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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天上来》


第一章:仙谪

“赵灵台,你可知罪?”

九天之上,虚无缥缈间,云海滔滔,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若隐若现。

天外世界,谓之“仙界”。

仙界,天庭,谪仙门。

两队天兵手持长戟,环卫四周;当中两名天将,一个黑面短须,一个红脸长髯,俱是相貌堂堂,不怒自威。

另有一人长得白净儒雅,只是被一根绳索紧紧捆住手脚,像个粽子似的卷伏在地上,动弹不得,披头散发的非常狼狈。

那绳索通体有符文流溢,光华闪烁,正是赫赫有名的法宝捆仙索。被捆仙索缚住,法力无法施展,便如同披枷带锁的囚犯一般,任人鱼肉。

“我无罪!”

赵灵台的声音透着虚弱,可十分坚定。

“好个赵看门,事到如今,仍然顽固不灵,不知悔改,该罪加一等……”

红脸天将勃然大怒,喝声如雷。

“赵看门……”

赵灵台心中一阵刺痛:

堂堂一派祖师爷,飞升仙界后却只能担当一个小小的仙役,被安排到蟠桃园看守园子。这等境况遭遇,在飞升前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

想当年,在灵台山开宗立派,广收弟子。一剑纵横,气傲九州,硬是让新创立的灵台剑派跻身进天下十大宗派行列,何等潇洒张扬。

再想当年,自己不过一介落魄书生,屡考不中,生活潦倒。一天在灵台山徘徊,有幸遇见仙缘,被仙人抚顶开窍,从此踏上漫漫仙路,上下求索。

他没见到那仙人长得什么模样,不知道仙人是甚来历,为了铭记改变命运的地方,就以山为名,名为“灵台”。

当学有所成,赵灵台仗剑下山,踏遍青山,要去寻找那位神秘仙人报恩。只是天下苍茫,人海渺渺,寻不到半点线索。

多年以后,他观望白云苍狗,俯视流水鱼跃,若有所悟,道行日益精进,遂返回灵台山,开辟道场,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直至名扬天下。

赵灵台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那位仙人:他没有辜负那一份可遇不可求的仙缘,他在这里……

可惜岁月玄黄,那仙人始终没有出现。

赵灵台忽然想到,这位身怀莫大神通的仙人很可能已经飞升进入传说中的仙界世界。

故而接下来的光阴,他更加刻苦修炼,只为飞升。

千辛万苦养日月,九死一生渡劫殇。

然而飞升之后,面对浩瀚壮阔的新世界,便被无情现实泼了一头冷水,成为了一名低等仙役,看守蟠桃园。

这蟠桃可是好东西,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百年一成熟。食之,能伐毛洗髓,延年益寿。

但看守蟠桃园却是件得罪人的苦差事。

天庭那些手握权势的大神天仙们隔三岔四就派人来摘桃子,要是有批条的倒还好,合乎规矩,要命的是空口无凭的,张口就要多少多少,态度倨傲得很。看门人若是不从,要么挨耳光,要么挨拳脚。

能挨骂不挨打,都是祖坟冒烟,祖宗积德显灵。

久而久之,蟠桃园中三千株蟠桃树果实亏空不知多少。

赵灵台第一天看门,就有人来摘桃子。

此人颇有来头,封号“庆佑星君”,乃是天帝远亲。庆佑星君为了讨好广寒宫的傲雪仙子,听说她想吃蟠桃,赶紧便亲自来园子里摘,以示诚意。

赵灵台新上任,不大懂得其中规矩,见没有批条,便不肯开门。

庆佑星君大怒,当场发飙,动手打人。

到底飞升不久,意气尚存,赵灵台不甘受辱,奋起反击,不料一个失手,便将对方打伤。原来这庆佑星君虽然封号高等,但实则并无多少本领,只是个在仙界出生仗着长辈庇荫的纨绔。

脸蛋被打得像个猪头,庆佑星君不干了,回去找爹妈哭诉。

这还得了?

他的爹妈在天庭都担任有官职,称不上大官,可要整死个看门的简直易如反掌。很快就心生一计,上书天庭,说赵灵台监守自盗,偷吃蟠桃数百枚,罪大恶极,不容饶恕。

天庭很快便派遣专人下来调查,清点计算,蟠桃果然缺了上千枚的账目。

于是乎,刚守一天门的赵灵台便背负上偷吃蟠桃千枚的大罪名,被捆仙索绑住,押赴谪仙门。

面对如此荒唐的定罪,赵灵台又惊又怒,但没有人听他分辨,更没有人替其说话。要知道那不见了的一千多枚蟠桃中,各路神仙,哪个嘴里不曾吃过俩?

现在好了,有人一锅全部背走,真是喜大普奔。

再说了,赵灵台出身的灵台剑派在仙界里籍籍无名,一点靠山来头都没,谁愿意为这样的人出头?

谪仙门不远处,一朵祥云托着数人,领首者正是那庆佑星君,他脸颊红肿未消,看着被捆绑住的赵灵台,不禁露出快意的笑容:

“哼,一个卑贱的看门狗,也敢动手打本星君,看你怎么死!”

身后跟班们纷纷附和:“就是就是,这厮被猪油蒙了心肝,白长了一双眼睛,连星君也敢得罪,简直自寻死路。”

“一点规矩不懂,还想当神仙,活该!”

“这下好了,贬落凡尘,一世苦修,尽付流水,就当发了个梦吧,梦醒了无痕。”

诸多声音不加掩饰,一字不漏地钻入赵灵台耳朵。他奋力抬起头,望见一张张幸灾乐祸的嘴脸,心中一团火焰在猎猎焚烧:“庆佑星君,你这卑鄙小人。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回来?”

庆佑星君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哈哈,赵看门,你真是天真活泼,傻得可爱。”

“时辰到!”

负责执法的黑脸天将喝一声,手中展开一道金光灿烂的法旨,高声念道:“奉天承道,仙帝诏曰:三等仙役赵灵台监守自盗,盗取蟠桃仙果一千零八十三枚,触犯天条,罪无可恕。今押上谪仙门,接受雷霆刑罚,抹去三生印记,贬落凡尘,投胎为狗!”

“什么?”

赵灵台大吃一惊,拼命挣扎,想要逃脱。但每挣扎一下,那捆仙索便收缩一分,勒得他痛彻心扉,直在地上打滚。

见状,庆佑星君等人笑得更加开心。

雷霆声响,天罚降落。

轰隆!

赵灵台只觉得脑海一下子要被炸开,所有的神识意念都要被炸得稀巴烂,魂飞魄散。

“投胎为狗……哎,苦修百年,竟成乌有,真不甘心啊……”

他满心怆然,闭上了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给人看笑话。就算保不住一身修为和记忆,但起码能保住最后一点气骨。

哪怕在外人看来,这点气骨是如此可笑!

嗡!

意念行将崩溃之际,一点金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如同一道矫健的金色闪电,出现在脑海世界,迅速护住了他的魂魄,使之得以保存。

“这是……”

赵灵台来不及多想,感觉自己从九霄之上呼啸坠落,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天罚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谪仙门又是一副祥云飘渺的仙家景象,却不见了赵灵台的身影。

黑脸天将手中挽着捆仙索,道:“行刑完毕,走,回去复命吧。”

红面天将撸了撸长髯,忽而低声疑问:“刚才你有没有看见一道金光闪烁……”

“金光?什么金光?”

黑脸天将笑道:“孙二哥,你眼花了吧。喏,这四周宫殿,哪一座不金光璀璨来着。”

天庭宫殿,金碧辉煌,每一座都是祥光普照,光华喷薄。光线万千之下,映照得瑰丽堂皇。

红面天将搔了搔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许真是我看花眼了,走,复命去。”

那边庆佑星君迎了上来:“两位大哥辛苦,我已摆下宴席,只等两位复命完毕,便请去赴饮。”

“好说好说,多谢星君。”

有宴席接待,两名天将眉开眼笑。那可不是普通的饮食,能摆上桌的哪一样不是美味佳馐,喝得更是琼液玉浆,至于饭后水果,那蟠桃自也是少不了的。他们虽然担任天将,但职位高不到哪里去,等闲时候难得这么吃喝一顿,自是满心欢喜,觉得这位庆佑星君真是会做事。

至于已被抹去三生印记贬落凡尘做狗的赵看门,谁在乎?

……

江南,春风吹绿大地,柳芽新嫩,燕子点水,有桃花盛开,一片欣欣向荣景象。

江南扬州,许家庄。

今日许家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大摆筵席。

许家有喜,许家千金许君天资聪慧,根骨不俗,被灵台剑派收为弟子。

这是天大喜事,许老爷笑得见牙不见眼,摆下盛宴,遍请亲朋好友,地方名流。

宴席从早到晚,推杯换盏,气氛浓烈。

这可把一众许家下人们给忙坏了,跑前跑后,跑上跑下,走马灯笼般伺候着。一直忙到子时,才稍有空闲。

“我的命真苦呀,今天累得腰都快折了,刚想躺一会,又被那杀千刀的许管事赶来喂马。”

一名许家下人嘴里嘟嚷,提一桶事物,怏怏地走着。

轰隆!

夜深时分,天气忽然有了变化,竟炸起春雷,隐隐有闪电掠过。

那许家下人吓一跳,抬头望天,突然见到一团七彩光华从天而降,快速无比,闪得眼睛都要瞎了。

“哎呦!”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赶紧揉一揉眼睛,那团光华却消失不见,也不知刚才是否眼花来着。

“奇怪,明明见到朝着狗窝那边落下来了……”

是夜,许家所养的一头母狗生崽,仅生了一只,少得稀奇。不过那狗仔粉嘟嘟、肉呼呼的,颇是可爱。一双眼睛黑溜溜地转,灵动非常,看起来就像一头小狐狸。

第二章: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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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之月,有桃花盛放,灼灼其华。

夜凉如水。柔和的月光给大地披上一层银纱,不知名的虫儿啾啾地叫唤,在池塘水边,蛙鸣响亮。

这是一个热闹的春夜。

夜已深,人入睡,许家庄大门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依然亮着,照出一片光。

卜卜卜,当当当!

“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打更人提着灯笼走过,声音有气无力。突然,他的眼睛睁得大大,被那边明亮的月光给惊到。

一片月光,恍若倾泻的水流,又如同悬挂的一道虹,远远看去,使人惊叹。

“据说许家千金得了仙家青睐,很快便会登山学剑成仙,这莫非便是她在修炼所造成的奇观?”

打更人一颗心砰砰乱跳,远远在许家庄外面瞧着,好一会才记起本分,又敲响铜锣走动起来,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频频回首去看那月光。

他没有进庄,自也不知道月华倾注而下所笼罩的哪里是什么千金小姐,而是一头皮毛黑白相间的小狗。

小狗仰躺在狗窝顶棚上,四脚朝天,摆着奇怪的姿态,在月光的沐浴下,望着天上明月的眼神却是莫名忧伤,情态模样极具人性化:

“一转眼,被贬落凡尘已经两个多月了……该死的天庭,该死的庆佑星君,该死的投胎为狗……”

心里愤懑,无以言语,他现在可没法口吐人言。

“奇怪的是,为什么我的魂魄完好无缺?什么都还记得,以前修炼的法门剑诀一点不漏。”

赵灵台觉得十分疑惑。

按道理说,遭受雷霆天罚,被抹去三生印记,那便是浑浑噩噩的状态,投胎为狗,就是一头狗了。出生、养肥、被宰、成为人们餐桌上的食材……

如此而已。

他想到了遭受天罚时脑海突然出现的那一道神秘金光,只是这段时日不管怎么冥思苦想,金光都不再出现,消弭得无影无踪。

也许,自己得以保存魂魄记忆的原因根源就在此处。

问题在于,金光是什么,又是谁发出来的?

赵灵台自问是飞升仙界的新人,一无师门庇护,二无友朋照顾,完全的陌生,谁会来搭救呢?

“哎,不管它了。天可怜见,不至于魂飞魄散,得以保存住卷土重来的一点希望……”

飞升之前,赵灵台浸淫剑道,行走天下,着实掌握了不少剑术法门。他虽然得仙人抚顶开窍,但一辈子的修为境界基本都是靠自己一点点领悟和苦学而得到的。

短短百年光阴,从无到有,从有到达,进而突破瓶颈,飞升仙界,足见其天资卓越,惊才绝艳。

当命运给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又得从零开始,是否还能头角峥嵘,再起风云?

不,这一次不是从零开始。

那满脑海的阅世记忆,那各具奥妙的剑诀法门,那铭刻于心的道行感悟……都是得天独厚的资本财富。

可惜的是,目前状态为狗身,诸多本事无法施展运用,只能先通过法门吞吐日月精华,修炼出人身再说。

“眼下这样的自己,若被人发现,定然会被认定是一头狗妖,从而被降妖除魔吧……”

赵灵台自嘲了一把。

不过他并不是太担心,他吞吐日月精华的法门俨然正统,气息纯粹,堂堂正正,远非那些邪门歪道可比,不带丝毫邪祟,等闲不会招惹事端。

半个时辰后收功,月光消散,他并未落回狗窝,而是继续躺在顶棚上,玩起高难度动作,两条后腿居然搭起二郎腿来,写意得很。由于刚吞吐完月光精华的缘故,全身皮毛色泽明亮,非常惹眼。

这段时日,除了吞吐日月精华,赵灵台什么都不用吃,形同辟谷。利用精华之力淬炼根骨经脉,不染烟火,对于修为增进颇有裨益。再说了,他也吃不下那些腌臜事物呀。

臭烘烘的狗窝赵灵台也甚不习惯,若非碍于目前状态,他早就跑掉出去了。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溜到顶棚来躺着,享受安宁。至于那头有着生育之恩的母狗,他也不怠慢,尽可能地施以回报,送了一团精华之力给它。想成妖是不可能了,延年益寿却没问题。

赵灵台当下能做的,只能这些,算是了却一段因果。

做完功课,开始想事情。他努力压制住,不再去想仙界想天庭,天上的世界如今已无限遥远,虚无缥缈,多想无益。

他想得最多的,便是一手创立的灵台剑派。

其实在飞升前十多年间,赵灵台一直在闭生死关,足不出户,对于外面事物不闻不问,剑派事务也不例外。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放手不管门派的事情了,发展得如何,也不得而知。

更不用说飞升之后。

仙界的时空与凡尘大不相同,屈指一算,他在上面呆了也有些时日,那么凡尘光景匆匆。折算起来,对于剑派近二十年的境况都是一片空白。

这二十年来,剑派应该蒸蒸日上,节节攀高吧。

当年赵灵台收了三个资质不错的嫡传弟子,并在闭生死关前吩咐他们要好好打理门派的。

“前些日子听喂狗的下人提过,说许家千金拜到了灵台剑派门下,嘿,倒是缘分……”

突然间,赵灵台很想回灵台山看看。不过他现在的样子,要是跑回剑派表明祖师爷的身份,那迎接他的绝不是掌声和鲜花——好吧,他也无法表明!

故而回门派的事,不宜操之过急。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刚亮,哗啦啦地来了三四个人,都是下人打扮,在一位管事的带领下来到狗栏前。

那管事叫道:“老爷吩咐,明天便是祭祖吉日,要杀狗取血备用,需公狗之血,量要多,莫要出了纰漏。”

那负责养狗的许三赶紧回答:“只剩两只公狗了,哦,还有一只出生快三个月的,不知合适否?”

“一并抓了,凑个数,用笼子装好,送到厨房去宰。”

下人们得令,纷纷撸起袖子,拿着笼子,进来抓狗。

躺在角落的赵灵台一个激灵,对方的言语,他可都听得明明白白,心里暗骂一声:“做个狗也不得安生……”

想都不想,一骨碌爬起来,四足发力,嗖的,非常潇洒地跳跃过狗栏,撒腿便跑。

“不好了,许管事,一头狗仔跑出来了。”

“往哪里走了?”

“那边,快追,抓住它!”

诸人一时间也不去想为什么这狗崽能跳过高达六尺的狗栏,吆吆喝喝,急忙来抓。

第三章:好大

许家庄占地颇大,屋宇连绵,亭台楼阁,长廊迂回,又有花园草木,假山流水等。

赵灵台不认得路径,只管往偏僻处走。经过多天来的吞吐浸淫,他早不是一头普通的狗崽,腾挪躲闪,比猿猴还要灵敏几分,那些下人哪里逮得住?一不小心自己人撞在一块,七荤八素地躺在地上叫唤。

从外院窜到内院,这下子闹腾的动静大了,最后竟浩浩荡荡形成了一支二十多人的抓狗队伍,搞得鸡飞狗跳,处处尖叫。

那许管事和许三等人傻了眼,面面相觑,毫无疑问,他们都会因为此事而受到责罚。

开什么玩笑,堂堂望族许家,居然被一头小狗弄得鸡犬不宁,传扬出去,岂不是天大笑话。

“胡闹,简直胡闹!”

听闻消息的许老爷一拍木桌,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

老爷发怒,下人们唯有更加拼命抓狗,希望能早点搞定,平息下来。

砰!

急于表现的许管事一头撞到柱子上,额头起了老大一个包。唰,那道黑白相间的身影一闪而没,不知去向。

“呜呜,疼死我了……这是什么狗呀?”

许管事几乎要哭出来了。

“糟糕,那可恶的小狗跑进清心院了。”

众人急刹住脚步,大眼看小眼。

清心院,是小姐的住处,也是她潜心练剑的地方。许家有家法戒律,闲杂人等,不得通报,绝不能踏进清心院半步。

到了院子外面,众人赶紧安静下来,生怕会惊扰到小姐。

赵灵台可不知道这回事,见路就走,穿过院子,登堂入室,见到里面一间房间房门虚掩,当即毫不犹豫就挤了进去。

房门发出“咿呀”一声轻响。

“小翠,端水进来吧。”

清脆的声音说道。

赵灵台抬头望去,见到房间中摆着一口大木桶,水雾缭绕,香气氤氲,一位少女正在桶内沐浴。

此女大概二八年华,黑发长长地垂落,洗湿了的缘故,黏贴在颈脖之上,衬托得肌肤晶莹如玉。她眉目如画,鼻子秀挺,睫毛很长,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惊诧地望着那头不速之狗,情不自禁倾出些身子,不经意间春光乍泄。

“好大……”

赵灵台脑袋“嗡”的一下,竟有刹那的失魂落魄。

在世俗凡尘,具备飞升神通的人毫无疑问属于顶尖人物,乃是芸芸众生顶礼膜拜的“仙人”,超凡脱俗,高高在上。

赵灵台是个飞升者,以前的他,不折不扣是位万众崇拜的高人。

高人,自有高人的风范和气度。道行深厚,云淡风轻,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至于红粉骷髅那些,更是不在话下。

然而赵灵台自从踏上仙途,一心问道,对于男女之事丝毫不曾牵涉,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概念。

古人云:刚者易折,皎者易污。

一不留神之下,赵灵台平生第一次撞见女人的身子,见到那峰峦挺拔,两点嫣红,也不知怎地,似乎血液里的某些本能一下子被激发,气血翻腾上涌,连呼吸都粗了起来。

好在他毕竟不是寻常人物,短暂的失神后,很快恢复清明,心里暗骂:“我这是怎么啦?难道化身为狗后,不知不觉本心竟受了濡染,变得如此容易失去把持了……”

这倒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毕竟他现在修为荡然无存,猛地遭遇这等场面,难免心猿意马,生出旖旎念想。

他赶紧一掉头,要跑出去。

“咦,有趣的小家伙,想走?”

少女轻声说道,葱葱玉指捏个法诀,伸手一点。

唰!

本来挂在旁边衣架上的一根紫色丝带忽而飘落,准确无误地落在赵灵台身上,一个缠绕,登时将他捆绑成个粽子,倒在地上哼哼不已。

“完了……这少女年纪轻轻,居然会术法,阴沟里翻船呀。”

赵灵台心中一声哀叹。

换了往常,一个小小的缠绕术自不足道哉,但眼下这么个情况却要了命,不亚于鼎盛时期被捆仙索绑住,一样落得个任人鱼肉的下场。

少女起身,在一头小狗面前她并未意识到要进行什么避讳礼防,大大方方地跨出木桶,但见芙蓉出水,凹凸玲珑,春光无限,真是美不胜收。她过来披起一件柔软的锦衣,随便系了系,别有一番慵懒风情。

不过眼下赵灵台满心愁虑,却顾不得欣赏。

少女一把将他抱起,仔细看着,轻轻笑起来,嘴角微弯,平添几分娇媚之意:“嘻嘻,好可爱的小狗狗,也不知道你怎么跑来我这里……”

小狗狗?

赵灵台满脑门黑线,浑身忍不住一颤,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少女可不管他,摸了摸他脑袋,又揪了揪耳朵,笑意盈盈:“好吧,我正想寻个灵宠,从此以后,你就是本小姐的灵宠了。嗯,给你起个名字,就叫做‘阿旺’吧。”

阿旺?

赵灵台只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他奋力一挣,拼命往前拱去,不料正拱到两团娇软无比之处,弹力惊人,鼻孔闻到温腻的淡香,只觉得十分舒服,一下子呆住:

“真的好大……这,就是女人么……怪不得说女人是老虎,果然碰不到。一碰便心魔丛生,罪过,罪过!”

少女面色一红,气哼哼地一记栗暴落在赵灵台的脑袋上:“你这坏胚子,再淘气我就不要你了……”

这话颇有威力,小狗一动不敢动了,果然有灵性。

少女很满意。

闹得许家一片狼藉的罪魁祸首最后竟成为了小姐许君的灵宠,倒是毫无压力。小姐是老爷的掌上明珠,老爷对她千依百顺,别说要一头小狗,要一百头都没问题。至于取狗血的事,随便找另外的狗替代就好了。

养头普通小狗做灵宠是有些奇特,但谁叫小姐喜欢呢。

喜欢就行。

由于小狗表现得乖巧讨喜,许君并未进行绳索之类的束缚,任由其在清心院里自由活动。

不仅清心院,在整个许家庄,穿着一身拉风特制马甲的小狗都能横着走,众人遇到,生怕不小心踩伤他,赶紧自动让到边上去,站得一动不动,显得肃然起敬。

只是每当独处时,小狗就会傻愣愣地望着天空发呆,眼神是那么忧郁,郁郁得像天空那片浓得化不开的蓝色:

“这叫什么事呀?我堂堂灵台剑派祖师爷居然成了徒子徒孙的灵宠……”

赵灵台哭笑不得。

第四章:出窍

(正常情况,早晚各一更;如有爆发加更需要,必奋不顾身!)

住进清心院,赵灵台不用几天功夫便摸清楚了许君的底细,放下心来。只要谨慎一些,少女断然无法发现身边灵宠的奥秘。

许君通过选拔,成为灵台剑派弟子,不过要等到五月份奔赴灵台山晋见,才算正式入门。

每隔三年,二月选拔,五月入门。

这个规矩和以前颇有不同,赵灵台那时候,对于门派管理甚为宽松,收徒入门之类比较简单,赵灵台一向主张广开门户,有教无类,然后再择优录取为亲传弟子。

不过过去这么多年,换成弟子主事,情况有所改变,却也无可厚非。有规矩,始成方圆,当门派发展壮大,管理若是跟不上,就显得一盘散沙。而让新收弟子停留在家一段时间,应是为了与家人多相聚一会,毕竟一入山门,再想回家就不容易了。

赵灵台看过许君练剑,一套《清心剑法》施展得十分娴熟,一招一式,颇为圆转。

《清心剑法》属于灵台剑派的入门级剑术,顾名思义,这套剑法不是用来对阵杀敌的,而是施展出来,清心静意,安守精神,凝练魂魄。

许君被录取为弟子,才能被传授剑法,短短两个多月便练习得挥洒自如,领悟到几分意韵,可见其资质确实不错,是棵难得的好苗子。

除此之外,许君还会两门粗浅术法,一门是《缠绕术》,一门叫《拍砖功》,属于初级御物的手段。以她目前的修为,想要驭剑却还远远不够。

这两门术法,是她以前得异人传授学到的。

不过在赵灵台看来,所谓“异人”,只是混江湖的末流修行者,并无多少真本领。

修仙之途,艰辛且凶险,一路累累白骨,最后成功者万中无一。当初赵灵台本以为自己已站到世界之巅,可飞升到仙界后才霍然发现,他只是刚迈过一道门槛罢了。

天外有天,何其广阔!

而在修行求索的过程中,被淘汰者不知凡几,许多人自觉问道无望,便绝了心思,转而到凡尘厮混,及时行乐,注重起享受来。

这些人,在普通人眼中,被尊称为“奇人异士”,很受敬畏追捧。

许君对赵灵台甚是爱溺,亲自帮这头小狗洗澡、穿衣,甚至教其礼仪;空闲之际,就抱着他说话。

看得出来,这位许家千金虽然受百般宠爱,但内心很是孤寂。

这是修行者的通病,一开灵窍,世界已不同,无论心境还是眼界,俱和普通人存在较大的差异。随着道行精进,这份差异会越来越大。

因为差异,所以有别,故而寂寞。

许君毫无戒心,对着赵灵台什么话都说,她豆蔻年华,正多心事隐私,只听得赵灵台十分尴尬,又不敢声张,要是被许君知道他什么都听得懂,只怕转眼间他便会变成死狗。

赵灵台心中很怀疑,许君这是养灵宠呢,还是只想找个能倾诉心事又能保密的理想对象?

相信后者居多,少女心性,总喜欢养小猫小狗小兔子之类的小动物,视为能解闷排忧的小伙伴。

一次许君打开一口黄铜箱子,郑而重之地捧出一卷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痴痴看着。

这是一幅人物图,画上的人白净儒雅,穿青衫,立于高峰之巅,背负长剑,斜眼看天,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气势。

赵灵台瞧着眼熟,突然醒过神来:这画的不就是自己吗?

“小狗狗,这就是我最敬慕的人,我是听着关于他的故事而长大的。听得多了,有时候觉得他便站在我面前。”

许君一边说着,嘴角弯出一抹恬静的笑意。忽而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禁幽幽一叹,神色黯然下来:因为她早知道这位名满天下的祖师爷二十年前便渡劫飞升,不在人间,再不可能与其遇见……

赵灵台心中那个汗呀,直如瀑布倾泻,随即又有些小得意。

人嘛,谁没有点虚荣心?就算修道成仙,也不能例外。

知道自己是许君的偶像后,赵灵台有心想点拔少女一番,可惜以他目前的状态,实在有心无力,难以做到。要是弄巧成拙,被许君认定他是头狗妖,反而不可收拾。

赵灵台的修为一直在稳步提升中,吞吐吸收到的日月精华尽数转化为法力。法力在经脉流动,清除杂质,凝化根骨,熬打气血,从而不断地加强体质;有了法力支撑,他的魂魄意念也慢慢得到解放,已经可以阴神出窍了。

这一步,至关重要。

赵灵台遭受雷霆天罚,被贬落凡尘投胎为狗,但由于魂魄完好无缺,因祸得福,灵窍天生开通,不用冲顶,接下来的阴神出窍顺理成章,容易得多。

在一个安宁阴和的夜晚,他默运功法,阴神出窍。

实质上,阴神便是神识意念的凝结体,又可称为“元神”,表现出来的形式为一个淡淡的影子,人形,肉眼不可见,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其实在修为尚浅的阶段,阴神出窍非常凶险,见不得强光,吹不得大风,有时候甚至一声狗吠,一声鸡啼,都能让阴神魂飞魄散。

这一次出窍,赵灵台只在屋子里静静漂浮着,不敢出到外面。从凡尘飞升,再从天上掉落凡尘,宛如两世为人,眼下顺利出得窍来,并没有太多感触。很快就感觉疲倦,赶紧收回来。

虽然出窍的时间很短,可也损耗了他许多精力,接下来好几天,赵灵台都显得病怏怏,无精打采。

许君以为他病了,吩咐下人做了许多好吃的放在他面前,还要带他去看兽医。

吓得赵灵台赶紧撑起精神来表现一番,表示自己没事。

出窍的副作用伤神,但好处也是不少。阴神要变得强大,就得不断出窍经受历练考验。要是一直养在泥丸宫中,便如同温室里的花朵,虚有其表。

修为大有长进,赵灵台准备修炼变化人身的功法。这是当务之急,如果不能修炼出人身,一切都白搭,狗身的局限性真得太大了,处处掣肘,空有一身本事,都无从施展。

修炼人身的功法不算稀罕,分成多个类别,妖魔精怪,各有不同,功法本身自也有优劣高下之分。

昔日赵灵台博览群书,各种经典多有涉猎,正好曾读过一份变身法诀,名为《斩尸经》。名字不俗,内容的确也是玄妙,还是当其时与人打赌赢来的一个翻阅机会。

那时候他打着“不读白不读,或能取其中之长”的念头,通读下来,由于内容精奇,颇具奥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可惜此经是个残本,只得上篇。不过套用过来,却正好适用他目前的状况。

当下赵灵台赶紧冥思回忆,开始修炼《斩尸经》。

这一日,许君受邀参与同门的踏青聚会。

阳春踏青,乃是江南风俗,不分男女,三五成群地来到郊外,吹着暖风,领略春光。其中不少人都随身带有酒菜饮食,席地而坐,或欢声笑语,或吟诗作对,甚是热闹。

今天许君换了一身衣裳,梳起长发,束住双峰,佩戴宝剑,女扮男装。不过她螓首蛮腰,明眸皓齿,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位绝世佳人。

大小姐出门,自有下人跟随。仆从许三斤负责赶车,丫鬟小翠则提着一口篮子,篮子里躺着一头胖乎乎的可爱小狗。

这些时日,赵灵台一直在调养精神,玩耍的兴致不高。马车辚辚,微微摇晃,甚觉舒服,他眯着眼睛,不知不觉竟是睡着,打起呼噜来。

他睡得浅,很快醒来,马车到了郊外的青阳山麓下。此地周遭一圈,已是停靠着十多辆马车。许君下了车,吩咐许三斤与小翠在下面等着,自己提着篮子上山,步履轻盈,不多久抵达山顶。

山道清幽,峰顶上却热闹非凡,聚着十数人,有男有女,谈笑风生。其中三个人所穿的青色服饰袖口处皆绣有独特图案,似山非山,似台非台,看上去,宛如一座高峰被削掉了半截,显得平坦。

这正是灵台剑派的独门标示。

在江南地域,灵台剑派颇有影响,作为新生势力,崛起不过短短数十年间,能与本地根深蒂固的几个老门派分庭抗礼,可以说都是当年赵灵台打下的江山。而在扬州郡内,灵台剑派自是设立分馆,派遣弟子驻守,管理地方事务。

穿着正式门派服饰的三人,便是驻守扬州的灵台弟子。其他的少男少女们,却是和许君一样,属于今年被选拔入门的苗子。

三名正式弟子,两男一女,以一名中年男子为首。他叫“杨麟聪”,担任门派执事一职,负责扬州事务已近十年光阴。

卧在篮子里的赵灵台若有所觉,一骨碌猫起身子,心里暗叫“糟糕”。他从杨麟聪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沛然的气息,对方修为比许君高出一大截,恐怕已结胎,凝练出了法眼神通。

那么,要是被他看上一眼,自己的真实状况岂不是暴露无遗,无所遁形?

当一只小狗开了灵窍,通了智慧,不折不扣便是一头妖怪了。而对于修行者,他们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见了妖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死再说,然后剥皮剔骨挖内丹,都是宝贝呀。

“许师妹,你来了!”

那青年弟子看见许君,露出欣喜的神态,眼眸有炙热荡漾。这副神态落在他旁边那名女弟子眼中,使得其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见过杨执事、周师兄、李师姐!许君来迟,还请见谅。”

许君上前见礼。

杨麟聪呵呵一笑,微微颌首为意,目光一转,有些好奇地落在许君手中提着的篮子上。

篮子里,一头小狗仿佛被生人惊动,猫起了身子,显得有些不安,一双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灵动十分。

第五章: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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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杨麟聪锐利的目光,赵灵台已经做好随时跳出篮子逃走的准备。然而下一刻,杨麟聪似乎瞧不出什么端倪,目光很快挪开。

赵灵台一愣神:奇怪,难道他没有凝练出法眼神通?没道理呀,刚才其眼眸有异光闪掠,断然不会出错……虽然自己敛住了气息,寻常感应不出来,却不可能逃得过法眼神通的审视,既然如此,是怎么回事?

疑惑不已。

不过身份没有暴露,倒是好事。

那李师姐同样扫视了赵灵台一眼,见只是一头普普通通的小狗,不禁嗤笑一声:“许师妹,你不要说这头小狗是你的灵宠。看来你是千金大小姐当惯了,总喜欢养些没用的东西。”

许君面皮一红:“让师姐见笑了,灵兽如此难得,我哪里有那个福分豢养?”

“那是。”

李师姐傲然道,轻轻一拍手。唰的,一道灵巧的身影疾掠而至。

这是一头貂,神态伶俐,皮毛光滑,有异样的紫色色泽,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加上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极为讨人喜欢。

许君看见,眸子一亮,她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貂,而是一只真正的灵兽,名为“锦毛貂”,生性通灵。由于天生毒囊,喜食毒蛇毒虫,牙齿锋寒,比五步蛇还要毒几分。所以战斗之时放它出来,乃是一大臂助。

小狗与之相比,简直如同山鸡之于凤凰,差得太远太远。

锦毛貂的出现,顿时引得诸位女生的注意,纷纷围拢上来,口中赞赏不已。她们不乏心思玲珑者,顺口便拍起李师姐的马屁。

李师姐单名“婉”,加入灵台剑派十年,境界“通玄”,三年前受命下山到扬州,辅助杨执事打理事务。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师兄周广恒,周广恒也是通玄境界,但修为要比她深厚一筹,将要突破,一旦进阶,便是“结胎”。

修行之道,自有境界划分,从低至高分别为:开窍、出窍、驱物、通玄、结胎、合丹、元炁、阳神、人仙,为九大级别。人仙之后,便是飞升仙界,进入另外天地。

如今许君是出窍修为,但相当接近“驱物”了,所以才能施展“缠绕术”和“拍砖术”,而在场新选拔的弟子,一些只是勉强能出窍,一些仅仅开窍而已。

李婉修为高,又担任重要职务,自得一众师弟师妹们奉承。感觉被众星捧月般,心情大好。

只是她的心情,很快又乌云密布。她看到师兄周广恒正殷勤地和许君说话,笑容可掬。

这让李婉莫名烦躁,心生一念。

那锦毛貂受了主人指令,人立而起,忽而一个跳跃,“呼”的落在许君提着的篮子边上,咧嘴呲牙,做一个凶恶的脸容。

篮子里的小狗仿佛受到惊吓,哗啦一下,蹦跳出来,朝着周边林木处落荒而逃。

锦毛貂却不依不饶,非常迅猛地追了过去。

许君吃一惊,忙叫道:“小狗狗,你不要怕,不要跑。”又赶紧对李婉道:“李师姐,你的灵貂……”

李婉笑吟吟道:“没事,我家貂儿就是觉得闷,想找你的小狗玩玩罢了。放心,它不吃狗肉的。”

旁人听见,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许君却觉得一点不可笑:“可是我那小狗并未通灵,受不得惊吓……”

李婉打断她的话:“没了就没了,区区一头普通狗仔,养着有什么用?难道真想养着做看门狗吗?”

许君却是倔强,认真地道:“但在我心目中,它不是一头普通狗仔,而是一个小伙伴。”

说着,扭身跑去找小狗。

李婉脸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许君此举,无疑是逆她的意,好生讨厌。

周广恒瞥了李婉一眼:“师妹,这便是你不对了。许师妹养的宠物虽然不堪大用,但毕竟是养的,有了感情,若是被灵貂咬死了,难免会伤心。”

“你就会替她说话!”

李婉叫起来。

“好了。”

杨麟聪喝一声,目光威严:“成何体统,不怕师弟师妹们笑话吗?”

周广恒与李婉对视一眼,低下头去,齐声道:“不敢。”

众人隐约明白了什么,不约而同沉默下来,气氛显得凝滞。

没过多久,突然响起一阵“吱吱”的叫唤声,但见那锦毛貂逃也似的从林木间奔跑出来,“嗖”的就扑到李婉怀里,畏缩成一团,状甚恓惶。看上去,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威风,倒像个被吓坏了的鹌鹑。

李婉吃惊,心疼地问:“貂儿,怎么回事?谁把你吓成这样?”

然而锦毛貂固然通灵,但毕竟并未成妖,这时候又被吓蒙了,连叫唤声都发不出来,深深地把头埋住,浑身发抖。

李婉养它已经有好些年头,从未曾见这只灵兽如此,又惊又怒,抬头看见许君抱着小狗走回来,当即柳眉倒竖,戟指叱喝:“许君,你竟敢下毒手害我貂儿!”

许君却是一脸茫然,分辨道:“李师姐,我没有。”

她实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进入丛林,就见到锦毛貂惊慌逃窜,如同遭遇了天敌般,可走过去一看,只看到自家小狗狗趴在一棵大树底下,屁股朝天,哼哼嚷着,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的。

“不是你,还有谁?”

李婉根本不听分辨,心里认定是许君,便要拔剑出手。

“胡闹!”

杨麟聪看不下去了:“李婉,你自己养的灵宠,对于其本事难道不清楚?许君不过出窍修为,怎么可能把锦毛貂吓成这样!”

李婉一怔,恍然过来:是啊,以锦毛貂的本事,真打起来,许君完全不是它对手,锦毛貂岂会畏惧许君呢?

杨麟聪目光冷峻,扫视四周,突然掠身而起,转眼不见影踪。

众人见到,哗的骚动起来,觉得杨执事的本领真是厉害!

约莫半刻钟,杨麟聪回来了,眉头紧锁。他巡视附近一带,没有发现可疑踪迹。

那么,锦毛貂在惧怕什么?

许君是不可能的了,难道竟会是那头胖嘟嘟、貌似人畜无害的小狗?

杨麟聪按耐不住大踏步走到许君面前,缓声道:“许君,把这小狗给我抱一下。”

许君不明所以,将小狗递给他。

杨麟聪抱住,瞳孔一缩,眼眸有奇异的光芒爆发。

法眼神通!

第六章:惊雷

当修行者修炼到了一定火候,便能掌握到某些不可思议的神通手段,比如御风而行、点铁成金、撒豆成兵;又比如腾云驾雾、呼风唤雨、驭剑云霄等。

诸如种种,落在普通人眼里,便惊为天人,磕拜敬畏,口称“神仙”。

在诸多修行神通中,所谓“法眼”,其实就是修为到了结胎境界以上即可凝练而出的一门本能天赋。换句话说,基本所有结胎以上的修行者,都具备此项本事。而随着修为增进,该神通也会变得越发了得,甚至一目千里、一眼勘破生死、洞察世间众生……

杨麟聪是结胎境修士,当然开了法眼。第一次看赵灵台,看得随意,但这一次就不同了,灵力贯注,法眼全开,目光仿若实质般落在小狗身上,要瞧个清楚明白。

然而他失望了,入目之处,混沌一片,毫无奇异的地方。

小狗,就是一头稀松平常的小狗。

开始之际,赵灵台还有些忐忑,但很快他就坦然放松下来。说也奇怪,居然认为即使杨麟聪睁破了眼眶,也见不到自己真身。

这份自信来得莫名其妙,而且突兀。

赵灵台觉得在自己身上,绝对发生了某些变故。只是这变故,连他都无从察觉。追溯起来,最值得怀疑的便是遭受天罚时突然出现在脑海世界的那一道神秘金光。

可惜的是,金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到。

不过找不到,不表示不存在,此时此刻,赵灵台更加坚信这一点。

小狗没问题,杨麟聪一对眉头锁得更紧,沉吟好一会,慢慢说道:“此事必有蹊跷,也罢,李婉,你等灵貂安定下来,再仔细沟通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李婉点头应允,忍不住冷哼一声。反正在她看来,心爱的灵宠遭受如此惊吓,此事与许君脱不开干系。要不是锦毛貂去追那头下贱的狗仔,便不会发生这般事端。只可惜,貂儿没有下口咬死那狗。

过了半饷,锦毛貂的情绪慢慢安稳住,抬起头来。

“汪!”

舒舒服服地卧在篮子里的小狗忽而叫唤了声。

声音很轻,很普通,一些新入门弟子看着这小狗,都纷纷皱起了眉毛,露出嫌恶之色。

许君得罪了李婉师姐,他们都看在眼里,潜意识里自然开始站队,不与许君亲近,就连其养的狗的叫唤声,都变得不堪入耳,猥琐低贱。

但这声音落在锦毛貂耳中,却让它如受雷击,浑身又忍不住颤抖,只恨不得钻进主人的衣服里去,再也不出来了。

感受到灵宠的惊悸,李婉心中焦急却一筹莫展,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鲜红的蛇肉来喂它。然而锦毛貂畏缩如鼠,眼睛紧闭,连平时最爱吃的食物都无动于衷了。

李婉一跺脚,狠狠瞪了许君一眼。

……

四月临尽,五月将来。

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从早滴到晚,连绵好几天不见停歇。

这番景象,在文人骚客们眼中,自是诗意蓬勃,灵感泉涌;不过对于出行的人而言,却是觉得烦闷,每当想及被雨水浸淫得泥泞难行的路径,便不禁唉声叹气。

灯下,杨麟聪叹了口气。

很快,便是护送一众新弟子奔赴灵台山入门的日期了。今年选拔录取的弟子共有十一人,人数不算少,但综合而言,资质却是前所未有的差。除了许君之外,别的人也就堪堪能入眼而已。

“等到了山门,门派接收弟子时,乌长老的一顿训斥,恐怕免不了。可有什么办法?一蟹不如一蟹,青黄不接,好苗子越来越少……”

想到严厉暴躁的乌长老,杨麟聪又重重叹了口气。

作为负责扬州事务的门派执事,在很多人看来,坐在这个位置相当威风,油水还不少。不过背后的酸辛却不足为外人道也,付出的,同样不少。

房间内,周广恒与李婉坐着,默然不语。

杨麟聪开口道:“很快就要护送新弟子返回山门,届时你们俩一起同行,回往门派。”

周广恒“啊”了声,大出意料之外。本来的安排,却是由他独自负责护送新弟子回山。

李婉瞄了师兄一眼,喜上眉梢。

杨麟聪缓缓道:“有风声传出,路上或不太平,多一个人,多一分安全。”

周广恒讶然道:“难道有不长眼的竟敢打我们的主意?”

杨麟聪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总不会错。近来黑风山、尖刀会、义气盟那边蠢蠢欲动,颇不安分。”

“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他们要是敢太岁头上动土,正好趁机全部灭了。”

周广恒傲然道。

“这些小势力不足为惧,不过我担心他们背后有人主使。”

“你是说青城派?”

周广恒脸色沉了下来。

青城派和灵台剑派一样,都属于天下十大宗派之一。比起新崛起的灵台剑派,青城创派近千年,底蕴深厚,实力不容小视。这些年来,青城势力不断渗透过来,与灵台剑派发生了不少纠纷。不过双方都还算克制,暂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冲突争斗。

杨麟聪点一点头:“总之你们记住了,时值多事之秋,护送新弟子入山门不容有失。”

“是。”

周广恒与李婉起身抱拳,轰然应诺。

两人离开后,杨麟聪坐在椅子上,思绪杂乱:有些事情,他并未多说,其实门派近年来的处境颇为不利,甚至可以用“内外交困”来形容,只是当年祖师爷锋芒鼎盛,声名显赫,庇荫至今,掩盖住了很多问题。

“不知道南方海域那边情况如何,龙窟秘藏是否被找到了……”

杨麟聪嘴里喃喃道。

去年,南方海域传出龙窟秘藏的消息,引得诸多帮派宗门纷纷派遣高手前往探索寻觅。灵台剑派也组织了一队人马,共七人。人数虽然少,但基本都是合丹高手,带队的苏长老更是元炁级的修行者。

只要找到龙窟秘藏,得到里面的宝物,那对于门派实力的提升无疑十分巨大。当然,一旦秘藏出世,必将引起众宗派的抢夺,一番腥风血雨在所难免,在争斗的过程中,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扪心而言,杨麟聪并不认为剑派能够脱颖而出,夺宝而归。很多事情,想要知道结果如何,看对手是谁就清楚了。

灵台剑派的对手们,可都是赫赫有名的老牌宗派势力,甚至听说三大仙门也有些按耐不住,蠢蠢欲动……

扑腾腾!

一只灵巧的信鸽突然裹挟着风雨从窗口飞进来,落在桌面上。

杨麟聪取下绑在信鸽右腿上的小竹管,打开,捻出一卷纸,见纸上写着四个字:惊蛰,发芽。

这明显是某种暗号信息。

杨麟聪看完,脸上露出一抹隐晦的笑意,将纸条揉成齑粉,再一伸手,噗的,那只信鸽被指头弹得脑袋破碎,一命呜呼,但见创伤之处,竟没有半滴鲜血流淌出来,显得十分诡异。

然后,他坐在窗前,捧着茶慢慢啜饮。

窗外夜色深沉若海,风雨如晦,苍茫的夜空猛地掠过闪电,仿若狰狞的蟒蛇飞舞。

“轰隆!”

雷声响了。

第七章:驱物

“嗡!”“嗤!”“唰!”

许君正在清心院练剑,她身穿白衣,紫带束发,一招一式施展出来,有一种圆转清婉之感,看着,就像是一幅会动的画。

边上,一只小狗蹲坐在一张椅子上观望,一双灵活的眼睛骨碌碌打转,似乎心不在焉的模样。

对于清心剑法,赵灵台自不陌生,这本就是他修炼之余,偶发兴趣而创造出来的几招剑式,在他看来,纯属游戏之作,后来顺手传给了弟子。倒没想到弟子将其发扬光大,定位为入门必学。

当年在剑派,赵灵台一共自创了三门剑法,分别传授给三名弟子。他们三人,便是嫡传。而每一套剑法的特点,都是根据该弟子的天赋而确定,可以说是量身定造。

至于赵灵台自己,早已集大成于一身,突破剑法套路的桎梏,无招胜有招,从而达到信手拈来,一剑破法的境界了。

再说到清心剑法上,只是那几个招式罢了,根本称不上成“门”成“套”。

一会之后,许君练完剑,在一旁架子上取下一条丝巾擦汗,然后坐到椅子上,一如往常地抱起赵灵台来逗玩。

对于这种日常亲昵,经历多几次后,赵灵台已经习惯。

“小狗狗,明天我便要上灵台山了。”

许君轻声说道,明亮的眼眸闪过向往之色。

关于那座山,那个人,不知是多少人的敬慕对象,每当想着可以入门上山,许君便兴奋雀跃,欣喜不已。

“你想不想去?”

这是在问赵灵台。

赵灵台当然也想回到门派,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现在的门派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毕竟是自己创立的基业,心血所系。

“嘻嘻,虽然你听不懂我说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会带你上山的。”

许君微微一笑。

孤独的少女,与这只乖巧的小狗朝夕相伴,自然而然有了感情,舍不得将其丢弃在家。虽然上山之后,必将修习更为高阶的剑法,而随着修为增涨,便要驯养一头真正的灵宠,带在身边,成为臂助,不过那应该是两三年后的事了。

听到少女的话,赵灵台心中一动,眼珠子转起来,有了些想法。其实他修炼《斩尸经》,已经颇具火候,不用多久,便能斩去妖身,还作人形。

那么,是以现在的形态返回宗门呢,还是等变人之后?

剑派之中,高手如云,三个嫡传弟子的修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修炼到了阳神境界。而且派内戒备森然,以妖身在里面活动,很容易会露出马脚……

略一思虑,赵灵台心中便有了果断。

他思考的样子分外呆萌,许君见着,将其捧起,摸摸头,揪揪耳朵,笑靥如花。

赵灵台不禁翻个白眼。

但这个拟人化的神态落在少女眼里,却逗得她更开心了。

好在许君没有玩多久,便起身离开,去找爹娘说话。

临别在即,多有不舍,难免家长里短,叮嘱几番。

按照灵台剑派的规矩,新人弟子入门之后,最起码三年之内不能下山。

三年的日子不短,这还是乐观的情况。若是修为不达标,而或出了别的问题,可能还得等多一个三年。

赵灵台没有跟去,他留在院子,趁着四下无人,抓紧修炼。

“喵!”

便在此时,一声猫叫,打破了院子的清静。一头黑纹大猫出现在院墙之上,瞪着一双大眼睛,颇为不善地瞪着赵灵台。

赵灵台知道这猫,是许家养着的家猫,名叫“花花”。其间或会溜到清心院来,许君见了,也不驱逐,时不时还喂点东西给它吃,所以这猫便来得更勤了。

论得宠程度,这猫比起赵灵台来简直天差地别。也许正因为如此,猫对于赵灵台的存在很是不满,觉得是对方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赵灵台当然不会在意一只猫的看法,视若无睹,继续修炼。

大猫见状,以为小狗胆怯,怕了,当即跳跃下来,大摇大摆地绕着赵灵台打转,眼神张扬,充满了挑衅之意。

一会之后,见赵灵台仍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胆气徒生,咧嘴龇牙,做出一个凶恶神态,要吓一吓小狗。

“滚!”

赵灵台有些不耐,下意识喝道,等声音叫出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大猫却更兴奋了,在体型上,两者相差无几,可一个成年,一个还属于幼崽,本能就具备了优势,当即举起爪子挠来。

修炼被打断,赵灵台想不理会都不行,轻轻一让躲过,蹲在地上,低吼一声,意念一动:

呼!

一团黑影飞掠而至,结结实实地打在大猫头上,发出“啪”的一响,一下子把它给打蒙了。

飞来的事物其实是一块巴掌大的糕点——许君喜欢吃美食,院子里设置有案桌,上面经常摆着各式点心和水果之类,她练剑饿了,便吃上一块。

大猫以为是许君回来,看见自己欺负小狗而出手惩戒,心里吃一惊,赶紧跳跃退到院墙根下,然而抬头张望,并没有见到人影。

它正感到疑惑之间,啪的,脑袋又挨了一下。

这一次飞来的是一个大红苹果,起码几两重,砸在头上,眼冒金星,颇为生疼。

大猫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左顾右盼,实在弄不清楚袭击者在哪。

嗡!

第三次有东西飞来,竟是一个大大的铁盘子,这要被砸到,那不得脑袋开花?

好在的是,这盘子飞得有点慢,正好被大猫给瞄到了,吓得它不轻,再也顾不上了,翻身一蹦,跳上墙头,转眼逃得不见影踪。

那盘子却又慢悠悠飞回头去,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桌子上,仿佛从未移动过一样。

“嗯,控制得还不错,力道拿捏,恰到好处……”

赵灵台心里暗暗想道。

三次袭击,当然是他激发出来的,只是要给大猫一个教训,并未真正发力,否则的话,大猫根本逃不掉。也许驱动起一颗砂石,便能把它击毙当场。

赵灵台当然不会真得跟一只猫过不去,只是在被打扰之下,顺便练手,略施惩戒罢了。

是的,短短时间,他已达到驱物之境,超出许君一个境界了。

第八章:死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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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又下起了小雨,仿佛要为今天的告别增添几分离愁。

行装早已收拾完毕,东西不多,打包起来,就一个包袱而已。

灵台剑派有规定,入门弟子,不管是权贵子弟也好,富家出身也好,一视同仁,到了山上,统一安排住宿,统一发放服饰,所以入门之际,只需带些随身物品即可。至于奴仆丫鬟之类,更是不能跟随。

这个规矩,是赵灵台定的,一直沿用至今,不曾更改过。

不过规矩之外,总有变化。一些豪门大族的父母,生怕自家孩儿受委屈,往往会派遣仆从前往,他们进不得山门,便在附近寻地住下,随时等候差遣。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市镇,叫做“灵台镇”。

灵台镇的存在,对于剑派并未造成什么影响,门派自也不予取缔,任由其发展,倒是一日比一日繁华起来了。

许老爷本也想如此,准备叫人到灵台镇买个房子,安排些人手过去,只要许君有什么需求,告知一声,随传随到。

但这个想法被许君否决了,态度非常坚决。她虽然出身大富之家,但从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既入剑派,便守其规。

这是许君的态度。

此次入门,她带的是供路上所用的两套换洗衣服,一些吃的,以及几件一直陪伴成长的小玩具——

对了,还有一只小狗狗。

小狗的身份是她的灵宠,却是可以带到山门中去的。虽然这普通小狗,很可能会招致别人的嘲笑。

许君父母带着下人,把女儿送到集合地点,又是一番嘱咐后,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回家。

作为这次队伍的护送者,周广恒与李婉两人早便等候在此,而各个新人弟子陆续到来,没有一个迟到的。

下着雨,各人都是穿着蓑衣,戴着斗笠。

扬州执事杨麟聪随之来到,循例说了些场面话,等城门开了,诸人便翻身上马,骑马出城。

从扬州出发,抵达灵台剑派,正常路程需要三天时间。

马蹄霍霍,践踏起地上的泥水,一路远去。

等奔出十余里地后,领首的周广恒突然一勒缰绳,把马停住。后面众人纷纷让马停步下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周广恒手执马鞭,指向前方一个叉道路口,朗声说道:“我们走右边!”

一众新手弟子闻声,颇有些愕然,因为去往剑派最好也是最快的路线,应该是走正中的官道,怎么改了?

周广恒却不解释,改路属于机密之事,由杨麟聪制定,主要是预防有人在半路设伏,因为收到风声,恐有敌方势力对剑派不利,可能会发动袭击。

“走!”

周广恒吆喝一声,驱马前行。众人也不多问,纷纷赶马跟随。

许君的位置处于队伍前列,仅落后于周广恒,至于李婉,她负责殿后——整个队伍的人员走位,其实是有一定的阵型布置的。可攻可守,而修为尚浅的新人弟子则受保护于中段。

对于这个安排,李婉有些不满,她看不得许君与周师兄靠得太近。不过这是杨麟聪亲自布置下来的,不能违背。

许君用一匹布把赵灵台裹住,绑在身前,颇为稳妥。赵灵台的身子便等于躺在少女温暖的怀抱中,随着健马颠簸,一上一下,一触一碰,那等温软感觉——嗯,还是挺享受的。

赵灵台倒不是诚心要占少女的便宜,他是想着半路寻个机会便要离开,可是见到周广恒改变路线后,心里一动,不急着走了。

他想留下来看看,是不是真有意外事故发生。

健马如飞,风雨兼程,一路风餐野宿,走得甚快。

这一天,已经是离开扬州城的第三天。虽然因为改变路线的缘故,兜远了路,但计算行程,接下来只需大半天工夫,便能赶到剑派了。

他们所来到的地方,其实已经属于灵台剑派的管辖边缘地带。

夕阳落青山,将晚,有群鸟飞掠过低空,归巢。

一路安然无事,剑派在望,周广恒终于放下心来,心情大好,说道:“大家赶路辛苦,今夜便在前面的渡头镇住宿吧,吃顿好的,好好住一晚,养足精神,明天上山,不失了礼仪。”

众人皆承是,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基本都是刚进入江湖的新人,路上见两位师兄师姐神色肃然的样子,自是也感到紧张。

对于这条路线,周广恒也是熟悉的,知道前方不远处有个小镇,名叫“渡头镇”,因附近有河流而得名。他们去剑派,就得乘船过河。

果不其然,继续奔跑了数里地后,抬头看去,视线中便出现了成片房屋的市镇轮廓。

此时暮色四合,渐渐昏暗了下来。

舒服地躺在许君怀里的赵灵台相当悠然,一路平安,他已打定主意,等来到镇上,便觅机走掉。虽然许君可能会因此感到伤心,但假以时日,少女应该会忘记自己这头小狗的。

到了镇外,众人放缓速度,慢慢骑着马,从路口进入小镇。

看得出来,小镇并不繁华,房屋大都低矮简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鱼腥味,应该是镇上的人们靠水吃饭,捕鱼为生。

“天都黑了,这里的人怎么不掌灯?”

队伍中,一个少年开口问道。

周广恒呵呵一笑:“灯油价格不菲,可不是人人都点得起的。”

这个是实话,寻常人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哪里有闲钱晚上点灯,所谓“日落而息”,意思便是一到晚上,人就直接上床睡觉了。

又一个少年说道:“不过这里的人倒也睡得早,天还没完全黑呢,街上便见不到人了。”

放眼看去,街道空荡荡的,一个人都见不着,间或有晚风掠过,吹拂起一些落叶,显得萧瑟冷清。

“是呀,既没人,又安静……”

这一句话让周广恒心里一个咯噔:镇上,实在是太安静了,听不到人声,连鸡犬之声都不可闻,安静得死气沉沉的,就像是个死镇一样。

“汪汪!”

突然响起的叫声把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侧目而视,发现却是从许君怀里传出来的,一头小狗冒头出来,大声叫着。

赵灵台在示警,但众人听在耳里,只觉得吵闹。

第九章:敌袭

“小狗狗,安静,嘘!”

许珺赶紧伸手抚摸赵灵台的头顶,低声说道。她的安抚发生了作用,小狗果然不再叫了。

“各位师兄师姐,不好意思。”

许珺脸色微红,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道歉说道。她心中也是奇怪,小狗一向都极为乖巧,为何现在暴躁起来?

“哼!”

李婉轻哼一声。

“无妨。”

周广恒则是微笑说道,举首向两边观望,心中对于小镇的状况产生了怀疑,莫名掠过一丝不安之感。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晦暗下来了,整个小镇,黑灯瞎火,一盏灯火都没。

如此情景,怎不令人生疑?

“点火!”

周广恒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拿出火石火把等物,点燃起来,照出一片光亮。

“大家小心!”

周广恒又叮嘱道。

众人闻言,心情顿时紧张起来,手指不由自主便按上了腰间剑柄。

“桀桀!”

有笑声响起。

“什么人?”

周广恒反应极快,在马背上一按,人飞掠而起,如同一只矫健的大鸟,朝着声源之处扑去。

人在空中,剑已在手,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下一刻,他落在右侧一座房子顶上,但那里空无一人。

目光一扫,周广恒眉头皱起,心里暗道:“难道中了调虎离山计?”急转头去看,见下面队伍人人高举火把,并未遭到袭击,这才安心。

“桀桀!”

又是一声怪笑,却是从另一边发出的。

周广恒手持长剑,沉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我来也!”

声调干涩,如同夜枭啼鸣。

咻!

一声急锐的破空声划来。

“不好!”

周广恒暗叫一声,飞身扑下,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啊!”

惨叫声起,队伍当中,一名少年胸部被一支长箭命中贯穿,鲜血飞溅出来,他满脸惊愕,眼眸里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翻身落马,倒地毙命。

这一幕发生得突兀,诸人似乎一下子被吓呆了:一路谈笑风生的伙伴,竟然命丧当前!

两个年纪尚小的少女随即发出了尖叫。

“灵台弟子,不过如此,杀之如杀鸡耳!”

那怪声悠然说道。

周广恒守护不及,又听了这话,只觉得怒火冲顶:“何方宵小,只会暗箭伤人,连现身都不敢吗?”

他生怕对方又下毒手,却不敢再轻易离开队伍了。

“嘿嘿,我们只是来杀人的,露不露脸,有何相干?”

声音阴阳怪气。

从对方这话,周广恒立刻捕获到了重要信息:敌人绝不止一个!那么,其他人藏在哪里?既然来敌没有选择正面冲杀,那就表明他们并无十足的把握实力……

几个信息综合起来,答案呼之欲出,应该不是十大宗派的人,而是江湖小帮的那些家伙。

这个天下,以三大仙门为首,接下来便是十大宗派,不过在江湖中,还有不少小帮会存在,在民间颇为活跃。这些小帮会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高手坐镇,一个通玄境界,足以顶天,但他们门户广开,帮众人数动辄上千,也是不容忽视的势力。

其实大部分的小帮会,都是十大宗派的附属。比如在江南的几个,黑风山、尖刀会等,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着青城派的影子。

作为十大宗派之一,灵台剑派由于崛起时间太短,加上开派祖师赵灵台心不在此,却并没有扶植起什么帮会。在这方面,近年来,剑派新掌门林中流才开始着眼发展,暂时没有多少效果。

“用箭高手……”

周广恒脑海里稍一搜索,便有了结果:“黑风山,你是黑风山的柳随风!”

此人是江湖上的一个成名人物,虽然不是黑风山的帮主,却是帮里修为最高的人,境界通玄,大约为中期,以他的年纪,这辈子恐怕只能止步于此,再无法增进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选择了江湖。

“黑风山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我们灵台,我一定会禀告掌门,将你们连根拔起,从此在江湖上除名!”

周广恒愤怒地咆哮起来。

出身十大宗派之一,本身就是件颇为优越的事,门下弟子,多少养着傲气,对于那些江湖帮会并不看得上眼。而今对方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怎能不暴怒当场?

那柳随风略一沉默,然后才慢慢道:“只可惜,你们今晚都得死在此地,不能禀告你们的林掌门了。”

周广恒心中一凛,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思虑对策:对方境界不如自己,但敌明我暗,是个问题。况且境界并不是绝对的,很多时候,老道的江湖阅历,以及丰富的搏杀经验足以弥补修为上的不足。刚才对方在周广恒的眼皮底下,当众射杀一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更重要的是,周广恒肩负着守护新人弟子的重任,那些少男少女们在狠辣的江湖高手眼中,便如同娇嫩可口的羔羊,一口吃进去,骨头都不用吐出来。

“熄灭火把,环抱成势,跟着我,不要乱跑!”

周广恒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在这个晦暗的环境之下,他们都打着火把,等于把自己展露在敌人的暗箭之前,乃是大忌。

一众弟子反应倒也迅速,纷纷灭火,随即拔出长剑,做出御敌的姿态来。他们能被剑派选中,自是根骨不凡的,又都练了清心剑法,打下了一定的基础。眼下遭遇险情,反应过来后,能很快稳住阵脚。

当然,若真得搏杀开始,还能不能保持得住不乱,就不好说了。

人群中,许珺持剑而立,一颗心怦怦乱跳,猛地觉得怀中一空,竟是小狗挣脱开来,跳跃下地,转眼跑得不见影踪。

“小狗狗……”

许珺下意识叫唤了声,发觉不合时宜,顿时咬住了嘴唇,生生忍住。她以为是小狗受到惊吓,所以才逃走的。刹那间,心头一阵失落,有酸楚的感觉,同时觉得担心,小镇上敌人不知有多少,也不知藏身在哪,小狗跑出去后,一不小心被人遇到,那就危险了。

但在此时,敌袭又起!

嗖嗖嗖嗖!

还是射箭,却是更多的箭,箭如雨下……

第十章:求救

面对箭雨,周广恒突然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己方虽然灭了火把,但这么多人拥挤在一起,便等于是一个大大的靶子。即使对方难以看得清楚,但只要朝着大概的方向射箭,就可能命中。

“快,退进房子里!”

他沉声喝道。

李婉不敢怠慢,赶紧带领众人往右侧的房屋冲去。

只是撤退之际,噗噗声响,到底还是有乱箭射到了人,惨叫连连。

周广恒奋力断后,用剑挡箭,听到凄惨的呼号声,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

这一波箭雨,不知会死伤几个?

其实还是新人弟子们太过于稚嫩,缺乏争斗经验,以及自我保护的实力,那么多人,周广恒与李婉两个根本无法兼顾得来。

这时候,周广恒反而越发冷静,一手舞剑,一手从怀中摸出一物,拉动,呼的一下,一道紫色光华飞上高空,然后爆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山图案,在夜空当中分外显眼。

这是灵台剑派的独门求救信号,颇为珍贵,此次护送新人,任务重要,周广恒才分发到一枚,眼下情况危急,当即使用出来。只要有同门看到,他们便会立刻赶赴救援。

此地距离灵台剑派不远,求救的希望大增。

与此同时,周广恒心里有些疑惑:黑风山的人为何选择在这里发动袭击?难道是为了洗脱嫌疑,所以才不在扬州附近动手?

另外,对方是如何获悉他们走这条路线,从而预先设伏的?

有内奸?

这三个字在心头晃过,周广恒只觉得内心发寒。

本次的护送任务路线,是由杨麟聪制定的,不过在扬州的宗派分馆内,知情者有数人之多,其中当然包括周广宇和李婉两个。

只是仓促间,周广恒无暇多想,很快也退进房屋中,问道:“伤亡者几人?”

李婉回答:“外面倒了三个,里面伤了两个。”

听到这个数字,周广恒脸上肌肉都忍不住跳动:真是伤亡惨重呀!

李婉急声道:“师兄,此地不宜久留,他们肯定早布置好了。”

周广恒面露苦笑:“我自是知道,但如何退得出去?”

李婉默然,若只得他们两人,想要脱身自是不难,但带着那么多人,可就不同了。

想了想,周广恒沉声道:“当今之计,我必须出去杀敌,师妹,你留下来守护。”

窝在房屋当中绝非上策,太被动了,得分人出去,将包围的敌人斩杀一部分,然后才能突围。

周广恒想着,敌方应该只来了一个柳随风,其余喽啰手下等,即使人数众多,但也绝不是自己对手,只要诛杀了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剩下的就好办得多了。

李婉点点头:“师兄小心,当退则退。”

周广恒吸一口气,也不多言,身子一晃,便窜了出去。

屋子内众人围在一起,一个个面容多有恓惶之色,他们可都基本没有经历过如此凶险场面,又想到死在外面的伙伴,有人竟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哭什么?丢尽剑派的脸!”

李婉心情不好,毫不客气地叱喝道。她既为遭遇的困境感到烦躁,又为外面的师兄担忧。

过不多久,外面有惨叫声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李婉侧耳细听,脸有喜色:“师兄得手了!”

闻言,一众新人弟子俱是精神一振,觉得周师兄修为高深,应该能扭转乾坤,保护他们的安全。

却说周广恒仗剑出去,身形敏捷地跃上屋顶,潜伏了一阵,这才动身去寻觅目标。

然而他才搜索完附近一间房屋,并无所获,正想到下一处去,就听到前方传来了惨叫声。

周广恒一愣神,不明所以,下意识趴伏到屋脊之上,要以不变应万变。

然后便是第二声痛嚎,来自另一个方位,紧接着第三声……

“难道这么快便有同门来救了?”

第一时间,周广恒如斯想道,心中大喜。不过很快,他又感到疑惑,若真是剑派来了高手,为何悄无声息?按理不该呀!

这时候,不远处一座房顶有人在惊叫:“什么东西?”

随即三四道人影被逼了出来,在屋顶上出现。

今晚夜空不够清朗,还是有星月之光的,虽然微弱,但并不是什么月黑风高之夜。

机不可失,周广恒不再犹豫,当即暴起,纵掠过去,剑光挥舞,很快便把那三四个人给刺杀掉。

几乎同样的情况,很快又在另一侧上演。

连杀数人,周广恒宝剑滴血,但他还是没有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见到有什么人在帮助自己。黑风山的喽啰们仿佛是被某些古怪的事物给惊扰到,然后自动跳了出来,暴露行踪。

对此周广恒当然不会客气。

嗤嗤!

一招漂亮的“繁星逐月”,又收割掉两颗人头。

这时候,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周广恒喘着气,接连斩杀,虽然杀得顺手,但消耗在所难免,张口叫道:“柳随风,你还不出来吗?”

有脚步声起,下方街道之上,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人身材中等,全身黑袍,连头脸都被裹住,根本瞧不清样貌,其身上的袍子异样宽大,却不知把弓箭藏在哪里。不过即使他不用黑袍遮身,周广恒也认不出人。

他本就没有与柳随风会过面,只是从情报上知道黑风山有这么一号人罢了。

“事到如今,还藏头缩尾的,我呸!”

周广恒跳了下来,仗剑与之对持。

这时候,听到外面没有动静,觉得师兄已经稳定住场面了,李婉便带着诸人走出藏身的房屋,站到周广恒身边,帮师兄掠阵。

“师兄,要不要休息下?”

李婉关切问道。

“不用,我去把他解决。”

扭转了局面,周广恒豪气徒生。本次遇袭,被些所谓的江湖之众给闹了个灰头土脸,他心中早憋了一肚子气。这个带头的柳随风,正是最好的撒气对象,他要好好教训对方一番,然后生擒上山,交给宗门处理。这样就能逼问出幕后黑手是谁,而他护送不力的罪责也能减轻几分。

说着,大步迈过去,更不废话,长剑如虹,一招“长虹贯日”便刺了过去。

黑袍人身形一晃,快到了极点,突然晃到周广恒右侧,挥手一掌拍落。

周广恒竟闪躲不及,肩部中掌,几乎被打了个翻滚,他脚步踉跄地退后数步,失声大叫起来:“你,你不是柳随风!”

第十一章:相救

“师兄!”

后面李婉见到周广恒被对方一掌击退,一个照面便受了伤,心中大急,赶紧挺剑上前,要并肩作战,以二敌一。

周广恒嘴角都渗出了血,圆睁双眼,看着黑袍人:“你到底是谁?”

刚才一招,便知深浅,对方绝不是通玄境界,至少已经结胎了。

“死到临头,还那么多废话!”

说话声起,却不是黑袍人所发出来的,后方房屋中又走出一人,形体干瘦,半白的头发颇为显眼,他手中把持一副长弓,几乎与其身高持平,身后背负着一囊箭矢。

这个,才是真正的柳随风。

他走到黑袍人身侧,站定不动,对黑袍人颇为敬畏的样子。

黑袍人仍不说话,一挥手。

柳随风便知其意,面露狞笑,手中长弓挥舞,冲向李婉。他这把弓,并不是只能射箭,弓身乃重铁铸造,十分沉重,而弓弦更是用淬炼千百次的铁角牛皮拉成,当灌注真气,能直接割下人的脑袋。

整一把弓,便等于是一柄奇门兵器。

“走!”

周广恒大叫一声,当黑袍人将他击伤,其便知事不可为,立刻让众人分头逃跑,能走一个是一个。

但一众新人弟子仿若被吓呆住,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

这边柳随风攻击李婉,却是虚晃一招,随着身形暴起,直接冲进了灵台剑派的新人弟子群里,手起弓落,血花飞溅,如同虎入羊群。

周广恒与李婉想去救援,黑袍人早已拦在身前。

“为什么!”

周广恒睚眦欲裂,愤怒地问道。

在他看来,那些新人连山门都没有正式进入,何其无辜?

黑袍人看着他,忽而开口,声音低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听了这话,周广恒如受重击:难道青城真得要全面向剑派开战了吗?他们怎么敢?

其加入灵台之时,正是赵灵台开始闭关之际,那时候的灵台剑派锋芒四射,风头之盛,甚至压过了好几个老牌宗派,而能够成为灵台弟子,乃是无数少年梦寐以求的理想。

在这般氛围的培育之下,一众弟子难免心高气傲。

只是现在,听对方之意,竟是有宗派要对灵台大举进攻——不是一般的滋扰争斗,而是要将剑派连根拔起,除之后快。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几个宗派联合起来了,可从未听过任何风声啊?又或者,对方是打听到赵师祖飞升破空而去,不在人间,是以有恃无恐了?”

刹那间,周广恒脑子乱糟糟的,嗡嗡作响。

黑袍人却不给他多想,踏步上前,又是一掌拍来。

“师兄小心!”

李婉急声叫道,挥剑过来帮忙,与此同时,往怀里一拍,那灵宠锦毛貂便溜了出来,候机而动,一有机会,便要扑到黑袍人身上咬一口。

周广恒迅速恢复理智,仗剑加入战团——他的修为已达通玄后期,只等一个契机便能突破结胎,加上与李婉联手,堪堪能抵挡得住。

然而新人弟子们就惨了,被柳随风杀进队伍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四散逃跑。

柳随风心狠手辣,片刻功夫已经斩杀了五、六人,他目光凶狠,立刻盯上了一个朝着镇外急奔的苗条身影上。

那个正是许君!

“桀桀,还是个可人儿,可不能一下子杀掉,先抓起来,好好玩弄一番再说。”

柳随风面露狰狞。

他是成名已久的江湖人物,境界通玄,在修为上属于中下水平,再加上年纪已大,绝了求道的心,转而跑到江湖中,及时行乐起来。所谓“行乐”,不外乎两类,美食与美色。

对于美色,柳随风尤其嗜好,不知糟蹋了多少黄花闺女。现在见到身姿婉约的许君,登时动了心思。

大踏步追上,笑道:“小美人要往哪里去?”

许君一咬银牙,知道难逃了,却也不甘束手就擒,突兀转身,一剑刺来。

柳随风哪里会被这一剑刺中,左手伸出,轻轻一弹,铿的一声,许君虎口一震,手中长剑已被弹飞。

许君花容失色,瞧见柳随风满脸淫笑的样子,不禁心儿一颤:早知如此,刚才不如直接自刎好了……

柳随风一手抓来,便要拿人。

呼的一下,突然一物杀出,颇具气势。

柳随风一怔,下意识便停住脚步,手收了回来。再一细看,却见到一头小狗挡在许君身前。

以为是眼花,柳随风不禁眨了眨眼睛,确认无误,刚才横地杀出的,真得只是这一头小狗!

“小狗狗?”

许君惊喜地叫唤出声,之前赵灵台突然走掉,她颇为担心,没想到在自己遇险之际,这狗居然又回来了,还勇敢地挡在身前。一时间,心坎软处被触动,眼眸有了雾气:

但是,只怕自己还是难逃魔爪,还得搭上小狗一条命……

“小狗狗,你快走!”

下意识地,许君出声叫道。

然而那只小狗却是四肢坚定地站在那儿,面对柳随风,不但没有退,没有逃,反而躬起身子,发出凶狠的吠叫声,似乎要把对方吓跑。

这幅样子,柳随风见着,只觉得荒诞无比,十分搞笑。开始之际,他还以为会是一头灵宠什么的,那样的话,起码具备一定的攻击性,但横看竖看,都只是一条稀松平常的土狗,养大之后,最多在家里看看门。

“真是不知死活的畜生呀!”

柳随风摇摇头,漫不经心地一脚踢来。

啪!

小狗被踢中,横飞了出去。

这一脚,柳随风根本没有用上力道,在他看来,踢死一条小狗绰绰有余了,他可不愿因此浪费力气。

“小狗狗!”

许君着急地朝着小狗跌落的地方跑去,只是到了跟前,就见到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小狗居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并没有死。

“咦!”

柳随风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在意,踏步上前,一手便捏住了许君的手腕,随即再起一脚,往小狗身上狠狠地踩去。

这一脚稍稍用了些力,毫无疑问,即使这小狗再顽强,在大脚之下,也只能化为一团肉酱。

唰!

便在此际,变故突生,那小狗猛地飞扑而起,速度极快,一下子蹦到柳随风的颈脖之处,咧嘴呲牙,一道淡淡的青色光芒吐出。

嗤!

光芒如剑,斩中柳随风的喉咙,轻轻一绕,一颗大好人头便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掉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精彩神态。

这一幕近在咫尺,活生生发生在眼前,许君见到,目瞪口呆。

啪的,小狗落地,浑身抖一抖皮毛,忽有所觉,抬头向东南方看了眼,随即回头,看了许君一眼,眼神淡然,不同以往,然后转身,慢慢朝着旁边的房屋走去。

许君张口欲叫,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事到如今,冰雪聪明的她怎么还猜不到这条小狗绝非平凡?

她分明地看到,小狗受伤了,后腿有些瘸,一步步走远,最后消失在一片房屋的阴影当中。

“小狗狗……”

许君不禁捂住了嘴,一颗心空落落的,怅然若失,不经意间,两行晶莹的泪水滑落脸庞。

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很可能再也见不到这条小狗了!

第十二章:愤怒

那边黑袍人以一敌二,显得游刃有余,眼角一扫,正看到柳随风被击杀的情景,不禁一惊。稍一分神,锦毛貂立刻发动,直扑而至。而周广恒与李婉更是趁势暴起,企图觅得下手良机。

不过黑袍人毕竟技高一筹,身子轻盈转动,宽大袍子席卷着真气,唰唰唰,飞舞起来,很快化解了所有的攻势。只是他心头上,震惊之意,挥之不去:那只小狗,到底是什么来历?竟如此厉害!

要知道,柳随风可是通玄境修士呀,却被一只毫不起眼的小狗给一击即杀,实在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回想起来,小狗先是示敌以弱,被柳随风一脚踢飞,等柳随风再下第二脚的时候,这才暴起发难。

如此心机,简直成妖了。

难道真是一头狗妖?

不对,若是成妖,怎看不出来?

其实即使小狗为妖,黑袍人也不至于震惊,天下妖物多矣,关键在于小狗吐出的那道青色光芒,其锋崭然,显露之际,黑袍人都感到一抹心悸之意。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处在柳随风的位置上,很可能也无法闪避得过。

如斯一想,不寒而栗。

也是这时候,他终于明白先前那些设伏的喽啰们为何上蹦下跳,主动从埋伏位置暴露出来了。

都是这小狗在作祟!

猛地,黑袍人若有所感,抬头朝着东南方向扫了一眼,觉察到有一股强横的气机正高速赶来。

灵台的救援,到底来了。

黑袍人觉得不能再缠斗下去,他心里也不认为此次任务失败——

这一次袭击,不过是全盘计划当中,一个无关重要的前奏罢了。以周广恒李婉两个,以及那些未成气候的新人弟子,无论如何都不属于重点目标。至于死去的黑风山喽啰们,他们本就是棋子,而棋子,就得有随时牺牲的觉悟。倒是柳随风的死,属于意外,有些可惜了。

该死的狡猾狗妖!

想着,黑袍人轻喝一声,双掌齐拍,砰砰砰,劲气狂舞,将周广恒与李婉逼退,下一刻,他纵身一跃,跳上屋顶,转眼不见踪影。

其刚离去不久,呼的,一道剑光呼啸而至,轰然落地,现出一人来。

这是一个赤发老者,一头乱发,竟是赤红色,看上去,如同一簇燃烧的火把,分外招摇,他眉毛很粗,方鼻阔口,一丛虬须,十分威武。看年纪,应该四十左右。不过修士的年龄很具备模糊性,当修为有成,看着要比实际岁数要年轻得多,甚至有的驻颜有术,活了上百年,却恍若少年。

“参见乌长老!”

见到来者,周广恒与李婉皆喜出望外,如同见到了救星,赶紧过来行礼。

灵台剑派的架构颇为简单,一个掌门,两大副掌门,再下来,便是九位长老了。

现在这位,名叫“乌山云”,乃九大长老之一,也是接收新人弟子的负责人。其人脾气火爆,手下若行差踏错,便毫不客气地叱呵起来。据说他的性格,是由于修炼的功法《火云玄功》所造成的,满头赤发,亦是如此。

火速赶来驰援的乌山云抬头一扫,晦暗的夜色毫无遮掩,便把街上状况看了个分明,气得火冒三丈:“是谁干的?”

“是黑风山的宵小们……”

周广恒赶紧把情况汇报起来。

听完,乌山云反而沉思起来。过了半响,说道:“你们把现场收拾一下,死的就地埋了,活的带上山门。”

此事不小,虽然死的只是些还没有正式入门的新人弟子,但传扬出去后,灵台剑派颜面大失,影响恶劣。

一个宗派,如果连新人都保护不住,如何还能在天下立足?以后又怎么能吸纳新人入门?

光是善后一事,便够剑派折腾的了。

周广恒与李婉没有受到责骂,心里反而忐忑起来,听到吩咐,赶紧去收拾,而十多名新人弟子,最后竟只剩得三人,除了许君没有负伤之外,其他两个都受了创伤,所幸不重,包扎止血,便无大碍。

关于柳随风的横死,关于那只狗的诡异,刚才周广恒也与乌山云说了。

此际乌山云便叫许君过来,仔细询问起来。

许君也无隐瞒,一五一十说了。

听完,乌山云一对眉头皱起,自言自语道:“怪事,真是咄咄怪事!”

他倒没有怀疑许君,毕竟很多情况在招收新弟子的时候,已经审核,摸过底的,许君出身清白,毫无问题。

有问题的,是那个小狗。

其实小狗也没问题,毕竟是保护了许君,还斩杀了柳随风,没有小狗的话,结果更加恶劣,所有的新人弟子恐怕无一幸存。

乌山云活了一甲子,从未曾听闻这样的事,最好的解释应该是小狗本是一头实力不俗的妖物,不知为何变了形态,被许君收为灵宠……

其中自有疑窦,无法分辨,估计只能成为一桩悬案了。

那边李婉望向许君的眼色,意味复杂。到了此时,她终于明白踏青那一天,自家锦毛貂饱受惊吓的真相了,都是那小狗在搞的鬼。

但是,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小狗已经远遁,要迁怒许君吗?

不知为何,经历了今晚的凶险一战,李婉似乎看通了不少事,而与师兄并肩作战,共经患难后,周广恒对她的态度也大为不同,每每不经意间,当目光相触,竟含蕴着柔情。

这番柔情,使得李婉心里甜滋滋的,对于许君的妒忌,自然烟消云散。

忙活完后,镇外野地上一派新坟凸立,分外凄凉。

人生何其无常,生死之别,只在咫尺之间。

随后他们在乌山云的带领下,连夜赶回灵台剑派。

却说他们走后,夜风吹拂过恢复死寂的小镇,突然之间,其中一座房屋的屋顶上出现一团黑影,看着像是一只小狗。

小狗蹲在屋脊之上,久久不动,如同一尊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风大起来,吹薄了遮掩的云层,一弯新月,微微露脸,洒下了柔和的月光。

屋顶上的小狗蓦然人立而起,仰头发出一声咆哮,如同一匹愤怒的野狼!

赵灵台确实在愤怒,他没想到,自己前脚刚飞升破空而去,后面就有人蠢蠢欲动,要对灵台下手了。

此事,绝不善罢甘休!

咆哮完毕,小狗转身一跃,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第十三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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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知何处?

回眸前生,雨雪几度?

一杯浊酒,一颗头颅;

又见青衫任侠,再走风尘路!

……

灵台剑派崛起不过短短数十年,便已跻身天下十大宗派之列,它的发展路程,堪称传奇。

一座山,一个人。

山是灵台山,人是赵灵台。

人因山而名,山因人而盛,而今人已破空而去,但山峰依然在,弟子盈门,声名不堕。

灵台山下不远处,一座小镇坐落于此,镇内屋宇连绵,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十分繁华。

这就是灵台镇。

正午,阳光暴烈,街上行人少了许多,都躲进茶馆,而或酒铺里,饮茶喝酒,高谈阔论着。

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时候,有一个人从远处走来,走进了灵台镇。

他两手空空,身边带着一条狗!

他只是个普通的少年人,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瘦削,穿着廉价的粗麻布衣,身无长物。好在面目长得还算清秀,一对眸子明亮清澈。

少年人似乎走了很远的路,满身风尘,到了镇上,眼睛望着两边的吃食摊子,舔了舔嘴唇,但并没有买任何东西。应该是囊中羞涩,强忍饥渴。

在灵台镇,其实像这样的年轻人很多,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大都是慕灵台之名而来,心中怀揣着梦想,希望有一天走在街上,会被灵台的高人看中,带上山去,入门修炼。

只是梦想是梦想,现实是现实,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最终大都黯然失望离去,回到原来的地方,做回普通人。

修仙,岂是容易的事?

现在来到镇上的这个少年人,一路行走,一路张望,见到市镇的热闹,似乎觉得很是新鲜好奇的样子。

看起来,就像是个从穷乡僻野中跑出来,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那条狗就跟在身旁,垂头耷耳,一声不吭。

“喂,你好!”

“喂喂,叫的就是你,别走呀!”

少年行走间,旁边突然窜出一个胖子把他拉住,很是热情的样子。其实这人也不是很胖,腰身比那水缸略粗一些而已,脸上还留着两撇八字须,看上去,像是个油滑的商贾老板。

“什么事?”

少年一脸憨厚地问道。

胖子嘻嘻一笑:“年轻人,你是外乡人吧。”

少年点点头,老实回答:“是的。”

胖子笑容更加灿烂:“你来这里干嘛?”

“上山拜师。”

“哈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灵台剑派乃天下十大宗派之一,哪里会随便收人入门的?”

少年似乎急了:“那该怎么办?”

胖子眼珠子一转:“今天你走运,我有个表亲在灵台山上担任总管,认识不少仙师,能够带人上山。”

少年大喜:“那就劳烦大叔介绍了。”

胖子面色一正:“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事了,托人办事,总得有诚意……”

说着,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搓动起来,不停地在少年面前晃悠。

少年睁大眼睛,认真地道:“我是很有诚意的呀,为了来此,赶了三天三夜的路,鞋子都走破了两双呢。”

见他不上道,胖子不耐烦了:“我说的诚意,是钱!”

少年叹了口气:“我没钱。”

胖子上下打量一眼:“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少年摇摇头:“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只有这条狗了。”

胖子看去,见那狗还没成年的样子,也不知饿了多久,瘦弱不堪,甚至都不会叫;浑身皮毛像长了癞子,一块块的,难看得要命。

这样的狗,卖给人切肉都嫌有病,不敢吃呀。

胖子还不信,直接来搜少年人的衣服,连口袋都没个,哪里有地方装纳东西?

“我呸,又是一个穷小子,浪费本爷时间。”

胖子啐了口,转身悻悻然离开。

少年冲着他喊道:“大叔,莫笑少年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胖子回头,做干呕状:“这句话听得本爷都吐几回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扔过来:“本爷赏你几文钱,拿去买馒头吃吧,河西少年!”

少年却不嫌弃,伸手敏捷地接住,在掌中轻轻一抛,笑道:“多谢大叔了。”

胖子肥大的身影早窜进一间酒铺中了。

足有三文钱,刚好够买一个大肉包子。

买到包子,少年却没有吃,而是塞给了身边的癞皮狗。小狗一嘴咬住,三两下就吞进了肚子,似乎颇为享受,抖一抖皮毛,有了精神。

少年摸了摸它头,继续赶路,不用多久,穿过小镇,踏上一条宽敞的大路。

这条路直通灵台山,明显是剑派派人修整起来的,足有两丈余宽,甚为平整。

“我记得,以前这里只得一条羊肠小道……”

少年喃喃道。

抬头看去,见到路上有不少行人,有的是去往灵台山,有的却是从灵台山那边走出来的。

少年仔细观察,又特意去听行人们的交谈,很快就得知一件事:原来灵台剑派近期大量招募青壮上山,充作劳力,或挑水,或砍树,或运土什么的,似乎在建设着某个大工程。

“这是在做迎战的准备吗?”

稍一思索,少年便猜测出个大概。剑派中虽然弟子不少,但作为修者,主要是修炼,哪里肯浪费功夫时间去做那些粗重活儿,不如在民间招人,更加合适。

“如此正好,正愁错过了入门的时机,不如先去当个劳力吧,反正只要上到山上,便好办了。”

少年想着,当即迈开大步,赶起路来。

灵台山门,其实与别的宗派一样,都分成内门和外门两部分,内门乃核心重地,有护派阵法坐镇加持,平常时候隐匿在云雾缥缈间,等闲人等,根本看不见,更不用说进入了。只有持有通行令牌的剑派内门人员等,才能进出;至于外门,就开放得多。

门分内外,弟子亦然,依照个人修为,以及潜力划分,周广恒与李婉两个,就属于内门弟子。

但是这些,在赵灵台担任掌门的时候,并不存在。他那时总共就一百多名弟子,其中三人嫡传,如此而已。

显然,现在的等级制度都是赵灵台的嫡传弟子,也就是当下掌门林中流捣弄出来的玩意。

还是那句话,当门派发展壮大,人员剧增,就必须制定完善的条例来进行管理制约。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什么可诟病的地方。

只是在赵灵台看来,框框条条,都是限制人的东西,并不舒服。

修仙何谓?不就是求个逍遥自在吗?

走到大路的终点,前面两座大山拱卫而立,气势不凡,山麓处林木郁葱,灵气缭绕,再望远些,一片云气笼罩,不识真面目。

而两山之间,建立起一座巨大的石头门楼,楼上悬挂一块横匾。黑底白字,手书“灵台”二个大字。

笔画飞扬,自有灵韵!

这里,便是灵台剑派的外门山门了。

少年站定,轻吐一口气,望着那牌匾,喃喃道:“我赵灵台又回来了!”

没有人注意到,他身边那条亦步亦趋的狗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第十四章: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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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赵阿旺!”

听到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那记录弟子也没有露出蔑视之意,事实上这几天来的青壮,根本没有几个像样的名号,不是阿大阿二,就是阿财阿旺。

“今年几岁?”

“十八。”

……

一番简单的登记之后,赵灵台被分到伙房去,负责劈柴担水,忙的话,还得帮手洗菜切菜。

这伙房,其实是临时搭建起来,做饭给劳力们吃的,并非灵台剑派内部的伙房。

在福利待遇上,剑派对劳力不差,绝非像别的宗派那般,面对凡夫俗子,如视蝼蚁。

不同的宗派,有着不同的传承,无论物质还是精神,皆是如此。

灵台剑派祖师赵灵台出身低微,未修道前,只是个落魄书生,深知民间疾苦,所以他对门下弟子多有约束,首要一条,四个字:平易近人!

这里的“人”,包括凡人。

由于今天是第一天,又过去大半天了,不需要干活,可以躺在简易的宿舍里休息,而或出去转转。

当然,能活动的范围并不大,主要限制在边缘地带。

在以前,灵台山其实就是江南地域中一座并不怎么出名的山,虽然山清水秀,风景宜人,但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比起青城、崂山来,简直望尘莫及。

然而一个人的横空出世,改变了这座山的命运。

当年赵灵台为一介书生,醉心科考,无奈时运不济,屡考不中,几番落第后,当真是悲怆失意,万念俱灰,路过灵台山时,便登山徘徊,要以山水之景,一洗满腔失落之意。

就在那一天,他登山疲倦,躺在一块大青石上憩息,恍惚间似乎被人抚摸了一下头顶,就此开窍,踏上修仙之途。

此事本身便颇具传奇色彩,赵灵台曾与门下弟子提及,以此事为例,激励他们,却因此传扬出去,为人津津乐道,广为人知。而那块大青石,后来被赵灵台琢磨出来,成为一块石碑,亲自书写“灵台”二字,摆放在山门之侧,成为剑派招牌。

至于当下外门门楼横匾上的“灵台”字样,正是拓印自石碑。

即使不是亲笔,却也得了几分意韵。

古语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灵台出了一个赵灵台,数十年间,整座山都发生了玄妙的变化,变得空灵飘渺起来。

这主要是那个聚灵大阵的作用。

此阵,同样出自赵灵台之手,足足构建了三十年之久。他思想天马行空,别开生面,灵台林木,一草一花,一石一水,皆可入阵,最后浑然一体。当大阵初成之际,曾有异象发生,有七彩光华直冲云霄,经久不散……

其实灵台山主体,占地面积并不算大,顶峰又被赵灵台削去一截,成平台之形。

现今主体山峰列为内门,而外门,则是后来开发周边区域,所慢慢形成的。

如斯,也算是弟子们开拓疆土了吧,毕竟以原来灵台山的体量空间,实在无法容纳上千的弟子规模。

总体而言,林中流做得还是不错的。

刚入山门,赵灵台忍不住到处转悠,观察起来。

外门当中,同样有着边缘与核心的划分。核心区域,乃是外门弟子们生活和修炼的场所,非剑派中人,不得允许,不得进入;而招募来的青壮劳力们,只能在边缘地带活动,还有相关条例约束,比如不能吵闹喧哗,不得斗殴闹事等,数百劳力,皆编排起来,以房为单位,安顿得颇为细致,而每一房中,又有管事负责。

如此层层编制,很是分明,井井有条。

能够进入剑派做事,哪怕只是在外门边缘,那些劳力们都是满怀敬畏,十分安分。

“畏”不用说,“敬”也是发自内心。

灵台立派数十年,确实做了不少实事,好事,造福一方。

五十年前,赵灵台剑斩泾江千年蟒妖,泾江水患就此杜绝,无数百姓对此感恩载德;三十年前,剑派弟子江上寒追杀千里,将恶贯满盈的四大匪霸连根拔起,人们拍手称快,大快人心……

其余任侠之事,不胜枚举。

这就是灵台!

能帮剑派做事,福利待遇也是极为满意,劳力们自是舍得卖力气,像赵灵台这般闲逛的,少之又少。

因此,东张西望的赵灵台很快就引起了负责巡逻的灵台弟子的注意。

赵灵台却毫不在意,心中坦然,别说区区外门弟子,即使是有高手来,他也不担心自己会被识破。

《斩尸经》委实玄奥。

赵灵台修炼此经不过短短数月,已掌握其中关键,那天晚上离开渡头镇后,便寻了一处幽静之地,闭关静修。

当春去夏来,满山郁葱,赵灵台破关而出,已不是一只狗,而是一介少年人了。

《斩尸经》与其他变身法门最根本的区别,它并不是简单的化形塑性,而是直接修炼一口真元,斩却原身,获得新生。

如此手段,堪称夺天地之造化,绝不是普通的修真法诀,而是一门真正的仙术。

赵灵台也是修炼之后,才知道其中奥秘,越是修炼,越觉深奥莫测,妙用无穷。

只可惜,只得一个残篇。不过也难怪,一门完整的仙术,价值无法估量,在人间界,根本难以存留。

《斩尸经》的上篇,看着只是一门妖魔鬼怪用来修炼的变身法诀,具有极大的蒙蔽欺骗性,若赵灵台没有被打落凡尘,化身为狗,恐怕也无法认识到这篇经文的价值所在。

它的价值,在赵灵台看来,甚至超过了自己毕生所练的剑法造诣。

因为剑法再怎么练,都还停留在“法”的范畴,而《斩尸经》的主旨精髓,却属于“道”的层面了。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弄到剩余篇章……”

赵灵台暗暗说道。

斩去妖身,还做人形,这“形”并非随心所欲,任意塑造,否则的话,赵灵台就直接恢复原样,大摇大摆返回灵台了。因为篇章残缺的缘故,整个过程具备一定的随机性,好在的是,最后出来的形体样子还是不错的。

恢复人身,很多事情都好办了。其实赵灵台一样能通过某些方法重返剑派,再当掌门,不过念及宗派面临的危机,以及对于内部情况的一些未知考虑,他还是选择了不一样的路子。

毕竟,重活一世,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跑回来当掌门人。

而是,在天上!

《斩尸经》斩得玄妙,现在的赵灵台,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如同以前为狗妖的时候,杨麟聪的法眼神通无法洞悉明白,眼下的赵灵台状态,同样如此。

他当下的修为,已经快要突破到通玄之境了!

如此,自是不怕被剑派的外门弟子注意到,反正赵灵台是在规定范围之内活动,没有做任何逾越之事。

突然,赵灵台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循声望去,目光一凝——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五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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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方位,一个稍显偏僻的山坳处,搭着一个棚子。

棚子颇大,竖数根碗口粗的木桩,上面盖顶,用的是山中茅草,编织成排,然后一排排叠在纵横交错的檩条椽子之上,便成为一间简陋的茅棚了。

棚内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木架子,显得杂乱无章,而架子上则悬挂陈列着许多兵器——

其实只有一种兵器:

剑!

不同的剑,有长有短,有重有轻,有的显得怪异,甚至是剑身弯曲的……

琳琅满目。

很明显,这是一间铸剑铺子。

在棚子外面,摆一口巨型火炉,炉火正盛,旁边一条汉子,正在挥锤打铁,随着锤子落下,叮叮当当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这汉子上身赤膊,露出半身健硕的肌肉,加上身材高大的缘故,简直就像一头巨熊。

他头发凌乱,半脸胡须,根本瞧不出年纪几许。

但赵灵台清晰地记得:他今年是四十五岁了!

汉子神情专注,手中铁锤柄长尺半,锤身形状不甚规则,比普通锤子要宽大一倍有余,显得十分沉重。

但估计也只得个“重”字,这柄铁锤,并无任何纹饰,似乎也没有经过任何锻造打磨之类,颇为粗糙,可以说,就是一块原始的铁疙瘩罢了。

再看仔细些,那些架子上的剑,不管什么样的,一把把都是工艺欠妥,有些剑身上,凹凸不平,还存在着裂痕,甚至豁口……

这么多剑,竟全都是残缺品,无一堪用,放到外面,只能当废铜烂铁。

“阿奴,快三十年了吧,你竟然还没有铸成一柄剑……”

赵灵台看着,面露一丝苦笑,嘴里喃喃道。见那锤子起落,听着清越的叮当声:

倒是这打铁的节奏,极为娴熟,具备了些特别的韵味。

这也难怪,每天挥舞千百次,三十年如一日,铸剑不成,打铁的功夫总得炉火纯青了吧。

此时,两名剑派外门弟子吭哧吭哧地抬着一大箩筐事物从山上走下来,抬到铁铺之前,然后放下,一个叫道:“阿奴师叔,这个月的材料给你送来了。”

汉子手中锤子不停,目光一扫箩筐:“只有这么点吗?”

那弟子回答:“上面发放的,就是这些。”

汉子不再言语,依然打铁。

两弟子便告辞离开,走得远些了,一个嘟囔道:“这阿奴师叔,真是个怪人。”

另一个压低声音:“我看是个废人才对。”

“是呀,没有修为,空得一身蛮力,打了几十年的铁,铸了几十年的剑,可一把能用的都没。你看那些剑,比灵台镇上的货色都不如呢。可偏偏派内还得每个月提供大量材料给他用,这么多年了,不知浪费了多少重铁玄金。”

说着,弟子满脸惋惜之意。

“哎,谁叫人家辈分高呢,听说还是祖师爷的吩咐,只要他还在打铁,不管用多少东西,派内都得提供下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就见到了赵灵台,登时喝道:“你是谁,在这干甚?”

赵灵台拿出一块木牌子:“我是刚招募到的劳工,今天没事,就到这看看。”

查验牌子无误,一个弟子说道:“你也别到处乱跑,犯了忌讳可不是小事。”

赵灵台忙道:“这个我知道。”

两弟子不再理他,自顾离去。

赵灵台并没有去往铁铺子——那里,并不是劳力身份所能去的,于是转身返回宿舍。

当躺上那张简易的席子时,赵灵台开始想事情:阿奴铸剑不成,所以就被放逐到外门当中了?可是,你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呀!难道你们几个,也是人情冷薄的家伙吗?

想着,眼光渐渐冷了下来。

当年赵灵台学道有成,仗剑下山,要去寻找那位神秘仙人报恩,在游历途中,因缘际会,一共收了四名孤儿,先后带回灵台山。

这四个孩子,实则便是他门下的第一代弟子。只是其中一人,也就是阿奴,出了些状况,其天生神力,却经脉蔽塞,无法修道,修炼数年,一无长进。不过赵灵台并未因此放弃,而是让阿奴选择。

阿奴说,他要学习打铁铸剑。

于是,赵灵台便安置了一个地方,供其所用。

至于其他三人,俱是天资聪颖,根骨不俗,学剑学得很快。

后来赵灵台闭关,便放心把门派事务交给三者管治。在心目中,由于阿奴并未学到自己的剑道,就未将其列入嫡传行列。但在感情上,赵灵台反而与阿奴最为亲近。

现在见到阿奴沦落外门,住着简陋的茅草棚子,赵灵台心中难免有气。不过看起来,林中流等人不敢做绝,起码每月还提供一定的材料给阿奴练手。

想了一会,收敛心神,开始冥思修炼。

一夜无事,第二天晨光熹微,赵灵台便醒过来,开始做事了。

挑水二十担;劈柴五百斤。

这个便是赵灵台一天的工作量,他没有丝毫懈怠,稍作收拾,领了刀斧工具,先去劈柴,劈得又稳又快,小半天功夫便完成了;吃过午饭,小憩一会,接着挑起两个水桶,开始去打水。

灵台山清水秀,自有溪流,其中一脉,源自山顶,一路流下,到了山脚处,最后形成一汪水潭,便在外门区域附近。

水潭有名,曰:归去来兮潭!

颇为文绉绉的。

因为这个名字,就是赵灵台偶然路过,在此憩息,顺口取的。

现在取水,便是到潭里去。然后挑回伙房,倒进那三口大水缸***伙房所用。

夏日已至,天气炎热,既要做饭,又得煮水给劳力们喝,每天都要用不少水。

在赵灵台之前,其实已经有人做这份工作了,但这人希望能到工地去,待遇更好,所以才换了赵灵台来替代。

在前世,赵灵台几乎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绝大部分时间不是用在读书,就是修炼之上,当下做着,带着一份新鲜感,倒有兴致。

曾读经典,其中有言,大事小事,喜事哀事,都是历练。

说得颇有道理。

以前的赵灵台并未意识到此,直到被贬落为狗后,无论心境还是看法,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对于他而言,其实劈柴挑水,都是可以练功的。

归去来兮潭到伙房有一段距离,来回一趟,需要半刻钟左右。

一趟两趟,当挑到二十多担的时候,天色渐黄昏。

“咦?”

赵灵台再到潭水边上时,发现那里多了个人,身形窈窕,一身剑派统一外门弟子衣装,却无法掩饰那份清新脱俗的美丽。

正是许君!

第十六章: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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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坐在水潭边的一块岩石上,双手抱膝,怔怔地望着潭水出神。

她这个姿态很美,长发尽数梳束而起,在顶上捆个丸子头,从侧面看,颈脖优雅,脸颊如玉。

赵灵台干咳一声。

少女被惊动,站起身子,目光盈盈地望过来。

赵灵台微笑道:“你好。”

许君眼眸掠过一丝疑惑之意,但还是很有礼仪地回了句:“你好。”

从赵灵台的装束,以及挑着的水桶,她已猜到这少年应该是招募过来的劳力工人。

不过这个劳力有些不同,别的人见到剑派弟子,都是远远站定,更不用说主动打招呼了。

“剑派好不好?”

赵灵台又问了句。

“嗯,好。”

许君回答得很快。

赵灵台却不再说话,走到水边,熟练地打了水,挑着,转身离开。

望着他有些瘦削的背影,许君莫名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好生古怪,不过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没有见过对方的:

“有些莫名其妙呢……”

少女嘟起小嘴说了句,也不再停留,迈步上山,返回剑舍。

灵台外门,跑马圈地,占地颇广。从地形上,主要是把两座本来位于灵台主峰外边的山岭给开发了。

两座山岭,形态近似,一左一右,中间形成一道峡谷,看上去,像是一个门户,通过之后,便是灵台主峰,也就是内门所在。

山本无名,现在也起了名字,左灵峰,右台峰。

许君入门,被分在了左灵峰中。而赵灵台做事的地方,正在此峰之下。

左灵外门,有弟子四百余人,比起右峰来,人数稍少一些;而左右外门,执管者为灵台的两位副掌门:江上寒与方下峰。

再加上一个掌门人林中流。

三者名字,有着规律,因为都是祖师爷赵灵台赐的名。至于阿奴,他属于例外,留着小名,沿用至今。

入门之后,许君很快便被传授灵台进阶剑法。她天资卓越,学得很快,再加上出众的容颜,不用几天,便成为了左灵峰的焦点人物。

不得不承认,总有些人,天生自带着光环。

也许,这本就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天赋。

不过许君不喜热闹,少于言语,在气质上,便增添了几分清冷之意,让人不好接近。

左灵峰上,井然有序,山顶是峰主和长老们的居所,到下一阶梯,便属于执事们的所在,再到山腰处,一间间剑舍星罗棋布,每一间都是统一而独立的,外门弟子便居住于此。

另外还有练剑场、学剑堂、剑谱阁、伙房食堂等建筑,分布在不同的位置。

大体上,左右两峰的布局大同小异,并无多少分别,而传授的剑法,以及剑谱阁的藏书,也是一视同仁。

决定两峰高低的,是门下弟子的修为。

为了互相交流,共同促进,每年八月,都会举行一次比剑大会,表现优异者有机会被选拔进内门,成为内门弟子。

这可是极大的荣光。

灵台内门弟子,总数不过百余人而已。

许君很被看好,能够在三年内突破到通玄之境,从而晋身内门。

进入自己的剑舍,有些疲倦的许君躺在小床上,闭目养神,今日的她,思绪莫名有些杂乱,脑海又掠过那一个悲戚的杀戮之夜,一个个伙伴就在眼前倒下,死于非命……

画面一转,一只负伤的小狗眼神淡然,随后转头踽踽离去……

计算时日,快两个月了,怎没听说宗派有什么动静,寻觅凶手,报仇雪恨?

这些日子,许君倒听到了些风声,都是不好的消息,似乎有不少势力要对灵台不利,并发生了好几起袭击暗杀事件,剑派有内门弟子伤亡。

消息并不是很确切,剑派方面也有意封锁,不得乱嚼舌头。

不过许君相信,掌门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也许,很快就会出手了。

……

灵台内门,雾气缭绕间,别有洞天。

一座山峰拔地而起,顶上平整如台,一座座建筑分布其上,都是青墙乌瓦的款式,不见丝毫金碧辉煌,看上去,倒像是一片避世的山水村庄,充满了一种返璞归真的意味。

一条石阶路径蜿蜒而上。

这条路的石块堆砌得随意,大小厚薄的程度也不相同,因而砌成的路,便显得不规则。

路到顶上,豁然开朗,首先是一个宽阔的广场,也是用石块铺就而成。

广场入口处,左右两边各摆放一尊石头塑像,形态有些怪异,不是辟邪、不是狮子、也不像是麒麟之类。

其实这两个塑像的造型只能说普通,工艺也显得粗糙,并不出色。但它们自灵台立派便摆设在此,从没有移动过。

因为它们是赵灵台雕凿出来的。

赵灵台闭关修炼,飞升破空后,他所用过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被剑派视之如珍如宝,珍而重之地收藏保护起来了。别说两尊亲手雕刻的塑像,就算是一页信手涂鸦过的草纸,都被当成了宝贝,甚至对之百般研究琢磨,据说能悟出剑道之奥来。

这个说法在灵台剑派内大行其道,不少内门弟子就天天蹲在山口处,守在那块青石碑旁,看上面的“灵台”二字。

而且这只属于内门弟子的福利待遇,外门的人,只能去看门楼上的拓印品——那是掌门人林中流亲手描摹上去的。

广场尽头,拾阶而上,便是一座方正的建筑。

议事厅!

这是灵台剑派的核心建筑之一,每逢有大事,掌门林中流便会召集两位副掌门,和九大长老等,在此商议事务,然后进行决策。

两天前,林掌门等人已汇聚大厅,关上大门,商讨事务。

今天已是第三天,但大厅的大门仍是紧紧关闭着,没有丝毫打开的迹象。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但肯定是有事发生了,而且是大事!”

弟子们底下暗暗互相打听着,但没有得到任何确切的答案。有嗅觉敏锐的人已经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压迫感,紧张之余,又有些兴奋。

生是灵台人,死是剑派鬼!

如斯信念早已根植于心,不可动摇。一些激进弟子,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与外敌厮杀了。

弟子们所不知道的是,为战与和,此刻的议事厅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第十七章: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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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忍,明天忍,还要忍到何时?”

说话者声如洪钟,正是脾气火爆的乌山云。

“可不是,真当我们灵台是软柿子,随便欺凌吗?”

出声附和的,是另一位长老何不二。

两人神态激昂,都把目光放到副掌门江上寒身上。在座诸人,江上寒的风格最似祖师爷,行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乃是主战派的核心人物。

江上寒神色铁青,一字字道:“近些日子,我灵台多地遭受袭击,伤亡惨重。其中今年扬州的新人弟子,几乎被屠戮一空,而扬州分馆执事杨麟聪已三发急报,说形势严峻,岌岌可危,要我们前去增援……”

顿一顿,继续说道:“这是灵台立派数十年来,从未遇过的事。如今各种消息满天飞,闹得满城风雨,都说咱们没了祖师爷,怕了,根本不敢打。按照如斯形势,他们迟早会直接杀到灵台山来。”

这时候,有一把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我还听到一个传闻,说赵祖师并未破空飞升,而是失败了,死于天劫之下。”

此言一出,众皆侧目而视,看着说话的长老苟秀正。

坐在上首的掌门林中流眼眸精光一闪,喝道:“苟长老,这传闻你从哪里听的?”

苟秀正年约四旬,仪态风雅,惯于做书生打扮,留三缕长须,乃是风度翩翩的人物,此时说道:“便是前次下山,在路上听闻。”

江上寒拍案而起:“散布此谣者,其心可诛,你怎不把人拿上山来?”

苟秀正双手一摊:“江掌门此言差矣,我灵台乃名门正派,怎可因为些言语便喊打喊杀?随便抓人?祖师爷可是三令五申,要广开言路的。”

“祖师爷要开的是有建设性的言路,可不是那些无中生有的捏造诬蔑之论。”

说话的是桐叶长老,也是九位长老中唯一的女性,外貌秀丽,做个道人打扮,看着非常年轻。

苟秀正鼻子哼一声:“问题是祖师爷闭关修炼,然后飞升破空,但究竟是成是败,谁也没看见,外人有看法也是正常……”

“住口!”

江上寒怒目而视:“苟长老,你此话何意?是在怀疑祖师爷的实力吗?”

苟秀正道:“不敢,我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这时候,林中流开口了:“祖师爷破空飞升,乃是铁板钉钉的事。外界传闻,无非是要动摇剑派人心罢了。如此时刻,我们更要警惕,莫要教下面弟子道听途说,自乱阵脚。”

掌门发话,苟秀正只得唯唯诺诺应是。

对于灵台剑派来说,赵灵台飞升是成功还是失败,意义重大。

前文所叙,天下有三大仙门。

何谓“仙门”?

仙门的意思并不是说派内有很多神仙,而是指这个门派出过神仙。在凡尘的修炼境界中,当到了“人仙”之境,便到了一个尽头,在天地法则作用之下,天劫将会降临。

但飞升,充满了凶险意外,成功几率并不高。若准备不够充分,而或遭受到别的影响,那么飞升失败,人仙便会被五雷轰顶,死于灰灰。

据说在上古时代,飞升不难,但随着岁月沧桑,很多事情开始固化,包括各种资源的垄断,对于很多人而言,成仙就越发困难了。

发展至今,阶层分明,壁垒森然,难以突破。套句俗话说:富者愈富,穷者越穷!

这也是数千年来,一直只得三大仙门的缘故。他们掌握着顶尖的修真法门,以及最好的修炼资源,想要成仙,只得投其门下。

赵灵台的横空出世,属于异数,是令人难以想象,更无法复制的异数。

他从闭关修炼,直到破空飞升,整个过程一直在很多双眼睛的凝视观望之下。

那一天,天劫如期而至,乌云笼罩三千里;雷电纵横天地间;

那一天,一道七彩剑光直冲云霄,其意激扬;

……

按照种种迹象,赵灵台是成功飞升了的。

不过这种事情,活在人间的人,谁也没有真正经历过——因为经历过的,不是到了天上,就是到了地下。

赵灵台飞升成仙,乃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虽然不足以一下子让灵台剑派跻身仙门,但起码给天下人释放出了一个振奋人心的信号:修炼赵灵台传承下来的剑道,便有机会达到人仙之境,从而成为下一批飞升者。

这是一次打破阶层固化的强有力示范,如果以赵灵台为参照物的话,希望颇大。

三大仙门,秩序严苛,对于弟子的要求极高,千挑万选,寻常人根本没有入门机会;但灵台不同。

于是,涌向灵台剑派的人如同过江之鲫。

受赵灵台飞升的激励,灵台剑派的传承底蕴一下子便扶摇直上,甚至超越其他的老牌宗派,仅居于三大仙门之下。

这是很明显的事,人家赵灵台修炼百年便飞升了,可别的宗派,泱泱千年的历史,还没有见到哪个成仙的。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有利益伤害,自然便存在激烈的矛盾冲突,赵灵台还在时,他们畏之如虎,只得选择蛰伏;赵灵台飞升后,最初几年,他们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现在,终于按耐不住了!

各种冲突开始,但总体而言,还是停留在不断地进行外围滋扰,袭击刺杀的试探阶段。

他们很有耐心,在没有足够的信心把握之下,并未显露真正的杀招。因为他们对付灵台剑派,绝不是正常意义下的资源争夺,而是要完全抹杀!

斩草除根!

这时候出现的各种流言蜚语,自不是空穴来风,他们说得有板有眼,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佐证:飞升上去后,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赵灵台为何从没有显灵过?

显灵,是一个蕴意丰富的词。

它包含了一个修炼独有的慨念。

三大仙门中历代飞升的前辈都有塑像存世,摆放在庙观之中,以为“神灵”,香火供奉不断,门下子弟虔诚祈拜。

这些神像都会显灵!

灵台剑派自然也供有赵灵台的神像,议事厅中,便有一尊,通体用灵木雕塑而成,加以金身。

但建成至今,纹丝不动,仿若死物。

祖师爷不显灵,此事到了有心人的口中,便能发酵出对灵台剑派极为不利的说法,从而慢慢瓦解整个剑派的人心。

对于当下风雨飘摇的时局,一众高层在商讨时便从方方面面都分析考虑到了,接下来,只有两个选择:开战,而或再等等……

江上寒是主战的;另一位副掌门方下峰则坚持要隐忍。

双方达不成共识,甚至脸红脖子粗地吵了起来。

第十八章:隐忍

(祝各位五一快乐!今天居然有5人打赏,这是要犒赏南朝的劳动成果吗?多谢“黄粱”“墨夜”“轩意”“沫来”以及“慕思”的千币厚赐。还有桐叶的推荐大包~)

“以我之见,暂时还得隐忍。”

林中流一番思虑后,缓缓说道。他乃是掌门人,又是修为最高的人,说话分量自是极重。

众人不再争吵,都安静下来听着。

林中流目光环视一番,这才说道:“首先,敌暗我明。虽然各条线索,都指向青城,但我觉得以青城一派,并无如此底气和胆气。”

“会不会秦岭剑盟也参与了?”

秦岭剑盟以前乃是十大宗派之一,但灵台崛起后,取而代之,被赶了下去,论矛盾,反而是与剑盟最深。

林中流微一点头:“有可能,但是剑盟失去十大宗派之位后,起了内讧,内耗严重,早已败落。”

江上寒眉头一挑:“掌门之意,是说还有其他宗派牵涉其中,要对我们灵台不利?”

林中流一叹:“不错。”

其实他还有些话没有诉诸于口,他甚至担心,有仙门在后面推波助澜!

但这样的话,在没有完全确定的情况之下,是绝不能乱说的。

闻言,众皆默然起来。若真有两个以上的宗派联手,那形势将完全不同,一下子变得复杂。

因为一旦有了两个,就会有第三个……

锦上添花多人为,雪中送炭少见之。

这般道理,大家都懂。

林中流又道:“所以说,如果此时贸然开战,反而正中了对方圈套。我们无法得知会有多少敌人在虎视眈眈,然后入场收割?”

江上寒问:“难道就只能被动挨打了?”

“收缩战线,小心提防,有机会,也能反戈一击嘛。”

林中流说出了目前的战略方针。

江上寒知道他做了决定,而且这个决定也是最为明智的,就不再争辩,站起身来:“那就这样吧,吵了三天,也是烦了。”

说着,迈步离开,走到门口处,忽然回头,说道:“大哥,这个会,老四是不是也该参加?”

会议结束,称呼改变。

他们四人,是赵灵台门下的第一代弟子,更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情感深浅,外人难以明了。

江上寒所说的“老四”,便是阿奴。

林中流面露苦笑:“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四的脾气。这么多年来,他何曾来过一次?”

江上寒不置可否:“但这一次,与往常不同……哎,罢了……”

伸手开门,走了出去。

大厅内,众人纷纷起身。

此时桐叶忽而说道:“南海那边很久没有消息回来了,不知龙窟秘藏寻得如何,我很担心苏长老他们。”

林中流笑了笑:“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至于秘藏,若事不可为,苏慕思抽身离开,应无问题。”

龙窟秘藏,历史悠久,乃是一个古派的遗留之物,可追溯到五千年前。此古派后来不知何故,突然不知所踪,修行洞府随之消失不见,据说洞府内留下了一份宝藏,位于南海海域某处。这么多年来,修行界中一直有人到南海寻宝。

由于历史记载的欠缺,没有人知道宝藏里面有着什么,但那个古派,以前可是出过好几个飞升者的。

如此底蕴,堪比仙门。

仙门留下的东西,岂会差的?

而今年年初,南海海域风云突变,有祥光降临,海水倾倒,又有海岛仙山出没,能见洞府光影……

种种征兆表明,很可能是龙窟秘藏要出世了。

整个天下,皆为所动,十大宗派都组织人马前往南海寻宝,据说连三大仙门都被惊动了。

灵台剑派也不例外,派遣了一支七人组成的队伍前往一探究竟,领首的苏慕思长老乃是元炁级修为,下一阶突破,便是阳神境界了。

桐叶点点头:“希望如此。”

说着,跟随诸人,退席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

……

时光匆匆,赵灵台已经做了三天劳力。

日子过得平淡,劈柴担水,周而复始。伙房里的人都还不错,相处融洽。面对一张张淳朴的脸容时,赵灵台的内心显得非常安宁。

他没有再见到许君。

这也正常,外门那么大,劳力们只能在边缘地带活动,除了那几个负责巡视的剑派外门弟子之外,别的弟子,很难遇得着。

这一天,又是黄昏,赵灵台正准备挑最后一担水回去,转头就见到阿奴站在后面,正眼勾勾地看着自己。

今天的阿奴,披了件褂子,须发依旧凌乱,一对眸子,炯炯有神,不住地打量着赵灵台。

“你好!”

赵灵台淡然开口。

但阿奴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看。

说实话,被一个五大八粗的男人这般看着,感觉怪怪的。

“你叫什么名字?”

阿奴忽然开口问道。

“阿旺!”

赵灵台并没有说自己姓“赵”。

“你很像一个人!”

阿奴的样子似乎很认真。

赵灵台心一跳:“像你的朋友?”

心里暗道,难道阿奴看出什么了?不可能呀,阿奴并非修士,只能说是力士,怎看得出端倪?

除非凭感觉……

感觉是一种玄妙的存在,往往来得莫名其妙,偏偏却会接近事实。

赵灵台虽然已经改头换面,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说魂魄主体,比如说气质那些,甚至言行习惯等,都烙到了骨子里头,一时间难以改变,有迹可循。

阿奴跟随赵灵台数十年,名义为弟子,实则做着仆从的事,鞍前马后,奔走殷勤。好几次赵灵台让他不必如此,但阿奴就是不听,因为在他心目中,赵灵台带其上山,给予吃喝,教导修炼,不但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师傅。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是阿奴内心中简单的信条。

他一向就是个思想简单的人,一根筋。

可以说,阿奴是最熟悉赵灵台的人,也是最亲近的人。

“我要挑水回去了。”

赵灵台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阿奴没有跟上来,而是在后面望着,心头一片疑云挥之不去:其到水潭,本是想打点水回去用,但见到赵灵台的时候,竟有刹那恍惚。

“不可能是的,师尊已经飞升成仙,怎会还在凡尘?况且,若真是他,更不可能在此挑水……”

阿奴摇摇头,径直打了水,只是回去的路上,又忍不住朝那边望了过去,但早看不见赵灵台的身影了。

第十九章:学徒

(感谢龙盟的千币打赏,突然想起《少林足球》的那句台词,都回来了……)

第二天,赵灵台去挑水的时候,就发现阿奴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他,阿奴没有说话,只是目灼灼地盯着看。

赵灵台也没有说话,只顾做自己的事。

第三天,同样的场景上演,气氛颇有些诡异,好在没有旁人注意。

第四天,在赵灵台挑起水桶要走的时候,阿奴忽然开口:“我需要一个学徒,你愿不愿意帮我?”

赵灵台停住脚步,望过来:“可我不喜欢打铁,也不喜欢铸剑,当学徒的话,只会在旁边看着。”

“可以。”

阿奴态度很干脆。

赵灵台问:“为什么?”

“我说过,你像一个人。”

“仅此而已?”

阿奴忽而笑了:“像就够了。”

赵灵台也笑了:“好,我答应。”

就这样,劳力赵阿旺摇身一变,成为了打铁铺的学徒。

此事让劳力们好一阵兴奋,纷纷替赵灵台高兴,觉得他算是进入了灵台的门户。众人并不知道阿奴在灵台的身份和地位,但能在外门开设打铁铺子的,自是剑派的人。

而剑派外门,对于此事则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在灵台,阿奴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独立特行,少与人语。他无法修道,也不学剑,数十年间,不知浪费了多少重铁玄金,让一众弟子理解不能,颇有腹诽。无奈阿奴身份超然,乃是剑派元老,又有掌门等人护着,弟子们见到,也只能乖乖叫一声“师叔”。

阿奴孑然一身,一向独来独往,现在,居然收了个劳力做学徒,实在咄咄怪事。

更怪的事,还在后头。

赵灵台说到做到,到了铁铺子后,既不打铁,也不铸剑,甚至连挑水那些活儿都不干,而是弄了架竹椅子,往上一躺,不是晒太阳,就是闭目养神。

偏偏阿奴毫不在意,放任自由。

看上去,赵灵台倒像是师傅,阿奴才是学徒!

怪人行径,总是充满了荒诞。

叮叮当当!

铁锤起起落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躺在竹椅子上的赵灵台问道:“我听到那些弟子都称呼你做‘师叔’,那么,你怎么到这里打铁呢?”

“我自己出来的。”

阿奴瓮声瓮气地回答。

闻言,赵灵台微微颔首,觉得有些高兴,又问:“为什么?住在山上,不是更好?”

“不好,闷得慌。”

依然是简单的回答。

赵灵台望向那一片缥缈的云雾,缓缓道:“高高在上,便与世隔绝了。难得你有心,愿意走下来。”

当的一响,阿奴手中铁锤失了分寸,重重砸下来,火星飞溅,他霍然回首,死死地盯着赵灵台看。

赵灵台恍若未觉地又道:“不过明天,我想上山一趟。”

第二天,吃过早饭,赵灵台开始上山。他是铁铺的学徒,但并不是阿奴的弟子,连记名弟子都不算,按理,他没有资格上山。

到了山口,果然被两名负责守护的弟子给拦住。

赵灵台不废话,直接亮出一块木质腰牌。

牌子一巴掌宽,椭圆形,长约六寸,色泽为竹黄色,背面描绘着灵台剑派的独门标识,正面龙飞凤舞般镌刻着一个大大的“四”字。

这是阿奴的随身腰牌,代表着身份,竟给了赵灵台。

两个守护弟子吃一惊,面面相觑,做不了主。一人留着,一人飞奔上山去禀告。

过不多久,下来的竟是峰主江上寒!

江上寒个子不高,很是壮实,留着一丛短须,他来到赵灵台面前,看了那块令牌一眼,然后目光落在赵灵台身上,眼眸紫光迸射——这是修行到元炁级别才具备的灵眼通,比起法眼神通要高阶许多。

目光凝视,从头到脚。

这少年果然不普通,因为他开了窍,在某种程度上讲,算是踏上了修道之路。

根骨,似乎不错。

但也仅此而已。

普天之下,人口万千,具备修炼根基的人其实不少。只是修道一途,越到后面,才越是艰困。在正常的境界划分当中,只有修炼到了通玄境,才算真正入门。

这个,也是成为灵台剑派内门弟子的标准之一。

“就因为他能开窍,所以老四便收其为学徒?”

江上寒心中想道,却又摇了摇头,随即开口吩咐那两个守护弟子:“让这小哥上山。”

赵灵台咧嘴一笑:“谢谢。”

说着,迈步走上山径。

两名守护弟子互相瞧了眼,都读懂了眼神里的意思:这阿奴师叔收的学徒心真大,难道他不知站在这里的可是堂堂左灵峰峰主,人称“一剑渡江万水寒”的江上寒?

这也难怪,毕竟江上寒并未表露身份。而赵灵台无知者无畏,表现属于正常。

江上寒并未在意这些,他觉得要找阿奴好好谈一谈。

“你收了个学徒?”

到了铁铺,江上寒开门见山。

“是的。”

阿奴挥舞铁锤,并不抬头。

“如果你喜欢那少年,为何不直接收为弟子?”

阿奴依然埋头敲打:“我没有东西教他,也没有资格当他的师傅。”

江上寒以为他在自怨自艾,叹口气:“如果你开口,我想,不管是我,还是老大,都会答应收他入门的。”

“没必要,如果他想入门,就会凭自己的本事。”

江上寒稍一迟疑:“但你把你的腰牌给了他。”

不管什么宗派,腰牌都十分重要,它代表持有者的身份地位,所以要时刻带在身上,若有遗失,得马上禀告,更不能轻易交于旁人。

这些,都是门规。

阿奴停住了铁锤,侧过头来:“所以,你是来问罪的?”

江上寒反问:“何罪之有?”

剑派又有规定,长老以上者,派人办事之际,可让办事者带上自己的腰牌,以表身份,不过一般都是带手谕的多。

阿奴不是长老,在剑派中也没有任何职位,但他身份特殊,却比九位长老更加超然。

阿奴哼一声:“难不成你怀疑他是外敌派遣来的钉子?哼,我不信你没有看过他。”

江上寒点点头:“我看过了,很干净,根骨也还行。”

阿奴转过身,目光灼灼:“就看到了这些?”

江上寒有点纳闷:“你以为有什么?”

叮叮当当!

阿奴却又挥起锤子了:“干净就好……老三,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老四,以后那少年在门派行走,只要不违逆门规,就让他去做吧。他,应该也是个怪人。”

江上寒不禁一撇嘴:这还用说吗?不是怪人,怎么能合你眼缘,收为学徒?

第二十章:怪人

(感谢莫莫、帝扬、黄粱的慷慨打赏)

赵灵台行走在剑派外门当中,看起来,有点怪。

他拾级而上,一会在路上发呆;一会钻进林子里;伸手抚摸一棵棵老树;一会又蹲下来,在看着地面上的青草……

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无人理会。

因为峰主江上寒发了话:只要赵灵台不触犯门规,其他的事,爱干嘛干嘛。

开始的新鲜感过后,诸多外门弟子就没了“围观”的意思,开始各自忙活。

身在剑派,其实每天都很忙碌的,清晨一睁眼,除了吃饭和休息,其他时间都在练剑。

每天上午和下午,各有一个时辰段,几乎所有的外门弟子都会聚集到练剑堂内,排列成行,一招一式地练剑。除此之外,便属于自由时间,但勤奋的人自不会浪费,纷纷到山间清净处,或一个人,或三五好友成群,努力修炼着。

成仙不易,没有人愿意浪费大好的青春年华。

当你玩乐的时候,别人在练剑;

当你吃喝的时候,别人在练剑;

当你懈怠的时候,别人在练剑……

到了最后,当别人意气风发,风光无限时,你却只能在台下观望,落寞惆怅,像一个无人在乎的小喽啰。

如斯道理,早深深烙印到每一个剑派弟子的骨子里,融进了血液里,诚如掌门林中流在每年剑派大典上都会说的那句话:

“你们只知道赵师祖一剑光寒十九洲的威风,却没看到过他每日重复挥剑千万次的寂寞!”

修道路上的艰辛在每一位弟子身上都有呈现,至于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怪人”,实在不值得为此而分心关注。

论起怪癖,修仙中人,比比皆是。

赵灵台是阿奴的学徒,又经过了江上寒的洞察,自然排除掉卧底的嫌疑——况且,也没有哪家卧底做成这样的。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半山腰处,已是响午时分,该吃午饭了。

左灵峰半山腰,属于外门弟子的聚居地,剑舍、伙房、练剑堂等,皆设立在此。

在灵台,弟子们的衣食住行都由门派提供,不用任何钱币花费。当然,每隔一段时间,门派也会有任务发布出来,分成两种,一种是自由选择领取,一种是指定派发,由弟子完成。

这是很典型的义务和责任相辅相成的关系。

闻到了肉香味,赵灵台朝着食堂走过去。已经有不少弟子汇集在此,各自端着饭盒,排列成队,轮流打饭盛菜。

赵灵台也走了过去,没有身穿门派服饰的他,立刻成为队伍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如同一块石头丢进了湖水,议论声像涟漪般泛动起来,一传十,十传百……不用多久,在场的人,包括弟子,包括伙房人员,都已知道赵灵台是阿奴师叔收的学徒,而且还手持序号为“四”的特殊腰牌。

这块腰牌,不但能在伙房吃饭,就算进入内门,也是毫无障碍。

由于赵灵台没带餐具,为此伙房人员还特意为他提供了一副,饭菜的分量也要比旁人多一些。

说了声“谢谢”后,赵灵台便端着饭菜到旁边一张饭桌边坐下,慢慢吃起来。

外门伙食,比起下面劳力的,自要好得多。不管是米饭还是菜肴,都包含营养,食之,能迅速补充体力,滋补气血。

其实赵灵台并不是第一次吃,他到铁铺后,每一顿,都是外门伙房人员送下去的。

这是阿奴的待遇。

阿奴是不会到伙房打饭的,多了赵灵台后,其便要求送两份饭菜。

赵灵台吃饭的样子颇为文雅,细嚼慢咽,这是他一直养成的习惯,周边一些暗中观望的弟子们倒失望了。在他们看来,本以为劳力出身的赵灵台会吃相粗鲁,惹人发笑的。

“我见过你,你当上了阿奴师叔的学徒?”

清脆的声音响起。

赵灵台抬头便看见了许君,她应该是刚练完剑不久,两颊红扑扑的,增添了几分娇媚之意。

“是的。”

赵灵台的回答非常简练。

许君却放下了饭盒,坐在赵灵台对面。

这番举动,引得四周弟子们一片哗然,目光都瞪了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外门中,许君人气极高。只是她一向不喜热闹,性子显得清冷,而让不少男同门望而却步。

“当学徒,学铸剑吗?”

许君又问。

赵灵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打铁。”

许君眨了眨眼睛:“你是想学剑?”

赵灵台说道:“算是吧。”

“那你怎么不入门当弟子……”

说到这,许君忽然想起剑派每隔三年才会进行一次新弟子的选拔,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又想到阿奴师叔无法修道,不会剑法的事实,赵灵台跟着他,自然学不了剑。

想了想,眼眸一亮,说道:“其实你持有阿奴师叔的腰牌,是可以到学剑堂来旁听,学剑的。”

赵灵台笑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谢谢你的提醒。”

许君道:“其实不用我说,你了解情况后也会知道的。”

“那不同。”

赵灵台的神态很认真:“对了,我叫赵阿旺,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许君。”

少女礼貌回应。

“赵阿旺”这个名字毫无出彩之处,甚至显得粗鄙,只是“阿旺”二字,让许君勾起了思绪,她曾经养过一只狗,取名“阿旺”;少女本以为那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狗,经常抱在怀里,帮它洗澡,跟它讲心事——很多很多的无法与别人,包括爹娘在内诉说的心事。

那条小狗,甚至看过她的身子……

直到那天晚上,许君才知道,小狗并不平凡,很可能是一只狗妖,拥有着强横的修为实力。

原来,他什么都听得懂,什么都看得分明……

每想到此,许君便感到心儿发慌,脸红耳热,觉得羞恼。

但是,如果不是阿旺,她在渡头镇便会遭受毒手,像伙伴们一样横死街头……

所以说起来,狗妖又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内心很是矛盾复杂。

好在的是,当日狗妖负伤离去,应该不会回来了,这就避免了再遇见时的尴尬,否则的话,许君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吃饱了,你慢用!”

赵灵台说着,端起餐具到一旁取水洗干净了,然后还给伙房,这才离开。

下山回铁铺了。

第二十一章:发笑

(我有更新,你有票吗?)

“老四收了个学徒?”

灵台内门,一座清幽的院子内,三人正坐在里头,品茗闲谈。

林中流突然开口问道。

江上寒点头:“是。”

“人如何?”

“一介少年,开了窍,性情朴实,有点愣。”

江上寒迅速组织言词来形容赵灵台的样子。

林中流又问:“查过了没有?”

“本是招募来的劳力,是从通州那边过来的,另外,我开了灵眼通。”

比起户籍家门那些,修者更加相信眼看为实。所谓的“眼”,便是指天赋神通。

不管是法眼神通,还是灵眼通,以及更高级的仙眼通,本质基本一样,只是越高阶,看得越是清楚透彻。

江上寒用灵眼通来看赵灵台的底细虚实,除非赵灵台已经修炼到了人仙之境,又或者身怀某件绝世珍宝来遮掩气机……

但想想,这都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得出的结论是:很干净!

林中流自也相信他的判断:“老四那边,怎么说的?”

江上寒眯了眯眼:“老四的态度有点怪,很护着这个学徒,还把腰牌给了他用……”

旁边方下峰晒然道:“这不正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吗?在老四看来,那块腰牌跟废铜烂铁差不多。”

林中流也笑了:“确实如此。”

顿一顿,继续说道:“看来这少年很对老四胃口呀,也好,自从师尊飞升,老四便发了犟脾气,不但搬出了内门,还很少与我们说话了。他不能修道,学不了剑,心里不好受,只是从不说而已。难得找个人来陪,总算不那么孤单了。”

江上寒点头道:“大哥所言极是。”

林中流又道:“对于那少年,多加照拂也无妨。他要是想学剑,便可先到学剑堂去旁听,若有天赋,自不会埋没了。”

“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林中流喝了一口茶,忽而说道:“扬州那边,老三你跑一趟吧。莫教人看轻了,说咱们只会躲在山上,像个缩头乌龟般不敢冒头。”

闻言,江上寒喜上眉梢,当即站起立身,双手抱拳:“必不辱命!”

在灵台剑派,修为最高的是林中流,但声名最响的剑客,却是江上寒,被称为灵台山上最锋利的剑。

现在,这把剑终于等到了出鞘的机会。

一剑渡江万水寒!

……

这一天,左灵峰的学剑堂中,多了一个特殊的少年。他面目清秀,没有穿剑派统一的服饰,身上的粗布衣裳分外扎眼。

他选择坐到最后面的一块空着的蒲团上,坐得端正。

今天主讲的是剑派长老苟秀正,其是灵台的后起之秀,以四旬之龄,将要突破到阳神境界,颇具潜力。

而且,他还是唯一一个曾经进过仙门修习的剑派人员。

三大仙门,高高在上,但在十年前,仙门之一的小雷音寺捣弄出了一个特殊的修仙交流班,学员由各大宗派举荐选拔。灵台剑派被分配到了一个名额,选出的便是苟秀正。

能够进入小雷音寺修习,得益匪浅,得益于此,苟秀正修为突飞猛进。与此同时,眼界与见识也变得不同了。在与人交谈时,在课堂上,苟秀正便常常说起关于仙门的玄妙,以及各种美好,听得一众剑派弟子怦然心动,颇为向往,心想自己这辈子不知能不能到仙门中去一次。

不用修习,看看就很满足了。

今天苟秀正讲的是“剑气的修炼法门”。

这是一个入门层次的课题,对于苟秀正而言毫无难度。说着说着,他话题一带:

“说到剑气法门,我便想起以前在小雷音寺修习时,曾获得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被获准进去藏经阁参观。那里的书呀,真是琳琅满目,多得让人难以想象,我们十个剑谱阁都比不上。在参观的时候,我正看到一本大大的《剑气总诀》,足有五寸余厚,里面不知记载着多少修炼剑气的法诀,只可惜,我无缘翻阅,实在遗憾……”

说着,苟秀正一边摇头,满脸惋惜之意。

只是下面的弟子们可不是这么觉得的,他们认为苟长老能够进入仙门修习,还能参观小雷音寺的藏经阁,已经是机缘逆天,让人无比羡慕了。

后面赵灵台听着,皱起了眉头。不过他现在可不能说自己就看过那本又大又厚的《剑气总诀》,此书名字起得笼统,实则就是大杂烩,里面记载的,大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只是把各门各派散乱的口诀搜集成书而已,没有多少价值。比起灵台的《剑气纲要》来,远远不如。

小雷音寺虽然贵为仙门,但他们是禅修,并非剑修,所谓“学业有专攻”,本就不该拿到一起比较。

苟秀正洋洋洒洒,高谈阔论,这是要炫耀他曾经到过仙门修习的“光辉”履历吗?

但在课堂上说这些,对于弟子们有何补益?

开拓眼界视野?

别开玩笑了,如果老师所教的东西只停留在肤浅的见识上,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那弟子们被灌输了错误的理论,只会陷入迷途。

此时一名弟子听得心摇神驰,忍不住叫道:“秀正长老,再说一说小雷音寺的事,他们的弟子是怎么练剑的?”

苟秀正挺腰昂头:“说到小雷音寺的弟子练剑,那就厉害了,仙门就是仙门,底蕴深厚,无法想象。山门之中,灵气浓郁到了极点,吸一口,都能让人心醉神迷,抵得过一枚一窍丹药……”

“噗嗤”一下,有人发笑出声,在安静的学剑堂上,十分刺耳。

苟秀正被打断,颇为不愉,目光扫下来:“是谁在笑?”

没有人做声,也没有人承认,刚才众人正听得入神,却没有人注意到笑声是哪个发出来的。

“哼,难得本长老今天有兴致,跟你们说有关仙门的情况,你们以为谁都能进入仙门修习的吗?”

面对数百弟子,苟秀正板起脸,开始教训起来。

众皆肃然,不敢吭声。

见到弟子们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苟秀正很满意,继续说起来:“我跟你们说,没有进过仙门,你们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好,相比下来,咱们实在差得太远,别的不说,光是上山的路径,便差了一个档次……”

但就在此时,一个突兀的笑声响起,随即道:“呵呵,今天,我们上的不是灵台剑派的课吗?怎么听着听着,我还以为自己进入了小雷音寺呢……”

“是谁在大放厥词!”

苟秀正拍案而起。

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后面,就看到赵灵台慢慢站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成名

(感谢莫莫,黄粱、墨夜、1998等的慷慨打赏!)

“是你?”

苟秀正面色阴沉下来。

由于阿奴的特殊性,短短两三天工夫,赵灵台这个无名小子便成为了剑派中的“名人”。再加上江上寒等人亲自出面“打招呼”,这个学徒的存在便更加显眼了。

“你为何发笑?”

苟秀正盯着赵灵台,一字字问道。

赵灵台干咳一声:“刚才听闻长老讲述,说小雷音寺山门内元气浓郁,吸一口抵得过一枚一窍丹药,我觉得实在太夸张了。”

苟秀正冷哼一声:“你又没有去过,怎知夸张?”

赵灵台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这是常识问题呀,这个天下,早没了洞天福地,灵脉大都零散分布,虽然三大仙门所占据的山门确实有优势,但实质上,他们的元气浓度,并不比咱们灵台好上多少。”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在座弟子,都是熟读修界典籍的,通书上记载,的确如此。只是众人听苟秀正口述,下意识地以为仙门肯定比宗派更好,所以便听进去了。

实话实说,比较起来,元气浓郁一些很正常,但如果吸一口就抵上一枚一窍丹药的话,那仙门弟子都不用修炼,直接大口大口吸气,便能立地成仙了。

因此,苟秀正肯定是说得夸张了。

被一介学徒抢白一番,苟秀正有些落不下台:“可能我说得确实夸张了些,但也无法否定仙门更好的事实。”

赵灵台一摊手:“我从没有否定这一点,问题是,仙门有他们的好,我们也有我们的好,你身为剑派长老,张口闭嘴,都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此教学,对于学生们有何补益?”

“你说什么?”

苟秀正面色都有些狰狞起来。

赵灵台丝毫不惧:“谁都知道仙门更好,但不是谁都能成为仙门弟子。既入灵台,便是灵台的人,大家要清楚,是剑派养我教我,可不是什么小雷音寺……”

他越说越是激昂,掷地有声:“正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难不成你们听了仙门的好,别人一声令下,你们就要跑过去,替那狗屁仙门效忠卖命吗?”

这话说得极重,一众弟子听得大气都不敢出。

台上的苟秀正面皮都涨红了,指着赵灵台:“你这黄口小儿莫要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替仙门效忠卖命了?他山之玉……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懂不懂?”

他都有点气急败坏,说话都乱了。

赵灵台长笑一声:“那我便与你说说什么叫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据我所知,小雷音寺乃是禅修,练剑弟子少之又少,冷门得不得了。而咱们灵台自上而下,清一色剑修。禅修剑修,两者风马牛不相及,你却以小雷音寺为例子,大谈什么练剑之道,这不是张冠李戴,荒天下之大谬吗?”

他侃侃而谈,气定神闲,哪里还有丝毫“土包子”的样子?

数百外门弟子听得呆若木鸡,一个个目光呆滞地望过来,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觉:震惊、疑惑、一片茫茫然……

甚至,还有些兴奋呢。

苟秀正在台上夸夸其谈,大说小雷音寺的好,并有意无意地贬低了剑派,不少弟子听着其实也不舒服。这就好比有人来到你家,张口闭口说这个垃圾,那个废物什么的,谁心里会乐意?

只是苟秀正乃是长老,是权威人物,弟子们只能俯首帖耳倾听,不敢质疑罢了。

但这时候,赵灵台站了出来,顿时成为了代表。

前排的许君回首张望,一双美目看得目不转睛,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同时心里担心起来:他在课堂上与长老辩驳,惹得苟长老大发雷霆,此事罪责可不轻……哦,他是阿奴师叔的学徒,应该没事吧……

开始之际,众人听闻阿奴师叔收了个学徒的事,并没有太在意,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一说罢了。学徒又不是弟子,两者存在本质的区别。一介学徒,地位其实极低的。但当大家得知,阿奴师叔把自己的腰牌给赵灵台用,顿时就不同了。

腰牌代表着身份,赵灵台持了阿奴师叔的腰牌,也就意味着他代表了阿奴师叔,不但可以在外门行走,进入内门,也是不在话下。

再到后来,江上寒等人亲自出面打招呼。

这一下,赵灵台的后台便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一众弟子并非十分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羡慕者有之、妒忌者有之、同样还有不少表示鄙夷的,觉得赵灵台只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然而当下,在课堂上,赵灵台公然与苟长老辩驳,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训斥,把苟长老说得面皮全无,一下子颠覆了众人对赵灵台的认知。

他,真得是劳力出身吗?

苟秀正面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他毕竟不是毛躁肤浅的年轻人,被人抓住些语病便哑口无言,脑海灵光一闪,沉声喝道:“赵阿旺,你不过一介劳力,怎么知道这些的?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到我灵台,有何企图?”

这话说得高明,等于把一顶涉险内奸的帽子扣了下来。

是呀,劳力出身的赵灵台,按理连读书识字都是奢侈,如何懂得修界中事?

赵灵台似乎早有预料,悠然回答:“这些,都是阿奴教我的。”

“大胆!”

苟秀正仿佛抓住了他的把柄,怒喝一声:“阿奴师叔乃是剑派元老,我见着,都得尊敬行礼,叫一声‘师叔’,你一介学徒,竟敢直呼其名?”

赵灵台耸耸肩:“没办法,是他执意让我这般称呼的,不许我叫‘师叔’,否则的话,就要赶我出门。”

苟秀正听着,怔在当场,他并没有怀疑赵灵台说谎,因为以阿奴的性格,确实很可能这样做。况且,此事稍一对质,便知真伪,赵灵台应该也不会乱说。

“你,你……竖子无礼,不可教也,我一定会禀告掌门,让他主持公道……”

苟秀正气呼呼的,一甩袖子,摔门而出。

留下数百弟子,脸上俱露出古怪之色,精彩至极,一道道视线不断地落在赵灵台身上,要将其瞧个明白。

毫无疑问,赵灵台一课成名!

第二十三章:选剑

(一早开电脑,就见到了蝌蚪的千币厚赐,以及猫小、黄粱、刀刀等人的打赏,赶紧更新献上,压压惊!)

“你知道吗?苟长老在课堂上被个弟子气跑了?”

“那不是弟子,只是学徒。”

“可人家是阿奴师叔的学徒。”

“那又如何?阿奴师叔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学徒有甚本事?哼,在我看来,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以我所看,苟长老也有不当之处,天天把去过仙门修习的事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听一次两次,倒觉新鲜,听多了就厌烦。”

“可不是?还比来比去,说咱们剑派什么都比不过人,说得连山中生活的鸟兽都低人一等似的。真那么向往仙门,他怎么不跳过去……”

“啧啧,你以为仙门能随便入的吗?”

“噤声,门中长老,岂是尔等能说三道四的?再嚼舌头,小心让你们都到思过崖去。”

……

一阵阵的议论声,浪潮般传遍左灵峰的每一个角落,随后迅速蔓延开来,传到了右台峰,以及内门中去。

……

“掌门,你说这像话吗?这是一个旁听学徒该有的样子吗?”

内门,清幽庭院中。

苟秀正找上门来,神情激动地向林中流告状:“我不管,反正以后他还来旁听的话,我就不上课了。”

林中流揉了揉额头,笑道:“苟长老,你且消消气,何必跟一个少年人过不去?”

“不是我跟他过不去,是他跟我过不去,居然还说我要替小雷音寺效忠卖命,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说仙门的好,问题是人家确实是好呀。这赵阿旺完全是胡搅蛮缠,故意让我难堪。是,他是阿奴师叔的学徒,我不敢动他,但祖师爷可是明明白白说了,要尊师重道。你看现在,都闹成什么样子了?”

苟秀正气鼓鼓的。

林中流叹口气:“你可以去铁铺找阿奴师叔说说。”

苟秀正嚷道:“阿奴师叔是什么样的人,掌门你不比我更清楚嘛,他怎么会听我的?”

林中流神色一正,话题一转:“其实祖师爷还说过一句话,叫剑派内部,道理第一。”

苟秀正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掌门之意,是说此事我没有占理?”

林中流撸了撸胡须,缓缓道:“秀正,有些话我早便想跟你说说了。你去小雷音寺修习乃是难得的机会。但别忘了,这个机会,是宗门赋予你的,是希望你过去之后,潜心学习他家之长,回馈本门。可你在课堂之上,说来说去,都是鼓吹人家的好,反而自贬家门。你有没有想过,下面的弟子听了,会作何感想?他们是不是会想着灵台真得不行,没有前途了?”

闻言,苟秀正脸色一变:“掌门,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

林中流一摆手:“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些弟子,大都还是孩子呀。另外,我还想提醒你一句,你口口声声说小雷音寺的好,却并未说到点子上,那本所谓的《剑气总诀》,并非小雷音寺独创珍藏,只是一本大杂烩而已,甚至连江湖上的一些外门手段都收录进去了……”

听了这话,苟秀正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起来,没想到林中流如此直白,当面打脸,他并没有看过《剑气总诀》,但显然,林中流是看过的。

“好了,你先回去休息,此事我会找机会跟老四谈谈的。”

林中流下了逐客令。

苟秀正只得悻悻然离去,他心里并不服气,觉得林中流看过的《剑气总诀》可能并不是自己在小雷音寺藏经阁中见到的那本,也许只是同名而已

不过,印象中林中流的确是去过小雷音寺的。

“课堂之上,质疑长老夸夸其谈,当面辩驳……呵呵,这样的事,在灵台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是天生胆大吗?还是性子耿直?他知道的,都是老四教的?这个少年,有点意思,看来得见一见……至于老四,你搬到外门后,我倒觉得有些看不懂你了……”

林中流喃喃道,陷入了沉思。

……

从山上回到铁铺后,赵灵台直接往竹椅子上一躺。

打铁的阿奴瞥眼过来,问:“今天去学剑堂,过得如何?”

“还行……”

赵灵台含糊回答,顿一顿,忽道:“不过我似乎闯祸了。”

“哦,你违逆了门规?”

赵灵台想了想:“应该没有。”

他与苟秀正辩驳,属于就事论事,并未有出格之处。苟秀正的论调,本来就是错的,难道错的,也要乖乖接受?

“没有违逆门规,算什么闯祸?”

阿奴神色淡然,挥锤不断。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开口:“那你明天还上不上山?”

“当然去。”

赵灵台回答得干脆。

“这么说来,你是要打算学剑了?”

自从赵灵台住进了铁铺,阿奴每天说的话,比以前一个月的还要多。

赵灵台点点头:“算是吧,我又不喜欢打铁,总不能天天在这发呆。”

阿奴若有所思,忽问:“你要学剑,最重要的是什么?”

“呵呵,当然是先得有一把剑了。”

赵灵台笑了起来。

他不算是剑派正式弟子,自然没有剑器发放,需要自己去弄。

这里是铁铺,满铺子都摆满了剑。

赵灵台立刻行动,来到兵器架前,准备选一把剑。

目光扫上去,他都忍不住要替这些剑器惋惜了,一把把卖相惨不忍睹,不是裂纹遍布,就是豁口如齿,还有的,整个剑身都不均匀对称,不是上大下小,就是扭扭歪歪……

他很怀疑,阿奴这是铸剑呢,还是在砸剑?

要知道,这些剑器的用料都是上品,要么重铁玄金,要么精铜脂石,光是材料,便价值不菲。

每个月提供一批材料给阿奴练手,数十年来,三位掌门承受了许多非议和压力,不少长老都认为,此举完全是浪费剑派资源,毫无必要。如果把这么多珍贵材料用好,都能给剑派增添好几柄神兵利器了。

为此,林中流不得不搬出祖训来,这才勉强压住场面。

阿奴铸的剑,每年都会交上去一批,但无一能用,基本都直接送到门派铸剑室去,分解融化掉,重新提炼出材料。但显然,这个过程损耗严重,得不偿失。

现在,铁铺子里还剩有上百把剑器。

“就这把吧!”

转了一圈后,赵灵台从一排兵器架的最下面抽出一柄剑来。

这同样是件失败品,剑身颇厚,长约四尺,看上去,如同一片厚实的被烧得发黑的木板。

拿着剑,他甩手挥舞了两下,霍然有声。

毫无疑问,这是一柄重剑,而且无锋!

第二十四章:不败

(祝大家五四快乐!)

天空有了乌云,风吹起来,一场大雨开始酝酿,将要降临。

傍晚时分,城门欲关之际,一人大步迈来,走进了扬州城。他身材不高,但粗壮,身上布衫普通,头戴斗笠,背负一个条形包裹,里面裹着的不是刀,便是剑。

近些时日,扬州局势紧张,江湖人来来往往,数量剧增。

这个粗壮汉子,看上去跟别的江湖人一样,并无多少区别。甚至可能还要落魄些,因为他没有骑马。

入城之后,他在街上漫步,随后走进了一间酒楼。

“客官,请坐,要吃点什么?”

一个店小二迎上来。

汉子略一抬头,目光扫上去,见到酒楼内食客不少,多是些江湖豪客,一个个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吵闹得很,便问道:“楼上可有雅座?”

“有是有,不过……”

汉子甩手抛出一锭银子,足有十两重的模样。

店小二接过,眉开眼笑:“客官请上楼!”

很快,汉子便被安排到一间临街雅座中,他点了四五样菜,又叫了一壶酒,等酒菜上好便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你们可知道,青城要对灵台下手了!”

突然间,隔壁有人说道。

这酒楼楼上有不少雅座,但实则大都用一扇屏风隔开的,若有人数众多的客人群体来到,便把屏风移开,形成大间。

当然,即使有墙壁,也是单薄得很,有心人稍一凝神,便可听到隔壁的言语。

“这事现在谁不知道?”

“嘿嘿,另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了。”

“哦,哪一件?”

说的人压低了声音“青城萧剑枫今天上午进城了!”

“什么?”

听的人吃了一惊:“此事非同小可,难不成就要对扬州分馆下手了?”

“那还用说,萧剑枫可是青城巨头之一,堂堂阳神人物,随便伸个手指,就能把灵台分馆给灭了。我琢磨呀,他进城也不用动手,而是来接坐镇接管的。”

另一人疑问道:“难道灵台剑派就不理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呀,估计被吓得龟缩在山上,不敢出来了。前一阵子,不是发生了好几起袭击事件嘛,灵台伤亡惨重,不少人还在观望,以为灵台会大举出击。谁知道等到现在,屁都没一个。”

汉子在这边听见,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再松开时,那酒杯已经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很快,他便结账离开酒楼,朝着西南方向走去。

灵台剑派的扬州分馆便建立在那里。

走在街上,随着渐渐靠近,他感受到了好几股沛然的气机,正高速朝着扬州分馆的位置掠去。

天已黑,城中有些人家点起了灯火,街上行人稀少。

便在此时,前头怦然作响,一道火焰冲天而起,观其位置,正是灵台剑派的分馆所在地。

“果然动手了!”

汉子心中一沉。

他日夜兼程,从灵台山赶赴扬州,本想着悄然入城,调查一番——扬州新人弟子队伍改变路线前往山门,却在渡头镇被黑风山的人设伏袭杀,此事疑点重重,剑派怀疑扬州分馆出了内奸。只是其他地方接连发生袭击事件,让剑派疲于奔走,颇有些焦头烂额,一时间无法顾得上。

这次江上寒亲自前来扬州,便是要彻查此事。但刚入城不久,就看到扬州分馆遭受袭击,火光冲天。

他不假思索,步伐加快,奔掠而起。

扬州属于灵台剑派一个重要的战略大城,设立分馆,常驻人员不少,以执事杨麟聪为首,辅助以两名内门弟子,以前是周广恒与李婉,但新人弟子出事后,两人背了罪责,现在思过崖受罚。

不过剑派另外派了四名内门弟子下山,前来扬州帮忙。

江上寒健步如飞,很快就来到分馆之外,见到一群黑衣人手持兵刃,已经攻破了分馆外门,里面杀声连天,还有着凄惨的嚎叫声,竟有妇孺遭受屠杀,显然是分管人员的家眷惨遭了毒手。

杀人,放火,宛如贼寇行径!

江山寒看得怒火中烧,伸手往背上一探,取下长条包袱,纵身掠了过去。

“什么人?”

“找死!”

黑衣人纷纷喝道。

江上寒根本不与他们废话,也不出剑,左掌翻飞,啪啪啪,迅猛无比,转眼间三四名黑衣人被拍中,立刻筋骨尽断,倒了一地。

下一刻,江上寒已经冲进了院子内。

里头战况正烈,数十黑衣人与灵台弟子打成一团,而旁边一片火把明亮,还有一行人在那掠阵。

领首一个,一身白衣,玉树临风般颇为潇洒,腰间挂一柄宝剑,剑鞘精美,上面镶嵌着九颗宝石,颜色各异,价值连城。

青城萧剑枫!

人称“一剑连城”的萧剑枫。

他看似不过三旬年纪,但其出名的时候比江上寒还要早得多。

“贼子受死!”

江上寒叫一声,并不是冲向萧剑枫,而是暴起杀向那些与剑派弟子缠斗的黑衣人。

疾掠之际,手一抖,布条散落,剑锋乍现——他的剑,只用布包,从不用鞘。

寒锋吞吐,所到之处,干脆利索,一个个黑衣人应声倒地,一命呜呼。

“峰主到了!”

剑派弟子很快认出来了,齐声大叫,充满了惊喜欢欣。

灵台山上第一剑,一剑渡江万水寒!

江上寒的名号根植人心,在无数灵台弟子心目中,等于是不败的象征——事实上,江上寒出道以来,大小出战近百场,还真没有败过。

他来了,大家便得救了。

几呼吸间,十数黑衣人便被杀,简直如同砍瓜切菜般。

最后剩下的,是杨麟聪那边的战团,他以一敌二,被两名身穿靑袍的敌人夹攻。

两名靑袍人修为不浅,已是结胎境界,攻势凶猛,杨麟聪左支右绌,在苦苦支撑着,身上多处染血,早已负伤。

“嗤!”

刹那间,一名靑袍人手中短刃翻飞,正砍中杨麟聪的左腿,伤口入骨,鲜血飞溅。

他闷哼一声,一个踉跄,差点要倒下。

就在此时,江上寒出手了,剑锋一吐,疾点那靑袍人的喉咙。

那厮反应倒是快,匆忙中一个“懒驴打滚”,非常狼狈地滚出两丈余远,头上一凉,却是一块头皮带发被削掉了,心中发寒,要是慢上那么一点点,小命便要断送了。

江上寒还要出剑,就见到白衣飘舞,萧剑枫已拦在前面,森然道:“江上寒,没想到你居然来了!”

江上寒一手扶住杨麟聪,持剑,静立,目光灼灼。

第二十五章:圈套

(感谢莫莫、黄粱、天水的慷慨打赏!)

“你都来了,我岂能落后?”

江上寒淡然说道,手中剑慢慢举起,剑指萧剑枫。

萧剑枫咧嘴一笑:“来得正好,我可是早便想上灵台与你比一场,看你是不是真得不败!”

江山寒浑身气势在一点点提升:“不用上灵台,现在就可以。”

“好好!”

萧剑枫连声叫着,反手拔剑,一抹冰寒,他的剑,竟是通体幽蓝色,用千年寒铁铸造而成。

这是一柄灵品神兵!

在人间,修炼有九大境界阶段,分别为开窍、出窍、驱物、通玄、结胎、合丹、元炁、阳神、人仙;而修者所用的器物,同样有着品阶划分,共两大类,一为法器;一为法宝;其中法器多见,法宝难寻,基本都只存在于仙界之上。

法器又分为三个层次:开光、加持、灵品。

其实普通的修者,他们所用的兵器大都由精铁铸造而成,连法器都算不上,还属于一般的“器物”范畴,只是比较锋锐罢了。

法器,顾名思义,上面附带有额外的特殊功能,在对战之际,激发出来,可造成特别的伤害。

比如萧剑枫手中这把宝剑,由千年寒铁锻造而成,寒气缠绕,与之对战的话,稍不留神,就会被寒气侵体,战力大减。修为弱的,被寒气一冰,气血立刻僵了,根本不用打。

所以说,拥有一柄神兵,便占据了不小的优势。

江上寒手中的剑,却是凡品。倒不是灵台没有神兵,而只是他的练剑之道,不假外物,但求本心!

“杨麟聪,你先到旁边疗伤!”

江上寒放手要松开杨麟聪,让他到一边去。

“多谢峰主!”

杨麟聪微一躬身,口中说道,却突然出掌,一掌击中了近在咫尺的江山寒右肋下!

“你!”

江上寒惊怒交集,反手一剑。

杨麟聪一击得手,便要纵身逃走,却还是慢了一拍,嗤的,一颗头颅掉了下来,身子还往前冲了几步,这才不甘心地倒下。

突起变故,让在场的灵台弟子脸色大变,齐声大叫:“峰主!”

谁也没想到,杨麟聪竟是内奸。

或者说,在这个时候没有想到,毕竟之前杨麟聪浴血奋战,还几乎送上了一条断腿,他的表现,毫无破绽。

直到现在众人才明白,一切都不过是苦肉计,特意演给江上寒看的。

进入扬州之前,江上寒对于分馆中的人员都持有怀疑,杨麟聪更不例外。他悄然入城,本想暗中调查一番,然后才现身,主持大局。

然而却正遇上分馆遇袭,江上寒不可能见死不救,只得改变计划。

原来,这是一个圈套啊!

难道自己下山就被人盯上了?而或进城之时,早被人认出了?

刹那间,江上寒脑海掠过几个念头,内心发寒。

他的身子,也在发寒发抖。

杨麟聪那一掌,正是青城绝学《摧心掌》,中者心脏受伤,经脉皆损,不尽快治疗的话,整个人便会像一棵被挖掉根系的树,慢慢枯萎,最后死掉。

虽然江上寒修为远高于杨麟聪,但被偷袭打中要害,也是极不好受。杨麟聪这一掌,分明浸淫多年,已经颇具火候了。

此时萧剑枫出手了,他绝不会放过趁虚而入的大好良机。

剑光霍霍,如水银泻地。

江上寒一咬牙,挥剑相争。

铿铿铿!

萧剑枫出了三剑,江上寒退了三大步,他站得还稳,只是经脉内气息翻腾,再也忍不住,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却是青色的。

萧剑枫好整以暇,笑道:“啧啧,吐血了,看来你并非不败。”

江上寒一抹嘴角的血迹,啐了一口:“卑鄙小人!”

“哈哈,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大人小人,只有成王败寇。”

“峰主,你快走!”

此时一众灵台弟子嚷叫着,挺起剑器,不要命地朝着萧剑枫扑来,要用众人之命,换得江上寒的一线生机。

“找死!”

萧剑枫冷哼一声,唰唰两剑,已经将两名冲得最先的灵台弟子刺杀。至于其他人,早被两名靑袍人率领着黑衣人拦截住,厮杀起来。

看见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血泊之中,江上寒睚眦欲裂:“萧剑枫,此仇灵台必报!”

萧剑枫阴森一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蛋都没了,你们灵台拿什么报仇?”

听了这话,江上寒脑海灵光一闪:“在渡头镇,那个黑袍人是你?不对,不是你,应该是杨麟聪!”

“呵呵,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晚了些。这些日子,杀的都是小虾米,好生没意思。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把你这条大鱼给引出来了,没有浪费诸多布局,值了!”

萧剑枫说着,出手却不慢,寒铁宝剑攻势如潮。

江上寒根本没有转身离开的机会,只能仗剑迎战。若没有被打中那一掌,他有信心百招之内,击败对方。

但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激烈的争斗牵动伤势,江上寒又吐了一口血,毒掌发作,心神一阵迷糊。

嗤的,右肩中剑,整条手臂顿时失去了力量,几乎连剑都抓不住了。

萧剑枫踏前一步,又是一剑。

这一次,刺中的是江上寒的左肩。

萧剑枫出剑狠辣,力道落点拿捏得准,只刺断了江上寒双肩的筋脉,并未伤及其他。

但筋脉断裂,两只手便等于废了。

萧剑枫面无表情,再出两剑,江上寒双膝溅血,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他内心无比愤慨:“萧剑枫,有本事你杀了我!”

萧剑枫还剑于鞘,掏出一块洁白丝巾,慢慢擦着双手,悠然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不但不杀,还会把你送回灵台,让满门弟子好好看看,他们心目中的不败剑客,现在如何了。”

“你……”

江上寒怒愤交加,晕死过去。

“杀光其他人,一个不留!”

萧剑枫冷声吩咐道,转身走出了分馆院落。

一个靑袍人跟上来,低声问道:“尊者,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萧剑枫笑道:“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带着江上寒,去灵台山!”

“是。”

靑袍人应命,退了下去。

院落内,杀声不断。

哗啦啦,大雨倾盆而下。

第二十六章:且慢

(感谢书友“墨夜”“蝌蚪”的慷慨打赏!)

雨过天晴,持续几天的雨水,让整个灵台山脉更加空灵,山林树木,越发郁葱,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枝头上雀跃蹦跳,欢快地叫唤着。

左灵峰,学剑堂。

赵灵台依旧坐在最后排,坐得端正,在听着课——也许应该说,在观察课堂。

他没有任何上课的需要,出现在此,不过是为了看看课程效果如何。

赵灵台以前,可不是这样教导弟子学剑的。

他的身边,摆着那柄无锋重剑。

这把剑,分外招人目光,只是目光之中,多少含着些“揶揄”,以及“不解”。

谁都看得出来,那是把废剑,甚至说,根本不是剑,不过是块丑陋的铁片而已。

难道赵灵台带着这块废铁,就当自己是剑客了?

实在让人发笑呀!

对于赵灵台,其实一众弟子并无恶意。上次气跑苟秀正,还让不少人心里暗觉快意。不过在本能上,他们始终觉得赵灵台只是一个学徒而已。

学徒与弟子,有着本质区别,互相之间,存在沟壑。

说白了,在他们心目中,并没有把赵灵台归纳进圈子里,而是有意无意地将其排斥在外。

因为赵灵台不是正式弟子,他还没有进入圈子的资格。

一介学徒如此,铁铺的主人,那个阿奴师叔,也是如此。

阿奴凭什么当大家的师叔?

不是靠着修为,不是靠着剑法,仅仅因为他跟随祖师爷最早罢了。

资历的确能服众,但阿奴恣意浪费剑派资源的作为,却让很多人暗生不满,看不过眼。

这种不忿一直在积累着,要寻找一个发泄的口子。

众人无法去怪责阿奴师叔,但把不忿撒在他的学徒身上,总是可以的。

阿奴靠着祖师爷的名头,在灵台山上身份超然;可一介学徒想靠着阿奴的名头,在剑派享受各种福利待遇,众人就觉得不公平了。

不过这几天在学剑堂,赵灵台表现得十分安分——当然,可能也是因为没有苟秀正的课。

而且赵灵台待人待物,也是颇有分寸,众人拿捏不到把柄,总不好当面挑衅,去刁难一个学徒。

于是几天下来,倒是相安无事。

“出事了!”

今天是桐叶长老授课,她的课,深入浅出,耐心讲解,十分受弟子欢迎,学剑堂中,坐得满满的。

突然间,一人跌跌撞撞冲进来,口中大叫:“不好了,出大事了!”

桐叶长老秀眉一皱,认出这个弟子,便问:“黄粱已,你说什么?”

那黄粱已一脸惊慌:“桐叶长老,出事了啊……”

“究竟何事?”

桐叶叱喝一声,暗暗用了真气混合在喝声中,仿若当头棒喝。

黄粱已身子一颤,情绪有所稳定,带着哭音道:“江峰主身受重伤,被青城派的人送到了山脚下!”

“什么?”

桐叶脸色大变,什么也顾不上了,身形掠起,直接冲了出去。

堂上数百弟子俱是心头大震,哗啦啦,不约而同站起身,蜂拥出门,往山下奔去。由于人数太多,拥挤在一起,抢得急,有些人还被挤倒在地,很是被踩了几脚,惊叫不已。

峰主江上寒,无数灵台弟子心目中的不败剑客,竟然受了重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赵灵台拖在了最后,他没有跑,而是一步步走着,他的神色,分外冷静,只是眼眸当中,有代表着怒火的光芒在不断酝酿着,随时会爆发而出。

当他来到山麓处,就见到黑压压一大片,数以百计的灵台弟子围在下面,后面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过来。

消息传得很快,左灵峰、右台峰、内门都传遍了,只要在门派的,能出来的,几乎都来到了外门山门处。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十数名青城弟子,以及站在最前面的一身白衣的萧剑枫。

萧剑枫身旁,停着一辆板车,车上随便铺些稻草之类,上面躺着一人,浑身血迹斑斑,无法动弹,双眼紧闭着,仿佛晕死。

他,正是江上寒!

见到江上寒这副样子,无数灵台弟子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怔在当场,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场的,有桐叶、何不二、苟秀正等长老,不过他们都是紧闭嘴唇,死死地盯着萧剑枫,没有轻举妄动。

不用多久,人群一阵骚动,中间分开,掌门林中流大步走了出来——副掌门方下峰另有事务在身,今天却不在门中。

“萧剑枫,这是怎么回事?”

林中流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大步上前,沉声喝道。

萧剑枫手中一块白丝巾,慢慢擦着手,笑道:“在下见过林掌门,是这样的,江兄前日来到扬州,与萧某偶遇,我们惺惺相惜,便约战一场。萧某不才,技高一筹,侥幸胜了。只是争斗之下,一时失手,使得江兄重伤。萧某很是过意不去,便亲自把江兄送回灵台来了。”

林中流怒极而笑:“你觉得我会信吗?”

萧剑枫一摊手:“信与不信,事实如此,当日之战,并非只得我与江兄两人,还有剑盟的马飞图马兄、崂山的张元寿张兄在,他们可以作证。”

说着,后面又来了两拨人,身上服饰清楚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分别来自秦岭剑盟与崂山派。虽然都是寥寥数人,但走在一起,代表的涵义早超出了人数上的意义。

林中流目光扫过去:“好,很好,你们果然联手了。”

顿一顿,一字字道:“如此说来,林某还得感谢萧尊者的护送之功了。”

萧剑枫哈哈一笑:“不敢,萧某与江兄结识多年,些微小事,都是该做的,不足挂齿。”

他今天来灵台,自不是为了正面冲突,也相信灵台不会贸然开战。如此一来,既让林中流吃了哑巴亏,又动摇了众多灵台弟子的信心,那种拿捏自如的感觉,实在爽快无比。

想着,脸上笑容更盛:“人已送回,若无他事,在下便告辞回青城了。”

后面马飞图与张元寿两人对视一眼,掩饰不住的得意:来到灵台山下又如何?对面千百人又如何?还不是只能把气憋着,乖乖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去?

此刻,成百上千的灵台弟子心中确实感到无比的愤懑和憋屈,很多人不相信江上寒会比不过萧剑枫,此中必有蹊跷。

但能怎么样,江上寒已经躺在板车上了,生死未卜。

而有些人的信念却在动摇:世事无绝对,也许萧剑枫真得是击败了江上寒呢?江上寒号称灵台第一剑,连他都败了,派中还有谁能站出来,抵御青城崂山等宗派的蚕食攻击?

萧剑枫满脸笑容,正待转身离开,就听到一声叫唤:

“且慢!”

这一声叫,来得突兀,在场众人纷纷侧目而视,心中疑惑:

“是他?他要干什么?”

“他怎么走出来了,可是,有什么用……”

第二十七章:挑战

(感谢龙盟的千币厚赐,成为本书第一弟子;感谢“刀刀”“莫莫”“慕思”“975”“如水”“猫小”“青山远”的慷慨打赏。)

人群之中,一人大踏步迈出,上身赤膊,露出健硕的肌肉,手中提一柄沉重粗糙的大铁锤,一步步走了过来。

“阿奴师叔!”

不少灵台弟子失声叫道。

他们都知道,这位行事乖僻的师叔无法学道,也不学剑,那么,现在走出来要做什么?

林中流眉头一皱,喝道:“老四,你要作甚?”

阿奴站定,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大声说道:“大哥,你可还记得:当年师尊带我们上山时,分别赐名。我说不以本名为恶,就唤作‘阿奴’。师尊闭生死关时,我自称‘守山奴’;师尊飞升后,我改叫‘拜山奴’……”

说到这,整个人昂然而起,声音慷慨激昂:“这灵台山,一人一树,一草一木,都是师尊打下来的基业,而我,是师尊给的命。我在,便不许别人犯此山方寸……”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竟满场可闻,手一指,正指着马飞图与张元寿两人:“他们不可以!”

再一指,直接指到了萧剑枫:“你也不可以!”

他这一番话,说得须发张扬,刚硬霸气,一众弟子听见,感到热血沸腾,只等掌门一声号令,便要冲杀下来,将萧剑枫等碎尸万段。

要战,就战!

大不了鱼死网破!

谁怕谁?

林中流有些愣神,怔怔地看着阿奴,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是呀,当年的少年意气,英雄血性,这些年来,确实已经渐渐消磨不见,所谓的沉稳成熟,所谓的大局为重,真的,那么重要吗?

阿奴说完,径直来到萧剑枫面前:“你说你击败了江上寒,我不相信!”

萧剑枫冷眼相看:“我刚才说了,信不信……”

阿奴直接一摆手打断:“我就问你,敢与我一战否?”

萧剑枫一呆:“你说什么?”

“你敢与我一战否?”

阿奴重复了一遍。

后面林中流听到了,再后面的无数灵台弟子也都听到了,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茫然地落在那个铁塔般的汉子身上。

在外形上,阿奴的身躯的确颇具冲击力,但也仅此如此,他要挑战的,可是一尊阳神级别的人物呀。

他是疯了吗?而或,要以死捍卫灵台的尊严?

萧剑枫眨了眨眼睛,话说刚才阿奴慷慨陈词,颇具煽动性,其心里还有些担心灵台众人会不顾规矩,一拥而上,那样的话,强如阳神,也得落荒而逃。

然而,现在阿奴却要单挑自己……

这个,就有意思了。

对于灵台剑派的人事情况,青城等宗派早打探调查得十分清楚,知己知彼,然后才布局,发动了一系列的有针对性的袭击。

之前的种种滋扰打杀,最后都是为了钓出灵台剑派的一条大鱼。

这条大鱼可能是江上寒,也可能是方下峰,苟秀正勉强算的上。至于林中流,其身为掌门,等闲是不会离开灵台的。

最后,来到扬州的是江上寒。

至于身为元老之一的阿奴,从来都不在目标当中。

没有实力,别说派内不在乎,就连外敌,也不会放在眼里。

阿奴的情况很简单,几十年如一日,天天守着一个破铁铺打铁。

如此而已。

没有任何建树,没有任何战绩,等于是废人。

关于阿奴的情报,大概便是这些。唯一突出的,便是阿奴天生神力,力气很大。

但这个,有什么用?

也许对于通玄以下,靠着蛮力横冲直撞,或能占据优势;可当对手在通玄以上,单纯“神力”,就无用武之地了。

而萧剑枫,是阳神。

这个世界,三大仙门中都有人仙高人坐镇,他们迈进了人仙之境,但境界未

臻圆满,没有达到飞升的地步,天劫不会降临。

在这里特别说明一下,修炼一途,境界提升往往需要长时间的积累沉淀,可时间,并不是晋升境界的决定因素。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存在一个顶点,当到达巅峰,便会盛极而衰,开始走下坡路,后面不管耗费多少时间,都是无用了。

除非,遇到了极大的机缘!

赵灵台百年飞升,除开自身非凡的资质之外,还靠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

而其他人仙,其中不少人其实早已入境,但由于种种原因,无法踏出最后一步,导致停顿不前,不进反退,从而彻底丧失了飞升的希望。目前所做的,就是用各种手段,尽量维持在人仙境界之中。

他们有个俗称,叫“老人仙”。

虽然不得飞升,但在人间,已是巅峰存在,俾睨天下,笑傲凡尘。

这些老人仙,就是三大仙门最大的底蕴。

至于十大宗派,修为最高的,只得阳神。

灵台剑派有三大阳神,林中流、方下峰,以及江山寒,另外苟秀正苏幕思等人,属于准阳神。

他们这些人,正值壮年,可谓强横。别的宗派,可能阳神境界人物要多一些,可“老阳神”居多,真打起来,反而落下风。

“老”这个字,往往不是什么好话。

在青城,萧剑枫是少数能拿得出手的壮年阳神,不过他的境界要比江上寒低上一筹,因而许多灵台弟子并不相信江上寒会输给萧剑枫。

但阳神就是阳神,而阿奴是什么境界?

他无法修道,等于是白丁。

面对阿奴的挑战,萧剑枫有些兴奋,他绝不介意当着众多灵台弟子的面,击杀这名“师叔”级别的剑派元老。虽然杀一个废人,显得胜之不武,但胜王败寇,其他的,有什么所谓?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眼眸紫光闪烁,使用灵眼通来。

结果没有任何异样。

后面林中流有些急了,叫道:“老四,回来,不要胡闹!”

他是真怕萧剑枫一剑就把阿奴杀了,灵台已经失去了一个江上寒,如果阿奴再被杀,将会对整个剑派士气造成沉重的打击。

阿奴回头过来,一本正经地道:“大哥,你一直觉得我是在胡闹吗?但你错了,你们只相信你们的眼睛,但我,相信的是自己的感觉!”

说完,仰天一声咆哮,如同一头愤怒的巨兽,铁锤一抡,朝着萧剑枫便砸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阿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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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一吼,有若平地惊雷;随即奔腾而起,手持铁锤,朝着萧剑枫当头砸去。

这一锤,简单而粗暴,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虚晃,也不讲究什么章法套路,就是砸!

此时此刻,玉树临风般的萧剑枫,在阿奴眼中,就是一块材料,一块铜铁而已。

萧剑枫眉头一皱,身形漂移,不愿第一回合便与阿奴硬碰,宝剑轻轻往前一点,要借力卸力,化解对方的第一锤。

铿!

当剑尖与铁疙瘩似的锤身相触,发出清越鸣声,一股巨力反弹,萧剑枫竟觉握剑的右手虎口一麻:

好大的力气!

阿奴一锤没有砸中,毫不停顿,又是一抡,第二锤呼啸而至。

萧剑枫见状,心气被激发,不再闪躲,手腕一抖,一招绝妙的“神女撒花”使出,但见点点幽蓝,仿若片片花瓣洒落,将阿奴高大的身躯全部笼罩住了,根本不知道那点真,那点假。稍一判断失误,便会被利剑穿心,死于非命。

后面林中流见到,内心一个揪紧,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相救的准备,哪怕坏了规矩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奴被杀。

“破!”

就听到阿奴怒气开声,当啷一声,震耳欲聋。

“什么?”

萧剑枫失声惊叫,急退数步,再看手中宝剑,一抹幽蓝之上,竟微微有些弯曲了起来。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众多灵台弟子根本没有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萧剑枫被阿奴师叔逼退了。

林中流等修为高深者,却看得分明,刚才电光火石间,阿奴的铁锤准确无误地砸到了萧剑枫的宝剑上。

再大再重的剑,在阿奴的铁锤之下,都会显得单薄。何况萧剑枫这柄用千年寒铁铸就的神兵,要配合青城剑法,本来就是走轻灵路线,故而剑体决不能过重,否则的话,便显得笨拙,会影响剑法发挥。

一个轻,一个重,当两者相撞,结果可想而知。

萧剑枫剑法的轻巧多变,借力卸力,竟是毫无作用。

阿奴须发张扬,半句废话都没有,身形暴起,第三锤再来。

萧剑枫双眸一缩,轻视之心尽收,经过两锤,他心里十分明白阿奴绝不是仅仅力气大而已。

当即剑法施展,要尽快解决掉这个狂暴莽汉。

然而当厮杀开来,萧剑枫就发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他的每一招,不管如何出剑,结果都会被阿奴的铁锤砸中。

这种情况真是十分诡异,阿奴手中把持的铁锤仿若一块大磁铁,而萧剑枫的神兵宝剑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锤子上送……

但萧剑枫却知道不是这样的,皆因阿奴每一锤的判断,落点都准确得可怕!

他是怎么做到的?

方寸之间,千锤百炼,丝毫不差!

当当当!

也不知道是第九锤,还是第十锤,萧剑枫大叫一声,仓皇后退,他手中本来造型精致,漂亮无比的寒铁宝剑,看上去,就跟一片麻花似的,被砸得面目全非,扭扭歪歪,连当年铸造它的铸剑师都认不出来了。

这可是神兵呀,足以名列天下兵器榜的名器!

现在,毁于一旦。一剑连城,变成了废剑烂城……

萧剑枫心都在滴血。

观者如堵,皆屏息静气,无数灵台弟子看得一脸难以置信,他们从没有想到,心目中的“废人”师叔,竟是如此生猛。

莫说他们,就连身为“大哥”的林中流都看得有些发呆了,嘴里喃喃道:“老四,你瞒得我好苦……”

脑海灵光一闪,想到阿奴打铁,都是当年赵灵台的安排,莫非,他一早便看穿了?

祖师爷,真神人也!

阿奴气势如虹,神色沉毅,快步追上,人到锤到。

呼啸的破空声划来,萧剑枫仿佛听到了死神的呼号,这一刹那,他竟有些慌了。

先前一轮狂风暴雨般的大锤砸下来,不但砸坏了寒铁宝剑,还砸掉了萧剑枫所有的斗志和信心,体内真气更是损耗严重,双臂发酸发软。面对那柄粗糙而强大的铁锤,他便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子,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凶猛的摧残。

于是,他转身便逃。

萧剑枫对于自己的轻功颇有信心,同时觉得阿奴如此健壮的体型,跑起来,肯定没有自己快。

但他错了!

阿奴的确没有跑得多快,只是手中锤子忽然脱手飞出,凌空飞来,准确地砸在了萧剑枫的背上。

一瞬间,萧剑枫就觉得自己是被一座巨山给砸中了,双眼一黑,口中鲜血不要钱地狂喷而出。

唰!

铁锤在萧剑枫的背上一撞,借一个力,重新飞回了阿奴的手中。

不得不说,身为阳神强者,萧剑枫的身体还是非常牢固坚韧,而且富有弹性的。

阿奴这一手玩得潇洒漂亮,四周巨大的欢呼声立刻爆发出来,喝彩如雷。

赢了!

人群之中,赵灵台静静站立,神色不见丝毫波澜,他要看看阿奴接下来会如何处置对方。

就见阿奴大踏步走到摔倒在地的萧剑枫身前,一字字道:“事实证明,你根本打不过我三哥。”

其实这句话有逻辑上的语病问题,但这时候,谁还管那些?

萧剑枫浑身欲裂,仿佛全身骨头都被砸碎了,他嘴唇哆嗦着,似乎要说几句场面话,却看见阿奴举起了锤子,狠狠砸下来——

噗!

所有的声浪戈然而止,全场鸦雀无声。不管是青城的人,还是剑盟崂山的,又或者灵台剑派的,一个个满脸呆滞状。

阿奴锤杀萧剑枫,然后去把板车上的江上寒抱起,转过头来,对着青城众人怒喝一声:“滚!”

随即迈开大步,走回山门。

马飞图与张元寿面如土色,哪敢停留,率领部众灰溜溜走了。

“阿奴师叔威武!”

“灵台威武!”

海啸般的欢呼声再度爆发,声浪滚滚,震动山川。

这是积压已久的爆发,这是狂热的呐喊!

林中流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赶紧忍住,不想在众多弟子面前失仪,他心里很清楚,阿奴锤杀萧剑枫,足以换得剑派好一阵子安宁了。

平衡从来都不是谈出来的,而是比拼出来的。

之前林中流让江上寒去扬州的用意,便是如此,可惜江上寒出师未捷,他的倒下,直接导致剑派遭受巨大的危机,但是,阿奴横空出世,表现得更加强势,他的存在,会让那些暗中窥伺,蠢蠢欲动的人们好好掂量,重新筹划了。

人群中,赵灵台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第二十九章:通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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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老三怎么样了?”

灵台内门,医馆之外,阿奴沉声问走出来的林中流。

林中流面色凝重,叹一口气:“身中《摧心掌》,四肢经脉尽断……掌毒可驱,只是经脉就难了。”

“你的意思是他不能再用剑了?”

林中流苦笑道:“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哎,若是师尊还在,施以逆天手段,或能重续经脉,但当下……”

阿奴听完,转身便走。

林中流急道:“老四,莫要冲动!”

阿奴回头,淡然道:“你是怕我会杀上青城?”

林中流干咳一声,他的确有此担忧,只是转念一想,阿奴能够窝在铁铺数十年,面对无数非议揶揄,始终不动如山。这份隐忍可比自己都要强多了,又怎么会鲁莽行事?

想了想,忍不住问:“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不知道。”

阿奴回答得干脆。

对于这个回答,林中流并不感意外,他的灵眼通看不出来,可能阿奴自己也是不清楚,不过能当场击杀一名阳神,实力如何,还有疑问吗?

难不成已是人仙?

想到这,林中流莫名兴奋,又问:“老四,你就不进来看下老三?”

阿奴默然一会,才道:“我不敢。”

说着,转身下山。

林中流喟叹一声,兴奋之意全无,神色黯然下来。

阿奴一路下山,路上弟子见着,纷纷肃立路旁,以表敬意。他却如以往一般,态度漠然而去。到了山坳铁铺,就见到赵灵台在里面,站在兵器架前,伸手在抚摸那些废弃剑器。

这一次,他看的是剑器之上的裂痕、豁口等缺陷痕迹,手指摸过,感受着当其时阿奴落锤的情景。

之前见到这么多被砸废的剑器,会觉得惋惜,觉得是浪费,而今看着阿奴大发神威后,才徒然发现,错了:

数十年功夫,无数次挥锤,原来阿奴打的不是铁,铸的不是剑,千锤百炼,炼的都是他自己!

与萧剑枫对阵之时,阿奴的锤法举重若轻,简单粗暴,分明已经到了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用“神乎其技”来形容不为过。

慢慢看完,赵灵台走出来:“阿奴,你威风了,我也跟着沾光。”

阿奴笑容灿烂,像个得到嘉奖的孩子。

“他伤得如何?”

赵灵台又问。

“四肢经脉被挑断了。”

阿奴看着赵灵台的目光带着一抹希冀。

“除死无大事,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赵灵台慢慢说着,躺到竹椅上,闭目养神。

阿奴咧嘴一笑,重新生起火炉,举起铁锤,叮叮当当,继续打铁。一会之后,他若有所觉,蓦然抬头看向竹椅那边,似乎觉得躺在那儿的赵灵台发生了什么变化。

就在那一瞬间,赵灵台破境成功,已是通玄。

……

一战扬威,阿奴立刻成为剑派中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的铁铺,也成为了热门地点,前来围观的灵台弟子络绎不绝,只是他们都知道这位师叔行事乖僻,性格冷酷,却不敢靠得太近,只在外边看着,欣赏着阿奴师叔打铁的架势,觉得一举一落,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就连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都宛如乐章,美妙无比。仿佛听多了,修为都能提升一般。

而这时候,赵灵台多数都是躺在竹椅上优哉游哉,很是享受的样子。

一众弟子惊诧莫名:学徒也能这么当的?

不过回念一想,阿奴师叔为人做事,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十足怪人。

一个“怪”字,足以解释各种难以理解的现象。

看了两三天后,终于有弟子鼓起勇气,走进铁铺,怯怯开口:“阿奴师叔,你铺子的剑器,能送我一把吗?”

阿奴道:“你问他。”

他就是赵灵台。

赵灵台呵呵一笑:“排队,一人一把,不许抢!”

于是乎,一条长龙立刻在铁铺前形成,一个个鱼贯而入,去拿兵器架上的剑。

不用一刻钟,数以百计的剑器就被“抢”光一空。

后面闻讯赶来的灵台弟子看着空荡荡的兵器架,一个个扼腕长叹,懊恼不已,只得眼巴巴看着依然在打铁的阿奴,要等下一批出品了。

然而阿奴虽然每天打铁不断,但打废一把剑胚,往往需要三四天工夫。这么多人,有得等了。

而拿到剑器的弟子则是眉开眼笑,如获至宝,紧紧抱在怀里,生怕被人抢了。

如斯场面,似曾相识。

想当年,赵灵台飞升后,他的存留之物便在灵台掀起一股狂热的追捧狂潮,石碑之前,天天蹲着一群内门弟子,在不断揣摩研究。

还别说,真有天资聪颖的弟子从中获益,得到剑道感悟,使得修为突飞猛进。

现在一众弟子来“抢”阿奴出品的剑器,无疑也是抱着那样的念头。

赵灵台的物品,除了石碑和一些塑像之外,别的东西都被珍而重之地收集起来,放在内门宝库之中,想要观望,得先获得资格,等闲不能触碰。

相比之下,阿奴的剑器就亲民得多了,拿到手后,直接拥有。

师叔何许人也,能够拥有其出品的剑器,说出去,与有荣焉。只可惜师叔以前上交的剑器基本都被分解重铸了,现在想来,真是暴殄天物,不识珍宝。

弟子们一个个追悔莫及,却没想过之前,这些剑器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没用的废铜烂铁罢了。

由于阿奴的关系,赵灵台的地位直线上涨。因为阿奴不好相处,难以接近,而手持腰牌的赵灵台俨然成为了代言人,自然有不少人主动来与他结识、说话。

赵灵台依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表现得很稳,这使得众人对他的好感度再度激增,毕竟“前倨后恭”的转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是有些不好受的。而由始至终,赵灵台都没有做出什么“狐假虎威”之事,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于这个少年学徒,无疑又高看了几分。

虽然,他并未展露出什么修道天赋来。

众人还有些疑惑,时至今日,以阿奴师叔当下的本事和名望,足以收赵灵台为弟子,给予一个正式的名分了,但一直没有动静,难道没有看上,不想收?

不对,能把腰牌给赵灵台用,又让几位掌门出面打招呼,这份爱护,早超出了一般弟子的规格。

细想下来,最大的可能是阿奴师叔所修锤法,独辟蹊径,成功无法复制,教不了别人。

只是,赵灵台也可以改投别人门下呀,只要阿奴师叔说一句话,直接让林掌门收了都行。

众说纷纭,各有揣测,但没有个结果,也许得问当事人才知道了。

一众弟子霍然发现,近几天,赵灵台已经不到学剑堂旁听了。

他去哪儿了?

一时间,这个问题竟成了剑派热点!

第三十章:疑似

(南朝写作有个习惯,就是在翻看大家投票打赏的记录中,看到合适的名字,便会写成书中的角色,有正面的,有反面的——绝非有意冒犯,还请海涵一二哈!)

赵灵台并没有离开外门,而是去了左灵峰的剑谱阁,他没有看书,也没有借阅剑谱,慢慢逛了一圈,看完就离开了。

两天后,他出现在左灵峰顶上,来到峰主江上寒的庭院门外——江上寒一生练剑,并无伴侣,也无仆从,其正在内门接受治疗,因此现在的庭院门户紧闭。

静立门外,看见一株红花出墙,约一炷香时间后,赵灵台一言不发,迈步下山。

又过去两天,赵灵台持阿奴腰牌,进入到内门。在山门处,他看了那块青石碑一眼,随即登山,拾级而上。

到了广场入口,见到竖立于侧边的那两尊塑像,若有所思。

驻足良久,然后转身,却是下山而去。

数天之后,赵灵台出现的地方赫然是位于右台峰后面的思过崖。

这本是一座孤峰,峻峭崚嶒,峰上石多木少,上山只得一条崎岖的小路,颇不好走,稍不注意,甚至可能会失足堕崖。

当年林中流等人规划外门区域,便把此峰也纳进范围内,起了个“思过崖”的名目,用来安置触犯门规,要遭受责罚的弟子。顶峰之上,一扇断崖,崖前有片空地,又在崖壁上开凿了十数个仅能容一人的石洞。受罚的弟子便住在洞里头。

当然,他们也能出来,在空地上活动,只是不能下山。至于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上来。

思过崖的生活条件自然比下面要凄苦得多,却能磨砺人的心志,从某种情况上看,等于是一种闭关,并不算惩罚。

剑派中人,若犯下大错,闯出大祸,可不是上思过崖的事了。基本都会废除武功,逐出门派,严重的,甚至会击毙当场。

赵灵台并没有上山,只是在下面绕了一圈,就走了……

关于他的行踪,有剑派好事者打听整理了出来,随后转播出去,弄得满门皆知。

但是众人看着这些足迹记录,一个个都是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没有人知道赵灵台这走来走去的是要干什么,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似乎也找不到目的性,看着,倒有点像卧底内奸的路数。

只是,有卧底内奸做得这么光明正大,生怕别人不知的吗?

若阿奴没有大发神威,这番怪异行径肯定会遭受无数怀疑,但现在嘛,众人觉得赵灵台可能是在参观游览。

对于自己成为焦点之事,赵灵台早有预感。本来大出风头的应该是阿奴,问题是阿奴天天守在铁铺里挥锤打铁,从早到晚,单调而枯燥,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所以人们的目光便落在赵灵台身上了。

……

今天的铁铺来了人,是江上寒。

他坐在一辆特制的木轮椅上,推车的,竟是桐叶长老。

当日江上寒被阿奴抱上山,林中流立刻运功替他驱毒,把摧心掌的掌毒给逼了出去,保住了他的性命。只是四肢经脉尽断,林中流就回天乏术,无可奈何了。

江上寒不能行走,双臂失去了力量,每顿吃饭,都得人喂。

这个人,是桐叶。

她主动要来照顾江上寒,林中流知其心意,微笑答应。开始之际,江上寒还有些抗拒,不过后来,就默然接受了。

今天的江上寒精神不错,胡须刮得干净,头发束成髻,一丝不苟,身上衣衫整整齐齐。

不用说,这都是桐叶的功劳。

她站在后面,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江上寒来铁铺,只是为了跟阿奴说一声“谢谢”。谢谢他锤杀萧剑枫,替自己报仇雪恨。

阿奴依然酷酷的:“有什么好谢?”

江上寒呵呵一笑:“不过我真得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悟的?”

“不记得了……”

标志性的“阿奴式”回答。

甩了甩铁锤:“老三,你能下来,我很开心。”

江上寒淡然一笑:“要是你想看到我痛哭流涕、寻死觅活的样子,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我记得师尊说过:除死无大事。现在,我还活着呢。”

阿奴闻言,眸子发亮,放下铁锤,一拍手掌:“师尊说得好,大丈夫顶天立地,当如是也。”

江上寒觉得眼眶微微有些湿润,道:“我回去了。”

桐叶朝着阿奴点一点头,便推动轮椅,往山上走去——江上寒现在情况已经稳定,接下来就是漫长的休养。

后面阿奴忽然大声道:“老三,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江上寒不回头,两滴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正好遇见回来的赵灵台,这位左灵峰峰主赶紧别过头去,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桐叶则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赵灵台。

赵灵台微笑示意,说了声:“你们好。”便走开了。

“还真是个怪少年呢。”

桐叶轻声说道:“为什么阿奴师叔没有收他做弟子?”

江上寒道:“我问过他,老四说没有东西可教,也没有资格教。”

“什么意思?”

江上寒一撇嘴:“我哪知道,他们,都很怪……”

回到铁铺,赵灵台躺上竹椅,开口道:“他们两个,看着挺配。”

阿奴咧嘴一笑:“可不是,老三这家伙,总算开窍了。”

“哦,有什么故事?”

“就是很多年前,一个少女弟子,喜欢上了自己的峰主。不过那峰主醉心剑道,狠心拒绝了。少女伤心之下,干脆做了道姑打扮……”

阿奴娓娓道来,顿一顿,笑道:“你有没有发现,她今天不穿道袍了?”

赵灵台回过头来,一脸古怪地看着阿奴:“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会说是非的。”

阿奴干咳一声,脸有尴尬之色,赶紧举起锤子打铁,叮叮当当。

……

相对灵台山的一派安宁,外面的天下就不同了,风起云涌。

阿奴当众锤杀萧剑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几天功夫,便传遍了各个角落,而且在传播的过程中,还把当时的情景说得绘声绘色,极为传神:

“阿奴几锤子打杀了萧剑枫……”

“萧剑枫的灵品神兵被一柄破铁锤给砸烂了……”

“不至于吧,萧剑枫可是青城的尊者巨头,阳神人物,剑法也是出神入化的,怎会死得如此轻易?”

“那又如何?寒铁神剑乃是萧剑枫的本命法器,都被砸成了废铜烂铁……”

不用多久,很多人都知道:灵台,出了一个阿奴!

于是,在各大宗派的情报密卷上,重重地增添了一个名字。

名字之下,还特别写上一行注释:疑似人仙!

第三十一章:心魔

(感谢“冰乐”“农民”“猫小”“墨夜”“蝌蚪”“慕思”“如水”“莫莫”等的慷慨打赏!)

夏日炎炎,正是最为酷热的月份;山林之中,知了在拼命嘶吼着,吵闹成一片。

左灵峰上,不少地方成为了外门弟子的练剑小天地,他们上完课,常常会到树荫底下,或单独,或三五成群地,到此揣摩消化在课堂上学到的剑法招式。

这般行为有助修炼,剑派自是鼓励支持。毕竟那么多弟子,长老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讲解一些疑难问题,更多的东西,基本都靠弟子们去练习,去领悟,去提升。

提升是一个清晰的过程,从外门到内门,足够优秀的话,可成为嫡传。

灵台九大长老,其中大半都有了嫡传弟子;而三位掌门,只得方下峰一人收了弟子,林中流和江上寒两个,门下都是空的。

“嫡传”,乃是当成继承人来培养,倾囊相授,衣钵相传,毫无保留。

因此得千挑万选,几番考验,最后才会收入门下。在数量上,一般只会收一人,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毕竟资源有限,人数多了,反而容易出问题,形成恶性竞争。

不过这些,对于年少的外门弟子而言,颇为遥远,只能当成一个梦想。他们目前最重要的,便是打好基础,练好剑法。

“小安,你今天精神不好,昨晚又做噩梦了吗?”

一处清幽路径,两个少女并肩走着,其中一个,正是许君;另一个少女面目算是清秀,身形瘦弱的样子,脸色有些发白。

那小安点点头,轻“嗯”了声。

许君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小安,你不要整天胡思乱想,都过去了。”

这小安,正是那晚在渡头镇的幸存者之一,她当时被柳随风打伤,来到剑派后,休养了好些日子才痊愈,不过由于受了惊吓,精神不济,常常发恶梦,难以专心修炼,修为停滞不前。

而许君,却已经破境,迈入驱物了。

小安伸手抓着衣角,低着头,轻声道:“许君,我该怎么办?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修炼……”

“怎么会!”

许君说道:“如果你没有天赋,就不会被选中,加入剑派了。”

小安眼眶微红:“但是,如果不被选中,阿火、吴山他们就不会死。所以说,走这一条路,到底是对是错?”

许君闻言,不知该如何劝慰。

说出这番话,表明小安的道心发生了动摇。

换句话说,便是有了“心魔”。

心魔之事,自古有之,广泛存在于修者群体当中,不管修为高低,甚至可能修为越高,心魔越是强大。

心魔是修炼路上的一大阻难,必须跨过去,否则的话,便无法进步,甚至会遭受反噬,变得疯疯癫癫。

据说,在人仙飞升之际,心魔会跟随天劫一同来临。不少强大的修者明明境界已经达到了圆满,却因为有了心魔,而无法飞升成功。

现在,小安因为遭遇劫难,而产生了心魔,对修炼的前景有了怀疑。在她看来,如果没有被选入门,如果没有追逐修仙之梦,而是呆在家里,可能会过着安稳的小日子,嫁个好郎君什么的。

那样,可能更幸福!

如此想法,没有错对之分,只是一个选择罢了。

人生百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选择问题,衣食住行,其实都是选择。有的选择,改变的是你的品味;而有的选择,直接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

许君也不过是个驱物境的新人弟子,对于有了心魔的小安,只能说些安慰的话,别的,不知如何去做。

“许君,我今天没精神,就不和你练剑了,先回剑舍休息,你自己去吧。”

小安说着,转身走了回去。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许君忽然觉得,小安可能第一年就坚持不下去,而选择下山离开——剑派门规,入门不足六个月的新弟子,如果萌生退意,可下山回家,而无需承受任何责罚。

这个门规颇具人性化,因为总有些人,无法忍受修道的寂寞和残酷。

那么,小安会下山回家吗?

许君莫名伤感,她的朋友不多,同一批从扬州出来的小伙伴,大都葬身在渡头镇了。

小安,算是跟她比较合得来的。

“每一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而在修道路上,总有人会不断变化、离开、甚至死去,当你忍受了这一切,到了最后,你就会发现:寂寞,不过如此!”

突然之间,一把带着沧桑之意的声音响起。

许君被吓一跳,循声看去,被一丛树荫给遮掩住,看不到人在哪里。

“是谁?”

少女叫了声,警惕起来,玉手按上剑柄。她小心翼翼地朝右侧走去,拨开些丛木,就见到前面一块空地,有一块青石——这青石算是灵台特产,不管是内门还是外门,都有着不少,在山上随处可见。

由于当年赵灵台是躺在这么一块青石上遇到仙缘,此石在剑派中便成了热门,被弟子们当成了椅凳,甚至小床,练剑累了,便往上一躺,小憩一会,而或干脆睡着。

现在空地上的这块青石上便躺着一个少年,身上没有穿剑派的服饰。

“是你?”

许君认出了赵灵台:“你怎么能偷听我们说话?”

赵灵台坐起来,双手一摊:“我一早便在这躺着了,睡得好好的,你们走过来把我吵醒,怎还能怪我?”

许君一听,觉得真是那么回事,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大眼睛眨了眨:“这些日子,你都不去学剑堂,你,不想学剑了?”

“学呀,我不正在学嘛。”

许君狐疑地打量他一眼:“哼,刚才还说从早上睡到现在呢。”

赵灵台呵呵一笑:“你不懂,我学的剑可不同。”

“有什么不同?”

许君质疑问道。

赵灵台道:“你忘了,我是谁的学徒?”

这么一说,许君倒有点信了。近来,关于阿奴的故事一直在发酵,在剑派中传扬开来,只是最新版本与以前截然相反。以前都是批评阿奴无法学道,不会学剑,铸剑又不成……诸如此类,基本全是反面;而今舆论逆转,却都是说阿奴守在铁铺,乃是得了祖师爷的特殊传授,数十年如一日,卧薪尝胆,千锤百炼,终于悟道,成为顶尖高手……

那么,作为阿奴的学徒,赵灵台不走寻常路,反而正常得很,

“你不信?要不,我与你过几招?”

赵灵台说着,拿起了那柄无锋重剑。

“好。”

许君答应得爽快,她本来是要与小安对练的,小安走了,换成赵灵台也无妨。

第三十二章:神棍

(感谢老古董的万币厚赐,成为本书第一位舵主;感谢“刀刀”“农民”“慕思”“耶格”蝌蚪等的慷慨打赏,以及每天坚持投票的书友们!坚持最为难得,南朝也在学习,谢谢大家!)

树荫清凉,蝉鸣不绝,青石旁边空地,赵灵台与许君持剑对立。

少女仍有些顾虑:“你小心,我要出剑了!”

却是怕自己会误伤对方,毕竟没见赵灵台练过剑。

赵灵台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尽管放马过来。”

许君娇叱一声,长剑一划,使出一招“童子拜山”,刺了过去。

这一招,正是《灵台七十二式》中的起手式。

此套剑法,乃是三位掌门花费数年功夫编纂而成,成为了剑派弟子的基础必学。

赵灵台见着,随手一剑。

啪的!

重剑正拍在许君的剑锋上,一刹那,许君几乎感觉自己的剑要被拍得脱手而飞了。幸好她反应得快,紧紧握住,然后缩了回去。

赵灵台摇摇头:“太慢。”

许君道:“我是怕伤到你,才没有用多少力气。”

“我说过,尽管放马过来。”

许君便不再说话,剑锋一转,嗤的一声,第二招“仙人指路”使出,比起第一招来,要犀利得多了。

然而赵灵台依然是轻描淡写的一挥剑,轻松破解:“还是太慢。”

两剑之后,许君知道赵灵台是有真本事的了,便不再保留,全套剑法尽数施展,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一招接着一招,连绵不断地攻来。

啪啪啪!

但听得干脆利索的声响不绝于耳,然后便是赵灵台老气横秋般的点评:

“这个姿势不对。”

“用点力呀。”

“哎,应该扭得再婉转些……”

“快点,再快点!”

幸好旁边无人,否则听着,还以为有男女在此干什么苟且之事。

呼呼呼!

不知攻了多少剑,许君已经累得全身香汗淋漓,红唇张开,大口喘着粗气了。她停了下来,以剑拄地,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赵灵台。

由始至终,赵灵台就站在那儿,似乎半步都未曾移动过。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许君问道。

怪不得赵灵台不到学剑堂去了,以他当下的修为,可能都具备进入内门的资格了。

赵灵台呵呵一笑:“你说呢?”

许君心头仍有不小的疑惑:阿奴师叔是绝世高人不假,但赵灵台才当多久的学徒,就能变得如斯厉害?

“难道阿奴师叔帮你醍醐灌顶了?”

忍不住脱口说道。

赵灵台哭笑不得:“怎么可能?你想哪里去了?”

许君稍一细想,顿时脸红,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常识上的错误:醍醐灌顶,可是建立在施法者做出巨大牺牲的基础之上,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一般都不会有人做出如此选择。

赵灵台压低声音,悄悄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与别人说。”

听说有秘密听,少女顿时被勾起了兴趣,下意识地走近两步来,做倾听状。

刚一番运动,脸颊红扑扑的,仿佛美极的玉。

赵灵台莫名又想起以前与这少女的种种肌肤相亲,竟是挥之不去,轻咳一声,道:“其实我在这青石上睡觉,做了个梦,梦到祖师爷了。”

“啊!”

少女上下打量赵灵台一眼,满是狐疑之色,就差说出口了:你骗谁呢?

赵灵台继续道:“在梦中,祖师爷传授了我一套无上剑法,名叫《不动如山剑》,嗯,就刚才我与你对招所用剑法,你看,我是从没有动过的。”

这一说,就更加玄乎了。

但问题是,赵灵台的表现却足以支撑起他的说辞。

顿一顿,他又压低声音:“在梦中,祖师爷说过,万法有缘,我与他有缘,才得以传授,还让我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否则可能招惹祸害。”

一边说着,满脸神秘感,心里却几乎要笑出声:没想到自己,还有做神棍的天赋。

许君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那你还告诉我?”

这一下,赵灵台发觉自己最后那句话有点演过了,忙道:“我梦中醒来,就看见了你,想着这应该是缘分吧,又与你练剑一番,印证祖师爷梦中传授的剑法不假,所以想着,这等机缘,应该与你分享。”

“分享?”

许君疑问道。

赵灵台一指那块青石:“我琢磨着祖师爷可能还没离去,你现在躺上去睡一觉,也许还能碰上呢。”

“这也行?”

许君失声叫道。

赵灵台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耸耸肩:“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得了仙缘,这就下山去咯。”

说着,真得径直离去。

许君愣在当场,目送他离开,一会之后,却又看着那块青石。

青石扁平状,长约数尺,上面略有些凹凸不平。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在灵台山脉,类似的石头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块,散落分布在各处。

受当年赵灵台发迹的事例影响,在山上,坐着青石打坐,而或憩息便形成了一股风潮,只是从没听说过谁得了机缘。

“如果这阿旺所言不虚,那么他就是第一个在青石上遇见祖师爷显灵的人。”

许君心里暗道,仍是半信半疑:“剑派中竖立着祖师爷的塑像,按理,即使显灵,也是显在塑像之上。不过也说不得准,毕竟祖师爷是在青石上得道,故而换个形式显灵,也是有可能的事。要不,去试试?”

这个念头一萌生,便不可抑止。赵灵台是她一生中最为敬慕的人,是她修道之路上的引导者,和信仰所在。少女甚至做过羞人的梦,与祖师爷在梦中相会……

这些,都是许君心底里极为隐私的心事,从没有跟人说过,除了那只狗……

想到这,她不禁两颊飞霞起来。

“那就去躺一下吧,反正,就算没有机缘,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如斯想着,少女说做就做,走过去,和衣睡上青石。

已是午后,有阳光透过树荫,漏下些斑驳的光线来,刚好洒在许君平躺着的身子上,远看上去,仿若睡美人。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过了片刻,并无动静,她心里自嘲道:哪有这样的事……

只是突然间,四下猛地一静,仿佛无数蝉儿都飞走了,安静得出奇。她只觉得眼皮渐重,睁不开来,恍惚之间,忽有一只手抚到她的头顶上,随后一个悠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其声悠悠,其人翩翩,吟诗声中,舞剑而起。

那是一套许君从来没有见过的剑法,名曰:《空名剑》,一共三式,却包含诸多变化,灵妙无穷。

“啊!”

不知过了多久,许君惊叫而起,满脸惊喜之色,眼眸中都是难以置信之意:祖师爷,真得显灵了!

第三十三章:生意

回到铁铺的赵灵台看上去颇为疲惫,躺上竹椅子就不想动了。

打铁的阿奴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两天,铁铺的热度在不断下降。兵器架上的剑器都拿光了,天天守着,看阿奴师叔打铁也不是个事儿。

况且,掌门林中流已经发了话,让弟子们不要再去围观,打扰阿奴师叔修炼。至于铁铺出品的剑器,从此以后,全部交给门派,统一安排处理。

这一下,本想守着火炉等新品出来的机会都没了。

少了叨扰,乐得清静。

“喂!”

“喂喂!”

赵灵台正闭目养神,听到叫声,微微抬头看去,就见到右方不远处,一个胖子正在那探头探脑地叫唤着。

这胖子,看着眼熟……

赵灵台起身走过去。

胖子一脸笑容,双眼被两颊的肉都给挤得成一条缝了:“赵兄弟,可还记得我么?”

“眼熟!”

胖子笑容不减:“当日你到灵台镇,我们打过招呼的。”

赵灵台:“对,你还给了我三文钱买包子吃。”

“呵呵,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啦。第一次见到赵兄弟,我便知你不同凡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啧啧,说得多好。”

胖子面不改色。

赵灵台问:“胖兄果然是有门路,可进入山门。”

胖子搓了搓两只肥厚的手掌,咳嗽一声,挺直胸膛:“正式自我介绍,我叫陆涛,乃是灵台右台峰外门弟子。”

“你是灵台弟子?”

这一下赵灵台倒觉稀奇了。

陆胖子道:“是呀,灵台镇上,很多人都是剑派弟子的。”

听他这么一说,赵灵台明白过来。

其实各个宗派都有这般情况,有不少外门弟子到了一定年纪,可修为始终难以进步,自觉修仙无望,便会进入凡俗做事,有的在门派分馆,或其他据点工作,但更多的却是自谋出路。

毕竟门派资源有限,不可能让那么多弟子养老。

这也不算是扫地出门,出去之后,不少人生活得颇为滋润,到底是修行过的,有本事在身,不愁没饭碗。

陆涛便是其中一员,他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但修为卡在出窍与驱物之间,始终迈不过去,入门练了数年,始终无果后,直接请退下山,在灵台镇做起生意来。

其性格八面玲珑,识人不少,在镇上混得风生水起,娶了两个老婆,三个妾侍,用他的话说:“如此生活,神仙不换!”

前些时日,萧剑枫带着重伤的江上寒上山,此事轰动一时,灵台镇颇感震惊。毕竟它是依附剑派而存在,如果剑派出了事,唇亡齿寒,镇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好在最后阿奴横空杀出,以雷霆手段锤杀萧剑枫,迅速稳定了局面和人心。

有传言说,阿奴已是人仙。

即使不是,也已经无限接近……

虽然萧剑枫只是个阳神初期,但阿奴如果没有压倒性的实力,根本无法如此轻松地把他打杀。

还有人说,阿奴实则是赵灵台早就安排好的一个后手,一直隐忍至今,就是想看看哪方势力绷不住,不长眼,要来进犯灵台。

这个说法颇有理据,以赵灵台的惊才绝艳,他要飞升了,怎么会不在剑派内安排后手?

三个嫡传在明,阿奴在暗,相辅相成。

折了一个江上寒,出了一个阿奴,灵台实力不减反增,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在没有完全摸清楚阿奴底细之前,可能又得蛰伏下去了。

阿奴成了热门,他出品的剑器同样炙手可热,不少剑派弟子以拥有一件为荣;原本的废铜烂铁一下子成了抢手货,价位暴涨。

据说,外面更有人开出了不菲的价格,要收购这些剑器。

陆涛听闻此讯,作为生意人的神经立刻敏感地转动起来,赶紧上山。得知铁铺的剑器早已被“抢”一空,顿时失望不已,只得托人向那些获得剑器的外门弟子收购;另一方面,他转悠到铁铺边上来,正好见到了赵灵台。

这个“河西少年”早已今非昔比,贵为阿奴师叔的学徒,还带着阿奴师叔的腰牌,可任意出入外门内门,羡煞旁人。

陆涛却不死心,叫赵灵台过来,看能否搭上这条线,如果赵灵台愿意合作的话,那就发达了。

“你也想要剑器?”

赵灵台懒得与胖子废话,直接问道。

陆涛笑答:“正是,我可以给高价的。”

赵灵台不吭声,转身回到铁铺,对阿奴道:“这一把,打好了吧?”

阿奴看着锤下的那条剑胚,也就打得六七分那样,算是成型了,至少看上去,勉强认得出是把“剑”。

“好了。”

当即用铁钳夹起,直接放进旁边的水盆里,滋滋声响,迅速冷却。

过了一会,赵灵台便拿着这条“剑器”走向陆涛:“给你的。”

胖子连忙接过,笑容更甚:“多少钱?”

“钱?”

赵灵台淡然一笑:“你已经给过了。

“啊,什么时候……”

胖子脑子也算灵光,很快反应过来:赵灵台所说的,应该是当日在镇上给予的那三文钱。

赵灵台道:“还有,希望你不要再来。”

胖子讪讪然,心里明白这条路子走不通了:阿奴师叔的学徒,果然也是怪人一个。

不过今天他没白跑,等于白得一柄剑器。此物看上去黑不溜秋,仅具雏形,但数百两银子随便卖,真是一本万利。

……

时光荏苒,转眼已进入八月。

这天,灵台热闹起来。原来是苍山与七星观两派各派了代表联袂而至,前来拜访。

十大宗派中,这两派与灵台走得近,当年赵灵台尚在人间时,与两派的掌教等人都打过交道,有些交情。

现在,两派组队前来,他们此行所释放出来的态度和立场对于灵台而言,极具战略意义。林中流不敢怠慢,吩咐下去,要用高规格来接待。

与此同时,作为风头人物,阿奴也得进入内门,参与款待。

阿奴知道分寸,自不推脱,带上赵灵台,直接住回内门原来的庭院中。

这座院子依然为他留着,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平时安排人来清洁打扫而已。

因为总有些人,总有些位置,是永远无法被替代的!

第三十四章:显灵

灵台内门,大广场上,宴席摆开,弟子成列,正在举行盛大的接待仪式。

苍山与七星观两派,来人并不多,各得三人,其中一人为首,两个俱是门下弟子。

苍山领首者,年约花甲,身材高大,真正的鹤发童颜,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名叫“陈帝扬”,霸气外露,乃是苍山首席大长老,身份非同小可。

七星观领首者一身道袍,袍上有八卦图案,他的名字有些怪,叫“王道士”。样子看着普通,然而一身修为颇为了得,深谙阵法施展,江湖人称“弹指乾坤”。意思是信手拈来,便能布置下一方大阵,自得乾坤空间,可困人,可护身。

至于灵台方面,林中流当然出席主持,另外还有阿奴,以及苟秀正、何不二等三四位长老。

江上寒由于身体原因,自不会来;而另一位副掌门方下峰前些时日不知所踪,却是已经秘密南下,执行要务去了。

弟子方面,挑选了二十名青年俊秀陈列于旁,增加场面。

然而这些站得笔直,精神抖擞的弟子,却被一个清秀少年抢了所有风头。

那少年没有穿灵台服饰,更关键的是还有座位坐,就坐在阿奴旁边。

这份规格可非同小可,惹得陈帝扬与王道士两个暗暗称奇,忍不住打量一番,眼眸有紫光闪烁,但他们只看出少年已经出窍,如此而已。

那么,他何德何能,能坐到那个位置上?

其实林中流也有些尴尬,赵灵台列席,是阿奴执意为之,态度非常坚决。林掌门无法,只得答允下来。而作介绍之际,含糊带过。

陈帝扬与王道士两人看出阿奴与赵灵台关系匪浅,当下也不敢轻视,他们这次来,本就是奔着阿奴来的。

锤杀萧剑枫,阿奴名扬天下,江湖传闻,疑似人仙,此事影响巨大,苍山与七星观便坐不住了,两者与灵台剑派一向关系不错,此次干脆联袂前来,一则可以看看虚实,二则,也能联络感情。

一番宾主寒暄,热情洋溢,按下不提。

宴席之间,陈帝扬忽而一指广场当中的一尊赵灵台塑像,颇为感慨地道:“光阴似箭,赵兄转眼已飞升二十年,而吾辈犹在凡俗奔走忙碌,实在惭愧呀。”

灵台之中,一共有三尊赵灵台的塑像,会议厅摆了一个,内门大广场上摆了一个,还有一个,却是在后山当年赵灵台闭关之处。

三个之中,广场这尊最为高大,足有两丈余高,造型是背负长剑,手拿书卷,形象栩栩如生。

王道士摸了摸山羊胡,附和道:“可不是?不过当下灵台发展壮大,蒸蒸日上,又出了阿奴这等人杰,赵兄在仙界应该很是放心。”

陈帝扬点点头,忽问:“林掌门,你师尊飞升多年,一直以来,都未曾显灵过吗?可有什么指示谕令下来?”

那边王道士也是眼巴巴地望过来。

其实两人并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心里,却是认为赵灵台已经显过灵的,只是剑派高层秘而不宣罢了。

这样做自有道理。

首先,几年光阴看似不短,但对于飞升仙界的人而言,可能就是弹指一瞬而已;其次跨界显灵,可不是像面对面说话那么简单,要施展秘术,耗费不少法力才能做得到,没有什么重大事件,根本不会随便显灵。

所以在此期间,赵灵台要显灵的话,最多也就一两次。

一次应该是有的,毕竟飞升成功,总得跟下界的弟子们报个平安什么的。显灵不易,在短暂的沟通过程中,可能还会涉及某些仙界秘辛,又或者传授下绝世功法,交代特殊任务之类。

这些内容,不宜公开。

因此灵台剑派一直没有对外说祖师爷显灵的事,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面对陈帝扬的发问,林中流却有了尴尬之色,因为他最清楚,那么多年来,赵灵台从未显灵,三尊塑像,仿若死物,而他每天都要到后山祖师爷闭关处参拜上香,暗暗祷告,但都是泥牛入海,渺无声息。

其实显灵,并非一定要显在塑像上,托梦也是其中一种。

问题是,从没有过呀。

王道士瞧出些端倪,笑道:“显灵之事,讳莫如深,林掌门不说,我们也是理解的。”

林中流干笑一声:“是的,是的……”

“哟,这不是王道士吗?什么风把你吹到我灵台来了!”

突然之间,一把声音突兀响起。

“谁?”

王道士竟是被吓得一跳,东张西望。

那边陈帝扬也是惊诧莫名,林中流等一众灵台弟子同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呵呵,当年羊肚山一别,王兄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此言一出,王道士听在耳里,犹如霹雳震鸣,目光一滞,望着身前的高大的塑像,声音有点哆嗦:“你,你是赵兄?你显灵了?”

“你说呢?”

这声音听着有些低沉飘忽,但的确有几分相似。

陈帝扬还有怀疑,问道:“你真得是赵灵台?”

“怎么?陈兄不信,汝还记得那个秋雨之夜,你我打赌,你输了,脱裤子狂奔下山……”

陈帝扬一张童颜红润的面孔立刻变成了猪肝色,当即嚷道:“赵灵台,做人不能如此无耻!”

此事涉及隐私,现在又是大庭广众之下,简直面皮丢尽。

这一下,他还有什么不信的?

四周众人听到,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辛苦。

林中流迅速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祖师爷显灵了!”

当即跪拜下去,热泪盈眶。

所有的剑派弟子全部跪倒,朝着塑像磕头。内心无不激动万分。

陈帝扬却不顾丢脸的事了,抢先一步,问道:“灵台兄,你且与我分说,何者为仙?”

王道士也是叫道:“赵兄,请你教我等,仙者何为?”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我今日只是心血来潮,要回山门一看,正看到你们两派来访,我心甚慰,他日之后,必有回报。吾法有限,这便去也……”

说着,声音渺渺,再不可闻。

“赵兄!”

“灵台兄!”

王道士与陈帝扬两个齐声叫唤,却再没有回音。

“哎,他走了。”

陈帝扬很是沮丧,因为赵灵台并没有回答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王道士一跺脚,嘟囔道:“都飞升仙界了,这家伙还跟以前一样小气,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以前也与赵灵台打过赌,也是输了,不过赌注没有陈帝扬那般荒唐,而是让赵灵台看一卷七星观的藏书。

那卷书,名叫《斩尸经》。

赵灵台显灵之事,传扬开来,灵台激动,天下惊动。

当日,陈帝扬与王道士代表苍山和七星观两派,与剑派正式联盟,声势暴涨,直逼仙门。

数日后,阿奴下山,前往青城,投帖拜山,十招之内,击败青城阳神高手吕天虾;

十天后,阿奴登崂山,败崂山首席燕山海;

又过半月,阿奴出现在秦岭剑盟,三锤重伤剑盟盟主罗千秋;

“拜山奴”之名,名震天下。

一个人,一柄锤,一封拜山贴,人闻之变色,恨不得关门闭户,莫敢撄其锋!

第三十五章:剑会

(感谢“莫莫”“好娃”“如水”“蝌蚪”“慕思”“苍穹”“猫小”“墨夜”“996”“老古董”“桐叶”等的慷慨打赏!)

八月之时,秋高气爽,灵台外门比剑会开启,成为一大盛事。

规则规定,最终进入前三名的,直接晋身内门;第四至第十名,若表现优秀,修为达标,同样有机会成为内门弟子。

比剑会,以左灵峰和右台峰为单位,先是左右二峰各自进行预选,各选出十名代表弟子,然后再进行最终比试。

从某个程度上讲,此会等于是左灵峰与右台峰之间的角逐竞争。最后哪边获得的内门名额多,那边就是今年的胜者。

近三年来,右台峰技高一筹,压过左灵峰一头。

今年有些特殊,因为左灵峰峰主江上寒修为被废;而右台峰峰主方下峰出门在外,无法赶回。

因此两位峰主都会缺席,分别由长老乌山云与苟秀正代替主持。

早在十天前,两峰预选便密锣紧鼓地开始了,众多外门弟子可自主报名。

在原则上,比剑会向任何外门弟子开放。不过入门不久,修为没有达到一定水准的,基本都不来参加。驱物以下,毫无登台比试的意义。不如继续苦练,明年再来。

还有一些已经参加过好几年,但从没有拿过好名次,而且修为也没有增长多少的,他们基本也懒得上台了。

筛掉这一批,每个峰仍有百余人参加预选,采用抽签的方式进行对阵。

众多外门弟子生活在山上,每天一起上课,一起练剑,其实大都知根知底,谁更加厉害些,谁有希望进入十人代表名单,心中有数。

当然,登台之后,临场发挥也是一个意外因素。

总体而言,变数不大。

许君报名参加了今年的左灵峰预选,她晋身驱物境不久,在修为上,属于偏低的范畴。

很多人以为,许君登台,只是为了锻炼自己,积累实战经验罢了,对她的比试前景并不看好。

第一场,许君抽到的对手叫“林义”,学剑多年,驱物境中期。其资质中等,胜在勤勉,基础打得厚实。

面对门中有名的漂亮师妹,这林义心情愉悦:“许师妹,与你比剑,真是三生有幸。”

许君挽个剑礼:“师兄,请!”

林义笑道:“师妹,先请!”

许君便不客气,仗剑攻来。

《灵台七十二式》乃外门必学,这套剑法招式繁多,想要练熟,需要一两年的苦功才行,而想发挥出全部的威力,没有三五年工夫根本做不到。

许君才入门多久?

时至今日,她掌握的剑式只得前十二招而已。

反观林义,他已经能够把前三十六式运用自如了。其有心礼让,不想让许君输得难看,因而前几回合都收着,没有怎么发力。

“哧!”

许君第八招使出,剑光霍霍。

对于这招“飞鸟投林”,林义熟得不能再熟,闭着眼都能捕捉得到招式套路,当下也不甚在意,挥剑来挡。

然而下一刻,许君剑法一变,极为微妙。

“啊!”

林义失声惊叫,右手腕一痛,竟是被剑锋点中,叮当一响,长剑落地。

许君收剑抱拳:“师兄,承让了!”

林义还想不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不过自己落败却是不争的事实,许君已经剑下留情,点到即止,否则的话,手腕都要被废掉。

他并非输不起的人,很有风度地道:“师妹剑法精奇,我输了。”

干脆地跳落台去。

许君赢了第一场,脸上并未显露多少欣喜之色,下台后,就看见赵灵台站在那儿,便走了过去。

赵灵台似笑非笑:“刚才那一招,并不是《灵台七十二式》。”

许君脸颊一红,压低了声音:“那一天你走后,我也梦见祖师爷显灵了。”

赵灵台呵呵一笑:“我没骗你吧。”

能被祖师爷青睐,传授剑法,许君极为激动高兴:“谢谢你了……其实一直想到铁铺去找你,说声谢谢……”

赵灵台摆手打断:“这是你的机缘,你应得的。”

许君没有想太多,又问:“那你呢,你也得了仙缘,为何不报名参加比试?”

赵灵台一耸肩:“你觉得我有这个必要吗?”

许君一想,确实如此。赵灵台有阿奴师叔这个靠山,哪里还用来争夺这个内门弟子的名额,随便开个口,可能嫡传弟子都能当得上。

虽然那样的话,有走后门的嫌疑,难以叫人心服。

“嗯,不知现在的自己,能否逼得他动一动了?”

忽然间,许君很想与赵灵台再对练一次。

作为都得到祖师爷梦授剑法的人,在少女看来,等于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无形拉近了距离,觉得亲近:“什么时候,我找你练剑?”

赵灵台问:“你不是有小安吗?”

提到小安,许君神色一黯:“她,她已经下山去了。”

最终,这个渡头镇幸存的小伙伴,还是选择了离开,回到凡俗家中去。

赵灵台点点头:“其实那样也好,等于解脱。”

许君道:“是呀,你说得对,人各有志,不可勉强。”

赵灵台笑道:“很高兴你能这么想……练剑之事,等你获得代表资格再说吧,我现在,可是非常厉害的了。”

许君俏皮地一吐舌头:“好,你等着,我一定会拿到代表名额的。”

接下来,许君进行第二场比试,再度轻松胜出;然后是第三场……

一波三连胜后,她成为了黑马,再胜一场的话,就能进入十人代表名单中了。

许君风姿绰约,红颜倾城,本就是外门焦点,如今以黑马之姿,突围而出,更是吸引了无数关注的目光。她参加的比试,每一场都是观众最多的。

多人观看,自有人慢慢瞧出了些端倪,觉得许君所施展出来的《灵台七十二式》有点不对,其中蕴含着某些奇妙的变化,似是而非,从而偏离了原本的招式套路。

《灵台七十二件》属于基础必学,全套下来,结构严谨,一招一式,都是有板有眼,乃是林中流等几经推敲斟酌才定下来的。

但在许君的施展之下,却似乎对招式进行了改动,并且使得威力倍增。

这个,就厉害了!

于是到了第四场,乌山云长老被惊动,亲自到来观战,要来看个究竟。

第三十六章:运气

第四场,许君运气不好,抽中了一个通玄境的师姐,名叫“楚子艾”。

楚子艾已经连续三年代表左灵峰参与最后的比试,只是时运欠佳,落在十名开外,没有被选进内门。

今年她卷土重来,势要取得一个好成绩。

擂台四周,观者如堵,都神情兴奋地来观看这场焦点之战。

其中大部分人都看好楚子艾,毕竟一个境界的差距,难以超越;而且楚子艾实战经验丰富,一手《灵台七十二式》早练得极为娴熟了。

“师姐,请!”

“师妹,请!”

简单的客套之后,双双出剑,开始比试。

楚子艾没有任何小看许君的意思,她曾观看过许君的第三战,对于其剑法上的微妙变招甚感忌惮。因此一出手,便选择了压着狂攻。

这个战略方针毫无疑问是成功的,数招之内,许君便被逼得步步后退,似乎无还手之力。再退下去,就得下台了。

数以百计的观众见着,倒不感到如何意外,只是许君的倾慕者暗暗替她感到惋惜。

“下去!”

楚子艾攻得兴起,一招华丽的“孔雀开屏”使出,剑光缤纷,疾点许君全身。

面对此剑,许君只得一个退路,就是下台认输。

“着!”

电光火石间,许君竟也轻叱一声,手中长剑一翻,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来,刺入了楚子艾的剑光当中。

叮的一响!

楚子艾急退数步,一脸惊愕之色。

许君破了她一剑,扳回局势,得了主动,当下一剑削来。

这一剑,飘忽轻灵,恍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竟无法捕捉到她要刺向那儿。

楚子艾心头一惊,不敢相迎,再度急退,想着先站稳脚跟,再重新组织攻势。

然而许君第三剑又到了,看似平实,内含奥秘变化,难以捉摸。

楚子艾竟有一种无处可守的感觉,只得再退,忽而感到脚下一空,已是砰然落地,到了擂台之下。

“我输了……”

嘴里苦涩地说道。

四周哗然,很多人没想到形势发生逆转,许君已经获胜,正式获得了代表左灵峰的资格名额。

台下,乌山云霍然站起,脸色惊疑不定:

刚才许君所使出的,绝不是《灵台七十二式》,而是另一套剑法。

但这三式剑法,就连乌山云都未曾见过。

此事,有古怪。

乌山云略一思考,便叫住许君,开始询问起来。

许君并不隐瞒,一五一十道出,说是在林中练剑,憩息于青石上,意外得到祖师爷托梦显灵传授。

此言一出,满门惊动!

连掌门林中流都亲自跑来,让许君演示《空名剑》,观摩一番后,连声赞叹:“仙缘呀,灵台将兴!”

这句话,等于是肯定了许君的说辞。

自从扬州杨麟聪叛变,门中对于内奸一事颇为敏感,查得很紧。不过许君出身清白,自上山后,便没有下去过,并无任何疑点。

更重要的是,那天在广场上,祖师爷显灵,是确凿无疑的事。

陈帝扬与王道士两个,还一个劲追问关于“仙”的问题,可惜没有得到答复;其实当其时林中流也想问些事,比如请师尊传授点绝学什么的,但并无机会。

林中流心里想,既然祖师爷显灵了第一次,肯定就会有第二次,不过得间隔一段时间罢了。

却没想到,在广场之前,师尊已经显灵过一次,还直接传授了一套剑法给许君。

很明显,《空名剑》为赵灵台自创,带着浓郁的个人风格,飘逸潇洒,不拘一格。

这风格如此独特鲜明,外人根本无法模仿得来。

林中流跟随赵灵台学剑多年,又得真传,当然能辨认得出。

空名剑随意洒脱,很可能是赵灵台的即兴之作,仅得三式,许君使出,得心应手,仿佛量身定做。

那么,问题来了,许君这样,算不算是被赵灵台直接收入门了?如果是,那不成了“老五”?

辈分,有点乱。

林中流感到头疼,觉得要等方下峰阿奴他们回来,一起碰个头,好好商量一番才行。

面对掌门,许君想到同样得了仙缘的赵阿旺,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此事,要说,也该由阿旺自己来。

林掌门的头疼不提,一众外门弟子却像打了鸡血般,蜂拥着冲向山林之间,但凡见到块青石就往上躺,一躺就舍不得下来了,纷纷扬言说要以此为家,住在石头上。

灵台青石虽然多,但禁不住弟子更多,僧多粥少,慢的,就找不到位置了。

面对此事,上到林中流,下至一众长老,都感到哭笑不得。

“仙缘,岂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不过也难怪,有哪个弟子不想得到祖师爷的启蒙,飞上枝头变凤凰?倒是祖师爷在此事上做得有点随性了。

但是,“随性”本就是赵灵台的性格啊!

有长老向林中流建议,看能不能把《空名剑》推广出来,让一众弟子一起学习。

然而林中流否定了:“如果祖师爷想传授大家剑法,自不会单独托梦给一个弟子。他这么做,是看中了许君的资质天赋,这才青睐有加。而且《空名剑》具有独特性,一般人也学不来,既然如此,何必强求?”

掌门发话,那长老只得作罢。

林中流所言,不无道理,自古修炼一途,传授之事,都有一条金科玉律:“法不可轻传”。

如果让许君把《空名剑》拿出来共享,且不说许君乐不乐意,此举也等于逆了赵灵台的意思,自不可取。

四战全胜,许君不但得到了代表名额,还一下子成为了祖师爷的“弟子”,一只脚已经踏入内门,成为所有外门弟子羡慕的对象。

这种事情,除了根骨资质之外,就是运气了。

上一个运气爆棚的人,正是成为阿奴师叔学徒的赵灵台,不过他并未显于人前,比不上许君光彩夺目。

不过光环罩身也有不好的影响,现在许君到山间练剑,总有一群人跟着围观,弄得她想跟赵灵台练剑都难寻机会。

好在掌门发话,特意在峰顶上弄了间庭院给许君居住,这一下,就清净许多了。

这庭院相距不远,便是江上寒的住处。

第三十七章:问仙

许君搬进庭院第二天,桐叶来访。

作为九大长老中的唯一女性,桐叶人气颇高,很受弟子们欢迎,不少女弟子都是把她当做一个大姐姐来看待。

许君早把院子收拾得干净利索,连忙请桐叶进来坐。

“昨晚睡得可好?”

桐叶微笑问道。

许君回答:“还行,就是第一天,有些不惯。”

“呵呵,你不用紧张……你得了祖师爷传授剑法,可是莫大仙缘,以后的路,就好走得多了。不过修炼之途,并无多少捷径可走,莫要辜负祖师爷的一番良苦用心。”

闻言,许君脸色一紧:“桐叶长老放心,我会更加努力的。”

“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

顿一顿,桐叶又道:“以后你我为邻,有甚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近来我不到学剑堂上课了,清闲得很。”

许君问道:“长老照顾峰主,一定很辛苦吧?”

桐叶笑道:“有甚辛苦的……对了,你也不用再叫我长老了,喜欢的话,直接唤一声姐姐。”

许君忙道:“这怎么可以?”

“莫非嫌我老了?”

“不是的不是的。”

许君连忙摆手:“桐叶长老青春美丽,我不知多想有这么一个姐姐。不过我只是个刚入门的新人弟子,怎能乱了辈分……”

桐叶叹了口气:“祖师爷传授剑法给你,你便等于是他的弟子了,真要算的话,可能我都得叫你一声‘师叔’。”

听了这话,许君不禁有些哑然。

桐叶又道:“祖师爷行事,一向不拘一格,所以说,你不必想太多,就认我这个姐姐吧。”

许君便不再多言,赶紧甜甜叫了声“姐姐”。

两人聊得投机,很快说开。

许君想起一个困扰已久的疑团,此刻不禁问了出来:“对了,桐叶姐姐。在入门之前,我常听人说修仙修仙,可正式修炼之后,怎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呢?”

桐叶呵呵一笑:“那你心目中,什么是仙?”

“传说之中,会飞天遁地,呼风唤雨什么的……”

“你都说那是传说了。”

许君“啊”了声:“你的意思,都是假的?”

“不,并不是假,只是我们修炼的境界未到。”

“当年祖师爷也没达到吗?他可是人仙了。”

桐叶解释道:“人仙人仙,‘人’字在前,并不算真正的仙,所以他才会飞升仙界,追求更高的境界。根据古籍记载,人仙之上,还有地仙、天仙那些,他们可能才是真正的仙家存在。”

这么一说,许君便明白了,敢情在人间,即使修炼到了巅峰,但对于整个修仙阶段,其实都只是打基础而已,只有飞升成功,才算迈进真正的门槛。

桐叶又道:“在人间,宗派也好,仙门也好,所说的‘修仙’,不过是美其名曰,说着好听罢了,其实说‘修真’,也许更加准确。”

“我懂了,怪不得上次阿奴师叔与那青城坏蛋对阵,并没有看到他们施展出什么神通来。”

把萧剑枫冠之“坏蛋”名头,让桐叶听着非常高兴,详细解释起来:“修炼九境,通玄以下,只能算入门,比如你现在驱物,但也只能用意念驾驭一些寻常轻便之物,在凡俗眼中,少见多怪,便以为厉害,但真正对阵之时,就难以派上用场了。”

许君一吐舌头:“不怕姐姐笑话,我曾以为驱物便可驭使飞剑,但试了好几次,根本飞不起来。”

桐叶笑道:“驾驭飞剑,起码得阳神境,我现在都难以施展呢。而要拿出来对付强敌,就得人仙了。当年祖师爷晋身人仙,剑法大成,锋凌天下,才是真正的厉害。另外,所谓飞剑,并不是你现在用的兵器,而必须是法器,用秘法淬炼,心神依附,这样才能做到心有灵犀,驾驭自如……”

许君听得入神。

其实这些都属于修炼常识,当达到了一定境界,长老便会在课堂上讲解。不过她目前才是驱物之境,所以并未接触到。桐叶此番讲述,等于提前授课。

“修者神通,也是有的,比如结胎境的‘法眼神通’,以及到了元炁境的‘灵眼通’,据说飞升成功,成了仙人后,便能开‘天眼通’,这些,属于天赋神通,只要境界到了,便自动拥有。另外,不同的宗派仙门,他们也有术法神通传承,比如说崂山擅符咒、龙虎山能用五雷之法,归元谷可驱驭各种凶兽等,都是独门功法,从不外传的。”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桐叶喝一口茶,继续说道:“至于我们,却是纯粹剑修,主炼一口剑,不学其他术法。用祖师爷的话说,叫‘一剑可破万法’。天下之大,剑修倒是最多的,苍山、南海、以前的秦岭剑盟,还有青城,都有一大半练剑。当年祖师爷未成名时,曾游历天下,四处找人比剑,却是要集众家之长,最后才创立了剑派,自创出多门剑法,当真是天纵奇才,无人能出其右。”

“原来如此!”

许君听得两眼发光,关于赵灵台的事迹,她可是从小听到大的,在心目中,这位祖师爷,早已成神!

桐叶同样对赵灵台崇拜有加:“而今祖师爷屡屡显灵,又有阿奴师叔横空出世,足以证明我们灵台当兴,说不定未来,我们可以成为第四个仙门呢。”

许君憧憬不已,又问:“桐叶姐姐,你也快要突破,进入阳神了吧。”

桐叶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看似已在门槛外,但一步之差,却往往咫尺天涯,有些人,修炼数十年,始终徘徊不得其门而入。要是晋身阳神就好了,元神出窍,再无忌讳,夜晚也罢,白天也罢,都能够出来了。”

修仙之路,核心便是元神,至于躯壳,乃是温养元神的炉鼎。不过元神却是极为脆弱的,要不断观想滋养,才能慢慢成长起来。阳神境之前,元神出窍得小心翼翼;成就阳神后,元神才算是得到解放,开始崭露头角,并能施展出术法的杀伤威力了。

因这特性,在修炼前期,剑修往往能占据不小的优势,相比之下,各种法修倒处于弱势,但到了后期,这种情况就会逆转回来。

而真正的成仙,从某种意义上,便是斩去人身,元神得道。到了那时,出入青冥,天地逍遥,长生有望。

桐叶心有感慨,想到那日陈帝扬与王道士来访,恰遇赵灵台显灵,两位阳神高手争相询问“何为仙者”。

这个问题,正是天下间所有修行者都想问的。

但是,赵灵台并没有回答。

是他不想回答呢?还是,其实他,也没有答案?

没有人知道……

第三十八章:点拨

修仙之路漫漫,修仙之事遥遥。

许君目前能做的,只是勤奋练剑罢了。

空名三式,她基本能用出来了,但总觉得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威力也只能发挥三四分而已。

为了此事,她去请教桐叶,但桐叶看她演绎之后,沉思良久,叹息一声:“此剑,我不会说。”

当日赵灵台传授《空名剑》,直接打了一道剑印真解进许君的脑海里,此印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外人见着,难以理解,自然瞧不出端倪来。

当然,这也是因为桐叶还没有达到那个能够理解的境界。

桐叶安慰道:“许君,短短时日,你已经领悟得很不错了。无需操之过急,多浸淫些工夫,自然会有长进。”

许君嘴上应是,但心里依然有些焦急:因为两峰比剑,很快就要开始了!

这些日子,顶着被祖师爷传剑的光环,她炙手可热,但与此同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在剑派高层看来,每年的比剑会只是一种促进竞争的形式,但下面的弟子可不是这么想的:

争,是一种态度,更是能影响未来前途的手段。

岁月蹉跎,错过一年,很可能就错过了一生!

对于外门弟子而言,如果无法晋身内门,那就表示修仙无望,只能放弃这条路,另做打算了。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谁愿意停步不前?

刚入门的新人弟子,意愿或许没有那么迫切,但对于修炼多年的弟子来说,危机感时刻挂在心头上,每一个机会,都是属于“不成功,便成仁”的拼搏。

许君属于新人不假,可她的情况又不同,因为她得到祖师爷的传授。她想证明自己没有辜负这份难得的仙缘;她想证明祖师爷没有看走眼!

一句话,许君绝不愿意让祖师爷失望。

这般执念,倒和当年赵灵台被抚顶开窍。然后拼命修炼时的意志相似。

许君获得了代表左灵峰的资格,但面对右台峰的师兄师姐们,却并无十足的把握。

除非,她能领悟到空名剑更深一层的意韵。

莫名地,许君想到了赵阿旺,决定下山去找他。

前一阵子,苍山和七星观两派来访时,阿奴带着赵灵台曾回内门短暂住了两天,但随后又出去,回到外门的铁铺中。

以前不知情,还以为阿奴是无法修炼,而被放逐到外门的;而今却觉得阿奴到外门来,乃是要坐镇于此,震慑那些企图进犯灵台的外敌。

剑派的核心是内门,而通往内门首先得先经过外门。

铁铺的住宿条件当然简陋,就两张床,一张是阿奴的,一张是赵灵台的。

阿奴已只身下山,去青城等宗派拜山去了,计算时日,估计还得半个月才能归来。

现在,只得赵灵台一个守着铁铺。

他不打铁,也不铸剑,铁铺已经有阵子没有响起“叮叮当当”的声响了。

阿奴师叔不在,铁铺也就冷门了下来。

赵灵台没有再去学剑堂,除了那天去看许君比试之外,就没再上山过,每天躺在竹椅子上,看上去,清闲而无聊。

他琢磨着,也许自己是时候出去,寻找一些好东西了。去哪儿呢,南海,似乎不错……

就在这时候,许君找上门来:“师兄,你今天有空吗?我想找你练剑。”

赵灵台眉头一挑:“你叫我师兄?”

“祖师爷显灵,先传剑与你,然后才到我,你当然便是我的师兄。”

许君一本正经地道。

赵灵台呵呵一笑:“也对。”

“那么,咱们练剑去吧!”

赵灵台一摊手:“我可不想被人围观。”

许君问:“你不愿意让人知道你也得了仙缘?”

她觉得不好理解,得到祖师爷传剑,乃是天大的好事,为什么这阿旺神神秘秘,秘而不宣呢?

赵灵台当然不能告诉许君真相,回灵台来,他只是想看看弟子们怎么样,剑派发展得如何。

现在看来,弟子们还算争气,剑派面临的危机也烟消云散。

那么,再待下去,就没有必要了。

赵灵台从天上来,可不是为了抢当掌门;更不是厮混在弟子之间,为了在徒子徒孙面前扮猪吃老虎,然后再打他们的脸……

那样做,实在没有多少意思。

传授许君剑法,是因为在许家庄的那一段经历,而且他也觉得,许君的确是块学剑的好料子。

眼下,不介意再点拨一下这个少女:

“练剑就不必了,我懒得起身。要不你演示一番祖师爷传授给你的剑法,我看看学到什么程度了?”

闻言,许君有些气恼,不过没有发脾气,还是拔剑出来,就在铁铺子前,施展出空名剑。

看完之后,赵灵台懒洋洋道:“算不错,学到了些皮毛。”

许君有点不服气:“你看出来了?”

“废话,我可是你师兄!”

听到这句话,许君眼睛都睁大了。想着这阿旺看着挺老实的人,怎地无耻起来,面都不红?

当下就问:“那我该如何领悟其中精髓?”

心里对于赵灵台的回答并不抱多少期望。

但见赵灵台想了一会,随即摇头晃脑地道:“此剑法奥妙,当从名字中获得启发,空名空名,主要便是一个‘空’字。空,并不是一无所有,所谓万法皆空,却是指万法皆可相融,也就是说空名剑表面看只得三式,但只要你把学过的剑法融合进去,便能千变万化,演变出各种各样的招式了……”

许君听着,双眼再度睁大,惊喜交集。对方所说的道理,深入浅出,直指症结所在,简直妙不可言: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许君欣喜地蹦跳起来:“谢谢师兄,你真是个天才!太了不起了,你真该拜入掌门门下学剑的。”

赵灵台淡然一笑:“不学了,明天,我就要走了。”

“啊!”

许君顿时惊愕住:“走,要去哪里?你怎么能走呢,你可是剑派……”

说到这,猛地醒悟过来。赵灵台只是阿奴的学徒,并非灵台弟子,完全不受剑派门规约束。

“难道,这就是他一直没有正式拜入门下的原因?来去自由,无拘无束?”

想到这一点,许君内心百感交集。

赵灵台掏出阿奴的腰牌,递过去:“这个,帮我还给阿奴师叔。”

许君默然接过,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她心中,极想赵灵台留下。

赵灵台呵呵一笑:“师妹,你别想太多,我只是出去一趟而已,还会回来的。”

许君双眸顿时亮起来:“你说你会回来?”

“当然,灵台就是我的家,当游子感到疲倦了,便会回家。不过我希望,回来之时,你已经是内门弟子了。”

许君大声回答:“我会努力的,希望,你也是。”

说着,伸出手来。

赵灵台问:“怎么?”

“拉钩。”

赵灵台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去,与她完成了“拉钩”。

许君认真地道:“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师兄了!”

……

第二天,许君早早起床下山,来到铁铺,却扑了个空,那个少年,已经不辞而别了。

少女怅然若失,驻足良久,才怏怏地上山而去。

第三十九章:妖祸

天涯路,风尘满途;

百年一觉修仙梦,但见累累白骨。

热血煮酒,丹心铸剑;

又踏青山去,谁识赵郎前度?

……

已是深秋,漫山红遍。

山间羊肠小径上,一个少年正信步而行。看其衣装,粗布衣裳,草鞋一双,活脱脱一个乡下穷小子,身后背负一柄事物,用青色的布条裹着,看上去,像是剑。

这片山脉,唤作“浮山”,算是南海地域的一座大山,不过此地灵脉涣散,难以凝聚,不宜当做宗派山门。

浮山高幽,盛产各种药材,吸引不少人入山采药,其中有普通的药农,也有江湖帮派的人士,甚至修门中都有弟子前来。

少年正走着,前头有足音起,很快下来两人,一老一青年,他们背负着竹篓,装着些草药,显然是上山采药的药农。

迎面走来之际,那老药农忽而停步,问道:“少年人,你是要上山?”

少年微笑回答:“是的。”

老药农劝道:“天快要黑了,你快下去吧。”

少年问:“怎么?我记得很多人采药,都会在山上过夜的。”

老药农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浮山可不安生……”说着,压低了声音:“山上,出了妖怪,一到晚上便会出来,吃人!”

说到“吃人”两字,他脸色都有几分发白。

少年似乎吃惊:“有妖怪?”

老药农苦笑道:“我在此采药几十年了,骗你作甚,好在那妖怪只夜晚作祟,白天不见动静,我们才敢趁这时候上山,但只要到了黄昏,立刻得下去。”

少年问:“有妖怪,难道没有修士来除妖降魔?”

老药农一摆手:“别提了,前一阵子,来了两个道士,自称是白云观的弟子,要上山诛妖,结果第二天,他们的尸体就发现挂在树上,被开膛破肚,脏腑全被掏吃一空,死得那叫一个凄惨……少年人,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头。”

那少年若有所思,道了声谢,却仍然迈步前行。

老药农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一声叹息,该说的都说了,别人不听劝,他也没办法。

他身边的青年嘟嚷道:“爷爷,你管他作甚,没见人身后背负着剑器嘛?说不定是哪个门派的子弟。”

“那又如何?年纪轻轻的,能修炼到什么本事,我是不忍心看他去送死。”

青年道:“那可不一定,早上上山的那拨人,不也是年轻得很。”

“所以说你不懂,那几个可是南海剑派的,刚才那少年,最多就是个散修。”

老药农活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倒是知道不少。

青年听着,眼中流露出憧憬的神色:“可惜我根骨不行,当年没有被南海选上,入不得门;否则的话,现在也能仗剑高歌,逍遥自在了……”

老药农听着神色一阵黯然:“阿土,快下山吧,别说那些了……”

日落西山,照出半天红霞。鸟雀鸣叫,成群地飞回林中。

少年已经走到半山腰处,但见林子茂密,山草丛生,显得颇为荒野。

一只狗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多时不见,这狗长大了些,浑身皮毛正常起来,只一对眼睛白多黑少,显得呆滞,死气沉沉的样子。

“阿旺!”

少年蹲下来,伸手去摸了摸小狗的头,眼眸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随后起身,继续前行。

后面小狗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仿佛一个特殊的影子。

天色一点点暗落,昏沉下来,有不知名的野兽发出嘶吼声。

少年忽而站定,站到一块岩石上,观望四下的暮色。下面的山谷处,有气息缭绕,看不分明。

“屈指一算,已是五十年,那株参,应该是成熟了吧……”

这少年,正是赵灵台。他离开剑派,一路南下,要前往南海,路经浮山时,忽然想起一桩旧事。

数十年前,他曾到此游历,意外地在后山某地发现了一株七叶血参。

此药不俗,用途极为广泛,是很多种丹药的主药。食之,能补血养气,滋养经脉,延年益寿等。

顾名思义,七叶血参完全成熟的时候,会生长出七片叶子,而每生长出一片叶子,就得五十年光阴。

那时候赵灵台见着,该药已经长成了六片叶子。

其实这时候,是可以采掘了的。虽然没有完全成熟,功效打了折扣,但毕竟是难得之药,可遇不可求,再等五十年,变数不知多少。总不能在附近结庐而居,天天守着。

浮山盛产药材,不过大都是些平常草药,药农采了,下山卖给药铺,以此生活。而比较高级的药草,基本都生长在险峻凶恶之地,普通人等,只能望而兴叹。即使一些药门弟子,修为不够的话,也不敢深入。

因为那些地方,除了地形险恶之外,还有猛兽毒虫出没。

赵灵台发现的这株七叶血参便长在一处断崖绝壁上,颇为隐蔽。当其时,他曾动了一采了之的心思,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空手离去。

因为那时候,他并没有用药的需要;同时觉得此时下手,有些可惜了。

离去之后,随着时日流逝,赵灵台渐渐忘了此事。毕竟他是纯粹剑修,醉心于剑,不是神丹教那样的药门中人,对于药草之类,并无太多的涉猎兴趣。

而今重游旧地,便想起此事来,要登山看看,七叶血参还在不在。在的话,当然采掘拿走。他要替江上寒疗伤,正要用到此药;而如果已被别人采了,也不会顿足擂胸,懊恼生气什么的。

天地之间,宝物何其多也,不管谁,都无法完全占有。一株七叶血参而已,并非浮山独有。

而在山路上那老药农所说的话,在赵灵台看来,其实也是平常。偌大浮山,出现吃人妖兽并不奇怪,至于那两个出身白云观,降妖不成,反受其害的弟子——说实话,他从未听说过白云观的名头,应该是近年冒出来的某个江湖势力吧。那么两道士的实力如何,也就不用多说了。

赵灵台没有赶夜路的习惯,于是便想就近寻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不用多久,他听到了潺潺水声,应有山泉溪流,便循声过去。

“什么人?”

突然一声暴喝,旁边一棵树上掠下一人,手执长剑,指住了赵灵台。

第四十章:不见

此人身法轻灵,持剑挡在赵灵台面前,一脸警惕之意。其身穿一领蓝色劲装,右胸襟处绣着一个图案标志,两把小剑交叉在一起——这是南海剑派的独门标识。

南海剑派乃十大宗派之一,盘桓在南海地域,他们的山门,却是建立在一座岛屿之上,颇为神秘。

浮山所在,隶属南海区域,这个年轻的南海弟子出现在此,并不意外。

听闻声响,后面哗啦啦地,奔出四个人来,两男两女,都是二十余岁模样,一个个把目光扫到赵灵台身上。

赵灵台解释道:“我是上山采药的!”

从树上跳下来的南海弟子有些不信:“你药锄呢?怎不背药篓?”

赵灵台拍拍腰间的一口布袋,又从袋中掏出一柄长约半尺的小药锄——这些东西,是他上山前做的一个小准备,总不能用手去挖那株七叶血参吧。

南海弟子眼光一瞥:“身后背着什么?”

赵灵台拿下来,解开布条,露出一柄“剑”。

不应说是剑,只能说是一块像剑的铁条,两边连锋都没有开。

“这是我的防身兵器。”

听到“兵器”二字,几个南海弟子忍俊不禁。

药农上山挖药,身上大都会带着些器械防身,条件好的,有匕首短剑之类,条件差的,就拿棍棒,眼前这块铁,倒比棍棒好上一点。

“志膜师兄,放下剑吧,别把人家吓坏了。”

一个女弟子笑吟吟说道,她相貌圆润,一对凤眼,笑起来,颇有几分妩媚之意。

那志膜师兄闻言,顿时还剑于鞘:“冰乐师妹,山鸡烤好了没,我肚子可是咕噜噜叫了。”

冰乐师妹说道:“正在烧着呢,听你呼喝声,大家都赶紧过来了。”

另一个女弟子打量一眼赵灵台身边的小狗,很快就没了兴趣,问:“你这少年,没听说山上闹妖,会吃人的吗?”

赵灵台老老实实回答:“听说了。”

“那你还敢留在山上过夜?”

“上山一趟不易,如果不在山上过夜,根本采不到什么药草。”

这是实话,浮山盛产药材不假,但也经不住这么多年这么多人的轮番采掘,外围地带的草药,基本没了,药农们只得进深山。清晨出门,到半山腰可能就得午时,一来一回,一天时间,光花费在路上了。

南海弟子们不疑有他,开始散去,返回营地,至于那个负责警戒的志膜师兄,则又是施展轻功,跃到树上。

没有人再理会赵灵台。

在浮山山脉,这般的采药者稀松平常,多见得很,他们大都是山下的村民,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外地人,采药无非卖钱,而或自用。不过采药并非简单容易的事,大有讲究,光认药,就是一门博大源深的学问。

当然,对于寻常人家,能够辨认几十种草药就足够混口饭吃了。

相比认药,上山采掘的过程也是充满风险。然而谋生之事,从来不会如意,富贵险中求,药农们却不怕辛苦,敢冒风险。

在一众南海弟子看来,赵灵台就是这么一个不怕死的愣头青。萍水相逢,他们自不会浪费口舌去说什么,不直接赶赵灵台走,都算客气了。

赵灵台略一踌躇,并没有离开,而是过去,在水源下方寻了个地方,随便铺上一张薄毯子,又弄些枯枝木柴什么的,用火石擦着了火,便算是营地了。

这地方不错,一脉山溪潺潺而流,水质清澈。而在溪流侧边的上方,就是南海剑派弟子的宿营地,他们生了三堆篝火,火势正旺,用树枝穿了只山鸡,正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香味散发。

篝火旁边,又铺着洁白的布匹,上面摆着各类食物,有干粮,有肉脯,还有水果之类,看着,非常丰盛。

作为宗派弟子,不管是哪一门下,有着身份,生活品质都不会差。

相比之下,赵灵台这边就寒酸了,从布袋内掏出个硬邦邦的馒头,慢慢吃着,当是晚餐。

上边两男两女,谈笑风生,也不怕被人听见。

“冰乐师姐,这少年药农还挺聪明的,把营地安在这里,敢情是想让我们保护他。”

那冰乐师姐呵呵笑道:“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又不碍着我们,就让他留着吧。”

一男弟子道:“冰乐师姐就是仁善。”

那女弟子笑道:“南海仁心素女剑,岂是浪得虚名?”

冰乐师姐谦虚了句,忽道:“我们出来几天,不知宗门那边如何了?”

“应该不会真打起来吧?”

一男弟子说道。

“谁说得准,因为龙窟秘藏的事,都折腾几个月了,还没了结,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真是烦人……”

那女弟子忿然说道。

冰乐师姐干咳一声:“思扬师妹,此事关乎重大,由不得我们的。”

另一个男弟子忽而压低声音:“我可听说,三大公子来了两。”

“啊,真得?”

却是那思扬师妹叫了起来,赶紧问:“是谁来了?是昆仑的听雨公子?还是峨眉的寻欢公子?”

那男弟子笑道:“我就知道思扬师妹听了消息,会兴奋激动。”

“废话,翩翩公子,万千宠爱,哪个女修不喜欢的?冰乐师姐,你说是不是……哎呀,早知如此,我就不接任务来浮山了。荣俊,你怎不早说!”

那荣俊一摊手:“忘了。”

“哼哼,你一定是故意的。”

思扬师妹撅起了小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荣俊连忙道:“其实来的是小雷音寺的拈花公子,和峨眉的寻欢公子,你最喜欢的听雨公子并没有来。”

闻言,思扬师妹道:“他们两个都来了,听雨公子能不来吗?”

“那可说不定……”

冰乐师姐出声道:“好了,别说那些了。山鸡烤好了,飞炎,你去替换志膜师兄,让他回来吃东西。”

那个名叫“飞炎”的男弟子连忙应声,走了出去。但只过一会,他便跑了回来,脸上有慌张之色,叫道:“冰乐师姐,志膜师兄他,他不见了!”

“什么?”

冰乐三人霍然站起,异口同声问:“怎么回事?”

那飞炎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刚去树下叫人,没有回应,再看树上,志膜师兄不在那儿了,所以就赶紧回来告诉你们。”

“走!”

冰乐师姐一声令下,四人立刻出发,前往找人。

这时候,夜色席卷而上,山林之间,已经完全黑了。

第四十一章:虚惊

(最后一个新书周了,不知有没机会冲上新书榜——嗯,好吧,写书多年,养得佛性,就莫问前程吧,老老实实写书去也!)

“三大公子?什么时候仙门们这么会玩了……”

溪流边,火堆旁,赵灵台躺着没动,以手枕头,闭目养神。

身旁,小狗蹲在那儿,仿佛一尊雕塑。

却说冰乐等人展开身法,迅速冲向先前志膜师兄藏身的树底下。

这棵树谈不上高大,但枝叶茂盛,不认真看的话,根本不知道树上会藏着人。居高临下,非常适合放哨戒备。

然而现在,四人几乎寻遍了每一根枝丫,空空如也。

“难道找错了树?”

那个名叫“飞炎”的弟子小声道,立刻遭遇另外三人不善的目光。

冰乐脸上有焦急之色,说道:“大家分开,四下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痕迹。记得不要走远,一有发现,立刻呼唤。”

那思扬师妹有些害怕:“师姐,不如先叫几声吧,可能志膜师兄只是暂时跑开了。”

于是四人便扯开喉咙大声叫起来。

声音传荡,扑棱棱,倒惊起些夜枭之类的鸟禽,从灌木中飞起,振翅远去。

除此之外,别无回音。

飞炎吞了口口水:“莫非志膜师兄真得出事了?他可是通玄后期的修士,比我们修为都高,怎会无声无息就没了呢?”

说着,情不自禁把目光扫向四周,见山风吹佛,刮动林木,摇曳晃动,便怀疑里面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神经即刻绷紧起来。

思扬与荣俊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神情紧张,睁大眼睛盯着周围。

他们五人,以志膜与冰乐为首,却是在剑派中接了个任务,前来浮山除妖。

上个月,浮山传出闹妖之事,死了好几个药农和江湖采药人士,他们的死状如出一辙,都是被破膛开肚,内脏被掏一空。

如此行径,很容易便得出结论,那就是浮山有灵兽成妖了!

这个天下有修士,更有妖魔鬼怪,甚至,有神!

却说妖怪,基本都是由灵兽进化而成。野兽通灵,便成灵兽,而灵兽开窍,育出灵慧,那便是妖了!

不少修士都喜欢捕获灵兽,驯化为灵宠;而修为高深的修士,甚至能降服妖怪,收为坐骑。

但是大部分情况下,对于人来说,妖都是危险的存在。特别是刚开灵窍的妖,嗜血暴虐,没有任何道德秩序之类的约束,只遵循本能。

浮山出了妖祸,闹得人心惶惶,身为坐镇南海地域的宗派,南海剑派自不能坐视不管,便发布了任务,正好被志膜等人接了去。

五个人的任务队伍,人数可不算少,对付一只开窍不久的小妖而已,其实有志膜一人便足够了。

不过浮山地形广袤而复杂,短短时日,要将妖物找到并斩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人多点,可分头行动,进行包抄剿杀,省事很多。

其中思扬荣俊飞炎三个,都是第一次接门派任务的弟子,属于新人,经验欠缺,由志膜和冰乐带着,还等于是一次出外历练,一举两得。

然而今天第一天上山,便出了状况,修为最高的志膜师兄竟无声无息不见,呼之不应,生死未卜。

诸人难免心慌,以为情报有误,目标可能是极为厉害的妖物。

那样的话,该怎么办?

三双眼睛都望向了冰乐。

想了想,冰乐沉声道:“先回营地。”分头搜寻都放弃了,就是怕被各个击破,救都救不及,现在天黑了,山高林密的,危机重重。

于是四人又奔回营地,见篝火未息,火光明亮,一颗心才稍稍安稳。

思扬望见下方躺着的赵灵台,忽道:“冰乐师姐,你说那少年是不是有点奇怪?”

冰乐哦了声:“什么奇怪?”

“他竟然睡着了……”

上边闹出了动静,按理赵灵台也应该被惊动才对。

飞炎说道:“可能是装睡吧。”

“我去抓他过来,再审问一番。”

飞扬说着,迈步便走下去,要来抓人。

冰乐欲言又止,还是没有阻止。

虽然看着赵灵台人畜无害的模样,但盘问仔细些,也无害处。至于对方保持淡定,其实不难理解,毕竟发生的事与他无关,又或者说,人家都未必知道出事了呢。

思扬刚靠近那堆火,赵灵台果然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

仿佛抓住了他把柄一样,思扬嚷道:“好小子,果然在装睡!”

赵灵台右手抓住了重剑剑柄,很是戒备地道:“你想干什么?”

他这个反应,倒是非常正常。

见状,思扬反而放心,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嘴上道:“我师姐要找你过去那边,再问些事。”

赵灵台也不抗拒,起身便走。

刚回到营地,冰乐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右侧林子里一阵簌簌作响。

“谁!”

喝声中,长剑霍霍,全部出鞘,对准了那边。

唰的!

一道身影掠出来,身穿蓝色劲装,可不就是志膜师兄吗?

诸人又惊又喜,赶紧迎上去。

冰乐按住内心的欢喜,皱眉问道:“你跑哪儿去了,叫也叫不应,可把我们吓坏了。”

志膜摸了摸头,呵呵笑道:“我听见你们叫唤了。”

思扬嗔道:“那怎么不回答?”

志膜连忙解释起来。

原来先前他正在树上守望,忽然看见前头某处山林有异动,以为有发现,他担心打草惊蛇,错过时机,便不去告诉师弟师妹们,自己纵身过去,看个究竟。作为通玄后期的修士,他对于己身实力颇有信心,若真是发现了妖物,斩杀即可。

到了那边,果然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当即仔细搜索起来,便在此时,听到了冰乐他们的呼唤声,志膜怕把妖物惊走,就没有应答。

然而追踪了一会,仍然没有发现妖物行踪,他怕冰乐等人担忧,只得返回了。

听完,冰乐等人如释重负,长出了口气,真是虚惊一场。

思扬看见赵灵台还举着那柄丑陋的铁条,扑哧一声笑道:“小子,你还真当这是防身武器了。”

赵灵台把剑垂落:“现在,还有事情问吗?没有的话,我要回去睡觉了。”

“走吧走吧!”

思扬甩甩手。

但赵灵台还没有离开,就听到山林上头传出一声怒喝:“好孽畜!”

然后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什么人?”

齐刷刷的,刚回鞘的剑又不约而同亮了出来,剑尖挥指得十分整齐。

赵灵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想了想,重剑也慢吞吞地举起,与诸人动作一致。

第四十二章:猫妖

噼里啪啦声响,树木断折,然后骨碌碌的,一团黑影滚落下来,砰的,最后落在溪流中,水花飞溅。

一众南海弟子不敢大意,挥剑指过去。

“哇哇!”

那黑影挣扎着起身,赫然是个人,浑身湿哒哒的,颇为狼狈。他抬头看见一片剑锋,似乎吓一跳,忙道:“在下神丹教内门弟子张念白,不知各位……”往前一凑,借着火光,看清楚后:“原来是是南海剑派的同道,张某失礼了!”

“张念白?”

志膜问了句,说道:“我是南海周志膜。”

“啊,原来是周兄,多年不见,可还认得我么?”

那张念白浑身水淋淋地趟上来。

听说是神丹教的弟子,又与周志膜认识,诸人纷纷还剑于鞘,不再那么紧张。

周志膜踏前一步,见到一张愁眉苦脸的苦瓜脸,印象深刻,果然便是张念白,三年前,他们曾有一面之缘。

在十大宗派中,神丹教地位有些特殊,他们精于草药之道,擅长炼制各种丹药,而这些,都是修行中人所必不可少的东西。如此一来,神丹教便颇受追捧。加上该教宗旨“和气生财”,广结善缘,属于典型的中立宗派,而门下弟子在外行走时,也甚受欢迎。

神丹教人,特长丹药,修为术法等就显得稍逊一筹,譬如眼前这位张念白,乃是神丹教老资格的内门弟子,但修为不过通玄初期,真打起来,未必打得过对面年纪最小的飞炎。

周志膜问:“张兄,你这是?”

张念白抖一抖身上的水,气急败坏地道:“我刚才在山上,碰到了一头妖物,差点遭了毒手,好在滚落下来,逃过大难。”

周志膜忙问:“妖物在哪里?”

张念白往上一指:“就在那儿,不过现在可能逃了。”

周志膜一跺脚,却不追上去。天黑林密,视线受阻,贸然追击,反而可能遭受其害,当下又问:“张兄可看清楚了,是甚妖物?”

张念白侧头想了下,这才道:“其体型不大,善跳跃,爪牙锋锐,一对眼睛是红色的,是一只猫妖!”

“猫妖?”

诸人吸一口气,面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山猫成妖,并不稀罕,因为其本身就是具备灵性的兽类。只是猫类天生优势,动作敏捷,善于隐匿和奔跑,在偌大山脉中,要把牠找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张念白问:“周兄,你们便是来除掉此妖的吧?”

周志膜点点头:“正是。”

“太好了,否则的话,不知还有多少人会遭受其害。”

张念白赞道,目光一扫,扫到旁边的赵灵台身上,疑问道:“这位是?”

周志膜想着猫妖的事,漫不经心地道:“就是个上山采药的小家伙,心里害怕,所以在我们边上过夜。”

闻言,张念白不再理会,一拍胸口道:“周兄,除妖降魔,乃吾辈修士本分,如不嫌弃,张某愿尽绵薄之力。”

周志膜问:“你有办法寻到那猫妖?”

张念白嘿嘿一笑:“张某虽然修为浅薄,但也不是吃素的,先前与猫妖对持之际,在牠身上撒了一把天罗粉。”

周志膜精神一振:“真得?”

天罗粉乃是一种秘制香料,属于神丹教得意之作,无色有味,不过其味隐晦,非常之淡,要嗅闻惯了的人才嗅得出来。使用此粉,可用来定位追踪,颇为了得。

周志膜等人自是知道天罗粉的,听说猫妖身上撒上了,也就意味着此妖无从遁形,顿时摩拳擦掌起来。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思扬说道,她现在急着要完成任务,好赶回南海去。

张念白脸上有了难色:“这个……林间漆黑一片,恐难行事。再说了,即使追上此妖,动起手来,也有问题。一不小心,反会被那孽畜所伤,那就不好了。”

诸人知道他心有畏惧,怕死,不过细想下来,其说得不无道理。

冰乐问道:“可要是等到天亮的话,如果猫妖把天罗粉弄掉了,岂不是找不到了?”

“呵呵,本教之药,岂是那么容易弄掉的?尽管放心,即使那孽畜跳进水里,也洗不干净的。”

张念白非常有自信。

闻言,诸人放下心来。

这时张念白干咳一声,说道:“周兄,我现在身子弄得狼狈,要去收拾一下,你们且歇息吧。”

周志膜道:“好,张兄请便。”说着,一瞪赵灵台:“你这小子,还不回去睡觉,在这干甚!”

赵灵台不说话,跑回下面自己的地方,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念白跟上来了,嘴里说道:“这位小哥,我懒得生火了,借你的一用。”

赵灵台道:“好。”

张念白便不客气,先拿下一堆杂物,然后在火边脱了湿漉漉的衣服,用一根树枝叉住烤干。

赵灵台瞥一眼,发现这名神丹教的弟子面皮老成,但身上皮肤倒是白皙得很。

“神丹教,天罗粉……”

心里念叨一声,不再理会,和衣躺下,面朝另一边,闭目养神。

张念白瞧见边上的小狗,觉得有些意思,便准备伸手去摸,不料那小狗一声不吭,掉头便走,来到赵灵台脚下,捲伏躺着。

“嘿,这小狗!”

张念白晒然一声,也没了逗玩的兴趣。

一夜无话,第二天刚东方泛白,众人便起来了,略一收拾,在张念白的带领之下,开始前行。

赵灵台落在后面,慢慢在溪边取水洗漱完毕,磨蹭了些时间,准备离开之际,心中一动,来到昨晚张念白从山上滚落的地方,见到好几棵灌木树都被压断了。

循着行迹,一路找上去,去到张念白所说的遭遇猫妖之处,四下看了会,脸上现出些古怪之色:“猫妖……有点意思……”

说着,迈开大步,径直往山顶上走。

这一次,他走得快,到了中午时分,已经接近顶峰所在了。

前头忽然有人声。

赵灵台眉头一皱,身形掠闪,很快便掠上了一棵树上,躲藏起来。

过不多久,一行人影出现,正是周志膜他们。带头的张念白一边走,时不时俯下身子,嗅闻着路面,看上去,倒像一条猎犬。

看他们前行的方向,显然也是要到顶峰上的。

第四十三章:计谋

“张兄,你嗅了半天,到底寻着了没?”

周志膜忍耐不住地问道。

从早上到现在,诸人跟着张念白在山间行走,小心翼翼的,个个都累出了一身汗。

张念白摸了摸鼻子,非常坚决地道:“那孽畜往顶峰上走了,那里,很可能便是牠的巢穴所在。”

闻言,众人俱是精神一振。

“还等什么,杀上去吧。”

思扬不耐烦地说道。

张念白忙道:“不可,打草惊蛇,若是惊跑了牠,再想找到就难了。”

周志膜一皱眉:“你有甚办法?”

张念白想了想,忽而一拍大腿:“我们可以引蛇出洞,逗牠出来,然后在外面设伏。”

“怎么个引法?”

张念白一指峰顶:“我们先悄悄上去,埋伏在外边,到时我去引猫妖,你们一拥而上,围而杀之。”

周志膜点头道:“此计甚好,就依你意。”

张念白又道:“不过那孽畜鼻子极灵,你们要是出了破绽,牠便不肯上当了。”

冰乐疑问:“张大哥,怎地你对那猫妖很熟悉的样子?”

张念白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多日以前我便到浮山采药,听闻妖祸之事,就想着来降妖除魔。无奈我神丹教不善争斗之术,竟无法奈牠何,还差点遭了毒手。这猫妖记仇,盯着我来杀,昨晚要不是碰到各位同道,在下恐怕难逃厄运了。”

周志膜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张兄,今日我们齐心协力,诛杀此妖,为民除害。”

张念白重重一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瓷瓶:“此乃半仙水,你们各自洒些在鼻孔上,即可遮掩生人气息。”

周志膜惊喜地接过:“好东西,此物与天罗粉,还有生肌散,可是你神丹教三宝,价格贵的很,还经常有价无市。”

张念白干笑一声:“我积攒多年,也才得这一瓶,大家可不要用多了。”

周志膜心情很好:“张兄,这话你只能欺瞒别人,身为神丹教内门弟子,好东西哪里会少的?”

说着,打开瓷瓶,先嗅一嗅,一股清凉之意,果然是半仙水的气味。随之倒了数滴,抹在鼻孔处,然后才交给冰乐。

一众南海弟子照葫芦画瓢,最后飞炎弄好,把剩余的半仙水还给张念白。

张念白道:“走!”

不用半刻钟,他们便抵达顶峰。

浮山之巅,竟是光秃秃一片,寻不到几棵树木。放眼看去,大都是怪石,边缘处,便是断崖峭壁,人若失足,摔落下去,只怕粉身碎骨。

张念白做个手势,周志膜等人便立刻分散开来,隐匿在石头后面。张念白则一步步朝着断崖走过去,他脚步故意踏重,踢动些石块。

喵!

便在此时,一只大猫忽然出现在断崖上方的一块岩石上。其个头不小,全身皮毛黑中带些黄色条纹,一对耳朵竖起,两只大又圆的眼睛,红芒迸射,分外妖异。

猫妖!

张念白站住,俯身捡拾起一块石头,用力朝着猫妖砸过去。

猫妖身形敏捷,轻轻一晃,便躲过了。受到攻击,牠躬身起来,皮毛耸起,紧紧盯着张念白,喉咙发出低吼声,似乎在震慑对方,好让他知难而退。

但张念白根本不理会,又是捡起两块石头,大力扔过去。

这一下,猫妖彻底被激怒了,叫唤一声,化作一道黑影,疾扑而来。

张念白早有防备,掉头便走。

然而猫妖的动作实在迅猛,一蹦一跳,转眼工夫便扑到张念白后背之上,唰的,猫爪锋锐,轻而易举便划破他的衣裳,留下了血痕。

张念白吃痛,奋力往前一扑,口中大喊:“动手!”

唰唰唰!

埋伏的五名南海弟子立刻仗剑跃出,团团把猫妖围住。

这猫妖倒是聪慧,知道中了圈套,立刻跳到一块岩石上,眼珠子乱转,寻思脱身之计。

张念白喊道:“周兄,夜长梦多,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周志膜闻言,长剑一挺,便朝着猫妖刺了过去。而其他人却是替他掠阵,并且全神戒备,预防猫妖突围逃走。

南海剑法,自成一派,其祖师观望潮起潮落,波涛汹涌,由此领悟剑法真意,创立门派,镇派剑法,有个名堂:《碧海丹心剑》。

南海剑派山门建于海外孤岛,门下弟子数量却不多,只得三四百人,其中内门弟子不过百。

《碧海丹心剑》号称天下第一。

这个“第一”,不是说威力杀伤,而是招式套路的数量,全套足足有三百六十五招,光记招式名,便让人头疼。而剑派传授弟子剑法的方式也独树一帜,外门弟子,最多学七十二招,而内门弟子,能学一百零八招,只有嫡传,才能全部修习。

当然,能把三百六十五招剑式全部学会,本身就足以证明天赋不凡。

周志膜为南海内门弟子,但他也只学会了八十一剑,剩下的二十七剑,估计还得练三年。

不过以他通玄后期的修为,加上一手老辣的剑法,对付一只开窍不久的猫妖,游刃有余。

那猫不敢正面与剑锋相触,不停地跳跃躲避,还想寻觅破绽,逃出生天。

周志膜哪里会放过,口中喝道:“海潮三千!”

剑芒成片,直如一片翻滚的波浪,一下子把猫妖笼罩住。

嗤嗤嗤!

猫妖身上不知中了多少剑,哀鸣一声,摔落在地,全身血迹斑斑,难以动弹了。

“周兄果然好剑法!”

那边张念白拍手赞道。

重创猫妖,眼看任务完成在即,周志膜好不得意,正要谦虚两句,突然一个恍惚,浑身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似的,竟站立不稳,一跤跌倒在地。

“志膜师兄!”

掠阵的冰乐脱口呼唤,还以为周志膜在与猫妖交手过程中,中了妖物暗算。只是她刚叫出声,自己也感到一阵不对劲,全身无力,一屁股坐到地上。

当当啷啷!

一把把长剑落地,与石头相撞,所有南海弟子无一幸免,全部瘫软在地,只剩一个张念白站着,脸上笑容可掬。

“你!”

到了此时,周志膜哪里还不知道己等中了暗算?

第四十四章:险恶

诸人手软脚软,但神志还是清醒的。

“酥骨散!”

周志膜盯着张念白,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竟敢在半仙水中下毒!”

比起初出茅庐的师弟师妹们,他江湖经验要丰富得多,很快就明白过来,猜到那瓶半仙水有问题。

半仙水确实不假,但里面掺了无声无味的酥骨散就不同了。此物乃江湖下三滥中的神药,中者一刻钟后便会丧失力气。怪不得张念白要他们涂抹在鼻孔上,这样吸收起来,正好发挥药力。

“为什么?”

愤怒之后,便是疑惑,周志膜实在想不通为何张念白要对他们下手。

神丹教的口碑,那是有目共睹的,而作为神丹教的内门弟子,张念白算不上是出色之人,可毕竟也与周志膜认识。彼此无仇无怨,更谈不上什么利益冲突。

那么,为何张念白要处心积虑演这一出?甚至不惜用上价格不菲的半仙水与酥骨散?

张念白一指地上动弹不得的猫妖:“要怪,就怪此妖!”

“难道牠竟是你豢养的不成……不对!”

周志膜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念白干咳一声:“废话少说,让我送你们上路吧。”

说着,抽出一柄药锄来。

此锄长约一尺余,通体用精铁铸造而成,锄头双刃,一尖一宽,挖掘草药时是工具,与人争斗时,又成了一柄奇门兵器。

见他步步逼近,周志膜只感到又急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张念白,你敢杀我们,不怕南海追究吗?”

张念白不为所动:“你们之死,乃妖物所害,与我何干?”

这一下,南海诸人彻底绝望了。

“呵呵,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神丹教的弟子竟然要杀人灭口,好狠毒的心肠!”

说话声起,一个少年出现在顶峰上,他的身边,一只小狗跟随着,它两只眼睛,白多黑少,看着颇有些怪异。

“是你?”

张念白楞了一下,然后恨声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药农,你究竟是什么人?”

有人来到,南海众弟子绝处逢生,一个个大喜过望,可当看见来者是赵灵台时,又不禁有些失望起来。张念白虽然修为马虎,但也是通玄境的修士,这少年最多只会写寻常武功,能打得过他吗?

不过诸人转念一想,既然赵灵台敢冒头,就表明他胸有成竹,莫非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那样的话就好了……

没有人愿意死,特别还是糊里糊涂的死。

赵灵台带着狗慢慢走近,他的防身武器背在身后,并没有拿下来,慢慢道:“一株七叶血参,值得你这么做吗?”

张念白双眸一缩:“胡说八道,我不知道什么七叶血参?”

赵灵台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其实之前死的那些人,根本不是猫妖所杀,而是你杀的吧。”

这句话一出,张念白身子一颤,见鬼似的瞪着他,连辩驳都忘记了。

而倒在地上的周志膜等人更是听得震惊又茫然,完全没有想到事情还有如斯内幕。不过仔细想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比如张念白先前说猫妖记仇,看见他就追杀,可刚才猫妖现身时,却是张念白先砸石头,几番激怒之下,猫妖才发动的攻击。

只怪当其时,众人根本没有想到其中的矛盾之处。

由此可见,张念白跟他们说的话,很可能没有一句真的。

赵灵台已经来到张念白身前,盯着他的眼睛:“你到浮山采药,意外发现了一株即将成熟的七叶血参,可要下手采掘的时候,却被守护血参的猫妖给阻止了,你打不过这只猫妖,只得悻然退去。你想找帮手,可又怕血参暴露,引起他人争夺,所以就兵行险着,人为制造惨案,如此一来,南海剑派肯定会发布相关任务,派遣弟子前来降妖除魔……”

说到这,顿一顿:“然后你就能实施第二阶段的计划,借助他们的剑,斩杀猫妖,最后黄雀在后,一网打尽……我说的,对不对?”

张念白哑口无言,赵灵台的推测分析,虽然有些细节出入,但基本都说到了点子上。

五个南海弟子听着,则冷汗直冒,他们从没有想过,人心叵测,竟能算计到如斯地步!

江湖险恶,原来就在身边!

周志膜则恍然大悟起来:七叶血参,还是即将成熟的,这可是价值连城的药材,能卖出天价来。如果张念白真是为了此物,倒可以理解了。

张念白死死地盯着赵灵台,猛地大叫一声,举起药锄,当头砸下。

赵灵台没有动,动的是那条小狗。

小狗蓦然腾跃而起,速度极快,一下子便出现在张念白面前,嘴巴张口,一道淡淡的清光便落在张念白头上。

嘎!

张念白所有的动作戈然而止,满脸惊愕之色仿佛被固定在面孔上。随后他的躯体一阵颤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身皮肉一点点干瘪了下去,最后砰然倒地,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的骷髅架子。

这一幕,周志膜等人见到,一个个嘴巴张得大大,无法合拢起来。震惊之余,又感到了极端的恐惧。

那只小狗,难道竟是一头绝世恶魔?

小狗吸纳完毕,落地,似乎感到满足,甩甩头,摇摇尾巴。

可一众南海弟子却几乎要被吓得哭出声来了。

赵灵台不理会他们,身形一闪,掠下断崖,过了一会,跳了上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周志膜见到,心里想:那株七叶血参一定被他拿到手了,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宝呀,竟隐藏在此处……

“哎,自家现在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天材地宝,又有什么用?想它作甚?”

赵灵台目光一扫,忽道:“还装死?信不信我真让你死掉。”

话音刚落,那只身中数剑的猫妖便乖乖翻身起来,低着头,一副听从发落的乖巧模样。都说猫有九条命,牠看似全身血淋淋的,但实则并未伤及根本。

“遇见我,你运气好,跟我走吧。”

赵灵台说着,迈步离开,猫妖赶紧跟上,可牠似乎十分惧怕小狗,保持着一段距离,小心翼翼。

就这么走了?

周志膜眨了眨眼睛,赶紧喊道:“少,少侠,你路见不平,且帮我等解毒,南海剑派他日必有厚报!”

赵灵台不回头:“酥骨散药力只能持续半个时辰,很快你们就会好的。”

周志膜几乎要哭出声:“少侠,此地荒野,万一跑来些野兽,可就把我们都吃掉了。”

赵灵台仍不回头,只一摆手,就见那小狗跑过来,架起后腿,嘘嘘一下,撒了一泡尿,然后就走了。

“这一下,不会有野兽来了。”

说完,带着一狗一猫,赵灵台扬长而去。

闻着浓郁的狗尿骚味,周志膜与冰乐几个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内心之中,不约而同涌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派?邪道?

第四十五章:害怕

赵灵台任侠多矣。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他其实也一直在寻求答案,他曾经找到天上,却发现一切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仙界,竟比人间还要龌蹉几分。

赵灵台抬起头,望向高远的天空,有白云缥缈,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过去,看到白云之后的世界。

那里,金碧辉煌!

那里,满天神佛!

“天庭,迟早我会打回去的……”

水波荡漾,现在的他正躺在一艘小舟之上,悠然南下。

离开浮山后,赵灵台选择水路,坐船渡江,前往南海郡。

所谓“江”,其实应该说是一条大河才对,属于泾江分支,名叫“三道江”,蜿蜒而流,途径南海郡,最后注入南海。

江河两岸,多有人家,靠水吃水,或捕捞渔猎,或租船载人。当下赵灵台所乘坐的小船,便是常见的乌篷船,只能乘载两三人,不走长途。

走水路的话,计算行程,约莫一天工夫便能去到南海郡。不过他并不赶路,所以吩咐船家慢点划桨,一路正好欣赏两岸风景。

船家五十多岁,一脸沧桑沟壑,皮肤晒得黝黑,他一边划船,一边有些奇怪地望着赵灵台。

从赵灵台的衣着打扮上,应该是个出身普通的少年。可他却出手阔绰,掏十两银子来租船,实在让人咋舌。

十两银子,真不是小数目了。等闲人等,吃一顿饭,不过几十文钱;乡绅富豪,奢侈的话,也就二、三两……

只有传说中的修士人物,才会一掷千金。因为凡俗金银,对于这些高来高去的高人而言,往往只是个符号罢了。根本不会讨价还价,甚至完全不知价格,直接就是砸钱。

但是看赵灵台年纪轻轻,即使是修行中人,恐怕也是低阶弟子,收入不会高的。

渔家想不明白,干脆不再想,他常年行舟,一年下来,不知搭载多少人物,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赵灵台还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带着一只狗和一只猫。

小狗看着病恹恹的,一声不吭;那猫倒是机灵了,却似乎很怕小狗的样子,亦步亦趋,仿佛走错一步,便会大难临头。

看完天空,赵灵台坐起来,叫道:“阿水伯,午时将至,午饭有什么吃的?”

船家阿水伯忙道:“有鱼有肉有酒,还有豆腐,都是早上刚买的,新鲜得很。”

现在生意讲究活络变通,租船并非仅仅坐船而已,还得包食宿,这样生意才会好——当然,收费同样水涨船高。

赵灵台笑道:“就来一道你的招牌菜吧,野鱼头豆腐汤,多加辣椒。”

“好嘞!”

阿水伯应一声,忽问:“少侠,你以前坐过我的船吗?”

他觉得赵灵台面生得很,口音也不对,应该是外乡人,但对方怎知自己善于做鱼汤?

赵灵台呵呵一笑:“以前坐过一次,可能你忘记了。”

他没有说出来,那次,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阿水伯,正值青壮,身强力壮,而今已头发斑白。故人重见,自有感慨。

阿水伯没有多想,说道:“少侠,前面不远便是三道龙神庙,我们便到那落脚吧,这庙很灵的,过往客人,一定要进去拜一拜。”

“三道龙神庙?”

赵灵台楞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我去看看。”

这庙,早在数十年前,他便来过。

三道龙神庙坐落在江水中央处,正是一个三岔水流交汇之地,三道江之名,也是因此而来。

神庙已经有着上千年的历史,风吹雨打,江水冲刷,依然稳如磐石。很多人都说,这是因为庙**奉着龙王,所以浪涛退避,不能近身。至于庙中香火,更是日夜不断,极为鼎盛。

上一次来,赵灵台觉察到庙中存有气息,缭绕不散,不同凡响,但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香火供奉长久,所滋润温养出来的。

直到飞升之后!

其实从飞升成功,接受天庭人事,受天条约束,到蟠桃园守门,再到谪贬凡尘……赵灵台在天上停留的时间并不算长。如此一来,他对于天界的了解就泛泛而已。

即使如此,短短时日也是大开眼界了。

比如说,他曾见过一条真正的龙,腾飞九天之上,落于万顷汪洋。

比如说,他知道了仙与神的区别。仙是境界,神是职位。而龙族,世袭水神之位,管辖人间天界的江河,以及四海等。

换句说话,三道江上的这座龙神庙,供奉的,真是一尊神灵。

当然,神灵之说各有理解。可能只是龙王的一缕意念,也可能是龙王麾下的某个下属。

具体如何,得前去好好端详一番,才能窥破端倪。

神仙神仙,没有担任职位的仙人看似逍遥自在,实则等于被天庭所排斥,游离在组织体制之外;而如果在天庭当了仙官,即使修为马虎,但权柄在手,依然能呼风唤雨,不可一世。

这个,是赵灵台被贬落凡尘后的一番深刻理解。

就像那个庆佑星君,不过是个破境不久的小人仙,连地仙都不是,但仗着父母庇荫,又是天帝远亲,年纪轻轻,便得了“星君”的封号,一群人前呼后拥,好不威风。

赵灵台打了他,其立刻回去告状,因为父母都是仙官,翻覆之间,便能让赵灵台背负莫大罪名,押上谪仙台,贬落凡间为狗!

这是因为修为的问题吗?

并不是!

在许家庄的那一段日子,每天除了修炼之外,赵灵台都在想某些问题,越想越觉心寒,越想越觉可怕。

那是一种面对庞然大物,而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而从另一个角度想,赵灵台很想去看看,神仙是怎么当的。

如今来到三道江水神庙,正是一个不错的机会,管中窥斑,略见一斑,也许,能有所收获。

乌篷船顺水而下,约莫一刻钟后,视线中便出现了一座屹立在江流中央的建筑,琉璃瓦顶,青砖为墙,看上去,大气不失素雅,自有格调。

“喵!”

一直表现安分乖巧的猫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叫唤一声,猫身起来,状甚不安。

赵灵台看得出,牠在害怕!

第四十六章:神庙

从严格意义上说,这只猫并不算真正成妖,牠只是介于开窍之间,并因此有了灵智,能听人话。

而猫,本身就是具备灵性的动物,能够被驯养得很好。

这也是赵灵台选择带牠上路的原因,不怕会被人遇见,上来就“降妖除魔”了。

他可以说这猫是自己的灵宠。

至于那只小狗,那是非常特殊的存在,特殊到直到如今,赵灵台仍然有些摸不清楚。

猫妖原本可能是一只野猫,游荡在浮山上,遇着了机缘,因此启蒙开灵,成为灵兽,然后发现了那株七叶血参,并守护了起来,要一直守到血参成熟,这才吃掉。

与血参为伴,得益匪浅,日夜被血参气味滋润着,实力大涨。

只是没料到,生长得极为隐蔽的七叶血参,还是被来自神丹教的张念白给发现了。

一人一猫,开始对弈。

不擅打斗的张念白争不过猫妖,只能策划计谋;而猫妖也没有吃掉七叶血参,因为距离完全成熟,还差几天功夫。

很多时候,动物的认知固执,甚至要超过人类。

又或者,在猫妖看来,张念白并不足以构成威胁。

最后是赵灵台得了血参,并切下些根须之类,捣弄给猫妖吃了,其身上的剑伤才好得快。

随着乌篷船向龙神庙靠近,猫妖越发不安起来,要不是旁边有小狗震慑,牠恐怕都会跳船逃跑。

赵灵台微一皱眉,没想到猫对于神庙气息如此敏感。

阿水伯道:“少侠,神庙附近太多船,不好停泊,我且送你过去,然后到外边去做饭,你好了,我便来接你。”

龙神庙香火旺盛,每天都有不少船只到此,送人入庙,上香拜神。一艘艘的船,便停泊在神庙周围的水域上,显得拥挤。

当然,进入的路径还是留着的,只是船送人过去后,就得划出来,不能挡住水道。

赵灵台道:“好,我的猫和狗,就留在船上了,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二。”

“没问题。”

见那猫狗似乎都很乖巧的样子,阿水伯答应下来。

不用多久,乌篷船便划到龙神庙的台阶之下,赵灵台下船,踏上台阶,回头一看,就见到猫妖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小狗则若无其事地蹲在那儿,仿若塑像。

阿水伯挥挥手,很快便把乌篷船划出去了。

赵灵台拾阶而上,一会之后,就来到神庙门外。

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此,或虔诚烧香跪拜,或依着栏杆观望风景。

龙神庙坐落在江水中央,四面开阔,可见水流滔滔,颇有几分壮观。

赵灵台不急着入庙,打量起来,见到神庙占地不大,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别致的庭院。一间主厅,两间耳房。耳房之一摆放杂物,另外一间,大概是住庙祝的。

他刚想入庙,就听到江面上传来丝竹之音,其声靡靡,充斥着一种欢愉之意。

赵灵台循声看去,见到前面驶来一艘画舫,足有十余丈长,装饰华丽,里面坐着两排歌姬,有的抚琴,有的吹箫,有的鸣鼓,乐章奏起,其乐融融。

众女环绕之处,一位年轻公子坐在那儿,白衫胜雪,风姿卓越。

“是峨眉的寻欢公子!”

神庙之外,有观览风景的人叫了起来,然后一群人扑到栏杆上,踮起脚,伸长了脖子观望。仿佛看多那寻欢公子一眼,便能吸取到些仙气似的。

然而那画舫并不停留,缓缓而下,往南海郡方向飘去。随着走远,乐声渐渐难以听闻,围观的人才恋恋不舍地散开:

“寻欢公子,是在游江!”

“容颜绝世,剑光倾城,哎,可惜刚才隔得远了,没有看到真切。”

“能见一眼,你便知足吧。”

议论声起,一个个满怀感慨。

忽然有人问道:“你们说,三大公子谁最厉害?”

“他们并驾齐驱,应该平分秋色吧。”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总有高低的。”

“在我看来,听雨公子最厉害,昆仑玄功,独步天下。”

“呵呵,难道峨眉的《阴阳全经》就差了?”

“小雷音寺虽然为禅修,少与人争,但佛门绝学,深不可测……”

说着说着,几个本来互不相识互不相干的人,竟是吹胡须瞪眼,争得面红耳赤起来。

赵灵台听着,暗觉好笑:江湖的事,大都如此,为了些乱七八糟的排名之类,便能吵得不可开交。什么“美人”排名、“兵器”排名,诸如此类。

他懒得听下去了,举步进入神庙。刚迈入门槛,若有所觉,仿佛庙顶之上,正有一双眼睛在往下看,俯视着所有进入神庙的人。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意味!

那是属于神灵的充满了高大上的威严!

赵灵台双眸微微一凝:果然如此,此庙,不凡!

他身怀莫大机密,被贬落凡尘为狗,本该抹去三生印记,但偏偏一切都保留住了。

此事若被天庭知晓,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赵灵台身上的气机却被某种极为神秘的力量所遮掩蒙蔽住了,等闲根本无从窥伺。

他自信,即使置身神庙之中,也不会露出马脚。

那股神秘力量,应该是源自遭受天罚时所突然出现的一道金光。金光入体,消弭不见,却一定存在着。此光能在谪仙台上作弊,瞒过众多耳目,其具备的能量可想而知。

只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又是哪里神仙激发出来,帮助赵灵台的。

到了如斯层面,赵灵台并不相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般简单的逻辑,而是觉得此事背后,必有深意。

每想及此,赵灵台便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体内隐藏着一个连自己都无从知晓,没有掌握的事物。

那般感觉,并不会让人愉悦。哪怕其所带来的影响,一直在有利的位置上。

“少年人,进入神庙,缘何不跪?”

突然一把苍老的声音说道。

赵灵台知道对方说的是自己,因为别的进入神庙的人,都是三拜九叩,满脸虔诚,而他,却是站着不动,在人群中显得颇为突兀。

听到那位老庙祝的询问,一众跪拜在地的人都把目光落在赵灵台身上,有的奇怪、有的迷惑、有的带着责备,甚至还有愤怒的眼神:赵灵台入庙不跪,是在冒犯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灵。

此行为,有罪!

第四十七章:不跪

庙祝年过古稀,身形干瘦,花白的头发颇为稀疏,颌下无须,身上一领洗得发白的长袍显得有些宽大,他盘坐在龙神像下面,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赵灵台望着他,神色淡然,内心却颇不平静,因为在数十年前,他上次来龙神庙时,见过这个庙祝,当其时,他便是这幅模样,垂垂老矣。

但几十年过去,庙祝依然,岁月仿佛在他身上凝固住,失去了变化。

对于寻常人来说,几十年光阴能够改变许多,甚至夺走生命。看船家阿水伯便知道了,从青年少壮,到风霜满面,仿若昨日。

庙祝看似苍老,时光的侵蚀到此而止,能做到这一点,足见不凡。

赵灵台回答:“无求于神,自不会拜!”

老庙祝闻言,咧嘴一笑:“少年人,难道你没听说过‘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吗?还有‘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之诫?”

听到这话,庙里不少人都笑了,在他们看来,赵灵台大概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家伙。

望着那尊赤发黑脸的龙神像,赵灵台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除了那种被人俯视的感觉外,别无发现:

也许,神灵存在的层面,还不是他目前所能接触了解得到的。

想着,他微微躬身下去,对着龙神像做了个礼,然后转身退出了神庙。后面庙祝不以为忤,重新眯上了眼睛。

出去后,赵灵台没有逗留,对着停在外面的乌篷船做了个手势,阿水伯站在船头处,见到信号,当即把船摇进来。

“少侠,这么快便拜完了?”

阿水伯问道。

赵灵台摇摇头:“我没拜,就看了看。”

阿水伯哦了声:“也对,毕竟你不是在水上讨生活的。”

龙王,乃万水之神,行船的,打鱼的,最为信奉,不过对于陆地上行走的人而言,信仰难免就弱了些。在岸上,财神灶君等大行其道,才是主流。

赵灵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午饭好了没?”

“正在锅上煮着,还要等一会。”

说完,阿水伯便进入船舱看火。

赵灵台留在船头,随着乌篷船与龙神庙拉开了距离,那猫妖没感到那么压抑了,才渐渐恢复了些生气。

“过来!”

赵灵台轻声说道。

猫妖立刻毫不迟疑地跑来,趴在脚下。对于赵灵台,牠并未有多少畏惧之意,反而觉得有些亲近,可能是因为赵灵台用血参帮牠疗伤之故。

赵灵台伸手抚摸着牠的头顶,皮毛顺滑,手感不错:“你跟了我,便给你取个名字吧。”

“喵!”

猫妖乖巧回应。

说起来,赵灵台还真有点好给人取名的习惯,可能跟他以前的书生出身有关,好比几个嫡传弟子,都是他给起的名。

不过这一次,赵灵台忽然想到了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算了,你的名字,还是留给另外一个人取吧。”

“喵!”

猫妖似乎不解,不过很快,牠便被一股浓郁的香气给吸引住,抬起头,不停地往船舱张望。

阿水伯从里面钻出来:“少侠,你是要到里面吃,还是在外面。”

“外面吧,宽敞些。”

“好勒。”

又等了一会,阿水伯便搬出小桌碗筷等事物,在船头上一一摆好。

赵灵台见只得一副碗筷,问:“你的呢?”

阿水伯呵呵笑道:“少侠先吃。”

赵灵台道:“一起来吧,一个人吃饭,特无聊。”

“这个……”

阿水伯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这个那个了。”

赵灵台的态度很坚决。

阿水伯便不再推搪,又拿出一副碗筷。

过不多久,鱼汤做好,热腾腾一大锅,摆上小桌,香味散发出来,让人食欲大开。

这般滋味,对于猫妖来说简直是难以抵挡的诱,惑,眼巴巴看着,不住地舔嘴唇。

赵灵台又问:“有没有另外的碗?”

阿水伯知其意,赶紧进入船舱,很快拿出一个陈旧的大瓷碗来,边缘处有些破损,显然用了很长的时间。

水上行船,风吹雨打,赚的是辛苦钱,对于生活自然颇多计较,衣物也好,用具也好,除非破烂得无法再用了,否则都不舍得丢弃。

赵灵台接过瓷碗,打了满满一碗鱼肉,然后放到猫妖身前。

猫妖见着,满心欢喜,正待食用,忽然想到了什么,便用一双爪子把鱼肉慢慢推到小狗跟前去,那意思仿佛是在说:“老大,先用!”

然而小狗看都不看一眼,老神在在。

猫妖识趣地又把瓷碗拉回来,蹲坐住,两只爪子仿佛人手,直接捧起了瓷碗来吃。

这个极度拟人化的动作落在阿水伯眼里,差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几乎要叫唤出声:“妖怪!”

好在他毕竟活了半辈子,算有些胆色,生生忍住。

赵灵台淡然道:“牠是我的灵宠。”

关于灵宠,阿水伯是知道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顾名思义,带个“灵”字,自然不再是寻常的禽兽,那么做出些匪夷所思的动作,也是情理中事。

这一下,阿水伯终于确定眼前这少年定然是学道修仙之人了,心情难免紧张,拘谨起来。

赵灵台自是觉察到了,但也没有说什么。虽然他一向提倡“平易近人”,然而一入修界,几乎便等于进入了另外的世界。彼此之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不得不说,阿水伯做的鱼汤的确一绝,用的是上好的野鱼头,加上嫩的出水的豆腐,汤色乳白,红的是辣椒,吃进嘴里,香辣可口,回味无穷。

另外,阿水伯还拿出了一瓶自家酿得米酒,酒算不上好,胜在淳朴,口感醇正。配着鱼汤,自有一番风味。

闷一口酒,吃一块鱼肉,体味着久违的味道,赵灵台思绪飘飞,仿佛回到数十年前……

那一年,他剑道渐成,名头已响,便仗剑下山,要踏遍青山,遨游五湖四海!

那一年,他会遍天下英雄高手,意气风发,剑下败者不计其数!

那一年,他曾经站在这么一艘乌篷船船头上,举酒对月,仗剑高歌!

而今人从天上来,却早没了当年……

第四十八章:风云

(南朝书友群200702009,喜欢的请加入!)

黄昏时分,乌篷船停泊到南海郡东门外的码头,赵灵台下船,猫妖揣在怀里。

后面阿水伯忽然叫道:“少侠,你的狗呢?”

他没有看到那条奇怪的小狗,不知什么时候不见的,赶紧提醒。

赵灵台微笑道:“牠自个去觅食了,吃饱了便会回来的。”

“这么有灵性?”

阿水伯喃喃道,不过见到猫妖吃食的样子,小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便不再多说,船桨一荡,荡悠起来,看能不能搭载到别的客人,不用空船回程。

赵灵台迈开大步,走不多久,前面一座大城拔地而起。

南海郡!

天下九州,此为其一。

凡俗世界,自有王朝统治,当今之世,国号为“夏”,又称“大夏”,立国已达千年之久。

大夏王朝,背后依靠的却是三大仙门。但并非是说三大仙门结成同盟,而是三足鼎立,恰好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利益平衡罢了。

三大仙门,乃三尊庞然大物,高高在上,然后轮到十大宗派,再到下面数目众多的江湖帮会等,正是一个阶层分明的金字塔形态。从高到低,可以说三大仙门的影响力和渗透力无处不在。

灵台剑派,算是比较干净的一个了。

故而外界一直有传闻,说有仙门看不惯灵台剑派的“独善其身”,要出手干预,或收编,或直接除名……

以前是赵灵台锋芒太盛,生生把诸多问题给压住了,但他飞升之后,形势便变得严峻起来。好在又杀出个阿奴,再加上与苍山、七星观的结盟,总算是及时稳定住了局面。

中原各地的风云渐趋平稳,但在南海郡,风起云涌,闹得欢腾。

一切都因为龙窟秘藏。

只是几番征兆之后,又失去了影踪,秘藏迟迟没有现世,让得一众赶赴南海郡的各派精英好不焦躁。

然而最为闹心的,还是南海剑派。其本是地头蛇,坐镇一方,何等逍遥,但眼下一条条过江龙杀了过来,各种事端层出不穷,使得南海剑派难以招架,生怕闹出个大乱子来,处理不好的话,甚至可能会山门不保。

其实对于龙窟秘藏,南海剑派暗地里寻觅已久,但一直苦无消息,而今倒是有各种消息了,问题是人人都要来分一杯羹,瓜分到最后,不知能剩到什么残羹冷汁。

现在,连仙门都被惊动,三大公子来了两。

三大公子之名,源于十年前的那场仙门大会,三名天资卓越的新秀才俊脱颖而出,一举成名。

他们年及弱冠,却已是阳神境界,是最有希望破镜,成为人仙的年轻代表。

小雷音寺的拈花公子、峨眉别院的寻欢公子,以及昆仑外府的听雨公子,每一人,身后都代表着一个仙门。

最先进入南海郡的是寻欢公子,然后便是拈花公子,听雨公子倒不见影踪,不过看这样子,驾临南海,估计是迟早的事。

仙门惊动,南海郡的动荡形势有所缓解,至少明面上没有那么乱了,却是怕得罪了仙门,死无葬身之地。

各种讯息,早传得满门风雨,是以赵灵台进城后,找个稍大一点的饭店,吃顿晚饭,便能听到这些。

当然,道听途说,多有夸大其词,以及不实之处,但总体而言,还是接近事实的。

“前天虎头山那一战你们听说了没,青城与崆峒遭遇,大打出手,伤了四、五个弟子……”

“老兄,你那都是过时的消息了,昨天青城和崆峒和好联手,与龙虎山大战,从早上打到了中午……”

一个个高谈阔论,说得口沫子乱飞。

赵灵台坐下来一碗饭没吃完,就听到了七、八条激烈战况。由此可知,郡城之外,特别是南海区域那边,真得很乱。

“不知方下峰他们怎么样了……”

赵灵台想到了自家弟子。

当初传出秘藏的消息,林中流便派遣苏慕思等七人前往南海,倒不是说一定要夺宝而归,而是风云际会若,灵台没人到场,难免会被人看轻。但随着形势变化,元炁境的苏慕思显得有些镇不住场子了,所以林中流又让方下峰赶了过来。

南海郡内,灵台剑派并没有分馆,其实别的宗派也没有。因为此处是南海剑派的自留地,容不得别人插足。只是经历过这一番风云动荡后,南海剑派是否还能守得住,就不好说了。

江湖人士,如同过江之鲫般源源不断前来,使得郡内客栈酒楼人满为患,想找个地方住都不容易。

吃过饭后,赵灵台离开饭店,脚步一拐,拐向东南方向。

已入夜,华灯初上。

南海郡乃大城,到了夜间,自不会漆黑一片,而是灯火通明,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赵灵台穿街过巷,远离热闹,越走越是偏僻,最后来到一条昏暗的小街之上。

“喵!”

怀里的猫妖若有所觉,叫唤了声,探出头来。

赵灵台站住,没有回头,缓缓道:“我如果是你们,就会掉头离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后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五条大汉晃出来,一个个虎背熊腰,领首一个身材更是高大,狞笑道:“小子,我若是你,便会乖乖跪地求饶,也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赵灵台转过身:“你们确定?”

那大汉双手搓在一起,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声响:“要怪,只能怪你大路不走,偏要走小路。刚才在饭店,本大爷便注意到你了,你的口袋里,有很多金叶子,现在,全部交出来吧。”

“这就是财不露白的原因吗?”

赵灵台想着,不再说话,转头继续往前行。

“还想走?”

大汉怒喝一声,飞身扑来,迎接他的,是一道敏捷的黑影,那应该是一只大猫,腾挪跳跃,极为迅猛。

“啊,我的眼睛!”

大汉只觉得眼前有劲风掠过,随即剧痛涌来,一双眼珠子竟然被猫爪子生生掏了出来。

猫妖不做停留,立刻冲向第二个目标。

一会之后,五个汉子都成为了瞎子,捂着空洞的血流不止的眼眶哀嚎不已。

赵灵台已经走到了小街的尽头,再一拐,前面霍然开阔,是一面湖。

这湖有个名堂,叫“小南海”。

三十年前,赵灵台曾在此处,埋了一柄剑!

第四十九章:埋剑

在灵台山遇到仙缘时,赵灵台已年过二十。

这个年纪,对于学道而言,显然已晚。

但不知是那份仙缘与众不同呢?还是他大器晚成,学剑之后,道行精进,一日千里,简直匪夷所思。

每十年,赵灵台都会换一柄剑。

他最初用的,是一柄简陋的竹剑;然后换成一柄普通的铁剑;再后,则是用玄铁打成的重剑……

每换一次剑,赵灵台都会把旧剑埋起来,不为别的,只为了一种告别和祭奠。

算起来,他一共埋了七柄剑。

前面的五次,所埋下的剑,应该早被岁月腐蚀,化作泥土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人都敌不过岁月,何况那些平凡剑器?

不过最后两次埋下的剑,却是不同。赵灵台相信,那两柄剑会在光阴的磨砺之下,越发锋利,锋芒毕露。

两把剑,一把是飞升之前埋下的,埋在了灵台后山;还有一把,就是在三十年前,埋在了小南海。

那一年,赵灵台游历南海郡,本想找上南海剑派山门,与该派掌门孟萱萱比剑。当他来到南海边时,坐于礁石之上,望海潮起落,听碧涛翻腾。

这一坐,便是三天三夜,而后突有所悟,剑道再上一层楼,顿时放下了比剑的心思,回到南海郡,并将当时所用之剑埋在了小南海,之后飘然离去,返回灵台山,几年后,他正式开始闭关!

斗转星移,重游旧地,赵灵台便是为了拿回这一柄剑。

今晚有星月,光华皎洁,映照得湖水粼粼,如同一面被打碎的巨大镜子。湖边岸上,种着一行行的垂柳,树荫清凉,而每隔一段距离,柳树上都会挂着一盏大红灯笼,里面红烛点亮,仿佛路灯。

如斯光景,以前却是没有的。数以百计的灯笼,每烧一晚,不知要耗费多少银子。

瞧见灯笼外皮上,都写着“南海”二字,看来是南海剑派的手笔。

晚上的小南海,居然有不少人。

这些人,有的手执灯笼在岸上走着,并非在闲逛,而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湖面上有舟船缓缓行驶,有人划船,有人则高举灯笼,欠着身子,几乎要探头进湖水里去……

赵灵台看得有些稀奇。

“看什么?这里是我们兄弟俩先占的地方,你快到别处去。”

前面一丛树荫黑影下面,突然跳出两个人来。

赵灵台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有些狐疑地打量过来:“你是装傻呢,还是外地来的?”

“我今天才进的城。”

赵灵台回答道。

“哦,怪不得,连沉湖寻剑的事都不知道……走走走,别在这晃来晃去,妨碍本大爷运功。”

那人不耐烦地挥起了手。

“寻剑?”

赵灵台面露古怪之色,却不停留,迈步离开。

走不多久,就见前面一片灯火明亮,是个小船坞,岸边水上停着好几条一模一样的制式小船。

这里,便是租船的地方了。

“少侠,可是要租船寻宝的?”

赵灵台刚走过去,便有个伙计满脸笑容地迎上来。

“这船,怎么租?”

赵灵台问道。

那伙计打量他一眼:“租船三十两一晚,押金二十两,要船夫的话,另外加二十两。”

这等价格,简直让人咋舌。

见到赵灵台似乎要开口还价的样子,那伙计一摆脸色:“不讨价还价,要租的请快,晚些的话,给再多的钱也没船了。”

赵灵台笑道:“我并非还价,只是想问这沉湖寻剑是怎么回事?”

伙计一愣神:“你连这都不知道,来凑什么热闹,去去,别阻住我做……”

“生意”二字没说出来,皆因看到赵灵台掏出了三片金叶子,黄橙橙的,分外扎眼。

伙计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少侠,看你是外地来的吧,说起这沉湖寻剑,却得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有个绝世人物,叫赵灵台的,乃灵台剑派开派祖师爷……呃,你应该听说过他吧?”

赵灵台点点头。

伙计继续道:“当年赵灵台曾在这小南海盘桓过一段时日,在此悟剑,离去之时,不知怎地,却把当其时用的剑沉进了湖里。我跟你说,那可不是普通的剑,而是一柄飞剑!用灵金所铸造而成的,价值连城。此消息传出去后,便掀起了寻剑热潮。咱这生意档口,便是这么开起来的。”

赵灵台摸了摸鼻子:“这么多年过去,就没人寻到?”

伙计一摊手:“你看着小南海,虽然比不得真正的海,可也有几千亩方圆不是?飞剑才多大?”

“如此说来,哪里是寻宝,简直是大海捞针。”

伙计嘿嘿一笑:“以前是大海捞针,现在可不同咯。”

“哦,有什么不同?”

赵灵台有些不解。

伙计压低声音:“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但凡来寻过剑的基本都知道了。那就是落在湖中的飞剑,也不知什么原因,近年来颇不安分。特别到了晚上,有剑光映照,又有剑气蓬发而出……”

赵灵台一怔:“这么一来,不就能寻到飞剑了?”

伙计苦笑道:“哪里那么容易?浮光掠影,转瞬即没,而且飘忽不定。不过,不少高人都看出来了,这把飞剑很快将会隐匿不住,破水而出。到那时候,有缘者得之。少侠,这个机会可千载难逢,因为说不定,今晚飞剑便自动飞出湖底了。”

“好,这船我租了!”

赵灵台说道。

不过他不要船夫,而是自己划船。

见小船慢慢使出,走得远了,那伙计一脸得意,摇头晃脑道:“又一个做白日梦的傻货,赵灵台的埋剑岂是一般人能得到的?这几天这些傻货越来越多,我得多弄些船才行,有钱不赚,才是傻!”

赵灵台以前划过船,虽然时隔多年,但动作依然没问题,船行使得稳:

“剑光透水,剑气破空,看来这柄剑果然温养出来了,要是来晚些时日,只怕真得隐匿不住,会被旁人得了去。”

他心里想着租船伙计的话,知道对方并未说谎,只是别的人还没懂得个中代表的意义。

那把飞剑,有个名字,唤作“草莽”。

第五十章:交锋

小船悠悠,朝着小南海深处划去。

这一面湖,足有数千亩方圆,论起面积来,几乎要等于南海郡的一半。郡城傍湖而建,湖光水色,风景优美。

湖中,还有数个小岛,岛上有人家。而近岸之处,有廊桥凌驾于湖水之上,曲折环绕,其中又建设了亭阁之类,供给游客旅人们赏景与憩息。

偌大地方,地形复杂,想要寻觅一柄飞剑,确实不易。二三十年来,前来寻剑的人络绎不绝,不计其数,但都是空手而归。估计当年赵灵台走过的、逗留过的地方,都已被掘地三尺,搜寻了个遍。

又有说法,说是赵灵台沉剑,顺手抛下,剑落湖底,具体坐标不知,难度直线飙升。

然而越是这样,越让人沉迷于寻找。要知道目标可是一柄真正的飞剑,价值连城,可遇不可求。

此时月上中天,一轮皎洁,分外清雅。

赵灵台清楚地看到,四周不远处,有同样的小船在漂泊游荡着,除此之外,还有些稍大的乌篷船,和别的舟揖。

在岸边船坞租赁的小船,其实和独木舟差不多,造价低廉,不会超过十两银子,船家老板以高价租出去,又收了押金,心里也许巴不得客人把船弄坏了,而或不再归还。

这门生意,简直一本万利,看船坞之上,同样悬挂着南海剑派的标识,估计便是该派产业。否则的话,也不能在此地立足。

寻宝队列中,自备船只的也有不少,很快,赵灵台便看到了一艘大船;然后,他便又看到了一艘灯火通明的画舫。

瞧着眼熟,依稀便是中午在三道江龙神庙所见到的那一艘,只是眼下没有弹奏乐章罢了。

看真切些,也没有发现众多的歌姬,里面只坐着一人,白衫胜雪,玉树临风般,可不就是峨眉别院的寻欢公子嘛。

画舫行使的速度不快,缓缓朝着那艘大船开去。

大船发现了动静,有唿哨声起,随即桅杆之上亮出一面旗帜,旗帜上绣着一幅金黄色的图案,上面笔走龙蛇,弯弯曲曲,颇为玄奥。

这是一条符箓,正是十大宗派之一崂山派的独门标志。

随即大船甲板上奔出一人,站在船头上,抱拳朗声说道:“崂山兰荫客见过峨眉寻欢公子。”

画舫前头一个干瘦老者站在那,手中拿着一杆烟斗,在吧唧吧唧地抽着烟,开口说道:“我家公子不喜欢看到你们在此,速速离去,莫要自误。”

兰荫客闻言,有些气恼。他身为崂山长老,阳神修为,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今自表身份,却连跟寻欢公子说句话的资格都没,如果就此灰溜溜离开,传扬出去,以后还有脸见人?

“兰某在此游湖,自问没有任何冒犯之处。”

“哼,看你不顺眼,便是冒犯。”

老者不由分说,吸一口烟,猛地一吹而出。

青色的烟雾,幻化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圈子,嗖的一下,便朝着兰荫客掠去。

这烟圈,看着轻飘飘没有丝毫着力之处,迎风生变,圈子变大起来,并且渐渐凝实,仿若实物。

兰荫客见着,不敢怠慢,手上转瞬间便多了三张符箓,有条不紊地往烟圈贴去。

唰唰唰!

三声轻响,符箓蓦然着火,燃烧起来,根本挡不住烟圈的移动。

兰荫客脸色一变,左手往右手里一掏,又掏出一张符箓来。

这一张符箓,足有一尺余长,纸张厚实,不同凡响,上面描绘的图案隐隐有光彩流转。

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举符箓,狠狠地向烟圈贴去。

啪!

一声脆响,烟圈涣散,不过兰荫客也不好受,登登登,连退数步,脸色微微发白。

画舫老者冷笑一声:“怎地,要玩真的?”

兰荫客一跺脚,喝道:“走!”

大船转舵,扬帆远去。

这边的交锋,虽然谈不上激烈,但早惊动了附近的寻剑者,他们听到“寻欢公子”的名头,哪里敢逗留,纷纷装作路人,悄悄划走。

赵灵台的小船距离得要远一些,但他何许人也,早看了个分明。

老者与兰荫客交手,用的正是术法!

对于术法,赵灵台也有了解,不过他毕生用剑,灵台一脉也是如此,属于纯粹剑修,要从根源上追溯,可称得上是“蜀山”一脉。至于术法,传承的流派分支便多了,他们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对于法器法宝之类,分外倚重,所谓斗法,往往斗的便是器物。一言不合,不是丢符咒,便是砸印鼎。

相比之下,剑修,性命攸关,一口剑而已。

两者比较,皆有优劣,事实上在修炼前期,虽然公认剑修占据优势,但主要是因为好的法器稀少。当剑修与法修对阵,两者同境界的话,如果法修掌握有厉害法器,那打起来简直不要赢得太轻松。很可能剑修根本无法近身,就被法器给打落了。

厉害的法器,威力毋庸置疑。

先前老者吐出的烟圈,只不过是一口法力显化,反倒是兰荫客拿出的符箓,颇有几分火候。

但很明显,即使如此,兰荫客也落了下风,所以不得不选择离开。

这老者,很可能已无限接近人仙之境,但看起来,他却甘为仆从,跟随着那个寻欢公子。

作为仙门悉心培养出来的嫡传,对于三大公子的实力,赵灵台并无任何怀疑。在灵台时,虽然对于苟秀正张口闭口说仙门这好那好颇不感冒,但无可否认的是,仙门的底蕴实在非十大宗派所能企及。

三大仙门,一向高高在上,这次却来了两位嫡传,除了印证那龙窟秘藏着实不凡之外,可能也有让弟子增加历练的缘故。

赵灵台想着,只顾划船往前走。

便在此际,他若有所觉,猛地朝西北方向看去。

但见那边,一抹荧光闪现,直冲云霄,只闪一闪,却又迅速消弭不见,看起来,仿佛是有星子坠落湖中一般。

赵灵台却知道,其实是湖中迸射出的光芒。

那是剑光!

飞剑之光!

这一幕被四周无数的人捕捉到了,便如同一块巨石砸落湖面,登时鼓噪起来,一艘艘船拼命往那边划去。

第五十一章:养剑

在一瞬间,赵灵台感觉到了一抹冰冷的剑意。

这剑意,似曾相识,却又有点陌生……

相隔数十年,故人相见不相识;器物也一样,虽然,那是一柄他曾经用过十年的飞剑。

飞剑构造,与寻常兵器大不相同,不管是材质,还是铸造方式,都是不同层面的东西。

正因为如此,才注定了它的不凡,与昂贵。

所谓神兵利器,世间可见,但飞剑就要稀少得多了。

赵灵台是晋升人仙之境后,才得到第一柄飞剑。为了此剑,他几乎踏遍五湖四海,到处搜寻各种珍稀材料,才堪堪将此剑铸就,并命名为“草莽”。

也是这一柄飞剑,让他真正的扬名立万,战无不胜。

不过十年后,赵灵台对于剑道的领悟跃然上到新台阶,重新练就新的飞剑,“草莽”成为旧剑,被埋进了小南海。

没有人知道赵灵台此举何意,是“喜新厌旧”吗?拜托,再怎么旧,可也是一柄价值连城的飞剑,即使自己不用,也可传给弟子,直接能当成镇派之宝了。

然而赵灵台却直接把这飞剑扔进了湖里,仿佛丢弃一颗石子。

此事扑朔迷离,为人津津乐道,更为赵灵台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并非弃剑,而是养剑!

小南海浩荡,风景宜人,最重要的是湖底有灵脉交错,水系灵气极为浓郁,正与草莽剑特性相符,飞剑在此,能吸纳水元气息,褪去杂质,进行蜕化。

飞升之前,赵灵台当然无法想到自己会遭受冤屈,被贬落凡尘的事,他只是想着让草莽剑在湖底温养,等到时机成熟后,便可在剑派显灵,让林中流他们来取剑,如此而已。

只是当下,一切都变了。

所以赵灵台干脆自己来取,至于埋在灵台的另一把飞剑,自有安排,等闲不会去动。

草莽剑,是赵灵台重返巅峰计划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毕竟他这一次要做的,不是打遍人间无敌手,他真正的敌人,在天上。

荒唐的罪名,难道天庭不知道区区一个守门人能不能偷吃上千枚蟠桃吗?

答案不言而喻。

但是,他们偏偏就这般定罪了。

赵灵台不甘,更不服!

那么,就从这第一把飞剑开始吧……

他眼眸有异样的光芒闪露,双手紧握船桨,但仍是慢慢划着,显得不急不躁。

剑光现世,虽然只得短短一瞬,但如此清晰,给今晚众多的适逢其会的寻剑人以启示。

在此之前,飞剑也曾显露过些端倪,可颇为模糊,而且飘忽不定。纵然如此,无数人就像打了鸡血般,天天晚上都要到小南海来徘徊,撞机缘。而在南海郡外,浩瀚的南海之上,同样有着这么一批人,不过他们要寻找的却是另一份更为庞大的仙缘:龙窟秘藏!

两者,本质上几乎是相同的。

南海乃是真正的汪洋,惊涛骇浪,危机重重;相比之下,小南海就显得安宁得多了,明月照湖,波光粼粼,充满了诗情画意。

然而在飞剑激发荧光的一刹那,温情脉脉的表象顿时被撕开,刀光剑影,怒喝惨叫,交织成一片。

一艘艘舟揖鼓足了劲,拼命往西北方向冲去,而在赶往的路线之上,难免与他人遭遇,互相稍有碰撞,而或瞧不顺眼,立刻开杀。

噗通噗通!

激斗之中,不断有人落水,其中甚至有不会水的,在惊慌地挣扎叫喊着。

“公子,刚才我看得清楚,应该便在三里之处。”

画舫中,干瘦老者对寻欢公子说道。

寻欢公子年及弱冠,剑眉星目,正是成色十足的美男子,他坐得端正,望着不远处厮杀起来的各色舟揖,眉头微皱:“古公,那赵灵台留下的东西真是那么好吗?值得他们拼死拼活?”

那古公呵呵一笑:“当然,那可是一柄飞剑。”

寻欢公子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赵灵台会将飞剑丢弃到湖里?”

古公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才道:“我觉得,他可能是在养剑。”

“养剑?”

寻欢公子被勾起了兴趣。

古公叹一口气:“具体如何,我也不甚清楚,不过赵灵台这人,处处透着玄机,有传言说,他气运加身,注定不同凡响。所作所为,往往有深意。”

寻欢公子听着,冷哼一声:“是吗?那以你之意,若我与他同时代,谁输谁赢?”

古公暗叫不好,自家公子脾性,他自是了解,最为争强好胜,心高气傲,从不甘居于人下,自己在他面前不断说赵灵台的好,却是犯了忌讳,连忙含糊道:“公子,那赵灵台早已飞升入仙界,没有什么好比较的了……”

“飞升么?”

寻欢公子冷然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行,我更没问题。”

“那是那是。”

古公赶紧一个马屁拍上:“公子出身仙门,与他不同,飞升之后,自有接引,咱们峨眉在仙界乃是拥有洞天的巨头势力,赵灵台拿什么跟公子比?”

这话说得寻欢公子心里颇为舒服,笑道:“虽然那飞剑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不过既然遇上了,就拿来玩玩吧。”

语气轻松,仿佛那飞剑已是囊中之物。

古公倒一点不觉得公子夸夸其谈。在世上,飞剑固然稀罕,可对于三大仙门而言,底蕴深厚,珍宝着实不少。寻欢公子刚晋升阳神境,仙门便奖励了一柄飞剑下来,品质不俗,另外,还有厉害法器若干。可以说,一身都是宝。

不管什么东西,如果数量多起来了,自然便缺了份量。

“好的,公子,咱们便去拿了此剑!”

说着,古公昂然立在船头,双脚微微用力,那画舫便箭一般窜了出去,速度颇快,掀起两股浪花。

砰砰砰!

沿途撞到些舟揖,登时将它们给掀翻在水里,简直势不可挡。

“这些小虾米杂碎们,不知死活……”

古老心里冷笑,背负双手,吐气开声:“峨眉寻欢在此,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声音激荡,传得远远的,当真是八面威风,顾盼自雄!

第五十二章:争剑

“峨眉寻欢公子在此,闲杂人等退避!”

声如洪钟,“峨眉”二字,便代表着权威与霸气。

三大仙门,三尊庞然大物,他们一向习惯于高高在上,在幕后操纵一切。现在出现在小南海,并自表身份,那就表示寻欢公子对飞剑志在必得。

“该死的峨眉,他们不是来找龙窟秘藏的吗?怎地连这把飞剑都看上了……”

一人恨声说道。

“可不是,堂堂仙门,堂堂三大公子,还要与我们争食,不嫌跌份?”

有人附和道。

一人冷笑:“哼,弱肉强食,向来如此。你们以为仙门就会高尚无私,就会光明正大?我呸,他们龌蹉起来,比江湖帮会都不如。”

“噤声,你们都嫌命长了不是?在背后非议仙门,被寻欢公子听到了,看你们怎么死。”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一寒,不再吭声,纷纷划动舟揖,远远避开寻欢公子的画舫,生怕遭受池鱼之祸。

先前剑光破水而现,动静不小,不但小东海的寻剑人看到了,南海郡里的不少人也被惊动,纷纷纵身,奔赴赶来,不用多久,湖边岸上,人影绰绰。

他们没有船。

好几个建立在岸边的船坞,众多小船早被租赁一空。

这些船坞,都有一个共同的老板,飞剑异动,看守船坞的伙计们赶紧禀告给老板知晓:今晚的收入,绝对可观。只是如果飞剑被人拿了去,那也意味着这门生意做到了尽头。

租不到船只,赶来的一干人等好不焦急,却也有不少人果断地飞身鱼跃入水。

对于修炼有成的修士而言,学会游水并不难,而且他们气息绵长,能在水底潜行很长的一段时间。

飞剑本来便是沉没在湖底里的,如果能把范围圈定,人在水里,即可浑水摸鱼。

不少人都有此念,仙门虽然可怕,但仙缘更有吸引力,值得放手一搏。

于是乎,一条条身影仿若下饺子般,落进了水里。

“该死的杂鱼们!”

画舫上,古公显然注意到了这番动静。亮出“峨眉”的名号,这些人居然还不懂得知难而退,真是自寻死路。

坐在画舫中的寻欢公子更是不愉,左手手指轻轻抚摸着右手大拇指上的一枚碧玉扳指。熟知他的人,却是知道,这是他要发怒,准备大开杀戒的表现。

三里地并不远,不用多久,画舫便已赶到。

站在船头的古公抬头一眼,不禁愣神,因为他看见早有一艘乌篷船停在了那儿。

此时,虽然有不死心的修士不愿就此放弃,但他们基本都选择了潜水,所以偌大一片湖面上,几乎找不到靠近的船只。

除了眼前这一艘。

难不成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古公心里一个咯噔:其实这把飞剑对于自家公子而言可有可无,只是先前已经发话,势在必得,如果落空,便等于被打脸,不但打了公子的脸,还打了峨眉的脸。传扬出去的话,有损门面。

这样的事,决不能发生。

望见那乌篷船,寻欢公子霍然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坐在乌篷船船头的那个人。

此人一身青衫,头戴一顶宽大的斗笠,把面目遮掩得密密实实,瞧不出丝毫端倪,显得神秘。

古公沉声问道:“阁下何人?”

然而对方并未回应,仍是坐在船头上不动,似乎在凝视湖水,怔怔出神。

“找死!”

遭受了轻视,古公心头火起,双目一凝,意念之下,对面乌篷船下面的湖水汩汩发响,如同被煮滚了一般,下一刻便要翻腾起来,将乌篷船吞噬掉。

便在此时,那神秘人站了起来,其身量颇高,形体高挑,身后背负一剑,剑很长,几乎都与他身高等齐了。

这一站,如同万斤重量压在乌篷船上,压住了将要沸腾的湖水。

砰!

古公脚步一个踉跄,眼眸闪出一抹震惊之意。对方轻描淡写间,便已破了他的法门,使他受到了些反噬,气息作乱。

“昆仑听雨!”

寻欢公子却认出来了。

仙门三大公子,成名于仙门大会,作为新生代最为杰出的代表,他们深受师门器重,被视为最有可能晋升人仙,并能成功飞升的俊秀——话说回来,由于某些缘故,其实三大仙门也有些年头没有人飞升成仙了。

是以三大公子的涌现,寄托了仙门们的希望所在。其中峨眉寻欢,性格最为张扬,行事乖张;而小雷音寺的拈花则淡然宁静;至于昆仑的听雨,却是最为神秘,常年戴着一顶斗笠——斗笠并非凡品,乃是一件加持级别的法器,可隔绝外人窥伺。

“公子”之名,其实并非他们自诩,而是外界取的,寻欢公子本命“李红尘”,他出入之际,身边总是佳人成群,寻欢作乐,才得了此号;拈花公子入空门,法号“空印”,名号源自他修炼的,也是小雷音寺最为出名的《拈花禅》;昆仑听雨公子,则是他的名字,便是叫“唐听雨”。

俗话有说:人的名,树的影,很多时候,当绰号外号这些叫起来后,反而本名被人忽略了。

在仙门大会上,三大公子实力不相伯仲,形成平手,他们修炼的道统也是各有特色,空印纯粹禅修;李红尘剑法双修;唐听雨却是剑修。

也许,这正是唐听雨出现在此的一大原因,身为剑修,对于赵灵台留下的飞剑,怎么会没有兴趣?

李红尘盯着他,慢慢道:“你果然也来了!”

唐听雨开口,他的声音略显低沉沙哑,颇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峨眉与小雷音寺都来了,昆仑岂能落后?”

“这么说,你一定要与我争了?”

李红尘语气不善。

“呵,不是我与你争,是你要来抢我的。别忘了,我先在此。”

唐听雨语音飘忽。

李红尘却知道,对方的声音被那顶法器斗笠所影响,根本不是原声。

“好好,仙门一别,匆匆数年,我便来试试,看你有多少进步了。”

说着,李红尘双袖一拂,人飘然而起,如同一只矫健的大鸟,朝着乌篷船扑去,人在空中,声音再起:“赌约不变,若我胜了,你便取下斗笠,让我瞧瞧‘昆仑一夜谁听雨’,究竟是何许绝世容颜!”

第五十三章:追剑

(看书评区一片打油简介风——本书火不火难说,简介倒是火了,始料不及呀!)

画舫与乌篷船之间,尚有一段颇长的距离,寻欢公子李红尘跃出画舫,人在空中,仿若闲庭信步般,每踏出一步,下面的湖水便自动涌动起来,形成一片平台,承托着他的脚步:

“峨眉道法,步步生莲!”

在两船之外,数里开外的湖面上,出现了些船只,他们不敢靠近,在静静地观望着,见到这一幕,有人不禁惊呼出声。

剑修对阵,争斗起来,风格往往干脆利索,几回合便能决出胜负生死;但法修打起来就不同了,动静要大得多,看着十分热闹,而且惊奇,凡俗见到,莫不以为“神仙”。

就像现在李红尘在湖面上行走,活脱脱便是仙人行径,能赚得满堂喝彩。

乌篷船上的唐听雨冷哼一声,身子微微一躬,反手拔剑——她这把剑真是长,几乎将近五尺,又细又长,凌空一斩,一道剑气迸发而出。

嗤嗤嗤!

李红尘脚下的湖水平台支离破碎,化为万千水滴。他并不慌忙,整个人冲天而起,半空一个倒转,双掌齐出:

吼!

平地生雷,巨响如潮,但见两股浪涛生成,一左一右,汹涌着朝乌篷船扑去。

这两股浪,并非单是浪头那么简单,扑腾上来时,一股变幻成一头奔马的模样;一股形成一头猛虎的样子。

峨眉绝学,《四象神掌》!

眼下李红尘只能打出两象来,但声势惊人,震人心魄。那水花成像,绝非外形相似而已,似乎浪头里面,还蕴含着某种凶魂!

唐听雨手中剑锋挥指,唰唰,接连两剑,分别斩向两边卷涌过来的巨浪……

两者展开争斗,瞬时间这片水域便掀起了惊涛骇浪,人莫敢近。

“可恶,两大仙门公子在那,我们没机会了!”

西南方向,又驶来一艘船只,船头站着的,赫然是方下峰。说话的,是站在他旁边的长老苏慕思。后面还有数人,乃是灵台剑派的内门弟子,一个个气息沛然,基本都是合丹境界的修为。

方下峰眼力非凡,见那战况激烈无比,脸色微变,一会之后,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苏慕思有些焦急地道:“方掌门,我们得想办法,那飞剑,可是祖师爷留下的宝贝,是属于我们灵台的东西。他们这些外人,凭什么来抢?”

方下峰面露苦笑:“苏长老,事到如今,还有讲道理的余地吗?”

“眼睁睁看着他们拿走飞剑,真是不甘心啊!”

苏慕思神色忿然,却也明白方下峰所言不假:目前的状况,拳头才是最硬的道理。

他们从灵台赶赴南海,折腾了几个月之久,连龙窟秘藏的门边都没摸着,还折损了三名弟子,都是在遭遇战中丧生的。

刀剑无眼,没什么好说的,龙窟秘藏那边的希望越来越小,即使得到方下峰的支援,恐怕也是望宝兴叹。只是沉在小南海的飞剑,真真切切是祖师爷遗留下来的宝物,若被外人抢了去,实在让人怒愤。恐怕剑派的面子,也要被削损一番。

“可惜阿奴师叔不在……”

苏慕思心里暗叹。

阿奴大展神威之事,早传扬开来,路人皆知。苏慕思等人听闻,甚觉提气。

“不过,对方可都是仙门嫡传,即使阿奴师叔在场,真要动手,只怕也有顾虑……”

苏慕思又想到。

此时身后一名弟子低声道:“掌门,长老,如果他们两败俱伤,我们便有机会了。”

闻言,苏慕思双眸一亮。

这个念头,他,以及方下峰其实早便想到了。不止他们,四周徘徊不去的那些船只,应该都是打着这般主意。

方下峰叹息道:“不用想太多,他们相争,看着厮杀得厉害,实则都没有动真章的,出身仙门,怎么会是傻子?”

苏慕思一咬牙:“要不,我带两弟子也下水去?”

方下峰想了一会,最终还是否定了:“不急,看看再说。祖师爷藏剑于此,必有深意,我想,不会那么容易便被人得了去。”

苏慕思神情振奋地道:“你的意思是说祖师爷另有后手安排,设定了某些条件,只有满足条件才能获取飞剑?”

他说的不无道理,事实上不少得道高手留下传承时,都会制定些门槛条件,有的针对心智品性,有的考验的是根骨资质,还有的,直接便是血脉传承……

那么,如果赵灵台设置了传承条件,会是什么呢?

最大的可能,应该便是修习了灵台剑法的剑派子弟呀。

如斯想着,苏慕思有了些兴奋之意。不怪他这么想,以赵灵台的行事作风,有好东西,当然会先留给自家子弟,而不可能送给外人。

这般时候,那边的战况已经慢慢打出了真火。开始的试探,李红尘只当是切磋;但身为剑修,唐听雨出剑狠辣,绝不拖泥带水,几回合后,李红尘差点被剑气所伤,不禁惊怒交集,用上了真本事。

砰砰砰!

一股股浪花炸开,气劲横飞,仿佛一道道无形的利刃,不停地切割着四周。

湖水下面忽然翻涌上了一缕缕鲜红,原来是潜行到此的修士被波及,竟是逃避不及,死于非命。

这几个,本来以为隐匿在水下,会非常安全,不料还是被水流给生生拽动,席卷了上来。

显然,这是李红尘有意为之。峨眉功法,与水系特性亲近,所以在湖上交战,对他而言,等于是主场。

在主场之上,李红尘绝不允许被些宵小之辈趁机占便宜,杀的这几个,等于是杀鸡儆猴,立威!

在他道法的笼罩之下,方圆数里,洞若观火,绝不可能发生飞剑被人窃走的事。

只是李红尘心中莫名焦躁,因为他根本没有捕捉到飞剑的气息。其相信飞剑仍然还在湖里,唐听雨并没有得手,否则的话,对方早走了,何苦要留下来恋战。

那么,这飞剑到底藏在了什么鬼地方?

正觉郁闷间,猛地若有所觉,放弃了攻击,扭头看去。

几乎同时,唐听雨也是如此情态,看向同一个地方。

在相距几里的东南方向,有剑气森森然,蓬发而出,一大片雾气,随即在那边湖面生成,看上去,颇为诡异。

“什么鬼?”

“难道那飞剑已经成了精怪,还会玩声东击西了?”

“简直……”

李红尘几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连风度都顾不上了。

唐听雨而却不管他,长剑一扔,人踏剑上,以剑为舟,箭一般朝那边冲去。

李红尘见状,不敢怠慢,立刻施展出步步生莲的玄功,踏浪紧随。

至于观望的众人,一个个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霎时间,都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追逐过去。

如果那边,还不是飞剑的真正藏身之处,岂不得又白忙活一场?

如此怪事,简直闻所未闻,数以百计的修士,包括两位仙门嫡传,居然被一柄剑给戏耍了……

第五十四章:夺剑

“这个……不愧是祖师爷用过的剑,剑如其人,任性,骄傲!”

船上,苏慕思几乎要拍起手掌。莫名地,他看见两名仙门嫡传被一把飞剑耍得团团转,心里便觉得快意无比。

方下峰倒是另一副神态,双目凝视,慢慢道:“这一次,此剑可能真得要出世了。”

“啊,不是吧。”

苏慕思顿时有些蔫了。他自是明白,如果飞剑真得出世,根本轮不到他们来争。

当其时祖师爷真得没有设置任何传承条件吗?

唐听雨以剑为舟,身形非常潇洒;李红尘踏浪为步,亦不甘示弱,两者速度相差无几,几乎同时抵达雾气笼罩的区域。

他们没有继续争斗的意思,相互提防着,开始寻觅。

嗡!

便在此际,一声微响,源自湖水深处,还来不及反应,一团幽光破水而出。这光芒,不过婴儿拳头大小,青色之中,有紫芒流转,煞是好看。

“飞剑!”

李红尘一眼看去,便知此剑品质非凡,不可多得,更要胜过他目前拥有的那一把。如此一来,他想要抢得这剑的心思顿时炽热起来。意念一动,一股水浪冲起,化作一只大手,狠狠地朝着幽光抓去。

飞剑此物,显然已超越了法器的范畴,而无限接近法宝层面了。而或可以直接说,飞剑,其实已经是法宝!

从器物到宝物,最大的不同便是具备灵性,高阶法宝的灵性,甚至比人还要聪颖几分。

换句话说,既然具备了灵性,就不可能用普通的方法来得到。

李红尘选择的方式,是用道法拿住,然后再慢慢降服。

巨浪成手,五指崭然,片刻间,便将那飞剑一把给抓住了。

然而李红尘还来不及高兴,意念一滞,原来飞剑锋锐无比,转瞬便切割开浪花,冲了出来。

那边唐听雨似乎早有预料,伸手一扬,抛出一物,长条形,约一尺长短,看真切些,却是一副精巧的剑鞘。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而成,但绝不是凡品。

用剑鞘来收飞剑,看起来非常有针对性。

见到剑鞘,李红尘顿时想到某件物品,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

此番争斗,并非谁拿到飞剑就归谁那么简单,而是牵扯到了宗门门面的问题:到底是峨眉厉害点呢,还是昆仑技高一筹!

倒不是输不起,而是李红尘不愿意输!

剑鞘直愣愣朝着飞剑套去,挨到近边时,鞘口猛地爆发出一团光华,一下子把飞剑给罩住,拖着它便往剑鞘里钻。

“果然是吞云鞘!”

李红尘好不懊恼,他有心想要去破坏,只是刚才术法被破,仓促间哪里来得及?

铿!

清悦之声响起,但见那飞剑居然刺破了剑鞘发出的光华,突围而去。

“好!”

李红尘忍不住脱口赞道。

只要飞剑没有被唐听雨收到,那么他便还有机会。另外,此剑如此桀骜,居然能挣得开吞云鞘的收服,更加表明它的不凡,绝对是好剑,让人见猎心喜。

这一下,唐听雨都有点始料不及,再看时,便见到飞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东南方向掠去,一闪一闪的,看上去,像是一颗星辰。

嗖!

不假思索地,唐听雨便追了出去。李红尘亦然,他手里紧扣一物,已经在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动用了。

两人较着劲,只是目光始终不离那团幽光片刻。

唰!

就见到飞剑突然一个急坠,恍若流星,朝着下方落去。

“不好!”

唐听雨与李红尘同时暗叫一声,心里想道:如果飞剑重归湖底,隐匿起来,想要再搜寻可就不容易了。

慢着,那是……

随着距离拉近,借助星月之光,两人就看到那边的湖面上漂泊着一艘小船。

这是一艘极为平常的小船,就是岸边船坞租赁的那种制式小船,造价低廉,风浪大点,都可能船翻人亡。

小船上有人。

这人身材中等,站在船头上,背向,看不到面目。

他忽然举起了手,然后那枚凌厉无匹,机灵诡诈的飞剑就这般直愣愣地落了下来,恰好落在那人的手掌中。随即光芒尽敛,气息全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什么?”

李红尘见到这一幕,一双眼睛登时鼓了起来。

“啊!”

那边唐听雨也是极为惊讶地叫唤出声。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难不成是飞剑元气耗尽,恰好掉到那儿去了?

不对,看飞剑坠落的轨迹与势头,更像是自动的“投怀送抱”。

莫非飞剑有灵,选择了新的主人?

那人,究竟是什么人?

李红尘好不懊恼,心有些乱,正待奋力赶过去,不管如何,先把人拿住,自然能问个明白。

却见那人忽然一个鱼跃,非常飘逸地跳进了浩瀚的湖里,很快消失不见。

“可恶!”

李红尘愤怒得几乎是在咆哮,他看中的宝贝,居然被人横刀割爱,生生夺走了。

简直不可饶恕!

其双拳紧握,青筋毕露,一副随时暴走的样子。不过他也知道,对方跳入湖中,便等于鱼入大海,难以寻觅了。

唐听雨丝毫不停顿,径直来到小船边,纵身跃上,俯下身子,在船内仔细观察搜寻起来。

过了半响,她站直身子,朝着灯火通明的南海郡方向观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将近子时,为数众多的寻剑人开始逐渐散去,飞剑坠落,被一位神秘人得到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很快便传扬开来,成为一大焦点话题。人们谈论此事时,总是忍不住眉飞色舞,毕竟看到两大仙门吃瘪,空手而归,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喜闻乐见。

很多人都说,肯定是飞剑有灵,自动择主了。

换句别的话说,就是那个神秘人走了狗屎运,喜获仙缘……

不过暗地里,各方势力都在发散人手,要找出得到飞剑的神秘人……

与此同时,寻欢公子发布悬赏,不管是谁,只要他找到关于飞剑的线索,便能获得一面峨眉令牌。

消息传出,满城轰动,许多人为之疯狂起来。因为依照惯例,只要持有峨眉令牌,便能进入峨眉别院,成为仙门弟子。

……

夜渐深,在一处偏僻的小东海岸边,一人从水中走出,慢慢走上岸来。

喵!

一声猫叫,一只大猫从其身上跳跃下地,摇身摆尾,抖干身上的水渍。

很快,这一人一猫便进入南海郡,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第五十五章:飞剑

与别的城市一样,南海郡有繁华热闹的一面,也有阴暗贫穷的一面。

“站住!”

粗暴的喝声打破了长街的寂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各位大爷,咱是个掏粪的……”

面对一把把明晃晃的兵器,那个干瘦的中年人吓得一屁股坐落在地,两只粪桶掉在地上,臭气熏天。

“去去,你个挑粪的大半夜在街上晃悠什么?”

彪悍的汉子们连叫“晦气”,捏着鼻子走了,开始寻找下一个可疑目标。

不但这条街,整个南海郡,类似的情景都在不断上演。

宝物动人心,峨眉令牌不是宝物,却比那飞剑更能让人疯狂。飞剑是法宝不假,但一般的修士根本驾驭不来,派不上用场。而能够进入仙门,成为仙门弟子,却几乎是所有人的梦想。

各方势力齐动,搜寻,稽查……互相之间,难免遭遇上,一言不合,便是一场厮杀。

这一座城,处于秩序崩乱的临界点。最为头疼的,当然是南海剑派,他们把能够派遣出的弟子全部派出去了,可仍是捉襟见肘,顾此失彼。

据说南海几位长老已紧急求见寻欢公子,希望其能出面,安抚一下场面。

然而寻欢公子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予见面的机会,而是乘坐画舫,带着一群佳丽,夜游三通江去了。

另一位仙门公子,昆仑唐听雨则不知所踪。

南海剑派的人很无奈,只得修书送回山门,请掌门孟萱萱定夺,看要如何处置此事。

不过料来不会有好消息,这一阵子,为了龙窟秘藏的事,山门那边已经焦头烂额。

古派洞府,龙窟秘藏,也是出没不定,好几次有征兆闪现,等人赶过去后,却又扑了个空;有一次,一片仙光竟然就出现在南海剑派山门附近的海域上,使得南海剑派上下惊出一身冷汗。若在往时,这可能是祥瑞,但如今可是有十大宗派,以及仙门在虎视眈眈着,稍微不慎,只怕山门都要被冲垮。

幸好那片仙光转瞬即逝,不知去向。

根据多方人士猜测,龙窟秘藏所在的古派洞府,定然有着厉害阵法加持,包裹起来,形成一个神秘的空间。

这个空间并非一成不变,它还会动,就像是一颗圆球,在浩瀚的汪洋中浮沉出没。

也有说法,说洞府其实是固定的,变动的只是阵法的加持折射,那些显露出来的征兆,或一片仙光,或一股气息,可能是洞府内的宝物所激发出来的……

众说纷纭,但有一点共识是,这个秘藏,非同小可。否则的话,也不会惊动三大仙门了。

南海剑派疲于应付,不想现在又闹出飞剑的事来,简直火上加油。

南海郡人口数以万计,想要找到那个神秘人,等于是大海捞针。

……

在西南区,一间颇不起眼的客栈内,住客们早已歇息。

二楼,走廊尽头的客房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赵灵台坐在房中,一动不动,猫妖不在房中,而是在房顶上,捲伏在瓦面上,看着懒洋洋的似乎睡着,但牠双耳竖着,却在倾听四周的动静,稍有异动,立刻便会叫唤警示。

赵灵台手中把持一物,宛若一枚药丸,质地非金非银,只有识货的人才认得出,这枚看似不起眼的事物,正是赫赫有名的飞剑,又称“剑丸”。

飞剑有灵,可如意变化,伸缩自如。温养时,收入丹田之中;对阵时,吐纳出窍,化为剑芒,可于千里外取人首级……

剑丸其实只是一种飞剑形态罢了,也有人喜欢把飞剑养于某些器物内,比如葫芦、比如剑匣等。

当然,那些葫芦剑匣自非凡品,否则滋养不住飞剑的气息,反而有损飞剑品质。

赵灵台现在把握的,正是他修道所用的第一把飞剑:草莽!

数十年前,他把此剑养在小东湖下;而今,剑归原主!

这个事情,是李红尘与唐听雨他们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

经过这么多年的温养,草莽剑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灵动,也更加厉害了。

但不管怎样,它都是赵灵台养出的剑。就像自家儿女一般,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

如果赵灵台没有回到人间,草莽剑被别人获得,那将会被重新淬炼,抹去上面的印记,那么,也就等于断绝了赵灵台与飞剑之间的联系,那样的话,结果将会不同。

只是没有“如果”,赵灵台来到了小东湖,一舟悠然,从一开始,他便感应到了草莽剑的气息,以及准确的位置。

总体而言,飞剑还停留在当年的地方上,并未移动。毕竟,它本质上,还是一柄剑。

赵灵台目前只得通玄境界,虽然神魄意念强大,不同寻常,但想要操纵飞剑,还是相当困难的。而要是正面与李红尘他们对持,更加讨不得好。

不过好在的是,很多时候,并不一定要打打杀杀,才能得偿所愿。

赵灵台只需要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位置上,然后把手举起来,草莽剑便落入掌握之中。

再然后,跳水入湖,远离是非之地。

重得此剑,赵灵台并没有多少激动之意,一如平常,现在拿在手里,只是在感应其中的变化,以及检查当年留下的魂魄烙印是否松动了。

他现在还无法驾驭此剑,但养剑却是没任何问题的,只是稍稍花费多点时间罢了。

养剑有两种,一种是普通形式;另一种则是把此剑当成本命物来养。

本命物,顾名思义,乃是物与人建立起一种性命攸关的亲密关系。如此一来,能把器物的威力发挥到最大;但反过来,若是本命物遭受损伤,那么人也会受到反噬。

一直以来,赵灵台都没有确立自己的本命物,不管是这第一把飞剑,还是埋在灵台的那一把。在这方面上,他是极为谨慎与挑剔的。当见识到仙界的雄伟壮阔后,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选择的重要性。

当下,重新养剑,自然不会改变初衷,仍是用普通形式进行。

如斯想着,意念运转,阴神出窍,一道淡淡的身影开始依附在剑丸之上。

与此同时,那只小狗凭空出现在房中,蹲在地上,如同一尊守护神,守着赵灵台的阴神。



第五十六章:印记

境界通玄,赵灵台的阴神比过往要凝实得多,人的轮廓基本成型。不过一般修士,敢在这种时刻出窍,起码得元炁境界才行。毕竟环境陌生而复杂,很容易出现意外状况。那样的话,阴神回都回不及,轻则受创,变成精神病;重则魂飞魄散,成为白痴傻瓜。

由于先天开窍的缘故,赵灵台的魂魄比同等者要强大得多,但这并不是他敢于此时出窍的主因——如果没有小狗在守护,他也不会乱来。

阴神裹着草莽剑,一点一滴地感受着。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的精神层面上,一幅映像浮现:那是一枚印记,是一座山体的样子,不过山峰被削去,形成平台状。

这个,正是灵台剑派的独门标识。

当年赵灵台养剑,在此剑中烙下印记,设置成传承的前提条件。

说白了,想要获得此剑传承,需要是灵台剑派的人。

这里的“人”并不分高下,换句话说,即使是剑派的外门弟子,如果他气运足够的话,找到了草莽剑,在理论上也是可以得到飞剑认可的。只是认可的过程会比较久些,也难一点。

赵灵台本意,是要把飞剑传给林中流他们几个,正好能用得上。但世事难料,若真有门下弟子走狗屎运,他绝不介意去掠夺别人的仙缘。

这一向是赵灵台的主旨。

当然,飞剑埋于小东湖,本身就存在着一定的风险,当走漏风声,一定会有很多人来寻剑,如果别人得了去,想要抹去飞剑印记,占为己有,可就得耗费一番功夫了。

现在看来,这枚印记确实出现了松动模糊的迹象,在岁月的洗礼下,飞剑灵性得到培育,会慢慢对烙印进行排斥,这主要是赵灵台太多年没有对其进行温养了。

当下赵灵台毫不犹豫,阴神抽出魂力,填补到印记之上。

这个过程,需要耐心和时间,要一点点来,不可操之过急。

“咦?”

便在此际,赵灵台在飞剑上感受到了一丝陌生的外来气息:

“这是……”

赵灵台发现了其中端倪,不敢怠慢,当即一口气息喷了上去。

嗡的一下,如同滚水泼雪,很快便把那丝古怪之气给消融掉了。

没想到,有人在飞剑之上留下了一丝蛛丝马迹,这样的话,对方便能跟踪上来,好在发现得早,及时清除掉了。

回想当时的情况,留下印记的,应该是那个昆仑听雨公子,她施展出了一柄怪异的剑鞘法器,貌似不俗。鞘口能吞吐出一片光华来,能把飞剑吸纳进去。

只是因为赵灵台在场的缘故,草莽剑才突围而出,没有被外人收服。

“不知对方有没有跟踪过来……”

想着,赵灵台赶紧阴神归窍,把剑丸收好,慢慢走到窗边,平心静气,倾听外边的动静。

外面动静不下,人喊声、狗吠声……有远有近,看来寻找飞剑线索的人并不死心,要抓紧时间,进行全城搜索,生怕误了时辰,如果那神秘人出城了,那就真正的鱼入大海了。

对于这些,赵灵台毫不担心,毫无目的性的搜查,真正的意义不大。

他担心的,是那个唐听雨。

百余丈外,街角处长着一棵老槐树,枝叶茂盛,撑出大片荫凉。

此时,阴影之中,突然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来,头戴斗笠,颇为神秘。

她,正是昆仑听雨公子。

三大公子中,她最为神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不过很多人都知道,她是个女的。

以一介女儿身,成就公子之名,成为昆仑嫡传,唐听雨的故事广为流传,并被很多女修真视为偶像。

但现在,唐听雨却出现在南海郡最为脏乱的街区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感应刚刚掐断了……”

她心里暗道,惊诧之意更甚:“难道对方,竟能发现自己种在飞剑内的气息,并下手清除掉了?”

若真是如此,也就意味着对方绝非是走狗屎运的普通修士,而是一位修为至少达到阳神境界的大修士。而且还不是普通阳神,否则断然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做完这一切。

唐听雨站在那儿,抬头四顾,她知道对方一定便隐藏在附近。然而这一片地区起码有着大几百间的房子,不可能一间间地入门去搜查。

“哎!”

一声叹息,她知道对方发现了气息,一定会更加谨慎小心,所以寻找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不过……对方似乎得到了飞剑的认可,收得毫不费劲,看来,最大的可能便是灵台剑派的弟子了。阳神境界,灵台中人,那么,是方下峰吗?”

快速推测出这个答案,唐听雨似乎变得高兴起来:“一定便是他了,灵台剑派总共就三个阳神,江上寒废了,林中流不会下山,只有方下峰到了南海郡。至于那个更为强大的阿奴,他现在应该还在秦岭那边,不可能一下子就飞到此地……”

越想越觉得这便是真相:“看来,得去拜访一下这位方副掌门人了。”

唐听雨转身,消失于一片黑暗之中。

许久之后,一声猫叫,就在老槐树出来不过十多丈的一间客栈房顶上,随即一只大猫探出头来,紧张地东张西望着。

先前猫妖便感受到了一股沛然的强大气息,赶紧躲在瓦顶上,不敢动弹,牠本想预警,不过那个人一直站在树底下,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意思,猫妖便忍住了,偷偷观察着,直到对方离开,牠才如释重负地,叫唤出声。

这一声叫,不是报警,而是解除警戒之意。

房中的赵灵台早便感觉到了唐听雨的接近,毕竟彼此之间,只相隔十多丈而已。

幸亏将飞剑的气息消除得快,如果慢上那么一会,唐听雨便能锁定赵灵台的位置所在了。

昆仑嫡传,果然有些本事……

唐听雨已经离开,赵灵台不必再紧张提防,便躺回床上去。刚才他阴神出窍,修补飞剑印记,以及清除残留气息,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只感到疲倦不已,闭上眼睛,很快睡着。

房中,那只小狗依然蹲立不动,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睛,在漆黑的房间内,竟迸发出两缕红芒来,分外妖异。



第五十七章:登门

一夜动荡,终将过去。当旭日初升,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折腾了大半宿,南海郡总算恢复了些平静,不少人开始冷静下来,峨眉令牌虽然好,但细想起来,其实与画饼无异,那个神秘人早逃之夭夭,可能都不在城里了。

另一方面,上百名不断奔走在街头上的南海弟子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在昨晚好几次争斗当中,甚至有数名南海弟子因此负伤。

“冰乐师姐,我好困,想睡觉了。”

一条繁华街上,两名南海弟子并肩走着,吸引了不少路人关注的目光,因为两者都是女的,相貌秀丽。

冰乐伸手摸了摸思扬的头顶:“师妹,再忍耐会,上午巡视一遍,如果没事,就能回去休息了。”

思扬嘟起小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冰乐知其有情绪,倒不是因为要守夜的缘故,更多的,大概是昨晚没有见到听雨公子。

昨夜小东海,唐听雨与李红尘一战,让人大开眼界。不过有缘目睹的人并不多,而流传出去的说法版本,多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却让人听着,更是心驰神往。

突然间,思扬站定了脚步。

冰乐以为她还在耍脾气,微感不悦,问道:“又怎么啦”

思扬悄悄一扯她衣角,压低声音:“师姐你看,那个怪人。”

“什么怪人”

冰乐一愣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了一身布衣的赵灵台,这个让她们印象深刻的神秘少年,此时正坐在一家面摊边上,大口吃着早餐,看得出,是一碗馄饨面,里面还加了大片的牛肉。

“师姐,怎么办”

思扬有些慌神。

冰乐问:“什么怎么办”

思扬道:“我们要不要禀告给宗门知晓”

在浮山的事,周志膜等人还来不及返回山门禀告,回到南海郡时,便被拉了“壮丁”,做起巡逻治安的事来。而为了该任务的事,小队成员也商讨过好几次,有的主张如实禀告,有的说不必如此,只交割任务即可……

此事可大可小,毕竟牵扯到神丹教;另外,还有一名不知来历的神秘少年。

赵灵台底细如何,诸人一无所知,不过他们都亲眼目睹到那条小狗的凶悍霸道之处,一口气,便把张念白给吸成了人干;一泡尿,就能让浮山上的无数凶兽避之不及。

其实在赵灵台带着一狗一猫离去后,还真有一头斑斓猛虎来到山顶上,那时候,诸人身上的酥骨散药力仍在,眼睁睁看见凶猛的老虎来到,一个个都心惊胆战。然而那猛虎走近时,嗅到狗尿味后,立刻掉头就逃,逃得比一只兔子还要惊慌失措……

如今在南海郡又碰上了赵灵台,思扬心里莫名惊慌:“师姐,你说他会不会是魔道中人”

冰乐没好气地道:“你看见过魔道中人会救人的”

思扬顿时哑然。

那一天,不管赵灵台出于何种目的,都等于救了众人一命。若是依照魔道的行径作风,不但会拿了血参,更不会放过一众南海弟子,男的杀掉,女的嘛,据说魔道中人都有着特殊的嗜好,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不用说最后赵灵台还让小狗留下了一泡尿,味道固然不好闻,但作用效果实在没得说。等药力散尽后,周志膜还专门蹲在小狗撒尿的地方,研究了好一会,最后竟是把那片土壤小心翼翼地铲了下来,装进百宝袋里,仿佛装的不是一层沾染狗尿的土,而是什么珍贵的宝贝一样。

思扬见到,连叫“恶心”。

冰乐仔细地观察着赵灵台,慢慢道:“我倒觉得,他可能是归元谷的弟子。”

十大宗派中,归元谷功法独树一帜,特别善于豢养与驾驭各种凶兽猛禽,驱使它们来作战。

赵灵台带着一条特别厉害的小狗,又轻而易举就收服了猫妖,从这两点上,还真符合归元谷的特点。

思扬疑问:“既然如此,为何他不穿宗门衣饰”

冰乐笑道:“那有什么奇怪的,很多人出外办事,都会乔装打扮。”

思扬点点头,又问:“他那么年轻,就能驱驭如此厉害的小狗,难不成他是归元谷嫡传”

冰乐深以为然:“大概如此,据说归元谷的人,长年累月都与兽类打交道,因此性格也颇为古怪。”

两人一言一语,非常贴切地把赵灵台的出身给脑补了一番,然后将其塑造成一名神秘的归元谷嫡传弟子。

当下南海郡风云际会,十大宗派云集,赵灵台的到来,可谓理所当然。

“咦,他的狗呢”

“猫也不见了,估计是放到什么地方养着吧,毕竟带在身上也不方便。”

“咦,他吃好了,要走了……”

冰乐见状,稍一思索,赶紧走过去:“喂,很高兴又见到你。”

赵灵台露出微笑:“你们好。”

“那一天,真得谢谢你了。”

冰乐觉得,不管如何,总要跟人说一声谢谢,尤其在觉得对方很可能是归元谷弟子的情况之下。

“举手之劳而已,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灵台礼节性地说了句,转身离开。

“这,这什么态度真没风度!”

思扬撅起了小嘴,她与冰乐师姐两个,在南海派里面可是十分受欢迎的。一天到晚,不知多少男弟子找机会凑来说话。现在倒好,看赵灵台的样子,连说句话都颇不耐烦。

又或者,对方作为归元谷弟子,不善于与人打交道……

嗯,一定是这样。

赵灵台走在人群熙攘的街上,在想着是不是要去找一下方下峰,可是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

这是个问题。

他却不知道,在方下峰等灵台弟子居住的庭院中,今天一早,便有贵客登门。

客厅中,面对那个头戴斗笠、身形高挑的青衣人,方下峰心头一跳,试探地问道:“昆仑,听雨公子”

唐听雨点点头。

方下峰又问:“不知听雨公子来找我,所为何事”

唐听雨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忽然道:“看来,并不是你,我找错人了。”

说着,径直转身,出门而去。

什么意思

方下峰一愣神,但他毕竟不是笨人,很快想到一个可能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如果没有想错的话,只怕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人找上门来……



第五十八章:寻药

灵台剑派在南海郡没有设立分馆,不过多年以前,便在城中购买了些庭院房屋,等于置业,为以后的扩张打下基础。

方下峰等人前来南海,平时便住在这庭院内。

今早唐听雨的到来,让方下峰心里打个突,立刻叫来苏慕思,以及一众弟子,吩咐下去,让他们到外面看看,看有没有异样。

过不多久,诸人便回来了,一个个面色不愉:

“方掌门,你猜想得对,我们真是被盯上了!”

苏慕思说道。

“西南方小巷内,无端多了一摊卖小吃的,那老板和伙计就不对路,一看便知是乔装。”

“东北角那里也是,一堆乞丐坐在那,可一个个皮肤白净得很,没有丝毫乞丐样子。”

“还有正门外,时不时逛过来些陌生人,不是磨刀,便是补锅,但一个个眼神都往门里瞟……”

一个个弟子七嘴八舌地禀告观察到的情况。

苏慕思脸现不忿:“这些家伙,究竟想干嘛?真当我们灵台好欺负不是?”

方下峰脸色有些凝重:“他们大概觉得,那飞剑落到我们手里了。”

“什么?”

诸人异口同声。

方下峰道:“昨晚之事,发生在湖上,知道内情的人本就不多,我们招惹到嫌疑,并不奇怪。”

一个弟子大声道:“别说我们空手而归,就算是真得了飞剑,那也是祖师爷留下的传承,与外人何干?”

苏慕思没好气地道:“本来没什么事,都怪那个寻欢公子,发布的悬赏太招人眼热,为了一块峨眉令牌,这些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方下峰沉声道:“不过是些江湖帮会的人,而或散修,不足为患。”

一个弟子道:“要不,我们出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方下峰一摆手:“南海孟掌门已经飞剑传书过来,要我们卖个面子,不要大动干戈,故而得克制一下,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必理会。相信不用多久,飞剑之事便会告一段落。毕竟大家聚到南海郡来,主要是为了龙窟秘藏。”

苏慕思摸了摸下巴:“这秘藏究竟怎么回事,都那么长时间了,还不见出世,莫非是逗我们玩的?”

方下峰面露苦笑:“谁知道?不过近期动静越来越大,估计不会等太久了。”

苏慕思眨了眨眼睛,问:“你说,里面究竟有何宝物?”

方下峰道:“很可能有完整的法宝!”

“法宝”二字一出,众人顿时眼光变得炙热起来。

方下峰朗声道:“虽然机会不大,但无论如何,都要争上一争。不为别的,只为了灵台!”

“为了灵台!”

一个个弟子神色坚毅地说道。

“什么人,在这鬼鬼祟祟的?”

外面忽然传来喝声,是负责守卫大门的弟子。

厅内,苏慕思不禁拍案而起:“这些家伙竟敢找上门来了,真是老虎不发威,当我们真没脾气了?”

说着,大步走出去,几名弟子跟随着,手都按上了剑柄。

院子门外,赵灵台站在那儿,很平静地说道:“我说了,有事要见你们的方掌门。”

负责值守的弟子名叫“林承”,年约四旬,目光狐疑地打量着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你觉得,我灵台掌门,是那么容易见的?”

赵灵台一耸肩:“我便是从灵台来的。”

林承一愣神:“你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

赵灵台摇摇头:“不是。”

林承还想问,后面苏慕思等人已经出来了:“林承,怎么回事?”

林承还没有回答,最后踱出来的方下峰一眼便认出了赵灵台——在场诸人,只有他见过赵灵台:

“是你,是阿奴师叔派你来的?”

他这一开口问,众人便知道闹了误会,原来赵灵台真是门派中人,神色顿时温和起来。

当日阿奴大发神威之际,方下峰并未在场,不过后来讯息传出,自然知道了一切。对于老四的爆发,身为老二的方下峰,由衷感到高兴。

而作为阿奴学徒的赵灵台,在方下峰心目中也就具备了分量。

赵灵台没有正面回答:“我来南海郡,是为了请方掌门帮忙寻找一味药材。”

方下峰下意识地以为这是阿奴的要求指示,忙问:“什么药材?”

“起码五百年火候的龙马胶。”

听到这个药名,方下峰双眸一缩,顿时明白了,郑重地道:“我一定会找到,带回灵台的。”

龙马胶乃是一味罕见的药物,主治化瘀通血,对于接驳筋脉有奇效。

江上寒四肢被废一事,早传扬开来,闻讯之时,方下峰怒火冲冠,恨不得当即赶回剑派,只是南海这边,实在不能抽身离开,后来又听说阿奴锤杀了萧剑枫,以及前往青城等地拜山,狠狠耍了一通威风,方下峰内心的忿恨才有所缓解。

现在他听到要找龙马胶,立刻想到这是给江上寒用的,自然义不容辞。

以江上寒的伤势,一味龙马胶自是不够,还得凑其他的药物才行,至于最后要熬制什么药方,也是非常有讲究,可能还得到神丹教求药才行。

但不管怎么说,先预备些能用上的药材,总是好的。

“话已带到,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着,赵灵台一抱拳,转身便走,走得干脆利索。

苏慕思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嘟囔了句:“真是个怪人。”

方下峰呵呵笑道:“跟老四一样。”

提及阿奴,苏慕思等纷纷肃然起敬,只是纷纷在想:赵灵台是阿奴师叔的学徒,那他算不算是灵台弟子呢?貌似,不算呀……

却说赵灵台不进入庭院,说完话便走,他要方下峰帮忙找龙马胶,的确是为了给江上寒用。皆因此药主要产在南海地域,别的地方难寻,正好借这个机会,看能否获取,可以省事很多。

据他所知,南海郡的一些大药房,以及间或举行的拍卖会之类,很可能有足够火候的龙马胶出售。

不过赵灵台目前的状况,不宜出面,还是让方下峰来操办,会好上许多。

“嗯,又有尾巴?”

突然间,他若有所觉,也不回头,脚步一个加速,前面一个拐弯,顿时失去了踪影。

嗖嗖!

两名汉子现身出来,东张西望,一个叫道:“人呢,怎么一下子便不见了?好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



第五十九章:炼剑

摆脱掉对方的跟踪,对于赵灵台而言,不过小菜一碟。关于灵台庭院外面的异样,他也有所察觉,不予理会。那些人,不过是混江湖的人士,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以方下峰的本事,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赵灵台选择来南海郡,主要为了三件事。第一件,便是拿回草莽剑,已经完成;第二件,是为了龙马胶,交给了方下峰去办;还有一件,却是要来看看龙窟秘藏,究竟是什么样子。

龙窟秘藏的存在,其实已经传扬了数百年之久,只是以往一直没有线索,寻不到头绪。毕竟南海如斯辽阔,茫然寻找,毫无目的性,也就毫无意义。

现在好了,种种祥瑞现世,仿若指明灯,起码能让人知道一个大致的方向,寻宝的希望大增。

这也是十大宗派云集,甚至连三大仙门都被惊动的主因,没有人愿意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即使实力不够,若是机缘巧合,也能浑水摸鱼不是?

以通玄之境,赵灵台过去的话,无异于小虾米一个。其实这样也有优势,不会受人注意,方便行事。

穿过繁华的街市,回到昨晚住宿的客栈,刚进房间,喵的一声,猫妖便主动迎了上来。

这个小家伙,灵智近乎妖,经历过最初的敬畏之后,慢慢放开了性子,现在都懂得撒娇了。

赵灵台留牠在此,只为了图个方便,毕竟当下南海郡风云变幻,带一只猫妖在身上,或许会招惹到麻烦。

以猫妖的实力,对付些江湖人士无压力,但对上修为有成的修者,就力有不逮了。

牠与小狗相比,相差不知多远。

两者没有任何可比性。

其实赵灵台收服猫妖,只是为了他日回到灵台山,送给许君而已。在潜意识里,他觉得欠许君一只灵宠……

赵灵台早已验过,猫妖是雌的,成为许君的灵宠,正好。

在修界中,修士驯养灵宠已成风潮。好的灵宠,可成为帮手,可成为坐骑,作用不小。不过高阶灵宠颇难寻获,不少修士宁缺毋滥,没有随便驯养。倒是女性修士不同,几乎人手一只,即使只能养些小动物也无妨,缺乏实战臂助,就当成个小伙伴来,说说心事,排忧解闷什么的。

想当初,许君把赵灵台视为灵宠,便是这么个意思。

小狗没有出来,猫妖没了压力,撒娇撒得欢。这家伙自从跟随赵灵台,天天好吃好喝的,分明胖了一圈,肚子都圆鼓鼓的。

赵灵台解下腰间的布袋,袋子不大,装的东西不少,其中十数片金叶子,以及一些散碎银子。

行走江湖,没钱叫流浪,有钱才叫快意恩仇。

赵灵台对钱没有太多的讲究,这些金银,都是在铁铺子里随手抓的。

阿奴天天打铁,可床底下几口箱子,一箱箱,都是钱。

其实寻常金银,对于高阶修士而言,并无多少意义。更多的用途,是用于日常流通。

金银之外,有一口玉匣子,约莫二指宽,数寸长。玉是好玉,洁白晶莹,轻轻拨开,里面一排溜的血参片,一片片切得像纸一样薄,看上起,里面装着的起码有上百片。

赵灵台轻巧地拈了一片出来,又重新扣回匣子,只有这样储存,才能保持住血参的药力,不至于挥发流失。

瞧见那片血参,猫妖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大,目不转瞬。

赵灵台轻轻一弹,参片被弹到半空。

猫妖早便准备好了,飞身跳跃,嘴巴一张,便把参片咬住,然后灵敏落地,开始慢慢咀嚼享受起来。

以血参喂食,何其奢侈!

但赵灵台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他要送给许君的,绝不是一只只会撒娇打滚的宠物,而是一头真正的灵宠。

得到了一株火候成熟的完整七叶血参,份量不少,除开炼药所需的,剩余的喂给猫妖吃,正是物尽所用。

至于小狗,小狗是不吃这些东西的。或者说,牠不需要吃任何实物东西,偶尔吃点包子什么的,完全是心血来潮。

一片薄薄的血参,够让猫妖含着大半天了。血参片里,蕴含着浓郁的气血之机,乃大补之物,不可狼吞虎咽,需要含在嘴里,慢慢吞吐,吸收,这才能达到最好的进食功效。

赵灵台不再管它,再度拿出一物,正是草莽剑。

剑丸一出,小狗随之出现在房间内,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似乎没有任何焦点,冰冷而呆滞,仿若死物。

赵灵台看着牠,忽然一叹,他知道目前的小狗形态,是不完全,也不完善的,存在着某些缺陷,主要是因为《斩尸经》残缺的缘故,想要补全起来,只得找到全本的心法修炼才行。

他叹息一声,收敛住心神,意念一动,阴神出窍——

大白天的,赵灵台竟让阴神出窍,这让别人知道,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个,起码得元炁境才敢进行的尝试,从通玄到元炁,相距着两三个境界呢。

然而当下,赵灵台就这般阴神出窍了,而且还很稳定的样子。

那边猫妖若有所觉,浑身打个冷战,在牠眼里,可以看到整个房间其实已经发生了某些诡异的变化,阴气森森,寒风沉浸,好在猫类,本身也属于阴寒之物,又通了灵性,倒能适应得住。不过猫妖还是悄悄跑开,躲在房间角落处,捲伏起来。

赵灵台选择白天出窍,自有道理,主要是时间紧迫,必须抓紧了,尽快把草莽剑炼到一定火候,到时便能派上用场了。在某些关键时刻,或能发挥出意料不到的绝妙效果。

阴神成型,落在飞剑之前,张口一吐,一片青色光芒缭绕上去,一点一滴地濡染着剑丸……

炼剑不知时辰,全凭自觉,在赵灵台觉得阴神不支之际,随即收工,阴神归窍,大口喘起粗气来。

那边小狗也是变得精神萎靡,脑袋都有点耷拉了。但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每经历一次,就等于是一次锻炼。

赵灵台伸手一指,小狗凭空消失不见。他要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晚上继续。



第六十章:风暴

接连数天,除了日常饮食之外,赵灵台都窝在客栈房间内炼剑,进度不错。炼剑之余,他的阴神同时得到锻炼和成长,越发强大,修为更是水涨船高,直逼下一个境界:结胎!

这等修炼速度,传扬出去的话,不知会让多少人震惊不已。可在赵灵台看来,却嫌慢了。不说别的,就凭他上一世的修行感悟,以及心境仍存,再度重修,就不会慢。

不管什么路,总是第一次走的时候觉得艰难,走过一次后,便显得驾轻就熟,容易得多了。

这几天,南海郡内并无大事发生,飞剑之事也慢慢冷了下来。寻欢公子李红尘已离开郡城,去了南海。据说其出海之前,曾到灵台剑派的庭院找方下峰,双方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不过后来唐听雨突然出现,说了些话,李红尘才悻悻然离去。

一时间,昆仑青睐灵台的消息便满城传开了。

听到此事的时候,赵灵台正在吃晚饭,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想不明白为何唐听雨会直接出面帮灵台。

三大仙门,一向超然,高高在上,很少直接介入下面的事,包括十大宗派,包括王朝内务等。

他们奉行的第一原则,是“掌控”!千百年来,稳如磐石,几乎没有出现过纰漏,如果说有,那便是赵灵台飞升成功,让非仙门内,出现了一个飞升者。

这个属于异数。

关于此事,外界多有猜测,有说是三大仙门打瞌睡,看走眼了;也有说其实赵灵台获得了上古仙人的传承,天上有神仙罩住呢,换句话说,便是气运加身,不可抵挡……

后面的说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

天下间,没有任何成功是偶然的。冥冥中,总有千丝万缕在后面牵引着,释家曰:因果!

而对于这次唐听雨出面帮灵台的事,很快就有多个解读版本出来,谈论得十分热烈,连“阴谋论”都抛出来了好几个。

反正借着这一波热度,灵台剑派行情再度看涨。特别是早已结盟的苍山派与七星观,来往得极为殷勤,还达成联手协议,要一起去搜寻龙窟秘藏。

灵台剑派炙手可热,这是好事。赵灵台也就没了顾虑,可以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是夜,风云突变,黑云压城,一场大风暴即将要降临。

南海郡位于南海边上,每年都会有好几次台风席卷。现在虽然已是深秋,但刮起风来,一点不稀奇。

坐在房中,赵灵台有些心绪不宁,觉得今晚也许无法炼剑了。因为风暴来时,很可能会行雷闪电。雷电之威,对于阴神而言是具备摧毁性的存在,十分凶险。虽然有小狗坐镇,却也怕雷霆降落,遭受意外。

少炼一晚,安全第一。

便在此时,他若有所觉,一箭步扑到窗前,身形灵敏地越窗而出,翻身落在了屋顶之上,举目远眺向南方。

风颇大,呼呼地吹着,天空乌云低垂,仿佛伸手可及,没有雷鸣,还不见闪电,只是浓黑的南方夜空,突然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随即把大片的乌云濡染开来,倒映出一幅数万亩的影像来——

那是,一方印玺的影像!

方方正正,印底下依稀可见江河奔流,田野丰收,又见飞禽走兽……影像会动,变幻不定。远远看上去,显得美轮美奂,震撼心灵。

“天啊,那是什么!”

如此大的动静,早惊动了不少人,一传十,十传百,不用一会儿工夫,满城轰动,无数人奔涌出来,或跑到大街上,或像赵灵台这样,跳跃到屋顶上,齐刷刷望向南方的天空。

“那个,难道是传说中的黄天印?是那个古派的镇派之宝?”

很快,有人认出来了,大声叫道。

那可是传说中的法宝呀,一印祭出,石破天惊,地动山摇……

无数人只感到口干舌燥,双眼放光。

金光形成的印玺影像约莫持续了半盏茶时间,开始渐渐散去,慢慢看不见了,夜空,恢复一片漆黑。

“哎!”

千万人同时发出的一声叹息,全城可闻。

但下一刻,又是一道白光激射而起,冲进重重黑云之中,仿佛泼墨于纸上,顷刻间便形成一幅新的映象。

这是一柄玉如意的形态,可大可小,有万千霞光迸射出来,把个夜空映照得色彩缤纷,瑰丽非常。

不用说,这也是一柄极其厉害的宝物。

“龙窟秘藏,是龙窟秘藏要出世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然后人群轰然移动,像是被惊动的蜜蜂群,嗡嗡嗡地冲向了城门……

“快,快开门!”

负责把守城门的将领大声吼道,赶紧让士兵把城门打开,慢一点的话,怕城门都会被推翻冲垮:

“疯了,都疯了!”

在城墙上,这将领看到下方滚滚而来的人头,只感到心惊胆寒:这简直像洪水破堤,汹涌澎湃!

也有不少人没有动的,很多时候,赶得早,赶得急,反而死得快。

赵灵台也没有动,他心头一悸,觉得夜空中有人在高高在上地俯视熙攘疯狂的众生。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对了,在三道河龙神庙中,便是如此。

难道,那一位也被惊动了?

赵灵台心里想道,他没有做出特别的举动,翻身从窗口返回房间,坐在床上,默然不语。

外面的风越发大了,其声呜呜,吹过南海郡,吹过三道河上,一片片的惊涛骇浪形成,声势可怖。

浪涛滔天,但其中一座神庙屹立,在其周围,仿佛形成了一道漩涡,没有任何波浪能扑打过来。

这个时候的神庙显得十分安静,没有任何香客。

咿呀一响,那老庙祝开门,慢慢走出来,走到外面栏杆边上,凭栏观望——

在这里,同样能看到南方夜空的异象,印玺、玉如意、光华万千……

老庙祝的神色很淡然,他的双眸猛地发生变化,竟变成了金黄色,流露出冷漠而残酷的光芒。

两道目光,仿佛能穿透云层,落在辽阔的南海海域之上,洞悉那里发生的一切:

“到底,是什么情况呢……哎,可惜我去不了……”

喃喃说着,双眸光芒尽敛,重新恢复成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形象,转身入庙,庙门关闭了起来,恍若关闭了一个世界。



第六十一章: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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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闪电掠过夜空,雷声轰鸣起来,紧接着噼里啪啦,大雨倾盆而至。

房间窗户已经关闭,听着粗大的雨点打在窗外的声响,赵灵台就觉得没有随大流,三更半夜去南海,实在是英明之举。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之下,别说寻宝,找个地方过夜都难。估计那些蜂拥出城的人,在半路上便会被浇成个落汤鸡。

盘膝坐在床上,赵灵台颇有些心绪不宁,先前光华照空,映出那两件宝物形态,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身为剑修,对于别的法宝类其实没有太大的需求性,即使获得了,可能也会用来交换,除非那是用得上的辅助型宝物。

只是赵灵台所图不小,需要不断储备,从而获取更多的助力,人也好,物也好,多多益善。

龙窟秘藏,目前仅仅显露出两件宝物,但洞府里头,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

这些,也是赵灵台所希望得到的。

人间凋零已久,大部分的优质资源都被三大仙门给垄断了,外面难得有遗珠。

龙窟秘藏,算是可遇不可求的一个机缘。要不是该洞府隐藏在浩瀚的汪洋中,只怕也早被仙门瓜分完毕。现在出世,虽然三大仙门都来了人,但显然无法掌控得住场面,肯定会乱成一团。到时候,就看谁的气运更好了。

……

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渐渐平息下来。

赵灵台醒得早,洗漱完毕,带上猫妖,下楼去,准备吃早饭。

楼下已经人声鼎沸,吵成一片。

一时有人嚷句:“在下南海飞鹰苏涂,未请教?”

“我乃是祁连山三虎之一的老二,周山远。”

“哦,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入耳的,都是这些充满了江湖味道的对白。

吵闹间,一人施展出轻巧功夫,跃上一张木桌,双手抱拳,朝四周团团做礼,然后大声道:“各位兄弟们,秘藏现世在即,但我们能怎么办?上有仙门,中有十大宗派,咱们这些江湖人根本讨不到好,别说夺宝,恐怕残羹冷饭都吃不上一口,所以我建议,大伙们应该团结起来,结成联盟,只有这样,才能与仙门宗派对抗……”

听到这番话,赵灵台暗觉发笑,就当笑话听了,没有停留,直接挤了出去。

其实那人说得有理,个体比不过,只能堆数量。问题是,他完全没有了解到高阶修士的恐怖之处,哪里是临时组建起来的乌合之众所能应付得来的?

相信此际的南海郡,在不同的地区,肯定有不少相似的情景上演。

别说这些江湖人士,十大宗派互相结盟,也是正常的事。

“这位小兄弟,我看你英气逼人,背负长剑,一定是闯荡江湖的少侠,现在我们正组建一支队伍前往南海寻宝,已经有八个人加入了,还差两个,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灵台走到街上,很快便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过来搭讪。

赵灵台瞥他一眼:“没兴趣。”

径直离开。

现在城里乱糟糟的,什么情况都有,还有人打着“组队”的名义,把人骗到偏僻处,然后杀人劫货的。

但不管真假,都与赵灵台无关。

他先是寻个好摊子,吃了个饱,然后迈步走出城门。

这个时候,已经不早,昨晚忍着没有出城的修士,大都选择在早晨出发了。

人数众多,一批接着一批,络绎不绝。

从南海郡赶往南海,约莫一百多里路,并不算远。一夜风暴,到处狼藉,主要官道颇为泥泞难行,路边则是被风折断的树木,横七速八地倒在那儿,也没人处理。

在城中时,赵灵台弄了顶斗笠,现在正好戴上赶路。

“哒哒哒!”

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有人大喝:“都让开,不长眼的家伙,我们可是鲸鱼帮的!”

马鞭在空中甩动,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不少路人听闻鲸鱼帮的名字,赶紧躲到边上去,免得触了霉头。

赵灵台本来就走在路边上,因为这些位置没有积水,好走些,所以不用特别让路。

很快,鲸鱼帮的骑队便超过了他。

赵灵台一看,足有七八骑之多,都是气息精悍的汉子,全身劲装,背负一柄奇门钢叉。

他们一路狂飙,嘴里不断叱喝。

“老家伙,耳朵聋了吗?”

领首一骑,见到前面有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者在不紧不慢地走着,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登时暴喝道。

“聒噪!”

驼背老者抬头,目光冷然,身形鬼魅般暴起,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细剑。

嗤的一下!

那领首大汉喉咙中剑,直愣愣栽倒落马。

“乌大哥!”

后面众骑惊怒不已,纷纷拔出叉子,只是还没来得及发起攻击,眼前身影一花,一个个便捂着流血的喉咙倒地,一命呜呼了。

刺杀一众鲸鱼帮人员,那老者仿若无事般继续走路,那柄见血封喉的细剑消失不见,不知他藏到了那里。

“一剑封喉墨涵离?”

赵灵台认出了他。

这是一个成名已久的老剑客,乃是秦岭剑盟的一位长老。剑法又快又狠,出剑必见血。

想当年,秦岭剑盟也是天下十大宗派之一,颇为繁盛,不过灵台剑派崛起后,在宗派大会上取而代之,秦岭剑盟就此败落下去了,听说还内讧得厉害,长老与盟主互相争权,闹得不可开交。

前一阵子,阿奴投贴拜山,三锤重伤秦岭剑盟盟主罗千秋。经此一战,剑盟更是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赵灵台与墨涵离自无什么旧可叙,他走近来时,见到鲸鱼帮帮众的尸体横陈,鲜血溅出来,把路面都濡染红了。这些人平时估计也是骄横惯了,却没想到在路上遭遇到了狠人,一言不合,便死于非命。

赵灵台不管那些,看见现场留着七、八匹健马,便选中了最为健硕的那一匹,翻身骑了上去。

这马平时养得彪悍,被陌生人骑上来,当即扬蹄嘶叫,不愿遭受驾驭。

赵灵台不废话,直接一掌拍到马头上,说也奇怪,这马顿时打个冷战,温顺了下来,爱怎么骑就怎么骑了。

道路泥泞,有捡来的马,不骑白不骑。倒是惹得一些路人指指点点,大概是说赵灵台骑了鲸鱼帮的马,恐怕会招惹到麻烦。鲸鱼帮不敢找墨涵离报仇,便会把怒火发泄到赵灵台身上……



第六十二章:洞府

有马骑,速度快了不少,走了半个时辰后,前面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路况拥挤,骑马已经不合适,赵灵台便弃马而行,前行的过程中,听到不少情况,都是关于龙窟秘藏的。

秘藏真得已经出世,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闯得进去,并且有上百名企图闯关的修士死于非命……

诸多信息,零零碎碎的,并不完全。

赵灵台听着,若有所思,他早便预料到,这古派洞府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进去的?

又走了一阵,前面豁然开阔,碧蓝的大海陈列于眼前,但比起大海更吸引人的,是一片金光!

金光笼罩在海上,可见里面有洞府庭院的影子,若隐若现,如真似幻。

那,便是传说中的龙窟秘藏了。

赵灵台扫了一眼,脚步不禁加快,只是这一带海岸边上,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人,都在围观着海中的异象。

他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却立刻陷入人群的海洋当中,幸亏身法足够灵敏,仿若泥鳅般,耗费了些时间,终于寻到一个稍高的地点,站在那,可以看得比较清楚。

龙窟秘藏出现的位置距离海岸约莫有数千丈远,但实际如何,谁也拿捏不准,其被一团金光灿烂的光华给笼罩住,说不清是近还是远。而有一道金光从那边延伸过来,最后落在海滩上,看上去,像是一道桥。

赵灵台双眸一缩,他看得出来,这真是一道桥。

阵法之桥!

只是,并没有见到有人登桥,前往古派洞府。

赵灵台看见身旁站着个胖子,其正手托腮帮,看得怔然出神。他便干咳一声,轻拍胖子肩膀:“这位大哥好。”

被打断思考,胖子有些不爽,问:“何事?”

赵灵台道:“大家都在看,怎么不上去?”

胖子嗤之以鼻:“你以为想上就能上呀,这桥凶煞诡异得很。”

“哦,难道有机关?”

“机关什么的不知道,我就知道从昨晚到现在,起码有几百人想冲过桥去,但他们都死了!”

“死了?”

胖子一摊手:“不但是死了,还死得极为凄惨,有的身首异处,有的拦腰折断,还有的,干脆灰飞烟灭,渣都不剩……”

赵灵台道:“这么霸道?”

“可不是嘛,还有些人想坐船从左右两侧,而或背后去,寻找门户,可根本无法靠近金光,挨近了去,立刻化为灰灰。以本胖爷的看法,此洞府有大阵加持,唯一的路径就是通过那道金桥。”

赵灵台又问:“仙门三大公子,还有十大宗派的高手,他们都没有进去吗?”

“死了一大批人,估计他们也被吓到了,诺,都在前面观察,审时度势呢。”

胖子手一指。

人实在太多,赵灵台一时间也看不真切。

怪不得这么多人围堵在外面看热闹,这哪里是宝藏,简直是死亡之窟,即使里面有着逆天的法宝,也得有命拿才行。

胖子瞧了赵灵台一眼,瓮声瓮气道:“小兄弟,咱们就看看热闹好了,别想不开要去干什么。”

赵灵台微笑道:“多谢提醒,未请教?”

胖子顿时挺直胸膛:“江湖人称‘玉面飞龙’风笑天是也。”

赵灵台打量他一眼,心里暗道:玉面飞龙,脸上果然很多肉……

想了想,又道:“这龙窟秘藏现世,按理不可能一直浮现于海面上,可能过得两三天,它便又会沉匿下去,消失不见了。”

胖子一听,一拍大腿:“小兄弟果然有见地,如此一来,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这样其实也好,,大家都得不到。”

说着,他竟感到美滋滋起来。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患贫,而患不均。

赵灵台提醒道:“可仙门和宗派的人一定不会甘心的。”

话音刚落,人群一阵骚动,有惊呼声起。原来有人挺身而出,准备登桥了。

可不就是秦岭剑盟的一剑封喉墨涵离吗?

这驼背老者大步走到金光桥前,看了一会,终于下了决心,纵身一跃,跳了上去,随即长剑在手,仗剑而行。

赵灵台不禁掂高了脚尖,凝神看去。

就见到墨涵离登桥之后,立刻展开身法,企图用速度,快速通过,但他刚走了数步,前头一片金光变幻,化成一排排利箭激射而来。

墨涵离吸一口气,手中长剑疾点。

叮叮当当!

一阵悦耳的碰击声响起。

剑锋之下,无一遗漏。

破了这片箭雨,墨涵离突进数丈。

外边无数人看见,不禁替他喝起彩来。

风笑天看得眼神有些发呆:“这老头是谁?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赵灵台回答:“他应该是秦岭剑盟的长老,墨涵离。”

“哦,原来是这个老怪物,怪不得呢,他可是元炁境界的高手。”

赵灵台一愣神:“他不是成名已久的阳神人物吗?”

风笑天嘿嘿一笑:“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剑盟内讧,墨涵离受过一次重伤,境界早跌到元炁去了。”

原来如此……

赵灵台摸了摸鼻子:“风兄,你连这个都知道,厉害。”

胖子嘿嘿一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咱可是江湖包打听。”

其实这事一点不新鲜,只是赵灵台那时候闭关,不问世事,所以不知道罢了。

两人说话间,墨涵离已经闯过了上百丈的距离。整条金桥,几乎已经过一半了。岸上众人,特别是各大宗派的人,见状,一个个不禁跃跃欲试,也要抢上桥去,生怕被墨涵离夺了头彩,那就亏大了。

但就在此时,墨涵离突然停步,站在半路上,一动不动。

“咦,他怎么啦?”

“还不走,傻了吗?”

“难不成要在桥上看风景?”

众人不禁议论起来。

就见到那墨涵离忽然举剑,反手一抹,竟是抹在了自己的喉咙之上,那剑何其锋锐,当即身首异处,噗通一响,从金光上掉落,砸到海中,只溅起一股浪花。

“咝!”

无数的倒吸冷气声,响成一片。

好几个本来已经冲到桥头的身影生生停住,然后慢慢退了回来。



第六十三章:过桥

大名鼎鼎的“一剑封喉”,在金光桥上居然抹了自己的喉咙,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这道阵法之桥,实在诡秘可怖。

“不过心魔而已。”

人群中,赵灵台轻声说道。

风笑天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赵灵台不理他,心里想着是现在登桥呢,还是等晚上。

……

“阵法变幻,会让闯关者产生心魔,墨涵离遭遇大变,境界跌落,心中有魔,所以才着了道!”

最为靠近桥头的区域,周遭一圈,十大宗派的人排列开阵仗,就差举起旗幡了。不过从他们身上所穿的款式颜色俱是不同的服饰上,就能清楚地分辨出哪门哪派。

西南一角处,灵台剑派所在的位置,领首的方下峰看得清楚,开口与苏慕思等人解释。

听到“心魔”二字,诸人俱是脸色微变。

天下修者,人人心中皆有梦靥,皆有魔。只是平时修炼,一直压制在心底里而已。其实这样颇为凶险,一旦被诱发,爆发出来,后果便不可收拾。

苏慕思道:“墨涵离才走一半,便死于非命,他可是堂堂元炁境。这样的桥,谁能通过?”

方下峰沉声道:“看着吧,肯定会有人按耐不住的。”

一时间,场面有些沉寂起来。一双双眼睛不断地打量着金桥,以及那座被金光笼罩住的洞府,心中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盘算评估。

至今为止,登桥的人不少,但无一幸免,而境界最高的是墨涵离,他也是走得走远的。一些修为马虎的,基本都是走几步便当场丧生。

由此可知,境界是能否通过金桥的重要衡量标准。

元炁境不行,只有上阳神了。

只是在场的阳神人物,数来数去,就那么些人,一个个都是宗派里的首领,没有人轻举妄动。毕竟谁都没有把握,阳神就一定能通关,要是走到一大半,遭遇凶险,逃都逃不及。

这道金桥,实在太邪门了。

至于十大宗派后面的那些人,大都是修为泛泛之辈,能挑几个通玄结胎出来都颇为不易,更不敢上去了。

他们,基本已丧失争夺秘藏的资格,一个个显得沮丧不已。毕竟他们都是抱着分一杯羹的心态来此,孰料折腾忙活了几个月,什么都捞不到。要不是还想留下来看看有没有人能通过金桥,进入洞府,否则早走了,何必留在此发呆。

天空,似乎又有些阴暗了,风起海上,呼呼吹起。

这风颇大,吹得笼罩住洞府的金光一阵晃动,竟变得有点模糊不稳的样子。

见状,众人皆发出“咦”的一声。

看起来,维持古派洞府现世的阵法后继乏力,可能支持不住了。从下半夜到现在,一天都不够。

那样的话,龙窟秘藏将会再度沉没,消失在大海汪洋中,等下一次浮现,又不知要等多少年了!

苏慕思紧张地看着,低声道:“方掌门,我们?”

方下峰一摆手:“不急,仙门的三大公子都没动,我们更没有必要,大不了,谁也得不了。”

苏慕思点点头,深以为然。

便在此际,破空声起,一道高挑身影蓦然闪现,身形极为矫健,几个纵掠,下一刻,已经直接掠上了金桥:

“昆仑听雨,是听雨公子!”

人群立刻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但见唐听雨长剑在手,一路闯关,一会儿工夫,已经超过了墨涵离原先到达过的位置,并且在继续前进着。

“峨眉寻欢在此!”

眼见唐听雨出了风头,李红尘不甘示弱,奔跃登桥。

“走!”

却是十大宗派阵营中,有人也按耐不住了,数道身影掠起,抢上金桥。

方下峰霍然起身,沉声道:“苏长老,这里便交给你了。”

苏慕思知他意思,忙道:“方掌门保重。”

方下峰不再说话,大步迈开,也跳上了金桥。

为了龙窟秘藏,十大宗派等殚思极虑,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而今眼看古派洞府就在眼前,一份巨大得能够改变宗派命运的仙缘就在眼前,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坐失良机。

所谓生死,在仙缘面前,早已置之度外。

先前观望,主要是谨慎考虑。可现在不同了,维持洞府的大阵岌岌可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崩溃,所以时间上,已经相当紧迫;加上有仙门两大公子在前,宗派的这些代表便再沉不住气了。

“啧啧,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呀。还是昆仑听雨最厉害,眼看就能进入洞府了……小兄弟,你知不知道,这唐听雨可是祸国红颜啊,她是昆仑的圣女,不过可惜,据说她不喜欢男人……咦,小兄弟……”

玉面飞龙风笑天一转头,却没看见赵灵台:“这家伙,这么快就跑了?”

“哗,那是什么?”

“狗,一只小狗在桥上!”

“天呐,我没看错吧……”

一阵阵惊呼声响起,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望见一只小狗飞快地窜上了金桥。

这小狗,远远看去,黑乎乎一团,毫不起眼,但牠奔走的速度极快,而阵法之桥所生成的关卡似乎毫无难度的一般,根本构不成障碍。

此刻走在最前面的还是唐听雨,不过李红尘不居人下,为抢第一,他甚至亮出一柄法器罗盖,悬在顶上,不断抵挡住金桥生成的攻击。其脚步如飞,已经赶到了唐听雨身后,长笑一声,颇为得意地道:“唐圣女,咱们共撑一伞如何?”

“滚!”

唐听雨毫不客气地喝了声。

李红尘冷笑一声:“你那圣女做派,少在本公子面前拿捏。进入洞府,我一定是第一人,谁也别想和本公子抢!”

说着,正待发力,猛地身边一股劲风掠过,他心头一跳,立刻做出防御姿态,却只看见一条小狗以一种极为欢快的姿态,啪啪啪地奔腾而去。

“什么?”

李红尘眨了眨眼睛,几乎要愣住当场。

小狗超过了他,很快又超过了唐听雨。

这个昆仑圣女也是惊讶出声,长剑还来不及刺出,小狗已经一骑绝尘,一会儿工夫便到了金桥的尽头,最后一个潇洒的跳跃,消失在一片金光中了。



第六十四章:龙窟

赵灵台头疼欲裂,身上无处不疼,虽然早有心理预备,但第一次施展《斩尸经》合体变化之术,后遗症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落地之后,很快转换成人身,小狗消失不见,经此一阵,恐怕牠要休养颇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斩尸经》,顾名思义,说的是人有三尸身,需要全部斩去,才能成仙证道。

这是一门真正的仙术,可惜只得残篇。

赵灵台习之,第一步,便是斩去了自己的妖身。

妖魔者,天赋本能,不讲人的那一套礼仪道德,什么善恶廉耻,只凭主观判定。

一言以蔽之:本我!

那小狗,便是赵灵台斩下的妖身元神。

以一变二,关系颇有些微妙,从某种程度上说,两者算是分开的个体,但在形式上,又是统一的。

在其中,以人身的赵灵台为主导。

他时不时放妖身出来,自有目的,其实小狗就等于一个特殊化的阴神,需要不断滋养磨练,然后才能长生,直至完全成熟。

吸取阳气,形同进食,补充营养。

赵灵台修炼妖身,自有规矩,至今为止,小狗只在浮山顶上,吸了张念白一人的血阳之气罢了。若是邪魔外道,则不会管那么多,直接放狗出去,见人便吸。

那样的话,妖身自成长得很快。但与此同时,也容易埋下隐患,养成暴虐的本性,最后可能反咬人身。

除了阳气,小狗还能吸取阴气……

赵灵台推断,如果能找到《斩尸经》的第二部分,下一步应该便是斩人身了。

人生于世,长于家庭之中,自幼受教,正所谓“人之初,性本善”,诸如此类。

这个,是“自我”。

自我受生活环境影响,从小建立起一套标准的道德规范,从而进行自我约束,同时受制度律法限制。

不过这些,在没有看到下一篇《斩尸经》之前,都只是臆想,空想。

话说回来,以赵灵台的人身状态,区区通玄境界,想要闯过金桥,极为困难,所以他才选择了合体,以妖身闯关,正是针对利用了阵法之桥的一个破绽,几乎没有遭遇到什么阻碍。

妖身的强大,是赵灵台最大的依仗,同时也是一种威胁。毕竟这种形态之下,如果一方强大到了一定程度,反而会不受控制,那就危险了。

好在至今为止,妖身还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并没有萌生本我意识和灵智,牠的一举一动,完全受赵灵台指挥。

赵灵台也不允许妖身独立分裂出去,不过他目前还没有足够妥当的办法处理此事。

金桥通过得容易,但恢复人身后,就得忍受那种全身撕裂般的疼痛。

他很是喘了几口气,才稍稍缓过神来,抬头打量四周环境,不禁露出惊叹之意: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足有上万亩方圆,一眼似乎都看不到头。

广场之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竖立着一根水桶般粗的圆柱子,也不知做什么用的,起码有数百根之多。

赵灵台发出惊叹,并不是因为该广场大,而是看见地面铺垫着的,一块块,晶莹细腻,竟全部是玉砖。

“明刚玉!”

他立刻认出来了。

这种玉料倒不是说十分昂贵稀罕,但全部以玉砖打底,现在的人间,只有三大仙门才有如斯手笔。

显而易见,这个古派,在其鼎盛时,已经属于仙门级别的了。

大广场外,可见成片的屋宇,一座座,看起来保存得相当完好。毕竟有大阵加持维护,不会轻易便崩破败落的。但是具体情况如何,得走进去看才能知道。

赵灵台闯进此地,原因无他,就是寻宝,目前看来,宝物应该藏匿在那些房屋之内。

只是近乎千间的房子,宝物究竟在那一间要是一间间搜索,等寻找完,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稍作思考,赵灵台爬上就近的一根圆柱子,很快到顶,居高望远,好看清楚成片的房屋布局。

不同功能用途的房子,在外形上,在大小高矮上,都存在不同。

但凡门派,总有藏经阁、藏宝室、主殿等建筑,区分开来,寻宝的范围便能大大缩小。

很快,赵灵台便注意到正东方向的一座建筑。

那是一座塔!

不高,约莫三层那样,塔顶一片金黄色,分外惹眼。更惹人注目的是,第三层的塔内有丝丝幽光闪现,仿佛里面便供奉着一件非凡宝物。

就是它了!

赵灵台立刻打定了主意。

他正准备下去,眼光一瞥,发现圆柱顶上,描绘着一副奇怪的图案,弯弯曲曲,笔画勾勒,看着像是一道符箓。

图案应该是用某种特别的朱砂画成的,赤红色,像血。

赵灵台见图案颇有些诡异,不禁皱起眉头,举目观望别的圆柱子,似乎它们顶上,都有一抹红色闪现。

“这是什么东西”

他心中感到疑惑,不过没有多少时间端详研究了,赶紧一溜烟滑下去,朝着那座塔掠起。

他刚离开不久,金光动荡,两道人影出现在大广场上,正是唐听雨和李红尘。

两者闯关,可没有赵灵台那么顺利,颇费了些功夫和时间,李红尘身上的衣衫,甚至被割破了两三道口子。

他们出身仙门,见多识广,当下看见偌大的玉砖广场,只是稍一愣神,便不在意。两人观望了一下,一个向南,一个向西,各自冲向不同的房屋。

到了这个境况,连话都不多说了,抓紧时间,谁第一步寻到宝物,谁便得到了仙缘。

别忘了,还有一条怪异的小狗抢先进来了。

想到那狗,两人都是觉得匪夷所思,荒诞至极。如果要找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狗为大妖!

只是,大妖的卖相是这样的吗

他们离开广场后,过了半盏茶时间,嗖嗖嗖,不断有人进入了广场,都是十大宗派里的阳神高手。诸人虽然费了好一番周折,但终归是闯了进来,没有人死在桥上。

看来金桥的考验,是定在阳神境界的合格线上。

十余人落在一个地方,先是被广场的宽阔和奢华所震动,很快就条件反射般自动拉开距离。十大宗派之间,也是有几个圈子的,比如说灵台与苍山、七星观是同盟;青城与崂山时同盟……

目光饱含敌意,互相戒备着。

“走!”

众人都不是笨蛋,在没有看到宝物之前,动手打架乃是极为愚蠢的行为,于是吆喝着,各成队伍,选择了不同的方位,分开来,冲向广场外的房屋。

接下来,就看哪一个气运加身,能寻到宝物了。



第六十五章:棺材

“这个不是塔,倒像是神堂……”

站在三层建筑之前,赵灵台端详一番后,得出了结论。

但凡门派,定然有神堂,里面供奉着历代不在的杰出人物的神主牌,以表示祭奠和敬拜。

灵台剑派便有神堂,建立在后山,不过里面只供奉着一尊赵灵台的塑像。

毕竟灵台立派时间太短,有资格住进神堂的,只得他这个祖师爷了。

眼前这神堂,挂着副牌匾,上书两个古字:龙窟!两边有副对联,左边:千秋彼生梦;右边:万古此身存!

赵灵台摸了摸下巴:“龙窟”二字,难不成是这个古派的名字?

由于时间久远,以及别的缘故,即使在典籍上,也找不到这个古派的名号。

这并不奇怪,人间岁月,万年沧桑,拥有着极为灿烂的历史文明,出过无数人杰枭雄,门派之类,更如繁星,不知其数。

纵观过往,万年之前,是一个转折点。当其时人间剧变,灵气消散,道法开始式微,停滞不前。

也就在那个时期,人间各派诸位大能联手,破碎虚空,在无尽星空中寻找并发现了一处世外桃源,然后迁徙过去,定居起来,并命名为:

“仙界”!

迁徙之路,并不容易,当然也不可能人人都能飞升而去,留下来的,便成为人间道统。

那个时候,其实是有好几个仙门的。只是大海淘沙,历经沉浮,最后只剩下三大仙门,以及十大宗派的格局。

这个龙窟派,就是众多被湮灭的其中一个。

赵灵台飞升之后,倒听到些小道消息,说人间道统,兴亡衰盛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而是经历了一次洗牌,涉及诸多秘辛……

赵灵台伸手去推那扇黑色的木门,咿呀一响,应声而开,他略一踌躇,便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空间不大,光线很是充足——这可能也是阵法维持的效果,不存在黑夜。

如斯大阵,实在厉害,大约便是所谓“洞天”。

赵灵台扫视一眼,发现里面竟是空空如也,没有神像,没有贡桌,什么都没有。

难道在二层?

赵灵台拾级而上,仍是扑个空。他不死心,想到先前所看到的幽光,便是在顶层之上,当下立刻再上。

这一层,果然不是空的,居中横陈一物,方方正正,竟是一口棺材。

这棺材不知是用什么玉石雕刻而成,发出幽幽的光芒,透窗可见。

赵灵台脸上不由掠过一丝失望之色,本以为有宝物,哪里知道只得一副棺材在此,他可没有摸金的习惯。不过想来也是,神堂之中,一般都不会摆设什么宝物的。

想着,转身便要离开,要抓紧时间下去,到别的地方搜寻,慢了的话,可能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笃笃笃!

他刚走到阶梯口,突然听到三声轻叩声,浑身不禁一呆,霍然转身,目灼灼地盯着那口棺材。

赵灵台可以肯定,那三声轻响,就是从棺材内部发出的。

似乎,里面有东西呀!

活的?

赵灵台皱起了眉毛,绕着棺材走了一圈,他的怀中,并无猫妖。《斩尸经》合体之术,无法兼容别的生灵,所以在施展术法之前,赵灵台便让猫妖留在了外面一个安全之地。

没有猫妖,小狗一时间也难以召唤而出,面对这副诡异的棺材,赵灵台陷入了沉思:

棺材约莫一丈长,为玉棺,手摸上去,有丝丝凉意。棺盖与棺身极为吻合,扣得非常紧,一丝裂缝都没有。棺盖之上,铭刻着一个怪异的图案。

似曾相识,赵灵台很快反应过来,外面广场上那些圆柱子顶部,似乎都是描绘着这么一幅图案。只不过柱子上的是红色的,而棺材盖上的接近原色,色泽很淡。

笃笃笃!

赵灵台手摸上棺材盖的时候,又是三声响起。

这一次,听得更加清楚,好像有人在棺材里敲动。

赵灵台面色一变,却不再犹豫,转身飞掠下楼。他没有任何尝试着推开棺材盖的意思,不管里面睡着什么,好的坏的,他心中深知,好奇害死猫!

如果是全盛时期,他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可能会掀开盖子,看个究竟。

但不是当下。

未飞升前,赵灵台仗剑遨游,但人间太大,仍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更有不少奥秘流传于世,一直得不到解释。其中存在某些禁忌之处,即使人仙,也要退避三舍。

面对玉棺,赵灵台有一种未知的危险感,所以非常坚决地选择了离开。

出了神堂,他左右看了一眼,朝着右侧的建筑掠去。

“这是练功房?”

很快地扫荡完几间房屋,赵灵台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不大好,琢磨着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不过这样的事,本来就讲究机缘,急不得。

稍作考虑,他继续朝着下一片建筑走去。

……

“老卢,可找到什么东西?”

“没有。”

赵灵台离开不久,两道身影来到,互相碰头。看他们身上的服饰,正是青城与崂山两派的长老。一个叫“卢浮生”;一个叫“尤志山”。

青城派长老卢浮生五短身材,貌不惊人,反问道:“尤道友,你呢?”

崂山长老尤志山是个干瘦的老者,留着一把山羊胡,一双小眼睛,常常眯着,叹了口气:“晦气,都是些破烂之物。”

青城与崂山两派早已私底里结盟,来往密切,之前他们密谋,要对灵台剑派下手,不料跌了跟斗,损失惨重,青城没了个萧剑枫,后来阿奴拜山,青城久负盛名的吕天虾出战,也是大败而归;而崂山也不好过,首席长老燕山海同样败在阿奴手下,颜面大损。

现在,两派把希望寄托在龙窟秘藏之上,势要寻到些好东西,带回去,重振门派声威。

卢浮生举首环顾,说道:“这龙窟秘藏的布局与寻常不同,丹房,器室那些隐藏其中,一时间难以找到。”

尤志山撸了撸胡子:“不多说了,继续找吧。咦,那边有座塔,我去看看。”

说着,身形很快,便奔了过去。

卢浮生也看见了那座品相不俗的三层塔,心中一动:此塔不凡,可能有宝物,不能让崂山独吞了……

想着,身影一阵模糊,悄悄跟在尤志山后面,尾随上去。



第六十六章:还魂

看着尤志山进入神堂一层,卢浮生动了心思,轻飘飘地直掠而上,穿窗而入,却是进入了顶层,落地无声,目光立刻扫视起来。

“咦,怎地有副棺材在此?”

卢浮生颇感惊讶,不过很快,他便被玉棺的材质给吸引住:“这,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幽冥玉?可是好东西呀!”

棺材都是宝物,那棺材里面更不用说了。

想着,卢浮生兴奋起来,双手一伸,便去掀揭那块棺材盖。

出乎意料的轻松顺利,棺盖被打开,他探头一看,不禁愣住:里面并没有躺着尸骸之类,而是放着一块块牌子。看真些,可不是神主牌吗?

“奇怪,这些东西按理应该放在一楼神台之上的,怎么全装在棺材里了?”

卢浮生有些纳闷,伸手拿起一块牌子,见到上面有一道深深的裂痕:

“咦,这不是神主牌,倒像是本命牌!”

所谓本命牌,乃是用高深道法取人的一缕精血炼制而成,然后供奉在门派中,如果该人出了意外,那么便会在本命牌上表现出来。不过该门道法,现在人间,只有三大仙门还掌握住,十大宗派都不会。

看这牌子,几乎要裂成两半,也就表示对应的那个人多半是陨落了。

卢浮生又去拿第二块,同样如此。

他对这些牌子没有兴趣,抓紧时间要把它们全部清理出来,看棺材内是否有别的东西。

当卢浮生拿起最后一块本命牌的时候,手中一沉,发现这块牌子比之前的那些要重得多,不由拿起来端详,看到牌子竟是完整的,上面铭刻着四个字,应该是道号之类:黑鱼圣尊!

这是什么鬼?

卢浮生也算见多识广,但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

其实被他拨弄到一边的诸多本命牌,上面同样刻画着名字,只是他懒得理会罢了——对于死人的名字,有什么好关心的?

本命牌亦为幽冥玉炼制而成,手摸上去,有丝丝凉意。

但除了这些牌子,棺材内就找不到别的东西了:“该死,都是些垃圾。”

卢浮生大感失望。

“啪!”

便在此时,手中还拿着的那块本命牌发出轻响,一道裂痕崭然出现。

卢浮生一怔:“难道这个黑鱼圣尊刚刚出事了?”

他低头一看,却见到裂开的本命牌上突然掠出一道青烟,直扑向他眉心。

“不好!”

卢浮生好歹是个阳神高手,当即感到不妙,急速退后,然而青烟更快,一下子便钻入了他的眉心。

“啊!”

在一瞬间,卢浮生便感到头疼欲裂,随即脑海一片混乱,再之后……他双目一翻,有妖异的光芒闪现,嘴里呐呐道:“瞒天过海,借尸还魂,我黑鱼大圣,又活过来了!”

“好你个青城卢浮生,竟干出这种腌臜事来!”

一声大喝,尤志山出现在顶层上,看见卢浮生在此,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在下面两层,毛都没见着一根,对于顶层自是抱有不小的希望,不曾想刚上来,就看见卢浮生捷足先登了,心中一团火顿时按耐不住,大声叱责起来。

“卢浮生”转身看着他。

尤志山大步走来:“枉我崂山与你青城结盟,你却在盟友背后搞鬼,此事我定然要禀告给掌门,讨个公道……”

他上来之后,第一眼便扫视四周,见除了一副棺材之外,别无东西,当即要走上前,看棺材内有什么,别都给卢浮生给拿了,再想让这家伙拿出来,可就不易。

尤志山探头一看,只看到一堆牌子,正要借机发飙,猛地心头一寒,间不容发之际,一道符箓拍出。

“噼啪!”

“卢浮生”一手抓住尤志山的后颈,狠狠一捏,黑烟冒起,原来抓住的只是一道符箓,立刻化为灰灰。

真正的尤志山身形跌撞地出现在另一侧,又惊又怒。话说刚才他见机得快,电光火石间拍出了一道“替身符”,否则的话,他早便死于非命了:

“卢浮生,你狼子野心,不得好死!”

第一时间,尤志山便想到肯定是卢浮生在棺材内得了逆天的宝物,所以才要下毒手,杀人灭口。

“卢浮生”却不言语,他的身体姿势有点怪,有点生硬的样子,但速度一点不含糊,呼的,就来到尤志山身前,当头抓下。

尤志山眼角一瞄,见到卢浮生的手浑然不同,一条条青筋暴露,五片指甲竟长达数寸,蓝莹莹一片:“你,你不是卢浮生!”

他心头大骇,不知在卢浮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时候,哪里还管得上?情知自己绝非对手,不敢恋战,疾步后退,然后转身,冲向窗户,要来一个穿窗逃命。

后面“卢浮生”突然张嘴,吐出一片事物,足有巴掌大小,成不规则的椭圆形,异样光滑,仿佛是一片鳞片。

鳞片飞舞,快速无比,瞬间便追上了尤志山,咔擦一下,将其拦腰斩断——

尤志山身上,可没有第二枚替身符了!

鳞片飞转,“卢浮生”张口将把它吞住。面无表情地走回棺材边,拿起一块块破裂的本命牌,伸手抚摸着,突然忍耐不住地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充满了愤怒与悲伤之意……

……

“谁在咆哮?”

正在一间房屋走出的赵灵台听到了吼声,不禁抬头看去:“似乎是从神堂那边发出的,难道那边出事了?”

他立刻想到神堂顶层上摆放着的那副玉棺,当其时他压住了内心的好奇与贪婪,但不代表别人会克制得住。若是那些宗派长老发现玉棺,十有八九,都会掀开盖子,一探究竟。

砰砰砰!

在另一侧,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激斗,远看过去,甚至能看到房屋倒塌所产生的尘烟。

“这是发现宝物,然后开始争斗,打起来了吗?”

在龙窟秘藏里头,为了争抢宝物而大打出手,再正常不过,十大宗派基本都有长老进入了,互相之间,本来就存在利益矛盾,碰头之际,分外眼红。

至于仙门的公子——

如果发现的宝物足够逆天,仙门又如何,照打!

略一考虑,赵灵台纵身前往争斗激烈的方向,他要看看,到底是哪件宝物出世了。



第六十七章:机关

(从姚麦时代开始,十多年火密,今天真是伤心欲绝,情绪十分低落,请各位投张票安慰安慰这受伤的心灵!)

蓬!

仿若平地惊雷,声势极为骇人。

来到近处的赵灵台一听,便知是龙虎山的五行掌心雷法:

“张德兴,原来是他在这……”

赵灵台没有贸然出去,而是借助附近一座房屋的掩护,观望战况。一看之下,不禁一怔:本以为张德兴是在和哪个人在争斗,原来不是,而是一头凶兽!

饶是赵灵台见多识广,也认不出这是什么猛兽,只见牠身如猛虎,四足有蹄,长着个硕大牛头,独角……

“这是灵兽?不对,肯定比灵兽更为厉害,该称为妖兽,毕竟逼得张德兴都施展出掌心雷了。”

那凶兽极为威猛,浑身如同铁铸的一般,挨了一记掌心雷,皮毛都被打黑了一大块,但牠似乎毫无痛觉,依然十分悍勇地扑上来。四蹄如槌,每次落地,都把地面上的玉砖给踏成碎片。

张德兴惊怒地道:“魏玉子,你真得要与我龙虎山开战吗?”

“哼,你有脸说?那口鼎本来是我先看到的,却被你夺了去。不想打的话,把鼎交出来!”

声音尖细,源自一处角落。

赵灵台循声望去,面露古怪之色:原来那边还站着个人,身高不足三尺,全身披一件怪异的外袍,颜色与四周环境接近,不出声的话,轻易发现不了。

这魏玉子,应该是归元谷的长老。

十大宗派之中,归元谷最为神秘,他们的道法传承独辟蹊径,擅于驯养和培育各种猛兽,说不好听,便是“杂交”。实验折腾出来的怪兽极为厉害,有的刀枪不入,有的毒性猛烈,五花八门,防不胜防。

当然,成功率并不高,大部分夭折,其中也分成各个等级,修为越高,等级越高。

眼下与张德兴交手的异兽,应该便是这么一个产物,居然能和一位阳神高手缠斗,实力如何,足见一斑。

涉及那口鼎,张德兴冷笑一声:“先到先得,既入我囊中,便是我龙虎之物,你有本事,便来抢吧。”

闻言,魏玉子便不啰嗦,取出一口葫芦,口中念叨几句,打开,嗡嗡嗡,飞出一片黑影,竟是数以百计的蜂类。

这蜂,也不是寻常的蜂,全身漆黑,腥味浓重,一看便知是剧毒之物,被蛰上一口,性命堪忧。

魏玉子又拿出一口短笛,不过数寸长,白色,仿佛是用某种奇异的骨头磨制而成。他把短笛放到唇边,轻轻一吹,就发出古怪的曲调来。

吹奏之下,蜂群嗡嗡作响,朝着张德兴劈头盖脸地扑去。

张德兴面色一变,他刚才面对凶兽,虽然使出了掌心雷,实则有所保留,不愿过早地全力以赴,否则的话,击毙凶兽,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归元谷豢养的虫兽物类,个子越小,反而越是凶残,比如蜂类,蚊子这些,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每每都是一大群,成百上千。更重要的是,几乎个个有毒。

十大宗派中,用毒厉害的有两家,一家是神丹教;一家便是归元谷了。

神丹教的毒,在于以假乱真,防不胜防;而归元谷的毒,却是淬炼各种毒物,交织在一起,然后融于所豢养的虫兽口吻中,爪子上。毒性复杂而诡异,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有解药。

很多人都说,归元谷的人都是性格孤僻的疯子,甚至和擅于炼尸的邪魔外道有得一拼。

现在魏玉子放出了一大群黑蜂,仿若一片黑云,朝着张德兴罩落。

张德兴不敢恋战,也不知对方还有多少手段,当即双袖一拂,平地一转,卷起一股罡风,不教黑蜂近身,人则朝着后面的房屋掠去。

“想走?”

那魏玉子叱喝声,驱驭着凶兽和蜂群,紧追不舍。

两人一逃一追,渐渐远去。

赵灵台正想着要不要跟上去,猛地广场那边传出一声巨响,如同天崩地裂般,感到地面都在晃动。

难道洞府要崩塌了?

第一时间,赵灵台便吃了一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进来之际,他已经仔细观察一番,发现此地颇为稳定,与传说中的洞天福地极是类似,不可能轻易便会坏掉。

洞天福地,绝非是说灵气浓郁而已,核心是,它们都是由某件高阶法宝演绎而成,自成天地空间。

据说,在仙界,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也就意味着一共有一百零八件高阶法宝的存在。而一些巨头大派手中,往往掌握着好几件。

不过具体如何,赵灵台并不清楚。

他之所以选择冒险进入龙窟秘藏,却是看出来了,比起那晚显化而出的印玺和玉如意之类,其实这座洞府本身,才是最具价值的宝物!

换句话说,这座洞府,本身就是一件非凡的法宝。虽然比不过真正的洞天福地,但在人间而言,已经属于顶尖,足以与三大仙门媲美。

赵灵台此来,是要把整个洞府都收了。

既然是宝物,内部必然存在着关键的枢纽所在。如果将此地比作是一个大阵,那找到阵眼,便是重中之重。

只是偌大空间,各类建筑犬牙交错,想要找到阵眼,并非易事。最值得怀疑的,一个是广场,还有一个,是神堂。

神堂赵灵台已经去过,发现了那里有一副疑点重重的玉棺,不过他谨慎起见,选择了离开。

而广场,现在猛烈的爆响,便是从那边传来的。

赵灵台不假思索,当即纵身而去,为了不暴露行踪,他走得不快。不过距离本就不远,不用一会儿工夫,他已经出现在广场边缘的一座房屋之上,潜伏在那里观望。

轰隆隆!

又是一阵巨响,也不知是哪一个触动了机关,但见广场上的众多圆柱子,一根根地往地底沉落

随着圆柱依次落下,广场中心处裂开,一座八角型奇异建筑缓缓升起,看真些,应该是一座祭坛!

这番巨大的动静,整个洞府都被震动,进入的人全部被惊动了,嗖嗖嗖,一道道人影争相扑到广场上。唐听雨、李红尘、诸多宗派的长老们,所有人都被吸引到场,一双双眼睛带着炽热地盯住祭坛之上:

那里,光华闪烁!

原来宝物,都放置在那里了……

第六十八章:反常

看得出来,诸人在四周房屋中并没有搜索到什么像样的东西,现在见到有宝物放置在祭台上,一个个眼睛都在放光。

其中一枚印玺,方方正正,正是那曾在黑夜中显化出来的“黄天印”;

旁边一柄玉如意,晶莹剔透,光华流转,一枚又一枚的符文在轮转凸显;

居中的事物有点怪,是块石碑,约莫三尺高,褐灰色,并无任何光彩流露,朴实无华,看着倒像是个普通碑,一般用来记事,而或表示祭奠之类的。

他们的焦点都在两件宝物之上,潜伏一边观望的赵灵台目光灼灼,却在打量着祭坛。

祭坛用玉砖砌成,高约十丈左右,呈现出一个下宽上窄的八角形,八个侧面,都设置有台阶,拾阶而上,便能登顶。

此时祭坛已经完全升起,稳定了下来。

“各位,你们真得想与我峨眉争抢东西吗?”

李红尘踏前一步,昂然说道。

此言一出,众多宗派长老不禁眸子一缩,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在场可是有两位仙门嫡传在此,仿若两座大山压在头顶之上。

如果先前分头行动,在房屋中搜寻到宝物,拿了便拿了,可现在的情形,一旦开抢,便等于撕破脸皮。

那样的话,事态可不简单了。

除非能在此地将李红尘与唐听雨斩杀,不让事情走漏……

难度不是一般大。

方下峰左右看了眼,忽道:“卢浮生与尤志山怎地没来?”

他这一说,诸人的注意力立刻有所分散,张望着,还真没有看到两位青城和崂山的长老。

要知道广场这番巨大动静,就连先前缠斗在一起的张德兴与魏玉子都暂时休战,赶了过来。他们所争夺的那口鼎,不过是件加持级别的法器,与黄天印玉如意无法相提并论。

在打斗中,张德兴被魏玉子的毒蜂给蛰了一口,半边脸颊红肿起来,显得颇为狼狈,他心里记下这个仇,暗恨不已。

方下峰旁边一位道人,七星观的长老“微尘子”,呵呵笑道:“也许他们两个发现了什么宝物,无暇分身吧。”

“又或者,可能遭遇不测,赶不来了。”

说话的是苍山长老“百里尘”。

苍山和七星观两派,上次在灵台山,以王道士和陈帝扬为代表,在赵灵台的神像之前,与灵台剑派正式结盟。而到了南海郡,三派来往得也相当密切,达成了利益协议,早便是同一阵营的人。

与之对立的,便是青城崂山,如今没看见两派长老到场,方下峰等自是暗暗高兴。

真正的宝物都在祭坛上,别的地方哪里会有什么好东西?

对于方下峰的顾左右而言他,李红尘颇为不愉,举手一指:“方下峰,你们灵台可是要来与我峨眉相争?”

面对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势,方下峰颇感不忿,在南海郡城时,对方便登门上来,耀武扬威了一次。那次有唐听雨解围,不过这一次,唐听雨多半也是要拿一件宝物的。

再说了,堂堂宗派,总不能一直指望别人帮忙,辱没了自家门庭。

“如果祖师爷在的话,只怕会直接亮剑吧……”

方下峰忽然想道。

那时候的赵灵台,虽然没有和三大仙门开战,但也从没有听说三大仙门敢轻视刁难于他的。

方下峰吸一口气,生生忍住:“我没有这个意思。”

李红尘很满意,手指转动,又指向了百里尘等。

诸人莫不心怀怒愤,但这个时候,只得忍辱负重地回答:“不敢。”

李红尘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傲然的笑容。

这,就是仙门的力量,仙门的气势!很多时候,根本不用动手,只需轻轻一指,对方便会鞠躬退下。

一如帝王,训斥臣民。

李红尘非常享受这样的风光,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他在,便要万众瞩目,众星捧月。

众宗门已经表态,退出了竞争,那么只剩下唐听雨了。

唐听雨一直默不作声,似乎在打量着祭坛。

李红尘便不管她,正要迈步奔向祭坛拿东西。

登登登!

急促的脚步声,转头去看,就看见卢浮生大步如飞地抢来,看样子,就是奔着祭坛上的宝物去的。

李红尘眉头一皱,喝道:“卢浮生,你给本公子站着!”

然而那卢浮生竟恍若未闻,径直冲闯过来。

李红尘以为他被宝物迷了心窍,叫道:“卢浮生,你好大的胆子……”

卢浮生依然不理不睬,已经来到祭坛台阶之下了。

“找死!”

李红尘再也按耐不住,众目睽睽之下,对方这番行径让他颜面大失,心中顿时起了杀心,一掌轰出。

砰!

这一掌并没有命中,而是落空了。

“咦?”

李红尘轻咦一声,颇感意外,看着闪避在三步开外的卢浮生,心头萌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觉得这位青城长老有些不同样,很反常,怪怪的……

他与卢浮生当然不熟,彼此之间就说过几句客套话,还是当时李红尘到了南海郡,卢浮生等几个慕名投贴来拜访。

那时的卢浮生表现得谦卑不已,虽然是个老牌阳神,但毕生潜力基本到头了。

但现在呢?

李红尘盯着他看,刚才那一闪,形同鬼魅,本不该是他所能施展出来的。

卢浮生的神态也有些怪,脸部肌肉僵硬,一对眸子冰冷而略显空洞,瞧着李红尘,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这般眼神,让李红尘十分不爽,提气运劲,直接一击“四象神掌”拍出,真气迸发,形成一头凶猛的老虎形象,张开血盆大嘴,朝着卢浮生当头吞下。

那卢浮生猛地大吼一声,一拳轰来,与李红尘正面硬撼。

蓬!

拳掌对撞,发出巨响,李红尘吃一惊,继续施展一个卸力的身法,轻盈飘开,退后数步,一脸惊诧之意,大声道:“你,你不是卢浮生!”

这时候,在后面观望的方下峰等人也瞧出端倪来了:“卢浮生”的样子发生了某些不同的变化,他轰出的那一拳力道纯粹,霸道而强横,也不是青城功法。

这个人,绝不是“卢浮生”。

那么,他是谁?

第一时间,众人惊疑不定,下意识地,却把眼前这人,与那只欢快穿过金光桥的诡异小狗给联系上了……

第六十九章:争宝

把反常的“卢浮生”与小狗联系在一起,相当符合逻辑关系。所谓“事有反常必有妖”,在进入洞府之前,发生的最为妖异的一件事,就是那只小狗了。

所以众人下意识地就认为是小狗将卢浮生夺舍了。

能够进行夺舍,必然是阳神境界以上的修为才行;而夺舍对象是阳神人物的话,那要求更高——

“人仙!”

这个称号呼之欲出。

难道三大仙门之外,还有人仙存在?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其实这种可能性几率不小,人间之大,人物万千,有些老怪物常年闭关,不问世事,不为人知也不奇怪,而以人仙的修为,活个两三百年无压力,有灵丹妙药续命的话,甚至能活到五百岁。

只是,那小狗形态……

整件事疑点重重,仔细推敲的话,充满了蹊跷,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这“卢浮生”的出现,却让事情发生了微妙变化,诸多宗派长老不敢正面与仙门对抗,等于放弃了对宝物的争夺,心里正憋屈得很,可“卢浮生”横插一杠子进来,一下子产生了变数。看起来,其实力相当强横,李红尘与之交手,并没有讨到好去。

那么两虎相争,就有意外发生,到时候,宗派们的机会,或许又来到。

李红尘瞪着身前的卢浮生,交手之后,对方身体便有了变异迹象,双眼发红,两手指甲暴长……

“这是什么夺舍手段?”

李红尘心里犯了嘀咕。

所谓“夺舍”,便是阴神出窍,进去别人的身体,将别人的阴神抹杀,雀占鸠巢,取而代之。

整个过程,风险颇大,首先能否成功不好说,其次后遗症颇多,这涉及一个兼容的问题,别人的身子,当然比不过原装,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练习才能慢慢习惯;最后,还牵扯到“因果”。

夺舍有伤天和,会损阴德。

故而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不会夺舍。

而当下“卢浮生”的情况,如果是夺舍不久,怎会如此厉害?

一时间,李红尘想不出个所以然,对方也不给他想了。

受到攻击,“卢浮生”似乎被激怒了,咆哮一声,双手一张——他的手出奇地大,仿佛筋骨都膨胀开来。目前看来,只有手部发生了变形,如同两柄蒲扇似的。

李红尘不敢怠慢,奋力相争。作为峨眉嫡传,其剑法、道法,两者兼修,修炼进度都很不错。虽然只得阳神初期,但以他的年纪,却是年轻一辈中,最有希望达成人仙的几个人之一,前途不可限量。

仙门让三大公子出来行走,一为历练,一为立威。如今人间修界凋零,一个阳神,已经属于拔尖行列,轻易难逢对手的了。即使遇上,也不过是同等级的人,几乎不存在性命之忧。

然而现在,李红尘与这“卢浮生”激斗,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危机感,对方的强大,实在超出了意料。

可这个情况之下,他又开不了口叫人帮忙。再说了,方下峰他们会不会帮忙,也难以指望得上。

此际唐听雨突然动了,当然不是上来帮李红尘,而是纵身掠向祭坛,要取宝物。

李红尘眼角余光扫到,心里暗骂一声:“该死!”

自己与“卢浮生”斗得不可开交,倒让她渔翁得利,占了便宜。

“吼!”

“卢浮生”暴喝一声,身子一扭,却是不再攻向李红尘,反而扑向唐听雨那边,大手扇落,不让她登上祭坛取宝。

见他来势凶猛,唐听雨只得仗剑还击。

这一下,李红尘顿时心中窃喜,身子腾跃,绕到另一侧去,准备抢上祭坛。

他速度极快,几呼吸间便到了祭坛之上,黄天印与玉如意就静静地摆在上面,光华流溢,让人一见,便爱不释手。

李红尘大喜,伸手一抓,便去抓那方印玺。

下面围观的诸位宗派长老见着,无不心中暗叹一声:没了!

与此同时,更在心中破口大骂:“三大仙门,把顶尖的修炼资源几乎都垄断完了,连这古派遗宝也不放过,当真是贪婪至极,可恶!可恨!”

“哼!”

便在此时,那“卢浮生”突然冷哼一声,伸手往祭坛上一指——

呼的!

那块本来静静地摆放在地上的黄天印猛地光芒大盛,飞腾而起,朝着李红尘当头砸下。

在这块印玺激发宝光之际,李红尘心中便生了警惕:“不好!”

身子急速后退,但还是无法退出黄天印的笼罩范围,一时间,他浑身发寒,亡魂皆冒,口中大叫一声:“去!”

张口一吐,一道寒芒飞出,正是师门赐下的飞剑。收在丹田中,已温养多年,具备了灵性。

飞剑径直撞上黄天印,啪的一响,总算挡住了这千钧一击。

李红尘却极不好受,整个人飞身落到祭坛之下,脸色发白,赶紧收回飞剑,却见剑身黯淡了下来,他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这一幕变化,落在众人眼里,一个个俱露出了震惊之色,感到不可思议。

刚才黄天印的发动,似乎是受到了“卢浮生”的驱驭,也就是说,“卢浮生”能使唤那宝物!

这意味着什么?

这表示“卢浮生”是黄天印的主人!

怎么可能?

修仙器物,分法器和法宝两大类,法宝不说,真正的法宝,基本只存在于仙界之中;而法器又分为三等级:开光、加持、灵品。普通修士所用,大都属于凡物,不是法器,最多只是坚固锋锐些。而人们津津乐道的“神兵”,才是法器范畴,但基本都是低级的。

青城剑客萧剑枫所用的寒铁剑,便是一把开光法器,饶是如此,也是极为难得,还被他炼成了本命物。

草莽剑之所以受到那么多人的疯狂追逐,皆因飞剑类,即使是剑胚,那也是加持级,温养出灵性后,可进行蜕化,产生质变,跃升为“灵品”。

当然,这些划分很多人并不清楚,又或者真正的法宝太过于遥远,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所以在议论时,人们往往张冠李戴,把法器都当成法宝了。

法器一旦到了灵品级别,便等于是准法宝,内蕴灵性,但相伴的炼化,就需要漫长的时间,还要付出很多心血才能渐渐养成,成为该法器的主人;当别人夺了去,就得先洗掉里面的原主人印记,重新养起来,才能驾驭使用……

黄天印一看便属于灵品法器,按照众人的看法,该古派的人都死光光了,不在了,可并不代表宝物成了无主之物——除非里面的印记消磨殆尽,不复存在。

但即使如此,想要驾驭黄天印,同样需要一段时间的温养才行。

那么,刚才“卢浮生”手一指,黄天印便飞起来砸向李红尘,这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章:大妖

一印砸落李红尘,“卢浮生”再一拳把唐听雨逼退,飞身直上,下一刻,已经出现在祭坛顶上。

李红尘面色凝重,叫道:“唐听雨,此人有问题,他可能是古派幸存者,想要夺宝,你我必须联手。”

“好!”

唐听雨的回答非常简练。

经过刚才的交手,她也试探出了,“卢浮生”实力强横,在她之上。更重要的是,对方还能驭使黄天印。有此宝在手,如虎添翼。

在数千年前的上古时代,人间修炼环境还没有凋零,那可是“人仙”遍地走的黄金时期。若此人真是古派幸存者,那可能是比人仙还要高级的存在。已经迈过了那道坎,是真正的仙人。

如今所表现出来的形态和力量,可能受刚夺舍不久的影响,大打了折扣。

李红尘与唐听雨达成联手协议,更不废话,双双暴起,一个施展“四象神掌”;一个长剑如练,夹攻“卢浮生”。

“滚!”

“卢浮生”喝一声,双手一挥,左边黄天印,右边玉如意,齐齐飞起,分别砸向李红尘与唐听雨。

李红尘吃过黄天印的苦头,那根本不是一方印玺,更像是一座巨山。

巨山压顶,势不可挡。

见到黄天印又砸过来,李红尘哪里敢抵挡,脚步玲珑,急速退开了十数丈;另一边的唐听雨看到玉如意飞到,长剑削去,叮当一响,那剑刃上竟磕碰出了一个豁口。

“什么?”

唐听雨吃一惊,她手中宝剑可是一等一的神兵,用方外岗铁铸造而成,极为坚韧,但被玉如意轻轻一碰,便成了残缺品。品阶的差异,真是不可弥补。

“卢浮生”并未追击,收回两宝,人站在那方石碑之前,一手按上去,昂首望天,口中狂呼道:“今日,本黑鱼大圣重回人间。大雷音寺,你们这些秃驴在仙界欺我,杀我全族,现在,我便要灭你人间道统!”

这一番话简直石破天惊,颠覆了在场众人的思想,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卢浮生”,不,应该说是黑鱼大圣,敢情是从天上下来的?

上去了,还能下来吗?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反正自古以来,发现仙界后,那一批人就没见回来过的。不知是仙界太好,他们不愿意返回呢,还是因为不同界域,存在不可逾越的规则之力,无法穿梭往来。

目前所知,两界唯一的沟通方式,便是显灵,而且显灵的时间不会长,往往就交代三言两语便结束了。

而今,诸人听到黑鱼大圣的话,分明是说对方是从仙界回来的,难道是传说中的谪仙?

谪仙之说,确实有的,等于是放逐,流落人间后,基本都不会存在原先的魂魄印记,投胎为人,算是最好的形态,更多的,却是遭受严重惩罚,为猪为狗什么的,一辈子浑浑噩噩,最后糊里糊涂结束短暂一生。

还有一种谪仙形式,是有大能为了磨练门下弟子,将其送回人间,在红尘厮混打磨,最后觉醒记忆,再度飞升……

但这一种形式,并不多见。

不过照目前情形看来,黑鱼大圣都不是,他更像是逃下界的,而或,被人赶下来的,却不知用什么什么神通手段。

另外,其能自如地驱驭黄天印和玉如意,更表明了他的身份,很可能便是这龙窟秘藏的主人!

如此一来,这事情便变得有点复杂了。

李红尘又气又急,指着祭坛大声道:“各种同道,此僚为妖,大妖!现在可不是夺宝的事了,想要活命,我们便要一起联手,并肩子上!”

听到“大妖”二字,众人脸色又是一变。这个名词同样变得久远,在上古时期,大妖们便与众多神仙大能们消失于人间,一同飞升上了仙界。

据说,那时候是人族与妖族联手,一起破开的虚空,一起找到的仙界。

当然,飞升之后,人与妖之间的矛盾,存在的利益问题,总要解决,那些事情,估计只有仙界的人才能洞悉清楚。

现在的人间还有妖,不过和人族修士一样,修为都变得马虎了,大都是些百年妖类,距离大妖远着呢。

眼下突然冒出头大妖来,那问题就严重了。

方下峰等人互相看了眼,他们知道李红尘没有信口开河,其所说的很可能是真得。虽然在此之前,各个宗派之间存在冲突,但面对上大妖异类,那些矛盾都能放下来,一致对外。

黑鱼大圣口口声声说牠的仇家是“大雷音寺”——其人间道统叫“小雷音寺”,没毛病。

但仇恨这东西,往往会蔓延爆发出来,波及旁人。

总之一句话:人与妖之间,立场不同,矛盾多多。

但见黑鱼大圣手按石碑,似在发功,那块石碑竟慢慢发亮出来,有些图文浮现,颇为神秘的样子。

“牠在干什么?”

百里尘惊疑不定地问道。

方下峰等皆是茫然。

就听唐听雨急声道:“不好,那块石碑便是洞府阵眼,如果被牠发动起来,我们身在其中,便等于陷入了囚笼,想走都走不了了。”

她这一说,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一个个哪里还按耐得住,发喊一声,不约而同,一起出手。

十余名阳神高手的攻击,犹如排山倒海般,全部轰向祭坛,要把这座建筑给轰塌了。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这座祭坛的玄妙,但见一层光华浮现,各种攻击打上去,犹如泥牛入海,了无声息。

站在祭坛上的黑鱼大圣眉头一皱,心道:“我借尸还魂不久,修为只恢复了两三成,刚才斗了一阵,有所损耗,还得耗费不少心力重掌洞府,诸多事端,无法兼顾得来。这些人虽然可恶,但目前也不好对付。罢了,暂且饶过他们小命,等日后修为恢复,再一个个杀掉好了……”

想着,牠口中念念有词,伸手一指。

方下峰与百里尘、微尘子几个正要冲上来,突然眼前一道金光闪过,空间仿佛水纹般扭曲起来。

“怎么回事?”

众人心头大骇,还来不及反应,身子便凭空消失,下一刻,一个个惊恐地发现,他们已经出现到了洞府之外,而下方,正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汪洋。

南海!

紧接着方下峰等人之后,被传送出去的,还有李红尘他们。

“咦,此女元阴不俗,身怀名器,对本大圣有大补,可留下来享用!”

当指向唐听雨时,黑鱼大圣忽有发现,放下了手指,嘿嘿怪笑起来。

第七十一章:现身

唰唰唰!

一道道身影出现在南海上空,一个个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不好!”

当看到下方是万顷碧波之际,诸人暗叫一声,赶紧施展术法,不教自己坠落下去,成了狼狈的落汤鸡。

好在他们出现的位置距离海岸不远,各施手段后,纷纷安全上岸。

寻欢公子李红尘脸色阴沉,颇不好看,目光横扫,却没看见唐听雨的身影:

“她被送到别的地方了吗?而或,没有出来?”

李红尘一愣神,不过很快就想到别的方面去了:不行,我得立刻赶回峨眉,将此事禀告给院长知晓……

想着,不再停留,身法几个起纵,急速而去。

那边方下峰与百里尘等站在一起,脸上露出了苦笑:众人来到南海郡,折腾了好几个月,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无所获。

微尘子道:“那龙窟秘藏已被大妖掌握,此事非同小可,江湖从此多事,咱们还是带着弟子赶紧返回山门,未雨绸缪,做好准备吧。”

方下峰与百里尘皆是点头,三人互相做个礼,告辞分开。

在回去的路上,方下峰心事重重,他想到那黑鱼大圣的仇家是雷音寺,可偏偏小雷音寺的拈花公子这次却不在场,不知因为何事而错过了,难不成其早收到了风声,所以提前走掉,躲过了一劫?

这倒是很有可能的事,黑鱼大圣来头不小,其从仙界下凡,大雷音寺自有手段显灵,告知人间道统,让他们有所防范……

不过这些,方下峰也懒得理会了。他情绪闷闷不乐,这次得不到龙窟秘藏其实没什么,关键是连祖师爷留在小南海的飞剑都被外人拿了去,真是惭愧,日后如果祖师爷再度显灵,还有甚面目去和他老人家说话?

蓦然回首,海风习习,早感觉不到龙窟秘藏的气息,这座洞府应该重归于海,消失不见,而众多在岸上围观的人也已散去。

当热闹消退,便只剩下寂寥,但有些事情是一定发生过的,而或,正在发生着……

……

洞府内,祭坛上,黑鱼大圣目灼灼地盯着下面的唐听雨,唐听雨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貌,但面貌这些,在大妖眼中,一点都不重要。当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早已是红粉骷髅。

看着李红尘等人一个个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唐听雨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并不慌张,拿剑的手握得更紧,慢慢将细长的剑举起来。

黑鱼大圣微微喘着气,牠借尸还魂不久,修为本就不稳,又施展了一部分法力,发动洞府大阵,将一众人族修士传送出外面,这些,都颇费精力心神。不过现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面对上一个阳神境界的唐听雨,即使对方还存有压箱子的手段,也绝对翻不起风浪。

牠猛地回头,望向后面的方位,阴测测地说道:“小鬼,看了这么久,还舍不得出来吗?”

下面唐听雨听见,不禁一怔,然后,她便看见赵灵台从一处房屋中走了出来。

唐听雨可以肯定,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少年。但是,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莫名感觉。

赵灵台走到祭坛下,问道:“你早发现我了?”

黑鱼大圣冷哼一声:“在神堂时,我便记住了你的气息,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可恶的小子,你的身体可比这家伙好得多,没想到,你居然逃了。”

他口中的“这家伙”,自是指卢浮生。

其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赵灵台,仿佛在鉴赏一块上好的材料。

在神堂发生的事,虽然赵灵台没有亲眼目睹,但也能猜测得七七八八,过程无外乎那么两三种形式,没有什么稀奇。

黑鱼大圣在打量着赵灵台,那边唐听雨同样如此,她惊诧地发现:这个少年不过通玄境,如此低微的修为,他是怎么进来的?

“那只小狗?”

唐听雨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可是小狗怎么变成少年了?如果其是妖修,在她的灵眼通之下,应该也能瞧得出端倪,偏偏看上去,少年非常正常。

今天发生的事,可真是各种诡异。

黑鱼大圣摸了摸下巴,目露凶光:“小鬼,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过区区通玄,怎么进来的?”

赵灵台干咳一声:“谁说我是通玄!”

说着,昂首挺胸,气势开始攀升。

不管是黑鱼大圣还是唐听雨,心中都泛起一个念头:这少年果然隐瞒了修为,不知是身怀宝物呢,还是修炼了什么神通手段……

气势破境,赵灵台义正辞严地道:“告诉你,我可是堂堂结胎!”

“你……”

黑鱼大圣翻了个白眼,被呛得不轻,牠还以为赵灵台亮出真实境界,起码会是个阳神呢,一个小小结胎,也能说得这么霸气侧漏吗?

那边唐听雨又是失望,又是觉得有点搞笑:如果赵灵台是阳神,两人联手,或还有些机会,但一介结胎,实在发挥不出什么作用来。看赵灵台身上所穿,也瞧不出是哪门哪派,若只是散修……

不对,散修这个年纪,能达到结胎?

再看赵灵台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无法用常理揣度了。

黑鱼大圣目光闪烁:“本大圣不管你是什么来头,反正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说着,飞身扑下,也不动用两件宝物——每用一次,都得损耗,以牠目前状况,得省着点用。

牠的第一目的是唐听雨,不管是门派出身,还是修为境界,黑鱼大圣觉得只要拿下唐听雨,再慢慢收拾赵灵台也不迟。

其一发动,便竞全力,要速战速决。

冲到近前时,张口一吐,一枚鳞片飞旋而出,当头向唐听雨斩下。

这鳞片,乃是牠的本命物,修炼浸淫了数千年,火候十足。虽然现在因为境界不稳的缘故,只能发挥出鳞片的一两成功力,但用来对付唐听雨,却是足够了。

见牠一动,唐听雨便急退,手中长剑化作长虹,奋力掷出,娇叱一声,一点亮光吐出,正是一柄荧光闪闪的飞剑。

此剑一出,气息森然,化作无数气息,直接迎上了鳞片。



第七十二章:金光

“这飞剑还凑合,本大圣就勉强收了!”

黑鱼大圣瞥一眼,老气横秋地说道。

飞剑缠上鳞片,发出一阵密集的脆响,每响一次,飞剑上的气息便弱一分。

唐听雨心头剧震,步步后退,她这一口剑,根本挡不住鳞片的攻击。

黑鱼大圣嘿嘿怪笑着,身影一闪,已迫近唐听雨身旁,大手抓下:“你,本大圣也收了!”

“嗡!”

大手眼看要落在唐听雨头上,异变突生,那斗笠光亮爆发,一道神圣的气息涌现出来:“何方妖孽,敢伤吾昆仑弟子!”

气息显化,正是一尊白发老者形象,他冲出来,做金刚怒目状,一掌朝着黑鱼大圣拍落。

“人仙?就等着你了!”

黑鱼大圣咧嘴一笑,狂吼一声,身子产生变异,竟成了一尊鱼头人身的怪样。

蓬!

巨响之后,气息所化的白发老者形象分崩离析,化作无形,唐听雨头上所戴斗笠破碎散落,她高挑的身子则飞出数丈远,昏死过去了。

反观黑鱼大圣,也是腾腾腾地退了七、八步,宽阔的鱼口流淌出一缕鲜血来:“一个小小人仙,也敢伤本圣尊……昆仑,他日我灭了小雷音寺,便再灭你昆仑!”

几乎同时,人间至北处,一片缥缈间,一座难以形容的巨大山脉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昆仑,这就是三大仙门之一的昆仑所在地。

昆仑山上,一座巍峨的大殿内,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闭目养神,突然间,他双目一睁:“昆仑圣女出事了,是谁,谁那么大胆!”

他每说一个字,殿内便有风雷激荡开来。

昆仑震动。

不多久,三道遁光闪现,离开了昆仑山,直飞南海郡。

……

洞府内,解决了唐听雨后,黑鱼大圣霍然回头,看着已经走上祭坛顶部的赵灵台,喝道:“找死!”

意念一动,祭台上的黄天印飞起,直接砸向赵灵台脑袋。

赵灵台手中拿着那柄无锋铁剑,他吸一口气,铁剑刺出。

叮的一响!

这柄丑陋且笨重的铁剑便化作无数碎片,四散激飞开来。

赵灵台的铁剑报废了,但他竟挡住了黄天印的砸落。

“咦?”

黑鱼大圣虽然变成了鱼头人身形态,但牠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赵灵台这一剑貌似平淡无奇,实则极为精妙,准确捕捉到了黄天印的那一缕破绽气机,并一击即中,化解了险情。

而这个破绽的出现,主要是由于黑鱼大圣当下不好的状态所造成的。

“好小子,原来你都算计过的。”

宽阔的鱼口一张一合,发出人声,看上去,非常怪异。

赵灵台呵呵一笑:“你这个洞府我看着很满意,就勉强收下了。”

说着,迈步过去观摩那块石碑。

黑鱼大圣怒极而笑:“好,有胆识。但是,身为地仙的本圣尊,我的可怕,是任何凡人都无法想象的!”

身子暴动,箭一般扑上祭坛,巨口一张,竟直接朝着赵灵台咬了下去,要把他吞噬进肚子里,化作一顿血食。

牠的速度快到了极点,气息暴虐开来,势不可挡;而赵灵台站在那儿,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大嘴近在咫尺,恶心的腥臭味扑面而至,眼看赵灵台便要遭遇不测——

金光一闪!

似春风拂面,又像情人轻抚。

刹那间,黑鱼大圣感受到了金光里的一丁点气机,牠只觉得全身血液都要僵硬凝固住,口中大叫起来:“造化之气……你,你是从天上来的……”

话没说完,金光刷过,黑鱼大圣半人半妖的身躯凭空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那道金光,同样消弭得无影无踪。

“第二次了……”

赵灵台站在那,怔怔出神。

刚才面对黑鱼大圣的狂暴攻击,他其实还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草莽剑”;另一个就是“小狗”。但在他没有做出选择之前,神秘金光再现,轻而易举便把黑鱼大圣给收走掉,又或者,是消灭掉,反正整没了,不再存在于洞府内。

而金光,却还存在于赵灵台的身体里。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赵灵台脸色有些不好看,不管是谁,如果体内有着一样本来不属于自己,更不受自己驾驭的未知事物,那他绝对不会轻松得起来。哪怕此事物,目前看来是有益的。

目前而已,谁知道以后会发展变化成什么样子?

每每想到仙界之上种种龌蹉,赵灵台就觉得没有一样事情是简单的。

“难道,有哪位天仙大神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可是,图什么呢?”

赵灵台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好一阵,仍然不得头绪,他干脆不再费神,还是去研究石碑实在些。

这块石碑,正是龙窟秘藏的阵眼所在,只要掌握了其中奥秘,便能掌握整座洞府。

当然,黄天印与玉如意两件宝物,一并笑纳之,收入囊中。

那边,唐听雨悠悠醒转,一个激灵,猛地跳起。她所戴斗笠已经毁掉,真容显露出来,本来束住的头发披散几缕,垂在脸颊前,显得有些凌乱,越发增添了几分柔弱之意。

赵灵台抬头看去,见到这位昆仑圣女确实长得好,但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如何冰冷,如何高贵,反而清丽脱俗,落落大方。

唐听雨站起来,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赵灵台,然后并没有见到那个强横凶恶的黑鱼大圣,不禁脱口问道:“牠呢?”

“死了!”

赵灵台回答道,低头下去,继续研究石碑。

唐听雨轻咬嘴唇:“怎么死的?”

她本来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

赵灵台呵呵一笑:“当然是我杀死的,你觉得这里,还有第三者吗?”

唐听雨为之哑然,但不得不说,确实有道理。

只是,以赵灵台区区结胎的修为,怎么能杀得死黑鱼大圣?

虽然黑鱼大圣连番争斗,损耗得颇为严重,但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结胎修士所能对付得了的。

除非,他一直在隐瞒实力,扮猪吃老虎……

高人,他一定是一位世外高人!

在唐听雨的心目中,赵灵台的形象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赵灵台干咳一声:“我救了你的命,你应该不会来和我抢宝物了吧。”

唐听雨连忙一抱拳,态度肃然:“前辈放心,我绝不会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心里苦笑:你连黑鱼大圣都能杀,我跟你抢,那不是找死吗?

赵灵台笑道:“那便好……对了,现在洞府已关闭,我们都出不去了。在我掌握此地之前,恐怕得一直住下来。你去四周找找,看有什么吃的用的,布置一下。”

“好!”

唐听雨答应下来,但走出几步后,猛地省起:自己可是昆仑圣女来着,堂堂阳神,怎地在他口中,变成了任人使唤的丫鬟?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第七十三章:灵土

虽然心中不忿,但唐听雨还是去找吃的和用的了。不管怎么说,赵灵台都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杀了黑鱼大圣,唐听雨落入这大妖之手,下场不堪设想。

另外,诚如赵灵台所言,目前洞府已经关闭,出不去了,要待上一段时间,吃用问题肯定得解决。

“门主那边,大概已经知道我出事了,那么会派遣谁来呢大师姐还是二师兄这龙窟秘藏,此刻都不知漂浮到了哪儿,即使仙门神通广大,恐怕也无法寻觅得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唐听雨一边走,一边想着。

戴着的斗笠被摧毁,她仿佛脱掉了一副面具,甚至可以说是枷锁,整个人莫名轻松:自幼被选为圣女,接受各种各样的礼仪训练,以及别的东西,一套接着一套——可是她从来都不愿意当什么圣女,她的理想,是仗剑风尘,快意恩仇!

昆仑圣女,说着多显赫威风,但风光的背后,总有难以言说的苦涩。

这些,只有当事人才能体味。

如今置身在洞府之中,偌大空间,只得两人,想着便觉得自在,无拘无束,感觉很是舒服。

去找吃用,与此同时,也能好好探索一下整座洞府的安排布置,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有意外收获呢。

她悄悄回头,看见赵灵台盘膝坐在那块石碑前面,正在冥思着什么:这个人,真得很怪,捉摸不透,他究竟是谁

唐听雨并不是被赵灵台给唬住了,而是他们之间,已经失去了争斗的意义。

既然不用打,那换一个温和的相处方式,有何不可

瞥见唐听雨走远,赵灵台沉吟起来。

石碑为阵眼,想要探索其中奥妙,就必须阴神出窍,但有唐听雨在此,便存在了风险;而且小狗状态正处于调养当中,并不急着召唤出来守护。

稍作休息,赵灵台决定暂时放弃,先去搜索别的区域,看有什么发现。

从进入到现在,其实他找过的区域并不多,其他人也如此,都是刚开始搜索,那黑鱼大圣便借尸还魂,并启动机关,升起了祭坛。

黑鱼大圣本意,是要重新激活洞府,将一众修士“扔”出去,牠好闭关修炼,恢复修为。

其为大妖,那很自然,这个古派便是妖族宗门了。

在远古时代,人族与妖族并立于世,共创繁荣,不过破碎虚空,迁徙仙界后,人间开始凋零,修士步履维艰,而鸟兽成妖的几率也大大降低,一些异兽,寿命绵长,能活几百年,但就是没办法开灵窍成妖,也是徒呼奈何。

妖族宗门,洞府设置自有不同,诸多房屋,都是高大而空旷,里头少见家具等物,如此多的房子,可见当年盛况,起码数百妖修在此修炼。

赵灵台以神堂为分界线,开始一间间地找寻,房屋空荡,一目了然,所以耗费的时间颇短。然后很快就能到下一间了。

洞府有阵法加持,而且明显经过调整的,时间流逝得微妙。反正赵灵台搜索了半圈,仍是觉得没有什么变化似的。

这一波找寻,果然有了收获,手中多了一枚古朴的手镯,不知用什么金属铸造而成,造型灵巧,显然为女妖修用的。手镯本来埋在一口水池内,极为隐秘,若不是赵灵台天生魂力过人,路过之际,感受到了那一丁点的气机泄露,便会错过了。

这是一件加持级别的法器。

赵灵台心中有了判断。

迎面看见唐听雨走过来,看来剩下那半圈,已经被她搜索完毕。

“前辈,你”

唐听雨有些狐疑地问道。

赵灵台淡然道:“此洞府阵眼颇为深晦难明,一时间不好下手破解,我便四周转转。”

唐听雨听着,心里犯了嘀咕:怎么感觉这位前辈是在搜刮剩余的宝物呢怕自己找到好东西

好小气的说……最好的黄天印、玉如意,甚至连这洞府都让给他了,还想怎地

赵灵台干咳一声,问道:“找到食物没”

以他们的修为,其实只需饮水,便能坚持好几天,不会有问题。关键在于,赵灵台自己都没有把握,破解石碑需要多长的时间,最起码得两、三个月,不顺的话,可能半年以上。

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吃食肯定不行。他们还不是真正的仙人,无法辟谷。

唐听雨摇摇头:“没有,都是空的,搬得干干净净。”

赵灵台早有预料,毕竟他也找了半圈地方。

唐听雨伸手一指,指向神堂后面的方位:“那里,似乎有一块空地,不知有没有东西。”

赵灵台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唐听雨点点头,身形掠起,只是奔了一段距离后发现不对劲,回头一看,赵灵台在后面慢悠悠地渡步呢:“前辈,你这是”

“漫步当车,不疾不徐,方为正道!”

赵灵台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况且你身上有伤,更不宜施展术法,走快了,气血翻腾,对身体不好。”

唐听雨心中一凛,忙道:“受教了。”

其实也是,现在洞府内就他们两人,不用跟人争抢什么,完全没必要跑那么快,白白损耗真气。

唐听雨就停下来,等赵灵台一起,慢慢走着。

只是这副情形,怎么感觉怪怪的

唐听雨又偷瞄了赵灵台一眼:真是年轻得过分,是易容伪装吗但看不出来……难不成是夺舍在这副年青的身体里,其实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灵魂

这个可能性,最为符合逻辑,也能合理解释发生的种种。

为了不死,为了追求长生,虽然夺舍只是最后的选择,但始终不失为一个选择。甚至有些极端情况,一些修士会去深山大泽中,寻觅到一些寿命绵长的异种荒兽,附魂上去,不做人了,变成大蛇,变成巨兽。那样的话,就拥有了数百年的寿命……

当然,这些手段都属于歪门外道,为大道所不齿。

唐听雨倒不怕赵灵台对她不利,要做什么的话,在她昏迷期间,赵灵台早便为所欲为了。

这个,让唐听雨对赵灵台的印象不错。

足足走了两刻钟,两人穿过广场,穿过神堂,来到了洞府的尽头,很快便听到了淙淙的水声。

过来一看,唐听雨顿时双眸一亮,露出了欣喜之色。

赵灵台也是惊讶了一把,蹲下去,抓起一撮泥土,放到鼻端闻了下,兴奋地道:“灵土!”



第七十四章:仙果

眼前一片空地,面积不大,约莫两、三亩,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被,土壤呈现一种灰黑色,抓在手里,有一种油腻的感觉,与外面寻常的泥土颇不相同。

因为这是灵土!

所谓“灵土”,必有灵脉滋润,而且是稳定的,长年累月之下,土壤产生质变,才能渐渐成为灵土。

人间剧变,便是从龙脉崩坏开始。不知是天地规则的发展所然,还是因为以前无数修士们的予取予求,过度索取所造成的枯竭……反正龙脉破碎,无可挽回地走向了凋零。

如今的人间,各大山川河流,它们拥有的灵脉几乎都是不完整的,零零碎碎,等于无源之水,每天都在消耗,一旦消耗完毕,便彻底失去了灵气。

宗派山门还好,基本都设置有山门大阵,努力维持着,使得灵气消耗的速度有所减缓。

至于三大仙门,更不用说。

但整体衰落的趋势,却是不争的事实,无法改变。修士们想要更上一层楼,想要追求长生之梦,只得一个选择:

飞升!

有人说,人间,其实已经是一块遗弃之地!

所以说,在人间,灵脉是何等稀缺的修炼资源。

而今在这龙窟秘藏里头,出现了一块两、三亩大的灵田,肯定是有一口灵脉在支撑着。

汩汩汩!

很快,赵灵台和唐听雨便找到了它,那是一口水潭——其实说是水井更合适,大概丈八直径,幽深不知几许,里面有水声淙淙,又有丝丝白气缭绕飘上来,在井口处形成一片氤氲之态。

看见这口井,赵灵台眼睛都在放光,随即大声道:“我宣布,从现在开始,这口灵脉,这块灵田,还有这洞府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旁边唐听雨听着,顿生不忿:“你……”

观其形态,这口灵脉虽然覆盖的范围不算大,但气息纯粹,更重要的是,绵绵不绝,存在几千年了,依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足以表明,其是可持续的。

这一点,弥足珍贵,仙门里头,虽然拥有不少灵脉,但相比起来,就缺少了此种特性。

赵灵台斜眼瞥她:“唐圣女,你有意见?”

“我……”

唐听雨张口却是无言。

按理,赵灵台杀了黑鱼大圣,那么顺理成章,龙窟秘藏便是属于他的战利品;按情,赵灵台是她的救命恩人,和恩人抢东西?按实力?打得过吗?

唐听雨很无助地发现,自己真没有任何表示抗议的立场!

赵灵台淡然一笑:“没意见,才是好孩子。据我所知,你们昆仑起码有十处灵脉,不在乎这一个啦。再说了,此井只能存在于洞府当中,我总不可能初一十五开放,让人随便进来参观吧。”

唐听雨恨得牙痒痒的,忽然省起一事:“前辈去过昆仑?”

赵灵台背负双手:“没进过,但与你的山月师祖切磋过一次。”

“什么?”

唐听雨大吃一惊。

赵灵台一副隐晦莫深的样子:“胜负我就不说了,以后你有机会,可以问问你家师祖。哎,一晃百年,你山月师祖的打神鞭,现在应该修炼到第三节了吧。”

听了这话,唐听雨娇躯一震,内心再无半点怀疑:眼前站着的这个少年,绝对是一方巨擘!

“他究竟是什么人,竟连打神鞭都知道……”

唐听雨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

赵灵台绕着灵脉看了一圈,若有所思:不知此井之底,通往何地,不过现在的情形,他当然不可能以身涉险,跳进去看的。

唐听雨眼珠子骨碌碌转,忽道:“前辈,有灵脉灵田,可没有灵种等物,咱们的吃喝问题,该怎么办?”

赵灵台抬头打量这片灵田,道:“我就不信古派的人走时,把地里的东西搜刮得那么干净,我们找!”

“找?”

唐听雨表示怀疑。

“对,翻地三尺,看地里有什么。”

赵灵台说干就干,也不用工具,直接徒手开动。

望着这片油腻的灵田,唐听雨又看了看自己的修长十指,实在有点下不了决心。

昆仑当然也有灵田,里面种植着品种众多的灵植,有灵稻、灵菜、灵果等,都是人间美味,等闲难得一见,更不用说吃了。而身为昆仑圣女,唐听雨自不可能去种田,她平时只负责吃,典型的十指不沾黄泥水。

倒不是说娇娇女,而是阶层所然。

现在赵灵台叫她用手挖泥,这不是欺负人吗?

赵灵台见她不动,当即道:“我说唐圣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别指望我挖给你吃……咦,有东西!”

正说着,他有所发现,扒开一层厚厚的灵壤,从中抓出一块事物来。

此物球状,直径半尺左右,弄掉上面的土,露出里面一层灰黑色的外皮来。

赵灵台看着,惊疑不定,他拍干净手上的土,去剥开那层灰黑外皮,然而里面,又是一层土棕色的皮;再剥开,第三层的皮是米黄色的……

他再无犹豫,声音都有些哆嗦:“无树果!这是无树果!”

“无树果?”

那边唐听雨一听,一箭步窜过来,顾不上其他,一把拿过赵灵台手上的果子,飞快剥动起来。

当赵灵台剥开第三层外皮时,其实已经有香味开始渗透出来,而唐听雨后面每剥掉一层皮,那香味便浓郁一分,当剥掉最后一层——第九层紫色的肉皮时,那种无以伦比的香味已经散布开来,让人陶醉得全身毛孔开张,熏熏然,不知身在何地……

无树果的肉,如婴儿拳头大小,晶莹剔透,像一块绝顶好玉,透过果肉,可见里面一枚黑色的,指头大小的果核。

唐听雨看得有些痴了,喃喃道:“仙果,这是仙果啊……”

赵灵台走过来,从唐听雨手中拿回果实,微笑道:“谢谢唐圣女帮我剥皮,但不好意思,这枚无树果,是我挖出来的。”

唐听雨尖叫一声,连袖子都不撸起来,立刻飞快地开始翻腾灵田。看着,就像一头辛勤劳动的小牛。

赵灵台干咳一声,义正辞严,声量极高:“我再次强调一次,这口灵脉,这块灵田,包括灵田的产出收成,还有这洞府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第七十五章:分配

“我就知道,唐圣女是个诚实正直的人……”

从唐听雨手里接过最后一枚无树果,赵灵台笑吟吟地赞扬道。

整块灵田被翻了个遍,一共挖出九枚无树果,其中赵灵台找到五枚,剩余的都是唐听雨刨出来的。不过所有的果实都交到了赵灵台手中,毕竟,他是此地唯一的“主人”。

唐听雨一脸的气鼓鼓,写满了不甘和不情不愿。

赵灵台朗声道:“放心,我会公平分配的。”

听了这话,唐听雨内心的不忿稍有消解。

身为昆仑圣女,从小到大,她几乎是吃着灵食长大的,唯如此,才能养得这么好。别说什么“天生丽质”,如果三餐不继,又或者天天啃粗粮干粗活之类,什么美丽都会风吹雨打去。

吃得好,养得好,那才是基础。

唐听雨天资自是不俗,但主要是有各类高端的修炼资源堆积起来,才能年纪轻轻便成就阳神。如果不是出身昆仑,而是到十大宗派中,而或厮混在更低级的江湖帮会里头,估计也就表现优秀,绝对无法达到目前的成就与风光。

唐听雨吃过的好东西多矣,不过那些东西与眼前的无树果一比,顿时黯然失色,完全不属于一个等级的。

无树果,堪称仙果!

其实无树果并不算稀罕,在灵植铺子内,都有种子出售。问题在于,此物种植,从播种到成熟收成,所需时间极长,准确地说,要五千年以上!

五千年,对于一般人而言,那已经要几个“祖宗十八代”了。

另外,无树果对于灵壤的要求也不低,一亩稳定的灵田,种上三五颗便差不多了,种多了,养分不均,反而活不起来。

光这两个条件,便让得无树果可望而不可及。

三大仙门以前,是种植有不少无树果的,不过上一批的,早被前辈们收割精光,带上了天;后来种植下来的,计算时间,估计也就堪堪成熟,但量,绝对不会多,而且配额可能早便定下,即使唐听雨贵为圣女,也许都分不到。

无树果主要有两大功效,其一:一枚延寿百年;其二:能擢升根骨。

两种都是能让人疯狂追逐的功效。

说起来,这些作用倒和天上的蟠桃类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蟠桃三百年一个周期,在时间上要优胜得多,对比起来,反而是无树果显得鸡肋了些。

现在,赵灵台手上一下子拥有了九枚——其实是八枚,第一枚,也就是被剥了皮那颗,已经进了他的肚子里头。他猜测,这些无树果应该是古派的妖修们在飞升前,收割了上一批,然后顺手种下的。正应了那句古话: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唐听雨目灼灼盯着赵灵台,问道:“前辈,你准备如何公平分配呢?”

赵灵台道:“我身为洞府之主,理应占大头,你说对不对?”

唐听雨想了想,点头道:“对。”

“所以说,这一枚,便是你的了。”

说着,赵灵台递过一枚无树果。

唐听雨下意识接过,猛地一个警醒:“你的意思,我才得一枚?”

赵灵台道:“对的,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

唐听雨顿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要蹦跳起来:“一共九枚,就算你占据大头,但也没道理才分我一枚!”

赵灵台笑道:“唐圣女,你算错了。”

“我哪里错了?”

“你要弄清楚,九枚果实,我挖到了五枚,你挖到了四枚,主要分配,是从你那四枚里分的。如果两两分,那等于对半,就不是我占大头,所以三一。”

“凭什么?”

唐听雨一下子急了。

赵灵台慢吞吞道:“因为我是洞府之主,原则上,里面的东西全是我的,而且你也承认了。至于这片灵田产出,我付出劳动,所得当然全部归我;你付出的劳动,却等于是租赁性质,收获所得便按照协议分成,没毛病。”

“你劳动,我劳动……租赁……协议分成……”

唐听雨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脑子有点迷糊。她自幼便被赞誉“冰雪聪明”,可如今发现在赵灵台面前,完全不够看了。

赵灵台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我身为前辈,做事最为公道的了。不多说了,刚才吃了一颗果实,得去消化消化。”

说着,迈步离开灵田,返回祭坛。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的那颗无树果,唐听雨只觉得自己像个受骗的孩子,委屈又无助。想了想,一跺脚,赌气地朝着另一边去了,心里暗暗发誓,绝不再跟赵灵台说话……

回到祭坛上,赵灵台盘膝运气,开始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然睁眼,吐出一口长气,喃喃道:“真是好东西呀!”

在如今的人间界,无树果绝对称得上是顶级的天材地宝了。这趟寻宝之旅,真是大赚特赚。

不过吃食问题,始终不得解决。至于水,洞府内有不少水池,水质甘甜可口,可直接饮用。

看来得抓紧时间,尽早破解洞府阵法,就算不能完全掌握,至少可以进出自如……

虽然手上还有七枚无树果,每吃一枚,都能支撑颇长一段时间,但赵灵台并不打算这般吃法,实在浪费。他这人身,资质根骨可改善的空间并不大,至于增添的百年寿命,目前而言,也不紧迫。所以把剩下的果实留着,才是价值最大化。

要破解阵法,就必须阴神出窍;而阴神出窍,就得有小狗守护。

赵灵台突然想到灵田中的那口灵脉,心中一动,赶紧起身,奔赴过去。

不见唐听雨的影踪,不知她去哪里了。赵灵台也懒得理会,心中反而希望这昆仑圣女走得越远越好,不要来叨扰他。

意念驱动,小狗现身,现在的牠,低头耷耳,显得很没精神,不过很快,牠似乎嗅到了什么,立刻欢快地跳到灵脉之上,大口大口吞咽着井口处的氤氲气态。

“果然如此……”

赵灵台欣喜地说道,也不嫌脏,就在井边坐下,同样开始练功。灵脉附近,灵气浓郁非常,对于他本身,同样功效卓越。

一人一狗,相对无言,自有玄妙。

第七十六章: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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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气离开的唐听雨寻了间房屋住下来,她在灵田里刨了许久,身上不少地方都脏了,便就近寻个水池,开始洗手洗脸。瞧四下无人,想那赵灵台为前辈高人,应该不会来窥伺,干脆整个人浸泡进去,洗个痛快。

不多久,洗得干净了,赶紧出来,返回房屋。虽然身上还穿着衣裳,但全身湿透,衣服贴身,尽显凹凸玲珑。

在屋中,唐听雨除下左手腕的一口镯子,意念一动,一堆事物便凭空出现在地上——这镯子,竟是一方空间,里面可以装纳不少东西。

她从中拣出一套衣服。

出门在外,即使贵为圣女,也得备些日常用品。

拿着衣服进入房间,很快换好,再把湿衣服晾起。

从镯子拿出的一堆事物,除了衣服外,还有镜子梳子,以及盒盒罐罐之类。

很快,唐听雨拿起了一口瓶子,打开,倒出一枚淡黄色的药丸,如同龙眼大小,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这是昆仑秘制的辟谷丸,吃一粒,十天之内,除了饮水,不用别的吃食。

唐听雨身上便带着一瓶,共五粒,倒不算多,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用得上。至于那枚分配到手的无树果,她早珍而重之地收起来了。

把手上这粒辟谷丸放入嘴里,嚼碎,吞进肚子,然后把瓶子盖好,连带其余东西,一股脑又装回镯子内。

做完这些,唐听雨想了想,决定回去灵脉那边,她也想借助浓郁的灵气,好好做番功课。

当走到田边时,她抬头便看见赵灵台,还有那只印象极为深刻的小狗。

“果然,这小狗与他有着关系……”

唐听雨心里想道:只是,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是传说中的人狗合一?

她想不明白其中关窍,疑惑不已。

有所感觉,小狗蓦然看来,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流露出冷寂的光,浑不似活物。

唐听雨知道牠对自己饱含敌意,因为现在赵灵台正在用功,有外人接近的话,不管善恶,都属于一种危险。

她便停步,转身悄然离开。

……

洞府无日月,一晃数天过去。

在这段时间,赵灵台与唐听雨几无交流,至于到灵脉边上修炼的事,两者互相岔开,无缝对接。

有灵脉滋润,小狗恢复得很快;赵灵台本身的修为也是突飞猛涨,让唐听雨看得咄咄称奇,在她的灵眼通看来,最初赵灵台是结胎初期,但而今已经是中期了。

然而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能和山月祖师过招,还能在打神鞭下安然无恙的前辈高人,怎么可能只是结胎境?

伪装,一定是伪装!

这一日,赵灵台没有到灵脉这边,唐听雨觉得奇怪,便到广场去看,就见到赵灵台端坐在祭坛之上,在研究那块石碑——看来,他要正式开始破解了。

这些时日,住在洞府内,唐听雨对此地有了一个大概了解。

此间洞府,人间少有。

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福地——福地空间要宽阔无数倍,更有山脉河流等存在。至于洞天,更不用说了,那等于是一方小世界,而且是完整的。

但现今人间,这龙窟洞府已经属于顶尖的修炼资源,恐怕只有三大仙门中才拥有类似。李红尘出去了,他禀告山门知晓,峨眉肯定会派遣高手前来,进行争夺;还有小雷音寺,以及自家昆仑……

唐听雨想着,自己出去后,要不要把整件事的过程如实禀告呢?

那样的话,赵灵台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

突然间,唐听雨心有些乱。

却说赵灵台坐于祭坛之上,凝神静气,有小狗在旁边守护,他再无顾忌,下一刻,阴神出窍,轻盈地覆盖上石碑:

嗡!

阴神所处,进入了一方小空间。

这里,灰蒙蒙的,四周一片虚无,但在正中,金光灿烂,一道巨大图案竖立,散发着肃然浩荡的气息。

瞧着图案,有几分眼熟,看真些,果然便是在外面看到的那一幅。

这图,应该是龙窟古派的标识。

以门派标识作为阵眼图案,是非常通行和主流的做法。赵灵台炼制法器,还有在山门设置阵法的时候,留下的印记,同样是灵台的标识。

眼前这图案,立体感十足,约有一丈多高,呈现一种菱形,线条勾画,复杂非常,光看着,若是心神不够稳定,都会目眩神迷,迷失其中。

赵灵台精于剑法,但旁证博学,对于阵法一途,也颇有研究,主要是当年为了布置剑派大阵,而狠学了一通,并学以致用。

龙窟古派的阵法,比灵台大阵还要繁杂几分,不过赵灵台亦非吴下阿蒙,虽然修为不高,但重生一次,无论见识还是心境,都得到了不小的提高。

很快,他便沉浸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神魄感到了疲倦,赵灵台便退了出去,阴神回窍,悠悠吐出一口气。

环视四周,皆无异常,也没看见唐听雨。

看来这丫头倒识趣,知道避忌。

互相之间,各有分寸,这样的相处,才是合适和舒服的,否则的话,一定不会长久。

赵灵台收敛心神,开始回想先前所见:第一次进入阵眼,当然不会立刻开始破解,而是先进行一番全方位的了解,摸底,然后才好下手。

总体而言,这个阵法并不算难。自古以来,妖修法门,对于阵法一途的造诣本就不深,牠们最厉害的地方,却在于本身天赋。

观摩之后,赵灵台心中已经有了把握,然而他对于此阵,并非单纯破解那么简单,而是要进行一番改善构造,这个工程做起来,就复杂多了。

当下赵灵台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也不差,当然要毕其功于一役。做了一半就跑出去,谁知会出什么变故意外?

洞府已经换了主人,作为中枢大阵,自然也得改头换面。就好比一间房子,旧人去,新人来,房子内的家具摆设,格局安排,统统都会变动。

基于对阵眼的了解,赵灵台敏思苦想,已经开始去想该从哪里着手,比较适合进行更改修正了。



第七十七章:破阵

“上师,事情便是这样,在下绝无半句隐瞒……”

南海边上,海风习习,南海剑派长老马战云毕恭毕敬地说道。

在他面前,站着三名从昆仑赶赴前来的昆仑上师,三人俱是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貌,但身上气息蓬发,足以表明他们的强大。

当日闯进洞府的一众宗派长老都已离开南海郡,不过身为南海剑派长老,马战云却是长期驻守在此,正好被昆仑上师召唤来海边问询。

左边的上师问道:“你说洞府里杀出个黑鱼大圣,把你们都传送出来了?”

“不错。”

马战云老实回答。

“我昆仑圣女,为何没有出来?”

上师语气森然起来。

“这个……”

马战云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谁知道那该死的黑鱼大圣为什么把唐听雨留在了洞府内?最大的可能,那就是看中此女了。

但这样的话,万万不能诉诸于口。

他一咬牙,说道:“此事峨眉的寻欢公子也在场,上师若不信,可前往峨眉。”

“哼!”

那上师冷哼一声:“我信与不信,自有判断,是我的事,不用你在此多嘴。”

马战云只觉得心坎儿一疼,浑身不禁出了冷汗,赶紧道:“上师教训得是……”

心里却在叫苦,如果唐听雨在南海出事,那南海剑派就惨了,昆仑一怒,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承受得住的,即使罪魁祸首是黑鱼大圣,但以仙门的雷霆手段,池鱼之祸,却是难以逃避得过。

便在此时,三位昆仑上师若有所觉,齐刷刷扭头朝海面看去。

那里的一片空间,突兀发生奇异波动,随即一道身影闪现,身量高挑,衣衫飘舞。

“圣女?”

“圣女出来了!”

三名上师欣喜叫道。

马战云一愣神,抬头看去,就见到没有戴着斗笠的唐听雨施展出一个术法,踏空而至,最后落到岸边上。其身形窈窕,容貌绝美,真如同传说中的仙子一般。

马战云不敢多看,赶紧低下头去,一颗心怦怦乱跳。

三位昆仑上师的目光穿过帽檐,全部落在唐听雨身上,审视一番,发觉其体内元阴之气丝毫不变,这才放心下来。

居中的上师踏前一步:“圣女,你?”

唐听雨摆手打断:“此事回去昆仑后,我自会跟祖师陈述。”

“诺!”

那上师不再多问。

唐听雨回首,朝着空荡的海面瞥了一眼,眼神流露出一抹复杂之意:

自从赵灵台开始破解阵眼,她便知道自己不会在洞府内逗留太久了。然而事情发生得比预计还要快,刚才,赵灵台只对她说了一句:“唐圣女,山水有相逢,日后有机会,欢迎来做客……”

说罢,阵法发动,唐听雨便被传送了出来。

唐听雨明白对方的用意,只有把她送到外面,其才能全心意地对洞府进行改造。她并不怪赵灵台的提防,事实上换谁都会这样,唐听雨对他,同样存在着戒备。

彼此之间,本无多少认识和了解,唐听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叫“前辈”。短短时日,赵灵台便掌握了洞府阵法的奥妙,果然不愧为前辈高人。

“圣女,我们护送你回昆仑。”

那上师急着要回去复命。

唐听雨点点头:“走吧。”

四道身影,很快离开,消失在远方。

他们走后,马战云如释重负,暗叫侥幸,不管如何,南海算是逃过一劫。

只是对于唐听雨的突然出来,他同样满腹疑窦:是黑鱼大圣放她出来的?还是她战胜了黑鱼大圣,把洞府夺了去?

在立场上,马战云当然希望是后者,那样的话,南海起码会安稳下来。那个黑鱼大圣绝对是祸端,此僚不除,兴风作浪,日子就不太平。

“不过此事,仍得与门主从长商议,做些准备才行……”

想着,马战云不再停留,匆匆返回南海郡。

南海汪洋,在某处幽深,一座洞府静静地横陈在那,如真如幻。

洞府内,赵灵台阴神出窍,在阵图上钻研着,每一分心神,都沉浸在玄奥的阵图当中:

破解……分解……翻新修正……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赵灵台非常享受这样的过程,乃至于废寝忘食——早在此之前,他便发现一个现象,就是每当筋疲力尽时,只要到灵脉边上吞吐,不但能快速恢复,还能消解饥饿之意。

毫无疑问,这是因为这口灵脉的得天独厚性所产生的功效。

灵气,本身也是一种食物!

如此一来,赵灵台再无担忧顾虑,也不用时不时出去打鱼猎食什么的了。日常只剩下两项事务:一个破阵;一个修炼。

偌大洞府,阵图维持,功能自不少,传送人出去,其实只是其中小小一项罢了。

赵灵台修正阵图,并非是改变诸多功能,那样难度极大,除非他愿意在此闭关百年,或许有希望。他当下所做的,不过是在原基础上进行一些适当的改善变动,最主要的,是把龙窟古派的标识,换成灵台剑派的标识。

说白了,便是新瓶装旧酒。好比房屋换了主人,布置格局有所改变,但家具的功能性不会变,凳子还是凳子,床还是床。不会把床放到客厅,把饭桌给弄到卧室里……

那样的话,就是颇具破坏性的颠覆了。

赵灵台目前没有能力去对阵图进行颠覆,也毫无必要。原本的阵图,已经足够强大和完整,其运转几千年,依然没有出现什么漏洞破绽,足以表明它的稳定性。

光阴流逝,不辨日夜,石碑之内,那方龙窟标识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新的标识图案:

一座山峰,被人一剑削去峰尖,形成平台模样。

这是灵台山。

出现在这里,立体而逼真,通体光华大作,有雄浑而肃然的气息流露出来,

基本的雏形架构都完成了,剩下的事,是一些细微之处的填充和修补。

这段时日高强度的投入工作,让赵灵台瘦了一圈,脸色憔悴,即使是灵脉也补不回来。

但他是亢奋的,是痛快的,是满足的。

当阴神归窍,赵灵台直接躺在祭坛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七十八章:灵种

洞府内的设施布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是大广场上数目众多的圆体柱子消失不见;然后数以百计的房屋被重新排列组合起来;再到神堂焕然一新,玉棺等物俱被清空了去;与此同时,祭坛中枢也被迁移到灵田那边……

在这里,多了一座简单的茅屋;又增设了一座幻阵,把灵田所在的范围覆盖起来,蒙蔽了气机。

这些工作,如果单靠人力,工程浩大,但有阵法加持运转,改造起来就显得容易得多了。

完全掌握此间洞府后,此地,便是赵灵台的主场,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动手,只要意念一动,自有变化生成。其中玄奥,实在妙不可言。

依照自己心意,对洞府格局进行全方位的改造,这里敲敲,那里打打,就跟人家新屋装修一般,自有一番成就之感。

这段日子,每天小狗几乎都要到灵脉那吞吐,这家伙胃口大着很,牠倒是越发精神,可灵脉却出现了低落迹象。赵灵台毫不怀疑,如果让小狗一直这么吃下去,这口灵脉恐怕都会衰竭干涸。

如果没有灵脉,洞府便等于丧失了灵魂,功效大打折扣。

于是,赵灵台赶紧把小狗收了起来。小狗的成长需求太可怕了,难以满足。

主体格局基本完成,接下来就轮到灵田的开发投入了。

两亩多的田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在外面世界,十大宗派的山门里头,基本都拥有灵田。只是田地土壤,有优劣之分,那些灵田,不过比普通田野高一筹罢了,实质上泥土里蕴含的灵气不够充分,只能称为“伪灵田”,种植的灵物品质也一般。

比如灵台剑派,门中弟子的吃食,大都是山中所产,但并不能说他们的吃喝都是灵食——距离真正的灵食差远了。只有唐听雨这等仙门嫡传,才能一日三餐,餐餐灵食。

洞府的这块灵田,品阶绝对上等,那么种植出来的东西,就会是真正的灵食。

赵灵台当然舍不得让它空着,上一批无树果已经收成完毕,该播新种了。

想要购买灵植种子,只有出去。

计算时日,也到出去的时候了。

上次洞府现世,多半是那黑鱼大圣施展的手段,好吸引高阶修士前来,让牠借尸还魂,降临人间。至于是怎么做到的,具体情况恐怕只有问黑鱼大圣了——如果牠还没死的话。

这厮应该便是龙窟古派之主,听牠所言,已经是地仙之境,从“人”到“地”,真正跨过那一步,成为了仙人。却不知何故得罪了大雷音寺,惨遭灭门之祸。

如今洞府换了赵灵台做主,控制操作起来更为简练,意念驾驭,人先出去,到了岸上,见四下无人,念句口诀,呼的,一物出水,腾空而至,最后落入掌心:

正是一奇形古物,看上去,如同一尊瓷质窑窟,颇为精致典雅,大小不过手一握耳。任凭谁都想不到,此物,便是让人间众多宗派闻风而动,争先抢夺的龙窟洞府——现在已经改了名字,唤作灵台洞府了。

可大可小,如意变通,这个,才是真正的仙家器物,又称“法宝”。

当然,这属于低阶法宝,与传说中的洞天福地,不可同日而语。

这也是赵灵台所拥有的第一件法宝,心中欢喜不已。

把这洞府装纳进口袋里,赵灵台抬头看下路径,迈步朝着南海郡方向走去。

……

时光荏苒,此时距离龙窟秘藏出世已过去三个多月了。秋去冬来,天气渐冷。

南海,南海无雪,却有雨。

冬雨淅沥,更添几分凄清寒冷。

作为天下九州之一,南海郡人口稠密,繁华鼎盛;近期来,由于龙窟秘藏的事,更是风云交汇,成为焦点。但也因为此事,使得南海郡被愁云惨雾给笼罩住,人心惶惶起来。

龙窟秘藏,最后连仙门都没得手,反而落入了大妖之手。有大妖降临人间,即将出世的流言散播开来,让满城百姓陷入了恐慌当中。甚至有不少富家门户,早早收拾细软,逃离了南海郡。

此事闹得南海剑派焦头烂额,又无可奈何。

黑鱼大圣的手段,南海长老马战云当其时是亲眼目睹的,他深知如果黑鱼大圣恢复元气,第一个闹腾起来的地方,很可能会是南海。到时候,南海剑派的根基将遭受重创。

马战云心中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唐听雨已经把黑鱼大圣降服了,但这位昆仑圣女一去不回,昆仑那边也无消息出来;又或者,希望冤有头债有主,黑鱼大圣出来后直接找上小雷音寺,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反正远离南海就行……

但这样的事,最后没有尘埃落定,便像头悬利剑,叫人心里难得安生。

往日热闹的郡城变得萧条,冬雨阑珊,更显冷静。

神农阁。

这是一间生意遍布天下的店铺,专门出售各类灵植,包括成品和种子。

据说,神农阁的背后,有仙门支持。

今天神农阁生意清淡,整个上午,没有一个顾客上门。对此店内的掌柜也不在意,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闭目养神。

呼的一下!

门帘子被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裹挟着一股冷气。

这人头戴斗笠,左右看了眼,径直来到柜台,开口说道:“掌柜,我想买些天元稻的种子。”

在众多灵植中,天元稻属于优良品种,用其收割来的稻米煮饭吃,能固本培元,非常适合当主食。不过在伪灵田中种植出来的天元稻,品质一般,功效也打了折扣。

“要多少?”

掌柜懒洋洋地问道。

“两斤。”

掌柜又道:“本店不收金银之物,你要用什么买?”

那人伸手出来,掌心中有三片薄薄的红色血参。

掌柜这才有了精神,接过,端详了一会,说道:“这是七叶血参,而且是成熟的,三片能买天元稻种两斤。”

很快,便有伙计称了两斤灵种,用一口特制的袋子装好,交给那人。

那人道了声谢,转身出门而去。

店铺内,又恢复了冷清。

嗡的一下!

突然之间,墙壁上有毫光闪现。原来那里供奉着一尊神像,此际这神像双眸猛地有光芒流露,随即口一张,竟吐出一卷黄纸。

掌柜见状,赶紧过去,毕恭毕敬地接过黄纸,打开,仔细读起来。

读完,脸上出现了古怪之色:“圣女回昆仑接受问询,她说自己被困于洞府内,与黑鱼大妖恶斗一场,大妖被天机斗笠所伤,互相僵持数日后,大妖被迫将她传送于外……此事或有蹊跷,要我在南海郡调查,看当日圣女行径,可有异常……”

此事,可就不好办了。



第七十九章:失踪

往日人满为患的客栈,这几天却门可罗雀,萧条得很。

天字一号房,赵灵台坐在房中,他在神农阁买了两斤天元稻种后,转过街道,便来到当初的客栈住宿下来。

有了灵种,但目前还无法进行播种。洞府虽然就带在身边,但此际状态,等于封闭了。想要进去,就得开启阵法。

那般动静就大了,在城中,难以操作,他可不想自我暴露,成为众矢之的。

赵灵台其实并不想在城中过夜,他本准备买完灵种后,立刻出城,坐船渡江,然后返回灵台。

南海郡已成是非之地,虽然不知唐听雨出去后,会做出什么样的态度和决定,但不管是实话实说,还是有所隐瞒,三大仙门的目光都会聚焦到此。

况且,草莽剑拿了,洞府得了,还留在南海干甚?

然而现实中总有意外,使得计划被打乱。

猫妖不见了!

那天赵灵台人狗合一,冲进洞府,因为无法将猫妖携带在身上,所以让牠自个返回南海郡,在客栈附近等候。

可今天归来,他没有看到猫妖灵动的身影。

虽然彼此之间,并没有订下什么强制性的契约,但赵灵台相信,猫妖绝不会选择逃走;故而只剩下一个可能性:牠出事了!

那么,是在回城的路上?还是在回到客栈后的事?

赵灵台思虑着:以猫妖的灵敏,除非遇上高手,否则都能逃得掉,而且其隐匿的功夫颇为了得,又怎么会轻易被人发现?

想了想,他决定到楼下,找机会问下客栈老板而或伙计,看有没有线索。

傍晚时分,雨仍未停,一楼很是冷清。

赵灵台刚坐下,店小二立刻过来招呼,问晚饭要吃什么。

“切两斤牛肉,一只鸡……”

赵灵台确实有食欲,在洞府呆了那么久,没有吃过半点肉食。这无关饥饱,纯属于个人的感官享受。即使天上的神仙们,对于吃喝都颇有讲究,而不是单纯吞吐灵气就够了。

“好勒!”

店小二把七、八样菜名都记住了,赶紧报到后厨去,不多久,一盘盘端上来,很快摆满饭桌。

忙完,店小二又闲了下来,靠在柜台上与掌柜说话:“掌柜的,上次你说等新月山庄送钱来,就许我一两银子当跌打药费,你可别忘了。”

生意不好,掌柜一脸不耐烦:“行了行了,都说几回了,这不是还没送钱来吗?你再啰嗦,我便让你去催。”

店小二一吐舌头:“我哪里敢去新月山庄催要钱,那不是找死嘛……”

说着,离开柜台,嘴里嘀咕道:“都一个多月了,还不送钱来,难不成想赖账?那样的话,老板可就亏大了,为了抓那只猫,屋顶都被捅破了个大洞……那罗公子可是亲口答应赔钱了的,再说了,不过几十两银子,对于新月山庄,只是九牛一毛,至于赖账吗……”

赵灵台听见,心中一动,招手叫道:“小二!”

小二赶紧过来:“少侠还有什么吩咐?”

赵灵台问道:“我刚才听你说新月山庄罗公子抓猫,抓的什么猫?”

店小二一怔,他可是非常小声的嘀咕,这都被人听见了?当下面露狐疑之色,没有马上回答。

赵灵台微微一笑,手中多了一锭银子:“这是赏你的。”

瞧见那锭足有两三两重的银子,店小二顿时眉开眼笑:“少侠,是这样的,上个月新月山庄的罗公子路过此地,发现有只猫待在客栈屋顶上,便动手来抓,谁知那猫不同凡响,颇为机灵凶悍,罗公子一行人费了不少功夫,才把牠拿住……这不把客栈屋顶给打破了嘛,我家老板花钱请人修葺补好,罗公子答应了赔钱,但至今没见拿钱来……”

听到前面的话,赵灵台便知是猫妖无疑,立刻问:“那新月山庄在哪?”

店小二银子到手,心里乐开花,嘴里说道:“就在郡城西南区……”说到这,顿一顿,问:“少侠,你要去新月山庄?”

赵灵台点头道:“不错,我要去那讨还点东西。”

店小二吓一跳:“少侠,你别冲动。新月山庄行事一向野蛮霸道,咱们忍一忍便罢。他们可是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势力,背靠着南海剑派呢。”

说到“南海剑派”,他声音都自动低了下去,生怕被人听见,招来杀身之祸。

赵灵台呵呵一笑:“多谢提醒,我自有分寸。嗯,给我拿壶酒来。”

店小二去拿酒,走几步,不禁又回头瞄他一眼,揣在怀里的那锭银子仿佛有点发烫,心里忐忑,不知拿了这银子是福是祸,如果赵灵台真去招惹新月山庄,闹将起来,很容易便会牵连到他身上。被新月山庄知晓是他说漏了嘴,那可就惨了。

赵灵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酒肉味道,只能说一般,不过他久未尝腥,倒也吃喝的有滋有味。

吃罢,结账,起身出门而去。

店小二关注着他的动静,见状张口欲呼,话到喉咙又吞了下去,脸色颓然起来,心里打起算盘,要向掌柜告假两天,避避风头再说。

在南海郡,新月山庄果然是一方不小的势力,占地绵延,上百间的房屋庭院排列在一起,到了夜间,灯笼高挑,灯火辉煌,十分显赫。

这么大的地方,赵灵台虽然没有来过,但只要问一问人,立刻便清楚了路径,约莫行了两刻钟,便来到新月山庄正门前。见到朱门大户,门外左右各有一尊造型威武的石狮子,又有下马石等。门阶之上,两边各站两名身形彪悍的门卫,站得笔直,守护在那儿。

在来的路上,赵灵台也打听到了,新月山庄的庄主姓“罗”,叫罗大量,惯使一口四尺长剑,在江湖上有个名头,唤作“大量剑”,其剑法脱胎于南海剑派的《碧海丹心剑》,事实上,他以前便是南海剑派的外门弟子。其膝下只得一个独子,自幼宠溺有加,可惜其子不堪造就,入不得南海剑派山门。

听到这些信息,赵灵台只一笑而已,半点不放在心上。到了庄门前,也不在意,径直登门而去。

“站住!”



第八十章:闯庄

“站住!”

“什么人,竟敢擅闯新月山庄!”

守卫立刻冲上来,拦住去路。

赵灵台平静地道:“我要见你们的罗公子。”

一个守卫打量他一眼,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是谁?咱家罗公子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想见便见的吗?”

赵灵台便知会是如此,以貌取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果他不出来,那我便进去了。”

守卫冷笑:“你有胆子,闯闯试试?你可知道,里面正在招待着南海剑派的仙人,你惊扰了贵客,可知下场如何?”

赵灵台摇摇头,懒得多说,迈步便进。

“找死!”

守卫也不拔刀,大手直接抓赵灵台的右肩。

唰!

他惊愕地发现竟抓了个空,眼前一花,失去了对方的身影,再一看,赵灵台已经过去了,迈进了门内。

这等鬼魅身法……

四名守卫面面相觑,让一个人赶紧进去禀告,其余三个则快步想跟上赵灵台的脚步。然而他们惊恐地发现,不管跑得多快,永远都只能落在对方身后一步之遥处。

这幅情景,分外诡异。

庄园之中,有不少下人来往,看见这一幕,一个个惊诧不已,闹将起来,很快山庄上下,都被惊动了,说有生人闯庄。

“何方宵小,吃了豹子胆不是,瞧我的厉害!”

一条大汉奔腾而出,看其装扮,显然是山庄护院:“铁砂掌!”

声到掌到,双掌之上,有乌光流露,分明把这门狠辣的外门功夫练到了极致,带着毒砂。

但赵灵台只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大汉顿时如同落身冰窟,从头顶冷到脚底,双掌举在半空,动弹不得。

下一刻,赵灵台已走到前面去了。

护院浑身打个冷战,醒过神来,心里喃喃道:“这少年肯定是修炼得道的仙人,他来闯庄,莫非是罗公子闯了祸事,招惹到高人了?不行,此地不宜久留,早走早着……”

他竟萌生了逃走的念头。

要知道在江湖上,这等恩怨仇杀是很平常的事,严重的话,满门都会被灭,不想被祸及池鱼,只有逃之夭夭。

“请问,你家公子在哪?”

赵灵台忽然站住,问旁边一个手捧果盘的丫鬟。

这丫鬟二八年华,倒有几分姿色,此刻被吓得面色发白,赶紧手往那边指了指。

“谢谢!”

赵灵台面带微笑,径直去了。

砰的一响!

原来是那丫鬟手发抖,果盘端不稳,砸落在地上。

……

已是夜,新月山庄今晚大摆筵席,招待贵客。

庄主罗大量年过半百,荣华日子过久了,早便开始发福,肚子凸了起来。他虽然做东,但上席却请贵客坐了,自家在旁边陪坐。

今晚之宴,涉及儿子的前程,非常重要。

他的儿子罗冲自也在席上陪着,长相俊秀,只是声色犬马多了,脸颊带着不健康的两抹苍白。

此时,门卫匆匆来到,俯下身子,在罗大量耳边轻声说起来。

“什么,竟有此事?”

罗大量眉头一扬,脸现怒气,听完,又瞥了一眼罗冲,对方闯庄,点名要找“罗公子”,那定然便是这小子惹的祸。

罗冲虽然纨绔了些,但他本身是修炼了的,用了许多资源堆积起来,已是出窍之境,一手剑法也练得有模有样,算得上是江湖好手。罗大量担心儿子安全,又特意高价聘请了一位驱物境异人,作为师傅兼保镖,守在罗冲身边。

眼下,这名法号“通玄道人”的异人正在席上作陪。

上席的贵客发现异样,开口问道:“罗师弟,可有事?”

罗大量忙道:“庄上出了些状况,我这便让人去处理。”

说着,朝那边通玄道人打个眼色。

这道人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贵客在此,他也不敢摆谱,连忙起身,做个礼:“周前辈、罗翁,你们请稍后,某家去去便回。”

说着,非常有范儿地便走了出去。

罗大量脸色稍雯,笑道:“周师兄,此道人境界驱物,虽然糙了些,但手上着实掌握两门厉害术法,等闲人物,都不是他对手。”

那周师兄听着,笑笑不语。

所谓“异人”,在十大宗派门人眼里看来,不过是修道无望,转而到凡俗厮混的末流修士。但在江湖上却颇为吃香,一些权贵门第,想要请这么一位“异人”到家族里当供奉,可得下很大的本钱才行。

罗大量能请通玄道人当儿子的师傅兼保镖,除了大量金银,以及别的待遇外,还依仗了其南海剑派外门弟子的身份。

对于通玄道人的本事,那周师兄倒不怎么看得上,只是用来处理庄内的突发事件,想必绰绰有余。

罗大量更是宽心,起身举起杯子:“周师兄,师弟我敬你一杯。犬子之事,就劳烦你在派中……”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呼的一下,一道身影从门外飞了进来,最后重重地砸在饭桌之上,啪啦作响,当真是碗碟齐飞,菜蔬四溅,把罗大量父子给溅了满头满脸的油水,颇为狼狈。

上席的周师兄却身形灵敏地及时躲避开来,没有祸及到,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酒桌上的那人哼哼叫唤,挣扎着站起来,身上本来华贵的道服,早开了数处口子,一块块污浊,糟蹋得不成样子,他挽得端正的发髻之上,居然还挂着一只大虾,看上去,显得滑稽可笑。

罗大量等人却笑不出来,他们立刻便认出这被摔进来的人,正是刚才出去的通玄道人。

见到他这副模样,罗大量大吃一惊:“不好,这闯庄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连通玄道人都落败了……”

他的修为,与通玄道人相差无几,只在剑法上略略胜出罢了。

内心不禁惶恐起来,赶紧抬头看向上席的周师兄,心里暗叫侥幸:幸好今晚请了他来,有其坐镇,应会安然无事。

周师兄冷哼一声,自有怒意:“罗师弟,我们出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南海郡撒野!”

闻言,罗大量腰杆子顿时挺直起来:“好。”

谁不知道,南海郡是南海剑派的主场?除了三大仙门外,别的宗派,那个不给几分面子?有周师兄出面,不管闯庄的人是谁,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不用出去,我已经进来了……”

言语声中,赵灵台施施然走进了大厅。



第八十一章:赔偿

抬头看见闯入者只是个少年,罗大量又惊又怒,拍案而起:“好小子,你是哪门哪派的,竟敢在南海郡撒野!”

赵灵台根本不理他,目光一扫,便落在罗冲身上,迈步走过去。

罗大量吓一跳,赶紧把儿子抓起,护在身前:“你想干什么?”

回头看向周师兄,希望他能出手,却见到周师兄一脸呆滞状,站在那儿,像个呆头鹅。

赵灵台也看向周师兄:“你想出剑?”

那周师兄连忙摆手:“不不,我不知道是前辈您……”心里惊疑不定,一咬牙,问道:“前辈闯庄,意欲何为?”

不管怎么说,新月山庄都是隶属南海剑派的。

赵灵台一摊手:“不是我想闯庄,只是守卫不肯通报,说你们不会见我,那么我只得来见你们了。”

闻言,罗大量心里破口大骂起来,怪怨守卫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对方……只是,这少年究竟是谁?连周志膜师兄见到都毕恭毕敬,他们认识的?

周志膜琢磨不透赵灵台的身份,以及来意——上次浮山之事,他与师弟师妹们商量,最终选择了隐瞒,只说搜索山林,并未发现妖物行踪,后来南海告急,便提前返程了。至于中间的诸多细节都省略了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实禀告的话,可能还会遭受宗门惩罚,问责起来,谁都不好受。不如省事些,干脆不说出来。

却没想到在新月山庄,赵灵台竟找上门来。

没办法,周志膜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辈找罗冲,所为何事?”

赵灵台望着罗冲,问道:“我有一只猫,放养在悦来客栈附近,罗公子,你见过牠吗?”

罗冲一听,心里一个咯噔,那天他路过街道,无意看见猫妖在屋顶睡觉,他见此猫不俗,便想收为灵宠,就与通玄道人一起动手,费了一番工夫才将牠捕获,却没想到,这猫居然有主了,还是个厉害的高人!

只是就这么交还出去,心有不甘。

他看看罗大量,又看看周志膜,一时间下不定主意。

赵灵台眉头一挑:“我平生最不喜欢不诚实的人。”

罗大量登时跳起来:“有的有的,那猫便在庄上,犬子无知,不知牠有主的……”

把眼一瞪:“冲儿,还不快快把猫拿来!”

父亲发话,态度前所未有的严肃紧张,罗冲自不敢抗拒,赶紧出去了。

那边周志膜一听,顿时了然,他可是见过那猫妖的,更知道猫妖被赵灵台收服了去,原来是这么个误会。

过不多久,罗冲便手提一口铁笼子进来,笼子内,一猫捲伏在那里,精神怏怏的样子,看来在罗冲手里,没少受委屈。应该是罗冲想将牠驯服,而猫妖有脾气,不肯服从,所以对方便上了些手段。

把笼子放到赵灵台面前,罗冲再度退到父亲身后。

赵灵台打开笼子,猫妖见到是他,叫唤一声,立刻跑出来,跃上他的肩膀,站定,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狠狠地盯着罗冲。

这小家伙,心里记着仇。

赵灵台眉头一皱:“你把牠打伤了?”

罗冲张口无言,承认不是,否认更不是。

赵灵台笑了笑:“我做人很公道,你打伤了我的猫,是不是该赔偿?”

从周志膜的神态上,罗大量已经知道赵灵台不好惹,他身为庄主,一年到头在江湖厮混,功夫没长进,但眼力着实不会差,赶紧赔笑道:“前辈,你要什么赔偿?”

赵灵台一努嘴:“不是赔偿给我,是赔偿给我的猫。”

这一下罗大量顿时有点犯难,谁知道猫妖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如果只给些寻常的鱼腥吃食,赵灵台当然不会满意。

想了想,他一咬牙,说道:“犬子无知,打伤了前辈的灵宠,正好我家里还存有半瓶熬骨液,便献给前辈,以表诚意。”

“熬骨液?”

赵灵台倒没想到新月山庄中会有此物,当即道:“好。”

罗大量返回内堂,一会后拿着一小瓶东西走出来,一脸肉疼地递交给赵灵台。

这熬骨液并非珍稀,但也难得,他也是搜寻几十年,才得到一瓶,留存至今,已经用了半瓶。赔给赵灵台,等于是大出血了。

拿过熬骨液,打开盖子,闻一闻,顿时一股辛辣之味冲鼻而来,正是原味,赵灵台很满意。这味药水,正是药单上的一例,加上七叶血参,还有足够火候的龙马胶,就差不多准备好一半材料了。

收好瓶子,赵灵台转身便走。

后面罗大量等人正长吁一口气,赵灵台忽然又回头,说道:“对了罗公子,你打破了人家客栈的屋顶,答应赔钱的,可别赖账。”

说罢,扬长而去。

罗家父子面面相觑,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通玄道人这才敢吭声,问道:“周前辈,你为何不出手?”

周志膜眼一瞪:“闭嘴,你知道他什么修为?起码结胎以上了。”

听到“结胎”二字,诸人被吓一跳,罗大量更是暗呼侥幸,拿出了熬骨液作为赔偿,送走了一尊惹不起的狠人。

罗冲却还有些不服气:“爹,周前辈,要不我们激发出南海令,请门中长老来,我就不信治不了他。对了,马战云长老不是坐镇郡城的吗?他要过来,快得很。”

听了儿子这话,罗大量心里又活络起来,其实这个建议真是可行,周志膜不是对手,那就搬出马战云长老来,以堂堂阳神之境,还不是碾压的?

只是新月山庄并没有南海令,更请不动宗派长老,只有周志膜才行。

周志膜却另有盘算,冷哼一声:“近期郡城乱糟糟的,马长老已经足够烦恼,咱们还去添乱,小心触了霉头。再说了,此事罗冲本来就做得不对,抢人家灵宠,他找上门来,可由始至终都没有下重手,算是留了面子。”

他这么说了,即使罗家父子有什么想法,也只能作罢。

周志膜又道:“罗师弟,你别忘了,罗冲之事还得着落在马长老身上。如果这次请他出了手,那以后的事就无法开口了。”

罗大量心中一凛,忙道:“周师兄说得是,此事是罗冲闯祸,就当破财消灾。哼,这小子,一天到晚都不知安分,一定要送他去山门,狠狠磨练一番才行……”



第八十二章:修行

一夜有雨,又到清晨。

雨丝缕缕,落在三道江上,点起无数涟漪;江风冰冷,拂面清寒。

一艘乌篷船荡然行使在江面上,艄公全副蓑衣,撑杆而行。

赵灵台端坐于乌篷内,望着外面的雨景,默然不语。猫妖则捲伏在他脚边上,打着盹。

牠在新月山庄受了些委屈,但无伤筋骨,很快便又能活蹦乱跳了。毕竟罗冲也是想收牠做灵宠,自不会下重手折磨。

随着船行,猛地间,猫妖被什么惊动,仿佛受了惊吓似的,缩成毛茸茸的一团,浑身颤抖起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

赵灵台便知船只行使到三通江龙神庙附近了,他忍不住探头出去,很快就看见那一座屹立在水流交汇中的神秘庙堂。

大清早的,又下着雨,并没有香客前来参拜上香。倒是乌篷船的艄公见了神庙,当即跪倒在船头上,虔诚地磕拜起来,口中念叨有词,大概是祈求风平浪静,行船安稳之类的内容。

对此赵灵台没有任何轻视之意,他知道龙神庙不凡,也触感到了些端倪,只是目前还无法一窥奥秘罢了。

在天庭体系中,神道是极为重要的一环。虽然人间成为遗弃之地,但借助显灵等手段,便存在神灵。又或者,有些神,其实是三大仙门竖立起来的,作为秩序统治的一部分。

想当初,赵灵台被分配到蟠桃园看门,属于仙仆,在本质上,就是个神职,是最低等的杂役当差。但是有升迁空间和通道的,虽然在几率上,颇为渺茫,得熬诸多岁月才行。

想要擢升,除了表现优异外,上头还得有天仙大神们青睐,这才能升职。

却不知这龙神庙的神,属于哪个品阶层次。

拜完了,艄公继续划桨,船只悠悠,远离了龙神庙,这时猫妖才恢复正常,有了精神。

……

南海下雨,渡三道江,过了秦岭,进入扬州地域,却见雨雪纷飞,满地银装素裹。

天寒地冻,赵灵台自不能再穿单衣,而是换了一身棉袍,裹得厚厚的,头上戴毡帽,脖子上又围了一条毛巾,把半边脸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一路来,除了坐船,其余的都是步行。之所以不选择骑马,只因为想多走走路,说玄虚点:他走的,并不是路,而是此生!

从灵台去南海如是,从南海归灵台,同样如是。

走路当然不会有多快,但时日对他而言,现在只是个数字。

有时候赵灵台甚至在想,前世的自己,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日出而行,日暮而息,走过青山,趟过河流,穿过一座座或热闹,或冷清的村镇,吃过各种各样的粮食……

或者,这也是一种修行。

这一日,风雪尤其大,赵灵台正走在路上,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车辚辚,一队人马正往前方赶。

赵灵台走路,一向习惯于靠边行,自无需避让。

这队人马阵容不小,足有十辆马车,每一辆马车都是那种长厢式的大马车,由四匹马拉着。

马车边上,有骑士护卫,约有四五十骑。

赵灵台的注意力放在那些马上,立刻认出这不是普通的马,而是秦岭兽马,用良驹和一种名叫“宛螟”的猛兽杂交而生。

马匹不俗,马上骑士都是通玄境以上的修士。

“难道是秦岭剑盟的大人物出行?”

赵灵台心中暗道,可如此阵仗,却无旗幡,马车上也没有贴上秦岭剑盟的标识,很是让人生疑。

想到秦岭剑盟,赵灵台莫名有几分情绪波动。

剑盟乃老牌宗派,由五个门派联合组成,成分颇为复杂,而每隔十年,五派便会举行一次盟主大会,各选代表出来角逐盟主之位。

在以前,秦岭剑盟贵为十大宗派之一,不过后来其位置被灵台剑派取而代之,从此以后,一直在走下坡路。

赵灵台自是记得,正是在那届宗派大会,他击败了剑盟老盟主宋雕光,获得胜利,从而让灵台跻身十大宗派行列。

时隔多年,现在是谁当剑盟盟主了?

仿佛叫“罗千秋”,前些日子,败于阿奴锤下。

对于别派的事,赵灵台并不是很在意,现在只是见到剑盟有名的秦岭兽马队伍,想起了些旧事而已。

兽马铁蹄,践踏风雪,虎虎生风。

在队伍经过的时候,一道道目光落在路边的赵灵台身上,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怀疑、甚至带着警惕……

不过由于赵灵台一直没有什么异样举动,骑士们便不予理会。

在第三辆马车经过的时候,窗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半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一个孩子坐在车里面,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站在风雪中的赵灵台。

“知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这样!”

一把严肃的女声响起,车厢内还坐着一个女子,身段仿佛妖娆,训人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清脆好听。

然后窗帘子放下来了。

马车辚辚,呼啸远去。

这队人马离开后,赵灵台继续前行。

将近傍晚时分,风雪才慢慢小了下来,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镇。

羊角镇!

赵灵台去往南海的时候,曾路过此地,还在镇上唯一的客栈住了一晚。

那客栈倒有个特别名字,唤作“挂角”。

赵灵台虽然是个修行之人,体格不俗,但在恶劣的风雪天气中徒步走了偌久,也是感到有点疲惫了。想到客栈中滚烫的热汤,还有大碗的肉食,以及热酒,他的脚步便不禁走快起来。

然而到了那挂角客栈,就见到一匹匹彪悍的兽马拴在院子里,马车也停在边上,那队人马可能为了避风雪,选择了在镇上过夜。如此一来,根本不用上前询问,便能知道客栈已经爆满,被对方包了下来。

赵灵台叹了口气,只得退而求次,到旁边一户人家询问。在他掏出一锭银子后,那对中年夫妻便很热情地把他请了进去。不过寻常人家,家中并无客房一说,所以赵灵台只得住到外面一件狭小的柴房中。

收了大银子,房主颇为过意不去,就叫浑家杀了家里一只老母鸡,弄干净了,剁碎,直接在柴房中生火,用一口泥炉子炖了起来,又煮了半斤米饭,全送到柴房,给赵灵台一个人享用。他们人家,却早已吃过晚饭了。

赵灵台道了声谢,自不客气,等鸡炖得差不多了,就提筷开吃。家养的老母鸡,味道颇为不错。

吃饱喝足,略作收拾,便坐在房中,闭目养神,至于上床睡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早可有可无。

炉炭明亮,暖气袅袅。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已是夜深时分,外面的雪还在下着,雪花落到屋顶上,簌簌作响。

便在此际,猛地马嘶人喊,轰然响起,正是从挂角客栈那边传来的。



第八十三章:追杀

短兵相接,惨叫呼号,战场便在隔壁不远。

赵灵台一皱眉头,那队人马人数不少,修为不弱,竟有人打他们的主意,这便超出了一般的江湖仇杀范畴。

想起某些传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整个小镇都被惊动,不过寻常百姓哪里敢冒头,关门闭户,只希望不会被祸及池鱼。

战斗结束得快,不过一刻钟时间,便宣布告终。听得出来,最后兽马队伍赢得了胜利,将一众来犯之敌斩杀。不过他们觉得小镇已不再安全,一番收拾后,马车辚辚,选择连夜离开。

赵灵台坐在房中,继续闭目养神。

第二天清晨,他一跃而起,精神奕奕,向屋主夫妻告辞。昨晚的争斗,可把夫妻俩给吓得不轻,一晚没睡好。

出到外面,经过挂角客栈时,见房屋崩塌了一大块,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有殷红的血迹流淌在上面,一具具尸首横陈——昨夜那队人马走得急,竟没有处理这些。

有些胆大的百姓站在那看,早有人去报官了。

赵灵台摇摇头,迈步离开小镇。

他的步伐,依然稳定,不疾不徐。路上积雪颇深,人走过时,留下两行足迹。

将近巳时,赵灵台看见前面有三匹兽马倒毙在路上,不远处,骑士的尸首倒在那儿。

“咦?”

走近来看,赵灵台发现不管人或马,死状都极为惨烈,被开膛破肚,内脏被掏空,消失不见。而雪地上,竟没有见到流淌出来的血迹。

他心一动,小狗凭空出现。嗅一嗅,点点头。

怀中的猫妖也仿佛嗅到了某些让牠不安的气味,身子扭来扭去。

赵灵台有了决定,小狗立刻走在前头,开始带路。

走不到百米,前面有两辆马车倒在路上,已经被砸坏,散了架,里面装载着的一箱箱事物散落一地,绫罗绸缎,都是家居行礼。

再走一段,看地上痕迹,那队人马却是逃离了官道,往右边拐去了。

赵灵台望向那边,但见一片莽莽山脉,由于下了几天雪的缘故,但见白茫茫的,当真是青山白头。

因为每隔一段路,都有兽马和骑士倒毙在地上,所以很容易便跟了上来。

由此猜测,那队人马定然是遭遇了强敌,只得一边逃,一边抵抗。但根据沿途情况,死去的兽马和骑士,几乎要占据总数的三分之二了,再加上昨晚的死伤,恐怕这支人马凶多吉少。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的马车都被遗弃了下来。

在其中一辆马车之上,赵灵台甚至见到里面装载的竟都是黄白之物,满满一车,财富惊人。

但赵灵台只看了一眼,便继续跟踪下去。

很明显,这车巨额财富被扔在这,表明车队主人不在乎,追杀而来的强敌也不在乎。

走在前面的小狗忽然停步。

赵灵台走过去,便发现雪地上有根异物,长约半尺,圆柱形,乌黑色,上面生长着一片绿色的绒毛。

看真些,竟是一截断指!

此指长短大小,以及形态,明显异于常人,断口流出的血,竟是绿色的,带着一抹腥臭。

“果然如此呀……”

赵灵台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

大雪封山,攀爬极难,山麓处有个峡谷,雪白的地上,此刻却有道道殷红溅落其上,染出一片片雪里红的境况,让人触目惊心。

六名通玄境的骑士手执长剑,守在峡谷口处,死战不退。他们所要对抗的,是一尊人形怪物。身材高大,足有八尺左右,全身披戴一副铠甲,青蓝相间,绝非凡铁所铸,利剑劈砍上去,铿然作响,溅起些火星,却安然无恙。

这是一尊武装起来的僵尸,行动并不如何迅猛,各处关节僵硬,看起来很是笨拙的模样。

但这只是牠的伪装,当其发动攻击的时候,双爪挥舞起来,狂暴如风,一瞬间便能带走一条性命。

僵尸之后,站着一道矮小的身影,全身黑袍,头戴斗笠,根本看不清面貌,他的手上,拿着一面旗幡,一尺高,旗杆血红,旗面漆黑,为三角形。

“啊!”

争斗间,一名骑士露了个破绽,猛地被僵尸一把抓住头颅,一拧,咔擦一响,再往后一甩,这骑士的身体便往后飞去,最后噗通一响,落在矮小身影的身前。

嗡!

矮小黑衣人手中把持的三角旗幡有异动,随即一股阴森暴虐的气息蓬发,一个鬼头从漆黑的旗面上探出,扑到骑士身上。

这骑士遭受重创,但并没有死,眼睁睁被鬼头开膛破肚,真是惊骇欲绝,痛不欲生。

好在很快,他便生机断绝,死于非命。

吃完他的五脏六腑,鬼头又缩回旗幡内,消弭不见。

“夫人,这邪道手中拿着的,便是那五行鬼婴幡,极为恶毒凶猛,专门以人的五脏六腑为食。”

峡谷内还站着三人,两大一小,小的约莫十一二岁,是个白净的女孩子,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她看到鬼婴吞噬骑士脏腑的一幕,小脸都吓得发白起来,紧紧抓住身边那妇人的手。

妇人衣装华贵,身段妖娆,像是三十几,又如同二十多,一对水汪汪的凤眼,分外妩媚,看着她,立刻便能知道为何总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

说话的却是一个白发老者,背负一柄长剑,气息沛然,赫然是位元炁境的高手。

他目光敏锐地盯着外面那个矮小的黑衣人,沉声道:“夫人,这邪道修为不过结胎,但那五行鬼婴幡却是件灵品法器,威力巨大。另外,江湖皆说‘邪魔外道’,如今邪道在此,那外魔肯定便在附近,伺机而动。”

美妇一咬嘴唇:“山老,你就说我们还有没有机会突围?”

那山老面露苦笑,随即掷地有声:“夫人小姐,你们但请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不让人碰你们一根毫毛。”

“桀桀,云远山,你还以为是二十年前呀,在此大放厥词,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怪笑渺渺,并非出自那矮小黑衣人之口。

“外魔?”

云远山一颗心慢慢沉落了下去。



第八十四章:搏杀

“邪魔外道”,是句成语,更是两个人的称号,一个“邪道”,一个“外魔”,两者的真实姓名早无从稽考,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出身何处,他们修炼邪恶的《祭灵玄功》,其中邪道手中一面五行鬼婴幡;外魔执掌的是一枚往生落魄铃,专门抽炼冤魂,极为厉害。

两人作恶多矣,十年前,他们联手,甚至把一座城的生灵都给炼杀了。

十大宗派,几乎都对两人发布了悬赏任务,不过他们行踪隐匿,飘忽不定,等闲根本找不到。而即使找到了,打不打得过,又是一回事。

很多人都说,这两个邪魔肯定躲到不善地去了。

却没想到,今天他们堂皇出现,再度大开杀戒。

云远山知道外魔就潜伏在附近,却看不到人在哪,这使得他更不敢离开夫人小姐半步。

啪!

守在峡谷口处的最后一个骑士倒下,沦为五行鬼婴幡的肉食,邪道阴测测一笑:“罗夫人,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交出那件东西吗?”

美妇罗夫人冷静地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邪道说道:“你要明白,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你心里更清楚,秦岭剑盟,已经散了,没了。”

提到“秦岭剑盟”,罗夫人柳眉挑起:“如果我猜得不错,是有人故意透露消息,让你们出手的吧。”

“呵呵,罗夫人果然冰雪聪明。”

罗夫人咬牙切齿地道:“我夫君尸骨未寒,他们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真是当面称兄道弟,背后直接捅刀子,这剑盟,还要它作甚?”

忽然想到,夫君之死颇为蹊跷,可能内中有龌龊,想着此处,更是发寒。

邪道踏前一步:“我不在意你们秦岭剑盟的内讧,我只想要那件东西。”

罗夫人冷笑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邪道看着女孩,语气渗人:“罗千秋的女儿,果然灵秀,我家鬼婴,正缺个伴,便把她收进来作陪吧。”

原来美妇与女孩,正是秦岭剑盟盟主罗千秋的遗孀和女儿。数月前,罗千秋败于阿奴锤下,然而在养伤期间,却突然暴毙。他这一死,本来就内讧得不可开交的剑盟登时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罗夫人见状,便带着女儿罗知罔,以及一部分忠心耿耿的弟子出走,离开剑盟。

他们从秦岭出发,要进入扬州,然后到青城去寻求庇护。因为罗千秋生前,与青城阳神高手吕天虾私交甚好,料想对方会收留。

一路奔波,没有遭遇到什么阻截,但在昨晚遇到了敌袭,不过最后顺利解决了。他们连夜离开小镇,不想竟在路上遇到了臭名昭著的邪道,在对方狂暴的僵尸爪下,死伤惨重,最后只得逃到这峡谷内,做最后的困兽斗。

一众弟子,修为不高,难以抵挡,最大的依靠只得云远山一个。而对方,却有两人。

邪道与外魔,本身的修为都不算高,但依仗着霸道的灵品法器,联手起来,即使面对阳神人物,都有一搏之力。而云远山只是个元炁境,还是个老的。真厮杀起来,鹿死谁手,难以预料。至于罗氏母女,母亲只是个通玄境,女儿更弱,开窍不久。

罗夫人把女儿护在身后,喝道:“你敢!”

但谁都听得出来,这番叱喝色厉内荏,毫无震慑力。

隐藏在暗处的外魔叫道:“邪道,别再啰嗦,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

邪道简练回答:“好!”

一挥手,那尊高大僵尸腾腾腾地直冲入峡谷,挥舞爪子,当头朝云远山抓下。

云远山早有预备,让夫人小姐退到一旁,他长剑出鞘,剑锋吐芒,电光火石间已刺出五剑。每一剑,都刺在僵尸关节胸腹,以及喉咙处。

几声脆鸣!

高大僵尸被剑锋逼得退后数步,身上的铠甲,赫然被刺穿了。

元炁境,已然能激发剑气,摧枯拉朽,非同凡响。

然而五剑之后,云远山内心更为吃惊,这僵尸躯体的坚硬度远超寻常,难不成已是“铜尸”了?

僵尸之类,早无情感触觉,不怕疼痛,更无畏惧,很快又扑将上来,双爪狂舞。

云远山仗剑来杀,应付自如,不过他担心边上的夫人小姐,难免分心。

邪道拿着旗幡慢慢走近,忽然喝道:“外魔,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云远山闻言,吃一惊,赶紧扭头去看,果然见到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掠现,却是潜伏在旁边一株满是积雪的树上,此刻暴起,朝着罗夫人母女扑下。

“鼠辈敢尔!”

云远山一剑逼退僵尸,仗剑去救人。

铃铃铃!

就在此际,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仿若就在耳边摇动。

“不好,往生落魄铃!”

云远山暗叫一声,被那铃声一冲脑海,嗡的一下,霎时间,失魂落魄,脑子一片空白。

“着!”

那道身影半途转弯,没有冲向两女,而是来到云远山身前,手中一柄短刃,唰的,便刺入了云远山的胸膛。

原来从一开始,邪道与外魔的目标,都是云远山,想来也是,只要把他解决了,剩下两女便是砧板上的肥肉,想怎么切便怎么切了。

云远山失魂落魄的时间非常短暂,就那么一两呼吸间的事,等他清醒过来,却已中招,他又惊又怒,长剑反手一劈,没有劈中早已逃开的外魔,而是把追击而来的僵尸劈个正着。

这一剑,几乎凝聚了他全身的气力,何其锋锐,竟直接把僵尸劈开,断成两截,掉落在地,再无法动弹。

“山老!”

罗夫人悲声叫道,带着女儿冲到云远山身前,伸手扶着他。

胸口重创,云远山情知不妙,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恐怕也不能保护夫人和小姐了,想到两女即将要面临的悲惨下场,他便心如刀割。

“山爷爷,你不要死,不要抛下我们……”

女孩罗知罔见到云远山胸口流血不止,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啧啧,多有情有义的一幕。小妹妹,我见犹怜的小妹妹,你不要哭,让叔叔我来疼你!”

外魔现出身形,身上披一件雪白袍子,与雪地融为一色,他样子看着颇为年轻,脸型略显长条,有一种阴柔之意。嘴角弯出一抹阴笑,一步步走了过来。



第八十五章: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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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夫人小姐,你们往后山走!”

云远山遭遇重创,但还没有死,奋起最后的力量,仗剑迎上来,要为两女争取逃走的时间。

罗夫人搂住女儿,脸色黯然了下来:大雪封山,峡谷早被积雪封住,没了后路,她们能往哪里去?至于听从邪道的话,交出东西,恐怕也是难逃一死;但不交出,即使能保住性命,更可能是生不如死……

面对垂死挣扎的云远山,外魔倒也不敢逼得太紧,站定了,冷眼相看,他看得出来,这个白发老者绝不会支持得多久,很快便会生机断绝,倒地身亡。

“吱吱吱!”

这是脚步踏在积雪上所发出的声响,一个人从后面慢慢走了过来,全身包裹得紧,头戴斗笠,抬起头时,只能看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身前有只小狗,右肩上还蹲着只大猫,看上去,颇有些怪异;而其手中并没有把持武器,而是拄着一根长约三尺的树枝,大概是半路上捡的,用来走路。

这人的突兀出现,让诸人俱是感到一愣神。

邪道目中异光闪现,已看出来者赫然是修士,而且为结胎境的,当即踏前几步,拦在他:“朋友止步,不想死的,立刻滚!”

他与外魔联手,一向骄横惯了,肆无忌惮,连十大宗派的高额悬赏都不怕。仗着法器之威,对于元炁境的云远山都敢下手,自不会在乎一个结胎境的路人。

赵灵台看着他,一语不发,脚步未停。

“找死!”

邪道喝一声,掐手一指,手中五行鬼婴幡异动泛起,那只鬼婴头扑出,朝着赵灵台咬去。

一时间,阴风阵阵,冤魂呼啸。

啪的!

下一刻,邪道惊愕地发现,鬼婴并没有咬到对方,原来是那只走在前面的小狗突然跳起,为牠的主人挡招,被鬼婴拖进了旗幡内,消失不见。

不过这只是个小插曲,邪道并不在意,一只小狗而已,到了鬼婴口中,最多几呼吸间便能吞噬吃掉。

他冷笑一声,稍等片刻,便要再度催动旗幡——

“咦?”

邪道发现有些不对劲,意念驱驭之下,这面被他淬炼浸淫了几十年的灵品法器旗幡竟是没有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他吃一惊,赶紧再度催动意念,然而手中的五行鬼婴幡如同死物,意念激发进去,好像泥牛入海,渺无动静。

“这,这个……”

邪道从没有遭遇到如此境况,觉得冷汗都要出来了,要知道,这面旗幡不仅是灵品法器,还是他的本命物。但当下的状况,便是有人将他与自己的本命物隔绝了,而且还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形下发生的。

按理,这绝无可能!就好像有人在割你的肉,你却毫无知觉,简直荒谬!

“一定是有些地方不对……”

邪道下意识地退后一大步,甚至用力摇动起手中旗幡,觉得会不会是鬼婴今天进食得多,进入了睡眠状态……

“老邪,怎么回事?”

那边外魔发现异状,开口问道。

邪道疑惑回答:“我也不知道,你先回来,杀了这人。”

外魔闻言,不再多说,身子一阵模糊,随即消失在原地,与满地雪白融为一体——他精于隐匿躲藏之术,雪地、绿林、山石……各种地形,信手拈来,都能模拟同化,让人无从分辨。甚至他潜伏到了目标身边,目标对象仍是懵懂不知。

凭着这招,再加上往生落魄铃,其不知越境斩杀了多少高手。

见状,邪道顿时放心下来,对于老拍档的拿手绝招,他相当了解,简直无往不利,十拿九稳。峡谷内胸口流血的云远山便是最新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即使境界要高两个阶段又如何,还不是失魂落魄,,乖乖受死。

“喵!”

似乎感觉到了不安的气息在靠近,蹲在赵灵台肩膀上的猫妖赶紧叫唤出声,示警!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动物的天赋性往往超乎常人。

“该死的猫!”

观战的邪道心里暗骂一声,不过也不担心,这猫虽然能察觉到一点气机,但并不能准确捕捉到方位,换句话说,外魔在左或右,或前或后,都是不确定的。

赵灵台忽而举起了手中树枝。

几乎同时,铃铃铃!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打破了雪地上的安静,外人听着,还以为是风铃在奏鸣,别有韵味。但只有置身于铃声之内的人才会明白,这铃声是多么可怕:

铃声响起,失魂落魄!

这是催命的声响!

蓬!

一团雪花爆开,外魔一跃而起,就在赵灵台身后不足三尺处,手中一柄利刃,像一条阴狠的毒蛇,狠狠地刺向赵灵台后背。

嗤!

干脆利索的脆响,血花飞溅而起,在雪白的地上画成朵朵红梅。

“好……”

邪道脱口而出的欢呼,喊了一半,生生戛然而止。他猛地看清楚,在电光火石间,那人轻巧转身,手中树枝迅猛地点入了偷袭的外魔的喉咙要害处。

树枝是普通的树枝,甚至是根枯枝,所以才会从树上断落,掉在地上。

但在赵灵台手中,这枯枝赫然变化,仿佛变成了一柄剑。

现在这剑锋便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外魔的喉咙。

“你……”

外魔挣扎的声响嘶哑而充满惊恐,如同一只垂死的鸭子。

他心中惊骇,无以伦比,倒不是因为这妙到毫巅的一剑,而是对方根本没有受到往生落魄铃的丝毫影响。

自从获得这枚灵品法器,外魔用它对付了近百名高手,从无失手。

现在,这是第一次!

但一次,已足够要命。

赵灵台手腕轻轻一抖,枯枝抽出,一道血箭飙出,外魔口中咿唔作响,说不出话,仰天倒下。

由此至终,赵灵台都没有说半句话——他一向不喜欢跟死人说话。

“喵!”

猫妖兴奋地叫唤一声,跳跃下去,扑到外魔尸体上,一对爪子乱扒,很快便扒弄出几件事物来,其中一枚拳头大小的黄铜铃铛非常醒目。

猫妖一口叼起,摇头晃脑,铃铛便轻快地响动起来——这时候的铃声,没有法力催动,当然毫无异样了。

“你,你!”

邪道惊骇出声,转身便逃。真是当机立断,毫无犹豫。



第八十六章:报酬

邪道见机不妙,抽身便走,他展开身影,但只奔出数丈远,脑袋“嗡”的一下,如同被人重击一锤,七窍都流淌出血来:

“怎么,怎么可能!”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手中把持的五行鬼婴幡,哗啦一响,漆黑的旗面竟被生生撕裂,随即一头小狗慢吞吞地从里面扒拉出来,落在地上,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漠然地盯着他看,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你,你!”

这面灵品法器,乃是邪道的本命物,如今从里到外,被毁坏得彻底干净,其立刻便遭受反噬,惊恐加上心疼,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不用说,里面养着的鬼婴肯定没了,不知是被这诡异小狗给咬死了,还是吞吃了……

鬼婴可是邪道耗费几十年光阴,炼化了成千上万生灵,喂养长大的,如今化为乌有,这个打击,堪称灭顶。

小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牠的舌头猩红而艳丽。

“我打死你……”

邪道狂吼一声,挥舞拳头朝着小狗砸去。

小狗猛地跳起,张口吐出一道青芒,笼罩在邪道身上,唰的,邪道像中了定身术,顿时动弹不得,然后他全身皮肉干瘪了下去,倒在地上时,已经化为一具丑陋的穿着衣服的骸骨。

“喵!”

那边猫妖已经献宝般把往生落魄铃上交给赵灵台,见到小狗干倒了邪道,立刻欢快地奔跑过来,在骸骨上扒拉一番。

不过这次,牠失望了,一无所获,而五行鬼婴幡已经破裂报废,只能当废品回收,看能不能提炼出什么像样的材料。

叼着旗幡,猫妖无精打采地跑回来。

先前罗夫人和女儿罗知罔看见赵灵台出现,本来并不抱多少希望,但只过了一刻钟时间,凶神恶煞的“邪魔外道”便已伏诛。只是两女无法轻松得起来,因为看到那只诡异的小狗行径,似乎比两大邪魔更为凶残的样子,内心大受震撼。

云远山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可也捉摸不透赵灵台的来历,他长叹一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就此气绝。

“山老!”

“山爷爷!”

两女见状,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收拾好几样战利品,赵灵台把小狗收回。

把鬼婴吃掉后,小狗获得了海量的阴煞怨气,得到极大满足,牠已经达到了一个即将跃然变化的临界点,需要好好睡一觉。等醒过来时,便会脱胎换骨。

瞥了一眼哭泣的两女,赵灵台转身要走。

“少侠!”

那边罗夫人看见,赶紧出声叫道。

赵灵台没有回头:“虽然我救了你们,但不用谢。”

“不是的,少侠。”

罗夫人急了,此地荒郊野岭,她与女儿两个修为马虎,如果再遭遇到敌人,定然难逃厄运:“我想请你护送我们去扬州!”

赵灵台笑道:“请我?”

“是。”

罗夫人大声说道,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赵灵台转过身:“我很贵的。”

如果对方是寻常的妇孺,他二话不多说,更不会提什么条件,但两女出身秦岭剑盟就不同了。

剑盟与灵台一直不对付,上一次江上寒的事,就有剑盟势力在幕后作祟搞鬼。

正因为如此,阿奴才会提着锤子找上秦岭,挑战罗千秋。

当然,赵灵台一向恩怨分明,不会做祸及家人那一套。不过他斩杀邪魔两人,等于救了罗氏母女,已是足够仁义,自不会再去当义务保镖什么的。

“你开个价!”

罗夫人咬着红唇,细细的腰肢轻轻扭动一下,风情荡漾开来。

赵灵台目光清冷:“你真要我开价?”

罗夫人一怔,知道卖弄风情那一套在这人面前毫无用处,赶紧端正面容起来,想了想,下了决心,说道:“我有一枚定魂珠,只要你护送我们安全抵达扬州,我便把定魂珠给你。”

听到“定魂珠”这个名字,赵灵台不禁眼眸一亮,他明白邪道两人追杀对方是为了什么了,应该便是为珠子而来。

此珠有神奇功效,含在嘴里,能迅速让人心神安宁,魂魄静安,对于修炼一途,对付心魔,有莫大作用。

邪道与外魔修炼邪术,杀生无数,但与此同时,他们的心智都会受到濡染,近乎扭曲。一旦发作起来,近乎癫狂,所以对于定魂珠这等宝物十分渴望。

赵灵台本身,对于定魂珠并没有需求,不过想到灵台一脉,定魂珠还是很有用处的,当即道:“此等宝物,你舍得拿出来作为报酬?”

罗夫人面露苦笑:“妾身处境,少侠应该清楚,如果命都没有了,宝物再好,又有什么用?”

赵灵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护送你们去扬州。”

“太好了,谢谢少侠仗义相助!”

罗夫人大喜地道,她看出赵灵台修为不俗,能轻易诛杀邪道与外魔,有他相护,一路便会安全得多。之所以不直接去青城,而是先到,扬州,却是她早与吕天虾约好,在扬州城内碰头见面,也算是一种迂回策略,避人耳目吧。

只是前些时日,听说吕天虾被阿奴打伤,不知养好了身子没。

赵灵台淡然道:“我护送你们去扬州,但一路上,所有的一切,都得听我的。”

罗夫人当即应承道:“那是当然。”

达成了协议,事不宜迟,立刻开始准备。罗夫人与女儿合力,就地挖了个坑,埋了云远山,至于别的骑士尸首,就无能为力了。

赵灵台让两女从头到脚换了副装束,像他那样包裹得严严实实,穿得臃肿,又戴了斗笠,如此一来,即使在外表上看,都难以分辨出男女之身。

至于马车兽马之类,一概舍弃,选择步行。走了数十里地后,找到个村庄,赵灵台进去,花费一笔银子向农户买了一辆牛车,然后驱车上路。

罗夫人母女虽然算是修士,但在寒冷的气候下长途跋涉,毕竟吃力,如果半路上病了,可就麻烦。

牛车虽然慢,但胜在稳健,赵灵台手持一杆自制的鞭子,甩个响鞭,吆喝一声,赶着牛车,骨碌碌地向扬州而去。



第八十七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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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的那只灵宠狗在哪儿了?”

在车上,罗知罔忽而脆生生地开口问道。她是罗千秋的女儿,自幼便打下夯实的基础,根骨不俗,心境冷静,是棵修道的好苗子。无奈命运多舛,父亲身亡,又被迫流亡于外,以后的命运变得叵测,是否还能成长起来,就很难说了。

赵灵台问:“你找牠做什么?”

“我想跟牠说声谢谢。”

罗知罔的回答让赵灵台感到有些意外:“谢牠?”

“因为牠杀了那个恶人。”

罗知罔语气很认真。

赵灵台呵呵一笑:“我会转告给牠听的。”

罗知罔默然,过了一会,又问:“哥哥,我还有机会见到牠吗?”

赵灵台回答:“可能。”

女孩便不再说话。

轮到罗夫人开口了:“少侠,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哪个宗派的弟子?”

赵灵台反问:“你觉得呢?”

“归元谷?”

毫无意外,罗夫人说出这个名字,主要是小狗和猫妖太过于抢眼,存在感十足。

赵灵台笑笑:“其实,我是灵台剑派的。”

“啊!”

罗夫人惊叫一声,她怎么都想不到,救自己的人,会来自灵台山。

灵台与剑盟有隙,准确地说,应该是有仇!

新仇旧怨皆有之,旧怨可追溯到数十年前的宗派之争,至于新仇就不必多说了。

“但你身上没有带剑!”

罗夫人还有些不相信。

赵灵台道:“我刺杀外魔的那根树枝,就是剑。”

罗夫人为之哑然,回想起来,那一招,确实是剑法。

她嫁给罗千秋多年,虽然本身修为马虎,但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剑道自有些了解。赵灵台手执枯枝,却能化为利剑杀人,这可是非常厉害的剑道,最起码,得元炁境才行。但赵灵台分明是很年轻的样子,如果真是元炁境,那可是灵台的长老级别了。

“灵台剑道,真得那么厉害吗?”

不由自主地,罗夫人惊叹出声,忽又想到那位横空出世,惊才绝艳的灵台祖师爷,当其时,他手中的剑,的确一剑光寒十九洲,人莫敢撄其锋!

赵灵台淡然道:“如果你不喜欢灵台的人护送,我们可以终止协议。”

“不不!”

罗夫人连忙摆手:“少侠不要误会,我绝无此意。”

赵灵台问道:“我记得,你夫君罗千秋是被我灵台阿奴打伤的?”

罗夫人语气幽幽:“公平对战,技不如人,怨不得人。”

赵灵台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罗夫人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女儿的头:“而且现在我也明白了,我夫君的死另有隐情,多半是同门毒害……”

说到这,顿一顿:“再说了,剑盟早已四分五裂,不复存在,与你们灵台的恩恩怨怨,更与我们母女无关。”

“娘,毒害父亲的凶手到底是谁?是不是鲁伯伯?”

罗知罔问道。

罗夫人轻声说:“知罔,你还小,不要问那么多。”

“不,我一定会替爹爹报仇。娘亲,我要练剑,练天下最厉害的剑法!”

罗夫人伸手搂着她,心疼地叫一声:“知罔!”

罗知罔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赵灵台:“娘亲,我知道天下最厉害的剑法在哪儿,我们不去青城了,去灵台山吧。”

此话一出,罗夫人登时呆了,低声喝道:“知罔,不要乱说,我们必须去青城,也只能去青城。”

“为什么啊!”

女孩不解。

“有些事,你不懂的,以后再和你说……”

罗夫人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与女儿争辩不休,特别是身边还有个灵台弟子在场。

赵灵台听了,一笑置之。

这一路走,可能是乔装之故,没有再遇到什么阻难,倒是听到许多关于秦岭剑盟的消息:罗千秋死后,其夫人携带女儿出走,剑盟内讧不断,五派之间,大打出手,并导致完全决裂,宣告剑盟成为历史。让人听了,唏嘘不已……

另外,罗氏母女在路上遭遇“邪魔外道”的爆炸性消息也被传得沸沸扬扬,毕竟那么多秦岭骑士的尸体还在雪地上横陈,很容易便能被人发现。

其实这些并非重点,重点在于臭名昭著的“邪魔外道”竟然被杀,有传闻称,是青城高手吕天虾前来援救罗氏母女,斩杀了两魔……

而罗氏母女,自是被救上青城山了。

这个传闻的散播,大概也是赵灵台一行没有再遭受敌袭的一个原因。

三天后,牛车安然抵达扬州城外。赵灵台带着两女弃车入城,先是选择一间客栈住下。

依照协议,赵灵台已完成任务。罗夫人倒也守信,将一枚定魂珠送上,作为报酬。

此珠大若龙眼,并非滚圆,而是一种椭圆形,亦非晶莹剔透,反而呈现出一种略带浑浊的昏黄色。闻一闻,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乃是正品无误。

罗氏母女从秦岭出走,一辆辆马车上装载的不过是行李,以及金银之物,真正的好东西却都是贴身携带,甚至装纳在乾坤空间内。罗千秋身为剑盟盟主,遗留下来的好东西绝不会少。剑谱、法器、宝物等,皆有之。

正所谓“怀璧自罪”,他们在路上遭遇敌袭,实属正常。好在有云远山坐镇,又有诸多忠心耿耿的骑士守护,才让不少宵小望而退却,不敢下手。

收了定魂珠,赵灵台便干脆利索地告辞而出。看得出来,罗知罔颇有不舍,她是想到灵台学剑,不过罗夫人不允,她已与青城约好,不愿改变原本的计划。吕天虾已经应诺,只要罗知罔入门,便是嫡传。这等待遇,换到灵台的话,绝对无法得到。况且她们出身秦岭,要真去了灵台剑派,可能还会遭受排挤,以及白眼呢。

对此,赵灵台自不会多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至于最后是对是错,是好是坏,那只能让时间,让结果来证明。他愿意护送两女来扬州,有恻隐之心的影响、有定魂珠的加成,还有,其实也是顺路为之。

他本来就是要来扬州办点事的。

告辞离开,走出客栈,朝着西南方向走去,走了大半个时辰,他在一座庙观前停了下来。

城隍庙!



第八十八章:回山

每个大城都会有一个城隍庙,在赵灵台的认知里,城隍属于神道体系中颇为重要的一环。

山神、河伯、城隍,这三个在人间最为普遍。三道龙神庙,实则上便是河伯庙,名称不同,职能一致。

赵灵台观摩过龙神庙,现在则来看城隍庙。

扬州的城隍庙建立在一条清幽的街道上,占地不大,半亩方圆,是一座三进出的建筑,大门外有个小广场,广场中心安置一尊青铜香炉,炉中,香火鼎盛。

正值下午,但前来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城隍庙上香的地方有多处,不管是广场的香炉,还是偏殿的香炉,以及主殿的主炉,都是香火满满,从没有断过的时候。

香雾缭绕,凝造出一个缥缈而神秘的氛围。人在其中,内心不禁萌生出虔诚之意来。

赵灵台没有入庙,而是站在广场上观望。

果不其然,潜心感应之下,一股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意念在半空显现,漠然而没有丝毫情感波动。

“嗡!”

那股意念若有所觉,猛地“望”住了赵灵台。

“不好……”

赵灵台暗叫一声,赶紧撤去感应,快步离开,一颗心怦怦乱跳。

好在离开之后,那种意念压顶的感觉随之消失。他整个人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

看来城隍比那龙神要霸道凌厉得多……

这般感觉,让赵灵台想到了山中的猛虎,地盘性极强。他来感应,等于是一种窥伺,对于城隍而言,将被视为一种冒犯!

胆敢冒犯神灵,神灵自会发怒,然后给予惩戒。

不过赵灵台当机立断,立刻选择离开,避开了锋芒。

沉吟半响后,他不再停留,径直出城,返回灵台山。

……

三派结盟后,灵台势头大盛,门中弟子士气正旺。

阿奴的凯旋归来,让这股气势攀升到了一个高峰。

击败青城吕天虾,战胜崂山燕山海,打伤秦岭罗千秋……三大阳神高手,在阿奴手下,俱是一败涂地,这使得阿奴的个人声望直线飙升,风头一时无两,有人说,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赵灵台的影子。

不过阿奴回山后,依然住在外门的铁铺子内。

回来的第一天,便有四名内门弟子扛着两大箩筐上等材料送来。

阿奴瞥了一眼,说道:“你们把东西抬回去。”

四名弟子愣住,一个小心翼翼问:“阿奴师叔,你不是要材料打铁吗?”

阿奴淡然回答:“从今天起,我不打铁了。”

四名弟子不明所以,只得把东西又抬上山,然后禀告给掌门林中流知晓。

林中流听毕,却抚须微笑:“老四定然是境界又跨进一大步,已经不需要再打铁。”

也在同一天,许君拿来腰牌,交还给阿奴师叔。

许君早已跻身内门,成为了内门弟子。她得到祖师爷显灵,传授了一套《空名剑》,修炼进度极快,已经破境,达到了通玄境。而且她在剑派比剑会上也是大放异彩,最后名列第三。

不管哪个原因,她都有资格进入内门。

来到铁铺子,面对威名赫赫的阿奴师叔,许君颇有几分拘谨。

“许君,我听说了你被祖师爷传授剑法的事。嗯,能否把当天的经过详细说一遍?”

阿奴问道。

此事许君已经被很多人问过,但每一次,她的回答都自动省去赵灵台这个环节,只说自己练剑练累了,躺在青石上,梦见祖师爷显灵。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考虑到不知赵灵台会是个如何态度,他也得到了祖师爷传授,可一直没有说出来,更没有在门派中表现。既然他都不说,许君便要帮他保守这个秘密。

面对阿奴师叔的询问,许君的回答也没有改变。

听完,阿奴沉默了一会。

许君连忙拿出那块腰牌,双手奉上。

阿奴接过,忽问:“你似乎跟赵阿旺很熟?”

许君道:“比较谈得来。”

“祖师爷显灵那天,你应该和赵阿旺在一起吧。”

阿奴突然说道。

许君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奴又问:“你跟他练过剑?”

许君心中一惊。

阿奴似乎在询问,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他的剑法,一定很好。”

说罢,脸上竟有了一抹和煦的笑容。

许君见到,呆若木鸡,她可是几乎从没有见过这位阿奴师叔笑过的,而在满派弟子的心目中,阿奴师叔一向与“怪人”挂钩,不苟言笑,沉默少言,酷酷的。

阿奴笑意不减:“许君,你回去练剑吧。”

许君忍不住问:“阿奴师叔,你说他还会不会回来?”

“当然会!”

阿奴的声音非常肯定:“这里是他的家,他不回家,能去哪里?”

这话,跟当初赵灵台离开时所说的,几乎一样。

还是在这一天,方下峰来到铁铺,手中拿着一方玉盒。

阿奴看见,眉头一皱:“老二,什么东西?”

方下峰看着他:“五百年份的龙马胶……这不是你要我在南海找的东西吗?”

“我要你找?”

阿奴疑问。

方下峰道:“你那学徒去到南海,找到我,说要五百年份的龙马胶,难道这不是你的意思?”

阿奴一听,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忙道:“是,是的。”

方下峰觉得他的表情有点怪:“你那学徒还没有回来?”

阿奴道:“他有别的事做。”

方下峰不再多问,话题一转:“老三的伤,到底有几分把握能治?”

阿奴道:“除死无大事,放心,他会好起来的。”

方下峰不疑有他,只觉得这句话安慰性质多于别的,叹口气:“你还需要什么药物,尽管跟我,还有老大说。就算举派之力,也要把老三治好。”

阿奴点点头:“会的。”

顿一顿,又问:“听说在南海郡,师尊曾经埋剑于那,那把剑,被人夺了去?”

方下峰面色一黯:“是我无能,使得师尊之剑落于人手。”

阿奴便问:“那时候,我那学徒便在南海?”

方下峰一怔,觉得老四的思维一如以往般天马行空,很是跳脱,一时说这,一时说那:“应该在。”

阿奴又笑了。

方下峰见他笑得古怪:“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奴一摆手:“没意思。”

方下峰便纳闷地走了。

时光匆匆,秋去冬来,灵台山已经下过好几场雪。

阿奴不再打铁,每日端坐在铁铺子内,沉默得像一块岩石,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很多人看来,他应该是在练某种神功,便不敢上来打扰,远远看着,肃然起劲。

这一天,已入夜,一个人满身风雪地闯进了铁铺子,嘴里叨叨地说道:“走了一天路,又冷又饿,想吃火锅。”

阿奴睁开眼,瞥见那张年轻的面容,立刻跳起来:“我去弄。”

说着,上山去外门食堂,捣弄各种火锅材料去了。



第八十九章:启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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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烧起来,架上一口大铁锅,一只足有六斤重的松子灵鸡早杀干净,剁成块,放进锅里煮,熬出的鸡汤,便等于是锅底。边上摆一个木架子,架子上盘子碟子十数个,每一个都盛放着各类食材,有鲜蘑菇、有青菜、还有好几盘牛羊肉等。

三更半夜,早过了饭点,不过阿奴去拍门,要弄火锅吃,一众食堂人员自不敢怠慢,立刻忙活起来,不用两刻钟,各种东西便准备妥当,整整齐齐地放到铁铺子里了。

诸人还以为阿奴师叔突然有了食欲,心血来潮要吃火锅,当看到赵灵台时,才明白过来,一个个面面相觑,好生奇怪。

他们当然认识赵灵台,可为了一个学徒,至于这样吗?

阿奴一摆手:“好了,你们都去睡觉吧。”

众人不敢多问,躬身退下,回山上去了。

赵灵台从袋子里拿出一口玉盒子,打开,捻出两片薄薄的血参片,扔进了汤水里,一股浓郁的参味顿时弥漫开来,让人闻着,心神俱醉,全身毛孔开张。

阿奴见到,眼眸一亮,随即像想起什么,赶紧拿出那口装纳着龙马胶的玉盒,递交给赵灵台。

赵灵台接过,打开看了一眼,见到果然是五百年份的龙马胶,随即合起来,与血参盒子一起,放回袋子里。

阿奴欲言又止,但终是忍住,没有问出声。

赵灵台开口道:“我要回后山。”

后山,指的是内门后山,也就是当年他闭生死关的地方。现在那儿,已经改造成了一间神堂,神堂内,供奉着赵灵台的神像,每日香火不断。

阿奴道:“好,明天我们就上去。”

赵灵台点点头,不再说话,汤好了,便提起筷子,开始吃火锅。

阿奴又弄来一坛好酒。

两人对坐,不说话,只吃喝。

夜渐深,雪花簌簌飘落,别有一番清幽之景。

第二天,阿奴带着赵灵台进入内门找林中流。

“老四,你要到后山闭关?”

听闻阿奴来意,林中流怔了一下。

“是。”

阿奴的回答非常简练。

林中流望着归来的赵灵台,立刻便看出这个奇怪的少年竟已经是结胎境了。

这才过多久?

他心中吃一惊,难道这少年竟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又或者,老四已经把其当成嫡传来教导了?

阿奴要到后山神堂闭关,兼且替师尊上香,这个要求非常合理。在灵台剑派中,后山属于禁地,但这个是对于寻常弟子而言,林中流等几个赵灵台嫡传,自是可以自由出入。事实上平时神堂的打扫工作,基本都是他们几个来完成。

“他也要留下?”

林中流指的是赵灵台。

阿奴回答:“可能会陪我一两天,也可能会陪我一两个月。”

听了这话,林中流眼睛都要鼓了起来,不过他是个通达之人,自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老四要怎么弄,便让其去做好了。

从林中流的庭院离开,赵灵台让阿奴先去后山,他则到内门广场上来。

这个时候,正是弟子们集体练剑的时间。

上百名内门弟子穿着统一的服饰,手执制式长剑,一个个站开来,有板有眼地演练一套剑法,看上去,整齐有致,犹如行云流水般,煞有气势。

这套剑法,叫做《养吾剑》,不属于对阵杀敌的剑法,而是一套养生剑式,与入门的《清心剑》一个性质,不过要高级一个层次。事实上清心剑那几个招数,便脱胎于《养吾剑》。

创造出《养吾剑》的时候,赵灵台那年正好五十岁。

五十,而知天命!

站在广场边上,赵灵台很快便找到了队伍当中的许君,她身子高挑,长发束成髻,盘于顶上,风姿绰约,仿佛一株静谷幽兰。

“许君!”

如果要等的话,还得一个时辰,练剑才会结束,赵灵台干脆直接喊人。

这一声叫,顿时惹得众人侧目而视,有好奇,有愠怒。

对于赵灵台,内门弟子不那么熟悉,很多人并未见过。他们看到一个没有穿门派服饰的少年出现在广场边上,顿时感到疑惑不已。

看见赵灵台,许君惊喜交集,当即要跑过来,可脚步刚迈出,却又停住了。

今天负责监督练剑的长老,刚好是桐叶,她有些讶然地扫了一眼赵灵台,随即开口说道:“许君,你去吧。”

得了允许,许君立刻跑出行列,来到赵灵台身前,兴奋地道:“师兄,你回来了!”

听到“师兄”这个称呼,赵灵台感觉怪怪的,也不纠正,微笑道:“我下山后,捉了一只灵兽,想着你没有灵宠,便拿回来送给你。”

说着,一招手,一只大猫便敏捷地从后面跑出来,来到许君跟前,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

“好漂亮的灵猫!”

许君赞道,伸手要抱,猫妖早非常有灵性地跳跃上来。

看得出来,这猫妖对于新主人很满意,没有丝毫抗拒之情,觉得跟着许君,起码没有呆在赵灵台身边时的那种压迫感,很是轻松。至于许君,当然是非常喜欢此猫。少女心性,对于猫狗之类,天生便有着亲近的情感倾向。她现在虽然跻身内门,修为大增,可要捕获一只好的灵宠,也是极为不易。

“师兄,多谢你!”

赵灵台笑道:“你回去练剑吧,我走了。”

说罢,转身上山,前往后山。他走得轻松,丝毫不在意身后那一片如同剑光的目光。

目光来自广场上练剑的一众内门弟子们,他们从未见到许君如此巧笑倩兮地跟一个男子说话,心中莫名忿然。

赵灵台到了后山,没有进入神堂,而是在神堂外的一株榕树下坐好。

这榕树,枝多叶茂,如同一柄巨大的雨伞,撑张开来,绿荫遍地。

树下安置了一副青石凳桌,赵灵台便坐在石凳上。很快,他拿出灵台洞府,放在地上。

阿奴没有坐,站在旁边,手持铁锤,如同一尊门神。

意念驭动,洞府阵法开启,有光霞喷薄而出,一股气息冲天而起,不过最后被灵台镇派大阵给遮蔽住了,没有显露于外。但整个灵台内门上下,都感应到了这股强盛之气,纷纷举首翘望,惊叹不已。

庭院中,林中流站在那儿,内心百感交集,他以为阿奴要追随师尊的脚步,开始闭生死关,准备破空飞升了……

神堂前,阿奴目不转睛地看着赵灵台凭空消失,地上,一尊法宝赫然,光霞夺目,玄奥无比……



第九十章: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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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日,再入洞府,一切依然,仿佛时空在此地凝固,感觉不到什么变化。

赵灵台轻车熟路,直接来到后面的灵田边上,拿出天元稻种,以及早准备好的两件小工具,开始种田。

种灵田,是个技术活,赵灵台曾想过在灵台山上寻两名灵农进来代劳,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灵台洞府,乃是法宝级别的存在,目前得保密,如果走漏了风声,传扬开来,只怕会招惹到三大仙门的觊觎,麻烦多多。

这也是他要选择在后山开启阵法的原因所在。

这里,是他的主场,又有镇派大阵加持守护,再加上一个阿奴,在安全性上,能做到最好。

在洞府内种田,能够减少技术需求。首先不怕虫害,其次气候变化的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至于施肥浇水那些,只要有灵脉滋润,便等于一刀切,不用多加理会。

天元稻为灵种,自不与寻常稻种相同,从播种到发芽,正常便要三月之久,而成长期,到成熟收割,整个过程,足足要两年!

在赵灵台看来,两年的时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在天庭看守的玄桃,在天仙大神眼里,就是个饭后水果,就得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百年一成熟。至于真正的仙果,动辄都是以“千年”为单位的。

所以说无树果的五千年周期,堪称可怖。

相比之下,天元稻两年便能收割,简直是“神速”了。

当然,耗时与功效往往成正比,不能奢求太多。

两斤稻种撒开,恰好能种满所有灵田,行距之间分得比较宽,皆因成长起来时,会如同灌树丛一般高大,而每一株稻米,正常能收获三斤左右,好的话,可达五斤,计算起来,这一批收成,总计数千斤,当真是多产高产

忙活了一个时辰左右,种完所有种子,接下来,只需等待即可。

看得出来,当年龙窟的妖修们也是比较懒,开垦一块灵田在灵脉旁边,基本都是播完种,便不用怎么管理了。而且在阵法上增加了功效,便是特地针对种田的。

做完这事,赵灵台去到祭坛上,从怀中拿出那颗定魂珠来,放上去。与黄天印、玉如意、以及一枚法器手镯陈列在一起。

这几件宝物,便是他出去一趟所得到的收获,属于丰收。不过最大的收获还是洞府本身,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洞天福地,但在人间,已经属于顶级的修炼资源,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比如说,赵灵台把一众弟子传送进来。

只是目前没有这个必要,洞府毕竟不大,人多了,灵脉不堪重负,终究会支撑不住,从而日渐稀薄,那样的话,这洞府便会变得平庸,想要恢复过来,不知要多少岁月才行。

赵灵台很怀疑,龙窟的妖修们举派飞升,留下洞府在南海,在某种程度上,就和赵灵台埋剑小南海一样,都属于一种放养。

而今,赵灵台把洞府弄到了灵台山上。

面对那口幽深的灵脉,他总有一股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想弄清楚它的构造。他甚至怀疑,灵脉的尽头,是否通往别的时空——

这样的想法,就显得非常荒诞而玄虚了。

另外,赵灵台心头还有个疑问,那黑鱼大圣是怎么返回人间的?其失去了本体躯壳,剩得魂魄意识,倒类似于金蝉脱壳。借尸还魂不算什么大神通,可从仙界跑到人间来,这就不一般了。

撇开些凌乱想法,赵灵台继续摆弄几件宝物。这些东西,他都抹去了里面的印记,等于是无主之物,获得者只要对之进行淬炼,即可获得认主。

赵灵台对这些宝物没有多少需求性,他倚重的,只有剑。有草莽剑在,无需再驱驭别的法器。

想了想,他拿起那件手镯,然后运转阵法,出到外面。

从消失到再度出现,时间流逝不少,但阿奴站在那儿,纹丝不动。

阵法收敛,洞府恢复平静,就是一枚器物,静静地安置在地上。

赵灵台捡起,放好,然后把那个手镯递给阿奴:“此物,送给江上寒。”

“好。”

阿奴接过,也不多问。他明白赵灵台的意思,江上寒与桐叶好事将近,手镯,等于是一件贺礼。

这手镯属于一件空间类型的宝物,里面能容纳不少事物,又是女性款式,送给桐叶戴,恰到好处。而让阿奴出面,则不用解释什么。

“好了,我走了……嗯,我到内门庭院住。”

“好。”

阿奴应一声,拿出腰牌:“这个给您。”

赵灵台接过,有块腰牌在手,行事出入,都要方便得多。阿奴留在神堂,他也就不到外门铁铺子了,干脆就在内门住下。山上那庭院,一直空着。

门中弟子,代表着剑派的新生力量,以及未来。他们的成长颇为重要,但前时在山上,赵灵台一番旁观之下,觉得剑派的教导方式存在些问题,他想纠正过来。

而且,最重要的剑法本身,包括林中流他们毕生所学的,其实也有问题。

灵台剑派内,有近十套剑法传授教导,这些剑法,都是赵灵台当年所创。不过有些是成套完整的,有些原本只得几个招式,然后被林中流他们拓展开来,糅合别的套路,最后给生生整成了一套,好比那《灵台七十二式》,便是如此。

但这套招式繁杂的剑法在赵灵台看来,充满了漏洞,华而不实。

号称天下招数最多的南海《碧海丹心剑》共有三百六十五招,赵灵台曾经见识过,给了一句评语:“败之,只需一剑!”

所以赵灵台决心要改良修正剑派剑法,毕竟创造那些剑法的时候,他的修为悟性等状态,与现在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好比一个成长起来的人,回首顾盼,发现年轻时的所想所做,总是充满了稚气与不成熟。

其实当年赵灵台创建剑派,并无太多想法,只是想通过这么一种方式广而告之,好让那位仙人知道,他没有辜负那份可遇不可求的仙缘,他成功了。

是以那时候除了三位嫡传外,对于别的弟子,赵灵台并未多费心思,反正他们能学则学,成不成,主要靠个人的努力与悟性。在门派的管理上,同样如此,很是散漫。

然而从天上贬落凡尘后,赵灵台感悟良多,他已不同往日,剑派,同样需要改变!



第九十一章:取名

“好有灵性的猫咪!”

练剑完毕,不少女弟子纷纷来到许君身旁,看着猫妖,不无羡慕地说道。

许君摸着猫妖毛茸茸的头,笑道:“是我师兄送的。”

“啊,他也是同门吗?怎么没穿门派服饰?”

“额,他是阿奴师叔的学徒!”

听了这话,诸人俱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就是他。”

“听说,他是个怪人。”

“我看一点都不怪,我也想有这么个师兄……”

说话的女弟子满脸希冀之意。

对于已经跻身内门的她们来说,灵宠或许并不难得,但好的灵宠就得之不易了。

许君怀中这猫,体型矫健,动作迅敏,一看便知能厉害;更重要的是,牠的表现太乖巧灵性了,近乎通灵,一旦跨过门槛,便是真正的妖。

另外,猫类本身就是女弟子们最为喜欢的类型,受欢迎程度,要超过小狗小兔之类。

“哼,我看这厮别有企图才是。”

说话的男弟子面皮白净,浓眉大眼。

许君瞥他一眼,淡然道:“子清师兄,你这是说同门坏话。”

那子清师兄双手抱胸,振振有词道:“他不过是个学徒,算什么同门?”

“随你怎么说,他都是我师兄。”

许君不愿与他争辩,带着猫妖径直走了。

王子清本来想通过这样的话题,好与许君多说几句,或许能收到些意料不到的效果,不料人家根本不上当,他只得悻悻然离开。

“猫咪,你有没有名字?”

路上,许君不住地逗弄猫妖。

猫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名。

许君见着,心中欢喜,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取个名吧。”

猫妖就点点头。

许君顿时想起以前那只名叫“阿旺”小狗,不得不说,那名字实在粗俗得很,难以上台面,当其时取名,许君没有想太多,以为是一只普通的家养土狗,就顺手取了那个名字。

不过面对乖巧的猫妖,自不能草率糊弄了,想了想,她说道:“你是猫,猫最爱吃鱼了,那就叫你‘年年’吧,年年有鱼,天天都有得吃。”

许君本身就喜欢吃东西,而灵宠贪吃,正合口味。

猫妖欢快地叫唤了声,认可并接受了这个名字。

“那就说定了,走,年年,咱们回家!”

许君步伐轻快,要回去屋子里帮猫妖洗澡。

……

分配给阿奴居住的庭院距离江上寒的庭院不远,赵灵台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坐在轮椅上的江上寒在门外观望雪景。经过一阵调养后,他胖了不少。

“你怎么出来了?”

监督完弟子练剑的桐叶赶回来,见状不禁嗔道。

江上寒淡然道:“我又不是废人。”

用了不少针药后,他手脚恢复了一点点力气,但也仅此而已,稍微重些的东西,都无法拿动。

桐叶不忤他意:“我们到山上走走?下了雪,别有一番风致。”

江上寒却摇摇头:“不去了,有点清冷……对了,我辞去左峰峰主之事,你跟掌门说了没?”

桐叶问:“你真得决定了?”

江上寒双眼眯了眯:“我这样子,你觉得还适合继续当峰主吗?”

桐叶急声道:“你会好起来的,我听说阿奴师叔已经到处寻方问药,还托方掌门从南海带回来了五百年份的龙马胶。”

江上寒神色不动:“你们的好意,我心中明白。但我的伤,自己最清楚。”

桐叶声音徒然大起来:“你就甘心放弃了?”

江上寒缓缓道:“这不是放弃与坚持的问题,我一直很冷静。但是,既然已经无法胜任,便该把位置让出来。一切,为了灵台!”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神色无比坚定。

桐叶满腹劝慰的话语就此打住,再也说不出来,一会之后,才带着苦涩地问道:“那你觉得,谁能接替你的位置?”

“苟秀正,苏慕思。”

桐叶幽幽一叹:“我下午,便会去找林掌门说。”

她心中自是明白,为什么江上寒不自己去。

这时候,赵灵台从路径上走了过来。

对于这个神秘少年,桐叶感到了好奇,坐在轮椅上的江上寒同样如此,他虽然手脚皆废,无法再用剑,但修为还在,依然是阳神境,自能看出赵灵台的境界早非吴下阿蒙。

短短时间,连跨境界,堪称妖孽呀。

如果一定要找个解释,只能落在阿奴身上。

“你们好。”

赵灵台打招呼的姿态和上次几乎一模一样。

桐叶看着他,忽然问:“我听说阿奴师叔要在后山闭关?”

“应该是吧。”

赵灵台的回答有点随意。

“你是他学徒,不在身边陪伴伺候?”

赵灵台呵呵一笑:“他不需要,我也不需要。”

桐叶一愣,竟没听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同时心里隐隐觉得,这少年对待阿奴的态度,相当不正常;而阿奴对待这个少年学徒的态度,更是离奇古怪。

少年是昨晚回到灵台的,据说已是深夜,但阿奴居然就跑上山来,敲打食堂的门,要他们弄火锅送到铁铺子,看起来,是要给赵灵台接风洗尘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阿奴是赵灵台的学徒呢。

赵灵台打量了江上寒一眼,忽道:“坐太多并不好,可以的话,应该尝试着站起来,走一走。”

说着,错身离开。

江上寒眨了眨眼睛:“叶子,你刚才听到了没?这少年竟如此和我说话。”

桐叶自是听得清楚,对于赵灵台老气横秋地说话样子,很是不适应。

这话本身并无不妥,有道理,还带着关怀。问题是以少年的身份,以及他的年纪,本不该这么说的。

会不会是阿奴师叔让他这么说的?

桐叶心里琢磨起来。

江上寒却在思考另一件事,那就是赵灵台的境界,实在飙升得太猛太快,记得第一次见他,仅仅开窍而已,距今才多久?半年不过,就已经结胎了。就江上寒的认知,这样的事绝非天纵奇才便能做到的,必有无上奇遇,逆天仙缘才行。

“这事,老大和老四肯定早便知道了吧,有问题,他们自会处理,哪里用我这个废人操心……”

想到这,江上寒不禁解嘲一笑,叫道:“叶子,我们去看雪景吧!”



第九十二章:竞争

江上寒辞去左灵峰峰主的消息很快便在灵台传开,对此很多人并不觉得意外,虽然众人都觉得惋惜,但现实如此,以江上寒目前的状态,的确不再适宜但当峰主一职。

如此一来,该职位便出现了空缺。

原本的灵台人事,正掌门林中流,两位副掌门江上寒与方下峰,他们皆是赵灵台嫡传,又是三大阳神人物,不管是声望还是个人能力,都是不负众望。

如今江上寒出了事,导致一个位置空缺出来——至于阿奴,他却是极为特殊且超然的存在,更没有任何心思竞争。

是以角逐左灵峰峰主之位的,就是九大长老了。

在其中,又以苏慕思、苟秀正、以及桐叶的呼声最高。

人事任免,有门规流程,首先是有意角逐者开始报名,然后进行资格审核,再到文武展示,以及比试,最后便是投票——投票者包括全体在山弟子,以及各位掌门长老。

整个过程,显得非常公开透明,也相当合理。

当年赵灵台在剑派中留下不少格言,都被奉为金科玉律,从而写进门规内,影响较大的有两句,一是“平易近人”;一个是“能者居之”。

第一句表达的是为人处世的态度,第二句便涉及剑派人事的安排了。

江上寒觉得自己已废,没有能力再担任峰主一职,所以主动辞去;而别人想要担任此位,就得凭借出色的能力坐上去。

这里的“能力”,并非单靠修为实力,还得有名望。

平日里,剑派都会安排各个长老到学剑堂讲课,其实便是一个刷名望的事务。通过授课,授业解惑,与弟子交流。课上得好,自然便会得到弟子们的认可,从而获得拥戴。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弟子们手中的票,可是相当重要的。

外门两峰,峰主之位都颇为关键,高于长老一级,那些长老们要说不心动,那都是假的。

人生在世,有机会的话,谁不愿更上一层楼?

当然,也有些例外,比如说桐叶就主动表示,自己不会角逐峰主之位,她与江上寒在一起,此举应该是为了避嫌。而且她的性格,本身就恬静,很少与人相争。

她选择放弃,使得不少人感到惋惜,作为九大长老中唯一的女性,桐叶在弟子们的心目中,可是很受欢迎和拥护的。

然后乌山云与何不二等几位长老,也先后发声,说不参与竞争。他们放弃的原因各有不同,但主要还是有自知之明,觉得修为和名望不足,干脆放弃。

最后,就剩得苟秀正、苏慕思、以及一个潘松风了。

三者中,以苟秀正希望最大。虽然他时常在课堂上夹带私货,张口闭口讲述仙门之好,惹得一些弟子反感,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很多的剑派弟子心底里,都存在着对于仙门的向往。

三大仙门,凌驾于人间之上,达数千年之久,他们的强大与繁盛,已经成为了一种常识,在无数人心目中根深蒂固,难以动摇。而拜入仙门,更是天下少年少女们的梦想。他们或限于资质,或缺乏机缘,无法进入仙门修炼,但并不代表他们的梦想就此破灭了,消失了。

苟秀正去过仙门修习,虽然时间不长,但这段经历,便如同给他身上镀了一层金光一般,让人看上去,金光闪闪,值得羡慕与信服。

而从他口中说出去的人和事,不少弟子都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都没有去过,而苟秀正去过了。

久而久之,苟秀正口中讲述出来的东西,便都成为事实。

俗话有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便是这么一个道理。

况且苟秀正本身的修为确实不弱,是剑派内最有希望破境,成为第四个阳神境的俊秀——不对,得把阿奴除开。

这几天来,苟秀正心情很好,甚至主动要求多上课,手把手去教外门弟子练剑。大家都知道,他这是要最后发一波力了,进行冲刺了。

不过苏慕思那边也没闲着,各种忙碌,与苟秀正较着劲。

身为掌门,对于下面长老们之间的竞争,林中流是乐见其成的。不管什么门派,内部之间都必须存在着竞争。当然,是良性的,如果没有竞争,便等于一潭死水,毫无生气可言,也就失去了发展进步的动力。

适当的竞争,是好事。

林中流一直觉得剑派内的竞争少了些,外门中,主要就是八月份的比剑会;而内门,也有类似,有个名堂,叫“竞剑会”。

三年一次,参与比试的都是内门弟子,最后三甲者,能获得宝剑奖励。

林中流不在意苟秀正与苏慕思之间是否会争出火花,他现在最为忧虑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老三江上寒的伤,是否能治。

这日,林中流来到后山神堂,去找阿奴。就见到阿奴站在榕树下,而那个少年学徒却坐在石凳上,两者关系,说不出的怪异。

说好的闭关呢?

林中流满腹疑窦,干咳一声:“老四,你随我进神堂,我有些话与你说。”

“好。”

阿奴回答得干脆。

既然进入神堂,当然得向师尊神像敬香了。

多年以来,林中流养成了个习惯,就是在师尊神像跟前,唠唠叨叨一大通,内容五花八门,有在修为上的疑惑,有对门派事务的抉择,还有别的一些烦心事,诸如此类。

可以说是汇报,也等于是一种倾诉。

今天上香,说的主要是江上寒的事,说着说着,自然便说到峰主的候选了。

嗡!

似有异动。

林中流一愣神,抬头去看神像:

“小流……”

闻言,林中流身子一颤,好熟悉的称呼,多少年了,自从师尊飞升,就再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而他这一辈子,也只有师尊叫他“小流”。

显灵了,师尊又显灵了!

林中流赶紧跪拜下去,口中叫道:“师尊!”

“小流,这些年,你辛苦了。”

神像发出沧桑的言语。

“不苦不苦……”

林中流激动的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为师此来,有一事吩咐。”

“师尊请谕示,小流必不负师命!”

林中流一脸肃穆,庄严无比。他跪着,却没看见阿奴还站在边上,脸上表情,莫名怪异,像在憋着笑。而从小到大,想要逗阿奴笑,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第九十三章:任命

议事厅,九大长老全到,就连江上寒都被桐叶推了进来,另外,还有十大内门弟子,齐聚一堂,气氛肃然。

诸人注意到,阿奴赫然在场,这可是极为难得的事,要知道自从赵灵台飞升后,他便基本不再理会剑派事务,也不参与商议了。

人齐了,坐在上首正中的林中流开口说道:“刚才,祖师爷又显灵了!”

闻言,众人一阵骚动,一个个露出兴奋之色。

近期祖师爷显灵频繁,是大好事,预兆剑派将大兴于世。

桐叶满含期盼地问道:“掌门,祖师爷显灵,说什么了?”

她知道林中流去神堂时,经常会为江上寒祈祷,不外乎想得到赵灵台回应,赐下治伤灵药,而或药方什么的,那样的话,江上寒便有希望了。

林中流看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祖师爷吩咐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一下,好几个人异口同声问出口。

“祖师爷知道左灵峰峰主空缺,所以他直接任命了人选。”

此话一出,整个议事厅都陷入了呆滞状态,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件事。

林中流干咳一声:“我今日上香之际,说到此事,不曾想祖师爷听到了,还特地显灵了。”

其实他也纳闷,以前每天祷告,说的事情不知多少,其中一些还是非常重要的,可从没有见赵灵台回应过,谁知今天随嘴一提,师尊居然就有反应了。

不但有反应,还直接拍了板。要知道赵灵台一向性子淡泊,以前很懒得插手人事杂务的。

顿一顿,林中流又道:“祖师爷显灵之时,阿奴也在场。”

阿奴便站起来,朗声道:“师尊所言,一字一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苟秀正忍不住脱口问道:“不知祖师爷任命谁担当左灵峰峰主?”

这个问题,也是大家所关心的,一个个竖起耳朵来听答案。

林中流望了一眼阿奴,缓缓说出一个名字:“赵阿旺。”

“赵阿旺?”

“赵阿旺是谁?”

一时间,很多人都没想起来,面露茫然,只感到这个名字又土又俗。

阿奴适时开口:“就是我那学徒。”

“什么!”

厅内轰然响起一片惊诧声,神色各异,有的不可理解,有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这简直荒天下之大缪呀!”

苟秀正脖子都粗了,就差拍案而起。

阿奴目光冰冷,沉声喝道:“苟长老,你是怀疑祖师爷的任命吗?”

苟秀正分辨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奴冷哼一声:“又或者,是怀疑我与老大作假,假传师命?”

“不不,我是……”

苟秀正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无法回答,阿奴的两个质问实在太尖锐了。

整个剑派,为赵灵台一手所创,在座的人,不是他徒弟便是徒孙,赵灵台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任何人都不敢不敬。上一次在广场上,赵灵台已经显灵过,再加上许君学到的《空名剑》,因此这次的显灵,只能说是顺理成章,毋庸置疑。

至于林中流联合阿奴说谎,简直比让赵阿旺当峰主更荒谬。

林中流说道:“还有一事,那赵阿旺已经被祖师爷传授无上剑法。也许,是祖师爷看中他资质不凡,所以青睐有加吧。”

这事倒非常符合赵灵台的做事风格,不拘一格,有许君在前,众人接受起来容易得多。

捋一捋思路,大概是祖师爷看中了赵阿旺,传授下剑法,再让他担任左灵峰峰主一职……

这一整理,就显得顺当得多了。

唯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赵阿旺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林中流坐直起来,高声道:“好了,事情便是这样,召集大家来,便是看看大家有什么问题和意见。谁赞成?谁反对?”

“我赞成!”

阿奴第一个举起了手,然后是林中流、江上寒、方下峰等。

紧接着,一只只手都举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谁会反对?谁敢反对?谁又能反对?

苟秀正满含委屈地举起了手,心头纵然有千般不情愿不愿意,也只得烂在肚子里。更让他感到悲愤的是,那赵阿旺此时根本不在场。

很快,任命公告便贴了出去,内门,外门,都有。

举派哗然!

数以百计的弟子都是茫茫然,不知所以然,期盼中的长老争锋没有了,最值得傲然的投票权力没有了,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新任峰主居然只是个学徒,连剑派正式弟子都不算。

祖师爷莫非在天上喝醉了酒,所以糊里糊涂下了任命?

还有,这赵阿旺现在哪里?

……

赵灵台在灵台镇上,正喝着酒。请喝酒的是个胖子,陆涛。

今天的灵台山肯定很热闹,很吵闹,所以他干脆跑了出来,到镇上图个安静。

目前的他身份得保密,要是曝光开来,那必然掀起轩然大波,甚至等于是把天捅了个篓子。如果天庭知道赵灵台没有被抹去三生印记,投胎为狗,却又重新修炼起来了,那会招致什么后果?

所以赵灵台很清醒,很明白。

至于阿奴,阿奴从来不是个多嘴的人,其与林中流他们不同。

不想表露身份,但又要在短期内对剑派进行一番改良修正,最好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当上峰主。

是时候披上一个适当的身份,进行大刀阔斧般的改革了。事情拖得越久越不好下手,倒不如快刀砍乱麻,做完了事。

有了峰主这个身份,做起事来,便有了依据和道理。

“赵兄弟,你可是稀客呀!”

胖子陆涛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笑道:“可是有什么生意门路,要关照我的?”

赵灵台呵呵一笑:“你怎么都想着生意?”

陆涛皱出一张苦瓜脸:“生活艰难,能不想嘛?赵兄弟,别嫌我啰嗦,话不好听,如果没有足够的修炼天分,就该提前打算,准备后路,否则的话,当人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赵灵台点点头:“你说的对。”

陆涛双眸一亮:“那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干?包你财源滚滚来。”

赵灵台似笑非笑:“不好意思,我接别的事做了。”

陆涛一愣神:“你要去做什么事?听哥一句,不要轻易被人花言巧语说动,很多都是坑。”

赵灵台笑道:“我这个事,不会是坑,”

陆涛试探地问:“是什么大买卖?可以的话,带我呗,我认识很多人,包你不吃亏。”

赵灵台摇了摇头:“这事,恐怕你不合适。”

“有什么合不合适的?凡事当尝试,你说说呗,到底做什么?不是我自夸,我胖子八面玲珑,本事大着很……”

正说着,一人腾腾跑过来,口中喊道:“涛哥,山上传来大新闻。”

陆涛顿时兴趣浓生,立刻问道:“出了甚事?”

“左灵峰峰主有任命人选了,听说是个学徒,叫赵阿旺什么的……”

“啊!”

陆涛手中拿着的酒壶失手坠落,砸到地板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第九十四章:找茬

今天赵灵台换了一身青色棉袍,看上去,显得成熟了些。他走出庭院的时候,就看见许君等在外面:

“有事”

许君道:“我知道师兄要去左灵峰,所以特地来给你加油的。”

赵灵台哑然失笑:“你怕他们给我下马威”

许君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对于赵灵台被祖师爷任命为左灵峰峰主一事,不少人心中觉得难以理解和接受,并表示忿然。其中有弟子,也有长老。他们认为赵灵台何德何能,竟能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

因而不少人决定要在今天,给赵灵台一个好看。

今天,是赵灵台去往左灵峰学剑堂教课的日子。

这是惯例,新任峰主,必须讲这一堂课。

许君已是内门弟子,自不会再到外门的学剑堂上课了。虽然她很想去看,但掌门林中流早发了公告,严令内门弟子不得去凑热闹。其实这也是为了保护赵灵台,免得到时真发生点什么,如果太多人围观的话,增加难堪。

右台峰峰主方下峰同样下达了类似的告示,不让右台峰的外门弟子参与。

两人无条件地信奉师尊的吩咐,也相信赵灵台有天赋,但当下,以赵灵台结胎境的修为去上课,未免有些儿戏。

两人尽量对门中弟子进行了约束,但到了课堂上,必然会有弟子提出问题,进行诘难,那个,就必须赵灵台自己去解决了。

赵灵台微笑道:“放心,没事的。”

“嗯,我相信师兄。”

许君重重一点头,并非是完全的安慰,的确发自内心。皆因上次赵灵台对她所学的进行点拨,真是一针见血,鞭辟入里,如同拨开乌云见月明,使得许君的领悟接连上升几个台阶,并最终顺利破境,达到通玄。

赵灵台不再说话,迈步离开,走出数步,后面许君又叫了声:“师兄!”

赵灵台回头,就听她说道:“师兄,你送我的灵猫,我很喜欢……”

说着,脸颊微红,一溜小跑走了。

赵灵台摇摇头,大步下山,穿过峡谷,来到外门左灵峰上。

这一路行,遇到不少门中弟子,难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耳力敏锐,听到内容,大都是非议之言,也不在乎。

来到学剑堂前,就见到门口处站着一人,长老苟秀正。

赵灵台看着他,问:“你不让我进去”

苟秀正同样看着他,按耐住内心的怒火:“你要进去,且问问我的剑!”

赵灵台神色不变:“你的意思是要与我比剑”

“不错!”

苟秀正回答的声音很大。

这番动静,四周早围住了不少外门弟子,一个个兴奋地看着。

“苟长老,你在干什么”

说话声中,桐叶推着江上寒走了过来。

江上寒脸色颇不好看:“在一众弟子面前,你成何体统”

作为嫡传,以及前任峰主,江上寒具备着巨大的威信,在没有受伤之前,他可是号称灵台山上最锋利的剑,战功赫赫。

见到他来,众多围观的弟子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我不服!”

苟秀正低吼道,双目泛起了红光。左灵峰峰主之位,本该是他的,哪曾想突然杀出这么一个人来,生生夺了去,他心中便积压了一股怨气,难以排解。

江上寒冷哼一声:“不服的话,可以去找掌门。现在堵门算什么事你堂堂元炁,去找一个结胎境比剑,这不是以大压小吗”

苟秀正脱口反驳:“祖师爷直接任命,不也是以大压小”

这话一出,四周俱是一静,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苟秀正便知气急说错了话,忙道:“我找他比剑,可以压住境界,不动剑气,只比剑法,如果他能胜我,我便服了。”

江上寒冷笑道:“这话亏你说得出口,你练剑多少年,他练剑多少年”

“这剑,我比了。”

赵灵台忽然跨步出来,平静地说道。

江上寒闻言,双眸一缩。

桐叶忙道:“赵……赵峰主,凡事当三思而行。”称呼出口,连忙改正过来。

赵灵台却道:“今日刚才两位在场,还有这么多弟子在,便一起做个见证。”

苟秀正板着脸:“就算没有见证,胜负决出,我堂堂长老还会赖账不成我不知你从祖师爷那里学了什么剑法,但我这套,可是在小雷音寺中得仙师指点,反复淬炼琢磨而成的。”

说着,气势傲然起来。这剑法以他名字为名,本身就表明了其自得之处。

在仙门修习的经历,是他平生最为得意的资本,时刻都会挂在嘴上。

赵灵台笑了:“那好吧,以十剑为限,我破不了你的剑,就当我输。”

此话一出,众人皆静,一个个像看疯子般看着他。

狂,真得太狂了!

虽然苟秀正不动用境界压制,不激发剑气,但赵灵台想十招破掉他的剑,有可能吗

赵灵台左右看了眼,忽然道:“谁借把剑给我”

这一下,众人才发现他连佩剑都没有,两手空空的。身为剑客,却没有专属的剑,此事说出来,真是贻笑大方。

坐在轮椅上的江上寒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他这番来,是料到会有人找茬,为难赵灵台,便特意到场,替其解围压阵。因为在江上寒看来,对方得到了师尊传剑,并且亲自任命,其实便等于是自己师弟了。

师兄照拂师弟,天公地义。

在这一点上,对于许君的照顾,是同一个道理。虽然正式的名分没有定,可在林中流几个心目中,对待的态度的确与普通弟子不同。

剑派上下,有数百弟子,师尊偏偏只传剑二人,那就说明了一切。

然而现在,江上寒看赵灵台的行径,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我的剑给你用吧。”

说话声中,一个少年跑出来,拔出腰间佩剑,递给了赵灵台。

这弟子叫“黄粱已”,以前赵灵台在外门的时候,与他说过些话,算是熟悉。

其实这只是一把制式长剑,每名外门弟子每年都能免费领取一把,用精钢铸就,算是锋利。

赵灵台接过剑,道了声谢,随便挽个剑花,然后斜指于地,淡然说道:“苟长老,我们就在这比吧,比完了好进门。”

“好,好!”

苟秀正十分不满他的狂傲,怒极而笑,反手抽剑,三尺锋寒,正是一柄神兵。



第九十五章:三剑

灵台有神兵,神兵便是法器的一种堂皇说法。

苟秀正的佩剑是一柄开光级别的法器,两边锋刃呈现出一种水流般的纹路,被这锋刃切割到,哪怕细微的伤口,都极难愈合,血流不止。

换句话说,他的剑造成的伤害,由于开光过,所以非常特殊。

反观赵灵台拿着的剑,朴实无华,只是一把精钢打造而成的制式长剑,成本不过几十两银子。灵台外门弟子,人手一把,还每年免费换新。

境界、兵器、修行时间,全方位的差距。

就这样,赵灵台居然还放言十招取胜?

很多人都觉得,他大概是疯了……

就地比剑,围观的人散开,围拢成一个偌大的圈子。

苟秀正仗剑而立,气度不俗,朗声道:“不要说我以大欺小,欺负你,让你三剑!”

“好!”

支持他的不少外门弟子轰然叫起来,觉得苟长老有大气,有态度,有长者之风。

赵灵台不说话,突然踏前一步,一剑刺出。

“这一招是《灵台七十二式》的‘仙人指路’?不对,有些不像……”

旁观者中,当以江上寒与桐叶二人修为最高,眼力最为敏锐,他们浸淫剑道数十年,对于剑派的每一门剑法,几乎都了如指掌,闭着眼都能辨认得出来。

赵灵台这一剑,像是一招“仙人指路”,所不同的是,本来的“仙人指路”,剑尖指得笔直,一丝不苟,而赵灵台用出来的,剑尖却有些飘,说不好听点,就是不稳,仿佛手腕发抖。

剑法剑式,其实是非常严谨的,一板一眼,相当有讲究,丝毫不能有差错。皆因每一招式,都具备整体性和连贯性,属于全套里的一个环节。当这一招用出后,对方会如何格挡,会怎么退避,然后下一招跟上,便会针对目标的反应,从而决定攻击的方位。

所以说,每一招都是千锤百炼,验证过后,才能确定下来。最后组合成套,更要耗费许多心神精力,才可能创立一套剑法来。

剑法如此,天下武功亦如此。

赵灵台毕生创立多套剑法,并不仅仅靠个人的天才,闭门造车。事实上他在建立剑派之前,曾游历天下。

所谓“游历”,自不是游山玩水,而是遍求对手,不断找人比剑,取长补短,吸收别人的长处。

总而言之,每一招剑法,它的角度力度,拿捏分寸,都有一个严格的规范。脱离了规范,就不成招式。

这一点,在剑派上下的认识里,根深蒂固。

他们自小学剑,也是被灌输这么一种说法。

现在很多人看赵灵台使出这招“仙人指路”,就觉得抖了,根据剑谱解释,此招重点,不在“仙人”,也不在“路”,而是在那个“指”字。

指,是动词,动作必须要稳。指不稳,方向不定,那指什么路?岂不是乱指一通了?

当然,想要做到剑谱上所阐述要求的规范标准并不容易,起码得练三、五年,才能练出一定的水准。

换句话说,得练习几百次,才能指得准路。

赵灵台明显生涩,所以才会晃,指不定。

江上寒看着,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那般感觉,玄之又玄。

至于众多的外门弟子,则不想那么多,不少人甚至露出了鄙夷之色,觉得自己用这一招,都可能要比赵灵台好。

开始之际,苟秀正还有些凝重,毕竟对方可是被祖师爷传剑,说不定得了什么绝世剑法,他虽然开口让三剑,但心思并未任何放松。可见这一剑刺来,不禁面露古怪之色。

不过赵灵台实力不济,对他而言自是好事,轻而易举将赵灵台挫败的话,担任峰主之事,未必没有转机。

见剑指过来,苟秀正好整以暇地微微往后退一步,便退出了剑锋笼罩的范围。

毫无疑问,赵灵台一剑落空。

“嘘!”

一些外门弟子忍不住嘘出声来。

如果赵灵台只是这点实力,别说十剑,即使一百剑,也沾不到苟秀正的身。

桐叶轻声道:“他在干什么?”

她也有点捉摸不透,赵灵台可能比不过苟秀正,但应该也不会表现得如此拙劣,那轻飘飘的一剑,只要在灵台学剑三年的弟子,都能用得出来。而赵灵台,好歹也是个结胎境,进入内门绰绰有余。

江上寒依然眉头锁着,缓缓道:“我看他,似乎在试剑。”

“试剑?”

这一下,桐叶更不懂了。

苟秀正背负双手,神色云淡风轻,尽显高手风范,淡然道:“第一剑了。”

赵灵台不语,左手摸了摸下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这是怎么啦?临阵思考人生?

围观众人都愣了愣,很是疑惑。

然后,赵灵台第二剑刺出——

又是一招“仙人指路”,不对,是走了样的“仙人指路”。

第二剑,比第一剑更飘,更晃。

“他这是来搞笑的吗?”

“这么简单的剑招都用不好?”

“让这样的人当峰主,我们能学到什么东西?”

质疑声四起,外门弟子虽然还算克制,但不满的情绪,已经压不住了,一个个抱怨出声。

江上寒对于这些不满的声音置若罔闻,双眸忽然亮起来,嘴里喃喃道:“有点意思……”

话语声中,赵灵台的剑已指了过去。

苟秀正轻松让过第一剑,但心弦未松,表面云淡风轻,实则依然谨慎对待,他心里觉得,对方第一剑实在太稀松平常,太假了,有示敌以弱之意,他才不会轻易上当。

然后,他便迎来了第二剑。

几乎同样的“仙人指路”,招式似乎并无二样,但苟秀正立刻感受到了其中不同的东西:这一剑中,有气势生成!

气势扑面而至,恍惚间,苟秀正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路,一条被人指着的路。

如斯感觉,颇为荒谬,但他偏偏这么认为了。被人指着的感觉甚不好受,他左扭右摆,要奋力挣脱——

登登登!

一连退了六七步,几乎要退到观众边上了,那种被人指着的感觉才慢慢消失,心头一松,竟有冷汗流了下来。

一众外门弟子不明所以,但见苟秀正拼命后退而已,根本弄不清状况。

而赵灵台,却又开始思考。

嘘声四起,更加响亮。

虽然比试之前没有制定什么规矩,但赵灵台的表现,实在无法恭维,太过于差劲了。

然而不同的是,苟秀正却一脸凝重状,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赵灵台,以及他手中的剑。

“好了,就是这样。”

赵灵台轻吐一口气,刺出了第三剑,还是一招“仙人指路”。



第九十六章:讲课

赵灵台刺出第三剑,依旧一招“仙人指路”。在数以百计的外门弟子看来,这一剑,比前面两剑还不如,更加的散漫,飘忽不定,看上去,如同强弩之末,胡乱使出的招式。

而坐在轮椅上的江上寒双眼却猛地睁圆了,睁得大大的,满脸不可思议;桐叶的表情好不到哪里去,几乎要张口惊呼,赶紧伸手捂住。

至于被剑锋指着的苟秀正,神情仿佛见了鬼,这一刻,他眼中看到的不是剑,也不觉得自己是一条路了,当那股气势笼罩而至,他竟似乎看到了一尊仙人的形象。

光芒万丈,气息万千,不可逼视!

嗤的一下,所有的幻觉消失,苟秀正感到一抹冰冷之意,就发现赵灵台的剑锋距离自己喉咙不过半寸,再前来一点,便是一剑封喉。

这柄剑,虽然只是普通的制式长剑,但真被其刺入要害,也是死得不能再死。

“你输了。”

赵灵台缓缓抽回剑,淡然说道,然后转身走开,来到黄粱已那边,将剑还给他。

一众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其实他们并未看清楚怎么回事,亦无法理解其中精髓奥妙,但见赵灵台一剑刺出,苟秀正却像个呆头鹅般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剑锋落在喉咙要害处——

如果不是对苟秀正有足够的了解,很多人都会以为他是故意跑来做托儿的。

站着不动,不还手,不闪避,肯定是输的。

只是众人并未想明白,苟秀正为何会这般?

“仙人指路,原来这一招重要的不是‘指’,也不是‘路’,而是‘仙人’啊……”

轮椅上的江上寒呐呐说道:“这一招,是师尊飞升之后,见到了真正的仙人,所以得了明悟,这才全新创造出来的吗?对了,一定是这样……”

赵灵台走到学剑堂门口,霍然转身:“现在,开始上课!”

数以百计的外门弟子这才惊醒过来,赶紧鱼贯进入课堂。虽然他们看得迷迷糊糊,但苟长老落败是不争的事实,没有十招,只用了三招。要怪,只能怪他托大,说要让三剑的。

众人走光了,苟秀正还一脸呆滞地留在原地,赵灵台那一剑,给他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心头一直有个声音在喊:“成为仙人后的祖师爷,传授下来的剑法,真得这么厉害吗?”

他在屋外,屋内赵灵台已经站上讲坛,声音高昂地说了起来:

“祖师爷显灵,入梦传剑,曾说过当下剑派,剑法太多太杂,不宜修习,便让我担任峰主一职,化繁为简,去芜存菁……”

他这番开堂话便让下面众多外门弟子听得眼皮子直跳,不知这新任峰主要做什么。俗话有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没听说修行门派也会如此。

不过他们不敢骚动,因为桐叶也推着江上寒进来了,就在后面杵着,表情非常认真,仿佛在聆听。

对比起来,他与桐叶两人,倒更像是学生。

赵灵台自然瞧见了,并不理会,两人本来就是他的学生,能有这份态度恭听,听进去多少,明悟到多少,那便是他们的机缘。

其有意大刀阔斧地对剑派剑法进行改良修正,不说遇到的阻力问题,光受者听众,也是一个大问题。

修行修道,除了勤奋努力外,归根到底,还是得讲究资质悟性。并非说人人入门,都能登堂入室,直上青云。宗门的选拔、以及一系列的划分阶层,相对而言,还是颇为公平合理的。

赵灵台并不愿改变这个证明过的修炼制度,他只是想更换掉弟子们学习的目标对象,好让他们能够行之有效地提升修炼效率与速度罢了。

“《灵台七十二式》,在祖师爷看来,只有九式有存在的意义,其余的,可有可无。既然可无,便没有修习的必要,免得浪费时间精力……”

赵灵台继续语出惊人,但他并非简单粗暴地说不要这不要那,而是很详细地阐述开来,被舍弃的剑招存在着什么问题。这种讲课方式,就如同挑选一大筐鸡蛋,把里面烂的坏的挑出来,然后扔掉。

详细具体,旁征博引,深入浅出。甚至为了举例,赵灵台拿起讲坛上的戒尺,以此为剑,当场演示。

下面一众弟子,不少开始时还不以为意的,慢慢听了进去,一个比一个认真起来。

但听得最认真和最入神的,还是江上寒与桐叶两个。

自从师尊闭关飞升,江上寒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而作为成名已久的人物,早便到了他为人师的地步。在剑道的造诣上,江上寒甚至觉得这世间,已没有人再有资格对自己进行任何指导指点,自己要做的,不过是独自前行,天人感悟罢了。

悟,是一个非常关键而重要的历程。

想当年赵灵台败尽各路高手后,他学习的对象便从人,转移到了物与景。观望白云苍狗,俯视流水鱼跃,豁然开朗,随而得道。

江上寒本来以为,自己也会如此。

但今天的课,恍若一扇尘封已久的门被开启,慢慢打开来。

对于此种感受,江上寒并不意外,皆因对方所讲,都说是师尊传授,这少年就如同一个媒介,代师授课。

众多的外门弟子同样如此认为,他们没想到少年会如此坦白,毫不藏私,如此一来,听他讲课,就跟听祖师爷讲课相差无几。

能够听祖师爷的课,那可是无上机缘,在这样的认知下,谁不认真听讲,悉心揣会?

赵灵台讲得细,一个时辰功夫,只能讲十招,一天的课时,也就两个时辰而已。

然而二十招的内容,也足够让大家好好消化了。

时间忽忽而过,下课了,众人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好在赵灵台很快宣布:他会每天来上课,直到讲解完为止。

第二天,来到学剑堂,赵灵台目光一扫,发现下面的人多了些。长老级别的,除了江上寒与桐叶外,还多了个何不二。

扫一眼后,他面无表情,接着昨天的内容,继续讲下去。

一天天过去,下面静坐着认真听讲的弟子越来越多,长老也愈来愈多,到最后,连掌门林中流都被惊动,正襟危坐在下面。

而左灵峰的学剑堂,已经坐不下那么多人了。



第九十七章:阳神

赵灵台讲课,表面看来,是在阐述对于《灵台七十二式》、以及《养吾剑》等的臃肿增删问题,但说到每一招剑法,却是旁征博引,时不时抛出的看法论点,更涉及剑道奥妙,真称得上是妙语连珠。

林中流等人,便是被这些看法点评给吸引来的。

以堂堂掌门、长老的身份,坐在堂下听一个少年论剑,显得有失身份。

不过赵灵台总是以“祖师爷”的名头开说,众人心里自然觉得舒服多了。认为自己听的不是赵灵台的课,而是祖师爷的课。

听到妙处,诸人其实也心怀疑窦:祖师爷究竟显灵了多少次,才能让赵灵台讲得这么多,这么细致

一天,林中流便忍不住,当着赵灵台的面,问了出来。

赵灵台呵呵一笑:“祖师爷传授,神鬼莫测,自有方法。”

这话说得含糊,但让人无从拿捏。

事实上辩证好坏真假,也是简单,论及剑道,诸人都是有造诣有见识的人,伪劣之说,有无道理,一听便知。如果赵灵台在堂上胡说八道,糊弄那些外门弟子或许可以,但想要欺瞒林中流他们,却难于登天。

听课的人越来越认真,人数也是越来越多,赵灵台干脆搬出学剑堂,选择到内门大广场。

这一下,更是热闹了,一名名内门弟子不断加入。没有听课之前,他们心中存疑,可看到长老掌门都在老老实实听课,所有的怀疑立刻烟消云散。

这就是身份效应,榜样的力量。

弟子们听赵灵台的课,能学到化繁为简的道理和好处;而长老们听课下来,却有另外的领悟,对于剑道的理解大有裨益,细细体味起来,欣喜不已……

……

“疯了,都疯了!”

内门一间庭院中,苟秀正面色不愉地嚷道。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中年人,文士打扮,留三缕长须,正是苟秀正的患难之交林飞雨,他同样是剑派九大长老之一。

九大长老,就剩他们两人没有去听课了。

林飞雨撸一撸长须,说道:“掌门端是有些魔怔了,明明在左灵峰的课,居然弄到内门来,简直破坏规矩。”

苟秀正哼一声:“可不是我才不信一个黄毛小子能说出什么惊天大道理来。祖师爷显灵,最多一次两次,哪里有那么多东西可讲你看他,都快要说够一个月的课时了,还有完没完了!”

林飞雨问道:“秀正兄之意,是这小子扯虎皮做大旗,唬骗人的”

苟秀正斩钉切铁地道:“绝对是,你想想,即使他真得了祖师爷传剑,但也讲不了那么多东西。对比下许君,许君也是学了《空名剑》,但仍是个内门弟子而已。只有这赵阿旺特殊,难不成他是祖师爷附身简直搞笑。”

林飞雨一皱眉:“若他是胡诌,掌门他们听不出来”

苟秀正一摊手:“谁知道,九假一真,他们对祖师爷崇敬有加,近乎狂热,所以迷了心智呗。”

林飞雨点点头:“这个大有可能,不行,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让那小子把灵台弄得乌烟瘴气,乱糟糟的。”

苟秀正摆摆手:“没有用的,现在掌门他们都被迷住了,根本不会听我们的。”

“那怎么办”

林飞雨有些急了。

“能怎么办,听多几堂课,发现毫无用处,掌门他们自然便会清醒过来。”

顿一顿,苟秀正脸现缅怀之色:“还是仙门好呀,那里的讲师,才是真正的胸怀坦荡,有真材实料,每说一句话,都是真知灼见的,绝无半点含糊。只恨我修习的时间太短,学得太少……”

闻言,林飞雨立刻笑道:“你不是有本仙门修习笔记吗快拿出来,藏着掖着那么久,也该让我看看了。”

苟秀正略有犹豫,终于下了决定,道:“也罢,你我乃患难之交,有好东西,便该分享。不是我吹,只要你看了这本仙门修行笔记,修为定会突飞猛涨。看我便知道了,咱们剑派第五位阳神,非我莫属,苏慕思嗤,他还差得远。”

“那是那是。”

林飞雨说着恭维话,他对于这本仙门修习笔记可是盼望已久,也提了好几次,这次,苟秀正终于答应拿出来了。

“不过事先声明,你只能在我这里看,不能带走。笔记可是在小雷音寺里写成的,沾染了那儿的仙气,不能轻易流传于外。”

苟秀正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飞雨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当苟秀正拿出那本笔记,当即急不可迫地翻阅起来。

……

内门大广场,人头涌涌,数百人坐得端正,气氛肃然,没有任何骚扰声响。

今天,连阿奴师叔都从后山出来了,恭敬地坐在赵灵台身侧,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今天赵灵台讲到《养吾剑》中的一招“傲气凛然”,引申开来,说到剑道追求的心性问题:

“世间皆云:剑道至刚,一往无前,但求一味刚烈,宁为玉碎。实则谬矣,天人合一,两分阴阳。有刚当有柔,方为大道,因此,所谓‘剑心’,最为重要的,却是个‘通’字,剑心通明者也……”

这一番话,娓娓道来,声调抑扬顿挫,字字清晰。下面的人听着,不少人赶紧奋笔疾书,要把赵灵台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详细记录下来。

做笔记,早成为了习惯。特别对于普通弟子而言,由于修为境界不够,赵灵台所说的东西,很多都不甚明白,不如记下来,日后慢慢揣摩领会。

可惜头三天,意识到这一点的弟子不多,以至于这段时日的笔记成为了紧俏货,天天都有人找。至于第一天的,更是没有完整的笔记存在,只能依据听讲的记忆,写到本子上,但缺漏之处就多了。

为此不少外门弟子好生懊悔,又无法请赵灵台重新讲一遍了。

论及剑道心性,恰是修为高深者最为渴望的东西。因为心性稍有不对,便会发生扭曲,产生心魔,致使修炼遇到瓶颈,裹足不前,难以进步。

听着赵灵台的侃侃而谈,暗暗领悟其中言语真意,诸人只觉得有春风扑面,身心皆轻松起来。

嗡!

一道气息蓦然升腾而起,引得诸人侧目而视,林中流更是激动得直接站起来,看着气息蓬发的地方:

长老苏慕思坐在那儿。

“阳神!”

“阳神境界!”

“苏长老坐着听课,便在课堂上突破至关重要的一步,跻身阳神层面了!”

消息传扬开来,顿时引爆全场。



第九十八章:拆台

(下一章,会在晚上八点左右!)

除开阿奴,灵台共有三位阳神,正是三位掌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赵灵台嫡传。

三大阳神坐镇,足以让灵台剑派坐稳十大宗派的位置了。别的老牌宗派,拥有的阳神数量可能会多些,但其中不少是暮气沉沉的“老阳神”,争斗起来,未必能讨好。

这也是青城等派下手对付灵台时,要煞费苦心地设计圈套,用阴谋来谋害江上寒的主因。

江上寒因此手脚被废,无法用剑,空有阳神境界,却已等于废人一个,丧失了战力。

不过阿奴横空出世,不但很好地弥补了江上寒的空缺,还更进一层楼地提升了灵台的实力,再加上与苍山、七星观的联盟,势头大涨,直逼仙门。

三大掌门之下,在九大长老中,最有可能破境,跻身阳神的主要有两人,一个是苟秀正;另一个是苏慕思。

两人都是四十出头,正值壮年,前景很被看好。其中苟秀正是曾经在小雷音寺修习过的人,天赋尤其突出;至于苏慕思,在资质上可能稍逊一筹,但胜在勤勉、踏实。上次派他领队,前往南海,参与龙窟秘藏的竞争,便存着让他出外历练的意思。运气好的话,可能遇到机缘,而或获得顿悟,从而让修为踏前一步。

不过可惜,南海之行并不顺利,一无所获,而没有得到草莽剑,更让苏慕思颇为自责。

修为,始终停顿不前。

但就在今天,在内门大广场上,听着台上的赵灵台讲课,沉浸其中的苏慕思竟如同被醍醐灌顶,福至心灵地霍然开朗,气息蓬发而出。

破境,阳神!

其实他徘徊于门外已经多年,但总是觉得欠缺了什么,导致不得其门而入。

这样的境遇在修行界中很是普遍,诸如林中流等,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才需要“悟”!

悟有两种,自内到外,以及由外触内。

有时候,一个人坐着想着,突然就想开了;但更多的时候,却是人触景生情,见物动意,受到了触动,才觉悟过来。

苏慕思明显属于后者。

“悟”这件事,看似并不复杂,但真正做到,极难。越高层次,越难。而到了阳神这等境界,基本只能靠个人感悟了,皆因很多东西已经成型,外人外物,想要对其改变,难上加难。

这也是为什么阳神稀少的缘故。

修炼到了这一步,别人就很难再帮你了,除非有人仙出手,但还得耗费心力精神才行……

人间的人仙,基本只存在于三大仙门。

然而今天苏慕思的破境,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谁也无法想到,听课,也能破境,成就阳神的。

人间九境,阳神属于质变的一大步,阳神之后,阴神凝实,可白日出窍,不惧阳光——“阳神”之名,由此而来。

到了此等地步,才算真正跨入修仙行列,至于前面的境界,基本都属于打基础罢了。

灵台新增阳神,这是天大喜事,身为掌门人,林中流自是非常清楚苏慕思破境的意义所在。掩饰不住的兴奋激动之意,快步走过来,说道:“苏长老,你刚破境,不宜在此地久留,且回去闭关,安心静气,稳固下来。”

新破境,便等于小鸡出壳,会有一段比较脆弱的过渡期,需要一个清净的环境来休整,稳固境界。

苏慕思点点头,却又不舍得就此离开,生怕会错过下面的讲课内容。

林中流笑道:“苏长老,你就回去吧,等你出关,我会将我亲手写的笔记记录送给你看。”

苏慕思道:“那多谢掌门了。”

不再停留,在一片羡慕的目光相送下,离开广场,返回自己的庭院净室内,开始闭关。

……

苟秀正的庭院,树荫下,林飞雨在翻阅那本仙门笔记,只是看着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对。

身为剑派长老,练剑数十年,无论阅历见识,还是理解感悟,自不是那些外门弟子所能比的。

苟秀正珍藏的仙门修行笔记,里面的确记着不少有关小雷音寺的东西,只是看起来,显得芜杂,没有多少实在的内容。比如这一页,写的是小雷音寺门庭中的一棵树,描写得如何如何枝叶茂盛,枝丫苍劲有力,长得多好多好……

读起来,像看一篇文笔优秀的散文文章。

问题是,咱又不是文人骚客,读这些辞藻华丽的文字有甚用?

要不是看在苟秀正的面子上,林飞雨都要用“夸夸其谈”来形容了。

他想着后面可能有真知灼见,便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登登登!

急促脚步声响,一名弟子跑了进来。

苟秀正抬头一看,见是自己的嫡传弟子刘俊,不禁脸一沉:“你干什么慌慌失失的?”

九大长老,除了江上寒等少数几个,其他人,都收了入室弟子。

那刘俊赶紧站定,喘口气:“师尊,山门有大事发生。”

“哦,什么事?”

苟秀正问道。

林飞雨也不看笔记了,抬头来听。

刘俊脸现犹豫之色,一副不知该讲不该讲的样子。

苟秀正不耐烦地喝道:“有什么事,快说,吞吞吐吐,像个娘们。”

刘俊道:“刚才在广场上,听着课,苏慕思苏长老突然破境,成就阳神了!”

“啊!”

苟秀正跳了起来,此事真是始料不及,他本来可是信心满满,觉得剑派下一个阳神,非自己莫属,没想到竟被苏慕思抢了先。一时间,思绪有些乱:“难道苏慕思南海之行,得了什么机遇?对,一定是这样。”

内心中,绝不愿承认苏慕思的突破,是听了赵灵台讲课所致。哪里有如此神奇的事,上课时,听着听着,就突破了,我呸,难道是神仙下凡,佛祖传经吗?能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

怎么可能?

猛地似乎想到了什么,苟秀正疑问道:“刘俊,你也去听课了?”

刘俊垂下头去,嗫嚅道:“我看那么多人去,就想去看个热闹……”

“你!”

苟秀正简直气极,连自家弟子都开始拆台了,他脸往哪里搁,要不是看好友林飞雨在场,他都忍不住要狠狠怒斥刘俊一顿,当即阴沉着脸:“宋楚在哪里?”

宋楚,是他另一个入室弟子。一男一女,正好搭配。

“她……”

刘俊不敢说了,正迟疑间,登登登,一名年轻女弟子急促跑了过来,正是宋楚,口中叫道:“师尊,不得了了。”

苟秀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又怎么啦?”

宋楚忙道:“桐叶长老在广场突破,成就阳神了!”

“不就是苏慕思破境了吗?我知道……什么,你说的谁?”

苟秀正满脸不可思议,神情精彩至极。

宋楚被他的神色给吓到,吞了口口水,才道:“苏长老刚离开一会,桐叶长老也破境了……”

苟秀正眨了眨眼睛,脑子一下子都不够用了:今天,是怎么啦?剑派,是怎么啦?一个突破了,又一个突破了……

阳神,这是变成大白菜,要论斤卖了吗?

那边林飞雨脸色古怪,赶紧放下手中仙门修行笔记,起身道:“秀正兄,我忘了还有点事,先告辞。”

苟秀正忙喊道:“你不看笔记了!”

“下次吧……”

林飞雨早跑出门去了。



第九十九章:成神

(第二更献上,祝各位端午快乐!)

苟秀正说得并没有错,在人间,以当下的大环境,阳神不可能会像大白菜般泛滥开来。

桐叶的破境,有一部分功劳应该记在江上寒身上。

两人在一起后,为了让江上寒重拾信心,同时为了转移和开导情绪,桐叶经常向江上寒探讨修炼的问题。

江上寒虽然用不了剑,但修为仍在,对于修行的感悟理解半点不差,面对桐叶的请教,他自是无任何隐瞒藏私,悉心教导。

如此一来,桐叶的修为大有长进,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处,听了赵灵台的课,恰好说到点子上,便像先前的苏慕思一样,成就阳神。

接连两人在课堂上破境,简直闻所未闻,不管因为什么因素,赵灵台的授课效果都已戴上了金光灿烂的光环。

听他的课,一课成神!

要知道一众长老在元炁境上已经停留偌久,尤其像乌山云这样的,二十年前,他便是元炁境了,可至今仍摸不到阳神的门槛。

一道坎,如同天堑,不可望也不可及。本来已经灰心,但听了赵灵台的课后,竟然重拾信心。

苏慕思与桐叶的榜样效果,实在太有说服力了。

然而赵灵台的课,却差不多讲完了。

他主讲的,本就是《灵台七十二式》和《养吾剑》两门,一门是剑派弟子主修的对阵杀敌剑法,一门是修心养性的剑法,两者相辅相成,形成很好的互补。

然而到赵灵台手里,七十二式,减缩成了九式;《养吾剑》,变成了六招。

招式凝练,效果却倍增。一些长老听完课,回去仔细推敲演练,发现那《灵台九剑》,竟比自己的成名剑法还要厉害几分。

这个发现,堪称颠覆性的。

各个长老,都有自己成名的独门剑法,一般而言,只会传给门下的入室弟子。至于以前的《灵台七十二式》《养吾剑》这些,属于基础剑法,是长老们年轻的时候打基础用的,早便搁置一旁,极少使用了。

但是如今,在赵灵台口中,这些基础剑法来了个华丽大翻身,如同点铁成金,完成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改变后的基础剑法,施展出来,比成名剑法还厉害,那么,该用哪门剑法,还有疑问?

诸人想到当日,赵灵台一招“仙人指路”,逼得苟秀正无还手之力。

原来,早便有实证例子的了。

修正改良后的《灵台九剑》,与过往已大不同,如果说以前众多的剑招只得其形,那么现在就是形神皆备,成为了一门简练又高深的剑法;而它的传授方式,却没有改变,依然无偿提供给所有弟子修炼。

大开方便之门。

在飞升前,赵灵台教导弟子,一向主张有教无类,不区别对待。不过那时候,他一心只想飞升,对于教导事务并不如何上心,主要都是交给林中流他们负责。

而今,重来一次,赵灵台前所未有的认真讲课,足足讲了两个月之久。

以《灵台九剑》的玄奥,足以成为一门镇派剑法,但他却在课堂上全部公开传授,只要来听课的,都能修习。

这个,本就是他的用意所在。

数以百计的弟子当中,不乏有天赋者,能学多少,便是他们的造化。这样的传授方式,毫无疑问会提高弟子的成材率。

赵灵台需要有一代代弟子俊秀成长,只有这样,剑派整体,才会强大起来。

讲完课后,一众弟子,包括长老们都是意犹未尽,无不希望赵灵台能一直讲下去。

但赵灵台的态度很坚决,并且搬出祖师爷的名义,说只传授了这些。

别的,没有了。

闻言,众人只好作罢。但这些日子讲授的东西,已经足够他们揣摩消化好久了。

另外,赵灵台还特地声明:他本人不接受任何私底下的请教,因为要讲的东西,都在课堂上讲完了。众人自行修习即可,若遇到疑难,可相互讨论探讨,但不用来问他!

这个声明,相当有必要。否则天天有人堵门来问,他就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他讲授的内容,长老们肯定领悟得更快更多,弟子们不会的,也能向长老请教。学剑堂的秩序和程序恢复正常,只是学习修炼的东西改变了而已。

这日,赵灵台请林中流、方下峰、江上寒几个来到后山神堂前,说有事要说。

经过两个月的授课,诸人对待他的态度大为改变,再不把他视作一名青涩少年了。虽然觉得他只是代师授课,但能被师尊看重,本身就证明了不起。

赵灵台坐在石凳上,环视诸人一眼,开口说道:“昨夜祖师爷又显灵了。”

听了这个,诸人非常淡定,早已司空听惯。虽然这个显灵的频率大过于频繁,显得很不正常,但有什么所谓?也许自家师尊,就是这么厉害呢?

“祖师爷让我下山,前往神丹教寻药。”

听了这话,林中流等人立刻面露关注之色,特别是江上寒,呼吸似乎都粗了。

林中流沉声道:“赵峰主,你要多少人手,尽管开口。”

赵灵台摇摇头:“我一个人去。”

“啊!”

诸人都是一愣神,虽然这位赵峰主得了师尊传剑,但毕竟才结胎境,一个人去闯神丹教,容易出意外。

赵灵台却一摆手,阻止诸人的劝说:“这是祖师爷的吩咐,各位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江上寒默然,赵灵台说去神丹教寻药,但并未说什么药,据其所知,这世上,并没有药能治自己的伤。所谓“寻药”,大概便是寻个希望而已。

赵灵台扫他一眼,知道这个弟子性子刚毅,不管内心多苦多累,都不会流露出来,看上去,很是坚强。其从小立志,要毕生献给剑道,然而遭遇劫殇,四肢皆废,只能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走,这等悲戚痛苦,绝非旁人所能体会得到的。

想了想,有了个新决定。

等林中流诸人离开,阿奴忽问:“你什么时候走?”

赵灵台道:“现在就走。”

阿奴不再说话。

赵灵台忽然拿出一方玉盒,放在石桌上:“这个东西,交给江上寒。”

阿奴看到,身子一颤,突然跪拜在地,竟有眼泪滴落下来。只是他生生忍住,没有哽咽出声。

赵灵台伸手拍拍他头,道:“阿奴,你做得很好,没有让我失望。”

说罢,转身飘然下山而去。



第一百章:事发

内门庭院,江上寒坐在轮椅上,看着院子内冒出来的一片新绿,眼神有些飘忽。

桐叶坐在他对面,轻声问道:“赵峰主去神丹教寻药,是得了祖师爷嘱咐吗?”

江上寒回答:“他是这么说的。”

“我总觉得,这赵峰主有点古怪……”

桐叶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江上寒道:“确实怪,他口口声声说都是师尊显灵,但其中多有蹊跷之处……不过,诚如老大说的,只要他不害人,不害灵台,又有什么干系?”

桐叶点点头:“说得也是,况且,阿奴师叔应该比我们看得更透彻,可他也不说什么。足以表明,赵峰主的所作所为,得到了他的认可。”

江上寒哼一声:“老四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但以他的性子,除非他主动说出来,否则别人撬不开他嘴。”

桐叶微笑道:“不管如何,都是好事。”

“老三,我还没进门,就听到你说我坏话了。”

说话声中,阿奴大踏步走了进来。

“阿奴师叔!”

桐叶连忙问好。

阿奴一摆手:“不用再叫我师叔了,你都快成我嫂子咯。”

桐叶秀丽的面容微微一红,赶紧去帮阿奴搬凳子,上茶。

阿奴却道:“不用客气,我很快便走。”

江上寒看着他:“有事?”

阿奴拿出玉盒子,递给他。

江上寒接过,打开,呼吸顿时为之一窒:“飞剑,这是师尊的飞剑!”

阿奴道:“现在,是你的了。”

“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上寒声音急促起来。

阿奴淡然道:“师尊赐剑给你,你就可以修炼飞剑了。”

作为阳神人物,即使四肢皆废,拿不了剑,却能够驾驭飞剑,虽然无法像人仙那般圆转自如,但在这阶段便开始淬炼飞剑,无疑有极大的好处。只是飞剑实在太过于稀罕珍贵,十大宗派中,还没听说哪个掌握飞剑了的。

江上寒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表情看到一些端倪,但江上寒失望了,阿奴面无表情,一如往常,想了一会,问道:“这把飞剑,就是师尊埋在后山的那一把吗?你说到后山闭关,其实就是为了它?”

阿奴一耸肩:“无可奉告。”

接着道:“师尊赐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

说罢,转身便走了出去。

他刚走到院门,后面传来江上寒充满希冀的叫唤:“老四,你告诉我,师尊是不是回来了?”

阿奴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师尊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这话,是什么意思?”

目送阿奴走远,消失不见,江上寒嘴里喃喃道,一脸茫然。

此时桐叶端着茶走了过来:“阿奴师叔这么快便走了……咦,这是飞剑!”

她一双美目睁得大大的。

江上寒端坐在轮椅上,望着盒中之物,脸上表情凝重:“叶子,这事你要保密。”

桐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连忙点头:“我会的。”

……

巍峨昆仑,云雾飘渺间。

这里,是昆仑外门的禁地,是神堂所在,神堂之外,是一个宽阔的广场,一尊尊神像竖立,看上去,竟有上百尊的数量。

这些,都是昆仑外门飞升成功的人物神像,简直多得厉害。

但其实,这还不包括第一批破空而去的先贤。据说,那一批大能的数量,达到千人的规模……

这便是底蕴,这便是实力。

相比之下,十大宗派那点家底便如同刚小康的人家,想要与真正的权贵豪门相提并论,还差得太远太远。

前些时日,灵台三派联盟,外界多有传闻,说这样可以直逼仙门,但其实,远远不够。

三大仙门,三尊庞然大物,他们身上笼罩着神秘的面纱,超然凌驾于人间之上,外面所见,不过管中窥斑而已。

后来的飞升者,数以百计的神像,它们只能竖立在神堂外的广场上,看上去,如同一排排笔直挺立的护卫,守护着神堂。

因为有资格住在神堂内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昆仑的祖师爷。

一位白发老者出现在广场上,一步一叩首,神情虔诚地一路跪拜过来,一直拜到神堂门外。

神堂的门户紧闭着。

白发老者没有进去,只要这门不开,他便没有资格进去。

门额上,悬挂着一面镜子,椭圆形,一巴掌大小。

突然间,这镜子霞光闪烁,上面出现了一行行奇特古拙的文字。

白发老者抬头仔细观看,一看之下,竟是一惊:什么?天庭出了事?有一件无上重宝失落了?很可能已经被人瞒天过海,携带到了人间?

这个……

白发老者心中大震,他活了几百年岁,从没有听过这样的事,简直难以想象。

在天上都能被称为“无上重宝”的,那此物的品阶等级可想而知,绝对是真正的绝世法宝。

如此宝物,怎么会流落人间?

白发老者不敢分心,定一定神,赶紧继续看下去:在宝物失落期间,共有八者被打落凡尘,他们都是可疑对象……

此时,镜子上的文字翻篇,后面很详细地陈列出那八个可疑对象的信息。

白发老者认真地看着,心中自有波澜翻动:褚东楼,在天庭犯下大错,被贬落凡尘,投胎为猪……

海灵尊者,又称为“黑鱼圣尊”,生性狡诈,借尸还魂,逃脱缉捕,重返人间……

……

读着一个个名字,白发老者下意识地对号入座,看有什么熟悉的印象。

这黑鱼圣尊,他是知道的,前时的龙窟秘藏,圣女唐听雨遇险,便是遭遇到了对方,差点陷落其中。

突然间,他目光一滞,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赵灵台!

此人在天庭,犯有渎职之罪,被贬落凡尘,投胎为狗……

在一瞬间,白发老者想笑,却又不敢,现在可是在神堂之前,贸然发笑,可是失敬之罪了。只是内心的快意,便如同泉水喷发,怎么都压抑不住:

“好个赵灵台,原来你已经被打落凡尘,变成一头顽冥不灵的畜生了!”

他心里快意地想道:“咦,不对,那前一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灵台显灵,又是怎么回事?”

白发老者眉头微皱:“是装神弄鬼吗?还是,别有玄机……”



第一百零一章:排号

冬去春来,又是阳春三月,有桃花夭夭。

赵灵台喜欢桃花,觉得它芬芳、灿烂、娇艳!

一年时间,忽忽而过,过得很好。至少各种事项,都在计划范围内进行着。步步为营,有条不紊。

目前看来,天庭并未察觉到赵灵台逃脱了天罚。对于仙界而言,人间已是个遗弃之地,上天的神仙们只能显灵,不能下凡。而他们要处理什么事,只能借助三大仙门的力量。

也许,三大仙门存在的最大意义,便在于此。

人间,归根到底,乃是祖地。

离开灵台山,赵灵台步行向西,去往神丹教的山门所在地:药王谷!

对于那里,他并不陌生,在前世,曾经去过好几次,都是为了买药。

十大宗派中,神丹教的地位颇为特殊超然,他们一向坚持中立,很少参与江湖上的争斗仇杀,不管长老还是弟子,都是沉迷于炼药之道,研究各种奇离古怪的药物。

人的一生,无法避免病魔伤痛,所以绝大部分的人,都有求于神丹教。

所以在药王谷外的药王城,永远都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

这一天,赵灵台进入了药王城。

此城距离药王谷约百里,并不远,里面店铺琳琅满目,大都是经营药材一类,其中一半,都是神丹教的产业。

天下各地,慕名前来的商人络绎不绝,更有无数人风尘仆仆赶来,有卖药的,有买药的。

入城后,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赵灵台便入住客栈,吃过晚饭,洗漱完毕,开始在房中做功课,运气调息:

在剑派授课的那段日子,让满门上下得益匪浅,赵灵台自己,同样大有收获。

授课的过程,其实也是他进行自我认识、梳理调整的过程。

每一次修正,都是一次创造,都能对剑道有更深刻的认识了解,相比苏慕思等人的进步,赵灵台的进步也是不小。

一夜无话,第二天,赵灵台开始逛街,几乎把城内数间最大的药铺药店都走遍了,出来时候,大包小包,一共选购了十数样药材。

这些药材,并不算珍贵,不过要一次性买齐,除非到这药王城来,换别的地方,还真不行。

几味主药,诸如七叶血参、龙马胶、熬骨液等,早便准备妥当,就差些辅药而已。

买好药,晚上继续在客栈内做功课。

第二天一早起床,出城,去往药王谷。

神丹教的山门地势低洼,乃是个谷地,所以才有“药王谷”这个名称。

此谷巨大,方圆近千里,都属于神丹教。

与其他宗派一样,教内的核心地方自有大阵覆盖,外面看去,云雾缭绕,瞧不到真容。而在边缘地带,一间间房屋节次鳞比,排列开来,人来人往,看着,倒像是城镇。

神丹教核心功法,俱在炼药之上,而这个,极为耗费各类资源,以及钱财,等闲教内弟子,除开门派扶持外,还得自己出外找营生,这才能维持住日常修炼。

上一次,在浮山,赵灵台遇到的张念白,就是神丹教的内门弟子。即使如此,他也得出外挖掘药材。

当然,这本身其实属于一种历练。就和别的门派弟子闯荡江湖,道理是一样的。

而修炼有成的神丹教弟子,几乎个个富得流油;当到了长老级别,更是毫无资源压力,大把人天天来求他们炼药,二话不说,大量药材资源供奉上来,随便用。

两极分化,相当明显。

来到药王谷外,稍一打听,赵灵台便确定了目标,迈步走过去。

这一排房子,非常整齐有致,外表看上去,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一间间隔开来,每一间的柜台上,都挂着牌匾,上面写着名号招牌。

这个地方,乃是神丹教长老们特意开设的对外窗口,外人来求药,得来到柜台上登记,缴纳定金,而或对应的药材资源等,进行排号。

是的,神丹教的规矩,得先排号,排期。一些热门的长老号,据说甚至排到了几年后……

实在让人咋舌不已。

要是等救命的话,只怕药没炼好,人已经没了。

在另一侧,还有一排溜的类似柜台,这些,大都是神丹教里的弟子设立的,不过人气就少得多了,不少柜台上,弟子还得亲自站台,来迎接客人的到来。

炼药这种事,是有讲究和口碑的。口碑越好,找的人自然越多。弟子与长老的区别,一目了然。比如说炼同一种药,用的材料一致,但出来的品质相差甚远,效果自然也判若两物。

“南塘沽酒客。”

这个柜台前一个人都没有,显得非常冷清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无人问津的长老窗口。

赵灵台迈步走了上去,见到柜台内坐着个年轻弟子,不过二十出头,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

“请问……”

赵灵台刚一开口,那弟子就竖起一块牌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炼药排期,十年零三个月!

原来这南塘沽酒客的排号,已经要排到十年后了,怪不得没人来,十年的时间,还练啥药?准备棺材都得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那药别人炼不出来,只有这一家,否则的话,肯定去求别人了。

对此赵灵台并不意外,因为很多年前,这名南塘沽酒客便已经是公认的炼药圣手,冠绝神丹教了。

此人今年应该是八十岁,平生有两大嗜好,一为酒,一为药,又有个外号,人称“不死药尊”,意思是吃了他炼制的药,人就不会死。

咚咚咚!

此时突然有个人奔跃而至,扑到柜台上,口中大呼:“药尊,药尊,我要炼药!”

那弟子扫他一眼,依然懒洋洋地竖起那块牌子。

“什么,十年?”

那人大吃一惊,连忙喊道:“请药尊慈悲,我父亲病重,撑不过三天了,还请药尊出手,炼一炉七窍救心丹,求您了!”

说着,一个大男人竟跪拜在地,砰砰砰地磕起头来,磕得额头血都流出来了。

那年轻弟子面无表情,一敲身旁的一口小钟,当的一响,当即有两人赶来,一把夹起跪在地上的中年人,拖曳了出去。

这一幕被四周许多人看到,却并未引起什么波澜。因为这样的事,在药王谷实在发生得太多太多,人心,早已麻木。

神丹教的规矩,从不会改变。

那年轻弟子又扫了赵灵台一眼:“你要排号?还是我让人赶你走?”



第一百零二章:仙方

赵灵台看着他,拿出一张纸条:“我想请你递交给药尊。”

那年轻弟子眼角都不扫一下:“你觉得,我师尊有空看这个?”

“他一定会看的。”

赵灵台笑了笑,手指捻出一片红色参片,放在柜台上。

“什么东西?”

年轻弟子鼻子嗅了嗅,顿时精神一振,站立了起来,目灼灼盯着那片参片。

作为神丹教的弟子,他自是识货之人,立刻便辨认出这是七叶血参,还是完全成熟体的。

赵灵台道:“只是请你递交一张纸条而已,不是要插队排期炼药。”

年轻弟子想了一会,终于还是伸手把参片与纸条拿过来:“我不保证师尊会看。”

赵灵台点点头:“多谢。”

说罢,迈步离开。

目送他背影,年轻弟子摸了摸下巴,打开纸条看了眼:“补天石膏……”

纸条上,写着这个名字。

这是什么药?名字倒是极为霸气。

年轻弟子从没有听说过,顿生疑窦,又看见纸条上还写着三味药材:七叶血参、五百年份龙马胶、熬骨液。

又有一行小字:具体药方,有意可来药王城宾来客栈详谈。

“难道是新药方?”

年轻弟子喃喃道:师尊平生嗜好,便是到处搜集各种不同的药方,进行试验,然后炼制丹药。

平时之际,有不少人求药,就是拿着药方来当报酬的。在不死药尊心目中,有价值的药方排在首位,然后才轮到够年份的各类药材,再到其他东西。

求药的人来排号排期,年轻弟子也会根据他们拿来的东西,再进行安排。

见到纸条上写着的是药方,他暗松口气,那片参片拿得踏实了。不过心中仍是觉得奇怪,不知道赵灵台用意何在。

想了想,他转身把纸条放进身后的一个暗柜里,随后轻轻敲了三声。

这是暗号,不用多久,暗柜内的纸条便会从另一个渠道出去,最后交到不死药尊手上。

做完这事,年轻弟子便又百无聊赖地坐着打起盹来。

除开一些外来人,别的人都知道不死药尊的号要排到十年后了,谁还来求药?而有本事插队的,也不会来到柜台上。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啪的一响,年轻弟子被惊动,跳起来,刚要开骂,睁眼看到一张须眉皆白的面容,吓一跳,赶紧垂手施礼:“师尊,你怎么来了?”

来者赫然是不死药尊,神丹教的大长老莫轩意,又有一个雅号:“南塘沽酒客”。

他出现在这药王谷外围地带,可是极为稀罕的事,几年不得一回。

莫轩意是个矮胖的老者,气色极好,脸皮红润,却比婴儿还要嫩滑几分,他圆睁双眼:“那谁,人在那儿了?”

这话问得古怪,没头没脑的样子,年轻弟子却知道,师尊定然是又忘记自己名字了,忙道:“禀告师尊,那人已经走了。”

神丹教的师徒体系颇有不同,施行的是长老负责制,每个长老手下,都会有数十个弟子。弟子之中,自有优劣之分,被派到外面看守柜台,毫无疑问,基本属于边缘弟子。

对于这些边缘弟子,醉心炼药的莫轩意不记得他的名字,很是正常:“你,跟我去一趟药王城。”

年轻弟子一听,心中一喜,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以往时候,他根本见不到师尊一面,现在能同行,自然能增加印象,运气好的话,合了莫轩意眼缘,说不定就此改变命运了。

他赶紧出来,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路上,莫轩意问:“那是个什么人?”

年轻弟子忙道:“是个少年人,很年轻的样子。”

“哦?”

莫轩意觉得奇怪:难道只是个跑腿的,后面有长辈在?嗯,一定是这样。

只要到了宾来客栈,自然便清楚了。

年轻弟子适时来了句自我介绍:“师尊,我叫罗波……那补天石膏到底是个什么药,竟惊动了你老人家?”

莫轩意瞥他一眼,说道:“那个,如果是真的,可就是仙方了,懂了不?”

“什么?仙方?”

罗波一颗心怦怦乱跳:人间,怎么会有仙方流传出来?难道,这会是个圈套?

不对,药王城,可是神丹教的主场,谁敢动自家师尊一根毫毛?再说了,师尊虽然不是阳神,但也是元炁级人物。

“臭小子,发什么愣,快跟上。”

走在前面的莫轩意很不耐烦地说道。

“来了来了。”

罗波不再胡思乱想,快步跟上。

莫轩意虽然名头极大,但习惯于躲在炼丹室内,外面的人,见过他的少之又少,路上倒不怕被人认出,招惹围观。

一路急行,赶到药王城,莫轩意问:“那宾来客栈在哪?”

罗波正好识得,表现的机会到了,立刻笑道:“师尊请跟我来!”

莫轩意却看不惯他的作态,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啰嗦,快带路。”

罗波知道他脾性,心中大喜。

穿过热闹的街市,走了约莫一刻钟,罗波手一指:“师尊你看,那便是宾来客栈了。”

莫轩意不吭声,心急火燎地走进去。

罗波自是走在最前面,进入客栈后,目光马上扫视,很快,就看到赵灵台坐在那儿,仿佛在等着他们一样。

见状,罗波心中一凛:对方似乎很有把握师尊会找上门来,一定有所图。

不过转念一想,赵灵台用药方引出莫轩意,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求药。

投其所好,得偿所愿,这样的行径罗波也是见不少了。有一次,一人为了求药,动用了一坛三百年份的杏花酒,引得莫轩意酒瘾发作,并最终同意帮他炼药。

现在看来,赵灵台用新奇药方,与送酒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灵台坐在那儿,桌上摆着酒菜,正在自斟自饮,颇为悠然。

“师尊,就是他。”

罗波压低声音,指给莫轩意看。

莫轩意的目光落在赵灵台身上,打量一番,大步过去,坐在对面,鼻子嗅了嗅,一脸嫌弃地道:“这酒,如何能入喉?”

赵灵台笑道:“长老可有好酒?”

莫轩意一摆手:“酒的事,稍后再说,方子呢?”



第一百零三章:生擒

“方子呢?”

莫轩意目光灼灼,像一只盯着鲜鱼的猫。

赵灵台一摊手:“药尊,你觉得我像是拥有方子的人吗?”

“你的长辈在哪?”

“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废话!”

旁边的罗波忍不住了,赵灵台这态度,是对自家师尊的不尊敬。

赵灵台淡然道:“你说话那么大声,会吓到我的。我被吓到了,就会忘记些东西。”

“你!”

罗波简直要气得爆炸,身为莫轩意的弟子,哪怕是边缘弟子,在平日里,那些求药的见着,哪个不是点头哈腰,满脸陪笑的?

“你什么?你再说话,我扔你出去!”

发飙的却是莫轩意。

他知道补天石膏的药方,是从一本残缺的书籍上看到的。那书籍,是他爷爷的爷爷流传下来的,真实度很高。书本上对于此方的介绍颇为简练:接骨续筋,一贴足以,堪称仙方,故名“补天”。

顾名思义,天都能补,人身上有什么不能补的。

书本还写着两味主药名字:七叶血参和熬骨液。至于其他,一概残缺。

先前赵灵台写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三味药。

所以莫轩意一看到,立刻冲出来找人。

对于此方,他势在必得。

赵灵台抿了一口酒,说道:“我家长辈怕药方被抢,所以派我来打前哨。”

莫轩意一摆手:“说吧,你们要什么?炼药?还是换东西?”

“呵呵,这个就得问我家长辈了。”

“他在哪?”

“走吧。”

赵灵台起身结账,带着两人走出客栈。

罗波还担心会走出城,可看样子并不是,而是在城中七弯八拐的,穿过三条街道,来到一座大花园后面。推开虚掩的后门,走了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

罗波好奇又警惕地东张西望起来,见花园内遍植桃花,花开正盛,分外妖娆。

四下一片静寂,看不到人。

“你家长辈呢?”

莫轩意有些急,赶紧问道。

“我家长辈在灵台山。”

赵灵台回答。

“什么?”

莫轩意一愣神,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是来寻我开心的?”

赵灵台一笑:“补天石膏,有六味主药,九种辅药。”

“都是什么?”

莫轩意呼吸为之一急。

赵灵台道:“要知道呀,跟我上灵台山便是了。”

莫轩意冷笑:“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旁边罗波喝道:“好小子,你竟敢戏弄我师尊,简直不知死活。”

说着,一箭步上前,气势汹汹。

赵灵台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怎么?要动手?”

“退下!”

莫轩意喝道:“人家是结胎境,你一个通玄境的家伙想动手,才是不知死活。”

罗波一听,不禁吓一跳,连忙退到一边,他没有开通法眼,自然无法瞧出端倪。心中暗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结胎境了,难道他是灵台剑派的内门弟子?

赵灵台笑道:“这样才乖嘛。”

莫轩意踏前一步:“他打不过你,但我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药方,究竟在哪?”

赵灵台道:“你确定要和我动手?”

莫轩意哼一声:“莫说我以大欺小,那药方,我要定了。”

赵灵台问:“你不怕此事传出后,会对你的声誉,以及神丹教的名誉有损吗?”

“呵呵,说出去得有人信。你觉得,外面的人,会信你,还是我?”

莫轩意气度傲然,身为神丹教大长老,天下结交友朋不计其数,无数的人有求于他,早已形成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影响力。只要他愿意,一声令下,便有人前来听命效力。

如果是别的药方,莫轩意可能不会强逼硬来,但补天石膏不同,这可是仙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赵灵台走。

“好吧,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赵灵台说道。

莫轩意问:“放心什么?”

“放心动手了……”

赵灵台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身形便晃动暴起,下一刻,出现在罗波身后,一个手刀,啪的,就将这倒霉的家伙给击晕打倒了。

“什么?”

莫轩意大吃一惊,赵灵台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连他几乎都难以捕捉得到。

这,还是结胎境吗?

赵灵台当然不是结胎境,他一动手,身上气势徒然暴涨,从结胎到合丹,再从合丹到元炁——

两大境界的隔膜阻碍,在他身上仿佛根本不存在似的,接连破境,势如破竹。

“什么?”

莫轩意活了大半辈子,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这样的人,简直活见鬼了。

唰!

赵灵台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人已经扑了过来。

莫轩意心中已有退意,反手掏出一物,大力朝赵灵台扔过来,他本人则掉头便走。

神丹教传承,以丹药为主,对于近身搏斗,以及术法打杀等技能并不擅长。但并不意味他们是软柿子,可以任意把捏。丹药一途,往往与毒相伴,因此神丹教研究出的各类毒药,也是独步天下,非常厉害的。不少毒物,无色无味,又或有几种搭配方案,事先分开,麻痹敌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布置在一起,组合起来,立刻形成剧毒。

如此一来,敌人往往中了毒,却还懵懂不知。

莫轩意扔过来的事物,是个瓶子,砰的,瓶子炸开,漫天粉末撒开来。

“这可是我精心研究,用来护身保命的修罗粉,看你死不死……”

莫轩意心中想道,人已经来到花园后门处。脚步稍微一顿,回头来看赵灵台如何了。

孰料,刚一回头,竟发现赵灵台就站在他身后一尺之地,一点声息都没有。

“你!”

莫轩意张大嘴巴,但下面的话已经无法说出来了。赵灵台伸手一指,点到他脑门上,莫轩意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啪的,软绵绵倒在了地上,昏迷过去。

赵灵台一手一个,抓起莫轩意和罗波,如同提两只鸡儿,大步走出来,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马车。

把两人扔上车厢内,他则当上车夫,一挥马鞭,马车辚辚,骨碌碌地出城而去。

过了一会,有人出现在这花园中,清除痕迹,然后关门。

此地,是灵台剑派的一处产业所在。



第一百零四章:绑架

莫轩意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睁开眼时,一个激灵,浑身就不禁哆嗦起来:

“我在哪儿?”

感觉微微有些颠簸,很快他便知道自己应该在一辆马车上。

车厢颇为宽阔,罗波就倒在另一边,依然昏迷不醒。

莫轩意不理会这个弟子,想要起身,却发现酥软无力,连坐起来都不行:

“散骨丹!”

这个名字立刻在脑海里浮现,因为这本就是他独门炼制,带在身上的药,没想到被人拿了去,用到自己身上了。

吃了此药,药力发作,不服解药的话,一天之内都难以动弹,感觉全身骨头都散掉了一样,效果比起那酥骨散要凶猛得多。

“该死的家伙,竟敢给我服药!”

莫轩意身份尊贵,何曾受过如此待遇,当即忍不住大喊大叫起来。

马车停了,车帘子一掀,赵灵台钻了进来:“看来你需要一块塞口布。”

莫轩意愤怒地瞪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赵灵台摇摇头:“莫轩意,你几十年都活到狗身上了?”

“你!你敢侮辱我!”

莫轩意气得七窍生烟。

赵灵台不再说话,走过去,把莫轩意左脚的袜子脱下。

“你,你要干什么?不要……”

声音戈然而止,袜子已经塞到嘴巴里来了。

这几天,莫轩意一直在醉心炼药,脚上的袜子起码五、六天没换洗过了,味道极为浓郁,把他噎得两眼翻白,又晕了过去。

赵灵台回到前辕,一挥马鞭,继续赶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车厢内传出了罗波的惊叫声,这家伙醒了。

赵灵台靠边停住马车,钻进车厢。

罗波看见他,如见鬼魅,一脸惊慌之色。

赵灵台指着莫轩意,说道:“如果你的嘴巴也想像他那样塞双袜子,可以继续叫。”

罗波赶紧闭嘴,闭得紧紧的。

赵灵台点点头:“很好。”

伸手拉开莫轩意嘴里的臭袜子,这时候,莫轩意也悠悠醒转。

赵灵台一晃手中袜子:“嘴巴不老实,就会吃袜子。”

这一下,莫轩意也不敢大喊大叫了,沉声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赵灵台回答:“早说过了,请你去炼药。”

莫轩意双眼几乎要冒出火:“这就是‘请’?”

赵灵台一摊手,很无辜地道:“我请过了,你不答应,还想动手绑架我,所以没办法,只能我绑架你了。”

莫轩意憋一肚子气,问:“你真是灵台剑派的人?”

“如假包换。”

莫轩意吐一口气:“其实我跟你们的方掌门很熟的,我还帮他练过几次药呢。”

方掌门,自是指方下峰。

赵灵台笑道:“那最好不过了,等你上了灵台山,可以跟他叙旧。”

莫轩意忍住气:“到底要我炼什么药?”

赵灵台像看个傻子般看着他:“早说过了,补天石膏。”

听到这个名字,莫轩意精神一振:“你真得有药方?”

赵灵台摇摇头:“没有。”

“什么!”

要不是全身没力,莫轩意都要跳起来了。没药方,却要炼药,这不是开玩笑吗?

赵灵台慢慢道:“我知道六味主药,九味辅药,这些药材,也已准备妥当。但我不知道它们各自的分量多少,以及要如何搭配,所以,只好请你上山去试验炼药了。”

莫轩意眼勾勾地看着他:“一共十五种药材,你知道可以进行多少种搭配?”

赵灵台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如此试法,要耗费多少时间不?”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让我来炼药?”

莫轩意感觉自己真要疯掉。

赵灵台呵呵一笑:“但我知道,你一个月炼出药来,一个月后就能走了;一年炼出药来,那一年后也能走了。”

“如果一直炼不出来呢?”

旁边的罗波怯怯地问道。

“问得好。”

赵灵台一拍手掌:“那你们就可以在灵台山过一辈子了,好吃好住,风景也美。”

罗波咕声吞口口水,说不出话来了。

莫轩意脸色阴沉:“神丹教知道我失踪后,一定会找我的。”

赵灵台淡然道:“他们可以慢慢找。”

莫轩意叹息一声,垂下头去,天下偌大,没有确切线索的话,想要找人,无异大海捞针。而在药王城时,赵灵台带两人去花园,一路七弯八拐的,专挑偏僻处走,敢情是早有预谋,好避开目击者。

赵灵台又道:“药尊,其实你可以换个思路想这件事,可能还是好事。”

“好事?”

莫轩意不无讥讽地反问。

“对,好事。”

赵灵台语气很肯定:“想想,你在药王谷内,天天躲在药室里,无非在炼药,而今去灵台山,也是炼药,有什么分别?”

莫轩意瓮声瓮气地道:“当然有分别,这次,是你绑架我来炼药,不是我自愿。”

赵灵台道:“但让你练的药是仙方,是补天石膏,这可是百年一遇的挑战机会,岂是那些寻常药方所能相提并论的。如果你真得炼成了,那种成就感,何等满足,何等光耀!”

这句话说到了莫轩意心坎内,他转念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他一辈子孜孜追求的,便是至高药道,不断去搜寻古药方,效果奇异的药方来进行炼制。

在他看来,每一次炼制,都是一种美妙的创造。

毫无疑问,补天石膏是一次梦寐以求的机会。

其实让莫轩意心生不爽的是赵灵台“请”他来炼药的方式,实在太粗暴无礼。他却忘了,是自己想要先动手绑架人的。只是剧情反转,反而沦落为阶下囚罢了。

想一想,他忍不住问:“我的实验药品,出来后,该如何证明好坏?成或不成?”

赵灵台早料到他有此一问:“放心,我有人试药。”

“我明白了,是江上寒!”

莫轩意福至心灵,激动地喊起来。江上寒四肢被萧剑枫废掉的消息,早传得江湖皆知。

赵灵台道:“明白了就好,药尊,你可以继续在车厢思虑此事得失,当你决定了,请告诉我。这一点,很重要,会决定你是躺着上灵台山呢,还是站着上灵台山!”



第一百零五章:决定

赵灵台继续赶车,留下莫轩意师徒两在车厢内大眼瞪小眼。

“师尊,我知道他是谁了。”

罗波低声说道。

“谁”

莫轩意问。

罗波回答:“前些时日,有灵台剑派的人事变更消息传出,说左灵峰换了个年轻峰主,姓赵的,对,叫‘赵阿旺’,看来,便是他了。”

莫轩意眉头一皱:“有什么来历”

罗波道:“据说是阿奴的学徒。”

“啊!”

莫轩意彻底愣住,实在无法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灵台年纪轻轻,但修为赫然已经是元炁境,本身就足以证明了实力。而且他这个元炁境,看上去还很不一般。莫轩意固然养尊处优久了,平时也很少与人动手,缺乏实战经验,但一照面便被击晕,可见赵灵台的厉害之处。

由此可知,灵台出天才怪胎,真是传统。

罗波又问:“师尊,你说咱们要不要跟他合作”

确定了赵灵台的身份,他倒放下心来,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从另一方面,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希望师尊会释怀,决定帮灵台剑派炼药。那样的话,他便能出任师尊的助手,从而获得大量表现的机会。有了这一番经历,他可能青云直上,从边缘弟子,摇身一变,成为了核心弟子。

毕竟,他可是与师尊共过患难的人。情分在此,待遇自不会差到哪里去。

“合作”

莫轩意哼了一声:“休想!要是我轻易便低头,传扬出去,还用做人的但凡有炼药的,都来把我绑走,还让不让人活了。”

罗波嗫嚅道:“可这位赵峰主的行径手段,干脆利索,咱们不合作,只怕有苦头吃。”

“啧啧,我很怕呀!他有种的,直接杀我好了,我绝不皱下眉头。我是谁,我可是不死药尊,绝不会向人低头的。到了灵台山,我要林中流亲自给我斟茶认错。”

莫轩意说着,气度傲然。

突然间,他猛地一皱眉头。

十分关心师尊的罗波忙问:“师尊,怎么啦”

莫轩意脸色颇不好看,喊道:“姓赵的,我要方便一下。”

赵灵台悠然赶着车,悠然回答:“拉车里便是,我不怕臭的。”

“什么”

莫轩意怒气冒腾:“姓赵的,你莫要欺人太甚。”

他好歹有头有脸,要是在徒弟的面前失禁,尿湿了裤子,那颜面何存

赵灵台呵呵一笑,不再理会。

马车辚辚,依然不快不慢地往前赶着。

过了半刻钟,莫轩意的声音再度喊起:“赵……赵峰主,快停车,让我下去方便一下。”

赵灵台道:“那不行,万一你跑了呢”

“我跑……我吃了散骨丹,站都站不起来,怎么跑”

“哦,对了,只是这样,你怎么方便难不成要我抱着你,不行,绝对不行。”

闻言,莫轩意顿时傻了眼:对呀,自己当下的状态,根本无法站立方便,只能给人抱着,像抱婴儿那般……

不行,绝对不行!

莫轩意一个激灵,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我可是堂堂神丹教大长老,名誉天下的不死药尊。

“赵峰主,你,你给我吃解药。”

“那你跑了呢”

“我绝对不会跑。”

“那你跑了呢”

赵灵台一点不着急,还是那一句。

莫轩意一咬牙:“我对天发誓,我要是跑了,便身死道消,下辈子为猪为狗。”

哗的,赵灵台跨进车厢,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玉瓶子,打开,倒出一粒小药丸:“这个,是解药吧。”

莫轩意赶紧道:“是。”

赵灵台喂他吃了,很快,莫轩意一跳而起,飞快下车,冲进了路边的树林中。

赵灵台又倒出一粒药,给罗波吃了。

解了药性,罗波坐起来,态度非常老实,心里在不断祈祷:“师尊,你一定要回来,你不回来,我就死定了……”

过了一会,一脸阴沉的莫轩意回到了马车上,罗波松一口气,如释重负。

莫轩意盯着赵灵台看:“你就不怕我违背誓言,一走了之。”

所谓发誓,除非心血之誓,别的口头说辞,并不具备什么实质的约束力和作用效果。

赵灵台满不在乎地道:“我能抓你一次,便能抓第二次,你觉得,你真得逃得掉”

莫轩意气呼呼地看着他,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他肯定了,在对方面前,说什么都没用,都是毫无意义的挣扎罢了。

对方,根本不像个年轻人,而像是一头老狐狸,还是随时能变成老虎的那种。

所以,能怎么办决定合作吧。

这样,起码能保持体面,能端正地走上灵台山,可以对外宣称,自己是被请上去的。反正知情者就赵灵台和……

扭头瞥了一眼罗波:看来对这名边缘弟子,要多点关怀才行了。

决定了合作,果然轻松多了,不用再遭受散骨之罪,该吃喝,该睡睡,只是还不怎么乐意跟赵灵台说话交流。

赵灵台将从他身上搜来的东西全还给了他,瓶瓶罐罐,种类数量不少。

接过之时,莫轩意仿佛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凛:这么多东西,对方能准确挑出散骨丹和解药,这可真不简单。

赵灵台道:“药尊,你是不是该给教内发个信,说说情况,免得教内误会我绑架了你们,影响灵台与神丹教两派之间的友谊”

莫轩意听得脸颊肌肉跳了跳,很想来句:误会这难道还是误会

但他生生忍住了,傲然说道:“我药尊行事,一向来去自在,哪里需要知会教内”

身为神丹教大长老,他身份超然,做起事来,的确无需报备,颇为洒脱,而神丹教上下,也没人管得了他。

赵灵台道:“话需如此,但如果事情进行不利,要你在灵台做客三五年的话,不说一声,难免让人生疑了。”

听到“三五年”的字眼,莫轩意眼皮一跳,没有具体药方,份量配药都要摸索,虽然他在药道之上天赋卓越,但要炼出补天石膏来也绝非易事,心中不禁一阵烦躁,道:“这事等到了你们灵台,让我看到所有药材再说。”

马车奔波,日落日起,这一日,便回到了灵台山。



第一百零六章:炼药

从下山到回山,一路匆匆,由于事情办得干脆利索,所以用时比预期要短得多。

赵灵台带着莫轩意师徒暂且住进庭院中,过不多久,听闻消息的林中流与方下峰便赶了过来,当他们看见莫轩意坐在庭院中喝茶,不禁吃了一惊。

对于这位神丹教大长老,两人自是认识的,都知道其为人冷傲,架子摆得高端,求药的排期,动不动就是几年以上。等闲人想见莫轩意一面,难于登天,即使是像方下峰这般的阳神人物,以前请他炼一回药,都得找门路,陪着笑脸才行。

然而赵灵台下山一趟,居然直接把莫轩意带回山里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林中流以为是赵灵台用了某些极为丰厚的条件,才把对方请上山,但不管如何,此刻见着,不能失礼,撇开莫轩意为江上寒治伤的事,光莫轩意的身份,彼此的身份地位,几乎是平等的。

“莫长老大驾光临,实在让林某惊喜呀,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见他姿态放得低,莫轩意一扫这几天的郁闷憋屈,说道:“林掌门客气了。”

那边方下峰把赵灵台叫到一边,问是怎么请到人的。

赵灵台淡然道:“我提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无法拒绝的条件?”

方下峰很好奇。

赵灵台笑道:“具体如何,方掌门可以去问莫长老。”

方下峰想了想,就此作罢。人到了就行,其他不用管太多。

当初江上寒受伤时,林中流等到处求方问医,寻了很多药,但基本都没多少疗效。诸人便把目光放到神丹教上,林中流亲自写了封信给神丹教教主楚天碧,讨教治疗之道。不过楚天碧回信说,江上寒的伤极难医治痊愈,只能慢慢调养……

此事就此作罢。

然而今天,神丹教声望最为鼎盛,医术最为了得的大长老亲自到来,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快,让老三过来,给莫长老看看。”

林中流叫道。

赵灵台突然开口:“江掌门乃伤病之身,莫长老是否该亲自上门去看?医者父母心嘛,对不?”

莫轩意干咳一声:“好吧,我过去。”

一时间,他也弄不明白赵灵台与林中流等人之间是何关系,按理说,一峰之主,应该听掌门的话,可看两位掌门对于赵灵台,却是毕恭毕敬的样子,实在有点古怪。

“那就劳烦莫长老。”

林中流与方下峰对视一眼,欣喜地说道。

一行人到了江上寒的庭院,桐叶听说是莫轩意来了,喜出望外,非常热情地招呼起来。

莫轩意也不拖沓,即刻给江上寒检查,检查完毕,神色默然。

过了一会,林中流忍不住问:“莫长老,你看?”

莫轩意瞥了赵灵台一眼,回答道:“难治。”

众人闻言,俱露出失望之色。

“不过有一方,如果炼制出来了,或许有希望。”

莫轩意语气一转。

“什么方?”

几个人异口同声,齐声问道。

回答他们的,却是赵灵台:“这方子,还是等莫长老炼制出来后再说吧。林掌门,内门之中的药室,请拨一间出来给莫长老师徒使用,他们可能会在山上住一段时间。”

“没问题。”

林中流答应得干脆:“欢迎莫长老到灵台做客,想住多久都行,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听了这话,莫轩意一撇嘴,他才不想住呢。不过该提的要求,的确有不少。

研究药方,炼制丹药,是一件严谨而细致的事,各项事宜,以及各类用具,都得准备妥当充分才行。

林中流早吩咐下去,办了一桌酒宴,来替莫轩意师徒接风洗尘。席间,拿出了一坛百年份的女儿红,让莫轩意甚为满意,对赵灵台的不快,也减掉了几分。

宴席之后,莫轩意尽显雷厉风行的风格,很快挑好了药室,而赵灵台,也把所有药材拿了出来。七叶血参、龙马胶、熬骨液、不死藤……一大堆,份量着实不少。

“莫长老,这些,够炼多少份的?”

赵灵台问道。

对于药材,莫轩意自是非常熟悉,听赵灵台介绍完各种主药辅药,他心中已经有了分寸,略带不满地道:“赵峰主难道还怕我吞了你的药材?哼,这些东西虽然价值不菲,但在我眼内,还不算得什么。”

赵灵台一笑:“莫长老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问个大概,心里有个底,若是不够,得提前让人去继续筹备。”

莫轩意一摆手:“暂且不用,我先上个手。”

他见药心喜,此刻便亟不可待地要开工配药了。要知道早一点炼制好补天石膏,他便能早一点回神丹教。但最重要的是,只要真炼出了补天石膏,那他也就掌握了该药配方,否则的话,他才不愿受这委屈。

“好,你忙。”

赵灵台说了声,便离开药室。

炼药的事,就交给莫轩意,他相信这个老家伙会炼制出效果显著的补天石膏来,因为确定了主药辅药,其余要做的,就是衡量计算出每种药材的用量,从而使得最后获得的成品品质最好,效果达到最佳。

补天石膏,此方本就是源自天庭,是赵灵台在上面的时候,无意中接触到的。不过他只知道该膏药的主药辅药成分,具体的配方并不清楚,所以才“请”莫轩意来做试验。

离开药室,返回自家庭院。洗一把手后,赵灵台便坐在庭院中,准备盘膝做番修行功课。

突然之间,他似有所觉,来不及反应,一道金光蓦然闪现。

非常熟悉的情景,非常熟悉的光芒!

这一次,光芒中裹挟着一物,砰的,此物掉落在地上,啪啪甩动,竟是活物,是一条大鱼,大黑鱼!在地上现出原形,足有一丈余长,一人合抱不来。全身黑鳞如甲,一双鱼眼竟是鲜红色,分外妖异。

这大黑鱼在地上一个打滚,瞬间化作人样,成为了一个矮壮的皮肤黝黑的汉子,半脸胡须,全身铠甲,仿佛是那鱼鳞所化。

他出现在赵灵台身前,忽然纳头便拜,口中叫道:“李黑鱼参见老爷……”



第一百零七章:追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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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黑鱼参见老爷!”

这大黑鱼所化的矮壮汉子跪拜在地,向着赵灵台施以大礼。

赵灵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你叫我‘老爷’?”

李黑鱼沉声道:“若您不喜,亦可称为‘大人’。”

赵灵台揉了揉额头,问:“你是黑鱼大圣?”

李黑鱼跪在那,非常恭敬地道:“属下叫李黑鱼。”

赵灵台又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黑鱼抬头,脸色有些茫然,但很快道:“大人之问,属下不明白。”

赵灵台一愣神,他发现这家伙有点不正常,就像是被人抹去了记忆,而灌输进了另外的意识,成为了一名对自己俯首听命的奴仆。

为了验证真伪,赵灵台进行了一番测试,结果表明,确实如此。

“那道金光……”

第一时间,赵灵台就想到是金光产生的作用。

黑鱼大圣是被金光收进去的,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原本以为,黑鱼大圣已被金光融化、抹杀了,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金光却是把黑鱼大圣给囚禁,并且进行了改造……

黑鱼大圣的境界,可是地仙,称得上是真正的仙人了。虽然他借尸还魂,损耗不小,但底子还在,然而在洞府时,金光出现,黑鱼大圣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还口中大叫什么“造化之气”……现在又被改造成了一个浑浑噩噩的奴仆——

那道金光,到底是什么?

赵灵台沉思起来:如果金光有灵智,它把黑鱼大圣弄得如此,是故意的吗?如此一来,我就无法打听到什么了……

想着,他神色阴晴不定起来。

……

北凉州,渔阳府,小郭镇,一个地处偏僻的小村庄。

这日,忽有遁光闪现,当光华散去,现出一人来,一身青衣,背负长剑。

一众村民见着,无不跪拜在地,口中大叫“仙人”。

这青衣仙人面色冷峻,御风而行,最后竟是来到一处猪圈外,伸手一指,里面一头大肥猪便不由自主地飞了出来。

这猪足有两百多斤,身子被控制住,吓得惊慌哼叫。

众多村民见状,都是目瞪口呆,不知仙人抓这猪作甚。

青衣仙人忽然伸手放在肥猪额头上,触动之下,有一层霞光浮现,转瞬即没。

“不是牠。”

青衣仙人口中说道,转身便走,只是走出数丈远,忽地脚步停顿,霍然转身,伸手再一指。

“噗!”

一道劲风打进肥猪脑袋,脑浆迸裂,此猪当场毙命。

呼的!

遁光再现,青衣仙人冲天而去,消失不见。

……

青州,有大山苍莽,绵延数千里,山间林木郁葱,兽类出没其中。更有妖物传闻,使得猎人止步,不敢深入。

在一处茂密的林中,一头斑斓猛虎缓步而行,所到之处,鸟兽退避三舍,躲得远远的。

突然间,有遁光从天而降,落在猛虎身前,现出一人来,竟是个中年女子,身穿道袍,目光冷冽地看着猛虎。

这百兽之王竟被吓得惊惶起来,掉头便走。

中年女道跨步上前,手中拂尘轻轻一扫,便将猛虎击倒在地,再一伸手,抓住猛虎颈背皮毛,如提大猫:

“不是牠,不过竟修炼出了一点灵智,却留不得。”

五指用劲,啪的一响,生生将猛虎脖子拧断,然后随手一扔,丢到了草丛之中。

……

扬州,许家庄。

许家千金许君去年成为灵台弟子,修炼有成,已成功跻身内门,她虽然无法下山,但早有书信传回,许家上下,一片欢腾。而许家在扬州的名望地位,同样水涨船高。

这日,有仙人来访。

这仙人非同小可,因为他穿着昆仑服饰,乃是昆仑仙门的人。

许老爷又惊有疑,不知何事。

“去年开春,你府上是不是有母狗生仔?那狗崽现在何处?”

仙人不怒自威,气度泰然,但开口问的,却是这等小事。

闻言,许老爷心中一个咯噔,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知道,那只狗崽成了女儿的灵宠,被带上灵台山了——当日许君一行在镇上遇袭之事,具体情况并未流传出来,而许君为了避免家人担心,也没有相告。

“嗯?”

见许老爷迟疑不答,仙人眉头一皱,一股威压蓬发而出,当即把许老爷吓倒在地。

“禀告仙人,那狗崽被我家小姐收为灵宠,带上灵台山了。”

却是旁边的许管事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地道。

“灵台山?”

昆仑仙人目光如有实质,横扫许管事和许老爷一眼,看得两人心惊胆战:“量你们也不敢撒谎!”

说着,身影一阵模糊,消失不见。

“许管事,你怎,你怎能说……”

许老爷爬起来,指着许管事的鼻子,浑身哆嗦着。

许管事苦着脸:“老爷,刚才我也是被吓着了,被那仙人哼一声,像在耳边打了个响雷,我这心里便噗通噗通地震着……对了,一定是中了仙术,就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许老爷有些慌神。

许管事吞了口口水:“老爷,这事未必是坏事,再说了,他们找的是狗,跟小姐无关。”

“你懂什么!”

许老爷叱喝道,想着要不要让人赶紧前往灵台山送信,可又一想,信再快,也没有人家仙人快,根本来不及:

“唉,希望不是坏事……”

……

身边无缘无故多了个“人”,赵灵台总得解释一下,便跟林中流他们说李黑鱼是自己下山时收的一个随从。

这个解释很是让人生疑,毕竟回来的时候,赵灵台明明没有带人,可想而知,李黑鱼是后来上山的。

对此赵灵台说是让李黑鱼去弄些药材,所以耽搁了。

除开这个原因,更让林中流几个心存疑窦的是,他们竟看不透李黑鱼的修为深浅,这就让人大吃一惊了。

还有一个:赵灵台已经是元炁境了!

下山时结胎,归来时已元炁,其中相隔,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连破两境。

这个,堪称妖孽!

想到妖孽,诸人便心感不安,一番思虑后,林中流与方下峰决定要到后山,找阿奴好好谈一谈。



第一百零八章:仙使

后山,神堂之前,阿奴端坐于树下,神态安静。

他的闭关情况,就是禅坐,而且不是在封闭的环境里,直接便在室外。

看上去,显得有些怪。

不过“怪”在阿奴的身上,就显得非常正常了,一个打了几十年铁的人,都能打出高深境界来,别的任何行径,都让人无法轻视。谁知道他会不会坐着坐着,就白日飞升了呢?

阿奴忽然睁开眼,看着联袂而来的林中流与方下峰:“有事?”

林中流点点头:“老四,我们来,就是想问问你,赵峰主到底是甚来历?”

最开始,便是阿奴收其为学徒,赐予腰牌,让赵灵台在整个灵台出入自如。

那时候,诸人只以为赵灵台对了阿奴的脾气,得到了赏识,但后来事态的发展,渐渐超出意料,甚至变得不可控起来。

阿奴目光灼灼:“老大老二,你们相不相信师尊?”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突兀问了句。

林中流当即道:“这不是废话吗?没有师尊,就没有我们,更没有灵台的一切。”

阿奴淡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得了,何必管其他?”

林中流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赵灵台担任峰主一职,以及他的公开授课,都是打着师尊的名义:“老四,你有没有想过,整件事颇为离奇古怪,会不会是他假冒师尊之名……”

阿奴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老大,我且问你,赵峰主所做一切,对灵台有利还是有害?”

“目前看来,有利。”

这一点,林中流必须承认。

何止有利?简直是莫大利好,光是修正版的《灵台九剑》和《养吾剑》,便足以成为镇派,功在千秋了。毫不夸大地说,两部剑谱,能够让灵台减少五十年的发展历程。

阿奴道:“既然赵峰主所做一切,都对剑派有利,他的出身来历,又有什么干系?何况,现在他还请来了神丹教的莫轩意帮老三炼药,治伤,你们却要怀疑他?”

方下峰开口道:“老四,老大并非怀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弄清楚,总比糊里糊涂的好。”

林中流道:“对,我既为掌门,便要了解清楚。”

阿奴沉声道:“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清楚的。”

说着,重新合上眼睛,这是要逐客之意了。

林中流与方下峰对视一眼,只得无奈离去,很明显,阿奴有着秘密,但不肯坦诚相告,对他,自不能强迫着说。

当!

便在此际,有钟声鼓荡而起,响彻山门。

林中流脸色一变:“是灵台钟,乌山云敲响了灵台钟,难不成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与方下峰迅速赶了下去。

阿奴也听到了钟声,想了想,最终还是站起来,跟随而去。

很快,几乎所有在山的剑派高层都闻钟声而动,从各个方向奔赴出来,来到外门山门之前。

“发生了什么事?”

“钟声悠扬,不急切,不是警报。”

“难道有贵客拜访?”

诸人各怀疑虑,到了山门前,望见前面的青衣人,一个个顿时神色肃然谨慎起来。

原因无他,看对方服饰,赫然是昆仑的巡仙使。

三大仙门,超然于人间各大势力之上,威势显赫,虽然很少直接插手人间事务,但影响力无处不在。上一次在南海郡,三大公子现身,不过他们只是以仙门行走的名义,属于个人历练,不涉及公事。但眼下昆仑巡仙使的到来,就不同了。

所谓“巡仙使”,是三大仙门专享职称,担任该职位的修士,负责为仙门出外奔走,巡视人间,具有极大的权力。若各方势力对之不敬、不满、不服,便等于是对仙门不敬、不满、不服。

说白了,就是一个类似于钦差大人般的存在,手握尚方宝剑,人莫敢撄其锋。

一位巡仙使来到山门前,多少总让人觉得不安。

“参见仙使!”

以林中流为首,众人排列成行,拱手施礼。

那巡仙使站在那儿,背负双手,自有气势蓬发,目光冷冽,扫上去,喝道:“林掌门,灵台弟子许君在哪,叫她出来!”

林中流一怔,没想到对方竟是来找许君的,便开口问道:“不知仙使找她做什么?”

“唤人出来即可,其他的,不是你该问的!”

巡仙使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颇为霸道。

林中流忍住气,吩咐下去,让人找许君来。

“看见没?那就是仙门气度,实在太厉害了。”

人群中,长老苟秀正谓然叹道。一边说,一边斜眼瞥身边的好友林飞雨。

前一阵子,林飞雨居然也跑去听赵灵台讲课了,这让苟秀正极为不爽,九大长老中,就剩得他一个没有去听课。

林飞雨默然不语,也没什么可说,仙门的霸道,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纵然十大宗派,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过不多久,许君来到,脸上有惘然之色。

“你就是许君?跟本仙使走吧。”

巡仙使神色冷傲地说道。

许君茫然问:“去哪里?”

“去了便知,快过来。”

巡仙使有些不耐烦了。

许君有些拿不定主意,回头去看掌门。

林中流干咳一声:“仙使,凡事总有章程,许君乃灵台弟子,你要带她走,便该说说去哪?去做什么?”

“嗯?”

巡仙使语气森然起来:“林掌门,你是不愿放人?”

林中流硬着头皮道:“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我总该知道原因。”

巡仙使道:“仙门巡仙使办事,从来不需要解释,你,不懂?”

说着,气势张扬,场面气氛,顿时萧杀。

他,赫然是一位实力强劲的阳神。

闻言,林中流黯然叹息,面对如此强势的仙门巡仙使,恐怕只能让许君跟人家走一趟了。

“我不懂。”

说话声中,赵灵台缓步走了出来,一直走到许君身边,神色平静:“就算你来自仙门,就算你是什么巡仙使,你也不能到灵台来说要带谁走就带谁走。如果是好事,便得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她同意走,才会走;如果是坏事,你把人带走后,卖了呢?杀了呢?又或严刑逼供什么的,谁保证她的安全?”

他说得不紧不慢,就像在讲述一个基本的道理:“许君是灵台弟子,既入灵台,便是灵台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强迫带她走。你,不行,就算是昆仑门主来,也不行!”

林中流等人听了这话,一个个脸上神色精彩至极,好几个人都听得呆住了。

“这胆子……”

苟秀正使尽吞口水,他从没有见过有人敢如此跟仙门中人说话。

“放肆!”

巡仙使怒喝吐声,身子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赵灵台身前,一掌拍了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有剑

(虽然晚了点,但今天依然双更走起!)

“不好!”

“这下闯祸了!”

在巡仙使动手的一刹那,灵台上下俱是心中一惊。

这与胆怯无关,实在是三大仙门积威已久,就像凡俗世界的皇帝一般,拥有无上威严,发号施令,下面莫敢不从。

这就是现实。

即使当年赵灵台在,一剑光寒十九洲,他也未曾与三大仙门正面发生过冲突。

而今,面对巡仙使,赵峰主说话如此刚硬,甚至放话说连昆仑门主亲至,也不给面子,这就是大不敬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解气却只是一时的解气,但酿造的后果呢?

不堪设想。

以现在的灵台,绝对承受不住昆仑外门的怒火!

巡仙使一掌拍下,如巨山压顶,赵灵台没有动,动的是旁边的阿奴,铁锤轰然击出,裹挟一股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至。

蓬!

巡仙使飞身退后,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好,很好,一个准人仙,便敢与昆仑叫板,此为大不逆之罪。我宣布,从今天开始,灵台将除名于世上!”

说着,他手中多了一物,仿佛绢布,通体澄黄色,有符文流转,往空中一抛,此物便化为一道流光,转瞬消失不见。

“那是巡仙令!”

苟秀正惊叫起来。

激发完巡仙令,巡仙使目光冰冷地横扫过来,如同扫视一群死人。

下一刻,其身影一阵模糊,风一吹,便不见了影踪。

“完了,我们灵台完了!”

苟秀正失魂落魄般叫嚷着。

“住嘴!”

林中流沉声喝道,狠狠扫了他一眼,随即说道:“再敲灵台钟,所有人到议事厅去。”

当当当!

钟声响起,这一次,颇为急促,如同风中凌乱的心情。

“师兄,我做错什么了吗?”

许君脸色茫然地问道。

赵灵台依然一脸平静:“你没有错。”

许君道:“我真得不知昆仑为什么要找我……”

“我知道。”

“啊?”

这一下,许君彻底愣住了。

赵灵台却没有过多解释,昆仑巡仙使找上许君,十有八九,便是来找自己的——准确地说,是找狗身的。

这件事,终究要暴露了。

对于这一天的来临,赵灵台早有心理预备。

天庭高高在上,无法降临人间,但在人间,有他们的道统在,三大仙门,便是他们的爪牙。

赵灵台不清楚哪里出了纰漏,但既然到了揭开盖子的时候,便无需再遮遮掩掩。

“你先回去,不要胡思乱想。”

“嗯。”

许君轻轻应了一声,只觉得浑身不是滋味,在她看来,赵灵台得罪了昆仑,闯下弥天大祸,而根源却在自己身上,赵灵台是替她出头的。

内门,议事厅,气氛一片沉滞,三位掌门,九大长老,还有十余名嫡传弟子,全部到齐。

氛围凝重,静寂而压抑。

赵灵台眉头一皱:“大家不说话,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苟秀正登时跳起来,指着他道:“好你个赵阿旺,你闯了大祸,让整个灵台背锅,还敢在这说风凉话?祸端,你就是个祸端!”

他越说越激动:“是了,你这来历不明的家伙,是故意来祸害我们灵台的。到时你拍拍屁股走人,却把我们都害惨了。”

这话一出,登时一片目光落在赵灵台身上。

赵灵台神态清冷:“苟长老,你口口声声说我闯祸,我闯的什么祸?”

“你得罪了昆仑,这便是祸,而且是弥天大祸!”

“我为什么得罪昆仑?”

“人家昆仑只是说带走许君而已,让她随去又何妨?”

苟秀正振振有词。

赵灵台晒然一笑:“今天昆仑说要带走许君,那明天又来说要带走你,而或要带走哪位掌门,我们从不从?”

“你!”

苟秀正脖子都粗了:“我又没招惹到仙门,带走我干嘛。”

“那许君招惹到昆仑了?”

赵灵台反唇相讥。

“你这是胡搅蛮缠,把没有发生的事搅和一通。”

啪!

赵灵台竟是拍案而起:“我说的是事实!堂堂灵台,如果连门中弟子都保护不了,任人摆布欺凌,那这剑派,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弟子们知道此事,又会何等心寒?”

众人被他这一拍,心中俱是一跳。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事赵灵台做得并没有错,昆仑不说理由,蛮横霸道地要带人走,本就是欺凌。但问题是,人家是仙门,实力摆在那。

苟秀正喝道:“赵峰主,你这是主次不分,轻重不辨,你连基本的大局都不会兼顾。许君身为灵台弟子,即使做出牺牲,那也是应该的。牺牲一人,却能保全剑派,这是光荣,这是大局需要!”

“哈哈哈!”

赵灵台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苟秀正非常看不惯他的样子。

“我笑你这个白痴!”

赵灵台站起来:“你说得堂皇冠冕,只是因为需要牺牲的不是你罢了。”

目光环视众人:“我相信昆仑的后续动作马上便会到来,我们何不说说该如何面对抗争?而不是浪费时间争论什么对错。”

“抗争?你要和昆仑抗争!”

这一下,轮到苟秀正大笑了:“那是仙门,可是仙门,人家道祖,在天庭是当仙帝的!”

“那又如何?”

赵灵台很奇怪地看着他:“仙帝再了不起,也下不来。”

苟秀正感受到了蔑视,咆哮起来:“就算如此,人家昆仑也有好几位人仙,我们有什么!”

赵灵台眉头一挑:“那依苟长老之意,该怎么办?”

“赔罪,必须赔罪,送许君过去,登门赔罪!”

“是不是需要把我也绑了,一并送去?”

赵灵台说道。

苟秀正哼一声:“你是始作俑者,为了灵台,最好如此。”

“那我呢?”

坐在角落的阿奴突然开口:“动手的是我,干脆把我也抓了,送给昆仑吧。”

苟秀正一怔,讪讪然说不出话来了。

坐在轮椅上的江上寒冷然道:“昆仑还没打上门,就有人上蹦下跳,想着该如何出卖门人,乞讨赔罪了。苟秀正,你不配为灵台长老。”

苟秀正脸容一下子成为猪肝色:“江掌门,你不要血口喷人,我都是为了灵台!”

“哼,为了灵台,便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而不是灭自家威风,说那些毫无骨气的话!”

苟秀正站了起来:“江掌门,我知道你一向对我有意见。但现在得罪了昆仑,乃是灭门之祸,决不能意气用事,试问一下,若昆仑人来,我们拿什么抵御?”

“我有剑!”

江上寒朗声说道,张口一吐,一道剑芒闪现,气势森然,众人竟感到面皮有寒意切肤。

飞剑,这是一柄飞剑!

众人顿时哗然起来,看往江上寒的目光,霍然不同。



第一百一十章:仙门

江上寒曾经被誉为灵台山上最锋锐的剑,很多人都说,在他身上,能够看到年轻时赵灵台的影子。而他,也相当被看好,有希望破境,跻身人仙。

但所有的希望在那一次卑鄙的圈套中破灭,江上寒四肢被废,筋脉尽断,连剑都拿不起了。

对此,灵台上下感到无比惋惜。

江上寒也因此辞去左灵峰峰主之位,据说,他连副掌门都不想当了。

前些时日,神丹教的大长老莫轩意被请上山,要熬制丹药,替江上寒疗伤,众人心中,重燃希望。

不过在丹药熬制出来,证明有效之前,江上寒与废人无异。虽然他境界仍在,修为尚存,但没有办法施展出来。

谁也没想到在议事厅中,江上寒张口一吐,居然吐出一柄飞剑!

赐剑一事,只得赵灵台、阿奴、桐叶三人知晓,连林中流都没有告知,此刻厅中,众人看着那柄飞剑,目不转睛,一个个神色震惊而且狂热。

多年了,很多年了,自从赵灵台飞升,灵台山上便再无飞剑。

而飞剑,可以说是剑修的追求终极!

灵台剑派中,流传着一件事情,便是后山神堂之下,埋着一柄飞剑,那是赵灵台留下的,剑有名,名曰:腾蛇!

又据说,只要剑派中有人达到了人仙之境,便能获得腾蛇剑的认可,取得此剑。

另外,众人还知道祖师爷在南海郡小南海埋了另一柄剑,多年以来,剑派曾派人多方寻觅,但可惜并无发现。最为接近的那一次,方下峰等人在场,无奈他们与飞剑失之交臂,回山之后,为了此事,方下峰还颇为自责。

那么,江上寒这飞剑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就是后山埋着的那把腾蛇剑吗?不是说要达到人仙之境才能获取吗?

“是草莽剑!是出自小东海的那把草莽剑!”

方下峰突然喊出声,神情激动,忍不住一箭步冲到江上寒面前:“老三,这剑哪里来的?”

江上寒傲然道:“当然是师尊所赐!”

“这,这是怎么回事?”

方下峰懵然了:难不成当日,是师尊突然显灵,在小东海摄走了草莽剑?

对了,相当有可能。

只是师尊的实力竟达到了如此神鬼莫测的地步了?可以无视天地之间的规则,随便显灵?

一时间,方下峰很想不明白。

江上寒把飞剑收回,朗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有祖师爷照看着,你们想想,从祖师爷显灵开始,再到传剑,咱们剑派便蒸蒸日上,如火如荼地发展着。很多事情,我觉得祖师爷早有安排。所以说,我们无惧仙门,我们灵台,也可以是仙门!”

说到最后一句,热血莫名沸腾,仿佛要燃烧起来——得到草莽剑后,他获益匪浅,一扫心底的颓废,完全的振奋起来。

众人听着,无不心生触动。

是啊,凭什么仙门永远是仙门?凭什么宗派就不能跻身仙门?

千百年来,三大仙门一直在刻意地控制掌握着各种修炼资源,归根到底,不就是要垄断吗?不就是要压制各大宗派的发展吗?但有些事情,是不可能一成不变的。

比如说,赵灵台的横空出世,飞升成功。

他打破了阶层固化的壁垒,给无数人信心与希望。要知道在现阶段的人间,就算三大仙门,也很多年没有人飞升成仙了。

赵灵台披荆斩棘,闯出了一条逆天之路。

如今,他把草莽剑赐予江上寒,这本身,就是一种传承。

“说得好!”

阿奴击掌叫好,然后起身:“昆仑要来打我们了,有这时间,大家不如多练练剑,别扯那些有用没用的。”

竟扬长而去。

会议到此,没什么可说的了,既然不妥协,便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众人散去,最后林中流特意把江上寒叫住:“老三,师尊赐剑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

江上寒道:“老大,我也不知能否修炼,要是掌握不住便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了?”

以阳神之境去淬炼飞剑,的确颇为吃力,不过现在看来,他练得不错,已经显得娴熟了。

林中流叹口气:“如此看来,我才是师尊座下最不争气的弟子呀,没有把剑派管理好。”

江上寒道:“老大,你性格最为沉稳,面面俱到,所以师尊飞升前让你当了掌门。这二十多年来,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林中流一摊手:“可师尊不觉得,那么多次显灵,我一次都没有。”

说这话时,他竟有点像是赌气的孩子,觉得师尊厚此薄彼了,不公平。

其为灵台的正掌门,但在很多件事上,他都是后知后觉。

江上寒安慰道:“我觉得师尊所作所为,种种布置,必有深意,可能很快就显灵到你头上了。”

林中流面露苦笑,想了一会,才缓缓道:“老三,这一次,真是乌云压城,跟上一次不同。”

江上寒自然清楚他内心的担忧顾虑,点点头:“我明白。”

“昆仑巡仙使激发了巡仙令,只怕很快,整个天下都知道我们已被除名,不再是十大宗派之一了。”

江上寒道:“老大,这一点你错了,能否当十大宗派,不是靠外人的认可,而是靠我们本身的实力。”

林中流道:“论实力?我们打得过昆仑吗?他们一定会诏令各大宗派前来围攻我们的。如果守不住,灵台便会从此除名,不存于世上。那样的话,我们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师尊?”

“苍山与七星观,是否靠得住?”

江上寒问。

林中流摇摇头:“难,现在我们要对抗的是昆仑,是仙门,不是青城之流,他们很可能会选择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不参与围攻,已经是最好的帮忙了。”

江上寒眉头一挑,掷地有声:“既然如此,那就痛快一战吧。想当年,我们一无所有,现如今,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我就不信,昆仑真能把我们吃了——就算被吃掉,也要把他们噎个半死!”

他发起横来,目露精光。

人皆有血性,遇穷途而彰显。



第一百一十一章:试药

剑派与昆仑巡仙使发生冲突之事,很快在灵台上下传扬开来,一时间,小道消息满天飞,人心浮动,让剑派高层心怀忧虑,生怕弟子们会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从而发生哗变,甚至叛逃。

林中流考虑到了这个情况,所以散会后,立刻吩咐下去,让各位长老看紧点。与此同时,更是接连发出了十几封加急信到天下各州分馆处,让他们打醒精神,一有不对劲的地方,便化整为零,撤回灵台山来。

……

“风云激荡,才是江湖!”

左灵峰,赵灵台召集所有外门弟子前来学剑堂,开门见山第一句,便这般说道:

“江湖之苦,苦在无出头之日;修行之难,难在无上进之心。今剑派有难,各位身为弟子,若有贪生怕死者,可前来与我说,我可以做主,让尔等下山离开。”

说着,目光炯炯,扫视下去。

“吾等既入灵台,便是灵台人,誓与剑派共存亡!”

一个弟子神情激昂地喊了起来。

赵灵台看过去,是上次借剑的黄粱已。

“吾等既入灵台,便是灵台山人,誓与剑派共存亡!”

一发不可收拾,数以百计的弟子齐声喊了起来,声浪铿锵,其中蕴含着无比的决心。

他们,是正宗的宗派弟子,可不是那些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他们练剑,修道,温养心性,心中存忠义,意念有恩情。

赵灵台看着,连声赞道:“好,有骨气,有血性,有恩义,方不负手中剑!”

从一点看出,这些年来,林中流等人对于剑派的管治是相当成功的。

最起码,门中上下,都凝聚住了那一股无畏精神:朝气蓬勃,不屈不挠。

这也是赵灵台愿意开放讲课,向所有弟子传授的一大原因。

这些弟子,值得传授!

虽然他们当下修为浅薄,但凭着这一股精气神,便有培养成长的空间。

离开学剑堂,赵灵台前往药室。

“赵峰主,你来得正好,我师尊研制出了第一例成药。”

看见赵灵台,罗波叫道。

“这么快”

赵灵台有些惊讶。

罗波笑道:“只是一个实验成品罢了,有没有用,有多少用,尚且不知,得让江掌门试过才行。”

被“绑架”上灵台,罗波倒没有多少气恼,反而暗暗感激赵灵台。没有这一次机会,可能他在神丹教永远都只是个边缘弟子,根本学不到高深的药道。而这些天他与莫轩意朝夕相处,很多药术手法,莫轩意都已经手把手传授了。当此事了,回去之后,罗波必成核心嫡传。

赵灵台问:“莫长老怎么说”

罗波回答:“他要我去禀告,请江掌门来试药。”

赵灵台道:“不用你去,我叫人即可。”

随即吩咐一名药室弟子前往江上寒的庭院,让桐叶推人来。

过不多久,难以掩饰兴奋之意的桐叶便推着江上寒来到。坐在轮椅上的江上寒见到赵灵台,目中有异光一闪而过。

药室内,莫轩意手中拿着一罐药,看上去,如同一罐泥土,灰黑色,闻一闻,有些辛辣的味道。

“江掌门,这是老夫刚炼出的第一批补天石膏……但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功效如何,只是一种试验品。”

莫轩意解释道。

桐叶谨慎地问:“那这药,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会导致伤势加重”

莫轩意笑道:“若是旁人来炼,我不敢说。但出自老夫之手,但请放心,肯定有效,只是功效高低而已。”

十五种药物,药性大都温补,互相之间,并无相冲相克相激发的特性,因此搭配炼出来的药品,基本不会有什么害处。

此时赵灵台问:“如何鉴别功效”

莫轩意回答:“我现在检查一遍江掌门的伤势,然后上药,三天后,再来检查一遍,便知药效如何了。如果效果甚微,便得改变各种药物的搭配份量;若是见效,但不显著,同样得进行改良……”

赵灵台点头道:“辛苦莫长老了。”

这些天,莫轩意没日没夜地进行各种测试实验,忙得一身邋遢,也顾不上去收拾,看得出来,他真是十足的炼药狂人。也许正因为如此投入,他才能担任神丹教大长老,炼制出各种各样神奇的丹药。

检查完江上寒的身体,莫轩意把药交给桐叶,让她对江上寒的伤处敷药。

手足四肢,四处剑伤。

以往时候,桐叶便已帮江上寒敷药,现在做起来,自是驾轻就熟,半刻钟功夫,便敷好了,轻声问:“上寒,有甚感觉”

江上寒感受了下,道:“有些凉凉的,又有些痒,仿佛有蚂蚁在上面爬。”

闻言,莫轩意喜道:“这般感觉是很正常的,而且意味着发挥功效了。”

顿一顿,又叮嘱道:“四处上药后,不得沾水,也不要乱动,静养即可。”

“多谢莫长老!”

听说有药效,桐叶心中欣喜不已。她与江上寒,已经定了终生,成为了一生的修道伴侣。桐叶绝不嫌弃江上寒的伤,但对于此事,她知道男人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十分苦闷,只是不说出来罢了。本以为终生医治无望,现在有了这个补天石膏,却出现了巨大的转机。

“你们应该要谢赵峰主才是,药方,是他拿出来的。”

莫轩意倒不揽功。

这一下,江上寒与桐叶都看向赵灵台,心有灵犀地同声致谢,心中在想:难道这药方,也是师尊显灵,交代下来的吗

大有可能,本来江上寒四肢受到的剑伤,筋脉全废,人间无药可治——除非有仙方!

补天石膏,很可能便是仙方,难怪能把莫轩意请动,亲自来灵台炼药。

赵灵台笑道:“都是灵台山人,互相照应,乃分内之事,不必客气!”

“好了,你们请回吧。三天后再来,检测药效,然后我才好进行下一阶段的试验。”

莫轩意下了逐客令。

赵灵台忽道:“莫长老,有一事我得与你分说。”

“什么事”

“我灵台与昆仑巡仙使发生了冲突,得罪了仙门,莫长老若是担忧安全,可下山而去。”

听了这话,莫轩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呵呵,赵峰主以为老夫是那等半途而废的人吗你们打你们的,我炼我的药,就算昆仑真得打上山来,想必也不会为难我等。”

“哈哈,莫长老果然是明白人,如此,那你就继续炼药吧。”

赵灵台笑着,走了出去。

等他走远,罗波低声问:“师尊,灵台得罪了昆仑,此事非同小可,咱们是不是该预备后路”

莫轩意一摆手:“有些事情,我比你看得明白,这位赵峰主,不简单呐……”



第一百一十二章:激荡

青城,青城山门。

大厅之内,济济一堂,青城掌门苏潘宏坐上首正中,左右各有阳神高手,其中吕天虾赫然在列。

苏潘宏开口道:“灵台与昆仑交恶之事,想必大家都已知晓,我们的机会到了。”

吕天虾冷然道:“不错。”

上次被阿奴击败,其视为平生耻辱,早有复仇之心。

苏潘宏又道:“昆仑激发了巡仙令,将灵台除名,各大宗派,都应奔赴灵台,将他们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众人齐声应道:“但凭掌门吩咐!”

苏潘宏点点头:“我已与崂山,崆峒,龙虎山等约好,齐聚灵台山下,这一次,灵台剑派在劫难逃。”

由于都处于江南区域,随着灵台剑派的崛起,作为老牌宗派的青城,便被压了下去。双方在利益上多有冲突,积怨已久,上一次青城暗中联合崂山,以及秦岭剑盟,苦心积累布局,想要狠狠打击灵台剑派一番,不料冒出个阿奴,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折了萧剑枫,元气大伤。

现在,有机会将灵台剑派斩草除根,他们当然不会放过。

吕天虾忽道:“掌门,阿奴那边?”

对于阿奴,他颇为忌惮,当初一战,阿奴分明没有用全力,便将他击败。

苏潘宏呵呵笑道:“昆仑自有人来。”

听了这话,众人顿时放心。阿奴有人对付了,至于林中流等,在众多宗派高手的围攻下,任凭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苏潘宏又道:“各位回去做些准备,明天一早便出发,免得迟到,分不到一杯羹了。”

“是!”

众人散去,各自归家。

吕天虾回到庭院,见一名少女正在里面练剑,剑光如练,人美如玉。

“吕叔叔回来了。”

少女停住,施礼道。

吕天虾点点头,背负双手走进屋中。

少女咬了咬嘴唇,她却是当日被赵灵台救下的少女罗知罔,跟随母亲投奔青城,到了吕天虾门下,立刻便成为了嫡传。不过少女却明白,这是母亲与对方有交易,并不完全靠当年父亲的关系。她还隐约察觉到,母亲与吕天虾有着某些不正常的关系。

她无心练剑了,回去房中,过不多久,母亲来到,说道:“知罔,明天你吕叔叔便要下山,讨伐灵台剑派了。你不知道,这次灵台与昆仑起了冲突,闯下了弥天大祸。哼,那天你还想去灵台学剑,若真得去了,只怕吕叔叔也救你不得。”

罗知罔一撅嘴唇:“如果灵台胜了呢?”

“嘿,昆仑来人,数大宗派联手剿杀,这样灵台还能幸存的话,那他们就逆天了。”

闻言,少女神色有些黯然下来,心头上莫名掠过那张清秀的少年脸容,内心纷乱,浑然不是滋味。

……

七星观,作为十大宗派之一,门中弟子数量少之又少,而山门建立在一座壁立千仞的悬崖之上,人迹罕至,颇为神秘。

今日,七星观观主太墨真人,大长老王道士、微尘子等齐聚观内,商议大事。

太墨真人已是古稀之年,但驻颜有术,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长发梳髻,戴一顶羽冠,颇具仙风道骨,叹息一声:“巡仙令一事,大家有何看法!”

微尘子道:“此事林中流等人糊涂呀,他们怎么如此不智,竟与巡仙使起了冲突,还动了手?”

“阿奴动手了,将巡仙使击退。”

王道士沉声道。

“可不是!难道他们不知动手的后果会怎么样吗?究竟是为了什么事,竟闹到了这等地步?”

微尘子很是不解。

王道士道:“听说是巡仙使要带走灵台一名女弟子,新上任的赵峰主不肯答应,所以闹僵了。”

微尘子一愣:“昆仑去灵台带人?其中可有因由?”

王道士苦笑道:“巡仙使办事,什么时候给人交代的,从来都是盛气凌人,或许正因为如此,让灵台方面不舒服,直接拒绝了。那赵峰主年轻得很,是个愣头青。”

太墨真人干咳一声:“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大家还是说说,此事该如何处理吧。”

七星观与灵台剑派结盟,关系亲密,但如今闹起这一遭来,就显得颇为棘手。若站在灵台这边,便等于与仙门对立,非同小可,必须慎重;而要是听令行事,反戈灵台,却是背信弃义,为人不齿。

微尘子问:“苍山那边,有何态度?”

苍山,也是盟友之一。

太墨真人摇摇头:“叶左殇那头老狐狸,含糊得很,说我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观主,以我之见,在昆仑和灵台之间,选择倒向哪一边,显而易见,当然是投向昆仑了。”

说话者,乃长老顾斯矣。

王道士冷笑道:“顾长老之意,是要我们做那卑鄙小人了?”

顾斯矣朗声道:“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哼,当日我们,本就不该与灵台结盟,导致埋下了祸根。”

王道士顿时不干了:“顾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结盟之事,可是大家都同意了的。呵呵,有肉吃时,称兄道弟,有难来时,背后一刀,这样的人,猪狗不如!”

顾斯矣面皮一红,争辩道:“我还不是为了七星观的安危着想!”

微尘子冷眼相看:“顾长老,你要明白,我们倒向昆仑,不过是热脸贴冷屁股而已,什么都得不到。”

“一无所获,总比一无所有来得强……”

顾斯矣嘟嚷说道。

太墨真人出声喝道:“不要争了,此事利弊,大家都明白。取舍之间,本就不能两全。我想不如这样,我们也去灵台,但不出手,两不相帮。”

王道士道:“观主如此,两头不讨好,又是何苦?”

太墨真人反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道士不做声了,虽然他有心偏往灵台这边,但诚如顾斯矣所言,稍有不慎,下一个覆灭的可能便是自家七星观了。

太墨真人目光扫下去,见一个个都不做声,便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我与王长老顾长老出发,前往灵台山。其余人等,留守观内……”

……

类似的情景,在其他宗派山门内,不断上演着。

风云浓生,开始激荡!



第一百一十三章:围攻

灵台镇,胖子陆涛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上,望着下面日渐冷清的街市。

同桌的还有三人,一个个愁眉不展的样子。

“胖哥,很多人都走了,我们怎么办?”

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陆涛没好气地回答:“什么怎么办?”

那人道:“就是我们要不要离开?”

啪!

陆涛一拍桌子:“宋老二,你嘴里不说人话。别忘了,我们是剑派弟子!即使只是不入流的外门老人,但既入灵台,终生灵台。我们的身家,我们的名声,都是靠着剑派赚来的,当下灵台有难,就想抽身离开,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胖哥说得好!”

另外两人拍起掌来,一人神情激昂地道:“如果剑派有需要,一声令下,我唐家德立刻便穿上服饰,返回山门,与他们拼了!”

陆涛呵呵一笑:“小德子,拼命的事还轮不到我们。但我们的立场态度,是坚决的。管他什么青城崂山,甚至昆仑,想灭咱灵台,还不够资格!”

“啧啧,好大的口气!”

旁边一桌上,坐着个灰衣人,年约四旬,国字脸:“没想到灵台剑派连些退休养老的外门弟子都如此有志气,呵呵,但当下,这不是志气,而是狂妄无知了。”

“你是什么人?”

性格最为火爆的唐家德怒声喝道:“这灵台镇,可是灵台剑派的地盘,那容得你在此冷嘲热讽?”

“灵台的地盘?哼,很快就不是了。”

灰衣人冷然说道。

唐家德心头火气更胜,扑将过来,手中把持筷子,以筷为剑,刺向灰衣人面门。

“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华!”

灰衣人一拍木桌,砰的,桌上的酒壶忽然跳起,不偏不倚,恰恰砸到唐家德脸上,把他砸了个面目开花,血流不止。

这功夫……

陆涛看得双目一缩,他虽然修为低微,可也看得出来,对方实力远高于己等,与之争斗,简直自寻死路,连忙上前,把唐家德扶住:“阁下在灵台镇伤人,可否留个名号?”

灰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你们,还不配!”

“肖宇,堂堂崆峒护法,却来为难我灵台几个退休外门,好大的威风!”

说话声中,一个头发赤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酒楼上。

“乌长老!”

“乌长老来了!”

陆涛等人如见救星,来者赫然是乌山云。

近期风云激荡,灵台全员戒备,九位长老,几乎都有任务安排,乌山云则被安排到镇上,负责维持秩序,以及监督。

听闻灰衣人竟是崆峒的肖宇,陆涛暗吃一惊,所谓“护法”,其实和长老差不多,这肖宇虽然不是阳神,但也是元炁级的高手,刚才真要开杀戒,唐家德早死得不能再死了。

肖宇看着乌山云:“原来是山云兄,怎么,你要替他们出头?”

“你说呢?”

乌山云本就是脾气暴躁的人,在自家地头上,弟子被外人欺负,他如何按耐得住?浑身《火云玄功》开始运转,红色的头发根根倒竖,如同一束烈烈燃烧的火把。

肖宇好整以暇地道:“我若是你,就不会动手。”

“给我一个理由。”

乌山云目光灼灼。

肖宇伸出手指:“青城、崂山、归元谷、南海剑派……”

一个个地数着:“他们,今天应该都赶来了。我要是你,就应该赶紧回山门去。”

“你吓唬我吗?”

乌山云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他脸色微变,冲到窗边往外看去,正见到东南方向,一枚剑派示警的标识在半空散开,分外醒目。

“那边,是何不二在守着,难道出事了?”

乌山云稍作思索,直接一跃而下,到了街上。

蓬!

又是一响。

这一次,发生在西北方向,那里,有林飞雨。

乌山云心绪有点乱,他明白在酒楼上肖宇所说的话很可能是真得,风雨已来,黑云压城。

他不再犹豫,展开轻功,直接掠过山门。

酒楼上,肖宇慢慢喝完一杯酒,随即站了起来,施施然走下楼去。对于陆涛等人,他置之不理。彼此实力身份相差悬殊,动手大可不必,有失身份,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胖哥,这一下,剑派真得大难临头了!”

唐家德忍住脸门的痛,嚷叫道。

陆涛也是目中无神,口里一个劲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

却说乌山云疾步狂奔,很快回到外门山门前,唰的一下,一道身影从另一个方向回到,却是守在南边的苟秀正,他神色有些慌乱:“青城派来了,掌门苏潘宏和吕天虾都来了……还有南海剑派的孟萱萱……连秦岭剑盟,以及几个帮会的杂碎都混在了一起,足有上百人,这些家伙,分明想趁火打劫……”

登登登!

何不二喘着粗气,人还没来到,话音便传来:“是龙虎山的牛鼻子,由首席天师张志华带队……”

乌山云越听越是心惊,喝道:“我们快上山,禀告给掌门知晓。”

三人便一起进入山门,穿过峡谷,前往内门。

在路上,苟秀正一个劲埋怨:“我早说了,你们看看,我早说了,这是大祸,弥天大祸!得罪了仙门,能有好果子吃吗?”

乌山云听得烦躁:“苟长老,事到如今,还说这作甚,还是想着如何应对吧。”

“怎么应对?”

苟秀正叫起来:“宗派齐集,一人吐一口口水,都能把我们淹没了,更不用说昆仑一定会来人!”

面对困境,何不二倒发起横来:“来就来,咱们灵台从来不是软柿子,就拼个鱼死网破吧。”

“你!”

苟秀正为之气结。

他们赶到广场上,却见到林中流等三位掌门早站在那儿了,想必是被示警声响给惊动,走到这来。

林中流神色沉稳:“怎么样?”

三位长老把观察到的情景一一道出,正说间,林飞雨、潘松风等长老也赶回来了,禀告敌情。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发凉,敢情这次,整个天下的大小势力,都冲向了灵台。

这还怎么打?

坐在轮椅上的江上寒忽问:“赵峰主呢?他怎么没回来?”

赵灵台被安排到东北方,按位置,对应的是崂山派。

苟秀正顿时嚷起来:“他肯定跑了!这家伙惹了祸事,见大难临头,肯定是跑了……”

“闭嘴!”

林中流心头烦躁,低声喝道。大战在即,他决不允许自乱阵脚,苟秀正口无遮拦,动摇人心,实在让人烦恶。想了想,立刻下令:“把所有外门弟子撤进内门来!”

内门,有大阵覆盖加持,要安全得多。

此阵,可是当年赵灵台耗费十年光阴布置下来的,足以镇派。



第一百一十四章:拒敌

灵台山东北方位,数十里开外,有一片竹林。竹林甚大,足有数百亩方圆,看上去,竹叶青青,一片碧绿。

竹林中间,一条宽约丈余的路径穿过,仿佛用刀裁剪开来,颇为宽直。

已是初夏,时值中午,有骄阳当空。竹林内却很是清凉,微风习习,虫鸣啾啾。

在路的另一头,有行伍出现,到近来,看到是四个人抬着一顶轿子。

四名轿夫,各个健壮如牛,穿着短袖衣衫,露出来的手臂肌肉一块块凸起,仿佛是铁打的。

唰!

四名轿夫的脚步同时停住,稳定得连轿子都不晃一下。

前方道路正中,站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前者是个少年,面目清秀;后者是个矮壮黝黑的汉子,一脸憨厚相。

轿子帘布掀开,一个中年文士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目光却如同鹰一般锋利,看着两名拦路者,开口问道:“你们是灵台的人?”

他有些不确定,因为对方面目陌生,而且没有穿着灵台服饰。更重要的是,竟瞧不出修为身前,灵眼观望之下,一片混沌。

少年人神色平静:“尤烟城,回去吧。”

那尤烟城瞳孔一缩:“你知道我,还敢拦路?”

“我拦路,只是不想让你去送死。”

少年开口,口气大得吓死人:“据我所知,你们崂山只得三个阳神吧……不对,只剩下两个了。”

崂山尤志山,在龙窟洞府中被黑鱼圣尊杀掉;一同死去的还有青城卢浮生,两派都折损一名阳神,元气大伤。

而尤志山,正是尤烟城的哥哥。

看着两人,尤烟城有些惊疑不定。他代表崂山,前来灵台,与各宗派联手围攻灵台剑派,不过尤烟城一向喜欢独来独往,连弟子都不带一个,坐着轿子便来了。

一尊阳神亲来,胜过百名弟子。

诸如青城等派,大张旗鼓,都是与灵台有深仇大恨的,又或是带着弟子来看热闹,拓展眼界,见识见识。

崂山派倒没有这个必要。

“你,就是那个新上任的赵峰主?”

尤烟城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错。”

赵灵台答道。

这段时日,剑派承受巨大压力,各个长老都有分工,而他则分到东北方位,负责巡逻监督,主要是对应崂山派的动静。

今天正好,碰到尤烟城来。

苟秀正林飞雨等人激发的示警标识,赵灵台都看到了,不过相比他们,赵灵台却要直接拒敌于外,把尤烟城赶回去。

李黑鱼跟在后面,这头被改造后的大妖实力不减,性子变得沉默寡言,经常是一言不发,低调得总能让人忽视他的存在。而他目前的存在感的确不高,如同赵灵台的影子,让消失就消失,让出现才出现。除了赵灵台,别的人问他,他也是一声不吭的。

赵灵台总怀疑,这家伙被弄傻了。成为了一个只听命行事的傀儡,让其去死,他都不会违抗。

在李黑鱼身上,只有那身铠甲能让人多看几眼。

赵灵台踏前一步,朗声道:“尤烟城,是走是死,自己选择!”

“就凭你?”

尤烟城脸有怒容,赵灵台这话,对他绝对是难以忍受的轻视:“如果是阿奴来,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但你们两个,却还不够看!”

说话声中,一拍手。

“霍!”

四名轿夫放下轿子,登登登,像四头莽牛,直接冲向赵灵台。

赵灵台早看出这四名轿夫不同寻常,他们是被改造过的,绝非常人。甚至可以说,已经不是人!

崂山以符咒之术独步天下,各种各样的符,各有玄妙,有的往脚上一贴,便能疾步如飞,快如闪电;有的往手臂上一贴,即可力大如牛,甚至能搬动万斤巨石……

诸如种种,不一而足。

其中又有一门极为厉害的符咒,名曰:符人!

以人为符,秘法炼制,炼成之后,这人刀枪不入,道法不侵。看起来,倒有点像是炼尸。不过僵尸阴寒,有诸多限制,符人则不同,表面看来,基本与常人无异。

但真要把他们当常人看,就大错特错了!

赵灵台没有带剑,他自从跻身元炁境后,境界提升了,所能施展的手段便不同往常,上一世积累沉淀下来的道行感悟,剑法真谛,当下已经能发挥出六、七成。

身影一晃,下一刻,出现在路边竹林,伸手一拍,直接拍在一株碗口粗细的竹子身上。

竹身受力,无数竹叶簌簌落下;被风一吹,一片片看着软弱的叶子徒然变得笔直,嗤嗤嗤,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数以百计的竹叶突然变成了数以百计的小剑,兜头兜脸地刺向四名轿夫。

竹叶加身,鲜血飞溅。

四名刀枪不入的符人,竟挡不住这些竹叶的切割。

“剑气!”

尤烟城惊呼出声。

当修为到了元炁境,剑修便能激发出剑气。有形有质,能切金断玉,极为犀利。

当然,这是剑气大成后才拥有的性质,寻常元炁剑修,能激发出半尺剑气,已经非常了得,更不用说剑气附加于外物之上,飞花摘叶,伤人立死!

赵灵台一出手,尤烟城便知事不可为。要是那一片叶子落在他头上,一枚替身符是免不了了。

“灵台,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宗派,如此可怕,前头刚出了个阿奴,现在又冒出个赵阿旺来……”

尤烟城脸色阴沉,心中竟有了惊骇之意。

赵灵台看着很年轻,如此年纪,能成就元炁,本身就证明了妖孽。不过修道中人,真实的年纪往往不为人知,至少从外貌上,很难判断得出来。

所以说,这个少年可能是活了百岁的老妖怪也说不定。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两人拦路,尤烟城根本过不去,他堂堂阳神,兴致冲冲而来,却连灵台山门都见不着。

“走!”

尤烟城掉头就走,甚至连轿子都不坐了。

四名轿夫得了号令,飞身跟上,亦步亦趋,他们身上,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不过鲜血飞溅出来后,很快不再流淌,就此停住。

符人的体质,本就了得,有着自我恢复的特性。若是寻常的伤,立刻便会痊愈。

然而当下受到的剑伤,却是不同。血不再流,但伤口仍在!

要知道,这可是竹叶造成的。

尤烟城非常干脆地选择了回家,却是怕赵灵台第二波剑气激发,会让四名轿夫千疮百孔,直接报废了。

由始到终,李黑鱼都定定地站在那儿,没有赵灵台的命令,他不会出手。



第一百一十五章:待客

灵台山上有些乱,几百名外门弟子全部撤进了内门,集结在大广场上,他们听从吩咐,全部盘膝坐下,望上去,黑压压一大片。

好在这广场够大,能够坐下这么多人。

通玄以下,在这等情况之下,充当炮灰都不够资格,只能当观众。

所有的内门弟子也来到此地,排列成行,肃然无声,手按剑柄,等待命令。

人群中,许君站在那儿,眼圈有些发红。在少女的心中,觉得整件事都是因自己而起,而偏偏她又不知道为什么……

那种内疚、疑惑、迷茫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三大掌门,九大长老都站在广场之前,组成抵抗外敌的第一阵线。

敌人从四面八方而来,青城、崂山、崆峒……一个个响当当的名号:

今天,他们全部联手,要对灵台剑派赶尽杀绝!

真得是因为许君吗?

不可能的,此事的幕后涉及昆仑,一定牵涉到某些极为隐秘的缘故。

但没有人想明白为什么。

“七星观和苍山派也来人了……”

“太好了,他们来帮我们。”

“怎么可能?他们可是接了昆仑巡仙令而来。”

“啊,不是吧,他们不是盟友吗?”

“大难临头,夫妻都会各自飞,何况盟友?”

一些弟子在窃窃私语,低声议论着。

“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孤立无援了?”

“是啊,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交谈声中,带着些悲观的绝望,却又蕴含着孤绝的决心。

“看,是阿奴师叔,阿奴师叔下来了!”

突然间,有人大喊起来。

就见到阿奴手提大锤,缓步而至。

上千弟子立刻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以此对心目中的英雄致敬。

记得上一次,剑派面临危机,江上寒重伤,青城等派来到山门外挑衅示威,是阿奴站了出来,用一种人们难以想象的方式,直接锤杀萧剑枫。

简单,而粗暴,却是那么的振奋人心!

阿奴以如此手段,捍卫了灵台的威严。

一段日子后,他又一人一锤,手持一封拜山贴,单挑青城诸派的阳神高手,悉数败之,威震天下。

“拜山奴”之名,因此而来。

阿奴通过如斯方式告诫天下:侵犯灵台者,必有一报!

灵台上下,已将阿奴视为定海神针般的主心骨,如果这次灵台能化险为夷,大难不死,必定是阿奴力挽狂澜。

阿奴走到林中流等人的身边,目光一扫,没有看见赵灵台,眉头微皱。

此时镇派大阵早已开启,外人想进来,必须先破阵。

猛地间,石阶径上传来了脚步声,让众人一愣,未及多想,赵灵台带着李黑鱼便慢慢走了上来。

见到他出现,阿奴咧嘴一笑。

林中流暗松口气,迎上前,说道:“赵峰主回来得晚了,万幸无碍。”

苟秀正眼光一扫,问:“崂山那边,是谁来了?兰荫客,而或尤烟城?”

赵灵台淡然回答:“谁都不会来了。”

苟秀正一怔:“为什么?”

青城与崂山结盟,两派来往密切,说不好听点叫“狼狈为奸”,这次的事,崂山怎么可能不来人?

赵灵台道:“我提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所以尤烟城便回家钓鱼去了。”

此话一出,场面为之一静。诸人都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如果是真得,那就代表他已将尤烟城击退,

尤烟城,可是阳神!

然而赵灵台,更没有说大话的必要,尤其是这种一戳便破的谎言。

苟秀正睁大了眼睛,他觉得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想象,越来越不可捉摸。

尤烟城半路而废,打道回府,等于崂山一派退出,那么灵台面对的敌人便少了一脉,这可是大好事一桩。

林中流等人都是精神一振,露出欣然之色。看往赵灵台的目光,霍然不同:

得罪昆仑一事,虽然根源在于对方的蛮不讲理,只是仙门行事,从来如此,众人早已司空见惯,逆来顺受,不以为忤。反而觉得当日是赵灵台鲁莽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其实更鲁莽的是直接动手的阿奴,不过他身份超然,众人不敢怪责,只能去怨赵灵台。

这是人心所然。

不过如今赵灵台力挫尤烟城,却使得诸人对他的感官再度发生改变,觉得他并非年少轻狂,而是确有傲人的本事。

换句话说,还是祖师爷眼光好,独具慧眼,传剑于他!

那么,今天灵台面临生死存亡,祖师爷是否也会显灵,震慑一众来犯之敌?

想到这,一道道目光不禁落在广场上那尊巨大的神像上。

显灵的形式,其实有多种,可附体、可托梦、据说当修为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还能分身降临!分身当然比不过主体,实力会大打折扣,同时受多种规则限制……

不过祖师爷飞升时间尚短,应该不可能炼出分身的。

赵灵台又道:“我回来时,经过外门,对方并未侵占进来,只是在山门外集结着,似乎在等人。”

林中流道:“不用说,肯定是在等昆仑。”

昆仑是此事的主持,必然来人。如果不来人的话,那今天的事便会成为笑话,无法收拾了。毫不客气地说,即使几大宗派联手,但灵台有阿奴坐镇,那些人,只不过土鸡瓦狗,难以构成什么威胁。

所以,在昆仑人未来之时,这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把灵台惹毛了,阿奴冲杀下来,大开杀戒,可不是说笑的。

方下峰有些担忧地道:“昆仑的人迟迟不见现身,莫非还要联合其他两家仙门?”

林中流摇摇头:“应该不可能。”

三大仙门,互相之间早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各有竞争发展,从未听说联手的。彼此针对,倒是多有耳闻。

赵灵台忽而笑道:“我们在山上,他们在山下,遥遥对望,实在望眼欲穿。不管怎么说,他们远来都是客,不如我们迎下去,给他们来个热情的招呼吧。这,才是待客之道。”

说着,竟掉头大踏步,走了下去。

“招呼客人,少不得我。”

阿奴第一时间附和,跟随而去。

“赵峰主……”

“老四……”

林中流等张口叫道,然而他们并不理会,扬长而去。

林中流一咬牙,说道:“老三,你与桐叶长老留在山上,其他人等,我们一起出去。”

又点了近五十名内门弟子,组成一支队伍,浩浩荡荡下山。

其实缩在山上,依靠大阵庇护,并不保险,当昆仑人来,破阵而入,同样难免一战,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迎出来,既可进可退,又能提升士气,不教外人看轻了。

要战,且在门外血战一场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立场

剑派大阵,并未将左灵峰与右台峰囊括进来,皆因两地属于后来拓展的,并成为了外门所在地。

两山之外,一片空阔地方,人影绰绰,有旗号飞扬。

众多宗派联手而至,各门各宗,各自占据着一个方位,按兵不动,都在等待昆仑人来。

其中青城来的人最多,掌门苏潘宏,以及青城第一高手吕天虾都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位长老,和十多名嫡传弟子,看这阵势,称得上是“倾巢而出”了;

旁边崆峒派,以大护法周尘心为首,他可是堂堂阳神;还有护法肖宇,和数名崆峒弟子;

龙虎山那边,来的是张志华天师,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持拂尘,闭目养神。左右各有相貌出众的童男童女撑开罗盖,为他遮荫;

神丹教没看见人,江湖传闻,说大长老莫轩意已经来了,暂时不见影踪,不过依据神丹教一向中立的原则,即使到场,恐怕也不会动手;

另一侧,七星观与苍山派靠拢在一起,七星观观主太墨真人正与苍山派大长老陈帝扬低声交谈着什么,眉宇间的神色带着些焦虑。

两派乃是灵台剑派盟友,前一阵子,三派结盟热闹而轰动,很多人都说,三大宗派走在一起后,势头直逼仙门……

然而如今,七星观与苍山派却不得不来到灵台山下,对盟友反戈一击。事后不管如何,定然会名望受损,让人耻笑。

见到这一幕,苏潘宏只感到无比快意,恨不得大声嚷出来:这,便是站错队的下场!

归元谷来者寥寥,以长老魏玉子为首,他骑在一匹怪兽身上,身穿兽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身后数人,应该都是他的弟子;

另一边,是南海剑派的阵营,弟子数目众多,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子,容貌端庄秀丽,正是掌门孟萱萱;

以女子为掌门,在十大宗派中,南海剑派为独一份。不过孟萱萱的掌门之位,是继承其父亲的。

孟萱萱剑法高超,容颜出众,还是单身,乃是众多男修心目中的女神。不少修为高深的男修甘愿到南海剑派去当客卿长老,大都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而孟萱萱早放言出来,此生只修道,不涉及男女之事。

这番言语,让很多人为之扼腕叹息,悻悻然。

但又有小道消息流传出来,说孟萱萱当年其实对赵灵台有过莫名情愫……

论辈分,赵灵台其实与孟萱萱父亲是同辈的。

不过这些,在修行界中并不禁忌,若有缘分,师徒之间,都会有发展来往。

当年赵灵台曾与孟萱萱有约,到南海论剑,但赵灵台到了南海后,观望波涛汹涌,潮起潮落,忽有所悟,并没有赴约,而是回到南海郡,在小南海埋下所用草莽剑,随后便返回了灵台。

论剑之约,不了了之。

据说孟萱萱久等赵灵台不来,遗憾幽怨,每每黄昏,都会在海边礁石上观望日落……

当然,这些陈年往事,真假难辨,很多的事情,即使说得有鼻子有眼,但实质上都是好事之徒的编撰传播。

当斯人飞升去,人间江湖,留下的只有传说!

“今天,我要让传说变成狗屎,一脚踩得稀巴烂!”

望着孟萱萱姣好的侧脸,苏潘宏心里狠狠地说道。

今天,前来围攻灵台的有盟友、有当年暗生情绪的女子,简直是众叛亲离,想着,就让人感到痛快!

环视一圈后,苏潘宏一愣神:怎么没有看见尤烟城?

依照约定,崂山派也是今天来到的,那么人呢?

苏潘宏觉得奇怪:难道路上耽搁了?尤烟城可是堂堂阳神,按理不可能出纰漏的。

至于昆仑的人什么时候来到,他却毫不担心。昆仑既然激发了巡仙令,那他们就一定会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况且,对于仙门的事,也轮不到青城来督促。

只是崂山……

苏潘宏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咚咚咚!

灵台山门那边,忽有脚步声起,随即两山之间的峡谷里,一队人走了出来。最后到拱门之下,排列成阵,为首者,赫然是剑派掌门林中流。

“灵台的人出来了!”

“他们不是撤回去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可能觉得当缩头乌龟不好看吧,哈哈哈!”

“也可能是出来投降的……”

“啧啧,事到如今,投降服软还有用吗?早干嘛去了……”

见到灵台剑派的人出来,几大宗派的人一阵哗然,然后议论纷纷。

他们肆无忌惮,嗤笑的声音很大,在场可闻。

灵台剑派上下的人,脸上都有了怒容。

林中流大踏步迈出,朝着苍山与七星观那边,大声道:“真人,陈兄,尔等今日也要与人同流合污,与吾灵台兵戈相见吗?”

太墨真人面有赧色,抱拳道:“林兄莫要误会,我与陈兄只是接巡仙令而来,在此作壁上观罢了。”

这话,等于是表明了立场。

在场的人,其实大家都清楚,对付灵台的主力是昆仑。当昆仑的人斩杀灵台一众骨干人物后,接下来的事,才是各大宗派粉墨登场。

太墨真人表明态度,就是说七星观和苍山派不会参与到后面的洗劫与瓜分行径,更不会出手追杀灵台弟子。

这个,已经是身为盟友所能给予的最大的保证和善意。

巡仙令激发,各个宗派必须听令而来,否则便是对昆仑不敬,不服,等于是站在了仙门的对立面。

此事非同小可,他们可不敢如此。

“林掌门,我南海剑派也是来看看的,并无恶意。”

这时候,孟萱萱出乎意料地开口说道,引起一片哗然。

“果然,此女与赵灵台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时候,念着旧情了……”

有三个宗派选择了中立,让苏潘宏很是不爽。不过苍山与七星观的选择,并不意外,毕竟是大张旗鼓的结盟,若背信弃义,实在让人齿冷。况且昆仑的态度,只是让各个宗派到场,等于是见证,更等于是杀鸡儆猴。

鸡是灵台剑派,猴则是各大宗派。

他们不来,昆仑杀鸡给谁看?所以只需要看便可以了,其余的,昆仑根本不在乎。

这一点,大家都是明白的。

三派表明了立场态度,加上不见人影的神丹教与崂山,剩下的,就是青城四派了。另外一大群以秦岭剑盟为首的江湖帮会人士,人数倒是最多,数以千计,但在宗派眼里,并不具备多少分量,不过是一群想要捡拾残羹冷炙的鬣狗罢了。

青城四派,一个个目光闪动,他们对于灵台剑派的各种修炼资源,可是眼馋得很,自不愿眼睁睁放过。

噔!

阿奴忽而昂首而出,巨大的铁锤扛在肩上,大声道:“废话少说,要与我灵台作对的,谁敢出来,与我一战!”

声音铿然,苏潘宏等人听见,脸色为之一变。



第一百一十七章:人仙

阿奴的实力有目共睹,当初轻而易举锤杀萧剑枫,很多人都说,他极有可能已破境,成就人仙;后来连败吕天虾、罗千秋等人,关于人仙的说法更是尘嚣其上。

在接了昆仑巡仙使一招后,巡仙使道破了阿奴的真实境界:准人仙。

换句话说,他正徘徊在人仙的门槛上,就差那么一点儿。

修为境界,越到后面,越是艰难,很多时候,想进步那么一丁点,便要耗费多年光阴的苦修才行。

诸如林中流等,都处于阳神中期而已。

阿奴已窥人仙门径,修为自是比一般阳神高出一大截。无论综合实力,还是道行感悟,彼此都不是一个层面的。

青城等派,都有阳神人物坐镇,此刻便陈列在灵台山下,但他们面对阿奴一句:“谁来与我一战?”

一个个或装作没听到,或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一个应声的,更别提站出来迎战。

明知不可能打得过,谁愿意出来丢人?甚至丢命?

见着阿奴在耀武扬威,吕天虾恨得咬牙切齿,但无奈形势比人强,发作不得。就在去年,他败于阿奴之手,体内的伤,养到现在都还有点小问题,没有好利索。要是再战,以阿奴的性子,下手绝不会再留情面。

“我忍,看你能威风到几时,等昆仑来人,便是你灭亡之际……”

吕天虾心里暗暗叫道。

阿奴站在那儿,目光灼灼,横扫四派阵营,冷笑道:“没有人出来吗?瞧你们怂样,我呸!”

说着,往地上啐了口。

诸人面皮不禁一阵火辣辣的烧。

诸派联手,围攻灵台剑派,但面对一个阿奴,一个个却被吓得像个鹌鹑般,传扬出去,实在丢人。

该死,昆仑的人呢?怎么还不来?再不来,今天就成笑话了。

“好大的威风,区区一个准人仙,便如此大言不惭,若真被你突破了,那还得了!”

说话声刚起时,仿佛在天边,但一个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当说到后面,三道遁光闪现,落在地上,现出三个人来。

这是极为高明的“缩地成寸”神通。

“昆仑!”

“昆仑来人了!”

青城四派的人忍不住兴奋地喊了出来。

三个人,两名老者,一左一右,须发皆白。好像这样的相貌,是昆仑的标配,唯有如此,方显得他们正统的仙风道骨。中间一人,身形高挑,头戴一顶斗笠,遮掩住面容,背负一柄又长又细的剑,很显眼地标示出了她的身份:

昆仑圣女:唐听雨!

圣女亲至,这一下,灵台死定了。

倒不是说唐听雨修为了得,而是她身份超然,她都来了,足以表明昆仑对于处置灵台的决心。

“那两个,莫非是昆仑左右上仙使?”

“是他们,一定是!”

“天呐,那可是两尊人仙,真正的人仙!”

宗派中,众人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就差跪地参拜了。

本来大家以为,昆仑方面来一尊人仙,便足够扫荡灵台上下了,却没想到,一次来了两位,再加上一个圣女,这是真正的大手笔,也只有仙门才拿得出来的大手笔。

“哎……”

那边太墨真人与陈帝扬对视一眼,黯然叹息一声。

两位上仙使的到来,毫无悬念地宣布了灵台的覆灭,作为与剑派有着渊源的势力,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一幕。与此同时,内心难免泛起狐死兔悲之意。

人间甚大,修道之路漫漫,一路奋斗,一路向上,一路挣扎,当跻身于天下宗派时,看似无限风光,但在这一刻,却猛地发现己等,不过是一群大一点的蝼蚁,依然渺小,依然被人捏在手里,只要人家愿意,便能轻易捏死。

三大仙门,等于是三扇沉重而巨大的门。门被关上,他们统统被关在了门外,不得其门而入,甚至连伸手去敲门的动作都不能做。

因为,那样等于是冒犯,是大不逆的罪!

灵台剑派就是因为犯了这样的“罪”,所以要遭受灭门之祸。

站在中间的唐听雨身形忽而一滞,左右两大上仙使何许人也,立刻发现了端倪,左上仙使问道:“圣女,你发现了什么?”

唐听雨忙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灵台有些古怪。”

她自不能说是因为看到了赵灵台。

闹得沸沸扬扬的宝物龙窟秘藏,被一位神秘的少年拿了,此事至今为止,恐怕只有唐听雨一人知晓内情;别的人,还以为落在了黑鱼大圣之手,现在正躲在某处角落埋头修炼,恢复修为呢。这大妖从天庭逃脱,借尸还魂,境界跌落,原本的地仙,如今估计只剩下人仙,甚至更低了,想要恢复元气,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以及消耗大量修炼资源才行。

根据黑鱼大圣所言,牠的门派在仙界被大雷音寺灭了,剩得牠一个逃过大难,回到人间,要报仇雪恨,灭了大雷音寺在人间的道统:小雷音寺!

此事小雷音寺那边已知晓,据说寺内已经派出了数位扫地僧,前往南海来搜寻,要在黑鱼大圣恢复修为前,把牠诛杀,了却后患。

但目前为止,一无所获,并没有找到目标。

他们当然找不着,因为龙窟秘藏落在了赵灵台之手,而黑鱼大圣已经成为了李黑鱼,在赵灵台身后当上了一名俯首听命的奴仆。

唐听雨倒没有认出那个身披铠甲的矮壮汉子是黑鱼大圣,她只是看到了赵灵台。

赵灵台就站在林中流那边,看他所站的位置,赫然是灵台剑派高层无疑。

这个发现,让唐听雨颇为困惑。她从没有想过,那位可恨的神秘少年,居然是灵台的人。

不过此事牵涉到她当初回去昆仑时的陈词,唐听雨自不能说出来,只能看有没有机会,当面问一问对方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机会有些渺茫。

左上仙使慢慢踱步上前,站到阿奴身前,微微一笑道:“本使听闻灵台出了个人物,一柄铁锤,打遍天下无敌手。今日,就让我会会,好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仙!”

“来!”

阿奴的回答干脆利索,铁锤一抡,当头砸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破锤

阿奴就这性格,该干就干,绝不废话,不管眼前站着的是阳神,还是人仙,抡圆了锤子,直接开砸。

这架势看着简单粗暴,实则举重若轻,蕴含着大道至简的道理,并不比那些法器飞舞,高来高去的场面差。

“好锤法!”

左上仙使赞赏一声,忽而伸手,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一搭,然后弹出,砰的一下,结结实实弹在硕大的锤身上。

当!

如同巨钟轰鸣,声音激荡开来,在场一些修为低的年轻弟子只感到脑袋嗡的一下,双耳震动,刹那间,意识都变得模糊了。

声浪余波,尤能伤人!

登登登!

阿奴竟是连退数步,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手中把持的铁锤,锤身上竟出现了蜘蛛网般的细小裂痕。

这把铁锤,看似粗糙,仿佛一块铁疙瘩,但其实是用上好的玄金重铁铸造而成,相当于一把重量级的神兵。

但被左上仙使手指一弹,便弹出了裂痕:人仙,人间顶尖的存在,恐怖如斯!

怪不得人们都说,只有到了人仙境界,才算是真正开始修仙,也唯有到此境界,才能称得上一个“仙”字。由于前缀还带着个“人”字,所以才会离开人间,飞升上天,到仙界去追逐终究的修行梦想。

在当下人间,只有三大仙门有人仙存在。虽然都是飞升无望的老人仙,但一个境界的差异,足以镇压下面的一切。

这一次,昆仑真是下了重本,出动了两位人仙。

看着左上仙使一指将阿奴弹退,众人心中,都将灵台判了死刑。

这也难怪,三大仙门已经多年没有直接出面办事,今天昆仑来,怎么可能会把事情办砸了,让人看笑话

双人仙,就是双保险!

左上仙使摇摇头:“你这一锤,虽然准头角度不错,但力量,还是差了些。”

阿奴神色一凝,喝道:“再来!”

手腕一动,身影暴起,一刹那间,大铁锤如同***般,一下子砸出了九锤!

每一锤,落点都不同,或锤击左上仙使头部、或肩部、或腿部……

前后兼备。

这是运用技巧达到了巅峰,才能施展出来的锤法。每一锤,都千锤百炼,丝毫不差;每一锤,都能直接击败一名阳神人物。

锤子是重兵器,一向与笨拙挂钩,但这个问题在阿奴手中完全不存在,因为他虽然用的是锤子,实则用出来的,却是剑法!

灵台上下,清一色剑修,只练剑。

阿奴是赵灵台的弟子,虽然当其时他练不得剑,并没有掌握到剑法窍门奥妙,但赵灵台传授给他的东西,一字一句,他都烂熟于心,从没有忘记过。

这世上,熟能生巧是道理,但“巧”并不能代表一切。如果阿奴只是埋头苦干,打几十年的铁,可能他会成为一个技术高超的铁匠,却并不能成为一名绝世高手。

质变,是需要基础的。

当初赵灵台传授给他的高深心法,剑道奥义,就是坚实的基础。

相比之下,林中流几个同样得到了传授,他们当中,以醉心剑道的江山寒成就最高,但比起更加坚韧而纯粹的阿奴来说,还是差了一大截。

这不是笨鸟先飞,而是厚积薄发。

林中流与方下峰在门派事务上付出更多,修为有所滞后,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阿奴数十年来打铁,修炼的,始终都是剑法!

练剑,就一定要用剑吗

然而在真正的剑道高手心目中,早达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

心中有剑,以意驭剑,甚至身边周围一切,皆可成剑!

飞花摘叶,枯木砖头,只要激发出去,都是剑。

阿奴以锤为剑,疾斩左上仙使。

感受到了其中犀利的剑意,左上仙使赞扬一声:“好剑法!”

身影一阵幻化,瞬间仿若一分为九,拥有了九个具备实质的分身。

啪!

当所有分身消失,合九为一。观战众人赫然发现,左上仙使的右手稳稳地抓住了阿奴的锤子。

“破!”

左上仙使吐气开声,五指猛地用劲,蓬,碎片飞溅开来。

阿奴那方曾经震慑八方的锤子四分五裂,爆浆开来,化作了数十快碎片,掉落在地。

兵器,毁了!

“这就是人仙吗这实力,怎么打怎么对抗……”

灵台队伍那边,苟秀正满脸震惊之色;不但他,别的人,基本都是如此。

阿奴横空出世时,以摧枯拉朽般的势头接连击败几大成名已久的阳神高手,已经足够让人感到震撼。

但今天,众人眼睁睁看着左上仙使一把抓住了阿奴的锤子,生生捏爆,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一下子烙印到了心头上,简直要了命。

这就是人仙啊!

可笑以前灵台剑派与苍山等联盟,就说直逼仙门了,现在看来,都是笑话。

对灵台剑派有着最为强烈敌意的苏潘宏见到这一幕,内心同样复杂难明:以前随着修为提升,其心中未尝没有想过,觉得自己会不会就此接近仙门水平了……

原因无他,只因人仙极少在人间行走,更别提出手。近百年来,也就一个赵灵台了。

人仙不出面,不出手,人们就缺少了参照,很多东西都无法进行比较,难以得出高低之分。因此心里有些想法,非常正常。

眼下,左上仙使与阿奴的交手,却给众人上了生动真实的一课。

真实得,让人窒息到绝望。

锤子被捏碎,阿奴仿佛也被震慑到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有些傻呆的样子。

灵台剑派最拿得出手的头牌就此落败的话,迎接他们的,只会是一面倒的屠杀!

“啪啪啪!”

就在此时,居然有人拍起手掌,而且还是从灵台阵营那边发出来的。

众人侧目而视,就看见赵灵台拍着手,走了出来。

“他是谁”

“他在干什么”

诸多疑问盘桓心头,非常困惑。

同样困惑的还有林中流等,没有人知道在这生死关头,这位赵峰主拍手掌是个什么意思。

赵灵台走到阿奴身边,一字字道:“破与不破,在于一念之间,你放不下,我拿不掉,幸好今天,有人给你捏碎了,可喜可贺!”

但见阿奴粗犷的脸容露出憨然一笑,然后仰天一声咆哮,身上气息滚滚,形成一口巨大的漩涡,一时间,风云变色。

破境,人仙!



第一百一十九章:破灭(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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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任何修行者来说,破境都是件大事,从开窍伊始,到出窍到驱物……越到后面,越难。

九个境界,通玄是一个坎;然后阳神是一个卡;到了人仙,直接是天堑,不可逾越。

修行之路,走得快慢高低,与个人的资质根骨有关;与个人的勤奋努力有关;与个人的机缘际遇有关……但最有关的,还是修炼资源。

现在的人间,三大仙门通过各种方式把高级资源进行了垄断,所以人仙,只会在仙门中出。别的宗派之流,到了阳神,便到了天花板。

如此一来,三大仙门的统治才能千秋万载,不可动摇。

这道理,谁都懂的,但现实如此,没办法反抗。

任何社会,都存在阶层,分高低贵贱,可怕的是阶层固化,无法改变。

但即使如此,三大仙门也很多年没有人成就人仙了,皆因整个人间修道界都在没落,都在式微,高级的修炼资源越来越少。久而久之,只怕在人间,人仙会成为一个传说,不复存在!

近百年来,赵灵台的横空出世,绝对是个异数,因此外界多有传言,说他在灵台山遇到的仙人开窍,那仙人,很可能来自仙界,而且是一尊大能巨头……

这样的话,所有的事情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仙人开窍,绝不简单,虽然不是正式的嫡传,但道统传授,却是毫无疑问的。

赵灵台成长得快,飞升得更快,对于这个结果,三大仙门乐见其成,人不在地上了,便没了威胁,没了不稳定因素。人间,依然是他们做主话事,一统天下。

但谁都没想到,今日,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灵台又有人破镜成功,成就人仙了!

一个人跻身人仙,可以说是异数,然而到了第二代,还有人成就人仙,那就形成了一种道统传承,意义大不寻常。

破境人仙,动静自不小,光是阿奴身上蓬发出来的气息,便足够让人面容失色。

苏潘宏脸色发白,嘴里喃喃道:“这样都能突破……难道昆仑早有预料,所以才一次出动了两位人仙?”

此事大有可能,毕竟阿奴是准人仙,在门槛上徘徊,如果悟不了,可能耽误个几十年都说不准;但要是顿悟了,突破,也就是下一秒的事。

所以阿奴在后山闭关,坐在神堂外面的榕树下,有悖常理,但林中流等毫不敢看轻,因为坐着坐着,也是有可能突破的。

“好在,有两位上仙使来,突破又如何,一样杀!”

苏潘宏吐了口气,只是看着阿奴的眼神,那抹羡慕妒忌怎么都掩饰不住。

左上仙使脸色微微有些阴沉,他捏破了阿奴的锤子,不料反而是帮对方捏破了一份执念,并因此顿悟破境。在修行界中,阿奴的年纪,可是相当年轻的,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此人,绝对留不得!一不小心,就可能是第二个赵灵台……

想到这,左上仙使哈哈大笑:“别以为破境人仙,就能力挽狂澜。没用的,今天,灵台剑派一定要灭亡,从世上除名。这话,是我昆仑说的,谁来都搭救不了。”

顿一顿,语气森然起来:“事到如今,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你们的祖师爷,那个曾经在人间不可一世的赵灵台,飞升上天,不过是个看守园子的仙役。而且因为渎职之罪,触犯天条,已经被打落凡尘,投胎为狗了!”

“什么!”

“这不可能!”

“天呐,竟有此事……”

这个消息是如此爆炸轰动,不管是灵台剑派,还是其他宗派的人,听闻此讯,都是一下子懵掉,脑子一片空白。

人间修者,从古至今,对于飞升都抱着极其美好的想象与向往,他们早就认定,只要飞升了,便能成仙,每天逍遥自在,时不时喝口琼浆玉液,每顿吃仙果仙饭,寿命长生,何等潇洒!

但从左上仙使口中爆出的这个消息,一下子将人们的梦想憧憬击得粉碎,如果连赵灵台这等纵横人间的人物飞升后,都只能当个看门的,那飞升意义何在?

成仙意义何在?

仙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世界?

很多人的心中,都觉得有个东西仿佛水泡一般,被轻轻一戳,便无情破灭了。

“你说谎!”

林中流激动得脸色涨红,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指着左上仙使:“你说谎,我师尊在天上好好的,这段时间,一直有显灵来着。”

左上仙使目光蔑视:“堂堂掌门,幼稚至极。你以为显灵是过家家,可以无视天地法则,一年到头,随便显灵吗?你可知道,就算我昆仑祖师,当今的天庭仙帝,想要显灵,都得大费周折。赵灵台,算是什么东西?”

这话一出,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重重敲打在灵台众人的心坎上。

其实这事,他们早就心存疑窦,只是无法证实,所以下意识选择了信奉。

然而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残酷:

祖师爷被打落凡尘,投胎为狗……

噗的一下!

林中流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触目惊心。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苟秀正目光无神,一脸的茫然。

其他的人,更没有哪个好的,他们心目中,早已将赵灵台视为神灵,是信仰所在。

但现在,信仰从天上掉了下来,摔得粉碎,破灭了……

七星观和苍山那边,陈帝扬忽而大声道:“我不相信!当日赵灵台显灵,分明就是他的声音,而且我与王道士两人,与他之间有些私密事情,也是说得半点不差。这个,绝不会错。”

闻言,灵台等人稍稍恢复些情绪,对呀,每一次祖师爷显灵,都是有板有眼,毫无破绽,怎么会是假的呢?

左上仙使呵呵一笑:“这个,就是我来灵台的原因。据我所知,赵灵台投胎为狗,其中过程,或许出现了些小小的纰漏。只要找到了那只狗,所有事情自然水落石出了。”

“请问,你是要找这只狗吗?”

言语清冷,赵灵台神色同样清冷,在他身边,一只小狗突兀出现,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塑像。

“阿旺?”

后面队伍中,许君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才没有惊呼出声,一双大大的眼睛,装满了难以置信!



第一百二十章:破例

“请问,你是要找这只小狗吗?”

赵灵台的声音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冷静,那只奇怪的小狗出现在他身边,神态冷漠,全身皮毛有些缺乏光泽,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样子。说牠怪,就怪在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被其看到,有一抹来自心底的惊悸之意,会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

“咦!”

左上仙使目光落在小狗身上,神色有些惊疑不定,一时间,无法确定。

天庭显灵,要昆仑门主寻获失落的重宝,但到底是什么,并没有明言,只是让昆仑出动巡仙使,找到有嫌疑的各个目标对象,逐一排除,自然便见分晓。

很多个目标的嫌疑都被排除掉,因为牠们基本都被杀了,如果有重宝在身,自然欺瞒不过,然后轮到了赵灵台这,巡仙使查到了许家庄,后来的事,无需赘述。

看到小狗出现,即使强如左上仙使,也感到有点不舒服,他不确定这是否就是赵灵台投胎的狗,因为在牠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印记。

是被抹掉了?还是冒牌货?

另外,灵台山上一次次的显灵,真相究竟是哪样?

林中流等灵台弟子看着那只小狗,一个个都是呆滞状,风中凌乱状,难以置信状。

诸人在想,如果小狗真是祖师爷投胎转世,他选择了跟随赵阿旺,那么显灵之事,倒是能解释得清楚了。

只是,这样的事,想想就觉得荒谬至极,荒诞无比啊!

一时间,叫人如何接受?

人群中,经过最初的震惊后,许君倒是最快冷静下来。自从经历了渡头镇那夜的事,她就知道小狗不凡。只是没想到小狗的来历如此惊人,竟是祖师爷投胎转世,那么在家时,跟他说的私密话,岂不是全部……

哼哼,没想到祖师爷也不老实……

许君脸色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好在身边的人还处于呆滞状态,没有人留意到她的样子。

各大宗派的人目光都聚焦在小狗身上,一个个神色复杂,有的哭笑不得、有的困惑迷茫、有的则是幸灾乐祸。

赵灵台在时,锋芒鼎盛,青城等派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看到这样子,顿时像报仇雪恨了般痛快爽利。

“是了,就是这只狗!”

人群中,归元谷长老魏玉子尖叫起来。

他想起了一件事,那时候在南海争抢龙窟秘藏,一只小狗突兀出现,并抢在众人面前,进入了洞府内。

当其时,此事成谜,因为进入里面后,并没有发现小狗影踪,倒是杀出了个黑鱼大圣,于是大家下意识地以为小狗是黑鱼大圣所化,现在想来,确实荒谬,明明鱼妖,怎会变作狗身呢?

真相都在此。

听到他这一喊,当日有份参与的方下峰也确定了,怪不得埋在小南海的草莽剑会自动落入人手,敢情就是师尊带着赵阿旺在场,夺了剑去,然后回到灵台山,赐给了江上寒。

师尊,绝对是师尊!

想着,方下峰心情激动,砰地,单膝跪在地上,口中喊道:“师尊,你受苦了!”

他这一跪,林中流等人也是齐刷刷跪拜在地:“师尊(祖师爷),你受苦了!”

师恩如海,重若泰山,就算赵灵台遭遇劫难,变成了狗,但只要回来了,便还是他们所敬仰,所信奉的那个人!

“灵台山人,果然有情有义!”

太墨真人等人在那边看着,不禁谓然叹息。

不管江湖帮会,还是各大宗派,甚至仙门,对于忠诚情义都是十分看重。否则煞费苦心,培养出来的却是反咬一口的白眼狼,又有甚用?

人有潮起潮落,有低谷,有磨难,势力团体也一样,若是人心散漫,稍稍遇到些困难挫折,便一拍两散,内讧争斗不断,那样的话,很快便会走向覆灭。

秦岭剑盟就是最好的例子,曾几何时,还是十大宗派,风光无限,但一旦失势,便四分五裂。前些日子,连盟主罗千秋都被自己人害死,现在已经沦落到跟江湖帮会厮混的地步了。

“哼,现在认祖归宗,也没用了,这狗,我昆仑要定了!”

左上仙使冷然说道。

“跟他们啰嗦什么,抓了便是。”

右上仙使神色冷峻,唰的出来,大手如盖,直接抓向小狗。

蓬!

赵灵台没动,小狗也没动,刚刚跻身人仙的阿奴同样没动,动的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李黑鱼!

这个低调得像影子般存在的人突然拦在右上仙使身前,一拳轰出,结结实实与右上仙使对了一招。

右上仙使闷哼一声,竟吃了个小亏,窜身回来,瞪着李黑鱼,问道:“你是谁?”

接这一招,李黑鱼那边也不好受,气血翻腾,嘴角流淌出一抹殷红的鲜血来。不过他浑若不觉,依旧一副木然之态,更不吭声——他只回答赵灵台的话。

黑鱼大圣本为地仙,不过借尸还魂,回到人间后,境界大跌,连人仙都难以维持得住了。否则的话,当时在洞府内,直接就将一众宗派长老打杀,何须借助阵法之力,把他们送了出去。

经过金光改造后,黑鱼大圣的境界稳定在人仙初期,这是人身时的状态,若是现出原形,又或在水中,牠的实力还能提升一截。

不过现在对上右上仙使,倒是有些落下风。

老牌人仙,亏在一个“老”字,但也胜在一个“老”字,经验火候,有老道之处,就看他们舍不舍得拼老命了。

只是灵台剑派方面刚一个阿奴破境,成就人仙,现在又毫无征兆地冒出一个李黑鱼来,竟能与右上仙使抗衡,这势头,出乎意料,有些不对呀。

难道,他们真得有对抗昆仑的底气?

这个想法非常大胆,但一冒出来,就无法抑制。毕竟现在场面上,牌面上,清清楚楚。双方差距,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如果昆仑此战不成,无功而返,就等于破了仙门的例,威信何存?颜面何存?说严重点,甚至会动摇昆仑在人间的根基……

这样的事,昆仑绝不会让它发生。

左上仙使与右上仙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语气森然,只得一个字:

“杀!”



第一百二十一章:破阵(第三更)

“杀!”

两人齐喝一声,两道身影腾飞,分别杀向阿奴与李黑鱼。

如果说昆仑左右二使,开始之际,还有些漫不经心的话,那现在,就是杀意腾腾,不再留手了。

灵台剑派,留不得;这些人,留不得……

必须斩草除根,全部杀光。

今天,就让鲜血染红灵台山!

“走!”

赵灵台大喝一声,这是冲着阿奴喊的。

阿奴临阵突破,成就人仙,实力大增,但在这骨节眼内,却并不适合恶斗,很容易留下伤患,日后修为,再难进步。况且,他刚突破,境界未稳,想要战胜对方,难度极高。

李黑鱼那边,同样没有太大胜算。

既然如此,不如先退。

“走!”

赵灵台说走便走,阿奴与李黑鱼断后,且战且退。林中流等自不拖后腿,紧张而有致地退入峡谷,往内门中来。

在撤退的过程中,诸人发现小狗不见了,不知藏到哪里。但这时候,无法多问。

说也奇怪,就算知道祖师爷被贬落凡尘为狗,但缓过这一阵后,众人内心倒变得镇定下来,觉得凡事都有祖师爷安排——再想到之前一波波不同寻常的操作,都是出自祖师爷手笔,简直胸有成竹,有条不紊。

面对昆仑,亦是如此,一如对弈,早有了对策。

比如阿奴;又比如李黑鱼……

总之一句话,有祖师爷在,一切可安心。

至于赵峰主,他便是祖师爷的代言人,再无任何疑问。他说走便走,他说打便打。

思想统一,行动就统一。

很快,众人全部撤到了内门,大阵开启,将昆仑等人阻挡在外。

众人簇拥着赵灵台拾阶而上,来到广场上陈列开来,数目众多的外门弟子早等得心焦,此刻忍不住满场嘈动起来。

桐叶推着江上寒,一脸急切,但话到嘴边,忍住没问。至少看着上来的人,一个个几乎没有什么损伤,便足以表明还没有开始大战。

赵灵台一摆手,满场皆静,然后他的声音传扬开来:“镇派大阵,不足以挡住昆仑,可能很快便会被破。”

听了这话,灵台上下,皆是一惊。

如果大阵被破,那么所有人都将暴露在凶残的强敌面前,到时候,便是真正的生死交战了。

这一战后,会死伤多少?灵台剑派,是否还能存在于人间?

倒是撤回来的一大批人个个战意昂扬,很有信心,因为他们都知道,祖师爷就在身边。

便在此际,一记惊天动地般的巨响传来,在一刹那,很多人都以为灵台山崩塌了!

“怎么啦?”

“发生了什么事?”

外门弟子一阵惊慌。

“灵台大阵,不过如此!”

响亮的声音从山下传来,是左上仙使的声音。显然大阵还没有完全被破,不过看情形,支撑不了多久。

“这么快?”

林中流心中一紧,他还以为,大阵能支撑个几天功夫呢,谁知道半刻钟都没捱过去。

“对方手中,一定持有厉害的破阵法器!”

赵灵台并未感到意外,那可是昆仑,底蕴深厚,法器多得很,其中还有些极为了得的宝物。他莫名就想起那根打神鞭来,纵然如他,双眸也不禁掠过一丝炙热的意味。

想着,脚步并不迟疑,走到石阶口处。

这里,左右两边,各自安放着一尊塑像,仿佛是石雕,形态有些怪异,不是辟邪,也不是狮子,更不像麒麟之类。

它们在外表上,并无任何出众之处,之所以能够安放在此,只得一个原因:那就是赵灵台雕琢出来的,放在这里,从未移动过。

赵灵台走过去,忽而咬破左手中指,滴血出来,然后往石雕的眼睛处涂抹上去。

两只石雕,四只眼睛,全部用鲜血点上。

“他在干什么?”

“不知道呀,很神秘的样子。”

“难道两只石雕,还蕴藏着什么秘密?”

“很有可能,毕竟这是祖师爷的作品!”

后面众人低声议论着。

林中流等也是露出疑惑之色,他们都曾观摩过两只石雕,确实为死物,结结实实的,其中更没有隐藏的暗格之类,那么他点血上去,有甚作用?

退一步说,即使两只石雕蕴藏着秘密,不也该是用师尊自己的血吗?

蓬!

众人来不及多想,又是一声巨响,感觉整座灵台山都晃了晃,这方空间,气息在发生着某些变化。

镇派大阵,破了!

嗖嗖嗖!

一道道身影不断掠上,领首的是昆仑左右二使,后面是各大宗派的人,包括七星观等,全部跟了上来。

他们心中都有着巨大的疑问,要来看个水落石出。至于游散的江湖帮众,却留在了下面,他们现阶段,没有上来的资格。

赵灵台守在石阶口处,左边阿奴,右边李黑鱼,林中流他们,则是后排,再后面,就是一众内门弟子,以及最后的外门弟子了。

左右二使站在石阶下,左上仙使脸上有着戏谑的笑意:“现在,你们还能往哪里跑?”

他手中把持一物,颇为巨大,看上去,像是一柄降魔杵,上面符文流溢,一看便知不凡,很可能是一件灵品法器。

灵台大阵,应该便是他把持此器,从而迅速攻破的。正如攻城,有了利器,高墙厚门,便不堪一击。若是换了那些宗派之流,想要破开灵台大阵,起码得磨个十天半个月才行。

也只有仙门,才能随随便便就拿出一件灵品级法器。不过有两位人仙在场,一件灵品法器倒不怎么惊世骇俗了。

“咦,那狗呢?你把牠藏哪里了,快交出来!”

右上仙使没有发现小狗影踪,顿时声色俱厉地喝道。。

他们的任务,其实并不是来灭杀灵台满门,而是找到赵灵台投胎转世的狗身,然后带回去。至于灭门,只不过是顺手为之,算是一种惩罚——不听话的惩罚!

不听话,不服从,就得死。

赵灵台看着他,脸色平静:“想要找牠,先问问我的剑。”

右上仙使一愣,望向两手空空的赵灵台,随即狞笑道:“你的剑呢?”

“剑来!”

赵灵台稀松平常地轻唤一声,伸手一招。

如有回应,灵台后山,神堂之内,一道磅礴的气息冲天而起,其中有霞光出世——

很多年前,赵灵台曾埋剑于斯,剑有名,名曰“腾蛇”。

当腾蛇出渊,风云便激荡!



第一百二十二章:剑来(为龙盟加更)

“剑来!”

赵灵台轻叫一声,后山气息飞腾,一道霞光风驰电掣而至,化作一片白蒙蒙的剑气,疾斩右上仙使。

“这是……”

右上仙使惊呼出声,仓促间不及多想,双手各自在胸前画个半圈,形成合抱之势,吐气开声,唰的,一件法器飞出,却是一面小盾,迎风见长,转眼便化成一面敦厚古朴的大盾,横挡在身前。

嗤!

霞光已到,不偏不倚地劈在大盾上,如切朽木,一分为二,然后再斩在右上仙使的胸口上。

这位老人仙满脸不可思议之色,飞身急退,一直撞入后面的人群中。

砰砰砰!

青城的人跟得太紧,倒霉遭殃。领首的苏潘宏与吕天虾闪避得快,堪堪躲了过去,但他们身后的一群嫡传弟子就没那么好运了,被右上仙使撞到身上,仿佛被一座山给碾压了,噼里啪啦,都是骨折的声响,响得让人心惊胆战。

在右上仙使勉强站定的时候,石阶上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七、八个人,一个个不至于死,但都在痛嚎惨叫不已,不是手脚断折,就是胸口凹凸下去,颇为凄惨。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通玄境界以上的修士,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青城掌门苏潘宏与大长老吕天虾站在边上,一脸阴沉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都是他们的嫡传弟子,等于是门派的未来希望,现在一个个如同被打废的死狗……

两人心都在滴血,却发作不得。如果敢发作,恐怕下一刻倒在地上的,就不是弟子,而是他们了。

右上仙使胸口处,一抹血线浮现,不深,淡淡的。若是再深些,只怕他整个人都要被劈成两半,就跟那面法器大盾一样。

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上面的赵灵台。

赵灵台手中,依然两手空空,没有剑,仿佛刚才飞来的霞光是幻影,根本不存在。

但在场的人,所有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绝不会眼花:那道霞光,真实存在,那绝对是一柄飞剑!

灵台飞剑,重现人间!

曾几何时,那道飞剑只属于一个人的……

对于广大剑修而言,当达到了阳神境,便能开始修习飞剑之术,但要到人仙,才能真正的驭使自如。

飞剑,是无数剑修的终极梦想。但由于资源缺乏的缘故,事实上,在三大仙门之下,别的剑修想要获取一柄飞剑,几乎等于痴人做梦,根本不可能。

以灵台剑派为代表,江上寒等人早达成了阳神境,但依然没办法拥有飞剑。

因为积攒不到足够完整的炼剑材料,所以锻造不出。

近百年来,仙门之下,只有赵灵台掌握有飞剑,而且是两把。一把埋在了小南海,一把埋在了灵台后山。

对于这两把飞剑,觊觎垂涎者不知凡几,小南海那边不必说,数十年间,寻剑者络绎不绝,如同过江之鲫;至于灵台后山的腾蛇剑……那除非把灵台剑派灭了,否则也是无望。

当初青城等派暗中勾结联手,要来对付灵台剑派,除了区域利益的争斗外,其中还有重要的原因,便是要来抢剑。

堂堂宗派,本身山门就是极具价值的修炼资源,因为有灵脉、灵田这些,基本属于不动产,谁占了山头,谁便是拥有者。另外还有剑谱功法,以及仓储材料等等。

但灵台山,谁都知道,全派上下的东西加起来,都比不过埋在神堂里的那一柄剑。

当年祖师爷曾有训言,说剑派中,谁能够破镜成功,成就人仙,谁便能获取腾蛇剑。

但成就人仙,谈何容易?

故而腾蛇剑一直安静地躺在后山中,静等人来。

今天,阿奴临阵突破,跻身人仙,那么,这飞剑,是他召唤出来的吗?

可是不对。

因为阿奴一直安静地站在赵灵台身后,一动不动,既没有叫唤;也没有招手!

众人只听到、只看到,是赵灵台在说话,他说了两个字:剑来!

于是,飞剑就来了,差点把昆仑右上仙使一剑劈成两半。

赵灵台目前的境界,只是元炁。那么,他是怎么驭使飞剑的?

右上仙使想不明白,左上仙使想不明白,所有在场的人,都想不明白。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他本来,就是个老怪物……”

昆仑圣女唐听雨暗暗嘀咕了声。

在龙窟洞府同居的那段日子,让唐圣女见识到了赵灵台的手段,短短时日,就能破解古派洞府,这可不是简单容易的事;

另外,被消灭的黑鱼大圣——

唐听雨的目光不禁落在李黑鱼身上,似乎看出了什么:这尊大妖,对他俯首听命,甘为奴仆,那他的身份,简直神秘得可怕。

再想到对方曾对她说过的:其甚至曾经与山月祖师交过手,并知道打神鞭……

此事回去昆仑后,唐听雨自不可能真得找上山月祖师对证,但早已深信不疑。

因为知道那根鞭子,本身就是一种证明。

赵灵台一剑劈伤右上仙使,唐听雨看着,一直保持冷静,仿若一个局外的看客。

“我明白了!”

右上仙使死盯着看了一会,恍然大悟般大叫,手指过来:“你,原来你就是赵灵台!”

此言一出,无论山上还是山下,皆是一片静寂。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过于诡谲波折,让人目不暇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先是宗派联手,昆仑来人,眼看就要将灵台连根拔起,然后阿奴突破,成就人仙,稍稍稳定住了场面;昆仑二使就抛出赵灵台已经被贬落凡尘、投胎为狗的轰动性消息,随后就真出现了一只狗;但当所有人都认为此狗是赵灵台投胎转世之身时,右上仙使却又抛出了惊人之言。

这样的事,实在匪夷所思,不敢想象。

其实众人心中,都存在着认识误区,比如说觉得飞升上去成仙了,就不可能再下来,更别提什么变猪变狗的事;而仙门中人,作为人仙级的人物,却是知道“仙谪”之事,但在他们的认识里,仙谪之后,不管为畜生还是重新投胎做人,从来都不会出现什么纰漏的。

那么,在赵灵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重宝,天庭失落的重宝,凡事必有因果,如果真有意外,只能出在这件重宝之上了。

“是你,就是你,偷了天庭的东西!”

右上仙使突然愤怒地咆哮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逆势(为订阅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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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右上仙使道破身份,赵灵台依然一脸平静。

身份这东西,本就没有什么可遮掩的。最初之际,他为狗身,多有不便,故而选择在许家庄隐居;当斩去妖身,变作少年时,重返灵台山,只是想用另一个身份,看看弟子们修炼得怎么样了,有何长进;看看剑派发展得如何,有没有上正轨……

如此而已。

等一切稳定下来,他早有恢复身份的打算,毕竟做起事来,会简单得多,只是缺乏一个合适的时机。

昆仑人来,帮忙揭开了盖子,正好省事。

听到右上仙使的咆哮,赵灵台便明确,东窗事发,果然跟那道金光有关系。

不过金光可不是偷来的,而是它自己飞来的,借助仙谪之机,被带到了人间。

这后面,要说没有天仙大能们布局,那根本不可能。

难道说自己被栽赃陷害,其实是早就被人安排好的一步棋,他则刚好成了这么一枚棋子?

为什么?

又是谁?

关于这个问题,赵灵台已经想了多次,但至今为止,连金光是什么都没弄明白。

于是问道:“你说我偷了天庭宝物,我偷了什么?”

“这个……”

右上仙使哑口无言,因为他也不知道。

见状,赵灵台不禁有些失望。他可是很想搞清楚金光的身份来历,但看起来,对方知道的内情少之又少。

人间,已是遗弃之地。昆仑作为仙门,有天庭显灵,但显灵的内容估计就是吩咐办事而已,重大的细节会隐瞒下来。

人间与仙界,由于天地规则限制的缘故,互相之间,难有相通。

这个,也正是赵灵台敢于暴露身份的主要原因。

就算让天庭知道仙谪出了纰漏又如何?那些神仙们又不能下凡来抓人,只能靠人间的道统。

而对付人仙,赵灵台已经有了一定的底气。

两人的对话,听得众人都有点云山雾里,不明所以。灵台众人,看着赵灵台那是又惊又喜:祖师爷真得回来了,不是狗,是确确切切的人。

之前笼罩在赵灵台身上的迷雾与困惑,全部一扫而空。

这个事实的真相,能够完美地解释所有的疑团。比起狗身来,直接免掉了中间环节,更加让人信服和接受。

虽然谁也不知道赵灵台是如何从狗变成人的,这点已无关重要。大家都相信,以赵灵台的资质,即使身陷困境,都仍能从容面对,解决问题。

“老四,原来你一早便知道了,你瞒得我们好苦……”

林中流满嘴苦涩,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自责。

方下峰与江上寒同样如此,百感交集。

他们身为赵灵台嫡传,跟赵灵台几番接触,竟没认出这是师尊,现在想来,自是自责内疚不已。

怪不得当初阿奴只肯让赵灵台当学徒,而不是收为弟子,若真收了,那就全乱套了;怪不得阿奴说教不了赵灵台……还有那句“师尊从不曾离开”……

点点滴滴,现在想起来,都是蛛丝马迹。

然而那时候的他们,如何能想到一块去,把一个清秀少年,跟师尊联系到一起?

偏偏阿奴早就认出来了,却没有说出来。

其实这事,还真不能怪阿奴,最初之际,凭的是感觉,然后一步步相处,才渐渐有所确定。而从始到终,赵灵台从没有明确表态过。

在阿奴心目中,师尊做得任何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和理由。既然师尊没有说,他便不能说。阿奴甚至觉得,师尊这次回到山门,可能是在观察几个嫡传弟子的品性,看他们是否能经受得住考验。要知道在修行界中,欺师灭祖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好在一路来,林中流等人的表现都相当稳健,基本合格了。

此时左上仙使来到右上仙使身边,低声问:“你怎么样了?”

右上仙使吐口气:“死不了……不过接下来……”

随着赵灵台这一剑,场面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阿奴、李黑鱼,两位人仙,虽然修为实力稍低一筹,但再加上赵灵台的话,足以对付昆仑二使了。

特别是赵灵台,刚才那一剑实在太惊艳犀利。

一剑伤人仙,要不是右上仙使及时激发出那面法器大盾,只怕已经身死道消。

他修炼了两百年,从没有遭遇过如此险境!

就差那么一点儿呀!

按理说,以元炁的境界,不可能驾驭飞剑对阵,但当对方是赵灵台时,似乎任何的不合理,都会变成合理。

只因为这个名字,带给人间的,一向如此。

“赵灵台”三个字,便仿佛拥有着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总能创造出各种各样的奇迹。

他,就是奇迹!

先前以为,赵灵台还处于狗身状态,好欺负,觉得没了多少威胁,但发现早已变化为人后,对于形势的估算立刻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一战,已是骑虎难下!

他们没有动,上面的灵台众人自然也不会动。事态发展至今,剑派上下的人算是看出来了,有祖师爷在,昆仑根本无法奈何。

这就是祖师爷的实力呀!

一人震慑仙门,就跟当年一样!

由于时代的问题,赵灵台纵横人间之际,大部分灵台弟子都没有经历过,他们基本都是听着传说长大的。

比如许君,便是如此。

但今天,重返人间的赵灵台以全新的面目出现,但做的事,一点都不比当年差!

有些人就这样,不管离开多久,只要回来了,便还是传奇。

昆仑二使不动,下面的人可就一个个看傻了;太墨真人等是心里欣喜若狂,他们都赌对了,早在山下便明确表态立场态度,不会对灵台下手。

这,便等于是经受住了考验,肯定会得到赵灵台的好感以及情分加成。

赵灵台重返人间,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很容易就又能重返巅峰了。

有这样一位盟友,做梦都能偷笑出声。

有人欢喜有人愁,愁容挂在了苏潘宏他们的脸上,得罪了这样的灵台剑派,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昆仑,该死的昆仑,怎么还不动手?

便在此际,左右二使对视一眼,有了果断,一齐跨步,走上了石阶……



第一百二十四章:宣布

左上仙使目光凶狠,开口道:“刚才一剑,已耗尽所有了吧?我不信,你还能斩出第二剑!”

赵灵台看着他,点点头:“我的确只能用一剑,但已经够了。”

当下他的修为境界还没有达到驾驭腾蛇剑的地步,先前一剑,却是取了个巧。

广场口处,左右两边的石雕塑像,实则是灵台大阵的隐藏机关所在,而大阵,是连着腾蛇剑的,等于是一种温养。否则的话,再好的剑,埋在地下不理不会的话,在岁月的腐蚀下,会慢慢丧失灵性,品质变差,甚至腐朽。

任何东西,必须温养,才能持久,以及提升。

草莽剑埋在小南海,是一种养;腾蛇剑埋在灵台后山,同样是一种养。

先前赵灵台往石雕眼睛上涂抹鲜血,便是将腾蛇剑激活过来,并最终剑来,惊艳一斩。

“够了?我们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左上仙使面目狰狞:赵灵台被贬落凡尘,但短短时间竟挣脱了仙谪的束缚,不知用什么手段挣脱了狗身,变作人形,而且修为恢复得很快,不及时扼杀的话,日后必成祸端。

更重要的是,赵灵台身上很可能关系着那件天庭重宝,必须找到。

所以两人,今天真要拼命了!

左上仙使与右上仙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拼命的决心,不再废话,身形暴起,联袂冲杀上去。

“好,终于动手了!”

后面苏潘宏等看着,如释重负,如果昆仑的人不开杀,他们这次跟着,别说喝汤吃骨头,只怕还会受到牵连,遭受大难。所以昆仑与灵台之间,必须激发大战,他们才会好过。

赵灵台无法再用第二剑,在形势上,昆仑还是略占优势的。厮杀开来,即使最后两败俱伤,青城等派都还能得到好处。

“杀!”

阿奴与李黑鱼立刻迎上,李黑鱼对付左上仙使,阿奴则对上负伤的右上仙使。

四人捉对开打,轰然之声不绝于耳,真是一场惨烈之战。

赵灵台忽而盘膝坐下来,拿出一物,放在身前,正是那灵台洞府。

“咦,他又要干什么?”

苏潘宏与吕天虾面面相觑,心头掠过不好的预感。

虽然说赵灵台不能动用第二剑,但修炼之事,很难说得准,当修为到了这等地步,哪个不是有着一些压箱子的底牌,用来救命而或夺命的?

如果赵灵台还藏掖着某些秘法,激发出来,可斩出第二剑,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正想着,就见坐在地上的赵灵台一掐法诀,身前宝物有气息蓬发,连激战中的昆仑二使都忍不住偷眼看来,暗中提防。

唰的!

一道白光闪现,却是一柄玉如意,激飞而出,朝着左上仙使砸来。

“不好!”

左上仙使乃识货之人,一眼便看出这玉如意是一柄灵品法器,威力非凡,赶紧拿出那柄符文流溢的降魔杵来挡。

玉如意极为灵活,虚虚实实,千变万化,稍不留神,便会被它近身,打到身上。

左上仙使光对付这如意,便有些不好招架,更别说还有一个李黑鱼在。

激战间,李黑鱼忽而张口一吐,一片鳞片飞出,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左上仙使的胸口。

左上仙使大叫一声,身形一个踉跄,便受了内伤。

砰!

玉如意不留情面,趁着一个破绽,一击即中,敲打到左上仙使的脑壳上。

他只感到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飞身后退,口中大叫:“走!”

不走不行了,再打下去,就不是拼命,而是送命。

那边与阿奴交锋的右上仙使也出现了问题,胸口的剑伤,本来觉得没什么,以为是被剑气波及,留下的浅浅的伤痕,但随着动手起来,气息激烈运转后,那剑伤竟一点点地不断增大,鲜血渗透,不可抑制,再这样下去,可就成淋漓之势,光流血都能把人留死了。

好在此时,听到左上仙使说“走”!

他毫不犹豫,一记虚招,当即摆脱了阿奴的攻击,跳出圈子,飞身下山而去。

阿奴并没有追赶,他刚破镜不久,本就不宜恶斗,见好就收,退回赵灵台身边。

李黑鱼同样如此。

“昆仑,还会来找你的。”

说话的是唐听雨,她站在那儿,却并没有逃跑。

赵灵台咧嘴一笑:“不用来,我自会到昆仑去。”

唐听雨吃了个瘪,忽道:“我本以为,你会抓我留下来。”

赵灵台呵呵笑道:“你很想被我抓?”

唐听雨却“哼”了声,转身飞掠而去。

赵灵台目送她背影离开,神色有点耐人寻味。

昆仑就此无功而返,甚至可以说是大败而归。他们来了两尊人仙,可两个都负伤逃走,这意味着什么?

就连灵台剑派的人,一时间都还有些不敢置信:本来已做好了宁为玉碎的心理准备,但最后却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完胜。

所有的一切,只因为一个人。

“恭贺祖师爷成仙归来!”

阿奴忽而跪拜下去,口中大声叫道。

“恭贺祖师爷成仙归来!”

剑派上下的人,全部跪拜了下来。

“我成的什么仙?”

赵灵台晒然一笑,不过他知道弟子们的心意,便没有多说:“都起来吧,修道中人,不用跪拜。”

众人便起身,但依然微微躬腰,以示尊敬。

“赵兄,真得是你?”

陈帝扬等人抢上来,一脸惊喜。

赵灵台看着他,忽道:“我记得,你的左边屁股有三颗痣!”

陈帝扬顿时脸色如猪肝,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一次的疯狂之举,绝对是一生黑点。

太墨真人拱手,一脸赞叹道:“今天之后,灵台一战成名,可成第四仙门了。”

赵灵台笑道:“仙门?宗派?呵呵,不过是个名称罢了。”

有句话并没有说出来:“所谓仙门,其实也不过是人间笑话……”

“赵灵台,当年你主动约我,却负约不来,此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孟萱萱大踏步上来,一双凤眼不住地打量着他。

赵灵台摸了摸额头,道:“孟掌门,其实灵台与南海,两派也是可以结盟的,如果你们不怕昆仑的话。”

“哼,有甚怕的。好,我们击掌为誓,就此结盟。”

孟萱萱走上来,与赵灵台击掌三次,结成联盟。

那边陈帝扬看着眼馋,他们以前结盟,是和林中流,但如今赵灵台回来了,灵台以他为尊,代表意义可就不同了。

然而赵灵台却并没有与他击掌的意思,冲着下面叫道:“苏掌门,你们当灵台山是旅游胜地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下面,刚准备溜人的苏潘宏等愣在当场,一脸讪讪然,不得不回过头来:“赵掌门,你要如何?”

心里想着,这番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要大出血,才能平息灵台剑派的怒火了。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昆仑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摸清楚了赵灵台的底牌后,下一次他们卷土重来,灵台剑派不可能再有这么好的运气逃过大难。

“我要你死!”

赵灵台淡然说道。

话音刚落,身边的李黑鱼身影消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苏潘宏身边。

“你……”

苏潘宏很是警觉,正待闪开逃命,猛地胸口一痛,被一块锋锐的鳞片给穿透进来,剐出了一个碗大的口子。

“你们……”

苏潘宏满脸惊骇之色,砰的摔倒在地,死不瞑目。

旁边吕天虾大骇,飞身便要走。

嗖!

一道黄光冲天而起,化为一方巨印,啪的,不偏不倚地砸中吕天虾,直接把他砸落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赵灵台收回黄天印,神色淡然地道:“我宣布,青城除名于世上,不复存在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闭关

青城完了。

青城派曾有四位阳神人物坐镇,在十大宗派行列中,属于中游水平。主要是有两位老阳神,拉低了水准,否则的话,都要赶超那时候的灵台剑派。

然而萧剑枫折于阿奴锤下、卢浮生在龙窟秘藏陨落、今天,掌门苏潘宏与大长老吕天虾又身亡道消……甚至连一众带来的嫡传弟子,都被右上仙使给撞得七荤八素,满地伤残。

经此一役,青城就此覆灭,倒下的速度比当初的秦岭剑盟还要干脆,毕竟那时候的剑盟,还有罗千秋在坐镇。

从昆仑二使败走麦城,青城的命运便已注定。由始至终,青城派都甘心做昆仑的走狗,觉得依靠上了大树,从此以后好乘凉。

这个心思很简单,谁不想得到仙门庇荫?

只是没有人能想到,赵灵台的归来。

一个人的归来,足以改变一切。

可笑苏潘宏还想着大出血,籍此平息灵台剑派的怒火,他却忘了,当年的赵灵台在人间,剑锋所向,何曾有过妥协?

青城派倾巢而出,要来将灵台剑派斩尽杀绝,如果赵灵台还放他们回去,放虎归山,那还修什么道,练什么剑?

修炼一途,凶险遍布,从来就不是一马平川。其中自免不了与人争斗,为了一缕仙缘激烈搏杀,甚至生死一线。在这个白骨累累的过程中,会遇见路人,会结交友朋,但同样会遭遇敌人。

交朋访友,乃一乐事;痛击仇敌,亦为乐事。

看见苏潘宏与吕天虾的下场,崆峒几派,诸人面面相觑,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口。他们虽然没有像青城那般蹦跶得欢,但对灵台剑派同样流露出了不小的敌意,如果赵灵台杀得兴起,痛下杀手,他们只怕也难逃一劫。

现在的灵台,真是太可怕了,比起以前鼎盛时期还要凶残几分。除了赵灵台,还冒出了两位人仙,这简直就是三人仙的阵容,让别的宗派怎么抗?看苏潘宏与吕天虾便知道了,两位阳神,赫赫有名,但几呼吸间,便灰飞烟灭。

第四仙门,只怕真会成为现实。

赵灵台的目光扫下去,扫在张志华、周尘心等人的脸上。

众人只感到压力如山,很不自在地微微低头下去。

赵灵台开口了:“灵台无意与天下为敌,我从天上来,只为了探究仙道奥义。所以各位,我希望下一次你们来,是带着善意。”

听了这话,众人如释重负,纷纷抱拳施礼,告一声罪,然后离开。

赵灵台这一手,做得漂亮,虽然的确可以把几派高手一网打尽,但并没有多少意思,反而使得天下惊慌,成为众矢之的。一直以来,三大仙门凌驾于人间之上,实力超然,他们只要喜欢的话,完全可以把十大宗派都给抹杀掉,但那样做,有何意义?

有些事情,很多事情,总得有人来做。

不用多久,崆峒等派便走得干干净净,然后是南海、苍山等派。他们知道灵台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收拾,不宜久留,便识趣地告辞。以后的时间大把,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至于停留在外门的众多江湖帮会人氏,听到昆仑二使败走的消息后,早就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在此后数天内,起码有上百位江湖成名高手选择了金盆洗手,隐姓埋名,消失在江湖上……

各大宗派的人走后,赵灵台转身对林中流道:“小流,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做得好看点。”

听到“小流”二字,林中流心情激荡:“师尊放心,一定好看。”

赵灵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阿奴和李黑鱼前往后山。

林中流等恭送他们离开,立刻发号施令,让所有外门弟子返回左灵峰与右台峰,各个长老,回归本职,又让乌山云到灵台镇上,监督镇上情况。

这些事情,颇为琐碎,不过灵台上下士气大振,动力十足,不用多久,基本都恢复了原来的秩序。

却说来到后山的赵灵台,在神堂门前站定,突然张口吐出一口淤血来。

阿奴见到,心中一急,赶紧上前来扶。

赵灵台一摆手:“无妨,我没事。”

他驾驭腾蛇剑,属于勉强为之,后来又激发玉如意与黄天印,自是伤了丹田肺腑,不过都是硬伤,调息休养些时日,便会慢慢痊愈。

“师尊,是阿奴没用。”

阿奴低头说道。

赵灵台呵呵一笑:“你的表现已经让我大吃一惊了。”

阿奴成就人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要不是有阿奴和李黑鱼在,赵灵台的部署计划可能得延后不少,正是因为有了两人,使得剑派底气大增,赵灵台才会选择在这时候拉开与仙门对抗的序幕。

当年他收了四名弟子,以江上寒天赋最高,阿奴则最为驽钝,然而时至今日,江上寒坐上了轮椅,仿佛应了那句老话“刚者易折”;而阿奴却笨鸟先飞,成就人仙。

所以说人的机遇命运,从来都不是恒定的。

“阿奴,你刚破镜,需要闭关稳固。”

赵灵台说道。

阿奴道:“那师尊你?”

赵灵台一指李黑鱼:“他在即可。”

对于李黑鱼的来历,阿奴等人其实并不了解,但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尊回来了!

“好!”

阿奴回答得干脆,他也的确需要闭关一段时间,于是转身下去,返回内门的庭院。

赵灵台留在后山,指令李黑鱼守在神堂门外,他则进入神堂,望着里面那尊自己的神像,呵呵一笑,也不理会,再度拿出灵台洞府,激发阵势,随即传送进去。

洞府内一切依旧,人在其中,能够忘却时间的流逝。

赵灵台选择在这里闭关,自有道理,一是灵脉灵气浓郁,适合调养;二是环境清幽,几乎无人打扰。

这次闭关,赵灵台要冲击阳神之境。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相信很快就会传遍天下。而昆仑这次虽然铩羽而归,但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当卷土重来时,必将雷霆万钧。

赵灵台没有被今天的胜利冲晕头脑,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第一百二十六章:冲关

(稍晚还有!)

云雾缥缈间的昆仑,若隐若现,如同人间仙境。

大殿宽阔而空虚,人在其中,仿佛有一种置身星空的寂寥感,只觉得时空无穷无尽,人身渺小,便同沧海一粟。

当!

深沉的钟声被敲响,传荡开来。

在山间,一片片建筑节次鳞比般排列开来,一些身穿昆仑服饰的弟子正在修炼,听到钟声,纷纷抬头朝着山顶看去。

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一片又一片的云雾。

仙门秩序森然,规矩极其严苛,一丝一毫,都不能逾越冒犯,大部分的昆仑弟子,是没有资格登上山顶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敲响了昆仑钟?”

有弟子问道。

“不是祭祖日,不是拜天日……也许,是有别的事情吧。”

另一个弟子同样面露惊诧。

不过很快,他们便继续修炼起来。山顶的事,本来就不是他们所能掺和的,门规有定:非议,妄议上位者,皆不可。

山顶大殿内,两边的位置上,一尊尊的身影浮现,好像水纹波动,颇具玄奥。

上首正中,白发老者手执拂尘,有些缥缈的声音说道:“赵灵台,已经回来了!”

左边上首一名老者问:“他不是被贬落凡尘,投胎为狗了吗?”

“那是去年的事了,如今他已变作人身,重返灵台山。左右二使负伤归来,正在洞府休养。”

“什么?”

“竟有此事?”

一个个声音充满了震惊,以及愤怒。

左边上首老者道:“如此说来,灵台是要与我们公然为敌了?”

“山月师弟,当年你与赵灵台交过手,你应该知道,他的剑锋利到了何等地步。”

那山月冷哼一声:“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的打神鞭才炼化三节,而今,已是第四节了。”

顿一顿,问道:“神月师兄,我有一事不明,赵灵台既然遭受仙谪,怎能逃得掉天条束缚,脱了狗身的?”

上首的昆仑门主神月叹了口气:“关于此事,我亦是困惑。这可是千百年来,从没有发生过的纰漏。也许,天庭发生了什么变故吧。又或者,赵灵台盗取重宝,是那件重宝搞的鬼。”

“那到底是什么宝物?”

山月又问。

神月摇摇头:“天庭没说,我如何知晓?”

“既然叫我们办事,又不肯道出真相,哼,真不知上面怎么想的?”

山月有些不忿。

神月叹道:“近年来,随着人间衰落式微,天庭显灵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人间,已是遗弃之地。”

山月愤然道:“当年我们放弃飞升,上面可是给了承诺的,难不成要毁诺?”

“慎言!”

山月的声音徒然提高起来:“上面之事,自有安排,轮不到你我非议。再说了,这次显灵,有言在先,只要我们找回重宝,可举派飞升。这个,是最后的机会。”

“举派飞升”四字一出,满殿骚然:“神月师兄,这一次,不会差了吧?”

神月点点头:“天庭谕令,可挑选百人飞升,大家都没问题的。”

对于昆仑一门而言,一百人的名额并不算多,因为昆仑门人,满打满算的话,起码超过千人之数。不过其中的外围弟子,自不可能有飞升的机会。即使是内门弟子,如果不是特别看好,得到看重,只怕也只能留在人间。

百人名额中,现在殿内各位,哪个家里没有些亲人后人的?

这些人,会占据一部分的名额。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况。

一名老者神情有些激动:“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杀上灵台,把重宝夺回来。”

神月面露苦笑:“风月师弟,稍安勿躁。目前情形,已不同了。灵台山上,可能有三位人仙。”

“但我们昆仑,有九位!”

风月师弟傲然说道。

山月开口道:“左右二使虽然修为不算拔尖,但始终是人仙。此去灵台,不但没有完成事务,还负伤而归。难道赵灵台,已经恢复到鼎盛时期了吗?”

神月道:“根据他们禀告,赵灵台乃少年身,为元炁境,不知为何,能驾驭飞剑;除了阿奴破境,成就人仙外,还有一位神秘汉子是人仙。”

风月道:“哪里有这么多人仙?咱们昆仑,近百年来都无人突破,其中必有蹊跷。”

山月若有所思:“难道是峨眉,而或小雷音寺那边搞鬼?”

三大仙门,互相牵制,暗中多有争斗,并不和谐。

神月道:“所以此事得从长计议,摸清底细,免得遭了暗算,天庭重宝之所以遗失,很可能是因为天上斗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出现了纰漏。这次显灵,要我们低调行事……哎,这一番闹将起来,恐怕很快便会传遍天下,引起峨眉与小雷音寺注意了。”

山月问:“难道此事,他们两派还不知道?”

“谁知道?”

神月一抖拂尘:“天上的事,恐怕现在只有赵灵台才是最清楚的那个。如今看来,他被贬凡尘,反而因祸得福,有了大机遇。”

山月长眉一挑:“此子,留不得。”

神月点点头:“当然留不得,好了,大家下去各做准备。能否举派飞升,便看这一次机会了。”

“诺!”

众人皆应声,身影一阵模糊,如同平息的水波,转瞬消失不见。大殿之内,重新恢复寂静空旷。

……

自从回到人间,赵灵台还没有好好闭关修炼一次。凭着上一世的修行领悟,以及《斩尸经》的神奇玄奥,他在前面的境界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能用“势如破竹”来形容,一年多的时间,便到了元炁境。足以让人咋舌,难以置信。

不过到阳神境就有些不同了,这是一道前期修行路上至关重要的关卡,必须好好打下夯实的基础,才能达到完美境界:阳神无漏,无缺!

如此,他日跻身人仙,才能水到渠成,不存在大的阻滞。

作为过来人,赵灵台自是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进入洞府后,到了灵脉边上,潜心冥思,不断演化阳神之象。

今日,已经到了紧要关头,站到阳神境界的门槛之上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完美

灵脉四周的灵田,天元稻已经发芽出苗,一片青绿,假以时日,当这些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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