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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圣徒》 001圣徒的第一声呐喊 身为分子生物学专业的研二学生，苏伦独自坐在夜晚的实验室里，却并非专心于实验。 他拿着手机，双手紧握，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牢牢盯着手机屏幕。 “守水晶，快去守水晶……”苏伦低声念叨了一会，突然忍不住大吼起来，“这鲁班是智障吧！大招还能放反了？” 看着屏幕里爆炸的己方水晶，以及之后呈现的42：44的战绩，苏伦不禁有了摔手机的冲动——前期那么巨大的优势，这么长时间的奋战，居然是这么个结果，简直令人心碎。 再看看自己21杀4死20助攻的成绩，他的心头更是涌上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带不动，实在是带不动。” 苏伦喃喃自语着，收起手机，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超净工作台上。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不妙之处。 工作台上的那个细菌培养皿，居然在发光！ 尽管算不上多么用功努力，在做实验的间隙还经常玩玩游戏看看番剧，但身为研究生，苏伦当然不会缺基本的科研知识。他很清楚，这种细菌在未经染色处理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发光的。 然而此时，培养皿里那一粒如同钻石般闪烁的光辉，却如此耀眼，无法忽视。 片刻的犹豫之后，苏伦拉起工作台的玻璃板，拿起了培养皿——他想拿近些，仔细观察一下。 按理说，能够在这种一般的超净工作台上处理的样本都是没什么风险的。虽然现在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况，但这种细菌只能感染玉米，毫无疑问，对于人类应该是没有任何危害的。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 然而当苏伦的手接触到培养皿的瞬间，那璀璨的光芒变得更加耀眼，让他忍不住闭上双眼。下一刻，他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暗，整个人像是断线木偶一般摔在地上。 紧接着，随着光芒的扩散，苏伦和他手中的培养皿一起原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一摔的响声吸引了隔壁的同学。于是一阵脚步声之后，实验室里便响起了同学的嗓音。 “刚才是什么？诶，人呢？苏伦！” 无论是脚步声还是说话声，苏伦都再也听不到了。而且从此之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找到过他…… ———— 带着十位圣骑士，伊蒙娜闯入了圣殿。 身为圣光教会的最后一位圣女，推开大门这种事情当然用不着伊蒙娜动手。而在进门之后，那十位圣骑士也早已列好队形，将娇小的少女护卫在中间。 在圣殿的正中央，在许多雕像与鲜花的陪衬之中，有一个竖立着的柜子——这是永恒圣柜，在圣光教会中最重要的三件圣物之一。保护这个不可移动的圣物，也是教会当年之所以要在此偏僻荒凉之地建立圣殿的原因。 对于这件圣物，教会的保护措施一向是严密至极。然而到了如今这风雨飘摇的时代，连教会本身都已然岌岌可危，对圣柜的保护又能有多么严密呢？ 于是此刻，便有一个身穿褐色袍子的低阶牧师站在圣柜旁边，双手端着蒸汽钻，居然在试图破坏圣柜！ 伊蒙娜简直怒急了，而怒火勾起了她的圣光之力。虽然没有风，可是那一身圣洁白袍和金色的长发都飘扬起来，仿佛她自己就是一阵旋风的中心。 望着门口的方向，牧师顿时一头冷汗：“你们怎么会知道……” “我能感应圣柜的异动！至于你，”伊蒙娜怒吼道，“居然敢亵渎圣柜，难道不怕神的天罚吗！” 面对十位强大圣骑士的长剑，还有一位圣女的怒火，低阶牧师却只是轻蔑的一笑：“就连教皇都死在炮火之下了，如果真的有圣光之神，天罚为什么不落在那些魔法师的头上呢？还是说，魔法师们太过强大，所以圣光之神也欺软怕硬？” 似乎是明知道已然落入必死的局面，早已心生叛逆的牧师也彻底放下了顾忌。 伊蒙娜也已然明白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她抬起右手，指着圣柜旁的牧师。 “律令·圣光裁决！” 一道白光从少女的指尖发出，直射向牧师而去。 牧师的嘴唇微动，身前突然出现了一层保护罩。虽然看起来薄如蝉翼，却挡住了圣女的攻击。 他抬起左手，故意露出上面的指环，肆意笑道：“如果圣光之神真的存在，祂为什么不收走赐予我这个叛徒的力量？而且这力量，还可以用魔法师的东西来增幅！” 看到这一幕，伊蒙娜忽然感觉胸口一阵抽痛，不禁弯下腰去。而旁边的十位圣骑士再也忍不住了，齐齐怒吼着冲了过去。 低阶牧师的保命手段有限，在一队圣骑士的包围之中，只勉强支撑了一个回合。可尽管如此，临死之前他的嘴角还是挂着一丝戏谑嘲讽的笑意。 然后，圣骑士之中为首的那一位提着低阶牧师的脑袋，回到了伊蒙娜面前，恭敬道：“殿下，叛徒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伊蒙娜单膝跪在地上，抬起头凝视着那淌血的头颅，美丽的眼眸里却流露出了哀伤：“为什么——” 圣骑士队长不等伊蒙娜说完，立刻打断道：“殿下，千万不能因为叛徒的荒谬言论动摇，您可是我们之中仅存的圣女了！” 伊蒙娜紧咬下唇，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圣骑士队长背后的一幕，让她忽然愣住了。 永不移动的圣柜，晃了一下。 圣骑士队长察觉有异，问道：“殿下，怎么了？” 伊蒙娜呆呆地说：“你看圣柜……” 圣骑士队长连忙转过头。而此时，其他的圣骑士也早已注意到了异常，目光齐齐定格在圣柜上。 圣柜又摇晃了好几下，突然倒了下来。 “是那个叛徒……”伊蒙娜喃喃道，“不对，哪怕是教皇都无法挪动它！” 其他圣骑士当然也知道圣柜的不可移动属性，区区一个低阶牧师，哪怕身上带着魔法师制造的亵渎之物，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造成这样的效果。那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紧接着他们看到，圣柜门从里面被一只脚踹开。 一个穿着奇怪白色衣袍的人，从里面爬了出来。那人的五官轮廓很是柔和，而且有着一头略显杂乱的黑色短发，显然不是教会中人，也不像附近的居民。 这人刚一出现，就发出了他们无法理解的一声惊呼。那是两个音节，不属于大陆通用语也不属于任何咒语的范畴： “卧槽！” ———— 002第一个外挂 苏伦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懵了。 他醒来的时候，脑海里还回荡着细菌培养皿光芒闪烁的那一幕，可是眼前的黑暗和身体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是在实验室里。摸了一圈，他发觉自己被困在一个相当狭窄的空间里，四周似乎都是木质的壁，头顶也被抵着，仿佛整个人被塞进了一个小号的衣柜……这什么情况？ 苏伦用力挣扎了好一会，终于将困着自己的立柜弄倒了。这一下，尽管摔得够呛，但面前的门也随之松动。 他使劲一踹，面前的柜门终于开了。然后，眼前出现了无比华丽的景象。 这里是一栋建筑的内部，放眼所及，以白色与金色为主色调，显得颇为圣洁。从高高的穹顶到墙壁的底端，描绘了许多人物画像，还有无数的精巧浮雕……无论画像还是浮雕，每一个形象都充满了高贵不可侵犯的意味。而在穹顶、墙壁、立柱、地板的交界处，还有些许彩色的装饰，于是整个视觉效果也就不会单调，更显饱满丰富。 而在不远处，还有十一个人，他们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脸上皆是错愕的神情。不过更让苏伦在意的，是这些人高鼻深目的脸部轮廓。 看到这些，再回想起培养皿里那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亮光，苏伦的脑海里顿时蹦出一个念头——自己貌似是穿越了。 下意识地，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这十一个人，其中十个都是一身锃亮铠甲的骑士。不过真正吸引眼球的，无疑是那个一身白袍的少女。 她身形娇小，目测还不到一米六，看起来也就是初中生的年纪，但那脸庞，无疑已然有了吸引绝大多数男性目光的能力。湛蓝的眼眸明亮而清澈，如同阳光下碧蓝的湖泊，令人沉醉。那两道微弯的眉毛并不很细，但也显得柔顺，而且泛着与头发相同的金色，将其下的一双眼睛衬托得格外高洁。娇嫩的脸蛋和下巴，并不尖锐，却没有一丝赘肉，圆润得恰到好处。 更令人口干舌燥的是那淡粉色的嘴唇，不厚不薄，而且显得非常柔嫩。其上的小鼻子也比周围那些骑士的鼻梁柔和得多，窗外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勾勒出鼻尖那小巧精致的轮廓…… 不过苏伦很快就回过神来。假设自己是真的穿越了，那么第一要务绝对不是观赏美少女，而是搞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回忆了一下，发觉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多出什么内容。换言之，这个世界的情况他一点都不知道，语言更是丝毫不懂——这开局，未免有点太过困难了吧？ 然而下一刻，当少女和那十个骑士冲着苏伦双膝跪下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对于开局难度的评估好像出了些问题…… ———— 《圣光法典》中关于圣徒有明确的记载。 他们是神的使徒。不同于世间的肉体凡胎，圣徒总是直接降临于世上，并且降临的方式必然与圣物有关系。尽管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醒悟，但圣徒无疑背负着神直接赋予的使命，并且有着独特的能力。他们不受邪魔侵害，不受任何魔法的影响，能够真正超脱于万物之上…… 于是，看到那个奇怪的人从圣柜里出来的瞬间，熟读《圣光法典》的伊蒙娜便猛然回过神来，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念头——神终于垂怜世人，派新圣徒来救世了！ 从圣历1072年第五位圣徒离世以来，将近六百年的岁月之后，终于，又出现了一位新的圣徒吗？ 意识到这一点，伊蒙娜不敢怠慢，连忙用精神力感应了一下圣柜那边……果然，空荡荡的，没有丝毫感觉！ 对于这位天赋绝佳的圣女殿下而言，附近几十米内任何人的存在都会被她清晰感应到，哪怕是一只老鼠都不会忽视。可就在不远处，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环流之中却没有半点涟漪……按理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不管刚才这人从圣柜里爬出的样子多么狼狈，但无法被感应到，而且可以撼动圣柜的事实，已然足够证明他的身份，那就是圣徒！ 确定了这一点，伊蒙娜顿时欣喜若狂。但不管再怎么高兴，迎接圣徒的礼仪不能忘记。 于是少女低垂下头颅，恭恭敬敬双膝跪下，大声道：“赞美圣光，请您带领我们在迷雾中前行，拯救世间那无数的羔羊！” 半晌，却只有她的声音回荡于圣殿之中，除此以外没有丝毫声响。 伊蒙娜抬起头望向那个黑发男子，只见对方的脸上毫无表情，没有一丝反应，就好像完全没听懂……等等，没听懂？ 少女的嘴角不禁抽了两下，然后又问道：“圣徒大人，请问您能否明白我的言语？” 黑发男子依旧没有回答，只默默地叹了口气。 伊蒙娜顿时醒悟过来，连忙站起身，走了过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发现对方的神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走到近前，少女伸出左手，闭上双眼，静静地酝酿了片刻。然后，一阵白光骤然放出，将黑发男子整个人包裹于其中，尤其是头部的光芒，最为明亮。 等到光芒散去，伊蒙娜微笑道：“圣徒大人，现在您可以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吗？” 黑发男子点了点头：“明白了。” “我的名字叫伊蒙娜，是教会的最后一个圣女……”刚开始自我介绍，少女就不禁停顿了一下。毕竟此刻述说的事实，未免太过沉重了。 不过黑发男子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触，只是简单地回应道：“你好，我叫苏伦。” 虽然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不过实际上他的内心里已然欢呼不止了——这种能够让人瞬间通晓语言的神术，实在太棒了！ 至于名字问题，尽管看过的奇幻小说里往往有涉及到真名的魔法，不过苏伦觉得自己没必要保密。毕竟从面前这个“圣女”的态度来看，摆在眼前的似乎并不是什么困难开局，而是一上来就成为教会高层的简单模式。 既然如此，何必那么小心翼翼？ ———— 003这剧本必须差评 一开始是因为完全听不懂人家的语言，苏伦只能装高冷。等到明白自己穿越以后的第一个身份是圣徒之后，他就更要装高冷了。 然而随着谈话的继续，苏伦的表情终究还是绷不住了。 听完了一番现状介绍，他瞪大了双眼，愕然道：“魔法协会进攻圣光教会？战况一边倒？” 伊蒙娜微微低着头，小声说道：“上个月的消息是教廷沦陷，落在了魔法协会的那些无信者手里，教皇陛下也陨落了。从那之后，我们这里收到的消息越来越少，但是……” “但是已经不可能有好消息了，是不是？”苏伦接着她没说完的台词，继续道，“你刚才告诉我，这里靠近海边，是距离魔法协会的地盘最远的地方。可就算是这里，也已经不安全了，是么？” 伊蒙娜瞥了一眼不远处那无头的尸体，道：“这个叛徒肯定是受魔法协会的指使，才有胆子做这种荒谬的事情……” 苏伦点了点头，没再言语，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蒸汽钻。 这东西的模样颇有些像地球上的电钻，只是尺寸更大，看起来更笨重一些。它的用途也和电钻差不多，只不过驱动钻头的动力是魔法激发的高压蒸汽。尽管细节上比较粗糙，但那黄铜的材质、圆形仪表和大大小小的齿轮，却有种独特的美感。 “魔改版蒸汽朋克么……”苏伦不禁自言自语。 伊蒙娜恭敬问道：“圣徒大人，您刚才说什么？” 苏伦清了清嗓子，道：“我想问你几个关于魔法协会的事情。这个东西，是他们发明的吗？” “没错，这是他们制造的亵渎之物！”伊蒙娜瞪了一眼蒸汽钻，有些咬牙切齿，“而且他们制造的东西远不止于蒸汽钻、魔力增幅指环这些。只要您走出去看看就会知道，他们恶魔般的造物早已充斥于世间了！” “恶魔般的造物？”苏伦挑了一下眉头，“具体有哪些？” 伊蒙娜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河流与海上漂着他们的铁甲舰，天上有他们的浮空艇，地上也有他们的蒸汽列车。但凡是跟随魔法协会叛逆的士兵，都有蒸汽火枪，他们军队里还有火炮和炸弹……” 听着听着，苏伦再也无法维持淡定的表情，脸色越来越差了。到这个时候他哪还能不明白，人家魔法协会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弄出了一整套魔改版的蒸汽工业！ 相比于教会，魔法协会的顶尖高手并不占优势，奈何军队主力的差别实在太大。于是从圣历1618年的战争开始以来，三十年间，原本统治着整片大陆的圣光教会一败再败，直到如今，已然近乎于覆灭了。 苏伦望着面前的少女，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问道：“既然局势已经这么糟糕了，你觉得，我能做些什么？” 伊蒙娜的目光里虽然有些疑惑，却依旧恭敬如初：“您一定能带领我们前行，拯救迷途的世人。” 听了这话，苏伦只想吐槽——别扯什么拯救世人了，先好好考虑一下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而且相比于圣光教会，魔法协会那边显然更适合自己这个科研工作者发挥，所以说，咱们倒戈卸甲，以礼去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但再看看这个少女和周围那些圣骑士的虔诚表情，苏伦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那样的话。纠结片刻之后，他只能用尽可能平淡的口吻吩咐道： “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吧，另外多找一些情报，让我好好看一看。” 伊蒙娜右手捂着左胸，应道：“如您所愿，圣徒大人。” ———— 苏伦不得不承认，圣徒的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 此时已是严冬，但属于他的那间卧室里却温暖如春，也看不到炉火，不知是用了什么神术。而且除了暖和，这房间还有大大的玻璃窗，采光很不错，视野明亮，房间也很是宽敞。 苏伦在床边坐下，摸了摸身下柔软的驼毛毯，长出一口气。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居所了。 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苏伦随口说了一句“进来吧。”然后，那个一身圣洁白袍的少女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有两个端着餐盘的修女。 伊蒙娜脆生生地道：“圣徒大人，这是您的晚餐。您的降临没有丝毫征兆，所以我们也没有准备更好的……” 苏伦站起身，摆了摆手：“食物上的享受，只是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我们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没必要在食物上太过讲究。” 伊蒙娜不禁微笑：“您说得没错，圣徒大人。那我现在就去找您要求的资料。” “好。” 苏伦与伊蒙娜说话的时候，那两个修女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将餐盘在桌上放好，然后躬着身退到了门外。短短几句话说完，伊蒙娜便领着这两个修女告辞了，走时还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苏伦踱步到桌旁，打量起自己的晚餐。 冒着热气的牛奶、松软的面包、蘸了酱汁的烤牛排、清水煮过的小豌豆和无刺鱼肉……菜式并不复杂，但卖相无可挑剔。尤其是那刀叉和装食物的碗碟，全都是银质镶金丝的餐具，看着赏心悦目。 他拿起叉子各尝了一口，感觉更是比自己以前吃过的大多数西餐厅都更令人满意。 但就在这时，苏伦注意到有一张白纸贴在了窗玻璃外面。 他放下刀叉，走了过去，透过玻璃看到了纸上的字迹——之前伊蒙娜为他施展的神术不仅能通晓语言，还包括了文字。这就像是一个直接安装在灵魂层面上的软件，极为便利。于是现在他便可以毫无障碍地阅读这张纸上的文字了。 当然，这个神术只能给人灌一种语言文字，那就是几百年前由第五位圣徒推广的通用语。到如今，绝大多数人类都在用这种语言，所以这神术也就完全够用了。 “……我们即将发起进攻，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希望你们尽快投降。除了高阶牧师和犯罪之人，其他的教会成员我们都可以不予追究，只要你能及时脱离教会。但若是执迷不悟，就请不要责怪战争的残酷……” 低声念完了这张传单上的内容，苏伦那刚因为美食滋润而稍有起色的心境，顿时又落回到低谷。 在魔法协会的威胁下，这座圣殿，究竟还能存在多久呢？ ———— 004战略撤退 苏伦已经确定了，自己穿越降临的是一个不乏超凡能力的世界，有探寻奥秘的魔法师，有放圣光的牧师，有身体远胜于常人的武者，还有精灵和巨龙之类的超凡种族。只不过那些超凡种族在几百年前就被圣光教会掀起的圣战驱赶，在大陆上基本销声匿迹了。 而对于一个有着科研素养的地球穿越者而言，现在就有一个很切要的问题摆在眼前了——这些超凡能力，究竟是如何实现的？ 手里没有任何实验工具，更没有自愿被研究的样本，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年龄不大却见识不少的超凡能力者，愿意耐心地解答一切疑问。 三天后的下午时分，伊蒙娜被苏伦唤到屋子里来“为圣徒大人答疑解惑”。苏伦坐在床边，而伊蒙娜坐在一张椅子上，两人各端着一杯特供教会的马黛茶，平心静气地聊着…… “所以，圣徒大人的问题是，超凡能力的来源？” 苏伦点了点头：“对，我初次来到这个世界，对许多东西都不太清楚。你要知道，不仅仅是这个世界，其他的一些位面也有圣光之神。而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规则，所以我需要小心一些，先了解清楚再做计划。” 听他这么说，伊蒙娜眼前一亮，不由赞叹道：“圣光的照耀，原来早已遍及许多不同世界……” 苏伦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的胡扯而脸红，只是继续追问道：“我之前听你说过‘环流’这个词，好像跟魔力和神力有关。它究竟是什么意思？” 伊蒙娜想了想，解释道：“我们的世界，环流无处不在。古代的魔法师们发现了它的存在，称之为魔力环流。他们发现，施展任何一个魔法都需要从周围的环流中抽取力量，所以也可以说，这种环流就是魔力。越是强大的魔法师，能够操控的环流也就越是庞大，他哪怕是站着什么都不干，也会激起明显的涟漪。没有超凡能力的普通人当然也不会脱离于环流之外，他们也会引起涟漪，只是比超凡能力者要小。” 苏伦指了指自己：“不会激起涟漪的，世界上只有我一个，对么？” 少女颔首道：“那当然，唯有圣徒可以超脱于万物之上，这是圣光法典里明确记载的。” 苏伦又随意晃了晃胳膊：“现在我摸到的，除了空气，还有魔力环流？” “对，环流无处不在，是超凡能力的源泉，但没有形状、颜色和触感，只能用精神力感知。另外，虽然沿用了古代那些魔法师的词语，不过我们一般会说‘环流’而不是‘魔力环流’。”伊蒙娜认真地道。 苏伦又指了一下自己：“我超脱于环流，意思是不是我无法感知环流，无法施展神术或者魔法？” 这次，伊蒙娜思索的时间稍稍长了一些。思考过后，少女只能如此答道：“圣光法典里并没有记载，但我觉得应该是这样。从圣光教会诞生以来，每一位圣徒似乎在神术上都没有什么造诣，他们的功绩主要是在世俗中捍卫了圣光的荣耀。” “但现在要是连超凡能力都没有，我怎么能——” 苏伦的话说到一半，却听到了一声巨响！ 伊蒙娜当然也听到了，连忙跑到窗边，抬头看向外面。 顺着少女的目光，苏伦看到，窗外那阴沉沉的乌云里逐渐露出了巨大而狰狞的影子。它的形状是长椭圆，两头窄中间粗，弧线很是圆润，但挂在上面的无数钢筋和木制装备，却将这种圆润的感觉破坏殆尽。于是远远望去，更像是一头长满了尖牙利爪的浮空巨兽。 “那就是魔法协会的飞艇，还挂了盖特联邦的旗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伊蒙娜的嗓音在颤抖。 苏伦也紧张了起来，只是勉强维持着镇静的神色：“它的战斗方式，就是往下丢炸弹吧？” “对！”伊蒙娜回过头，碧蓝的双眸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无助，“我们……根本没办法反击！” “那就赶紧撤。” “可这里是圣殿，是教会的最后一座圣殿！” 少女大声争辩着，左手捏着窗台的边缘，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了。而她的双眸之中，更是蓄满了泪水，仿佛随时都要流下来。 苏伦顿时愣了。他现在倒是没什么心思怜香惜玉，毕竟自身处境就足够绝望了。 身为教会的圣徒，当圣女和其他神职者与神殿共存亡的关头，他能自己跑掉？要是惹得这些骨灰级信徒发怒，怕是会当场给自己一剑吧？而以他跟普通人无异的战斗力，有自保之力么？ 脑筋急转，苏伦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连忙问道：“教会为什么要在这里建立圣殿，你知道么？” “因为三大圣物之一的永恒圣柜……” “既然圣殿存在的最核心意义是守护圣柜，如果圣柜毁在这里，那怎么办？” 伊蒙娜立马反驳道：“永恒圣柜不可能被毁坏的，哪怕是再怎么厉害的炸弹都毁不掉！” 苏伦灵机一动，问道：“还记得那个叛徒吗？你猜猜看，他为什么要用蒸汽钻破坏圣柜？” 少女不禁愣了一下：“为什么？” “难道还不明白吗？这是一个实验！魔法协会派卧底来试着破坏圣柜，只要他们确定了无法破坏，那么就可以直接用飞艇丢炸弹了。反正哪怕把圣殿炸成废墟瓦砾，圣柜也不会坏！” 他还没说完，伊蒙娜就已然微微张着嘴，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而意识到了自己与圣殿的毁灭意味着最后一个圣物落入魔法协会的手中之后，少女的牺牲决心也动摇了。 “对，他们要的肯定是圣柜……” 苏伦观察着少女的脸色，趁热打铁道：“所以我们不能死，还要把圣柜带走！别人没法挪动圣柜，没关系，我可以！”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巨响突然炸开。那音量是如此震撼，仿佛许多道雷霆落在耳边，让人的头脑几乎瞬间陷入麻痹。 与巨响一同袭来的，还有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实际上，冲击波的速度还要更快一些，于是在苏伦和伊蒙娜反应过来之前，窗玻璃已然炸裂成一摊碎片。 伊蒙娜捂着耳朵，一脸痛苦。相比于耳膜的震撼，胸口的窒息感同样让她难以忍受。 不过苏伦的情况倒是好一些。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拉起少女的手腕，拽着她冲出了门外，直奔保存着圣柜的大殿而去。 一边跑，他还一边在大声嚷嚷：“你应当明白，这是战略撤退，不是逃跑！” 少女一手捂着胸口，好不容易从耳鸣音中分辨清楚了苏伦的声音，有些艰难地问：“战略撤退……这就是圣徒大人的第一个指令？是神的意愿吗？” “那当然！” ———— 005圣柜的用法 猛烈的爆炸，一团又一团耀眼的火光，毫不留情地摧残着恢弘的圣殿，将那些精美而又壮观的穹顶和立柱炸成碎砖瓦砾…… 这个时候，苏伦已然抱着圣柜，登上了马车。车上除了这个新来的圣徒，还有伊蒙娜。 驾车的人是圣骑士队长，而周围还有另外九个圣骑士骑马护卫——虽说近乎覆灭，但这一处圣殿残留的教会人马当然不止这么点。不过此行是的目的是逃生，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随行的当然要少一些，只挑最具战斗力、行动最矫健也最忠实可靠的人。 这圣殿坐落于大陆的边缘，出门直行没多远，就可以看到海岸线了。不过相比于乘船，走林间小路中显然更为安全，不容易被天上的飞艇注意到。 然而刚刚上路，他们就发现圣殿早已被包围了。 一群手持蒸汽火枪的士兵，从树林中钻了出来。他们的队列一点都不整齐，看起来乱糟糟的，但哪怕是天赋异禀的圣女殿下，也不敢小视这些士兵手中的枪。 在那些士兵之中，站出来了一个衣着光鲜的军官。军官将一个简陋的扩音喇叭放在嘴巴前面，呼喊道：“投降的人，可以保全性命。负隅顽抗者，必死无疑！” 但坚定的信徒，在这种时候当然不会有半点犹疑。 伊蒙娜施展了神术，低声道：“冲出去！” 驾车的圣骑士猛地一拽缰绳，再甩了两下马鞭，便操控着驾车的马拐了个方向，朝着树林深处冲去。 与此同时，另外的九个圣骑士早已心领神会，在马车启动之前就开始驾马往前冲，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挡住了子弹的路径。 军官连忙大喊“开火”，可是下一刻士兵们射出的子弹，全都被那九个圣骑士用自己和战马的躯体拦了下来。 马车冲入树林，直奔大海的方向。 虽然无法使用神术，但圣骑士们的身躯常年累月受圣光洗礼，早已远超常人的极限。而他们身上的剑、盾和铠甲，其品质也绝非一般的武器装备所能比拟。尽管被成群子弹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可他们并没有轻易倒下。哪怕胯下的战马都摔倒了，可这九个圣骑士依旧持着盾，一步一步缓缓靠近那些火枪兵。 更重要的是，圣女伊蒙娜使出的神术，在他们身上起到了惊人的效果。一时半会，那些子弹根本打不穿圣骑士们体表的防御。 幸好埋伏在这里的士兵足够多，前排士兵射击完毕，后面可以立刻接上。否则，等士兵们用半分钟的时间将下一枚子弹装填完毕时，圣骑士们肯定早已杀到眼前了…… 看这情况，军官也不敢再追击那辆马车。他知道那车里肯定有什么大人物，但说到底，上级的命令是拿下圣殿，尤其是里面的那个圣柜——反正那东西谁都挪不动，自然无需担心。哪怕有什么大人物，跑了也无所谓，自己部下的性命显然更重要。 于是军官从容不迫地下着命令，让士兵们与那些不怕死的圣骑士拉开距离，慢慢耗死那些无可救药的信徒。 至于那辆马车，当然早已跑远了…… ———— 圣骑士们决定不惜一切突围的时候，被无数枪口吓了一大跳的苏伦其实很想劝一句——保命要紧，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哪怕不打算投降，装装样子也可以嘛。 反正马车里的圣柜早已贴上了画框和表盘，伪装成了立式摆钟的外观。就算对方要求检查车里的东西，也不一定会露馅。 但圣骑士们就是决定突围，而且还突围成功了，而代价是那九个圣骑士的性命。这却让苏伦有种相当别扭的感觉。他并不习惯亏欠别人，更何况这些圣骑士牺牲时的心愿，是他压根不想去践行的。 开玩笑，整个教廷连同教皇都玩完了，却让他一个宅男穿越者振兴教会？凭什么啊！ 突然之间，马车停下了。 车夫位置上的骑士队长回过头，问道：“圣徒大人，圣女殿下，现在我们应当怎么办？” 苏伦和伊蒙娜都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探头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里，是树林与海滩的交界处。再往前几十步，就可以踩到海浪。换句话说，前面无处可去，后方的敌人却随时有可能追上来。 而且更糟糕的是，这辆马车在树林里横冲直撞了好一会，也到了近乎于散架的地步。 伊蒙娜扭头看向身旁的圣徒大人，稚嫩的脸庞上终于没有了圣洁的气息，只剩下慌张无措：“我们怎么办啊……” 苏伦瞥了一眼伪装成摆钟的圣柜，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指着圣柜：“试试看，它应该可以飘起来。” “飘起来……”伊蒙娜愕然道，“把圣柜当做小船？” 骑士队长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中同样是满满的错愕。 苏伦耸了耸肩：“来，我们试试看。除了这个办法，你们还能想到其他的选择么？” 伊蒙娜和骑士队长面面相觑。半晌过后，两人一同摇了摇头。 ———— 事实证明，圣柜确实可以浮在水面上，甚至一点都不漏水。但由于尺寸有限，最多只能上两个人。苏伦和伊蒙娜往上一坐，就没什么空间了，更别说骑士队长的身材比常人魁梧得多，更是不可能坐上去。 所以该如何安排，就很明显了。 但骑士队长并没有丝毫抗拒。他站在海边，眼看着苏伦将圣柜搬进海里，让伊蒙娜也坐上去。 随着沙滩上退下的浪头，圣柜缓缓飘入大海。 骑士队长右手捂着左胸，单膝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然后，他转身离去，抽出腰间的佩剑。 那九个同伴，还在等他回去。 而在漂浮的圣柜之上，伊蒙娜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忍着泪说道：“圣光，会记住他的荣耀。” 可这时，旁边的苏伦忽然道：“以后改一下，不要将圣光说出口。” 少女愣愣地问：“为什么？” “圣光教会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以后我们要去的地方，必然是魔法协会的地盘。整个大陆如今都是他们的地盘了，所以要是仍旧将圣光挂在嘴上，我们就无处可去了。” “可是……”伊蒙娜想要争辩，却无话可说，只有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苏伦叹了口气，用手指轻轻拭去少女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如果我们轻易被魔法师抓住，那他们刚才的牺牲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你明白么？” “我明白……”伊蒙娜摸着身下的圣柜，如此说道。可是眼泪却无法控制，反而越来越多，从清泉汇成了小溪。 苏伦张开双臂，轻轻将她拥入怀里。 14岁的伊蒙娜放声大哭起来。 ———— 006大魔导师和灵雾风暴 众所周知，魔法协会的最高层是七位天阶级别的大魔导师，其中有六位都是伽利雷的学生。而剩下的那一位，就是伽利雷本人。 1600年，初入大魔导师位阶的伽利雷在大陆以西的盖特岛上建立了魔法协会。一直以来，盖特岛都是文明世界的野蛮边陲，也是圣光教会的覆盖力度最弱的地区。因此，也就成了新生的魔法协会的摇篮。 1648年，漫长的战争进入尾声，圣光教会覆灭，大陆原有的十几个国家也只剩下四个，而且无一例外都将魔法协会捧上了当年圣光教会的宝座，成了王权之上的存在。千百年来饱受牧师欺压的魔法师们，迎来了从未有过的光辉年代。 然而就在这光辉年代来临之时，魔法协会却遭到了突如其来的打击…… 魔法协会的总部所在地，是飘在海上的城市，川铎。而在川铎城中央的银白巨塔之上，一场最高评议会紧急召开。 会场的视觉风格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没有黄金珠宝的装饰，没有画像和雕像，没有大教堂那样的富丽堂皇。这里无论是地板、墙壁亦或屋顶，全都深黑的背景，点缀以无数细小的纯白光点。一眼望去，仿佛脱离了脚下的大地，置身于星空之中。 但会场里仅有的六位阁下，当然没心思欣赏这看过了许多遍的室内景色。他们坐在会场中央的银色圆桌周围，只空出了一个座位。 那是独属于伽利雷阁下的位置。 沉默半晌，吉安·布丰开口了，用他那低沉的嗓音说道：“大家想必都已经确信，我们的老师在他的法师塔里，陨落了。诸位都看过了现场，有什么想说的吗？” 六位大魔导师中唯一的女性，安妮·维尔忽然大声道：“我不相信老师是自杀的。他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坚定，更有斗志。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他都从未动摇，现在伪神的教会都被消灭了，他却反而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你们觉得，这有可能吗！” 对面的托马斯·亚历山大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但摆在我们眼前……” “不，”维尔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我再说一遍，我不相信！” 然后她坐下，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看着圆桌上的沉默。 能晋升为天阶的魔法师绝没有蠢货，所以大家都明白了——如果伽利雷老师不是自杀，那就必然是有人对他下了黑手。而要夺取一个天阶位阶强者的性命，基本上只能是另一个或者另外几个天阶的强者。在这川铎城里的天阶强者，只有在场的六位大魔导师。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推导，所以五位大魔导师一瞬间就明白了维尔的话外之音。 于是，圆桌之上只剩下沉默，长久的沉默。 终于，布丰打破了这种如铅一般沉重凝滞的沉默，低沉的嗓音总结道：“大家每个人都分别调查这件事，下次会议上各准备一份调查报告。另外，附上我们协会的发展规划，到时候也可以讨论一下。你们觉得怎么样？举手表决吧。” 六个人一同举起右手，这意味着一致通过。 会议结束，维尔立刻抬手划出一道门，走了进去，然后那魔法门连同整个人都消失在原地。 亚历山大又叹了口气：“安妮总是这么急切啊……” ———— 为了避开魔法协会的陆上联军，苏伦和伊蒙娜在海上漂了不少时间。从下午，一直到夜里，他们不仅没有靠岸，反而越漂越远了。 幸好伊蒙娜是圣女。尽管成为圣女还没两年，但她的成长速度相当惊人，施法能力已然接近中阶牧师的水准。运用环流操纵周围的水流，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所以载着二人的圣柜并没有漂进更荒僻的海洋深处，而是沿着海岸线，往南。 夜色已深，海面上风平浪静。闪烁的星光，点缀在深黑色的天穹之上。海天交界线上还有一轮明月，稍稍照亮了黑夜中变换不停的海浪轮廓。 不过此时，圣柜的柜门是敞开着的，而苏伦和伊蒙娜面对面坐在其中。柜门恰好挡住了月光，在两人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于是面前少女的神色，看起来也就不那么清楚了。 苏伦忽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伊蒙娜怯怯地说：“我在想，我们以后去哪里……” 苏伦笑了笑，问：“教会还有地盘么？” 少女摇了摇头。 “所以我们没有选择，只能上岸，去魔法协会控制的地方。实际上，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挺想去川铎看一看。” 苏伦话音落下后，伊蒙娜沉思了好一会，却忽然有点兴奋了。 “圣徒大人，您的想法是不是潜入敌人的核心腹地，直接瓦解他们的心脏？” “……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那您为何要去川铎？” “多看，才能多想。在做出重要的决定之前，应当先尽可能地多看些东西。” 苏伦的解释很简单粗略，也没什么说服力，至少没有真正说服伊蒙娜。但很快，伊蒙娜就将刚才的言谈都抛之脑后了。 因为她看到，从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奇异的现象。 先是一条银灰色的线，然后渐渐逼近，那条线也不断变粗……直到变成天穹与海面之间，一大片银灰色的风暴。 苏伦注意到了伊蒙娜的神色，转过头，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愕然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伊蒙娜此时紧张极了，小巧的贝齿上下打战，于是说出口的话语也有些断断续续：“我们这个世界，死者灵魂的归宿都在海上……但如果有太过厉害的强者突然死亡，那么他的灵魂会掀起风暴……教皇冕下陨落的那天夜里，海上也刮起了灵雾风暴……” 借着灵雾风暴里透出的冷光，苏伦打量了一下少女眼中的恐惧，又问道：“很危险吗？” “当然！成群的亡魂会让常人的灵魂熄灭！” “那么，这风暴能够摧毁圣柜么？如果我们关上柜门，能渗入到圣柜里面吗？” 伊蒙娜顿时一愣：“好像……不能吧？” ———— 007信仰与理性 飘在海上的圣柜里面，装着圣光教会仅剩的圣徒与圣女。 圣柜的外面是能够冻结灵魂的灵雾风暴，但这风暴跟一般的海上风暴显然有着根本上的区别。以苏伦的理科生头脑来理解，就是这所谓的灵雾风暴并不携带多少动能——圣柜随着海浪的摇晃幅度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慢悠悠的，很有种风平浪静的感觉。 超凡现象，又是科学无法解释的超凡现象。但见多了之后苏伦都有些麻木了，况且他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因为此刻摆在面前的状况，实在有些尴尬。 由于圣柜的尺寸问题，要在关上柜门的情况下容纳两个人是有点困难的。之前柜门开着还好，可现在，就只能是两人重叠的那种姿势了。 换言之，就是伊蒙娜躺着，而苏伦趴在她身上。 圣柜的长度有限，连伊蒙娜这样娇小的女孩子都没法完全伸展身体，不得不稍稍弯曲膝盖。而苏伦更是蜷缩着身体。万幸的是，圣柜的宽度和高度还算够用，所以两人的肢体只是有些轻微接触，并没有到交缠在一起的地步。 尤其是苏伦的双臂还在用力，支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膝盖也跪得很稳。所以虽然说是趴在伊蒙娜身上，但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接触。而这样的动作，也足以证明…… “嗯，我肯定不是萝莉控。”苏伦以微不可闻的音量喃喃自语道。 这时，一点银月般的光芒从伊蒙娜的指尖绽放出来。 施展神术的手，在伊蒙娜和苏伦之间。这个入门级神术产生的微光，照亮了两个人的面孔。 苏伦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伊蒙娜的神色颇有些僵硬，貌似很紧张……是因为圣柜外面的灵雾风暴么？ 伊蒙娜忽然问道：“圣徒大人，您刚才在说什么？” “呃，没什么……对了，你可以感觉到外面的情况么？那个什么灵雾风暴过去了没有？” 少女摇了摇头：“圣柜能遮挡一切环流，所以我也感应不到外面。” 苏伦又问道：“那么，灵雾风暴一般会持续多长时间呢？” 少女依旧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等到天亮，肯定就没事了。” “等到天亮？” 现在的苏伦颇有种错愕而荒谬的感觉。要知道这样撑着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无疑会很累。而要是这样支撑一整夜，那简直就是煎熬了。 伊蒙娜也看出了他的为难，纠结了一下，小声道：“圣徒大人，您要是感觉很累的话，要不然……” 苏伦立刻道：“算了，就这样吧。” 毕竟他自认为不是萝莉控，节操也尚在，要是直接压在人家女孩子身上，那未免也太糟糕了一点。 伊蒙娜又想了想，忽然用手指点在苏伦的胸前，同时以一种奇异的咏叹调念了一声：“律令，力量。” 紧接着，一阵涟漪般扩散的金光，渗入了他的胸口。 苏伦不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神术，”这么说着，少女露出了自豪的神色，“能够让人保持力量，抵抗疲惫的神术。这可是再强大的魔法师也无法触及的真神领域。” “真神领域？”苏伦感受着体内的感觉，那种力量源源不断涌出的感觉，好奇地问道，“神术和魔法到底有什么区别？” “魔法的破坏性非常强，而神术更多的是用来安抚人心、消除诅咒，以及改善凡人的身体。魔法虽然也能强化人体，但往往会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甚至在短时间的强化后夺去性命。但神术不一样，除了只占少部分的神罚类，其他大多数神术都是对人有益的。这就是神术和魔法的区别。” 听着听着，苏伦不由得陷入沉思。破坏比建设更简单，学了多年生物的苏伦对此再明白不过。所以这所谓的神术，似乎已经有点逆熵的感觉了……而要得到这种力量，最重要的就是虔诚？ 之前他看过的资料里有提到，牧师们的位阶晋升，主要取决于信仰之心的虔诚与坚定。 这里面的逻辑很值得琢磨啊…… 苏伦这么想着，又问道：“你之前说过，圣徒不会受到魔法效果的影响，但现在事实证明我会受到神术的影响。可是先前也说了，神术和魔法的力量都来源于环流，可为什么对我的差异这么大？” 伊蒙娜动了动嘴唇，可是半天没说出哪怕一个词来。显然，这种问题已经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 苏伦叹了口气：“看来，需要探索的问题有很多啊……” 沉默半晌，伊蒙娜突然问道：“探索这种词，一般都是亵渎圣光的魔法师喜欢挂在嘴边。圣徒大人，您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苏伦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就应该去弄明白。无知从来都不是信仰，信仰不应该建立在愚昧无知上。你要知道，圣光教会之所以落到如今的下场，正是因为将太多应当搞明白的事情推给了信仰。” “将太多事情推给信仰……”伊蒙娜眨了眨眼，目光里满是迷惑，“信仰难道不应当是我们一切作为的源头吗？” “信仰是源头，是目的，但不是手段。如果遇到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就推给信仰，那神职人员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要知道，神职人员是圣光的仆人，可一个仆人若是不能为主人分忧，却只知道整天祈求主人的帮助，那这个仆人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苏伦说完，停下来静静地观察了一番。 只见，伊蒙娜眼眸中的迷惑渐渐消失，微微张开嘴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我们要信仰圣光，但不能只依赖圣光，必须要掌握自己的力量，才能去侍奉神！” “没错，所以魔法师提出的理性其实很有道理，很有用处。理性的探索是一种手段，一种过程，与圣光信仰并不冲突。” 说完这么一番话，再看着伊蒙娜的神情，苏伦不禁暗暗长出一口气。 扭转这位圣女的思想，第一步算是基本成功。接下来让她乖乖的别捣乱，让自己能在魔法协会统治的大陆上混口饭，顺便研究一下超凡力量的体系，这应该也没什么难度了。 或许应该说，幸好这位圣女还是个容易忽悠的孩子…… ———— 008你们能打开，算我输 小心翼翼地把柜门打开一丝缝隙，确定已经脱离灵雾风暴的范围之后，苏伦和伊蒙娜便靠岸了。由于圣柜不能丢，所以两人还费了不少时间，找了几根藤蔓将它绑起来，方便苏伦背着走。 圣柜的重量算不上多重，苏伦以自己的感受估测，约莫也就十公斤的样子。但背负的距离只要漫长一些，哪怕有伊蒙娜的神术加持，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走出海滩，顺着一条林间小路走了许久之后，苏伦实在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他解开了系在胸前的藤蔓，把圣柜往旁边的泥地上一放，扶着旁边的树干休息起来。 一旁的伊蒙娜双手绞在胸前，低声说着：“如果我有中阶就好了，那样就可以用更强力的神术，帮圣徒大人您……” 苏伦摆了摆手，打断道：“没关系，我休息一会就好。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下，以后不要那样称呼我。” “不要叫您圣徒大人吗？” “对，直接喊我的名字苏伦就可以了。我以后也是，只会喊你的名字……”说到这里，苏伦觉得有必要讨论一下关于身份的设定，于是继续道，“你觉得如果别人问起我们的来历，我们怎么说？” “呃……”伊蒙娜张了张嘴，却又默默闭上了。 苏伦思索半晌，忽然问道：“这个世界的平民，需不需要身份证明？” “身份证明？”伊蒙娜一脸疑问，“那是什么？” 苏伦打量了一下面前少女的青涩稚嫩，随口问道：“你在成为圣女之前，是什么身份？” “彻底皈依以前吗？我是奥尼亚王国的公主，直到11岁那年……” “好吧，我明白了，这种关于平民生活的问题，你大概是给不出准确答案的。” 苏伦有些惆怅地拍了拍树干，又思索起来。 而伊蒙娜瞪大了无辜的双眼，甚至略微有点委屈——以前不是平民，这难道怪我吗？ “对了，你出生的那个奥尼亚王国，还有没有认识的人？那个国家应该也在魔法协会的势力范围里了吧？” “已经灭国了。当初艾玛帝国投靠魔法协会以后，就派出大军攻占了我的国家。父王让我成为圣女，应该也是希望我能逃离那里……” 苏伦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说道：“那我们以后就说自己是富裕平民出身吧，为了躲避战乱跑到这里，所以一个人都不认识，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对了，你有没有带钱？” 少女果断摇头。 苏伦长叹一口气：“好吧，现在的问题已经是怎么维持生存了。” 感慨完，他就打算背上圣柜继续走，先找个村子或小镇之类的聚居点。但还没等他将圣柜背起来，伊蒙娜却发觉了一点蹊跷。 少女闭上双眼，仔细感受着周围的环流，突然说道：“这里有人，在偷偷摸摸地靠近我们。” 苏伦倒吸一口冷气，却尽可能轻松平稳地放下圣柜，然后低声问：“几个人？在哪里？不要用手指，直接告诉我方位和距离，是前面还是后面。” 伊蒙娜也学着他压低了声音：“应该是三个人，在你的背后，偏右边一点。” 苏伦没有回头，只回忆了一下不久前停下脚步时的印象。这条小道的两边，好像都是茂密的森林。尽管大多数叶片都已然凋零落下，但重重叠叠的树枝在黑夜里还是能起到不小的遮掩作用。 换句话说，就是相比于普通人，能够感受环流的伊蒙娜在这种环境里简直就是开挂一般的存在，更何况她的超凡能力绝不仅限于感知…… 想了想，他又低声问道：“你现在可以使用神术吧？能不能强化我的战斗能力？” 伊蒙娜咬了咬下唇，面色里满是担忧：“要在这里和身份不明的人打吗？” “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鬼鬼祟祟摸过来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土匪盗贼。这类的角色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有你的神术辅助，我们胜算不小。” “可是我们连武器都没有！” 话音未落，伊蒙娜就见面前的黑发青年蹲下，捡起了两块石头。 “现在就有了。” 说话间，背后冒出了细碎的声响，那是枯枝和落叶被鞋底碾压出的呻吟。在黑暗森林之中，听起来就像是一群野兽在缓缓逼近…… 就在这时，苏伦转过身，大声道：“我们的火把灭了。走夜路的朋友，你们手里有没有可以用来照明的东西？” 没等几秒，便三个身披铠甲的士兵从林中走出，手持着铁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林间的月光清辉下，这三张面貌不同的脸上，却流露出相同意味的狰狞笑容。 三人里走在中间的，也是走在前面的那个，开口说道：“我们可不是朋友，手里的家伙也不能拿来照明啊。” 仿佛是下意识地，苏伦往后退了一步：“那你们想要什么？钱财？” “你有吗？”那个不知来路的士兵突然大喝道，“你有钱还不赶紧交出来！” “我们身上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柜子里……”苏伦的声音忽然开始颤抖起来，仿佛已经被吓到了，“你们带走它，就会放我们走的，对吧？” 这么说着的同时，他悄悄丢掉左手的石头，拉起伊蒙娜的手腕，往后退了几步。这样一来，捆了两圈藤蔓的圣柜就完整地呈现在三个士兵的眼前了。 “你们是什么人？”另一个士兵忽然问道，面色颇有些怀疑，“这柜子里装的是什么？” 苏伦结结巴巴地说：“这柜子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打开。我们只知道……是大主教命令我们从那边的圣殿里搬出来……” 刚说完，他就发现那三个士兵的眼神都直了。 圣光教会统治大陆一千多年，谁知道积攒了多少财富？每一个地方的大主教，都是毫无疑问的顶级大人物。而到了危难关头，大主教特意安排人走小道送出去的东西，又会是怎样的财宝呢？ 光是想想，这三个士兵就有些抑制不住胸腔里的心跳了。 而苏伦拉着伊蒙娜，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见三个敌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圣柜上，他轻声戏谑道：“你们要是能打开甚至抢走这个，那算我输。” 伊蒙娜则颇有些跃跃欲试：“要我现在施展神术吗？” “嗯，动作小一点，别让他们发现。” ———— 009被绑架的卡尔 趁着那三个不怀好意的士兵不注意，伊蒙娜嘴唇微动：“律令·坚韧。” 这个范围神术并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却立刻强化了她和苏伦的身体。尤其是体力和抵抗伤害的能力，更是大幅提升。 见那三个士兵还在朝着圣柜走去，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伊蒙娜便彻底放下了心来。看样子，这些人显然是没怎么跟施法者战斗过的乡巴佬，自然不足为虑。仅仅是照着牧师考核的标准套路施展几个神术，就足以让他们丧失一切战斗力了。 伊蒙娜不禁翘起了嘴角，低声悄声道：“您稍稍闭一下眼，很快就好。” 苏伦点了点头，按照她说的闭上双眼。 下一刻，少女突然抬起手，大喊出声：“律令·强光！” 那三个士兵听到少女的喊声，愣愣地抬起头，而这道神术产生的强烈光亮恰好射进了他们的眼眶，让他们丢下武器，惨嚎着捂起了眼睛。 施展这一招的时候，伊蒙娜当然也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时，她看到那三个士兵刚才还面目凶狠的士兵已经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 但这还没有完。 少女又张口念出下一道神术，心念动间，身体周围的环流再次凝聚于指尖：“律令·圣光惩戒！” 一道白光落在三人中间，扩散成了直径五六米的光圈，将三人完完整整包裹在内。下一刻，他们的惨嚎戛然而止，纷纷摔在地上，貌似失去了意识。 苏伦丢下右手里的石头，摇头笑道：“看来根本用不着我动手啊。话说，他们现在死了么？” “不，圣光惩戒不会夺走他们的性命，只会让人暂时昏迷。” “他们会昏迷多久？” “至少一个钟头以上。” “那就先把他们都绑起来吧，”苏伦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那三个瘫在地上的倒霉蛋走去，“我正愁身上没有武器没有钱呢，这就送来装备了……” ———— 一个多小时之后，等那三个士兵醒来以后，苏伦还没来得及试试自己从地球影视作品里学到的那些拷问技巧，他们就争先恐后地全招了。 不过这倒也让苏伦松了口气。一方面是他自觉还没丧失现代社会的底线，大概很难下得去手；另一方面，真要是当着伊蒙娜的面去耍弄狠辣手段，结果弄得她心生芥蒂，那显然不太妙。 据这三个士兵供述，距离此处不远就是霍伊特伯爵的领地，而他们是伯爵的私人卫兵。今晚的这一趟，他们原本是另有任务。可是看到荒僻森林里有两个衣着不像平民的人，还有一个个看起来颇有份量的柜子，他们就有点动心了……最后被少女的神术虐得怀疑人生。 而他们原本的任务，跟临时起意打劫的行为一样见不得光——霍伊特伯爵命令他们，去临近的村子里绑架一个平民小男孩。 “我们知道全都说了，一点也没隐瞒！”三个士兵中的一个忍不住嚷嚷起来，“您答应过要放我们走的！” 苏伦微笑道：“我确实说过只要全交待清楚就放你们自由，但我想问的事情还没问完呢，别急。我想想下一个问题是……你们的伯爵投靠魔法协会了没有？” 安静了片刻之后，另一个士兵答道：“我们伯爵领，都是圣光的忠实信徒。” 苏伦挑了挑眉：“那你们三个明知道我们是从圣殿里出来的，还敢抢劫？” 要知道，此刻的苏伦和伊蒙娜虽然没有穿上牧师袍，但衣着也显然是典型的神职者式样，不可能混淆的。而且当时在听苏伦说了那个柜子是大主教安排搬出来的之后，这三个士兵更是没表现出半点敬畏，只有贪婪。 于是此刻，三个士兵都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苏伦冷笑道：“这里的伯爵还没有投靠魔法协会，但你们都清楚，协会的大军离这里不远，圣光教会也完蛋了，所以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对不对？那么，你们以前在牧师们面前表现出的虔诚，也只不过是因为惧怕圣光教会的武力，对吧？” 三个士兵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面面相觑着，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苏伦则看向旁边的伊蒙娜。 一贯虔诚的少女，此时紧紧地皱着眉头，双手都捏成了拳头。在她过往的认知里，信奉圣光的领主无疑是秩序的中流砥柱，而这样的领主麾下的士兵，自然也该是虔诚信徒。 可是现在看来，显然并不是这样…… 忽然，苏伦在她的耳边低声说：“这些士兵是这样，他们的领主，你也不能抱太大期望。对于贵族来说，他们的土地和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伊蒙娜忍不住争辩道：“可是霍伊特伯爵不一样。好些年以前，他就是圣光旗下的忠实骑士，在对盖特联邦的战争中取得了光辉的战绩，甚至亲手杀了好多魔法师……” 苏伦耸了耸肩：“怪不得这位伯爵坚决不向魔法协会低头，原来是有旧仇。你信不信，要是他没杀过魔法师，他早就跟其他领主一样投靠魔法协会了？” 伊蒙娜已然数不清，这是自己从圣殿里逃出来之后的第几次无言以对了。 沉默半晌，伊蒙娜扭头冲着那三个士兵，冷冷地问道：“你们已经绑架了一个平民是吗，他在哪里？” ———— 深夜的森林里，卡尔的双手都被绑在一棵树干上。听着寂静黑暗里渐渐逼近的脚步声，这个不到16岁的少年心中只剩下了惊恐。 但让他错愕的是，当那脚步声来到近处，出现在他眼前的却并不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而是两个神职者衣着的年轻人，一男一女。 其中那个男的是黑发黑瞳，看着实在不像是本地人。不过那清秀而温和的面孔，倒是让卡尔那因恐惧而跳个不停的心脏稍稍平静了一些。而旁边那个年龄更小的女孩，更是让卡尔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黑发的年轻人提着从士兵们那里夺来的铁剑。他走到近前，挥剑斩断了绑着卡尔双手的绳子，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 010圣女的困扰 “你叫什么名字？” 卡尔扭着僵硬的手腕，耳畔里仿佛还回荡着这句话。出于平民的习惯，他略微弯着腰背，在打量面前这一男一女的同时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恭敬。毕竟，光是那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衣服，就绝对值得他小心对待，更别提这两人的手里还都提着铁剑…… “我叫卡尔，是个没有姓氏的平民，”少年的脸上堆满了讨好与感激的笑容，“感谢两位高贵的大人，要不然，落到这些强盗的手里，我肯定就完蛋啦！” 苏伦将剑收回到左手的剑鞘里，淡然道：“你应该知道，他们不是强盗，是伯爵的士兵。” “呃……”卡尔的眼珠子转了转，“原来是这样的吗？” 苏伦问道：“伯爵为什么让人抓你，你知不知道原因？” 卡尔连忙道：“圣光在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如果是今天之前，从陌生平民口中说出的“圣光在上”或许还会让伊蒙娜感到些许的安慰，但经历了一连串事情之后，她就忍不住多想了。 暗暗观察了一番，伊蒙娜凑到苏伦的耳边，悄声道：“他肯定隐瞒了什么秘密。要是真的没有缘故，伯爵不会无缘无故下令抓一个平民。” 苏伦同样悄声回道：“当然，但没必要当面拆穿他。我们现在需要帮助，他或许正合适。” 伊蒙娜有些疑惑：“什么帮助？” “你很快就知道了。” ———— 苏伦、伊蒙娜还有卡尔，押着那三个士兵来到了不远处的村子。 这是卡尔居住的村子，位置偏僻，总共也就住了十几户人。虽然村民人数还不到一百，但这村子周围的地方可不少。光是那高高的谷仓里就有不少的空间，足以悄无声息地装下那三个被捆在一起的士兵。 然后卡尔带着苏伦和伊蒙娜回到了自己家。 对于这个机灵的乡下少年，苏伦提出了一连串要求，作为救命之恩的回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衣服、住宿和食物。 这样一来，失去教会支持的两人就很容易度过最开始的难关了。等到魔法协会攻克了这里，将秩序稳定下来，苏伦和伊蒙娜自然也就能够以平民的身份融入这个蒸汽与魔力的社会。 而若是在这个过程中卡尔忘了救命之恩，给自己捣乱的话，苏伦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谷仓里那三个士兵的存在，对于这个貌似有点机灵过头的乡下少年就是个不小的威慑——如果这家伙不配合，苏伦只要把那三个士兵放走，卡尔自然就有大麻烦了。 事实证明，卡尔虽然是个不识字的乡巴佬，但脑子倒是很管用。苏伦并没有说得太透，他就乖乖带着两人回到了自己家。回家以后，卡尔还跟守候在家的父母好好渲染了一番今天遭遇的危险，以及自己如何脱离危险的。 于是，苏伦和伊蒙娜便得到了相当不错的招待——至少以乡下农夫的标准，是无可挑剔了。 不久前，卡尔的姐姐出嫁去了几公里外的村子，空出来了一个房间。而今晚，苏伦和伊蒙娜就住进了这个房间。尽管相比于圣殿里的条件，这地方简陋得如同是用泥巴糊起来的一样，但好歹算是个可以住的地方。就连一贯养尊处优的圣女殿下，也颇为真诚地感谢了卡尔一家的招待。 然而解决了住宿问题以后，一个小小的麻烦又冒了出来。卡尔的家里并没有多余的衣服，连一件都没有。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身上的，就只有几件沾满了泥巴和牛粪的脏衣服，而且还泡在洗衣桶里…… 但对于聪明机灵的少年卡尔来说，这也不算什么问题。只用了十几分钟，他就弄来了两套简朴但干净的衣服，送到了两人的房间里。 接过这两套衣服的同时，苏伦随口问了一句：“你家里不是没有多余的衣服么？” 卡尔露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我刚刚从别人家偷来的，您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苏伦哭笑不得，目送少年离开，关上了门。 “我刚才听到了，”伊蒙娜忍不住道，“衣服是他偷来的。” “没错。” “圣光法典告诫我们，除非是近乎饿死，否则都不能偷盗！” “没错，但问题是……”苏伦看着面前的少女，看着那噘着小嘴的脸庞，不禁有些头疼。 身为圣徒，自己要是不把所谓的圣光法典当一回事，那绝对说不过去。可问题是，他压根就没怎么读过这玩意，自然就没底气跟这个倔强的少女探讨神学中的道德问题。 那么，要怎样才能蒙混过关呢？ 思索半晌，苏伦反问道：“我现在把卡尔叫过来，让他把这些衣服还回去，这样你觉得就可以了吗？” 这下，轮到伊蒙娜苦恼了。这种办法当然符合圣光法典的训诫，但问题是，显然并不符合实际情况。这种乡下地方实在不好买衣服，可要是不尽快换掉身上的神职者装束，那无疑意味着要面临更大的风险。 等少女纠结了好一会，苏伦终于提了个建议：“要不然这样，待会我去问问卡尔，他究竟是从哪里偷来的衣服，然后偷偷放过去一枚银币。这种粗劣的衣服，应该不比会一枚银币的价值更高，你觉得怎么样？” “对噢，我们还有银币……”伊蒙娜往床上一坐，不禁长出一口气。可是紧接着，她却又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首先，这种行为不就是强买强卖吗？其次，他们本来没有钱，而仅有的那些银币，是从那三个士兵身上搜来的。这种黑吃黑的行为，在圣光法典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事情吧？ 少女摇了摇头，用理智强迫自己暂且不去想这些。可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身旁的床单上似乎有东西在动…… “呀啊——这是什么！” 苏伦被她的惊叫吓了一跳。走到床边看了看，他不由叹了口气：“这是臭虫。” 伊蒙娜早已跳了起来，跟床隔开两大步的距离。她望着苏伦，慌张而无助地问：“臭虫是什么东西？” ———— 011难忘的第一次体验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的贵族比地球中世纪的欧洲贵族更讲究卫生。没有“洗澡会导致身体虚弱”之类的谬论，养尊处优的圣女殿下甚至没见过跳蚤和臭虫。 虽然苏伦也没见过这些可恨的小东西，但他好歹知道这是什么物种。稍微讲解了一下，伊蒙娜也就明白了。 然后少女毫不犹豫地使出了神术：“律令·污秽净化！” 一片亮眼的金色光辉从她的手掌中散发出来，笼罩在床上。片刻之后，金光开始变得黯淡，渐渐消失。而那些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臭虫，已然趴着不动了。 苏伦弯着腰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番，忍不住赞叹道：“真是相当方便啊，你这个不只可以净化床铺，还能净化食物和水吧？” 伊蒙娜点了点头：“可以，但是有限制的。如果是魔法制造的毒素，用这个低阶神术就没有效果了。” “没关系，目前还用不着担心魔法师对我们下手，只要把平民的身份保持好。” 这么说着，苏伦打开了木窗，掀起床单，拎到窗边好好抖了抖。那些臭虫和其他小动物的尸体，全都被他抖到了窗户外面，然后再关上窗户。 伊蒙娜回过神来，连忙从他的手里接过床单，重新铺回到床上。但在铺床单的时候，她看到那充作床垫的干草上似乎还有不少细小虫子的尸体，不由得一阵恶心。可是等到铺好了床单准备上床的时候，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终于来到了她眼前。 少女吞吞吐吐地问：“我们两个……就睡同一张床吗？” 苏伦摇了摇头：“我睡圣柜里面，你给我个枕头就好。” 这床上只有一个枕头，给了他，伊蒙娜就没有枕头了。但相比于睡在坚硬的柜子里还伸不直双腿，伊蒙娜觉得，睡在床上的自己显然还是占了不小的便宜。 但由不得伊蒙娜再说什么，苏伦已经拿起枕头和一套衣服，钻到了圣柜里面。这柜门一关，除了他自己别人根本打不开。于是，伊蒙娜也就只能乖乖上床了。 当然，上床之前还要换一下衣服，将今天穿着奔波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神职者白袍脱下来，换成那一套平民女孩的棕色裙子。 少女拿起待换的裙子，稍稍犹豫了一下。 跟一个男人在同一间房里过夜，对于伊蒙娜而言无疑是有生以来头一遭，换衣服就更是如此了。虽然圣徒大人心性高洁，不可能偷看，但万一他突然从里面出来…… 少女想了想，绕到柜子后面，开始脱衣服。 然而她却先想不到，那位“心性高洁”的圣徒大人，此刻躺在圣柜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或许是因为柜门并没有关严实的原因，里面的苏伦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包括衣物从身上滑落时的悉悉索索。而对于一个单身岁月几乎与年龄齐平的宅男来说，默默听着萌妹子换衣服的声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不，我不是萝莉控，我是个正经的绅士……”苏伦一边这么暗暗念叨着，一边却还是忍不住在脑海里幻想出了柜子外面的景象。 没过多久，苏伦好不容易抛掉了脑海里的妄想，然后忍不住感叹——自己的脑补能力，果然还是太强了。 ———— 两人睡下之后没过多久，东方的天际线上就跃起了一片亮光。 之前在海上漂了那么久，之后又赶了路、打了人，解救了卡尔，最后在卡尔家里暂时安顿下来。这么一番折腾，差不多就将一整夜的时光都耗掉了。 虽说这房间里没有窗帘，不过窗户是不透光的木质，所以哪怕天色大亮，对睡眠也没什么影响。 伊蒙娜一觉睡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至于苏伦，在她之前就已经醒来了。 奇怪的是，在坚硬的柜子里睡了一觉之后，他的身体居然一点都不难受，反倒有种刚刚在席梦思大床上醒来的感觉，头脑也很快就清醒过来，整个人的状态都相当不错。 于是苏伦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在衣柜里，他换好了一身厚衬衣和长裤，可是皮肤立刻就有了些不适感。这倒不是因为衣服不干净，只不过这种粗劣布料与皮肤的摩擦，生在现代都市的苏伦实在没有体验过。 “不管是我，还是圣女殿下，需要适应的事情都有很多啊……” 他自嘲着，从圣柜里出来，看了一眼仍旧熟睡着的伊蒙娜，便转身出去了。 跟厨房里正在忙活的卡尔母亲谈笑了几句，苏伦要来一壶凉水，便从这只有一层的小平房里走了出去。 从那一圈篱笆的缺口出去，拐个弯，很快就到了村外的谷仓。 这个谷仓，只在麦谷收获的时节才会派上用场，而现在当然是空荡荡的，也不会有人注意这边。如果要做某些不方便让旁人瞧见的事情，这里无疑是个极好的地方。 在谷仓门口，苏伦拿起一根草叉，然后大步走进去。 于是，那三个所在角落里的士兵看到他这么进来的时候，都有些心惊胆战——毕竟，这种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拎着草叉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来办好事的。 走到他们跟前，苏伦将草叉往地上猛地一插，便深深戳进了泥地，看得三个士兵眼角一跳。 然后苏伦狞笑道：“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们诚实回答我。千万别再说不知道了，那个小女孩太单纯，可我不傻。要是再说不知道那位伯爵大人在干什么，你们说一句不知道，我就卸一条胳膊，胳膊都没了就卸腿。” 那三个士兵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们当然不清楚苏伦的底细，当然不知道没下过狠手的人也能通过影视剧学来这一套黑帮口吻，于是此时就只剩下满脑子的恐慌了。 而实际上，苏伦现在也很是紧张，手心里甚至全是汗。虽然表面上还是那副冷酷的模样，但放了狠话之后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三个家伙默契串供怎么办？ 于是苏伦想了想，又说道：“对了，为了防止你们耍些没必要的小聪明……分开，一个一个来跟我聊聊吧。” ———— 012祭品 有着“圣光的大剑之刃”荣誉称号的霍伊特伯爵，是个年过三十的强壮贵族。无论是外表还是名声，都是令人敬畏的刚硬。尤其在圣光教徒的心目中，这位伯爵大人更是一位格外令人信服的骑士。 但这一天的正午时分，霍伊特伯爵来到了自家后院，却是为了一位魔法师。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位一身黑袍的魔法师，在自家庭院的地上描画出了一个复杂至极的圆形魔法阵。周围，除了几个卫兵和两个神情惊恐的男孩以外，没有其他的观众。 没有人知道，一贯与“邪恶的魔法师们”势不两立的霍伊特伯爵，居然还会与魔法师来往——而且是行事偏激阴暗，甚至不容于魔法协会的旧式黑魔法师。 “如果当初给你神圣封号的那位大主教能活到今天，看到现在的你，想必一定会很惊讶吧？”黑魔法师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笑道。不过尽管抬起了头，可那宽大的兜帽还是遮住了其大半的面容，让人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 霍伊特伯爵哼了一声，道：“圣光教会已经覆灭了，他们看不到的。更何况，相比于那些屈膝投降的软骨头，我还是有理由骄傲的。” 黑魔法笑着，脸上的表情却说不清是友好还是戏谑：“因为你知道，魔法协会不会接受仇人的投降。” 霍伊特伯爵脸色一僵，催问道：“你的魔法阵画完了吗？” 黑魔法师站起身：“当然，把那两个祭品带过来吧。” 霍伊特伯爵招了招手，于是便有两个士兵押着一个男孩走了过来。那男孩身形瘦小，看衣着显然是出自普通的平民人家。此时他的嘴巴被一团布塞得满满的，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因此不仅肢体的挣扎只是徒劳，求饶的词也一个都吐不出来。 男孩被押送到了魔法阵里，被强按着跪在圆心处。然后那两个负责押人的士兵便忙不迭退出了魔法阵，仿佛在里面多呆一秒都会沾染不幸似的。 男孩还想挣扎，可是当黑魔法师的手掌摁在他头顶处的时候，他的身体便再也不受控制，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尊跪姿雕像，只剩下眼珠还能转。 挂在黑魔法师嘴角的那一丝戏谑笑容消失了，只剩下冷硬的严肃面容。他张开口，念起了一段拗口而冗长的咒语。 刚才用灰色粉笔画成的诡异魔法阵，闪起了暗红色的光。旁人光是看着那光的颜色，便油然而生出一种邪恶而不详的感觉。 没过多久，那男孩的身体开始萎缩，就像是被强力捏出水分的海绵一样，肉体仿佛在凭空消失……终于，只剩下了骨头和包附着骨头的褶皱皮肤。男孩身上原本还算合身的破旧衣服，相比于此时的那一副皮包骨架子，变得颇为宽松。 黑魔法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毫不费力地划开这个祭品男孩的胸膛，掏出了心脏。而那颗心脏，在魔法的作用下已然变成了泛着暗红色光芒的圆球。 把玩着那暗红圆球，黑魔法师看向剩下的那个男孩：“好了，带他过来。” 这男孩比先前的那个更瘦弱，但此时在极度惊恐的驱使下爆发出了格外惊人的力道。他从士兵们的手掌底下挣脱出来，一头冲着院子外面奔去。可是由于双手被绑在后面，实在不好掌控平衡，一头栽进了路旁的草坪。 两个士兵连忙去追。但他们才迈出几步，那个黑魔法师就已经划出一片残影，来到了逃跑的男孩身旁。 一只形状似鹰爪的手落在男孩的背后，让他立刻失去了抵抗能力。 黑魔法师提着男孩回到那个魔法阵的中心，接下来就是重复的程序了。又是一具被吸走了血肉的干尸，又是一颗缩成暗红圆球的心脏…… 霍伊特伯爵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切。不仅是肢体动作，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黑魔法师将两颗暗红圆球收到衣袍里面，走到他面前，阴笑着道：“多谢伯爵大人的招待。可惜之前说好的三个，只来了两个。要不然，准备工作能完成得更快一些。” 霍伊特伯爵抽了抽嘴角：“但我已经做到了之前答应你的一切。出海的船，我也准备好了，希望你动作再快点。” “放心，我知道，魔法协会的飞艇已经不远了嘛……呵呵呵，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话音落时，黑魔法师的身影突然沉入了地下，就此消失了。只在庭院里，留下了一个不知通向哪里的坑洞。 望着坑洞旁边的诡异魔法阵，还有那两具干尸，霍伊特伯爵喃喃自语：“该死的阴沟老鼠……” ———— “你们的意思是，霍伊特伯爵命令你们抓那个小孩，是为了拿他当祭品换取黑魔法师的帮助，以便逃到那个大陆以外的海岛上去？而你们之所以盯上卡尔，是因为那个黑魔法师的要求？” 苏伦放下了手中的草叉，如此总结道。 三个士兵连忙点头，其中一个抢着说：“这下真的是全都告诉您了，除了这些，我们真的是啥都不知道啦！您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喝的……” “好啊，应该让你们知道，我并非不讲道理的人，”这么说着，苏伦扭开水壶，“来，张嘴。” 三个士兵几乎同时张开嘴，仰起了脸。 苏伦将水壶里的水，几乎均分着倒进了三人的嘴里。 然后，他又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就有一个麻烦，摆在我和诸位的眼前。如果我放了你们，等你们回去以后，我和卡尔就要倒霉了，对吧？” 一个士兵赶忙咽下了嘴里的清水，道：“不不不，我们绝不会背叛您！” 苏伦微笑起来：“谁知道啊？你们已经背叛了霍伊特伯爵，透露了他的秘密，不是么？既然如此，我还相信你们的承诺，岂不是太愚蠢了吗？所以我建议你们，既然背叛了就干脆狠一点，背叛个彻底。你们已经知道了伯爵要逃到荒凉的海盗上去，而魔法协会的人将会接管这里，那么，为什么还要跟着那个没有前途的伯爵走呢？” 另一个士兵仿佛已然明白了什么，瞪大眼睛，低声道：“您的意思是……” “让我们好好讨论一下霍伊特伯爵的把柄。等魔法协会的联军来到这里，总有很多把柄可以派上用场，不是么？” 苏伦的微笑很温和，但在这三个士兵的眼中，却俨然来自地狱诱人堕落的魔鬼一般，令人恐惧，却又不禁浮想联翩。 ———— 013教导者 这一天的午饭，是伊蒙娜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顿，可她偏偏还没法抱怨。 硬得能用来打架砸人的长条黑面包，要泡在豌豆汤等它慢慢变软一些，才能塞进嘴里。但进到嘴里还只是个开始，因为咀嚼又是一种新的煎熬。只要嚼两下，很快就能从口腔内的触感中发现木屑、沙子和碎石的存在。多吃几口，伊蒙娜觉得不仅肚子难受，牙齿也有些承受不住。 用来泡面包的豌豆汤倒是还行，虽然除了一点点盐味之外就感受不到其他任何调料，不过说到底也只是寡淡不好吃而已，算不上折磨。 除了这两样以外呢？ 看看餐桌，除了这两样就没别的了。无论是卡尔一家三口，还是苏伦和伊蒙娜这两个客人，午餐都只有黑面包和豌豆汤。 尽管佩森王国地处大陆东南，冬天也很少下雪，不过终究不是采摘野菜的好季节。至于肉类，在这样穷困的平民家里更是难得的奢侈品。苏伦和伊蒙娜明白人家已经尽其所能招待自己，所以当然没办法抱怨什么…… 餐桌上的五个人，卡尔给自己加了两个面包，却还是是最先吃完的。这不仅是因为他年纪小、牙齿好、精力旺盛，更重要的是他加的的面包并没有真正咽进肚子，而是偷偷藏到了胸前的一个口袋里。 “我吃完了！”嚷嚷了一声，卡尔抱着胸前的口袋，一口气冲出了家门。他的父母倒是想叫住他，然而还没出声，这孩子的背影就已然消失在门口，于是夫妇俩就只能叹息了。 “这小畜生……”卡尔父亲摇头骂道，“真该给他找个学徒的工作，好好学一门手艺。总在外面晃荡，迟早又要碰到土匪。” 卡尔母亲也附和道：“是啊，就算运气好碰不到土匪，也会跟邻村那几个一样，变成游手好闲的流氓！” 苏伦和伊蒙娜微笑以对，倒是没有对这孩子的未来发表什么意见。因为两人很清楚，卡尔这么急着出门是有原因的——因为谷仓里的那三个士兵，还等着充饥的面包呢。 为了不让父母过于担心，卡尔并没有告诉他们昨晚绑架自己的人其实是伯爵的士兵，只是将锅甩在不知从哪儿来的土匪身上。所以给那三个士兵提供一点口粮以免饿死人的环节，自然也要避开父母。 眼看着卡尔父母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个家的境况多么不容乐观，而独生子卡尔偏偏不怎么懂事，苏伦忽然掏出一枚银币，放在餐桌上，推倒那对夫妇面前。 卡尔母亲一愣：“您这是什么意思？” 苏伦微笑着说道：“这个，是为了感谢你们的照顾。最近局势有些动荡，我们俩也不敢贸然远行。考虑到可能还要叨扰一段时间，就先做出一点补偿。” 夫妇俩对视一眼，然后卡尔父亲连忙捻起那枚银币，脸上刚才的阴云顿时一扫而空，只剩下真诚的笑容：“圣光在上，能碰见您这样爽快大方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伊蒙娜低下脸庞，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着：“圣光在上……哼，圣光在上。” 就在这时，他们却忽然听到了一阵雷鸣般的声响，而整个屋子似乎也随之震动起来！ 四个人连忙站了起来，片刻的面面相觑之后，夫妇俩先跑出了屋子。 苏伦跟在他们后面往外走的时候，听到身旁的少女低声说：“是魔法协会的军队。” “又是飞艇在轰炸？”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门外。顺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一片无云的晴空，以及隐隐约约的火光，却完全没有飞艇的影子。 于是伊蒙娜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是火炮部队，不是飞艇。听炮声，他们用的应该是教导者。” “教导者？”苏伦不由得有些奇怪，“这是炮弹的型号么？” 少女点了点头，扳着手指头数道：“他们最弱的炮弹是辩论者，其次是说服者，然后就是这种，教导者。” “这名字简直是……”苏伦颇有种吐槽的欲望，“还有更强的吗？” “当然啊，昨天炸毁圣殿的就是更强的惩罚者。这种炸弹，一般是从飞艇上丢下来的，每次出现都会带来无数的死伤与毁灭。但据我所知，这还不是威力最强的。” “那么威力最强的是什么？” 伊蒙娜的小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恐惧：“听说，盖特联邦曾经用过禁咒级别的炸弹，在战场上一次就毁灭了敌人。那种恐怖的炸弹，好像叫做‘正义’。” “正义……”苏伦的脸颊不禁抽搐了两下。不得不说，魔法协会对于炸弹的这一套命名方式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而他更没法跟伊蒙娜说的是，自己其实还蛮喜欢这种简单粗暴有力的命名方式。 不过伊蒙娜并没有注意到他小小的纠结，而是望着伯爵城堡的方向，颇有些低落地道：“霍伊特伯爵，这次恐怕也逃不过……” 还没说完，卡尔的母亲，这个性子粗野的乡下婆娘听到了背后那个少女的感叹，回头反问道：“逃不过就逃不过了呗，这是好事呀，有什么难过的？” 伊蒙娜不由一愣：“好事？可你们不是他的领民吗？” 旁边的卡尔父亲吐了口痰，恶狠狠地道：“那个伯爵，为了跟人家打仗，一年到头就晓得加税，加税，加税！谁不知道这混球想干什么？不就是想看我们都撑不下去，然后把家里的儿子送去给他当士兵吗！” 卡尔母亲也说道：“就是，幸亏我们家还没穷到那个地步，饿不死卡尔那小子。要不然，这臭小子早就完蛋啦！” 伊蒙娜瞠目结舌，一时间根本无话可说。 而苏伦把她拽到一边，悄声道：“我知道以你的立场，肯定会同情霍伊特伯爵。但可别忘了，昨晚是谁的士兵对我们动的手？以后，千万不要跟别人讨论政治方面的东西，明白么？” 少女愣愣地点了点头。 ———— 014圣徒也要吃饭的 又过了一天，卡尔去最近的集市打探了消息，确认伯爵领已经被魔法协会的军队攻占。然后苏伦便明白，自己行动的时机到了。 他带着伊蒙娜和卡尔，还有那三个有气无力的士兵，踏上了去往伯爵城堡的道路。 卡尔家所在的村子和城堡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多么遥远，在森林里的小路上走了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到了城堡附近的一个小山头。然而此时，卡尔和那三个士兵却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高大恢弘的城堡，已然是一片废墟了。 苏伦和伊蒙娜当然不会像他们这样惊讶。毕竟两天之前，他们还亲眼见识了更大规模的轰炸。比这座城堡更大，而且有着更完善防护的教会圣殿，一样是化为残砖瓦砾的结局。 而在这座城堡的残骸，此时也被魔法协会的联军占领了。站在山头上远远望去，可以看到有许多人影在废墟里忙碌，搬运里面的尸体和其他东西…… 苏伦忽然问道：“你们确定，伯爵的秘密宝库在城堡外面，而且除了伯爵的贴身卫兵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三个士兵连忙点头。到这个时候他们当然早已意识到，只要自己稍微识时务一点，或许能从伯爵主子的败亡中捞到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好处。 其中的一个士兵说道：“只要您保证能放了我们，并且分我们一些好处，我们一定带您去。” 苏伦点了点头：“我一向厚道，走吧。” ———— 伯爵的秘密小金库，在城堡外面的守林人小屋里。 众所周知，城堡周围的森林也是伯爵大人的财产，包括森林里的野兽。为了防止有人到林子里偷猎，就需要守林人日日夜夜待在林子里，帮他看管。而伯爵在给手下的士兵下达某些见不得光的命令时，也会让士兵们去守林人的小屋领取任务所需的花费和事后的额外报酬，以便避开管家的耳目。 毕竟，城堡里的两位管家都是圣光信徒。虽然不知道究竟有多虔诚，但像是联系黑魔法师、绑架小孩之类的事情还是尽量瞒着比较安稳。 到达森林中的小屋时，不出所料，周围果然静悄悄的，没有旁人。冬季的下午时分，野兽、飞禽和虫子也都很沉默，于是一行六人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绕过一棵大树，三个士兵指着前方的小屋，表示目的地已经到了。其中的一个更是抢着道：“已经到了，您看，我们是现在进去吗？” 苏伦手中的铁剑早已出鞘，问道：“里面有人吗？” “不知道啊……” “卡尔，你跟他去看看。”苏伦看着身旁的少年，指了一下刚才说话的士兵。 少年点了点头，和那个士兵一起走到小屋跟前，推开门闯了进去。片刻之后，两人又从屋里出来。 “没有人，”卡尔大声道，“里面的守林人好像溜了！” 苏伦不再顾忌，大步朝着小屋走去。而伊蒙娜和另外两个士兵，连忙跟在他身后。 六个人一同走进了小屋。 这屋子从外面看，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木制小平房。没经过什么处理的圆木垒成的墙，用泥巴和干草铺就的屋顶，还有包着兽皮的小门，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粗粝的味道。但只要进到门内，就会发现里面大不一样。 屋子里虽然只有一间房，但四面墙壁都挂着花纹繁复的毛毯，而每一件家具也都精巧华丽。而那张大床，更是铺上了厚厚的羊绒。 等大家都进来，看清了屋里的模样，卡尔便感叹道：“真想不到，一个守林人的小屋居然还能这么……” 说到一半，少年忽然发觉自己的词汇量实在有些贫乏。从小到大，他见过的最富有的人，无非也就是路上的商人。但他只看过商人的漂亮马车和衣服，可没进过他们的屋子，自然见识不到富人家里是什么模样。 一个士兵笑道：“那当然，我们这儿的守林人跟别人可不一样。这家伙就是伯爵领的黑暗管家，负责了一大批暗地里的钱款，可富着呢！” 苏伦忽然说道：“行了，快点找出来吧，安全起见，别在这里待太长时间。” 三个士兵赶忙翻找起来。旁观了一会，性子跳脱的卡尔也加入他们，在屋子里动手翻起来。而苏伦和伊蒙娜站在门口，略带一丝警惕。 这个地方，那三个士兵毕竟更熟悉一些，存在搞小动作的可能性。况且，万一有人从外面靠近，也是个不可忽视的危险。两人站在门口盯着他们，同时伊蒙娜张开感知范围，这样显然更保险一些。 两人默默地站在那里，眼看着三个士兵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钱袋，眼看着他们的脸上愈发兴奋……伊蒙娜的面色却变得有些复杂。 少女忽然低声问道：“圣徒大人觉得，金钱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苏伦淡然道：“圣徒也要吃饭的。如果这种不伤良心的钱我们都抓不住，那以后就什么都别想了，安心当伙计或者佃农去吧。” 伊蒙娜点了点头。她当然不怀疑这话的正确性，只是如今圣徒大人的表现，与她一开始的想象之间，差别实在太大。 因为教会覆灭所以不得不隐藏身份，因为身上没钱所以图谋霍伊特伯爵的小金库，这些事无疑都很符合逻辑，相当合理，然而问题是……所谓圣徒，难道不该是创造奇迹的神选之子吗？还必须要符合常人的逻辑，这一点本身不就很奇怪吗？ 伊蒙娜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四人已然将小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寻宝工作已然结束。 看着摆在面前的十几个钱袋，还有从袋口露出的银白与金黄颜色，苏伦却硬生生保留了理智的清醒。 他皱着眉道：“收获比我想象的还多……这不对劲啊，守林人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这些钱都带走？” 就在这时，从屋外传进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将屋内的六人吓了一大跳： “当然是为了让你们上钩啊，可爱的鱼儿。” ———— 015破魔之手 “当然是为了让你们上钩啊，可爱的鱼儿。” 当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屋子里的六个人，无一例外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尤其是伊蒙娜，被吓得最是夸张——毕竟，在她刚才的感觉里，附近几十米内除了同行的几个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可是听声音，说话的人似乎只有十几米远，这是多么的诡异？ 六个人几乎同时甩开脚步，跑出木屋，然后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影。 那纯黑的袍子很宽大，几乎完全遮掩了此人的身形。而与黑袍相连的兜帽，更是连同脸庞也一起遮住了。 伊蒙娜低声道：“魔法师，这个人绝对是魔法师。而且能瞒过我的感知，就说明……” 少女并没有把话说完，但苏伦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距离只有约莫十米，却让她根本感受不到环流的涟漪，足以说明这个魔法师的实力相当强。换言之，比伊蒙娜要强，或许强了不止一点。 苏伦盯着那魔法师，勉强摆了个笑脸：“您好，请问是魔法协会的魔法师大人吗？” “魔法协会？”黑袍人的调门顿时拔高了一大截，“你认识他们的人？” “我不认识，但您……” “你不认识就好。嘿，我留着这小屋，原本是想钓一条大鱼，可谁知道你们这些小虾米先闯进来！”黑袍人冷笑着说道。 而苏伦脸上的笑容不变，抬起手摸起鼻尖，挡着嘴悄声问道：“不是所有的魔法师都受魔法协会管辖，是么？” 伊蒙娜同样低声回道：“有一些黑魔法师，是不容于教会也不容于魔法协会的。不过在魔法协会出现以前，其实大多数魔法师都是黑魔法师……” 苏伦打断道：“我明白了，改革派对守旧派的驱逐嘛，正常。” 其实当初在圣殿里，听伊蒙娜介绍了如今的世界大势以后，他就猜到会有这种黑魔法师的存在了。毕竟探索真理、建立魔导蒸汽工业的魔法协会，跟那种阴沉神秘的魔法师形象差别实在太大。一部分坚守传统观念的魔法师不愿意接受这种画风，倒也很正常。 就在这时，那个黑袍法师忽然伸出右手，小声念了一段咒语，然后右手遥遥一握。 下一刻，在某种奇诡的破坏力影响下，整个木屋突然塌陷了。木屋门口不远处的六个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所波及，如同断线木偶一般摔在地上。尤其是距离木屋最近的那三个士兵和卡尔，已然人事不省，也不知道还活着或是已经死了…… 伊蒙娜和苏伦原本站在一起，而爆炸发生在背后，两人也几乎同时摔到在地上。 这时，黑魔法师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真的是太遗憾了。我明明已经放出消息，就等着魔法协会的人来自投罗网了，可你们偏偏……” 才感叹了一半，黑魔法师硬生生刹住了。因为他看到，那个看似柔弱的金发小姑娘居然抬手指着自己，指尖发出了一道光！ 不过对于这位在生死之间走过许多来回的黑魔法师而言，这种程度的攻击远远要不了他的性命。随手放出一个即发的魔力护盾，便将那道光完整拦住了。 然后黑魔法师大笑道：“原来还是个小修女啊？这么小就如此厉害了，可惜啊……” 如果早一点动手，在承受那一发魔力爆炸的冲击之前先动手，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黑魔法师没有说全，但也足以让伊蒙娜明白他的意思。可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呢？少女趴在地上，瞪着双眼里的血丝，只能暗暗悔恨了。 承受了刚才的魔力攻击以后，还能发出一记圣光惩戒，对只有低阶牧师水准的伊蒙娜而言，已然是超水平发挥了。奈何实力上的压制，再加上被抢占先手的劣势，让她根本无法再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换言之，唯一剩下的选择就只有等死而已。 黑魔法师当然不会再给她机会，也不会再说多余的废话。但就在他准备发出最后一击的时候，趴在伊蒙娜旁边的那个年轻人突然跃起，抓起落在手边的铁剑，一剑砍了过来！ 三个士兵和卡尔受到魔力爆炸的影响，身上没受太重伤，不过失去了意识。伊蒙娜体内有圣光的保护，还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害。 毕竟刚才的魔力爆炸没有火药的助力，是借助木屋里暗藏的魔法阵引发的，对肉体的杀伤力很有限。其真正的威力，体现在紊乱而密集的魔力冲击上，它会直接干扰大脑，重创人类的意识，若是没有防备，哪怕超凡能力者都无法避免影响——然而苏伦却是个绝无仅有的奇葩，除了爆炸的震撼让他头脑有一点发懵以外，几乎就没受到什么影响。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苏伦也是个超凡能力者。 黑魔法师明显没料到这还有个能够反抗的。他匆忙激活护盾，将这一剑挡了下来，然后立刻就念起了咒语，打算直接轰杀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见势不妙，苏伦丢下手中的剑，右手直直抓向敌人的脖子。 念咒念到一半的黑魔法师忍不住翘起嘴角，勾出一个戏谑嘲讽的弧度——用剑都没办法砍破的魔力护盾，却想用手抓破？这人该不会是个智障吧？ 可惜下一刻，黑魔法师就不禁觉得，自己的三观似乎都要被震碎了。 与苏伦的手相触碰的瞬间，那本应坚固如常的魔力护盾，居然像个肥皂泡一样，直接碎了！ 下一个瞬间，苏伦的右手直接抓住了敌人的脖子，紧紧捏住。 咒语念到一半被打断，对于魔法师来说这无疑是相当糟糕的事情。不受控制的魔力乱流，直接反噬了这位黑魔法师的大脑，让他眼前一黑。 下一刻，两道鲜血从黑魔法师的鼻孔里流了下来，而他的眼睛里也忽然出现了许多血丝，仿佛熬了两天两夜没睡觉一样。 使劲掐着人家脖子的同时，苏伦冷笑道：“怎么样，吾辈的破魔之右手，厉害吧？” ———— 016魔法师们 “怎么样，吾辈的破魔之右手，厉害吧？” 不管是黑魔法师还是苏伦，都没有动手之前喋喋不休说废话的习惯。在说出这句台词的同时，苏伦的左手也掐了上去，两只手一起用力。 按理说，这种普通人级别的攻击根本不可能对魔法师造成威胁。这个黑魔法师虽然还没晋升中阶，没法不念咒瞬发魔法，但意识之中也是固化了不止一个魔法的。然而此时此刻，当他将这些固化魔法激发出来的时候，却愕然发觉这些魔法似乎一个起作用的都没有！ 法师之手，在触碰到苏伦的瞬间失效。 魔力飞弹，在触碰到苏伦的瞬间失效。 灵魂冲击，居然也是一样…… 因无法呼吸而失去意识之前的刹那间，黑魔法师终于确定了——这家伙说的“破魔之右手”根本就是胡扯的，他全身都能免疫魔法效果！ 然后黑魔法师彻底人事不省了。 但苏伦并没有松手，反倒继续用力，争取一口气把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魔法师一口气掐死。毕竟，他当时敢把那三个士兵绑起来，却不敢让一个魔法师当俘虏，否则，谁知道人家还有多少诡异手段没使出来呢？ 然而就在这时，一颗坚硬的石块，如同子弹般飞射过来，正中苏伦的右腿！ 这颗石子是从侧面飞来的，从右往左，从他的大腿贯通而出。剧痛之下，苏伦浑身都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被掐得不知是死是活的黑魔法师，当然也摔在了地上。 没过几秒，从石子飞来的方向，又有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人走了出来。这人的身高比之前的黑魔法师要稍微高一点，至少能让苏伦看出并不是同一个人。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么……”苏伦双手捂着大腿两侧的伤口，满头大汗地悄声喃喃道，“妈蛋，麻烦大了。” 新来的黑袍魔法师缓缓走来，用更为阴沉而沧桑的声音说道：“你并不是魔法师，也不是骑士，只是有着特殊的体质。我猜，你或许有着奇特的精灵血统，或者在身上固化了某种高级魔纹？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不是直接的魔力攻击，而是用魔力驱动别的东西来攻击，你就毫无反抗能力了，不是么？” 苏伦的嘴角抽搐着：“居然被看出来……呵，看来我是死定了。但在杀了我之前，能不能给个解释？我可不想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去死。” 黑袍人饶有趣味地反问道：“哦？你想问什么问题？” “他说，这里是个针对魔法协会的陷阱，”苏伦指了指倒在旁边生死不知的低阶魔法师，“可我实在想不通，区区几十枚金币而已，对魔法协会来说算不上什么吧？” 黑袍人颔首道：“当然算不上什么，这只是我给徒弟安排的试炼。试炼的内容是让他自己想办法，杀掉魔法协会的正式成员，哪怕是最低级的魔法学徒都可以。所以他布置的诱饵需要有一定价值，但价值不能太高，不能把魔法协会的中阶魔法师吸引过来。在伯爵城堡里散播守林人小屋里有金币的消息，这一招就很合适。中阶看不上这点钱，低阶和学徒大都比较缺钱。可惜的是，他的运气不太好……对了，你还不让那个牧师小姑娘帮你止血吗？你的特殊体质只局限于免疫魔法效果，并不能让你重伤失血还不死吧？” 伊蒙娜此时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对于敌人看似仁慈的话语颇为诧异，但少女还是连忙施展治疗神术，让苏伦的伤口暂时止血了。 而苏伦也很错愕：“我可是要杀你的徒弟啊，你不杀我？” 黑袍人咧嘴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呢……像你这样奇异的实验品，我走遍全大陆都找不到几个啊！” 听他这么说，苏伦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对方看似没什么防备的“大方”态度，就足以说明了——这家伙显然比他的徒弟强得多，在他看来，苏伦和伊蒙娜显然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看样子应该是中阶魔法师……或许是高阶也说不定？ 在穿越之前，苏伦就是搞科研的。尽管他的实验对象主要是细菌，但楼下实验室的同学可是用到了不少实验动物。那些动物的命运究竟有多么凄惨，苏伦是一清二楚。而自己如今要落到这么一个实力不俗的黑魔法师手里，成为人家的实验品，这状况在苏伦看来实在是糟糕透了。搞不好，自己的未来甚至有可能比现在当场死亡更加痛苦，可是他偏偏没有反抗的能力…… 就在苏伦万念俱灰的时候，那个强大的黑魔法师却突然遭到了攻击。 周围的树木，仿佛突然成了嗜血的动物，射出了许多树枝——周围就是森林，所以那些树枝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射向黑魔法师，让他根本没有躲闪的空间。 黑魔法师轻松的神情一凝，没有念咒语，直接瞬发了一道防护魔法。 一个闪烁着彩虹光芒的圆形防护罩，将那黑袍的身影整个包裹在其中。而那些如雨点般密集的树枝，全都被防护罩挡在了外面。 但就在这时，黑魔法师脚下的土地裂开了一道大缝。一条粗壮得难以置信的巨蟒从里面钻出来，将黑魔法师连同他的彩虹防护罩都卷了起来！ 那巨蟒的宽度足有成年壮汉的腰腹那么粗，长度更是难以估量，将黑魔法师缠了好几圈之后，还有一截身躯在地下没露出来…… 苏伦和伊蒙娜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墨绿色的巨蟒将黑魔法师团团缠住，然后缓缓回到地上的那道缝隙里面，就此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至于那位刚才还显得强大无比、不可战胜的黑魔法师……随着地面以下的一阵晃动，从地缝中传出了一阵惨叫。巨蟒不会发出那样的叫声，所以倒霉的是哪位，就很显而易见了。 然后，一个身穿绿白制服的少女从树林中显露了身影，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我叫希帕蒂·贝努，魔法协会的常务执事。那么，你们是谁？” ———— 017老鼠见了猫 “我叫希帕蒂·贝努，魔法协会的常务执事。那么，你们是谁？” 说着，少女已然走到了苏伦和伊蒙娜面前，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两人，还有躺在地上的那几个人——卡尔、三个士兵还有被掐了脖子的低阶魔法师，这五位都是人事不省的状态，或趴着或躺着。 苏伦尚且一头雾水，可伊蒙娜却忍不住紧张了起来。她凑到苏伦耳边，悄声道：“这种制服，是魔法协会的中阶魔法师！” “中阶么……” 这么看来，刚才那个被巨蟒拖到地下的黑魔法师，大概也就是个中阶。当然，对于苏伦这样连学徒都不是的菜鸟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中阶还是高阶，都可以轻轻松松捏死他。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魔法协会的做事风格比黑魔法师更光明正大，应该也不会为难无辜者吧？ 苏伦这么想着，默默打量起了那个少女。 她身上穿着的，似乎是魔法协会的制服，以绿和白拼贴而成的色调显得颇为别致，而且款式也跟这个时代的宽松长袍不同，更像是苏伦在地球上看过的时尚连衣裙，在衬托出身体曲线的同时又不会妨碍到行动，就连裙子以下的那双短靴也有种别样的风格…… 不过说到底，衣着只是辅助，印象如何终究要看人的样貌。而这位魔法协会的执事小姐，其本身外貌显然也足以自傲了。 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扎了个随意的单马尾，脸上似乎没化妆更没有任何首饰。但即使如此也无碍于她的魅力，反倒更有种清爽的美感。她的面容相当精致，却并不像伊蒙娜那样稚嫩柔弱。一双略显中性化的剑眉，为那双深棕色的大眼睛添上了不少英气，而她清冷的表情，更是给人一种颇具锐气的印象。 相比于14岁的伊蒙娜，希帕蒂的年纪明显要大一些，身形也更为高挑。苏伦目测估计，大概在一米六和一米七之间。当然，相比于苏伦自己和刚才那两个黑魔法师，希帕蒂还是显得更为娇小一些。 但这种娇小，却并不意味着战斗力的欠缺。至少苏伦对刚才从地下冒出来的巨蟒是印象深刻，对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更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苏伦打量着希帕蒂的同时，希帕蒂也颇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沉默半晌之后，希帕蒂忽然望向伊蒙娜，说道：“那位牧师小姐，不用紧张。我看得出来你只是低阶，而且也没有对魔法协会不友好的行为，所以我不会为难你。” 虽然听人家这么说了，但伊蒙娜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她早已站了起来，浑身都紧绷着，活像是看到了天敌的小动物。 而苏伦右腿有个贯穿伤，尽管止住了血，一时半会却是根本站不起来的。 他坐在地上，问道：“那么，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希帕蒂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又迟疑了一下，微微摇头：“刚才那个黑魔法师说，你可以免疫魔法效果，也就说身体的魔导率可能有异常……你最好跟我走一趟，登记注册一下身份。” 登记注册身份，下一步是不是又要被拉进实验室？ 苏伦不禁有些忐忑。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女，只见伊蒙娜眼中的惊恐与紧张比他更强烈。 想了想，他又问道：“这是强制性的吗？” “强制性？”希帕蒂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就在这时，她身后几米开外的那个大缝骤然裂开，扩得更大了。 苏伦和伊蒙娜的眼神都看直了，而希帕蒂更是立刻转过身去，盯着那在地面上扩散出许多裂纹的大缝。同时，执事小姐还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魔杖，一根大约二三十厘米长的木质魔杖。 “怎么可能……”希帕蒂喃喃道，“不是已经吞下去了吗……难不成是自爆？” 令人窒息的几秒静默之后，异变突生。刚才被巨蟒卷到地下的黑魔法师又冲了上来，却并不是从那道大缝里出来的，而是在十几米外的地上另外破开一个坑洞。而在现身的一刹那，他就冲天而起，飞上了天空。 相比于低阶魔法师，晋升到中阶以后能够在空中长时间飞行，这是最大的优势之一。 但希帕蒂显然也是中阶魔法师。她没空去管地下的那条巨蟒究竟是什么情况，便也一跃而起，飞到了树顶以上，朝着那个黑魔法师追了过去。 一片狼藉的战场中间，只剩下了苏伦和伊蒙娜这两个意识清醒的人。 伊蒙娜张望了一下，连忙道：“我们趁现在赶紧走吧！要是等那个叫希帕蒂的家伙回来，就危险了！” 苏伦看着少女脸上遮掩不住的慌张，反问道：“你真的觉得，会很危险吗？” 伊蒙娜捏紧了小拳头：“那当然啦！你没听她说嘛，要带你去注册，然后肯定就是拿你当实验品啊！” 与伊蒙娜不同，苏伦倒是淡定得多。毕竟相比于那两个黑魔法师，希帕蒂给他的印象要好得多，而且魔法协会这种走科研和工业路线的组织，也让地球来的穿越者颇感亲切。 不过再仔细想想，如果就这么跟希帕蒂走了，搞不好真是去实验室当小白鼠的……那样的话，似乎有些不妙。 不过还没等苏伦说话，伊蒙娜已经等不及了。她走到卡尔旁边，对着这个躺在地上的少年施展了一个简单的神术： “律令·苏醒！” 几乎是在神术光芒落于卡尔身上的一瞬间，少年的眼皮就动了动。接着没过几秒钟，卡尔就睁开了眼睛，双手撑地坐了起来。 “刚才是……”少年茫然道，“怎么回事？” “现在很危险，没有时间解释，”伊蒙娜指着不远处的苏伦，“你背上他，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卡尔挠了挠头：“那三个士兵呢？” 伊蒙娜顿时一愣。她很想说放着这三个士兵不用管，可是转念一想，又发觉希帕蒂似乎很容易就能通过这三个士兵找到自己和苏伦，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伦忽然说道：“很简单，把他们叫醒，告诉他们这里被埋伏了，我们只是暂时击退黑魔法师，敌人随时可能回来，所以他们应该尽快逃跑。不过在这之前，你们俩要先拿上那些金币，然后分出一点给他们。” ———— 018圣柜的新用途 对于如今的魔法协会而言，相比于圣光教会，那些不受控制的黑魔法师往往是更大的威胁。任何一个魔法协会的正式魔法师，都明白遇见黑魔法师的时候自己应该干什么——尝试活捉，或者直接抹杀。 希帕蒂当然也不例外。 身为魔法协会里青年一代的佼佼者，希帕蒂对于黑魔法师总是有些轻蔑的态度。在她看来，这些食古不化的家伙缺乏理性思维，不懂得如何用实验和逻辑进行分析研究。换句话说，这些黑魔法师对于魔法的理解和动物没什么区别，野蛮而愚昧。 今天对战的这个黑魔法师，跟希帕蒂一样都是中阶。但就因为对魔法的理解深度不同，所以魔力的利用效率也就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表现在战斗力上，就是黑魔法师完全没法跟正规魔法学院出身的希帕蒂正面抗衡。 然而，即使是这位天才少女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黑魔法师还是有特别的长处。至少，在保命这件事上堪称是千锤百炼，有着令人惊叹的顽强和机敏。 一场漫长的天空追逐战之后，希帕蒂终于再次捉住了敌人的身影。 在空中，一连串的魔力飞弹让那个黑魔法师终于承受不住，落入了森林里试图躲避。可是一进入森林范围，希帕蒂就又控制着树枝不停地攻击，将他彻底困住。 黑魔法师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防护罩，咬着牙喊道：“现在的召唤系法术，居然可以这么不讲理的吗！” “这只能证明，以前的召唤系魔法师实在太蠢了。” 尽管口头上依旧轻蔑，但希帕蒂此时一点都不敢再掉以轻心了。少女踩在树枝上，望着下方的那个人影，暗暗猜测着——在那破碎得近乎褴褛的黑袍下面，究竟还藏着多少逃命手段呢？ 突然，黑魔法师的身影一闪，又出现在了森林上空。 而希帕蒂早已等着这一幕了。她举起魔杖对准了敌人，将早已积蓄好的魔力灌注其中，刹那间，魔杖的前端闪烁起了刺眼的明亮光芒。 下一秒，一道闪电从魔杖中喷吐而出，如同一支瞬间成形的巨大荆棘，刺中了空中的黑袍身影！ 黑魔法师在空中顿时僵住了，然后直直坠落，摔在地上。 看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希帕蒂不由叹了口气。因为对这家伙的逃生手段颇为忌惮，她也不敢再试着活捉，而是直接亮出了最强的杀招。这样一来，杀掉此人是没什么问题，但关于这个中阶黑魔法师的情报，恐怕也就无从得知了。 检查了一下那具凄惨至极的尸体，希帕蒂没有找到哪怕一丝线索。于是少女随手甩了个法师之手，将尸体埋在了土里，然后升空往来时的地方飞去。 等她终于回到那个守林人小屋的时候，希帕蒂无奈地发现，之前待在这里的人差不多都跑光了。唯独一个低阶黑魔法师还趴在地上。再过去伸手一摸，这家伙也没了呼吸。 “这下子，线索是真的全断了啊……”少女喃喃道。 ———— 付出几枚金币，打发掉了那三个因为大难不死而满心庆幸的士兵之后，苏伦、伊蒙娜和卡尔就立刻离开了守林人小屋。当然，屋子里的那些金币也被他们搜刮干净了。 回来的路上，苏伦是被卡尔背着走的。 但就在距离村口只有几十米的时候，苏伦突然指向空置着的谷仓：“别直接背我回屋子，先去那里。” “去那儿干什么？” 尽管下意识地问了这么一句，不过卡尔还是很听话地拐了个方向。而一旁的伊蒙娜望着苏伦，脸上也有些疑惑。 苏伦笑了笑，并没有解释。 到了谷仓里面，他对着卡尔说道：“你先回去吧，别再让你爸妈等得着急了。” 少年此时虽然是一脑袋的疑问，却也看得出来苏伦是有些事要避着自己，于是他很识趣地走了。 然后伊蒙娜问道：“我感觉得到，卡尔已经在几十米以外了……所以你特意支开他，是为了跟我说什么事吗？” 苏伦点了点头：“我要做个实验。” “实验？”光是听到这个词，伊蒙娜就有些不自在，“你想做什么？” 苏伦抬手指着墙边的稻草堆：“我们当时是把圣柜藏在那里的，走吧，扶我过去。” 伊蒙娜抑制住了提问的冲动，扶着他，走到了稻草堆旁边。然后少女拨开稻草，露出了藏在下面的圣柜。 尽管在海里飘了好多个小时，一路上没有丝毫保养，又在称不上干净的稻草底下藏了两天。可是此时展现在两人眼中的圣柜，依旧光洁如新，看不出丝毫的污迹或损伤。 苏伦打开圣柜，一头栽了进去。 伊蒙娜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苏伦伸了一只手出来，摇了摇：“不用担心，这是实验的一部分。” “实验的一部分？”少女歪了歪脑袋，“你是故意摔进去的？” “嗯，再等等……”说着，苏伦从里面关上了柜门。 伊蒙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历代圣徒的事迹，忽然想起了一个关键点——貌似，每一位圣徒都曾经历过种种艰苦磨难，甚至生命危险，最后却总是能活很长时间。如果以前的圣徒也和如今这位一样，难以使用神术的话，那他们怎么是怎么挺过种种危险的？光是免疫魔法，恐怕还不够吧？ 隐隐约约间，少女觉得，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等了没多久，柜门突然打开了，苏伦从里面直接跳了出来。 等等，跳了出来？ 伊蒙娜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他之前受了贯通伤的右大腿：“那么重的伤！难道说，你这就已经痊愈了吗？” 苏伦微笑道：“果然，圣徒还是有些福利的。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就有些难以形容的……现在看来确实不是错觉。” 少女惊喜道：“那以后是不是只要没死，你回到圣柜里面，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听到这个问题，苏伦却沉吟道：“不太好说……还是需要做些实验，一系列的实验。” “一系列的实验？” ———— 019专属外挂和临别赠言 很快，伊蒙娜就明白了苏伦所谓的“一系列实验”是什么意思，并且看得瞠目结舌。 苏伦先是用铁剑在手指上割开一条小口子，再放进圣柜，过了半天，没发觉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于是他又钻进圣柜，关上门。片刻之后再出来时，手指上的伤口已然消失了。 “这说明，必须关上柜子，我在里面才能治愈伤口，”苏伦如此总结道，“但现在还没办法确定，圣柜能够治愈的除了我以外，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 伊蒙娜连忙道：“肯定只有你啊！只有你是圣徒，其他的人怎么可能？” 苏伦微笑道：“这可不一定。在我以前，你听说过有人进这个柜子吗？” “没有……”少女想了想，“以前根本没人能打开圣柜，又怎么可能进去呢？” 苏伦耸了耸肩：“既然没人进来体验过，那又怎么知道，这柜子是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治疗效果呢？” 伊蒙娜灵机一动：“那如果我也割一条伤口，进去试试呢？” 苏伦竖了个大拇指：“这叫对比试验，没错，就应该这样。当然如果你的伤口没有愈合的话，也不能完全说明除了我以外就一定没别人，不过已经是个很有说服力的证据了。” 于是少女就这么干了。她也拿起铁剑，在自己的手指上割开了一道伤口。 苏伦盯着那伤口，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力道太过了一点？” 伊蒙娜忍不住吸着凉气，一双大眼睛里也泛起了泪光。不过圣女殿下此刻倒是很有骨气，捂着伤口，一声不吭地钻进了圣柜。 苏伦给她关上了门。 等了一会，苏伦再打开门，看着少女从里面出来。而她手指上的那道深深的伤口，还在流着血。 “律令·治疗！” 刚从圣柜里出来，伊蒙娜就给自己施展了一个神术。在圣光的笼罩下，那伤口缓缓愈合，但还是留下了一丝浅浅的细痕。 “看起来，圣柜的治疗效果真的只对我起作用……既然确定了这一点，那干嘛不玩点大的？”苏伦自言自语着，又捡起铁剑，在自己的胳膊上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 然后躺进圣柜，关上门，再出来，就看到伤口又愈合消失了。 这时，伊蒙娜忽然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苏伦一愣：“怎么帮忙？” 紧接着，就有一抹亮光闪过，只见那铁剑已然刺入了他的胳膊。还没等苏伦叫出声，伊蒙娜又拔出了剑，带起一蓬飞溅的鲜血。 “卧槽！”苏伦忍不住叫出了声，“你下手居然这么重！” 少女歪了歪脑袋：“反正受了伤还能愈合，重一点不也没关系吗？” 苏伦抽了抽嘴角，来不及再说什么，连忙缩回圣柜…… 就这样，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将全身上下几乎伤了个遍之后，苏伦确定了圣柜对自己的身体有着堪称逆天的治疗效果。 不过苏伦并没有将身体的某部分砍断，毕竟他的胆量有限。 ———— 足足十天之后，终于有人来到了这个村子，告诉了村民们这一带的领土已然换了主人。当然在此之前，伯爵城堡被炸成一片废墟的消息早已在村民中间流传开了。至于伯爵本人是死是活，那就没人真正知晓了。 佩森王国之内，最后一个与魔法协会为敌的据点，就此消失。而整个大陆之上，所有的领主都承认了魔法协会的权威。对于魔法师们而言，这可真是一个光辉伟大的时代——当然，如果没有伽利雷大师突然陨落的消息，那就更好了。 不过，无论如今的川铎有多么热烈欢快的气氛，盖特联邦和艾玛帝国又是如何的暗流涌动，这一切都跟两个圣光教会的幸存者没有什么关系。要说跟苏伦和伊蒙娜有关的变化，主要还是那位来到村里的魔法协会驻佩森王国办事员。 办事员先生带来了记名册，将村子里所有人的身份信息都统计在了里面。而苏伦和伊蒙娜也不例外，两人以卡尔家的逃难远亲的身份，得到了自己的身份证件。 寄住在卡尔家的目标，就此达成。 于是在办事员和那几个助手离开之后，第二天，苏伦和伊蒙娜就告辞了。 “为什么要走啊？”送两人到村口外面，卡尔还是忍不住道，“在这里待着不好吗？外面多危险！” 苏伦笑了笑：“危险么？战争已经结束了。” 卡尔连连摇头：“我在集市上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吟游诗人也说过，战争从来没有结束过，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不断重复的！” 苏伦稍稍收敛了笑容，有些认真地问：“但你觉得，魔法协会消灭了圣光教会之后，这个世界不会有什么改变吗？” 卡尔不由一愣：“改变？什么改变？” 苏伦停顿了几秒，说道：“你也看过霍伊特伯爵的城堡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觉得，在以后的战争中，平民的境遇还会和以前一样么？” 卡尔挠了挠头：“可能会比以前更危险吧……但在城市里，不也更加危险吗？” 苏伦微微点头：“确实更危险，但机会也要多得多。这么说吧，除了武器以外，大陆上发生的变革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如果能去艾玛帝国或者盖特联邦看一眼，你就知道了。人们出远门时的首选不是马车，而是乘坐飞艇。耕地的农夫可以用上炼金术的成果，产量翻倍提升。新的建筑，不再是用木头的铁钉慢慢建造，而是用魔法和机械的力量迅速建成。在这样迅猛的发展中，会出现多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机会？” 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听着这番话，若有所思。片刻后，卡尔问道：“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我们给你留下了十枚金币。哪怕去了城里，这也是一笔不可忽视的财富。所以我的建议就是不要轻易花掉它们，尤其是不要把钱花在毫无意义的浪荡享受上。以后如果要出去闯闯，这就是你的启动资金。” 说完，苏伦背起了圣柜，转过身。 “变革、新的机会、启动资金……”卡尔琢磨着这些陌生的短语，一时间，不免有了些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而等他反应过来时，苏伦和伊蒙娜已经转身走远了，只有两声“再见”还隐隐回荡在耳边。 ———— 020萨格勒城 花了一点小钱，苏伦和伊蒙娜搭上了一辆商人的马车。这位商人是独行者，没有车夫，只能自己赶路，而车厢里还有些许空间，能容纳两个人和一个柜子。 于是苏伦和伊蒙娜就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摇晃着，朝佩森王国的首都行去。车厢里没有窗户，周围充斥着皮革鞣制后的刺鼻酸味——这样的环境，显然称不上舒适。 但在偏僻的乡下，就算手握大把金币，也很难享受更好的条件。苏伦和伊蒙娜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捏着鼻子乘这辆货商马车。 一段长久的静默之后，伊蒙娜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并不痛恨魔法协会打造的秩序？” 苏伦反问道：“为什么要痛恨？因为魔法协会击败了圣光教会，所以就应当痛恨他们带来的一切东西？” 少女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在她看来，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苏伦则又拿出之前的那一套说辞：“要认清现实，就不能抱有偏见。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魔法协会打造的秩序不一定是坏事。” “不一定是坏事？”伊蒙娜瞪大了眼睛，“你难道想告诉我，大多数人都会拥抱魔法协会？” 苏伦耸了耸肩：“还记得刚才离开的村子么？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魔法协会的办事员到了那里以后，村民们是什么反应？” 少女不禁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她有些迟疑地说：“村民们很新奇，而且有一点欢迎……好像是因为，办事员说了以后要减免税收？” “对，如果魔法协会能拿出实际的东西收买人心，自然就会比圣光教会更受欢迎。根据圣殿里的那些资料来看，实际上在魔法协会出现之前，大陆上人们对于圣光的信仰就已经在衰减了。如今有了魔法协会给出的好处，人们更喜欢魔法协会也很正常。” “但魔法协会为什么能拿出更多的好处呢？” “很简单，因为魔导蒸汽工业，生产力比以往强了许多倍。” “魔导蒸汽工业？”伊蒙娜不禁有些疑惑，“除了飞艇和炮火，哦，还有那个蒸汽钻以外，你应该没见过其他的魔导蒸汽造物吧？” 这个时候，苏伦却故作高深地道：“这个世界的蒸汽工业成果，我确实没怎么见过，但是……” 伊蒙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道：“在其他的世界，你见过！” 苏伦点了点头，没解释更多。他当然没法说，在自己的印象中圣光教会只有反派模板…… ———— 佩森王国的首都名为萨格勒，距离海岸并不很远。苏伦和伊蒙娜只在那辆装运皮革的马车里忍了两天，就到了目的地。 下车时，苏伦又买了几张皮革，将圣柜完完整整包裹起来。然后，两人并肩朝着不远处的城门走去。 自从穿越降临以来，这还是苏伦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城市和这么多人。在好几米高的城门下面，排着长长的队，无数旅客、商人等待着城门处的检查，逐个通过。而守在城门处的，不只是拿着兵器的兵士，还有穿着制服的魔法师。 看这样子，伊蒙娜顿时紧张起来了：“我会不会没法通过？会不会被抓起来？” 苏伦淡定道：“应该不至于，过去试试就知道了。” 之前圣殿里的传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只要不直接对抗，魔法协会是不会为难低阶牧师的。而前两天在守林人小屋那里，名为希帕蒂的中阶魔法师也说过同样的话。 见少女还有些忐忑不安，苏伦干脆拉起她的手，牵着她往城门处走去，排在了队列的末尾。 然后，他放开了少女的手，见她似乎并没有在意这种细节，便安心回味起了刚才的感受……不得不承认，女孩子的小手摸起来确实很舒服。对于苏伦而言，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排了将近一小时，苏伦和伊蒙娜终于来到了城门口。而这时，两人的身后又排起了更长的队。这样看来，每天进城的人数绝对不会少。 在这个岗位上坚守的卫兵，在重复工作中自然早就累得不想多说什么了。轮到苏伦和伊蒙娜时，他只说了一个词：“身份证件。” 苏伦连忙将自己和伊蒙娜的新证件递了过去。卫兵用一个镶着银丝魔法阵的盒子扫了一下两张证件，又抬眼看了看这两人，便将证件递了回去：“过去吧。” 苏伦接过身份证，一把拉住愣在原地的伊蒙娜，拽着她就走。 走了好一段路之后，伊蒙娜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么简单就能过关？” 苏伦笑了笑：“要不然呢，你以为要多么复杂？” “我记得以前通过萨格勒城门的时候，如果不是贵族也不是神职者……”少女回忆着说道，“好像还要给城门的守卫交钱才能通过。如果是魔法师，那更是会被当场捉拿，送上火刑架呐！” 苏伦顺势说道：“所以说，对比一下，你觉得人们会更欢迎魔法协会，还是怀念圣光教会？” 伊蒙娜忍不住反驳道：“可是这不能怪在教会的头上啊！城门守卫是王室的人，不属于圣光教会管辖。” 苏伦撇了撇嘴角：“但人们不会分得那么清楚。他们只会把以前圣光教会还在时的情况和如今对比，然后得出结论。教会已经不存在了，魔法协会威望正盛。所以现在，不会有人公开为教会辩解。” “怎么能这样……” “这样其实是很正常的，一切罪名都会落在失败者的身上。无论是哪一种历史记载都不会有绝对的公正，而在大众观念中则流行着更多的偏见与误解。他们不会在意圣光教会犯了哪些过错，又有哪些黑点是强行加在教会头上的。他们只需要一个可以让人肆意贬损、发泄出气的对象而已。其实以前圣光教会战胜异教徒的时候，不也将无数罪名安在了异教徒的头上了吗？” 苏伦这么说着，松开了牵着少女的手。 伊蒙娜浑然未觉，只是低垂着脑袋，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 ———— 021扫盲术 在萨格勒城中，苏伦很快就打听到了自己需要的情报。 要成为正式的魔法学徒，首先必须报名参加入学考试。只要考试通过了，就能够加入萨格勒城的初等魔法学校。而在学校里脱颖而出的人，就可以去川铎城里，参加统一高等考试…… 所以第一步，就是报名入学考试。而在傍晚的下班时间之前，苏伦终于找到了目的地——魔法学徒教育考试委员会。 这栋建筑的外观，看起来跟其他的商店和民居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门口那黑色与银色相间的招牌比较显眼。尽管如此，伊蒙娜还是不太敢贸然踏入魔法师的聚集地。于是，苏伦只能独自进去，让伊蒙娜在外面等着自己。 进门之后，苏伦找了几个人问路，最后在一个敞开的办公室门口，看到了负责招生考试的办事员。 这位办事员也是个魔法师，近乎中年的脸庞颇为严肃古板，他穿着黄色和白色的男式制服，坐在办公桌前捧着一本书，正读得认真。听到敲门的声音，他抬头望向门口，就看到了一个身披平民衣服的黑发青年。 “你想问关于考试的事情？”办事员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这个是报名表。你把它填了，交给我，过些天按时去考场就行了。” 苏伦从办事员的手中接过了那张报名表，却又微笑道：“抱歉，可以再给我一张吗？我妹妹也要考。” 办事员又抽了一张递给他，想了想，开口提醒道：“考试的题目你可能没见过。如果真的想考上某个学校，我建议你去买些辅导资料。门口出去，就可以找到卖资料的店。如果你不懂文字，不知道如何填报名表的话，也可以在那里解决问题。” “谢谢您的忠告。”苏伦微笑着，嘴角却微微抽搐了两下。 考试、报名表什么的就不吐槽了，可又冒出来了辅导资料——这种极其强烈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那些改变世界的魔法师里，一定有穿越者吧！ 苏伦默默腹诽着往外走。从委员会的办公楼里出来，他果然看到了买辅导资料的地方。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伊蒙娜就站在那个店门口处，与守摊的魔法学徒大眼瞪小眼…… “怎么回事？”苏伦大步赶过去，问道。 伊蒙娜扭过头，脸上还留着一抹惊恐：“刚才他居然朝我施放魔法！” 魔法学徒连忙解释道：“那是标准的扫盲术，保证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唉，这位小姐说要买一份辅导材料，又没有声明她认不认得文字。按照惯例，我就给他施展了一次扫盲术……” 苏伦忍不住打断道：“等等，所谓的扫盲术，难道是扫除文盲的意思？” 魔法学徒点了点头：“当然啊！” “那就用不着了，我们俩都不是文盲。”说着，苏伦掏了几枚铜币，买了一份备考辅导材料，然后拉着伊蒙娜就走。 走出几步之后，苏伦问道：“话说，你怎么想到要买那东西？” 伊蒙娜小声说道：“我听到有人在说，考试之前大家都要买那东西……苏伦，我是不是闯祸了？” “算不上，一点误会而已。只不过，以后我们会经常接触魔法，所以你不能再这么敏感了。” “哦……”少女低垂着头，走出几步，忽然又问道，“文盲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认识文字的人。除了贵族、神职者和少数学者以外，大多数人应该都不认识文字。而参加这种考试的人，应该是以平民为主。所以惯例是每人附赠一发扫盲术，这很正常，就是这个魔法的命名方式实在是有点奇怪……” 听着苏伦的解释，伊蒙娜愣愣地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之后，少女终于注意到了苏伦手中的纸张，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啊？” “报名表，我们要填了这个，然后……”说着，苏伦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了，我们应该先买支笔！” 伊蒙娜又问道：“这里可以买到羽毛笔吗？” “不，应该用不着羽毛笔……” ———— 跟苏伦预料中的差不多，弄出了那么多工业产品的魔法协会，在书写方式上肯定也有所创新。在买辅导资料的那个小店里，苏伦还买到了几支铅笔。另外，他还从守店的魔法学徒口中得知，考试的时候要求也是用铅笔。 带着伊蒙娜填好了报名表，苏伦把两份报名表送回到了那间办公室。 接过两份报名表，办事员只看了一眼，就抬头问道：“你和你的妹妹，以前就认识文字吗？” 苏伦点了点头：“没错，不过您怎么知道的？” 办事员终于不那么严肃了，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怎么看都称不上好看的笑容，解释道：“如果是因为扫盲术而掌握文字的人，必须要缓几个小时才能熟练写字。你们动作这么快，肯定是早就知道该怎么写字的。那位，就是你妹妹吧？” 说话时，办事员的目光看向苏伦身后，那个缩在门口只露出半张脸的少女。不过伊蒙娜虽然只露出了半张脸，但也足以让人看出她相貌的不凡了。 苏伦点了点头：“是啊。” “你们的身份，跟一般的平民肯定不一样，说不定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吧……”办事员摆了摆手，感慨道，“不用紧张，也不用跟我解释什么。不管隐藏了什么秘密都不重要，魔法协会的包容性绝对比你们想象的要强。而且我们并不那么看重个人实力，更重要的是学术研究。” “学术研究？”伊蒙娜一脸问号。 “学术研究！”苏伦眼前一亮。 这位办事员并没有注意到“兄妹俩”的表情差别，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们推广扫盲术也是为了学术研究。投入研究的人越多，以后能出的成果自然也就越多。萨格勒城刚解放还没多长时间，文盲还是太多。如果你们去艾玛帝国或者盖特联邦看看就知道了，那些地方的孩童只要到了10岁就会统一接受扫盲术，无论身份出身。所以报名入学考试的时候，根本用不着再安排扫盲术。” 苏伦和伊蒙娜静静地听着，一时间都有些若有所思。 伊蒙娜在暗暗想着，明明教会也有让人通晓语言和文字的神术，以前却从来没有普及过——这是为什么呢？ 而苏伦想的问题，则是魔法文明的优越性。相比于地球上的人们为了提高识字率而付出的艰苦努力，这些魔法师们干起相同的事情可是太轻松了…… ———— 022你难道不会寂寞吗 魔法学徒教育考试委员会的工作，显然是比较轻松的。里面的办事员不仅可以上班时间读闲书，还能跟两个来报名的考生闲谈聊天。 就这样，一直聊到了下班时间，办事员捧着书迫不及待地走了。整个委员会上上下下都赶着下班，而苏伦和伊蒙娜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也就直接撤退了。 从那栋建筑里走出来，苏伦抬头望着周围那些只有两三层的低矮楼房，欣赏起了异世界的城市风貌。忙活一天过后，他现在总算是有了这份闲心。 而伊蒙娜走在他身旁，忽然问道：“什么时候，我们两个变成兄妹了？” 苏伦摆了摆手：“别在意这种细节。主要是这样说会比较自然一些。” “哦……”伊蒙娜捻了一下耳旁的淡金色发丝，又看了看苏伦的侧脸，“你真的觉得，别人会相信我们是兄妹吗？” “这倒也是……”苏伦沉吟道，“话说，有没有改变容貌的神术？或者不说改变容貌，改变发色，可以做到吗？” 伊蒙娜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并没有。不过魔法师可能有这方面的手段。” 苏伦随手打了个响指：“没关系，那就说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吧，我是养子，你是亲生女儿。” 伊蒙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父亲是奥尼亚王国的国王，所以你想当王子？” 苏伦并没有给别人当儿子的愿望，哪怕是个已经死掉的国王。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只是跟别人讲的一个借口，不用太在意。如果以后碰到有人问详细家境，我们也没必要解释，就说离家流浪的岁数太小所以我们自己也不太清楚，这样应该可以了。” “离开家时的岁数太小吗？”伊蒙娜轻叹了一口气，“确实是这样啊……” 苏伦看了看少女略显哀伤的表情，换了个话题：“好了，现在我们应该纠结的是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今天晚上，我们睡在哪儿？” ———— 在魔法协会的影响下，佩森王国已经开启了各方面的变革。但要说租房中介之类的，那未免也太过超前。如果要租房的话，还是只能采取最低效的办法，去酒馆之类的地方问，或者一家一家跑。 苏伦和伊蒙娜开始找住处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再想办法去租房子显然来不及了。随着天色愈发黯淡，周围环绕的风也愈发寒冷，这就逼他们不得不尽快行动定下住处。于是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旅店，直接开房住了进去。 当然，他们开了两间房。 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苏伦放下了背上的圣柜，点亮桌上的油灯，再往床上一坐，长长地出了口气。 要知道，找住处的一路上他都背着圣柜，这可是个不小的负担。 然后苏伦拿起那套考前的辅导材料，凑到油灯下翻看起来。而刚一开始看，他就忍不住感慨了…… “这些东西也太简单了，只有小学级别的基础数学，和一点点入门级别的逻辑常识么？” 他将这些辅导资料全看了一遍，对于几天后的入学考便有了相当充足的信心。而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敲门的声音很轻柔，听起来似乎是个女孩……是伊蒙娜吗？ 苏伦走过去开了门，然后看到了一个衣着轻薄，妆容更是相当妖艳的年轻女子。或者说，看起来挺年轻的，但妆化得实在太重，房间里的灯光又很是昏暗，所以苏伦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敢太肯定。说不定把面前这妹子的脸洗干净，就会发觉其实是个大妈呢？ “请问你有什么事？”苏伦隐隐然预感到了什么，只是装作什么都不懂似地问道。 妖艳的来客轻轻扭动着腰肢，开口便是一种略带沙哑的低沉声线：“小哥，黑夜如此漫长，你一个人，不会觉得寂寞吗？” 苏伦一本正经地道：“我要学习，所以不会寂寞。” 那女子甜腻地笑着：“学习，也可以有人帮忙服务啊……你真的不需要吗？” 苏伦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看书也可以服务？那太好了，我有几个问题想要找人探讨一下。” 女子依旧笑着，眼里却不禁流露出一丝鄙视。像这种明明很渴望却非要往苦修士的方向装一下的家伙，她实在是见多了。 然而下一刻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只见苏伦迅速转身到桌前，拿起了油灯和辅导资料，又回到门口，将写满了数理基础的资料递到那女子眼皮底下。 “有个问题我有点不太明白。这上面介绍了三段论推理的形式，后面又说三段论的种类有256种，而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正确有效的推理形式。但是正确形式的具体数目，它却给出了两种说法，一种是19种，另一种是24种，还说等正式进入学校之后就能学到正确答案……那么你觉得，究竟哪个是正确的呢？” 妖艳女子已然彻底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面前这个黑发青年的表情，发现这人似乎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想要探讨三段论，于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有病啊！” 女子一巴掌打翻了辅导资料，转身就走。 苏伦的脸上满是茫然无措的表情。可等到妖艳女子走开几步，他望着那风情不存的背影，嘴角却静静翘了起来。 这时，隔壁的门打开了。 伊蒙娜探头出来，压低了声音：“你真的不会寂寞吗？” 苏伦撇了撇嘴角：“呵呵，并不会。” “其实历代圣徒并不全都保持着单身，并不是每一个圣徒都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少女露出了俏皮的笑容，小嘴的两边都露出了酒窝：“如果你耐不住寂寞的话，我不会太过惊讶，也不会动摇信仰的。” “你想多了，我在这方面其实很挑剔的，而且寂寞孤独什么的我也早就习惯了，”说到这里，苏伦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能不能到我的房间里来一下？” 伊蒙娜小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你该不会是想……” “想什么想？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开玩笑的。我让你过来，是希望你清理一下床单。” 不得不说，苏伦的要求相当合理，毕竟伊蒙娜的净化神术用来处理旅店床单无疑相当的方便且有效。但在走进他房间的时候，少女却忍不住嘀咕起来： “我明明是圣女啊……怎么感觉你好像把我当做女仆了？” ———— 023特别辅导 进了苏伦的房间，伊蒙娜施展神术净化了他的床铺，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少女望着那摇曳的灯火，皱眉问道：“你要在这样的地方看资料？” 苏伦耸了耸肩：“听说魔法师有更好的照明方法，不会闪烁，更稳定。但这旅店里，实在没办法讲究。” “谁告诉你，只有魔法可以给你稳定光源？”伊蒙娜说着，又随手放了一个神术。这神术是如此简单，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律令”之类的，似乎是入门级别的简单神术。 苏伦看着桌子上面那如同led灯一般的柔和光团，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了，圣光教会怎么可能缺少照明的手段！啧，我是有多蠢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 “有的时候，你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蠢……”伊蒙娜这么说着，在桌前坐下，看着那套辅导资料，“这就是我们考试要考的东西吗？” 苏伦来到她身旁：“应该是这些。” 伊蒙娜大概翻看了一下，便渐渐皱起眉头：“几何基础、初等代数……这都是什么东西啊？我以前学过算术，可从来没学过这些。” “没关系，参加考试的大多数人应该都没怎么学过，而你有算术的基础再学这些应该很快。你想啊，很多人还需要扫盲术的帮助才能参加考试，说明他们以前压根就没看过书，就更不可能接触这些数理知识了。其实在我看来，魔法协会的打算并不难猜到——从拿到辅导资料到考试开始，平民考生只有几天的时间自学。这样都能通过考试的人，对于数理逻辑一定有着远超普通人的天赋和灵性，绝对是他们需要的可塑之才。” “平民只能自学，那贵族呢？” “贵族肯定可以请到魔法师来辅导啊，要便宜点的话，魔法学徒估计也可以。” 伊蒙娜早已习惯了平民和贵族境遇不同的现实，只是现在轮到自己站在弱势阶层的立场上，顿时就有点不习惯了：“那我们怎么办？” 苏伦却不慌不忙地微笑道：“没关系，有我啊。” 伊蒙娜瞪圆了眼睛：“你明明没学过魔法啊，居然也懂得这些？你懂其中的多少？” “听我跟你讲讲，你就知道我究竟懂得多少了。” ————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伊蒙娜接受了一堂数理知识入门辅导课。 当年还是个本科生的时候，苏伦跟许多同学一样，有过校外兼职的经历。不过在大街上发传单或者推销小商品什么的，都不是他喜欢的岗位。他的兼职工作，是给中学生上生物课。 如今给伊蒙娜上课，虽然授课内容从生物换成了数学，但难度也从高中和初中落到了小学级别。所以虽然没有做任何准备，苏伦倒也讲得有声有色，将最基础的几何、代数内容解析得一清二楚，而且层层递进，相当易于理解。 等到这堂课结束的时候，伊蒙娜的精神早已疲惫至极——尽管在苏伦看来这些内容很简单，可若是放在小学生的课本上，无疑也要占相当多的篇幅，而伊蒙娜两个小时全神贯注地跟着学了一遍，自然要耗费相当多的精力。 于是到了这时，少女的呵欠一个接着一个，停都有点停不下来。但那双湖蓝的大眼睛里透出的目光，却颇为精神。 她看着那几张薄薄的辅导资料，以及纸张背面被苏伦写得满满当当的内容，忍不住感叹道：“这就是魔法协会突然强大的秘诀吗？” 苏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这么简单。这份资料，只是初级考试的考前辅导，而且是给普通人看的最基础内容。魔法师们研究的东西，肯定比这些要深刻得多。” 少女歪了歪脑袋：“是吗？那你觉得，魔法师们在研究什么？” 苏伦还没真正接触过魔法，此时也就只能猜测一番：“这上面不是说了吗，构建法术模型就很需要几何基础，而且越是高阶魔法，需要的模型往往也就越是复杂。这份资料里只有平面几何，但我觉得魔法师们肯定会用到立体几何。还有那些魔导蒸汽机械，结构那么复杂，肯定也需要大量的运算才能设计出来……” 听着听着，伊蒙娜又陷入了沉思。 以往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魔法师们的东西，所以伊蒙娜只是跟着教会的主流宣传，将魔法师的知识视为与传说中的恶魔交易才得来的。而现在真正接触了魔法师，尤其是看到了魔法协会对于教育事业的重视之后，她自然也就意识到了以前的观点是多么偏颇。 那么，教会以前为什么要那样宣传呢？ 苏伦坐在桌上，低头俯视着少女。忽然，他又开口了：“其实从守林人小屋跑掉的时候开始，我就在想一个问题……那个名叫希帕蒂的魔法师，为什么会一眼就看出你是神职者？你以前跟我说过，魔法师和牧师都能利用身体周围的环流，在施法过程上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是升级的方式不一样，所以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你能不能只看一眼，就明确判断面前的施法者是牧师还是魔法师？” 伊蒙娜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不过高阶牧师都可以看出来。” “但希帕蒂可能不是高阶魔法师，只是中阶魔法师。如果是这样，那么魔法师的感知力也就比牧师更加精确。” “或许是吧……你的意思是，感知力跟这些数理知识也有关系？” “我估计很可能有关系。对世界的理解越真实、越深刻，施法能力是不是也就越强？”这么说着，苏伦便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看过的某些小说。 如果真的跟自己猜测的一样，那么就算没法直接施法，但以研究生级别的知识水平，说不定能占到不小的便宜？而且魔法师们最看重的好像是魔法阵、法术模型、炼金术、魔导机械之类的东西，在生物领域里好像并没有多少进展。而自己身为生物系的研究生，是不是也有许多东西可以搬运？ 就在苏伦暗暗幻想着自己的异界版人生巅峰之路时，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不过这次的敲门声要小得多，显然并不是在敲这扇门，更像是隔壁的房门被敲响了。 等等，隔壁的房间，不就是伊蒙娜的吗？ ———— 024入学考试 苏伦与伊蒙娜几乎同时注意到了敲门声，也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和强弱，被敲响的并不是苏伦房间的门，而是伊蒙娜的那间房。 这就有点诡异了。 苏伦和伊蒙娜刚刚来到萨格勒，在这座城里并没有认识的人。现在这个临近深夜的时间点上，会是什么人敲门呢？ 苏伦悄声问道：“能感觉到么？” 伊蒙娜明白他的意思，而环流的涟漪给了她明确的答案：“能感觉到，应该是不会施法的普通人。” 苏伦放下心来，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而伊蒙娜跟在他后面，也同样走到门外，看向旁边的房门。 然后两人又看到了那个衣着轻薄、妆容浓艳的女人。 而那女人注意到了旁边两人的视线，扭过头，一时间也愣了。 过了几秒，妖艳女人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先生，我本以为你是不怕寂寞，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啊……原来你喜欢这样年幼的孩子。” 苏伦哭笑不得：“你想多了，这是我妹妹。” 妖艳女人打量了一下苏伦和伊蒙娜，尤其是两人截然不同的相貌和发色，不由眯了眯眼：“让她扮演你妹妹吗？真看不出来，你的口味竟然这么独特……” 苏伦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了。而伊蒙娜还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仍旧一脸的茫然。 还好，这个特殊职业的妖艳女子没再调侃，冷笑着转身走了。但下一刻，伊蒙娜的问题让苏伦又是不禁脸色一僵： “口味独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苏伦摆出了圣徒般的正派面孔：“她想说什么都跟我们无关，只要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你赶紧去睡觉，明天还要继续给你上课呢。” “继续上课？”果然，伊蒙娜的注意力被带开了，“还要上什么课？” “刚才只是给你讲了一遍知识点，但是距离真正的掌握，差得还很远。要达到能够熟练应用的程度，最好的方法就是反复训练。” “反复训练？”少女眉头微皱，发觉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苏伦依旧是一脸温和的微笑：“没错，就是做题。明天开始，我会编一些难度不同的题目。如果能在规定时间内把这些题目都完成的话，初级入学考试肯定就不会构成你的障碍了。” ———— 苏伦的话说得很简单，但从第二天开始，伊蒙娜才真正体会到他话语背后的深意。 其实相比于自己经历过的学生生活，他给伊蒙娜编的题目并不难，毕竟出题其实比做题更难，更费脑力。但初次接触这种题目形式的伊蒙娜，还是有些吃不消。尤其是苏伦还规定了时间，顺便从旅店老板那里求来了一尊小号的沙漏。 幸好，苏伦编出的题目并不多。将这些题全部做完、批改完，再听了几遍错题分析之后，伊蒙娜终于得到了身心的解放——但考试前的这几天，也差不多都过去了。 又是一个崭新的早晨来临，伊蒙娜睡饱了精神，踏上了去往考场的路。当然，身旁还有那个身份特殊的黑发青年。 考场所在地，就是萨格勒城的初等魔法学校。换言之，如果这次考试能通过，就可以进入这所学校，成为魔法学徒了。 或许是开放式的魔法学徒考试太过新鲜稀罕，在校门口附近早就有了许多无事可做的闲人，等着看这些“准魔法学徒”们都是些什么样的家伙。而报名者也不少，进入校门口时形成了密集的人潮。 这些考生大多数都是年轻人，而且以平民阶层为主。他们的脸上挂着好奇的神色，头一次走进魔法学校的新鲜感让许多人甚至连走路都有些不自在。其中还有一部分，一边走路还一边捧着辅导资料，低着头念念有词…… 在这样陌生而略显拥挤的人群中前行，放在伊蒙娜身上无疑是一种相当新奇的体验，令少女不由得颇为紧张。 走进教室的时候，伊蒙娜拉了一下身旁那人的手，低声道：“幸亏我们在同一个教室，要不然就有点糟糕了。” 苏伦笑了笑：“嗯，安心考试吧。” 随着到来的考生越来越多，教室里也嘈杂了起来。这次考试，对于考生的座位似乎并没有明确安排，于是大家也就随便坐下了。苏伦和伊蒙娜当然是选了最近的距离，靠窗边，苏伦在前而伊蒙娜在后。 看了看窗外，再扭头看看室内，苏伦的心中不免有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这教室有前后两扇门，前端有讲台、讲桌和黑板，有二十多个分散很开的座位，而每一个座位也都配套了让他很有既视感的木质课桌椅……苏伦不由得猜测起来，魔法协会里究竟有多少穿越者？ 苏伦还有闲心猜想些无关的东西，但周围的其他人就不一样了。这种考试形式他们从未经历过，感觉当然是好奇与忐忑并存。监考的人又没有出现，于是教室里愈发喧闹。 在这样的环境里，哪怕是做了不少准备的伊蒙娜，也忍不住转过身，有些紧张地问道：“你确定，我们真的没问题吗？” 苏伦微笑道：“放心，没问题的。” 没过多久，当负责监考的魔法师出现时，教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个身披黄蓝颜色制服的魔法师将一大摞试卷放在讲桌上，抽出了魔杖，在教室前端的黑板上点了一下。微不可闻地念了咒语之后，黑板上出现了一个圆形时钟的亮色投影。 “大家注意一下时间。再过五分钟开始考试，开考一个小时以后结束。可以提前交试卷，但不能拖延。如果让我发现有作弊行为，立刻剥夺考试资格，逐出考场。”这个并不年轻的男魔法师这么说完，又随手放出了魔法道具。 那道具是漂浮在空中的眼球，和剥离了眼皮的人眼造型一模一样，大小尺寸也没什么区别。很显然，这东西是用来监视考生们的。 魔法师一连放出了四个相同的眼球，漂浮在教室的四角上空，形成了全方位无死角覆盖。 “还真是……”苏伦抬头盯着其中的一个浮空眼球，喃喃道，“有趣啊。” ———— 025亨利·索内西 四个浮空眼球的出现，在教室里引起了一阵惊呼。与此同时，其他的教室也响起了类似的声音。很显然，浮空眼球是这场考试的标配装备。 而穿着黄蓝制服的魔法师扭头看着黑板上的投影钟表。等到距离开考时间还差不到一分钟时，他终于拿起了讲台上的试卷，开始分发。 分发试卷的方式也很有趣。魔法师一手托着试卷，另一手挥着魔法杖，用无形魔法力量让每一张试卷准确地落在每一张课桌上。而与试卷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张空白的演算纸。 “法师之手？还是某种元素魔法？”苏伦不禁暗暗嘀咕着。 很快，属于他的试卷和演算纸也飘落到面前。他低头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考题的难度，果然跟自己想象的一样简单。 几乎同时，伊蒙娜也看到了考卷，然后忍不住转过头，压低了声音，语调里却有种压抑不住的惊喜：“感觉，好像你让我做的那些题啊！” 苏伦微微点头：“但别大意，越小心谨慎越好。” 伊蒙娜也连连点头。 这时，监考魔法师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考场上，不许交谈！” 伊蒙娜连忙转回去，坐直了上半身。 而苏伦拿起木质裹芯的铅笔，貌似不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 监考的魔法师坐在讲台后面，一动不动。但刚才的声音分明是在耳边响起的，所以，又是某种魔法？ 紧接着，随着魔法师的一声“考试开始”，苏伦也就暂时抛掉了脑海里无谓的猜测，低头写了起来——对他来说，这些小学级别的题目用不着怎么思索，直接落笔都很有把握，甚至用不着演草纸。 将试卷上的所有题目都写完之后，苏伦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钟表投影显示，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多分钟。 他摇了摇头，拿起试卷仔细检查起来…… 前前后后，苏伦检查了好几遍，改正了两个粗心看错题目的答案。这时他再抬头看，考试时间才刚刚过半。 苏伦终于举起了手：“请问，可以交卷了吗？” 魔法师盯着他，嘴角咧开了一下：“当然可以，如果你对自己足够有信心的话。” “那就好，我现在交卷。” 苏伦的话音刚落，就见自己的试卷飘了起来，轻飘飘地飞到了讲台上。 魔法师伸手接住试卷，淡然道：“带上个人物品，你可以出去了。但请注意，在走出考场之前请不要与任何人说话。” 苏伦站起身，往外走。经过前面那张课桌的时候，他随意瞥了一眼，发现伊蒙娜其实也已经写完了，只是按照之前自己的教导，也在检查落笔的答案。 当他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少女声音：“我也写完了，可以交卷了吧？” 苏伦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伊蒙娜的试卷也飞到了监考魔法师的手里。然后少女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挂着难以压抑的愉悦微笑。 ———— “讲真的，我受不了这个。”苏伦用手中的勺子指了指那碗咸鱼汤，如此说道。 现在是中午时分，他和伊蒙娜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随便点了些吃的。因为魔法协会的效率堪称雷厉风行，上午的考试到了下午就能张榜展示结果，所以两人并没有走远。 伊蒙娜好不容易将口中的面包咽了下去，喝了一口清水，说道：“这种路边的餐馆，我从来没有过不切实际的期望。” 听她这么说，苏伦只能苦笑。毕竟他以前居住的城市在地球上，在那里，路边的小餐馆就算没有惊艳的手艺，起码也不至于让顾客难以下咽。但佩森王国的饮食行业，显然还处于相当原始的水平，以填饱肚子为基本准绳。 伊蒙娜忽然说道：“其实，也并不是没法吃到美食，但在这种路边的小店一般不可能。据我所知，真正的厨师都在为有能力供养他们的人工作，比如贵族和富裕商人。所以如果你想吃好吃的，就该找找厨师行会，雇佣一个厨师。当然在雇佣人家之前，也需要有个正式的住处，旅店肯定是不行的。” “明白了，等以后有条件再考虑吧。” 说完，苏伦抓起最后一块面包，往嘴里一塞。 幸好，餐馆的面包比卡尔家的还是要好了不少，不是黑面包，而是泛着焦黄颜色的面包，而且咀嚼起来也没有木屑和沙粒的口感。尽管对于苏伦而言依旧远远算不上好吃，但至少不再是折磨了。 吃完了面包，苏伦学着其他顾客的姿态，拍着桌子嚷道：“我要结账，过来收钱。” 店里的伙计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说：“用不着，已经有人替你掏钱了。” “替我买单了？”苏伦不由一惊，“谁！” “坐那边的那位先生。”伙计随手指了一下，然后就转身忙别的事了。 顺着伙计指的方向，苏伦和伊蒙娜看到了一个身穿绅士西装的中年男人。那人的样貌很是严肃古板，再搭上同样庄重的服装，更是有了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对于苏伦和伊蒙娜来说，这张中年面孔并不陌生。就在几天之前，教育考试委员会的办公室里，他们还见过。两人填写的考试报名表，就是交给这人处理的。 苏伦站起身走了过去，伊蒙娜也跟在他后面。 到了近前，苏伦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中年人就先说道：“苏伦和伊蒙娜，是么？你们好，我是亨利·索内西。” “索内西先生，您好，”苏伦稍稍鞠躬以示礼貌，“您居然记得我们俩，真是令我意外。不过我想问，您是找我们有事吗？” “像你们兄妹这样出色的年轻人，在整个萨格勒城里都找不到多少个，所以我当然不会忘记。我确实有事跟你们说，不过这里并不是个合适的交谈场合。跟我来吧。” 说着，魔法师索内西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苏伦与伊蒙娜对视一眼，眼里都流露出了慎重的意味。不到两秒的思索之后，苏伦点了点头，跟着迈出步子。 以这位魔法师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他带来的，应该是个好消息才对。 ———— 026实验班 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一间鲜为人知的咖啡馆。 亨利·索内西带着那一对“兄妹”走入其中，随意寻了个桌位坐下。当苏伦和伊蒙娜在他的对面坐下时，年轻的男服务员已然迎了过来。 “索内西先生，您今天要点什么呢？”服务员脸上挂着的微笑，像是个亲切的朋友。 “跟以往一样，浓黑咖啡，”中年魔法师指了指桌对面的两人，“他们应该是第一次来，好好介绍一下吧。” 于是服务员看向两人，问道：“恕我冒昧，二位知道咖啡是什么吗？” “咖啡？”伊蒙娜茫然地微微摇头。 苏伦同样是摇头。但在场的其他人都想象不到，他此刻有多么强烈的吐槽冲动…… 服务员当然不会多想，微笑着介绍道：“咖啡，是受伽利雷大师推广，在魔法师的圈子里流行起来的饮料。最近几年，这种饮料又受到了各国贵族的追捧，当然主要是盖特联邦和艾玛帝国的贵族，咱们这里受魔法协会的影响还不够深。据喜欢咖啡魔法师和贵族介绍，这种独特的饮料有着苦涩而醇厚的口感……” “苦涩？”伊蒙娜顿时眉头一皱。 服务员连忙解释道：“咖啡原本的味道会很苦，但您也不必担心。只要添加适量的牛奶和蔗糖，就足以掩盖过多的苦味，而保留独特的醇厚口感。我们这里除了基本的浓黑咖啡以外，还有拿铁、康宝蓝、卡布奇诺、白咖啡等不同的种类，足够您随意挑选尝试。” 苏伦突然问道：“这几种咖啡，也都是伽利雷大师发明的吗？” 服务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没错，伽利雷大师不仅创造了全新的方式来研究魔法，在生活的细节上更是有许多有趣的发明。实际上，大师不只是推广了咖啡这种饮料，就连最初的种子也是他从海外的岛屿上带回来的。要知道，在魔法师的圈子里，伽利雷大师可是有着‘奇迹之子’的美称呢。” “奇迹之子……”琢磨着这个词的含义，苏伦基本确定了。他敢用自己的全部家当来赌，这位伽利雷大师必然是穿越者无疑。 伊蒙娜歪了歪脑袋，扭头看着身旁的青年，问道：“你要点哪一种？” 苏伦当然不打算暴露自己喝过咖啡的事实，只能冲着服务员说道：“请你介绍一下不同咖啡之间的区别吧，方便我们做出选择。” ———— 在服务员介绍了一番之后，伊蒙娜效仿苏伦，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咖啡。 然后苏伦问道：“索内西先生，您今天请我们喝咖啡，究竟是为了说什么事情呢？” 索内西原本是靠在椅背上的，此时忽然坐直了上半身，双手撑在桌面上。 摆出了这么一副有些认真的姿态，中年魔法师说道：“如你所知，我在教育委员会上班，但那其实只是个兼职岗位。我还有一份工作，是初等魔法学校里的教师。” 苏伦问道：“所以您该不会是打算亲自通知我们，考试通过了吧？” 索内西点了点头：“我确实是来通知你们考试结果的，因为你们已经不仅仅是通过，而是罕见的优秀了。这次的考试有一千多个考生参加，只有你们这一对兄妹没有做错哪怕一道题，取得了满分的成绩。” “满分？”伊蒙娜瞪圆了双眼，小嘴微微张开，整个人都震惊了。 不过苏伦却并没有这么惊讶。确切地说，他对自己有着充足的信心，小学级别的题目当然不会难住自己，只不过伊蒙娜居然也能取得满分，这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看着“兄妹俩”的表情，索内西的语气也稍稍轻快了一些：“对，实际上最近魔法协会在推行一个政策，就是在初等魔法学校阶段，区分一下普通学生和更有天赋的学生，方便进行重点培养。完全由优秀学生组成的班级，就会被称为‘实验班’。” 苏伦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抽搐了两下。 索内西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伦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这时，服务员又来了。他将三杯咖啡从托盘上分别拿起，放在三人面前的桌上，然后微笑着转身离去。 索内西的浓黑咖啡里显然没有加奶，似乎也没有加糖，透明的玻璃杯里是近乎黑色的深棕颜色。 而苏伦和伊蒙娜的卡布奇诺远没有这么硬核，看起来口味就要柔和得多。浅棕的颜色，再加上玻璃杯上端那一层洁白的奶泡，看起来相当诱人。当然，闻起来就更有诱惑力了。 伊蒙娜端起咖啡，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顿时眼前一亮。少女深吸了一大口气，道：“味道很不错啊！” 苏伦也喝了一口，立刻就不奇怪身旁少女为何有这样的表现了。相比于地球上的那些热门咖啡品牌，这家空荡荡的咖啡馆里，却能做出远远胜出的顺滑细腻味道。或许，这种异常美味的口感，也跟魔法有关系？ 相比于这两杯卡布奇诺，那一份浓黑咖啡显然就要苦涩得多了。但索内西在喝这一杯的时候却面色淡然，仿佛自己享用的并非没加奶和糖的浓咖啡，而是普普通通的清水。 喝了两口，索内西放下咖啡杯，问道：“那么，你们的意见呢？愿意来我负责的实验班吗？” 苏伦：“实验班原来是您在负责么？” 索内西：“当然，我是一部分课程的授课教师，也是实验班的班主任。” 苏伦点了点头，微笑道：“当然，这是我们的荣幸。” 至于又一个熟悉的词语……苏伦已经不想再计较这种细节了。 不过对于索内西而言，这一趟的正事还没说完。在得到了苏伦的肯定答复之后，他的视线转向了伊蒙娜： “既然你们以后都是我的学生了，那我肯定就要为你们好好考虑一些事情。比如说，伊蒙娜同学的身份问题。我看得出来，你以前是圣光教会的神职者，对吧？” ———— 027租房子 “我看得出来，你以前是圣光教会的神职者，对吧？” 索内西话音未落，苏伦和伊蒙娜都不禁紧张起来。幸好，接下来索内西的话语就打消了他们的戒心。 这位魔法师指了指自己，解释道：“其实我以前也是圣光教会的出身，曾经还是艾玛帝国的低阶牧师。艾玛帝国转向魔法协会时，幸好我也及时改信，将对圣光之神的信仰改到了真理之神，虽然当时内心很痛苦，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顺带一提，我们魔法师的真理之神只是一个虚词，一个代指，就像我们在说命运之神的时候一样。” 苏伦点了点头，附和道：“我明白，并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神，但我们可以在心中安置这么一个信仰。” 索内西的脸上流露出赞赏的微笑：“你果然很聪明，理解得非常快。总之，我的意思就是你们完全没必要担心，只要不是顽固地保留圣光信仰，哪怕以前在圣光教会待过也不会影响你们在魔法协会的前途。” 苏伦瞥了一眼伊蒙娜。只见少女眨了眨眼，出了口气，颇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既然你们同意了，那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学业和生活中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商量。你们现在是否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 苏伦想了想，问道：“学校提供住宿么？” 索内西颔首道：“当然，学校会为每个学生安排宿舍。而作为实验班学生的特殊待遇，你们可以自己挑选想要的宿舍。不过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是分开的——” 话还没说完，伊蒙娜就急忙打断道：“不行，我要和他一起！” 索内西那副平静淡然的状态顿时破功，错愕道：“你们兄妹俩的关系……这么亲密的吗？” 此时苏伦恰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听了这话，几乎将嘴里的咖啡都喷出去。好不容易抑制住以后，他又咳嗽了好几下。 然后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女，无奈道：“男女宿舍分开，这是学校的制度。况且学校里又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伊蒙娜闭上了嘴巴，盯着他，默默地摇头。虽然没有再说哪怕一句话，但她的态度显然相当坚决。 看着少女略显惶恐的目光，苏伦便明白了——虽说已经不再抗拒魔法协会，不再将魔法师们视为邪恶的化身，但要让她孤身一人待在陌生的环境里，而且周围除了魔法师就是魔法学徒，对于这位圣女殿下而言果然还是太困难了一些。 苏伦又看向面前的中年魔法师，问道：“那么，我们可以不住宿舍吗？” “真的坚决要住在一起啊？”索内西揉了揉额角，“那你们可以在校园里租个房间。学校为教师和其他员工安排了许多住宅，现在还有些空置的房屋。只要付出相应的房租，就可以让你们住进去。问题是这个房租，并不便宜。” “大概是多少钱？” “两金币十九银币每年，比萨格勒城平民阶层人均年收入的两倍还多，所以我不建议……”索内西打量了一下对面这两人的脸色，“等等，难道你们能轻松付出这笔钱？” 苏伦想了想，道：“问题不大。但我想先知道，在学校里是否还有其他需要用钱的地方？” 索内西回答道：“对其他学生来说，有学费、教材费、实验道具使用费、魔法材料损耗费，不那么聪明的学生恐怕还要花一些额外的辅导费。但你们是实验班，所以这一切都是免费。” 苏伦顿时放下心来：“那就好，我们租房子住。” ———— 班主任索内西说过可以帮他们解决各种问题，而租房子这种事情显然没有问题。当天下午，其他考生挤在校门口看成绩，并且为那两个满分成绩而惊叹的时候，苏伦和伊蒙娜已经在校园里有了新的住处。 这是一栋砖瓦建造的平房，位于校园西北方的安静角落。从房门出来，就是一小片起伏不平的草坪，还有几棵稀稀落落的小树。向后转，则可以看到象征着校园边界的低矮篱笆。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会让实验班的同学过来，帮帮你们适应魔法学徒的生活。” 说到这里，索内西就准备走了。 而苏伦又问道：“那我们现在已经算是魔法学徒了吗？” “严格地说，应该要等到你们的入学手续彻底办下来，并且拿到属于自己的魔杖之后才能算。不过这些事情明天就能搞定，所以，也可以说你们已经是魔法学徒了。另外，提醒一下，你们现在已经可以校园里随便逛逛了，但不要靠近实验楼和篱笆。至于原因，等你们开始上课以后就能明白。” 说完，索内西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开了。 告别了这位认真负责的班主任，苏伦和伊蒙娜便回到屋子里，观察起了今后一段时间内的稳定住处。 这平房并不大，而且里面只划分了两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厨房、一间厕所。每一间的面积都有些狭小，但好在窗户并不是木窗，而是玻璃窗，看起来就比较明亮，令人舒适。屋子显然已经被打扫过，坚硬的橡木地板上也打了蜡，几乎看不到灰尘。 床铺、炉灶、桌椅，各种家具一应俱全。虽然远远算不上高档，但好在干净整洁，似乎还没怎么用过。而墙壁和天花板都露出了红砖的原本质地，没有什么其他的装饰。 更让苏伦惊喜的是，这房子的厕所里并不是便桶，而是抽水马桶——这东西的技术含量并不高，但之前无论是在圣殿、村里还是城中的旅店里，他都没有见过。 现在看来，魔法协会推广的各种新玩意里，抽水马桶可能是最让苏伦怀念的了…… 但伊蒙娜显然没见过这个东西。少女指着马桶，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苏伦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类似于便桶，但不需要佣人清理。” “是吗？”少女轻蹙眉头，“你可以教我怎么使用它吗？” 苏伦：“……” 这种事情，应该怎么教比较好？ ———— 028狭路相逢 给美少女讲解马桶的用法，对于苏伦而言无疑是从未想象过的全新体验。不过伊蒙娜毕竟还是相当聪明，他只讲了几句，就被红着脸颊的少女推了出去。 显然，是伊蒙娜想上厕所了。 苏伦虽然没多少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但他也明白，人家上厕所的时候守在门外实在不够礼貌。于是他走开几步，进了旁边的卧室。 然而没过半分钟，少女那略显无助的声音就从个卫生间里飘了出来： “苏伦，你有没有纸啊……” 苏伦不由得愣了：“谁没事随身带纸啊！” 伊蒙娜也慌了：“那怎么办！” “你别急啊，我找一找看。这房子里应该有卫生纸的。” 说完，苏伦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用几分钟，他就找到了需要的东西。但对于坐在马桶上枯等的少女而言，这几分钟就有点漫长且难堪了。 苏伦拿着几张粗糙的草纸，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我怎么给你送进去？” “你打开门，给我递进来……”伊蒙娜的声音在颤抖，仿佛羞耻得都快爆炸了，“闭上眼睛，不许看！” “放心。” 苏伦答应了一声，便打开门，闭着眼将草纸递了过去。为了避嫌，他不只是闭着眼，还故意扭开脸，让少女能够确信自己看不到她。 感觉到手里一空，草纸被拿走，他立刻缩回手臂，关上了门。 为了稍微缓解这尴尬的气氛，苏伦说道：“我现在出一趟门，你在屋子里等我回来吧。” 伊蒙娜连忙问道：“你要出去干什么？” “把圣柜背回来，”苏伦答道，“它还在那旅店里等着我们呢。” ———— 回到那家旅店的二楼，在自己暂住的房间门口，苏伦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迹象。 他记得很清楚，早上出门去考试的时候，他和伊蒙娜把房门都反锁了。可是此刻，将钥匙插进门锁，稍稍一转，门就已经开了。 在这不到十个钟头的时间段里，有人进过这房间？ 苏伦暗暗琢磨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原来，不只是有人进来了，而且现在还没走呢！ “你是什么人？”苏伦稍稍退后一步，警惕地问道。同时，他用余光扫了一下走廊两边，发觉周围并没有人，便将目光集中在面前的人身上。 这是个衣着简朴甚至有些破旧的年轻人，样貌连起码的端庄都称不上。房门被打开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弯腰缩背。可是发现自己来不及逃跑之后，他盯着站在门口的苏伦，一点一点挺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也从错愕变为充满戾气的狠辣。同时，他还掏出了一把小刀。 “我是什么人，你管得着吗？”这么说着，他耍弄着手里的小刀，一步步缓缓逼近。 苏伦的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情：“你……你想干什么！” 年轻的匪徒狞笑道：“你的这个柜子我打不开，明明没看到有锁，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你来了，那好，交给你啦。” 苏伦慌忙问道：“你打开柜子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跟你借点东西。当然柜子要是有钱那是最好，没有的话，其他值钱的东西也可以啊……” 匪徒刚刚说完，瞳孔就不由得缩了一下。他看到，前一秒还害怕得像一只兔子的黑发青年，在下一刻却骤然变成了猛兽，冲着自己直扑过来！ 他赶忙将手中的小刀往前一挡。 苏伦抬起胳膊，硬生生格开了小刀。触碰的瞬间，刀刃在胳膊上划出一道深痕。但苏伦的动作并没有停顿，忍着疼痛，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 那个匪徒顿时眼前一黑，往后摔倒在地上。 苏伦并没有就此放松，而是一脚踢在对方的脑袋上。巧合之下，脚尖首先踢到的地方正好是对方的太阳穴附近。 匪徒彻底晕过去了。 苏伦不敢大意，拉开圣柜，找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这个毛贼紧紧捆了起来。然后，他钻进圣柜，从里面关上了门。 片刻之后，当他推开柜门，再次钻出来的时候，胳膊的伤口已然消失了，只剩衣袖上残留的些许血迹。 “怎么处理呢……”他低头看着那昏迷不醒的匪徒，沉思起来。 思索了好一会，苏伦终于打定了主意，弯下腰，解开了那一圈圈的绳索。 ———— 迭戈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旅店二楼的走廊上，脑子里还有些胀痛。 他坐起身，好不容易回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一幕。那个看似懦弱的黑发青年突然变成猛虎，拼着胳膊被刀子划伤，一拳加一脚揍晕了自己。 迭戈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发觉那把刀子已经不见了。而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身上似乎并没有添上什么伤口。松了一口气之后，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房门。 门是关着的。 那个可怕的家伙，还在这门里吗？ 迭戈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也不敢再试探，连忙爬起来，脚步踉跄地往楼下跑去。 从旅店里跑出几十米，到了街拐角处，迭戈回头望了一眼。望着那平平无奇的旅店，他却不禁打了个寒颤。东张西望了一番，确定附近没有人跟着自己，迭戈撒开丫子朝着自己的窝点跑去。 身为努涅斯老大的打手，迭戈当然是有固定落脚点的，尽管为了应付治安队越来越严苛的检查，这个落脚点已经搬了好几次。在他的意识里，只要回到了自家兄弟的窝点，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然而迭戈并没有发觉，几十米外的一栋小楼后面，有一双目光正盯着他的背影。 暗中盯梢的正是苏伦。 眼看着那个匪徒的身影跑远了，苏伦迈步追了上去。当然，他始终注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警惕心也提升到了最高水平，时刻都在不动声色但留意着周围的情形，以免落入什么人的圈套。 就这样跟了两公里多的路程，苏伦来到了一座腌制咸鱼的工场外面。 眼看着匪徒翻过工场的围墙，苏伦在远处停下了步伐，默默观察起来…… ———— 029咸鱼工场和黑魔法师 与艾玛帝国和盖伦特联邦不同，佩森王国倒向魔法协会的时间并不长，接受的改造也并不深。前两国中早已铺开的蒸汽工厂，在王国首都萨格勒城还看不到几座，更多的仍旧是手工作坊式的工场。 苏伦追踪到的地点，就是这样一座工场。 为了看到围墙里面的状况，他特意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找了两层楼的酒馆，绕过那些醉醺醺的顾客和少儿不宜的舞女，登上了顶楼。 此时夕阳距离地平线已然不远，对于工场里的工人和学徒们而言，工作时间尚未结束。于是苏伦看到了他们那略显杂乱的劳动场景，看到了许多种不同的手工工具，还有无数条剖开肚皮等待腌制的新鲜死鱼。金色的阳光下，那些鱼的细小鳞片泛着金色的光，微微有些刺眼。 看了好半天，苏伦并没有找到之前闯入自己房间的匪徒，却看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 那是个双手揣在胸前的浪荡人影，大概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底层平民的服装和不修边幅的外表，还有那懒散晃悠的走路姿势，都足以说明此人的混混属性。 这样一个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的人，在工场里光明正大地走来走去，周围的工人和学徒却视若无睹。而且趴在楼顶上看了好一会，他发现了好几个明显不是良民的家伙，其中有的在往外走，也有人从外面走进工场内部，最终消失在中央的某个小楼里。 “这工场，似乎和某些有活力的社会组织有很深的勾结啊……”苏伦喃喃道。 眼看着没办法再得到什么情报，他只能悄悄从楼顶上下来，朝着魔法学校走去。 走路的同时，苏伦也在暗暗思索着…… 他首先回顾了这几天的行动，发觉处处低调的自己实在不太可能招惹上什么社会人士。要说有什么可能被盯上的原因，除了相貌出众的伊蒙娜以外，恐怕就只有圣柜了。 毕竟，去旅店投宿都要背个柜子，怎么看怎么显眼。 “如果是出于偶然，某个盯上我行窃的小贼……”想到这里，苏伦自言自语着，“只要我尽快搬走，就能避免麻烦了吧？” 一路走一路想着，苏伦回到旅店。 他退了房，背着圣柜，从旅店的后门出去。顺着没什么人的小路，直奔魔法学校而去。 经过了这么一番意料外的波折之后，虽然已经尽可能抓紧时间，但他回到校园里的那栋小平房是，也已经是夜幕低垂的时候了。 用钥匙打开房门以后，苏伦的第一个动作是解开肩上的带子，将圣柜放在地上。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饱含着委屈的少女声音：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苏伦转了个身，就看到客厅的窗边，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扶手椅上。 屋里没有开灯，仅有的光源是从外面透进来的月光，所以苏伦当然看不清伊蒙娜的表情。但用不着看他也明白，少女此刻挂在脸上的表情当然不可能是笑容。 苏伦：“抱歉，确实迟了一点。” “何止是迟了一点？”伊蒙娜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我等了你足足有三个钟头！你知不知道，我连晚饭都没有吃！” 苏伦摸了一下鼻尖：“饿吗？那要不然，我们现在出去找地方吃点东西？”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两人沉默了片刻。 忍不住发了火之后，伊蒙娜现在已经回过味来——自己刚才的表现，和不懂事的小孩子有什么两样？虽然年纪尚且稚嫩，但近两年来这位圣女殿下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成熟了。可是为什么，如今又变得有些任性了呢？ 少女暗暗反思的时候，苏伦倒是实话实说了：“我回来得迟，因为碰到了一些事情。旅店的那个房间被人闯进去了，窃贼似乎想对圣柜下手。” 一听这话，伊蒙娜也就顾不得反思了，悚然一惊：“有人想偷圣柜？” 苏伦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从外表上看，圣柜并不像是什么宝物。那个小贼应该是觉得柜子里面可能有金银财宝或者其他值钱的东西。走吧，我们出去找点东西吃，然后再跟你讲讲我刚才看到的……” ———— 与此同时，在那咸鱼工场的某栋小楼里，迭戈刚刚跟同伙讲完了自己今天倒霉的遭遇——瞄准了某个疑似冤大头的家伙，却被反过来揍了一顿，甚至被揍昏了。当然，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弱小，他口中的苏伦变成了一个强得可怕的搏击高手。 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之后，两人发觉肚子都有些饿了。于是他们从住的通铺房里出去，打算出去找点东西吃。 然而，刚走出没几步，他们就在走廊里看到了一个相当诡异的家伙。 那是一个瘦高的人，全身笼罩在黑色的罩袍之中，头上也戴着兜帽，只露出了小半张脸，显得颇为阴森。 在这个怪人的旁边，则是他们的老大，萨格勒城黑暗世界里的大佬，努涅斯。 然而，让迭戈和他的伙伴感到震惊的是，以往嚣张跋扈的努涅斯老大，此刻跟随在这个怪人的身旁，却摆出了堪比仆人一般的谦恭姿态。微微弯着腰，侧着身子，脸上还满是讨好似的笑容…… 突然，那个怪人稍稍侧过脸，似乎在望向迭戈这边。 努涅斯顺着看过来，也发现了两个呆若木鸡的手下，脸色顿时一变，怒道：“你们两个，在这儿干什么！” “出去吃饭，我们这就出去……”迭戈意识到了不妙，连忙拉着旁边的伙计往外走。 稍微想想就知道，努涅斯老大肯定不希望自己讨好别人的姿态被自己的手下看到。所以迭戈很清楚，再不赶紧走，那就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的作死行为了。 而走出一段距离，迭戈又听到了身后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其中，迭戈只听清了“魔法协会”、“养伤”、“祭品”这少数几个单词。 饶是如此，迭戈也不由得感觉背后有些发冷…… ———— 030这就是二代吗 “早上好，你一定就是索内西老师说的那位苏伦同学吧？” 第二天早上，当苏伦循着敲门声去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站在门前，这么跟自己打招呼道。 苏伦点了点头：“对，请问你是……” “我是克鲁克家族的约什，”青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跟你一样，也是第一届实验班的学生。” 光是看那一丝不苟的绅士衣装，就知道这位约什同学绝对不是一般平民家庭的出身。而听他说“克鲁克家族”就更是足以让人确定其贵族身份，因为平民就算有姓氏也不会这么说。这种口头上自称“家族”的权力，背后还隐藏着一系列普通人只能仰望的特权。即使是在魔法协会取代了圣光教会的新时代，这些特权也只是稍有削弱，并没有消失。 “早上好，是索内西老师让你来的吗？” 克鲁克微笑着点头道：“没错，既然我们以后都是同一个班级的同学了，就应该互相帮助才对。在魔法之路上孤单前行的都是旧式黑魔法师，而探索真理的魔法师从不吝于伸出援手。” 苏伦也露出了微笑：“那我们现在去办新生手续，以及买魔杖？” 克鲁克看着屋子里面，抬了抬下巴：“你的妹妹呢？一起去吧，很多手续必须本人亲自去才能办，挑选魔杖更是如此。” “我现在叫她出来。约什同学，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会？” “不用了，我站在这里等你。” “好的。” 说完，苏伦转身就往屋子里走去，但伊蒙娜的卧室里并没有人影。他又去别的房间找，结果在卫生间里看到了正对着镜子发呆的少女。 “你被自己的美貌迷晕了吗？”他调侃道。 伊蒙娜瞥了他一眼，脸色颇有些苦恼：“刷洗牙齿用的小布片，这里没有啊。” 苏伦指了指放在水龙头旁的东西：“我买了牙刷的，你不会用么？” “牙刷是什么？” “呃，应该是一种魔法协会推广的新事物，就是用来刷牙的，貌似只在学校附近的商店可以买到。你不会用的话，我可以帮你刷一次，怎么样？” 苏伦的语气和面容都颇为诚恳，但不知为何，伊蒙娜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于是机敏的少女果断摇头：“谢谢，不必了。其实只要你告诉我这个东西就是刷洗牙齿的用具，看形状，我大概也能猜到它是怎么用的了……” ———— 洗漱收拾完毕，伊蒙娜跟着苏伦从屋里走了出来。 约什·克鲁克站在门口，已经等了两三分钟。以一个贵族的教养，这点等待时间算不上什么，而看到那个少女的时候，这个尚且单身的贵族青年更是张大了双眼，不由感觉这短短的等待时间相当有价值。 毕竟，那个金发少女的模样，着实是有些令人惊艳。就算是朴实无华的平民衣裙，也无法遮掩那清纯灵动之感。 不过身为贵族绅士，无论心里是什么样的情绪，至少表面上他没有任何逾越礼貌的言行，只是笑着问道：“这位小姐，想必就是伊蒙娜同学吧？” “没错，早上好。”伊蒙娜打了个招呼，便站到了苏伦身后，故意跟克鲁克隔开。 克鲁克不以为意，领着“兄妹俩”往校园的大门口走去。 一路上，从这位风度翩翩的贵族青年的口中，苏伦和伊蒙娜得知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比如，校园外面有一片专门售卖魔法物品的集市，名为“海风”。包括魔杖、施法材料、魔导机械成品和配件在内的一系列物品，都可以在那里买到。除了物品，还可以在公示板上发布和接取任务。 比如，吃东西没必要跑到校外找不入流的小餐馆，因为学校里面有专门的餐厅。如果你忙于学业甚至无暇去食堂，还可以额外付一点外送费，让人给你送到寝室里。至于图书馆和实验室，抱歉，这两个地方禁止饮食。 另一方面，如果你有足够的空闲时间却有经济方面的困境，那么除了在校外的海风市场接取任务，还可以在校内兼职岗位。给同学们送外卖，就是个收益不错的岗位。 介绍到这里，克鲁克一脸诚恳地说：“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问问。” 苏伦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 克鲁克似乎有些疑惑，皱眉问：“你们不是平民吗？要知道，就算实验班可以免除学费和很多杂费，但在魔法学徒的前行路上还存在其他需要金钱来克服的障碍。举个例子，今天去买魔杖，恐怕就需要耗掉一两枚金币。所以，你们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真的不用，我们有存款。至少目前来看，还用不着去兼职。” 见苏伦的态度不像是演戏，克鲁克的脸上忽然多了些好奇的神色，又问道：“是否方便透露一下，你们究竟是什么背景啊？” “我们……”苏伦顿了顿，颇为沧桑地感慨道，“以前是奥尼亚王国的贵族，但我从小就没有享受过贵族的待遇。后来的战乱，让我们连家族纹章都保不住，也就不想再用过往的姓氏了。” 克鲁克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抱歉，提起了一些令人不快的往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学校里，贵族与平民之间没有实质性的差别，所以丢失了贵族的身份也并非——”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少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克鲁克，你可不要胡乱说话。就算学校的明文规定里没有优待贵族这一条，但我们都知道，平民在魔法之路上是没有什么前途的。” 三人转过头，就看到了几米外出声的少年。 那是个身材略显瘦弱的男孩，年纪显然比苏伦和克鲁克都更小。那张白净的脸庞没有丝毫胡须，连眉毛都有些稀疏，面貌自然也就比较文静。但此刻，那双眉挑起的桀骜表情，却将这种文静气质破坏殆尽。 而少年显然也不是一般的平民。那整齐往后梳的背头发型，以及一身小号的绅士西装，都昭示了其家境的优越。 克鲁克盯着那个贵族少年，沉下了脸色：“萨米尔，胡乱说话的人，是你。” ———— 031学徒级魔杖选购指南 苏伦早就想过，魔法学徒们的家境应该大都不错，可能还会有不少贵族。但他真没想过，自己碰到的前两位同学，居然都是贵族。 那个贵族少年睥睨地望着苏伦和伊蒙娜，打量了一秒，撇了撇嘴：“你们两位就是这次考了满分的平民吧？真是厉害得很呢……” 始终保持着绅士风度的贵族青年克鲁克，此时面色早已冷了下来：“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应当先介绍自己，除非你连自己的家族是哪个都不敢告诉别人。” 贵族少年哼了一声：“我是萨米尔家族的赛斯柯，这有什么不敢告诉别人的？而且过两天正式开课的时候，自然也就知道了。” 苏伦耸了耸肩：“哦，萨米尔同学，早上好。你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吗？” 克鲁克立刻抢着说：“萨米尔，苏伦和伊蒙娜以前也是贵族，而且还是我们的同班同学。不管你现在想说什么，请注意礼貌。” “自称是贵族出身就被一定是贵族了？呵……” 说完，贵族少年萨米尔转身就走了。而且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在伊蒙娜的身上停留片刻，似乎这个几乎同龄的女孩子对他没有丝毫吸引力。 望着那个高傲的背影，苏伦笑问道：“他很讨厌平民吗？” 克鲁克苦笑着，解释道：“请相信我，像这样思想未成熟的孩子，咱们班里只有他一个。” 苏伦指了指身旁的少女：“你忘了，咱们班里还有一个孩子。” 克鲁克：“但伊蒙娜同学的举止，可比萨米尔要成熟得多。好了，我先带你们去办新生手续吧。” ———— 无论魔法师们有多少不可思议的奇妙手段，但在文书工作方面，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便捷的发明。负责办理新生手续的是个魔法学徒，而他所做的事情就是手工抄录，用蘸了防伪墨水的钢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地书写…… 完成了一整套手续之后，拿着新鲜出炉的魔法学徒证件，苏伦和伊蒙娜走出校园，在克鲁克的带领下来到了海风市场。 这地方看起来有些杂乱。许多大大小小的店铺，挂着不同的招牌，将道路两边都挤得满满当当。好在这里并不像一般的集市那样嘈杂，往来的人们都很安静，谈生意时的音量也并不大。漫步于其中，听不到哪怕一声叫卖，只有其他魔法学徒和魔法师的脚步声，有的悠闲，有的匆忙。 克鲁克并没有耽误时间，带着两人直接到了专卖魔杖的店铺。 店铺的规模并不大，守店的也只有一个魔法学徒。此时店里很是冷清，并没有其他的顾客。这个店员坐在柜台后面，而他的身后是一整面墙的抽屉柜，其中的每一个抽屉上都有字母和编号的标记。 苏伦望着那些抽屉，问道：“这里面，都是不同的魔杖么？” “没错，魔法学徒的魔杖都是工厂制造的，然后交给这样店铺销售。我们家族里给孩子买的魔杖都是在这里采购的，所以你可以放心，品质有保证。” 克鲁克刚解释完，店员便站起身，盯着贵族青年问道：“克鲁克先生，你是打算买一根新魔杖呢，还是带朋友来买魔杖的？” 克鲁克笑着摆了摆手：“我原来的魔杖还在呢，用不着。这两位是我的同班同学，麻烦你帮他们看看合适的吧。” 店员从抽屉里取了几支魔杖出来，摆在柜台上。 苏伦和伊蒙娜走到近前，观察了起来…… 这些魔杖的大小尺寸比较相近，都更类似于《哈利波特》里比较短而细的木质杖，而非《魔戒》里的那种大魔杖。来的路上苏伦就从克鲁克口中听说了，一百年前的旧式魔法师喜欢用那种大号魔杖，但后来有了伽利雷大师大幅精简魔法阵与魔纹结构的创举，魔杖也就没必要再做成那么大的尺寸了。 此刻摆在他们眼前的魔杖，主要是颜色和质地有些不同，而形状与大小没什么差别。 于是苏伦顺口问道：“这些魔杖，都是用什么木头作为原料制作的？” 店员一根一根地指点着，介绍道：“这一根是胡桃木，这个是橡木，这是枫木，这是桦木。这个是最贵的檀木，如果你们没有特殊需求的话，我不建议购买这种。” 伊蒙娜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特殊需求是什么意思？” “让别人都知道你很有钱。告诉所有人，你绝不缺钱。” 店员的回答很简单，却让两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唯一的特别用途是炫耀么……”苏伦看了看摆在柜台上的几根魔杖，嘴角隐隐抽搐，“那这几种呢？胡桃木、橡木、枫木、桦木，这些不同的木质又有什么区别？” “价格不一样，材质不一样，风格不一样。关键是看你们想要拿魔杖跟什么样的衣服搭配，毕竟咱们这些魔法学徒跟正式的魔法师不一样，不需要穿规定的颜色，可以自己选择衣服的款式。不同的衣服，就要搭配相应风格的魔杖才合适嘛。” 店员给出的回答再次让他无话可说。 愣了几秒，苏伦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些魔杖的材质都不一样，难道在施展魔法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区别吗？” 店员笑道：“这些魔杖都是工厂流水线出来的，能有什么区别啊？” 这时，克鲁克也解释道：“魔法学徒的精神力没法与环流直接沟通，魔杖的作用只相当于导线，让我们的精神力能撬动环流。所以具体的材质没有关系，只要印刻了基本的传导魔纹，就足以满足我们的需求。胡桃木、橡木这些材质在魔导率上的差别，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而工厂里制造的魔杖都印刻了统一的魔纹，因此选哪一根都差不多。” 店员适时地补充道：“其实我个人比较建议你们选麻梨木的，虽然价格稍微高点，但它几乎是最坚硬的，很不容易磕坏。遇到危险情况又来不及施法的话，还可以拿来敲敌人的脑袋，相信我，有奇效的。” 苏伦：“……别逗我，魔杖还能这样用？” ———— 032这就是天赋 “新时代的魔杖是工厂流水线产品，有着严格的质量标准。只要在像我们这样的正规商店购买，还可以享受一系列售后保养服务。当然，如果你真的把魔杖折断了，那还是只能买个新的。” 店员的话语，让伊蒙娜有些不明白。毕竟在她的小脑袋里，无论是流水线、质量标准还是售后服务，都是相当陌生的词语。但苏伦倒是不难理解。 他反问道：“所以魔杖并非越古老越好，对么？” 店员一脸的理所当然：“那肯定，你们可别把那些民俗传说当真。如果捡到了旧时代魔法师们使用的魔杖，哪怕是传说中的大魔导师的魔杖，也千万不要随便使用，因为它们没有质量保证，也没人能给你们做售后服务。要知道，无论是施法还是实验，最重要的都是精确操控。工厂出产的魔杖都经过了仔细的调校，确保每一次施法都会帮你沟通相同份量的魔力，也不会造成额外的精神力负担，这才是最合适的工具。” 苏伦又问：“那我们挑选魔杖的话，就随便拿一根都行么？” “没错。” 这个时候，伊蒙娜终于忍不住了：“可是我听说魔法师也是需要天赋的，天赋不行的人连魔法都放不出来，甚至感受不到环流的存在。现在随随便便拿一根魔杖，万一以后发现没法施展魔法，那怎么办？” 店员笑着摇了摇头：“等你们正式入学，看到教科书上的内容就知道了。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包括头脑，都有相差不多的魔导率。只是精神力比较敏锐的人，这方面的感受会比较强而已。但只要掌握了足够的数理基础，哪怕是感受力再迟钝的人也可以触摸到环流的存在。而我们店里的魔杖，每一个应该都可以让你们感应到环流的存在。” 苏伦没有吭声，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忐忑。之前在守林人小屋外的遭遇他当然还记得，那个黑魔法师说自己“免疫魔法效果”，而魔法协会的执事小姐则说是“魔导率为零”。那么，以自己在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穿越者身躯，真的可以使用魔法吗？ 他捏起一根魔杖，双目轻闭，静静地等了一分钟，还是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果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真的无法使用魔力…… 店员的脸上挂起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没关系，学校会有办法帮助你，不用心急。现在不是五十年前了，只要你的数理基础足够好，学校是不会轻易放弃你的。” 苏伦随手将魔杖递给伊蒙娜，耸了耸肩：“那就好，我入学考试是满分，数理基础应该不会差。” “满分吗？”店员不由得肃然起敬。虽然他也知道入学考试的难度有多么简单，但还没入学就能考满分的新生，前途无疑是很远大的。 此时，伊蒙娜正握着那根普通的工业品魔杖。其实从刚触碰到它的一瞬间起，少女就有了种难以言喻的玄妙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灵魂从肉体樊笼中扩展而出，自由得出乎想象。她原本就可以感应到环流，而手里多了这根魔杖，那种感应更是变得清晰无比，仿佛变成了轻抚着皮肤的风…… 不，跟空中的风还不一样，因为环流与世间万物不同。风在触碰到障碍的时候会拐弯，刮过身体的时候会绕过；而环流不受实物的干扰，遇到任何东西都是直接穿过，仿佛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某种奇妙旋风…… 情不自禁地，伊蒙娜放松了全身心，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受之中。 实际上，作为一个实力相当于低阶牧师的成长期圣女，伊蒙娜当初受到圣光的青睐而觉醒的时候，也有过非同一般的感受。但那时的玄妙感觉，主要集中于自我内心。此刻摸到魔杖，初次让精神与魔纹相通的感受，则像是与整个世界都连通起来了。 这两种感受全然不同。而要让伊蒙娜选择哪个更好……她很不想承认，但魔法的力量似乎确实更加明晰，令人沉迷。 “哇，这是什么情况！” 听到了店员在大呼小叫，伊蒙娜睁开了双眼。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的魔杖正泛着银色的柔和光芒，而自己周围更是凭空出现了一圈旋风！ 整个店铺，都被这一阵旋风充满了。另外三个人的头发和衣服随之飘动不止，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两步，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 少女吓了一跳，连忙将魔杖放在柜台上。 离开了她的手，那光芒和旋风也就消失了。 异象虽然消失，但苏伦、克鲁克和店员却都愣愣地盯着她，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一会，克鲁克终于艰难地道：“初次触摸魔杖，哪怕是天赋再好的应该也只能掀起一点小风，连蜡烛都吹不灭……伊蒙娜同学，你……以前接触过魔法？” 少女连忙摇头：“没有！” 她确实也没说谎，神术和魔法虽然都是从无处不在的环流中汲取力量，但并不是同一套体系。如果一个牧师放弃信仰改学魔法，或者魔法师皈依圣光成为神职者，那么原有的施法等级都必须作废，从零开始。 在场的三人之中，唯一不那么惊讶的就是苏伦了。他知道伊蒙娜是圣光教会的圣女，体质自然是有异于常人之处的。否则，光是一个亡国公主的身份，肯定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他微笑着鼓起了掌：“厉害啊，想不到你有这么强的魔法天赋。话说，她从来没接触过魔法，第一次摸到魔杖却有这种表现，这就足够说明她天赋很好了，对吧？” 店员终于缓过神来，喃喃道：“哪里是天赋很好，简直比我听说过的那些天才都强得多！这样的天赋，只要数理基础不弱，恐怕都没法估量她的前途吧……” 苏伦拍了拍少女的肩，微笑道：“数理基础应该不用担心，毕竟她也是满分考进来的。” “满分……”店员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苏伦看着别人的表情，暗爽不已——这就是装逼的快乐吗？ 虽然装逼的并不是自己，但作为一个队友兼解说，这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033人丁茂盛实验班 从魔杖店里出来的时候，伊蒙娜还有些晕乎乎的。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新魔杖，那红色的麻梨木材质果然不凡，尽管造型精细，但实际上是真的可以用来敲破别人脑袋的。拿在手里，更是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魔杖的表面很是光滑，而印刻了魔纹的部分在魔杖的内部。如何在不破坏木质结构的前提下将魔纹印刻进去，这是一种只有专业人士才懂的高深学问，也是旧时代的黑魔法师们根本无法掌握的高新技术。 伊蒙娜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魔杖。 在此之前，她早已见识过许多魔法协会的技术产品，但没有一个像今天的魔杖这样，给她带来如此深刻沉重的触动。这种魔杖，在她看来绝对应该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可是那个只有学徒等级的店员却说，这些魔杖不过是可以无限复制的工业品……更可怕的是，他们还说，魔法师们仍然在努力，试图继续改进，以便制造出更具性价比的魔杖。 “性价比”这个词，少女在离开圣光教会以前也是从未听过。而此刻，她深思一番之后不得不承认，魔法协会的全面胜利是有原因的。或者说，如果因循守旧的牧师们能够与这样明智而又积极进取的魔法师们抗衡，那才是荒谬可笑。 当然，最让少女动摇的，还是手中的魔杖。那种与世界、与环流相沟通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而且听他们说，自己还有着远超一般魔法学徒的天赋…… “不行不行，你不能这样！”伊蒙娜忽然使劲摇了摇头，悄悄地对自己说着，“你的信仰是圣光，是永恒的圣光！成为魔法学徒只是一种伪装，哪怕以后成为高阶魔法师也只是伪装……” 正嘀咕着呢，她忽然听到了苏伦的声音：“你怎么了？” 伊蒙娜抬起头，勉强微笑道：“没什么啊。你们还要买东西吗？” “应该没有了吧？”说着，苏伦扭头看向克鲁克。 克鲁克也肯定道：“没有了，除了自备一根魔杖以外，刚入学的魔法学徒并不需要准备别的什么东西。” 苏伦问道：“话说，你也是才入学的新生吧，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可以帮你们，对吧？”克鲁克笑了起来，“因为我的家族里就有人在魔法协会任职，所以我很清楚进入初等学校的须知事项。以后有什么问题，你们也可以找我。如果我没法解决的，再麻烦索内西老师。” 苏伦也笑了起来，表情很是温和友善。但实际上，他心里却提高了警惕——如果真的按照克鲁克所说，有什么问题都先去找他的话，那么要不了多久，自己和伊蒙娜就要变成这家伙的跟班小弟了。 约什·克鲁克同学，貌似是个颇有城府的贵族。相比于那个一上来就出言不逊的萨米尔，这种表面上笑眯眯的角色似乎更为危险。 ———— 第二天上午，入学后的第一堂课开始了。 实验班占据的教室，跟其他普通班级是一样的规格。但普通班级，每个班都有二三十人，而实验班就不一样了。 走进这间教室的时候，苏伦和伊蒙娜都有些发愣——教室里，只有五张课桌！ “咱们实验班，该不会只有五个人吧？” 苏伦的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了克鲁克那彬彬有礼的声音。 “对，除了我们三人，只有两位同学。而且其中的一位昨天已经见过了，就是那个萨米尔。趁着他们都还没来，我们赶紧把座位抢先占了吧。” 这么说着，克鲁克在靠墙的座位上坐下。 苏伦与伊蒙娜对视一眼，挑了靠窗的座位。伊蒙娜选的是最左边也就是最靠窗户的位置，而苏伦则是从左往右的第二个。 然后苏伦又问道：“我们这样自行挑选座位都可以么？老师难道不会重新给我们安排座位？” 克鲁克答道：“普通班需要安排座位，我听说，是因为前排和后排有着不同的象征意义。但咱们班就五个人，座位只有一排。既然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安排座位的必要呢？” 苏伦：“我本来还以为实验班至少要有二十个人的，没想到居然冷清到这个程度……” 克鲁克：“这也是没办法，毕竟实验班的教学进度会迅速得出乎寻常，一般的学生恐怕根本跟不上。实际上，原本我以为实验班的同学应该都是像我和萨米尔这样，在家族里就早早接触过魔法的贵族呢。” “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同学么？他也是贵族？” “你是说桑尔戈·卡佐拉？他当然是贵族。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虽然卡佐拉的年纪比你和我要小一些，但至少不会像萨米尔那样幼稚……” 他们正聊着，实验班的班主任索内西老师进来了。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学生，正是刚才被克鲁克斥为“幼稚”的萨米尔。 索内西的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走上讲台，回头对那个贵族少年说道：“还剩两个座位，你挑一个吧。” 萨米尔盯着坐在靠窗位置上的伊蒙娜：“请问，我可以坐那边吗？” 伊蒙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但不等少女说什么，身为班主任的索内西就又开口了：“既然我没有规定你们谁该坐哪个位置，那么就是先到先得的规则。萨米尔，你要是想挑选合你心意的位置，就应该比别人更早来教室。” 萨米尔皱了皱眉，默默地在靠近克鲁克的位置上坐下了。 索内西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说道：“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两分钟。让我们稍微等一下吧，如果到了该上课的时候那位同学还没有到，我们就直接开始上课。” 然后，教室里安静了约莫两分钟的时间。 直到悠扬的钟声响起，索内西微微摇头，说道：“看来那位同学是迟到了。不用管他，我们先——” 话还没说完，教室的门口就响起了一个急促的男生嗓音： “抱歉，我来迟了！” ———— 034第一个问题 “抱歉，我来迟了！” 匆忙出声的，正是实验班的第五个学生，桑尔戈·卡佐拉。 他是一个无论面貌还是身材都很是普通的青年，还略微有些发胖。一头黑色的卷发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将本就不大的眼睛遮了一半，就更显得双目无神了。 讲台上的索内西瞥了他一眼，道：“这一次我不算你迟到，下一次要是再与上课铃声一起进教室，你就准备好被处罚吧。” “实在对不起啊，索内西老师，我昨晚上看书忘了时间，睡得太晚了，所以……” 卡佐拉挠着耳边的乱发，支支吾吾地解释着。这副模样，看起来丝毫没有贵族的气质，反倒像是个普通的平民学生。而那一套量身定做的绅士服装，也显得有些邋遢。 对这位同学，苏伦颇有种亲切感，就像是看到了当年上本科时的屌丝室友。但克鲁克和萨米尔的脸色就不太好了，在这两位眼中，卡佐拉的样子实在是没有一丝贵族风范可言，甚至比很多平民都不如。 不过索内西对于这些似乎毫不在意。这个面相严肃的中年男人等最后一个学生坐稳之后，便开口说道：“这节课结束以后，我还要带你们去领教材。所以我们的第一节课不会讲具体的内容，只是大概谈一谈各自的想法。但各位请认真对待，尽可能地诚实，这样才便于我对你们每一个人有更深的了解，以后也就可以更好地指导你们的学习。” 五个坐成一排的学生静静地听着。无论有没有贵族身份，此刻都是同样的全神贯注。接着，他们就听到了索内西的第一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要学习魔法？” 话音刚落，除了伊蒙娜以外的另外四个学生就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嘴角都不约而同地轻轻翘起。 克鲁克、萨米尔、卡佐拉这三人是贵族，家里就有魔法协会的关系，当然知道老师在第一节课上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因为当年伽利雷大师收下那几位徒弟的时候，第一个问题同样是“你们为什么学习魔法”，结果到了如今，每一个初等学校的学生，在入学的第一堂课都要回答这个问题。 而当年第一批回答这个问题的那几位，如今也有一大半都已成为天阶的大魔导师，早已是魔法协会的顶尖高层了。 苏伦虽然不知道会有这么个问题，但他在地球上看多了类似的套路。像是“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公司”之类的求职问题，他在网上见过不少新奇有趣的回答。而他自己当年考研的时候，同样也被导师问过“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学校”、“为什么要搞科研”这样的问题。所以对于这种情况，他是一点都不慌。 但伊蒙娜就很有点慌了。要说为什么学习魔法，那当然是因为……苏伦跟她说了，要找个合适的办法，掩饰自己的教会身份啊！而且打入魔法协会内部，或许能找到将来重建圣光教会的一丝契机。 可是这种话，怎么能在这里说出来？ 幸好，索内西并没有一开始就点伊蒙娜的名，让少女有了不少的思考时间。这位班主任首先看向了那个刚刚差点迟到的学生：“卡佐拉，你先谈谈你的想法吧。” 卡佐拉站起身，又想了半天，才说道：“我就是对魔法感兴趣。” 索内西继续问：“为什么会对魔法感兴趣？” “因为……其他的东西都太无聊了啊。虽然我这么说或许有些可笑，但我确实觉得，探索世界真理是最有意义、最崇高的事情。” 卡佐拉的答案很简单，而索内西对此微微颔首，给出了评价：“很多魔法师在还是魔法学徒的时候，都有着跟你一样的兴趣。但在之后的漫长路途中，他们忘记了一开始的愿望，忘记了探索，沉迷于那些没有意义、一点也不崇高的事情之中。希望未来的你，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忘记初心。” 卡佐拉连忙点头：“我明白，老师。” 索内西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扫视了一下另外四人，问道：“下一个是谁？还有谁，愿意跟我们分享一下诚实的想法？” 向来不甘人后的萨米尔举起了手。 索内西微微颔首，示意他站起来。 于是萨米尔站起身，迫不及待地道：“老师，我的愿望也是探索真理。在魔法的道路上，我有信心为前辈们的伟大功绩添砖加瓦，做出属于自己的成果！” 索内西不置可否，却反问道：“难道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你学习魔法，难道不是为了得到他人的尊敬，甚至仰视？” 萨米尔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索内西又道：“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一定要诚实，这样我才好根据你们的情况，做出有针对性的指导。如果在普通的班级，萨米尔的回答当然没有问题，因为‘为什么学习魔法’这样的问题只是例行公事，普通班级的老师不会太在意你们的答案。但我不一样，我负责的是实验班，所以千万不要用你们家族长辈告诉你们的套路，来应付我。好了，萨米尔你坐下吧。” 高傲惯了的贵族少年，此刻垂头丧气地坐下了，一脸的挫败与苦涩。 这时，克鲁克突然举起手：“我希望能回答您的问题。” 索内西颔首道：“你说吧。” 克鲁克站起身来，平静地道：“走上魔法的道路，是我们家里长辈的要求。在如今这个时代，像我们这样的贵族子弟并没有多少选择，只要稍微有些天赋，都会被长辈逼着学习魔法，以便将来能够壮大家族的势力。我是这样，我觉得萨米尔和卡佐拉也是一样。” 索内西：“也就是说，你学习魔法是因为长辈的逼迫？” “小时候确实是这样，”克鲁克微笑起来，“但到了现在，我也确实对魔法感兴趣了。说实话，我并不奢望为前人的伟大功绩添砖加瓦，因为我并没有那种自信。但如果只是学习理解前人的成果，我觉得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索内西也微笑道：“不错，在我看来，你的回答可以说是很诚实了。再伟大的成果也需要有人理解，这个世界并不只需要能够做出开创性成果的魔法师。那么，下一个是谁？” 克鲁克满意地坐下，一扭头，就看到苏伦举起了手。 ———— 035闻所未闻的诚实 刚举起手，苏伦的视线就迎上了索内西那略带鼓励意味的目光。关于‘为什么要学魔法’这个问题，索内西似乎很期待他能给出什么答案。 他站了起来，说道：“在我看来，人性是相当复杂的，学魔法的理由也很难用一句话总结出来。比如说，我刚才试着剖析了一下，大概可以分出三层理由。” 索内西不由一愣：“三层理由？” 苏伦先伸出一根食指，道：“第一层理由，是安全。无论有什么样的理想，都必须先确保自身的安全再说。而学习了魔法之后，哪怕只是魔法学徒也不需要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全了。这一层理由，三位贵族同学或许并不在意，但那是因为你们有家族的保护，所以无需担心。若是没有家族的保护，你们也不可能整天想着荣誉、理想、探索真理什么的。” 索内西轻轻点了点头，只是点头的幅度几乎微不可见，所以除了苏伦以外的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 而包括伊蒙娜在内的另外四个学生，则都盯着苏伦，等着他接下来的发言。 苏伦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道：“第二层理由，是社会地位。我们每个人都无法脱离文明社会而存在，在社会中的地位又足以决定很多东西。除了真正无欲无求的人，我们都需要在社会中的地位，都希望达到更高的阶层。学习魔法，是最好的捷径。”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的诚实了，甚至直率得让在场所有人感到吃惊。 但接下来，苏伦伸出第三根手指，话锋一转：“第三层理由，是好奇心。我有很多问题想跟这个世界谈谈，比如为什么会有魔法和世界环***神力的本质是什么，我们的意识又是怎么回事，魔法师究竟是如何利用环流的？最初的魔法是怎么诞生的？最初的人类，以及自然界最早的第一个生命又是如何诞生的？世界上真的有神吗？世界是如何开始的？如果没有圣光之神，那么究竟是哪个创世神创造了万物？亦或是根本就没有创世神，过去的历史永无尽头？未来又会是什么样，时间有没有终点……” 一大串问题抛出来，苏伦环视一圈，就发现周围的所有人似乎都懵逼了。而索内西老师不只是发懵，还隐隐有些触动的样子。 只不过，这位看似古板的班主任究竟是因为那三个层次的不同理由而触动，还是因为那一连串的为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半晌，索内西终于长出一口气，道：“一定要保持你的好奇心，伽利雷大师就曾经说过，我们的精神之中最高贵的，就是永不满足的求知欲。而且，你的诚实也……是我头一次见到的。实际上，魔法学徒晋升为正式魔法师的过程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自省，就是尝试着描绘自我意识的形态。所以对自己的精神绝对诚实，是魔法道路上必须具备的觉悟。” 话音未落，萨米尔就向苏伦投来了羡慕与嫉妒交错的目光。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从家族中长辈那里得来的答案，反倒不如一个平民的说法。或许，这个苏伦同学以前的身份，并不像自己昨天猜测的那样卑贱？ 克鲁克望着苏伦的侧脸，也有种意味深长的感觉。他垂下脸庞，悄悄嘀咕着：“从魔法学徒到正式魔法师的必要过程，果然是自我分析……原来父亲所说的全面剖析，是这样一种全面。” 而卡佐拉盯着自己左边的新同学，从刚开始起就在频频点头。等到一番话全部说完，听着索内西的评论，这个丝毫没有贵族风范的贵族青年更是无声地笑了起来。 索内西：“请坐吧，苏伦同学，你的回答相当令人深省。伊蒙娜同学，轮到你了。” 苏伦坐下，扭头看着身旁的少女。 伊蒙娜鼓起勇气，站起身，清脆的嗓音说道：“我的想法，跟苏伦差不多。但第三层理由没有他那么复杂。我只是想知道魔法究竟是什么，以及它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魔法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索内西小声重复了一遍，再一次笑了起来，“你是想说，魔法对社会的影响？” 少女点了点头。 索内西笑道：“这可是个相当宏大的课题，而且据我所知，最近有不少魔法师都扑在了这个课题上。你如果真的感兴趣，那就应当好好学习。只有去了最高等的魔法学院，才能真正投入这种宏大课题的研究之中。” “最高等的魔法学院？”伊蒙娜以前从未听过这个说法，此刻自然就有些好奇了。 索内西扫视一圈，然后将目光定格在伊蒙娜和苏伦的身上，说道：“佩森王国的魔法氛围太淡了，至今为止，只在萨格勒城有一座初等魔法学校，也就是我们这里。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魔法学校了。而盖特联邦和艾玛帝国完全不一样，他们的国境之内不只有无数的初等魔法学校，还有许多高等魔法学院。我们这种初等魔法学校的毕业生要参加魔法协会统一的考试，与大陆上的其他学生竞争，合格者就可以进入高等魔法学院深造，而其中最为优异的学生，还能够去最顶尖的那三大学院。” 听班主任这么说，苏伦顿时就明白了。所谓的“初等魔法学校”，大概就是从小学到中学的教育程度；而“高等魔法学院”，应该就相当于大学了。 至于全大陆魔法协会统一的考试……这种浓浓的熟悉感已经不止一两次，苏伦甚至都懒得吐槽了。 伊蒙娜顺着问道：“那三大学院是什么？” 索内西一本正经地道：“最顶尖的三大学院，跟其他那些高等魔法学院不同，不在盖特联邦或艾玛帝国，而是位于海上城市川铎，直接受魔法协会最高层的管辖。这三大学院的名声，大陆上的所有魔法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就是布鲁弗莱学院、纽伊斯特学院，以及格林博德学院……” “噗嗤！” 前一刻还觉得自己再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可到了此时，苏伦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没办法，这三大学院的名号实在是…… ———— 036真不是故意的 “布鲁弗莱学院、纽伊斯特学院，以及格林博德学院……” “噗嗤！” 苏伦的笑声，打断了索内西尚未说完的话语，也引来了大家疑惑的目光。 见状，他连忙咳嗽了几声，然后指指自己的脖子：“抱歉，被口水呛到了。” 众人顿时无言以对。 在一片尴尬的气氛里，苏伦扯了个话题：“对了，索内西老师，关于魔法师和魔法学徒的生活我还有许多疑问……” 索内西没有追究之前的小插曲，以正常的口吻说道：“这节课就是用来交流的。既然回答了那个问题，你们就可以随便提问了。” 苏伦立刻问道：“索内西老师，我注意到您的制服是黄色与白色拼接的。而我最近见过的每一个魔法师，身上穿的颜色似乎都不一样。我很好奇，不同的颜色代表了什么意义？” 这种常识性问题，在座的三个贵族子弟当然早已一清二楚。不过索内西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直接给出了清晰的答案。 “魔法协会将如今的魔法划分为七大派系，不同的颜色就代表着不同的派系。我身上的黄色代表炼金系，白色代表法阵系。另外五个派系，分别是元素系的蓝色、召唤系的绿色、幻术系的红色、死灵系的黑色，以及预言系的紫色。除了这些颜色以外，如果衣服上有正七边形的标志，就说明这个魔法师还精通魔导机械设计。” “原来是这样，”苏伦恍然道，“那您衣服边缘的这两层镶边，就象征着中阶魔法师吗？” “对，低阶魔法师只有一层镶边，中阶有两层，高阶有三层。” “大魔导师呢？” “那些天阶的阁下们，用不着制服。” “明白了……”苏伦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把那个最麻烦的问题抛了出来，“对了，索内西老师，我昨天买魔杖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法使用它。无法感应到环流的存在，这该怎么办呢？” 索内西并没有将这个问题看得太严重，只是简单地答道：“不用心急，慢慢尝试吧。随着你的数理基础越发牢固，对于魔法的知识掌握得越深，应该也就越容易操控魔力。” 苏伦没法再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坐下了。 这时，克鲁克举起了手：“我想问，我们班的学习进度究竟会有多快？我已经听说了，实验班的进度会远超普通班，可是并不知道具体的……” 索内西稍微想了想，答道：“你们的一个月，相当于普通班三个月至四个月的进度。第一个月，你们要学完学徒级基础知识和魔法发展史，并且将运算和逻辑的基础打牢固。第二个月，你们要熟练掌握低元低次方程组，以及元素系的基本常识。第三个月，是基本的函数体系和立体几何入门，还有炼金系的基本常识。” 克鲁克的脸色不由一僵：“这样的话，光是前三个月的数学，就相当于普通班的一年了吧？” 索内西颔首道：“对，然后接下来的一个月是三角函数，再之后的几个月分别是入门集合论、解析几何、圆锥曲线、统计和概率之类的内容，最后以微积分作为课程的结尾。而学习这些数理基础的同时，还要明白法阵系、幻术系、死灵系、预言系的基本常识。” 卡佐拉忽然小声提醒道：“老师，你忘了召唤系……” 索内西便顺着说道：“对，还有召唤系。” 苏伦观察着讲台上这位的态度，暗暗猜测——班主任似乎有点轻视召唤系？ 但回想一下当初在守林人小屋旁遇到的魔法协会执事，那位中阶魔法师希帕蒂小姐，她穿的就是绿色和白色拼接的制服裙装。而那条从地下窜出来的巨蟒，更是给人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貌似，召唤系也很强啊…… ———— 五名新生与索内西老师聊了整整一节课。等下课的铃声响起，老师便带着他们去了教学楼后面的小仓库。 他们领到的第一批教材并不多，就像索内西之前说过的，只有一个月的份量。分到每个人手里只有四本，分别是《魔法学徒入门常识》、《魔法史概论》、《逻辑基础》、《初等数学入门》。它们都有着同样粗糙的外观，纸页的边角处甚至能看到一丝草麻的残留——从这就可以看出，这个世界的造纸业似乎还不够发达，制造出来的产品还处于相当低劣的水平。 拿到教材以后，苏伦就翻开看了看。这四本书里，最薄的就是《逻辑基础》，但看起来最枯燥的也是它。《魔法学徒入门常识》和《魔法史概论》最厚，但行文也最为生动活泼，甚至还有不少插图。至于《初等数学入门》……在苏伦眼中就是小学到初中的程度，这还有什么好看的？ 实际上，这些教材不只是纸页材质略显粗糙，装订方式也是比较原始简陋的形式。所以苏伦在翻书的时候还必须稍微小心一些，生怕把新书弄散架了。 就在他小心翻着书的时候，索内西开口了：“回到寝室里再看吧。” 苏伦很听话地将书合上。 眼看着五个学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索内西又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回去休息，稍稍预习一下，准备好。从明天起，我们就要开始正式的课程。” 如此吩咐完，索内西便转过身，踏着平稳规矩的步伐走远了。 然后，苏伦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抬起头，就见那个略显邋遢的贵族青年微笑着，以一种友善的语气说道：“苏伦同学，你好，我是卡佐拉家族的桑尔戈。你今天的发言，可真是相当厉害啊。” 苏伦也伸出手与他握了握，道：“但愿你们不要厌烦我的无知。关于魔法，我实在有太多的问题了。” 卡佐拉连忙摇头：“不不不，承认自己的无知是一种勇气，一种相当明智的勇气。而且，你和伊蒙娜同学就是满分考进实验班的吧？只用一个月的时间自习，居然也能考中满分，这就足以说明——” “等一下，”苏伦忍不住打断道，“一个月的时间？” 卡佐拉愣愣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克鲁克察觉到不对，赶忙问：“委员会是一个月前公布考试安排的，同时开放报名和辅导资料……你们难道不是那时开始学习的吗？” “不，我们几天前才到萨格勒城，才知道有考试这回事。” 这么说完，看着卡佐拉、克鲁克和萨米尔那见了鬼一般的表情，苏伦不由得有些无奈——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自己好像又炫耀了一回啊。 ———— 037少女的动摇 现在是圣历1648年的最后一个月，但伊蒙娜明白，大陆上已经不会再用这种纪年法了。如今在任何一个正式的领地，人们用的都是魔法协会推广的新历，在1600年魔法协会创建的同时诞生的新历。 所以应该说，现在是新历048年的十二月。 不过在《魔法史概论》中，讲到魔法协会之前的蒙昧时期，依旧还是会用到圣历。 “圣历1237年，烧死魔法师的运动达到了高潮，据不完全统计，当年一共烧死了超过五十万人。而在魔法协会创立之后的最圣年代，魔法师数量都没有达到这个年代。由此可以看出，当年烧死的大部分受害者都是普通人……” 少女念着念着，忽然忍不住合上了书，扭头望向窗外。 透明的玻璃窗外，是明媚的阳光。佩森王国的冬天很少下雪，但潮湿的寒风总还是有的，不过有了这一层玻璃的阻挡，再加上屋子里的升温法阵，就很是温暖宜人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伊蒙娜却有种冰寒入骨的感觉。 愣了半晌，她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少女扭头看了他一眼，道：“帮我辅导一下吧。我想跟你一样，提前学完初等数学入门。” 苏伦却摇头道：“别想着赶上我的进度，这些基础数学知识我以前就熟。而且我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么，不能偏科。学徒级常识、逻辑和魔法史，一个都不能落下。” 伊蒙娜无力地抚摸着魔法史教科书的封面，低头道：“可是我真的有点看不下去……” “因为它打碎了你以前的世界观么？”苏伦也叹了口气，貌似颇为无奈的样子。然而实际上，他心里早就乐翻了。 苏伦一直在考虑，考虑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而不论如何，熟读圣光法典又对圣徒抱有尊敬心态的伊蒙娜，对于自己是无疑是相当重要的帮助。但最大的问题是，如果自己决定加入魔法协会，伊蒙娜的圣光信仰很可能成为阻碍。但另一方面，他又不能彻底毁了少女心中的信仰，否则自己这个圣徒该怎么办？ 要改变她的心态，改造她的信仰，但又不能完全毁掉——这可是一个精细的技术活。不过，看现在这状况，进度貌似还不错。 伊蒙娜沉默了好一会，忽然抬起头来：“苏伦，我想知道……圣光教会怎么样？你觉得，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苏伦直视着少女无助的目光，仔细回想了一下以前看过的种种文艺作品，好好酝酿了一番。 “我只知道，它是由一群人组成的。成长、奋斗以及成功之后的堕落，这些东西出现在了圣光教会的身上，因为组成教会的人们就是这样的。信仰了圣光之神，就代表一定是正确的、高尚的吗？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无论信仰如何，人们终究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说完，苏伦轻轻俯下身，抱住了伊蒙娜。 少女闭上双眼，脑袋埋在他的胸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有一千多年历史的规矩——教会的圣女必须终身侍奉永恒的圣光，绝不能献身于任何一个男性——这一条铁律里的男性，到底包不包括圣柜里出来的圣徒？ 但下一刻，伊蒙娜使劲摇了摇头，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苏伦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不由问道：“怎么了？” 伊蒙娜双手一推，拉开距离站起身来，尽可能平静地说：“我没事了，你还是先教教我立体几何的这几个公式吧。” ———— “预习过的同学应该都知道，我们今天的课程里包含一个实验，关于杠杆……” 索内西在讲台上这么说着，而讲桌之上还摆着一套实验用具。这些用具并不复杂，而且并没有用到丝毫魔力或魔纹之类的东西。 首先用到的，是一个天平和两个砝码。不过与一般的称量天平所不同，这个小号天平在两边的直臂上有一排均匀的小孔。而那两个砝码也有些不同，它们上端连接着细小的挂钩，并且大小明显不一样。 “我可以先告诉大家，这个天平没有刻度，这两个砝码的重量也不一样。现在我们想知道这两个天平重量的比值是多少，应该怎么做？” 萨米尔赶忙举手抢答：“老师，可以应用杠杆定律！” 索内西颔首道：“光说是不行的，上来试试吧。” 萨米尔毫不含糊地走到讲台上，动手操作起来。 苏伦望着这个少年贵族同学的工作，又低头翻了翻《魔法学徒入门常识》的目录，喃喃道：“除了那一点点关于魔法的常识，就是初中级别的物理和化学，而且以物理为主么……” 不到一分钟，萨米尔就完成了这个简单的小实验。因为砝码的重量不一样，所以两边距离天平中点的距离也就不同。他又仔细读出了两边距离的读数，最后给出了结果： “两个砝码的重量之比是一比二，正好有一倍的差别。” 索内西指了指黑板：“把你的计算过程写出来。” 于是萨米尔从怀里掏出魔杖，在黑板上书写起来。他的魔杖顶端泛起微白的光芒，在黑板上留下了清晰的字迹。 左边砝码的重量·杠杆长度=右边砝码的重量·杠杆长度，一个相当简单的式子，得出了两个砝码的重量之比。 索内西点了点头：“没错，回座位吧。这门课的总成绩，会给你加零点一分。” 萨米尔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台下的几个人都有些错愕。 不过苏伦和克鲁克都没吭声，只有卡佐拉忍不住嚷嚷：“这么简单的吗？” 看着萨米尔回到座位上坐下，索内西的目光在教室里环视一圈，淡然道：“你们要是觉得简单，下次我提出问题的时候就抢答。我可以向你们担保，只要是正确答案，或者哪怕答案有错误但让我看到了不错的思路，都可以加分。另外，今天的问题都很简单，可是以后的就不一定了。” ———— 038今天很幸运 身为努涅斯老大手下的打手，迭戈最近的心情实在颇有些糟糕。 去某个小旅馆走空门却被人打了一顿这种，还只是小事；但目睹了老大低头弯腰的一幕结果被穿小鞋，这才是了不得的大事。 在那之后，一连几天，兄弟们的厕所都是迭戈和另一个倒霉的伙伴负责打扫，而这原本是至少十个人轮班的岗位。更可怕的是，他俩平时也要听从几位“兄长”的吩咐，出门去干别的事情。这样一来，每天当他俩回到窝点开始打扫厕所里时，就要面对那些装得满满当当甚至在往外溢东西的便桶…… 打扫厕所这项任务里最艰巨的一环，就是将便桶搬到外面，等着城市雇佣的清洁工运走，再换一个空的便桶。 而等到这一切全部做完之后，天色早就黑下来了。 两个往日里经常在大街上耍威风的打手，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厕所里走出来。 走着走着，迭戈终于忍不住抱怨：“为什么是我！” 旁边的伙伴闷闷地回了一句：“你忘了，还有我呢。” “我们压根什么都没做，老大凭什么折磨——” 迭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伙伴一手捂住了嘴巴。一股浓郁的味道，立刻窜入鼻腔，让迭戈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还没等他挣脱开，伙伴就提醒道：“老大在你后面。” 迭戈顿时僵住了。过了两秒，他缓缓转过身，就看见努涅斯老大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盯着自己。 “你们过来，我有事要跟大家说。”撂下这句话，努涅斯老大转身就走。 眼看着老大并没有跟自己计较的心思，迭戈和他的伙伴终于长出一口气。不过很快，他们的好奇心又起来了。 “老大叫大家过去，要说什么呢？” “谁知道呢……”迭戈吐了一口唾沫，“混账，你刚才没洗手！” ———— 当努涅斯老大的一众手下集合之后，他们才明白，原来有事要吩咐的并不是老大本人，而是那个身披黑袍的神秘人。 “我需要你们帮忙找一个人。你们都是好小伙子，精力旺盛、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怎么找人。我要的这个人呢……我们现在只知道他的相貌，不过好在他的相貌跟佩森王国的本地人不太一样，如果你们真的碰到了，应该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如果有哪个幸运的小伙子碰到了我要找的人，我保证，这个小伙子一定会得到非常非常丰厚的奖励。” 这么说着，神秘人拿出一张白纸，纸上有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画。他将画纸递给了身旁的努涅斯，又冲着面前的打手们扬了扬下巴，示意要让他们轮流传阅一圈。 “哎呀，您这幅画简直跟真的一样，太厉害了！” 努涅斯这么称赞着，可是下一刻，神秘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他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是魔法的力量。” 不只是努涅斯，那群打手更是鸦雀无声。毕竟跟努涅斯不一样，他们可不知道这个黑袍神秘人原来跟魔法师有关系，或者……干脆就是一个黑魔法师？ 魔法协会入住萨格勒城已经有短时日，即使是对魔法最为畏惧的人也明白了当代主流魔法师和旧式黑魔法师之间的区别。如今的正统魔法师，通常会光明正大地跟普通人交涉，而且一见面就会自报身份，甚至亮出证件。而这个连脸都不露的神秘人，可不就是黑魔法师的那一套作风吗？ 但不论是那些主流魔法师，还是不容于魔法协会的黑魔法师，都绝不是他们这些黑帮能惹得起的。这些打手当然不敢多说哪怕一个词，只能挨个接过画纸，仔细打量起来。 “这幅画，等你们看完，我会在这里烧毁。所以画上的样貌，你们要牢牢记住。对外人，你们也要闭紧嘴巴，不许出去乱说。”神秘人忽然提醒了一句。 这样一来，大家也就都明白了。神秘人要找的这个家伙，无疑相当重要。 画纸在一双双手中传递，终于到了站在最后面的迭戈手里。而他在看到画像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呆住了。 “这人我见过啊！”迭戈失声叫道。 如同一阵风般，黑袍神秘人眨眼间就来到了迭戈面前——这种诡异莫测的移动方式，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面对着他的迭戈。 但黑袍人显然不是存心要炫耀，他的语气中更是透着焦急：“你在哪里见过？快告诉我！” 迭戈缩了缩脖子：“前两天，我去了一家旅馆，在那里……” “哪个旅馆？”黑袍人迫不及待地道，“快点带我去！” ————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家伙去了哪里啊！”旅店老板坐在墙角边，低头盯着在脖子跟前飞旋着的剃刀，一动都不敢动。 一身黑袍的神秘人静静地站在跟前，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 而神秘人身后的那群打手则终于确认了——这个诡异的家伙，真的是魔法师！ 刚才，在确认了画像上的黑发年轻人真的在这家旅店里住过以后，神秘人便追问那年轻人去了哪里。旅店老板自然是回答不知道，而紧接着，就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店老板的脖子，将其活活从柜台后面拖了出来。 当然，如果不是努涅斯老大的打手们已经清场，将旅店大厅里的客人全部赶走的话，黑魔法师恐怕也不敢公然施展魔法。 沉默良久，神秘人终于慢腾腾地开口了：“我在想，让你活着对我究竟有什么好处……” 旅店老板浑身一抖，连忙嚷道：“我可以帮您盯着！万一那个黑发的家伙再出现，我可以立刻通知您。而且我认识萨格勒城里好多其他旅店的人，如果那家伙住在别的旅店里，我也可以帮您找！” 神秘人点了点头，沙哑的嗓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满意：“你今天很幸运，因为我现在心情还不错，希望以后你也能继续这么幸运下去。以后每天都会有人来找你，等着你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 挥手间，在脖子上旋飞不止的刀片消失了。旅店老板却仍旧不敢动，只是以畏惧至极的目光望着神秘人的背影，直到对方走远…… “呸，混蛋！”店老板低头摸着自己的脖子，悄声骂道。 ———— 039多谢理解与支持 希帕蒂走进萨格勒城的时候，是新一天的早晨。在她的身后，除了朝阳的光辉，还有驻守城门的魔法师和卫兵们充满敬意的目光。 少女跟往常一样的绿白色裙装制服，肩上还有魔法协会执事的身份肩章。初次以外并没有任何装饰，就连头发都是随意披散着的。但只要是对魔法协会稍有了解的人，看到制服和肩章就绝不敢对她稍有轻视。 沿着最宽敞的大道，她来到了城里最高大的建筑——这里以前是圣光教会的大教堂，如今则是魔法协会的萨格勒支部所在地。 身为川铎派驻支部的特别行动执事，希帕蒂在这里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和权限。她的住处，也在这座大教堂里。 当希帕蒂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时，看到有一个魔法学徒女孩正站在那里。 那女孩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贝努执事，克鲁克委员请您过去，他说是有事情要跟您谈。” “斯坦·克鲁克？”希帕蒂的眉头不禁一皱，“那个吝啬鬼找我干什么？” 女孩悄悄抹了一把汗。身为一个没什么深厚背景的魔法学徒，无论是克鲁克委员还是希帕蒂执事，都是她绝对不敢得罪的大人物。所以这个‘吝啬鬼’的称谓，让她实在是有点难以招架。 希帕蒂也没兴趣为难一个魔法学徒——尽管这个学徒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让对方给自己带路。 几分钟后，在小会议室里，希帕蒂见到了那位克鲁克委员。 而带路的女孩就连忙撤了。无论这两位大人物的话题是什么，都绝不是她一个小小的魔法学徒所能掺和的。况且克鲁克委员的名声一向都有些争议，甚至有人指控他贪污腐化；而希帕蒂则是公认的新锐天才，对世俗陋规不屑一顾。这两位撞在一起，要是真的闹起来……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还是尽快溜掉比较明智。 魔法学徒女孩悄悄溜走的同时，希帕蒂大大咧咧地坐下了。她的对面，那位看起来颇为老成稳重的克鲁克委员，正拿着一根雪茄，仔细烤着。 用来烤雪茄的火焰，是从指间冒出的一缕淡蓝火苗。而斯坦·克鲁克身上的制服也是蓝色——纯粹的蓝色，没有其他颜色的拼接，这意味着这位委员只擅长元素系魔法，没有其他派系。 希帕蒂直率问道：“委员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克鲁克委员一边烤着雪茄，一边问道：“贝努执事，你的特别任务怎么样？抓到那个狡猾的黑魔法师了吗？” “我杀了他。” “是吗？也就是说，我们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不一定。埃曼纽尔这家伙实在太狡猾了，我怀疑他暴露出来的只是一个分身，并不是本体。所以杀了他之后我还在附近搜寻了一遍，但并没有找到任何值得怀疑的线索。” 这时，克鲁克委员轻甩了一下手指，灭掉了指尖的火焰。 然后他放下了雪茄，认真道：“贝努执事是否还记得，你的附加任务？” 希帕蒂点了点头：“当然，就是兼职一下老师嘛。但说实话，我以前从未给别人上过课，在学院里我跟别人也不太一样。所以让我去教学生，效果可能并不好。” “对啊，你太聪明了，学生很可能跟不上你的思路，”克鲁克叹了口气，“但我们也没办法。萨格勒支部的人手太短缺，学校今年刚刚创立，里面的老师全都是兼职的状态……” 希帕蒂却打断道：“恕我直言，克鲁克委员，如果您将工资提高一些，肯定会有很多魔法师自愿过来的。” 克鲁克委员摆了摆手，挂在脸上的微笑没透出丝毫尴尬：“不好办，萨格勒支部创立没几年，不能将待遇提升得太快。要不然，以后就会相当麻烦了。” 希帕蒂撇了撇嘴，没有再反驳。不过她稍微想了想，却又意识到了另一个细节。 少女眯了眯眼，问道：“委员先生，我记得……你的儿子，好像也到了该准备统一考试的年龄了？” 克鲁克委员笑道：“是啊，他的年纪其实跟你差不多，但天赋比你可是差远了，才刚刚进入我们的初等学校，还是个新生。” 希帕蒂又想了想，问道：“在实验班里？” “没错。” “既然这样，那么委员先生给我安排的教师岗位，也是教导实验班的吧？” 克鲁克委员微笑着点了点头。 希帕蒂并没有彻底挑明，但双方都很清楚了。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克鲁克委员显然不太可能对一个小小的教师岗位如此上心。而特意请希帕蒂兼职实验班教室，去教导自己的儿子，这似乎……也是一种隐藏的拉拢？ 众所周知，魔法师的圈子里最看重的关系有两条，即血统和师徒传承。她若是教导了克鲁克委员的儿子，就算没有正式的师徒传承关系，以后显然也会更方便攀关系了。 那么，一向有着不通人情世故之名声的天才少女，究竟是该拒绝还是同意呢？ 希帕蒂思索了片刻，忽然点头道：“没问题，最近我正好有不少的空闲时间，可以去当一段时间的教师。” 克鲁克委员笑道：“这就好，这就太好了。代表萨格勒初等学校的学生们，贝努执事，我向你表示感谢。至于那个名叫埃曼纽尔的黑魔法师，我也一定会帮你留意的。我向你保证，这个可恶的老鼠一定会登上我们通缉序列的第一顺位。” 少女无声地轻叹一口气，然后也摆出了礼貌的微笑：“多谢委员先生的理解和支持。” 商谈完毕，希帕蒂没兴趣看人家抽雪茄，告辞离开了。 行走在安静的长廊里，耳畔只有自己的脚步声。环流的感应也告诉她，附近并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少女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骂道：“之前果然是在敷衍我，这个烦人的吸血鬼！一个在中阶停滞二十年，整天就知道耍心眼的废物，可笑！” ———— 040怎么是你 在平淡的学习生活中，一个月的时光悄然滑过。 这一天的实验班课堂上，班主任索内西这么说道：“大家都完全跟上了我的教学进度，不得不说，这其实是有一点让我惊讶的。我原本以为，会有一部分同学需要特别辅导，或者大家可能都需要我放慢教学进度。但现在看来，大家都有足够的天赋，刻苦努力程度也让我无可挑剔。” 讲台之下的五个同学都没有出声，但脸上不由得扬起了微笑。不过在这五人之中，苏伦和克鲁克脸上的笑容是最淡的。 索内西顿了顿，继续说道：“待会你们要跟我再去一趟仓库，拿上接下来一个月要用到的教材。但在此之前，我要先给你们介绍一位新老师。” “新老师？”卡佐拉忍不住问道，“我们班就五个学生，还需要其他的老师吗？” 索内西指了指自己的黄白制服：“就像你们看到的，我擅长炼金系和法阵系。其他派系虽然不能说是一窍不通，但肯定不如那些派系的魔法师。另外，新来的老师会教授你们一项特别课程，那就是战斗。” 一听到这门课的名字，萨米尔就有点坐不住了：“老师，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学习如何战斗了？新来的老师会教授我们战斗法术吗？” 索内西盯着他，脸上的微笑颇有些意味深长：“据我所知，你家族里有两位魔法师，他们难道不会教你学徒级的战斗法术？” 萨米尔愣了一下，问道：“可如果不教法术，那战斗课还能教什么……” 索内西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同样的法术，在不同的魔法师手中会发挥不一样的效果。遇到危险时应当如何判断形势、如何选择合适的战术，这中间有着很多讲究与技巧。总之，等你们上了她的课，就知道了。” “她？”萨米尔忍不住发出了疑问的声音。而卡佐拉和伊蒙娜虽然没出声，但同样有点疑惑。 ‘他’和‘她’这两个词的发音区别很明显，而魔法协会里并不是没有女性魔法师，但擅长战斗的魔法师，大多数都是男性。众所周知，女性发光发亮的领域，大都是在比较安全的实验室里。所以这次战斗课的老师居然是个女性，就由不得大家不奇怪了。 “没错，是一位女性魔法师。但哪怕是在一群男性魔法师中，她也是出奇的强悍。你们肯定不知道，这位小姐还是魔法协会的特别执事，每次离开川铎都肩负着特别的使命。所以你们一定要珍惜这次的机会，因为这机会相当难得。” 这时，萨米尔忍不住皮了一下：“老师，您和她比起来，谁更强？” “如果不能提前准备，直接决斗的话……”索内西扯了一下嘴角，“我根本没有胜算。事实上，就算我提前布置好陷阱，也只能说有一点胜利的可能性罢了。” 卡佐拉顿时眼前一亮：“老师，您可是中阶魔法师啊！难道说，这位小姐是高阶？” 索内西微微摇头：“她也是中阶，但同等阶层内的魔法师也有很大区别。更可怕的是，她不仅擅长战斗，研究能力也是相当令人瞩目。” 卡佐拉和萨米尔瞪大了眼睛，已然无言以对了。 “不必那么好奇地看着我。只要稍等一会，你们就会知道这是一位怎样厉害的人物了。” 说完，索内西走出了教室。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五个学生。 只安静了几秒钟，萨米尔就忍不住看向卡佐拉，问道：“你知道这位新来的老师是什么人吗？” 卡佐拉连忙摇头：“我都不知道要来一位新的老师，怎么可能知道她是谁？” 这时，同学们忽然听到了克鲁克那悠然的嗓音： “我知道这位老师的身份。” 包括苏伦和伊蒙娜在内，四个人齐齐看向克鲁克。 萨米尔更是忍不住问道：“你提前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克鲁克矜持地颔首道：“这位小姐的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大——当然，跟萨米尔你比起来当然还是要年长一些的——但在魔法协会内部，却有着相当响亮的名头。她的出身很平凡，只是盖特联邦的一介平民，但她的老师，却是一位大魔导师！” 教室里的另外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瞪圆了眼睛。 在伽利雷大师莫名陨落之后，如今魔法协会的顶层就是六位天阶大魔导师，他们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顶尖人物。有这样的一位老师，意味着什么？ “年轻的女性，天阶的师傅……”卡佐拉忽然颤抖着说，“我好像猜到了……是那位传说中的天才少女吗？” 克鲁克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位。” 听到了‘传说中的天才少女’这个称号，萨米尔也恍然大悟。但苏伦和伊蒙娜还是一头雾水。毕竟在入学之前这两人对魔法协会内部的事情实在没什么了解，最多也就知道那六位大魔导师的名头，却没有听说过什么天才少女。 突然，教室前端的门又一次打开了。 推门而入的并非大家熟悉的索内西老师，而是一个身穿绿白色制服裙装的少女——她确实是很年轻，甚至让人怀疑有没有二十岁。但另一方面，那象征着中阶魔法师的制服作不得伪，让这些魔法学徒不敢有丝毫小视。 令人惊讶的并不只是她的年轻，那张冷艳精致的面孔，更是让人不得不为之暗暗赞叹。 萨米尔和卡佐拉都有些看愣了，而克鲁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从父亲口中知道了这位老师的身份，但父亲却并没有告诉他，这位老师原来这么漂亮…… 但最惊讶的，还是苏伦和伊蒙娜。一瞬间内，两人就认出了这位老师——正是在守林人小屋外遇见的魔法协会执事小姐，希帕蒂·贝努！ 而希帕蒂也很震惊。她盯着苏伦，惊讶地出声了：“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如此一来，教室里的诸位都要分享分享‘震惊’这种情绪了…… ———— 041谜一般的背景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希帕蒂的话音落下之后，教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苏伦、希帕蒂和伊蒙娜三人是因为震惊而无话可说，卡佐拉、克鲁克和萨米尔这三人则是满脑子的疑惑和茫然。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希帕蒂终于行动起来了。她先甩了个法师之手，但紧接着就醒悟过来，解除了法术。 然后，这位年轻的中阶魔法师小姐跑到苏伦身旁，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胳膊，硬生生拉着他快步离开了教室。 就这样，教室里只剩下四个人了。 又沉寂了一会，萨米尔终于忍不住道：“难道说，苏伦认识这位天才少女？” 卡佐拉连连点头：“肯定认识啊！” 克鲁克低下头，凝视着地面上的灰尘，喃喃道：“苏伦同学，究竟是怎样的身份背景啊……” 而伊蒙娜则翻开了教材，假装在认真看书。已然学完了的教材当然没什么可看的，但除了这样，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的震惊心情。 ———— 相比于学生的人数，萨格勒初等魔法学校的面积实在是广阔了一些。走在其中，不免会让人有种空旷的感觉。 不过对于此刻的希帕蒂而言，这种空旷感倒是正好。 她拉着苏伦，来到了仓库后面的小树林里。在这个绝对不会有人看到的地方，少女把他摁在树干上，紧紧地盯着。那种炙热的眼神，就仿佛是恶龙看见了大堆的财宝。 忽然，她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来要成为魔法学徒？” 被拽过来的短短路程中间，苏伦已然提前想好了几种借口。此时，他没时间再犹豫，选择了其中一条： “在那个树林里你不是跟我说过么，要到魔法协会来登记注册一下。但我又找不到你人在哪里，就只有自己跑过来登记了。” 希帕蒂不由一愣，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在原地等我？我干掉了那个黑魔法师，自然就会回去！为什么我回去的时候，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而且连金币都被卷走了？” 苏伦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回来的一定是你呢？万一是那个邪恶的黑魔法师，我和在场的其他人不就要遭殃了吗？” “所以说，为了自身安全，你决定带着金币先溜掉，然后来魔法协会……”希帕蒂眨了眨眼，“从逻辑上，我确实没法反驳。” “那当然啊。”苏伦微笑道。 从逻辑上没法反驳就对了，他已经推敲过这套简单至极的说辞，逻辑上自然不可能出错。 “但是，我觉得这并不是事实，并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希帕蒂盯着他，琢磨道，“你只是不想变成实验品而已吧？” 苏伦：“呃……” 希帕蒂摆了摆手：“算啦，随便你怎么想的吧，都无所谓。你只需要知道一点，那就是魔法协会对于任何人的生命安全都秉持着保护的宗旨，只要不是与魔法协会为敌。在魔法协会的实验室里，没有人会成为毫无保护的实验品，绝不会像旧时代的黑魔法师那样不顾被实验者的人身安全。我们的魔法师做人体试验的时候，必须签订严格的志愿者契约。” 苏伦眼前一亮：“志愿者契约？” “对，我们这里没有人体实验品，只有志愿者。而且每个魔法师在进行实验之前都必须和志愿者签订契约，承诺酬劳和不伤害原则。这份契约会给魔法协会归档，让任何人都可以查到，尤其是纪律审查部。所以，没有几个魔法师胆敢违背。” 听她这么说，苏伦总算是稍稍定下心来了。但紧接着，面前的少女却又话锋突转。 “但你既然已经有了魔法学徒的身份，就不必再用志愿者的身份去登记了。你可以直接成为我的实验助手，再跟我签志愿者契约，拿两份工资。” “两份工资吗，那当然好……”苏伦忽然意识到了一根问题，“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关于我的事情？” 希帕蒂的嘴角渐渐翘起，勾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你想让其他人都知道你的特殊体质吗？” “我确实不太希望被当做异类，但还有个问题，呃……魔法协会的学术研究，是不是也有竞争？” 苏伦这么说当然是有原因的。地球上的很多科学家在做研究的时候，往往会注重保密。如果捞到了能持续产出结果的珍贵实验品，更是要死死捂着不松手。而此刻希帕蒂话里的意思，似乎也是这样的心态。 少女微笑道：“那当然有竞争啊！学术成果的确可以共享，但需要付出学术积分，做出成果的人则可以拿到这些积分。而积分的用处，那可就太大了……诶，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要说‘也’？” 苏伦：“没什么，只是有点想感叹一下，竞争真是无处不在。” ———— 教室里的四个同学等了十分钟，还是没等回来那两个人。 忽然，克鲁克站起离开自己的作为，走到了伊蒙娜旁边，压低了声音问：“苏伦同学，究竟是什么背景？” 没办法，他实在有些压不住好奇心了。要知道希帕蒂·贝努可是在整个魔法协会内都相当有名气的‘天才少女’。据说，她是平民家庭出身，十岁成为魔法学徒，只用了两年就晋升为正式魔法师，破了魔法协会的最低龄魔法师记录。在那之后，她没有经过统一考试，就让布鲁弗莱学院直接破格录取，还成了大魔导师安妮·维尔的弟子。 在那之后，三年晋升中阶魔法师，希帕蒂又破了一次记录。之后她成为魔法协会的特别执事，在联军征伐途中也有不小的功绩……于是最近两年，她甚至成为了许多年轻魔法学徒的偶像，尤其是在女孩子们的心目中。 这样一位履历光彩得让人难以置信的明星，怎么会认识苏伦？ 而面对着满脑门疑问的克鲁克，伊蒙娜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于是干脆闭着嘴，微微摇了摇头。 但这一动作落在克鲁克的眼里，就更显得高深莫测了。越是猜想，克鲁克越是感觉胆战心惊…… ———— 042志愿者保护契约 苏伦和希帕蒂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二十分钟之后了。 两人一出现，教室里的小声议论立刻消失。四个学生紧闭着嘴巴，眼睛却忍不住往希帕蒂和苏伦的身上去瞟。尤其是那三个男同学，明明好奇得要死却硬是装出矜持的模样…… 希帕蒂扫视一圈，淡然道：“诸位应该也知道了，我主要负责你们的召唤系和战斗课程。我先说好，你们是实验班，理应比普通的学生做得更好，我对你们的要求也只会更严。战斗课程跟一般的课程不一样，它需要实战，需要你不只是用脑子记住知识要点，还必须用身体熟练掌握战斗技巧。所以你们肯定会受伤，但有我在，至少不会有性命危险。” 这么一番话说完，他们也就没那么多心思再计较苏伦和她的关系了。与同学的八卦相比，自己的人身安全显然更加重要。 学生们的忐忑收入眼底，希帕蒂神色不变，继续道：“我们的课程，明天正式开始。战斗课不需要正规教材，但你们也需要带上一些东西。要带的主要有两样，魔杖和武器。武器的样式没有严格限定，不过建议你们最好选择匕首，因为这也是我比较擅长的。” 卡佐拉忽然举起了胳膊，问道：“贝努老师，魔杖不就是我们的武器吗？” 希帕蒂轻笑一声：“魔杖确实是武器，但如果敌人出现在眼前，拿着刀剑，朝你脖子上砍的时候，你们能用魔杖立刻解决敌人么？” 即使是最近才开始接触魔法的苏伦也知道，即使是正式的低阶魔法师，也只能选一两个固化法术，在关键时刻无需念咒就可以瞬发。至于魔法学徒，连精神力外展这一步都没达到，念咒施法尚且够呛，更别说瞬发了。 所以对于魔法学徒而言，身上带着不需魔力也能使用的兵器，这无疑是相当重要的——这间教室里没有笨蛋，大家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 “你们贵族出身的，可能没体验过这类学徒级战斗训练。当年我拜入老师门下的时候，其实也接受过类似的课程，只不过不是在任何一所学校，而是在老师她家的院子里……”希帕蒂眯了眯眼，回忆起好几年前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感慨。 而讲台下的同学们可就打起精神来了。这位老师的老师，那可是大魔导师安妮·维尔！大魔导师的小灶啊，这是一般人能尝到的么？ 希帕蒂回忆着往事，淡淡地说道：“在我的印象里，那三个月内我重伤了十几次，休克三次，骨折二十多次……嗯，差不多吧，具体的数目现在有些记不清了。现在想来，还真是一段充实的求学之路呢。” 教室内仿佛刮过一阵冷风，好几个人都打了哆嗦。 这次，举手提问的是苏伦：“请问老师，我们也会这么惨吗？” “那就要看你们学得够不够快了……” 希帕蒂笑了，那张脸庞上的冷艳化作了难得一见的明媚。然而教室里的同学们，却一点都没觉得温暖。 “你们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哦还有，你跟我出来一下。我之前已经看过，你们今天的课程安排都结束了，应该不会耽误你什么事，对吧？” 说到后面时，希帕蒂盯着苏伦，显然最后两句话是对他说的。 苏伦站起身：“可是索内西老师说，待会我们要跟他去小仓库拿新教材……” “这没关系，让同学帮你拿一下就好。你在班里的人缘，应该没差到连这种小忙都找不到人的程度吧？” 台上希帕蒂的话音刚落，克鲁克连忙举起胳膊：“我可以帮苏伦同学，而且我也知道他住在哪里，所以这件事没问题。” 但这时，伊蒙娜也举手了：“我跟苏伦住在一起，用不着劳烦克鲁克同学。” “好，那就你替他拿书吧，不过……”希帕蒂的视线，在伊蒙娜和苏伦之间来回，“你们俩住一起？什么关系？” 苏伦赶紧解释道：“兄妹，正常的兄妹关系。” 希帕蒂：“没有血缘关系？” 苏伦：“对，我是她父亲的义子。” 希帕蒂笑了笑，转身朝门外走去：“好吧，不耽误时间了，你跟我过来。” ———— 希帕蒂带着苏伦走出了学校，一直走到了魔法协会萨格勒支部所在的大教堂。 城里的魔法师，大都驻扎在分部，而他们显然都认识希帕蒂。但跟在这位天才少女身后的那个青年，就没人认得了。因为没有进入高等学院，也没有经历过正规评定考试，苏伦没有制服也没有魔法学徒的徽章，看起来就跟与魔法无关的平民一样。 希帕蒂将苏伦领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间里，就又转身出去了。 虽说是房间，但并不只有一间房，就像是高级酒店里的套房一样，不仅宽敞雅致，而且分隔出了好几间。 在客厅里等待了好一会，希帕蒂终于回来了。她的手里，还多了一幅精致的卷轴。 “看看吧，这个就是志愿者契约。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尽快签订契约，就可以尽快开始实验了。” 说着，她将卷轴随手一扔。 苏伦接住卷轴，展开来，仔细看了起来…… 这上面一共有一百多项条款，大多数都是对实验者的要求，比如要确保志愿者的安全，要付出报酬，以及如果出现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应当按照怎样的额度赔偿。对于志愿者的要求概括起来就两方面，一个是遵从实验者的合理要求，另一个就是对实验内容保密。 检查完毕，苏伦拿起钢笔，在卷轴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希帕蒂也签上了名字，将卷轴收起来，说道：“在开始实验之前，我还要把这份卷轴交给这里的审查委员盖章。不过，既然你已经确定同意成为我的专属志愿者，那我也就可以问一些比较私密的问题了。” 苏伦挑了挑眉毛：“私密的问题？” “对，比如说……为什么现在你身上的魔导率，并不是零？” ———— 043关于新陈代谢的猜想 所谓魔导率，就是在物质能够容纳魔力通过的上限。 环流无处不在，但用魔纹或精神力从环流中抽取出来的魔力，就不像是环流那样飘逸了。不同的物质，能够容纳通过的魔力量并不一样。 看了教科书之后苏伦就明白了这些常识，而且他更清楚自己之所以无法感受魔力也不受魔力影响，八成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来源于另一个世界，压根没有魔导率这个属性。而这世界并不存在魔导率完全等于零的物质，更别说魔导率为零的人了。 可是听希帕蒂刚才说，自己身上的魔导率并不是零，这又让苏伦更觉得困惑。不过另一方面，倒也化解了他这一个月来积攒起来的疑问。毕竟，他已经在魔法学校里待了一个月，没道理索内西这样的中阶魔法师能看出伊蒙娜的牧师背景，却看不出他身上的魔导率异于常人…… “我身上的魔导率，以前难道是零吗？”苏伦暗暗琢磨着，摆出了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希帕蒂没有轻易下判断，而是念了一小段咒语，放了一个魔力护盾。这护盾在空气中几乎完全透明，不过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出些许玻璃似的痕迹。 然后少女法师吩咐道：“你打一拳试试。我记得在那个小屋外面，你打破过跟这个几乎相同的护盾。” 听她这么说，苏伦当然明白自己一招戳破低阶黑魔法师护盾的那一幕，绝对是被希帕蒂看到了。不止如此，自己大喊“吾辈的破魔之右手”的嚣张她绝对也知道。很显然，自己不可能再随意装傻了。 他一拳打在魔力护盾上，感觉到了阻碍，又附加了几分力道。 护盾的表面顿时激起一圈波纹，勉强支撑了几秒钟，然后分崩离析。 希帕蒂沉吟道：“效果很明显，但是……好像并没有那次的明显？” 显而易见，几乎同样的魔力护盾，在守林人小屋那里是轻松戳破，而现在要费更多劲、等待更长时间才能打破。 希帕蒂还在思索的同时，苏伦却已然有了一个猜想。 他很清楚，自己是异世界来客，但如今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好几十天，每时每刻的新陈代谢累加起来，或许就是这么个效果。 也就是说，因为呼吸的空气、喝的水、吃的食物……这一切全都是本世界土特产，都是有着正常魔导率的物质，而身体的新陈代谢，已经将体内魔导率为零的地球物质替换掉了相当多的一部分。 当时在守林人小屋外面，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几天，新陈代谢的替换效果还没有这么明显，身体的魔导率或许还能近似为零。而到了现在，新陈代谢的效果累加起来，已然达到了不可忽视的程度。虽然“破魔之手”的效果还在，但也大幅削弱了。 既然如此，那随着身体魔导率的逐渐增加，以后应该也可以使用魔法……等等，不对！ 苏伦张了张嘴巴，差点大叫出声，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人体不同细胞的新陈代谢频率不一样。红细胞的寿命按天算，最多也就一百多天。三四个月的时间，体内的红细胞基本就全换成新的了。皮肤细胞的更新速度要快得多，通常不到一个月。 施展魔法需要用到精神力，不管怎么想，这种东西都应该是和神经系统有关。而神经系统和大脑里的细胞，基本上都是不会更新的！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一辈子都没办法施展法术了？ 身为分子生物学的研究生，苏伦当然知道就算是这种伴随终生的细胞，也会有新陈代谢。它们也需要氧气、水和其他各种营养物质，而这些东西或许会改变细胞的魔导率。但问题是，他对这事完全心里没底。说不定只有整个细胞的凋亡与更新，才能改变魔导率呢？ 身为一个喜欢玩中单法师的宅男，穿越到魔法师翻云覆雨的世界，自己却只能当个观众的话，那可就太悲催了…… 苏伦并没有说话，但希帕蒂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就好像遇到了什么挫折，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于是希帕蒂问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苏伦没法透露太多，只是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份契约还没正式生效，你现在就拉着我做实验，会不会太心急了一点？” “也对，那我现在去归档契约。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吧。以后课程有空的时候，我会找你做实验的。” 这么说完，希帕蒂招了招手，朝着门外走去。 苏伦跟着她，走出了萨格勒支部的大门——将苏伦送出大教堂，已经相当能够体现希帕蒂的诚意了。 独自走在城中的大道上，侧对着灿烂的夕阳光芒，苏伦陷入了沉思。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情绪已经基本恢复平静。因为他已经想通了自己的境遇，更想清楚了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首先，应该探索一下魔导率和新陈代谢的关系，确定自己以后究竟有没有自然而然成为魔法师的可能性。但从历代的圣徒的事迹来看，这条路怕是凶多吉少。 道理很简单，既然历代的圣徒都有“不受邪魔侵扰”这个共同点，那就是说他们体内神经系统的魔导率可能始终恒定为零。这样一来，无法施展魔法，自然也不会被诅咒、精神冲击之类的魔法效果所影响。 如果之后的实验确证这条路走不通，那么苏伦就只能试试别的法子了。毕竟，这世界上的超凡力量体系，并不是只有魔法。 苏伦已经确定，神术的力量对自己有用。而历代的圣徒虽然大都在神术上没什么特别造诣，但也并没有证据说他们都学不会神术。而在苏伦看来，如果无法成为魔法师的话，成为牧师也是一种选择。 当然，如果魔法协会对圣光教会的打压一直不放松，他也不敢贸然选择那条九死一生之路。 “不过除了施法者，持盾贩剑的骑士也算是超凡者啊……”苏伦忽然喃喃道。 ———— 044这是赛跑 想清楚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时，苏伦已经走回到了魔法学校的门口。但在踏入校园之前，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希帕蒂老师的课程，好像需要匕首？ 他站在校门口，一时间有些踌躇。因为他并不知道，买这种管制刀具究竟应该去哪里。 “苏伦同学，你有什么心事吗？” 突然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他微微转身，就看到了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男青年。这人的胸前戴着魔法学徒的身份徽章，身上还穿着简易灰色制服。 徽章还好，这款制服是真的不怎么好看。幸好学校对着装也没有强制性的要求，只有在校园里兼职打工的学生，才需要穿着它。所以这个男青年的身份就很明显了——兼职大门保安的魔法学徒。 苏伦指着自己的胸口，问道：“你认识我？” 青年笑了笑：“满分考进来的好学生只有两位，实验班也只有那五位……你们肯定不认识我们，但我们这些普通人早就在注视着你们啦。” 苏伦的嘴角抽了一下：“大家都是普通人，也用不着注视。” 青年没再纠结通人与否的问题，一脸友善地道：“我刚才看到苏伦同学在这里站着，好像很犹豫的样子。所以问问你，看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谢谢，”苏伦微笑起来，“我想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武器？萨格勒城里的兵器店或者铁匠铺，在哪里可以找到？” 青年往西边的方向一指：“那边应该可以满足你的需求。不管铁匠铺还是兵器店，都聚集在城西的集市附近。” “真是多谢你的帮助，帮了我不小的忙。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约维奇，跟你一样，也是没有姓氏的平民。话说回来，你现在要去城西的集市吗？” 苏伦点了点头。 “那要不要我带你去？”约维奇拍了拍胸脯，“我就在萨格勒城长大，这里每一条街巷我都很熟！” 苏伦下意识地说：“这样不太好吧？你还有值班的任务，打扰到你的工作就不好了。” 约维奇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你自己去吧。” 苏伦不禁愣了一下。 刚才那话不该是第一回合的客套么？同学你直接就缩了是怎么回事？口风变得也太快了吧？ 不过很快，苏伦就明白过来——不能怪人家不懂客套，毕竟这里不再是以前熟悉的那个文化环境了。就算是有一个来自故乡的穿越者前辈，也不能指望着人家把文化习俗都改个翻天覆地，甚至学会华夏式的客套。 说到底，这里终究是异界…… ———— 跟约维奇同学说的一样，城西确实有很多铁匠铺，卖兵器的店铺也有不少。而且幸好苏伦的动作足够快，天色还没暗下来，那些店铺有一半都还没打烊。 他随便挑了一间店铺，走了进去。 “请问，你们这里卖匕首吗？” 听到苏伦的声音，守店的伙计抬起头来，然后露出了震惊的面孔。 “你，你是……” 伙计结结巴巴了好一会，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紧接着，这家伙扭头就往里间跑去。他的动作是如此的慌张，甚至打翻了柜台上的水杯。 看着那一摊浑浊的酒液洒在地上，苏伦不禁陷入了深思——自己是什么凶神恶煞吗？居然能把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吓成这样？ 等等，从未见过？ 苏伦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兵器铺的伙计，但看对方这反应，他似乎见过自己？ 可是一个仅仅在魔法学校里有丁点名气的新学徒，一个在萨格勒城只待了几十天并且始终保持低调的人，又为什么会被人一眼认出来？ 苏伦喃喃着，吐出了一个词：“圣殿？” 难道说，这个店员曾经在那座保管永恒圣柜的圣殿里待过，所以认得自己？ 那样的话，情况就有点不妙了，谁知道这人是想拉帮结派投奔自己这个仅剩的圣徒，还是找魔法协会领赏金？而且，不管是这两种可能中的哪一种，对如今的苏伦而言都绝对不是好事。 于是他没再犹豫，转身就跑。 刚跑出店门几十米，苏伦就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他回头一看，就发现有一群人手持棍棒之类的械斗用具从店铺里面冲出来。那争先恐后的样子，似乎真的是一群想要争抢赏金的猎人…… “在那里！”其中一个家伙挥起木棍大叫，“他在那里！” 木棍指着的方向，就是自己——苏伦很确定这一点。 他不敢再磨蹭，放开了脚步狂奔起来。 这个时间段，街上有不少行人。但看到逃命的苏伦和追在后面的那帮歹徒，所有人靠边让开了道路，没有多管闲事的。 追逐的那一群人，显然比苏伦更熟悉地形。时不时的，就有一拨人抄近道来堵他的路。但连续好几次，苏伦都在危急关头闪过了对方的围追堵截，窜上了另一条路。 那么一大群人，按理说，里面总应该有跑得足够快的。但随着这场追逐战的时间推移，苏伦却发觉那些人里没一个比自己跑得快，更没一个耐力比自己好。 于是在奔跑的过程中，紧张感愈发淡去，苏伦也就可以考虑一个问题了。 他很确定，在穿越以前，他无论是短跑还是长跑都没什么特殊的，在一群宅男大学生里也就是个中游水平罢了。 所以，自己现在变得这么能跑，体力这么好，跟圣柜有没有关系？或者，是圣徒的身体在这个世界有什么特别的好处？ 但逃了这么久，苏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新困境——他迷路了。 萨格勒城对他来说本就颇为陌生，而且又没有一环路二环路之类的定位，尽管有路牌，可是此时出现在眼前的每一个道路名称上，他都不认得。 不过在找回学校的路之前，更重要的事情显然是先把身后的尾巴甩掉。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缓慢无力，听起来，他们似乎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苏伦忽然放慢了脚步，回头大喊：“你们追不上我的！放弃吧，别白费力气了！” 追逐者中的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喘着粗气：“是你……是你在白费力气！” ———— 045这就是绑架 被人追了一路，苏伦终于放慢了脚步，回头大喊：“你们追不上我的！放弃吧，别白费力气了！” “是你……是你在白费力气！” 这么喊着的同时，那群人仿佛终于看见了结束追逐战的希望，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但下一秒，他们的希望就破灭了。 只见苏伦骤然加快了速度，闪身拐进旁边的街角。 追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当然不敢怠慢，也赶忙加快步伐。可是当他们跑过街拐角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苏伦的身影了。 放眼所及，只有收着小推车卖蔬菜和调料的大伯大妈，以及更多的提着篮子买菜的顾客——这里是一处菜市场，人流量相当密集的那种。 那群追逐者里的一个突然嚷嚷起来：“我都说过了，这家伙动作特别快！走吧，先回去找老大报告，看看那个人还有没有办法。” “我们知道他动作快，可是鬼知道会这么快啊！” “那小子不会累么……” 如此议论着，这帮人终于不甘心地撤了。 就在不远处，躲在一辆推车后面的苏伦终于冒出头来。他的视线穿过两堆土豆和番茄中间的缝隙，望着那群追逐者的背影，暗自琢磨起来。 “好像有点眼熟……”苏伦嘀咕着，突然眼前一亮，猛地一拍大腿。 他想起来了，刚才在菜市场门口嚷得最大声的那人，他确实见过。就在入学考试的那天，那人闯入过自己的旅店房间，曾经尝试对圣柜下手！ 苏伦在打晕了这个匪徒之后，还曾经跟踪对方到了一家制咸鱼的工场。回想着当时的情况，苏伦很确定自己的跟踪绝对没有暴露。不过更关键的问题是，这个歹徒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不过就是揍了两下而已，都过去一个月了，这傻子至于吗？”他不禁低声骂道。 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在苏伦的耳畔响起： “你猜错了，要找你的并不是那个小贼，而是我。” 听到这个诡异的声音，苏伦后背一凉，整个人都吓得僵硬了。但不等他做出任何动作，下一刻，他的意识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 再次醒来时，苏伦还没睁开眼，就嗅到了一阵浓重的鱼腥味。除此以外，身体的束缚感也令他心头一沉。 自己这是被绑架了？那个诡异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意识到了处境不妙，苏伦没有立刻睁眼，而是维持原状假装依旧处于昏迷状态，静静听起了周围的动静。 很安静，附近相当安静。 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而且因为身处于冬季的城市里，连鸟叫和虫鸣都没有。这种过分的寂静，让人不禁有些心慌。此刻被绑在椅子上连动都不能动的状态，更是让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苏伦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然后又被吓了一大跳——就在面前几步开外，有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你终于醒了，”黑袍人阴笑道，“让我等了不少时间呢。” 苏伦的嘴角抽了抽，勉强笑道：“先生，我认识您吗？” “当然认识啊，你杀了我的徒弟，还答应过要代替那个可怜虫给我当徒弟呢，你忘啦？” 刚才看到这一袭黑袍的时候，苏伦就已经有了很不妙的预感。听到这句话，苏伦更是眼前一黑。果然，是这个中阶黑魔法师找上门来了！ 苏伦小心翼翼地问道：“法师先生，您不是要拿我当实验品吗？” 黑袍人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学徒不就是实验品吗？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你死掉的。” 不会轻易死掉，但是有极大的可能会遭受折磨，甚至落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从对方的语气里，苏伦不难听出这一丝含义。面对这样的危险境地，他的头脑迅速运转起来。 思索了一会，苏伦忽然说道：“法师先生，您知不知道，我已经是萨格勒魔法学校的学生了？” 黑袍人从衣袖里抽出一根魔杖：“那当然，我从你的身上搜到了这个。” 苏伦面色不变，继续道：“其实我不仅仅是学徒，还签订了志愿者契约，成为了一位强大魔法师的实验品。您如果把我绑架了的话，那就相当于染指了那位强大魔法师的财产，所以说……” 黑袍人冷笑道：“你在威胁我？” 苏伦连忙摇头：“我当然不敢威胁您，只是卑微地向您指出某些隐患。相信以法师先生的睿智，您一定会做出更合理的选择，对吗？” 黑袍人点了点头，声音里更多了一丝戏谑的笑意：“当然，我走遍了大陆，也没见过几个能够免疫魔法效果的实验品。而魔法协会的能耐，我早就见识过许多次了，并没有多么危险。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一定会做出最合理的选择。” 这个神秘的黑魔法师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确了，苏伦听完，沮丧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人家已经明摆着要绑架了，还能怎么办？还有什么可说的？ 就在苏伦低着头暗暗叹气的时候，却忽然听到面前的黑袍人又笑了起来。这次不是冷笑，而是赌徒中了头等奖一般的大笑，饱含浓浓的得意。 苏伦错愕地抬起头，一脸茫然。 过了好一会，黑袍人终于止住笑声，道：“刚才我已经试过了。精神穿刺、灵魂诅咒、人性剥离，三种魔法都没有对你产生任何效果，哈！没有错，我果然没找错人！” 听这三种法术的名字，苏伦的心底就不禁微微发寒。如果不是自己，换成一个这世界的普通人在这里，怕是已经挂掉了吧？ 由此可见，这个黑魔法师恐怕真的是一点都不在乎人命。对于苏伦而言，这无疑相当糟糕，糟糕透了。 这时，黑袍人终于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阴翳的面孔。同时，他傲慢地笑道：“记住这个高贵的名字吧，亲爱的学徒，我叫埃曼纽尔！不管你在学校里找到的魔法师多么强大，他都绝不可能比我更厉害！” ———— 046埃曼纽尔 伊蒙娜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没睁开眼，她就感觉到周围的环流跟往常有所不同。就像是一块巨石坠入海浪之中似的，激荡的涟漪根本无法忽视。只要不是像苏伦那样完全感受不到环流的人，哪怕是最迟钝的魔法学徒也能察觉到不对，更别提天赋超常感觉敏锐的圣女了。 伊蒙娜睁开眼，看到窗外漂浮着一个人影。因为路灯在那人影的身后，逆着光，在伊蒙娜的眼中就只能看到黑影的轮廓。 深夜时分，一睁眼看到飘在半空中的人影，一般人会是怎样的反应？ “啊——”少女忍不住尖叫了。 不过只叫了不到一秒，她就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与此同时，窗外也响起了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苏伦在吗？” 话音未落，飘在半空中的那人施展魔法，打开了窗户。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伊蒙娜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孔。 “希帕蒂老师，您找他啊？”伊蒙娜回道，“可是，他不是刚一下课就跟您走了吗？” “但他并没有在我那里待多长时间，我就让他离开了。按理说，几个小时以前他应该就已经回到了这里。”希帕蒂这么说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伊蒙娜低下头，喃喃道：“苏伦走的时候，说过可能会有些事情，让我不用管他……” 希帕蒂想了想，用一种很有把握的口吻说道：“不，他说可能会有些事情，指的肯定是跟我商量的那些事。但我并没有留他，所以他遇到的肯定是预料之外的……” 伊蒙娜忽然抬起头，问道：“希帕蒂老师，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么问的原因很简单，既然希帕蒂这么急匆匆地找上门来，那自然应该是知道什么消息，知道苏伦可能遭遇了什么状况。 但希帕蒂却一摊手：“别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刚才，负责契约事务的魔法师告诉我，苏伦现在的状况不太妙……” 伊蒙娜不禁问道：“那位魔法师又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他是预言系的魔法师，精通占卜。但线索太少，他也没法占卜出更多的细节。我们现在必须找出更多的线索，不然让别人占卜都无从下手。” “线索……”伊蒙娜看了看周围，感觉愈发的茫然了。 不过好在，房间里的另一位并没有慌乱，依旧能够理出清晰的思路。 希帕蒂问道：“你和你哥哥在萨萨格勒城里，有没有招惹过什么人？” 伊蒙娜思索片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我们在旅馆里遇到过歹徒，不过被苏伦打晕了。这事我并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听他说起过。他还说，那时他跟踪着歹徒到了一个制作咸鱼的工场，发觉那里面可能是一个帮派的窝点……” “咸鱼工场？”希帕蒂眼前一亮，“萨格勒城里的咸鱼工场并不多，走吧，我们排查一下就知道了。” ———— 苏伦的脑袋被黑布包裹起来，整个人被装进了一个陌生的车厢里。尽管看不到周围的环境，但充斥于鼻腔之中的咸腥气味，却让他大概猜到了自己身处的地方在哪里。 但当马蹄声响起，车轮也“嘎吱嘎吱”地转动起来，没过多久，他就没法确定了。日落之后虽然城门已经关上，但这辆马车可以将他载去城里的任何地方。 过了不知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又有两个人将苏伦从车厢里架出来，押到了一座房屋里面。 在这里，苏伦头上的黑布终于被解了下来，身上的绳索也松绑了。 他睁开眼，发觉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果然是室内，而且是连窗户都没有的幽暗房间里，只有昏暗烛火的照明。 这屋子里似乎摆了好些奇怪的器具，但一时之间，苏伦也看不太清。而最吸引他目光的，无疑是面前那个身披黑袍的人影。 “是埃曼纽尔大师吗？”苏伦问道。 黑袍人掀开兜帽，点了点头。 这一夜里，苏伦已经是第二次看到这张面孔了，但还是不由得有些心悸的感觉。埃曼纽尔的相貌当然算不上英俊，但也算不上丑陋。这人的五官和面部轮廓都还算端正，不过那两道深重的法令纹，以及额头上的几条抬头纹，看起来就实在是太沧桑了。 老人的眼珠往往比年轻人要浑浊，而埃曼纽尔的面容不过五十左右，眼睛却比七八十岁的老人更显浑浊。他的眼珠本就是灰色的，不知是天生的亦或是受了什么魔法的影响，眼白又被眼珠的颜色所渲染，于是眼眶以内几乎就是一片浓灰，很是吓人。 看着这副尊容，苏伦也就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总是用长袍的兜帽遮掩面容了——光是那双充满灰色的眼睛，就足够给人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了。考虑到黑魔法师在这个世界上的处境，给人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我的实验室不止一处，这里就是一个备用的小实验室。过两天，我要带你出海，不过在此之前的时间也不能浪费。这个地方，足够让我们先完成一些简单的小实验了。” 埃曼纽尔这么说着，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了一根魔法杖。 黑魔法师的魔法杖，跟魔法协会治下的魔法师们所用的魔杖有着相当明显的差别，光从尺寸上看，几乎就是两种不同的物件。 魔法协会那边的魔杖，只有二三十厘米长短，铅笔一般的粗细，魔纹都印刻在魔杖内部，外表光溜溜的，有种相当标准的感觉。 而此刻被埃曼纽尔握在手中的，似乎更应当称之为法杖。它有一米多长，跟成年男性的小臂差不多粗。若是手掌小一些的人，抓握起来都不太方便。在它的顶端，还镶嵌着一颗璀璨的宝石，貌似价格不菲的样子。 用法杖对准了实验品的胸口，埃曼纽尔微笑道：“来，让我们先尝试一下最简单的……魔力飞弹！” 下一刻，苏伦的胸前遭受重击，整个人往后摔了出去。 ———— 047尺规作图魔法阵 胸口抡大锤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苏伦算是品尝到了。 一闪而逝的魔法光辉，落在苏伦的胸前，产生了难以置信的巨大力道，就像是一头狂奔的野牛正撞在胸口上一样。不过万幸的是，魔力飞弹并没有尖牙利爪，也没有野牛的尖锐犄角，只有单纯的冲撞力道。 所以苏伦连衣服都没有破，骨头也没碎。只是猛烈冲撞带来的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头脑发昏，意识有些恍惚。他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胸口，张大了嘴巴喘起气来。 “这只是最小的飞弹，”埃曼纽尔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弯下腰看着他，“不过也足够证实了，你并不是对所有魔法都免疫，对吧？” “这不是废话吗……”短短一句话，苏伦却说得相当艰难，嗓音也颇显沙哑无力。 埃曼纽尔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是废话。我虽然不喜欢魔法协会，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崇尚动手实验的宗旨很符合我的兴趣。除了魔力飞弹，还有哪些魔法是你无法免疫的，而哪些魔法会像精神穿刺一样对你无效？咱们试试看就知道了。” 说完，黑魔法师便又施展了一个直接作用于肉体的魔法——凛冬的呼号。 几乎是刹那间，苏伦感觉周围的气温好像降低了十度以上，双手的指尖都有些僵硬。 眼看着实验品的面色愈发苍白，脸颊和牙齿都颤抖起来，埃曼纽尔就知道自己的法术又起作用了。 “这个也无法免疫？有意思……” ———— “我嗅到了那只老鼠的味道。”说这话的时候，希帕蒂身处于一座咸鱼工场之内。 此刻已是夜深人静的凌晨。工场里静悄悄的，看不到别人的踪影。跟在希帕蒂身旁的，就只有伊蒙娜。 娇小的鼻翼轻微动了动，伊蒙娜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我怎么只能闻到鱼腥味……” 希帕蒂摇了摇头：“不要用鼻子，用你的精神力感受一下环流。” 伊蒙娜照着做了。她闭上双眼，尽可能忽视鼻端咸腥气味的影响，试着仔细分辨环流中的细微涟漪。 过了一会，伊蒙娜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此时此地的环流，似乎有点异常的暴躁…… “这里的环流更乱，流速也更快，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希帕蒂颇有把握地说，“这就是黑魔法师活动过的证据。因为他们从环流中抽取魔力的手法特别粗糙，所以对附近的环流会产生这样的影响。” “抽取魔力的手法，特别粗糙？”伊蒙娜小声重复了一下，目光中有些疑惑。 “对，因为魔法协会的前辈们早已总结出了精确的公式。根据公式修改调整的魔纹，抽取效率会更高，而且对于环流的干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圣光教会的神术其实也是类似的原理，所以当初做出这个成果的前辈上了教会的净化序列，你懂的，就是因为打了教会的脸。” “和神术类似，所以打了教会的脸吗……”伊蒙娜喃喃着，脸色中的疑惑转而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 希帕蒂看了看她的表情变化，随口道：“对了，待会如果遇到危险，你可以用神术。” “啊？” “放心，协会如今对牧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圣光教会都已经被消灭了。对于我们来说，黑魔法师比牧师更危险。更何况，像你这样主动学习魔法的初阶牧师……” 希帕蒂并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像伊蒙娜这般乖巧的小人物，实在是连被查的资格都够呛。 说完，希帕蒂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还没女孩子拳头大的小皮袋，解开袋口。她的另一只手拿出魔杖，伸到皮袋里蘸了一下。 再抽出来时，那魔杖的尖端便凝聚了一团浅蓝色的粉末。 “伊蒙娜同学，帮我留意一下周围。我要画个魔法阵，这过程中不能受到干扰。” 说完，希帕蒂弯下腰，将装粉末的小皮袋放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副尺子和一根细线。 伊蒙娜不由得有些好奇：“画魔法阵我知道，可是为什么要用尺子和线？” 希帕蒂抬起头，反问：“你没学过尺规作图？” 伊蒙娜愣了愣，道：“学了一点……但老师并没有说过，尺规作图原来是用在这里。” “好好学吧，以后你就知道了，需要用到几何学的可不仅仅是法阵系呢。” 说着，希帕蒂开始了她的尺规作图。直尺不用刻度，只用来画直线；细绳的一端系在魔杖上，另一端用定点术定住位置，就可以当作圆规了。用这套简单的工具，希帕蒂在几分钟内就画出了一个看起来相当复杂的魔法阵。而她用到的笔墨，则是那个小皮袋里的不知名粉末。 魔法阵完成之后，希帕蒂收起了直尺、细线和小皮袋。她用魔杖指着法阵中的一点，轻声念了一句咒语。 紧接着，方圆几十米内的环流都被抽取了一大部分。汹涌的魔力，从法阵中奔腾而出，转瞬间扩散开来。 旁观的伊蒙娜不禁问道：“这个魔法阵，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希帕蒂站起身，淡然道：“我们已经确定了，这里只有黑魔法师在环流中留下的痕迹，但并没有黑魔法师本人。不过这没有关系，我们可以请老鼠帮忙，寻找更多的线索。” “老鼠？” 伊蒙娜还想再问，但下一刻她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叽叽喳喳。不远处的墙角里，有几个相当灵活而敏锐的小小身影一闪而过。再感受一下环流中的细微涟漪，她就明白了希帕蒂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师，您……那个魔法阵是用来操控老鼠的？” 希帕蒂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毫不遮掩的自信：“工场里面和附近的所有老鼠，都收到我的命令了。” ———— 048你找错人了 短短几分钟内，苏伦就尝遍了水深火热——这不是修辞比喻，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水深火热。 又一个魔法的效果结束以后，苏伦用颤抖的胳膊支撑着身躯，好不容易坐了起来。这时候，他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如果不尽快终止这场毫无人道主义可言的实验，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被活活虐死都很有可能。 但问题是，怎么终止这场实验呢？ 苏伦紧张地思索着，眼看着黑魔法师再一次拎起魔杖，他终于灵机一动。 “埃曼纽尔先生，您这样的实验是毫无意义的！您找错人了！” 法师的动作一顿，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苏伦叹了口气，道：“实话告诉您吧，我身上如果有任何的特殊之处，那一定是因为神术的影响。” 埃曼纽尔回忆了一下，顿时眼前一亮：“你是说，那个牧师女孩？” “没错，我能免疫魔法，都是因为有她的神术啊！您别看她只是个低阶牧师，可她在教会里的老师可不简单，教了她不少相当特殊的秘密神术。她对我用那个魔法免疫的神术，是一个多月之前，当时我是真的可以免疫几乎所有魔法效果。而现在这种免疫能力差不多都快消失了，只剩下最后的一小部分……” 苏伦的语气相当诚恳，由不得人不信。 于是埃曼纽尔也不禁有些犹豫了。他忽然施展了一个魔力护盾，吩咐道：“打一拳，给我看看。” 苏伦照做了。但跟不久前在希帕蒂那里的尝试不同，这次他很小心地控制了力道。结果，那护盾只是一阵摇晃，并没有破碎。 看到这里，埃曼纽尔也不禁有些半信半疑。毕竟身为一个黑魔法师，他对教会的了解并不多，所谓的秘密神术一说让他实在没有把握。 见面前的黑魔法师已经有所动摇，苏伦连忙补充道：“您要是还不相信，我可以帮您把那个牧师女孩抓过来。到时候让她当着您的面施展一下她的秘密神术，不就清楚了吗？” 埃曼纽尔终于放下了法杖，沉思起来。苏伦盯着他的表情，也静静的没有丝毫动作。 思索了半晌，埃曼纽尔忽然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抓到那个牧师女孩？” 苏伦眉头一皱，脸上的神色显得颇有些为难：“这事可不容易，那个牧师女孩在大教堂里……” 埃曼纽尔顿时怒道：“那大教堂现在是魔法协会的地盘！” 苏伦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说这事并不容易。那个牧师女孩是跟我一起被魔法协会逮住的。之后，我成了一个魔法师的实验品，她就被关进了大教堂里面。那个地方不仅仅是魔法协会的办事处，好像还有秘密地牢呢。” 埃曼纽尔狐疑地道：“区区一个低阶牧师，魔法协会为什么找她的麻烦？难道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你能免疫魔法是因为她？” “不，因为她的老师身份特殊啊，魔法协会的人很快就认出她的身份了。听说，她的老师或许是教廷的红衣主教，甚至还有可能是更厉害的大人物呢！” 欺负对方没有求证的途径，苏伦敞开了随便编。 而埃曼纽尔的脸色愈发凝重了：“比红衣主教还厉害，难不成是教皇？如果这样的话，那魔法协会确实不会放过她，我也不可能潜入大教堂里去……” 这时，苏伦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建议：“拿我做实验的那个魔法师，也在大教堂里住着。要不然，我替您潜入，进去瞧瞧？” “你？恐怕一过去就要出卖我了吧？”埃曼纽尔嘲弄道，“别想着跟我耍小聪明！” 苏伦一缩脖子，闭上嘴不再说话。但看着对方的神色，他就知道这家伙已经上钩了。 只要埃曼纽尔将目光锁定在大教堂，那么身在学校里的伊蒙娜就是安全的，自己再怎么往伊蒙娜身上甩锅都没问题。而且趁着这家伙犹疑不定的时候，苏伦觉得，自己或许也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 老鼠们立功了。 在召唤法阵起效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一只老鼠找到了可疑的东西，叼着跑了过来，将那东西放在了法阵旁的地面上。 那是一张纸，其上以精细准确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笔触，描绘了苏伦的样貌。 希帕蒂捡起这张纸，冷笑道：“中阶魔法，霍兹维亚迪的临摹——果然是黑魔法师动的手脚。” 旁边的伊蒙娜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搜查吗？” “当然，不过你可以先帮我把这东西送到支部去，找一个名叫布亚诺马的中阶魔法师，让他帮忙……”说到一半，希帕蒂却又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现在有点危险，我也不知道那个黑魔法师在哪里。” “您是担心我会被那个黑魔法师抓到吗？”伊蒙娜连忙道，“我不只是魔法学徒，还是可以使用神术的牧师呢！” 希帕蒂摇了摇头：“跟普通人相比，低阶牧师的实力当然很厉害，但在中阶魔法师跟前就不够看了。实际上别说中阶魔法师，光是低阶魔法师都足够收拾你。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牧师会非常吃亏。” 听她这么说，伊蒙娜不禁回想起了守林人小屋外的那场战斗，然后就闭上嘴不说话了。 不得不承认，神术的作用更多是给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施加影响，而且以正面的影响为主。当初教会之所以能够争取民心，跟这一套神术的性质有很大关系。牧师们虽然也是超凡能力者，能够造成的杀伤力却比其他途径的超凡者差得远了。 又等待了片刻，希帕蒂忽然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水晶，交给了身旁的少女。 “这是记录水晶，只要注入魔力就能印刻进去你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事后还可以让人重复播放。我待会要做的事情可能会有违背协会纪律的嫌疑，所以拜托你，用这个帮我作证。” 伊蒙娜接过水晶，问道：“您自己不能使用这个水晶吗？” “按照规定，必须由旁人启动水晶，否则被监控人有可能在水晶里做手脚。提醒你一下，待会不管看到了多么血腥的场面，都不要闭上眼睛。” 话音未落，希帕蒂就朝着一栋小楼迈开了脚步。 ———— 049抓紧时间 按照老鼠的提示，希帕蒂带着伊蒙娜闯进了这栋小楼里的某个房间。 这房间里有不少华丽的装饰，却透着一股暴发户气质。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上，躺着一个魁梧的男人。 进了房间，希帕蒂先布下一圈禁制，确保房间里的动静不会传到外面。然后，她又在床上撒了几颗小小的种子，用召唤系的法术催生那几颗种子迅速发芽，变成粗壮的藤蔓，将床上的男子紧紧缠绕起来。 紧接着，伊蒙娜就明白希帕蒂为什么说“不管看到了多么血腥的场面都不要闭上眼睛”了。 只见这位清冷少女从裙子里抽出一柄匕首，在那男人的胳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伤口很浅，昏暗的房间里也看不清鲜血的颜色，但旁观的伊蒙娜还是忍不住眼角一跳，哆嗦了一下。 睡梦中的男人终于惊醒了。 “哪来的混……呃……” 还没骂出口，男人就噎住了。不论房间里再怎么暗，可是魔法协会的制服还是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而希帕蒂身上的这一身制服，就是最大的威慑。 “你叫什么名字？”希帕蒂问道。 “呃……努涅斯，我的名字叫努涅斯。” 希帕蒂微微点了点头，淡然道：“努涅斯，我有确切的证据表示，你跟通缉榜上的黑魔法师有来往。而且你们的行动已经严重危害到了一位魔法学徒的人身安全，根据协会与佩森王国联合颁布的新法律，你很有可能被处以绞刑。” 顾不上计较自己被什么东西绑着，更顾不得计较身上的新伤口，努涅斯连忙辩解道：“尊敬的魔法师小姐，我最近跟那个黑魔法师来往，是因为受到了他的胁迫！如果我不听从他的指令，我和我的手下都会死啊！” 希帕蒂掂量着匕首，说道：“好，等到那个黑魔法师抓捕归案之后，我们会核实你的说法。但在此之前，你减免刑罚的唯一希望，就是协助我们将主犯抓捕归案。” 努涅斯缩了缩脖子：“可是，我也不知道那个黑魔法师去了哪里啊……” “那你就把他留下的所有东西都交给我。另外，你是这个帮派的老大吧？谁可能知道那个黑魔法师的下落，告诉我。” 这么说着的同时，希帕蒂擦了一下匕首，收起来，又拿出了魔杖。她似乎只是简简单单地挥了一下魔杖，可是缠绕捆绑着努涅斯的那些藤蔓，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霎时间又长出了许多触手般的分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努涅斯胳膊上的伤口靠拢…… 看到这一幕，努涅斯吓得头皮发麻，不敢再有丝毫的含糊了：“对，对！我是这帮人的老大，我可以帮您！这绝对没有问题！” 希帕蒂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但愿你能始终像现在一样保持理智。这样的话，我用不着麻烦，你也就用不着承受没必要的痛苦了。” ———— 离开那座咸鱼工场的时候，整栋小楼都被大片的藤蔓缠了起来。楼里的每一个人，也都陷入了无法动弹的状态。 于是伊蒙娜忍不住问道：“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希帕蒂瞥了她一眼：“你是觉得不人道吗？没关系，那些藤蔓只有控制效果，没有杀伤作用。而且这种藤蔓会监控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状态，还会自动给他们补充营养，帮助他们的伤口愈合。所以这些人的安全，实际上根本无需担心。” “但任何人都可以发现这里的异常，”伊蒙娜的语气里颇有些担忧，“如果那个黑魔法师回来，看到了……” “他如果看到这个，第一反应绝对是逃跑。而我刚才已经给支部发了信号，天亮以后要对每一个出城的人严加核查。另外，如果他没有回来，那么将这个帮派的所有人都制住，至少算是掐灭了一部分隐患。” 希帕蒂说得很有信心，于是伊蒙娜也就暂时抛下了心中的忧虑，跟着她迈开了步子。 两人的目的地在萨格勒城东南的角落。刚才从几个黑帮打手的嘴里，她们得知了确切的地址，知道了那个黑魔法师和苏伦都应该在那里。 此刻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街道上自然是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路还是有点远啊……”希帕蒂忽然站住了，拿出一个口哨，凑到嘴边用力吹了一下。 伊蒙娜也不由得停下脚步，问道：“希帕蒂老师，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收起口哨，希帕蒂答道：“稍微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然后两个少女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终于，一道令人心悸的黑影出现在她们眼前。 那是一条巨蟒，比她俩的身子还要粗，而长度更是难以估量的巨蟒！它身上的墨绿色纹路，让伊蒙娜颇有种熟悉感。 “这是那条……”伊蒙娜指着面前的巨蟒，瞪大了双眼。 “没错，你和苏伦都见过它，”希帕蒂上前几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巨蟒的脑袋，“它是我多年来的魔宠，从小养到大的那种。它叫萨尼亚。” 伊蒙娜怯怯地道：“唔……你好，萨尼亚。” 巨蟒点了点头。那动作相当温顺，再看看它被希帕蒂抚摸的姿态，更像是一只家养多年的狗狗。 但没有狗能长到这么大的。另外，因为它的眼睛位于头部两侧，伊蒙娜能看到的只有一个比餐盘还大的眼睛，而且还是竖瞳——这个观感就实在有点吓人了。 希帕蒂翻身跨坐上去，坐的部位就在巨蟒的脑袋后面。然后她拍了拍身后的地方，道：“快点上来吧，萨尼亚的赶路速度比我们快多了。” 伊蒙娜却忍不住摇了摇头，还往后退了一小步。 希帕蒂问道：“怎么了？” “我，我还是有点……” “有点害怕是么？不用怕，没有我的命令，萨尼亚绝对不会攻击任何人。况且苏伦现在很可能在遭受折磨呢，你不想抓紧时间赶快一点吗？” 听希帕蒂这么说，伊蒙娜咬了咬牙，终于走到巨蟒跟前。少女紧紧闭上双眼，咬着牙，翻身骑了上去。 ———— 050天才的突袭 苏伦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这房间里没有床，而地板比椅子更冰凉，所以他要入睡也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埃曼纽尔并不在这里，周围只有他一人。在安静的屋里，豆子大小的烛火是唯一的光源，照亮了苏伦熟睡中的侧脸。一切都很安静，仿佛两个小时以前回荡在此处的惨叫未曾存在过似的。 忽然，从房门与地板的缝隙间，钻进来了一只小飞蛾。 佩森王国地处于大陆南方，冬季并没有多冷，在室内看到蛾子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奇怪的是，此刻飞进这间屋子的小飞蛾并没有扑火，而是落在了苏伦的肩头。 从那飞蛾的身上，传出了一个清冷的少女嗓音：“苏伦同学，醒一醒。” 但苏伦并没有醒。或许是因为白天的经历过于充实了，消耗的精力太多，他现在睡得非常沉。 等了一会，飞蛾挪动两下，凑近了他的耳朵。 这一次，更大的声音钻入了耳畔：“快醒醒，你妹妹跟别的男人跑了！” 苏伦猛然睁开了双眼。 然后他又听到了希帕蒂的声音：“你的这种反应，还真是有趣呢……” 苏伦扭头看了看，只发现了停在自己肩上的小飞蛾。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可在拍下去之前，他想起来了——那位天才少女魔法师最擅长的，不就是召唤系魔法吗？ 于是他停下了胳膊的动作，低声问道：“希帕蒂？你……你刚才说什么？” “放心，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妹妹听不到我刚才的话。” “我可没心思开玩笑。你在这附近？” 飞蛾依旧一动不动，但希帕蒂的声音又从它小小的身躯里冒了出来：“没错，但我暂时没办法靠得太近，否则敌人很可能会通过环流发现我们。” “你们？”苏伦注意到了她话语里的细节，“你还带了其他帮手？” “跟我一起来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你的妹妹。不过我估计，敌人应该也只有一个，对吧？” “确实只有一个，这是一个叫做埃曼纽尔的黑魔法师。” “果然是埃曼纽尔……”希帕蒂冷笑了两声，“又让我逮到他了。” 苏伦有些不放心：“你确定能干掉他吗？别太轻敌啊，而且你带伊蒙娜过来，万一遇到什么意外……” “不会有意外的，萨尼亚在保护伊蒙娜，所以她一定会很安全。埃曼纽尔的实力并不强，只是掌握了一些黑魔法师的秘术，可能其中还包括临死前的灵魂转移什么的，不过放心，他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能靠近感应，有点麻烦……这样吧，你待会帮我一个忙，把他吸引到你身边。现在，我就在你身边布置一个陷阱。” “什么陷阱？”刚问出口，苏伦就发觉自己的问题似乎没什么意义。 因为他看到，从那门缝里钻进来了好几只类似的小飞蛾，全落在了椅子下面。在只有烛火照明的房间里，椅子下面无疑是一片阴影，足以掩盖那几只小小的飞蛾。 “好了，想办法叫埃曼纽尔过来吧。” “可我压根不知道他在哪里啊……”苏伦嘀咕着，忽然灵机一动，“等等，如果我试着逃跑的话，是不是会很容易把那家伙招过来？” “看来你还不算太愚蠢。我已经做好准备，就等你的成果了。” 说完，停在他肩上的小蛾忽然飞起，来到烛火跟前，不紧不慢地围绕着烛火飘舞起来…… 苏伦想了想，站起身。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唯一的那扇房门跟前，试着扭了一下门把手。 门并没有开，却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金属碰撞声。 苏伦往后退了几步，故意退到那椅子后面。 没过一会儿，房门开了，埃曼纽尔推门而入。他那阴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忘了告诉你，这扇门只能从外面开。” 苏伦扶着椅背，一脸的紧张与忐忑：“我，我只是想上个厕所……” 埃曼纽尔冷哼一声，指着墙角的小桶，道：“拙劣的谎言。在你睡着之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那个是便桶。” “呃……”苏伦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出什么话，彷佛已然被吓呆了。 埃曼纽尔关上了房门，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但就在距离苏伦只有两步之遥时，他的身后出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状况。 那只原本看似普通的小飞蛾，终于扑进烛火之中。霎时间，那小小的身躯就被点燃了，而蕴含于其中的大量魔力骤然爆发出来，形成了一道魔力乱流！ 埃曼纽尔悚然一惊，转过身看去，手中的魔力也蓄势待发。可是这样一来，他就是背对着苏伦了。 下一刻，苏伦扶着的那椅子下面，突然冒出了好几条粗壮的藤蔓，捆住了埃曼纽尔的双脚，狠狠一拽，让这位黑魔法师一头栽倒！ 埃曼纽尔摔得相当结实，因为他甚至没有用手扶地支撑一下身体，只顾着施展护盾魔法，顺带着给又在护盾外面套了一层魔法陷阱。这样虽然脑袋撞地板会很有些疼，但按理说，至少能够保证自身的安全，确保不知在何处的袭击者再也无从下手。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 但没过一秒，希帕蒂就让埃曼纽尔再一次开了眼界。少女撞破了墙壁，直接冲进了这间屋子。一进来，她就又撒出几粒种子，转眼间催化成藤蔓，把埃曼纽尔捆得严严实实。那藤蔓也不知是什么奇怪品种，居然把埃曼纽尔施放的护盾和陷阱的魔力全都吃掉了！ 埃曼纽尔暗自心惊的时候，苏伦也在回味刚才少女破墙而入的瞬间——他注意到，希帕蒂的身上有魔力护盾的微光在闪烁，所以很显然，她是把自己当作拆墙锤了。 一般来说，魔力护盾都是用来保护自身安全的，不具有攻击性。但现在看来，如果使用者处于高速运动的状态，那么与静止物体产生碰撞的时候，两者的相对速度就会让魔力护盾对那个静止物体产生攻击效果。 这下，苏伦算是明白索内西为什么会说“同样的法术在不同的魔法师手中会发挥不一样的效果”了。 ———— 051水晶球占卜 “埃曼纽尔，我抓到你了！” 希帕蒂用魔杖指着埃曼纽尔，一脸兴奋地道。 此时，埃曼纽尔被许多条藤蔓捆绑得相当严实，整个人几乎没法动弹一下，就那么趴在地上，宛如落入陷阱无力挣扎的猎物。 “又是你，魔法师小姐……”埃曼纽尔没有再徒劳地挣扎，认命了似的问道，“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知晓您的芳名？” 尽管已然是必胜的局面，但希帕蒂还是存留着一分警惕：“你用不着知道我的名字，因为你不是与我为敌，而是与整个魔法协会为敌。” “这样吗，那还真是遗憾。不过很抱歉地告诉您，你们是不可能抓到我的。” 说完，埃曼纽尔扭过脖子盯着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下一刻，他的身躯开始了融化。就像是阳光下的雪人，他的黑袍渐渐塌了下去，捆绑着他的藤蔓无处着力，也松弛了。而那张残留着诡异笑容的面孔，更是融化为一滩血水，就此消失。 希帕蒂的脸色就很糟糕了。刚才的胜利笑容，变成了阴沉沉的思索神情。 在一旁站着的苏伦忽然问道：“这个埃曼纽尔，是不是有不止一具可用的身躯？” 希帕蒂低声道：“有可能。我以前觉得，这家伙可能掌握了某种灵魂转移的秘法，可以在临死前夺走其他人的身躯。但那样的秘法，往往会让施法者损失绝大多数魔力积累，实力大幅度退化，甚至降阶。但这家伙刚才毫不在意的表现，好像一点都不心疼……所以看起来，你说的分身倒是更有可能。” 苏伦又问道：“今天以前，你是不是也杀死过这家伙？” “对，在小树林里救了你的那天，我也杀过他一次……”希帕蒂忽而叹了口气，“埃曼纽尔的实力并不强，但是手里的奇怪秘法不少，这就很麻烦了。” 沉默半晌，苏伦忽然说道：“两次，都是你救了我，非常感谢。不过说实在的，我很好奇，这一次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希帕蒂稍稍有了些精神，解释道：“多亏了你和伊蒙娜，在知道你失踪以后，顺着咸鱼工场这一条线索去追查，就很简单了。至于为什么知道你情况不妙，那是因为你签了契约。负责归档契约的魔法师都是预言系的，很容易就能发现危险，只不过解决危险还是要我们跑腿。” 苏伦又问道：“预言系的魔法师，一般都比较擅长占卜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他帮忙占卜一下，那个埃曼纽尔玩的究竟是什么把戏呢？” “可以试试。上次我让布亚诺马帮忙占卜，结果是一无所获，但现在我们知道了更多的线索，或许能让他占卜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么说着的同时，希帕蒂轻挥着魔杖，让那些蕴含着霸道魔力的粗壮藤蔓渐渐缩小，直到缩成了种子状态。然后，她用无形的法师之手捡起这些种子，装回口袋里面。 打量着那高挑的少女，苏伦不禁暗暗猜测——她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类似的强悍道具？ ———— 布亚诺马是个只有二十多岁的中阶魔法师，身上的制服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象征预言系的深紫。虽说年纪很轻，但他的目光却总是透着一股难言的沧桑。无论站着还是坐着，他的姿势也总有些疲惫的感觉，似乎很难挺直腰背。 尤其是此时，他坐在希帕蒂、苏伦与伊蒙娜跟前，更是一副连眼皮都有些沉重的样子。 苏伦忽然忍不住问了一句：“布亚诺马先生，您很累吗？我们是不是打扰到您休息了？” 希帕蒂撇了撇嘴：“你只是第一次见他，还不太了解他。实际上，这家伙一贯如此。不，应该说，预言系的魔法师有一大半都是睡不够的懒虫。” 布亚诺马苦笑道：“因为预言系的所有法术都相当消耗精力，这也是没办法的。苏伦同学，你也用不着担心我，我今晚压根没有睡着，一直都处于失眠的状态。” 希帕蒂问道：“为什么失眠？因为今晚的事情吗？” 布亚诺马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道：“你也知道，预言系的法术往往会有后遗症效应。在得出了苏伦同学情况不妙的结果以后，后续的情节片段还在往我的脑袋里涌。那些片段都跟此事有关，可我无从得知每一个片段具体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感觉就相当杂乱了……” 希帕蒂摇了摇头：“所以我的老师一直都说，预言系需要大幅度的改造。你们用到的魔纹和咒语都太原始了。” 布亚诺马耸了耸肩：“这种事别跟我说。协会里那么多高阶预言系法师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跟我说也没用。” 希帕蒂又撇了撇嘴角：“那好吧，咱们说说关于埃曼纽尔的事情。这次的线索很多了，你可别再说占卜不出结果。” “嗯，再稍微等等，它需要多一点时间……”布亚诺马双手按在水晶球上，如此说道。 这里是大教堂里的某个房间，本就相当安静。房间里的四人都闭上嘴之后，更是只剩下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伊蒙娜忽然悄悄地拽了一下苏伦的衣角，又指了指窗外。 顺着少女的手指，苏伦注意到，窗外的东方天际线有了一线光亮。黎明似乎快要降临了。 回想着今夜的经历，他不禁长出一口气，颇有些感慨。 也不知过了多久，布亚诺马终于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那个名叫埃曼纽尔的黑魔法师，确实用了鲜为人知的秘密法术，而且是禁术。即使在圣光教会出现以前的蒙昧时期，这种法术也被当时的旧式魔法师们视为禁术。” 希帕蒂皱眉问道：“究竟是什么法术？” “一种混合了黑魔法和远古巫术的……能够将活人炼制成血珠，然后用血珠夺取别人身躯的法术。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指定的躯体内，几乎不受制约。这个法术的限制是，每浸染一具身躯，需要几十乃至上百颗血珠。而每一颗血珠，都象征着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布亚诺马严肃地说着，目光始终盯着水晶球。在其他人看来，这水晶球里只有一团捉摸不定的灰雾，但在这位预言系魔法师的眼中，显然蕴藏了无尽的秘密。 ———— 052自强之路 “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指定的躯体内，几乎不受制约。这个法术的限制是，每浸染一具身躯，需要几十乃至上百颗血珠。而每一颗血珠，都象征着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布亚诺马如此说着，双手按在水晶球上的力道也不禁加大了。 希帕蒂一脸震惊，喃喃道：“这个混蛋，到底杀了多少人啊……” 布亚诺马摇了摇头：“没人知道，也没法统计。我甚至怀疑，埃曼纽尔自己都不清楚具体的数目，因为实在太多了。” 听了这番对话，一旁的苏伦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被这样一个冷血而毫无底线的黑魔法师盯上的滋味，当然一点都不美妙。而且这次埃曼纽尔不仅又跑了，还受到了苏伦的虚假情报影响——很大可能，这家伙下次动手的目标是伊蒙娜。 犹豫了半晌，苏伦说道：“之前在埃曼纽尔那里，我给他编造了一个谎言。我说，我身上之所以有让他感兴趣的异常，全是因为有伊蒙娜的神术。另外，我还给伊蒙娜编了一个非同一般的身份，类似教皇的弟子之类的，顺便告诉她伊蒙娜被囚禁在这大教堂里。” 希帕蒂眼前一亮：“你是为了误导他，让他主动来大教堂自投罗网？” “嗯，可惜他还是太谨慎了，”苏伦叹了口气，“而且更麻烦的是现在他又逃了。下次再出现，他的目标恐怕就是伊蒙娜……” 伊蒙娜却摇了摇头，恬淡地微笑道：“没关系啊，你告诉他的是我被囚禁在大教堂里，可是实际上呢，我住在学校里面，他根本找不到我的。” 苏伦却没有就此安下心来，依然是一副忧虑的表情：“但谁知道他还掌握了哪些诡异莫测的秘法？况且不说法术，他要是又借用黑帮的力量来找人，那也相当麻烦啊……” 这时，希帕蒂说道：“不用担心，你们兄妹俩以后跟着我。反正我在支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就到你们租的房子里去，跟你们一起住就好了。” 苏伦：“呃……一起住？” 希帕蒂：“对啊，有问题吗？” 苏伦一脸正气地说：“好，这样就没问题了。多谢希帕蒂老师。” ———— “我们坐这个回去？”看着面前这条吞吃野牛恐怕毫不费劲的巨蟒，苏伦的嘴角隐隐抽搐了两下。 希帕蒂翻身跨坐上去，那姿态宛如上马的骑士一般潇洒。而伊蒙娜也只是犹豫了两秒，便也骑了上去，就坐在希帕蒂的身后。 看这样子，苏伦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他翻身上蛇，坐在了伊蒙娜的身后。 这时，希帕蒂提醒了一声：“抱紧前面的人，抱紧，我们要出发了。” 顺理成章的，苏伦抱住了身前的伊蒙娜。而已经体验过骑蛇的伊蒙娜更是不敢怠慢，抱紧了前面的希帕蒂。 然后巨蟒就启动了。那种突然加速度感觉，让苏伦不禁联想起了猛踩油门的汽车。 一开始的加速之后，巨蟒的速度仍然在缓慢加快。苏伦没法确定具体的数值，但他估计，可能都快赶上高速路上的车子了…… 于是不到五分钟，目的地就到了。 巨蟒停在了学校门口。等三人从它身上下来，便一扭身，飞速远离消失了。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感受巨蟒的速度，但伊蒙娜显然还是有些不适应。她扶着身旁的苏伦，双腿还有些打颤。 苏伦一手扶着女孩，同时望着希帕蒂，笑道：“假如刚才有人半夜醒来，看到大街上的巨蟒，恐怕要吓个半死吧？” 希帕蒂微微摇头：“萨尼亚身上的魔纹，在它高速运动的时候会产生隐身效果。” “不是吧，它身上那些纹路，全都是魔纹？” “也不全是，不过其中有魔纹，而且不止一套，”希帕蒂解释道，“实际上古代的魔法师之所以能发现各种魔纹，就是从魔兽身上学来的。像是萨尼亚这种比较强大的魔兽，身上往往有不止一套的魔纹，每一套都能产生不同的魔法效果。” 苏伦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他现在想谈的，是一个略有些沉重的问题。 “希帕蒂老师，关于你愿意整天保护我们这事，我很感谢。但是我觉得，如果能让我们拥有自保的能力，恐怕会更安全。毕竟，你不可能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就守在我们身边。时间稍长一些，我们还是很可能遇到今夜这样的危险。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不是么？” 希帕蒂挑了挑眉：“你们本来就是魔法学徒，好好学习，自然就能晋升正式魔法师，能够拥有足够的实力。” 苏伦摇了摇头：“但这样太慢了。魔法学徒入门常识那本书里就告诉我们了，在各种超凡途径里，魔法师是初期晋升最慢的职业。更糟糕的是，因为身体的特殊，我怀疑我可能很长时间都无法施展哪怕一个魔法。” “也就是说，你想兼职？”希帕蒂反问道，“你想当牧师还是骑士？” “牧师和骑士……”苏伦不禁多问了一句，“圣光不是我们的敌人吗，现在还能有牧师？” 希帕蒂轻蔑地笑了一下：“圣光？如今谁还把圣光当一回事？我可以告诉你，在盖特联邦和艾玛帝国，如今都有了新的圣光教堂，不过那里面的牧师都要到魔法协会来登记注册身份的，压根翻不起什么波浪。” 苏伦琢磨了一下，道：“骑士和牧师什么的，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选择。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的建议？”天才少女的嘴角微微翘起，“我的建议很简单。在弄清楚你体质的奥秘之前，先不要做任何事。你既然没法施展魔法，那么很可能也无法施展神术，骑士种子也有很大概率对你无效。” 这番话相当合理，苏伦也只能点点头表示赞同。但紧接着，他又忍不住问道：“弄清楚我体质的奥秘，这事需要一系列的实验，对吧？” 希帕蒂微笑道：“放心，我设计的实验跟那些愚昧的黑魔法师不一样，绝对不会让你难受的。” ———— 053实验和内伤 回到校园角落里的那座小木屋时，苏伦和伊蒙娜的身旁多了个人。 绿色与白色拼接的精巧裙装制服、洁白却几乎不染污迹的长靴、亚麻色的长发扎成单马尾……帕蒂依旧是这样一副打扮。而直到进门的时候，苏伦才终于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这位天才少女用来扎马尾的并不是发圈，也不是发卡之类的东西，而是一个试管夹。经过脱脂干燥处理的木质夹子，可以稳定地夹住玻璃试管，自然也能夹住头发。 只是，除了整天泡在实验室里的科研狂人，还有谁会用这玩意儿当发卡？ “我就睡在这里吧。”一进门，希帕蒂就指着沙发，如此说道。 苏伦有些不好意思：“你来保护我们，还让你睡沙发，这也太过分了吧？” “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你睡我的卧室，我睡沙发。” 希帕蒂进屋转悠了一圈，然后道：“可以，那我睡你的卧室。” “好，我去收拾一下床单……”苏伦说着，刚迈步往卧室里走，就被希帕蒂拦住了。 “伊蒙娜同学，你帮忙收拾一下床吧，我跟你哥哥有些事情要做。” 这话，听在苏伦耳中略微有些歧义，不过在场的两个少女显然都不会想歪。而希帕蒂找他要做的事情，也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实验，用实验来探寻他体质异常的原因。 苏伦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叹了口气：“熬了一夜，咱们不休息休息吗？” “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就要上课了，你想怎么休息？”希帕蒂扭头看了伊蒙娜一样，“而且，这里还有一位牧师呢，解除疲惫应该很轻松。给你哥哥和你自己放一个神术吧，我就不用了。” 伊蒙娜点了点头，短短地吟诵了一声：“律令驱散疲惫。” 一片朦胧的圣光过后，苏伦发觉自己的头脑果然清醒了很多。 施展过了神术，伊蒙娜就进卧室去换新床单了，而希帕蒂拉着苏伦在沙发上坐下。 眼看着这位雷厉风行的少女法师从制服裙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好几样实验工具，苏伦不禁问道：“这衣服口袋是不是有什么奥秘啊？” 希帕蒂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中阶魔法师的制服都是魔导器，里面有恒定的魔法阵。附带空间缩放功能的口袋，差不多是每一套制服的标配了。” “还有这种好处……” “嗯，你把手伸出来吧。” 说着，希帕蒂打开了一个小盒子。这盒子里没有别的，全是各种形状的刀具。那些刀都不大，不过在轻薄程度上有所区分，而且分为几种不同的形状。其中比例最大的一种形状，让苏伦格外眼熟。 那不就是手术刀吗？ 苏伦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就把胳膊递了过去。 希帕蒂拿一把狭长的小刀在他的胳膊上轻轻一刺入，便流出了暗红色的血液。让苏伦稍稍放心的是，她选择的是一根细小的静脉，而且手法也相当准确，让他不由得联想起体检时抽血的护士。 但希帕蒂接下来的手段，就不是一般的护士能够模仿的了。她没有念咒，轻轻松松就用出了法师之手，以精细的操控力，将苏伦胳膊上流出的血液聚拢成浮在半空的小团，装进了试管里。 就这样，希帕蒂开始了实验…… ————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她确实没有说错。相比于黑魔法师的手段，她的实验无疑让苏伦舒服得多。整个实验过程中唯一的伤害，恐怕就只有抽血时刺出来的那一点小伤口，而且效率还高得多。 一个多小时以后，希帕蒂拿着记录在笔记本上的实验结果，念道：“幻术系和预言系的法术对你无效，其他的五种派系，死灵系和召唤系暂时没法用在你身上，炼金系和法阵系有用但是效果要比常人小得多，而元素系的法术，在你身上和在普通人身上没有显著区别。按照身体部位区分，你的血液和皮肤有着相当正常的魔导率，身躯的大多数部位也是。但颅骨以内的魔导率，比正常区间低了百分之42。” 这个结果，跟苏伦的猜想差不多——身体的大部分都被本世界物质替换了，但神经系统依旧顽固地保持原状。 合上笔记本，希帕蒂注视着他，总结道：“这一次，只是最初步的实验。接下来的几天，我会设置几组不同的实验条件，进行对比。现在，你可以洗个脸、吃点东西，准备去上课了。” “那么你呢？” “当然是跟你一起。不过我现在要上床休息一会，几十分钟就好。这些实验工具你不要动，放在这里就好。对了，你最近也要注意一下饮食，尽量吃得清淡一些，不然有可能会影响到伤势的痊愈。” 说完，希帕蒂走进了卧室里，关上了房门。 苏伦望向摆在客厅角落里的钟柜，默默地叹了口气。 那个看似普通的钟柜，其实是永恒圣柜，对于苏伦有着逆天的治疗作用。之前在布亚诺马那里占卜的时候，确定了希帕蒂也要住进这个屋子，苏伦就让伊蒙娜给自己放了个神术，稍稍治疗了埃曼纽尔的那堆实验造成的身体内伤。 在那之前，他原本的想法是等回来以后，直接往圣柜里一钻，再严重的内伤都无须担心。可是现在希帕蒂一来，他就不敢随便用圣柜了。刚才希帕蒂的那套实验堪称全身体检，万一现在用圣柜彻底治愈，下次实验的时候很可能就会露出马脚了。 保护他的人反倒在某方面给他造成了麻烦，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这时，伊蒙娜走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少女低声问道：“你还需要治疗神术吗？” “对你来说，这样负担大吗？” “没什么负担。但我只是低阶牧师，治疗神术的效果不太好。如果没有别的治疗，只有我的神术，你可能需要过好些天才能彻底痊愈。” 苏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没事，现在就是这里面有点疼，另外还有脑袋有些难受而已。埃曼纽尔虽然下手有点狠，但好在你们赶来救我的时候还挺及时的，还没有到需要手术治疗的程度。” 伊蒙娜看了看立在墙角的柜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只能拍了拍苏伦的肩膀，一脸的同情怜悯。 ———— 054我会保护你的 实验班里，又是一堂数学课结束了，紧随其后的就是让同学们期待已久的战斗课。 随着上课铃响，希帕蒂走进了教室的，手里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 走到讲台上，这位年轻的老师把麻袋倒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那是五把银色的小手枪，以及许多配套的子弹。 希帕蒂随手一划，这些手枪和子弹就均分给了五个学生，稳稳地落在每个人的桌上。 “我希望，能让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快的速度掌握一定防身能力。哪怕是遇到了正式魔法师，也不至于束手就擒。所以关于匕首的内容先往后放，我们先练习一下如何使用这种手枪。” 说着，希帕蒂冲着苏伦眨了一下眼睛。眨眼的这一瞬间她显得颇有些俏皮，不像是老师，倒更像是个顽皮的女学生。 而苏伦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先学手枪而非匕首，就是因为他遭遇的危险。 希帕蒂继续说道：“这种枪，射程不到五十米，而且最有杀伤力的是二十米以内。它最大的优点想必你们一眼就能发现，就是小巧和轻盈，特别方便隐藏。” 正如她所说，这种微型手枪哪怕是伊蒙娜这样的娇小女孩都可以一手拿稳，而且只要穿一件不太紧身的外套，就可以将手枪藏进衣服口袋里，甚至还能藏到袖子里面。 但它的优点并不止于此，希帕蒂又道：“这些手枪的材料用到了一些炼金学成果，在内部结构上又用了魔导机械学的前沿知识，所以它的稳定性非常好。你们几乎不用保养，也不必担心卡壳或其他的什么机械故障。只是每一次用完，需要拆开，抹一点润滑油。接下来，我就教你们如何拆卸。” 话音刚落，萨米尔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您要先教我们如何射击呢……” 希帕蒂笑了笑：“待会有的是时间让你们尽情射击。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明白它的内部构造，掌握这把枪的所有工作原理。这才是魔法师的精神，不是吗？” ———— 希帕蒂带来的这种手枪并不能算作蒸汽机械，因为从头到尾就没用到蒸气，但也没用到苏伦所知的火药。它的原理是魔导机械，用魔纹和炼金术特制的魔石从环流中抽取魔力，射出金属子弹。 虽然和地球枪械的动力来源完全不同，但在制作工艺上，它并不逊色。 子弹的形状，是圆头与圆柱的组合。这种形状与枪管里面的膛线搭配，能产生相当不错的出膛初速度，以及对人体的杀伤力。用魔力而非火药，在枪械的稳定性和保养上更是一种bug级别的绝佳方案。 这也让苏伦不禁暗暗感叹——落后一步的穿越，真是充满了无奈感。 在如此基础的内容之外，希帕蒂讲得相当详细。为了讲清楚这种小手枪的内部构造和工作原理，她把黑板用尽了。满满的，都是力学图和各种计算式子。 包括苏伦在内的五个学生，无一例外都学得头昏脑胀。但讲课讲了大半天的希帕蒂却一点都不显疲态，依旧是一副轻松自如的状态。先不说战斗力如何，光是这份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实力就足以让学徒们叹为观止。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确定大家都理解了这些内容之后，希帕蒂终于带着五个学生走出教室，找地方练习射击去了。 她提前选定的地方，在校园西北方想角落，距离苏伦租下的小屋只有几十米的距离。盯着那些靶子的时候，只要稍稍扭头，就能看到那栋小屋。 “现在听我讲解射击的要点，”站在五个学生的身后，希帕蒂大声说道，“用你的惯用手持枪，另一只手辅助。手臂伸直，肘关节和肩关节锁死，准备好承受手枪的后坐力冲击。扣动扳机的时候，尽可能均匀用力，不要让扣扳机的力度影响到持枪的稳定。另外，在不射击的时候，为了防止走火，绝对不要将手指按在扳机上！” 五个学生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拿着手枪，听着老师的讲解，已经瞄准了十几米外的靶子。 希帕蒂扫了一眼，继续道：“很好，你们应该都没忘掉之前上课的内容。因为射程很近，所以瞄准的时候用准心直瞄就可以，不需要考虑子弹下坠的问题。那么现在，射击吧。” 五声枪响，先后响起。 因为是用魔导动力而非火药，它们开火的枪声比苏伦想象中的要小了许多，大概只相当于用力拍巴掌的声响。 十几米外的五个靶子上，都出现了中弹后的黑点。 看着这一幕，希帕蒂微微点了点头。 但就在这时，伊蒙娜忽然拆下弹匣，将里面的子弹都倒了出来。 希帕蒂不由问道：“你在干什么？” 伊蒙娜将手枪和大部分子弹都放在地上，只留了一颗子弹在手里。然后，少女回头望着年轻的老师，犹豫了一两秒，小声地说：“我好像，掌握这把枪的原理了。” 希帕蒂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包括魔纹的部分？” “对。刚才上课的时候，我已经听懂了子弹出膛的原理。其实最重要的关键就是魔纹，而魔纹的效果，我觉得我可以……” 似乎是觉得语言不方便说明白，伊蒙娜闭上嘴，转回头来盯着靶子，捏着子弹举起了手。少女的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夹住了子弹。而她的眼睛、子弹和靶子，瞄成了一条直线。 下一刻，魔力从指尖迸发而出。 瞬息之间，子弹从她的手中消失了。下一个瞬间，靶子上又多出了一个弹孔。 寂静，现场一片寂静。 半晌之后，响起了“啪啪”的声音，这是希帕蒂在鼓掌。 一边鼓掌，这位天才少女一边赞许道：“厉害，你的天赋恐怕胜过了三大学院里许多所谓的天才。这么快就能掌握射击魔纹，而且是如此彻底地应用，实在是……相当厉害。以你魔法学徒的境界，能够轻松用出这一手，我估计就算是正式魔法师对上了你，都会不小心吃个大亏。要知道，很多低阶魔法师都做不到像你刚才那样。” 其他的学生齐齐盯着伊蒙娜，全都呆住了。 而伊蒙娜看向苏伦，兴奋道：“这下好了，我会保护你的！” “我……”苏伦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很有种拒绝的冲动。 希帕蒂显然看出了他的局促，戏谑道：“呵，愚蠢的雄性自尊。” ———— 055峡谷里的修道院 “我决定了，既然协会对圣光并非赶尽杀绝而只是管控的态度，那就试试牧师或骑士的路子。” 这一天晚上，苏伦郑重其事地敲响了卧室的门，对希帕蒂如此说道。 这个决定他考虑了好几天，中间还咨询过索内西老师、克鲁克和卡佐拉的意见，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希帕蒂坐在书桌前，放下了手中那厚厚的学术书籍，叹道：“幸亏是现在，要是回到十年前，你的这种选择会给你自己惹来不少麻烦的。” 苏伦笑了笑：“但圣光教会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不是么？教廷高层全灭，剩下的神职者要么隐姓埋名躲在人群里，要么接受魔法协会的管辖。而且索内西老师还告诉我，许多魔法师如今的研究课题就是圣光，就是神术和魔法的区别。” “所以你还想掌握了神术以后，继续当志愿者？”希帕蒂戏谑地微笑着，“你是给人家当研究样品上瘾了吗？” “反正对身体也没多少伤害，”苏伦耸了耸肩，“所以说，萨格勒城里现在有神职者吗？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他们？” 明白了魔法学徒的常识之后，他自然也就知道，无论是要成为牧师还是骑士，都需要找圣光教会的神职者给自己主持仪式，植入圣光种子。 一直以来，许多魔法师都试过用与圣光无关的手段激发人体潜能，让人能够获得超乎寻常的力量，成为超凡的骑士。然而无一例外，他们全都失败了。至今为止，想要成为骑士，还是只能找圣光教会的牧师。 当然，也因为如今大陆形势的变化，想要成为骑士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了。哪怕是在军队里，魔法学徒也比骑士更加吃香。因为决定战争胜败的最重要因素，再也不是个人武力的高下，而是种种超乎常人想象的魔导机械。 但对于苏伦来说，若是能够成为骑士，至少以后在面对埃曼纽尔这样的黑魔法师时，不至于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希帕蒂淡然说道：“这里自然有神职者，但并不在城里。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带着你去找他们吧。” 苏伦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多谢你了，希帕蒂老师。” 不过天才少女突然又竖起食指，补充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帮我完成试验计划。另外，在去找那些牧师之前，我建议你先养好身体内的伤，否则可能会有点危险。” “会有点危险……” “当然你也可以去了那里，让中阶牧师帮你治疗，不过我个人不太推荐这样做。好了，让一下，我要去准备器材，抓紧时间用你实验了。” 说完，希帕蒂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听着关门的声音，苏伦不免有些忐忑……所谓的危险，究竟是什么？ 纠结了好一会之后，苏伦咬了咬牙，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的角落。 他打开圣柜，钻了进去。 关上门，在柜子里静静地等了几秒钟，他又钻了出来。这几天以来，胸腹之中那如同阴影一般伴随着他的隐痛，终于消失了。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就是他此时的感受。 苏伦长出一口气，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爽快感。但一扭头，他发觉窗外飘着一个人影。 “卧槽！”他惊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飘在玻璃窗外的是谁，“你怎么在那里？” 希帕蒂眯了眯眼睛：“我已经拿到了需要的实验工具，刚刚回来，有什么不对的么？” “你动作这么快啊……” “中阶魔法师的赶路手段，不是你能想象的。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你刚才钻到那个钟柜里去，是在干什么？” 对于一般的牧师，如今的魔法协会确实不放在眼里。但如果是永恒圣柜和圣徒呢？还能得到如此宽容的待遇么？ 苏伦不敢赌，可是匆忙间也想不到好的借口，便说道：“我的习惯是，心里感觉有压力的时候，找个密闭黑暗的空间待一会。” “密闭黑暗的空间？”希帕蒂有些讶然，“你的解压方式这么有特色的吗？” 苏伦的脸上，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是啊，哈哈哈……” ———— 两天之后的早晨，希帕蒂带着苏伦去了萨格勒城外的修道院。 修道院的所在地，距离西城门有十几公里远，周围是连个小村庄都没有的荒野。若非骑着那条名为萨尼亚的巨蟒，以这个时代凡人们的交通工具，光是赶路都要耗掉半天时间。 攀上一座高山，萨尼亚终于停了下来。等两人从它身上下来，这条巨蟒便迅速消失在山林之中了。 “萨尼亚不喜欢圣光的味道，所以接下来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希帕蒂如此说道。 苏伦望着不远处那竖立在空地上的石碑，问道：“我们不是已经到了吗？那个碑上写着啊，西萨格勒修道院……” 希帕蒂笑了笑：“你往前走几步，再看看。” 照着她所说的，苏伦往前迈开步子，走到了石碑旁边——石碑竖立的地方就在悬崖边上，于是到了这里，他一低头，终于看到了修道院的真面目。 那是一座气势恢弘的建筑，以砖石为主要建材，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但有种难以言喻的强大气势。而修道院坐落的位置，就在这条深深的峡谷底下。 愣了一会，苏伦不由说道：“这种地方……不会很危险吗？” 希帕蒂也走了过来：“确实危险，不过这才符合这群神棍的趣味嘛。你看看通向修道院的两条路，在峡谷的两边，都是险得不能再险的山路。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与世俗隔绝，从而更加靠近圣光。” 苏伦若有所思地道：“不只如此，恐怕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不插手世俗的姿态，才能在魔法协会的统治下幸免吧……” 希帕蒂却摇了摇头：“跟这个倒是关系不大。这所修道院原来的院长和副院长都是高阶牧师，所以按照规定，都被我们清理掉了。” 简简单单的‘清理掉了’这一短语，却让苏伦不由得背后发凉，一阵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窜到脑后。 希帕蒂当然不可能注意到他的那点心理活动，自顾自地道：“好了，我们下去吧。先说好，我可不会帮你，你必须依靠自己的双腿到达修道院。” “依靠自己的双腿？” 苏伦低头看着那近乎垂直于峭壁的蜿蜒山路，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 这种活动，已经属于极限运动了吧？ ———— 056第七使徒 通往修道院的这一路，苏伦走得万分小心，每一步挪出都是全神贯注的状态。没办法，这条山路实在太过险恶了。 这条路的宽度与苏伦的肩膀宽度差不多，甚至可能更窄一些，正常人必须侧着身子才敢迈步。山路的一边是悬崖峭壁，另一边就是高空，连护栏和扶手都没有。 于是苏伦不得不双手扶着山崖壁，尽可能扣住每一处山石的突起，侧着身子用小碎步挪…… 而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无疑是峡谷中无处不在的山风。像这种形状狭长的山谷，往往都是绝佳的风口，长年累月总是刮着比远比平地更狂暴的风。此时从苏伦身旁刮过的风虽然并没有达到飓风那样夸张的程度，但也是相当危险了。他估计，至少能有六七级的程度。所以只要有一步没踩稳，这风就能把他带走。 而且最糟糕的是，山风的方向并不恒定。 刚才还是从左往右刮来的风，过了半分钟不到，就变成了从右往左。第一次经历风向改变的时候，苏伦一个没站稳，差点真的跌落山崖。幸好，他双手抓住了攀附在山壁上的一株野草，攥得紧紧的。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救命稻草……”稳住了身形之后，苏伦惊魂未定地喃喃道。 低头看了一眼，他发觉自己才刚走过一半的路程。而就是这居高临下的一瞥，又让他的脑门有些发晕，仿佛整个人都在往山道外面飘然而去。 他连忙贴着山壁站好，然后继续一步一步地挪着…… 就这样，上午到下午，他终于走完了这蜿蜒的山道。 到了修道院的门口，早已有一位地中海发型的五旬牧师等候在这里了。 一般来说，牧师们总会戴个小帽子，不至于露出这种发型。但这座修道院里的牧师显然有些不同，不仅没有帽子或假发，衣着也相当简谱，除了一袭灰布和一双草鞋之外，别无其他。 “你是为了圣光种子而来的吧？”牧师抬起眼皮直视着他，“跟你同来的，是那位年轻的魔法师小姐吗？” 苏伦点了点头：“没错，请问我可以……” “可以，当然可以。只要走过了这段山路，并且没有亵渎圣光的证据，任何人都可以接受仪式。请你随我来。”这么说着，牧师转身往修道院里走去。 跟着这位牧师，苏伦见识了修道院里面的模样。 跟它的外表一样，内部也是以砖石为主，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不仅没有雕像和笔画，就连最简单的地毯和墙纸都没有，处处都露着砖石原本的灰黑色，因此也就处处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感觉。 苏伦不是第一次进入圣光教会的场所了。他当初醒来的地方是海边的圣殿，被魔法协会占用的大教堂也去了不止一次。那两个地方给他的印象，是寻常建筑难以比拟的华丽和宏伟。而这座修道院，尽管同样气势不凡，却显得粗糙和冰冷许多，一点都没有奢华的感觉。实际上别说奢华了，这里只有苦寒。 路过的寥寥几位牧师也是一样，身上的衣物都是简朴的灰袍和草鞋，甚至没有穿袜子。而且几乎每一位牧师，只要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头顶上的毛发都缺了一大块。 “你们平时……”苏伦斟酌了一下，问道，“是不是相当辛苦？” 带路的牧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为了侍奉圣光，为了更接近永恒的真神，自然需要付出一些东西。要理解圣光之神的神谕，必须耗费格外多的脑力，并不比魔法师的钻研更轻松。” 苏伦有些好奇了：“所以说，你们真的能理解圣光的神谕？” 牧师回头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 又走了一段路，牧师将苏伦带进了一间石室。 这房间，同样没有任何装饰，不过面积可不小。苏伦估计，至少可以完整地装下两片篮球场。而在房间的正中央，有个直径不过一米的低矮圆台。 “就在那里，请站上去吧。”牧师指着圆台说道。 苏伦稍稍观察了一下。他注意到，这个房间的总体形状就是圆柱形，天花板和地板都圆得相当规整——这种设计，是因为神学里的某些理念，还是功能上的某种需要呢？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仪式的下一部分又是什么？来之前希帕蒂说过会有一点危险，她指的是那段惊险下山路，还是眼前的仪式？ 苏伦暗暗猜测着，面色却很是平静。他走到圆台旁，抬腿迈了上来。 “然后呢？” 牧师站在门口，说道：“然后在这里稍等片刻即可。圣光种子的植入仪式并不是凡人所能插手的，我们这样的谦卑仆人也不行。一切，都要听从真神的安排。” 话音刚落，这位牧师后退两步，出了这间大石室，双手合上了沉重的门。 偌大的圆形石室里，只剩下了苏伦一人。 他站在圆台上，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然后很快就发现……实在太单调了，压根没有可观察的东西。 从天花板、墙壁到地板，全都是灰黑的砖石，方方整整。唯一让苏伦暗暗琢磨的细节，就是这些方正的砖石是如何砌成如此完美的圆形了。 忽然，苏伦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小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在略显昏暗的石室里，颇有些显眼。 他抬起头盯着那金色光点，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石室没有窗户，也没有火把或烛光，那么按理说应该是一片黑暗才对，为什么仅仅只是有一点昏暗？ 来不及思索，金色光点已然落到了他的眼前。苏伦下意识地想躲，可是紧接着，他的视野就被那金色的光辉充满了。不过这金光并不刺眼，似乎也没有附带什么温度，只是封闭了他的视觉。 “这就是……所谓的圣光种子？” 苏伦喃喃自语着，却又发觉根本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所以，听觉被封闭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试着挥舞起双手。可是肢体也没有任何感觉，仿佛这具身体已然不存在了…… 他开始有点慌了，但就在这时，一个听不出性别的飘渺声音，直接传入他的意识： “你好，我的第七使徒。” ———— 057你破一个给我看看 “你好，我的第七使徒。”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苏伦发觉，自己的身体又回来了。尽管眼前依旧被金光充塞着，但听觉和肢体的感觉已然恢复。 思索了片刻，苏伦颇为忐忑地开口了：“请问您是……” “我就是圣光。” “您……您是圣光之神？” “对。” 得到了这么一个简短而明确的回答之后，苏伦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或许，是因为要太多的问题，却不知道该抛出哪一个。 莫名其妙的，为什么自己会穿越？ 穿越之后为什么出现在圣柜里？为什么会成为圣徒？ 既然已经穿越了，又为什么会与其他人不同，根本感受不到魔力？ 而且，圣光之神究竟是个什么？ 无数的为什么堆积在嘴边，他却一个都没说出来。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没有随意提问的胆量。或许应该说，面对着圣光之神这样的存在，除了疯子，胆敢随便发言的人压根就不存在吧？ 想了好一会，苏伦终于注意到了神的发言中的一个细节，问道：“您刚才说……第七使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使徒或许就是凡人们口中的圣徒。可是据我所知，我应该是圣光教会的第六个圣徒吧？” “你没猜错，但有一点你并不清楚。第六使徒不是你，而是伽利雷。所以你是第七个。” “伽利雷？” 这个妇孺皆知的名字有一串头衔，比如魔法协会创始者、制造奇迹之人、魔导工业之父、魔法学术研究的引领者……而苏伦很清楚，这位传奇肯定还是个来自同个故乡的穿越者前辈。 现在，又加上了第六位圣徒，这个身份象征的含义可就更多了。 苏伦试探着问：“伽利雷，他背叛了您？” “当然是他背叛了我，趁着我酣睡的时期。不过现在我醒来了，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看，这是他临死的样子。” 话音未落，苏伦的眼前变幻出了一副动态图景。 那是一座法师塔的顶层，从上往下望去，可以看到繁华的城市和无尽的大海。在这塔顶上，还站着一个身披法袍的高大男人。 学过常识教材的苏伦一眼就能认出，这个看似只有三四十岁的男人，正是已经过了八十岁的伽利雷。 这位传奇魔导师低头俯瞰着下方的景色，眼神中却满是哀伤。片刻之后，他用魔杖指向了自己的喉咙。 接着，便是一阵狂暴的魔力乱流…… 看着那高大的身躯毫无抵抗地破碎，苏伦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自杀？” 圣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应该先问，他为什么会背叛我。” 苏伦是个很会从善如流的人，立刻改口道：“好吧，那他为什么会背叛您呢？” “因为他有着你们那个世界常见的理念。他认为，超凡能力不该垄断在少数人的手中，而是应当服务于大多数人。用你们那个世界最常见的词语来形容，就是平等、博爱、人道主义之类的东西。我知道他有这样的信念，但没想到居然坚定到了这种地步，甚至不惜忤逆我给他的任务，去推翻教会。” 听着这番话，苏伦尽可能保持心绪的平静。他很清楚，自己也有着相似的信念，不过肯定没有到这位前辈的程度。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千万不要让圣光之神注意到自己刚才其实也有点反叛的冲动…… 于是苏伦很顺从地问道：“那么，他又为什么会自杀呢？” “因为我告诉了他环流的真相。原本，我是不希望将这件事告诉你们的。在伽利雷之前的五名使徒，同样来自地球，也同样不知道这个真相，但并没有出纰漏。所以伽利雷的举动，确实超出了我的意料。” 这下，苏伦是真的好奇了：“那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真相呢？” “环流中的力量，并不是无限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有种醍醐灌顶的效果。苏伦立刻就明白了伽利雷临死前的目光为什么会那样绝望。 这位穿越者前辈的宏图大志，无疑是开创魔法文明，走出一条与地球科技不同却更加奇妙的发展道路。然而，此世界环流中的魔力是有限的，这就意味着魔法文明发展得越快，就越是临近不可避免的衰亡。 这跟地球上的能源危机全然不同。 在地球上，煤炭用完了可以用石油，石油耗尽了可以开发天然气，就算这些化石能源都没了，还有太阳能，还有裂变反应堆，还有正在研究的核聚变…… 但这块大陆就不一样了，人们手中掌握的，只有从环流中抽取的魔力。 所有的鸡蛋都在一个篮子里，结果就是篮子破碎的同时，鸡蛋一个都无法保全。 苏伦喃喃道：“但就算知道了魔力有限的真相，也不是死路一条吧？他难道没有别的尝试……” “或许有别的选择，但我不会再给他机会了。他的自杀是出于绝望，但跟我的力量也并非没有关系。” 不愧是真神，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伽利雷的自杀跟祂有关系。苏伦不仅猜测，这位真神很可能掌握着催眠之类的手段，能够影响人类的心智——哪怕是天阶魔导师。 沉思片刻之后，苏伦问道：“可是既然您能从地球上带来七个使徒，那就证明，不同世界之间的屏障并非坚不可摧。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试试去其他的宇宙，寻找魔力呢？” 那个飘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道：“因为至今为止，我只联系到了你们那个世界，而且纯粹是出于偶然。你们那里好像有一种说法，叫作‘破碎虚空’是吗？” 在说‘破碎虚空’这个词的时候，祂特意用了中文，而且读音一点都不别扭，就像是熟悉的母语一般。 不过苏伦可没有计较读音，毕竟，祂的神术可以让穿越者立刻通晓语言，那么祂精通中文自然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苏伦应道：“是啊，确实有这个说法……” “好，你破一个给我看看？” ———— 058魔力锁和骑士 “你破一个给我看看？” 明明是圣光之神，可是这么一句话，却有种嘲讽与戏谑的感觉，就仿佛一个等着看菜鸟闹笑话的老司机。 而苏伦就只能沉默了。 在无数的玄幻小说里，都存在着类似的说法，就是力量达到一定境界之后，能一刀斩断空间，或者原地飞升之类的……可问题是，原理呢？给一把刀摆在面前，再加上无尽的魔力，斩出个空间裂缝试试？ 沉默半晌，苏伦无奈道：“我当然做不到，连想象都难。” 接下来，圣光之神的台词让他又一次不禁为之愕然：“你们那里还有一个说法，叫做'可持续发展'。所以关于接下来的任务，你应该自己就能猜到。” “可持续发展，您懂的可真不少，”苏伦感慨道，“交给我的任务，大概就是摧毁魔法协会创立的秩序，摧毁魔导工业，让这个世界可持续发展？” “魔导工业肯定不能以现有的形式继续存在下去，不过具体推行什么样的秩序，这个你可以自己判断。你可以利用教会的残余势力，不过并不是必须要重建教廷和整个教会。” 神的旨意，让苏伦暗暗有点惊喜。如果重建那个庞然的圣光教会并不在必完成任务清单里，那么摆在他面前的任务就轻松很多了。除非实在是没得选，否则他当然不想和魔法协会正面碰撞。 不过自从穿越以来，苏伦早已习惯了各种演，此刻当然也不例外。 于是他很是为难地说道：“可就凭我一个人的能力，要改变整个大陆的秩序，这实在是……” “没关系，我对你有信心。不出意外，你也会有至少几十年的时间。提醒你一下，如果能完成最重要的任务，那么你的寿命将远远不止几十年。” 苏伦趁机试了一下讨价还价：“那么，我能返回地球么？” “为什么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不存在环流的世界，你在这里得到的一切好处都会归零，肉体也会和凡人一样衰老朽坏，失去所有的超凡能力。你觉得，这样更好？” 在存在超凡能力的异世界，当一个后台比所有人都更大的圣徒；回到地球享受高科技生活，但回归平凡宅男的状态，这两者究竟哪一个更具吸引力？ 苏伦一时有些语塞了。 而那个飘渺的声音又道：“你来到这里的目标，应该是接受圣光种子，成为骑士吧？放心，你现在已经是了。而且还有后续的支援，也在等着你。” “后续的支援？” “你当然不会独自前行。魔法协会的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其中有一部分重要成员都是圣光的追随者。我会赐予你能力，让你在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就能辨认出来。另外，大陆的形势也并不稳定。等到更大规模的战争开启之时，你会得到很多机会的。” “您说……大规模战争？” “在机会到来之前，先好好强化你自己的能力吧。除了圣光种子，你身上的魔力锁也解除了。牧师、骑士、魔法师，你现在拥有充足的选择余地。希望未来等我醒来的时候，你不要让我失望了。” 声音消失，苏伦眼前的光芒也消失了。他依然在那宽敞而略显昏暗的封闭石室里。 扫视着周围，苏伦笑了：“房子里没有光源也不黑暗，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里可是圣光之神的地盘啊。” 忽然，沉重的门又被推开了，那位地中海发型的沧桑牧师走了进来。相比于之前，他此时的表情要柔和友善了许多。 “恭喜你，我的朋友，你被圣光种子接纳了。” 苏伦不禁问道：“你是怎么得知仪式成功的？” 牧师微笑道：“因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圣光的灵性。并不是每一个接受仪式的人都会被认可，所以我恭喜你。” 苏伦又问：“你刚才一直在门外等着吗？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牧师想到了某种传说中的可能性，愕然道，“该不会是……你听到了圣光的神谕吧？那可是圣徒才会遇到的事情！” 苏伦连忙摇头：“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啊！” 世界上有伊蒙娜这个知情者就够了，要是再添一个甚至一群，苏伦就真的不敢再回魔法学校了。 见他否认得干脆，牧师的面孔也平静了下来：“那就跟我来吧。既然已经成为了骑士，最简单的祈祷文和基础神术，就应当尽快学会了。” ———— 苏伦的学习速度，比牧师预想中的要快了许多倍。仅仅用了不到两个小时，他就背会了那篇祈祷文，掌握了那几个基础神术。实际上，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背诵文章上，神术的顿悟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为了藏拙，为了不显露出自身的特殊，苏伦刻意打听了其他入门骑士的平均时间——整整三天。所以按照惯例，修道院还为他准备了一间空房。 相比于自己的住处，这间房的条件无疑简陋苦寒得多。同样是冰冷的石室，没有取暖，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唯一的床还是砖石垒成的。麻布床单的下面，只有一层枯草垫子。 第一个夜晚是最难熬的。而之后一天的伙食，也让苏伦颇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煮豆子、黑面包、熏肉，干巴巴硬邦邦的实在谈不上口感。而它们之中唯一的调料，就是盐。 不过第二个夜晚就好过许多了。苏伦迫不及待地展现了自己“刚刚掌握的第一个神术”，圣光之焰。 除了小范围的杀伤效果，这个神术最大的作用，就是那可以维持很久的火焰本身。 于是这个寒夜，苏伦就比较好过了……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装作认真学习却始终不开窍的样子，暗暗琢磨起了一个问题——圣徒的身份，是不是意味着超强的神术天赋？要知道，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赐天赋'。 ———— 059扬眉吐气 来修道院的路上，苏伦和希帕蒂一起骑着巨蟒；可是离开修道院回城的路上，就只有他自己了。 这十几公里的路程，他是用自己的双腿跑回来的，还顶着清晨的冷风。但相比于来时的忐忑，这一路上他的心情却相当晴朗。 原因很简单，他终于摆脱了凡人阶层，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超凡者。 只不过，并非魔法师，而是圣光骑士。 对于大多数普通血统的人类，成为超凡者都只能是一种渺茫至极的梦想，而且这种梦想的保质期通常不会超过十二岁。在这种天真的梦想中，基本上只有三个选择，即骑士、牧师和魔法师。魔法协会出现以前，前两者更受欢迎，第三种属于不能对别人说的禁忌；在协会崛起的今天，大陆上的孩童们中最流行的梦想职业就成了魔法师。 但相比于骑士和牧师，魔法师的道路其实更加曲折坎坷。 只要接受了圣光种子，获得真神的认可，就可以成为骑士和牧师，成为货真价实的超凡者。尽管后续的神术和各种技巧还是要自己去学习，但哪怕什么都不学，也和普通人有了质的区别。 而魔法的道路，则需要自己摸索，需要大量的学习。而一个开始学习的魔法学徒，他可能已经可以借助魔杖和特殊材料施展出某些最低级的魔法，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已经成了超凡者。牧师和骑士就没有这个学徒阶段，起步要容易得多。 成为骑士，最大的好处，就是身体上的强化。 从西萨格勒修道院跑回萨格勒城的十几公里，苏伦不到一个小时就硬生生地跑完了。他隐约记得，地球上的一万米世界记录貌似是半个小时左右。换言之，他的远距离奔跑能力，已然差不多是专业运动员的水平。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正经的宅男，从未练过短跑。而且更恐怖的是，当他距离城门不远的时候，边放慢了脚步，悠然走着。几分钟后，当他走到城门时，呼吸和心跳就平复了下来，路过的旁人甚至根本想不到这是一位刚刚跑了三分之一马拉松的健将！ 在渐渐繁忙起来的城市里漫步，苏伦的嘴角挂起了悠然的微笑。如今，就算是再一次面对黑魔法师埃曼纽尔，他觉得自己也有了反抗的底气——只要别忘了，带上那把魔导手枪。 ———— “希帕蒂老师，他今天还不会回来吗？” 又一次，伊蒙娜闯入了那间卧室，这样问道。 类似的问题，这两天以来少女已经问过了好几次。 而那位比她稍稍年长一些的少女，终于给出了与昨天和前天全然不同的答案：“对，而且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伊蒙娜不禁又问：“您怎么知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萨尼亚留在那里盯着你哥哥呢。你可能不知道，魔宠和主人之间会有密切的心灵联——” 希帕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钥匙开门的声音打断了。 两个少女对视了一眼。 迫不及待的，伊蒙娜跑出卧室。果然，站在门口的那人，正是三天没见的苏伦。 “怎么样，你成功了吗？”少女开口就问道。 苏伦笑了笑，答道：“如果我失败了的话，三天前就该回来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伊蒙娜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是牧师，还是骑士？” “骑士。当然，一些基础的神术我也可以施展，不过用出来的效果远远比不上牧师。” 希帕蒂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来到伊蒙娜身旁、苏伦的面前。她凝视着苏伦，目光中似乎有些异样的色彩。 “恭喜你。那么现在，可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圣光吗？” 苏伦微笑着抬起右手，轻吟一声：“律令·光明。” 下一刻，他的手上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啪啪”地鼓着掌，希帕蒂也微笑起来：“太好了，那么就让我们再试一试。” “试什么？” “魔导率测试。来吧，我已经将仪器都准备好了。” 这么说着，希帕蒂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堆硬币式样的圆形小铁片——这些东西对苏伦可不陌生，前几天在测量身体魔导率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了。 所以此刻，他也很配合地挽起袖子和裤腿。几乎同一时间，希帕蒂用法师之手将那些铁片摁在了苏伦的身上。 等了约莫半分钟，希帕蒂收回那些小铁片，转身回到了卧室里。 见希帕蒂关上了房门，显然在忙着操作实验设备，伊蒙娜又凑近了些，小声道：“太好了，你终于会神术了……” 少女的声音很轻，但其中蕴含的喜悦却相当明显——这话，听在其他人耳朵里也没什么毛病，但只有苏伦才真正明白她的意思。 身为圣徒，怎么能连一点神术都不会？怎么能连一个超凡者都不是？ “不过骑士这条道路，入门简单，想深入就难了。而且面对施法者的时候，还是有些吃亏……” 听苏伦这么说，伊蒙娜拍了拍胸脯：“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呀！” 他顿时无言以对。 这时，希帕蒂又走了出来，说道：“你的身体的魔导率，基本恢复了正常。很有趣，圣光种子原来可以改变魔导率？” 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人家的研究走上歧途，那就不太好了。毕竟，同样是接受圣光种子的仪式，其他人可不会有圣徒的待遇，跟圣光之神谈笑风生…… 这样想着，苏伦提醒道：“因为单独的个例，就作出这样的判断，不行吧？” 希帕蒂点了点头：“嗯，你确实只是个例。而且我的研究课题也不是圣光和魔导率的关系，所以目前我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太过深入的。” 苏伦不禁问道：“话说，你现在的研究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天才少女魔法师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你们大概不太容易理解，不过也可以说说……这些天，通过锁定你身上魔导率异常的部位，我确定了脊柱、大脑和一些细微部分的重要性。它们似乎是感受魔力的关键所在。按照伽利雷大师生前作出的划分，就是所谓的神经系统。” “神经系统和魔力感知有关……”苏伦尽可能控制着表情，让自己显得平静淡然一些，继续问道，“这不难听懂啊，还有更深入的吗？” 希帕蒂：“我最近还发现，神经系统跟一种很少有人研究的冷僻领域，似乎有不小的关联。你们肯定没听说过，所谓的‘电磁’吧？” ———— 060电磁和魔力 对于伊蒙娜来说，“电磁”是个相当陌生的词语。她在魔法学徒的教科书里看到过它，但仅有一处，而且只有几句简略至极的解释。又因为索内西老师说了这个知识点不在考试范围之内，她甚至没有看个仔细。 但同样的一个词，落在苏伦的耳朵里，就如同晴天霹雳了。 他的指尖陷入了掌心，语调却依旧平静如常：“在你之前，没人发现神经系统和电磁有关系吗？” 希帕蒂摇了摇头：“电磁这个领域，实在是太冷门了。魔法协会创立之初，伽利雷大师倒是提出了一系列电磁领域的成果，但是在那之后就始终没有进展，哪怕是大师本人都没办法。因为只要开始测量任何具体的数值，得到的结果几乎全是乱的，完全没有规律。” “为什么会没有规律……”苏伦喃喃着，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等等，我明白了！原因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发现！” 希帕蒂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伊蒙娜并没能跟上这两人的思路，不由问道：“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苏伦立马解释道：“刚才希帕蒂不是说了吗，她发现，神经系统和魔力运作有关，又跟电磁有关。这三者是关联在一起的，而神经系统肯定非常复杂，因为我们的大脑就特别复杂……” 希帕蒂接着他没说完的，继续解释道：“我还不清楚这三者的因果关系究竟是什么样，但可以猜想，魔力运转和电磁现象互相影响。同时我们大脑里的每一个念头，可能都会引发电磁现象。苏伦，你肯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苏伦点了点头：“魔法师在做电磁实验的时候，大脑里的电磁现象影响了魔力，而魔力又影响了他们的电磁实验。更糟糕的是，越强大的魔法师，就越能撬动更多的魔力。所以像伽利雷那样的大魔导师在测量电压和电流的时候，就只能得出一堆乱码！” 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电磁场会影响魔力，魔力又会影响电磁场。魔法师的身上自带魔力储备，就是妥妥的电磁干扰源。这样一来，他们要是能测出电流电压什么的，那才是见鬼了。 这个世界，魔法师们在电磁领域遭遇不可逾越的挫折之后，不得不放弃了这方面的研究。所以像是电流、电压、电磁场这样的名词都没有被发明出来，苏伦也就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用常用的语言去解释。 好在，伊蒙娜也领悟了他的意思，那双大眼睛里生出了一丝崇拜的意味。 进入学校还不到两个月的魔法学徒，居然能毫不费力地理解这种困扰传奇魔导师的大难题，这也太厉害了吧？ 而希帕蒂的笑容愈发灿烂，向他投去的目光更是异彩连连。 但到了这个时候，苏伦却是有苦说不出。 相比于希帕蒂，自己这个早就知道神经电信号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可骄傲的。 而且更让他开心不起来的，是他终于明白了伽利雷当年遭遇的困境。 魔力会影响电磁场，这意味着电力科技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想想看，就算早已知晓电磁学里面的各种公式，可是连最基本的电压都测不出来，还怎么搭建电路？而且就算勉强弄出能用的电路，旁边的魔法师什么都不做光是路过就能让它崩。至于更复杂的电器，那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想必，伽利雷也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干脆放弃了整个电磁学科技树，专攻魔导蒸汽动力源的吧？ 问题是，作为肩负着拨乱反正之重任的圣徒，他除了魔导技术和电力，还有别的什么选择吗？ 苏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真是让人头大……” ———— 深夜里，躺在沙发上的苏伦突然坐起身来。 如今的他已然可以感受到环流的存在。这一整天，他都在仔细品味着这种感受。 凡人有五感，分别是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而对于环流的感觉，可以说是货真价实的第六感了。尽管苏伦暂时还没法运用，做不到用精神力撬动环流，但那无处不在的环流给他的感觉，已然相当的清晰。 教科书上说过，世界上目前观察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有环流，而且貌似是处处皆相同。 在苏伦点感觉中也是如此。环流无处不在，有着玄妙而难以捉摸的流向，速度似乎也永恒不变…… 不过，他的感知范围还远远比不上希帕蒂和伊蒙娜，毕竟才刚刚觉醒，精神力的强度远比她们弱得多。而且相比于牧师和魔法师，骑士的环流感知上本来就是弱项。 不过区区几米的距离，还是在苏伦感知范围以内的。 比如，伊蒙娜就在躺在卧室里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 希帕蒂……那间卧室仿佛被屏蔽了，感受不到任何生物的存在。他知道，这就是教科书里写的，只有正式魔法师才能学会的隐藏技巧。 苏伦站了起来，走到客厅一角，拉开了圣柜的门，钻了进去。 从里面关好了门，他开口道：“呼叫圣光，呼叫圣光，请回答。” 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回应。 “七号圣徒请求通话，有很重要的事情急需禀报。” 黑漆漆的圣柜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律令·光明，”苏伦用上了神术，观察着圣柜的内壁，然后道，“老板，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您谈谈！” 等了好一会，柜子里面还是静悄悄的，苏伦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忽然咧开嘴角，冷笑道：“看来，圣光之神是真的睡着了啊……” 接着，继续等。 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推开柜门，出去了。 这一番实验，虽然没法严格证明圣光之神又陷入了沉睡，但至少可以说这种可能性是相当大。毕竟世界上只有三样圣物，真神对凡人的祈祷没有回应也就罢了，可圣徒加圣物的组合都没法拨通，那么八成就是收不到信号。 苏伦喃喃自语：“这样看来，我其实相当自由啊……” ———— 061专业劝退 苏伦成为骑士的这件事并没有在校园里引起什么反响，因为没人注意到，知情的三人也很有默契地保守着秘密。 平淡的校园时光继续着，苏伦也和以往一样，依旧是那个聪颖而认真的平民学生。 就这样，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一天上午，在函数课程结束之后，班主任索内西却还站在讲台上，明显是有事要讲的样子。 等下课铃停下，索内西郑重其事地说道：“死灵系的常识你们已经学完，接下来，该了解下一个派系了。你们应该也看了课程表，肯定知道，我说的就是预言系。” 五个学生，无一例外都流露出了好奇与期待的神情。尤其是年纪最小的萨米尔，简直将兴奋写在了脸上。 在七大派系之中，预言系是最为神秘的。魔法协会成立的这几十年来，有无数的法术原理被剖析，无数的魔法和物理模型被提出，取得了灿如繁星的辉煌成果。可是唯独预言系没有多少进展。几十上百年前的法术模型、魔纹和施法方式，到今天也只有一些细节上的改变。 尽管如此，也没人敢轻视预言法师们。毕竟，他们掌握的力量，实在是太神秘莫测了…… “这位是布亚诺马老师，中阶预言法师，毕业于格林伯德魔法学院。” 索内西这么介绍着，迎进来了一位身穿紫色制服的身影。然后，班主任就离开教室，将讲台彻底让了出来。 大家的目光，落在那个身穿紫色制服的年轻人身上。而在苏伦与伊蒙娜的眼中，这个新老师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苏伦被埃曼纽尔绑架的那个夜里，帮了大忙的不就是这位布亚诺马老师么？ “同学们好，你们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不用急着自我介绍，要是当面见到我还看不出来你们几个学徒的命字，那就太可笑了。伊蒙娜、苏伦、卡佐拉、萨米尔、克鲁克，对吧？” 一开口，布亚诺马就小小地露了一手。 但萨米尔却举起手，小脸上还有几分不服气。 布亚诺马冲着这个年纪最小的学生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是觉得我应该是提前看了实验班的名单，对不对？” 不只是萨米尔，旁边的卡佐拉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布亚诺马继续道：“那我就再给你们透露一个消息。关于各地的初等学校，魔法协会最近又颁布了新的政策。这事，你们的班主任索内西肯定还不知道，但过几天，大家就都知道了。” 卡佐拉问道：“是什么政策呢？” 布亚诺马微微摇头：“不太方便说，不过你们抓紧时间学习，把以前学过的内容都回头复习一下，总是没错的。” 话音落时，班里的五个学生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苏伦举起了手，不等老师抢话就立刻开口道：“布亚诺马老师，请问您真的可以看到未来吗？” 布亚诺马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然后，他说道：“在我们预言师的眼中，没有确定的未来，也没有确定的过去。根据此时此刻的现实，我们会看到许多种叠加的可能性。每当我们开始施法，它们就会像幻影一样出现，又不断地湮灭、破碎、组合、衍变。将这些幻影串联成逻辑，从而明白将会发生什么或者发生过什么，这是一件需要耗费大量精力的工作。而且不那么高明的预言师，还很容易错判、漏看。” 叠加的幻影？不同的可能性？苏伦顿时眼前一亮。尽管他是个学生物的，但那些量子力学的热门常识，只要是个对科学感兴趣的宅男，基本上就没有不知道的，他当然也不例外。 而布亚诺马刚才的那几句，让苏伦不得不联想起到量子力学中的波函数坍缩……当然，作为一个分子生物学的咸鱼，他在量子力学这方面的了解，也就比中学科普读物强点有限，所以实在没法研究什么。 而且预言师这个派系，虽然堪称神通广大，但需要付出的代价未免也有点大——望着那才二十多岁就开始明显上移的发际线和浓浓的黑眼圈，苏伦不禁有些同情。 布亚诺马显然看出来他的意思，笑了笑又道：“你们恐怕都没有深入研究预言系的打算。说实话，这很明智。很多人都觉得，预言系保守、守旧、不知变通，至今还死抱着传统不放。可是大家可以想一想，学术积分这么好的东西，谁不想要？如果能够解析预言法术的原理，我们傻了吗，为什么不干？” 他这么一说，学生们便恍然了。 急着接话的，总是贵族少年萨米尔：“明白了，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布亚诺马点了点头：“对，所以不学预言系是很明智的。没法在学术研究中深入，也没法跟其他派系联系在一起，待遇并没有多好，还特别累。你们想想看，哪还有比这更不划算的？” 分明自己就是个预言系的中阶法师，却在课堂上一个劲地说“不要选预言系”，这算什么？这个派系的前途真的如此黯淡吗？ 五个学生都有些哭笑不得，而苏伦更是暗暗腹诽——这就是传说中的专业劝退吧？ 回想当年，亲戚朋友家的孩子们面临高考后填报志愿的环节，苏伦也对他们说过“千万别学分子生物，学啥都别学生物”之类的话。于是此时看着发量日渐稀疏、黑眼圈常伴眼眶的布亚诺马，他也不由得颇为同情。 专业选不好，那是要害死人的！ 不过苏伦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举手道：“老师，请问您能看出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布亚诺马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不能。看来你也注意到了啊……预言法术不是读心术，我刚才之所以能说中你们的某些想法，是因为就算我不点明，你们也一样会说出来。但如果是你们压根不可能表现出来的念头，那么我当然猜测不到。” 苏伦想了想，又举了一下手，但并没有说话。 布亚诺马笑道：“放心吧，我会给你加课堂分的。好啦，现在我们来讲讲基本的占卜，这是预言系入门的学徒级戏法，不需要学得多么深入，就会有相当的实用价值……” ———— 062预言师的忠告 正如布亚诺马所言，他教授的入门级占卜技巧确实相当简单而实用。短短的一节课，他讲了四种占卜手法，分别是气候占卜、硬币占卜、灵摆占卜、粉尘占卜。 气候占卜，顾名思义就是抬头看天，占卜的内容也仅限于气象，不像后三种，主要指向具体的某个人或某件事。 硬币占卜，用来预测对与否。它的手法是将魔力灌注进合适的硬币，再放松对这一小部分魔力的控制，让魔力在硬币内自循环。最后抛起硬币，再接住，硬币的正反面就代表了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这种占卜的结果是最为明确的，但要起到作用，在确定占卜语句的时候必须格外审慎。比如“某人的品德好不好”或者“这件事能否成功”这样的语句就不行，因为“品德”、“成功”之类的词语含义不够明确，需要进一步定义。“某人是否会盗窃”、“某人是否参与了那个抢劫案件”、“这次数理逻辑考试能否及格”这样的语句，才有可能得到真正明确的占卜结果。 另一方面，占卜语句也不能太长，必须在硬币往上升的这一段时间内念完才行。硬币在最高点停住，开始往下落的刹那时，占卜的结果就已经产生了。 而灵摆占卜，用到的工具通常是吊坠之类的东西。同样是选取合适的占卜语句，然后根据摆动的方向和幅度判明结果。 相比于硬币占卜，灵摆占卜可以得到更多样化的结果，操作中也需要更多的技巧。对占卜语句的格式要求，也就更加复杂。 不过在这种占卜方法里，好处是语句可以稍微长一些。在灵摆开始稳定转动以后的一段时间，都可以用来说出占卜语句。 最后，是粉尘占卜。 粉尘占卜的工具可以是细盐，也可以是其他合适的粉末，不过必须是纯净物，其中不能掺杂杂质。占卜的过程很简单，抓一把粉尘在手掌里，念出合适的占卜语句，张开手，看它们落在地上组成的形状。 占卜地点必须是无风的安静环境，正式开始之前必须用魔杖和纯净水将周围清理一遍，并且隔绝环流之外的魔力影响…… 在这堂课的最后，布亚诺马说道：“当然，我告诉你们的只有方法，只有应该怎么做，并没有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谁能解答出预言系中的原理，那么谁就肯定能够获得无上真理大奖，甚至踏入贤者堂。” 所谓的无上真理奖，只在出现了划时代的突破性成果时才会颁发，往往三五年里才会有一次。而贤者堂更是挑剔，只有在魔法协会的发展史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才会有一席之地。这两样，对于魔法学徒们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就在布亚诺马话音落下之时，下课铃打响了。 “苏伦同学，麻烦你跟我来一趟。” 说完，布亚诺马走出了教室。 苏伦不敢怠慢，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的时候，苏伦注意到，布亚诺马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似乎在看天气。 “春天，可真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啊……”布亚诺马轻声感叹道。 苏伦走到他身旁，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布亚诺马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苏伦同学，你多少岁了？” “21岁。”苏伦报的当然不是真实年龄。不过因为他的相貌在这个世界比较显小，所以报得年轻三四岁倒也合理。 布亚诺马颔首道：“来给你们上课，除了协会本身的要求，其实也跟希帕蒂的要求有关。她特意拜托我，对你留意一下。” “对我？” “没错，因为你最近会面临不小的危险。” 苏伦不禁问道：“是什么样的危险？” “别忘了，那个名为埃曼纽尔的黑魔法师并没有真正死亡……”布亚诺马意味深长地说。 ———— “刚才那位老师跟你说了什么？” 从教室里一出来，苏伦就看到了一个略显忐忑的娇小少女站在门口，如此问道。 苏伦笑了笑：“他建议我小心一点。” 伊蒙娜立刻就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是因为那个黑魔法师吗？” 苏伦点点头：“除了这家伙，我们还惹过其他人？” 少女眨了眨眼，更显得不安了：“可是我们明明已经用假消息骗过他了啊，难道说，那个黑魔法师会找到这里来吗？” 苏文叹了一口气：“我之前也说过，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是学校里有不止一个中阶魔法师啊！” “但我们不可能一直在学校里，总会出大门的。” 伊蒙娜皱着眉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让我想一想……” 说着，苏伦迈开脚步，往教学楼外走去。少女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小脸上似乎也多了一层乌云。 两人静静地走到了校园西北角，租住的那个小屋已然出现在眼前。 苏伦忽然开口：“我决定了，明天就请假出去。” 少女瞪圆了双眼：“你要干什么？” “去西边的修道院。我在那里接受仪式的时候，牧师告诉过我，他们有一整套让骑士锤炼肉体的法门。只是当时我觉得并没有那么迫切的需要，所以回来上课了。” “现在就有这种迫切需要了吗？” “没办法，”苏伦耸了耸肩，“魔法学徒的自我保护能力还是太弱，更何况我现在连一个最简单的魔法都没有学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诶，怎么了？” 不等他说完，伊蒙娜突然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他往小屋里跑去。 两人开门进去，伊蒙娜冲进自己的卧室，拿出了一把手枪。 那把在战斗课上，希帕蒂给五个学生每人都发了一把的魔导小手枪。 伊蒙娜不由分说地把手枪塞给他，道：“你把这个带上再去。” “可我已经有一个了。” “再多一个，肯定会更保险！而且我根本用不着它……” 看着少女倔强的小脸，苏伦忽然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好吧，那就多谢了。” ———— 063骑士的修行 传统的骑士剑，是一种需要双手持握的大剑。与贵族们喜爱的细刺剑不同，这种双手大剑的主要进攻方式并不是刺，而是劈砍。 这一天的清晨，苏伦就站在峡谷底下的空地里，双手抓握着一柄大剑，一下接着一下地劈砍着。每一次，他都要将剑高举过头顶，狠狠地劈下来。但在砍到底之前，又必须用腰腹和手腕的力量将剑下斩的力道刹住，最后让剑锋只是轻轻地触碰到地面。 忽然，那位已然见过不少次的秃顶牧师，从不远处的修道院大门里走出，来到苏伦的面前，静静地看着。 过了一会，牧师淡然说道：“不错，你很有悟性，这么快就掌握了要领。” 苏伦无声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开口。挥剑的过程中，需要时刻用到腰腹肌的力量，这让他实在不好说话。 停顿了一会，牧师继续道：“我并不知道你的具体身份，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很多传统都不再有意义了。以前的每一个骑士都需要立下誓言，承诺永远守护圣光，不欺辱教会的兄弟姐妹，以及捍卫骑士的荣耀……但现在，那位魔法师小姐不愿意看到这些，你肯定也不愿意。” 苏伦不由略感惊讶。让他意外的并不是这番话，而是对方居然将这番话说出口了。自从他来到西萨格勒修道院以来，这位牧师始终只会给出必要的提醒，从来没有半句废话。而刚才这番话的含义大家都明白，用不着多说，显然属于废话。 “以前，我也是个骑士……” 苏伦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大剑，插嘴道：“直到你膝盖中了一箭？” 牧师挑了挑眉：“不，让我退出战场的是魔法协会的炮弹，而且我受伤的部位在背后。” “好吧，请您继续。” “自从那场战斗以后，我转职成为牧师的时候，就明白很多东西的消亡是无可避免的了。到了今天，传统、荣耀、威严……很多很多都消失了。如果不是大部分民众习惯了圣光的存在，我毫不怀疑，魔法协会肯定也不会对我们这些幸存者手下留情。” 苏伦不置可否，直言道：“您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牧师微微颔首：“我想问，你愿意成为骑士，是不是为了给魔法师当实验品？” 苏伦忍不住笑了：“恰恰相反，我本来就是实验品。但为了自身的发展，我现在已经开始学习魔法，成为骑士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 牧师张大了嘴巴，脸上的神情明显颇为惊讶。过了一会，他终于又出声问道：“那些魔法师，会允许一个实验品自己做出决定？” 苏伦摆了摆手：“我想，我恐怕不得不提醒您一句了。在魔法协会，并没有人体实验品，只有志愿者。志愿者的决定，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个人意志的自由，是魔法协会创立之初的基本原则之一。” 然后，是长达两三分钟的沉默。 牧师忽然叹了口气：“我想我更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更喜欢魔法协会，而不是教会。” 当然，尽管说得很冠冕堂皇，但苏伦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身体还像刚穿越时一样，希帕蒂肯定不会放自己来成为骑士的。只是随着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体魔导率越来越接近普通人的数值，作为实验品的价值越来越低，希帕蒂才会轻易同意。 只不过，这些就没有跟牧师透露了。 苏伦忽然换了个话题：“我想了解一下，骑士的武器该不会只有剑吧？” 牧师回过神来，答道：“还有长枪。传统的骑士要适应两种战斗方式，骑马和步战，因此要掌握的武器也只有两种，那就是长枪和大剑。后来，有领主用骑士组建了特别的弓箭手队伍，在战场上收到奇效，而骑士们的装备里也多了盾牌。但在一开始的锤炼中，为了培育勇敢无畏的精神，是不用盾牌的。” “也就是说，骑士的装备确实是跟随时代而变化的，对吧？那么到了现在，战场上的主角是火枪和大炮，骑士的武器难道不该升级么？” 牧师皱了皱眉：“你想用什么武器？” 苏伦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我觉得，可以试试用这个。” 牧师的脸色顿时就有点黑了：“枪械，是给凡人用的武器。别说骑士了，你看魔法师会用这东西吗？超凡者哪有用枪的！” “但是子弹确实可以给超凡者造成致命伤害，甚至夺取其性命，不是么？” “可使用这东西并不需要训练。至少应该说，是不需要在我这里训练。” 苏伦摇了摇头：“不，我觉得您还是可以教导我很多东西的，哪怕我的主要武器是手枪。因为要让子弹发挥作用，就必须瞄准击中别人——在这样的战斗中，最重要的，首先是确保自己的安全，确保自己不会被敌人击中。” 牧师想了想，反问道：“你想练习步伐和躲避的技巧？” 苏伦点头道：“没错。相比于操控双手大剑，这个对我来说更加重要。” 牧师彻底明白了他想要学习的方向。但另一方面，这又带来了更多的疑问。 “我现在都能感受到，在峡谷外面有一个强大的魔兽——这是那位魔法师小姐保护你的手段吧？这么厉害的护身符，都没法让你安心吗？” 苏伦苦笑道：“没办法，毕竟危险无处不在啊。” 很显然，他有自己的理由，但并不打算说出来。 而牧师也没有追问的打算，而是转身往修道院里面快步走去。 过了十多分钟，牧师再次从院门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本小册子。 “给，你先看看这个吧。”走到近前，牧师将小册子递了过来。 这是一个羊皮纸作底的手册，只有巴掌大小，厚度似乎也只有数理逻辑教科书的十分之一。 苏伦翻开小册子看了看，发觉这里面的内容并不多，毕竟本身就很薄。但里面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些不好理解。 “这是步伐的锻炼技巧。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问我。” ———— 064意料之外的月考 苏伦在修道院里磨练了五天之后，希帕蒂来了。 顺着对他而言不再那么危险的山路，苏伦到了悬崖上面。在那座石碑的后面，希帕蒂和她的那条巨蟒已然等候在此。 “索内西告诉我，你请了十天的假，”少女魔法师淡然说道，“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恐怕今天就必须回了。” 苏伦走到她面前，问道：“为什么？” “魔法协会的政策下来了，对于各地的实验班，要抓得更严一些。从今以后，你们每个月都要经历一场摸底考试。” 月考？摸底考试？这种异样的既视感让苏伦不禁一愣。不过紧接着，他意识到了真正严重的问题。 “等等，时间呢？你说我今天就必须回去，总不可能是今天或者明天就要考吧？” “当然不会。” 苏伦缓了口气：“那就好……” 希帕蒂笑吟吟地补充道：“具体的考试时间，是后天早上。” 苏伦：“……” “总之，通知我是给你带到了，你要跟我回学校去看书复习吗？” “那当然啊！”苏伦有些纠结，“话说这个考试的范围是哪些？入学以来的所有知识点吗？” 希帕蒂撇了撇嘴角：“我是战斗课的老师，你们理论课要考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不回去问你妹妹？” “好吧……” 这个时候，苏伦猛然想起了几天前的那堂课上，预言系的布亚诺马老师讲过的——“再给你们透露一个消息。关于各地的初等学校，魔法协会最近又颁布了新的政策。这事，你们的班主任索内西肯定还不知道，但过几天，大家就都知道了。” 回想着那时候的预言，苏伦颇有些无奈地朝着巨蟒走去。仔细算算，距离考试时间只剩下三十多个小时，实在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了。 但这时，希帕蒂却又叫住了他：“稍等一下，还有些事情……” 苏伦扭头看了她一眼，却只见少女拿出了魔杖，正指着自己！ 一道眩目的电光飞射而出，苏伦赶忙翻身一滚，躲开了这一击。 “喂喂，你在干什么！”他蹲在地上，匆匆抬头问道。 希帕蒂的脸上却挂着清新的微笑：“检验一下你在修道院里的锻炼成果啊！作为你战斗课的老师，这可是我的职责呢。” “就这样偷袭不太好吧，你可是中阶——” 不等苏伦说完，又一道闪电袭来。他没有选择，只能闭上嘴往旁边猛地一跃，继续躲避。 希帕蒂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种子，随手一撒，同时解释道：“刚才的闪电术，是这个魔杖的固化魔法，不过我可以调整它激发的力道。跟真正战斗的时候相比，刚才那两道闪电的威力还不到百分之一，只不过速度还是一点没变。如果你在闪电术真正激发的时候才开始闪避，是绝对躲不开的。而你能够连续两次避开，这就说明你的战斗意识很不错，至少足够警惕。” “老师真是过奖了，我这个人比较小心而已……”苏伦依旧弯着腰，浑身肌肉处于紧张状态。他明白，那两道闪电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实际上，之所以能躲开闪电，是因为他注意到了希帕蒂在释放魔法时的动作细节。在激发前的一瞬间，她总是要轻轻甩一下手腕，这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突然，脚下的地面微微战栗起来。 苏伦不敢怠慢，急速往后退。 果不其然，那草地的下面钻出了一条藤蔓。按理说这玩意应该算是植物，可是那破土而出的狰狞模样，却更像是触手怪的一部分。更重要的事，正常的植物可不能随便乱动，而它的动作未免也太迅捷和灵活了，甚至比绝大多数动物都更快。 “我是中阶魔法师，埃曼纽尔也是一样。如果你能在我的攻击下完好无损，那么碰到了埃曼纽尔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么说着，希帕蒂挥了一下魔杖。那探出地面的藤蔓仿佛听到了指令，猛然朝着目标冲去。 苏伦要是再往后就是悬崖。天阶以下的骑士都没有什么滞空能力可言，区区一个低阶骑士，自然也就只能朝着左侧闪开。 好在，那藤蔓的移动速度肉眼可见，对于普通人或许快得难以闪避，但苏伦要躲开并不困难。 躲闪的同时，他还掏出了手枪。而且不是一把，是左右手各一把抢。 希帕蒂挑了挑眉：“你妹妹，把她的枪给你了吗？” 苏伦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右手，瞄准了她，与此同时，他的左手腕横在右手腕下面，形成了有效的支撑。 扣动扳机，子弹射出，在希帕蒂面前的护盾上打出一圈波纹。 “不错，进入状态了吗？”少女微笑道，“那我们继续。” 骤然间，苏伦脚下的草地又裂开了，两条藤蔓缠住了他的脚。跟之前的那次不同，这次来袭的藤蔓并没有预兆。 紧接着，希帕蒂的魔杖又射出一道电芒。同样是跟之前的不同，这一次，少女的手腕如同磐石一般稳定，没有甩腕，没有预兆。 闪电术击中了苏伦，把他电得浑身抽搐。 那两条藤蔓悄然退去，而重获自由的苏伦无力支撑，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幸好这一片都是草地，也没有石头，要不然他恐怕还要见点血。 希帕蒂悠然走过来，低头看着他，笑道：“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面对中阶魔法师，不能大意，不能自以为是。尤其是像埃曼纽尔那样经验丰富的黑魔法师，经历过的战斗更不是你能想象到的。当你以为抓到了他的弱点时，那更有可能是他故意展露出来的诱饵。” “当然明白了……”苏伦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但你的这场考验也太突然了一点吧？动手之前……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敌人肯定不会给我准备的时间。” 希帕蒂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理解就好。不过在魔法学徒里，你的表现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战斗课的月考，满分100可以给你打80分。” 苏伦：“……战斗课也有月考？等一下，难不成以后每个月都要来一场？” ———— 065第一次月考 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伊蒙娜立刻丢下手中的教科书，窜出卧室。然后少女就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那两张熟悉面孔。 她下意识地问道：“这次……怎么样？” 苏伦微笑道：“收获不小，虽然只练了几天，但战场生存能力强了可不止一点。” “没碰到什么危险吧？” 希帕蒂插嘴道：“过去和回来的路上都有我保护，怎么可能遇到危险？修道院就更安全了。那些牧师只要不想拿他们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绝对会把他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好了，你们兄妹俩慢慢聊吧，我要写论文了。” 说完，少女魔法师便自顾自地走进卧室——这房间原本属于苏伦，但如今已然彻底成了她的领地，就连书架上都摆满了那是适合魔法天才和中阶魔法师的艰深书籍。 那卧室门关上的时候，苏伦也脱下了薄外套，坐在沙发上。浑身放松的同时，他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 伊蒙娜来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忍不住问道：“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少女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脑袋。 苏伦摸了一下头顶，顿时明白了她异样的眼神是因为什么——因为希帕蒂用那个魔杖甩出的闪电术，他的头发都炸起来了。虽然没到刺猬那样根根直竖的程度，但如此蓬松的发型，放在他脑袋上无疑是头一回。 “跟希帕蒂打了一架，勉强支撑了……”苏伦抬头望着天花板，“大概两个回合吧？然后被轻松解决了。她的魔杖肯定跟我们用的工厂产品不一样，里面固化了闪电术。” “所以，你现在这样，就是因为承受了闪电术的攻击？”少女捂着嘴，似乎在偷笑。 苏伦揉着脖子：“是啊，威力已经大大弱化了，但还是不好受。” 伊蒙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放下手臂，小脸上严肃起来。 片刻之后，她问道：“成为骑士以后，你现在的实力有多强？” 苏伦想了想，却感到这问题实在有些不好回答。毕竟至今为止，他经历过的战斗次数并不多，也就很难形成一个判断战斗力强弱的标准。尤其是成为骑士之后，更是只在不久前与希帕蒂动了一次手，而且对方显然没有认真，别说尽力，恐怕连一小半的实力都没发挥出来他就躺了。 于是他反问道：“你以前在教会里，应该见识过不少骑士吧？他们的实力如何？” 伊蒙娜有些为难，小声说：“在教会里，能让我看到的都是圣骑士，他们是经过了严格选拔，完全由教会培养的出来的……” “圣骑士很强吗？” 少女点了点头：“比普通骑士强得多。而且，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们出手，只知道真要是不择手段地拼杀起来，他们每一个都肯定比我厉害。” 苏伦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还是先想想考试的问题吧。这次的月考，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蒙娜想了想，解释道：“索内西老师告诉我们，这是魔法协会直接颁布的政策。以后每个月，实验班的学生都要考一次，用的是全大陆统一的试卷。” “全大陆统一？月考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 “嗯，因为实验班的进度比普通班快得多，距离统一高等考试不会有多远，所以要我们提前适应。从试卷到考场，包括监考老师，各方面都会和统一高等考试一样。” 苏伦想了想，又问道：“那么考试的范围呢？从开学到现在，所有的课程内容吗？” 伊蒙娜答道：“对，不过因为我们的进度在各地的实验班里也算是比较快，所以考试范围仅限于我们五六天前学到的那些。” “入门常识、魔法史、逻辑基础、方程组、函数、平面和立体几何、三角函数、初等集合、法阵系、幻术系、死灵系……” 苏伦低垂着脸，喃喃念着。 伊蒙娜战骑少女，走到他的面前，摸了摸他那蓬松的头发。 “加油复习吧。索内西老师前天收到月考的通知，立刻就停下了新课程，让我们抓紧时间复习。除了你以外，我们都复习了一大半……” 她还没说完，苏伦就猛然跳起来，跑到希帕蒂的卧室门前，使劲敲了敲。 隔着房门，苏伦大声嚷嚷道：“你前天就知道月考的消息了吧！为什么今天才去找我？” “昨天忙着查资料写论文，没时间……”希帕蒂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耐烦，“安静复习去，别打扰我！” ———— 翌日早晨，实验班的学生们终于见识到了所谓“向统一高等考试看齐”的月考是什么模样。 监考老师不是索内西，是个从未在他们眼前出现过的陌生面孔。 教室天花板的四角，都有漂浮着的眼球——与初等学校入学考试时所不同的是，教室里总共有五个这样的眼球。多出来的那一个在教室里来回飘荡着，时不时就会在任何一个学生的身旁飘过，其路线全无规律可言。 五张课桌，也不再是一排，而是彻底摆开了，散布在教室里。每一张课桌之间，都隔了好几米。 发到每个学生面前的试卷，都是白纸。但等到铃声响起，监考老师魔杖一挥，白纸上立刻显现出字迹，成了考卷。 实际上，就算某个监考老师意图参与舞弊也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所有的试卷都被高阶预言系法师下了定时禁制。只有到了今天早上九点，才会显露出真正的内容。如果有人在此之前试着钻漏洞，这些考卷不会显示题目，只会呈现一堆乱码…… 如此严密的监考手段，给了学生们前所未有的压力。幸好，这只是月考，不是真正决定命运的统一高等考试。 教室里一片安静，除了笔尖与纸面的摩擦声以外，就只有五个学生的呼吸声。 跟另外几人不同，考场经验丰富的苏伦并没有太过紧张。但在落笔之前，扫了一遍考题之后，他也不由得露出无声的苦笑。 这些题目，比预想的更难啊…… ———— 066还有不少时间 月考跟统一高等考试一样，分为三门——魔法学徒常识、数理逻辑基础、派系魔法知识。据说，出题的难度也差不多，只是考试范围有所区别而已。 亲身体验过考试难度之后，苏伦心中原有的那点自傲便无影无踪了。即使有寒窗苦读多年的经验，可是在浩瀚的魔法知识海洋里，还是不够看的。而且比同学们更短的复习时间，也让他颇感无奈。 三门科目的考试，一天之内结束。第二天，成绩就出来了。 还是那间教室，五张课桌已然摆回原位，五个学生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齐齐望着讲台上的班主任。 索内西拿出一张纸，往黑板的边缘随手一贴，道：“这次大家的表现都很不错，没有人不及格。保持这样的学习态度，明年的大考就无需担忧了，甚至还可能有人冲上三大学院的分数线。” 简单地说完，索内西便摊开三张试卷，开始讲解比较有难度的题目了。实验班的学生大都在这些题目上栽了跟头，所以把它们讲解透彻无疑是相当有必要的。 但与此同时，五个学生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瞧那张纸上的内容。尽管大家都及格了，可是分数不一样，排名也就不一样。 已然成为骑士的苏伦是他们之中身体最好的，视觉也最为敏锐。于是他一眼就看到了班里同学们的名次和具体分数。 第一名，塞斯克·萨米尔，278分。 第二名，伊蒙娜，270分。 第三名，桑尔戈·卡佐拉，268分。 第四名，约什·克鲁克264分。 第五名，苏伦，250分。 三门课的满分都是100，及格线是60。实验班的五个学生显然都超出了及格线一大截，但看这排名，某人就实在没法满意了。自从出生以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考出倒数第一这样的成绩。 “呵……”苏伦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嘴角勾出一丝苦笑。 伊蒙娜距离那张纸最远，怎么都看不清，于是拽了拽身旁之人的衣角，悄声问道：“我考了多少分啊？” 苏伦低下脑袋：“270分，班里第二名，很不错了。离第一名的萨米尔只有8分的差距。” 少女点了点头，喜滋滋地道：“那你呢？” 苏伦：“……别提了，那分数我看着都烦。” 讲台上的索内西咳嗽了两声，忽然大声说道：“我在讲你们错的题，这个比分数重要得多。认真听，不要分心议论。” ———— 上午的课程，几乎全被索内西老师用来讲解考卷上的难题了。下课之后，苏伦和伊蒙娜如同往常那样直奔食堂，吃午餐。 只有在食堂里，才能让两人意识到这个校园里的学生并不少——平时住的地方只有三个人，相当安静；上课的教师里也只有五个学生，第一排后面的空间堪称空旷。 在窗口取了食物，两人各端一个餐盘，找空位并排坐下。 两人的餐盘里都有烤至焦黄的面包作为主餐，不过其他的就不一样了。伊蒙娜选择的是甜菜根鱼汤和煮豆子，而苏伦的是西兰花和羊肉番茄汤，只是汤里的羊肉实在没几块…… 跟穿越之初，在圣殿里的餐食作比较，学校食堂显然差得相当远。但要是跟一般平民的伙食去比，那么食堂还是相当值得好评的。 这时，萨米尔也端着一个餐盘，在苏伦面前坐下了。 “瞧瞧这是谁，”贵族少年一脸笑嘻嘻的，“这不是满分考入我们学校的天才吗？” 苏伦瞥了他一眼：“像你这样不受凡尘沾染的贵族，居然也会来食堂吃饭？” “我是学校的学生，有谁规定了不能来吗？” 萨米尔拿着叉子戳了戳面包，一点都没有要吃的欲望。对他来说，最重要也最愉快的事情无疑是炫耀。 苏伦咽了一口西兰花，放下叉子，淡然道：“食堂这么大，你还特意跑到我跟前来……呵，在你看来，我有这么重要？居然值得你耗费时间凑到我脸上来炫耀？” 萨米尔瞪大了眼睛，满脸得意的笑容：“重要？不不不，你不仅没有贵族身份，无法施展魔法，连考试成绩都很一般，有什么值得我重视的？我只是来吃饭而已。食堂里的座位很多，有人规定了我不能坐在这里吗？” “这就是贵族的教养？真是让我眼界大开……”苏伦摇了摇头，“说起来，这次考试大家的分数差距并不大，你下次最好小心点。” “下次吗？再过三十天就是下一次月考了，我等着看你的成绩。” 撂下这句话，萨米尔站起身就走。 等他走出十几米，到了食堂门口的时候，苏伦忽然高声喊道：“萨米尔同学，浪费食物是很不好的习惯！而且，食堂不是你家，没有给你服务的佣人，你要自己把餐盘送到回收处！” 贵族少年浑身一僵，慢慢转身回来，恶狠狠地瞪着苏伦。然后在他端起餐盘，送到回收处的这点时间里，又收获了食堂里许多同学的鄙夷目光。 哪怕是普通班里，也是以贵族学生为主。而萨米尔这样无视校规以至于还需要别人提醒的人，当然不符合贵族的风范。 而坐得离苏伦比较近，全程听到了他和萨米尔之间对话的几个学生，更是对这个得意忘形的少年嗤之以鼻。 萨米尔走远之后，有两个学生还特意到到苏伦旁边安慰他，顺便口头谴责…… “萨米尔家族一贯傲慢，但就算如此，那个小子也实在太过分了！” “对啊，简直毫无贵族风度可言。苏伦同学，不必在意那小子的无礼言行……” 面对这些同学，苏伦微笑着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他很清楚。作为以大考为目标的学生，他们最重要的评判标准就是成绩。成绩更好，就能上更好的学校，挑选更喜欢或者更热门的专业，拥有更广阔的前途。若是成绩好到能进入三大学院，那就更是远胜绝大多数的同龄人。 至于萨米尔，他本就是班里最年轻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又这么好，不为之自傲才不正常。只是这家伙非要炫耀到苏伦脸上，这就…… “没关系，还有不少时间。”等周围的人都散去以后，苏伦微笑着，低声道。 ———— 067诱饵计划 按照苏伦的想法，他身为学生，在确保了拥有一定自保能力之后就该好好学习。且不说萨米尔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光是为前途考虑也该如此。 但回到住处，当希帕蒂郑重其事地坐到自己面前时，苏伦就明白，安心学习或许并非那么容易…… “你现在的实验用不着我了吧？”苏伦这么问道，“难道说，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希帕蒂说道：“这一个多月，我用你积累了许多的实验数据。处理这些数据很耗功夫，而且它们已经足够支撑起不止一篇论文，所以目前，肯定不需要人体实验。” 苏伦想了想，忽然问：“但是在我身上做的那些实验，都没办法重复啊。我身体的魔导率，现在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了，而且还多了个圣光种子……” 少女魔法师晃了晃手指，用很有把握的口吻说道：“这没有关系，我可以申请保护志愿者隐私的条款，就用不着让别人在你身上做重复实验了。只要我能够神经系统和电磁现象这个方向上做出突破性成果，那么等到论文发表出去以后，大家也就不会太关注你了。” 苏伦好心问道：“接下来的实验，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一个开始接触魔法还不到三个月的学徒，能够在专业研究中帮上忙——这种事情，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所以希帕蒂戏谑道：“你想帮我的话，就先好好学习，明年考个好成绩，到三大学院里深造几年再说吧。到那个时候，或许你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实验室助手。” “是么？你深造了几年？” “两三年，”少女拍了拍胸口，“但我是个天才啊，你能跟我比？没记错的话，最近的月考你好像还是班里倒数第一吧？” 这话太直，苏伦实在没法接。 的过了一会，见苏伦无言以对，希帕蒂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么，还真的有事情需要你帮助，只不过并不是在实验室里。带好你的武器装备，跟我来。” ———— 希帕蒂带着苏伦，来到了萨格勒大教堂，也就是魔法协会萨格勒支部的驻地。 而在来这里的路上，希帕蒂已经把需要他配合的事情都解释明白了——为了彻底消灭黑魔法师埃曼纽尔，并且揪出其背后的隐秘敌对组织，她打算设置一个陷阱。而苏伦和她自己，就是这个陷阱的诱饵。 这个计划看起来相当危险，只是有了希帕蒂的实力保证，似乎就安全得多了…… 在一间奢华的会客厅里，两人见到了位高权重的支部委员，斯坦·克鲁克。 拉着苏伦坐下，希帕蒂开口就是：“克鲁克委员，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接下来，就该请那位线人放出消息了。” 克鲁克委员又点起一根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女，皱眉思索半晌。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苏伦的脸上，和善地问道：“你认识约什，是不是？” 苏伦不卑不亢地微笑道：“那当然，我和他认识有段日子了，相处很是融洽。当初我能够那么快就适应学校里的生活，也是多亏了他的帮助。” 支部委员斯坦·克鲁克的儿子，正是实验班里的学生，约什·克鲁克。 现在一对比，苏伦就发觉这对父子确实有相当多的共同点。容貌上的相似只是表层，更重要的是父子俩都很有礼貌，似乎并不因为身份地位而摆起贵族架子，待人接物颇为友好。 当然，人家内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苏伦也不可能探测出来。或许这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友善，只是城府足够深罢了。 克鲁克委员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说：“原则上，魔法协会重视每一个成员的的人身安全，不管是有足够实力的中阶魔法师还是刚刚接触魔法的学徒，都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以内。相比于将某个通缉犯捉拿归案，我们更重视的是你们的安全。” 希帕蒂说道：“但您肯定明白，如果继续放任埃曼纽尔不管，这个通缉犯将会造成多么巨大的危害。对每一个魔法协会成员的安全，他都是不可忽视的隐患。” 克鲁克又问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希帕蒂耸了耸肩：“布亚诺马肯定已经告诉您了，这个黑魔法师的自保能力强得可怕。如果不能找到他的老巢，不能找到让他多次复活的关键因素，我们杀他多少次都是白费力气。不，比白费力气更糟糕。因为每一次击杀，都会让他损失相当多的魔力，而为了补充这一部分实力，他会变本加厉地残害平民。” 克鲁克委员沉吟道：“协会在佩森王国的根基还不稳固，无法忽视黑魔法师造成的损失……” 希帕蒂立刻接道：“没错。黑魔法师和归属于协会的新式魔法师，脱离圣光教会不久的民众可没法识别得那么清楚。埃曼纽尔这样没有底线的黑魔法师犯下的罪行，很容易全被安到我们头上来。就算教会已经不在了，可是私底下，看不惯我们的人还多着呢！” 半晌，克鲁克委员终于点头道：“那好吧，就按照你们的计划去做，我会配合的。为了自身的安全，你们可一定要小心！” 希帕蒂拉着苏伦站起身，微微鞠躬颔首：“多谢克鲁克委员的支持，我们会谨慎行事的。” ———— 告别了克鲁克委员，希帕蒂又带着苏伦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尽管已经将苏伦租的小房子当成了新窝，不过萨格勒支部当然会始终保留着她的房间。作为直属于协会总部的执事，这是她应有的待遇。 关上房门，希帕蒂掀开了客厅的地摊，就开始在木地板上撒粉末。粉末组成的形状相当讲究，她甚至还用到了尺规作图的手法…… “你在画魔法阵么？”苏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如此问道。 希帕蒂头也不抬地回道：“当然。” “这个魔法阵，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问它的作用么……”希帕蒂轻笑了一声，“稍微等一等，你很快就能明白了。” ———— 068埃勒里的真实面貌 希帕蒂说得果然没错。那个魔法阵，并没有让苏伦的好奇心维持太久。 法阵完全成形之后，随着希帕蒂甩出的一点魔力，环流的力量被引了出来，顺着法阵的每一条直线与曲线，构成了一个相当精妙的魔力循环。 希帕蒂从口袋里拿出一缕发丝，放在魔法阵的中心点上。然后，她自己也迈出一大步，站到了法阵的中央。 旁观的苏伦不禁有些好奇——那头发是谁的？什么魔法阵还需要拿头发作为道具？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明白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分心，所以闭着嘴保持安静。 随着环流注入的魔力越来越多，那些粉末也散发出愈发闪亮的光芒。最终，那些光连为一体，又向上抬升，形成一个封闭的光茧，将希帕蒂包裹在其中。 在这个过程中，魔法阵散发出了相当惊人的强大魔力。自从被真神解除了身上的魔力锁、能够感受到环流和魔力以来，这无疑是他见识到的最强大的魔法。 那么，这样一个魔法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呢？ 为瘦弱的少女赋予坚不可摧的肉体能力？比巨蟒萨尼亚更加强大的魔宠？还是说，能够在关键时刻一击抹杀埃曼纽尔的底牌？ 这么猜测着，苏伦看到，眼前的光芒渐渐消散了。魔法阵已然消失，而站在那里的少女露出了身形。 她并没有变得更加强壮，反倒变得更矮小了……不对，这是什么情况？ 苏伦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吓得往后退出一大步，惊慌叫道：“你变成了伊蒙娜！” 少女望着他，嫣然一笑：“这就是召唤系的一个著名魔法，埃勒里的真实面貌。它介于中阶和高阶之间，使用的难度很高……” 苏伦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难度虽然高，但在天才少女跟前，就算不上什么了，是不是？” 顶着伊蒙娜面孔的希帕蒂笑着道：“没错！” 到了这个时候，苏伦也彻底回过味来，明白了希帕蒂为什么要变成伊蒙娜的模样——原因就是上一次被埃曼纽尔抓住时，苏伦撒的谎。 那时，他告诉埃曼纽尔，自己之所以有着能够免疫魔法效果的身躯，全是因为牧师少女伊蒙娜的神术。而他是协会魔法师的实验品，伊蒙娜则被关押在大教堂里…… 那么现在，希帕蒂变成了伊蒙娜的样子，只要光明正大地从大教堂里出去，就能起到诱饵的作用了吧？ “但这样能行吗？”苏伦思索了一番，有些怀疑地问道，“埃曼纽尔不会猜测这是陷阱吗？” “他当然会疑心，不过我有很多办法打消他的疑心。首先，要扮演得尽可能的像。” 这么说着，希帕蒂在房间里找出了一串项链，套在自己细嫩的脖颈上。那项链散发着莹白的微光，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饰品。它的长度不短，造型比较纤细，所以戴好之后完全被衣领挡住，一点都没露出来。 “这是被圣光祝福过的神术物品，”希帕蒂解释道，“我戴上它，再控制一下身体附近的环流，就可以装作低阶牧师了。哪怕是高阶的牧师或魔法师碰到我，都不可能发现破绽。” 苏伦：“但要是遇到了天阶施法者，就瞒不过去了吧？” 希帕蒂嗤笑道：“埃曼纽尔背后如果有天阶的大人物，他能像只老鼠一样在阴沟里蹿来蹿去？放心吧，没人能看破我的身份。” 这种话，总让人不免浮想联翩，很有flag的潜质…… 苏伦耸了耸肩，往沙发上一坐，道：“装扮成别人的样子潜入，这种事，我觉得再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希帕蒂斜睨了他一眼：“那当然，我的准备工作还没完呢。” “请继续吧。” “你在这里坐着，我怎么继续？” “什么意思？我妨碍到你了？” 希帕蒂双手叉腰，一脸不爽：“你看看，我现在穿的是什么。” 苏伦稍微打量了她一下。跟往常一样，她穿着绿色与白色相拼接的中阶魔法师制服，不过这身制服和伊蒙娜的脸庞搭配，确实有种奇妙的违和感…… 他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哦对了，你要换衣服！” “那你还待在这里？” 希帕蒂要换衣服，苏伦当然不该待在这房间。哪怕她是中阶魔法师，有无数种办法让苏伦看不到任何实质性内容，但这属于基本的礼貌问题。 “……我去门外等你。” 说着，苏伦连忙起身。他跑出希帕蒂的房间，带上了房门。 门外是走廊，连个凳子都没有，让人只能站着枯等。好在大教堂里的住客并不多，在这条走廊里更是好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影。所以苏伦等在门外也不会太尴尬，只是有一点无聊。 过了好一会，房门终于开了，希帕蒂从里面走了出来——但从视觉效果上说，出现在他眼前的，无疑是伊蒙娜。 金色的长发、稚嫩而精致的面容，湛蓝的眼瞳，柔顺的细眉……或者应该说，根本就是伊蒙娜本人。 只是她一张开小嘴，却还是希帕蒂的声音：“看你的眼神，你对你妹妹的感情似乎并非别人以为的那样单纯嘛。” 苏伦动了动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少女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不，这跟我有很大的关系。我现在扮成了你妹妹，那么你平时是怎么对待她的，现在就要怎么对待我……” 苏伦立刻反驳道：“你最近都跟我们住在一起，我平时怎么跟她相处的，你难道没看到么？就是很正常的兄妹关系而已。更何况，埃曼纽尔掌握的信息并不多，他恐怕连我和伊蒙娜究竟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所以你觉得，咱们有必要演得那么真？” 少女的右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也是，只需要样貌一致，其他的确实不必太在意。我刚才光想着怎么扮演伊蒙娜了，这一点倒是没注意到。”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苏伦不禁微微失神——尽管和伊蒙娜有着完全相同的脸庞和身材，但那些极具希帕蒂风格的小动作和微表情，还是让苏伦意识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他摇了摇头，甩开杂乱的思绪，然后问道：“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让埃曼纽尔合理地抓住咱们？” ———— 069愚人舟 在夜色的掩护下，苏伦与少女从大教堂侧面的一个小窗户里偷偷溜了出来。 此时的希帕蒂身穿牧师的浅灰色袍子，一头金发在黑夜里也隐隐泛着辉光。而她的脸庞，更是和伊蒙娜一模一样。如果有感知能力足够强大的施法者靠近，还会从她的身上看出属于圣光神力的气息。 为了不惊动多余的人，他俩还带上了绳子。到了城墙的东南处的角落里，苏伦往墙上抛出绳套，固定好，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爬了上去。 到了城墙上面，再将绳套转移到外侧的墙垛上，让绳子垂下去，两人又顺着它缓缓落到地面——绳子留在城墙上，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等到城墙上的士兵发现异样的时候，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城外的荒野与树林之间了。 往东南方向走出几公里，一条六七米宽的河流出现在他们眼前。 “现在怎么办？”苏伦问道。 少女却没有就此停下脚步，一直走到了河岸边，她才终于站住。至于苏伦，当然也就只能跟在后面。 一步跨上河岸边的岩石，少女转过身望着他，笑道：“我们就在这，等待接应。” “接应？” “你知不知道在教会的治下，人们是怎么对付疯子的？” 苏伦不太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转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方向，只能茫然道：“不知道……是关进疯人院吗？” 少女微微摇头：“魔法协会才设立疯人院，教会不这么干。对于精神陷入癫狂的可怜虫，他们一贯都是无视的态度，就好像那些疯子都是角落里的垃圾。既然是垃圾，那么人们只需要丢掉就好了。” “丢掉？驱逐么？” “如果只是简单的驱逐，肯定不太好办。今天把疯子赶出城镇或村庄，过两天那疯子说不定又跑回来了。你也知道，像是那种精神错乱、赤裸着身体在街巷中穿行、不停胡言乱语的人，在哪里都有。越是高压的统治，越是令人看不见希望的生活，越是可能造就疯子。” 听希帕蒂这么说，苏伦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低头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终于恍然。 他指着面前的河流，问道：“是不是把疯子赶上船？” 少女颔首道：“没错，这就是最好的驱逐方法。只要给水手塞几枚铜币，就可以把疯子送上船，丢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在路上，至少一半的疯子都会溺水而亡。而这不算谋杀，也没有人需要为此担负任何责任。” “所以我们要上的船，就是这样一艘疯人船？” “对，不过一般它们被称为愚人舟。”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艘小船飘飘荡荡地过来了。那船很小，只有一处船舱，船头也只有一个撑杆的船夫。 今夜的月光相当明亮，让人能够看得很清楚。 随着小船越飘越近，船夫的面貌清晰地显露在两人眼中。那是个面容苍老的男人，顶着一头花白的乱发，身上的衣服是最廉价的麻布质地，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苏伦低声问道：“那就是所谓的水手？未免太凄惨了吧？” 希帕蒂也小声答道：“愚人舟的水手，是所有同行中混得最惨的，这很正常。不过另一方面，也是最为安全的。” 说话间，小船在两人跟前靠岸了。 苍老的船夫放下铁锚，抬头问道：“就你们俩？” 希帕蒂掏出一枚银币递了过去：“没错，我们可以上船吗？” “上来吧。”接过银币，船夫往后推了一步，稍稍让开些许空间。 苏伦本想扶着少女上船的，但希帕蒂的动作比他想象的更加灵活矫健，直接跳了过去。她的双脚落在船上时，船又晃悠了几下，但希帕蒂却站得很稳，甚至没用手扶任何东西。 苏伦也跳了过去，动作就显得更自然随意。他的体重当然比希帕蒂更重，但上船时引起的晃动幅度却更小。 这一切，船夫都默默地看在眼里，但只是皱了皱眉，什么话也没说。 等苏伦河伊蒙娜在靠近船舷的板子上坐稳，船夫拉起铁锚，撑起船桨，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船再次开动了。 这里的河流比较平缓，船运行的速度自然不会快。周围的景色不错，但对于船上的乘客而言，乘船体验并不怎么好——在这春天的夜晚，气温回落到了接近冬季的程度，再加上浓重的湿气，自然不会舒服。而且，苏伦河希帕蒂身上的衣服都比较单薄，这就更让人难受了。 过了一会，苏伦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到船舱里去？” 希帕蒂瞥了一眼船舱，又看了看他，答道：“因为里面有人。” 苏伦不由一怔：“都是疯子？” 希帕蒂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船夫举起长桨，用力往船舱的外壁上一捅。 “砰”的一声之后，里面顿时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在那些野兽般的吼叫之中，也掺杂了些许能够分辨的语言…… “神已经死了，我们都是弃儿！” “我要杀了他们！” “火，全是火……” 苏伦侧耳听了半晌，没从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嚷嚷里找到半点前后连贯的逻辑。他不由得凑近了一些，然后就闻到了一丝味道。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秽臭，就像是里面有人很长时间没有洗澡，又和各种排泄物都混在一起了似的……苏伦觉得，事实极有可能就是这样。 他忍不住看向船头的老船夫，问道：“他们的吃喝拉撒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船夫收回了船桨，继续不紧不慢地划着船，随口答道：“最便宜的黑面包和河水。” “那排泄物呢？” “船舱里有便桶，但他们很多人不会用……”船夫扭头往河里吐了口唾沫，“所以脑子正常的船客，都不会到那里面去。” 苏伦闭上嘴巴，沉默不语。 在他的印象里，社会对于精神病人应当是监管和保护的态度。护工殴打病人都能上新闻，时不时还总有人提议要改善病人的生活条件，尽全力救治他们。像是这样毫无人道主义可言的待遇，他连想都没想像过。 良久之后，他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 ———— 070预料之中的袭击 在河岸边等待了不知多久，迭戈终于眼前一亮，扭头望向旁边那个包裹在黑袍里的身影。 这个黑帮打手赔着笑，小声道：“法师老爷，就是那条船。” 埃曼纽尔依旧戴着兜帽，因此旁人不可能窥到他此时的表情。但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显露出了一丝兴奋。 “你确定？” 迭戈连忙点头：“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打探到了这条船。而且您的法术不是也……” 埃曼纽尔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的追踪法术确实显示，那个从自己的掌心中逃脱的黑发青年就在这附近。但到底是不是在那条船上，他就没法肯定了。 小船渐渐地近了。 埃曼纽尔的右手始终拄着那柄大号的法杖。等待小船到了只有十几米远的时候，他突然用法杖的顶端遥遥对准了它，低声念出了咒语。 夜风之中，回荡着晦涩而深奥的奇异低语。这就像是召唤的号角一般，顿时就让河流不再平缓，漾起了异乎寻常的波浪…… 那波浪越来越明显，让小船在波峰与波谷之间上下晃荡，仿佛随时都要倾覆一般。 突然间，一个瘦长的身影从水下窜出，跃到了船上。而周围的波浪，也随之减弱了许多，有了渐渐平息的态势。 “法师老爷，那是什么玩意儿啊？”迭戈这么问出声的时候，两腿都在打颤，气息更是一点都不稳，俨然已经被吓到了。 也难怪他反应过度，毕竟那个突然跳到船上的东西的卖相实在有些吓人。它的身高起码两米多，看起来却很瘦。月光的映照下，那细密的鳞片闪闪发光，像鱼鳞又像是蛇鳞。 当然最吓人的，还是那东西的脸。它跟人一样有四肢，也有面孔，可是那五官与其说像人，不如说更像是骷髅，只是蒙了一层苍白的皮。 埃曼纽尔的回答非常简单：“水鬼。” 听到这个答案，迭戈又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他当然听说过水鬼，毕竟有不少关于这东西的民间传说。而在那些传说里，邪恶而强大的魔法师也确实能控制它们。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居然真的能见证这一幕。 迭戈望向那条小船，小声嘀咕起来：“这回，肯定跑不掉了吧……” ———— 水鬼跳上船的时候，船夫立刻就吓得丢掉船桨，跳到河水里了。 站在船上直面水鬼的，只有苏伦与希帕蒂两人。 “你能用出神术吗？”这么问出口的同时，苏伦已然将手枪掏了出来。 希帕蒂摇了摇头，说：“小心，这东西背后肯定有人操控，说不定他能通过水鬼听到我们在说什么。” 苏伦明白了她的意思——不仅仅是要在战斗的过程中谨慎应对，更要小心，从现在开始不能说出不该说的话，不能透露诱饵计划的破绽。 于是他干脆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用双手对着面前的水鬼，扣下了扳机。 距离太近了，甚至不到两三米。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用不着瞄准。 两枚子弹打在水鬼身上，崩飞了些许鳞片。但除此以外，似乎并没有造成多严重的伤害。 在教科书中，苏伦早已知道这种奇异生物的最大特点——身躯坚韧，力大无比。但他确实没想到，居然坚韧到了这种程度。 突然，那水鬼往前一扑，直冲苏伦而来。 他翻身侧滚，躲过这一击的同时还抱住了旁边的少女，带着她跳下了船。 落进水里的时候，苏伦扭头望着小船，低声念道：“律令·圣光之焰！” 一道灿烂的金色火光，在小船上燃起。火焰的中心，正是苏伦刚才站立的位置靠后一点，也就是此刻水鬼所在的地方。 圣光对阴暗邪恶生物有着相当强的克制效果，水鬼就是其中的典型。在圣光火焰的中心，如此待遇，让这只水鬼实在无法忍受。几乎是一瞬间，它就挣脱了埃曼纽尔的精神控制，咆哮着迸发出几乎全部的魔力，将脚下的小船炸散架了。 这么一来，那些困在船舱里的疯人倒是自由了，只是被木板的碎片弄出不少的伤。但问题是，这些疯人全都不会游泳。 在一串叫嚷声中，那些疯人使劲扑腾挣扎着。可是没过几秒钟，他们的声音就越来越弱了…… 而这时，苏伦河希帕蒂已经游到了河岸上。希帕蒂早已感觉到了埋伏的黑魔法师在哪里，所以两人上的岸在对面，与埃曼纽尔隔着一条河。 就算是把自己当作诱饵，可是在跟埃曼纽尔碰上的时候，还是要尽可能地给敌人制造麻烦。否则，若是让敌人赢得太轻易，结果引起警惕心那就糟糕了。 “他们都死了。”拉着希帕蒂上岸的时候，苏伦望着那些漂浮在河面上的木板碎片，沉声说道。 少女点了点头：“没错，他们都解脱了。接下来，你准备好了么？” ———— 071败得很合理 埃曼纽尔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在河岸边站住，望着不到十米远的那两人。他挥了挥魔杖，甚至不需要念咒语，那个刚刚逃到岸上的老船夫就双手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至于在河水里疯狂扑腾的水鬼，也被他用一记精神穿刺给击晕了。 随手料理掉这些小麻烦之后，他凝视着对岸的两个年轻人，冷笑道：“不容易啊，你们可让我等了好久好久……” 苏伦双臂平举，两个枪口对准了那裹着黑袍的身影。 他的姿态如临大敌，但声音却很是平静：“请问，是埃曼纽尔先生么？” “当然是我，”黑魔法师摊手道，“这就是对待老师的态度吗？你这样，实在是太缺乏礼貌了。” 苏伦没再说话，而是直接开了枪。他的左右手同时扣下扳机，而且一发子弹射出去之后，端平了手臂立刻再扣扳机。 “砰、砰、砰、砰……”接连不断的枪声，一时间遮盖了潺潺的流水声。 几秒钟后，苏伦停止了射击。 埃曼纽尔没有丝毫损伤，只是面前的魔力护盾被打得乱颤不已。 “你的攻击结束了吗？好，那就轮到我了。” 话音未落，埃曼纽尔一挥法杖，平缓的河水仿佛有了生命似的，冲着苏伦与希帕蒂高高涌起！ 刀剑可以躲，魔力飞弹也可以躲，可是一大团水，要怎么躲？ 苏伦和少女措手不及，被河水裹挟着，从岸上卷了下去。 埃曼纽尔抓着法杖，往回猛地一拽。那团河水就又带着两人到了这边的岸上来。 “咳咳咳咳……”两人趴在地上，不禁咳嗽起来。 埃曼纽尔站在跟前，低头俯视着他俩，淡然说道：“想从我手上逃走，最愚蠢的选择就是坐船。不过就连魔法协会都不清楚我还擅长水元素魔法，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少女低着头，默默地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好与苏伦的目光对上了。 从这狡黠的眼神中，苏伦明白了——正是因为知道这家伙擅长控水，才会选择这样的方案。另外就是，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这场落败显得相当合理。 ———— 苏伦和少女的身上被戴上了手铐和脚镣，带上了马车。朝着东方，这辆车赶起了夜路。 迭戈和车夫坐在车厢外面，里面则留给了三个超凡者。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埃曼纽尔忽然掀开兜帽，露出了面容。尽管之前已经听苏伦说过，但那灰色的眼瞳还是让希帕蒂有些发愣。 不过埃曼纽尔显然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只是淡然问道：“牧师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少女瞥了一眼身旁的苏伦，反问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我想听你用自己的嘴巴，礼貌地说出来。” 在讲到‘礼貌’这个词的时候，埃曼纽尔特意加重了语气。 希帕蒂抿了抿嘴唇，深深地呼吸了两下，说道：“我叫安妮。” 来之前他俩就已经商量好了，考虑到伊蒙娜这个名字已经在初等魔法学校的入学考试成绩榜上出现过，而且还是最显眼的位置，所以面对埃曼纽尔的时候最好换一个，比如‘安妮’这样平凡普通的名字。 “伊蒙娜小姐，我这个不听话的徒弟跟我说过，您的老师在教廷内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请问是否方便告诉我，您的老师到底是谁？” “抱歉，我答应过老师，不能跟别人乱说。”少女闭上眼，眉头深深蹙起，似乎很是为难的样子。 见她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埃曼纽尔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道：“教廷已经覆灭了，现在统治大陆的是魔法协会。不管是我，还是你这样的牧师，都是魔法协会的敌人。所以不管以前有多少仇恨，面对庞大的敌人我们都应该合作，多余的戒心是没必要的。更何况，就算让我知道了你老师是谁又能怎样？恕我直言，他已经陨落了吧？” 少女睁开双眼犹豫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一脸沮丧地低声道：“我的老师，是本笃十七世。” “原来是教皇冕下，”埃曼纽尔肃然起敬，但因为提前听苏伦说过这种可能性，所以并没有多么惊讶。 少女想了想，又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抓我，但实话告诉你，我的身上被魔法协会的人下了禁制。至少现在，我没法用任何神术。” “刚才在河岸边，我看你没有任何动作，就已经猜到了。对神职者，这是魔法协会的惯用伎俩。不过没关系，他身上的神术，还没完全消退吧？” 说着，埃曼纽尔忽然用手指向了苏伦。 “可能还剩下一点点，但是……你为什么一定要他呢？免疫魔法的实验品，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希帕蒂终于显露出了一丝真实的情绪，那就是疑问。 对协会的魔法师，免疫魔法的特殊体质当然是相当有用的，因为可以进行一些特别的实验。但传统黑魔法师的脑子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增强自身实力，而不是探索魔法和物质的规律。既然如此，一个免疫魔法的实验品，似乎并不会起到太大用处。 埃曼纽尔深沉一笑：“有用，当然有用。等我们到了那里，你就明白了……” 忽然，马车停下了。 迭戈拉开车厢门，讨好地笑着：“法师老爷，咱们到了。” 此时，苏伦和少女已然嗅到了海浪的味道，耳畔也回荡起了周期往复的潮汐声。这足以证明，此地确实是海边。 埃曼纽尔下了马车，指了指车厢里的两人：“看着他们，带他们到船上去。” 迭戈点了点头，却又赔笑道：“法师老爷，我这次跟您出来，就违背了努涅斯老大的吩咐，以后肯定是回不去了……” 埃曼纽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到了岛上，我会给你安排活计的。” “好，好，谢谢法师老爷！” 车厢里，苏伦与希帕蒂对视了一眼。两人相接的目光中，都含着同一个问题——刚才埃曼纽尔口中的“岛上”，就是这家伙的老巢所在处么？ ———— 072注意演技 这次出海乘坐的船，比河流里的那条愚人舟要大得多，光是船舱就有三层，甲板上一层，甲板下两层。甲板上，还有高高扬起的船帆，以及一个黑底的白色骷髅头旗帜。 这是一艘海盗船。 埃曼纽尔登上这艘船的时候，甲板上的水手全都站在两旁行礼，戴了帽子行脱帽礼，没戴帽子的就弯腰鞠躬行礼——很显然这位黑魔法师在船上有着相当高的地位。 苏伦和希帕蒂跟在他身后，还听到了几声“船长好”之类的招呼，这才明白，原来这艘海盗船就属于黑魔法师埃曼纽尔。 埃曼纽尔给两人安排的房间在甲板上，距离船长室并不远。 房间并不拥挤，而且有两张床，里面还有个小小的卫生间。虽然没有抽水马桶，但这条件无疑算得上相当不错了。看看那些水手一身肮脏的样子，实在不难想象到甲板下面的舱室是什么状况。而且两人被推进房间里的时候，两张床之间的矮桌上还放着一盏点燃了的油灯。 苏伦和希帕蒂身上的手铐与脚镣都没有卸下来，不过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监视，氛围比较轻松。但两人坐在各自的床上时，脸上的表情还是相当苦闷——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虽然埃曼纽尔表现得相当大度，但现在不能使用魔法主动探测，希帕蒂自然也就无法确定这房间里有没有被监控。黑魔法师们对于环流和魔力的认知虽然浅薄，可是那么多年的积累下，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古怪的窥秘手段？这里毕竟是敌人的地盘，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于是沉默许久之后，希帕蒂低声念叨起来：“圣光在上，愿您保佑无知的羔羊，直到永恒彼岸……” 苏伦坐在那里都看愣了。他见过伊蒙娜祈祷，那模样和状态，简直跟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完全相同。或许是因为有神术饰品的缘故，少女的身上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淡淡光晕，看起来无比的圣洁。 然而希帕蒂记忆中的祈祷词，只有开头的几句。在念完了印象里比较清楚的这几句以后，她就不出声了，只是嘴唇微微动着，不过小脸上依旧写满了虔诚。 看了一会，苏伦往后躺倒，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发起了呆。在海浪造成的规律晃动感中，他渐渐睡着了。 ———— 苏伦一觉醒来时，船已经停了。 一夜奔劳而累积的疲惫，让他睡得很沉。现在看看窗外，天色大亮，也无从得知具体的时间。 他坐起身，就看到面前的床上也躺着一个略显娇小的少女，正处于熟睡的状态。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好端端地维持着伊蒙娜的样貌——埃勒里的真实面貌，这个魔法确实是相当的持久。 苏伦站起身，走到她的床边，悄悄坐下。 他不是没看过伊蒙娜的睡脸，毕竟从圣殿里逃出来，又跑到萨格勒城的这一路，有好几次两人都是在同一间房里过夜的。但现在这样的睡姿，他确实没见过。 伊蒙娜的睡相总是很规矩，好像从小接受的王室教育和圣女的行为准则都深深地刻入骨髓。她的小身板在床上总是直挺挺的，脑袋稳稳靠在枕头上，被子也始终盖得好好的。只要不做噩梦，那略显青涩的精致脸庞上便总会显得恬静，比醒着的时候更加乖巧。 但希帕蒂就完全不一样了。此刻，少女整个人摊开成了‘大’字型，被子踢到一边，跟‘雅致’这个词没有丝毫关系。她的嘴巴更是大张着，还冒出了粗重的呼噜声。 苏伦犹豫片刻，朝着少女的脑袋伸出手。 可是那手掌还没碰到她，少女便突然睁开眼，皱眉问道：“你在干什么？” “咳咳，”苏伦咳嗽两声，迅速收回了手，“我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你。” “哦……不用犹豫，我现在醒来了。只要像你这样心怀不轨的家伙靠得足够近，我自然会醒。”少女眨了眨眼，如此说道。 而苏伦又咳嗽了两声，还给她使了个眼色。 希帕蒂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她刚才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完全是自己平时的样子。可如今顶着伊蒙娜的脸庞，穿着牧师的衣袍，还身处于随时有可能被监控的地方，确实有必要稍微小心一些。 少女坐起身来，淡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到了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舱室的门开了。昨晚跟埃曼纽尔同行的迭戈闯进来，大咧咧地说：“我们到地方了，你们快起来，跟我走！” 苏伦扭头一瞥：“好，我们知道了。” 迭戈却并没有闭上嘴，又轻蔑地笑了笑：“苏伦先生，是吧？你还认得我吗？” 昨晚上马车的时候，苏伦就认出了这个当初被自己一拳打晕的黑帮流氓，只是一直没提起这茬。 现在既然对方主动提起，他就只能微微点头，应道：“我记得你，但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迭戈。你很厉害啊，一拳就能把我揍趴下。可是现在呢？这是法师老爷的船，你还敢放肆？” 这么说着，迭戈三两步走上前，一拳直冲了过来。 苏伦不动声色，一把捏住。 在接受圣光种子以前，他要解决迭戈这样的普通人都没什么问题。更别提如今成了骑士，货真价实的超凡者。要是连这一拳都抓不住，那未免也太掉价了。 迭戈的拳头被捏得生疼，脸部肌肉都有些扭曲了，但他的口气却一点都没软：“你还敢跟我动手？别忘了我背后是哪位！” 苏伦皮笑肉不笑：“我当然知道，你的背后是埃曼纽尔法师。但你最多只能当个仆人，还是最低级的那种。而我，是埃曼纽尔法师的徒弟。就算和老师闹了矛盾，偷跑被抓回来，我也依然是他的徒弟。” 说完这一番话，苏伦才松开手。 迭戈揉着疼痛的右手，脸色惊疑不定。愣了半晌，他只干巴巴地说一句“跟我来”，就转身走了。 苏伦刚要迈步，希帕蒂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无声地瞥了他一眼。尽管没有言语，但那一瞬间的眼神里，还是有着让他颇感熟悉的戏谑之意。 少女的眼神就好像在笑话——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埃曼纽尔的弟子啦？ ———— 073海盗的瓦尔岛 布亚诺马站在海边，任凭海风将他的魔法袍吹得猎猎作响。他的双手捧着那颗水晶球，眼睛也紧紧地盯着其中的幻影…… 这样的姿势不知维持了多久，他终于松了口气，回头说：“没错，就在十二公里外的瓦尔岛。” “果然是那个海盗巢穴？”站在预言法师身后最近处的，正是克鲁克执事。 布亚诺马收起水晶球，很肯定地道：“不会有错，希帕蒂和学徒就在那里。” 克鲁克扭头向后，一脸严肃地说：“那就拜托诸位了。” 站在这位委员先生后面的，是十位魔法师组成的小队。其中的九位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中阶魔法师，还有一位更是平常难得一见的高阶魔法师。 希帕蒂已经承担了足够的风险，克鲁克很清楚，现在就不是吝惜那点任务酬劳的时候了。若是这个天才少女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的老师，那位出了名不好说话的大魔导师维尔，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为了防止意外，克鲁克甚至请动了整个佩森王国境内明面上实力最强的施法者，也就是这位高阶法师，乔治·所德森。 “克鲁克委员，你可以放心地睡一觉，等我们带着好消息回来再叫醒你吧。”所德森，这个还不到四十岁的英俊男人，笑得很是开朗。 “不要大意，尽可能小心谨慎点……”克鲁克委员揉了揉额角，“而且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我睡什么睡？” “哈哈，委员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这么说着的同时，所德森拉开了捆绑在背后的滑翔翼。而旁边那九位中阶魔法师，也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霎时间，海边像是多了十个长了翅膀的怪人。 中阶魔法师可以用自己的魔力飞翔，高阶魔法师要飞起来更是轻松，但那样的话，造成的魔力波动在几公里外都能让人感觉到。但要是用上滑翔翼，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到目的地上空了。 十位魔法师没再说多余的话，纷纷运转魔力，腾空而起，很快就像是风筝一样飞到了需要抬头仔细看才能看清的高度，而且，还在继续往上升。 布亚诺马望了望天，忽然又道：“今天有云，很大的一层，附近几十公里都会是阴天。” 克鲁克望着他，问道：“昨天你不是已经确定了天气，希帕蒂才开始行动的吗？” 布亚诺马耸了耸肩：“占卜天气是很困难的事情，一点点误差都会导致全然不同的结果。我对自己的能力很有把握，但事情太过重要，终究还是让人有点不放心。” 克鲁克委员沉吟片刻，又问道：“可是希帕蒂却像是很有信心啊……你觉得，她是不是捏着什么底牌？” 布亚诺马笑了一下：“大魔导师的弟子，怎么可能没有底牌？” ———— 从天边铺到头顶的一层云，让天色显得阴沉沉的。偶尔有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钻出来，也不再刺眼了。 在迭戈的带领下，苏伦与希帕蒂下了船，上了岸。 这里是一处港口码头。看看旁边那些同样挂着骷髅头旗帜的大小船只就很容易明白，这港口是属于海盗的。从旁边人们的交谈中，苏伦听出了岛屿的名字——瓦尔岛。 码头上，除了粗鲁的海盗水手们，还有一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穿着贵族式的衣裙，却故意露出了胸口和大腿的肌肤，身上还带着劣质香水的气味。不过只要凑近一些，就能看到那浓艳妆容也无法遮掩的皱纹和沧桑。 她们卖力地欢迎着每一个海盗，尤其是地位不凡的水手长、大副和船长。而苏伦和希帕蒂这样一看就是俘虏的，则小心避开，不过也没有露出丝毫恶意的表情。 生活的压力，足够将人打磨得无比圆滑。她们知道，现在的俘虏以后很可能翻身成为海盗船上的高阶层，自然不能轻易得罪。 下船以后没走几步，迭戈就看到了站在纷乱人群中的那个黑袍身影。 他连忙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道：“法师老爷，我把人带来啦。” 埃曼纽尔瞥了一眼，看到苏伦和希帕蒂就跟在迭戈后面。那个油滑的小子张望着周围，面色里有些惶恐；而那身披牧师袍的少女则忙着避开脚下时不时就要出现一摊的呕吐物和其他各种污秽，脸色很是糟糕。 “都跟我来。”说完，埃曼纽尔转身朝着岛中央的方向走去。 迭戈点头应是，而苏伦和希帕蒂也连忙跟上。 瓦尔岛并不大，可是容纳的居民不少。整个岛上散乱排布着大小不一的建筑，有的是砖石搭建，但更多的还是茅草屋。 作为爱好自由的海盗们的领地，这里自然不会有市政管理。没有道路可言，那些建筑物之间的空地，就是供人行走的地方。在墙角，时不时还能看到尚未干结的排泄物——很显然，他们直接把便桶里的东西倒在外面了。 这样一来，弥漫在岛上的气味自然不会好闻。连苏伦都皱紧了眉头，身旁的少女更是阴沉着小脸。 走了好一段路，越是靠近岛中央，房屋越是稀疏。随着面前出现的树木越来越多地代替了人造物，空气总算是让人舒服一点了。 这时，迭戈忍不住问道：“法师老爷，咱们不回屋里去啊？” 埃曼纽尔头也不回地说：“不回去，有很重要的事情。” 苏伦插嘴问道：“能不能先说一下，究竟是什么事啊？” 又往前走了几步，埃曼纽尔忽然站住了。后面的三个人也连忙停下脚步。 转过身，黑袍魔法师微笑道：“这个岛上的人们，都住在岛的周围。越是靠近海岸线的地方越是抢手，而岛中央则根本没人。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埃曼纽尔的嗓音愈发低沉，继续道：“因为岛中央是诅咒之地，传说中只要进去就再也无法出来的地方。但我知道，那里其实埋着宝藏，密布于山谷中的诅咒，是宝藏的护卫。” 希帕蒂终于恍然大悟：“难怪你需要免疫魔法的人，原来是为了取出宝藏！” ———— 074准备战斗 与海岸线的距离越来越远，视野中已然再也看不到供人居住的房屋了。在繁茂的丛林之间，只隐约有些残留的砖石瓦砾，也大都爬满了青苔与藤蔓。 来过此处不止一次的埃曼纽尔走在最前面，迭戈跟在最后，而苏伦和希帕蒂被夹在中间。在黑魔法师看来，这样的安排显然是最为恰当的，万一两个俘虏搞小动作，就算逃过了埃曼纽尔的注意，也很有可能被迭戈发现。 为了赶路方便，两人的脚镣都被卸掉了，但手铐还在，只是放松了一些。不过对于身体并不比常人强多少的施法者而言，手铐的存在还是很容易让人在行走中失去平衡。 跨过一块岩石的时候，希帕蒂就踉跄了一下，旁边的苏伦赶忙伸手扶住她。而就在两人双手相触碰的瞬间，少女的手指动了动。 根据事先商量好的暗号，苏伦明白，她这是考虑动手了。 苏伦微微摇头，打了个眼色。 希帕蒂盯着他，目光里满是疑惑。 “我还真的有点好奇呢，”苏伦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了，“那个秘藏，究竟是什么样的？” 埃曼纽尔回头瞥了一眼，答道：“用不着好奇，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而希帕蒂也明白了苏伦的意思——他打算去那个地方看看，所以不急着动手。 但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这家伙身体的魔导率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了，按理说，已经不再具有免疫魔法的体质。既然如此，那个所谓的死亡之谷的诅咒，对他应该也一样会生效吧？ 当然苏伦很清楚，自己身为圣光之神钦定的圣徒，就算被解开了魔力锁，也肯定依旧能够免疫诅咒之类的东西——但这些话没法跟希帕蒂解释，哪怕埃曼纽尔不在旁边，周围没人监视，他也没法这么说。 于是这一行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继续往前走着…… ———— 所德森带队的魔法师小队，终于飞到了目的地上空。 从云层中间向下望去，能将整个瓦尔岛的全貌收入眼底。这是个总体形状接近椭圆岛屿，面具并不大。除了靠近海岸的那一圈满是人烟，剩下的地方似乎都遍布着丛林。 “那个黑魔法师，就在下面吗？”一个中阶魔法师飞得近了一些，如此问道。 所德森笑着答道：“只要确定在这个岛上就好，准备布下那个魔法阵吧。” 另一个中阶魔法师信心满满地说：“只要我们把那个魔法阵布置好，那黑魔法师的老巢就算不在这个岛上，他也绝对逃不掉了！” 最开始出声的那个魔法师却还是有些担忧：“可是下面这么多人，会不会妨碍到我们？” “将捕猎场所定在这里，也是考虑到这方面的因素……如果有人发现了我们，做出任何有敌意的动作，那么不用顾虑，直接杀掉。这个岛上除了海盗就是海盗的支持者，不受法律保护。” 说这番话的时候，所德森的语态很是平静。但话里的意思，却让周围的魔法师们纷纷紧张了起来。 环视了一下周围，所德森断然下令：“按照之前划定的位置，所有人，降落！” 说完，他首先朝着岛中央落去。而其他的魔法师，则纷纷朝着海岸线的四面八方降落下去…… ———— 075捉活的 埃曼纽尔越来越亢奋了。 山谷的形状，已然在视野中出现，于是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当初埃曼纽尔之所以在瓦尔岛上落脚，就是为了追寻这个被尘封了上千年的宝藏，至于海盗船的势力，那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可是宝藏附近密布的诅咒，却让他根本找不到办法…… 但现在好了，只要把那个貌似能够免疫魔法效果的人顶在前面，就可以对宝藏下手了。据埃曼纽尔所知，这种宝藏的诅咒只在外围有，其内部应该是比较安全的。而且更关键的是，如果没有一个魔法阵或者提供魔力的核心，任何诅咒都不可能维持上千年。 换言之，只要能让苏伦进去，破坏掉魔法这或者拿走魔力核心，外围密布的诅咒就不攻自破了——想到这里，埃曼纽尔回头看了一眼。 苏伦仍旧乖乖地走着。他的双手被拷着，低着头，就像是个自知犯了大错的可怜学徒。 埃曼纽尔忽然说道：“只要这次成功，你以后就是我的正式学徒。我会教你魔法的。” 苏伦抬起头望着黑魔法师，一脸的喜悦：“是真的么？” “那当然，”说着，埃曼纽尔又看向旁边的少女，“如果你以后无处可去的话，也可以跟我在一起。” 顶着伊蒙娜脸庞的希帕蒂乖巧地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感谢您的宽容……” 话还没说完，空气却突然凝固了。 走在最后面的迭戈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可是另外三个能够感受环流与魔力的人，却立马发现了异常——他们都无法调动环流了。 施法的过程，实际上就是用精神力感应世界环流，从中引导出魔力，灌入自己的法术模型。可是此刻，他们的精神力却与世界环流断开了联系，仿佛出现了一道无处不在的屏障。 如果是魔法学徒或者低阶魔法师，现在就已经完全无法施展魔法了。但中阶魔法师与低阶的实质性区别，就是在体内有了自己的魔力小循环，或者说，就是魔力池。只是魔力池的大小有限，如果无法从环流中得到补给，那么用不了多久就会耗尽魔力。 发现了这一点，埃曼纽尔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非常危险的预兆。而下一秒，这预兆就成真了。 只见那个穿着牧师袍的少女身形一变，整个人都变得更加高挑了一些。她的发色也变了，从金色转为较深的亚麻色，脸庞更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这让埃曼纽尔瞳孔骤然缩小，因为他认得，这张新出现的面孔分明就是那个杀了自己两次的女魔法师！ 与此同时，锁着她双手的铁链手铐，也直接从手腕上脱落了。这一系列变化相当的快，耗时还不到一秒。埃曼纽尔反应过来想要抢攻的时候，对方却俨然做好了准备。 但埃曼纽尔还是发动了进攻。他知道，敌人至少没有把魔杖掏出来，自己应该是占据优势的——捉住这个少女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动手搜身，可是精神力一扫，就知道她的身上绝对没有魔杖之类的高级魔法物品，只有明显的圣光气息。 他不知道那圣光气息究竟是哪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用法杖指着少女，以最快的速度施展了一道碎骨术。 但这个法术不仅没伤到希帕蒂，甚至还没碰到她的魔力护盾。 少女扔出一粒种子，那种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了芽，张开成一团蓬松的草。碎骨术命中了草团，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它扭了一遍。但植物没有动物那种骨骼，所以尽管变了形状，可是草团却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伤。 那草团在半空朝着埃曼纽尔飞了过去，突然，喷吐出无数的草籽，全都冲着他的方向而去。 除了希帕蒂自己，没人知道这种草籽沾到身上会有什么后果。埃曼纽尔自然不敢怠慢，但也躲闪不及。只能尽力加强身前魔力护盾的强度。 结果，虽然抢先进攻的是他，可是先被逼出护盾，反而是他自己。 希帕蒂盯着不到十米外的敌人，低声道：“这个交给我，后面那个交给你。” 苏伦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的迭戈，叹了口气：“我的任务难度也太低了吧？” “别废话。”说着，希帕蒂伸出右手，遥遥一握。 那些被魔力护盾挡住而落在地上的草籽，骤然生根勃发，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两米的大草团，将埃曼纽尔牢牢地包裹在里面。 见状，苏伦也明白两个中阶魔法师之间的战斗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便朝着迭戈走去。他用出了肌肉里属于骑士的超凡力量，直接扯断了手铐中间的铁链。 眼看着苏伦走过来，又看到了扯断铁链的一幕，迭戈吓得坐倒在了地上。他裤子上两腿之间的部位，也已然湿透了。 “我，我……”迭戈想求饶，可是到了紧要关头，他才发觉自己的舌头居然不听使唤了。 “放心，我没兴趣杀人。” 话音未落，苏伦的身影就从迭戈的眼前消失了。 在格外紧张的时候，人眼的视野范围会变得狭窄，像是迭戈这样高度恐惧的更是不会例外。而苏伦的动作足够快，一跃而起，就跳到了迭戈的背后。 然后是轻轻松松的一拳，就将这个混混打晕了。 “好了，接下来只要当好观众就可以了是吧……” 自言自语着，苏伦在地上盘腿坐下。同时他还扶起了迭戈的上半身，让这家伙挡在自己前面。 刚才两位中阶魔法师的攻防，让暂时只有骑士能力的苏伦意识到了护盾的重要性。可惜骑士只会打熬自己的身体，并没有魔力护盾。所以，他干脆弄个人肉盾牌，这样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还能给自己挡一挡。 而希帕蒂与埃曼纽尔之间的战斗，也已然进入了白热化。 那个大草团，被埃曼纽尔的枯萎术彻底破坏了。 而希帕蒂又掏出了一把各式各样的种子，头也不回地大喊了一声：“你别光看戏，注意帮我盯着，千万别让他跑了。这次，我们要捉活的！” 苏伦挑了挑眉头，很有点敬佩这位天才少女的信心——要知道，对方手里拿着法杖，而她连魔杖都没带。 而埃曼纽尔却并没有实力被蔑视的愤怒，阴沉沉的脸上写满了慎重。 ———— 076有前途 连续几个法术的交锋之后，埃曼纽尔那本已跌至谷底的心情却渐渐好转起来。 手里没有魔杖，没有任何增幅施法能力的装备，对于魔法师来说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哪怕是希帕蒂这样的天才少女也不例外。 而埃曼纽尔手中拿着陪伴自己多年的法杖，就算无法从环流中补充魔力，可是法杖里还储存了不少魔力，这就足够他坚持更长时间了。不过他依然不敢得意，因为到了现在还没弄明白，这周围的环流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被屏蔽？ 眼看着渐渐落入下风，体内储存的魔力也越来越少，希帕蒂却一点都不慌张。 忽然，少女扯断了脖颈上的项链，往地上狠狠一摔。那蕴藏着大量圣光之力的项链，骤然炸裂开来，向着四面八方喷吐出刺眼的光芒。 “就是现在！”希帕蒂大喊道。 大量的圣光，对于魔力有着短暂的感染效果。所以魔法师往往尽量避开教廷的圣物或者其他强大的神术物品，因为那会让自身魔力染上圣光的性质，严重时甚至会导致失控——这是魔法学徒常识教科书里的重要知识点。 苏伦当然不会忘记这个知识点，因此他也就明白了，希帕蒂玩的是一招敌我不辨的攻击。不过这个攻击并不致命，只是两个魔法师都暂时无法施法而已。 这样一来，就轮到肉搏者出场了。 苏伦丢下仍旧昏迷的肉盾，如同捕猎的豹子一般朝着埃曼纽尔直冲过去，短短的一次呼吸之间，就到了黑魔法师的面前。 埃曼纽尔慌忙抡起法杖就打，可惜动作太过急促，力道对普通人的威胁都不大，就更不用提迈入超凡的骑士了。 苏伦一把抓住法杖，一用力，便夺了过来。然后他把这根粗大的法杖往后一扔，算是交给了希帕蒂，自己则继续对着埃曼纽尔动手…… “我让你拿我做实验，我让你拿我做实验！” “精神穿刺加灵魂诅咒，你下手可真黑啊，是吧，魔法师先生？” “还有冰火两重天对吧？你很会玩啊！” “上次也就罢了，这次还想捉我，嗯？我忍你一路了混蛋！” “埃曼纽尔这个名字很高贵么？起来啊，那么高贵你就给我起来，别趴着啊！” 苏伦一边嚷嚷着，一边拳拳到肉。埃曼纽尔趴在地上双手抱头，露出黑袍的胳膊都紫了…… 希帕蒂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道：“你别再打他了，我们是要活捉的。再打，你能把他打死。” 苏伦往后跳出一大步，扭头看了一眼，就见希帕蒂已经捡起了魔杖。 他谨慎地问道：“你已经恢复施法能力了？” 少女摇了摇头：“还要再过一段时间，等魔力池内感染的圣光慢慢消散。” 苏伦又看向抱头趴地的黑魔法师：“你都没恢复，那他应该更没有……” “对，如果不想魔力反噬直接头颅爆裂的话，他肯定不敢施法。但你也别打他了，我们讲究优待俘虏的。” “呵呵，这混蛋当初可没优待我。” 希帕蒂叹了口气，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理解你迫切需要发泄。但你可是骑士，一不小心真的很容易把人打死啊……” 少女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呲啦”一声。她低下头，看到身上的牧师袍已然裂开了一大片，露出了胸前的内衣。 之前换上这身牧师袍的时候，是在希帕蒂变身成伊蒙娜的模样之后。而她的身材比伊蒙娜要高，衣服却没法随之伸展。刚才的战斗中就一直是紧绷绷的，到了现在她再多走几步，这套牧师袍马上就开裂了。 这次行动之前，希帕蒂想过了许多种可能性，准备得相当充分。唯独忘了关于衣服的事情……这就很尴尬了。 苏伦也看了一眼。嗯，白色的胸衣，类似于抹胸的款式…… 埃曼纽尔也抬头看了一眼，却又挨了苏伦当头一脚。踹了一脚，苏伦还在骂：“你在看什么？再看挖你眼珠子你信不信！” 希帕蒂叹了口气：“你刚刚也看了，是不是？” 苏伦盯着趴在地上的黑魔法师，义正辞严道：“绝对没有。” “行了，那你现在看看我吧。” 听希帕蒂这么说，苏伦再扭头看去，就见希帕蒂已经用刚才战斗中落在地上的一端藤蔓，将自己胸前的风光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而苏伦也从中得到了灵感，又捡了一段藤蔓，将埃曼纽尔绑了起来。 就在他忙着捆绑的时候，又有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不过苏伦和希帕蒂倒并没有因此紧张起来，因为来者身穿魔法协会的制服，很明显是自己人。 希帕蒂打了个招呼：“下午好，所德森先生。克鲁克委员居然真的把你请过来，这还真是让我惊讶呢。” “你可是协会的明日之星，不能出闪失的，这种事还是比较危险，下次最好不要太过敬业了……”所德森瞥了一眼被捆得不能动弹的黑魔法师，“不过结果还是很不错。现在看来，我似乎有点多余了？” 希帕蒂微微摇头：“不，你带人布置的那个法阵非常重要，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跟我们预想的一样，没了魔力补给，要活捉他就容易得多了。” 所德森颔首微笑着，盯着黑魔法师说道：“那就好。为了防止这家伙自杀，交给我来看管吧。” 这时，苏伦却突然说道：“他不会自杀的。” 所德森：“嗯？” 苏伦解释道：“刚才战斗的时候，他其实完全有机会主动寻死，但他没这么干。说明在屏蔽了环流的情况下，他有很大概率无法施展那个邪术。换言之，如果现在死亡，那他就真的死了。” 希帕蒂摩挲着下巴，沉吟道：“之前我们一直在考虑，那个邪术究竟是如何将灵魂从一具躯体传递到另一具躯体上，中间的介质是什么……如果是环流的话，那确实可以解释得通。” 埃曼纽尔趴在地上，颤抖的幅度忽然变大了一些。 所德森看着这一切，笑着冲苏伦竖起了大拇指：“你就是那个学徒吧？脑子很不错，有前途。” ———— 077人肉诅咒探测器 对黑魔法师埃曼纽尔的捕猎行动，进展得相当顺利。希帕蒂和苏伦以自身为诱饵，成功地捉住了这个背上人命案子能列一长串的法外之徒。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次埃曼纽尔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还被找到了老巢。 那种能够借用他人生命力重生的邪术，必然需要一些特别的布置，比如命盒之类的东西。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个瓦尔岛就是埃曼纽尔的老巢，那么组队前来的魔法师们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些东西了。 埃曼纽尔在绝望之中倒是招供了，但没人敢肯定他会不会还有隐藏的命盒。为了保险起见，在屏蔽环流的巨大魔法阵结束之前，还是仔细搜一搜比较好。 所德森和希帕蒂一刻都没有耽误，便带着埃曼纽尔飞走了。希帕蒂倒是想带着苏伦一起，但苏伦表示自己不是中阶魔法师，被带着飞实在有些不爽。况且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也很累了，需要休息休息。 于是，苏伦留在了原地。 等他们都离开了，苏伦来到迭戈身旁，轻轻踢了一下这家伙：“还不起来？偷听够了吧？” 迭戈没法再装晕了，连忙翻身爬起，双手举得高高的：“老爷，您就饶了我吧，坏事都是那个黑魔法师干的，我也是被逼无奈！” 苏伦的嘴角不禁翘了起来，语气也颇为戏谑：“一路上我都听着呢，感觉你可不像是被逼的啊。你如果不想倒霉，装糊涂可不行。” 迭戈连忙赔着笑道：“您说怎么办，我听您的。” 苏伦想了想，说：“埃曼纽尔说的那个死亡之谷在哪里，你知道吧？先带我过去。” 一听到‘死亡之谷’这个名词，迭戈的表情顿时变了，脸色发白，嘴唇也忍不住颤抖：“老爷，那个地方太危险啦……” 苏伦脸上却是笑容愈盛：“你知道在哪里吧？” 迭戈咽了口唾沫，犹豫了几秒，终于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们现在立刻过去。想必你刚才也明白了，我也是超凡者，所以为了你自己的安危考虑，千万不要让我发现你在耍花招。否则，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冷冰冰地说出这番台词的时候，苏伦不由得有了种身为反派的感觉……他不得不承认，这滋味似乎还不错。 ———— “听他们说，应该就在这里，但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山谷……”走到一座小山头上，迭戈停下了脚步。 作为只是第三次上瓦尔岛的普通人，迭戈敢走到这里已然是压力之下的极限。再要往前走，他连腿都迈不开了。 “这里么……”苏伦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风景，“前面有好几座山谷，我怎么知道具体是哪个呢？” 迭戈哭丧着脸：“可是我也不知道哇！” “没事，你跟我来。如果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的话，立刻告诉我。”说完这话，苏伦直接将迭戈的双手双脚都绑住，然后扛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上。 苏伦的体型与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一点都没有那种大力士的雄壮感，而迭戈的个头反倒比他更大一些。但现在他扛着这个混混，却并没有特别费力——圣光种子激发了他身体肌肉的潜能，并且从环流中提取力量为每一个细胞充能。相比于魔法师和牧师，这是更有效率的利用环流的方式。 迭戈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可接下来就乖乖地不敢动了。他很担心，自己要是再乱动的话，会不会被折断个胳膊腿什么的……之前看埃曼纽尔被打的那个惨样，脸上都没一块完好的肌肤了，迭戈觉得要是换成自己，八成是要被打死的。 更何况，既然都已经被绑住手脚，那再挣扎也没什么意义了。 突然，迭戈嗅到了一阵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种莫名的甜香味，好像蜂蜜与牛奶熬制成的糖果，新鲜出炉，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闻着这味道，他情不自禁地有些迷醉，想要主动靠近气味的来源。可是现在人绑着扛在肩上，就只能毫无意义地扭动了。 苏伦感觉到这家伙的动作似乎有些奇怪，把他放了下来。然后，一眼就发现了迭戈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色，脸上更是写满了迷醉。 自己的肩膀抵到了这家伙哪里，居然能让他爽到这种程度？一时之间，苏伦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不过紧接着，他醒悟过来，连忙提起迭戈，原路返回。 往回走了十几米，迭戈脸上的异样表情终于消失了。那种喜悦而沉醉的神色迅速平静下来，又渐渐转为迷茫。 “刚才……我闻到了什么……”迭戈喃喃自语着。 苏伦说道：“不用想了，刚才你体验到的正是诅咒。” “诅咒？”迭戈吓得浑身一紧。 “嗯，不用害怕。能够维持很多年的诅咒，其实都不会有多么强烈。这种诅咒一般都是把诱饵放在最外面，让人情不自禁地往里走，同时侵蚀你的灵魂。它需要一个过程，所以最外面的诱饵通常都有迷幻效果。不过只要及时脱离，就能摆脱危险。” “原来是这样……”迭戈的脸色却没有一点轻松，依旧很是紧张，“原来您是拿我当探路的了。” 苏伦耸了耸肩，没再多说什么。 他很确定诅咒对圣徒无效。第一次被埃曼纽尔抓住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被这个世界原本的物质替换了大半，有了魔导率。但即使如此，埃曼纽尔的诅咒类和精神类法术还是对他没有丝毫效果。 现在换成秘藏附近的诅咒，显然也应当是同样的情况。 他担心的，是自己感受不到诅咒，又不知道死亡之谷的确切位置，结果不知不觉地就走过了。但有了迭戈这个人肉探测器，问题果然迎刃而解。 “在这里等着吧，等我回来。”苏伦没再管迭戈，朝着最近的那条峡谷走去。 迭戈慌忙大喊：“老爷，您好歹把我松绑啊！要不然，万一待会来一群野狗，都能吃掉我！” 苏伦指了指峡谷入口处的森森白骨：“放心，动物们不敢来这里的。而且你注意到么，这附近连鸟叫声都没有。” 迭戈仔细听了一下，又咽了口唾沫：“您这样说，我更不放心了啊……” ———— 078铁门上的箴言 尽管平时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实际上，苏伦是很急切的。 圣徒的身份万一曝光，他肯定不可能在魔法协会的控制范围内乖乖当个小学徒。但到现在为止，他的战斗力还比不上一般的低阶魔法师——骑士在面对同阶施法者的时候会比较吃亏，因此低阶骑士几乎可以算作最弱的超凡者。 这样的实力，连伊蒙娜都比不过，更别提自保。再考虑一下圣光之神交待的宏伟任务，那实在是遥远得让人都要流泪了。 所以苏伦相当需要强化自己，越快越好。而这个所谓的秘藏能让埃曼纽尔心心念念那么久，或许能有很不得了的收获？说不定，能直接让自己的实力迈上一个台阶？ 这种渴望让他走进死亡之谷，跨过了遍地可见的那些来自不同生物的白骨，深入这个不祥之地。 峡谷很长，而且越往里走越是狭窄。走了好一会之后，苏伦抬起头，便看到了类似于一线天的景象——竖直向上的两面峭壁占据了视野中的大部分，只留下一条空隙，能够让人看到遍布着阴云的天色。 “前面到底什么情况……”苏伦喃喃自语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略微担忧的神色。 此刻他走在狭窄的峡谷底下，两边的峭壁距离他只有几步远。而再往前，这峡谷的宽度似乎还在缩减。这就让人不禁担心，前面会不会没路了？ 苏伦定下心神，继续向前。 又走了几分钟，峡谷的宽度果然在继续缩减。就在两边的峭壁都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洞口。 两个洞口，整齐排列在两边的峭壁上，呈现对称的拱门形状。 “这就是宝藏入口么？” 寂静的峡谷里，没人能回答苏伦的疑问。不过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首要问题是，如果要闯进去，那么应该进左边还是右边的门？不同的选择或许就对应着不同的结局，甚至有可能是生与死的区别…… 苏伦犹豫片刻，从地上捡起两块小石头，先丢进左边的洞口。他听到了石头落地和滚动的声音。滚动的声音持续了一小会，似乎滚下了一段阶梯。 他又将第二颗石头朝着右边的洞口里使劲一扔，同样，还是落地和滚动的声音，没有太大区别。 从这两颗石头发出的声音里，只能勉强判断这两个洞口刚进去的一段路都是直的，而且都有向下的阶梯。除此以外，什么都猜不到。 苏伦咬着牙沉思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走进了左边的洞口。 往里面走了几步，眼前就被黑暗所笼罩了。苏伦伸出左手食指，轻轻念了一声：“律令·圣光。” 一缕火烛般细小的光芒，出现在他的指尖。尽管没有任何威力可言，光芒也很微弱，但在这一片黑暗的环境中就足够照明，足够让他看清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向下的台阶。 他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洞口附近的地面还是土地，到了台阶这里，已然是平整的砖石，只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苏伦已经走得足够小心了，但每一步还是免不了扬起些许灰尘。 但他注意到，这些灰尘很快就散去了。 苏伦忽然停下步伐，想了想，又闭上眼，伸出了右手，仔细感受起来…… 没错，这里有风，能带走浮空的尘埃。 苏伦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在那凝着亮光的拱门形洞口处，还能看到另一个洞口。难道说，这两个相距只有一米多的洞口还能形成空气对流？ 想了一会，他又迈开步子，继续顺着台阶往下。 忽然，苏伦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而在拐角里隐约传出了些许微光。于是他熄灭了指尖的圣光——毕竟这个微小的圣光术也是要消耗体内的神力，而作为低阶骑士，他体内的神力相当有限，在尚且没法从环流中补充的此刻，最好尽可能的节约。 走过那个拐角，顺着拐了个弯，苏伦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大门。 那是两扇铁板组成的拱门，门板上浮雕着繁复华丽的花纹，看起来似乎有点像是古代魔法师那些未经现代法阵知识改造的魔纹。 到了这里，走廊比一开始的洞口尺寸要大了不少，目测有两米以上的宽度和高度。但这道拱门，却将走廊的空间几乎完整截断。这么大的门板，再加上钢铁的质量密度，苏伦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推得动。 再走近两步，他发现门板的中央还雕刻着文字。 那是通用语，只有一句话：【对于不可说的，唯有保持沉默。】 苏伦站在门前，仔细端详了片刻。 他并不知道这扇门背后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有什么含义。从字面上当然不难理解，但放在这里，应该有着异常重要的解释才对。 苏伦伸手推了一下，发觉这道门根本纹丝不动，仿佛跟山岩连为一体了似的，沉重无比。 没办法，他只能扭头回去，原路返回。 没过多久，他走到了来时的洞口，又直直走进了对面的洞口——既然左边洞口的道路被一道拱门拦住了，那么就该试试右边的。 ———— 苏伦放弃了。 两边的洞口里面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向下的台阶，都是转角后面也一道铁门，就连门上的字都完全相同——【对于不可说的，唯有保持沉默。】 唯一可见的区别在于，左边的洞口里那转角是往右拐，而右边的是往左拐，正好对称。这也让苏伦不禁猜测，两道门后面的空间会不会是连成一体的？ 但再怎么猜测都没有意义，因为他根本没法开门。 走出峡谷的时候，苏伦不禁有些失望。但看到了他的身影从峡谷里出来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迭戈却是一阵欣喜。 “老爷，老爷！”迭戈大叫起来，“太好啦，您平平安安回来啦！这下，能不能松开我啊？” 苏伦一言不发地走到这家伙身旁，一手拎了起来，又转身朝着峡谷里走去。 迭戈正要喊叫求饶，可是那股诡异甜香味立刻窜入脑袋，让他又一次迷醉了。 苏伦观察着这家伙的神色，发现有变化之后立刻转身往回，离开了诅咒区域。 迭戈恢复了正常，脸色煞白地喘着气。 而苏伦望着那峡谷的入口，暗暗思索着……只能下次再来试试了。 ———— 079仗义的功绩 决定了下次再来寻宝之后，还是有一个问题让苏伦颇为纠结。那就是如何处理跟在自己身后的迭戈。 如果不想自身的秘密和对宝藏的渴求暴露的话，最好的办法无疑是直接杀人灭口。但魔法学徒的行为准则里，绝对没有漠视人命这一条。非战争或必要状况下杀人者必须承担严重的法律责任，且往往会因此而被处以死刑，是各国通行的法律条款。而若是迭戈死了，苏伦似乎找不到什么合理的借口来掩盖。 当然，对于苏伦来说还有个并不比法律弱的障碍，那就是自己的心理。在此之前，他战斗过了好几次，但从未屠戮过任何一个人。 法律加上心理障碍，足够让人束手束脚了。 于是苏伦只给迭戈解了绑，就带着他返回了登陆时的海岸码头。而这一路上，迭戈也表现得相当乖巧。 到了码头区，迭戈还主动参谋：“老爷，您的武器就在那艘船上。埃曼纽尔没让我拿下来，我就留在了船舱里，那些海盗肯定不敢乱动的。” 见这家伙如此上道，苏伦也就暂时不考虑杀人灭口的事情了。 “那好，你现在上去，把东西拿回来。” 迭戈答应了一声，直奔海盗船而去。苏伦则站在码头上，在距离那艘船几十米的地方等着。 等了一会，海盗船却突然拉满了帆，收起了锚。再看那甲板上一片忙碌的样子，分明是想逃跑！ 很显然，迭戈并没有真的打算投靠苏伦，只是回到船上可以跟埃曼纽尔手下的海盗们通风报信，然后立刻开溜。而苏伦身为只有肉搏能力的骑士，自然没办法拦住这艘海盗船。 眼看着船帆渐渐远去，苏伦的嘴角却微微上翘起来。 对他来说，只要别让迭戈落在魔法协会的手里，自己对于那份宝藏的渴望就不会轻易泄露。毕竟没了埃曼纽尔，这些海盗只是普通人，跟超凡者的圈子扯不上关系。而哪怕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全考虑，他们也会尽量避免被官方抓住的。 换言之，迭戈跑掉了，这也是个不错的消息。相比于杀人灭口这个选项，还免得让自己担上法律风险。 苏伦在码头区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默默地思考起以后的计划。 过了一会，希帕蒂忽然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住，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那个埃曼纽尔的仆人呢？” 苏伦两手一摊：“一个没留神，让他跑掉了。我赶到码头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埃曼纽尔的海盗船扬帆溜走。” 希帕蒂却没怎么介意这事，道：“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捉住埃曼纽尔了，他的手下跑掉也无所谓。” 说话间，苏伦猛然注意到，周围的世界环流恢复了原状。 于是他问道：“找到埃曼纽尔的命盒了？” 少女魔法师摇了摇头：“他没有用到命盒。我们发现，他的保命底牌是一堆血珠子，都是用年轻男孩的生命炼制成的。这手法实在太邪恶了，等我们带他回去，等待着他的绝对是公开死刑。” 苏伦耸了耸肩：“已经确定这家伙不可能再重生了对吧？那就好，我和伊蒙娜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就在这时，一个路过的海盗注意到了希帕蒂，仔细打量着少女的模样，目光愈发火热。 这个一脸灰黑胡子的壮汉凑过来，用一只毛茸茸的手臂朝着少女的胸前抓去。一边伸手，他还一边嘟囔：“演的是牧师加精灵吗？挺别致啊……” 众所周知，山林里的精灵不喜欢人类的织物，更喜欢将草叶和藤蔓之类的植物穿在身上，作为遮羞的衣服。而希帕蒂此时还没有衣服可换，依旧披着开裂的牧师袍，用藤蔓裹在胸前。 而这个地方是海盗的巢穴，在码头区晃悠的女子几乎全都是娼妇。 因此，这个灰胡子海盗有所误解，无疑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但这事发生在希帕蒂身上，就有些太过惊人了…… 希帕蒂经历过与魔兽的搏杀，闯过炮火连天的战场，不久前还与一个穷凶极恶的中阶魔法师大战了一场。但类似于这样的局面，她以前可从来没碰到过。 但就算她没反应，可是身体周围的魔力护盾还是有所反应。那个海盗感觉自己仿佛摸到了一堵冷冰冰的墙，极为光滑。他的手摸到这堵墙，无法再往前伸哪怕一厘米。 而与此同时，苏伦也反应了过来，一瞬间就捏住了这个海盗的手腕。急促之下，他当然不可能留力，于是骑士的力量作用在那粗壮却还处于常人范畴内的腕骨上，顿时就捏出了“嘎吱”的声音。 “啊啊啊啊——”海盗惨叫起来，“放手，快放手啊！” 苏伦放开了手，却一脚横踢，正中此人的肚子。这个一米九的壮汉像是被奔驰的野马撞到了似的，直接往后倒飞出去，落在地上又滚出好几米远。 旁边有五个认识的海盗立刻围了过来。而苏伦一言不发，迎了上去。 一脚，踹飞了一个。侧过身躲开一拳，在用肘子击中出拳者的胸口，把人当场打趴下。 剩下的三个海盗还没来得及围上去，眼前一花，就看到最先跑去的两个伙伴都躺着或趴着，在地上呻吟不止了。于是他们就知道，这次真的是碰上不得了的麻烦…… “还不走？你们也想吐两口血？”苏伦冷声说道，低头看了看最先被打倒的那个高大海盗，“还有你，如果你想要把手掌换成铁钩子的话，可以直说，不必采用间接的方法。” 话音落下之后，现场僵持了两分钟。在周围几个好事者的起哄声中，尚且完好的三个海盗拖着三个被打得站不起来的伙伴溜了，连一句狠话都没敢撂下——毕竟，第一脚还可以算作趁人不备的突袭，可是后面那两下，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赶跑了挑事的，又瞪走了几个旁观的闲人，苏伦转身回到希帕蒂面前。 少女笑吟吟地道：“说起来，虽然放跑了那艘船，不过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等我回去，可以给你记上一笔大功。到了大考的时候，这种功绩是可以加分的。” 苏伦耸了耸肩：“你说我表现不错，是指抓捕埃曼纽尔的过程，还是刚才的小风波？” “当然都有，”希帕蒂大大方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才的表现很仗义，不错不错。” ———— 080校园图书馆 被美少女拍着肩膀夸赞‘仗义’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作为异性交往经验并不丰富的宅男，苏伦只能说，自己的心情实在有点复杂……不过更让他想入非非的是，在归程的路上，希帕蒂明显跟他亲近得多了。 当然，从瓦尔岛回学校的这一路，是从高空中飞回去的。作为尚未开窍的魔法学徒兼低阶骑士，不会飞行的苏伦是被希帕蒂抱着飞的。 换言之，这算是不得不亲近。 在与云层相差仿佛的高度上，所德森和另外九个中阶魔法师都展开了滑翔翼，只时不时地用魔力给自己加速，飞得很是轻松惬意。而希帕蒂抱着苏伦，跟在他们一百多米处。 少女没有带滑翔翼，还带着一个比自己更重的累赘，但似乎也并没有多么费力。 稍稍适应了这种被人带上天的状态，紧张的情绪略微消减以后，苏伦忽然问道：“带着我飞，对你会不会有负担？用滑翔翼带人岂不是更轻松？” “确实会轻松一些，但我可是天才中阶魔法师，影响可以忽略不计。而且那些人里除了所德森我还见过一面，剩下的人我都不认识，也不好意思开口求别人帮忙。” 少女那清脆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温热的吐息，让他耳朵微微有点痒。 苏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害羞的啊。” “这不是，只是必要的矜持。” 因为矜持，所以不让别人代劳，坚持要自己抱着异性一起飞？这个槽点苏伦只是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毕竟现在这待遇还是蛮不错的，要是把女孩子惹得恼羞成怒了那当然不好。 被女孩子从背后紧紧抱着，对于苏伦而言，貌似还是出生以来的头一回…… 他的胸腹处，被一双略显纤细却格外有力的手臂环住。他的后背，紧贴着少女的身躯。少女的发丝被迎面来的风吹得飘动不止，不停拂过他的后脖颈，那感觉真是轻柔无比。在活泼的风精灵中，他的脑后偶尔还能感觉到少女的气息，很稳定，但比正常的呼吸频率似乎也略微快了些许…… 忽然，希帕蒂打破了沉默：“你最近还要不要去修道院？” 苏伦回过神来，思索起来。埃曼纽尔已经抓捕归案，紧盯着自己的幕后黑手没了，自己貌似也没了锻炼武力的借口…… 想了想，他如此说道：“暂时不会去了，而且也不需要。那里的牧师给了我一个小册子，上面记述了骑士的步伐训练方法。我之前翻过一遍，感觉还挺全面的。等我回去，就照着那个小册子练一练，没必要再到修道院里练剑了。” 希帕蒂嗯了一声，又劝道：“你还是学徒，最好将精力放在魔法课程的学习上。以后要是能考上三大学院，那你的前途可比骑士这样的莽夫要强得多。魔法师比骑士强的不仅仅是战斗力，还有研究和工作能力。” 苏伦笑了笑：“放心，我明白的。骑士只能打架砍人，而魔法师可以制造和维护魔导机械，前途宽了不止一点点。” “你明白就好……” “但是啊，在成为魔法师之前，我觉得还是要有一些自保能力才好。” 希帕蒂沉默半晌，忽然道：“自保能力，这个其实很简单。我再去给你找两把枪来，配合上你身为骑士的身体素质。这样的话，要是再加上身体灵活性的训练，干掉大多数低阶魔法师对你而言可能都不再是难题。” 苏伦顿时喜笑颜开。放走了迭戈和那艘海盗船，最让他遗憾的就是没法带上那两把枪。可是既然这位天才少女能帮忙，那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多谢你了，天才魔法师希帕蒂小姐！” 因为姿势原因，希帕蒂没法看到苏伦此时满脸的笑容，不过从他的声音里不难听出那种喜悦感。而同样的，苏伦也看不到少女小脸上的得意。 “不用谢，两把枪而已，放在我这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罢了。” 从这话的语气里，苏伦终于品味出了一点属于女孩子的感觉。之前希帕蒂一直表现得太过成熟，甚至让他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年龄造了假，表面十七八其实三十多了呢…… 沉默了一会，希帕蒂又开口了：“那我直接带你回住处？” 苏伦却微微摇头：“不，我要去图书馆。” “图书馆么……”希帕蒂咀嚼着这个回答，略微有些欣喜。少女觉得，他应该是把自己的劝告听进去了，决定以学习为重了。 然而苏伦的实际打算是什么，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 ———— 回到学校，从空中落地的时候，希帕蒂将苏伦放在了图书馆门口，便挥挥手离开了。 暂时告别了希帕蒂，苏伦转身走入其中。 相比于他曾经上大学时的图书馆，萨格勒初等魔法学校里的这一座显然要小得多。它只有三层楼，占地面积不大，要不了两分钟就能散步绕一圈。而且据他所知，这个时代并没有计算机，储存信息的媒介只有书籍。所以关于能否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这事他并没有多少信心。 走进图书馆，首先需要登记，等门口的工作人员也是学徒兼职的——这没什么，但让苏伦大吃一惊的是，坐在图书馆大门里的兼职学徒，居然是桑尔戈·卡佐拉。 “苏伦同学，你好啊！”卡佐拉抬头看到了来者，笑着打招呼道。 “你怎么在这里？”苏伦不由得问了出来，“贵族还需要兼职？” 卡佐拉轻轻拍了拍瘫在桌上的书本，笑道：“图书馆管理员这个兼职岗位，可以不受限制地看馆内的所有书籍，而且每天都能有相当充足的时间待在这里……兼职的报酬嘛，那倒是不算什么。” 苏伦不由得感慨：“图书馆管理员，这个职位还真不错啊。” 卡佐拉想了想，邀请道：“苏伦同学，你要不要也试试？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并不繁重，而且几乎不需要学会什么魔法，只要一点点思维条理性就能胜任。” 苏伦微笑道：“我会好好考虑的，不过现在，我要先进去看看书。” ———— 081寂静教派 【对于不可说的，唯有保持沉默。】 在苏伦的印象里，这句话应该出现在哲学书籍里。所以进了图书馆以后，他先钻进思想类书籍的区域，扫视起书架上那密密麻麻的书名。 《圣光教会思想史的演变》，这个貌似不太像。翻开看看，果然找不到类似的表述。 《圣光之城》，这一本似乎有些可能，但苏伦抽出来翻开，却也没有看到类似的句子。 《魔法的真谛》，这本书的名字取得很霸气，翻开……也没有。 《跨越悬崖》…… “我勒个去，这不就是励志鸡汤么？还是这么老套的写法！”苏伦很是不爽地嘟囔着，又把《跨越悬崖》也塞回到书架的原位。 就这样，一本接着一本，在苏伦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不过天花板上那一排排魔晶灯散发出的光芒，提供了良好的光线用以阅读。苏伦甚至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顾着一本本地翻看来看。 在这种时刻，他无比地怀念大学里图书馆的电子检索系统，尤其是关键词搜索之类的功能。 当然，苏伦也可以直接找希帕蒂或者索内西老师去问，哪怕是卡佐拉可能也知道那句话。但问题是，他压根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在查这句话，否则完全解释不清。万一这句话涉及到了什么重大秘密，那就糟糕了…… 不知翻过了多少本书以后，苏伦整个人都麻木了。他坐在地板上，下意识地动书架下边的角落里抽出一本封皮相当古旧的书，随手翻开，看了起来……然后不由得精神一震！ 就在他翻开的那一页里，有一行比其他文字大一圈的字，正是那句话：【对于不可说的，唯有保持沉默。】 苏伦留一根手指拦着那页，合上书，看了一眼它的封面。 《圣光时代以前的各教派概述》，花体字写就的书名，有点长。书名下面的作者一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姓名，很是陌生。 这种概述类的书籍，用不着多么高深的学术水平就能写出来，无非需要多翻阅一些资料而已。但在此时此刻，它却比那些高深精妙的专著更符合苏伦的需求，直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翻开书，他仔细看了起来…… 众所周知，圣光教会出现以前，大陆上曾经有许多并存的教派。其中有比较偏向正面的，比如生命女神、美德之神；有各职业和行为的守护神，比如工匠之神、战神、贸易之神，甚至还有偷盗之神和复仇之神这样不那么受人欢迎的。 这些神明是否真的存在，没人能说得清，不过不同派别的神术，或许能算是强有力的证据。 而这本《圣光时代以前的各教派概述》的作者显然是个魔法师，他提出一个假说，那就是这些不同神明“赐予”的神术其实都是原始形态的魔法。作者认为，神术需要信仰才能施展之类的说法，都是谎言，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堕落腐化的神官能够得到神明青睐，可是虔诚的农民却没法领悟神术。 不过在诸多教派中，有那么一个特例，是作者的这套理论无法解释的，那就是寂静教派。作者甚至怀疑，他们究竟能不能称作是一个教派……因为这个教派病不信仰神明。他们干脆就不认为世界上存在神明这种东西。 只是对外，他们自称为寂静教派，所以人们也将他们视为一个教派了。但他们的教义相当特殊，它没有其他教派那样的道德标准。寂静教派甚至认为，道德标准是人们凭空创造的虚假之物，就跟那些神明一样。 寂静教派的核心教义是，这个世界的完满状态就是寂静。现有的一切纷扰都是暂时的幻影，唯有寂静永恒。 这个核心教义，让苏伦不由得联想起了圣光教会的那句经典祈祷词——“唯有圣光永恒。” 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圣光之神所谓的“世界环流能量有限”和“唯有寂静永恒”，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苏伦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往后读。终于，看到了那句话和相应的解释。 若是世界达到最终的寂静，接下来呢？世界还会有更多的纷扰与变化吗？对于一系列这样的问题，这个教派给出的答案无比简约，甚至简约得有些耍赖了，那就是【对于不可说的，唯有保持沉默。】 再往后翻几页，苏伦看到了这个教派常用的蕴含力量的图案，或者说就是魔纹。与记忆中的那两道铁门上的花纹一对比，苏伦立即肯定了，它们都是同一套体系内的东西。 在这本《圣光时代以前的各教派概述》里，对于寂静教派的描述只有十几页，展现出来的魔纹也只有一页。 于是苏伦放下这本书，开始仔细找起了有关寂静教派的书籍。 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他终于找到了。那是名为《寂静教派综述》的书籍，作者名则相当有分量——克里斯·康斯坦丁，伽利雷大师的弟子，魔法协会顶层的天阶魔导师之一。 苏伦翻开这本书，全神贯注地读了起来。 相比于那本一笔带过的各教派概述，这本书对于寂静教派的介绍果然要详细且深入得多。而且对于苏伦来说最重要的是，康斯坦丁把寂静教派的魔纹也解析出来了！ 几乎所有的魔法阵，都是由成体系的魔纹构成的。在构成法阵的时候，那些魔纹必须按照一定的规律组合在一起。这就像是由字符构成的文章，其中每一个字符都是有意义的，而且有着特定的语序和语法规则。 回忆着那两道大门上的魔纹，与书上的解释对应，用了好一会，苏伦终于得以确定——门上的魔纹，就是封印效果。但并不是封印某种危险事物，而是确保外面的人无法推开那两道门。 “要是带上这本书，明天就可以去闯了……”苏伦捧着书，低声喃喃着。 然而就在这时，书架外面冒出了卡佐拉的脸。 “图书馆要关门了，你该……诶，你看的好像不是我们要考的内容吧？” 苏伦站起身，不动神色地将书塞回到书架上，微笑着答道：“兴趣使然，兴趣使然而已。” ———— 082第二次月考 尽管在《寂静教派综述》这本书里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但苏伦并没有立刻出发去瓦尔岛。 原因很简单，他和伊蒙娜、希帕蒂住在一起。 伊蒙娜还好说，毕竟是可以分享秘密的战友。但希帕蒂就不一样了，不管共同经历过多少次战斗，人家可是天阶魔导师的得意弟子，是魔法协会内部前途远大的希望之星。对这位天才少女，苏伦是不敢不提防的。至少，相当多的秘密根本不可能给她暴露出来。 在平静的时光中，又是一个月过去，萨格勒城已然感受不到丝毫的寒风。魔法初等学校的校园里，处处都是盛开的野花，五颜六色缤纷夺目。 但此刻，实验班的五位学生并没有观赏景致的心情，只一心忙着完成面前桌上的考卷。讲台上是陌生的监考老师，教室里还有五颗漂浮的眼球——尽管已经有些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但五位考生还是感到了些许的压力。 相比较而言，苏伦是其中最为轻松的。考试这种事情，他经历得太多了。而这次他又不像上次月考那样托大，在考试前是认真准备复习了一番，誓要提升排名。于是到了此时，也就游刃有余了。 最后一门科目的考试结束以后，已然是天色渐渐黯淡的傍晚时分。 监考老师收走了卷子和监考器材，也没有和五个考生打招呼，直接快步离开了。 苏伦收起铅笔，扭头一看，正好对上了萨米尔的目光。 贵族少年扬起下巴：“这次准备好垫底了吗？” 苏伦皱了皱眉，有些奇怪：“你对我有意见吗？我平时并没有招惹你吧？” 这时，后面的卡佐拉却忽然解释了一句：“萨米尔同学在入学考试的时候是第三名，正好在你们兄妹俩的后面。” 卡佐拉的发言明显是偏向苏伦和伊蒙娜的，顿时吸引了萨米尔的仇恨。但这个面貌平平无奇的贵族青年却仿佛毫无所觉，自顾自地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了教室。 萨米尔环视一圈，见克鲁克脸上只有礼貌的微笑，显然不打算偏帮哪位，就“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了。 苏伦叹了口气：“又不是女孩子，这样傲娇一点都不可爱。” 伊蒙娜竖起耳朵：“女孩子？傲娇……你说的什么意思？” 苏伦微微摇头：“没什么，我要去图书馆看书了。” ———— 第二天上午，成绩就出来了。 班主任索内西拿着第二次月考的成绩排名走入教室，又将那张纸随手贴在黑板旁边。此时上课铃还没打响，教室里的同学们便纷纷凑了过去，几乎同时看清了每个人的总分成绩。 第一名，伊蒙娜，281分。 第二名，苏伦，272分。 第三名，桑尔戈·卡佐拉，267分。 第四名，约什·克鲁克256分。 第五名，塞斯克·萨米尔，243分。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其他学生都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唯独萨米尔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成绩榜单，那静止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的模样，活像一尊蜡像。 索内西咳嗽了两声，道：“回座位，开始上课了。” 贵族少年还是没有反应。 索内西身子没有动作，用精神力操控着无形的法师之手，拍了拍萨米尔的肩膀。 这下，萨米尔终于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他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短短的几步路走得仿佛半个世纪一般漫长。 回到座位坐下之后，萨米尔低头看着课桌，还是半天都没有反应。就连索内西开始讲题了，他都没抬头。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索内西终于忍不住叫道：“萨米尔同学！” 贵族少年下意识地抬起头。 索内西严厉地注视着他，大声斥道：“一次月考的成绩并不能决定一切，但要是因为成绩和名次不如意就消沉颓废，那就真的无可救药了。你看看人家苏伦同学，上次的成绩还是班里第五，现在已经进步到第二的位置……” 听班主任表扬起苏伦，萨米尔更是情不自禁地就像低下头去——没办法，实在太丢脸了。考试之前他还信心满满地挑衅，现在看来简直就是自从出生以来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 批评了几句之后，索内西就不再多说，继续讲题了。尽管身为班主任，但索内西并没有拍着桌子发表长篇大论的喜好，这倒是让苏伦一直都有些不适应。 而萨米尔也终于悄悄抬起头，偷瞄了一眼苏伦。 黑发青年的表情依旧那么温和，淡定，宠辱不惊。 萨米尔叹了口气，不由得羡慕起来。不过很快他又醒悟了——自己明明是贵族，这家伙是平民，一个贵族为什么需要羡慕平民？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而苏伦盯着黑板，丝毫没注意到萨米尔的视线。他一边转着手里的铅笔，一边跟着索内西的讲题思路，把那道相当困难的法阵系大题算了一遍。 再过段时间，他迟早要去瓦尔岛，探索那个寂静教派的秘藏。而如何在安全又迅速地解开封印，推开铁门，就很需要对魔法阵的熟悉了。 尽管那两道铁门上的魔纹属于寂静教派的独特体系，但在构建过程中，也必然要遵循法阵系的基本原则，否则根本不可能将环流中的力量有序地引导出来。 费了好半天，索内西终于讲完了这道题。他用简单的元素小魔法聚集了些许水汽，完成了凝结和净化，然后将浮在空中的小水团一口咽下，算是润了润嗓子——尽管不是元素系的法师，但这种简单的小法术，对于一位学术知识过硬的中阶魔法师来说实在构不成难度，顺手就搞定了。 但忽然间，索内西神情一滞，目光转向了靠窗座位上的伊蒙娜。 只见这个少女憋红了脸，指尖也出现了一大团雾汽。 没有凝聚成水团，更不可能有后续的净化，但一个尚未晋升的魔法学徒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然很令人吃惊了。要知道，伊蒙娜只学了元素系的基本入门教材，只是看索内西施展过几次这个法术，这简直相当于凭自己的天赋在正确的道路上摸索到了一半！ “伊蒙娜同学，在下次明年的大考之前，你肯定已经是正式魔法师了。这么年轻的正式魔法师，大考一定会给你加分的……”索内西感慨道。 而萨米尔已经不敢往那边看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刺眼呢。 ———— 083双枪骑士 下午的课程结束以后，苏伦与伊蒙娜去食堂吃了晚餐，便回到了住处。一开门，就看到了在客厅中央站着等待的希帕蒂。 “我看到了你们俩的月考成绩，很不错嘛……”天才少女罕见地夸了一声，又冲着苏伦招了招手，“你跟我来。” 一旁的伊蒙娜有些不安地问道：“贝努老师，您和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一些魔法理论上的探讨……”这么说着，希帕蒂拽着苏伦的胳膊，快步走出了房门。 伊蒙娜还想跟过去，然而希帕蒂直接飞了起来。这样一来，伊蒙娜就只能目送了。 希帕蒂并没有带着苏伦在空中飞多久，只是从校园的西北角飞到了东北角，同样是个僻静无人的角落。 双脚回到了地面，苏伦揉着胳膊，有些无奈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你忘了吗？”天才少女笑眯眯地问道，“战斗课，也是有月考的。” 苏伦悚然一惊：“你又想揍我一顿？堂堂中阶魔法师，欺负一个小小的学徒，过分了点吧？” “不不不，你可不是一般的魔法学徒，还是一个正经的骑士呢！况且，你还有它们。” 说着，希帕蒂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两把枪，塞到了苏伦的手里。 相比于在战斗课上的发给学生的小手枪，这两把虽然也是手枪，尺寸却完全不可相提并论。如果说之前那两把小东西是袖珍手枪的话，此刻出现的这两把就是加大版的沙漠之鹰了。那粗壮的枪管、略显狰狞的枪身，无一不彰显着浓浓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苏伦双手接过手枪，掂量两下，发觉确实比之前的小手枪重得多，估计得有三公斤以上了。这也就是苏伦有一副骑士的身躯，换做普通人或者一般的魔法师，举枪瞄准恐怕都做不到。 “怎么样，满意不满意？”希帕蒂笑着问道。 “我再看看。” 苏伦没有立刻下定论，毕竟连扳机都没扣过，这枪究竟好不好用还要另说。 他先卸下弹匣，看了眼里面的标记，喃喃道：“14发子弹啊……” 希帕蒂解说道：“对，子弹的口径也要大很多。如果是低阶魔法师，你光是用这枪都能轰破他们的魔力护盾。” “一发就够？” “一发就够，实在不行再加一发子弹，肯定够，只要距离别超过五十米。” 苏伦不由咋舌：“那这个威力是相当强大啊。” 希帕蒂点了点头：“没错，相当强大。如果是没有魔力护盾的普通人体，在五十米距离内能一发打断胳膊或腿，打中胸腔腹腔也是一个大窟窿。” 作为一个资深的射击游戏玩家，苏伦兴致勃勃地问道：“那要是打中头了呢？” 希帕蒂想了想，随意找了个比喻：“你试过用铁棍打西瓜吗？” “那么恐怖？” “就是那么恐怖。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说试试就试试。希帕蒂丢出一粒种子，片刻之后，草丛里便长出一根粗壮的藤蔓。就跟其他被希帕蒂用召唤术催生的魔化植物一样，这东西也像动物一般扭来扭曲，把自己扭成了一张靶子似的圆形。 苏伦小心谨慎惯了，此刻也是先放下一只手枪，用右手持枪左手辅助的姿势，瞄准了不远处的靶子。 毕竟第一次用这种加强版魔导手枪，不清楚发射时的后坐力有多强，他也不敢太过托大。 食指渐渐收紧，无意识击发。 “砰”的一声，有些雷鸣般的感觉，连胸膛都随之微微震颤。 再看看那个速生的靶子，已经彻底烂掉了。 “威力果然很大啊。”苏伦轻声说道。 希帕蒂却摇了摇头：“不，你还没意识到究竟是多大的威力，感受还不确切。” 果然，接下来没用半分钟，苏伦的感受就变得确切了——希帕蒂又召唤出一根魔化藤，扭成相同的形状，让苏伦用匕首去砍。然而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力气，都很难在藤蔓上留下划痕，更别提破坏了。 如此一来，苏伦总算是明白了能够一发子弹将魔化藤轰碎的手枪，究竟多么强悍了。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再拿起这两把枪，就更是格外的兴奋。 而希帕蒂也适时说道：“弹匣里都有子弹，我这里还有很多个弹匣，足够你好好练一会。在跟我战斗之前，至少先用掉上百发子弹，好好驯服它们俩吧。” “我用这个跟你战斗？”苏伦扬了扬手中的大号手枪，“会不会有点危险？” 然而天才少女又露出了那轻蔑的微笑：“要是这样的手枪就能给我造成创伤。埃曼纽尔早就可以杀掉我了。以前的那些战斗，我也根本不可能闯过来。你随意吧，尽量试着伤到我。” 苏伦明白了她的信心，也不再多说，拿着手枪就开始射击了。 前几十发，还是单手射击。可是到了后几十发，就变成了双手同时持枪，同时射击的高难度玩法了。 这种枪比一般的魔导手枪更强悍，后坐力也要大得多，普通人肯定是没法这么玩的。就像沙漠之鹰，要是稍微不小心，持枪姿势稍有不对，那后坐力能让人脱臼甚至骨折。但苏伦的骑士体魄，在这种时候就派上相当重要的用场了。对他来说，这种后坐力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以内，除了虎口和手腕被震得有些发麻以外，并没有太多问题。 静静地等待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伊蒙娜终于出声问道：“练习好了么？” “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不过，”苏伦给两把枪分别换上了新弹匣，“也可以开始了。” 希帕蒂盯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说道：“这一个月，除了学习以外，你应该也有练习骑士的步伐吧？” 苏伦点了点头：“那当然。” 希帕蒂掏出魔杖，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那就好。希望你这次能坚持更长时间，让我玩得——不是，让我更全面地考察一下你的战斗力吧。” 苏伦：“呵呵，你刚才差点说出来的才是心里话吧？” ———— 084这属于特别优待 今次与希帕蒂的实战练习，是苏伦先开的枪。 他已经适应了这两把大号手枪，于是双臂一起伸直，瞄准了希帕蒂——也用不着瞄得太仔细，毕竟距离还不到十米，实在太容易命中目标。 但预想中的魔力护盾的光芒却并没有出现。 在刹那之间，希帕蒂催动魔力，仿佛火箭一般起飞了。离地的瞬间，恰好就在苏伦扣动扳机的同一瞬间。于是当子弹打过去的时候，就只能划过空气，什么都打不中了。 苏伦抬起头，稍稍压低重心，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的少女魔法师，对环流的感知却扩张到最大，尽可能将周围尤其是脚下的土地都纳入探查范围。 他可没忘记，自己上一次是如何被击败的。 如果忙着抬头跟空中的魔法师纠缠时，脚下突然窜出一根魔化藤……那就不用再继续挣扎了。 但希帕蒂这次显然不打算这样玩，她甚至好心好意地提醒道：“今天我不用召唤系的法术，只用最基本的通用法术，准备好吧。” “通用法术？魔力飞弹、法师之手那类的东西？”苏伦冲着她开了两枪，大声问道，“那种基础法术能有多少攻击力？” “基础通用法术的攻击力么……”用加强版魔力护盾毫不费力地拦下了那些子弹的同时，希帕蒂笑着，拿魔杖对准了那个地上的身影。 苏伦预感到不妙，连忙往旁边一个侧翻。 他的侧翻闪避动作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双腿发力，尤其是右脚蹬地的力道最狠；全身向左侧蜷缩，在向左的冲势中落下，左手落地的时候再用力一撑，整个人像弹簧一样迸发出第二波力道，再继续往左侧弹出一大段距离，并且完整地转了个圈……最后，右脚先落地，左脚立刻跟着踩实，整个回复至重心较低的半蹲状态。 而且从头到尾，两把手枪都在他的手里，捏得很紧。 刚刚站稳，他就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这动静，可远比枪响要惊人得多了。 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那刚才还平平整整的草地上骤然多出一个直径超过一米的大坑，许多黑褐色的泥土被爆炸的威力翻了起来，坑里还冒着热气…… 苏伦仰天大吼：“你能不能控制一下法术的威力！我就算是穿着最重的附魔铠甲都挡不住这么一招吧！” “严格来说，最高质量的附魔铠甲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攻击彻底损毁。” “但铠甲里的人也不可能幸存吧！这种爆炸威力，隔着铠甲也能把人震死了！” 希帕蒂低头盯着他，微笑道：“但你并没有穿那样的铠甲，所以应该躲得开。” “那万一我没躲开呢？” “不可能完全躲不开，这方面我还是挺相信你的。况且以你的骑士体质，就算受伤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妹妹不就是牧师吗？” 苏伦的嘴角抽了抽：“我宁愿你别相信我……” 希帕蒂摇了摇头，又用魔杖对准了他：“好了，不说无意义的废话，我们继续。” 再次感受到了大量魔力的汇聚，而且甚至是比刚才那一发魔力飞弹更加庞大的魔力，苏伦不由得眼角微跳，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再做出高难度闪躲的动作。 一般的闪避没有意义，以这种魔力飞弹的爆炸威力，不躲开五米以上的距离，总有受伤的可能。 然而下一刻，当那些魔力飞弹从希帕蒂的魔杖尖端冒出来的时候，苏伦还是被惊到了。 没错，是那些，不是那个。这一轮攻击，是一百多个魔力飞弹。它们的落地点以苏伦为中心，形成了直径十多米的圆。 而刚才苏伦躲开第一个大号飞弹的时候，侧翻出去的距离还不到十米。换言之，他总要挨炸的，区别只在于要挨上几发而已。 苏伦这一次的实战锻炼，比第一次坚持的时间显然要久得多，但基本上就是单方面的被虐，而且体验到的总是同一招，那就是最简单基础的魔力飞弹。然而到了希帕蒂这种境界，最简单的法术也能玩出花来，折磨得苏伦只能闪躲个不停，疲于奔命半天，身上的衣服还是多了许多破洞，皮肤也见血了，颇有些遍体鳞伤的意思。 当然，严格来说苏伦也是有反击的。他始终紧握着双手的枪，时不时就给空中的希帕蒂送去几发子弹。然而这种枪虽然能打破低阶魔法师的护盾，却对中阶魔法师的护盾束手无策。 索内西老师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碾压性的局面。 见有别人来了，希帕蒂终于收起魔杖，落回到地面上。 见自己终于摆脱苦海，苏伦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但紧接下来的一番对话，却让他一口气噎住，差点背过气去。 索内西很是困惑地问道：“希帕蒂老师，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少女魔法师回答道：“锻炼学生的战斗能力。” “战斗课，没有这么高标准的要求吧？而且我们实验班的学生虽然有战斗课实践，但是并没有与老师对战的课程要求……” “确实没有，这是我为苏伦同学量身定做的。您肯定也知道，他现在是骑士了。” “就算是骑士，也很难撑过这么艰难的考验吧？而且现在也距离战斗课的考核还有不少时间……” 希帕蒂点了点头，精致的小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但这是苏伦同学要求的。他希望能够加强自己的实战能力，所以拜托我对他进行了特训。” 索内西望向苏伦，肃然起敬：“原来是这样！苏伦同学不仅在理论知识的学习中认真刻苦，在战斗力的磨炼上也如此努力，不错，真的相当不错。” 而苏伦看了看班主任，又看了看眼神中有狡黠之色一闪而过的希帕蒂，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原来，战斗课压根就没有月考这回事？ 但苏伦现在要怎么说？直接否认？但那样恐怕是把大家的脸都打了吧？ 而索内西老师感慨完毕，又给苏伦竖了个大拇指，亲切而充满赞许地笑了笑，便告辞离开了。 等班主任走远，苏伦大步走到希帕蒂面前，压低了声音，咬着牙说：“希帕蒂老师，您有点过分吧？” 少女魔法师摆了摆手，甜美地微笑着：“这种特殊优待，你觉得过分吗？” ———— 085我愿意 苏伦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不难认识到希帕蒂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对自己的特殊优待。 中阶魔法师的时间有多值钱？ 在战场上，一个像希帕蒂这样的天才中阶魔法师，是能够在千人以上的战斗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在社会生产中，她的召唤系魔法用途更是广泛，光是在农业领域就是能够让粮食翻倍增产的神器了。 而这样一位魔法师，愿意耗费时间在一个小小的魔法学徒身上，持续半个小时的高强度磨砺，那是多么难得？ 至于希帕蒂在这个过程中是不是感到愉悦，是不是将此视为一种娱乐……苏伦觉得，人活着就是要放宽心态才开心嘛。 实战训练完毕，希帕蒂带他回到住处，丢给伊蒙娜疗伤。而希帕蒂自己则是回到卧室里，又关上了门，没再多管。 毕竟，就算是中阶魔法师，在疗伤这种事上还是不如牧师顺手，哪怕只是嫩得不能再嫩的低阶牧师。 “你跟她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伊蒙娜用完神术，小脸上写满了忧虑，“该不会是她在找你的茬，欺负你吧？” 苏伦笑着摇了摇头：“没找茬，特殊优待。” “特殊优待？” 伊蒙娜张了张嘴，一双大眼睛眨了又眨，有种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毛病的感觉。 苏伦解释道：“实战锻炼嘛，免不了要受伤。跟这种强大的对手打两场，以后真的生死相搏时存活率也会更高一些。” 少女的眼睛都瞪圆了：“你以后还要生死相搏？” 苏伦叹了口气，轻声道：“别忘了我们的身份，免不了的。” 伊蒙娜立刻就明白了他意思。如今在学校里的生活看似平静，但其实是蕴含了不少危险的。但她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身份万一暴露的话该怎么办，或者说，她觉得就算考虑也没什么用。苏伦能在希帕蒂手下走两个回合，那纯粹是因为希帕蒂放了水，没有严肃对待。真要是到了敌人的立场，无论是希帕蒂还是索内西，哪怕是战斗力最弱的中阶魔法师——那位专修预言系的布亚诺马，都可以轻松解决这对“兄妹俩”。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两人并没有再往下说。只隔了一道门的希帕蒂很有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而如果光是上面那两句，倒还没有什么大问题。真要是被人追问，大不了就把奥尼亚王国的王室幸存者身份搬出来就好。 等伤口渐渐愈合，苏伦还是觉得身子骨有些酸痛。长时间的躲避和挨打，他不止有了许多外表可见的伤口，身体内部也有了不少暗伤。 于是苏伦钻到客厅角落里的柜子里待了几秒钟，再出来时，就是浑身舒畅神清气爽的感觉了。 他冲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伊蒙娜点了点头，走到了希帕蒂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门里传出希帕蒂那一贯冷淡而清脆的嗓音：“请进。” 苏伦推门而入，来到了少女魔法师的面前。 希帕蒂放下手中的鹅毛笔，左手揉着右手腕，盯着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苏伦笑了笑：“我还不知道呢，这次战斗课月考的评分是多少？” 希帕蒂抬起头思索几秒，活动了一下脖颈，视线又回到苏伦的脸上。 然后她干脆答道：“九十分。” 压根没有什么标准，就是随随便便编个分数的吧？ 苏伦暗暗腹诽着，却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另一个问题：“话说，我还真的有点好奇……既然已经知道了瓦尔岛上都是海盗，而且里海岸也不远，那为什么不解决掉他们？在佩森王国的法律里，海盗的存在难道不是违反法律的吗？” 希帕蒂沉吟片刻，道：“确实是违法的，但任何事情都要按照重要性进行排序。清剿海盗这种事，远没有海岸线以内国境的稳定更重要。” “但是离海岸这么近的地方聚集着海盗，这本身就是不稳定的因素吧？” “那当然，但佩森王国的权力中枢才刚刚稳定下来，肯定没空管海盗的事情。不过最近这些天，可能就要准备对海盗动手了。佩森王国的实力或许不够，但有魔法协会的帮助，也就没问题了。” 苏伦不由得精神一振：“要对海盗动手了吗？就在最近？” 希帕蒂点了点头，却又不由问道：“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再一次，苏伦露出了他最擅长的真·招牌式·诚恳的微笑。 他就这样笑着，说道：“讲真的，你上次跟我说，参与了抓捕埃曼纽尔的行动，可以在大考中加分，是不是？” “哦，原来是这样！”希帕蒂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你想参与到行动中去，得到大型活动实践的加分！” 依旧一脸诚恳的苏伦点了点头。 希帕蒂那略带英气的双眉却皱了起来：“可你还只是个魔法学徒，以什么样的名义参与，都不合适吧？” “我确实是魔法学徒，但另一方面，我也是低阶骑士啊。当个法师侍卫，应该也绰绰有余了吧？” 在魔法协会诞生以前，就有法师侍卫了，但这个行当一向有些尴尬。在肉搏职业里能够成批‘制造’的超凡者，只有骑士这一条途径。然而正常的骑士都秉持着圣光教会的三观，肯定不可能给邪恶的魔法师们服务的。 如今的骑士倒是不再接受教会的管辖，也不再会觉得魔法师们象征着邪恶了，但那是因为忠诚于教会的骑士们都在战场上化为炮灰了而已。因此，如今骑士的数量是相当的稀缺，就更没几个魔法师能招揽这些超凡的肉搏者作为自身的侍卫了。 对于这个提议，希帕蒂沉思了许久。 终于，少女魔法师抬起头盯着他，郑重道：“如果你真的愿意跟我签订侍卫契约的话，我可以答应。不只是去瓦尔岛清剿海盗，以后我的许多行动都可以带上你。但是，哪怕你以后晋升为正式魔法师，这个契约也不能随意废止。这样的话，你也愿意吗？” 苏伦立刻盘算了一番。 成为希帕蒂的侍卫，在自由上肯定会有些限制。但像自己这种在魔法协会内部完全没有人脉关系可言的无名小卒，要是真能搭上天才少女希帕蒂这个后台，那么会有多少好处？ 而且更关键的是，如果不答应，他怎么才能凭自己的双腿去瓦尔岛呢？就算能耗精力肯花金币，有需要多长时间才可以再次走入那座秘藏？ 思索片刻之后，苏伦大声道：“我愿意！”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是伊蒙娜稚嫩却颇为紧张的声音： “哥哥，你愿意跟希帕蒂老师干什么啊？” ———— 086被摸头的主动与被动 伊蒙娜最近总觉得不太对劲。因为，苏伦与希帕蒂的相处时间，似乎也太多了一点…… 而且作为旁观者，她可以发现许多当事人没有意识到的细节。比如，在最开始的守林人小屋那里遇见的时候，希帕蒂对于苏伦虽然有一点重视，但那纯粹是对实验品或者潜在志愿者的那种重视。而在校园里第二次碰面以后，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长，希帕蒂对苏伦的态度也就愈发的随意和友善，有了些朋友之间的感觉。 而上个月与苏伦一起去了趟瓦尔岛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更……只有14岁的伊蒙娜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就是觉得有点忐忑不安。 刚才那一声“我愿意”，让徘徊在卧室门外的少女悚然一惊，忍不住就推门进去，问：“哥哥，你愿意跟希帕蒂老师干什么啊？” 不过苏伦倒是没怎么多想，回头答道：“我在和她讨论法师侍卫的事情。” 希帕蒂望向闯进来的少女，解释道：“我要带着你哥去瓦尔岛清剿海盗，刷活动分。” “刷活动分？” “对啊，这种事情算是学徒的实践活动，可以给大考成绩加分的。” 伊蒙娜稍稍安心了一些，眼珠滴溜溜一转，突然又有了灵感：“可以加分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苏伦立刻考虑了一下。 带她一起去的话，探索秘藏的时候也多个帮手。而且到那时最麻烦的问题应该是如何脱离大部队、摆脱希帕蒂、不引人注目地去找秘藏，如果有伊蒙娜的话，或许确实能降低一些难度。至少，会更容易找到借口…… 某人暗暗思索着的同时，希帕蒂望着伊蒙娜，直接问道：“我带你哥哥去，是让他成为我的法师侍卫。可是你能用什么名义呢？” 苏伦抬头笑道：“随队牧师啊。” 希帕蒂的眼睛都瞪大了：“我们是魔法师带领的队伍，还需要牧师？” 苏伦耸了耸肩：“只要是战斗，就会出现伤亡。救助伤员之类的事情，还是牧师比较擅长，不是么？” 希帕蒂思索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如今剩下的牧师都不再属于敌对阵营，随队牧师这样的职位，说不定也会重新出现。而且身为魔法学徒的低阶牧师，也是个正面案例……好吧，那我去一趟支部，把你们的事情跟委员们说说。” 说完，希帕蒂就起身要走了。但这时，苏伦又一把拉住了她。 “我是法师侍卫，伊蒙娜就没必要……” 希帕蒂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跟你妹妹签订契约的，不用担心她会陷入危险。” 但这么一说，伊蒙娜又有些担心了：“侍卫契约，会有危险吗？” 希帕蒂歪了歪脑袋：“任何事情都有风险的。他以后跟我一起出任务，肯定会有些危险，不过对他来说也是个很不错的锻炼。” 苏伦拍了拍‘妹妹’的脑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伊蒙娜看了看希帕蒂，又看了看他，小嘴微微嘟了起来。 ———— 又是一个清晨，苏伦早早起床，看了几页书。 他如今的作息时间比研究生时期要早得多，比大学本科时期也更加充实。或许只有高中的那段时期，可以与现在相比。 将教科书里的一些重要知识点总结在笔记本上，他一边琢磨、背诵，一边走出了屋子，在外面的空地上开始了步伐锻炼。 那个小册子里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 草地上，摆了几块方形的砖石，每两块之间的距离，都在一米以上，有的甚至与最近的其他砖石都相距两米。而它们的尺寸只比巴掌大一些，如果踩得稍微歪一些，都不可能在上面站稳。 苏伦跳入其中，左脚落在一块方砖上。只停顿了不到一秒，他又跳到了另一块砖上，右脚踏实。 接下来，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却并没有踩到草地，一次都没有。 一个多月前刚开始训练的时候，他还总是踏不准。但到了现在，这个环节已然成了最简单的基础热身。 就这样来来回回跳了十多分钟，苏伦的额角也出了一层薄汗。他的动作突然一变，右手撑在方砖上，左手放在背后，双腿直直向上，摆出了标准的倒立姿势。 然后，右臂缓缓弯曲，让额头触到右手背，再伸直手臂，将身体撑起来。 相比于俯卧撑，这种最标准的倒立单手撑就要困难得太多了，俨然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的极限。哪怕是对于低阶骑士，也需要费不少力气…… 这时，伊蒙娜悄悄跑了过来。 来到近前，少女听到他嘴里还低声念叨着死灵系魔法的知识点： “……保存人类或动物的独立器官，需要的施法时间和保存效果的维持时间近似正比例函数，函数的常数取决于环境和施法所用的魔力量……” “哇，你现在这么刻苦啊？” 赞叹出声的同时，伊蒙娜也隐隐有些小担忧——自己在班里的名次，还能保持到下次月考吗？到了大考的时候，自己的分数不会被他甩开吧？ 自从入学以来，伊蒙娜不像苏伦那样还有许多小插曲，她基本上就是每天待在学校里，沉迷于新鲜的书本和课堂之间。当然，从几乎毫无基础到第一次月考的第二、第二次月考的第一，光是努力并不能解释一切，但至少也是必要的前提了。 而考了班里第一之后，少女就有了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一想到下次考试自己可能拿不了第一，哪怕是被苏伦抢的，也隐隐有些不爽…… 忽然，苏伦停下了锻炼，右手稍稍用力一撑，完成了半个空翻，双脚落回到地面。 他望着突然到来的少女，问道：“有事么？” 伊蒙娜摇了摇头，甩掉奇怪的思绪，道：“希帕蒂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她昨天一整天都不在，晚上好像也没回来……” “没事，不用管她。” “可是我们不是要去瓦尔岛，参加那个清剿海盗的行动吗？” “她要先参加会议，报上我们俩的随队名额。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就是蹭个活动分而已，用不着我们这种无名小卒出手。” 说着，苏伦又习惯性地摸了摸少女的头顶。 伊蒙娜轻轻闭上眼，像一只小宠物似的蹭了蹭。这让苏伦不禁有点眼神发直。他的印象里，伊蒙娜虽然并没有主动抗拒过摸头，但好像也没有这么乖吧…… ———— 087清剿行动 三千多名带着蒸汽火枪的士兵以及相应的十几个军官，包括希帕蒂在内的六位中阶魔法师，六艘蒸汽铁甲战舰——这就是清剿海盗的队伍。 这些战舰在海上一字排开，齐头并进，气势相当浩荡。但实际上，本次行动的重要性并不如上一次上瓦尔岛抓捕埃曼纽尔。不论用到了多少战舰和士兵，最重要的判断标准还是魔法师的数量。这次不仅魔法师更少，也没有高阶魔法师带队。 苏伦站在甲板上，环顾着四周同行的战舰，再看看自身所处的战舰，不禁有些感慨。 他看到，大片大片冷硬钢板组成的船体外壳，形状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柳叶。斧刃般的前端将浪花分割，并在船尾后面拖出一条又粗又长的白色浪迹。 在甲板上面，有两门主炮一前一后，还有许多炮塔分列于两侧。每一座炮塔都比船上的人高得多，长度更是有好几米甚至。那些微微向上翘起的炮管，仿佛随时都能喷吐出足以轰碎大块山石的巨型炮弹，将任何敢于反抗的敌人炸成碎片。 这些几乎相同的战舰，给人以一种相当粗犷的力量感，这是重型蒸汽工业所独有的气质。相比于萨格勒城里那些低矮而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可言的建筑，相比于他在这个世界上看过的各种景象，此刻的战舰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却更让他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当然不可避免的，也有点脏。 苏伦抬手捂住口鼻，抬头看了一眼正喷吐着黑烟的粗大烟囱，微微摇头，转身准备回舱室里面。每一次呼吸间那浓浓的煤渣味道，让他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东西，可比二十一世纪的雾霾要刺激得多。 不就他刚一转身，就看到希帕蒂和伊蒙娜走了过来。 等希帕蒂来到近前，一个简单的元素魔法就让周围的空气变得干净了许多。于是苏伦就站在原地，不打算动了，反正回舱室他的打算也就是蹭希帕蒂魔法净化过的空气。 希帕蒂扶着船舷外侧的扶手，眺望着远方，悠然道：“前面就是瓦尔岛了。你们可以看看，魔法协会建立的海军力量有多么强大。” 苏伦和伊蒙娜站在她身旁，也将目光往远方投去。 在海面与天空交接的线上，出现了一座岛的轮廓。因为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视野内的瓦尔岛的只有拇指大小，而散落在其周围的海盗船则成了浮尘般的小黑点。 旁边的战舰上，有一个体型略显发福的魔法师升到空中，大嘴一张，吼道：“瓦尔岛上的所有人听着，不想立刻死亡的话就到海滩上站好，放弃所有抵抗！这里是魔法协会和佩森王国海军！” 吼声出口之后，在海面上形成了一系列回声，而且越飘越远，音量也越来越大——很显然，这是一种专门扬声的法术。 苏伦不禁暗暗猜测起来，这个魔法究竟是元素系还是别的什么派系。而与此同时，几个小黑点开始动了。那是想要逃跑的海盗船。 接下来，就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战舰乘风破浪，迅速追上了每一艘试图逃跑的海盗船，相隔还有几公里就开了火。只要开火，用不了几十发炮弹，那些海盗船就都化为了碎裂的木板…… 接下来，就是战舰靠岸，占领码头。 眼看着自己脚下的战舰在距离岸边几十米的地方抛了锚，一群士兵划着小船向码头上去，而那些海盗都丢下了武器，乖乖地站在旁边的沙滩上，苏伦却暗暗琢磨起来。 忽然，他问道：“我们不需要上岸么？” 希帕蒂答道：“不需要。请魔法师来是为了保证战舰的安全，免得瓦尔岛上还有什么隐藏的超凡者。但如果这种隐患并不存在，那么这几艘战舰和火枪兵就足够解决问题了。海盗的手里，可没几把蒸汽火枪。” 苏伦想了想，又问道：“我和伊蒙娜能不能到岛上去看看？” 希帕蒂扭头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一丝疑惑：“为什么？” 苏伦摸了摸伊蒙娜的头顶：“这孩子说，她没见过海盗，有些好奇……” 希帕蒂沉吟两秒，颔首道：“没什么危险，你们上去看看也可以。但不能跑太远，岛中央还是有些危险的。” 苏伦诚恳地微笑道：“当然，不会跑太远的，我们只是想参观一下。” ———— 到了岛上，距离希帕蒂有了超过百米的距离以后，伊蒙娜终于开口问道：“明明是你想上岛，为什么要拿我的好奇心当借口？” 环顾四周，确定没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苏伦才悄声说道：“回去以后，千万别跟任何人讲是我要到岛上来。来之前我没有详细告诉你，就是怕你提前表现出什么异常，吸引别人注意。” “没有详细告诉……”伊蒙娜拽住了他的衣角，“等等，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跟我来，你很快就知道了。” ———— 088检查身体 距离岛中央的秘藏越来越近，苏伦也不由得越来越兴奋。一边走，他还一边给伊蒙娜好好讲解了一番。 从峡谷附近的诅咒，到上次独自探索的发现，还有寂静教派的资料……他滔滔不绝，把憋了快一个月的东西全都倾倒出来。 伊蒙娜听得都呆住了。她这才明白，原来除了学习和锻炼之外，苏伦还在考虑这么大的事情。 少女忍不住小声道：“这种地方，不是我们这样的魔法学徒能进入的吧……” 苏伦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是啊，中阶魔法师都进不去，而我能进去，完全是因为体质的特殊。另外你也别忘了，我们可不是普通的魔法学徒。” 这两位圣徒和圣女早已养成了习惯，不管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说话都要小心谨慎一些。而过了不到十秒钟，两人就开始庆幸这种小心谨慎的习惯了。 那个身穿绿白制服裙的少女，从天而降，落在了苏伦与伊蒙娜的面前。 希帕蒂笑吟吟地看着‘兄妹俩’，问道：“你们打算去哪儿啊？埃曼纽尔说的那处秘藏吗？” 两人的动作与表情顿时僵住了，仿佛中了强力石化术似的。 顿了两秒，苏伦勉强笑道：“我们就是散散步……” “散步么？”希帕蒂双手抱在胸前，挑了挑眉，“距离被诅咒的死亡之谷不到一公里，你们散步都能找到这么凶险的地方？” 深切地明白了抵赖是侮辱人家的智商，苏伦只能叹了口气，承认道：“没错，我对那个秘藏很好奇。而且我很确定，那里的诅咒伤害不到我。” 希帕蒂冲着他身旁的女孩扬了扬下巴：“那她呢？你妹妹可没有你那样特殊的体质。” “我想让她在外面等我，给我放风。况且埃曼纽尔也说过，只要进入秘藏内部，或许很容易就能将周围的诅咒法阵破坏掉。” “明白了，你是想说，你现在的行动很合理。” “是啊……” “一点都不合理！”希帕蒂突然瞪圆了双眼，身体毫无动作，却甩出一个法师之手狠狠拍在苏伦的脑门上。 他捂着头顶，倒吸一口冷气。伊蒙娜往后缩了缩，生怕吸引了希帕蒂的注意力。 幸好，火力是聚集在主犯身上的。 “你是魔法学徒，你妹妹也是魔法学徒，两个连正式魔法师都不是的人却敢来探索这种地方，你们生怕自己死得不够早啊！苏伦，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普通的诅咒和精神攻击，还有多少种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失去性命的诡异手法？你就算能免疫其中几种，难道敢说能全部抵抗？别开玩笑了，你以为自己是教会的圣徒啊！” 希帕蒂这么说，苏伦更是无言以对了。 沉默了一会，希帕蒂又问：“你刚才说，你们不是普通的魔法学徒？那么除了低阶骑士和低阶牧师，你们还有什么不一般的身份？” 苏伦看了看身旁的娇小女孩，低声道：“我们是奥尼亚——” “奥尼亚王室的幸存者，对吧？”希帕蒂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打断道，“我早就知道了！不只是我，你们的班主任也知道。你们的档案归属地在一个小村庄里，可是你们的样子像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村民吗？况且‘伊蒙娜’和‘苏伦’，也根本不是佩森王国平民会取的名字。然后只要拿你妹妹的描摹画像比对一下，就能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了。” “描摹画像？” “一个连低阶魔法师都能操纵的仪器，可以将任何肉眼可见的景象描摹在纸上。” 希帕蒂的解释，让苏伦不由得想起了照相机这种东西。他此刻的心情其实已然安稳下来，因为在‘奥尼亚王室的幸存者’这个身份只不过是掩护，那个‘圣光圣徒’的身份才是真正要命的。 但为了演得更真一些，苏伦的脸上还是挂起了惊慌的表情，而且支支吾吾的，仿佛想要开口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希帕蒂盯着他，冷笑道：“另外，你最好搞清楚，这处秘藏跟奥尼亚王室可没有丝毫关系，这里以前是寂静教派的地盘。” 苏伦不由问道：“你了解得这么清楚？那为什么不进去探索呢？” 希帕蒂两手一摊：“因为没有意义啊！那些诅咒，哪怕是我也要耗费不少力气才能处理，但是探索的收益呢？一两千年以前的东西，对如今的我们能有多少参考价值？” “可是除了参考价值以外……” “除了参考价值以外？你可千万别说你真信了那些胡编乱造的吟游诗人，什么秘藏里面藏着可以让普通人成为天才的秘宝之类的说法！” 苏伦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抱有类似的期望。不过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跟普通人这个定义，实在是相差甚远。所以一般的风险与收益衡量，对他而言并不适用。 他低垂着脸：“可我已经进去过了。” “进去过了？”希帕蒂眼珠一转，立刻回忆起来某些细节，“跟那个黑帮混混一起的时候？所以那个混混，其实是被你灭了口？” 这种黑锅，是能轻易往自己身上揽的吗？ 苏伦连忙摇头：“不不不，那家伙是自己跑掉的。他可能也是怕我杀人灭口吧，但我真的没有这种打算。而且，虽然伊蒙娜并不清楚，但父亲确实告诉过我如何打开那个秘藏。换句话说，那里的宝物并不是我们家的，但我们家里有过藏宝图。” 话音落时，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希帕蒂盯着苏伦的面孔，凝视了好一会。 而苏伦脸上的惊慌也消失了，变得格外坦然，就好像自己的面具和谎言已然被窥破，只剩下了大大方方的实话。 而伊蒙娜又往苏伦的背后缩了缩。少女大概能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她很担心自己露出破绽，就只能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了…… 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希帕蒂终于说道：“好，那你进去探一探，我和你妹妹在外面等着。不过在进去之前，我必须先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 089前辈的前辈 检查身体这个步骤，希帕蒂操作得很是细心。 她不仅用了测量魔导率的便携式仪器，还用自己的精神力将苏伦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确定了他没有被诡异的法术所控制，体内没有异常也没有隐患。 检查完毕，三个人就走到了秘藏附近，也就是那座峡谷的入口。 希帕蒂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苏伦，问道：“你说你已经去过了一趟，那么，看到了什么？” 这个没必要撒谎，苏伦给出的答案是真的很诚实：“铁门，被封印的大铁门。” “你现在知道怎么解开封印了？” “嗯，查了些资料，已经明白该怎么做……” 不等他说完，希帕蒂突然提醒道：“上次你探索的时候，这座岛上的环流是被屏蔽的状态吧？说不定，你能够安全出入，是因为这个缘故？” 苏伦沉吟着，摇了摇头：“不，我从秘藏里出来的时候，他们布置的那个大型屏蔽魔法阵已经撤了。所以说，哪怕环流是正常的状态，也不会对我造成伤害。” “你确定就好，”希帕蒂摆了摆手，“快点去吧，我和你妹妹在这里等你。” 苏伦观察了一下周围，发觉这个地点跟上次进入探索时丢下迭戈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换言之，希帕蒂用不着做什么实验，就判断出了诅咒的最大影响范围。 这就是中阶魔法师的感应能力？ 脑子里念头转着，苏伦朝着峡谷的入口走去。在身后两位少女略有些担忧的目光中，他深深地呼吸着，走进了死亡之谷。 依旧是越往前走越狭窄的一线谷，走到尽头，依旧是两扇对称的门。 与上次一样，苏伦选择了先向左走。 最基础的圣光术照明，顺着台阶向下，拐弯，来到了铁门跟前。 面对那些遍布整道大门的纹路，苏伦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粉笔，在门上描画起来——这种特制粉笔的魔导率比较高，是学徒们开始学如何画魔法阵时的常用工具。相比于希帕蒂常用的粉末，这种粉笔的质量要低劣得多，但应该也够用了。 苏伦在门上画了几道，那铁门就自行挪动起来了。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之后，门后的景象终于显露在苏伦的眼前。 这是一条稍有弯曲弧度的走廊。走廊两边没有门，也没有灯。而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当苏伦迈步走入其中，他指尖的圣光就莫名熄灭了。 紧接着，铁门在他背后迅速合上！ “鬼片呢这是……律令·圣光！”苏伦试着制造一点光源，但自从成为骑士以来一贯乖乖听话的圣光之力，此时却全然没有丝毫反应。 可以感受到环流的存在，但用不出圣光，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苏伦开始有点慌了的时候，走廊里却突然亮了起来。他这才注意到，头顶上就有魔晶灯，而且是一排整整齐齐的灯，将整条走廊都照得通亮。 苏伦犹豫了几秒，继续往前走去。 有了充足的光线，自然能注意到刚进来时没留意的细节。比如，走廊的两边也描画着魔纹，与铁门上的东西是同一套体系，但似乎要更加复杂。 走出几十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刻，该不会是身处于一个巨大的魔导器之中吧？ 这让苏伦起了不少鸡皮疙瘩。但很快，他的心情又平复了下来。 在学校里学了不少的魔法常识之后，他早已明白，能够持续上千年而不腐朽的机关，就算是如今协会的技术水平都达不到。外围的那一圈诅咒，差不多就是极限，很难再有更加危险的东西了。要不然，他也不敢贸贸然闯进来。 继续往前，苏伦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在走廊的右边，出现了一道门。这门上没有魔纹，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一道看似普通的铁门。 苏伦犹豫片刻，伸手上去，用力推了一把。在一阵略显刺耳的摩擦声中，铁门缓缓向内打开。 然后他就置身于一个目测至少上百平米的房间里了。 这房间四四方方，没有隔断，一眼就可以看全。跟走廊里一样，在房顶上也有世界环流供能的魔晶灯，在房门开启之后渐渐亮起。 待到魔晶灯达到它们的最大亮度时，这间位于地下的房间也明亮得如同地上的白昼。而苏伦，则看到了墙壁上的文字。 墙壁上刻着字，这并不令人惊讶。但把苏伦吓了一跳的是，墙上的文字并不是大陆上的通用语，也不是两千年以前的其他本世界文字，而是英文！ 这意味着什么？ 幸好苏伦在读研期间英文也是过了六级的，读文献和写论文的时候也常用英文，不算陌生。所以尽管时不时就会冒出不认识的单词，也没法查词典，但他还是明白了这些文字的大略意思。 【目前可以确定，每一任圣徒都是从地球来的，而且都被赋予了某种特别重要的使命。圣光之神掌握着某种渠道，不过应当有很大的限制……】 【根据对神术的研究，根据神术和魔法之间的对比分析可以确定，圣光之神是有实体的，而且它的反应速度相当慢。它的说辞是自己需要经常沉睡，但更有可能的是，它的时间尺度与我们并不一样……】 【神术与魔法的本质区别并不是信仰，而是力量的性质和来源。同样是抽取环流，但经过圣光种子的调制，魔力就变成了神力。因此，可以将圣光种子视为一种调制解调器……】 调制解调器的英文是modem，苏伦认得这个单词，也知道那是可以将电话线传递的模拟信号转为计算机数字信号的设备。不过继续往下读，他发现了不少自己没有丝毫印象的单词。而掺杂在这些陌生单词之中他能认得的，就是硬件、软件、操作系统、信号、数据、函数之类的词。可惜字句里的陌生单词实在太多，他只能断断续续地读。 一边读，他一边忍不住感叹：“果然又是个穿越来的圣徒前辈，看样子，还是个玩it的技术宅啊……” ———— 090这才是金手指 这一处所谓的秘藏，或许一开始是寂静教派的地盘。但现在看来，是被某位圣徒给彻底改造了。在中央的房间里，没有寂静教派的宝物，只有穿越者前辈大段大段的分析与告诫。 而在这些文字的最后，这位前辈还有这么一段： 【我布置的诅咒法阵在更深层，正常来说是不可能破解的。能够无视这些诅咒，进来看到这些话的朋友，你有极大概率也是从地球来的。所以有一个东西，我可以送给你。从这个房间出去，正对面的墙壁上，你可以找到一片跟没有魔纹的平坦区域。将手掌按在上面，你会收获惊喜的。】 在这段文字的下面，还有几句话。但跟那些深深刻在墙壁上的文字不同，这几句话是某种黑色涂料，而且字迹形态也有着明显的区别，很显然是后人加上的。 苏伦蹲下身，看到…… 【这哥们儿说的没错，确实是惊喜，比寂静教派堆在走廊里的那财宝有价值多了——伽利雷到此一游。】 “走廊里还有财宝？喂，那些财宝都去哪儿了！”苏伦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两下，“混蛋，你还真是干什么都抢在我前面……” 他转身往回，走到房间外面，很快就找到了那段文字中所说的，没有魔纹的地方。那是门对面的走廊墙壁上，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块空白区域。 苏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右手掌按了上去。 刹那间，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感觉涌入了他的脑海。稍稍的适应过后，他发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连上了一台计算机，原本要用好一会才能想清楚的思考过程，现在仿佛一转念就能想通了。意识的运转，不知道强大了多少…… “这是什么，外挂么？” 苏伦愣了愣，猛然想起了刚才费半天劲都读不懂的英文段落，连忙转身回到房间里，找到了墙上的那一段文字。 此刻，不认识的单词依旧读不懂，但根据前后文，再加上自己之前的一些了解，苏伦还是勉强理解了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简而言之，人脑相当于用生物电信号运作的计算机，而魔法师操纵的魔力，则是这个计算机的外接设备。强大的魔法师，就相当于给自己的大脑安插了更多的辅助计算芯片。所以说，施法者的能力越强大，脑力也越厉害……”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理解念了出来。音量并不大，语速也不快，却说得很是认真，好似要将这些话牢牢铭记在心似的。 刚才，那位穿越者前辈留在墙壁上的东西，则是抽取环流形成的魔力种子。跟圣光种子不同，这个魔力种子在他的大脑里落稳以后，是可以生根发芽的。 这就像是给他的大脑直接安装了一个辅助计算机，能够帮助他更精确地操控魔力，而且随着以后他积累的魔力量越来越多，还能自行升级，功能会变得更加强大！ 搞明白了这一切之后，苏伦伸出右手的食指，却并没有使用神术。他刻意忽略掉体内的圣光种子，用自己的精神去感受环流，抽取…… “魔力飞弹！” 一个闪着微光的小圆球从他的指尖冒出，速度如同箭矢一般，直直撞上了铁门，发出“咚”的一声响。 那铁门，顿时嗡嗡震动了起来。在被击中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仿佛是用手指戳出来的小凹坑。 “终于可以用魔法了么？”苏伦张开双臂，那姿态宛如被救赎的肖申克，“这特么才是真正的金手指！” 单纯能甩出魔力飞弹当然不算金手指，但在从未摸过门道的情况下一次性成功，这就是天赋了。当然准确来说，是加持了魔力种子以后的作弊型天赋。 ———— 苏伦将这个地下结构完整地探索了一遍，发觉除了规则弯曲的走廊和那个房间以外，这里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他也仔细观察了走廊的墙壁，但除了生成魔力种子的那个地方以外，再没有别的异常区域了。 而走廊的尽头，又是一道铁门。 按照已经掌握的办法，开门出去，再顺着台阶向上，走到光亮的洞口处，他发觉对面正是自己刚开始走入的洞口。 也就是说，地下的走廊是个规整的半环形状，而且完全对称。无论是选择走左边还是走右边，都是相同的结果。 怀着隐隐激动的心情，苏伦往峡谷外面走去。而当走出峡谷，看到等在外面的两位少女时，他的心情已经压力下来，平静了许多。 不管有没有金手指，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才刚刚开始，不能想太多。 苏伦一脸平静地走到了她俩跟前，摆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里面曾经有过财宝，但全都已经被人搬空了。” 希帕蒂眉头一挑：“全部搬空了？” “对，我什么都没找到，”苏伦拍了拍空瘪的口袋，“没有任何实质收获。” “那还真是白冒了一番风险……不对！” 希帕蒂瞪着他，神色骤然一变，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 苏伦心下凛然，反问道：“有什么不对的？” 希帕蒂抬起手指着他，急道：“你现在已经晋升低阶魔法师了！我感觉得到，跟你进去之前完全不一样！” 顿时，旁边的伊蒙娜连下巴都快合不拢了：“低阶魔法师？正式晋升？” 苏伦皱了皱眉头：“怎么可能？我连一个魔法都没施展过——” 希帕蒂摇着头打断道：“是否晋升，并不取决于能否施展魔法，那只是外在表现。有的魔法学徒也能施展一些简单的魔法，但他们的精神力还是普通人的状态，没有踏足超凡领域。至于你，我可以很确定地说，你现在就是低阶魔法师！” 苏伦又问：“所以魔法师的位阶判断标准，是精神力？” “对啊，教科书上讲过，”希帕蒂反问道，“你难道不记得？” “我确实记得教科书上这么讲过，但真的不太理解，这个精神力状态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苏伦一脸困惑。 希帕蒂张了张嘴，有心解释，却觉得这事实在不好讲清楚。实际上，教科书的编写者面临的也是同样问题，只要成为了正式魔法师，就都明白这种‘精神力状态’是怎么回事，但要跟不是魔法师的人解释，却相当困难。 而在苏伦看来，问题就在于他们没见过计算机，没法用这个比喻。 如果把人脑当做生物计算机，把晋升魔法师当做安插外部魔力芯片，其实就比较好理解了。 ———— 091要开始认真学习了 登上离开瓦尔岛的战舰，苏伦的第一件事就是拜托希帕蒂，教导自己一些实用的魔法。 然而对于这个请求，希帕蒂却很有些为难。 “魔力飞弹和法师之手没有问题，还有些类似的基础法术都可以。但更高级一些的魔法，就不是你能接触的了。魔法协会规定，每一个正式登记过的法术，学习者都必须给该法术的发明者或者改造者支付一笔费用，这个费用通常是学术积分的形式。” 希帕蒂如此解释道。 苏伦忍不住挠头：“但这有个问题，刚开始成为魔法师的时候，谁都不可能有学术积分吧？那岂不是说大家都不可能学习法术了？” 希帕蒂又解释道：“不，新晋升的低阶魔法师可以选择加入各种部门。只要是协会的正式部门，都会有渠道让新成员免费学习法术。只不过不同的部门渠道不一样，所以在选择的时候需要考虑清楚。” “考虑清楚？” “是啊，比如说如果你想学炼金系的法术，却跑到战斗行动方面的部门，那就很愚蠢了。” 这倒是不难明白，苏伦知道，炼金系的法术大都是在实验室里施展，用来制造魔法药剂或魔导器的。在战场上，单纯的炼金系法师如果没有足够的准备，那么会相当吃亏。而如果每一次战斗都要消耗掉一批炼金成果的话，那又太过奢侈了。 明白了这些，苏伦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魔力护盾，应该也在免费的范畴里吧？” “强力的法师护盾也需要学术积分，不过如果你只想学会最基本的护盾，那倒是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教给你。”希帕蒂爽利地答道。 这么说完，教学就在战舰的船舱里开始了。 第一步是抽取环流，掌控魔力——这个步骤，苏伦在秘藏里面就已经掌握了，因为前辈留下的种子比一般人的觉醒实在强得多。 不过当着希帕蒂的面，他还是演了一番，然后恰到好处地“学会”了如何以精神力抽取环流。 第二步还是用精神力，要将从环流中抽取出的魔力塑造为自己想要的形状。 魔力的流动形状，决定了这股魔力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古代的魔法师都是模仿魔兽和其他天生超凡种族，要不然就是全凭运气蒙。而如今的协会魔法师们，则知道了如何用数学定量和几何架构去设计法术模型。 只要让魔力在合适的法术模型里运转起来，自然就能起到魔法效果了。 苏伦引导着魔力，缓缓聚集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希帕蒂随手弹出一个小小的魔力飞弹，砸在新生的屏障上，激起一圈涟漪。而与此同时，苏伦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也随之摇晃了一下。 他不禁问道：“护盾被攻击的时候，我的精神也会受到相应的冲击？” “对，如果攻击的力道放大一百倍，不仅会直接打破你的护盾，也会对你的精神造成冲击。所以在使用护盾的时候要小心。如果敌人太过强大，那么张开护盾不如躲避和逃跑。” “明白了……” 苏伦放弃了精神力对护盾的控制，然后过了半分钟，那护盾才渐渐消散。 希帕蒂微笑道：“慢慢琢磨吧，即使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法术，在使用中也有不少窍门的。我们魔法师，最重要的还是头脑。” 苏伦点了点头：“我明白，只有愚蠢的法师，没有无用的法术。” 少女魔法师眼前一亮：“这个说法是你在哪里听来的，还是自己总结的？很不错诶！” 一个被重复了无数次的老套台词，居然没有被伽利雷抢先么？这倒是让苏伦微微有些意外。 “呃……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 回到校园，也就回到了日常的学习生活。 新一天的第一堂课开始之前，苏伦在教室外堵到了班主任。不过在他开口之前，索内西老师倒是先惊讶道： “苏伦同学，你晋升魔法师了！” “是啊，多亏贝努老师的教导……”苏伦有些腼腆地应道。 瓦尔岛上的秘藏什么的，希帕蒂建议他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免得横生枝节，而他也是同样的想法。那个魔力种子生成装置，还是留给下一位穿越者吧，其他人无疑是很难进去的。 所以，关于自己为何突然晋升，全部推到希帕蒂·贝努老师的身上就好。如今也有不少人知道他和希帕蒂签了实验志愿者契约。至于法师侍卫契约，两人都签好了，但交上去还没审查完毕，尚未生效。 “晋升了就好，正式魔法师学习学徒级的知识，会更加轻松一些。这个，你已经知道吧？” 苏伦点了点头：“我已经感觉到了，晋升之后我的头脑变得更加清楚，之前让我为难的题目都不再那么困难了。” “是啊，魔法师的脑力比学徒要强……”索内西感慨道，“但这一点并没有记述在教科书上，就是担心你们这些学生为了尽快成为魔法师，而选择了不该走的捷径。” “不该走的捷径？” “对，比如某些炼金魔药，可以让学徒在很短的时间内晋升。但这样的捷径无一例外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副作用，协会是很不提倡的。你在晋升的时候，没有使用那类的东西吧？” 苏伦很确定，穿越者前辈留给自己的魔力种子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捷径。不过说到副作用……他也没什么把握。 不过在这种时候，他当然更不可能承认，于是便回答道：“当然没有。” “对了，你好像还是骑士吧？你觉得，圣光种子对你的晋升，有没有帮助？” 苏伦很诚恳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过往，因为教会与协会的敌对关系，那些骑士和牧师一样，都被协会魔法师视为敌人，自然不可能去接受圣光种子。但如今教廷已然灭亡，幸存的骑士和牧师也登记了合法身份，自然也就不再是敌人。但圣光种子对施法能力的影响还是个未知的空白，也没人做过这方面的研究。 索内西默默思索着，但很快，又被苏伦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 苏伦说道：“老师，您能不能把剩下的所有教材都发给我？我感觉头脑比以前更强大了，现在的那几本教材，也都自习完了。” 索内西摆摆手，笑道：“等下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你要是能考到全班第一，并且保证在280分以上，那我就把剩下的所有教材都给你。现在么，还是太早了一点。” ———— 092当堂晋升 伊蒙娜睁开眼，就看到朝阳的光芒洒进玻璃窗，在橡木地板上投下一片灿烂的金色。 少女坐起身，晃了晃脑袋，双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感觉清醒了许多。 然后她掀开被子，下床，穿好了衣服。 如今，她的身份是魔法学校里的学徒，自然不可能再穿教会的衣服。但尚未通过大考的学徒，也没有资格披上制服。所以她现在换着穿的几套衣裙，都是苏伦带着她在大街上买的。档次算不上多好，不过很衬她的娇小身材与清纯气质，有种邻家少女的感觉。 而且如今初夏已至，爱漂亮的女孩子也就可以穿得更轻松一些了。 淡蓝格子连衣裙，恰好让伊蒙娜的锁骨露了出来，显得活泼而充满青春气息。走动间，少女的腰肢仿佛盈盈一握，而裙摆下的双膝若隐若现。在嫩藕般的小腿之下，还有一双白色的短袜和黑色小皮鞋…… 收拾妥当，她走出卧室，来到客厅，迎上了苏伦那颇感惊艳的目光。 “上星期给你买这套裙子的时候就觉得很不错……”他赞叹道，“但真正穿上了才见识到，美丽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是王室公主的时候，伊蒙娜听过许多类似的赞美。但随着王国的覆灭，加入了教会，这一类的赞美就离她远去了，周围只剩下尊敬却谨慎地保持着距离的仆从与侍卫。 于是她不禁低垂下脸庞，避开了苏伦的目光，问道：“希帕蒂老师呢？” “她最近不在这里住，因为要忙着赶实验论文，尽快完成并发表。所以，最近这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 “那你要不要搬回那个卧室？” “没必要，我都习惯睡沙发了。” 这里所谓的沙发跟地球上常见的款式可不太一样，没有弹簧也没有厚实富有弹力的沙发垫，只相当于铺了一层坐垫的长椅。不过就跟行军床一样，时间稍微长些也就适应了。 伊蒙娜摸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抬眼瞥了他一下，忽然又问：“你最近学会多少个法术啦？” “还是那两个，魔力飞弹和魔力护盾。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除了这种最基础的通用法术以外，其他的魔法我是没办法学习的。” “我知道啊，但基础通用法术里不是还有个法师之手吗？” 苏伦有些无奈的一摊手：“我也想学啊，不过索内西老师说他不负责法术教学，超纲了。希帕蒂说，要等下次的实战测试以后。” “希帕蒂老师，还要跟你实战测试啊？” “嗯，我也很希望她饶过我……”苏伦有些敷衍地说了一句，转身打开了房门，“走吧，去上课。” 伊蒙娜点了点头，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 苏伦和伊蒙娜走进教室的时候，其他同学都已经到了，只是负责讲课的班主任还没来。 看到苏伦，卡佐拉和克鲁克是微笑着点点头打招呼，而萨米尔则倔强地扭过脸不去看——萨米尔家里的礼仪老师只告诉了他怎样与贵族交往，却并没有告诉他对待平民的礼貌，而且萨米尔的年龄也正好是男生最为自负和偏激的岁数，所以这个表现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然而，跟在苏伦身后的那个少女，还是硬生生把萨米尔的视线拉了回来。 而伊蒙娜尽管苏伦面前总是有些羞怯，但成为他人目光聚集点这种事，对她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没什么不适应的。她顺着萨米尔的视线回望过去，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萨米尔慌忙翻开教科书，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可是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往少女身上飘…… 上课的铃声响了。 索内西走进教室，开始了新一堂数理逻辑课。 “今天我们继续讲圆锥曲线。大家翻开书，看第28页。昨天我们已经学到了抛物线的性质和公式，今天就需要继续加深理解。为了方便大家认识，我现在要讲一下抛物线在法术模型中的应用……” 讲台上，索内西滔滔不绝。而在讲台下，四位学生也是听得相当认真。 唯一的例外是萨米尔。他偷瞄着坐在窗边座位上的少女，脸色隐隐有些泛红。 “我是贵族，对，我可是贵族家庭的嫡系后代，将来是要继承萨米尔家族的……但如果是她的话，或许可以央求一下父亲？父亲会不会同意？她又愿不愿意呢？肯定是愿意的吧……” 这样一番话，萨米尔当然不会蠢到说出声来。他只是把话停在嗓子里面，默默地规划着未来。怎么跟父亲求情，怎么跟少女求婚，婚后要几个孩子之类，孩子们要叫什么名字、从政还是学习魔法——这些问题，他都已然在脑海里想清楚了。 可是突然间，他发觉伊蒙娜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少女本来是听着老师的讲课内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可是写着写着，她手中的铅笔停住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笔记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将近半分钟，萨米尔注意到少女还是那副样子，整个人仿佛都僵住了…… 就在这个贵族少年犹豫着要不要举手提醒老师的时候，讲台上的班主任却也突然停止了讲课。 索内西盯着她，郑重地问道：“伊蒙娜同学，你晋升了？” “晋升？” 班里的其他同学也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看向伊蒙娜。这下萨米尔也用不着遮掩，光明正大地打量着那个少女。 而伊蒙娜放下了手中的笔，喃喃道：“这种感觉……成为魔法师，就是这种感觉吗？” 苏伦忽然伸出手，冲着她戳了一下。但在距离她还有二三十厘米的地方，手指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激发了一圈涟漪般的微光。 “魔力护盾？”苏伦喃喃道，“刚才老师讲的是法术模型里的圆锥曲线，所以你就现学现用了？”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咬着下唇道：“是啊，之前看你在用，我也稍微学了一点……” 萨米尔失声道：“苏伦，你也会施展护盾？等等，你该不会也晋升成魔法师了吧！” ———— 093第三次月考 教室里，讲台上，索内西扫视了一圈，肯定道： “先前没有告诉大家，不过现在你们也知道了，苏伦同学，已经晋升为低阶魔法师。而就在刚才，伊蒙娜同学也晋升了。” 卡佐拉打量着这对‘兄妹’，满脸的震惊：“不可能吧……你们开始接触魔法才多长时间？” 克鲁克的嘴角也在抽搐：“你们绝对是贵族出身，这个天赋，未免也太惊人了。” 而萨米尔的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刚才的人生规划全部作废。他明白，就算伊蒙娜不是今年才开始接触魔法，可是以少女的年纪，能够晋升为正式魔法师，这就足以说明其天赋的非凡了。再考虑一下她在学校的表现，她的月考成绩，简直就是即将闪耀出光芒的魔法天才。 这样的人物，就算想要拥有贵族身份，也完全用不着嫁给某个贵族子弟。 想通了这一点，萨米尔感觉自己仿佛吞下了一枚初夏的果实，嘴巴里满是苦涩。 索内西拍了拍巴掌，道：“好了，大家不要想太多，你们迟早都会晋升的，用不着心急。不过苏伦同学和伊蒙娜同学，既然已经成为了魔法师，那就可以提前参加今年的大考了。” 全大陆统一的魔法学徒高等考试，按照惯例是每年的八月初。通常来说，初等学校的学生需要经过两年的学习，才能参加大考。 但协会的教育总部下达的新政策，是每个实验班的学生每年都可以参加大考，没有限制。所以今年的大考，苏伦和伊蒙娜就可以参加。 “可是老师，我们也可以今年就参加大考啊！”卡佐拉忽然举起手臂提问道，“要不要参加大考，跟是否晋升为魔法师，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索内西颔首道：“当然，你们也可以试试……” 晋升为魔法师之后，头脑会更管用，考试更容易通过——不过这种话，身为班主任的索内西就不太方便主动讲出来了。 ———— 入夏之后，第三次月考也如约而来。那张令人期盼又惶恐的成绩单，在考试后的那一天课前，被班主任贴在了黑板旁边。 在这张榜单的下面，还有前两次考试的成绩榜单。而跟前两次相比，如今实验班的名次果然又有了不小的变化。 第一名，苏伦，291分。 第二名，伊蒙娜，287分。 第三名，桑尔戈·卡佐拉，270分。 第四名，约什·克鲁克259分。 第五名，塞斯克·萨米尔，235分。 某些学生之间的分数，算是拉开了不小的差距。而又考到了倒数第一的萨米尔，已然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在开始讲题之前，索内西还刻意批评道：“萨米尔同学，你现在的这个成绩，让我有些担心。不只是总分，尤其是数理逻辑的成绩，你只差一点就无法及格。如果分数再滑落，我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你是否还适合待在实验班了。” 贵族少年抬头望着讲台上的老师，张了张嘴，却还是沉默了。 然后索内西转而看向那对‘兄妹’，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你们俩的成绩很不错。按照先前的约定，我会把后续的教材都发给你们。” 伊蒙娜不由得困惑道：“先前的约定？” 索内西看了苏伦一眼，解释道：“你哥哥跟我承诺，只要考试成绩在280分以上，并且达到全班第一，就要开始提前学习剩下的课程。” 伊蒙娜扭头看向苏伦。 苏伦微笑着耸了耸肩：“提前准备大考，试试呗。” ———— 下课之后正是晚饭时间，苏伦与伊蒙娜与往常一样，来到了校园里的食堂。 两人各自挑好了食物，端着餐盘找了座位面对面坐下。 看着少女餐盘里的东西，苏伦忽然问道：“你就这么喜欢鱼汤吗？” 伊蒙娜低头看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我并不是特别喜欢吃鱼，但是……有甜味的汤，只有这一种啊。” “所以对你来说，甜菜根鱼汤的关键不是鱼汤，而是甜菜？” “是啊……” 伊蒙娜拿着勺子，正要舀汤喝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背后的一声尖叫。 刹那间，少女吓得缩脖子，但除此以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反应。 而苏伦就不一样了。他看到了伊蒙娜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是一位面貌清秀的女同学，正端着餐盘路过，却脚底打滑，整个人向后跌倒。情急之下，她抓住了身旁的扶手，勉强没有一屁股摔下去。 然而，前一秒还稳稳端着的餐盘，就没办法顾及了。餐盘里除了面包和配菜，那一整碗浓浓的番茄汤，有一半都朝着伊蒙娜的身上洒了过去！ 霎时间，苏伦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上半身往前探出，右手急速伸到了伊蒙娜的头顶上。一个基础的魔力护盾，在他张开的手掌前方成形，刚刚好拦住了那些温热而黏稠的汤汁。 过了两秒，伊蒙娜才扭着脖子往后看，看到了顺着魔力护盾往下滑的番茄汤。 又过了几秒，汤汁尽数滑落，护盾恢复透明。而苏伦也放松了控制，任其渐渐消散。 “魔力护盾……”伊蒙娜喃喃道，“还可以这样用？” 苏伦说道：“当然可以这样用。不，应该说，正常的魔法师绝对不会被汤汤水水袭击，哪怕是意外。在意识里设置固化法术位，将护盾之类的法术固化，保证随时可以瞬发出来，这是如今协会魔法师的基本功。” 伊蒙娜撇了撇嘴：“我才刚晋升没多久，而且也没人告诉我啊……” “那让希帕蒂教一教你……”苏伦沉吟片刻，改口道，“算了，她现在太忙，我教你吧。” 伊蒙娜连连点头。 而这时，那位差点滑倒的女同学忽然插进谈话：“你一定就是苏伦同学吧？刚才的事情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这只是意外而已。” “哈哈，你们不介意的话那就太好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琳，埃尔韦拉家族的艾琳。” 苏伦打量了一下这位年纪跟希帕蒂差不多的小姐，礼貌地颔首道：“你好，艾琳小姐，请问……” 不等他说完，艾琳就迫不及待地道：“你已经是正式魔法师了吗？能不能教教我，拜托了！” ———— 094最后一次实战测试 “你已经是正式魔法师了吗？能不能教教我，拜托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艾琳紧紧盯着苏伦，一双棕色的眼瞳里仿佛在发光。看得出来，她此刻颇有点兴奋。 入学考试的时候，苏伦与伊蒙娜并列第一的满分成绩，曾经在普通班的学生们中成为热门话题。不过进入校园，学了几个月的数理逻辑以后，大家也就明白了入学考试的难度其实很低。 如今，让大家好奇的是，同样是经过了几个月的学习，实验班的那几位到了什么程度呢？ “教你什么啊……”苏伦有些茫然，“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讲，下课了好好复习，不就可以了么？” 艾琳摇了摇头：“我知道，但这样还不够啊。要是和别人一样的进度，那至少要过三四年才能晋升魔法师。我就是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达到你这么快的进度？”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把基础打牢固，好好学习吧……” 刨除掉不能对别人说的秘密，他能说的也就是这样了。 艾琳不由得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还没等她再说什么，伊蒙娜却抢着道： “我们现在很忙碌的！班主任给我们安排了额外的学习任务，贝努老师也要我们帮她做实验，而且哥哥还要辅导我的学习，所以抱歉了，他真的没办法帮你什么。” “好吧，打扰你们了……” 艾琳叹了口气，收拾好餐盘转身走了。 伊蒙娜轻轻拍了拍胸口，仿佛松了口气似的。再坐回到座位上，她就看到了苏伦略带玩味的表情。 “刚才叫哥哥叫得很顺口嘛，再叫一声给我听听？”苏伦笑着小声道，“还懂得护食了，不错，有进步嘛。” “哼……”少女低下头不理他，忙着喝汤、吃面包了。 ———— 尽管多了一场小插曲，晚餐还是只用了十几分钟。饭后，苏伦和伊蒙娜便带着两套厚厚的教材回到了住处。 按照承诺，索内西已经将后续的所有教材都给了他们。而对于有着骑士体魄的苏伦来说，提着一大袋书也算不上多么累人的工作。不过回到屋里，看到那位坐在沙发上的少女魔法师时，他就明白，自己的学习计划恐怕又不得稍微往后拖一点了。 希帕蒂站起身，望着他道：“你跟我出去一下。” “好。”苏伦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装着书的大袋子。 希帕蒂冲着伊蒙娜笑了一下，从她的身旁路过，快步走了出去。 苏伦正要跟上，却发觉自己背后的衣角又被拽住了。他回过头，看到伊蒙娜正紧盯着自己。 “又要干什么？”少女小声问道。 “应该是实战测试吧，”苏伦笑着猜测道，“每次月考之后，她都要揍我一顿。现在我好歹也是魔法师了，但愿能抵抗得稍微久一点吧。” 他摸了摸女孩的头，让她松开手，然后走了出去。 在距离房门口二三十米外的草地上，希帕蒂站在那里等着。苏伦走了过去，但并没有太靠近，而是谨慎地保持了几米的距离，以免连闪躲都来不及，第一个回合就被撂倒。 希帕蒂凝视着他，淡然说道：“我的论文已经发表了，在川铎，引发了一些讨论。作为论文的唯一作者，我必须回去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在你之后我又找了许多不会魔法的普通人进行实验，得出了不少有用的数据。所以，你用不着担心因为这个神经系统和电磁现象的论文，而吸引魔法界的注意。” “真是多谢了。”苏伦的感谢饱含诚意。 他确实很不希望以实验品的身份成为瞩目的焦点。所以在跟希帕蒂一起做实验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能不能避免透露那些人体数据的来源。现在，能用更多来自其他人的数据把自己摘出来，那自然是最好的。 希帕蒂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临走之前，我想来最后一次实战测试。” 苏伦盯着她，问道：“你的这个实战测试，是不是只有我体验过？” 希帕蒂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道：“对啊，其他的学生都太弱了，而你是低阶骑士，至少可以挣扎一下嘛。” “那为什么不找其他的正式魔法师？”苏伦又问道，“找中阶魔法师，对你而言也会更有乐趣吧？” “我找过，但他们都不愿意，或许是因为我的战斗能力比中阶魔法师的平均水准高吧。实际上，我连高阶魔法师都找过，比如那个所德森，但他也不愿意。” 苏伦叹了口气：“看，根本就没有什么实战测试，只有一位滥用职权的教师。这位教师为了给自己找乐子，强行命令学生充当她的沙包。” “哈哈……”希帕蒂被他那副样子逗笑了，“那么，你准备好了么，沙包？” “准备好了。”苏伦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一花。 一道魔化藤，仿佛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射向他的胸口！ 早已有所准备的苏伦往后仰倒，恰好躲过了这一击。他的姿态，宛如黑客帝国里躲子弹的尼奥。 躲过了这一击，他顺势仰面倒下，稍稍用力，完成了一个后滚翻。再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双手之中各多了一把大号手枪。 “在战斗中的反应，还是骑士那种类型啊。”希帕蒂微笑道。 “没办法，跟中阶魔法师对战，要是只用那两个基础法术，我连三秒钟都撑不过去。” 这么说着的同时，苏伦举起双枪，瞄准面前的少女，开枪。 希帕蒂任凭子弹打在自己的魔力护盾上，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微光涟漪。 “好，就这样保持进攻，并且躲避我的攻击，”少女魔法师微笑道，“让我看看，你这次能坚持多久。” 话音刚落，又有一根魔化藤从地下钻了出来，袭向苏伦的小腿。但在即将接触到他身体的时候，却有一面魔力护盾挡住了魔化藤的去路，将它拦住了。 苏伦往后一跃，跳出两三米：“既然你都要走了，那这次肯定得好好欢送一下啊……放心，我会倾尽全力的。” ———— 095榜单前的探讨 “既然你都要走了，那这次肯定得好好欢送一下啊……放心，我会倾尽全力的。” 尽管放出了这样的狠话，但苏伦还是只坚持了不到半分钟。 等他趴在地上，被魔化藤牢牢捆起来以后，希帕蒂悠然走了过来，在他身前蹲了下来。 “跟前两次相比，还是有进步的。你刚才，甚至逼我用出了中阶法术。现在把你放到低阶魔法师里，你可能就是最具战斗力的那种了。” 苏伦脖子用力，勉强抬起头看着她，问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加入战斗部门了？” “应该没问题。不过我觉得你在数理逻辑和魔法研究上也挺有天分，所以，不打算在实验室里发展吗？” “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既做实验写论文，又去执行战斗任务？” “你说我？”希帕蒂指了指自己，“我的天赋是什么程度你应该明白，而我的老师可是魔导师哦。以前也不是没人跟我比，但后来都尝到了严重的挫败感。这样很不好的，所以我建议你别跟我比。” 她说这话的态度并没有洋洋得意，反而是一种‘这都是为了你好’的感觉。由此可见，希帕蒂的自信是多么强大，甚至把自己的天赋当做了一种客观上的最高标准。 苏伦也懒得多说了。有了穿越者前辈留下的魔力种子，他觉得自己的发展前景不会逊色于任何魔法师。但要争论什么，实在是没有必要。 忽然，希帕蒂又说道：“法师侍卫的那个契约审核结果下来了。很遗憾，没有通过。” “没通过？” “对，我的导师亲自下令拒绝的。所以这次回去我也想问问她，究竟为什么连一个法师侍卫的契约都要给我否掉。” 希帕蒂有些气鼓鼓的，不过苏伦对此倒是无所谓。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魔力种子，他是信心大增。况且，还有圣光之神安排的内奸，这可是更隐蔽也更有力的后援。 而这时，伊蒙娜见这一场实战的尘埃落定，有些怯怯地走了过来。 “贝努老师，您要走了吗？” 希帕蒂扭头看着她：“嗯，你刚才都听到了吗？” “对，我听到了……那以后等我们去了川铎，能看到您吗？” “你是说今年年底？不错，你们还挺有信心的嘛。” 大考之后如果需要去川铎，那就意味着考上了最顶尖的那三所学院。而今年将会是苏伦和伊蒙娜第一次参加大考，而且还是入学的第一年。在实验班的政策出来之前，这样的进度是压根不可想象的。就算是如今全大陆各地都有了无数的实验班，能做到这一点的天才学生恐怕也不多。 伊蒙娜微笑道：“老师，我们还跟您一起去过瓦尔岛的。” “哦，”希帕蒂顿时想起了这回事，“还有实践活动的加分。既然是这样，你们面对的难度确实要低一些。那么，我今年就在川铎等你们了。放心吧，如果你们真的能来，我一定会去接你们的。” ———— 第三次月考之后，又是一个月过去。接着来到的并不是月考，而是期末考试。 魔法协会统辖下的初等学校，都是以半年为一个学期，每个学期的末尾组织考试。这个期末考试，是无论实验班还是普通班的学生都要参加的，卷面统一。所以对于实验班的学生来说，就格外的简单了——考试范围是最开始那一个多月的学习内容，难度甚至比不上第一次月考。 考试后两天，就到了张榜的时间。 大清早，艾琳·埃尔韦拉收拾打扮妥当，离开了宿舍。当然，她并不是孤单一人，身边还有个同宿舍的相熟女孩。 教学楼门口的通知栏上，今天多了一张大大的成绩榜单。这上面有每个学生的分数，具体到每一个科目，按照总分的多寡排列…… 尽管是早上八点，但成绩榜前面已经聚集了一圈人。身为贵族家庭出身的小姐，艾琳当然不可能硬往里面挤，那样实在太不矜持了。于是，她就只能排在外圈，等着别人看完了成绩，让出里面的空位。 站在那里等着，艾琳听到了前面一些同学的议论。其中的两个名字，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苏伦和伊蒙娜……真的是相当厉害啊。” “有点恐怖了。” “不只是这兄妹俩，你看实验班其他人的成绩，全都很惊人啊……” “跟别人拉开了一大截。” 艾琳听得心痒，终于忍不住往前挤。而同来的室友没能跟上她，被迫留在外面。 她终于挤到里面，看到了这张榜单的样子。视线往榜单的左上角一扫，立马找到了她的目标。 第一名，苏伦，300分。 第一名，伊蒙娜，300分。 这两个人是并列的第一。接下里的第三名是桑尔戈·卡佐拉，也是惊人的298分。 实验班剩下的两人，也都在290分以上。而普通班级里考得最好的同学，仅仅只有265分。这中间的差距，无疑相当明显。 “实验班的这么厉害啊……”艾琳不禁喃喃道。 她右边的男生接道：“而且那对兄妹也太变态了。入学考试是满分也就罢了，期末考试居然还是满分。真让人怀疑，他们真的是平民吗？” 再右边的另一个人则说：“我看他俩的样子，反正是不像平民。” “不见得吧？又不是只要长得好看就是贵族，平民里也有许多相貌赏心悦目的……” “我说的可不仅仅是相貌，还有气质和风度。我在食堂兼职的时候跟他俩说过几句话，伊蒙娜给我的感觉是比较高傲，而苏伦则很有礼貌。说实在的，那个贵族出身的萨米尔就不如苏伦有风度。” “我没和他俩交谈过，但说实在的，我觉得……伊蒙娜小姐给我的感觉，与其说平民，真的更像是王室公主。” 艾琳忍不住嗤笑一声，扭头望向左边，对刚才说话的那人嘲弄道：“同学，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过丰富了一点吧？” ———— 096请不要打扰我学习 六月初，暑假的第一天上午，门被敲响了。 苏伦打开门，看到了笑吟吟的桑尔戈·卡佐拉。 虽然跟克鲁克、萨米尔一样都是贵族，但卡佐拉的模样气质实在对不住他的高贵血统，那一头黑发依旧杂乱地贴在脑门上，尤其是他脸上那副懒洋洋的笑容颇有种油腻感。但在并非贵族的人眼中，这种接地气的样子倒是很没有距离感。 “苏伦同学，我最近在图书馆认识了一位在协会注册过的低阶魔法师。他说，可以带我去实验室做事。我觉得你可能对这个机会感兴趣，所以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魔法学徒觉醒晋升以后就成了低阶魔法师，但要被协会承认，需要一个注册手续。而在进入高等学院之前，正常来说是没法注册的。 不过苏伦并没有像卡佐拉以为的那样兴奋，只是歪了歪脑袋，问道：“什么样的实验？”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他说，应该是关于魔导机械类的。那位魔法师是元素系的，你也知道，如今一大半的元素系魔法师都喜欢搞机械，他或许也不例外吧。” 苏伦微笑道：“那还是算了吧，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学习课本吗？”卡佐拉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真的想今年就在大考里取得好成绩吧？” “为什么不呢？” 苏伦的一个反问，让卡佐拉顿时无言以对。 因为大考的难度很高？因为参考者是全大陆的学生，其中不乏天资聪颖之辈？因为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所以这一次不如就当做练手？ 合理的说辞太多，卡佐拉反倒一时不知道选哪一个来劝了。而且，他很确定这些理由并不是只有自己知道，苏伦肯定也清楚。但看看这家伙淡然自若的神色，他却更有些摸不透对方如今的深浅了。 “难道你真的有把握？” “把握不好说，但信心总还是有的。” “那就祝你顺利吧，今年的大考十月份就要开始了……”卡佐拉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劝道，“可是那位魔法师听说过你，他知道你的成绩很完美，还晋升了，所以真的很欢迎你去他的实验室。” 苏伦却还是摇头：“我真的要学习。” 卡佐拉耸了耸肩，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只能自己去了……” ———— 午后，苏伦与伊蒙娜吃完了午餐，便在书桌前坐下，翻开了幻术系魔法入门教材。 两人坐在一张书桌前，看着同一本书。教材上的每段文字，两人都是一起念，再一起讨论。这样阅读速度会比较慢，但读完之后的印象格外深刻。 忽然，门又被敲响了。 苏伦让伊蒙娜坐着，自己来到客厅门口，开门，看到了样貌普通但气质翩翩的约什·克鲁克。 “约什同学，你该不会也是来问我暑假安排的吧？” 克鲁克愣了一下，道：“之前不久，桑尔戈才来过。” “他找你有什么事？”克鲁克下意识地问出口，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不方便透露的话，也没关系……” “没什么秘密，无非就是找我一起去蹭实验室。” “蹭实验室？是不是他认识的魔法师要做实验，他想请你一起去？” “对，但我拒绝了。” 克鲁克鼓掌笑道：“拒绝得妙啊，我前两天才跟他说过，我们整天待在学校里都已经闷得不行了，为什么还要去实验室受罪？找些更有趣味的活动不好么？” 苏伦打量着他，问道：“你该不会就打算带我去做‘更有趣味的活动’吧？” 克鲁克颔首道：“没错，确实是这样。为了庆祝魔法协会萨格勒支部成立一周年，我父亲组织了一系列的舞会和宴会。在那种场合，会有很多魔法师，不过更多的还是贵族。想想那些优雅迷人的小姐们，苏伦同学，你难道不想去吗？” “不想，”苏伦拒绝得相当干脆，“我现在是平民身份，就算能得到某位贵族小姐的青睐，也只可能是一时之欢。” 克鲁克张望了一下，见伊蒙娜没有跟过来，便压低了声音道：“一夜情不是更轻松有趣？” 苏伦耸了耸肩：“或许吧，但要是陷入复杂的人际关系里，我的学习计划就要泡汤了。所以抱歉，约什同学，我是没办法奉陪的。” 克鲁克紧紧盯着他，仿佛眼前是某种难以理解的奇异生物。 纠结半晌，他颇为无奈地问：“苏伦同学，整整一个学期啊，你都没学够吗？难道你不需要好好放松一下吗？” 苏伦义正辞严：“谢谢，不需要，我只想学习。” ———— 097统一高等考试 几个月的时光一晃而过。 没有了危险的黑魔法师，没有了实践活动，更没有意料之外的波折。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教室后墙的日历翻到了十月。第二学期过了大半，最重要的是，全大陆统一高等魔法考试来临了。 考场还是在熟悉的校园里，只是换了一间教室。而考生，只有苏伦和伊蒙娜两人。 毕竟萨格勒城归于魔法阵营才只有一年多，学校都是新建的。同学们都是一年级学生，而除了这对‘兄妹’以外的其他人都没有报名。 五个漂浮在空中的眼球，两位陌生的监考魔法师，宽敞的教室……还有两个考生。 苏伦敢发誓，像这样监考者与考生人数相同的状况，绝对是他有记忆以来的头一回。幸好对于那些知识他掌握得相当牢固，所以在这种环境里也没慌。 写完了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题，苏伦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暗暗思索起来…… 如果他没有得到那颗魔力种子，要如此顺利地完成这场考试就太困难了。三年的课程内容，要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掌握熟练，这个难度实在不可小觑。就算他有过往知识的积累，在数理逻辑这一门上没什么问题，可是魔法相关的内容就鞭长莫及了。 不过既然成为了魔法师，能够用魔力强化大脑功能，一切就不一样了。 苏伦检查了一遍试卷，满意地放下，抬起头看了看。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五分钟。 再扭头往旁边看，他发现伊蒙娜也写完了，正忙着检查…… “同学，请不要看别的地方。”监考魔法师出声提醒道。 苏伦冲着他笑了笑，又低下头，目光回到试卷上。 只要不出现低级失误，不暴露圣徒身份，目前看来混进魔法协会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那么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怎样改变世界……这样想想，还真是成吨的压力呢。 突然，铃声响了。 苏伦眼前一花，就发觉桌上的试卷没了。旁边的伊蒙娜也是一样，两人的试卷全都被监考魔法师按着铃声收走，多一秒都不给。 “考试结束了，祝你们足够幸运。” 说完，监考魔法师带着两张试卷，快步走了出去。而那些监考的眼球，也都被他收进口袋里面带走。 苏伦扭头一瞧，就见少女正一脸激动地望着自己，一双大眼睛里仿佛要溢出泪光。 “终于……终于可以不看书，不学习，不做题了吗？”伊蒙娜的嗓音在颤抖。 苏伦忍不住笑了：“你之前不是挺喜欢这些的么？” “同样的事情成了每天的任务，而且重复大半年……”少女喃喃道，“再多的好奇心都受不了这种折磨啊。” ———— 因为大考需要占用教学楼里的教室作为考场，于是全校的学生放假了。加上原本的休息日，这假期就有了整整五天。 五天之后，短暂的假期结束。卡佐拉离开了那位元素系魔法师的实验室，回到了学校。 上午的开课时间，他如往常那样来到教学楼门口，正要走进去，却发觉旁边的公告栏围了一圈人。 卡佐拉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预估了一下自己硬生生挤进去所需的时间，便换了个更简便的办法。 他拉住旁边一个刚刚从里面出来的男生，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男生眉飞色舞地说：“咱们学校有两个人可以去川铎啦！” “两个人？”卡佐拉顿时就明白了，“你是说苏伦和伊蒙娜？” “对啊，今年川铎的基准分是276，这两个怪胎的分数都在290分以上。” “290？这怎么可能！” “还有实践活动的加分啊，他们俩都加了十分呢。所以就算没有加分，也超过了基准线，完全够格去川铎了。啧啧啧，实验班不愧是实验班，果然出怪胎！” 卡佐拉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没再吭声。 他默默地远离了这群人，走进教学楼，来到了熟悉的教室。 令他略微有些意外的是，教室里加上他，一共来了五位同学——苏伦和伊蒙娜也到了。 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响起，而索内西老师的声音也从他的背后传来： “卡佐拉同学，你又迟到了？” 他一个激灵，连忙转过身解释道：“这可是冤枉我了，老师，铃声响起之后我就已经到啦。” 索内西撇了撇嘴：“那你还不回座位。” 卡佐拉不敢再多说，乖乖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其他的四个学生，也都正襟危坐，等着老师发话。 索内西站上讲台，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苏伦和伊蒙娜的身上。那张略显沧桑的男人面孔，也因为一个笑容而生出更多更深的皱纹。 他欣慰地笑道：“大家可能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班的苏伦同学和伊蒙娜同学，大考过关。294分和291分是我们学校学生第一次参加大考的成绩，也是为以后的同学们树立了标杆。” “291和294！”萨米尔显然还不是很清楚，此刻不由得惊叫出声。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都被自己的叫声吸引过来时，他连忙捂住嘴巴，默默地低下头去。 刚入学时的跋扈样子，在这个贵族少年身上似乎一点都瞧不见了。 索内西瞥了他一眼，淡漠地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萨米尔同学连续两次月考成绩不足210分，根据实验班的相关规定，将不得不转入普通班继续学业。” 少年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索内西没有继续打击他，而是将目光转回到‘兄妹’二人身上，微笑道：“你们俩，也不需要继续在这里上课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下个月，会有一班浮空艇载你们去川铎。究竟要选择三大学院中的哪一所，也可以到了那里再决定。” 伊蒙娜的小脸上不禁绽开了笑颜。 而苏伦也微笑着，看了看身旁的少女，又望向讲台上的班主任，道：“好的，多谢老师提醒，也多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索内西摆了摆手：“不用跟我谦虚，我很清楚，你们俩能考出这样的成绩主要是依靠你们自己的努力，我起到的作用并不大。不过魔法的道路是很漫长的，希望以后你们都能始终保持这样的态度。” 苏伦点头笑着，内心里却在暗暗吐槽——自己要走的道路，可不只是魔法而已。不仅漫长，恐怕还会相当的曲折…… ———— 098邀请与留言 实验班的教室里，又是一堂课结束了。在索内西老师离开之前，约什·克鲁克突然抢先站了起来。 “老师，苏伦和伊蒙娜以后都不来了，萨米尔转去普通班，那我们这个班里该不会就剩我和卡佐拉了吧？” 索内西瞥了他一眼，答道：“确实如此。” “一个班，就两个人？” “没错，还有问题吗？” 克鲁克摇了摇头，缓缓坐下。 尽管自诩成熟，自认为是个有城府的贵族，但他此时忍不住还是有些寂寥的感觉。 而卡佐拉就大大咧咧得多了。他冲着苏伦招了招手，笑道：“没关系，明年我就去川铎找你。到时候你就是前辈，可要拜托你照顾啦。” 苏伦也笑了：“好，没问题。” 索内西老师走了，萨米尔是没再吭一声，默默地离开了。 而克鲁克的心情也缓了过来，站到苏伦的课桌旁边，问道：“你想好去哪座学院了吗？布鲁弗莱、纽伊斯特、格林博德，这三大学院各有侧重点，区别还是蛮大的。” “区别？什么区别？” 苏伦整天忙着学习，还真没展望过大考通关以后的前景。 克鲁克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如果苏伦同学能来我家参加宴会的话，到那时，我就拉上家族里的魔法师跟你好好讨论……” 旁边的卡佐拉有些不耐烦了：“需要那么麻烦吗？布鲁弗莱的研究重点是魔导机械，擅长的派系是元素、死灵和法阵。纽伊斯特擅长炼金和召唤，当然元素系也不错。格林博德的传统是重视施法能力，最厉害的是预言和幻术。这些东西，但凡是家里有魔法师的都听说过，还有必要去宴会？” 克鲁克瞪着这个不给面子的家伙，咬牙咬得很用力。 苏伦却说道：“桑尔戈，多谢你的讲解了。不过约什同学，我想问一下，你家这次的宴会是以什么名义举办的？” 克鲁克望着他，倒是保持住了礼貌的微笑：“苏伦同学和伊蒙娜同学考上三大学院，成为萨格勒支部下辖所有魔法学徒的榜样。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值得举办宴会，好好庆祝一番。” 苏伦知道同学的父亲是什么人物，于是立刻就明白了。 这种宴会并不仅仅是庆祝，或者说，对于在萨格勒执掌权力的克鲁克家族而言，任何的庆祝都是幌子，关键还是政治因素。在宴会上为所有到场的宾客介绍苏伦和伊蒙娜，就等于是让克鲁克家族成为了他俩踏入魔法师和贵族圈子的介绍人，这样挂上联系，以后至少在萨格勒地区，大家都会觉得这两位前途远大的高材生与克鲁克家族关系不浅。 想明白了这些，苏伦并没有点破，只是轻松地笑了笑：“好啊，我去就好了。不过卡佐拉同学也一起去吧？” 卡佐拉倒是没多想：“可以啊。约什，给我们发请柬吧。” 克鲁克看了一眼苏伦，笑道：“那宴会就定在五天之后的休息日。也用不着请柬了，到了那天上午，我就在门口等着迎接你们。” ———— 不需要再上课了，宴会也还有几天，不过这中间的日子，苏伦也想起了一件事可以做。 他又去了瓦尔岛，独自一人。 如今的瓦尔岛正在推倒重建，原先的海盗窝变成了佩森王国海军的分支基地。而作为那次清剿海盗行动的参与者之一，苏伦找到上次在船上认识的海军军官，很快就获得了跟随补给船去一趟瓦尔岛的机会。 他爽快地付了几枚银币作为船费，所以要让人家同意这事并没有什么难度。 来到瓦尔岛，因为补给船卸货需要一段时间，船员们也需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所以苏伦就有几个小时可以用来自由活动。他没耽误时间，一下船，就直奔岛中央而去。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只带了可以调整魔法阵的学徒级工具。而这次，他多带了几支笔。 如之前那样走进死亡之谷，走进秘藏的洞口，推开铁门，一直走到了那间留言的房间。 然后苏伦打量了一下被刻写得满满当当的四面墙壁，蹲了下来，在地上写起了大字： 【圣光之神说，世界环流的总量是有限的，所以它要控制超凡者的数量，更不能容许大肆挥霍环流的魔导工业的存在。】 他今天用的笔是特制的炭笔。相比于普通铅笔，这支笔的笔芯经过了炼金工艺的处理，价格很贵，但写出来的字迹会相当持久，甚至可以和石刻的相比。 苏伦不太敢在这房间里用刀去刻，毕竟他也不敢确定这地板下面就一定不会有魔法阵之类的东西。但这种实验室专用的特制炭笔不会影响环流，所以至少可以确定是很安全的。 写完了一段，他咬着笔杆想了想，又继续： 【圣光之神的反应虽然很慢，但它可以直接影响人的心志，哪怕是天阶大魔导师。比如伽利雷，很可能就是因为它的干扰而自杀了。】 写完这一段，苏伦看了看‘伽利雷到此一游’的留言，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哥们，真是招摇死了啊…… ———— 099宴会上的道歉 克鲁克家族在萨格勒城的郊外有一座庄园。平时，家族内的成员也大都住在这里，还包括了一位中阶魔法师的实验室。 目前为止，家族内只有斯坦·克鲁克这一位中阶魔法师，其他的除了晚辈之中几个学徒，就只有两位连实验室都用不上的高年资低阶魔法师。但继承了子爵头衔的斯坦先生是魔法协会萨格勒支部的委员，在佩森王国称得上是位高权重。因此，克鲁克家族也就让人不得不重视了。他们家宴会的邀请函，成了萨格勒的魔法师圈子中的抢手货，甚至让很多不懂魔法的贵族都颇感兴趣。 但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苏伦和伊蒙娜，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相貌一点都不相似的兄妹俩，穿上了一身正装。苏伦略显简洁但不失庄重的黑白色礼服，有点燕尾服的感觉；伊蒙娜是一袭淡蓝长裙，同样颜色的发带，再配上少女的样貌，在清纯可爱的同时更有种公爵千金般的气质，很是引人注目。 当然，作为少女名义上的哥哥，苏伦的样貌也不差，还是分数更高的那一个。在一贯有些性别差异的魔法师圈子里，他收到的重视要更多一些。 但苏伦只是礼貌地应付了每一个跟自己打招呼的客人，然后就继续与同学们和两位魔法师前辈谈话了。 坐在一起的同学们，除了苏伦自己和伊蒙娜，还有约什·克鲁克和卡佐拉。而两位前辈都有四十多岁了，是克鲁克委员的兄弟，却至今还只是低阶魔法师。苏伦估计，如果真的不留手段战斗一番，这两人就算车轮战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人家毕竟是在魔法协会内部混了那么多年，前辈的经验还是值得听取参考一下的。 而苏伦的谦恭姿态，显然也相当符合两人的胃口。能在顶级学院高材生的面前挥斥方遒，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所以现在最热门的方向，还是魔导机械的设计。要学机械，最好是从元素系入门，去布鲁弗莱。不过那里对数理逻辑的要求也是最高，相当的考验智力。听说，每年的布鲁弗莱都有一半的人无法毕业，而剩下那一半的毕业生，又有至少一半是延期留级才得以完成学业的。” 这位长辈说完，另一位立刻又道：“其实用不着死磕布鲁弗莱，格林博德学院更轻松，而且前途同样远大。精通了幻术或者预言系的话，虽然很难做出什么学术成果，但至少很有用啊！” 约什·克鲁克小心翼翼地插了句话：“预言系，好像比幻术系更实用一些吧？” 话最多的那位长辈顿时吹胡子瞪眼道：“谁告诉你的！我跟你讲，得罪谁都好，千万别得罪幻术师，他们有的是办法在不违背规则的前提下报复你！” 约什·克鲁克默默闭上嘴巴。 而另一位长辈毫不留情地揭穿道：“约什，你大伯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以前就吃过亏。那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吧？他在舞会上抢了人家的女伴，结果得意了还不到十分钟，就把舞池当做厕所……” “噗哈哈哈哈——”大家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时间，周围满是快活的空气。 止住了笑，苏伦不禁问道：“这样使用幻术，真的不会被惩罚吗？” “没人能查出来啊！幻术最可怕的一点就是这个，有些事情，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做的，但找不到丝毫证据。幻术魔法是通过什么途径影响人的精神，这个基本问题至今都还在争论，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听说纽伊斯特学院尝试去研究这个，但是也没有结果……” “说起纽伊斯特，”苏伦忽然问道，“这个学院怎么样？” 两位长辈对视一眼，其中一位笑着说：“三大学院之一，那当然是不容轻视的。但跟另外两个比起来，纽伊斯特的学生毕业以后，前景似乎就不那么好了。” 另一个接着道：“纽伊斯特最擅长的是召唤系和炼金系，这两个用途也相当大，但研究前景并没有元素系那么广阔。大家普遍都觉得，这两个派系已经发展到头了，基本不可能再做出什么颠覆性的成果。而跟幻术系、预言系相比呢，单个魔法师的作用又很有限……” 听着他们的言论，苏伦笑而不语。 连电磁学都没发展起来，连原子结构都没有发现，就敢说化学和生物发展到头了？这种学术研究上的自大，在他看来未免也太过滑稽。 就在他们谈论正欢的时候，又有一位客人靠近了这些魔法师和学徒所在的角落，端着酒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而在这个三四十岁的贵族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低垂着脑袋的少年——那是塞斯克·萨米尔。 约什看到了这人，便连忙站起身，向苏伦和伊蒙娜介绍道：“这位是萨米尔男爵，协会的正式魔法师，也在萨格勒支部担任重要职务。” 萨米尔男爵笑着摆了摆手：“约什，我只是你父亲的一个下属执事罢了，算不上什么重要职务。而且今天我过来，是以塞斯克的父亲的身份，向苏伦同学和伊蒙娜同学表示祝贺和歉意。” “谢谢您的祝贺，不过……”苏伦微笑问道，“为什么还有歉意？” 萨米尔男爵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少年：“我听说了，这孩子在学校冒犯过你。所以今天拉着他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他的幼稚鲁莽。塞斯克，还不快跟人家道歉？” “……对不起，苏伦同学。”贵族少年仍旧低垂着脑袋。 男爵皱眉道：“道歉的时候要正视人家，这是基本的礼仪。” 塞斯克·萨米尔咬着牙抬起脸庞，直视着苏伦。那目光中，满是羞恼与难堪。 就在他开口再说一遍对不起之前，苏伦却突然抢着道：“没关系的，我并没有记恨塞斯克同学。而且实际上，如果可以的话，趁着我登上浮空艇之前的这半个月空闲时间，我还希望试着辅导一下塞斯克同学的功课。” 萨米尔男爵顿时一愣：“你愿意辅导他？” 苏伦一脸诚恳：“当然，相处了大半年，那点矛盾早就烟消云散了。实际上最近以来，我一直都把塞斯克同学当朋友的。” 话音落下没多久，心思并不成熟的贵族少年眼眶就有点湿润了。 ———— 100辅导教师 有这么一句话，苏伦至今都记得很是清楚——“要把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的人搞得少少的。”没有必要的树敌，在他看来是相当愚蠢的事情。 所以这一天，苏伦来到了萨米尔家族的宅邸，在塞斯克·萨米尔的书房里端起了茶杯。 那个贵族少年，正坐在他的面前，做着一套试卷。 他正在做的是其他学校考试用到的考题，是男爵通过魔法协会里的关系得来的。而苏伦的任务，则是按照答案批改这孩子做出来的题目，再将每一道错题都好好地讲解一遍。相比于按照教科书顺着讲的那种模式，这样更轻松也更有效率。这些天里，萨米尔做完了最近五年以来盖特联邦和艾玛帝国大多数学生的期末考试卷子，对各门课程尤其是数理逻辑的理解，也加深了不止一点点。 毕竟，魔法知识苏伦也是第一次学，数理逻辑他却有着不弱的基础。中学程度的教导，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 这一张卷子写完，苏伦没有看答案就批改出了对错。然后再看一眼答案，跟他判断的一模一样。 “这道函数题的关键在这里，题目里给出的条件不只有反集的性质，还隐含了……”苏伦耐心地讲解起来。 萨米尔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地点点头，学得很是认真。 讲完了几道错题之后，苏伦总结道：“还不错，你最近的进步很明显。如果让你现在参加月考，肯定不会掉出实验班。” 萨米尔点了点头，笑着说：“索内西老师告诉我了，如果下个月底的期末考试足够好，他可以给我再设置一场考试。只要都达到分数标准，就可以回到实验班了。” “那很不错啊……” “是啊，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说这话时尽管还略微有些疏远，但萨米尔刚遇见苏伦时的那种桀骜和不屑，已经荡然无存了。 ———— 辅导完了今天的课程，苏伦正要告辞离开的时候，却被男爵留下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餐后，男爵又邀请他去客厅，还备好了红茶。 在沙发上，两人各捧着一杯红茶，一边小口啜饮，一边矜持地聊了起来。 “这段时间，真是麻烦苏伦同学了。塞斯克的性格不太好相处……”男爵沉吟道。 苏伦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他要是计较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中二小脾气，那就真的太幼稚了。尽管注册的是二十岁的年龄，面相也显得年轻，可实际上，二年级研究生都是二十四岁的人了，又是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成长起来的，思想自然要比周围其他人想象的更成熟得多。 “作为同学和朋友，我觉得，帮助他是我的义务。” “你可以把这当做义务，但我觉得，不能白白耗费苏伦同学的时间和精力。所以这个，我希望你能收下。” 如此说着，男爵将一个钱袋放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苏伦有些犹豫了。 他主动给塞斯克·萨米尔当家教，当然不是冲着做慈善来的。按照他对贵族礼仪的了解，男爵主动送上一笔家教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至今尚没有稳定收入来源的苏伦，在金钱这方面当然是多多益善。 不过对于这个世界的贵族礼仪，有一件事他真的不太清楚——在这种时候，是不是需要礼貌地推辞一下？ 在他熟悉的文化环境里，对于谢礼，就算内心里其实特别想要，但人们也总是要礼让一下。于是现在，苏伦也下意识地想要推一下。但他忽然有些担心，如果自己说了一句不要，人家会不会当真？ 那可就亏大了…… 苏伦的斟酌，落在萨米尔男爵的眼里，就是家境贫寒却才华出众的青年在金钱面前的羞涩了。于是他拿起钱袋，直接塞到了苏伦的手里。 然后男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是你应得的报酬，一共是二十金币。相信我，虽然我没有在三大学院里待过，但在魔法的路途上是很需要经济支撑的。如果你以后需要赞助的话，也可以找我。我实力很有限，不能保证满足一位年轻天才的需求，但至少可以表示我的支持。” 苏伦也笑了。 他明白，仅仅是家教辅导，无论如何也值不到这种程度的报酬。毫无疑问，二十金币是示好，也是投资。而“以后需要赞助也可以找我”这种话，更是投资的表示了。一位在地方支部担任执事职位的普通低阶魔法师，要和三大学院的高材生打通关系，最好的时机就是年轻人到达川铎开拓眼界之前。 “感谢您的慷慨，萨米尔男爵，”苏伦笑道，“以后如果塞斯克也能考去川铎就好了。要是那样的话，我还可以再照顾照顾他。” ———— “我们现在有多少钱？” 苏伦回到家，说了一下今天的收获之后，伊蒙娜就忍不住问道。 “将近四十金币，另外还有几枚银币……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少女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有点担心，去川铎的路上会不会要花钱啊？” 苏伦很肯定地答道：“这个用不着多管，作为凭实力考上三大学院的人才，我们一路全程免费。实际上，三大学院虽然也收学费，但在校园里还有相当多的奖学金和兼职赚钱的机会，完全不可能因为没钱而被赶出来。” 伊蒙娜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又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大家都说，魔法的道路上需要金币的支持呢？” “因为魔法师都需要开展自己的研究。在学校的实验课上，当然不需要你为实验器材付钱。可是如果有什么别的想法，需要自己做实验的话，那么从样品、耗材到实验仪器，就全都需要自行付账了。” “那就好啊，我们刚入学的时候，肯定不会自己做实验吧……” 苏伦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但实际上，他却抱有全然不同的想法。光是现在，他都能想到一大堆可以发挥他“创意”的方式。 比如说，用电流引起已死亡的青蛙肌肉反应——这个实验据他所知，好像还没人做过。 而要是一个刚入学的新生做出了这样开创性的成果，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 101浮空艇 巨大浮空艇的形状，让苏伦不由得想起了鲸鱼。而站在艇上，更是有种身处于一头蓝鲸之上的错觉。 一头翱翔于高空之中的蓝鲸。 他知道，浮空艇运作原理跟地球上的热气球很相似，都是通过庞大的体积和极低的总体密度来提供空气中的浮力。不过魔法协会发明的浮空艇当然用不着普通的燃料，只需要魔法阵就够了。 复杂而精巧的魔纹，以有序的逻辑组合成法阵，刻画在了整个浮空艇的表面上，提供了高强度的护盾。而在浮空艇的大胖肚子里面，还有一组高能魔法阵，从源源不断的环流中抽取魔力，作为操控飞艇的动力。 苏伦知道的，也就仅此而已了。具体到那些魔法阵是如何排列如何工作，以及飞艇的控制系统如何运作，就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 空气动力学和复杂机械设计，并不是他熟悉的领域。 伊蒙娜趴在栏杆上，望着下方的大地——因为是背对着，所以苏伦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注意到她裙子下面的双腿似乎有些颤抖。 想来，明明是教会的圣女，却登上了为教会带来无数毁灭的浮空艇，大概也要承受不少的心理压力吧？就算这艘艇并不是军用轰炸的型号，但由此联想而出的回忆，终究还是…… 苏伦这么猜度着，来到了少女身旁，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感觉不好受的话，就回舱室休息吧？” 两人分配到了不同的舱室，而且是单人舱。面积不大，跟一间卧室差不多，但居住条件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异味，还有明亮的玻璃窗户，采光效果很好。窗户打开很透气，窗户关上又很保暖，能够抵御夜晚高空中的寒意。 然而当伊蒙娜扭过头来，小脸上却满是兴奋，以及一丝丝的紧张：“为什么不好受？” “我看你好像有点……” “有点什么？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这真的太高了，但也真的很有趣啊！” 苏伦：“……” 他明白了，刚才想多了的是自己。伊蒙娜只是第一次体验这种高空项目，在新奇的同时有一点恐高而已。 又沉迷地俯瞰了好一会，少女忽然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吃午饭呀？” “再过半个小时吧，”苏伦回答道，“我刚才去餐厅看了一下，环境还不错，餐食或许值得期待。刚上来的那一顿早餐，就有点超出我的预期水准了。” 早餐是面包和清水煮蛋——这说起来很简单，但人家费的心思可不少。面包烤得金黄酥脆，还抹上了一层不厚不薄的黄油，口感恰到好处；水煮蛋上则弄出了一个规整的圆形开口，让人用微小的勺子舀着吃，还提供了蜂蜜和椒盐，自选口味。当然除了这两样，还有一些乳制品和饮料，而且同样做工精巧上佳。 伊蒙娜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更棒的是，真的全部免费！” “也就是对我们免费而已。我观察了一下，这上面的乘客好像全都是贵族，而且他们买单可不像我们，是要掏银币的。一顿早餐貌似好几枚银币，比地面上的餐馆贵了不知多少倍。” “但味道也好了很多啊……” 两人正谈论着早餐，期待着午餐，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可以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两人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身穿魔法师制服的中年男子。他那一身制服是蓝色与白色的拼接，还镶嵌了好几个正七边形标志，看得苏伦是眼角一跳。 蓝色象征元素系，白色象征法阵系，正七边形则意味着精通魔导机械。在如今的魔法协会，这就是专业研究人员的经典配置。按照苏伦的理解，如果用地球上的科学家类比，大概是理论物理学家兼实验物理学家，再加个工程师的头衔。 而且那两层镶边，还表明此人是个中阶魔法师。在魔法协会里，这样的人物无疑是中流砥柱了。 苏伦问道：“能不能先告诉我，您打算干什么？” 这位中阶魔法师的态度还算友好：“我要在这里做实验，而且必须是这个位置。” 伊蒙娜：“在这里做实验？” 苏伦：“必须是这个位置？” 两人的关注点略微有些不同，因为苏伦是很清楚，有些实验可能确实需要到高空中才能进行。但他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实验还需要精确位置？ 中阶魔法师打量了一下两人胸前的学徒徽章，道：“你们是新一届的三大院学生吧？那么，我接下来要做的实验，你们的头脑应该也能理解。如果觉得好奇，可以在旁边看看。” 苏伦点了点头，拉了一下伊蒙娜的胳膊，将浮空艇尾端边缘的这一处位置让了出来。 他确实很好奇，于是就站在一边，默默旁观。 ———— 102失败的实验 确定了合适的实验位置以后，施耐德一手摸出魔杖，另一手拿出了自己的怀表，静静地等着。 他在等待约定好的时间。 身旁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魔法学徒正好奇地旁观，但他的注意力只在手中的怀表刻度上，并没有丝毫分心…… 终于，时间到了。 他用魔杖放出一道光亮。 跟圣光教会的神术相比，魔法师们制造光源的手段要丰富得多。施耐德此刻选择的，则是元素系中最常用的低阶魔法，日光射线。这个法术对于死灵生物有着极佳的克制作用，而此刻在这个实验中，它最重要的特性是制造的光亮足够显眼，穿透力也足够强，甚至能清清楚楚地传到数公里以外的人眼中。 施耐德相当谨慎地控制着这个法术，让光线只维持了几乎一刹那，便用精神力抹掉法术模型，停止了日光射线。 然而在手中魔杖熄灭之前，他就看到了一束光芒，快得让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施耐德手中的魔杖和怀表都掉在了地上。这位醉心于探索真理的魔法师叹了口气，脊背也渐渐佝偻下来…… 伊蒙娜忍不住凑到苏伦耳旁，悄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干什么？” “不是说了么，做实验。” “我知道是做实验，但这是哪门子实验啊？” “好像是……”苏伦沉吟着，已然有所猜测。 施耐德忽然扭头望过来，问道：“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实验？” 苏伦想了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不是测量光速？” 施耐德眉头一挑，忍不住追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伦当然不可能说自己以前在某个名为互联网的地方看过类似的实验记载，便只能试着用自己的语言总结一下人家的实验思路： “这个实验应该需要两个人，站在距离足够远的地方，并且保证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障碍物，所以你需要在浮空艇上。实验的开始，就是你放出一道光线，让地面上的实验伙伴看到。他在看到光的瞬间，立刻向你放出一道光线。当你看到这第二道光线的时候，记下实验开始到现在的耗时。用两人之间的距离乘以二，再除以实验耗时，就得到光速了。” 施耐德听着他讲完，微微张开了嘴巴。 愣了两秒，他不由得感叹道：“这么快就理解了我在做什么，你的思维实在是……令人惊讶。” 苏伦也很想叹气，很想吐槽，只是硬生生憋住了，毕竟当面嘲笑一位中阶魔法师实在不是个明智的行为。可是，用眼睛和怀表测量光速，这个思路未免也太粗糙了一点吧？ 魔法师振作起精神，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布鲁弗莱学院的初级讲师，施耐德。刚才你看到的实验，我其实已经做过好几次，已经尽可能拉长了光线来回的距离，可是……” 苏伦接道：“可是光速还是太快了，用这种方式实在没法测量，是么？” “第一次实验就已经让我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这次特意找来了专门测量细微时间的怀表。在秒针之下，它还有一根指针，能够让我精确到六十分之一秒。” 这么说着，施耐德将怀表展示给苏伦看。果然，跟普通的钟表不同，这个怀表有四根指针，除了时针、分针和秒针以外，还有一根泛着微光的指针。那根光针的转动速度快得惊人，一秒之内就要转动一整圈，在人眼中就像是电风扇一般，让微光连成了一片。 苏伦不由得问道：“这么快的指针，您能看清？” “我的反应速度当然比普通人快，但也看不太清。不过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它就会把光针的瞬间位置记录下来，所以是可以精确到六十分之一秒的。” 连光速都没测出来，却弄出了这样精巧的时间测量仪器……魔法文明的技术发展，让苏伦实在有些无话可说。 不过紧接着他就有些振奋了。现在看来，等待着他去开垦的荒地不仅仅是生物领域，就连基础物理领域都有很多可以涉足的空白。或者应该说，感谢圣光之神在伽利雷做出更多成果之前就带走了那家伙吗？ 苏伦正思索着，却忽然听到面前的魔法师说：“同学，你有什么想法吗？你觉得这个实验如果要再改进的话，还有什么新的思路？” “呃……” 他当然有思路，但问题是这实验要是能独自做出成果，独自写论文发表，那才最好。如果只是在别人的实验中提供建议，那么人家道德水准高一些还能给个合作作者，要是不那么厚道，可能也就是在实验方案的备注里鸣谢一下吧？ 就在苏伦犹豫着的时候，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施耐德，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你的实验思路，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光速不可能用肉眼测出来，就算借助再精密的仪器都不可能。说真的，你还不如跟我学学预言系，说不定还能通过天体的运行测量出光速。” 苏伦循声望去，就看见了一个身穿紫色制服的中阶魔法师，正站在浮空艇边缘的栏杆上。看起来，这位法师先生似乎是凭自身魔力飞上这艘浮空艇的。 施耐德指着新来的预言系法师，用敷衍的口吻介绍道：“他叫迪特里希，是预言系的，刚才就是他在地面上帮我做实验。迪特里希，这位是苏伦同学，相当的聪明。” 而迪特里希盯着苏伦年轻的脸庞和胸前的学徒徽章，忍不住问道：“聪明？聪明到了什么程度？” “考上三大学院不用多说，我们当初都做到了，但他刚才只看一眼就明白了我的实验思路，”施耐德这么说着，目光便凝固在了这个魔法学徒的脸上，“苏伦同学，如果你真的想到了什么办法可以帮我改进实验的话，那就拜托——” 迪特里希却突然嘲弄地打断道：“施耐德，早就说过了你不会说话，以后这种事情交给我来。” 施耐德愣了：“我不会说话？” 迪特里希冲着老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看向苏伦，说道：“如果你能改进这个实验的话，他可以把论文的第一作者让给你。” ———— 103新思路 “如果你能改进这个实验的话，他可以把论文的第一作者让给你。” 迪特里希话音刚落，就引来了施耐德诧异的目光。 “喂，我可没同意过！” “你同意不同意的，重要吗？反正你这个实验已经失败了，从高空到地面这么远的距离都没用。你的这篇论文已经注定是写不出来了，把第一作者让出来又能怎样？” 就这样，迪特里希轻轻松松地说服了施耐德。 而苏伦斟酌片刻之后，则问道：“那么施耐德先生，您愿意担任我论文的通讯作者吗？” 第一作者，是项目的实际研究者，以及论文的撰写者。而所谓的通讯作者，则是帮忙审改、投稿以及用自身信誉为论文的真实性负责，通常都是研究者的领导。 迪特里希挑了挑眉毛，忍不住嘲讽道：“孩子，你就这么有信心？测量光速，这种事施耐德不是第一个，但以前的所有人都失败了。不管多么强大的魔法师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觉得自己能做到？你以为你是天才？” 作为一个年过三十的中阶魔法师，他称呼苏伦为‘孩子’显然没什么不对的。 而苏伦也没有顶嘴，只是微笑道：“因为这种实验的关键不在于实力，而是思路。” 迪特里希还想嘲讽，却被施耐德用一个强硬的法师之手捂住了嘴巴。 然后，施耐德盯着苏伦，郑重道：“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有信心。如果你能证明这份信心的合理，我一定会帮你完成一篇论文，并且发表在布鲁弗莱的学报上。” 迪特里希熟练地驱散了老友的法师之手，张开嘴笑着说：“你没开玩笑吧？如果真的能测出光速，那你们的论文完全可以发表在《元素》上，说不定《真理》都没问题！” 《元素》是元素系魔法师中最权威的期刊，能够在这上面发表论文，对元素系魔法师来说算得上是生涯重要成就。而《真理》则是所有魔法师心目中的圣堂，若是能有一篇论文被《真理》选中，完全可以吹一辈子。 施耐德说道：“我的意思是，就算没有成功测出具体的光速，可要是能够比前人有所进步，哪怕只是提出了新的思路……这样或许没法让《元素》的编辑青睐，但我至少可以保证能收录进布鲁弗莱学报。” 迪特里希点了点头：“这倒也是，相比直接测出光速，只是提出一个看似有一丁点可行性的新思路更合理。而且你在学院里不就兼职了学报的编辑吗？要收录肯定是没问题。” 施耐德注视着苏伦，认真道：“如果一个尚未正式进入布鲁弗莱的新生，能够在学报上发表论文。那么我想不管是哪个教授，都会对你高看一眼的。” 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听起来还是很不错的。但对于苏伦而言，这里存在一个问题。 他叹了口气：“我没说要进布鲁弗莱啊。” “你不打算去布鲁弗莱？”施耐德好奇道，“那你打算去哪个学院？格林博德？” “其实我更想去新东——呃不是，我是说纽伊斯特。” 施耐德略微有些诧异，迪特里希也是一样。 这位性格略有些跳脱的中阶预言系法师，干脆直接说道：“如果说布鲁弗莱训练的是魔导工程师，格林博德造就的是神秘法师，那么纽伊斯特那个地方，出来的就都是一群驯兽员和药店员工……” “够了，迪特里希，纽伊斯特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施耐德可没心情打趣，“苏伦同学，先不管去哪里，能不能先说说你的思路究竟是什么呢？对了，你需不需要见证者？” “见证者？” “我觉得，你可能会担心我和迪特里希联合起来抢夺你的创意，所以干脆叫其他人过来见证一下，确保这个创意是你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夺走，怎么样？” 苏伦点了点头：“可以啊……” 话音未落，施耐德就窜了出去。那矫健的步伐，实在不像是魔法师，倒是有点低阶骑士的意思。 接下来，还不到一分钟，施耐德就唤来了一群魔法师。其中有低阶有中阶，甚至还有两位高阶魔法师！至于派系更是复杂，从元素系、炼金系、法阵系、召唤系到幻术系和预言系，可以说，除了死灵系以外，其他几大派系都有了。 显然，大家都对测定光速的实验很感兴趣。 迪特里希叹了口气，来到苏伦的身旁，低声道：“我刚才还想拉住他的，抱歉，反应慢了点。” 苏伦不由得反问道：“为什么要拉住他？” 迪特里希愣了一下，道：“因为如果当着这么多魔法师的面，你说出的却是前人尝试过的失败思路，那样不会给你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吗？” 苏伦耸了耸肩：“没关系，那不可能。” 迪特里希不由咋舌：“你还真是相当有信心啊……” 这时，施耐德已经给前来围观的魔法师们说明了一切。 然后他看向苏伦，郑重道：“你可以说出你的想法了。” 周围，不管是低阶、中阶还是高阶魔法师，不论哪个派系，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在他们开始接触魔法时，教科书上就对光下过定义——速度极快，直线传播。但这个“极快”究竟是到了什么程度，没人能说清。以前大家还指望伽利雷大师继续开拓未知，可是如今大师已逝世，就没法指望了。 而苏伦面对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压抑住了些许紧张的情绪，淡然自若地微笑道：“我的想法很简单，只需要一面镜子。” “镜子？”不止一人，忍不住疑惑地出了声。 苏伦正要说话，却见面前真的多了一面银镜，镜面周围还绘有魔纹。 当场贡献出镜子的是一位炼金系中阶法师，他有些兴奋地搓着手，问道：“这镜子是一件魔导器，也可以吗？” “它能够忠实地反射光线吗？” “在这方面，跟普通的镜子一样。” “它能够旋转起来吗？” “受我的控制，可以。” 苏伦点了点头：“那就好，接下来就是关键了……” ———— 104圣徒的心理素质 “我们都知道，光沿着直线传播，而平面镜可以反射光线。而光被反射出来的角度，等于它的入射角，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周围这群人全是魔法师，这种学徒级别的常识他们当然清楚。 但如何运用常识，这就很考验脑子的灵活程度了。于是接下来苏伦的讲解让他们一个个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如果我们用一束光射向一面旋转的镜子，那么只有当镜子旋转到合适角度的那一瞬间，我们才能看到反射回来的光，对不对？” 施耐德猛地一拍大腿，高声叫道：“明白，我明白啦！我们只要知道平面镜的旋转速度、光束的入射角度还有光源的位移，就可以直接求出光速！” 浸淫这个项目多年的研究者果然最先反应过来，并且狂喜不已，忍不住就要开始做实验。而其他人却还没完全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即使在元素系中，对光的研究也是个冷门领域，大家自然不会对此投注过多的精力。 而那位拥有魔镜的炼金系法师，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大概理解了你的意思……但我实力有限，也就很难让这面镜子转得太快。” 苏伦皱眉问道：“您能让它转得多快？” “大概每秒钟五十圈吧……”炼金系法师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已经是我能控制的最快转速了。要是再快，我怕它承受不住，我也控制不稳。而且这个是魔导器，很多法术对它都是没有效果的……” 周围一群人的失望，简直溢于言表。 这时，苏伦却又说道：“对了，其实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如果用八棱镜，这个实验会更简单更直观，而且控制它的旋转也更简单。” “八棱镜？”施耐德急急忙忙地说，“是不是把圆柱体削成八面柱体，再贴上镜片？” 苏伦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却又见这位中阶魔法师如同疯狗一般窜了出去。 “那位施耐德法师，一贯都是这样的吗？”一个魔法师忍不住打趣道，“刚才他喊我们过来的时候也是，我还以为他马上就要死了，即将完成他生前最后一个实验呢！” “哈哈哈……” 一时间，周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没等多久，施耐德去而复返，双手高举在头顶，抬着一个大号的长杆齿轮。 “先生们，我把浮空艇的备用零件借来啦！” 苏伦的嘴角抽搐着，吐槽道：“你这个行动力未免太可怕了吧……等等，确定是借来的，不是偷或者抢来的？” ———— 在提出了构想以后，剩下的事情就用不着苏伦了。作为中阶法师，施耐德很快就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实验强人。 元素系魔法里，有操控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冰的法术。于是在施耐德的操控下，那个长杆齿轮很快就被厚实至极的冰包裹起来。之后，这位法师又熔了一块白银，均匀地刷在细心雕琢过的冰块上。 一个大号的八棱镜就这样做好了，用时不到二十分钟。 在这段时间里，苏伦则是将自己的实验思路掰开来仔仔细细地给大家讲了一遍。不只是周围的魔法师们，就连从未接触过这个问题的伊蒙娜都明白了这个实验要怎么做。 实验需要一个八棱镜，和两面放在远处的平面镜。 光线射入八棱镜，反射出来，到远处的平面镜上，经过两次反射，返回来，再射入八棱镜，反射到旁边观察着的眼睛里。 如此一来，只有当镜面与光的角度恰好时，旁边的人才能看到反射来的光。旋转的八棱镜会反射出一系列不连续的光，落在人眼中，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光点。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只有当光线往返一趟用的时间恰好是八棱镜转了1/8周，也就是只转了一个镜面时，才能够观测到这些光点。 “所以，只要将八棱镜旋转一圈的时间除以8，就得到了光线在这场实验中的耗时？”伊蒙娜喃喃道，“然后用平面镜和八棱镜之间的距离，除以这个耗时，就得到了光速？” 苏伦提醒道：“确切地说，是距离的两倍，因为光线跑了一趟来回。” 少女吐了吐小舌头，扭头看向不远处腾空而起的高阶魔法师。 一位高阶魔法师自告奋勇，弄了两面镜子飞到了35公里以外的高空中——这个距离，当然也是苏伦建议的。 又用了将近一个小时，这位高阶魔法师才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他的飞翔速度当然比这快得多，但要精细确定自己与浮空艇的速度，并且调整自己的惯性，保持与浮空艇的相对静止，这就很耗时了。 看到了35公里外传来的信号，实验终于开始。 施耐德放出了一束日光射线，打在缓缓旋转起来的八棱镜上。而苏伦站在八棱镜的另一边，忍不住盯着棱镜。 苏伦当然明白，速度这么慢的时候不可能看到光点，但他还是忍不住看着…… 一旁的迪特里希控制着八棱镜，不断加速——它的中轴部分被施加了强有力的定点术，所以用不着担心八棱镜在加速旋转的时候会乱晃。而迪特里希也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技巧，就是将魔力灌入不久前画好的法阵里，就让它不断加速起来了。 伊蒙娜则紧盯着一块表盘，那是用魔纹结构与八棱镜相连的测量仪器。表盘上的指针，显示着八棱镜的转速。 少女紧张地盯着，忽而抬头看看，小声问道：“还没有吗？” 苏伦反问道：“现在的转速是多少？” “每秒钟八十圈。” “还早着呢。” “哦……”少女又低下头，继续盯着表盘。 此时此刻，周围那些魔法师炙热的目光，让她颇有些紧张。明白了实验原理之后，任谁都明白这很有可能成为一个名垂史书之中的实验，可伊蒙娜还仅仅是个尚未进入高等学院的学生，这让她如何不紧张？ 少女悄悄瞥了一眼苏伦，却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丝毫表情，仿佛只有古井无波的平静。 于是她不得不暗暗感叹——这就是圣徒的心理素质吗？ ———— 105神奇的实验 “现在的转速是每秒钟一百圈……” “每秒一百五十圈……” “每秒两百……” “三百……” 数值越来越高，伊蒙娜也愈发的紧张。而那个不断加速旋转的大号八棱镜，更是带起了一阵旋风，将少女的淡金发丝都吹拂了起来。 苏伦一手挡在额头前面，尽量不让愈发强烈的气流干扰到自己的视线。可是尽管直勾勾地盯着八棱镜，可他的思绪，却跟其他人猜测的有些不同。 目前看来，这个世界除了有环流，其他的各种物理规则和他的故乡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而且受穿越者前辈们的影响，距离和时间的计量单位也和地球上的标准一模一样。 所以，测量到的光速应该还是那个数值吗？ 苏伦并不清楚，所以这个实验的最终答案，他也同样心中没底。 “每秒五百转了！”伊蒙娜忽然叫道，“这个表盘的最高刻度是八百，要是再加速，可能就没法测量啦！” 苏伦捏了捏拳，用尽可能淡定的语气答道：“如果超过八百转都测不出来，那光速就太……等等，停止加速！” 话没说完他就没法继续淡定了，因为他刚才分明看到了八棱镜发出的光。而这就意味着，刚才的一刹那间，这套实验装置已经测出了光速！ 迪特里希连忙向反方向的魔纹输入魔力，并且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魔力的量。 就这样，又过了将近一分钟，苏伦又叫出了声：“就是这个速度，维持住！” 此刻呈现在他眼中的，并不是断断续续的光点，而是看似始终亮着的光。站在苏伦身后的旁观者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但并没有丝毫的惊讶。 目前对人眼的研究已经让大家知道，视觉有延迟效应——如果光点闪烁的频率足够高，看起来就是连续的光。 苏伦知道，地球上那些电影、电脑屏幕之类的都是如此。屏幕在闪烁，只是闪烁得太快了，所以看起来就是一直亮着。 而八棱镜的旋转速度之快，更是远远超出了人眼能够分辨的帧数。 不过迪特里希就没心思看了，他正忙着调整八棱镜，将之变回了原来的魔力输出模式，从减速变为加速，但加速只有一丁点。这个力道，是之前算好的，能够刚好对抗空气阻力，让八棱镜的旋转速度保持不变。 苏伦指着伊蒙娜，忍不住兴奋道：“大声读出来，现在八棱镜的转速是多少！” “五百三十……”少女盯着表盘，却有些犹豫，“不，不到五百三十，但超过了五百二十五，近似于五百三。” 苏伦毫不犹豫地道：“那就近似为五百三十转每秒，就按照这个数据开始计算！” 一旁的迪特里希立刻开始算了起来。预言系魔法师都需要计算天体轨道，所以往往掌握着更加全面的计算方法，他当然也不例外。 只见迪特里希拿出一个计算用的魔导器，输入魔力，用魔杖点了几下。 片刻之后，答案就出来了：“约等于三十万公里，每秒钟！” “每秒三十万公里……”一时间，苏伦不由得有些恍惚，“这个数字么？” 跟原来那个宇宙几乎相同的光速，考虑到实验误差，可能两个宇宙的光速就是一模一样。这意味着什么？ 突然间，从八棱镜反射出来的光芒忽然变得更明亮了。 施耐德已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手中那魔杖放出的光，也就愈发刺眼夺目…… “真理在上，你居然真的做到了！” 苏伦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住情绪，环视一圈，微笑道：“不，是我们做到了。” 周围的魔法师们也欢呼了起来。不管他们有着多深的背景，多强大的实力。但在此刻，他们都一样，是值得记载于魔法协会探索史的伟大实验的见证者。 ———— 106坎贝尔的邀请 协会的魔法师们有个习惯，就像圣光教会的牧师在惊讶的时候总喜欢喊“圣光在上”一样，许多魔法师也喜欢喊“真理在上”之类的感叹词。 于是，当苏伦说出了那个数值以后，目睹了实验全过程的魔法师们便无法保持安静了。大声赞叹的、小声议论的，让这一块甲板顿时喧闹起来。 “真想不到，连一点微积分都用不着，这么简单的计算过程……” “你们觉得可信吗？” “看了这么长时间，你难道还没理解这个实验的思路吗？” “倒是不难理解……” “既然能明白三十万千米每秒这个数据是如何得出的，你为什么还会怀疑？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么容易就能测出光速，你难道不觉得也太……” “好的实验就该这样，越简洁越好！” “我虽然不是元素系毕业，但是……” 听着周围那些魔法师的议论，施耐德的脸色已然涨得通红。作为一个年过三十的资深魔法研究者，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的情绪上一次如此亢奋是什么时候了。而那个一向有些玩世不恭的老友迪特里希，也是同样的激动。 迪特里希双手抓住施耐德的肩膀，使劲摇了起来：“光速，真的测出了光速！” 施耐德恍惚地喃喃着：“怪不得以前的实验都失败了，光速果然有这么快，每秒钟三十万啊……” 迪特里希又使劲摇了两把，好不容易放开了老友的肩膀，咧着嘴笑道：“虽然在这个实验里你的作用跟一支蜡烛差不多，但不管怎么说，你几年以来的心愿算是完成啦。” “一支蜡烛？”施耐德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两下，“比这个要好点吧？这个八棱镜好歹也是我做的吧？” 迪特里希想了想，点头道：“唔，说得对，你也算是个比较重要的实验助手了。” 施耐德还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实验的构思，完全是由一个尚未入学的魔法学徒设想的。这样的情况下，他确实只是个实验助手而已。仔细想想，施耐德甚至发现，对方完全可以抛开自己，独立完成这项并不怎么需要魔法能力的实验。 八棱镜可以找魔导作坊订制，实验地点可以选在间隔合适的两座山顶上，就连日光射线这个法术，也可以用别的办法来替代，比如随便找个低阶牧师来施展圣光术。 想到这里，施耐德便来到苏伦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此时，苏伦看似正在检验计算过程和实验中的细节，但实际上只是发呆而已——测算出了那个数值以后，他就有些神思恍惚，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念头。身边那些魔法师的欢呼和赞扬，让他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过肩膀被拍的这一下，反倒是让他回过神来。 苏伦转过身望着施耐德，说：“什么问题？” 施耐德严肃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做实验？这个实验你完全可以独立完成的，为什么要拉上我一起？” 苏伦两手一摊：“我没打算现在做实验啊，是你要做的！” 听他这么说，施耐德整个人都愣了。 苏伦叹了口气，继续道：“是你一开始在追问我，对测量光速有没有什么新的思路。恰好，我想到了一个思路，然后你就一直在催我赶紧说出来，还拉了一大群魔法师来见证。这种情况下，我还能保持沉默吗？” 施耐德愣愣地道：“好像……确实是这样？” “当然是这样！”苏伦强调道，“我只说了可以使用八棱镜，然后你就把东西整好了。不过你一直在问我怎么布置，让我来主持实验，这倒是让人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明白了这个实验该怎么做以后，会自己完成它呢。” 施耐德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郑重地摇了摇头：“不，这是你的实验，任何人都无权否认这一点。所以，我当然也不会谋夺属于你的位置。” 看着这位中阶法师的表情，苏伦一时间有些感叹。他如今见过的魔法师也不止一两个了，从索内西那样比较中规中矩的学校老师，到希帕蒂那样的天才，还有高阶魔法师……在这么些位之中，要说最符合‘真理探索者’这个称号的，恐怕就是眼前的施耐德了。 这时，甲板上空回荡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看大家的反应，这个实验是成功了吗？” 众人抬起头，就看见那位来回飞了七十公里的高阶魔法师，正带着两面宽大的镜子，浮在头顶上方。 然后他们的目光汇聚在了苏伦身上——施耐德之前说的没错，在众多魔法师的见证之下，没人能够否认他在这个实验中的主导地位，哪怕他只是个魔法学徒。 当然，大家也都看出了他是已然晋升但还没注册，不过这种还没开始学任何一个派系的低阶魔法师，至少在程序上还只是魔法学徒。 空中那位头发花白的高阶魔法师缓缓落地，同时开口问道：“同学，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这里有一部分人可能已经知道了，但我记得，你好像还没正式介绍过。” “嗯，我的名字是苏伦。” “没有姓氏？” 苏伦笑了笑：“就当做是没有吧。” 尽管贵族们往往会更容易成为魔法师，但从平民阶层中涌现的天才在协会中有不少先例。而有过贵族身份却又因为某种原因失去的，同样不在少数。瞬息之间，周围的魔法师们已然脑补出苏伦可能的出身背景。 当然，没人能猜到他其实是从柜子里钻出来的。 那位高阶魔法师将镜子揉成两团纸一样的东西，塞进口袋里。然后，他用那沧桑的声音说道：“好，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科洛·坎贝尔，如你所见，是个炼金系高阶魔法师。我想问问，你是否愿意进入纽伊斯特学院，成为我的学徒？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纽伊斯特的第一等奖学金，就是你的。” ———— 107意料外的转折 纽伊斯特学院的奖学金，分为三个等级。 第三等级，是每年五枚金币，足以覆盖全年一半的学费和住宿费。 众所周知，魔法学院的学费相当高，校园内的物价也让家境并不富裕的学生们头疼不已。如果能拿到奖学金，哪怕是第三等级的，也能够减轻一大笔负担。 第三等级奖学金，需要综合成绩达到年段前十分之一，也就是要考到前10%的总分。而第二等级更是严苛，只取前3%的学生。 第二等级，是每年十枚金币，足以覆盖全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如果能在伙食方面足够节省，那么就差不多相当于免费上学了。这样一来，哪怕是最贫寒的平民学生，也能在高等学院里坚持下去——但要每年都拿到第二等奖学金，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至于传说中的第一等级，是每年三十枚金币。 简单对比一下，萨格勒城的平民每年人均收入刚刚超过一金币，就算是盖特联邦最富庶的地方，一枚金币也足够在大城市里舒舒服服地生活一个月了。而让无数人抢破了脑袋的政府雇员岗位，其月薪也不过两金币，也就是二十四枚金币的年收入。按照苏伦的理解，如果换算成rmb的话，一金币差不多能有一两万元，三十枚金币就是五六十万…… 由此可见，第一等奖学金的诱惑究竟有多么强大。 第一等奖学金只有两种人能够拿到。第一种，是全年段第一名，并且至少在某个方面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潜质；还有一种，就是做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成果，比如独立发表的文章登上《炼金》、《元素》之类的顶级期刊。所以第二等级和第三等级是每年都有，但第一等级奖学金可能要隔两三年才会发放一次。 测量光速的这个实验，极有可能达到这个标准，作为纽伊斯特学院的顶级教授，坎贝尔发出这样的邀请实属正常，但问题是…… “测量光速的成果，理应发表在《元素》上！”施耐德全然不顾自己面对的是一位高阶魔法师，高声争辩道，“苏伦同学在元素系的天赋毋庸置疑，他应该去的学院，是布鲁弗莱！” 坎贝尔晃了晃那一头白发，微笑道：“究竟要去哪里，这应当是苏伦同学自己下决心，不是么？” 一旁的迪特里希已然给苏伦解释清楚了纽伊斯特的第一等奖学金意味着什么，于是这个黑发青年顿时陷入了沉思。 他琢磨了一会儿，看向高阶老法师，问道：“您的意思，是不是我只能拿一年的奖学金？” 坎贝尔依旧微笑着：“不，我的意思是你能拿满五年。” 苏伦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施耐德却忍不住了。在他看来，现在的情形就好像是有人拿着美味的小诱饵勾引一只天赋异禀的凤凰，试图将凤凰圈养在笼子里。 经过今天这么一场实验，施耐德也算是明白了，自己在实验方面有不少经验，但跟天才头脑之间的差距却是天壤之别。而越是这样，他却越感到自己有一种责任，那就是绝不能让举世罕见的天才落入歧途。 于是施耐德盯着那个笑眯眯的老人，毫不客气地说道：“抱歉，坎贝尔法师，苏伦同学已经和我约好了，由我担任他论文的通讯作者。” 坎贝尔反问道：“你们只约定了这一篇论文吧？没关系，测量光速的论文我不会管，你们尽管去写。如果在发表的时候遇到困难了我还可以帮帮你们，但用不着把我或者纽伊斯特学院写进论文里。” “您不是为了给纽伊斯特增添荣誉？”施耐德愕然道，“如果不是为了这个，那您为什么要招揽苏伦？” “很简单，因为我只是希望最好的学生能去纽伊斯特。” 坎贝尔这么说着，向苏伦迈出了一步。 高阶魔法师会对周围的空间造成影响，不直接使用法术也能做到许多神奇的事情，甚至可以影响普通人和低阶超凡者的身体，乃至于思维。从中阶晋升到高阶的标志，就是这种所谓“领域”的出现。 在坎贝尔看来，只要自己稍微靠近一些，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到苏伦。精细的思维控制肯定做不到，但改变这个小家伙的情绪，让他放下警惕或怀疑的情绪，应该是不难的。 他悄悄走近了两步，用自己的领域去干扰苏伦。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苏伦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放松下来，反倒多了一抹惊讶。 坎贝尔不知道这小子在惊讶什么，而苏伦……也不可能跟别人讲。 因为他看到，坎贝尔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标签。 银色的方框，里面是金色的字迹，写着：【科洛·坎贝尔，表面身份是盖特联邦登兰公国内坎贝尔家族的族长，实权伯爵。于圣历1621年秘密皈依，1622年加入魔法协会，师从于莱昂哈德·埃瓦里斯特。】 苏伦整个人都震惊了——圣光之神当初所说的追随者，也就是魔法协会里的二五仔，原来真的存在，而且还真是不可忽视的大人物。 要知道，莱昂哈德·埃瓦里斯特可是伽利雷的弟子，天阶大魔导师，是魔法协会顶层的巨头之一！而科洛·坎贝尔这个二五仔，也是一个实权伯爵，更是高阶魔法师，是纽伊斯特学院的教授！ 费了不少功夫，苏伦才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没有在一群魔法师中露出破绽。 而这时，施耐德断然道：“苏伦同学，你如果去了纽伊斯特，那就真的太浪费了！你还没有入学，就能想到如此巧妙的实验设计，这是什么样的天赋？只有在布鲁弗莱，你才可以学到最好的元素系和机械设计，才能兑现你的天赋。” 周围的魔法师们，有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因为他们并不是布鲁弗莱学院毕业的，自然不会多么认同这种话。但另一方面来说，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也足以说明布鲁弗莱在元素和机械领域的权威了。 然而苏伦只是冲着施耐德微笑了一下，便转而看向坎贝尔，道：“我可以找个地方，跟您单独谈一谈吗？” ———— 108毁人不倦 随着坎贝尔走进他的那间豪华客舱以后，苏伦问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在这里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吧？” 头发花白的老魔法师弹了一下食指，便让房门牢牢关上了。 “放心吧，不会有人能听到的，现在整个房间都在我的领域笼罩下，不可能有任何窃听的手段。不过让稍微有点我好奇的是，这个领域的存在对你似乎没有丝毫影响，这是为什么？” 苏伦微笑道：“因为我是圣徒啊。” 坎贝尔：“……你说什么？” 苏伦清了清嗓子，稍稍收敛了笑容，道：“在萨格勒城初等魔法学校的一处池塘里，有一个柜子。那东西任何人都无法破坏，也无法挪动，除了我。” 一时间，坎贝尔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是被塞进了一枚说服者型炸弹再引爆，脑海里满是惊涛骇浪。他盯着面前一脸淡然的黑发青年，双眼宛如死鱼一般瞪着，整个人仿佛化为一尊蜡像。 而苏伦注意到，整个房间里的气流都乱起来了，窗帘都在无规则地飘摇…… 过了一会，坎贝尔终于回过神来，艰难地道：“你是说，那个柜子是永恒圣柜，而你是圣徒？你有什么证据？” “去那个学校一趟你就找到证据了，而且……”苏伦在房间里唯一的扶手椅上悠然坐下，“我知道你是虔诚的信徒，这个算不算证据？” 坎贝尔哑然无语。 他是虔信徒，但这事只有他自己清楚，身边的家人和朋友都根本想象不到。当初那场皈依仪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主持仪式的牧师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按理说，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怀疑，在教廷所在地的民众都不再坚持信仰的今天，自己却依旧保持着虔诚，是不是有些奇怪？该不会，圣光之神真的在注视着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是特殊的信徒？ 而今天，这个自称圣徒的年轻人的出现，不仅让他有种多年来的猜想终于被证实、多年来的坚守终于有了意义的感觉，同时更是内心警钟长鸣。 万一，这是魔法协会安排的陷阱呢？ 但如果是陷阱，房间附近却没有其他人，房间里也没有记忆水晶，这说不通…… 年过六旬的老法师站在那里，双手在身前不安地搓着。不知有多少年，他都没有过如此紧张局促的感觉了。 苏伦安安稳稳地坐在扶手椅上，微笑道：“如果你还是不太相信的话，我还有个办法。你可以试试，对我使用精神冲击之类的魔法。” “那样不好吧？”坎贝尔忐忑道，“万一伤到您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尽管试。” 说完，苏伦就闭上嘴，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沉默了将近半分钟以后，坎贝尔终于下定决心，施展了精神冲击。但他很小心地控制了魔力量，控制在使人明显眩晕但绝对不会有性命危险的那种程度。 而苏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颔首道：“我感觉得到，你已经用出了精神冲击。那么现在你明白了么？” 坎贝尔郑重道：“我明白了，圣徒大人。” 眼前的年轻人，确实只有初阶魔法师的水准，而且并没有用出丝毫的精神防护类魔法，更没有使用任何魔导器、卷轴或炼金药剂。这一点，坎贝尔可以指着胸口发誓。 而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再怎么天赋异禀的魔法天才，也不可能对精神冲击没有丝毫反应，除非……这位就是圣徒，如同典籍中记载的那样，全然不受邪魔侵扰。 苏伦叹了口气：“自从我在圣柜里醒来，一路上见识到的景象很是令人难过啊。圣光的仆人要么被屠戮干净，要么就安安心心待在魔法协会划定的修道院里，如同羔羊一般。” “咚”的一声，坎贝尔的双膝直接落在了地上。 见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给自己下跪，苏伦不禁有点慌了。可是下一刻，从对方口中吐出的话语，却让他猛然意识到，这出戏，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 “圣徒大人，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呐！当初我在梦中受到真神感召，决心以自身的微薄力量为圣光服务之时，魔法协会的大军已经成形了。我不得不静下心来，认真去学习那些异端邪说，去讨好老师和其他协会里的大人物。可是，随着我自己的地位越来越高，魔法协会也变得越来越强大。后来我就发现，即使是将顶层的那几位大魔导师全部杀掉，也无法阻止魔法协会了！” 望着声泪俱下的老人，苏伦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感叹，似乎被人家理解为怪罪了？ 他站起身，把坎贝尔扶了起来，劝慰道：“我很清楚，这并不是你的过错。真神也会沉眠，也不可能随时满足所有人的愿望。但是，伽利雷的死亡，应该足以证明真神的存在。” 坎贝尔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当然，当然……我从未怀疑过真神的存在！” 而苏伦现在就有点头疼了。关于怎么跟这类虔信徒打交道，他事到临头才猛然发觉，自己做的准备还是不太够。如果不能一开口就把人震慑住，让人家心悦诚服，那还叫什么圣徒？ 于是他只能暂时换个话题：“刚才测量光速的实验，你帮了不小的忙，这是为什么？” “您是问我为什么不趁机捣乱吗？”坎贝尔用无形的法师之手抹了一下眼泪鼻涕，“因为那根本没用啊！我试过在关键的实验中做手脚，但是后来我就发现，只要是真正重要的实验，一定会有无数的魔法师试着重复，所以破坏单次实验根本没有意义。” 苏伦很有气场地颔首道：“你的觉悟没有错，破坏实验没有意义，还不如帮助实验完成，还能让自己更像是个一心探索真理的研究者。” 坎贝尔忽然笑了一下，笑容中颇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其实，我还总结出一个办法。已经提出的理论或实验是没法了，但是可以对提出它们的人动手脚，因为有些天才就是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思路。所以，如果能废掉这样的天才，也可以起到作用。” “怎么废掉？” “比如说把适合布鲁弗莱的天才，往纽伊斯特拉拢，再用最好的生活条件和贵族圈的社交，毁掉他……” 苏伦眉角一跳：“我就知道，你刚才想毁了的天才，是我对吧？” ———— 109论文写作 在与坎贝尔的交流中，苏伦很快就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需要说出多么有震撼力的台词。只要证明了自己是圣徒，那么对方自然会将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脑补为含义深刻的金口玉言。 设身处地想想，苏伦很快就理解了对方的心态。 卧底二十多年，眼看着自己在敌营中的地位步步高升，可是大本营都被人端了，本方阵营全军覆没……偏偏这其中的一切苦涩，都不能跟任何人透露半个字。任何一个心智尚属正常的人类，憋了这么多年也要憋疯了吧？ 而在承认了自己招揽天才的目的就是毁掉天才以后，坎贝尔小心翼翼地问道：“圣徒大人，那您还要去纽伊斯特么？” 苏伦沉吟道：“嗯……你对三大学院的了解比我多，你有什么建议？” 坎贝尔抖擞起精神，介绍道：“您肯定也知道，如今的三大学院里，布鲁弗莱最为强势，他们做出了最多的科研成果和工业设计，可以说是整个魔导工业的引擎。格林博德则专注于培养施法者，从那里毕业的幻术法师和预言法师能力都很强，不仅能理解和适应科研，更能在战争和工业中起到重要作用。至于纽伊斯特，现在的状况就很有意思了。” “有意思？为什么？” “您知道，我就是纽伊斯特的高级教授，也负责了学校里一些管理的工作。我总结出来了两种办法拖慢学校的发展，而且确实很有成效。” “哪两种办法？” 坎贝尔得意地说道：“对天赋优异的学生，就用金钱、优越的生活和贵族圈子的交际去腐蚀；对于天赋一般的学生，就用特别严苛的纪律勒紧，让他们只能被困在日复一日的繁琐事务中，不得休息。而且在教学内容中，更注重魔法协会刚创立之初的传统，尽量排斥新鲜事物，这样，等学生们毕业以后，会发现他们根本无法融入最新的研究，只能去旧的岗位……” 苏伦突然有一种冲动，就是抓着坎贝尔冲出去大喊——喂喂喂，这里有个用心相当险恶的二五仔！ 不过当然，这种念头就是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而已，肯定不会落实。毕竟坎贝尔是己方的二五仔，显然对自己也足够的忠诚，即使这种忠诚是建立在圣光信仰之上。 “不过，既然是圣徒大人……”这么说着，坎贝尔不禁有些犹豫了，“您如果是要打入魔法协会高层，这就有些麻烦了。您来纽伊斯特，我可以照看着您，确保最好的学习条件。但是在纽伊斯特除了一些基本的元素系，就只能学到炼金系和召唤系。而魔法协会里，这两个并不是热门领域……” “好，让我再考虑考虑，到了川铎再做出决定吧。” 苏伦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坎贝尔恭敬问道：“圣徒大人，那您现在准备干什么呢？” “写论文。” “光速测定的那个论文？需要我……” “用不着你帮忙，我知道怎么写论文，”苏伦忽然转过身来，“不过，你这里有专门的纸和笔吗？” “当然！” ———— 苏伦确实很清楚论文该怎么写。 在本科阶段他就开始读大佬的论文、写自己毕业论文。成了研究生以后，更是写了四五篇论文——尽管全都距离sci差之甚远，不过好歹也算是有了不少经验。 前些天在萨格勒初等魔法学校里，他还进过好几次图书馆。除了查找寂静教派相关的资料，也看了不少论文期刊与合集，对魔法协会的标准格式了如指掌。只不过，没法用电脑只能手写，这种模式让他略感陌生。 苏伦带着施耐德赠送的一套专业书写工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小餐桌前，先用袖子抹了一把桌面，然后将东西放在上面。 摊平论文纸，扭开墨水瓶，拿起鹅毛笔，开始。 苏伦用鹅毛笔的笔尖蘸了一点墨水，毫不犹豫地在纸上标题位置写出一行： 【一种新的光速测量方法】 然后，他在关键词一栏填上了【元素系】、【光】、【八棱镜】、【反射】这几个词语。 接下来是摘要部分，按理说这并不难，只是将实验的意义和价值大略说一遍。但偏偏是在这里，苏伦不禁有些犹豫了。 测量出了光速，这种成果的重要性不论怎么强调都不为过。现在的魔法师们更多的是专注于力学领域，还没有开辟电磁学，量子力学相对论什么的更是遥遥无期。所以，他们还不太清楚光速这个数值在自然界究竟意味着什么。换言之，他们能理解这个实验是一项伟大成果，但没人知道究竟有多么伟大，重要到了什么程度。 苏伦当然知道，但要让他在论文里把自己吹得太狠……貌似也不太好。 纠结半晌，他忽然发觉论文纸的空白部分有个相当明显的黑点，那是从笔尖滴下的墨水染成的。 “伽利雷，你就不能先发明个钢笔么……”苏伦略带怨念地腹诽着，扯掉这张论文纸，换了一张新的，重新写好了论文标题和关键词。 接下来，他没有再犹豫，一口气写了下去。 没有吹捧自己，也没有华丽的辞藻，只要对实验思路和成果的客观描述——在他想来，这应该是最不容易出错的路子了。 这时，房门悄然打开，娇小的女孩探头进来。 苏伦察觉到了，便看向门口：“有什么事吗？” 伊蒙娜看了一眼铺在桌上的论文纸，不禁压低了声音：“要吃晚餐吗？” “你去吧，我就不吃了。” “可是我都端过来了……” 房门开大了一些，露出了少女手中的托盘。 “那就先放一下，我写一会再吃。” 说完，苏伦继续埋头落笔。 而伊蒙娜端着餐盘进来，带上了房门，来到苏伦身后，探着脑袋看起了论文纸上的内容。 又过了好一会，少女忍不住小声道：“你中午就错过了午餐，现在还不吃……” 苏伦头也不抬：“不饿。” 伊蒙娜撇了撇嘴，不再多说了。可是环视一圈，她又有些纠结。 房间里唯一的小餐桌已经被霸占了，那么还有哪里可以放一下托盘呢？总不能，让她一直端着吧？ 然而苏伦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于是约莫一分钟之后，少女嘟着嘴，默默地把装着晚餐的托盘放在了床上。 ———— 110天才的朋友 四天之后，浮空艇早已离开佩森王国，进入了伯劳王国的领空。 在这个上午，苏伦走进了施耐德的房间，将自己写好的论文交到这位中阶魔法师的手里。 论文并没有多长，加上苏伦亲手画的示意图也就三张纸，捏在手里，薄得仿佛没有丁点份量。但施耐德却用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还好，这房间里的椅子不止一张，而施耐德在沉迷于看论文之前没忘了说一声“请坐下”。于是苏伦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默默欣赏起外面的风景。 从高空中俯瞰大地，对于世代居住于地面的人类而言总有种难以言喻的特殊诱惑。而且相比于飞机，浮空艇的高度更低，大多数时候都在云层下面，看得也就更加清楚了。登上浮空艇的那一天就遇到了做实验的施耐德，做完了实验又在忙着写论文，苏伦还没怎么欣赏过下方的大地。 连绵的青翠群山，宛如细绸带一般的河流，还有零星可见的城镇与乡村，让他看得出神…… 直到施耐德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苏伦同学，你以前是不是写过论文？” 他回头看向中阶法师，道：“并没有写，但看过不少论文。怎么，我这篇论文写得还行？” 施耐德干脆竖了个大拇指：“相当不错。简明扼要没有半点废话，逻辑顺畅表述清晰，连示意图都画得足够清楚。如果把这篇论文拿给别人看，他们绝对猜不到你是第一次写论文。” “也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苏伦当然知道自己的能力，只是口头上客气一下而已。但在施耐德听来，就是新人不够自信的表现了。 于是施耐德猛然站起身：“你不信的话，我让其他人看看这篇论文，让他们点评一下！” 说完，这位行动力超强的中阶法师就窜出了房间，只留下苏伦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 不过仅仅是十几分钟以后，这房间里就热闹了起来。虽然没有四天前在甲板上围观实验的人数那么多，但此时聚集在这房间里的，也有十多位魔法师了。这些法师之中，大多数都是元素系的，看多了相关领域的论文。 施耐德从行李箱中翻找出一支魔导炭笔，以及一沓白纸。他用魔杖操控着那支笔，在白纸上将苏伦的论文照原样誊写，复制出了整整十份。然后，他将原版交回给苏伦，而将复制品递给众人阅读。 人头数比复制品更多，但法师们也没怎么在意，有的是两人共同看一份，倒也没什么问题。 几分钟后，有人看完了整篇论文，便看向苏伦，笑道：“恭喜你了，《元素》的年度最佳论文奖的获得者。” 论文尚未投稿给《元素》期刊，这位法师就直言是年度最佳论文，说出去未免太过夸张。但此时站在房间里的众人，却没一个觉得这种说法夸张了的。 另一位法师则说道：“要投给《元素》吗？我觉得不如直接把目标定在《真理》上面。” 房间里唯一的预言系法师，迪特里希笑着道：“但不管怎么说，最占便宜的还是你啊，施耐德。这样一篇论文的通讯作者，凭什么是你？” 大家都知道这话有些开玩笑的成分，但施耐德却心中一凛，转而看向了苏伦。 施耐德很是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担任这篇论文的通讯作者吗？不用管先前的约定，因为这个实验是属于你的，而且论文的写作过程中我也没能提供丝毫帮助。所以我认为，通讯作者的位置也属于你，这样才比较合理。” 苏伦两手一摊：“但我还没有入学，连怎么投稿都不清楚，所以肯定需要一位通讯作者帮我发表。施耐德法师，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或许只能去找坎贝尔法师了。” “坎贝尔……”施耐德忍不住皱起眉头，“苏伦同学，我不得不建议你，最好不要跟那位老法师走得太近。众所周知，他在协会里是守旧派的代表，肯定无法容纳你这样的新锐天才。” 此时在这个房间里的魔法师都比较年轻，最年长的也不超过四十岁，甚至还有二十多岁的。对于那些德高望重却思想守旧的老法师，他们当然不会有多好的观感。 于是，周围其他人也异口同声地劝了起来。 苏伦只能哭笑不得地打断这个话题，表示自己跟坎贝尔并没有什么交往接触，然后对施耐德说道：“所以，这篇论文的通讯作者，还是要由你……等一下，我想先问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仇人？” 听到这个问题，施耐德不由愣住了。 而一旁的迪特里希倒是立刻反应过来，拍着老友的肩膀大笑道：“苏伦同学是担心，因为这篇论文被别人视为跟你施耐德是一伙的，然后被你牵连着倒大霉！” 施耐德回过味来，摇了摇头：“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吧，我没得罪过谁。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迪特里希。” 迪特里希则补充道：“他确实没得罪过什么人，但他的朋友也相当少，除了我，好像就没别人了。” 施耐德笑了，只是那笑容中带着一抹苦涩：“我不太擅长跟别人交朋友……” 苏伦也笑道：“那就拜托你充当一下通讯作者了。另外，以后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朋友。” 一个尚未入学尚未注册的青年学徒，对一位年过三十的中阶魔法师称兄道友，这一幕在世俗眼光里显然有些荒谬。但在场的魔法师们，却没一个觉得不合适。 迪特里希甚至挤眉弄眼道：“苏伦同学，像你这种前途远大天赋异禀的人物，在交朋友的时候可是要慎重一点啊……据我所知，那位天才少女希帕蒂，就从来没交过什么朋友。” 苏伦本来已经压抑住了装逼的冲动，但听到那个名字，看着周围法师们的表情，有些飘飘然的他还是忍不住了。 “希帕蒂老师，其实跟我也能算是朋友吧……我还打算到了川铎以后先去找她聊聊，再决定究竟去哪个学院呢。对了，如果我在论文里加个鸣谢，提一下希帕蒂和我在初等学校里的老师，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迪特里希喃喃道，“可是，你居然真的认识希帕蒂？” 而周围的其他魔法师，包括施耐德在内，已然震惊得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们一个个瞪大了双眼，有的人还张着嘴，那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 111编辑部的故事 论文的投稿过程，让苏伦开了一番眼界。他不知道川铎那边收论文是怎样的程序，但光是交稿的过程，在他看来就很有意思。 没有互联网，没有无线电，魔法师们都是用魔宠作为信使。各人有各人的魔宠，而施耐德的是猫头鹰——对于广大魔法师而言，这也是最为传统和主流的选择了。 而在放飞猫头鹰之前，先要将论文正式复制一遍。复制品的载体不是某张纸，而是一支羽毛笔。 将论文平摊铺开，把那支魔导羽毛笔里立在论文纸的左上角，然后，笔尖就自动描摹起了苏伦在纸上写出的字迹。 “所以投稿的时候，只要把这支笔送过去就好了？”目睹这一幕，苏伦忍不住问道。 “是啊，这样最方便运送与储存，而且保密的效果也好。只有正规期刊的编辑部才有能够读取笔中字迹的专业魔导器，所以用不着担心在半道上信使被谁截获，就算拿到了这支笔别人也没法剽窃你的论文。” 说话间，魔导羽毛笔已经临摹完了全部的字迹，静静地竖立在最后一个句点上。 施耐德拿起笔，用丝绸细心包好，再牢牢系于猫头鹰的小细腿上。给猫头鹰悄声说了几句，这位投稿过许多次的中阶法师便来到床边，打开窗户。 眼看着就要放飞了苏伦忍不住问了一句：“施耐德法师，你的猫头鹰能听懂？” 施耐德回头看了他一眼，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手上的猫头鹰抢先了。 只见那猫头鹰瞪着苏伦，开口就是尖锐如熊孩子一般的嗓音：“谁会听不懂通用语？你把谁当笨蛋呢！” 苏伦目瞪口呆。 施耐德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笨蛋！”猫头鹰撂下这个词作为结尾，然后气呼呼地飞走了。 望着那扑腾着翅膀的小家伙在窗外渐渐远去，苏伦忽而看向施耐德，问道：“我学过召唤系的基础知识，但书上没怎么介绍魔宠，所以我现在很想知道……魔宠都能听懂人话吗？” “大多数都可以。另外，在鸟类魔宠里有很多品种还可以说话，比如我的这只猫头鹰。” “那养一只魔宠，花销大么？” “挺大的，而且关键是唤醒智慧这个步骤。如果没有这一步，再好的血统也很难让它成为真正的魔宠，但唤醒智慧需要找召唤系的魔法师，至少中阶的层级。所以光是这个，都需要耗费不少。” “明白了……”苏伦又问道，“那你的猫头鹰要多久可以送到呢？” 施耐德想了想，道：“从伯劳王国到川铎，我的猫头鹰比浮空艇的速度更快，所以大概几天就到了。苏伦同学，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享受享受高空中的旅程了。” ———— 苏伦在浮空艇上享受旅途的日子里，希帕蒂则随着自己的老师来到了《元素》期刊编辑部。 安妮·维尔大魔导师，是如今的协会六巨头中公认脾气最不好的一个。但在跟自己最重视的爱徒说话时，她却像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虽然从样貌上看，这位长辈实在不像是六十多岁的人，反倒更像是二三十岁的妙龄女郎。 “希帕蒂，你这次的论文很可能会得到相当高的评价，但这也意味着你以后的学术成果会受到更加严苛的挑剔。对此，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少女微笑道：“如果我是那种胆怯的人，就不会脱离您的羽翼庇护，去遥远的东线战场担任执事了。” 维尔下意识地伸出手，可是并没有摸到少女的脑袋，就悄然缩了回来。这位大魔导师猛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元素》编辑部门口，周围有不少好奇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呢。 这时，总编博诺瓦从里面推开门，双臂展开，脸上堆满了热情而谦恭的笑容：“维尔阁下，欢迎您的到来！” 女魔导师却动也没动，只是用法师之手抓起一根羽毛笔，递了过去。 “这是希帕蒂的新论文，你们可以看看。提醒一下，我今天是专门为了这篇论文跑了这一趟，所以希望你们尽快给出回复。” 博诺瓦连连点头：“当然，我这就召集所有编辑，今天之内就能得出最终的审稿意见。您看，这样可以么？” 维尔淡然颔首：“可以。” “那就好，两位先进来吧……呃，要茶还是咖啡？” “不用费心，我们都不渴。” 谈话间，博诺瓦领着她们走进编辑部内的会客厅，请两位坐下，然后就拿着那支羽毛笔，把论文摹印出来，在每个编辑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份，要求在最短时间内审核完毕。 于是几个小时以后，博诺瓦就带着两个经验最为丰富的编辑走进会客厅，在维尔和希帕蒂的对面坐好。 “维尔阁下，我们的审稿结果已经确定了，”博诺瓦郑重道：“贝努小姐，您的论文相当具有开创性，让我们知道了电磁现象和神经系统之间原来有着密切的关系。综合考量之后，我们决定在最新一期的《元素》期刊里收录您的论文，并且放在第一页的位置上。” 维尔忽然问道：“你们已经验证过实验现象了？” 博诺瓦点了点头：“我亲手验证的。一些数据虽然没有测得太精确，但跟贝努小姐写明的范围相当吻合。” 维尔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严肃，微微笑了一下：“那么，你们打算给这篇论文多少的初始积分呢？” 任何一篇收录在正式学术期刊上的论文，其作者都会得到一部分初始的学术积分。而在发表以后，根据引用次数的多少，作者还能得到学术积分。 博诺瓦斟酌了一下，道：“我们觉得，像这样具有开创性的独特成果，是值得五百点学术积分。” 像《元素》这种单领域顶级期刊，初始学术积分的底线都是一百点，而作者们的平均标准大约是两百左右。这次给出五百点，显然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 维尔随口问道：“那这篇论文，会入选你们今年的最佳评定吗？” 博诺瓦还在纠结，另一个比较耿直的编辑却抢答了：“绝对会入选，但未必是第一名。因为还有一篇论文，我们也给出了五百分的初始积分，同样极具开创性。” “极具开创性？”大魔导师维尔顿时来了兴趣，“那是什么论文？” “对光速的测定。” ———— 112这就是巨头 “对光速的测定。” 听到这个回答，大魔导师安妮·维尔更是兴致高涨了。 只见她一拍桌子，急道：“那篇论文，拿给我看看！” “按理说，尚未发表的论文需要保密，不能交给编辑部以外的人，不过……”博诺瓦笑了笑，“既然提出要求的是您，而且我们已经决定收录那篇论文，也就没必要对您保密了。” 之前那个有些耿直过头的编辑，忽然感觉到自己脖子后面被一只法师之手狠狠地揪了一把。他扭头看向博诺瓦主编，就见领头上司正瞪着自己。 “怎么了……” “去，给维尔阁下把那篇论文拿过来。” “哦……” 耿直的编辑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拿上论文，再回到会客厅，将论文交给了尊敬的大魔导师阁下。 维尔接过论文，扫了一眼标题、署名、关键词和摘要部分，目光在【八棱镜】这个词上停顿了片刻，然后认真地读了起来。 一时间，会客厅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异常清晰。 没人敢打扰大魔导师阁下，唯独希帕蒂稍稍凑近了些，伸长脖子去看那论文内容。可是只扫了一眼，少女就忍不住惊叫起来：“作者是苏伦！” 维尔眉头一皱，扭头盯着自己的得意门徒：“苏伦是谁？” “我在萨格勒兼职当老师的时候遇到的一个学生，他很有天赋——” 希帕蒂还没说完，维尔就立刻打断道：“等等，一个魔法学徒？” “应该是他，这奇怪的名字，还有这种字迹……” “别跟我开玩笑，这种论文，一个学徒？” 就在师徒俩互相瞪着的时候，博诺瓦咳嗽两声，引起了她俩的主意。 主编纠结了几秒，说道：“论文的作者，好像确实是一位学徒。维尔阁下，您可以看看论文最后的致谢部分。” 大魔导师闭上嘴巴，翻阅完了这三张纸，看到了论文末尾的致谢： [作为尚未进入高等学院的学徒，我必须感谢萨格勒初等魔法学校的老师，尤其是希帕蒂· 贝努老师和索内西班主任。没有他们，我绝对不可能在前人的知识基础上做出这样的成果……] 维尔抬起头，盯着身旁的弟子，脸色有些呆滞。她敢发誓，自从伽利雷大师莫名逝世以来，今天无疑是她最为震惊的一次。 “呀，致谢里面还提到我了？”希帕蒂也看到了，不由惊呼道，“可我只跟他打——不是，只教导了他关于战斗的要领啊。” 身为见多识广的大魔导师，维尔很快就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这篇论文无疑是具有开创性的伟大成果，但要设计出这个实验，需要的并不是多么高强的魔法实力，以及多少岁月的累积。它真正需要的，只是一颗足够灵活的头脑。 维尔呼出一口气，问道：“这个苏伦，学习魔法多久了？” 希帕蒂小心翼翼地说：“您应该记得，我们是去年才进入萨格勒城，那里的学校也是才建成的……” 维尔又不禁愣了一下：“他是今年年初才入学的？在这之前，该不会从来没接触过魔法吧？” “他和他妹妹应该都是奥尼亚王室的幸存者，所以……” 希帕蒂并没有把话说完，但已然足够让维尔明白意思了。奥尼亚王国直到覆灭前的那一天，都是圣光教会旗下的忠实支持者。所以他们的王室成员就算接触过魔法，也绝不可能大张旗鼓，更不可能受到多么正规的魔法教育。 “那么，这个苏伦还真是个难得的天才啊……” “是啊，而且除了学术研究方面，苏伦在战斗上也很有天赋。另外，他现在也已经晋升了，只是还没有登记。” 维尔颔首道：“希帕蒂，等回去以后，把关于他的事情好好跟我介绍一下。” 少女点了点头，有了些莫名的欣喜。她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双眼已经笑成了月牙般的形状。 维尔又看向编辑们，说道：“年度最佳成果的奖励，就不要给希帕蒂了，留给这个苏伦吧。” “这样合适吗……” “嗯，反正我们明天还要跑一趟《召唤》编辑部，所以这个奖没必要留给她。” 博诺瓦顿时就明白了。电磁与神经系统的论文，既可以发表在《元素》上，也可以发表在《召唤》上。如此一来，希帕蒂光是初始学术积分就能拿两倍的份。 这样的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当然不可能。虽然魔法协会没有明令禁止同一篇论文发给多家期刊，但顶级期刊都是有尊严的，怎么可能重复收录？ 可是，大魔导师的得意弟子，能按照一般人那样对待么？ 等维尔带着希帕蒂告辞以后，博诺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终于放松下来，长叹一口气： “这就是巨头，这才叫后台……” ———— 113神谕 科洛·坎贝尔走进浮空艇上的餐厅，随意寻了处空位坐下。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披金黄色的协会法师制服，没有其他的颜色或标记，只在衣服边缘有三层镶边——这意味着炼金系高阶魔法师，让周围哪怕是不认识他的人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服务员第一时间迎了过来，鞠躬微笑着问道：“法师阁下，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暂时用不着，我在等人，”坎贝尔双手置于腹部，往椅背上一靠，“等他来了再点单。” “好的，如您所愿。” 服务员又鞠了一躬，转身走开了。 坎贝尔并没有等太久，那个清秀的黑发青年便走近餐厅，坐在了老法师的对面。 “您……你要点什么？”坎贝尔控制着自己，没将尊敬表露得太过明显。 这时，服务员也过来了，适时递上了菜单。 “黑椒牛排，奶油蘑菇浓汤，另外再来一份水果沙拉。嗯，就这些。” 服务员又看向老法师，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却忍不住有些诧异。 在浮空艇上工作了好几年之后，哪怕是最孤陋寡闻的人也能学到很多细节。比如在魔法协会内部，高阶法师往往就是统领一方的存在，而魔法学徒还算不上真正入门，两者之间的地位相差是相当悬殊的。 但眼下这两位高阶法师和学徒，表现得却有些奇怪。看起来，似乎年轻的魔法学徒才是两人中的主导者，这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老法师点了一块烤鸡胸和蔬菜汁，便挥挥手让服务员离开。于是他也就顾不得琢磨这点奇怪的细节，转头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见附近五米内再没有其他人，苏伦压低了声音说：“可以保证我们的对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吗？” “当然可以。这艘浮空艇上除了我，就只有一个高阶魔法师，我能感觉到他现在与我们隔着十几道墙壁。至于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偷听我的领域了。甚至如果需要的话，我还可以让我们俩立刻消失。” “隐身法术？” “对，隐身类的法术，而且能用的不止一个。” 苏伦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用不着那么刻意。话说，我找你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什么事？” “暗中给纽伊斯特学院拖后腿这种事，以后没必要再做了。” 坎贝尔的后背离开了椅子，上半身稍稍前倾，两只手都放在了桌上。那双略显杂乱的灰黑眉毛皱了起来，其下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目光。 “圣徒大人，这是为什么？” 苏伦解释道：“因为这样没多大意义。继续阻碍纽伊斯特的发展，只能让名义上的三大学院变成两大学院。而且这样一来，身为纽伊斯特学院高层的你也很难再升上更高的位置了。” 坎贝尔沉思片刻，眉头忽然舒展开来：“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不要贪图眼前的一点点，要尽量布局长远。” “没错，目光要放远。而且你手下的势力，其实是越强大越好。” “可这归根结底是魔法协会的力量啊……” 苏伦微微摇头：“没关系，就让魔法协会的力量继续膨胀吧。你仔细想想看，魔法协会如今有六位顶层巨头，指导的国家有四个，势力遍布整个大陆。在消灭了教会这个头号大敌以后，他们是不是该坐地分赃了？可问题是，威望最高的伽利雷已经死了，剩下的人没一个能有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权威……” 坎贝尔顿时明白了话语里的意思，有些兴奋地握紧了双拳：“他们该内讧了！” “不只是内讧。艾玛帝国那么强势，可是跟魔法协会走得最近的却是盖特联邦，得到好处最多的也是联邦。这两个国家之前，肯定会有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可是攻灭教会的战争才刚刚结束啊？” “但魔导工业让资本积累的速率大大加快，大国从战争中恢复的时间也变短了许多。况且最近的这两年，战火主要在佩森和伯劳王国的境内，艾玛帝国和盖特联邦实际上已经恢复了不少。” 坎贝尔盯着洁白的桌布，沉思半晌。忽然，他抬起头望着面前的黑发青年，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闭上了嘴。 服务员端着托盘过来，将两人点的菜一一放在了桌上，然后鞠躬离开。 等服务员走远了，坎贝尔小心问道：“圣徒大人，您是不是已经预知到了什么？” 苏伦微微一笑。他明白，现在就是摆出最高指令的时候了。 这几天来，为了考虑清楚怎么提升逼格，他构思了好几种办法。参考地球上各路宗教大佬的光辉形象，他也算是有了点心得。 于是此刻，苏伦目光深邃，似乎是望着眼前的老法师，又好像目光已然穿透一切，看到了无尽的未来。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是嘴角微微收紧，略带些悲天悯人的意味。 “我收到了神谕，战争会开始的。到时候，鲜血与火光将会弥漫于大陆之上，无数生命化为尘土。在那之前，好好积攒实力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并不消沉，毫不张扬，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睿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坎贝尔顿时就很有些面前之人深不可测的感觉，连忙端起蔬菜汁，喝了一口压压惊。 忽然，苏伦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如果没有必要的事情，我和你尽量不要联系。” 老法师愣了一下，连忙点头道：“我明白，越是不为人知的力量，越是能够在关键时刻起到重要作用。” ———— 114川铎 浮空艇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魔法协会的总部川铎，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巨大城市。站在高高的浮空艇上，可以将这令人惊叹的城市全貌收入眼底。 同样是第一次看到川铎，可是伊蒙娜忙着惊叹的同时，苏伦却不禁陷入了深思。 这座海上城市，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种井然有序的壮观，很有种二十一世纪大都市的质感。不过相比于他曾经居住的城市，川铎显然更有特点。 它的主要建筑材料似乎并不是钢筋混凝土，而是某种金属。在下午后的阳光下，那些街道和大楼，都泛着令人微感目眩的光芒。走在街上的人和点缀在空地处的草坪树木，都像是被镀了一层薄金。 “住在这上面，会不会不太舒服？”苏伦忍不住问道。 一旁的施耐德解释道：“如果你是担心温度，那完全没有必要。金属是很好的导热材料，而海水的散热效果非常好。更重要的是，整个川铎都笼罩在调节气候的魔法阵里，而且因为它随时可以移动，所以还能避开狂风暴雨之类的极端天气。” “泡在海水里的金属，”苏伦又问道，“不会腐蚀得很快吗？” “一般的金属会在海水中迅速腐蚀，但川铎不会。具体的原理我也很难给你解释清楚，这属于炼金系的成果……”说到这里，施耐德还没忘了提醒一句，“不过炼金系在布鲁弗莱也能学，没必要去纽伊斯特，而且如今最重要的学科终究还是元素系和机械。” 苏伦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 供浮空艇起降的空港，是一片面积巨大的空地。 乘客们下了浮空艇，要乘坐空港里的摆渡车，来到航站楼——这让苏伦又有了种莫名的既视感。 而在航站楼的出口，他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希帕蒂！你怎么来了？” 依旧是一身绿白制服的少女魔法师款款走来，在‘兄妹’俩的面前停住。她的脸上依旧挂着自信而悠然的微笑，不过看向苏伦时，眼神中那异样的亮光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怎么，不希望我来接你？” “当然是希望的，”苏伦一本正经道，“确切地说，我是求之不得，只是没预料到自己居然有这份荣幸。” “哈哈哈……”希帕蒂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并没有捂嘴之类的动作，让苏伦能清楚地看到那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伊蒙娜盯着她，又打量一下苏伦的表情，忽然生出了些不好的感觉，心中的警铃一阵快过一阵。 止住笑，希帕蒂也认真起来，说道：“你投稿给《元素》的论文，我看到了。你在致谢部分特意提到了我，这让我很……怎么说呢，很感谢。” “只是在致谢里一笔带过而已，用不着感谢吧？” “不，你的那篇论文发表以后，绝对会引起大范围的讨论。在这样重要的论文里留下姓名，是我的荣幸。所以，我也在我自己的论文里，专门强调你的帮助。” 苏伦不由得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怎么帮你了？” “帮我做实验，以及理清思路。其实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你就已经表现出了远超普通学徒的学术天赋，不过还没入学就做出那种等级的成果，也实在是……” 一时间，希帕蒂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惊人？令人惊叹？这样的描述未免也太苍白无力了。这几天来，她不止一次回想那篇论文，依然还是难免有种震撼的感觉。 苏伦摸了一下鼻尖，道：“这其实也没什么，那个实验里并没有多么高深的理论，只是运气好，想到了前人未曾想到过的思路而已。” 希帕蒂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在我跟前谦虚，反正我老师是盯上你了。谦恭的台词，留给她说去吧。” 这下，伊蒙娜忍不住问出声了：“你的老师？大魔导师安妮·维尔？” 希帕蒂点了点头：“对，不过她这两天很忙，也没空见你们。总之，我现在带你们找个地方落脚吧。新生报到的仪式应该是后天才开始，这两天，你们可以好好逛一逛川铎。” ———— 希帕蒂给‘兄妹’二人预订的旅店，在靠近市中心的繁华商圈。而浮空艇降落的空港，则位于川铎的外侧边缘。二者之间，有着十多公里的距离。 这段路当然不可能走过去，但他们也没有乘坐马车。在其他城市里常见的马车，川铎内根本看不到。 希帕蒂带着苏伦和伊蒙娜，坐上了一辆轨道车。 这东西，就像是将公交车装在了铁轨上，略显拥挤的车厢里装了几十个座位。他们上车的时候，大部分座位都有人，只在车厢末尾有一排空位。 伊蒙娜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抢了中间的位置，让希帕蒂和苏伦只能坐在自己的两侧。 三人在那一排空座位上坐稳时，轨道车已然开动了。 听着“咣当咣当”的声音，望着窗外普遍有五六层乃至七八层的大楼，苏伦一时有些恍惚。 突然，希帕蒂问道：“你们考虑好要报哪一所学校了吗？” 苏伦扭头，目光越过伊蒙娜的头顶，说道：“并没有想好，我其实也在犹豫这个问题。” 希帕蒂又问：“为什么会犹豫？你对未来的发展和研究方向，没有设想吗？” “设想当然是有的，但问题是……”苏伦苦笑道，“我的设想可能有点太贪心了。” ———— 115又来这一套 “五十年前，伽利雷大师在盖特岛的魔法师圈子里提出了一系列问题。魔力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世界环流是什么？环流是如何变成魔力的？魔力是如何影响物质？物质的基础和支配万物的法则又是什么？这些问题，被同时代的魔法师们当做了笑话，而且即使到了今天也没有得到最终答案。但谁都无法否认，正是因为提出了这些问题，才有了改变世界的魔法协会。” 在希帕蒂这番侃侃而谈的间歇，伊蒙娜忽然插嘴问道：“魔法协会的创立，难道不是为了对抗圣光教会吗？” “不，那只是附带的结果。魔法师们一直都在说探索真理，可是直到伽利雷大师提出那一系列的问题，大家才明白该往哪个方向去探索。魔法协会最初之所以成立，只是为了分享各自探索的成果罢了。当然，在最开始的那段岁月，大家只能学习伽利雷大师的成果。” 而苏伦已然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就算是再怎么贪心的想法，都比没有想法要好？” “没错，”希帕蒂点了点头，“所以说说看嘛，你对未来有什么设想？” 苏伦沉吟片刻，终于说道：“我希望能探索清楚，圣光之神究竟是什么。” 话音落下，耳边一片沉寂。除了车轮与轨道碰撞出的“咣当咣当”以外，就只有其他人的议论声。而伊蒙娜和希帕蒂，都沉默了。 一定程度上的震惊导致的沉默。 忽然，希帕蒂鼓起了掌。 她一边鼓掌，一边微笑道：“果然是相当宏大的理想呢。不过你的这个想法并不新鲜，几十年前就有魔法师开始了对圣光的研究，只是一直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成果。” “你是想告诉我，我也做不出成果？” “不，我只是想说，一旦你做出了成果，那就会比光速测量实验更加震撼。哦对了，我们这一站就下。” 希帕蒂话音未落，轨道车已经停了。她站起身朝着车门口走去，而苏伦与伊蒙娜立刻跟上。 “你真的想研究圣光之神？”趁着希帕蒂走在前面稍远处，伊蒙娜忍不住低声问道。 苏伦耸了耸肩，悄声答道：“你肯定明白我为什么那样说。” 伊蒙娜顿时低下头，默然无语。 身为圣光的使徒，却不得不进入魔法协会，那么通过表面上的研究去追寻信仰，恐怕就是唯一能走的路了吧——伊蒙娜是这样脑补的，而且她觉得，苏伦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才对。 离开了轨道车，踩在金属质感的街道上，希帕蒂忽然转过身来望着伊蒙娜，问道：“那你呢？” 伊蒙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是问，你对未来的设想呢？你以后想要从事哪方面的研究？” “我……”伊蒙娜吞吞吐吐道，“我还没有想好。” 苏伦摸了摸女孩的头顶：“是不是还没想过？” 伊蒙娜仿佛炸毛的小动物一般甩掉他的手，怒道：“我当然想过，就是没确定而已！” ———— 希帕蒂给苏伦和伊蒙娜开了两个房间。 旅馆的档次不错，房间里的条件也可以。尽管不如浮空艇上那样令人舒适，不过至少比萨格勒城里的那些旅店都要好得多了。 不过尽管如此，夜里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苏伦还是用神术清理了床单——反正这事对他来说不费什么力气，顺手而为。 然而接下来，就在他脱了上衣和外裤，掀开被子的时候，房门敲响了。 “谁啊？”苏伦嚷嚷了一声。 门外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声：“里面的是预备魔法师先生吗？请问，能不能让我进去？” 所谓‘预备魔法师’就是普通人对魔法学徒的尊称，来到川铎的这一天里，这样的称呼他听过好几次。但此刻，从门外那异样的语气里，他却听出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深意。 “卧槽，该不会又来这一套吧？” 苏伦嘀咕着重新穿好衣服，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郎。她的年纪比较轻，苏伦目测大概只比希帕蒂大一点点的样子，估计也就二十岁。而她脸上的妆容也并不重，反倒显得有些清纯可爱。只是那一身略显清凉的女仆装，还是表明了她的身份。 苏伦瞧了两秒，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专业女仆？” “专业女仆？”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我……您可以把我当做女仆。” “哦，可惜这里不是我家，我现在不需要女仆。” 年轻女郎颇有些莫名其妙地道：“先生，难道不是您叫我过来的吗？” 苏伦沉思片刻，忽然走到旁边的房门前，使劲敲了敲门。 房门打开，伊蒙娜探头出来：“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苏伦指了指身旁的女仆装妹子，“这位，是你叫来的？” 伊蒙娜吐了一下小舌头：“之前我在柜台看到了传单，就问了一下店员……” “然后就把人家弄到我的房间去？”苏伦叹了口气，“这算什么，考验吗？” “嘻嘻，就是开个玩笑嘛……”伊蒙娜的脑袋往后一缩，又关上了门。 苏伦叹了口气，转向女仆装女郎，摸出一枚银币递了过去：“抱歉，我妹妹的恶作剧，耽误你的时间了。” 女郎却并没有接过银币，直勾勾地盯着他，忽然柔声道：“您妹妹真可爱。” “或许吧，但确实有点麻烦。” “其实……”她咬了咬嘴唇，放低了声音，“如果您担心影响到妹妹的话，我们可以换个房间。” 苏伦不由一怔。 望着那红润的娇媚脸庞，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跳确实加速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差不多一年，他遇到了不少事情，更大大提升了自己的实力和境遇。在这之后，是不是应该稍微放松一下？那句话怎么说的，饱暖思什么来着？ 但紧接着，苏伦立刻就意识到——此时此刻，伊蒙娜绝对正在偷听，说不定耳朵还贴在房门后面呢！ 他摇了摇头，义正辞严地道：“过两天就是新生的分院仪式了，我听说可能会有考试。所以今天和明天，我都要认真学习。” ———— 116夜里的第二位来客 关于让那位特殊职业的妹子找上门这件事，苏伦实在有些想不通伊蒙娜的动机，只能将之归结为女孩的恶作剧。 可是，就在他坚决抵抗住了诱惑，脱了衣服准备上床的时候，房门又被敲响了。 “又是谁啊！”苏伦很是不爽地大叫道。 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似乎又是年轻女性的嗓音：“可以开一下门吗？” 苏伦懒得再穿衣服了，坐起身吼道：“我一个人呆着很好，我还要学习，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服务！” 话音刚落，房门就开了。 门外的人并没有用钥匙，而是用法师之手直接撬开。 “你要学习，居然不开灯？”来者有着年轻女性般的嗓音，可是分明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漂浮在她身旁的几颗亮点，则驱散了房间内的黑暗，也让苏伦看清了她的模样。 随意披散于肩头的深色长发，精致却显得有些过于锋利的年轻容貌，还有那一身黑色的法师袍，让她显得颇为不凡。 跟绝大多数魔法师不同，她并没有穿制服，也没有佩戴任何能够体现身份标志的徽章。然而，苏伦却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是谁——安妮·维尔的面孔，可是在教科书上出现过的！ 他猛然记起自己身上只有一条短裤，于是下意识地扯起被单裹住上半身。 维尔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看你这样子，我还真以为我刚才对你做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呢。” 苏伦一想也是，男的光膀子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用被子遮着反倒显得小气。 于是他放下了被单，干脆露出了上半身，问道：“维尔阁下是来找我的吗？” “废话，这里是谁的房间？” “我的……” 维尔撇了撇嘴：“我看了你的论文，也听希帕蒂讲了一些你的事情，稍微有些兴趣，所以来看看。怎么，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没什么打扰的，”苏伦连忙道，“只是太过突然，我没有准备。” “随便聊聊罢了，有什么好准备的？” 维尔走到房间里唯一的那张椅子旁边，用法师之手抓起挂在椅背上的衣服裤子，递到了床上。 苏伦接过衣服，连忙穿了起来。 维尔坐在椅子上，问道：“听说，你还没决定去哪所学院？” “是希帕蒂告诉您的吧？”苏伦想了想，“主要是我不清楚，哪所学院对我未来的研究最有帮助。” 维尔直直盯着他，又问：“你想研究圣光？” “嗯，我对圣光很好奇。而且关于神的本质，我也有了一点猜想。为了继续研究，我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深入学习各个派系的知识。” “各个派系？具体是哪几个？” 此时苏伦已然穿好了衣裤，便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他站在维尔的面前，认真道：“我需要学习七个派系。元素系、召唤系、炼金系、幻术系、死灵系、预言系、法阵系，这些我全都要。” “果然很贪心……”这么说着，维尔的目光中却透出一丝欣赏之意，“那么，机械方面的呢？” “那个反倒不是很重要，但为了适应学术研究的需要，肯定也需要掌握到一定程度。” 维尔微微颔首，眯着眼睛沉思起来。 苏伦不敢干扰人家的思绪，也就只能垂着手静静地站在那里。 半晌，维尔突然说道：“很简单，联合培养计划，以前也有过不少先例。” “联合培养计划？” “没错，我当初给希帕蒂安排的也是这个计划。你可以同时成为布鲁弗莱、纽伊斯特、格林博德这三所院校的学生。只不过这样一来，你的负担就会很重了。希帕蒂就是受不了这种沉重的课业，所以只坚持了不到一年，就专心于召唤系、法阵系和魔导机械，待在布鲁弗莱了。” “召唤系，那不是纽伊斯特的领域吗？” “对，但是这几年纽伊斯特办得糟糕透了！”维尔毫不客气地斥道，“我看过他们的课程安排，简直愚蠢透顶！都什么年代了，还让学生从魔法协会创办之前的错误知识开始学起，反倒是最新的进展学得不够，这样培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废物？要深入召唤系，与其在纽伊斯特跟着那些老古板，还不如在布鲁弗莱看书自学。” 苏伦默默地为老法师坎贝尔捏了把汗。幸好，看样子协会顶层的巨头还没注意到那个资深二五仔。 “维尔阁下，那么我是不是也要成为您的弟子呢？” 大魔导师眯眼望着他，脸上的笑容颇有些戏谑的意味：“你愿不愿意呢？” 刹那间，苏伦忽然明白了希帕蒂平时那种自带嘲讽的表情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至于愿意不愿意这个问题……那还用问吗？面前这位可是大魔导师啊！ “如果可以，这是我的荣幸。”苏伦谦逊道。 维尔打了个响指，笑道：“好！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号！” “那需不需要什么契约或者仪式……” “仪式？要什么仪式？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弟子了啊。至于契约，你觉得魔法协会里真有什么契约能管得住大魔导师么？” 苏伦顿时就明白了：“我没问题了，老师。” ———— 离开了苏伦的房间，走出旅店，维尔在路灯下找到了自己的得意弟子。 希帕蒂迎了过来，问道：“您觉得他怎么样？” “他已经是你的同学了。” 少女顿时明白，自己的老师对于苏伦是相当满意的，否则不可能会收为弟子。但让她有些好奇的是，苏伦究竟是哪一点合了老师的意？ 看出了弟子眼中的好奇，维尔悠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光因为一篇论文就把他收为弟子，太过仓促了？” 希帕蒂连忙摇头：“一般的论文肯定不够格，但是他的那篇论文太不一般了。” “嗯，确实如此，但我看重的并不仅仅是论文。” “您还看中了他哪方面？” “样貌不错，身材也不错。唔，骑士吗，那副身躯看起来果然是……” “什么？”希帕蒂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师，您认真的吗？” “哈哈哈哈……”维尔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开个玩笑而已，要不然你以为呢？” “那就好，您真是吓到我了。” 维尔止住了笑，终于认真解释道：“最让我看重的，是他的精神天赋。我说的不是研究思维，那个在论文里已经证明了。面对面不到两三米的距离，我试着用领域干扰他的思维，可是前后几次都没有成功。在这方面，他的精神天赋相当惊人。而且我突然闯进他的房间，他也只惊讶了一下，并没有一般人那样诚惶诚恐的表现。这种心理素质，很不错。” ———— 117入学和分院仪式 玛蒂尔达很兴奋，天还没亮就早早起床，将自己收拾妥当之后直奔轨道车站。 今天是进入三大学院的日子，入学和分院仪式的开始时刻是上午十点整。而玛蒂尔达到达三大学院中间那片大广场的时间，则是早上八点半。 天色刚刚亮起来，周围压根就没几个人。放眼望去，开阔的广场显得空旷至极。 玛蒂尔达明白，自己来得太早了，但身为小贵族出身的二十岁女孩，无论是年龄、家境还是性别在魔法协会中都不占优势，所以她更清楚，自己在川铎实在没什么依仗，只能尽可能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情。 她在广场外边的小店里买了一份烤面包，就着冷冰冰的茶水匆匆吃完，就算是解决了早餐问题。然后，她找了个空的长椅坐下，便翻起了书。 在入学和分院仪式中，不仅是学生在挑选学院，学院也在挑选学生。玛蒂尔达听同个城镇的魔法师前辈说过，在这仪式中会有考试。 程序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学生当场报名，报了哪一所就参加哪个学院的考试。又因为三大学院入学考试的时间并不重叠，所以完全可以报三份名，等考试结果出来了再做选择。 以近年来的形势，通常而言，布鲁弗莱的试卷难度是最高的，格林博德次之，而纽伊斯特最简单。所以哪怕是前两个的考试都没通过，至少还有个纽伊斯特托底。 “但要是去了纽伊斯特，发展前景会差很多啊……”她合上书本，忍不住自言自语着。 这时，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纽伊斯特这么糟糕的吗？” 玛蒂尔达抬起头，就看见一个清秀的黑发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他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深色套装，胸前佩戴着象征魔法学徒的徽章——在玛蒂尔达的胸前，也有一个完全相同的徽章。 于是她就明白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应该是和自己相同的身份，也是个考入川铎的魔法学徒。 “你好，我的名字是苏伦，平民。”年轻人的自我介绍很简单，却让她不由得自在了一些。 毕竟，面对着平民，贵族是很难不产生优越感的，即使是从远离文明中心的小地方出来的小贵族。 “我叫玛蒂尔达，是萨米尔家族的……” 苏伦忍不住问道：“等一下，萨米尔家族？” “是啊，你听说过我们家族吗？” “我在萨格勒上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就是萨米尔家族的，他叫塞斯克·萨米尔。” 玛蒂尔达恍然：“我知道了，你遇见的是我们家族在佩森王国的分支！塞斯克比我小几岁，是我的堂弟……你是他的同学？那还真的是很巧啊。” “是啊，很巧。”苏伦微笑道。 玛蒂尔达回想了一下关于佩森王国的消息，忽然问道：“对了，萨格勒那里只有一所初等学校，而且还是去年才开的吧？你是那个学校的毕业生？” “没错。” “可是去年才开的学校……你是转校生吗？” “并不是，”苏伦满脸诚恳，似乎毫无装逼的意愿，“我确实只学了一年的魔法。” 玛蒂尔达忍不住赞叹道：“只学一年就能考到川铎，那你很厉害啊！” 苏伦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捡起了之前的话题：“我刚才听你说纽伊斯特学生的前途很不妙，这是怎么回事？” 他关心这个问题并不是闲着无聊，毕竟联合培养计划虽说是三大学院都要去，可是在各学院待多长时间，这就有的商量了。而且在刚入学的这段时间去哪个学院，他也要好好琢磨一下。 玛蒂尔达想了一会，说道：“听说，纽伊斯特的新入学生需要学很多古旧的知识，跟现代魔法都有点脱节了。而且那里的教授，普遍都很古板，不好说话。每学期还有很多没什么意义的课程，浪费学生的时间。” 苏伦点了点头：“那么，布鲁弗莱和格林博德呢？” “这两个学院就好很多啦，不过要求也更严格。布鲁弗莱对数理逻辑的要求很高，如果基础不牢固很容易跟不上课程，格林博德则是对施法天赋和精神力的要求比较高……” ———— 跟苏伦聊天的过程，让玛蒂尔达原本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情绪在无从宣泄的孤单沉默中渐渐积累，而一旦能够倾诉，就会好很多了。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广场上聚集的人群也愈发密集和庞大。而在这里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是二十岁左右，身穿正式体面的衣装，胸前佩戴着魔法学徒的徽章。 站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中间，玛蒂尔达渐渐地又有些紧张了。 “要是苏伦还在这儿就好了……都是要报名嘛，什么事让他那么急？” 在她的小声嘀咕中，十点整到了。一阵响亮但并不刺耳的铃声回荡于大广场上，年轻人们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身体，望向广场中央。 大魔导师托马斯·亚历山大出现了广场上空。而他那颇显威严的声音，也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诸位学徒，恭喜你们抵达了川铎。我知道，很多人将考入三大学院视为荣誉，尤其是在对魔法一知半解的普通人那里，你们更是能引来许多艳羡的注视。但要明白，在魔法的道路上，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这里不计较你的出身和血统，不关心你们是平民还是贵族，也不会对男性和女性区别对待。我们只关心魔法，只关心真理的探索。” “通过统一高等考试，你们证明了自己的资质，证明了自己有资格进入魔法世界。但请记住，只有在高等学院里，你们才能打下真正的基础，那是能够支撑你们在魔法的道路上向前，不断探索未知的依仗。” “伽利雷大师曾经教导我们，要保持开放的心态，审慎地思考，谦逊地学习。要明白，无论达到了什么高度，你的面前都充满了未知的迷雾；无论取得了什么成就，都总有人比你更加出色……” 听着大魔导师的教诲，玛蒂尔达又忍不住暗暗嘀咕起来：“我反正是很谦逊的，所以，能去布鲁弗莱吗？” ———— 118不同的待遇 入学和分院仪式持续整整两天，其中还夹杂了三场考试。 两天之手的早晨，玛蒂尔达和一群同样忐忑不安的学徒再次聚集在大广场上，等待着最终的入学结果。 又是上午十点，铃声响过，又是一位大魔导师出现在了广场上空，引得大家纷纷抬起头。不过这一次来的不再是压力山大，而是安妮·维尔。 她没有发表长篇大论，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宣布道：“所有人，把你们胸前的徽章摘下来。它会告诉你们可以选择的答案。” 跟周围所有人一样，玛蒂尔达连忙摘下徽章，之间那上面浮现出了两个词——纽伊斯特、布鲁弗莱。 “徽章与你们的身份唯一对应，考试结果已经输入进去。拿着徽章，到想要去的学院报名吧。” 说完，安妮·维尔便消失了，没人看清这位大魔导师的离开时的踪迹。但此刻也没多少人在意这种细节，因为徽章上面的答案，有着决定命运的重要作用。 “混蛋！”旁边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突然骂出了声。 玛蒂尔达转头看去，就见那人正拿着自己的徽章狠狠往地上摔。而他的脸上，更是写满了无处发泄的愤懑。 “你不要徽章了吗？”玛蒂尔达忍不住问道，“就算没考上布鲁弗莱和格林博德，至少也可以去纽伊斯特呀。” 那青年哼了一声，冷然道：“我根本就没有报名纽伊斯特。就算今年没能入学，我还可以明年再考，再来一次川铎。可要是进入了纽伊斯特，那就没法再回头从魔法学徒开始了。” 玛蒂尔达撇了撇嘴：“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好。只不过我觉得，就算是纽伊斯特，也比川铎以外的院校好得多，所以——” 青年面带蔑视地瞪着她，打断道：“你报名了纽伊斯特？哼，庸人的选择。” “是啊，确实是庸人的选择，不可否认，”玛蒂尔达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徽章亮给对方看，“我确实报了纽伊斯特，但我还可以去布鲁弗莱。” 英俊青年愣了一下，没脸再多说什么，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那个徽章他也没有再找回来。毕竟这东西可以补办，对于家境富裕的贵族来说补办的费用也构不成什么负担，可是弯着腰在地上捡东西就很损伤颜面了。 而玛蒂尔达短暂地享受了一下周围几个旁观者艳羡的目光，便转身朝着布鲁弗莱学院的门口走去。 这一片大广场，位于三大学院中间的空地。往广场的南方、西方和东方望去，可以看到三大院校的大门。而在广场的北方，则是魔法协会教育部的大楼。 布鲁弗莱在广场以南，与教育部的大楼遥遥相望。而纽伊斯特学院在广场西边，格林博德学院则位于广场东边。跟这片宏大的广场一样，三所院校都占据了相当大的面积。反倒是教育部的占地要小得多，腾出了不少可供草坪、树林生长的绿化空间。 走了好一会，玛蒂尔达终于离开了广场，来到了布鲁弗莱学院的校门口。 从外表上看，这所在整个大陆享有盛名的学院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校门口没有高耸的拱门，只在一圈普普通通的砖石木制院墙上开了一道低矮的大门。就连校门口的松树，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她跟随着人流走进校门，通过了徽章的检查，便领到了一本薄薄的手册。手册上标有四个大字——新生指南。 翻开指南的第一页，就是告诉新生该如何登记，如何领取学院制服。再往后翻，还能看到一系列需要注意的事项。 “以后，我就是布鲁弗莱的学生了吗？” 玛蒂尔达喃喃自语着，眼中泛起了激动的泪光。 ———— 苏伦和伊蒙娜也拿到了《新生指南》，只不过并非是在校门口，而是在招生老师的办公室里。 这是一位高阶魔法师，看样貌却比索内西还年轻。这样的人物要是在萨格勒支部无疑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但在川铎，却只是学校里一名负责新生入学事宜的教授罢了。 当然，布鲁弗莱学院的教授，放在哪里都是值得让魔法师们打破脑袋来抢的岗位。 而此刻，这位前途远大的年轻教授却是一脸和善的微笑：“苏伦同学，恭喜你，你入学布鲁弗莱的手续全都办妥当了。以后即使去其他学院轮转，你也始终是我们布鲁弗莱学院的一员。伊蒙娜同学，你也是一样，布鲁弗莱欢迎你。” 苏伦拉着伊蒙娜鞠了一躬：“感谢您的关照。” 年轻的教授摆了摆手，笑道：“不不不，能得到像苏伦同学这样杰出的天才，是我们的荣幸。那份论文我已经拜读过了，实在是令人惊叹的创意……” 苏伦谦逊一笑：“运气好罢了。” 入学和分院仪式的开头，大魔导师压力山大在广场上空的那一番演讲，别人可能不当回事，但苏伦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其中对于谦虚谨慎的强调，让他总感觉好像是在提点他自己。 年轻教授摆了摆手：“不不不，这可不是运气，绝对不是。当然还有伊蒙娜同学，你的加入，也同样增添了布鲁弗莱学院的光彩。” 量身定制的联合培养计划，是大魔导师弟子的特权。而安妮·维尔收下苏伦作为弟子，可对他的妹妹并没有兴趣。因此，伊蒙娜只能选择成为某一个学院的学生，不可能一直再跟着苏伦了。 苏伦能够给她争取到的特权，无非也就是免试入学，以及能够去另外两大院校短期交换的优先名额。 于是此刻，伊蒙娜望着“哥哥”的侧脸，就不由得有些黯然了。 听到教授的客套话，少女强打起精神，摆出了恬淡的微笑：“能够加入举世闻名的布鲁弗莱学院，这是我的荣幸。” 年轻的教授点了点头，目光便又回到苏伦身上，问道：“明天的第一堂课，我需要一位已经晋升的魔法师作为助教……” 不等对方说完，苏伦便点头道：“当然没问题，我很乐意。” ———— 119入校后的第一课 年仅32岁的安德鲁穿着三道镶边的蓝白制服，走进了最大的那间阶梯教室。今年入校的五百多位新生，都坐在这里等着他。 “我是安德鲁，正职教授，在你们选择专业之前负责教导你们所有人。恭喜大家进入布鲁弗莱学院，不过就像亚历山大阁下所说的那样，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新生入学第一课的内容，三大学院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让魔法学徒变成正式的魔法师。” 安德鲁在自己的嘴巴跟前固化了一个元素系的扬声魔法，因此他用不着特别大声，只要用平常的音量说话，声音也能清晰无误地传达至教室里最远的角落。 只是他讲话的语速很快，台下的学生们能不能跟上……那就只能看各自的努力了。 “这种办法严禁外传。因为在成为魔法师之前，掌握必要的数理逻辑和其他知识基础是必须的。魔法协会不需要连统一高等考试都无法通过，却投机取巧晋升的低阶魔法师——他们会增加管理的难度，却又无法为魔法事业做出贡献。我们这里肯定有已经晋升为低阶魔法师的同学，请你们站起来。” 话音落下，21个学生站起身来。 安德鲁仔细感应了一下，便确定这些人确实已经是低阶魔法师了，而其他人都还是学徒级别。 “好，坐下吧，你们用不着顿悟之石。其他同学，每人都需要一颗。” 安德鲁拉开讲桌下面的抽屉，从中提出一个大号的绸布袋子。他稍微清点了一下，然后魔杖一扬，就让五百多颗硬币大小的石子飞向了台下的每一个学生。 当然，那些已经晋升的学生例外，他们不需要这东西。 “顿悟之石，是大魔导师莱昂哈德·埃瓦里斯特阁下在三十多年前的炼金发明。它能够让你们沟通环流，感受环流，从中提取出魔力。你们谁能告诉我，魔法学徒和魔法师的本质区别是什么？” 话音刚落，就有好几十人举起了手臂。 安德鲁挑了举手最快的那个女学生起来回答问题。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学生的身上，原因当然不仅仅是只有她是站着的，更重要的是颜值。 那是个跟伊蒙娜一样金发碧眼的少女，但年龄显然要比伊蒙娜更大，身材也更外高挑和凹凸有致。不过在那妆容精致的面孔上，还是能寻出一丝尚未成熟的青涩。 “我的名字是伊丽莎白·多里奥，”少女的脸上挂着自信而完美的微笑，“教授，据我所知，魔法学徒和魔法师最大的区别，在于能否不借助外力而沟通环流。只要做到了这一点，构建法术模型、施展魔法就是水到渠成的了。” 安德鲁点了点头，却又不带丝毫赞赏地补充道：“但构建法术模型的前提是数理基础。” 伊丽莎白甜甜一笑：“那当然，教授。” 安德鲁摆了摆手：“你可以坐下了。现在，苏伦同学请上台来，跟我配合给大家演示一下，究竟该如何沟通环流。” 伊丽莎白默默坐下，却好奇地望向朝着讲台走去的男生。 那是个黑衣黑发的青年，算不上多么高大英俊，但面容端正而清爽，又有一种超乎同龄人的沉稳气质，看起来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苏伦？”伊丽莎白不禁嘀咕起来，“教授肯定认识他，这家伙是什么背景……” 安德鲁用魔杖在黑板上画出三条不同方向的直线，形成了一个三维坐标轴。接着，他又在坐标轴里画出一个法术模型。 画好之后，他扭头看向刚刚走上讲台的青年：“这个魔法，没有问题吧？” 苏伦点了点头：“基础魔力护盾，这个当然没有问题。” “你可以施展出来吧？” “可以。” 刚说完，苏伦连魔杖都没有掏出来，随手就在面前放出一个护盾，引起教室里一片轻声惊叹。 对于这些大都还只是学徒级的学生来说，哪怕是用魔杖酝酿好半天，也很难完整地施展出一个魔法。而如此娴熟如此游刃有余的姿态，更是令他们羡慕不已。 当然，这些温室里长大的学徒并不知道，苏伦对魔力护盾这个法术费了多少心思才练到如此水准——跟其他学生不一样，他可是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险的。 安德鲁说道：“法术没有问题。但我现在需要你慢一点施展，让其他同学能看清楚。” 苏伦解除了魔法，略带疑惑地道：“可是教授，环流和魔力是无法用肉眼观察的。” “没关系，你现在身处于我的领域之内，所以我可以用这种办法……”这么说着，安德鲁用魔杖指着苏伦，遥遥地点了一下。 紧接着，苏伦的身上泛起了淡蓝色的光芒。而在刚才施展过魔力护盾的地方，还有一圈淡淡的光晕，正在逐渐消散。 “这是什么？” 安德鲁面向同学们，解释道：“因为是在我的领域之内，所以我能够让一切魔力的流动显露出痕迹。现在大家看到的，就是苏伦同学从环流中抽取的魔力。”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叹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教科书上学了那么多，可这是他们头一次用肉眼看到魔力的存在。 而苏伦则不禁有些浮想联翩——对于无法看到的事物，用某种方式赋予颜色，令其显露踪迹，这个思路让他不由得联想起了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生物学的实验室里就经常会用到这种方法，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在深色染料中被人发现的染色体。 安德鲁望向苏伦，放缓了语速，说道：“现在，就请你再施展一下魔力护盾吧。这次尽可能慢一些，让大家看清其中的细节。” 苏伦点了点头，拿出了魔杖。 既然要演示细节，那么自然就要用最笨的方法，不直接用精神力而是用魔杖来画法术模型了。 随着苏伦的动作，教室里的学生们纷纷瞪大了眼睛，许多人甚至不由得屏住呼吸…… ———— 120钦定的室友 苏伦手中的魔杖仿佛变成了能喷吐墨汁的魔笔，在空中挥舞着，“画”出了一个立体的法术模型。 在模型整个完成的一刹那，魔力自然流动起来，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小循环。刹那间，魔力护盾的效果便出现了。 “我再邀请一位同学上来，体验一下护盾的效果，有谁愿意的吗？” 台下，伊丽莎白立刻举起手，然而安德鲁显然并不打算再选同一个人。 这次被选中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甚至显得有些威猛的金发青年。 青年站起身，立刻说道：“教授你好，我叫阿什利……” 安德鲁点了点头，从讲桌下面抽出一根狼牙棒：“用它，使劲击打苏伦同学的护盾。” 阿什利接过那外观颇为狰狞的狼牙棒，脸上满是茫然：“教室里怎么会有这个……” “这事先准备的教具。” “可是教授，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安德鲁摇了摇头：“如果仅仅是凡人的力量也能敲破，那魔力护盾未免脆弱得可笑了。来，用你的全部力量，但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苏伦望着面前这比自己高出一个头都不止的金发大男生，也是一脸从容的微笑：“放心吧，阿什利同学。” 阿什利咽了口，拿着狼牙棒往苏伦的胸前用力一捅。 就在狼牙棒的尖端距离苏伦的胸口还剩咫尺之遥的时候，一道波纹亮起，狼牙棒的冲势立刻被止住。而阿什利就感觉自己好像捅到了一堵墙，反作用力让他一时间没握住，狼牙棒“咣当”落地。 安德鲁教授微微皱眉：“力量还不够大，而且不要用刺剑的姿势。另外，千万要记住，必须握紧，避免受伤。” 阿什利默默地点头，捡起狼牙棒。这次，他是双手紧握着棒子，拉开了架势。 然后，狠狠地一棒冲着苏伦的脑袋打了过去！ 教室里有同学忍不住惊叫出声，甚至有些女生忍不住闭上眼睛，不忍去看。 可是下一刻，苏伦面前的魔力护盾依旧泛起了一圈波纹，将狼牙棒的力道尽数挡住。 这次有所准备的阿什利没有让狼牙棒脱手，但用尽全力却又被彻底阻挡的感觉，让他的腰背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甚至令他忍不住叫出了声：“啊……” “阿什利同学，你扭到腰了吗？” 金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镇静下来：“我没有问题，教授。” “好，你可以回到座位上了。等下课以后，我带你去找医生。” 阿什利扶着腰走回了座位。那步伐，和上台之前的矫健相差巨大，也引起了周围一阵难以压抑的笑声。 安德鲁教授忽然发问了：“魔力护盾的坚韧，大家肯定都有所认识了。那么刚才苏伦同学是如何支配魔力的，都看清楚了吗？” 笑声顿时止住，教室里重归安静。 “在我的领域里，握着顿悟之石，你们现在可以很轻易地感受到魔力的存在。再进一步，就可以感受到环流了。让我看看，距离下课还有……将近半个小时，希望大家都能完成晋升。” ———— 有了顿悟之石的帮助，感受魔力、感应环流确实变得简单了许多。玛蒂尔达就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在短短的二十分钟内从学徒晋升为正式魔法师。 只要精神力与环流的沟通成功，晋升就完成了。在大脑的杏仁核里，魔力会自动聚集起来，形成一个魔力种子——当然，种子的质量和特点各人都有所不同，这也是魔力天赋的表现。 下课铃响起，安德鲁教授带着十几个始终没有晋升成功的学徒，以及腰部扭伤的阿什利同学走了。教室里其他人的兴高采烈，与那十几人的垂头丧气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 就在玛蒂尔达暗暗欣喜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周围的同学好像都在好奇地盯着自己。然后她才注意到，苏伦同学正朝着自己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相当漂亮的金发小女孩——伊蒙娜的体型，在这群学生中间无疑算是很娇小的了。 苏伦来到玛蒂尔达面前，微笑道：“萨米尔同学，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苏伦同学，你叫我的名字就好……”她这么说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之前苏伦在讲台上的表演，已然足以让所有人明白两件事。第一，这家伙很厉害；第二，这家伙的关系很厉害。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上课之前就让授课教授记住名字的，理论上讲，应该没人能做到这一点的。不管在初等学校里如何的惊才绝艳，可是到了布鲁弗莱，所有新生都是一样的菜鸟，哪怕高阶魔法师或公爵大人的孩子都得不到什么特殊待遇。 所以从苏伦上台演示起一直到刚才，玛蒂尔达都时不时能听到周围人们好奇的议论。现在眼看着苏伦来到自己面前，又让她如何不紧张呢？ “玛蒂尔达，这是我妹妹，”苏伦将身后的女孩一把拉到跟前，“她也是本届的布鲁弗莱新生，也要住两人一间的寝室。不过，她年纪有点小，我担心没法和新认识的室友相处好关系。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下她呢？” 昨晚新生们都是在临时住处过的夜，而正式分配寝室，正是今天下午。基本上所有的寝室都是两人一间，男生和女生要分去不同的宿舍楼。这样一来，伊蒙娜显然就不可能再跟苏伦一起住了。 而且在布鲁弗莱学院，也不像萨格勒初等魔法学校那样，还有空出的房子可供租住。如果硬要另外租房，就只能去十多公里以外的商区，对学生来说无疑很不方便。 玛蒂尔达愣了愣：“可是，我恰好和你妹妹分到同一间寝室的概率，很低很低吧？” 苏伦微笑着压低了声音：“没关系，只要你同意的话，可以确保让你们分到一起。” 玛蒂尔达是彻底愣住了。她很想问问，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特权吗？到底为什么啊？ 但看着对方清秀而温和的脸庞，女生只是低下了脑袋，小声说：“好的，苏伦同学。” 这时，伊蒙娜瞪着苏伦，使劲拽了一下他的衣角：“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这样！” “昨晚是你说怕黑才……” “够啦！旁边还有人呢！” ———— 121女生宿舍 傍晚时分，布鲁弗莱的新生们分配好了宿舍之后，便纷纷结伴去宿舍楼了。就算是先前并不认识的同学，可是如今既然确定了要成为室友，就不得不尽快熟稔起来。 比如伊蒙娜和玛蒂尔达，就已然聊了许多个话题。于是她俩不仅结伴走进了分配的寝室，还一同吐起了槽。 一进门，伊蒙娜先开始了：“说是两个人住的寝室，可是比我在旅馆的单人房间还要狭小。” 玛蒂尔达环视一圈，也叹了口气：“床和桌椅都感觉好旧啊，我们还要用五年……不会散架吧？” 这间寝室确实相当狭小，勉强摆下了两张高架床，而书桌和衣柜都在床下面。两张床之间的距离伸手就能跨越，勉强能算是一条过道。当然床的尺寸也不大，像是伊蒙娜这样的娇小女孩没什么问题，玛蒂尔达也还好，可要是换个一米七八的住客，那恐怕连腿都伸不直，翻身都不可能了。 更糟糕的是，寝室里连卫生间都没有，收拾洗漱只能去同一楼层共用的卫生间。对于女孩子们而言，这种居住条件无论如何也称不上令人满意。 伊蒙娜伸手摸了下床头，指尖便沾上了一层细灰。 于是少女不禁叹了口气：“我觉得，有必要清扫一下。” “可我是贵族，以前从来没做过清扫的事情啊……” 还没说完，玛蒂尔达就感觉有些不妙了。刚才这话她是脱口而出，可是说出来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显然犯了蠢。 在布鲁弗莱，重要的是天赋和努力，以及运气；而最不重要的，就是贵族血统了。 玛蒂尔达已经知道，伊蒙娜登记注册的身份是平民。可是，人家的哥哥那么厉害，伊蒙娜能这么小就考入布鲁弗莱无疑也是不容小觑。这样的人物，就算是平民出身，未来的前途也肯定比绝大多数贵族更加远大。 可是偏偏，玛蒂尔达刚才的话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贵族身份，这样会不会激怒人家，然后惨遭打脸什么的？ 玛蒂尔达这么纠结着，又注意到伊蒙娜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凝重，不由得愈发忐忑了。 然而此刻的她尚不知道，让伊蒙娜凝重的根本不是什么贵族出身之类的话。 犹豫半晌，娇小的金发少女忽然问道：“玛蒂尔达，你对圣光教会有什么……呃，你觉得教会怎么样？” “啊？”玛蒂尔达顿时一脸懵逼。 “我是想问，你对教会是什么态度？” “呃，魔法师没有不讨厌教会的吧……可是教廷都没了，教会剩下的那部分听说也在接受改造，都不算敌人了。我出生没多久，伯劳王国大主教就带着一大群高阶牧师死在战场上了，所以我从小也没见过几个教会的人。” “明白了，你对教会并没有仇恨，对吧？” “当然，我为什么要仇恨他们啊……”玛蒂尔达忽然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伊蒙娜同学，你跟教会有关系吗？” “对，而且达到中阶的魔法师都可以看出来。不过同学们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们都知道。所以，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 玛蒂尔达愣愣地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问出口的同时，她还在忍不住想着——因为觉得是朋友了就要分享秘密吗？这样看来，伊蒙娜同学虽然有的时候看起来还有点早熟，可是在与人相处的事情上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呢。 然而下一刻，伊蒙娜的指尖亮起了柔和的圣光：“因为这个……律令·污秽净化！” 霎时间，圣光扩散至整间寝室。 玛蒂尔达感觉自己仿佛浑身都浸泡在温泉里，暖洋洋的，情不自禁就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这阵圣光已然消散，不过房间里除了多出几只小虫子的尸体外，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 “伊蒙娜同学，你……在干什么？” “清洁的第一步而已，稍等一下。” 说完，伊蒙娜又掏出魔杖，在身前画出法术模型，施展了一个法师之手。娇小少女熟练地操纵着法师之手，将房间里的灰尘全都聚拢到一起。尽管房间很小，但这是个很精细的活，还是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费了好一会时间。 终于，地板上出现了一大团黑色的污物，而房间里变得整洁如新——如果忽视掉那些桌椅和墙壁上的划痕的话。 而玛蒂尔达已然呆若木鸡，无法言语了。 此刻，这个贵族出身的女孩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苏伦和伊蒙娜这对兄妹的来历绝对不简单！天赋再怎么好都还在可以理解的范畴内，可是同时能够成为牧师和魔法师，这就很超乎想象了。 “剩下的，就交给玛蒂尔达同学啦，”伊蒙娜回头，甜美一笑，“对啦，一定要守住我们的小秘密，不要告诉其他人哟！” “我明白……”玛蒂尔达愣愣地点头，然后像个木偶似的转身，出门。 在分配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说过在宿舍楼的器材室可以拿到扫帚、抹布之类的清扫用具。玛蒂尔达当然还记得，于是便朝着楼梯间走去。 她们在三楼，而器材室位于一楼，所以自然是要先下楼。 可是刚刚走到楼梯间，玛蒂尔达就看到了拾级而上的伊丽莎白。在这位漂亮小姐的身后，还跟着六个女生，全都拿着扫帚、抹布和小垃圾桶之类的东西。唯独伊丽莎白是两手空空，只提着自己的裙角，显得优雅高贵非常。 “伊丽莎白同学……” 伊丽莎白努力回想了一下，好不容易想起了面前这位同学的名字：“玛蒂尔达同学，是吗？” 玛蒂尔达看了看她后面跟着的那几个女生，忍不住道：“是啊，你们这是在……” 伊丽莎白淡然一笑：“她们帮我打扫一下卫生。对了，刚才我们看过，器材室只剩下这些东西了，玛蒂尔达同学如果要用的话，只能麻烦你稍微等一会了。” 说完，她微微颔首，面带礼貌的笑容错身而过。 玛蒂尔达连忙靠边让出了路。 六个拎着清扫用具的女生也冲她笑了笑，便纷纷走过。 这时，又有一个女生跟了过去，而她恰好是昨天就跟玛蒂尔达交换过姓名也聊过一会的，于是便被玛蒂尔达一把拽住。 “约瑟芬，这是怎么回事？她们都要帮伊丽莎白清扫寝室吗？” 名为约瑟芬的女生瞪大了眼睛：“你居然还不知道？伊丽莎白殿下的外祖父，可是萨格森公爵！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玛蒂尔达吃惊地张开了嘴，甚至都忘了用手捂一下。 “好啦，不跟你聊了，我也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伊丽莎白殿下的……”约瑟芬这么说着，便抛下昨天认识的新朋友，一路小跑追了过去。 而玛蒂尔达背靠着楼梯间的墙壁，一时颇有些无力感。 在进入布鲁弗莱之前她曾经想象过最糟糕的局面，无非也就是惹上了仗势欺人的大贵族子弟，或者被表现出众的天才嘲笑之类的…… 然而如今摆在少女眼前的现实是，天才压根没有嘲笑自己的想法，却让人自惭形愧，根本生不出比较的勇气；大贵族家的千金更是彬彬有礼，因为人家用不着仗势欺人，自然就有成群的人抢着去追捧。 而自己呢，似乎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看客，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 122新生的实验室 在所有新生都成为了正式魔法师以后，第二天安德鲁教授就带着他们进了实验室。 再大的实验室也容纳不了五百多人，所以学校给这批新生安排了整整十间，都是相同的配置，也有着相同的实验指导讲师——这些讲师都是中阶魔法师，水准当然不如安德鲁，可是要辅导一群菜鸟做实验还是绰绰有余的。 苏伦、伊蒙娜和玛蒂尔达是一间实验室的。走进实验室一看，都是见过一两面却依旧叫不上名字的人，除了某个高大威猛的男生…… “阿什利同学，你也分到这里了？”苏伦抬手打了个招呼。 “是苏伦同学啊……” 明明是个高大威猛的壮汉，可是阿什利一看到这个温和的黑发青年，腿肚子就忍不住打颤了两秒。没办法，先前那个魔力护盾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看起来明明只是一层薄膜，实际上却坚硬得好似墙壁——当然更重要的是，那面护盾让他在本年度的所有新生面前出了洋相。 苏伦是好不容易见着了一个认识名字的男生，正想搭几句话；而阿什利却是唯恐避之不及，却又无处可躲。 好在，实验讲师很快就到了，这让阿什利不由得松了口气。 在实验室的中央，那位中年讲师大声说道：“今天的实验，主要是为了让大家熟悉一些基本的要领。诸位请记好笔记，因为我不会再讲第二遍。而再过两天，安德鲁教授会考核你们的实验操作。虽然并非卷面题目，不过这是你们进入布鲁弗莱后的第一场考试，我相信没有人希望拿到不合格的结果。” 同学们如临大敌地翻开笔记本，拿起了炭笔。 讲师继续说道：“首先，每次进入实验室必须先检查所有仪器，检查实验室的基本读数，尤其是温度和环境残余魔力量，确保实验环境可以再次重复……” 几乎每一支炭笔，都在飞速地摩擦着纸面。幸好这位讲师的语速比较慢，大家手写基本都还能跟上。 在讲师讲话的间歇，阿什利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伦。只见那位在第一堂课上大放光芒的黑发青年也在埋头写笔记。 “呵，早两天晋升又能如何？还不是跟大家一样？”阿什利感到一阵宽慰，微不可闻地嘀咕着。 ———— 第一次实验课，新生们仅仅重复了三个历史上最著名的，也是伽利雷大师当年创立魔法协会时抛出来惊掉无数人眼球的实验。 第一个，是不同质量球体的下落实验，还包括斜坡下落的对比。 第二个，是透镜与反射镜的光路实验，尤其是凸透镜和凹透镜在不同距离上的成像效果。 第三个，是将曾经被认为无法用魔法阵施展的法师之手，用全新的魔纹组合成法术构型，并且完美施展出来。 第一个当然是最简单的；第二个需要测量和计算，但也相当容易；不过第三个，就要费不少功夫了。即使是苏伦，因为从没在书本以外接触过这个魔法阵，做得也就不由得有些艰难。 众所周知，魔法阵最考验的并不是施法天赋，而是心思的细腻和手指的灵巧稳定，就像是外科手术一样。即使是熟练的法师，在画那些对精细程度要求比较高的法阵时，也需要用到尺子和圆规，小心操作。对于这群新人来说，就更是如履薄冰了。 更何况，法师之手的魔法阵可是出了名的精巧，对每一根曲线的精度要求都相当高。 不过，在肢体控制方面，骑士对法师是占有优势的。所以当某个兼职的低阶骑士完成了这个实验，看着那个沾着荧光粉的法师之手从魔法阵里冒出来时，环顾一圈，他看到周围所有人都还在埋头操作。 “您果然是最快的……”这时，讲师凑了过来，微笑着赞扬道。 他旁边的两个女孩，伊蒙娜反应还正常一些，似乎早有预料；可玛蒂尔达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讲师居然对苏伦用尊称，这到底什么情况！他不是平民吗？ 不远处的阿什利更是大吃一惊，甚至不小心手一抖，把画到一半的魔法阵都搞乱了。 讲师感觉到了魔力的紊乱，扭头瞪了阿什利一眼：“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高大威猛的青年，即使弯腰鞠躬都显得很有气势，“刚才眼睛有点花，出了些问题。我这就重新画！” 讲师微微颔首，不再管阿什利，目光回到了苏伦的身上。尽管面前只是一个刚刚进入布鲁弗莱的学生，可是这位讲师却相当尊敬而谨慎地小声说道：“既然已经做完了，那我们能不能到实验室外面？有一些事情……” 苏伦：“什么事情？” “关于那篇论文……” “哦，”苏伦恍然大悟，“你看到了？” “对，已经发表了……”讲师扫了一眼，发觉周围有不少学生都在偷瞧着这边，于是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猜，您可能不太希望在一群吵吵嚷嚷的同学中间谈论这件事。” “好，我们去实验室外面。不过话说，我的实验操作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没有什么疏漏吗？法术效果是出来了，不过中间会不会……” “我一直在注意您，放心，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讲师和苏伦走出了实验室，随手关上门，阻断了十多位同学好奇的目光——这间实验室里有五十多人，而刚才注意到讲师的异常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阿什利垂下脑袋，从头开始画魔法阵。可是刚才那一幕带来的困惑，却盘踞在他的脑海里，怎么都挥散不去。于是这个魔法阵的描画速度和精度，就有些不容乐观了…… 至于玛蒂尔达，则是干脆停止了实验，凑到伊蒙娜的耳边悄声问道：“你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布鲁弗莱认识多少人？” 伊蒙娜手中的魔杖不停，低声道：“他在布鲁弗莱不认识任何人。” “可是那个讲师怎么……” 少女歪了歪脑袋：“应该是他的论文发表出来了吧。” 玛蒂尔达：“……什么论文？” ———— 123哪来的怪胎 做完了第三个实验，伊丽莎白看着走到自己身旁的讲师，甜美一笑：“我已经完成了。” “唔，不错，”讲师点了点头，“很不错，伊丽莎白小姐。” “您觉得我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应该没有……对了！”话还没说完，讲师忽然一拍脑袋，大声道，“伊丽莎白同学的实验完成得相当好，诸位接下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她。我现在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大家继续认真实验。” 说完，讲师逃之夭夭，滑溜得没一个学生能沾到他的衣角。 而伊丽莎白已然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助教？不对，怎么感觉更像是帮别人收拾烂摊子的？ 不过既然讲师都这么说了，她实在不好推脱。况且在这位大家族的千金看来，这种任务也很符合自己的需求，至少能够在这五十多人中露足了脸，积攒一些小小的声望。 于是接下来的几十分钟，她都在忙着看其他同学的实验进展，帮助大家解决困惑……倒也相当充实。 可是等到实验课结束以后，她新收的跟班带来了一个令她吃惊不已的消息。 “你是说，十个实验室的讲师，有七个都去找了苏伦？为什么？” 跟班女孩是小贵族家庭出身，只是凑巧很苏伦在同一间实验室，并没有更多的消息来源。 这让她只能无助地答道：“我也不明白……好多人都很好奇，可是没人知道为什么。” 伊丽莎白默然半晌，挥挥手让跟班退下了。 在同届的新生里，居然有这样一个看似背景相当深厚的同学，可是自己偏偏对他一无所知。这个事实，让一贯含着金汤匙自认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伊丽莎白相当忐忑。 新生的时间安排得并不满，下午的实验课结束以后就没有别的事情了。而伊丽莎白甚至没顾得上吃晚餐，就直奔一位中阶魔法师的办公室而去。 这位魔法师只是布鲁弗莱学院里的一个行政官员，级别不高，但消息足够灵通，而且对家族也同样忠诚。要打探消息，找这样的人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走进这位魔法师的办公室，伊丽莎白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苏伦？这个人和我同届，不过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苏伦？您是说，安妮·维尔新收的弟子，那个联合培养的学生？” “原来是大魔导师的弟子吗……”伊丽莎白有些恍然，可是紧接着却又有更多的疑惑浮上脑海，“除了这一层身份，他还有没有别的背景？我最近看到学校里有不少魔法师都在主动接触他。” “背景应该是没有的，我以前也从来没听说过他。不过别人主动去捧他，我倒是不奇怪。大小姐，您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这么说着，魔法师将一本新出的《元素》期刊递了过去。 伊丽莎白虽然没怎么看过这类学术期刊，但对《元素》的鼎鼎大名还是很清楚的。可是期刊封面的那张图，就需要有人帮她解答一下疑问了。 魔法师注意到她的困惑，主动解释道：“这一期的封面图来自苏伦的实验，是他论文里的一个说明图。” 伊丽莎白一手拿着期刊，另一手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苏伦的实验？登上了《元素》？” “不止是登上《元素》，你翻开看，第一页是天才少女希帕蒂的论文，紧随其后的就是他。而且我听说，这两篇论文得到的初始学术积分一样多，都有五百分。” “五百分！”伊丽莎白连忙问道，“布鲁弗莱学院对副教授的积分要求是多少？也就一年五百分吧？” “没错，而且这还只是初始积分。像这样极具开创性的论文，以后肯定要被许多人引用无数次，每一次引用都有学术积分，这就像是家里开了一口金矿似的……” “极具开创性？怎么可能……哇！” 伊丽莎白翻开期刊，翻到了苏伦的论文所在的那一页，看到了论文的标题，于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一种新的光速测量方法】如此标题意味着什么，她当然是明白的。 “这家伙，真的测出来了？” 伊丽莎白看向面前的魔法师，只见对方郑重的点了点头。于是她也就没心思再说什么，仔细看了起来。 在少女想来，像这样令人瞩目的成果，以自己的水平很有可能看不懂。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篇论文写得相当简洁，易于理解。才看了一大半，再配合其中的说明图，她就已经明白了论文的思路。 再往后，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具体的数值——每秒三十万公里。 尽管在论文里，苏伦表示这个结果肯定还有误差，而且在不同介质中光速也可能有所不同，但在伊丽莎白看来，这种故作谦虚谨慎的口吻反倒更像是炫耀。 别人要是做出了这样的成果，哪怕脱光了衣服在川铎跑一圈都可以理解，可是，这家伙凭什么就如此淡定啊！ 看完了这篇论文，伊丽莎白扶着办公桌，一时间颇有些无力的感觉。 如此看来，苏伦确实没有什么背景，但人家也不需要什么背景。这篇论文的存在，就比任何高贵血统都更有说服力了。 这时，坐在办公桌后的魔法师又小声提醒道：“大小姐，第一篇论文其实也很值得关注，而且跟苏伦也有些关系。” 伊丽莎白连忙将期刊翻回到第一页，看到了论文的标题和作者。 “神经系统、电磁现象……作者希帕蒂？”少女抬头瞥了一眼，“你是想说，第一篇论文的作者，这个天才少女希帕蒂，是苏伦的师姐？” “不止如此，您往后看。” 伊丽莎白继续埋头看论文。 相比于苏伦的论文，这一篇显然要复杂得多，用到了很多伊丽莎白没听说过的仪器、法术，在计算环节上也要繁琐许多。不过成果同样惊人——希帕蒂证明了，包括人类在内的许多生物，其神经系统里传导的是电磁信号。 不过让伊丽莎白再次吃惊的部分在论文的末尾。 希帕蒂用不少篇幅，特意鸣谢了苏伦。并且表示，是他启发了自己在这个领域的研究。 合上《元素》期刊，伊丽莎白扶着额角，不由得哀叹道：“这家伙，究竟是哪来的怪胎啊……” ———— 124传说中的论文和待遇 顶级分类期刊有七本，分别对应七大派系。另外再加一本综合性的《真理》，便是八本顶级学术期刊。 一般的期刊都需要花钱购买，不过对于高等院校里的学生来说，这八本却没必要花钱。每一期，学院的图书馆都会收到几十本。考虑到这种顶级期刊对一般学生并没有什么作用，基本上只有教授和导师们要看，所以几十本也就够了。 然而，本期的《元素》布鲁弗莱收了六十本，却在一天之内被全部抢光。后续再有人想看，只有等第一批借走的这些人把书还回来，而图书馆的归还期限是三十天。 于是后知后觉的玛蒂尔达跑了一趟图书馆，却两手空空无功而返。不过回到寝室，她又反应过来——何必去图书馆借呢，作者的妹妹就在这里啊！ “伊蒙娜同学，你哥哥的论文，可以让我看一下吗？”她凑到那个娇小女孩的面前，如此问道。 “我看过，但手边没有啊。而且，你为什么想看那篇论文呢？” 玛蒂尔达抿了抿嘴，纠结道：“因为啊……苏伦是同一届的同学啊，听说他的论文特别厉害，还上了《元素》，那可是我们镇子里最强大的老魔法师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就是想看看，苏伦同学究竟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伊蒙娜默然半晌，终于颔首道：“那我带你去找他吧，他手里应该有原稿。” “这样可以吗？”玛蒂尔达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不会打扰到他吗？” “就是看一下手稿嘛，应该没问题。” ———— 苏伦的住处，跟同学稍微有些不同——别人都是两人共住一间，唯独他是独自住一间寝室的。一方面这是因为本届男性新生的数量，算上他恰好是奇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是常规新生，而是联合培养的学生。 伊蒙娜带着玛蒂尔达敲开他的寝室门时，苏伦正在书桌前看书。听到敲门声，他走过去打开了门，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女，问道：“有什么事吗？” “她对你的论文很好奇，可以给她看看吗？”伊蒙娜指了指身旁的室友。 “哦，没问题。” 苏伦从抽屉里翻出那份原稿，随手递给了玛蒂尔达，便回到书桌前，拿起了教科书。 之前在萨格勒初等学校里的第一次月考，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如今他当然不会再托大，自以为仗着研究生的思维和知识积累就能碾压本世界土著。任何领域都不可小视，深知这一点的苏伦如今早已养成了到手的每本教科书都尽快翻一遍的习惯。 而玛蒂尔达接过那三张论文纸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开玩笑，这可是登上《元素》期刊的论文原稿啊！ 来不及感叹这对兄妹居然如此随和，如此好说话，她就仔细阅读了起来。而越往后看，她也就越发明白了为什么这篇论文一面世就引发了那么多人的重视。 “简单，清晰，特别易懂，又无可辩驳……”玛蒂尔达不由得赞叹道，“就跟伽利雷大师当年的那几个伟大实验一样，苏伦同学，你可真是天才！” 苏伦笑了笑，又继续看书了。 而一旁的伊蒙娜骄傲地扬起小脸，仿佛这话是在夸她自己似的。 ———— 送走了两个少女以后，苏伦依旧坐回到书桌前，拿起了教科书。可是没等他读到下一页，寝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到访的，是年轻的高阶魔法师，安德鲁教授。 打开门，苏伦还没来得及问对方的来意，这位教授就先说道：“在预习吗？真是勤奋啊……” “没办法，必须勤奋一点，”苏伦耸了耸肩，“我只能在布鲁弗莱待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还要去格林博德。在这段时间内我要完成其他人一整年的进度，这就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安德鲁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今天主要也是想和你谈这件事。苏伦同学，在我们布鲁弗莱的时间可以稍微延长一些，这样就不需要那么着急。” “那我在格林博德和纽伊斯特的时间就不够了。况且，在每个院校停留的时间，一开始都商量好了。” “但布鲁弗莱可以给你提供实验室，”安德鲁微笑道，“如果要做实验的话，多待一段时间也就很正常了，不是么？” 苏伦不由得眼前一亮：“实验室？” 看他表情，安德鲁就明白学院领导的诱饵没有选错，于是连忙趁热打铁：“没错，布鲁弗莱的校长已经同意了，要特别为你准备一间独立的光学实验室。我们相信，有了这样一间实验室，你肯定能够做出更多的杰出成果。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研究别的领域……” “等等，这个光学实验室，是专门给我用的？” “是的，为了体现对苏伦同学的重视。” “有配套的实验设备和实验助手？” “是的，”安德鲁笑着扭头看向旁边，“而且我们安排的，还是你认识的人。” 苏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当初在浮空艇上帮忙做实验的中阶魔法师施耐德，就站在不远处。 “苏伦先生，你好。”施耐德郑重而充满敬意地打了个招呼。 “你们就这么相信……我以后也一定会出更多成果？” 如果是伊蒙娜如此有信心，那还可以理解。但这里是布鲁弗莱，是魔法协会下的顶级院校，用得着这么上心吗？ 施耐德没注意到安德鲁的眼色，非常直率地解释道：“因为只要你在布鲁弗莱多留一段时间，让大家认为相比于另外两个学院，你更喜欢布鲁弗莱，就足够了。这里有许多空置的实验室，实验仪器也用不着买新的，而且我在给你当助手的同时也可以继续之前的工作……” 苏伦顿时恍然：“原来如此，那就不难理解了。” 而安德鲁怒瞪着施耐德，简直恨不得甩个魔力飞弹，炸飞这个耿直过了头的家伙。 这种拆台的话，哪怕私下里告诉苏伦也好啊，当面说出来，可不是打脸吗？ ———— 125有理有据的信心 入学五天，让新生们初步适应了学院生活以后，就到了各自选择专业的日子。 依旧是那间最大的阶梯教室，面对着五百多个新生，依旧是安德鲁在讲台上说：“这几天，你们应该都已经明白布鲁弗莱的学生是如何上课、如何做实验的了，对各个专业的区别应该也有了确切的体会。现在，大家该选择自己的专业了。” 讲台上，安德鲁教授的身后还有另外几位年纪明显要大一些的高阶魔法师，他们都是各专业的负责人。而选专业的程序早在两天以前就通知过了，待会新生要做的就是一个个走上讲台，将自己的徽章交给心仪的专业的负责人。之后，就会收到新的学院徽章，以及一套量身定做的法师制服。 “我来给大家介绍，”安德鲁的胳膊指向身后，那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老人，“这位是勒奈教授，元素魔法专业的负责人。” “这位是布拉赫教授，机械专业的负责人。” “这位是本杰明教授，法阵魔法专业的负责人。” “斯多里奥教授，死灵魔法专业的负责人。” 安德鲁教授在讲台上给大家介绍的时候，坐在讲台下第二排的苏伦忽然看到前面的那位同学转过身盯着自己，问道：“你打算去哪个专业？” 这位同学，正是大贵族家的千金小姐伊丽莎白。 苏伦耸了耸肩：“我是联合培养的学生，不需要选择专业。每一个专业，我都会去学一学试试。” 伊丽莎白惊讶地瞪圆了双眼：“你忙得过来吗？” “如果每个专业都要学到很深的程度，那时间精力肯定不够。但我的课程安排会很自由，不感兴趣的课程可以直接不去。所以，尽力而为吧。” 伊丽莎白想了想，又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对哪个专业最感兴趣？元素系吗？” 这样猜测也很正常，毕竟那篇著名的光速测定论文，就是元素系领域的实验。 苏伦颔首道：“应该是。” 安德鲁介绍完了各位教授，便按照新生名单依次点人上去选择专业了。没多久，就点到了伊丽莎白的名字。 高挑而优雅的少女走上讲台，径直来到老教授勒奈的面前，将徽章递了过去。 老教授笑了起来：“我记得你，萨格森家的小女孩，是么？” 伊丽莎白甜美地一笑：“那次是外祖父的寿宴，您的到场真让我们感到荣幸之至。” 勒奈摇了摇头——高阶魔法师在协会里并不算多么少见，显然远比不上格森公爵那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所以荣幸之至一类的客套话，未免有些过分客气了。但这里还有那么多新生，他也实在不方便跟伊丽莎白说太多话，以免造成不好的影响。 于是，老教授只是收下了徽章，便让她下台去了。 而在伊丽莎白从讲台上走回原位之前，玛蒂尔达连忙凑到伊蒙娜身旁，颇为兴奋地说起了悄悄话：“这位千金小姐好像盯上你哥哥啦！” 伊蒙娜撇了撇嘴：“或许吧，但她不会得逞的。” “为什么？”玛蒂尔达不由得更加好奇，“就算不说她的高贵身份，光是容貌，应该也足够让男孩子落入情网吧？” “别的男生或许无法抵抗，但我对我哥哥有信心。” “信心？” “对，你不懂，但我是用实验确认过的。” 这时，伊丽莎白回到了刚才的座位上。由于这个位子就在苏伦身前，而伊蒙娜和玛蒂尔达也在苏伦旁边，所以伊蒙娜、玛蒂尔达和伊丽莎白的距离也相当近，这样就不方便再议论人家了。 于是玛蒂尔达只能闭上嘴，好奇地望着伊蒙娜，满脑子都是那个疑问——所谓的实验，到底是怎么回事？抵抗美色这种事情还能做实验吗？ 至于苏伦，当然没有注意到女孩子之间的那点悄悄话。他又拿起了死灵系的教科书，翻阅了起来。 在他的计划中，自己需要对各大派系的魔法都有所了解，不过侧重程度不一样。死灵系魔法，大概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了。如今让他出名的是元素系，他最熟悉的生物领域归属在召唤系内，而死灵系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 因为这实用角度的考量，在苏伦给自己安排的课表中，死灵系魔法相关的课程也是最少的。 伊蒙娜瞄了一眼他正在看的东西，轻声道：“死灵系啊……” 历史上的圣光教会一贯排斥魔法师，而在不同派系之中，死灵魔法无疑是牧师们最为讨厌的，甚至有好几位教皇公然宣传死灵魔法就是邪恶的源头。 苏伦“嗯”了一声，又随口解释道：“这个没打算学多深，不过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 伊蒙娜点了点头，莫名地有些欣慰。 果然，他还是跟自己一样，不喜欢死灵系呢。 ———— 126玫瑰社 伊丽莎白去学院行政部，递交了一份社团申请报告。而处理这份申请的人，正是家族的外围下属，那位前几天将《元素》上苏伦的论文拿给她看的中阶魔法师。 接过那一纸报告，扫了两眼，魔法师有些疑惑地问道：“大小姐，您要成立的这个社团……究竟是打算干什么的？” 伊丽莎白一本正经地道：“我注意到，布鲁弗莱的女学生并不少，但是她们往往在都有所缺憾。要么保持了淑女的风度却难以在魔法的道路上取得进步，要么就是成为了优秀的魔法师却很难称得上淑女。所以我希望，能够帮助其他女性魔法师们共同进步，尽善尽美。” 饶是见多识广，这位行政部魔法师还是愣了好一会。 “大小姐，您的意思是……又要漂亮，又要变强？”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这种说法太片面了。淑女的风度，可不仅仅只是外表而已。从仪容、谈吐、日常的姿态到聪慧而娴雅的风度，缺一不可。” 行政部魔法师思索半晌，苦笑道：“我想知道，大小姐您是不是打算在学院里举办少女沙龙，把女学生们组织起来？” 伊丽莎白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道：“这样不可以吗？” “倒也没谁不允许，只是以前好像都没有这类的社团……反正，既然是大小姐您的兴趣，那肯定没有问题。” ———— 坐在寝室里，伊蒙娜拿着一份学院内社团清单，默默地思索着该报名其中的哪些。 “骸骨沼泽？死灵系的肯定不行……元素的律动？这个或许可以考虑……无魔杖徒手战斗团？看起来好像有点野蛮的感觉……多炮塔铆接装甲战车？这又是什么东西？” 少女拿着炭笔，在清单上勾画出了几个社团的名字，感觉颇有些苦恼。 学院里的社团并不是强制要求加入，比如苏伦就说了，他压根不打算加入任何一个社团。然而安德鲁教授提醒过，合适的社团对魔法师未来的发展是很有用处的，不仅可以提供课堂外的锻炼机会，还能认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 社团的选择，往往取决于兴趣。不过最让伊蒙娜苦恼的是，自己最感兴趣的东西在这学院里肯定找不到。整个川铎都没几个敢于公然宣布信仰圣光的人，布鲁弗莱学院里就更不可能有类似的社团了。 忽然，她眼前一亮，在一个社团名上画了好几个圈——宗教历史博物馆。 看名称，这似乎是个很厉害的社团，而且也肯定跟圣光有关系……少女美滋滋地想着，打算立刻就去这个社团的报名处。然而这时，寝室的门被敲响了。 伊蒙娜刚站起身，玛蒂尔达就已经走过去打开了们。然后她俩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位，是在女生中广受崇敬而在男生中广受欢迎的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颔首微笑：“午安，伊蒙娜同学，玛蒂尔达同学。” 玛蒂尔达怯怯地回道：“下午好……” 而伊蒙娜就要淡然得多了：“午安，伊丽莎白同学，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新成立了一个社团，已经登记完成了，但是没来得及印在你们看的那份社团清单上。所以我觉得，有必要邀请一下大家。” 伊蒙娜歪了歪脑袋：“什么社团呀？” “玫瑰社，”伊丽莎白递出两份薄薄的宣传小册子，“这是我们社团的简介。总之，如果对玫瑰社感兴趣的话，一定要来报名哦。” 玛蒂尔达和伊蒙娜都翻开了小册子，然后看到了让她们无言以对的内容。 社团名称叫做【玫瑰社】，而社团的宗旨是——“为了维护女魔法师的形象，为了让本应精彩绽放的玫瑰不再孤单枯萎，我们将竭尽所能。” 其他的社团，都是为了研究魔法中的某个方向，或者为了强化魔法师的某方面的素质而成立的。可是这个所谓的玫瑰社，却声称要帮助女魔法师培养和保持魅力…… 伊蒙娜忍不住问：“这样的社团，学院居然同意了？” 伊丽莎白微微一笑：“当然，并没有违反学院的任何一条规章制度，我们社团努力的方向也是在帮助同学，为什么不能成立呢？” 看着小册子里的内容，玛蒂尔达忽然忍不住将其中的一条读了出来：“想知道如何让优秀的男孩子倾心于你吗……等一下，社团里真的有人能指导这种事情？” 伊丽莎白脸上的微笑依旧从容：“那当然，我会请来川铎最负盛名的礼仪老师、交际专家和女才子，绝对会让社团里的女孩子们变成男生们心目中娇艳可爱的玫瑰。” 伊蒙娜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册子，忽然觉得……这个社团好像也很有意思啊？ ———— 127新制服和新课程 新一届的布鲁弗莱学生们，终于领到了正式的魔法师制服和学院制服。 所谓魔法师制服，就是按派系和层级区分的身份标志，是每个魔法师出现在别人眼前的第一印象。比如希帕蒂的制服是绿白交接，象征着召唤系和法阵系，而两层镶边则象征了中阶魔法师。 而新生们在选择了专业之后，制服的颜色自然也就确定了。死灵系的是黑色，元素系的是蓝色，法阵系的是白色。而选了魔导机械专业的学生普遍都要先掌握法阵系的基本知识，所以也要选择白色，在通过了魔导技师考试以后才能加上那个正七边形的标志。 晋升中阶以后才能在制服上添加第二种颜色，低阶魔法师只能有一种，刚刚入院的新生们更是如此。相比于中阶魔法师的制服，他们的单层镶边制服没有空间口袋的固化法阵，防护性能也要略弱，但还是有一些很重要的基本功能，比如…… 苏伦穿好了这一身近似于燕尾服的制服，便感觉不到清晨的寒气了。 于是他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固化体表温度，这个魔法效果还真好啊。” 当然，固化的法术效果还是有极限的，因为它的原理只是实时感应温度，并通过加热或降温的魔法阵进行调节。如果直接跳到岩浆里，那区区魔法阵肯定就爱莫能助了。 穿好制服，把袖口、衣领和领带都整理完毕以后，他又套上了一件短款斗篷——这是学院制服。 低阶魔法师的制服都是一个样，无论是布鲁弗莱的高材生还是连最差的学院都考不上的魔法师，都是同样的基本款。但比较高级的学院都有一套学院制服，以斗篷为外套的形式，让人穿在外面，表明自己的身份来历。 苏伦身上的斗篷是黑色的，用银色的花体字写着“布鲁弗莱”这个略显冗长的单词。它的材质类似于天鹅绒，有着细密自然的纹路，在光芒映照下能反射出相当漂亮的光泽，摸起来手感也很是舒适，却又有恰到好处的硬度，足以支撑其版型。套上斗篷，它的长度刚好能遮住苏伦的大腿，让他颇有种潇洒帅气的感觉。 “啧，颜值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要靠衣装啊。”苏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感叹道。 自从穿越以来，他相当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有型。 不过并没有太多时间用来对着镜子臭美，他拿上死灵系的教科书，便朝着上课的教室快步走去。 在他的课程表上，今天的第一节课是死灵系概论。去年在萨格勒初等魔法学校的课堂上，他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但那时兼职教师的死灵系中阶魔法师，自然是比不上今天的这位布鲁弗莱学院死灵系负责人，斯多里奥教授。 ———— 死灵系概论的第一堂课，开始了。 斯多里奥教授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嗓音相当的低沉平稳，神色也是平静冷淡，毫无波澜。换言之，从这位中年教授的身上，似乎很难看出丝毫情绪影响的痕迹。 讲台上是这样，讲台下则是一片黑色，死灵系的学生穿的当然是黑色制服。而唯一的例外就是苏伦，他的制服是元素系的蓝色。一片乌鸦中的一点蓝，无疑相当显眼，但斯多里奥教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投注半点视线，只是平静地讲着课： “你们可能听说过，要探索精神与意识，就去幻术系。要探索生物的本质，就去召唤系。那么死灵系探索的是什么呢？” 好几个同学举起了手。 但斯多里奥教授仿佛没看见那几个想要积极回答问题的同学，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们探索的，是生与死。幻术系会研究各种精神状态之间的区别，我们不会；召唤系会研究植物与动物的界限，我们也不会。我们只要知道什么东西是活着的，什么东西已经死了，怎样在生与死之间切换，这就够了。或者也可以说，我们的课题，是存在。” 这个答案似乎有些出人意料，那几个同学都慢慢放下了胳膊。 苏伦若有所思，在笔记本上飞速写下了【存在主义】这个自造的单词——至少在这个世界，还没有人提出过类似的说法。 “比我想象的有趣啊……”苏伦悄声喃喃自语着，“可是又不能浪费时间，嗯，真是艰难的选择。” ———— 斯多里奥讲授对时间的控制简直出神入化，在下课铃响起的刹那，他刚好讲完了全部课程，并且还布置好了课后作业。 然后，转身往外走。 可是刚刚走出教室的门，就有一个学生从身后追了上来，绕到他面前，直言道：“斯多里奥教授，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咨询您的意见。” 教授看了看这人的元素蓝制服，颔首道：“苏伦是吧？你问。” “您在课堂上对生与死的阐述让我耳目一新，如何判断各种生物的死亡，这也相当有用。但我还想知道，如何划分生物与非生物的界限？” 斯多里奥眉头一皱：“生物与非生物的界限，这个问题，是你自己在思考的吗？” 苏伦点了点头：“是啊。”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但是，”斯多里奥话锋一转，“召唤系对此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义，那就是生存与繁衍。能够维持生存，繁衍后代的，就是生物。你该不会压根没看过召唤系的常识课本吧？” “我当然看过，教授。可是假设我们能创造出一种机器，一种吞食煤炭，以蒸汽驱动肢体的机器，它能够维持自身的存在，也可以自行制造出更多的机器，甚至复制出另一个自己，那么它能够算是一种生物吗？” 斯多里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但面部其他部位却依旧如常，就好像他的脸上只有眉毛能表现出一丝情绪。 思索片刻，斯多里奥摇了摇头：“如果对死灵魔法没有任何反应，那就不能算作生物。比如说……无论是召唤系还是死灵系的学徒课本里都有一种微小的生物，它们无法用眼睛观察到，但无处不在。这些微生物，也会受到一部分死灵系法术的影响，所以毫无疑问属于生物。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 128学术必须争先 在一个生化专业的硕士看来，现有的召唤系和死灵系中的漏洞实在太多了。而斯多里奥教授的话语里，可以揪住的槽点也是不少。 但很多事情苏伦虽然知道，却碍于没有任何证据，没法说出口。况且在一个存在魔力的世界，他也没法确定dna、蛋白质那些是否还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样。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给斯多里奥说再多也没用，得不到半个学术积分，反倒是有可能刺激到人家的思路，让人家把成果抢先做出来。 于是苏伦礼貌地道：“明白，感谢教授的指点。” 这么说完，他就打算告辞了。但就在这个时候，斯多里奥教授却还有话要说。 “苏伦同学，你先等一下。是不是你的老师对这方面有所研究，所以让你来跟我谈的？” “呃……当然不是，这只是我自己的好奇心。” 斯多里奥教授终于露出了罕见的笑容：“以后你如果还有这方面的好奇心，都可以来找我。我很期待，测量光速的天才在生命的领域内能做出什么样的成果。当然，关于光的后续研究，我也同样期待。” “后续研究？” “你还不知道吗？已经有许多魔法师都提出了关于光的理论模型，有说光的本质是微粒的，也有说它是波的，也有说光是环流的一种体现方式。你觉得，哪一种看起来更正确呢？” 斯多里奥话音刚落，就见苏伦已然愣住了。他无从猜测这个著名的天才学生究竟在想什么，当然也就不清楚苏伦此时的内心怒吼。 让苏伦愤怒的事情很简单——自己连光速都测出来了，怎么不干脆把光波和光子微粒的模型也搞出来？就算缺乏证据，缺少一些关键性的实验证据，但他穿越带来的思路完全可以用上！ 幸好，新一期的《元素》期刊还没出炉，现在立刻开始赶工，或许来得及？ “斯多里奥教授，多谢您的提醒。抱歉失陪了，我有相当重要的事情！” 说完，苏伦大步狂奔起来。 ———— 之后的课程，是元素系概论。 每个专业的第一堂课，都是由该专业的负责人主讲的，元素系当然也不例外，讲台上的是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勒奈。 讲台下，是清一色的元素蓝制服。 这次，苏伦坐在一群同学中间，从服饰上看当然不会显眼了。但跟其他学生比起来，他的动作却是颇有些独特。 别人都是一边听讲，一边时不时地低头记笔记。唯独苏伦从来没抬起过头，运笔如飞。而他手里的笔也不是炭笔，是写正式文件时才会用的羽毛笔。而如果距离足够近，还能注意到他书写用的纸也是正规的论文纸。 坐在他身旁的伊蒙娜一边听着课，一边时不时偷看那张论文纸上新写的文字……终于，少女忍不住悄声问道：“光波模型，这到底是什么啊？” 苏伦头也不抬地答道：“很简单，就是假设光是一种波。” “是吗……”伊蒙娜歪了歪脑袋，倒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但这时，坐在正后方的伊丽莎白却伸长了脖颈，低声问道：“苏伦同学，觉得光是一种波吗？” “其实确切地说，我并不是这样认为的。但关于光波模型，我有实验的办法，而微粒模型我暂时拿不出证实或证伪的实验方案罢了。” 伊丽莎白浑身一颤，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已经想到怎么进行新实验了吗？” 这时，讲台上的勒奈教授高声道：“那边的同学，请你们安静！除非你们在讨论能够改变魔法世界的伟大成果，否则，就请安静听我讲。” ———— 129第一次实验 苏伦终究还是没能赶上。 《元素》是半月一刊。直到新一期的《元素》出炉，里面收录了一篇关于光的本质综述，介绍了微粒假说、波动假说、环流附现象假说。 这篇论文的署名是大魔导师莱昂哈德·埃瓦里斯特。看到这篇综述的时候，苏伦自己的论文还没完工，于是他也就明白自己用不着那么赶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回头翻阅了图书馆里的文献和旧期刊之后，他发现以往也不是没人提出过光子的模型，无论是微粒、波动还是环流附现象，都不怎么新鲜了。只不过以往从来没人能提出可操作的实验，所以这些学说都没什么意义。 而且即使是新发表的这一篇，在他看来也没多大的价值。他甚至不由得怀疑，这篇综述论文能够发表在《元素》上，是不是因为它的作者是一位站在协会顶端的大魔导师？ 毕竟，这只不过是把以往的冷饭拿出来重新炒了一遍，再套上苏伦的光速测量实验结果，对光的本质从三个不同的思路出发进行了推测。说到底，还是没给出可操作的实验方案，暂且只是空谈。 “但是我可以。”从图书馆走出来，苏伦如此对身旁的伊蒙娜说道。 此时，只有这‘兄妹’两人并肩而行，无论玛蒂尔达还是伊丽莎白都不在旁边。实际上，如果她们在这里，苏伦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也就是在伊蒙娜跟前，他才是最放松的状态。 “你打算怎么做实验？”少女好奇地问道。 “去了实验室，你就知道了，”苏伦微笑道，“我的独立光学实验室。” 伊蒙娜顿时眼前一亮。她确实知道学院给苏伦专门安排了一间实验室，但她从未过去看过。实际上，最近这些天里苏伦也是忙着啃课本知识，压根没去过实验室一趟。 到了今天，他终于打算去一趟自己的领地了。 ———— 苏伦到了那间独立光学实验室的时候，施耐德正在隔壁的实验室里做他自己的事情。但没过几分钟，这个中阶魔法师便丢下自己手头的实验，跑到苏伦跟前报到了。 “您终于来了啊……”施耐德一边收拾实验室，一边说道，“请稍等，这里有许多仪器都需要重新调校一下。” “嗯，麻烦你了。”苏伦站在那里没有动手，因为在实验操作方面，他很清楚自己远远赶不上施耐德的经验，包括调校和安置仪器之类的细节。 将魔力探测仪、温度计、精神保护法阵这一系列东西都准备好以后，施耐德转过身望着他，忍不住问道：“苏伦先生，您看到最新一期的《元素》上关于光的综述了吗？” “看到了，所以我们今天来做个实验。” 施耐德心神一凛，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该不会……有办法终结大家的疑惑吧？” 苏伦微微一笑：“试试看。” 这时，旁边的伊蒙娜忽然问道：“路上你跟我说的分光透镜实验，要现在开始做吗？” “分光透镜？”听到这个词组，施耐德不由一愣。 “没错。施耐德，麻烦你准备一块圆形的凸透镜，一边是平面，另一边是球面……”苏伦刚说完，就见施耐德已经用从空气中凝聚出一大团凝结的水滴操作起来，连忙提醒道，“用不着跟车轮那么大，比手掌略小一点就可以了。另外，再做个稍微大一圈的平面镜。” 接下来的实验，虽然早已有所准备，可是苏伦还是忍不住暗暗惊心。 他还记得，当初大学实验室里做牛顿环实验的时候，是怎么操作显微镜，而实验课老师是怎么强调要小心对待镜片……然而现在，这些都没必要了。 因为镜片是直接用魔力凝结水汽做成的，所以想弄多大就弄多大，想做出多大的曲率半径都没问题，所以压根用不着显微镜，实验现象就很明显了。而这种镜片是一次性的，所以也根本不需要保管，做完实验丢掉就好，下次重复实验只要用相同的魔力相同的法术，就可以再做出一模一样的。 魔法这东西，实在是太便捷了…… 苏伦还在暗暗感叹的时候，施耐德和伊蒙娜看到了实验现象，也不由得感叹起来。 一个球面凸透镜放在平面镜上，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放着，可是他们却看到了一圈一圈明暗相间的彩虹圆环。 实验室里，沉默了好一会。 终于，施耐德忍不住问道：“苏伦先生，您打算如何解释这个结果呢？” “很简单，只要将光当做一种横波就可以了。首先我们看这个透镜组，它会让光形成两次反射，一次是球面，一次是平面镜的反射。两种光互相干涉，就会形成……” 苏伦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来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施耐德和伊蒙娜都伸长了脖子，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示意图，听着苏伦的讲解。 过了好一会，对光研究更深的施耐德先明白了：“没错，就因为光是一种波！这样的话，那不同色彩的光，其实就是不同的频率？” “没错。而且用牛顿环——不是，用这个透镜组，我们还能测量光的波长。” 苏伦已经不小心说漏了，幸好身旁两人都没在意这点细节。 施耐德抓着自己制服的一角，下意识地使劲揉着，问道：“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眼睛看到的大多数光线都是不同颜色的光混在一起……所以它们的波长都不一样吧？这该怎么测？” “没法测。只有单色光的波长，才能测量出来。我现在暂时想不到制造高纯度单色光的办法，但计算波长和频率的办法，可以先写出来。” “波长和频率？”伊蒙娜歪了歪脑袋，“光速等于波长和频率的乘积，所以得到了其中的一个，在光速已知的情况下，另一个也就知道了？” “没错。” 苏伦又拿来一张新的白纸，将波长的计算式写了出来。 放下笔，他看着施耐德，说道：“这个镜子是你用法术制造出来的，解析一下法术构型，应该可以得出镜子的曲率。然后将曲率代入这个式子，就可以得出单色光的波长了。” 施耐德盯着那个并没有多么复杂的计算式，沉默了好长时间。 许久之后，施耐德冲着苏伦鞠了一躬：“为所有元素领域的真理探索者，我感谢您的贡献。” ———— 130奇怪的现象 《元素》期刊的主编博诺瓦先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如果是认识这位主编先生却并不熟识的人，肯定会猜测他看的是什么高深学术著作；不过真正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这位堪称位高权重的高阶魔法师，其实更喜欢看骑士小说。 没错，就是那种勇斗恶魔拯救公主的故事。 此时此刻，他喝一口奶茶，再翻一页小说……真是悠哉惬意的时光呢。 突然，门被敲响了。 主编先生相当熟练地从身旁扯过一纸论文，覆盖在骑士小说的上面，无比淡然地说道：“进来吧。” 进门的是一个年轻编辑，手里抓着几张论文纸，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博诺瓦看了看这个入职不久的下属的表情，略微有些不满，“又碰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啦？” 年轻编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收到的投稿论文，好像很重要，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审核……” “不知道怎么审核？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先看论文的格式是否符合标准，看有没有严重的逻辑问题。然后如果是理论叙述类的就查资料去核对，如果是实验类的就重复实验，去验证。编辑部里都有实验室，怎么会没法审核？” 这么说着，博诺瓦端着茶杯站起身来，接过了那份论文。 而递出论文的同时，年轻编辑喏喏地说：“我明白，只是这篇论文同时涉及了理论叙述和实验操作，我觉得，要检验好像都有些难度。因为光的领域在元素系里太冷门了，以前我都没怎么学过……” “以后你就需要好好补习这方面的内容了，埃瓦里斯特阁下对光的本质的阐述，在元素魔法师中间引起了相当热烈的讨论，很多人都抱有完全不同的观点……等等，这个争执，已经可以结束了？” 博诺瓦的话说到一半，不得不强行转弯。因为他只扫了一眼手中的论文，发现这篇标题为《光的波动模型》的论文似乎就已经亮出证据，给出了结果。 作者好像拿出了能够证明光是一种波的实验成果……可问题是，埃瓦里斯特阁下的那篇综述是上一期才发表的，大魔导师都无能为力的困难，却被人用一个实验就解决啦？ 这怎么可能？太快了吧？ 不过再看看论文的作者……苏伦这个名字，让人实在不得不小心对待。 博诺瓦仔细阅读起来。 将近二十分钟以后，这位主编先生快步冲出办公室，在编辑部里嚎了一嗓子：“所有人都跟我来，去实验室！” ———— 一个月前，苏伦和希帕蒂的那两篇论文给大家带来的震撼尚未褪去；半个月前，大魔导师埃瓦里斯特挑起的讨论仍在继续。 可是新一期的《元素》，却让这一切风波都暂时平息了。 封面上的那个彩色圆环图，让刚刚拿到期刊的读者们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翻开期刊，看到第一页，他们就明白了——原来又是关于光的实验论文中的图，而且依旧是年轻的低阶魔法师苏伦的实验。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封面图并不是苏伦画的，而是《元素》编辑部的编辑在亲手重复了苏伦的实验之后，画上去的实验结果。 而且在这篇论文的开头，主编博诺瓦还特意加上了一段话： 【诸位先生们，当您看到这篇论文的时候，请脱帽行礼。对于光的本质，当我们还在以自己的猜测为论点互相争辩的时候，苏伦法师已经做出了实验，并且给出了完整的答案。每一个魔法师，无论他是不是元素系的，都应当认真理解这个实验，以及这个伟大的理论模型。它或许不是最终真理的一部分，但必然比我们以前的认知更接近真理。】 当看完了整篇论文以后，读者们再回头看主编加在最前的这段话，或多或少都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篇论文的总体逻辑其实很简单……因为光是一种波，所以会产生衍射和干涉现象，而颜色的不同是因为频率波长的不同，证据就是这些明暗相间彩环。如果将白光替换为高纯度单色光，还可以通过这种环算出光的波长频率。 逻辑链并不长，论点也并不复杂。然而，那严密至极的推算，以及完全与推算严丝合缝的实验结果，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被这篇论文所震惊到的读者之中，还包括一位身份地位相当特殊的——大魔导师，莱昂哈德·埃瓦里斯特。 在收到新一期的《元素》之后，这位顶层巨头立刻就看完了苏伦的论文，并且很快就重复出了论文中的光环实验。 不过对他来说，这只是个开始。 身为阵法系和预言系的大魔导师，埃瓦里斯特的施法能力远远不是苏伦这样的低阶菜鸟所能想象的。对他来说，要制造单色光简直毫无困难可言——以前不这么做，只是没意识到单色光的重要性。 用一个强大而复杂的法阵，埃瓦里斯特分从阳光中分离出了只有蓝色的光，并且通过苏伦设计的那种透镜组，计算出了这种光的波长和频率。 任何实验，都需要可重复性。所以在得到结果以后，过了两天，埃瓦里斯特又将这个实验重新做了一遍。然而这时，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为什么，波长和频率会变？” 这根本说不通，按照苏伦的理论和魔法师们的常识，光的频率和波长如果不被干扰，应该不会变才对。至少，昨天的实验结果和今天的实验结果就有所不同，这种事情是不应该的。 可是现在看来，虽然改变的幅度非常微弱，弱得根本无法用肉眼看出。可是在大魔导师的精密测量法阵中，这一丝蹊跷无所遁形。 法师塔外的阳光依旧灿烂，可是在高塔顶端的这间实验室里，因为测量光的实验，偌大的实验室变得相当昏暗。 坐在这昏暗的实验室里沉思许久之后，大魔导师埃瓦里斯特做出了一个决定。 “过几天再做一遍吧，这个实验。” ———— 131川铎的黑暗一夜 纽伊斯特的高级教授，高阶魔法师科洛·坎贝尔其实是信仰神光的卧底——这件事除了圣徒大人以外没人知道，也包括他的老师，大魔导师埃瓦里斯特。 所以这一夜，收到老师用秘密魔宠寄来的手信时，坎贝尔不由得有些紧张与愧疚。不过看完了封信，这种情绪又被浓浓的困惑所代替了。 【亲爱的科洛，我最近根据苏伦的光波模型测量出了阳光的频率。当然，是将阳光分成各种单色光测的。奇怪的是，我发现不管是哪一种单色光，都会出现细微的频率变化。七天的时间里，我重复了好几遍，这个现象始终存在。而且不只是阳光，如果是晚上进行试验的话，会发现星光的频率也在变化，而且全都是波长变短、频率变快，和阳光的变化一模一样。】 【另一方面，如果光源位于我们身边，则不会造成这样的现象。比如魔晶灯发出的灯光，或者法术产生的光芒。无论实验多少次，如何调整测量法阵的精细度，都是如此。】 【我预感到，这种现象的背后似乎隐含了什么相当重要的秘密，就借助星光进行了一次占卜。以往，维尔和压力山大他们都很羡慕我在预言系的境界，因为通过占卜，我经常能够避开歧途，直指关键，在学术研究中省了许多力气。可是今天，我却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学过预言系的东西。】 【星光为我描绘了一个绝望的未来，我甚至怀疑，伽利雷老师也看到相同的东西，才会走上绝路。】 【更糟糕的是，在写好了这次实验的论文以后我就明白，这篇论文绝对不可能发出去。在那最终的绝望到来之前，我们就会绝望中自相残杀而死。所以我将手稿沉入了海里，除非我死了，否则没人能够看到。】 【如果我死了，你就带着这封信去最高评议会。千万要记住，不能单独找某个大魔导师，要同时告诉每一个评议会成员。】 信上的文字到此为止，让坎贝尔只觉得一头雾水。 绝望的未来？绝对不可能发表的论文？这都……什么情况啊？ 也算是见多识广的高阶老法师坐在自己家的书房里，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至少可以确定要出大事了。既然如此他就不能愣着，要尽快通知圣徒大人才行。 坎贝尔穿好制服，披上外套，开门往外走。 然而刚刚走出别墅的大门，他就感到脚下似乎……地震了？ 不对，川铎可是海上巨城，这么多年来何曾有过半点震动？ 猛然间，坎贝尔感觉到了一丝逸散的魔力，紧接着，更多的魔力不受控制地飘散开来。通常来说，只有威力特别强大的法术，会产生这样的余波。 这让他实在不得不为之震惊——在六位大魔导师坐镇的魔法协会总部，还有人胆敢放肆？ 感受了一下魔力异常的地点，坎贝尔往那边走出几步，可是很快就不得不停下。因为他发觉法术余波突然变得更加恐怖了，光是那扩散出来的魔力就有了精神冲击一般的效果，对他这样的高阶魔法师来说还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换成普通的低阶魔法师，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扭头看看周围，借着魔晶灯的光芒，他看到真的有人倒在了地上。 坎贝尔停下了脚步。他觉得，如果继续往前走，说不定哪怕是自己这样的高阶魔法师也会陷入危险。而且更糟糕的是，在这样紊乱的魔力环境里，他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很难摸清。 身旁，一个中阶魔法师慌慌张张地跑过，脸上满是惊慌与忧虑。 坎贝尔也是相同的表情，但没人注意到，他的嘴角还勾起了一丝细微得难以注意到的弧度。 魔法协会貌似遇到大困难了——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坎贝尔不动声色地有仔细观察一番，便发觉魔力乱流的爆发地点似乎就在川铎城里，而且正是那几位大魔导师的高塔附近！ 这意味着什么？又有哪位大魔导师像伽利雷那样，要遭遇不测了吗？ 对于魔法协会的敌人，这无疑是个好预兆。但是再想想自己那位老师……坎贝尔就不由得有些忧虑了。就算再怎么虔诚于圣光，他也无法否认埃瓦里斯特对自己的恩惠。 如果是老师遇险了，那…… 这样想着，坎贝尔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 深夜里，惊扰了整个川铎的魔力乱流，让苏伦也从梦中惊醒了。 幸好意外爆发的地点距离三大学院都很远，比坎贝尔的住所更远，所以只是惊扰了学生们的睡眠，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许多学生忍不住走出自己的寝室，来回走动，议论猜测着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整个校园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院长先生的嗓音：“所有同学，所有同学请注意。今晚某位大魔导师的实验出现了一些问题，造成了比较严重的魔力乱流现象，并且导致川铎的动力核心轻微受损。但同学们无需定安全，请立刻回到自己的寝室。” 大魔导师的实验？魔力乱流？动力核心受损？ 苏伦躺回到床上，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尽快去格林博德，然后把预言系的法术好好学一下了？ 至少，现在如果懂一点占卜手法的话，遇到情况不明的危机时也就不会过于忐忑不安…… 突然间，苏伦又坐了起来。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两步跑到窗边，往外看去。 从寝室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望见远处的大海。而此时海上的景象，比什么飓风台风都更加令他震撼。 那是一条银灰色的线，出现在海天交接之处，似乎将夜空与海浪都连接在了一起。那东西与川铎无疑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可即使如此还是能用肉眼看到，这让人简直难以想象，如果离得足够近，会看到怎样庞大的景象。 而在苏伦的眼中，它并不陌生。 “这是……”苏伦扒着窗玻璃，一脸震惊，“灵雾风暴？又有天阶强者陨落了？” ———— 132大魔导师之死 魔法协会的顶层巨头，最高评议会的成员之一，大魔导师莱昂哈德·埃瓦里斯特，逝世了。 他是被谋杀的，毫无疑问，就连法师塔都被彻底地摧毁。 凶手引爆了法师塔的魔力核心，借爆炸的威力破坏了埃瓦里斯特阁下的天阶领域，然后又用某种威力格外强大的魔法杀害了这位大魔导师。那些常住于法师塔里的弟子们，也无一例外惨遭毒手。 魔法协会成立几十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上次伽利雷大师逝世，没人能说得清究竟是谋杀、自杀还是实验中的意外事故。可是这一次，埃瓦里斯特的死亡毫无疑问是被人加害，迹象相当明显。短短一天之内，各种猜测与流言就传遍了整个川铎。然而，并没有人知道这位大魔导师究竟因何被害，没人知道凶手是谁，包括最高评议会。 作为魔法协会最顶层的权力机构，最高评议会的成员必须是大魔导师。从三十多年前开始，最高评议会的成员数量就是七个人，可是伽利雷大师的逝世让它只剩下六个成员。而今天的这场紧急会议，更是只剩下了五位大魔导师。 精通召唤系的吉安·布丰； 精通元素系与魔导机械的托马斯·亚历山大； 精通炼金系与幻术系的罗伯特·哈珀； 精通死灵系的威廉·阿尔贝； 当然还有苏伦和希帕蒂的师傅，精通法阵系和魔导机械的安妮·维尔，她也是这些大魔导师中唯一的女性。 五位大魔导师，坐在银白巨塔上的顶层，那间最高评议会专属的会议室里。地板、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依旧宛如星空，可是五人之间的气氛却紧张至极。 “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我们都知道，”亚历山大沉声说道，“能用那种方式杀死莱昂哈德的，只能是另一位大魔导师。川铎以外确实还隐居着一些天阶强者，但无论是巨龙、精灵还是血族，都根本不可能懂得如何引爆法师塔的魔力核心。” 哈珀轻笑一声：“是啊，只有足够擅长魔导机械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安妮·维尔冰冷的目光瞪在布丰身上，质问道：“你在说什么鬼话？老师的六个弟子，谁不懂魔导机械！” 布丰咳嗽两声，打起了圆场：“我相信哈珀并不是在影射谁……” 精通魔导机械的亚历山大和维尔一齐盯着布丰，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目光里的意思很明确——别装了，我们都知道这混蛋就是在影射！ 布丰又咳嗽了两声，默默地不说话了。 这几人之中，沉迷于死灵系的威廉·阿尔贝似乎是最冷静的。直到这时，他才缓缓开口：“眼下的情况很简单，我们必须彻查莱昂哈德的死。这不仅是因为他是我们的同学，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而且关于伽利雷老师的死因，也需要继续追查。” 会议室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伽利雷老师都逝去一年多了，可是他们却仍旧一无所获。 那么这一次的莱昂哈德·埃瓦里斯特之死，又需要调查多久呢？ 就在这时，会议室中央的桌子里飘出了一枚球形光团，它就像占卜中的水晶球一样，里面有一个人的影像。 “这家伙是谁？”人缘最单薄的阿尔贝如此问道。 亚历山大微微皱眉：“科洛·坎贝尔，纽伊斯特的教授……他是莱昂哈德的弟子，或许知道些什么？” “他申请与我们通话。” “同意吧，我很好奇他想说什么。” ———— 与此同时，站在顶层大门外面的坎贝尔看到，自己的面前飘来了一个光球。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安妮·维尔的清冷声音：“坎贝尔，你有什么事想告诉我们？” 这位面貌沧桑的高阶法师，在这团光球跟前表现得很是谦恭，微微鞠着躬说：“昨天晚上，我收到了老师的信件……” 维尔顿时就坐不住了：“什么信件？快让我们看看！” ———— 133可怕至极的成果 大魔导师莱昂哈德·埃瓦里斯特死后的第二天，另一位大魔导师就来到了苏伦的寝室。 来者是苏伦的老师安妮·维尔。她连门都没敲，直接用法术弄开了门锁。而到访的时间，是令人不由得有些慌的深夜时分。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女老师的时候，就是在这样容易令人误会的夜晚。而今次维尔到来的时间点还要更晚，甚至近乎午夜了。但苏伦一看到她便心中一凛，绝没有半分奇怪的念头。 因为此时此刻的维尔，实在是太严肃了。 她的气质一向比别人锐利，而此刻那双眉紧锁又抿着嘴的表情，更是显得郑重万分。仿佛只要她一开口，就是关乎世界命运的大问题——考虑到她的身份，这种可能性似乎并不小。 苏伦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按量魔晶灯。他还将书桌前的椅子拖了过来，可惜维尔压根不坐。 大魔导师就站在那里，凝视着他，问道：“你知道埃瓦里斯特的事情吧？” 苏伦很诚实地答道：“我听说那位阁下好像遭遇了不测，连同他的法师塔都……” 维尔颔首道：“没错，他确实死了，法师塔也毁了。我们并没有查出凶手是谁，但已经可以确定，就在川铎的大魔导师里面。我很清楚我昨晚没干这事，所以那四个家伙都有嫌疑。” 苏伦张了张嘴，目光里颇有些震惊。让他惊讶的并非只有维尔的言语，还有……这种事情，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维尔继续说道：“要查出凶手究竟是谁，这非常难，但我们已经明白凶手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埃瓦里斯特为什么会死了。” 苏伦很配合地问：“为什么？” 维尔并没有直接说原因，而是话锋一转：“你还记得你不久前提出的光波模型吧？当然，那是个相当不错的成果，甚至称得上划时代。用你的模型和计算式，埃瓦里斯特测了太阳光和星光的频率。嗯，不需要惊讶，对我们这样的法阵系大师来说，分离出单色光并没有什么困难可言。但问题就出在他的测量结果上了。他发现，阳光和星光的频率都在变。” 因为略懂地球上的物理学进展而在学术方面有着超凡信心的苏伦，此时不由得有些心惊。最大的麻烦貌似出现了——这个世界的深层规律，似乎和地球有本质上的不同。 为什么？因为魔力，亦或是环流的存在？ 维尔继续说道：“无论日光还是星光，频率都在不断变快。变化的幅度相当小，但精确得毋庸置疑。但我们身边的光源，比如魔晶灯，就没有这样的现象。” 听到这里苏伦就很肯定了，这绝对是本世界独有的现象——无论相对论还是量子力学，都没有描述过这种现象。 苏伦还在思索恒星光芒的频率变化有什么含义，却听到维尔说道：“除了法阵系，埃瓦里斯特最擅长的就是预言系。所以他直接占卜了这个实验结果有什么含义，然后，得到了一个恐怖的结果。” “恐怖的结果？” 维尔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的占卜结果是，频率的变化和世界环流有关，而且预示着一个黑暗的未来。他不甘心如此模糊的占卜，于是又做了更多的实验，付出了更大的代价，还损失了将近一半的魔力。最终，他得到了更加精确的占卜结果，也更加绝望。” “……什么占卜结果？” “世界环流，就是时间的尺度。” 苏伦的下巴缓缓落下来，半天都合不上：“什么？” 维尔解释道：“我们所有人，都将时间视为了理所当然的东西。星球的旋转，钟表的运行，还有我们头脑的感觉，这些似乎就是衡量时间的尺度。但究竟什么是时间，谁能说得清楚？谁能为时间下一个定义？” 苏伦缓缓摇头：“时间是所有理论和法术模型的基础，它自己就是定义。” “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定义时间——但这是以前。如今我们有了埃瓦里斯特得到的定义，那就是用环流来定义时间。谁都知道环流在空间中的流动速度是无限大，只是在此之前，没人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发现了世界环流的总量是有限的。” “有限的？” 苏伦的嘴巴已经彻底合不上了，目光里除了震惊别无其他。不过跟维尔想的不一样，苏伦惊讶的并非‘环流的总量居然有限’，而是‘他们居然发现了这一点’。 维尔继续解释道：“环流的总量有限，而环流又是时间的尺度，这就导致了埃瓦里斯特的发现——恒星发出的光频率在变，这是因为我们所在的这颗行星的时间，在变慢。” “时间……在变慢？”苏伦的嗓音，干涩得仿佛生了锈。 维尔：“没错，他发现，只要我们继续利用环流，继续从环流中抽取魔力，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还会继续变慢。想象一下，我们就像是一条大河里的鱼，河水的流动定义了时间。” 苏伦：“但现在，这群鱼学会了利用河流，从河水的流动中吸取力量……” 维尔：“没错，但河流的动能是有限的，所以河流就会越来越慢。” 苏伦低头沉吟：“那意味着什么？如果环流和时间是锁定的关系，用掉的魔力越多，时间就会越慢……” “没人希望陷于停滞的时光之中，因此以后大家都不能再随意使用魔力了，”维尔无比寂寥地叹了口气，“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你能明白吗？” 苏伦抬起头，直视着这位大魔导师黯淡的目光。转瞬之间，他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无奈，甚至丧失了身为天阶强者和真理探索者的骄傲。 “我明白了，关键有两点。第一，每个魔法师都需要魔力；第二，环流有限，所以魔力越抽取就越少。这两点，就足够得到最绝望的推论。” 苏伦话音刚落，维尔就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你果然是天才，这么快就明白了。” ———— 134我不是天才 每个魔法师都需要魔力。 环流有限，所以魔力越抽取就越少。 考虑到这两点，对于每个魔法师来说，最合理的决策就是消灭其他魔法师，如此一来自己就能挥霍更多的环流。哪怕不打算挥霍，只是想尽可能维持现状，消灭其他魔法师也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当魔法师们明白了其中诀窍之后，所有人都危险了。 “总有人能够保持道德，保持信念……”维尔的声音如同梦呓，“不，绝大多数魔法师应该都不会化身魔鬼。” 苏伦轻声说道：“但总有人会变成魔鬼，否则，埃瓦里斯特阁下就不会死。已经有人动手了，而且就在最高评议会里。” “没错。” “当大家都明白这件事以后，猜疑链就会让川铎变成地狱。” “猜疑链？”用不着解释，维尔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新造短语的含义，“没错，就算我知道我不会对其他魔法师下手，但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这么做。所以最合理的决定，毫无疑问就是尽快对别人下手。” 苏伦却有个疑问：“可是，埃瓦里斯特阁下不是对自己的研究结果保密了吗？为什么会被别人发现？” 维尔摇了摇头：“不知道，至少我不知道。或许是谁在他的法师塔里安插了卧底吧……” 沉默半晌，苏伦忽然又道：“老师，那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并不是告诉我这些，而是直接干掉我啊。” 维尔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就算未来真的只剩下一片黑暗，至少我不会变。” 苏伦也勉强扯了扯嘴角，相当的勉强。 或许是因为魔法协会的强大，他从未想过要与魔法师们为敌。但现在看来，只要将圣光之神告诉自己的那个环流有限的秘密展示给魔法师们，这宏伟的大楼立刻就会变得千疮百孔。 资源有限、猜疑链、黑暗森林……这套组合拳，在恰当的条件内居然如此管用。 但他真的做好了准备，从内部攻陷这座堡垒吗？他真的愿意这样做吗？ 沉默许久，苏伦忽然又问：“可是老师啊，就算时间会变慢，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除了遥远恒星的光芒，其他的一切都不会有变化，不是么？” 维尔叹了口气：“我们不知道……时间变慢会不会连带着让我们星球的转速变慢。” 霎时间，苏伦就明白这个问题有多要命了。 如果星球的转速变慢，它自然就难以保持自己的公转轨道，然后，就是坠入太阳之中的结局。 这样的话，安装行星发动机是不是一种解决办法？ 或者…… “既然我们之所以能发现时间变慢，是因为恒星的光芒，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离开脚下的星球，就可以摆脱了？” “对，但那样我们也无法使用魔力了，”维尔苦笑道，“没有魔力的话，我们的文明还能继续吗？” 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不能。如今的大陆文明支柱无疑是魔导机械，而魔导机械，首先要用魔力才能运作。 不过苏伦却并没有像维尔想象的那样变得颓丧，反倒冷静道：“我觉得，我们有可能摆脱对魔力的依赖。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试试看，可以么？” 维尔注视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如果你能给我们带来一丝希望的话……那当然最好。写一份纸面报告吧，把你的思路和需要的支援都告诉我，我会带到最高评议会上去讨论。” 说完，这位大魔导师便朝着门口转身，似乎要离开了。 苏伦适时地道：“老师，请一定要注意安全。” 维尔回头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埃瓦里斯特是因为占卜损失魔力，才会被人趁虚而入，而我不可能给别人留下动手的机会。但是之所以会形成猜疑链，起因是你的光波模型。而且考虑到你的天赋，或许会有某个大魔导师对你产生了敌意……” 苏伦整个人都愣住了。 其他大魔导师的恶意？就算仅仅只是些许可能性，也足够让弱小的低阶魔法师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啊！ “不用太过担心，再过段时间，我们所有大魔导师都会一起离开川铎，互相之间隔得远一些，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而且我会让希帕蒂过来保护你的，这里是川铎，只要不是大魔导师直接出手都不会有太大危险。” “多谢老师的关心。” “另外，埃瓦里斯特的研究成果你一定要保密，哪怕是希帕蒂也不能告诉。我之所以要告诉你，是因为这场危机因你的研究成果而起，你已经身处于危险之中了。但是其他人，只要他们不知道猜疑链的存在，那么他们就是安全的，明白吗？” 苏伦沉默地点了点头。 安妮·维尔离开了，寝室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站在原地默默思索了好一会，也没心情再回床上睡了，坐在书桌前拿出纸和笔，开始通宵…… ———— “果然，我不是天才。” 当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时，苏伦丢下笔，仰面朝天长叹一口气。 要代替现有的魔导机械体系，他能想到的最佳解决方案就是电磁。然而，因为环流的干扰，这个世界的电磁学领域一片蒙昧。要几乎从零开始推导出麦克斯韦方程组，这种事，对于一个生化专业的研究生来说，实在有点超纲了。 “连麦克斯韦方程组都搞不定，啧，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就更不用想了……”他喃喃着，颓然往桌上一趴。 趴在桌上发呆的时间不知有多久，而天色早已大亮了。 突然，苏伦的耳畔响起了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你在烦恼什么呢？” 他坐起身，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希帕蒂。 此时，少女的双手背在身后，探着身子看着草稿纸上乱七八糟的推演式子，微微皱着眉头。 “你来干什么？”苏伦下意识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希帕蒂撇了撇嘴角，“但是老师说你最近可能有危险，让我保护你。” 危险？嗯，确实很危险…… 苏伦忽然问道：“如果你的面前出现了一堵墙，它有着无限的高度和宽度，拦住了所有的去路。而在身后，还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无法匹敌的恶龙，那你会怎么办？” 希帕蒂伸出因常年做实验而略显粗糙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 “很简单，把墙砸烂，再继续前进。” 苏伦忍不住又问：“那如果恶龙出现了呢？” 少女微笑道：“锤炼自己，制造更好的武器，这样就可以杀掉恶龙了。” ———— 上架感言 2019年4月1日，愚人节的零点，这本书就上架了。 首先，感谢责编文乐大大，感谢各位亲爱的读者。然后，还是有些话想说。 这是我在起点的第一本签约作品。在此之前，我用“北圭”这个笔名在别的网站写过不少书，包括都市、二次元、科幻、古风……都是买断文，也就是不需要读者也能拿到稿费的那种。 所以这次来起点，也有朋友说这是找死……嗯，这么说吧，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喜欢作死。 我知道奇幻分类的人气低，我知道这种题材赚不到钱，我知道不托关系不找门路很容易扑，我都知道。 但我不想管那么多，我只希望能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写一本小说出来。不求成绩，不求人气，只愿写出脑袋里那个有趣的故事。 兴趣使然，这应当是小说写作的初衷。想要将有意思的故事分享给别人，应该是最初的动力。 现在回头看看已经写下的这二十多万字，距离完美的境界差得实在太远。不过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有种浪费人生的后悔感，不是因为“啊这个题材容易改编ip有前途所以写写看”这样的理由而敲下键盘。至少我可以说，这是我想要创造的世界，是我想要写出的故事。 不过虽说如此，单机游戏终究还是令人沮丧，所以我也相当感激愿意为我这个萌新提供机会的责编，文乐大大。 更要感谢的，是各位亲爱的读者。 每一条评论，包括本章说，我基本上都有看。对于作者来说，这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乐趣。每一条好评，都会让码字的过程变得愈发美妙。让我知道，这个故事并不是只有我自己感兴趣，这很棒。 而接下来，本书上架以后，亲爱的读者们的支持就更重要了。 正版阅读这种事情早已是网文界的老生常谈，没什么可多说的。经济收入，毫无疑问是支撑作者写出精彩内容的保证。作为一个咸鱼萌新，我当然也希望有更高的订阅，所以……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 本书的均订每增加一百，就加更一章，从零开始算。 嗯，作者对于订阅的渴望应该可以说是很明显了…… 对于一本书来说，首订数据是相当关键的，不过这个上述的这个约定，我打算一直维持到本书完结。 （反正作为一个咸鱼萌新，我觉得肯定不会有太多压力的，就算加更也加不了太多章。） 以前还是个单纯的小说读者的时候，我是不太喜欢看作者说太多废话的。所以这个上架感言就到这里吧。不卖惨，也不想弄些没意义的豪言壮语，只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那就好。 ps：顺带一提，本书的很多人名、地名和组织名称，都藏了许多梗。有的梗很浅很明显，有的不那么明显。但无论如何，这些西幻名称并不是作者随随便便编出来的。而世界观的设定，就更费功夫……算了，说好的不卖惨，就这样吧。 最后再说一句，求订阅，求支持。 135前行的道路 众所周知，川铎的权力中心是那座耸立于市区中央的银白巨塔，它也是川铎的第一高度。巨塔的造型并不复杂，甚至称得上简洁。它的截面是完美的七边形，从塔基到到塔顶形成一个规整而高耸的柱形。 在这令所有人为之瞩目的塔顶上，最高评议会的专用会议室里。五位大魔导师再次齐聚一堂。 漂浮于桌上的光球，映照出了一个黑发青年的身影。 “这年轻人，就是你的学生？”布丰显然有些好奇，“还没入学就测出了光速，刚入学就提出了光波理论的那个？” 维尔颔首道：“没错。你们要是没意见的话，我就让他进来讲。” 几个大魔导师都没什么意见，于是维尔伸手一划，会议室的门便敞开了。 苏伦走进其中，忍不住张望了一番。毕竟，这间会议室的视觉风格实在是太炫酷了。放眼望去，全是一片深黑的背景点缀着萤火虫般的光芒，仿佛真的置身于星空之中…… “我们已经看了你提交的报告，”维尔沉声道，“现在，给我们解释一下吧。” “哦，好的。我今天主要想为各位阁下演示两个装置，第一个，是排除了魔力的蒸汽机。” 这么说着，苏伦将双手提着的箱子都放在了地上，打开了左手边的那个箱子。一个袖珍版的蒸汽机，正躺在里面。 苏伦拿出蒸汽机，摆在那宽敞的圆桌上，倒入油脂，用火柴点燃。 稍等片刻，蒸汽机运作起来。 油脂发出火焰驱使着蒸汽从锅炉里冒出来，推动着活塞往复运动。经过一系列的机械传导装置，蒸汽的力量最终化为了一个轮轴的转动。 “这种未经改良的微型蒸汽机，只能发出如此微弱的力量。但是相信各位阁下都可以看出，它有着很大的改进空间。虽然普通燃料不如法阵动力源，不过……” 苏伦笑了笑，没有往下说。 而在场的大魔导师也都明白他的意思。这种燃料不需要魔力，所以对环流没有丝毫影响。这是最重要的。 在机械领域堪称权威的亚历山大只是看了一眼，就摸透了这种非魔力机械的运作原理以及可提升的空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不错，另一种呢？” 苏伦打开了另一个箱子，拿出了一个铁笼。笼子里面除了原始发电瓶，还有一个插着磁铁棒的水银杯，以及一根吊着的铜棒。 原始发电瓶，是伽利雷大师在几十年前就发明过的小装置，并不稀奇。但那个装着磁铁棒的水银杯，就没有人见过了。 铁笼封得很严实，没有丝毫缺口，所以苏伦只能拿一根小木棍捣弄。他做的事情很简单，只是调整了一下铜棒的位置。 紧接着，那根铜棒便转动起来。 在座的大魔导师们对于魔力的感应早已超凡脱俗，所以他们相当确定，这根铜棒的转动过程中没有涉及到丝毫的魔力，没有魔法阵，也没有法术模型。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某种尚且未知的电磁现象导致了它的转动。 苏伦站起身，说道：“如各位阁下所见，不使用魔力，单纯用电磁的力量驱动的机器，也是可行的。虽然我做出来的还只是一个最简陋——” 话还没说完，亚历山大就打断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就连伽利雷老师都没法排除魔力对电磁的干扰！” 苏伦当然很清楚法拉第笼和静电屏蔽的原理，但很多东西东西他实在没法解释。在没有前置成果的空白领域，他只能将自己的发现归结为运气。 苏伦指着小铁笼：“只要将电磁现象限制在这样一个笼子里，就可以屏蔽外面的魔力干扰。” 布丰不由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苏伦：“大概是因为我运气比较好吧……” 亚历山大坐不住了。他走到苏伦身旁，凑近了仔细观察一番。水银杯的构造简单至极，但是让他费解的是，铜棒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电磁的力量，其来源究竟是什么？ “它的动力原理是什么？”亚历山大指着铁笼，扭头看向苏伦。 苏伦耸了耸肩：“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如果给我一些时间，我或许能研究出一些成果。” 亚历山大眉头一皱：“你也不清楚原理，那么这东西你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我运气比较好，发现通电的线圈会形成磁场。把这样的线圈放在磁场里，就可以让它动起来。” 五个大魔导师都愣了一下，互相交换着眼神，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小子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吧？ 看着五位大魔导师诧异的脸色，苏伦也很无奈。 他当然希望从零开始，一点点揭示电磁的奥秘，循序渐进地制作出发电机和电动机。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尽快拿出点足够有震撼力的成果，他担心自己恐怕活不了太久。 而只要展现出无可替代的非凡价值，那么这些大魔导师就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了……吧？ ———— 苏伦离开了会议室。 五位大魔导师沉默许久，终于，维尔打破了沉默。 “就算限制了魔力的使用，我们的未来也依旧值得期待，不是么？” 另外四人缓缓点了点头。 亚历山大忽然说道：“你的这个学生，给了我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 布丰笑道：“和老师真有点像，不是么？” 同样的天才横溢，同样总是能够找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新道路，以及同样没来由的自信——这种感觉，让五人都联想了很多。 阿贝尔开口了：“必须保护苏伦的安全，并且保证他的成长和研究环境。” 亚历山大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是当然的。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其他的魔法师呢？各地的魔法学校和高等学院呢？” 一时间，会议室里又沉寂了。 个别天才的成长，对环流的影响微乎其微，还能做出非凡的成果。可是其他没那么多出彩的魔法师，他们数量庞大，会在成长的过程中从环流抽取许许多多的魔力。对于这些魔法师，该怎么办呢？ 伽利雷大师在创立魔法协会之初就定好了规矩，那就是魔法的普及，要尽可能扩大魔法师群体的数量。可是现在，还要遵循这个方针吗？ 五位大魔导师互相盯着，谁都不愿意先说话。 终于，维尔清了清嗓子，冷然道：“大家都不愿意担骂名，是么？” ———— ：。： 136玫瑰社的邀请 大魔导师埃瓦里斯特死后的一个月，魔法协会迎来了一场巨变。 最高评议会宣布，所有的初等魔法学校建设与开发计划全部暂停，所有高等魔法学院的招生计划全面收缩。那些为了成为魔法师而努力的年轻学生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原本招收一百多个学生的学院，今年开始只允许招收三十人。跟往年的前辈相比，所有新生都有种强烈的感觉……我们绝对是被坑了吧？ 除此以外，魔法协会对盖特联邦、艾玛帝国、伯劳王国、佩森王国的技术援助计划，也几乎全部搁浅。这一系列猛药，无疑会在大陆上造成极其强烈的政局地震，更让人们不由得猜测起了缘由。 当然，除了最高评议会的五位阁下和一个常规外的低阶魔法师，没人知道真实原因。但人们总是喜欢脑补。 联系埃瓦里斯特的死亡，以及更早先的伽利雷大师的神秘逝世，无数阴谋论在各地的街巷和酒馆中诞生了，甚至就连川铎里的学生们都不例外。 “绝对是圣光教会的死忠信徒，潜伏进了协会的高层！”课堂上，教授在黑板上画法术模型构造图的时候，一个学生信誓旦旦跟身旁的同学说着。 “你怎么会知道……” “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我也觉得是这样，要不然为什么要打乱协会的发展？肯定是担心有人使坏捣乱……” 几个学生压低了声音议论着，而坐在他们后面的苏伦面无表情，目光在黑板和教科书上来回，俨然一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作为能够接触协会顶层巨头的圣光卧底，苏伦可以发誓，自己压根没有故意捣乱。而他现在也实在没心思理会什么协会政策，毕竟从零开始构建电磁学就够费力了，他还要分心考虑强化自己的战斗力。至于其他的事情，自然只能不管不顾。 下课铃响了。 讲台上，是法阵魔法专业的负责人，本杰明教授：“法阵系的概论，我已经给大家讲完了。以后我不会再继续给大家上课，会有其他教授给你们讲授各门课程……” 苏伦收回了目光。他不是法阵系的学生，自然没必要在意法阵专业的课程安排。 一分钟后，当本杰明教授说完了想说的话，走出教室门的时候，苏伦便拦在了他的面前。 本杰明教授不由问道：“苏伦同学，你找我有事？” “是的，教授。实际上，关于特定用途的魔法阵，我有一些想法。比如说，如果在魔导枪械的魔法阵里添加一些爆发转折的魔纹，会不会大幅增强子弹的威力？” 魔法阵都是由魔纹组成的，而大多数魔纹为了起到引导魔力流动的作用，通常都是比较平滑的曲线，甚至直线。但如果需要瞬间爆发的魔力，就可以画一点突然转折的魔纹。 苏伦研究过希帕蒂送给自己的那两把大号手枪，里面的魔法阵就是这样，在平滑的曲线中掺杂了些许僵硬转折。而法阵系的教科书里也有相同的说明，只是更加详细…… 本杰明想了想，答道：“没错，但是爆发转折的魔纹很有讲究。它不平衡会导致魔法阵的不稳定，但过于对称又会让爆发出来的魔力互相抵消，总之并不简单。” “那么请教授看看我刚才研究的这种转折结构，它是否符合枪械魔纹的要求呢？” 说着，苏伦翻开笔记本，将其中的一页展示给本杰明教授看。 如果是一个来自地球并且懂中文的老乡，立刻就可以认出，这个所谓的转折结构就是大大的【正】字。 苏伦刚才也是灵机一动，意识到这个字貌似正好符合魔法阵的要求。 本杰明教授当然不懂中文，所以只是在研究这个构造放在魔法阵里的效果。片刻之后，他说道：“应该可以，不过需要做更多实验。怎么，苏伦同学终于将目光投向法阵系了吗？已经有新思路了？” “没有，真没什么特别的思路……” 苏伦可以发誓，至少此时此刻自己是很诚实的。他的唯一目的，无非就是尽快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所以有必要改造一下自己的魔导手枪，用一用法阵系的新知识而已。 但本杰明显然不信。前两次让苏伦感兴趣的课题，一个是光速测量，一个是光波模型，结果都诞生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成果。如今，所谓‘苏伦的新思路’在协会里可是个热门话题。 于是这位教授盯着眼前的年轻学生，忍不住暗暗猜测——这家伙，该不会抢本专业的饭碗吧？ ———— 详细解释了自己没打算在法阵系里深入发展，只是想改造一下自己的手枪之后，苏伦告别了本杰明教授，朝着下一节课的教室走去。 法阵系概论之后，是元素系的物态课程。苏伦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多数同学都已经到了。而他一进门，原本有些吵嚷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连续两篇论文登上《元素》期刊，连续两次占据封面位置，还得到主编的大力推荐，在中高阶魔法师的圈子里引发热烈讨论——看到达成了如此成就的同学，任谁都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要知道，如今就连各专业的教授面对苏伦时都颇为谨慎，这些学生就更别提了。 苏伦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一路收获无数敬畏的目光。不过，却也没人敢于靠近，更别提主动搭话。 如此特殊的待遇，普通人或许会感到寂寞，但苏伦……哪怕再怎么谦虚，他也知道自己跟‘普通’这个词完全不沾边。对如今的他来说，孤单倒是更有助于排除人际关系的纷扰，认真研究和学习。 不过，既然还身处于教室里，他自然不可能完全从人际关系中脱离。就算绝大多数人都只敢敬畏地望着他，例外却也总是存在的。 比如，萨格森公国的公主殿下，伊丽莎白。 这个高挑而精致的金发少女来到他面前，摆出了自认为相当完美的微笑，柔声问道：“苏伦同学，你后天有时间吗？” 苏伦抬头望着她，反问道：“有什么事吗？” “后天，我们玫瑰社有一场很重要的沙龙。如果苏伦同学有时间的话，可以稍稍指点一下我们的魔法学习吗？”伊丽莎白眨了眨眼睛，“到时候，沙龙里基本都是学院里的优秀少女哦……” ———— ：。： 137法阵系的应用 “后天，我们玫瑰社有一场很重要的沙龙。如果苏伦同学有时间的话，可以稍稍指点一下我们的魔法学习吗？到时候，沙龙里基本都是学院里的优秀少女哦……” 这么说着的同时，伊丽莎白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虽然并没有太多与女生相处的经验，不过苏伦觉得，伊丽莎白的这个表情……应该就是所谓的抛媚眼吧？ 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吗？还是如此漂亮而又身份高贵的女孩子？ 苏伦忍不住飘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下而已。 回想一下自己的任务，他立刻冷静了下来，脱离了言情剧主角的情绪状态。相比于构建电磁学理论体系、增强自身实力这两件事，谈恋爱的优先级实在太靠后了。而且扪心自问，对于千金大小姐伊丽莎白，他似乎也并没有怎么心动过…… 这跟正在偷瞧自己的伊蒙娜当然没有关系，嗯，肯定的。 于是苏伦微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后天有事。” 饶是教养再好，伊丽莎白也不由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少女追问道：“苏伦同学有什么事呢？” “如果今天和明天能够完成一项工作的话，后天就要找我的那位同学。” “哪位同学？” “希帕蒂。” 苏伦说出的名字，让伊丽莎白顿时闭上了嘴巴。 如今，大魔导师安妮·维尔将苏伦收为弟子的事情，已然在布鲁弗莱的学生中间流传开来。而那位天才少女希帕蒂，自然就是同门的同学了。 不过这也正常，这个看似温和的黑发青年早就不能用一般院校学生的眼光去看待了。而在收到了家族的指示以后，她也早已做好了碰壁的准备。 伊丽莎白并没有就这样走开，而是干脆坐在了他左侧的空位上。他的右侧，则是伊蒙娜和玛蒂尔达。 上课铃突然响起，于是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准时走上讲台的教授。 不过在伊丽莎白、苏伦、伊蒙娜那一排人的后面，又高又壮的阿什利却有些丧气地趴在桌上，悄声喃喃着： “老师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女孩子……这就是超级学生的待遇吗？” ———— 下课之后，苏伦和伊蒙娜、玛蒂尔达、伊丽莎白这三个女孩一起吃了顿晚餐，送她们回了女生宿舍，便去了自己的实验室。 虽说是光学实验室，不过要修改枪上的魔纹当然也没问题。还有在法阵系浸淫多年的施耐德在旁边协助，他很快就顺利地完成了武器的强化。 看着铭刻在枪管上那五个整整齐齐的【正】字，苏伦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貌似，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他并没有一次性将两把手枪都刻上这种爆发转折魔纹，毕竟万一改造失误弄废了，至少还能留下一把。而且现在这样，正好可以做个对比试验。 “这里，有可以试枪的地方吗？”苏伦抬头看着施耐德，如此问道。 然而施耐德并没有回答，而是愣愣地盯着实验室门口的方向。 苏伦也扭过头，然后就看到了身穿绿白制服裙的天才少女。 “我刚才听别人说你到实验室来了，”希帕蒂解释道，“又有什么新思路吗？” 希帕蒂此时的心情，并不像外表那样随意。毕竟苏伦前两次的实验成果实在太过辉煌，如果能有参与他下一次实验的机会，没有哪个魔法师能毫不动心。就算不能在最终论文里挂名，至少旁观一下也好嘛。 苏伦倒是没多想，只是晃了晃手中的枪：“并没有什么新思路，只是……你看这个就知道了。” 希帕蒂挽起披散的长发，用一个试管夹当做发卡，弄了个最简单的发型。同时，她走到了苏伦面前，打量了一下那把改造完毕的手枪，挑了挑眉，略微有些惊奇。 “这个爆发魔纹，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吗？” 苏伦点了点头，将手枪递给了她：“对，有问题呢？” 希帕蒂接过枪，手指拂过枪管上那密密麻麻的魔纹，尤其是新刻上去的五个【正】字。 她笑着夸了一句：“还不错，你的学习进度真快，法阵系的基础很牢固啊！” “我的学习进度一向很快，”苏伦又拿出另一把手枪，“我想比对一下改造的效果，所以……” 希帕蒂果然很有默契，答道：“我带你去破坏性试验场。” ———— 经过了许多次重复实验之后，便有了具体的数据——相比于未经改造的同类，改造后的手枪威力增强了两倍都不止，但另一方面，枪管的寿命损耗就要厉害得多了。 确切来说，原本能使用五年的枪管，如今最多只能使用一年左右，而且还不能频繁开枪。要是每天来几发，坚持不过五百枚子弹。 不过对于如今的苏伦来说，多买几把枪是毫无问题的，而自己的战斗力显然更加重要。所以这种改装，自然也就相当划算了。 走出破坏性试验场的时候，决定多买几把枪屯着的苏伦忽然问道：“这种枪，在哪里可以买到？” “买枪很简单，协会的枪械禁令只对普通人有效。你要是感兴趣，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武器市场转转。不过，经别人的手制作出来的武器都无法成为真正的底牌，你如果想要真正提升自己的实力……” “你知道提升实力的捷径？” “其实并没有什么捷径，魔力的增长纯粹是积累和天赋。但还是那句话，战斗是需要经验和头脑的，真实的磨砺会提升你运用魔法的技巧。另外，如果能将自己的研究成果与现有的法术相融合，那也可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底牌。” “将研究成果与现有法术融合……”苏伦摩挲着下巴，不禁放慢脚步，陷入了沉思。 成为魔法师这么长时间，他早已确定，单纯完成了新理论的构建并不会让自己的实力增长，这个位面并不存在“真实世界反馈”之类的东西。那么换个思路，用新理论去解构现有的法术，又会有怎样的收获呢？ ———— ：。： 138撞入湖面的巨石 买了十把手枪，连同之前就有的那两把，苏伦将这些枪全都刻上了爆发性的魔纹。之后，哪怕是在校园里做实验，他的身上都常备两把这样超大威力的手枪。 再加上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魔力种子在一天天地逐渐壮大，预估自己晋升中阶的时间应该比平均水准短得多，苏伦也就不再为自身实力而焦虑了。 然后在一堂普普通通的元素系专业课结束后，伊蒙娜向他发出了邀请： “哥哥，我最近加入了玫瑰社。明天的沙龙，可以陪我去吗？” 苏伦没怎么犹豫：“好啊。明天什么时候？” “应该是下午茶的时间。” “那明天的午餐之后，你带我过去好了。” 伊蒙娜有些好奇地问道：“昨天你不是还说，要跟希帕蒂见面吗？” “哦，昨晚已经见过，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 说完，苏伦便转身离开。在这节课之后，他还有一趟魔导机械设计的课程要去学，没法陪这个便宜妹妹太久。 等苏伦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外，伊丽莎白忽然抬起了脸庞——刚才她一直低着头，貌似认真地看着书。 “你哥哥跟你的关系还真好啊……” “嗯，他一直都很照顾我的。”伊蒙娜矜持地微笑着，可是目光中闪烁的意味却很是复杂难明。 拒绝了伊丽莎白的邀请，却答应了她，这当然让伊蒙娜很开心。但问题是昨天晚上，他还和希帕蒂见面了吗？为什么要在晚上见面？他俩做了什么？ 而伊丽莎白则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太好啦，名声传遍川铎的天才魔法师，这样的人物，社团里的同学们也都很感兴趣呢！” ———— 玫瑰社的沙龙如期举行，地点是校园里一处安静的草坪上。 炎炎夏日，若是在室外晒太阳，这滋味当然不会好受。但伊丽莎白挑选的地点不缺浓密的树荫，还有优雅而舒适的带坐垫扶手椅，以及摆满了茶几的红茶和小甜点。对于到场的苏伦和十几名少女而言，这场沙龙无疑是不错的享受。 只不过让伊丽莎白稍稍有些不习惯的是，她家里的仆人没法带进来，所以这些布置都是她领着一群少女完成的。当然，用到了法师之手，搬运重物也就算不上困难了。 众人围成一圈落座之后，伊丽莎白指着身旁的黑发青年，微笑着道出了开场白： “大家都知道，苏伦同学可是相当忙碌的。这次能来参与我们的沙龙，也多亏了伊蒙娜小姐。想必大家都很好奇天才的日常生活，有什么想问的吗？” 少女们都沉默着，只是颇有兴趣地注视着苏伦。 虽然所谓的沙龙就是为了避开旧式贵族们繁琐的礼仪规范，不过说到底还是有些潜规则的。比如，第一个话题应当由沙龙的主人挑起。 环视一圈，伊丽莎白微笑着问道：“苏伦同学，你平时生活中做得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苏伦：“看书啊。” 伊丽莎白：“那么除了看书以外呢？” 苏伦：“去图书馆看文献。” 这两个答案很诚实，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伊丽莎白换了个问法：“那么，您的那些奇思妙想，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呢？” 穿越带来的，看书只是为了弥补魔法知识的缺口——当然，这话没法说。 苏伦只是给了个司空见惯的回答：“只要掌握的知识足够多，那么到了需要的时候它们自然会派上用场。创新并不是捷径，正相反，那是最为艰苦的道路。不过正常人当然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看书学习，眼睛受不了，精神也承受不住。足够的娱乐与休息，能够让人保持最好的状态。” 伊丽莎白精神一振，继续问：“那么，你平时的娱乐项目是什么呢？” “主要有两条，”苏伦竖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去实验室做实验，以及练习施法。” 伊丽莎白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下去了：“那不还是学习吗！” “嗯，不是书本学习。关键是我能够从这两件事中获取快乐，这是关键。大家肯定也有类似的，能让心情变得愉悦的爱好。我很好奇，各位美丽的小姐有什么样的兴趣呢？” 平时在教室里，他偶尔称呼女同学的时候都会用‘同学’，但既然是玫瑰社的沙龙，那么用‘小姐’称呼显然更合适。 光是看看她们的招新手册，苏伦就不难猜测这个新成立的社团是干嘛的。 伊丽莎白抖擞精神，恢复了高贵典雅的完美姿态：“从骑马、剑术、射击到茶艺、音乐、花卉，都在我的兴趣范围以内呢。伊蒙娜小姐，你呢？” 娇小的少女挽着苏伦的胳膊，娇笑道：“我跟哥哥差不多。” “……还真是不错。海瑟芬呢，有什么兴趣爱好？” 被伊丽莎白点名的少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可是紧接着她回过神来——这里不是课堂，用不着站起来再发言。于是她又慌忙坐回到椅子上。 可是，这个略显慌张无措的少女还没来得及说出哪怕一个词，就看到了这场沙龙的不速之客。 那是个丝毫不比伊丽莎白逊色，仪表却显然要随意得多的少女。一头亚麻色的长发，居然是被试管夹挽成了马尾辫，而且就这么简单的发型居然还扎歪了…… 但无论是谁，看到这位不速之客都不敢怠慢。毕竟那绿白裙装制服上的两层镶边，表明这个跟她们同龄的少女其实是个中阶魔法师。 苏伦冲着她站起身：“希帕蒂，你怎么来了？” 诸位女同学们这才敢确定，此人就是协会里交口称赞的天才少女！ 伊丽莎白微微眯着眼，脸色依旧平静，内心却不由得略感忐忑。这个天才少女跟苏伦是什么关系？突然出现在玫瑰社的沙龙现场，又是什么用意？ 然而，希帕蒂并没有注意到伊丽莎白，就连伊蒙娜她也只是目光一扫而过，然后便紧紧盯着苏伦了。 “有相当重要的事情，老师要我告诉你。” “什么事？” 希帕蒂招了招手。 苏伦走到她跟前。 然后希帕蒂低声道：“战争爆发了，艾玛帝国突然进攻盖特联邦，已经侵占了巴塞列。” ———— ：。： 139被提前的假期 战争爆发了？ 艾玛帝国主动入侵盖特联邦？ 盖特联邦在大陆中央的领地巴塞列，已经被打下来了？ 苏伦盯着希帕蒂，眨了眨眼，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解释。 而希帕蒂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低声说道：“巴塞列是山区，位于在联邦和帝国的边境。因为地形支离破碎，连道路都很崎岖，它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那艾玛帝国是怎么攻克的？” “轰炸，大规模的浮空艇轰炸。先将巴塞列的所有守军炸得失去抵抗能力，然后地面部队从容推进。” 苏伦忍不住问：“盖特联邦的浮空艇呢？” 希帕蒂耸了耸肩：“数量远远赶不上艾玛帝国的浮空艇部队，所以是彻彻底底的劣势。以往联邦和帝国都是对抗圣光教会的盟军，而现在这样的战争是第一次，盖特联邦显然没有做好准备。” 过往的战争，是魔法协会率领着盖特联邦和艾玛帝国进攻圣光教会，是初步工业化的军队在碾压数量庞大但技术落后的教会军队。 如今，战争的双方都是工业化军队，都有火枪、战车和浮空艇。技术水平相差仿佛的战场上，就要看哪一方的谋略和指挥水平更加高明了。现在看来，艾玛帝国的军事战略显然更加高明，对新时代的战争有着更深的理解。 之前碾压圣光教会的时候，以蒸汽火枪兵为主力就足够了，浮空艇只是辅助和侦查。然而谁都没想到，艾玛帝国居然不声不响地攒了一大批浮空艇。 先拿下制空权，然后轰炸洗地，步兵部队只负责清扫零星残余和地面占领——此套流程在这个世界上还从未出现过，可是对于苏伦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苏伦还在消化着这个新闻的意义，而希帕蒂又加了一句：“艾玛帝国和盖特联邦已经互相宣战了，但是目前为止，真正卷入战争的只有萨格森公国。因为巴塞利公国，是萨格森的附属国。” 苏伦忍不住回头看向伊丽莎白。 少女注意到他的视线，不由得有些疑惑与好奇。 希帕蒂瞥了一眼，问道：“那人是谁？” “萨格森家的小公主。这个消息，她好像还不知道。” 苏伦觉得，如果伊丽莎白知道了这场战争，恐怕根本没心思弄什么玫瑰社沙龙吧？ “很正常，战役只持续了两天，巴塞利就已经失守了，消息还没完全扩散开，”希帕蒂撇了撇嘴角，“况且，她那样的千金小姐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她家里的人大概也会瞒着她吧。” 苏伦又问道：“那老师为什么要你来告诉我呢？” “因为五位大魔导师都要离开川铎，去调停这场战争。我们的老师和哈珀阁下，要去艾玛帝国。” “调停？艾玛帝国的进攻如此坚决，恐怕不会轻易罢休吧？” “那当然，但魔法协会担负着调和各国矛盾的义务，所以就算明知道是白费功夫也不得不跑一趟。而老师要我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跟着去艾玛帝国，开开眼界？” 苏伦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也跟着一起去？” “嗯，我们老师的弟子并不多，而正式的出行需要随从。这种时候，就轮到我们这样的弟子派上用场了。除了你自己以外，还可以邀请伊蒙娜跟你一起去。使节团的名额限制并不严格，明天我会去你的寝室，到时候你给我一份名单就好。我猜，你妹妹也希望能跟你一起吧？” 略带戏谑地说完，希帕蒂转身离开了。 苏伦回到座位上，面对着左右两位少女的好奇目光，不禁有些犹豫。 然后他说：“艾玛帝国跟盖特联邦宣战了，最新的消息是，巴塞列已经被艾玛帝国攻占，盖特联邦败了。” 十几名少女都听清了他所说的话语，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一向最优雅平静的贵族千金伊丽莎白，此刻却是最受震撼的——毕竟这个消息对其他人的触动并没有多深，可她家却是当事方。 “怎么可能……”伊丽莎白双目失神，喃喃着，“他们都没告诉我！” 苏伦颇有些同情地道：“嗯，你要不要回去问问家人？” “我……抱歉，各位，我先失陪了。这次的沙龙到此为止吧，麻烦各位把这些东西都放回到我们的社团活动室里。” 说完，伊丽莎白提起裙子匆匆离开了。 刚刚开始的玫瑰社沙龙，就这样不欢而散。 ———— 有苏伦的帮忙，将那些椅子、茶几和茶具搬回去的任务变得格外轻松。同样是施展法师之手，他的效率和熟练度远胜于那十几位少女。 微笑着接受了女同学的称赞与感谢之后，苏伦带着伊蒙娜，朝实验室走去——他在穿越之前就有这样的习惯，只要有空闲就往实验室跑。只不过具体的娱乐项目，从‘在实验室玩手机’变成‘在实验室玩魔法’。 路上，苏伦忽然低声道：“因为这场战争，大魔导师们要去调停。所以我要陪老师去艾玛帝国的首都……” 伊蒙娜低头盯着鞋尖：“这样啊……” 苏伦继续道：“不过，你可以跟我一起。” “我可以一起吗？”伊蒙娜猛然抬起头，眼神很有些发亮。 “对，可以。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你跟我一起去的话，期末考试怎么办？” “可以不考吗？” “不可以。” 少女嘟着嘴想了想，又道：“那我找教授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提前考试……对了，你应该也要期末考试吧？” 苏伦点了点头：“嗯，所以我正打算明天去找那几位教授，申请提前考试。” 伊蒙娜一时没反应过来：“几位教授？” “对啊，我跟你们不一样，是联合培养的模式。所以考试的时候，要同时考元素、死灵、机械、法阵这四个专业，而且考试难度不会降低。说真的，光是想想都觉得很艰难啊……” 这么说着，苏伦不由得仰天长叹。 更惆怅的是他还没法怪谁，毕竟这种地狱难度的模式是他自己选的。 伊蒙娜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是在炫耀吧？哼，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你这绝对是在炫耀！” ———— ：。： 140新时期的新思路 魔法协会的办事效率，总是快得让苏伦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和伊蒙娜早上去各位教授的办公室申请提前考试，人家当场同意，就给出了考卷。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伊蒙娜就已经自由了，而苏伦也考过了元素系和法阵系。 至于机械和死灵系，他今天已经找教授通过了申请，但打算明天再考。这两门他还不怎么熟悉，复习一晚上再考试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两人来到食堂，端上各自的晚餐，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此刻已然将近八点，大多数学生都吃过了晚餐。坐在食堂里一眼望去，大多数位置都是空的。 不过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却吸引了苏伦的视线——那是伊丽莎白。 这大半个学期，萨格森家的公主殿下几乎从未出现在食堂里。就算学院禁止家仆随身服侍，但并不禁止人家每天数次跑腿送餐。而食堂厨师的水平，当然比不上家族专门请来的高级厨师。 但今天，伊丽莎白谢绝了那些总是追随着她的女同学们，独自来到了食堂。注意到苏伦和伊蒙娜之后，她径直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伊丽莎白先是微微鞠了一躬，然后道：“苏伦同学，我听说你要跟随维尔阁下的使节团，出访艾玛帝国……请问，使节团有把握说服艾玛皇帝，停止邪恶的侵略行为吗？” 这个问题，让苏伦颇有些为难。 如果实话实说，那么当然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正相反，苏伦倒是很确定艾玛帝国绝不可能就此罢休。别说从巴塞列撤军，这场战争只是刚刚开始。 但既然身为使节团的成员，肩负着寻求和平的任务，他也不可能直说此行只是装装样子……这就有点尴尬了。 苏伦放下餐叉，沉思片刻，答道：“我们都不希望看到战争，维尔阁下也一定会尽力的。” 伊丽莎白又一脸忐忑地问：“魔法协会应该会向艾玛帝国施压的吧？仅仅是一些贸易和外交上的理由就开启战端，这种行为，魔法协会不可能放任不管吧？” 看面前这少女的模样，苏伦就明白了——萨格森家族绝对没有正经培养过伊丽莎白的政治才能，否则，她不可能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 而相比之下，伊蒙娜的经历可就复杂得多了。她站起身，直视着这个更加年长而且还比自己高了一截的女同学，说道：“施压是必然的，但不足以阻止艾玛帝国。这个帝国横跨大陆北方，占据着整个大陆超过三分之一的土地，又是中央集权的君主制度。他们既然开始了侵略，如果不遇到难以击垮的阻碍，那是绝对不可能轻易停下来的。” 伊丽莎白瞪大了双眼：“可是，魔法协会……” 苏伦咳嗽两声，道：“魔法协会并没有真正的统治力。在此之前，盖特联邦和艾玛帝国都认真遵守协会颁布的每一条政策，那是因为大家都相信这些政策有用。事实上，它们确实很有用。从推行教育、组建新式军队到推广蒸汽工业，这些政策也确实让联邦和帝国都变得空前强大。但最强有力的统治并不是互惠互利，而是让别人感到惧怕。” “让别人感到惧怕？” “对，因为魔法协会本身的松散，我们不可能直接夺取国家权力；因为协会没有自己的常规军队，所以我们对帝国和联邦实际上并没有威慑力。而且更糟糕的是，因为前段时间的收缩政策，我们也很难再像以前那样让各国变得更强了。换句话说，协会不仅无法让艾玛帝国感到惧怕，还丧失了互惠互利的价值。所以你告诉我，使节团要如何说服艾玛的皇帝呢？” 苏伦一口气说完，就看到伊丽莎白愣愣地盯着自己，而伊蒙娜投过来的目光中也隐隐有一丝敬佩。 在这个没有政治教科书的时代，具有政治眼光的人极其罕见。 “最强有力的统治，是让别人感到惧怕吗……”伊丽莎白喃喃着，若有所思。 苏伦忽然感觉有些不妙。像这种出身高贵但没怎么接受过政治教育的少女，自己一上来就给人家灌输《君主论》里那些略显黑暗的观点，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紧接着，他突然有了灵感。 现在看来，穿越者前辈伽利雷只是创立了魔法协会，推广了魔导蒸汽工业，然后就挂了。地球上的政治和经济思想，在这个世界貌似还只是萌芽阶段吧？ 在学术上搞个大新闻，苏伦已经做到了。那么，政治和经济领域呢？ 大洗牌的战争时期，可是最容易出富豪和强人的…… 苏伦忽然换了一副表情，诚恳地微笑道：“伊丽莎白小姐，关于这场战争，我忽然有了一个新思路。” “新思路？” “嗯，容我冒昧地问一下，你手里有多少可以动用的资金？” ———— ：。： 141使节团 “你手里有多少可以动用的资金？” 苏伦的这个问题，让伊丽莎白的脑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之前不是还在讨论战争，讨论政治吗？怎么突然拐到零花钱上去了？ 少女茫然道：“大概有一千多金币，我也不太清楚……有什么问题吗？” 布鲁弗莱学院最高等级的奖学金也就三十金币，这就已经超过了大多数政府雇员的年薪，但在伊丽莎白小姐跟前完全没法看。一千多金币，貌似足以给一个城市的税务部门发工资了。应该说，不愧是公爵家的千金吗？ 不过这种数字，也在苏伦的预料之中。 他并没有惊讶，而是很有自信地给出了提议：“如果你跟我合作的话，成立一家公司，我可以保证在战争结束以前让你的资产翻倍。这当然不可能与你们家族的损失相提并论，但对你来说，肯定不是坏事。” “如果你真的有把握，那当然不是坏事啊……”伊丽莎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可是，你要怎么做呢？” “在战争期间，有很多种办法扩张资产，这并不困难。不过我刚才的意思，你恐怕并没有完全理解。我是说，如果你们家族受损，但你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不是坏事。” 苏伦盯着少女的双眸，意味深长地说道。 伊丽莎白并不蠢，很快便恍然大悟。可是明白了苏伦的意思之后，她却并没有就此安心，反倒隐隐有些忐忑不安。 她以前就知道政治是很复杂很危险的事情，但因为有家族的庇护，从来都不需要多想。可是如今…… “苏伦同学，你绝对不是平民出身。”少女笃定道。 而黑发青年的脸庞依旧温和，语气也依旧淡然：“谁没有点秘密？那么，伊丽莎白小姐，要不要合作呢？” 少女默然半晌，终究还是摇头道：“对于在家族里的处境，我现在很满意。” “真遗憾。不过以后你如果改主意的话，可以再找我。” “好的……” 说完，伊丽莎白就低着头走远了。 然后伊蒙娜拉了拉苏伦的衣袖，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跟她谈那么多啊？” 苏伦耸了耸肩：“很简单。第一，我觉得确实有必要弄点本金，做做小生意。第二，用这种办法可以堵住伊丽莎白同学的嘴。” “堵住她的嘴？” “没错，你看看她还会再跟我扯什么制裁艾玛帝国之类的蠢话吗？况且，给她普及一下政治常识，也算是同学的义务吧。” 伊蒙娜瞪圆了眼睛：“你刚才说的那些也能叫做常识吗？哪本教科书上会写这些用心险恶的东西！” ———— 大魔导师安妮·维尔率领的使节团，从川铎出发了。 使节团的成员一共有34人。或许是因为领导者就是个女魔导师，所以性别比例有些异常，将近三分之一都是女性。其中，也包括了希帕蒂与伊蒙娜这两个少女魔法师。 他们乘坐浮空艇出发，以最快速度前进，预计在十天之内就可以抵达艾玛帝国的首都。 然而对于苏伦来说，这十天一点都不悠闲…… 在浮空艇上的第一个夜里，大魔导师维尔就闯进了苏伦的房间。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当然，维尔绝不是闲着没事夜闯弟子房间的那种人，她每一次都是有正事的。 给了苏伦半分钟的时间穿衣起床，维尔说道：“我看了你最近的考试成绩，基本上都还可以。等到出使的任务完成以后，你打算去哪里？” 因为老师是站着的，苏伦觉得自己坐着似乎有些不好。于是他站在维尔的面前，稍稍思索了一下。 然后他说：“按照原计划，应该是去格林博德。” “你想去那里吗？” “说实在的，我现在很想学一些预言系的东西。我知道学院的课程并不包括具体法术，只有一些法术的原理——” 苏伦还没说完，维尔就摇着头打断道：“其他学院会教你法术原理，但格林博德，他们想教也做不到。预言系和幻术系的原理，至今没人能弄明白。所以如果你去了格林博德，能学到的仅仅只是一堆似是而非的猜测而已，那些理论连证据都找不到。” “那您的意思是……”他摸了下鼻尖，“我不去格林博德啦？” “看在面子上还是要去一趟，但预言系么，就用不着到了那里才学。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现在？您教我？” 这就由不得苏伦不惊喜了。在成为了大魔导师的弟子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直接聆听老师的教导。大魔导师的眼界和经验可是无价之宝，就算维尔并不怎么擅长预言系，也足以给大多数预言系的魔法师上课了。魔法协会内部每一位有点实力的预言系法师，她都认识。以天阶的眼光去观察各位预言法师，自然能得到不一般的结果。 “对，就现在开始。首先你要知道，预言系法术得到的一切结果，都不是确定无疑的。” 苏伦接道：“它们只是可能性，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维尔点了点头：“没错，剩下的就是累积经验和比拼天赋，没有太多逻辑可言。实际上，在一件事发生之前有所预见，这本来就是违背逻辑的。埃瓦里斯特以前就写过论文，推测预言系法术的原理与环流有关，如今他帮我们确定了时间由环流定义，那么这个推测就显得更加合理……对了，今天不是跟你讨论预言系的原理，是要教你施法。” 接下来，这位大魔导师不再多说，当场掏出魔杖，画出了一个法术模型。而且因为是在她的领域里，维尔还特意让每一条魔纹都泛起了淡淡的荧光。 这样一来，苏伦就看得格外清楚了。 一个魔法的种类，取决于法术模型和施法方式。只要学会了这两样，再经过一定程度的练习，就足以掌握这个魔法了。 所以苏伦学得相当认真。 “现在你看到的，是预言系低阶魔法中最实用的法术之一，危机预警。它可以帮你侦测一段时间之内可能降临的危险，具体的时效要看你投入多少魔力。以后，在做出决定的时候，你可以用这个法术稍稍侦测一下未来。” 这么说着，维尔已然画完了法术模型。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吊坠，挂在了魔杖上。 下一刻，只见那吊坠凭空颤动起来…… ———— ：。： 142蒸汽之城达姆 维尔施展了危机预警，挂在魔杖上的吊坠颤抖起来。 苏伦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过了将近一分钟，吊坠始终在颤抖，幅度和频率都没怎么变。 终于，苏伦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师，这是什么含义？” 维尔解释道：“只有颤动而没有其他现象，这说明我们此行没什么特别的危险。或者说，危险的预兆至今还没有出现。” “那如果出现了危险，这个吊坠就会转动吗？” “有可能开始转动，也有可能魔杖上掉下来，不同的现象对应着不同的危险。吊坠的运动越是无法违背常理，那就说明你面临的危险越是严重。而它运动得越快，则说明危险越是急迫……” 预言系法术的作用原理确实是个未解之谜，但在无数魔法师的多年积累之下，大多数预言系法术的用法早已被摸得清清楚楚。像是危机预警这样的初级预言法术更是如此。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维尔将这个法术的使用范围和注意事项仔细讲解了一遍，然后就让苏伦自己施展，重复练习了。 又用了两个多小时，苏伦终于掌握了这个法术的施展过程，成功地用了出来。 借了老师的吊坠，用他自己的魔杖，呈现出来的效果是……吊坠像个秋千一样，前后摇摆起来。 维尔略感吃惊：“危险？你哪来的危险？” 苏伦倒是很镇静：“如果只是在脑子里想到一个念头，但并没有付诸实践，也意味着危险吗？” “当然，只要是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在预言的范畴之内。” “明白了。”苏伦没有多说，只是打量着自家老师妙龄女郎般的外貌，默默地抛弃了某个大胆的念头。 当然，这不是心理龌龊，只是一种验证法术效果的办法而已。 但维尔还是有些疑惑：“你并没有用多少魔力，预言的时效也最多几个小时。在这浮空艇上，能遇到什么危险？” “我刚才只是尝试了一下，”苏伦不得不给出一个解释，“某种类似于自杀的念头。” “自杀？你想从浮空艇上跳下去吗？” “呃，差不多吧……” ———— 在浮空艇上的这几天，苏伦跟着维尔学习了一些极其实用的预言系法术。除了‘危机预警’之外，还有‘超凡力量鉴定’、‘侦测恶意’、‘物品定位’、‘寻人术’之类的魔法。而这些预言系法术，也让苏伦不由得暗暗惊叹魔法的神奇…… 八天之后，浮空艇比预计更早地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艾玛帝国的首都，大陆闻名的蒸汽之城，达姆。 浮空艇落地的地方，是城郊的空港。然后使节团坐上了一队为他们准备的马车，朝着市区内行去。 苏伦、希帕蒂与伊蒙娜三人在一辆马车里。 透过那巴掌大小的玻璃窗望着外面，伊蒙娜不由得略感失望：“不是说这里是蒸汽之城吗？连一个蒸汽机都看不到，拉车的也是普通的马……” “不要抱太高的期望，川铎和世界上其他地方是不一样的。我们在川铎待久了，去哪里都会觉得……” 希帕蒂说到一半，忽然感觉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而苏伦接了一句：“出了川铎，去哪里都会觉得技术含量很低。” “没错，技术含量！”希帕蒂打了个响指，“为各国服务的魔法师，无论是数量还是水平都远不如留在川铎的同行，所以达姆能建设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马车跑的路面还是很平整的。” 苏伦也点了点头：“确实，铺路并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希帕蒂：“而且再过一会，你们就知道达姆为什么被称作蒸汽之城了。它的工业精华，在市中心的区域。” ———— 半个多小时之后，马车驶入了繁华的市区。 道路的两旁出现了许多高大的建筑，其中一小部分是商场，而大部分是工厂。每座工厂都耸立了好几根烟囱，喷吐出浓浓的黑烟。 从远处望去，那些烟囱就像是高大挺拔的松树，而在无风的天气里缓缓升腾、扩散的黑烟，则像是树冠一般，遮天蔽日。 望着这样的景象，苏伦和伊蒙娜都陷入了沉默。 希帕蒂忽然说道：“艾玛帝国的炼钢产量，在前几年就超过了一百万吨。” 苏伦不由多问了一句：“一百万吨每年？” 希帕蒂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每年。而且据我所知，他们的钢产量还在不断增加。” 苏伦努力回想了一下……如果是按照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水准来估算，这个数字确实相当恐怖了。 “整个艾玛帝国的人口，大概是多少？”苏伦忽然问道。 “一亿多，”希帕蒂瞥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一亿多的人口，一百多万吨的钢铁产量。按照这个比例估算，大概就是每人每年平均10公斤的钢铁，这个工业能力确实很不错了。那么盖特联邦大概是多少？” 希帕蒂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这些数据都是各国的机密，联邦因为主权分散，还要更复杂一些。人口大约一亿四千万，每年的钢产量跟帝国差不多，应该也有一百万吨以上……” 苏伦又问：“那么，魔法师的数量和水平呢？” 哪怕是在机械主导的战场上，魔法师的超凡力量也有着决定胜负导向的作用。如果十几天前的盖特联邦在巴塞利地区派驻足够多的中高阶魔法师，那么艾玛帝国的突袭根本不可能成功。只是中高阶魔法师实在太过宝贵，用途太广，肯定不可能大批派往边境。 不过这个问题，对希帕蒂来说就简单得多了：“就算是为了国家效力，魔法师们也必须听从魔法协会的规定，要定期注册，报告自己的行踪。所以我们很确定，艾玛帝国和盖特联邦的魔法师数量都是六百多人。不过，中高阶法师的数量，盖特联邦是艾玛帝国的两倍。” 苏伦默然沉思。 忽然，马车停下了。 希帕蒂望了一眼外面，出声提醒道：“到目的地了，艾玛的皇太子就在那边迎接我们。” 苏伦耸了耸肩：“人家迎接的是老师，我们只是随从。” ———— ：。： 143皇室的潮流 使节团乘坐的车队，来到了达姆中央大道的枫叶宫。 这座行宫，是艾玛皇室的产业，位于市中心最优越的地段，景色优美宜人。那红如枫叶的宫殿，更是吸引眼球。 艾玛帝国的皇子殿下，彼得·克努特，就站在枫叶宫的门口，等待着使节团的到来。 当车队在行宫的大门口停下时，这位殿下便迎了过去，见到了魔法协会的大魔导师，安妮·维尔。 互相行礼致意，两人并肩朝着行宫内部走去。 苏伦和希帕蒂跟在老师的身后几步远处。除了随行人员的脚步声，他们就只能听到大魔导师阁下与皇子殿下那亲切友好的交谈。 “以克努特皇室和艾玛帝国的名义，我欢迎阁下的到来。今天，可真是一个令我感到荣幸的日子。” “是我们双方的荣幸……” 就是这样的对话，让希帕蒂悄悄打起了呵欠。可是少女身旁的苏伦，反倒是相当精神。他悄悄瞄着走在前面的那位皇子的双腿，满脑子的槽点无处发泄。 这位还不到三十岁的彼得殿下，相貌并没有多么出众，不过身形挺拔，言行举止也是颇有气度。但在苏伦眼中，这种皇室气势实在有些滑稽…… 因为彼得皇子穿的是高筒袜，搭高跟鞋。 白色的高筒袜，清晰地勾勒出了从脚踝到膝盖的形状。在袜口的上端，还有几条吊袜带，以及蝴蝶结——然而这是男人的腿。 这就是贵族的时尚潮流？ 这就是皇子殿下的穿衣品味？ 这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苏伦的脸部肌肉隐隐抽搐着…… ———— 彼得皇子将使节团送入了枫叶宫，又约好了晚宴，便告辞离去。 安妮·维尔从来不在意贵族之间的礼节，或者说，自从多年前晋升天阶以后，她就用不着拘泥于礼仪了。所以她也没让人给自己准备别的衣服，只打算继续穿平时的法师袍去赴宴。 “但我们就不能那么随便了，”站在那对‘兄妹’的面前，希帕蒂如此说道，“通常来说，在这样的宴会上魔法师也需要换一身衣装，换上贵族的服饰。” 苏伦连忙道：“等一下，所谓的贵族服饰，是什么样的款式？” “各国的风俗都有些不同。在艾玛帝国，女性通常是束腰长裙，男性则是比较宽松的衣袍和短裤，以及高筒袜。” “高筒袜加高跟鞋？” “没错，”希帕蒂注意到了苏伦窒息一般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这问题相当严重。在他看来，高筒袜加高跟鞋一穿，基本上就等同于女装了。可是偏偏在如今的艾玛帝国，这种搭配是男性贵族的专利…… 这时，一旁的伊蒙娜好奇地问道：“我以前见过很多男贵族穿高筒袜，但是高跟鞋这个东西，是哪来的呀？” “高跟鞋不是我们协会的发明，自然也就无法考证究竟是谁第一个穿上它。不过，近年来引领了高跟鞋风潮的，大家都知道是艾玛帝国。这个国家的所有男性贵族都希望自己能显得更加高大，看起来更加挺拔。而且在骑马的时候高跟鞋也有用处，踩在马镫上不容易滑，下马的时候也更容易踩进草坪里站稳。” 希帕蒂解释得颇为详细。 但苏伦实在无法接受：“说真的，我没穿过高跟鞋和高筒袜……而且我也不想尝试。” “你没穿过？”希帕蒂颇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以前应该也是贵族啊，就算没穿过高跟鞋，高筒袜总该尝试过的吧？” 伊蒙娜也在说：“真的不想尝试？我曾经听父亲说过，高筒袜穿在腿上很舒服的。” “我……”苏伦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可以穿魔法师制服么？” 见他似乎是真的不想尝试，希帕蒂思索了几秒，有了主意。 “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也可以不穿贵族服饰……” 伊蒙娜忍不住问道：“你刚才不是才说，参加宴会的魔法师也必须换上贵族的衣服吗？” 希帕蒂拍了一下苏伦的肩膀，笑道：“对，但是大家对天才向来都很宽容。之前我第一次参加贵族宴会的时候，穿的就是协会制服，也没见有谁跳出来指责我。而你，两篇开创性论文的作者，测定光速又提出了光波模型，早已经是协会内部公认的天才，比当年的我厉害得多。” 能够避免高筒袜与高跟鞋带来的羞耻，让苏伦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是紧接着，他又不禁有些忐忑：“但今晚的宴会，连艾玛皇帝都要出席。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彰显个性，会不会显得太狂妄？” “所以你不能穿协会制服，还是要换上贵族的衣服。只是短裤和长袜，你可以换成你更习惯的……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想尝试一下吗？”希帕蒂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了那双白色棉质高筒袜，在苏伦的眼前晃了晃。 “不想，真的不想，”苏伦盯着面前的少女，忽然微笑起来，“但我觉得你或许可以试试。” “我？可这是给男性准备的长袜啊。” “谁说男性的衣服女性就一定不能穿了？试试嘛，说不定你会喜欢上它的。” 希帕蒂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白色长袜，耸了耸肩：“等宴会结束以后再说吧。现在么，我还要去试穿他们给我准备的裙子呢。” ———— ：。： 144正义之战 除了餐厅更大更奢华、餐具和菜点更加精致以外，这顿晚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艾玛帝国的主宰者，那位正值壮年的皇帝陛下确实出现了，但只在座位上待了几分钟，与大魔导师谈了几句，便告辞离去——苏伦注意观察了一下，这位陛下也是高筒袜高跟鞋套装。 至于苏伦，当然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并没有穿上高筒袜和高跟鞋，而是用贵族式的长裤和长靴蒙混过关。他身旁的两个女孩子则是经典的贵族长裙，有束腰和裙撑的那种。 皇帝陛下离开之后，餐桌上除了使节团的三十多人，就只剩下了皇子彼得。 在一片祥和友好的气氛中，晚宴接近了尾声。但就在这时，彼得招了招手，让侍者端上来了一个盘子，放在了餐桌的中央。 这位皇子殿下站起身，先向着维尔微笑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我想请各位看一样东西，是巴塞列地区的特产，最近十年内一直在我国大量销售。这个东西，叫做埃卡。” 侍者解开盖子，露出了银盘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些形状尺寸跟核桃差不多大的果子，有着深青的色泽，飘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 “在我国与盖特联邦的商品交易清单上，一向都没有埃卡的目录，也就是说这种东西都是走私入境的。但让我们感到忧虑和愤怒的，并不是缺了那点税收，而是……” 维尔忽然说道：“我明白，殿下，我听说过这种恶魔般的果实。” “恶魔般的果实？”彼得皇子笑了一下，眼神中颇有些哀伤，“不，它比恶魔更加可怕。诸位可能不太清楚，但任何一个艾玛帝国的子民都知道埃卡的危害。任何一个理智的、有良知的艾玛人，都希望远离它。为此，我国也特意向盖特联邦提出了交涉以及警告，可是对方只知道搪塞，毫无解决问题的诚意。于是为了保障我国子民的安全，我们不得不诉诸于战争……” 苏伦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下，稍稍转头，他看到伊蒙娜正盯着那盘子里的奇怪果实。 “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埃卡？”女孩小声问道。 苏伦低声答道：“我在图书馆看到过，里面罕有一种可怕的成瘾性物质。” “成瘾性？” “没错，听就知道了。殿下既然把这个话题搬出来，肯定是打算对我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 接下来，彼得又让侍者端来了另一个盘子。 这次展现给大家的就不是果实了，而是灰色的粉末。 指着第二个盘子，彼得皇子解释道：“从埃卡中提炼出来的粉末，就是这个样子。只要将这些粉末混着烟草塞入烟斗，抽一口，任何人都会迷上那种难以言说的滋味。长期抽吸这种粉末，更是会让人沦陷于其中，丧失一切良知与理智……” “这么可怕的吗？”伊蒙娜悄声嘀咕。 苏伦点了点头：“在我看到的文献中，用埃卡提炼出来的粉末有一个专属名词——天堂粉。” “天堂粉？”伊蒙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名字？” “因为抽它一口，会让人觉得如同身处于天堂之中，尘世的一切乐趣都丧失了吸引力。” 如此低声说着，苏伦不禁微微眯眼，打量起摆在餐桌中央的那两个盘子。 关于埃卡和天堂粉的描述，那些成瘾和致幻的特殊精神效果，让他很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过他还真不知道，这场突然爆发的战争原来包含着这样的开战原因。 而彼得皇子介绍完了埃卡的危害，便控诉起了盖特联邦的罪恶：“我们都知道，埃卡的主要种植地就在巴塞列地区。那些湿润多雨的山地，最适合埃卡的栽种。而且，因为以前的巴塞列公国紧挨着我国的边境线，所以也更方便向我国境内走私。为了杜绝这种恶魔果实，近几年来我们付出了无数心血，还专门组建了查缉埃卡的执法部门。可是，您猜怎么着？” 维尔面无表情地道：“就算是魔法师都难以查禁走私行为。你们的执法部门，想必更是艰难。” “没错，我们越是禁止，埃卡的价格越来越高，越是吸引了那些亡命之徒进入这罪恶的产业链条。而且，那些埃卡贩子也越来越狡猾，想出了无数种办法引诱或欺骗人们尝到了埃卡的滋味，然后就一步步沦陷，最终变成了那些埃卡贩子的钱袋和傀儡。诸位是魔法师，有着远超常人想象的手段，所以若是对我刚才所说的抱有怀疑，完全可以在附近走一遭，看看那些阴暗的角落里究竟有多少由埃卡引发的罪恶！” 说到最后，彼得皇子情不自禁地猛一拍桌面，那“砰”的一声，仿佛饱含了无数血泪的怒火。 不过大魔导师维尔倒是并没有受到他的情绪感染，依旧冷静：“我们一定会将贵国的控诉转达给盖特联邦的，这几天也可以听从您的建议，在附近走访一下。不过，关于这场战争……” “只要你们调查得出诚实的结果，看清盖特联邦放任的埃卡贸易对我国国民造成多大的损害，就一定会明白，”彼得皇子坚决地昂起脸庞，“我们发起的这场战争，是当之无愧的正义之战。” 维尔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么，巴塞列公国呢？” “抱歉，如今已经没有巴塞列公国了，那里是我国的巴塞列地区。既然盖特联邦无法管辖这片山地，那么就应当由我们来妥善管理。” 说到这里，彼得皇子的语气终于硬气起来。而恰好在此时，餐厅的窗外传来了一片人声鼎沸的喧嚣。 在那喧嚣声中，隐隐可以分辨出几句整齐而响亮的口号： “打倒邪恶联邦！” “帝国万岁！” “毁掉所有的埃卡！” 在这样的背景声中，彼得皇子张开双臂：“维尔阁下，请您听一听，这是我国人民的悲愤呐喊。如果对这样的呐喊充耳不闻，即使是我们克努特家族，也无法在皇宫中坐稳的。” ———— ：。： 145街头贩子 苏伦、伊蒙娜与希帕蒂换上了普通市民阶层年轻人的衣服，从无人注意的侧门走出了枫叶宫。 从侧面的小巷子拐入中央大道，他们就看到了如同大江浪潮一般的人流，那是游行中的达姆市民。 游行的主力是青壮年，目测年龄阶段横跨十五岁到五十岁，大多数是男性，但其中有些格外嘹亮的声音明显是女性嗓音。那些口号，不同的语句却有着相似的含义，在游行示威队伍中此起彼伏。 在那密密麻麻的人头中间，升起了不少旗帜，也都是类似的…… 【艾玛人的荣耀，拒绝妥协！】 【邪恶的盖特资本家只属于地狱！】 【让和谈见鬼去吧！】 “这些人，是在给我们示威啊……”希帕蒂望着游行的人群，不禁自言自语道。 “而且很显然，是受到了艾玛皇室的操纵，”苏伦补充道，“至少，之前晚宴刚开始的时候窗户还是关闭着的，而彼得殿下说完那番话以后窗户就开了，特意让我们听到游行示威的声音，呵呵，心思还真细呢。” 伊蒙娜忽而叹了口气：“刚刚听说这场战争的时候，我还以为，主动挑起战争的艾玛帝国肯定是非正义的那一方，可是……” “可是现在看来，艾玛帝国发起战争是为了正义？”苏伦笑了起来，“别听信一面之词，战争这种事情，很复杂的。” “你是说，彼得殿下在晚宴上讲的那些话，不是事实？” 苏伦说：“应该是事实，但肯定只是一部分事实。如果你真的好奇，可以跟我出去调查一番。虽然我们只是使节团，不是阻止战争的和平卫士，不过如果能将艾玛帝国的情况摸得更清楚一些，应该还是有好处的。” 希帕蒂忽然问道：“你刚才在老师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对啊，所以老师要我们出来打探一下。不过我觉得这种游行队伍……旁观一下就可以了，咱们应该看看达姆城里其他的细节，不太容易引起注意的那种细节。” 这么说着，苏伦拉起两个少女的手就走。当然，为了避免过于唐突，他用的是法师之手，捏的也是她们的手腕。 ———— 远离中央大道逛了许久之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苏伦终于遇到了传说中的埃卡贩子。 从路边突然冒出来的，是一个衣着普通气质却有些猥琐的年轻男人。这家伙拍了拍苏伦的肩膀，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低声道：“两银币，十克。” 苏伦眉头一挑：“埃卡？” “废话，要不然还能是什么？”男人瞟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那个少女，舔了舔嘴唇，“你肯定需要的，对吧？” 埃卡制成的天堂粉，有着让人丧失理性的作用。自然而然的，也就被很多心怀不轨之徒用作了瓦解女性防备的神器。 此刻，跟在苏伦身后的少女是伊蒙娜。而希帕蒂则在几十米外遥遥缀着，假装是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伊蒙娜与苏伦之间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时不时回头说两句话，就装成了那种认识但并不密切的关系。 苏伦一边感慨着如此轻易就能上钩，一边小声问道：“你的货，质量怎么样？” “当然是最好的货！” 这么说着，埃卡贩子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故意让人瞥到了那些浅灰色的粉末。 苏伦又问：“可是你开的价格也太高了吧？” “咱们没办法，巴塞列被那些灰皮占领了，现在达姆城里的所有埃卡都是存货。现在这种时候能买到货，已经很不错啦！” “难道不是担心缉查升级，所以你急着脱手吗？” “你到底要不要？”贩子迅速系好了油纸包，收进口袋里。 “别急，我没说不要……” “那就快点！别磨蹭，那个小妞要是起了疑心，你也别想给她用了。” “好好好……” 苏伦摸出两枚银币，塞到对方手里。 埃卡贩子顿时笑了起来，把口袋里的油纸包又掏了出来：“友情提醒，最好不要加在食物或饮料里，直接扑到她脸上，拿着粉末捂住她的鼻子嘴巴，然后……嘿嘿嘿嘿，你小子可有得玩啦！” ———— 等到那个贩子走远以后，希帕蒂一闪身来到了苏伦面前。 “买到埃卡了？”少女魔法师这么问道。 苏伦点了点头，又反问道：“你呢？” “小虫子在他身上了，定位精确到十米以内。接下来，我们就等着这家伙回老巢吧。” 这时，伊蒙娜终于忍不住道：“这家伙好龌龊啊！给女孩子用天堂粉，还说得那么详细！” 苏伦耸了耸肩：“嗯，以超凡者的感知，明明听得清清楚楚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真是为难你的演技了。” ———— ：。： 146天堂粉的效果 苏伦和伊蒙娜走进那间小酒馆的时候，天色已然黑透了。 示威游行的人群已然散场，但某些僻静的小巷子却变得不再僻静。比如只挂了个酒杯招牌的小酒馆，里面就很是热闹。 苏伦拉着伊蒙娜走进来，找了一圈，在一张靠墙的桌子旁坐下——酒馆里还有空位的，就只有这张桌子旁边了。 酒保跑过来，瞟了一眼伊蒙娜：“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少女双手抱在胸前，哼了一声：“不就是喝酒吗？我在家里也喝过！” 苏伦冲着酒保隐蔽地使了个眼色：“行啦，你就给我们上两杯淡麦酒。” 少女又倔强地道：“不要淡麦酒，要蒸馏过的那种！” “好好好，来两杯烈酒，适当地掺一点果汁。” 酒保不动声色地将两人打量了一番，问道：“掺什么样的果汁？” “你懂的，香甜一些，比较好喝的那种……”这么说着，苏伦又眨了眨眼，使了个眼色。 酒保心领神会，转身离开。 不到三分钟后，这位酒保端了两杯烈酒上桌，一杯加了一片柠檬，而另一杯只有透明的酒液。 指着有柠檬的那杯酒，酒保说道：“这个2银，另一个5铜，你先付账吧。” 如今，银币与铜币的兑换比率将近1：7。换言之，加了柠檬的那杯酒比没有加柠檬的贵了近两倍。 伊蒙娜很自然地抗议道：“一片柠檬而已，这么贵啊！” 酒保意味深长地说：“这可不是普通的柠檬，小姐你尝一口就知道了，味道非常棒哦……” 苏伦笑着摸出三枚银币，递给酒保，然后笑着对女孩说道：“有些酒的美妙之处，只有大人才能体会到。” “哼，我已经长大了！”伊蒙娜端起了那杯酒。 这时，酒保拍了拍苏伦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二楼有房间，你要不要？” “要，当然要！” ———— 端着酒杯走进二楼的客房之后，伊蒙娜却并没有喝酒杯里的东西，一滴都没沾。而苏伦也是一样。 两人将酒杯放在桌上，锁好了门，便掏出魔杖，在地上画起了魔法阵。 魔法阵成形之后，苏伦将加了柠檬的那杯酒放在中央。片刻之后，酒杯下面的魔纹泛起了红色的光芒。 伊蒙娜：“里面果然有埃卡！” 虽然还是那稚嫩而精致的面容，但此时少女的脸上一点都没有刚才那种娇蛮任性的表情，变得很是冷静。 而苏伦更加冷静，分析道：“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我们不知道这个埃卡行业到底有多大的规模……” 伊蒙娜忍不住打断道：“我们应该做的，难道不是捣毁这个罪恶行业吗？” “这属于艾玛帝国的内政，轮不到我们插手。况且你现在看到的只是街头贩子，这背后肯定藏着大人物，涉足太深的话是很危险的。而且以我们的单薄力量，也根本做不到……” 苏伦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人正在朝着这间客房走过来。尽管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可如今他也学会了如何感应环流，自然可以有所察觉。 于是他连忙捡起酒杯，放回到桌上。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苏伦用法师之手抹散了魔法阵，然后开了门，就看到了一个女人倚着门框，捂着嘴娇笑道：“先生，可以加我一个吗？我的技术很棒的！” 这个女人的脸上化了相当浓艳的妆，可是依然能让人瞧出一丝沧桑的皱纹。她的眼珠有些浑浊，于是那抛出的媚眼就颇有些违和感了…… 伊蒙娜从他身后探头出来，也看到了女人的模样，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用手捂着嘴巴，正好可以挡住苏伦的目光。可是伊蒙娜要矮一些，而且还是弯着腰探头看，视线更低，于是就看到了被那只手遮掩的……满口黄黑色的牙齿，如同被烤焦了一般。 于是伊蒙娜不由得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大步，直到后背撞上桌角。 而那个女人还在捂着嘴笑：“先生，我看您点单的时候那么大方，连找补的铜币都不要，肯定不介意加我一个嘛！你放心，我特别听话的，只要天堂粉……” 这么说着，那女人往苏伦的身上扑。 苏伦下意识地往后躲，她就伸手去拉苏伦的胳膊。可是这么一伸手，就不可能在遮着嘴巴了，那一口烂牙也就露了出来。 “卧槽！” 之所以叫出了声，是因为苏伦看到了她的牙，更看到了那脱了不知有几层皮的紫黑色嘴唇。出于本能的反应，他连忙甩开了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而那只手，因为过于枯瘦，看起来简直跟鸡爪差不多，显然也没多少力量，于是很轻易地就被甩开了。 见那女人还想往自己身上靠，苏伦忍不住用出了法师之手，直接把她狠狠地推了出去。 “咚”的一声，那骨瘦如柴的身子撞上墙壁，发出了如同敲闷鼓一般的声音。 苏伦略微有点后悔——他对于基础法术的操控早已相当熟练，在不造成伤害的前提下推开对方，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可是刚才因为情绪有些激动，他的法师之手使出的力量也相当大。这种力道哪怕是健壮男性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住，更别提沉迷于埃卡的女人了。 眼看着女人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自己该不会不小心把人家弄死了吧？ 过了好一会，这个女人终于爬起来，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了。那迟缓而吃力的动作，让人不由得想起一种…… “死灵系法术操纵的骷髅。”苏伦低声道。 伊蒙娜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苏伦心有余悸地关上门，转过身望着少女，叹道：“看得出来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美女，但现在那样子，简直就是死灵系法术操纵的骷髅……”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希帕蒂的声音：“你搞错了，刚才那个女人其实很年轻。” 苏伦和伊蒙娜循声望向窗外。 木制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希帕蒂就坐在窗台上。 苏伦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很年轻？” “你要是和我一样精通召唤系，那就不难看出，她其实还不到24岁。只是沉溺于埃卡，对健康造成了无法逆转的损坏……”希帕蒂叹了口气，“另外，我们的调查也可以告一段落了，老师找你过去，有事要跟你说。” ———— ：。： 147无法发表的论文 在枫叶宫的后院，有一大片平整的草坪，还点缀了几棵枫树。 “如果现在秋冬季节，这些枫叶会呈现出火红的颜色，跟枫叶宫的刷漆颜色遥相呼应，会相当好看。”大魔导师维尔站在草坪上，指着其中一棵枫树，这么说道。 跟在她身后的苏伦应道：“是啊，不过现在枫树开花了，也挺美的。” 维尔突然转过身来，说：“你想知道的数据，我已经查出来了。整个达姆城的上瘾人数可以确定，将近四万人。” “九十万人口的城市，有四万埃卡上瘾的……” “不，这座城市实际上有一百二十多万人。九十万是帝国官方给出的数据，他们没算上暂居于此的工人。” 苏伦有些好奇地问道：“老师，您是怎么查出来的？” 维尔淡然答道：“帝国专门设立的那个缉查埃卡的部门，里面是有魔法师的。我去问他们要数据，他们敢不给？” “也是，他们当然不敢欺瞒大魔导师。” “我教给你的那个鉴别埃卡的魔法阵，实际上就是他们研究发明的。根据那个部门的调查统计，艾玛帝国的天堂粉主要集中在大城市，总共影响了至少十万人。这个，你拿去看看吧。” 这么说着，维尔从口袋里拿出一份纸质报告，递给了苏伦。 那是效忠于帝国的魔法师写的报告，里面有这相当详细而全面的数据。苏伦、伊蒙娜和希帕蒂那样独立调查的效率，跟专业部门显然没法相比。 拿着报告看了一会，苏伦忽然说：“有这些数据，我可以写一篇论文出来。” “论文？” “对，关于埃卡与这场战争的关系，可以写一篇分析论文出来。我感觉，现在已经有些头绪了。” 维尔微笑道：“那你就去写吧。那些外交礼仪性质的活动，需要我替你推掉吗？”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 ———— 接下来的五天，苏伦待在自己的那间客房里，几乎就没怎么出门。 他在赶稿。 在大学本科阶段，因为政治课的需要，他曾经写过政经分析类的论文，只是很水而已。对他这篇论文的写作更有帮助的，实际上是在网上跟人家扯淡吹牛的经验。越是足不出户的宅男，往往有着越是宏大的话题，纵论春秋战国秦皇汉武，指点五常总统总理，规划各国经济战争政策……就没有不能侃的事情。 融会贯通了各位键盘政治家的经验，以及教科书和历史书里的种种观点，苏伦终于炮制出了一篇文章。 他拿着这篇文章敲响了老师的房门，推门进去，才发现希帕蒂也在。 “等一会再练习这个法术，你可以先跟我一起听听他的见解。”说着，维尔招了招手，让那篇文章飞到自己的手里。 希帕蒂在一旁正襟危坐，脸上写满了好奇。 维尔翻了一下那十几页纸，抬头道：“给我们讲讲。你的中心论点是什么，应该可以用最简单的语言总结出来吧？” “当然可以……” “坐，不用站那儿。” 苏伦乖乖走到两位女魔法师的跟前，在沙发上坐下，好好酝酿了一下。 然后他说道：“我的理解是，成熟的现代国家在发动战争时，应当有理性考量在其中。预估战争能够带来普通手段无法取得的利益，所以才发动战争。承认这个前提，我们就可以分析一下眼前的这场战争了。它的引爆原因，真的是埃卡吗？” 维尔又低头扫了一眼文章的第一段，其中果然是在论述现代战争需要理性考量和现实利益。不过文章中的论述，就比苏伦刚才所说的要严密详细得多了。 大魔导师微微颔首，颇有些新鲜的感觉——学术研究类的论文，她几十年来看过无数篇。可是政治经济类的分析论文，她却没怎么读过。 苏伦继续说道：“埃卡造成的损失，可以从两方面去分析。第一，是对人的损害，导致劳动力报废；第二，是对社会风气的败坏。不过由于社会风气没法量化分析，所以我只衡量了劳动力报废的问题。整个帝国估计有超过十万人吸食埃卡成瘾，而帝国城市居民的平均收入是……”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数字分析。 在计算了帝国因为埃卡有多少直接经济损失以后，用来与之比对的数据就是这场战争的花费了。 “……以上，是五十艘浮空艇升空作战和两万地面部队所需的花销。直接对比就可以发现，埃卡造成的直接损失还不到战争费用的一半。当然，埃卡还败坏了帝国的社会风气，造成了许多无法直接估算的损失，但这场战争也才只是个开始而已。接下来，联邦与帝国之间的战争还会继续，军费花销只会越来越多。” 听着他的话语，维尔同时还看完了这篇论文，将这十几页纸递给一旁的希帕蒂。 大魔导师颇有兴致地问道：“所以你觉得，埃卡只是帝国发动战争时的一个借口？” 苏伦却摇了摇头：“不，我在论文的后面写到了啊，因为埃卡泛滥导致的民意，比埃卡泛滥这件事本身更加重要。而且在我看来，帝国与联邦迟早要有一场规模空前的战争，埃卡问题只是战争的一个促成原因而已。” “为什么？” “因为魔导工业的本质属性就是扩张。工业设备提高了生产效率，让两个大国的力量变得空前强大。同时，它们又都需要原材料供应地和倾销商品的市场，可是原材料和市场是有限的。我们只有一块大陆，而且帝国和联邦占据的面积将近三分之二。在这两个大国之间，几乎没有缓冲的余地，可是它们又都需要扩张，所以就只能将对方视为猎物。” 维尔沉思片刻，忽然道：“你刚才说的这几句，在论文里没写到。” 苏伦耸了耸肩：“因为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足够严密的证据。” 维尔：“没事，你其实可以把这最后这几句扩展一下，写进论文里。反正你的这篇论文，是没办法发表的。” 希帕蒂忍不住道：“没办法发表吗？我觉得他写得很不错啊……” 维尔笑了起来：“对，写得可以，问题是里面用到的很多数据都不能公开，况且魔法协会也并没有一个用来讨论政治问题的期刊。不过苏伦可以放心，你的劳动不会白费。这篇论文，我会拿到最高评议会上去讨论。” ———— ：。： 148政治博弈和魔导器 使节团在帝国首都达姆停留了二十多天。在这些日子里，他们见识了好几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充分地体会到了艾玛帝国的求战欲望有多么强烈。 而皇子彼得又来了好几次，每次都表达了“我们也实在不想打但是民众的呼声不能无视”之类的“无奈”心情。 徒劳地尝试了许多次以后，终于到了使节团启程回川铎的日子。 登上浮空艇，等着它例行维护准备起飞的时候，苏伦又被自家老师叫了过去。 “我要先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维尔盯着苏伦的双眼，如此说道，“你以后是希望纯粹在学术领域发展呢，还是说，也要进入政治的范畴？” 对于这个问题，苏伦早就考虑清楚了。 于是此时，他的回答毫不犹豫，一点都不含糊：“现在不是以前，连埃瓦里斯特那样的大魔导师都能惨遭毒手，帝国和联邦之间也爆发了战争。如果对政治不闻不问，只一心泡在实验室里的话，我担心未来某一天我死在某项研究成果上，大家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维尔坐在扶手椅上，闭眼沉思半晌。 忽然，她睁开眼望着自己的弟子，郑重道：“你的想法没错，是应该对可能的危险有所准备。参与政治，不仅仅是为了改变协会的现状，也是为了自保。那么有些事情，就可以跟你谈谈了。比如说，协会以后的策略。” “策略？” “对，比如这场战争。布丰和亚历山大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盖特联邦拒绝让步，坚持要夺回巴塞列地区。他们内部民情倒是没有艾玛帝国这么激愤，不过那些政客也在忙着煽动。短暂停火期之后，要不了几天，大陆中部就会全面陷入战火。” 苏伦想了想，问道：“您是不是打算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协会的应对策略？比如说，限制战争的规模，但不主动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场上？” 维尔微微眯眼：“没错，想不到啊……擅长学术研究的人往往会漠视人情世故，你却是个例外。像你这样又擅长学术又有政治头脑的人，比一般意义上的天才更罕见。” 苏伦笑了笑，没好意思再吹嘘自己。 经历过信心大爆炸时代的宅男，在思维上确实会更加敏锐一些。宅男的问题通常在于行动力，不过穿越以来，这方面的短板也被苏伦差不多补齐。所以，从懂事以来，如今恐怕就是他自信心最充足的时候了。 维尔又问道：“告诉我，限制战争规模但不站任何一方，这个你是怎么想到的？” 苏伦侃侃而谈：“魔法协会的职责，本来就决定了我们应当去限制战争规模。况且如果战争无限扩大，魔法师们也必然会卷入其中。那样的话，魔法师们肯定会使用各种法术，大量抽取环流。你们几位大魔导师都明白环流有限，肯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一幕。所以我猜测，你们一定会限制战争规模，甚至颁布条令禁止魔法师上战场。” 维尔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为什么又认为，我们会恪守中立呢？” 苏伦清了清嗓子，道：“这就是出于政治博弈的角度了。之所以会爆发战争，就是因为协会对两个大国的控制力度降低。而如果让它们在战争中不断互相消耗，实力大降，以后联邦和帝国自然就会听话得多。”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因为在我看来，政治的要诀在于平衡。在动态的平衡中让己方利益最大化，这是我们应当考虑的事情。” 苏伦话音刚落，维尔就眯着眼笑了起来。 止住笑，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看似平平无奇的羽毛笔：“你果然很有政治头脑……拿上这个东西，以后有什么疑问或者心得，就找一张纸写下来。” 苏伦接过笔，不由问道：“这是某种远程通讯的魔导器吗？” 维尔颔首道：“没错。” 就在这时，浮空艇内一阵摇晃。 苏伦看向窗外，就见地面缓缓往下落。换言之，浮空艇起飞了。 忽然，维尔又轻声说道：“回了川铎，凡事你自己小心。希帕蒂没法一天24小时跟在你身旁，所以在学习和做实验的同时，你也别太过麻痹大意。” 苏伦不由问道：“老师，您不会回川铎，是吗？” “对，包括我在内的五个大魔导师，我们达成了约定……”维尔叹了口气，“除非有紧急必要事件，否则我们谁都不能回川铎，而且互相之间不能主动联系。保持距离，以便确保每个人的安全。” ———— ：。： 149少女的噩梦 使节团的浮空艇距离川铎已然不远，但对于伊蒙娜而言，达姆之行带来的阴影却并没有轻易消散。 这一夜，她又做噩梦了。 突然惊醒的时候，早已是深夜。少女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刚才那惊恐的心情却还是没有缓解。 伊蒙娜掀开被子，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 将那套象征着元素系的蓝色制服裙穿好，她坐在床边，扭头望向窗外。 月光清幽，将夜色渲染得分外宁静……但伊蒙娜还是很不安，有种难以言喻的慌张无措之感。 犹豫片刻，她站起身来。 苏伦的房间，与这间只有一墙之隔。所以少女无需在黑暗的走廊里忐忑太久，只需要出门，左拐，再敲门，就可以了。 稍稍等待了一会，苏伦便打开了门。 “有什么事吗？”他揉着眼睛问道。 伊蒙娜双手揪着裙角，纠结了几秒，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刚才做噩梦了，有点害怕……你可以陪我吗？” 苏伦顿时就不瞌睡了：“陪你睡觉？” 伊蒙娜很想反驳，可是纠结了几秒，却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可否认的。她只能低着头，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点了点头。 不过苏伦看得很清楚，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还真的是陪睡服务？ “那……我去你房间，还是你进来？” “跟我来吧。” 伊蒙娜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不过这次，她就不是孤单一人，而是有人陪着的了。 相比于刚刚惊醒时的惶恐，此时少女的脑袋里充满了另一种情绪。同样让她有些不安，但至少感觉要好多了…… 关上房门以后，苏伦和伊蒙娜就上了床。 不过两人都没有脱衣服，相互之间也隔着一段距离。所以虽然确实是上了同一张床，但是身体传来的感觉和自己一个人睡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心里感觉，那就相当复杂了。 沉默许久以后，苏伦忽然轻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伊蒙娜摇了摇头。但紧接着，她又想起苏伦此时应该看不到自己，于是连忙答道：“还没有。” 声音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居然如此干涩……这是怎么回事？ 苏伦又说道：“你说你做噩梦了，可不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噩梦？” 伊蒙娜深吸一口气，说：“我又梦到在达姆城里看到的那些人了，那些因为埃卡上瘾的人。尤其是，那天在酒馆里的女人。” “那个人啊……” “我觉得她很可怕，也很可悲。可是从她的眼睛里，我没有看到丝毫的悲伤或者无奈，只有对天堂粉的渴望。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样？” 苏伦的声音忽而变得有些低沉：“因为埃卡上瘾确实会那样。跟其他的东西不一样，埃卡会直接对神经系统产生作用。实际上，我们人类的意识并不是脱离于肉体独立存在的，希帕蒂的实验就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埃卡上瘾以后，人就完全变了。” 安静了十几秒以后，伊蒙娜忽然问道：“如果是你，也会变吗？” “如果我沾染了埃卡的话……或许有办法戒断，但我其实并没有太大信心。” “那，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也会变得跟现在的自己完全不同……” 苏伦忽然问道：“你的噩梦，是不是梦到自己也变成了那样？” “我……”伊蒙娜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在梦里好像成了娼妓，主动去祈求那些男人，却被他们一脚踢开。爬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镜子，就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跟那个女人一样……而且我在想，如果逃离圣殿的时候没有遇见你，我可能会流落到艾玛帝国里的某个角落，然后染上天堂粉，就真的变成那个样子……” 说到这里，少女就说不下去了。她的声音，她的身体，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苏伦扭头看了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到了她害怕而无助的样子。 很显然，在达姆城里的所见所闻，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而言，实在是过于刺激了。 苏伦默默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手上的触感光滑而柔嫩，有着这个年纪女孩特有的青春生机。 伊蒙娜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就在苏伦准备抽回手的时候，少女却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过来。下一秒，那娇小的躯体就像只考拉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苏伦愣了几秒，忽而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放心吧，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好，你和我都在一天天进步。我们不会变成那样的。” 伊蒙娜忽然抬起脸来盯着他，问道：“你不会抛下我吧？”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在梦里，就是因为你抛下了我才……” “放心吧，我不会抛下你的。”苏伦微笑着说道。 伊蒙娜紧紧盯着，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月光的清辉。 少女忽然松了口气，脑袋埋在苏伦的胸前，还像只小狗一样使劲拱了拱。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平缓的呼吸。伊蒙娜因为噩梦而生出的紧张情绪，似乎也消失无踪了。 片刻之后，苏伦忽然低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答。 ———— ：。： 150格林博德 随着使节团回到川铎以后，苏伦就和伊蒙娜分开了。少女要回布鲁弗莱学院，而苏伦则要去隔壁的格林博德学院。 实际上，在两个月之前他就该去格林博德了，只是那个独立光学实验室的诱惑实在有点强大。 苏伦拖着行李箱，来到了格林博德学院的大门口。 泛着银色光芒的大门，以及精钢材质的高大围墙，让这所学院的卖相比布鲁弗莱的气派得多。走进大门，顺着大路继续往里，放眼望去有好几座高耸壮观的大楼，还有几个时不时从头顶上飞过的魔法师…… 而身穿蓝色制服、拖着行李箱的苏伦，就不怎么起眼了。 众所周知，格林博德的优势在于幻术系和预言系，不过元素系和机械设计之类的专业在这里当然也有，只是比较弱势。苏伦今天并没有穿上布鲁弗莱的制式外套，所以看到他的人自然就默认他是本院的元素系学生了。 眼看着一个身穿紫色制服的预言系魔法师从天上落下，正好降落在自己面前不远处，苏伦便上前问道： “您好，请问教务行政中心往哪里走？” 这位预言系低阶魔法师瞥了他一眼，却忽然叹了口气：“同学，不管咱们学院的管理多自由，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苏伦不由一愣：“过分？” “这都入学快半年了，你还不知道行政中心往哪走？恕我直言，你这样的被淘汰还真是一点都不冤。” “等等，你觉得我是去行政中心干嘛的？” “办理退学的呗，要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苏伦皮笑肉不笑地道：“真不是退学，是入学。” 低阶预言系法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这个时候入学？” “嗯，因为是联合培养计划，所以……” 苏伦没有把话说全，而面前的魔法师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沉默半晌，这个魔法师指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那个苏伦？” “如果没有其他重名的同学，那你说的想必就是我的名字。” “你……呃……请跟我来。” ———— 在行政中心的一间办公室里，苏伦见到了负责处理全院学生事务的高阶魔法师。 这位教授也是一身的紫色制服，除了三道镶边之外就没有别的装饰了。没有魔导机械设计的七边形，更没有其他派系的颜色。很显然，他是个专业的预言师。 而让这么一位高阶预言师来处理学院事务，就有一个相当厉害的优势——对于很多事情，他都可以提前有所预见。 “苏伦同学，除了计划中的待遇之外，您另外还想要一间实验室，对不对？” “您怎么知道？是占卜出来的吗？” 高阶预言师微笑着说：“对，我已经预见到了，在元素领域您的成就还没有完全展示出来。我们格林博德学院虽然在元素系并没有多么深厚的积累，但提供两间实验室之类的事情，还是不难办到的。” “两间实验室？” “是的，我们觉得可以给您安排两间实验室，这样可能更符合您的学术研究需要。具体要布置哪些仪器，要做什么样的实验，就是您的自由了。另外，我们会安排两位中阶魔法师，作为您的实验助手。” 话音刚落，预言师拍了拍巴掌，便有两个年轻的中阶魔法师从办公室外面进来了。 这两人都是男性，一个是元素系兼法阵系，另一个则是预言系。而这个被选为助手的中阶预言师，还是苏伦认识的熟人，正是当初在光速测定实验中帮过忙的迪特里希。 高阶预言师悠然介绍道：“蒙戈尔·菲耶和迪特里希，这两位都是我院的优秀毕业生，为了您的实验室，我们特意邀请他们回到学院。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让苏伦同学失望的。” 迪特里希笑着说道：“想不到再次见到苏伦同学，我居然有幸成为您的正式助手……要不要我带您在校园里逛逛？” ———— 在领导教授的关照下，苏伦很快就办完了入学手续。接着，在迪特里希和菲耶的帮助下，他找到了自己的寝室。 与之前在布鲁弗莱一样，他的寝室只有他自己一人。 三大学院的学生宿舍布局大同小异，只是面积有些区别，比如说格林博德的寝室面积比布鲁弗莱略微大一点。学生们都住二人寝室，这样比较便于管理，也有利于培养学生们互帮互助的风气。 但苏伦比较特殊，不管给他安排什么样的室友似乎都有些不太合适，于是就只能让他一个人一间了。而对于重视个人空间的宅男来说，这种待遇也是恰到好处。 将行李放下，苏伦便跟自己的两个助手又出去，在校园里闲逛起来。 “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现在校园里似乎见不到几个人影。”迪特里希忽然说道。 苏伦想了想：“是因为大家都在准备期末考试吗？” 迪特里希笑道：“没错，您还真是聪明啊。” 苏伦淡然道：“不，这跟聪明不聪明的没关系啊，只是在考试时期大家抢占教室去复习，这种事实在很正常……另外，对我不需要用多余的敬语，只要在实验室里听我的安排就可以了。” 迪特里希和菲耶对视一眼，递了个眼色。他的眼神略微有些得意，就好像在说——‘你看，我早就说过了嘛，我确实和这个天才很熟，没错吧？’ 菲耶撇了撇嘴，忽然出声道：“对了，咱们学院里还有一家很不错的咖啡厅，苏伦先生要不要去尝尝？” “咖啡厅么，可以……但是等一下，我想先问问，学院给我分配的实验室在哪里？” 迪特里希连忙抢着说：“苏伦先生要先去实验室看看吗？它们还空着，连基本的仪器和法阵都没有。” “没事，还空着是最好的。我对实验室的要求，跟别人肯定有些不一样。” “那我带你过去？” 苏伦点了点头：“好。” 迪特里希又耀武扬威地冲着菲耶咧嘴一笑，然后便到苏伦身前去带路了。 ———— ：。： 151崭新的人际关系 川铎中央的银白高塔上，最高评议会的五位巨头再次齐聚一堂。 刚开始，安妮·维尔就将四份复制的论文甩到其他人面前：“这次在达姆，跟着我去的一个学生写了一篇政治分析论文，你们可以看看。” 四位大魔导师纷纷拿起论文，阅读起来。 亚历山大忽然说：“又是那个苏伦？” 维尔点了点头：“没错，又是那个苏伦。” 亚历山大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看。而其他几位大魔导师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半晌，哈珀忽然放下了论文，笑着说道：“安妮，你真的没有跟弟子透露我们的讨论内容吗？” 维尔摇了摇头：“关于政治，我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全是他自己想到的。” 亚历山大忽然问道：“他肯定不是平民出身吧？” 一旁的布丰忍不住说：“可是我看过他的身份资料，没有姓氏，确实是平民啊？” “是不是平民，不能只看姓氏的，”亚历山大知道自己这位老同学一向醉心于学术，对世事人情了解不多，于是主动解释道，“比如说希帕蒂，她有姓氏，但那是成为魔法师之后挂名而已。而有些贵族可能会主动隐瞒自己的姓氏，隐瞒自己的贵族身份。” “为什么？” “多半是为了避免麻烦……” 这时，维尔用一句话解答了这小小的疑问：“苏伦应该是有姓氏的，他和他妹妹以前都是奥尼亚王室的成员。” “奥尼亚？”布丰想了想，“是前几年被艾玛吞并的那个小国？” “没错，估计也是因为在夹缝中求生存格外考验智慧与机敏吧，苏伦能有这样的政治头脑倒是不稀奇。” 五人中最沉默寡言的死灵系大魔导师阿贝尔也放下了论文，清了清嗓子，道：“这个论文写得不错，不过跟我们先前的讨论没有什么矛盾。” 维尔颔首道：“嗯，作为一种补充说明的备忘录吧。那么现在，是不是该确定最终方案了？” 亚历山大说道：“上一次我们讨论的重点是如何禁止魔法师参与到战争中去。我最近考虑了一下，发现最好的方案应该就是我们派遣战争观察员，监视每一场战役，确保没有魔法师涉足到战争之中。” 维尔立刻赞同道：“这个办法可以，其他人还有想法吗？” 阿尔贝耸了耸肩：“我也是类似的想法。” 布丰和哈珀对视一眼，道：“我们举手表决吧。赞同战争观察员方案的，举手。” 下一刻，五个人齐齐举起了胳膊。 亚历山大微笑道：“那就这样办，以最高评议会的名义宣布魔法协会不插手两国之间的战争，只禁止所有的魔法师直接参与战争，并且派出战场观察员。现在，可以好好讨论一下观察员该怎么安排了。” 阿尔贝那僵硬的脸庞上也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盖特联邦的公爵好民意代表们肯定要抗议，他们手下的魔法师比艾玛帝国更强，现在却没法用了。” 亚历山大的微笑转为冷笑：“抗议归抗议，他们肯定已经猜到了我们会禁止魔法师上战场。只不过，还要拿这件事再跟我们讨价还价……” ———— 实地看过了格林博德学院给自己安排的实验室以后，苏伦表示很满意。 相比于布鲁弗莱的那间独立光学实验室，格林博德提供的实验室规模更大，还有两间。更令人开心的是，格林博德还提供了相当宽裕的报销额度，让苏伦能够买到各种实验仪器和设备，还可以招募更多的人手。 于是在校园内那家广受好评的咖啡厅里，苏伦望着对面的两个助手，微笑道：“不错，格林博德学院的诚意相当足，我很满意。” 这时，咖啡厅的兼职服务员将三人点的咖啡端上了桌，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服务员是个女孩子，跟苏伦的年纪差不多。在红色的幻术系低阶法师制服裙外面，还戴上了白色的围裙，算是服务员的身份标志。她的五官轮廓很是柔和，而那一头近乎黑色的棕色短发，也和苏伦的发型发色有些相似。 不过此时，女孩脸上的表情就有些诧异了。 将咖啡杯摆上桌以后，她就该转身去忙别的事情。可是刚刚听到的话语却勾住了她的注意力，让女孩忍不住问道：“请问，学院给你什么待遇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也是低阶魔法师，应该是也是学院的一员吧？” 迪特里希和菲耶看了看提问的妹子，又默默观察起苏伦的表情。 这两人都在实验室里给教授当过助手，如今再次回到实验助手的岗位，自然很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像施耐德那样老老实实做实验，在他们看来肯定是不够的。要让实验室负责人感到满意，这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那么，在这种情景下，这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新领导，会怎么想呢？他喜欢扮猪吃虎，还是张扬炫耀呢？ 作为助手，就要配合领导的喜好，主动打配合——对此，迪特里希和菲耶都很有觉悟。 而苏伦迎着少女疑惑探询的目光，沉吟了片刻。 然后他微笑道：“对啊，我是学院里的一个普通学生。” “那你刚才为什么会说‘格林博德的待遇还不错’这样的话？我还以为你是学院从哪里请来的老师呢！” “没有，你听错了。” 苏伦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好意思再追问什么。于是她点了点头，说声“抱歉打扰了”便转身离开。 菲耶立马就确定了——原来这位新领导不喜欢张扬，更喜欢低调。考虑到光速和光波模型那样划时代的成果，这种不怎么关心世事只醉心于学术研究的人设确实也更合理。 而苏伦并没有注意到两位助手的微表情，他望着那个服务生女孩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感叹……格林博德没几个熟人，于是装逼这种事都会显得尴尬。而自吹自擂式的低段位装逼，更是格外的尴尬。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再发几篇电磁领域的论文，到那时就算不想装逼，也会被人捧起来吹吧？ ———— ：。： 152笼子和实验助手 等那个好奇心旺盛的服务员女生走远，苏伦看了看周围，确定再没有人偷听，低声说道：“你们谁带了炭笔和笔记本，给我用一下？” 迪特里希连忙从制服口袋里掏出这两样东西，递了过去。 苏伦接过纸和笔，便低下头开始写写画画。 写了一会，他又忽然问道：“你们都看过我的那两篇论文了吧？” 菲耶赶忙抢答：“当然，当然！测量光速和光波模型，这两篇论文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迪特里希就悠然得多了：“我也是，对这两篇论文相当熟悉了。而且苏伦先生在第一篇论文里还提到了我，这一点非常感谢。” 苏伦头也不抬地写着，嘴里继续说道：“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完成实验计划，以后有的是在论文里署名的机会，合作作者也未尝不可。不过现在的前提是，你们必须对我研究的领域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问个问题，关于电磁现象，你们了解多少？” 菲耶又抢着答道：“电磁现象是伽利雷大师在四十年前发现的，但因为测量数值的紊乱，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那么，你们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进展吗？” 就在菲耶支支吾吾的时候，迪特里希从容答道：“我看了希帕蒂小姐的论文，应该是那个原因吧？” “哪个原因？” “神经系统跟电磁现象有关，也跟魔力有关，所以魔力会干扰电磁现象，导致所有的数值测量都出现偏差。” 迪特里希显然是早有准备，此时答得就很是流畅，一点卡壳都没有。 苏伦在笔记本上撕下一页，递了过去：“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你们可以看一下。以后我们的实验室里需要这样的装置，而且不止一两个。” 迪特里希和菲耶几乎凑到一起，仔细打量着纸上的说明图和文字。 图中，分明是一个笼子。 “材质最好是铜，网眼要非常细密，不能有丝毫的漏洞。按照我在这标注的尺寸，高度大概两米……这样的东西，能不能做出来？” 菲耶连忙道：“没问题，元素系魔法里就有直接对金属塑形的法术，所以您的要求不难实现。” 苏伦随口问道：“如果交给你，大概多久能做好？” “后天……不，明天！”菲耶暗暗咬牙，已然做好了加班的准备，“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能找朋友一起先做三个出来。” 苏伦：“用不着三个，没必要那么急。先只做一个，拿来让我试试是否符合要求。” 菲耶点了点头：“好，没问题！” 苏伦又看向迪特里希，道：“当年伽利雷大师在放弃电磁领域的研究之前，还做出过一个法阵。如今一些攻击型的雷电法术，都跟那个法阵有关，对吧？” 迪特里希有些傻眼：“是这样吗……” 在知道自己要成为苏伦的实验助手以后，他就用最擅长的预言系法术占卜过今天的这场谈话，隐约窥见了几个画面和零星的单词。但在那点占卜结果中只谈到了光波模型，并没有铜笼子和雷电法术的内容。 如果早知道苏伦感兴趣的研究领域是电磁就好了……此时的迪特里希不由得有些后悔，懊恼于自己学艺不精，预言系法术的功力不够深厚。 而就在这时，迪特里希和菲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少女的清冷声音： “没错，我魔杖里的微缩的魔法阵，就来自伽利雷大师。” 两人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个比苏伦还年轻，却跟他们一样身穿中阶制服的少女。 一身绿白色的制服裙，还有用试管夹随意弄成马尾辫发型的亚麻色长发，以及那精致却略显慵懒的面容，让两个算得上年轻有为的中阶魔法师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但苏伦并没有站起来，只是招了招手：“希帕蒂，你怎么才来？” “你有你的实验，我也有我的课题啊！”少女白了他一眼，却很是自然地走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对面的迪特里希和菲耶发觉自己成了背景板，略微有点尴尬，但也只能默默坐下了。他们盯着苏伦和希帕蒂，脑子里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念头。 这两位都是颇有名气的天才，而且还都是大魔导师维尔阁下的弟子，原本大家都猜测这两位之间可能会存在激烈的竞争关系……但现在看来，原来是好朋友？ 此时，苏伦又冲着服务员女孩点头示意，稍稍提高了些音量：“你好，这边再加一杯咖啡。” 系着围裙的服务员女孩一路小跑过来——正是刚才忍不住问苏伦问题的那个兼职女学生，有着一头棕黑短发的幻术系低阶魔法师。 刚才苏伦的招呼希帕蒂时说的话，她又听到了。而且身在川铎，她以前也见过天才少女的面貌，于是此时便不由得有些激动了。 女孩的双颊泛红，结结巴巴地道：“希帕蒂小姐，下午好……那个，我叫玛尔拉……请问您……” 希帕蒂对于这样充满敬意的忐忑目光早已习以为常了，微笑道：“我需要一杯咖啡，卡布奇诺，谢谢。” “好……好的！”玛尔拉大声回应之后，又忍不住小声道：“希帕蒂小姐……我早就听说过您的事迹……我必须要说，您一直是我钦佩的……” 希帕蒂微笑着颔首道：“多谢，玛尔拉同学，也祝你在魔法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短发少女顿时挺直了身子，嘴巴笑得都合不拢了：“谢谢您的祝福！” 然后，这个迷妹少女便转身去准备咖啡了。 而苏伦拍了一下希帕蒂的肩，戏谑道：“厉害厉害，你在女魔法师里的人气相当高啊！” 少女收敛了笑容，毫不在意地淡然答道：“只限于年轻女性魔法师群体罢了。而且她们也不是真的有多喜欢我，只是向往着能变成我这样的人而已。行了，不谈这些无聊的话题，你要雷电暴击的魔法阵有什么用？” 苏伦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我接下来的研究领域是电磁现象，需要电源。话说，这个魔法阵应该可以调整强度，放出比较微弱的电流吧？” “当然可以，不过得先告诉我……”希帕蒂像是一只嗅到了鱼腥味的猫咪一样紧紧盯着他，“你又有什么新思路啦？” ———— ：。： 153电荷与验电器 如果你知道宝藏埋在哪里，却拿不出藏宝图，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知道，那么最好还是装作不知道。 苏伦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并没有给希帕蒂透露半点口风。 意识到无论怎么刨根究底都没用以后，希帕蒂只能遗憾地换了个话题：“我主动申请了战场观察员，所以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我就不能和你一起留在川铎了。” “你要去大陆的战场上？” “没错，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回一趟萨格勒城。担任执事的时候我有些任务还没收尾，所以需要过去……” 苏伦突然道：“要不然趁着这边还没开学，我也去一趟萨格勒城吧。” 希帕蒂不由一愣：“你过去干什么？” 去收回圣柜——这个真实目的当然没法说，苏伦只能找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回去看看认识的朋友。” 希帕蒂自然不会多想，说道：“那好啊，几天以后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发。不过，你在这里的实验怎么办？” 苏伦看向对面的两个助手，将笔记本递了过去：“这个，是实验项目的清单。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先照着我写的开始做实验，缺什么仪器或设备就直接买，可以么？” 迪特里希与菲耶不约而同地答道：“当然可以！” “不过在我出发之前，这两天也不要浪费，抓紧时间做实验吧……”苏伦忽然又看了看身旁的希帕蒂，“对了，还有那个电磁法术的魔法阵，帮我个忙吧？” 少女的回答很是干脆：“没问题。” ———— 苏伦的实验清单上的第一项，是对摩擦起电和电荷的探索。 当初伽利雷在研究电磁现象的时候，已然是大魔导师，于是直接就去挑战了高难度的闪电。而苏伦如今虽然多了两间专属实验室和助手，可限于本身实力有限，只能从低难度开始做起。 当然更重要的是，伽利雷只弄出了雷电法术，却连电荷性质的划分都没有做。 于是在实验室里的第一天，当着两个助手的面，苏伦就玩出了一些成果…… “我们可以看到，用丝绸摩擦过的玻璃棒会产生电磁现象，用毛皮摩擦过的橡胶棒也会。它们之间，是互相吸引的。通过这个验电器我们也可以发现，同一种电荷是互相排斥的。那么从逻辑上讲，用丝绸摩擦过的玻璃棒和用毛皮摩擦过的橡胶棒，携带的应该是不同的电荷，没问题吧？” 迪特里希和菲耶愣愣地点头。 旁观实验的希帕蒂忍不住问道：“这样就下结论会不会过于武断？” 听她这么说，苏伦不由暗自警惕起来——他是很确定自己的结论的正确性，但那是因为早就知道结果。可是在并非先知的旁人看来，会不会有逻辑漏洞？ 他看向了那个刚刚赶制出来的验电器。 验电器的构造相当简单，就是一根末端挂着两篇铜箔的小铜棒，装在玻璃瓶里。它的原理更是简单无比，同性电荷相斥，而铜棒碰到的导体肯定只带一种电荷，传递到铜箔上的电荷也是同一种，所以那两片铜箔互相排斥，就会张开一点角度。 苏伦指着验电器说：“刚才用微缩雷电魔法阵做出的电荷，也让它产生了相同的现象。所以，除了我说的那种解释以外，你们谁能想到其他的理论假设？” 迪特里希立刻摇头——他刚才悄悄做了个占卜，结果似乎很支持苏伦的假说。换言之，那种解释大概率是正确的。 菲耶看了一眼这位预言系的同事，连忙也跟着摇头。 而希帕蒂皱眉沉思片刻，也终于无奈放弃了：“好吧，有两种电荷，且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个解释目前来看是最合理的。问题是，电荷只有这两种吗？不会有第三种？” 苏伦耸了耸肩：“我们还没看到有第三种电荷存在的证据。刚才其他材质也都试过了，产生的电荷都没有脱离这两种的范畴。所以在伽利雷大师总结的那几条规律以后，我们可以把这条新规律写进论文里，你们觉得呢？” 三个人齐齐点头，但又不由得有些迟疑。 关于电磁现象，除了那些原理尚且不怎么清晰的魔法阵以外，伽利雷大师总结过的无非就是电荷的传递需要导体、金属和某些液体是良好导体、空气可以绝缘……之类的基础规律。 而在这间实验室里刚刚出炉的【存在两种电荷且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一条，真的能够与那些规律并列吗？ 包括希帕蒂在内，这三位中阶魔法师对于这一点还是颇有些迟疑。但再看看苏伦那颇为自信的模样，他们又有些明白了……在其他人眼中一辈子可望不可得的‘划时代成果’，对于这个家伙来说，都已经有过两次了吧？ 希帕蒂忽然又道：“实际上，这个成果还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摩擦生成的电荷与雷电是同一种东西。我们现在只知道它们都会让你的验电器起反应，但无法严格证明。” 苏伦耸了耸肩：“没办法，这一环只能推测，暂时没法做实验。其实如果有大魔导师愿意做，这个实验并不难。我现在就能想到实验方案。” 富兰克林的风筝实验，这个该怎么做，地球上随便一个中学生都能说个大概，苏伦自然也没问题。只不过引闪电劈自己这种事实在有点危险，让其他实力更加强大的魔法师代劳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眼看着苏伦分分钟画出实验的示意图，还配上了简单的说明文字，实验室里的魔法师们不由得为之惊叹…… 菲耶顺势奉承道：“苏伦先生的思维真的太敏捷了，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希帕蒂也笑了起来：“如果是你提出实验方案，我想，不管是我们的老师还是其他天阶阁下，应该都会很乐意替你完成那个实验的。而且，就算缺了这一环，那些编辑也绝对不敢拒你的稿。” ———— ：。： 154问题就在这里 下班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但在期刊的编辑部里，主编博诺瓦先生却提前开始了休息。 他坐在只有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捧着一本骑士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小说剧情很是精彩，身为底层骑士的主角在两位大领主对决的战场上表现出众，赢得了地方领主女儿的芳心，夹在忠诚与爱情之间，这位英勇的青年骑士饱受煎熬…… 博诺瓦又翻了一页。 读着那些文字，他的脑海里已然勾勒出一个柔弱娇美的千金小姐，正楚楚可怜地缩在主角的怀里……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博诺瓦凛然一惊，瞬息之间，那本骑士小说就被他塞到了裆下，再稍微挪一挪屁股，就将小说压实了。 抬起头，主编大人瞪着那年轻的编辑，不由怒吼：“你连敲门都不懂吗！” 小编辑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辩解，只顾着汇报道：“先生，那个苏伦又投稿啦！” “什么？” 博诺瓦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可是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屁股下面的藏书，就赶忙坐了回去。 “把他投稿的论文拿给我看。”主编大人充满威严地命令道。 小编辑连忙将那几张纸放在办公桌上。 博诺瓦正襟危坐，拿起论文纸看了起来。 “电磁现象？格林博德提供的实验室，助手里面还包括希帕蒂？这家伙，到底有多大的面子……” 博诺瓦一边看一边感叹着。 而此时，小编辑已经知道自己又惹上司不开心了，估计是因为进门之前忘了敲门。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仅仅为了这种小事有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吗？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分钟。但这种气氛，更像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主编的面部表情变幻不定，让人难以捉摸，而小编辑的心情更是忐忑不安。 终于，博诺瓦放下论文，一脸严肃地道：“通知所有人，今晚加班，讨论这篇论文。” 一时间，小编辑感觉自己的肝胆都在颤栗：“需要全体加班吗？只要做个重复实验，应该就能……” 博诺瓦冷然道：“如果只是验证论文里的实验现象，那当然很简单。但这篇论文的逻辑，需要好好讨论一下。天上的闪电、伽利雷大师的雷电法术、摩擦生成的电荷，这些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东西，这需要讨论。” 小编辑喏喏地应道：“您说得对，我明白了。” “你先出去，把这论文复印并且送到每个编辑面前，告诉他们今晚要加班开会讨论。” 吩咐完，博诺瓦便摆了摆手，示意属下出去。 小编辑乖乖地退出了办公室。 然后，博诺瓦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还有十多分钟……” 他喃喃自语着，从屁股下面抽出了那本骑士小说。 然而博诺瓦只翻了一页，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不是那个小编辑，而是另一个资深编辑。可是跟之前那次一样，这位资深编辑进来时也忘了敲门。 以不逊色于骑士的敏捷身手，博诺瓦将骑士小说丢在大腿上，用办公桌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掩藏了破绽以后，主编大人的愤怒就爆发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懂敲门的礼仪吗！” 那位自资深编辑却没这么容易被吓住，只是一脸郑重地说：“我们刚才试着重复了一下，苏伦的那个实验……” “那个实验有什么问题吗？” “实验结果，我们做不出来。” 博诺瓦顿时愣住了。 半晌，他颇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什么叫做不出来？” 资深编辑无辜地摊了摊手：“就是无法重现那个实验结果。而且不只是我，我们几个的重复实验都失败了。所以我们现在怀疑，苏伦会不会在他的实验中出了什么纰漏……” 博诺瓦下意识地就要站起身去做实验，可是屁股刚刚离开椅子，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大腿上还放着那本精彩的骑士小说。要是现在站起来，被下属看到，那身为上司的形象可就…… 于是，主编大人只能冷着脸道：“你先出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资深编辑一脸费解：“这还有什么需要想的？” “出去！” ———— 翌日早晨，期刊的主编博诺瓦走进了格林博德学院，找到了那两间实验室。 而收到助手通知的苏伦不敢怠慢，也连忙赶到了那里。 在实验室里见面握手之后，博诺瓦顾不上第一次见面的寒暄，就迫不及待地说：“苏伦先生，昨天我们试着重复您的电荷实验，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满意的结果。” 苏伦不禁微微皱眉：“你们做出来的结果，跟我的不一样？” 博诺瓦很是谨慎地说道：“至少，跟您在论文中写的，有着明显的不同。在这里，您能重复一遍给我看吗？” 苏伦点了点头，冲着一旁的菲耶使了个眼色。 尽管认识还没两天，但菲耶俨然和他有了不差的默契。没有丝毫犹疑，这个中阶元素系法师便摆弄起仪器，开始准备实验了。 实验室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除了三人的呼吸，就只有仪器发出的些许声音。 等菲耶准备好了那几个不算复杂的实验仪器，苏伦就开始了实验。 “首先，用丝绸摩擦玻璃棒，然后用毛皮摩擦橡胶棒……” 博诺瓦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伦的动作，一个细节都不敢漏过。 然后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根小小的玻璃棒和橡胶棒在悬吊的状态下吸到了一起。再摩擦一次，将玻璃棒贴上那个结构简单至极的验电器，然后验电器的铜箔也乖乖张开了。 “实验成功了？”博诺瓦震惊地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我们昨晚失败了好多次……” 苏伦放下了实验用具，沉思片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问道：“编辑部里做实验的诸位，应该都是中阶魔法师吧？” 博诺瓦点了点头：“当然，连中阶都无法达到，是不可能入职我们编辑部的。” 苏伦叹了口气：“问题就出在这里……” ———— ：。： 155对助手的特殊需求 “问题就出在这里……”苏伦叹道，“你还记得希帕蒂的那篇论文吗？电磁现象和魔力会互相干扰，而你们都是中阶魔法师，就算不刻意维持，身边也总是有一圈领域的。如果只是旁观实验，那还好，但只要亲自动手做，你们的魔法领域就会对电荷产生干扰。” 博诺瓦的眼神都直了。过了一会，他猛然反应过来。 “我必须回去找魔法学徒重复一下这个实验，抱歉，失陪了。” 说完，主编先生匆匆离去。 一旁的菲耶颇有些忐忑地问：“苏伦先生，如果他们找了魔法学徒，应该就可以重复实验结果了吧？” “应该可以。对了，等我走以后，你们也要找低阶魔法师或魔法学徒来实验室。” “哦对，我和迪特里希也都是中阶，会对电磁实验造成干扰……” 苏伦点了点头：“你们先找两个临时兼职的帮忙实验，这次我出去，应该也会带两个低阶或学徒的朋友过来。” 实际上，他的脑袋里已经有备用的人选了。当初在萨格勒城里的那几个同学貌似就都很合适，不过考虑到他们肯定还要努力学习准备统一考试，尚未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菲耶想了想，又问道：“可是没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或者尚未觉醒的魔法学徒进来，是实验室规范所禁止的。” “魔法协会居然还有这条规则？” “是啊……”菲耶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而且，在这个学校里能找到的低阶魔法师，都是还在学习的学生。让他们加入我们的实验室里，是不是不太合适？” 苏伦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自己在布鲁弗莱上课的时候好像听实验讲师说过这样的‘实验室规范’。不过那时候讲师只是随口一句带过，并没有强调，所以他的印象也有些模糊——毕竟，魔法师们闲着没事也不会把普通人带进实验室，所以这条规则的意义显然并不大。 至于让格林博德的同学们进入自己的实验室，真要这样做貌似也需要打破一些先例…… 思索半晌之后，苏伦说道：“那么你们就先别找普通人来帮忙实验，就照着我列的清单去做。不管得到了什么实验结果都没关系，反正等我回来的时候还要再重做。” 他的那张实验项目清单，涵盖了摩擦起电机、化学电池、电生磁、磁生电……基本上可以说只要把这些成果都做出来，再用数学技巧总结统合一遍，经典电磁理论的体系就可以立起来了。 菲耶当然不明白这些实验项目的意义，但苏伦如今的名头摆在这里，让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菲耶很认真的应道：“我明白，没有问题的。” 苏伦：“迪特里希在哪？把他叫过来吧，这些实验项目你需要和他分担一下。” “我的实验执行能力很……”菲耶打量着他的脸色，话到一半悄然改了口，“没问题，我这就去找他。” ———— 新一期的《元素》期刊出版了。不出编辑部诸位的预料，苏伦的第三篇论文又引发了讨论的热潮。 不过相比于前两篇论文，这一次的讨论范围就要小得多了。毕竟相比于光线，电磁现象是个更加冷门的研究领域，即使在元素系内部对其关注的人也不多。 但有一位大魔导师，却盯上了这个冷门领域。 这一天，安妮·维尔就收到了来自亚历山大的信件。 因为五位大魔导师的约定，他们居住的地方都离川铎有不短的距离，相互之间也只能用信件交流。这样安全归安全，但互相交流的时候确实也有些麻烦。 安妮·维尔的居住地在一座无人的小岛上。 坐在沙滩上，她拆开了来自亚历山大的信封，就看到了自己这位精于元素系的同学的字迹： 【你的弟子又有了新成果，我看过并且验证过了。不得不说，这又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实验成果。但是这方面的实验，似乎只有低阶魔法师和学徒才能完成，越是我们这样的法师，对实验本身的干扰就越严重。所以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能不能让苏伦来当一下我的实验助手？而且在元素系的领域，我也可以好好指导一下他的成长。】 看完了这封短信，维尔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你小子也有求我的时候！” 笑完之后，她拿出纸笔就开始写回复。 【用不着你的指导，这孩子是我的弟子，而且他以后不一定会专精元素系。我倒是很怀疑，你是希望让他当你的实验助手，还是想从他那里套出实验思路。如果只是找实验助手的话，你只需要随便叫个低阶魔法师或者魔法学徒就可以了，没必要问我借苏伦。】 写到这里，笔尖却忽然停住了。 维尔沉吟半晌，又抽了一张新的纸，换了另一支笔——这笔，和她交给苏伦的那支笔是相关联的一对，能够远距离实时传送双方的笔迹。 她开始写给苏伦的信息： 【亚历山大想让你跟他一起做实验。这件事，还是让你自己来做决定比较好。你想跟他一起做实验吗？】 写完以后，她将羽毛笔立在纸上，便松开了手。虽然没有任何的支撑，但奇异的是，这支笔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着一样，定在了那里。 过了好一会，羽毛笔重新动了起来——维尔的手没有再碰它，而笔尖在纸上划出的，也是苏伦的字迹。 【我最近打算跟希帕蒂一起去佩森王国的萨格勒城，等我回来以后，还有一堆幻术系和预言系的课业，而且在格林博德的实验室里我也有安排。所以，我恐怕无法回应亚历山大阁下的邀请。但关于电磁现象，我也很荣幸能跟他讨论。】 维尔将这张纸折了起来，叠好，绑在了亚历山大的魔宠的腿上——那是只灰色的鸽子。 将鸽子放飞以后，维尔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倒是比我会说话……” ———— ：。： 156纯粹的学术讨论 苏伦和希帕蒂约好的碰面地点，是格林博德的校门口。 出发的这一天中午，希帕蒂早早来到了这里。盛夏季节，今天的天气又晴朗得过分，抬起头只能看到无际的蔚蓝，连一片云彩都看不到。就算川铎可以自动调节温度，可是那炫目的阳光还是令大多数人难以忍受。 少女魔法师站在树荫下，手指在面前划来划去，嘴里也是念念有词。 苏伦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她在念叨：“不能球面展开，这个地方的魔纹应该是直线……” 在年轻魔法师的圈子里，流传了许多关于天才少女希帕蒂的传闻。其中被最多人证实的一条，是她平时相当高傲，就算是别人主动跟她打招呼也经常会被无视。但只要是跟她相处时间足够长，对她足够了解的人都会明白，希帕蒂并不是故意无视别人，而是哪怕走在半路上往往也在思索魔法问题，自然难以分心于社交。只不过像苏伦这样能跟希帕蒂有大段大段相处时间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当然，不只是希帕蒂有这样习惯，苏伦如今也越发的往这方面发展了。而且在他认识的人里，在布鲁弗莱学院实验室工作的中阶魔法师施耐德，也有着类似的习惯。无论是吃饭、喝水、走路、上厕所，他总是会愣愣地出神，思考魔法研究方面的问题……然而他不是希帕蒂那样展露光辉的天才，也没有引人注目的脸蛋，所以就只是个单纯让人无视的怪癖男而已。 “真是令人悲伤的事实啊。”苏伦摇了摇头，低声叹道。 听到他的声音，希帕蒂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他拖着的行李箱，少女说道：“你也到了啊。要带的行李都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苏伦却稍微有些为难：“等一等，还有一个人……” “你还叫了谁？”希帕蒂刚问出口，便通过环流的感应意识到了答案，“等等，是你妹妹？” 在魔法师聚集的川铎，而且还是格林博德学院的门口，能让人感觉到圣光气息的低阶牧师，自然只有伊蒙娜了。 希帕蒂转过脸，果然看到了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快步走来的伊蒙娜。 伊蒙娜走到两人中间，扬起脸庞微笑道：“我们现在出发吗？” 希帕蒂却摆了摆手，目光越过娇小女孩的头顶，看向了苏伦。她一脸淡然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带你妹妹一起去？” 苏伦耸了耸肩：“反正现在是寒假，她也没什么事情。况且，关于元素系的一些知识，我还可以辅导一下她。” “你辅导她？”希帕蒂一脸怀疑，“你妹妹是认认真真学了半年的元素系，可是你呢？你只在布鲁弗莱待了三个月，中间还学了死灵系和法阵系。就这样，你还能辅导人家？” 伊蒙娜盯着希帕蒂，一本正经地道：“当然可以呀，哥哥的天赋比我强多了。” 希帕蒂也盯着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勒奈教授可是不止一次地称赞过你的天赋。我也在勒奈的课堂里待过，那个老教授可是很少轻易夸奖学生的。” 伊蒙娜立刻道：“但我哥哥在元素系领域比我这种普通学生可强多了，你看过他的那三篇论文吗？” “当然，尤其是第三篇，关于电磁现象的……”希帕蒂的目光在这对兄妹之间转了一圈，“我还打算跟他探讨很多东西呢。” 伊蒙娜顿时更加警惕了，微微眯了眯眼：“是吗？那你们讨论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也听听？我对电磁现象也是相当好奇呢。” 这时，苏伦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当然没问题，不过两位可爱的小姐，咱们再不出发，怕是会迟到吧？” ———— 登上浮空艇，等它缓缓起飞之后，希帕蒂果然抱着一堆学术资料敲响了苏伦的房门。 而房间里除了苏伦，还有正捧着最新一期《元素》看着的伊蒙娜——她看的当然是苏伦发表的那篇摩擦电荷的论文。伊蒙娜拿着期刊，苏伦伸手指着上面的文字，两张椅子几乎并排摆在一起，于是让两人也挨得很近。 看到希帕蒂进来，伊蒙娜就识趣地收起了期刊，晃了晃手指，让另一张空着的椅子微微浮起，落在她自己和苏伦的面前，还隔着一张茶几。 希帕蒂并没有在乎某个少女略微明显的护食姿态，一坐下来，就直入主题：“你后续的试验计划我都看完了，有一点我很好奇。” “哪一点？” “怎么说呢，你似乎很明确……”希帕蒂下意识地揪住耳边的一缕碎发，让其绕指转了一圈，“做个比喻吧。我们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就像是蒙着眼的人在走迷宫。前面是墙还是路，必须要用双手摸到才能确定，这双手就是实验和逻辑。哪怕是用预言系取巧，可也必须先有足够重要的实验成果才能据此展开占卜。可是让我有些疑惑的是，你的那套实验计划并不像是……” 苏伦明白了她的意思，接道：“像是我没被蒙住眼睛，能够看到前方该往哪儿走？” 希帕蒂点了点头：“对，没错。” 苏伦却摇了摇头，一脸的诚恳：“那怎么可能呢？那么多位中高阶魔法师乃至大魔导师都没有探索过的道路，我却明白该怎么走，那怎么可能呢？” 这么说着的同时，苏伦的内心里确实还有一丝忐忑，不过也只有一丝而已。 希帕蒂又说道：“我觉得是有可能的，如果关于电磁现象你早就有所猜想的话。” 苏伦想了想，问道：“所以，你想让我讲讲自己的猜想？” “不，那是你的猜想，是你的思路，我不会要求你告诉我的，”希帕蒂拒绝得相当干脆，“在成果真正面世以前，在论文发表以前，我也建议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比如说假设你当初把测量光速的思路随随便便讲给别人听，而不是当众做出实验的话，后续的事情对你可能就很不公平了。” 看着面前少女的脸庞，苏伦微微有些感动，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他问道：“既然你不让我告诉你，那你今天到底想跟我谈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我的猜想，如果能对你有所启发，那是最好的。” 这么说完，希帕蒂又瞥见了伊蒙娜略带警惕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奇怪——这孩子在警惕什么呢？ ———— ：。： 157自创法术的尝试 在希帕蒂看来，电荷或许是魔力的一种属性。 每一个认真学习过魔法学徒常识的人都知道，世界上的种种现象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没有魔力参与的物质现象，另一种则是有魔力参与的。 水汽凝结为水滴，在寒风中冻结成冰，又在阳光下融化……这样的现象，是没有魔力参与的。它们往往是元素系的研究课题，因为元素系里每一个法术的构型都必须考虑这些物质现象。 而有魔力参与的现象，那自然不必多说了。所有的超凡能力和衍生的现象，都可以归结在这一类中。电磁现象，既然能够与魔力互相影响，那么逻辑上讲，它应该也属于一种魔力现象，也就是需要魔力参与的现象。 在希帕蒂看来，所谓的电荷可能就是魔力在特定物质中引起的一种共鸣，它有两种结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讲完了这一番猜想以后，希帕蒂总结道：“我的想法就是这样，还比较粗陋，也暂时想不到太多验证的手段。那么，你的呢？” 不，电荷是物质的本质属性，不同电荷的本质是电子带负电而原子核带正电，在金属导体中电子的移动形成电流——这套理论苏伦在脑力里过了一遍，但说出口的还是只能仔细斟酌。 “我的猜想，跟你差别蛮大的……” 希帕蒂突然打断道：“嗯，看你安排了那么多后续实验，我也看得出来你的思路跟我的猜想差别很大了。不过后面的没必要细说，你自己留着，也别告诉其他人，包括那两个助手。他们毕竟是格林博德给你安排的，不是你自己挑选的。” 苏伦明白她的好意，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还以为协会里的魔法师都比较纯粹呢……” “纯粹？”希帕蒂嗤笑道，“只是你比较纯粹，没见过那些研究水平不足的中高阶魔法师是怎么弄虚作假的。我在担任执事以前，在学术检察部工作过几个月，也见识过不少卑劣的伪研究者。比如说，完全没有做过实验，就在论文里编造实验结果的那种人。” 苏伦不由得感叹道：“这里也有学术造假啊。” “就算是有严格的学术检察部，还是有许多人造假，如果没有检察，那就更……”希帕蒂忽然回过神来，注意到一个细节，“你为什么要说也？” “我只是有些惊讶，想不到政治中的勾心斗角在协会里也有市场。” “那是当然的，所以我建议你谨慎一点。以你如今表现出来的成果，以后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其中必然有不怀好意的人。” ———— 与苏伦谈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希帕蒂便告辞离开了。可是还没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有一个人又叫住了她。 这个人是伊蒙娜。 看着面前的女孩，希帕蒂淡然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伊蒙娜鼓起勇气说：“关于召唤系的一些法术，我有几个问题……” 希帕蒂挑了挑眉头：“你是布鲁弗莱的学生，为什么会关心召唤系？” 伊蒙娜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为了打探敌情，就只能找了个看似最合理的借口：“因为，我对魔宠很感兴趣……” 希帕蒂也没有多想，指着不远处的房门说：“那就去我的房间里说话吧。” ———— 接下来的将近半个小时里，伊蒙娜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试探，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这个天才少女，真的只痴迷于魔法，对其他的东西几乎不感兴趣。她之所以对苏伦格外友好，一开始只是因为看中那种免疫部分魔法效果的奇异体质，后来则是看重苏伦在学习魔法过程中表露出来的能力……至于其他的想法，压根是不存在的。 于是伊蒙娜的心情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从希帕蒂的房间里出来，伊蒙娜在走廊里犹豫了片刻，又回到了苏伦的房门前。 门没有锁，她扭动门把手，便推门而入。 然后，就看到了趴在书桌前忙碌的苏伦。 伊蒙娜轻轻带上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探头望着书桌上的内容——又是大堆晦涩的计算式、实验说明图、魔纹设计之类的东西。 少女不禁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时，环流的感应也提醒了苏伦，让他的注意力暂时从书桌前挪开，回头问道：“伊蒙娜，你怎么来了？” 少女双手抱在胸前，嘟了嘟嘴：“我过来看看，不行么？” “当然可以啊。” 眼看着苏伦又要继续忙，伊蒙娜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如此痴迷于魔法研究呢？你也好，希帕蒂也好，你们……在你们看来，魔法真的就那么有意思吗？” 苏伦的动作定格了两秒。 然后他放下笔，转过身直视着少女，回答道：“不，让我痴迷的不是魔法，而是探索的过程。当你的面前摆着许多疑问，而你很有可能成为划时代的……这种诱惑，常人根本难以理解。” 伊蒙娜顿了顿，低声说道：“我不是常人，您更不是。” “当然，”苏伦笑了笑，“换句话说，如果做出更多的重要成果，我们的安全也更有保障，不是么？况且我现在做的东西，也有实际用途的……” 这么说着，他拿起魔杖，在面前的半空中画起了法术模型。 看着他的动作过了将近一分钟以后，伊蒙娜忍不住问道：“你在施展什么魔法，这么复杂？” “根据电磁与魔力的干扰屏蔽作用，我最近自创的一个法术。或许，你可以帮我给它取个名字。” 说完，苏伦的法术模型也描画完毕了。 下一刻，这个自创魔法的效果展现出来…… 伊蒙娜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做到的！” 自从苏伦的身体不再排斥魔力以来，在环流中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了。可是此时，伊蒙娜却发觉自己身前的环流仿佛变成了一团乱流，根本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这个法术的成立，也证实了我的一些猜想，比如对环流的感知和对魔力的感知实际上是一种东西……”苏伦微笑道，“不过当然，这个法术的实际作用也很重要。如果与别人战斗的时候大幅铺开屏蔽场，那么对方怕是连一个魔力飞弹都用不出来了。” 伊蒙娜反问道：“可是在这样的屏蔽场里，你自己也没法使用魔法吧？” 苏伦的嘴角笑得更开了：“没关系，手枪不一定会受到影响。况且就算手枪也不能用了，我还可以肉搏啊，你忘了我是骑士吗？” 伊蒙娜：“你哪一点像骑士了……” ———— ：。： 158迫降 登上浮空艇的第七天中午，苏伦是被叫醒的。 因为昨夜里忙着看书、加深对魔法阵的理解，他几乎熬了个通宵，到了近乎天亮时分才睡下。于是此时被叫醒的时候，他的脑袋还有些发懵。 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 苏伦还在揉着眼睛，就听到了伊蒙娜的声音：“你这几天起床是越来越晚了啊。马上要吃午饭了，我和希帕蒂约好了去餐厅，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你们……”苏伦更懵了，“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 “几天前就是这样了。你整天忙着研究魔法，当然不知道啊。好啦，就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呢！” “当然没问题，不过，你先出去一下，我穿衣服。” 伊蒙娜耸了耸肩，转身出去了。 苏伦穿好了那套蓝色的元素系法师制服，走出房间，跟着少女来到了浮空艇上的餐厅，就见到了希帕蒂。 三人在同一张餐桌旁坐下。不过跟以往伊蒙娜总是挨着苏伦的情况不同，这次是两个少女并排坐在一起，而苏伦坐在她俩对面。 希帕蒂倒是没有注意这种细节，等服务员将午餐端上桌，她就一边吃一边与苏伦聊起了魔法学术研究的前沿进展。而苏伦的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跟她聊得很是投入。 伊蒙娜默默地小口吃着烤面包和羊排，并没有再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少女如今很有把握，希帕蒂这样的学术痴不会成为抢走圣徒大人的敌人。只是，再想想自己的圣女身份，想想数年来教长们的教导，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和圣徒大人的关系以后应该如何相处…… 这午餐的氛围堪称和谐。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声，却让餐厅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也惊住了这张餐桌旁的三人。 那种响声，简直就好像浮空艇闯入了乌云，而周围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滚滚巨雷…… 伊蒙娜扭头望向一旁的窗户，就见窗上的玻璃都在震颤，仿佛随时都要被巨响撼出裂纹。 几乎同时，苏伦和希帕蒂离开了座位，来到窗边往外望。 然后，两人就看到了遍布在大地上的火光，以及那些火光上方如同鲨鱼群一般的浮空艇。 “那是艾玛帝国的轰炸部队……”希帕蒂轻声说着，精致的脸庞上写满了震惊。 “我可没听说咱们这条艇要经过交战区，”苏伦不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愣了半晌，希帕蒂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浮空艇没有经过交战区，而且这里差不多快到伯劳王国的边境了。按理说不该有军队的。而且据我所知，联邦和帝国的战线应该是在巴塞列地区，联邦的防线在那里，帝国的大军也集结在巴塞列的群山之中……” 苏伦默然半晌，沉声道：“如果不是我们走错了地方，那就是艾玛帝国的军队在包抄敌后了。” 此时，伊蒙娜也凑了过来：“包抄敌后？” “对，巴塞列地区的军队只是佯攻，关键是轰炸部队……”苏伦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这样就很明确了，艾玛帝国的核心部队是这些浮空艇。它们无视地形，速度也远超地面上那些两条腿走路的士兵。用佯攻的地面部队吸引注意，然后核心力量去攻打敌方薄弱之处，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开缺口。” 希帕蒂叹了口气：“艾玛帝国的战略还真是大胆又高明……但我们就有点麻烦了。” “什么麻烦？” “你们觉得，那些家伙会让我们过去吗？”希帕蒂指着窗外那些狰狞的军用浮空艇，如此说道。 苏伦不由皱眉：“我们是民用的，应该不会被击落吧？” 希帕蒂：“你没看艾玛帝国最近发布的通告吗？在战场上遇到了不属于己方的浮空艇，他们一律要逼迫降落然后扣押检查。” 苏伦：“这条新闻我还真没看过……” “呀！”伊蒙娜忍不住叫了起来，“那些浮空艇，是不是正在用炮口瞄着我们？” 希帕蒂沉重地点了点头：“你没看错，而且接下来大概是……” 就在这时，从窗外飘进了一个男人的粗犷声音，那显然是扩音魔法的效果： “前面的那艘浮空艇，立刻降落！重复一遍，为了防止误伤，立刻降落！” ————11百度一下“我不是圣徒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159管杀不管埋 艾玛帝国的华伦斯将军站在旗舰的舰桥之上，遥望着那艘缓缓下落的民用浮空艇。他将一根长长的单筒望远镜举到眼前，盯着那艘艇上象征着魔法协会的七芒星旗帜，沉思了许久。 周围的军官们一边忙着汇总各艇传来的消息，一边时不时抽空偷看一眼舰桥上的将军。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到那位。 刚过了四十二岁生日的华伦斯将军，是个长脸方颌的男人，嘴唇上面整齐地留了两撇颇具贵族风范的胡须。或许是因为常年征战，身体和大脑始终不得休息的缘故，他的发际线很高，额头也就显得有些过于宽阔了。 当这个男人皱眉沉思的时候，那种冰冷残酷的气质，总是会给周围的下属带来很大的压力。当然，更让人倍感沉重的是他那光辉彪炳的战绩，以及麾下军队那令人胆寒的杀伤人数。 忽然，一个副官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那艘艇接已经被我们逼停降落了，下来该怎么办？” “还需要我教你吗？”华伦斯淡然说道，“行动之前就说过了，在这个战区，我们不能让任何一艘不属于己方的飞艇经过。” “可那是川铎来的艇……” “所以我们不会对那艘艇上的乘客下手，但他们也别想过去，明白吗？”华伦斯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瞥了他一眼，“而且，我们现在正缺运送补给的空艇。” 副官心头一凛，顿时挺直了身子，两脚后跟一磕：“我明白了，将军！” ———— 来自川铎的民用浮空艇上的乘客们，在无数端着蒸汽火枪的士兵包围中，下了艇。 一百多位乘客里，将近四分之一都是魔法师，剩下的大都也颇有身家地位。但在虎视眈眈的艾玛军人注视之下，没人敢跳出来，甚至连一声抗议都没有。 当然，也是因为这艘浮空艇上没有高阶魔法师，否则就能硬扛子弹和火炮，带着人从容飞走。可是中阶魔法师的防御力，就没有那么强悍了。 此处不是空港，只是一片荒地。他们脚下自然也不会是平整的石板，而是一地的烂泥。 但对于这些乘客而言，比鞋子裤腿沾染泥土更糟糕的，无疑是…… “这艘浮空艇被帝国大军征用了！抱歉诸位，请自行采取其他方式继续行程吧。” 撂下这么一句硬邦邦的通知，那个军官便昂着下巴转身走了。而周围的士兵，依旧用枪口指着乘客们，只是让出了一条通道。 乘客们面面相觑，站在原地。他们不敢抗议，却也不甘心就这样低头灰溜溜离开。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他们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凉意。抬起头，这才意识到天上早已乌云密布了。 雨势迅速变大，没过多久，人们的衣服就开始湿了。所有人都没带伞，包括那些士兵，但士兵们手中的枪并没有颤抖。这种蒸汽火枪的精巧设计，能够保证哪怕是泡在水里也不会对射击精度造成太大影响。 终于，那群乘客中乖乖地走了，顺着艾玛军队给他们划定的路线。 ———— 走在旷野上愈发分散，于是一百多的人数也显得寂寥了。原本还算紧密的距离渐渐拉大，乘客们三三两两地往前走着。 男士们腿上的长袜早已沾上泥土的颜色，几乎成了农夫的绑腿。那些身穿奢华衣衫的男男女女，早已将高贵非凡的风度丧失殆尽。唯有穿着制服的魔法师们，能够保持还算正常的形象——他们的制服固定了法术效果，几乎不染污迹，而且还有缓慢自洁的效果。 苏伦、伊蒙娜和希帕蒂，三人是并肩而行。 简简单单的魔力护盾，就挡住了上方的雨滴，让他们能够相当从容地一边走一边低声聊…… 伊蒙娜：“你们俩明明是魔法协会里出名的天才，竟然也只能缩着脖子吗？” 希帕蒂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我们不蠢，所以才缩着脖子。在军队的包围圈里，中阶魔法师是没有底气任性的。” 苏伦附和道：“而且所谓的天才、明日之星这种形容，换个说法就是潜力还没转化为实力。如果今天是一位真正强大的魔法师在这里，比如我们的老师，那才可以硬着头皮去怼。” 伊蒙娜又问道：“如果说，你们俩把维尔阁下的名头搬出来，就告诉他们自己是大魔导师的弟子呢？” 希帕蒂微微皱眉：“那恐怕没什么用……” 对这个问题，苏伦显然想得比她更深。 于是此时，他就解释道：“何止是没用，反而会将自己陷于危害之中。不暴露身份，我们只是普通的魔法师，艾玛军队不会对我们做过分的事情。但如果暴露了大魔导师弟子的身份，反倒有可能让对方铤而走险，扣押我们，当做必要时候利益交换的筹码。当然，他们不一定会这样做，但无疑有这种可能性。” 听了他的话，希帕蒂若有所思，沉吟道：“如果我们是普通的魔法师，他们犯不着动手；但如果是大魔导师的弟子，反而有了吸引别人绑架的份量吗？” “没错……等一下，那里是什么情况！” 话说到一半，苏伦突然加快了脚步，往前大步跑去。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三人很快就超过其他的乘客，跑在了最前面。身为低阶骑士的苏伦光是凭自己的双腿，就能让其他人望尘莫及了。而希帕蒂主动抱住了伊蒙娜，贴着地面飞了起来，如此要跟上苏伦的步伐倒也很轻松。 就这样快速前行了一段路之后，三人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上，然后停了下来。 站在这里，就足够看清了……前方那片燃烧着火焰的城镇。 今天之前，这里或许是个平凡而安详的小镇，但此刻放眼望去，却只有废墟瓦砾了。当然确切地说，除了轰炸后的废墟，还能看到散落的人类肢体，以及在火焰和灰尘中如同濒死蚂蚁一般挣扎爬行的人。 苏伦不禁自言自语：“还真是管杀不管埋啊……” ———— ：。： 160我不是牧师 玛利亚的两条腿都断了。 在她几十年的记忆里，自己的双腿不知起了多大的作用。当年还是个没出嫁的小姑娘时，她总是在镇子外面的原野里和朋友跑跑跳跳的，快活极了，靠的就是这双比其他姑娘更粗壮有力的腿。 后来之所以以被邻街的铁匠家看中，也是因为这双比其他姑娘粗壮的腿。嫁过去了之后，她可是帮铁匠家分担了不少活计，砍木柴、搬木柴、扛铁锭之类的事情，要是换那些身子娇弱的姑娘肯定做不到。 再之后，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每次生下来个小崽子，第二天她就能帮着搬木柴了。这幅强硬的身子骨，不知让邻居羡慕了多少回…… 可是今天呢？ 突然出现在镇子上空的浮空艇，突然落下的炸弹，毁了玛利亚的家。屋顶塌了，砸死了正在打铁的丈夫和跟着学打铁的两个儿子。 玛利亚跑得快，没死，但两条腿都被崩塌的屋顶埋住了。 艾玛帝国的浮空艇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次轰炸只不过是大军为了防范风险而例行清场，很快它们就消失在天边的云彩之中。 但是玛利亚趴在自家门口，却没法站起来了。毕竟双腿都被塌下来的屋顶压着，是不可能转身的。 “圣光在上，救救我和我的孩子吧……实在不行就让我那姑娘活下来也行，带我走掉吧……” 在剧痛的喘息中，她忍不住低声祈祷起来。 小时候听吟游诗人讲的那些故事里，很多角色在绝境中都会干脆了解自己的性命。此刻，玛利亚就忍不住觉得自己还是死了比较好，哪怕不说双腿都断了的自己以后还怎么活下去，光是此刻从膝盖处传来的剧痛就是一种地狱般的折磨……可是真要自杀，真要在此时此刻去死，她又更觉得害怕。 忽然，玛利亚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抬起头，就看到有三个少男少女正朝着自己走过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即使是镇子上最蠢笨的人都认得出来——那是魔法师的制服。 玛利亚连忙低下头，缩着脖子装死。 然而，三位魔法师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最后就在她的耳旁停住。 下一刻，压在腿上的一大块砖石直接飘了起来，这让玛利亚忍不住扭头去看——魔法师们似乎并没有任何动作，没费丝毫的力气，可是那重得能压死人的砖石就是飘了起来，浮在半空中。 这时，她又听到了一个年轻却沉稳的男声：“压着伤口的东西挪开了，就必须赶紧止血。” 紧接着，是清脆而稚嫩的少女声音：“律令·治疗！” 玛利亚忽然感觉，自己的两腿开始痒了。就好像有人在用羽毛挠着似的，而且是从里面挠到外面，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她以前从未体验过。 可是这种事情，她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听说过——那时魔法师和恶龙一样都还是故事里的大反派，骑士是主角，而同样总是在正义一方的还有牧师——这应该就是牧师的治疗神术吧？ 玛利亚忐忑地抬起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三人的衣服。没有错，就是魔法师。 血流止住了，圣光去并没有消失。那圣洁的光芒仿佛活了一般，在玛利亚的身上游走，引导着碎散的骨头回归它们应在的位置，又捏合着它们长在一起。跟初步的止血相比，这个环节很是漫长，而且低阶牧师施展的圣光效果很有限，伤处恢复的速度会很慢。不过圣光毕竟能够自动治疗，接下来就无须再操心了。 于是三人迈开步子，打算离开了。 可就在这时，玛利亚爬了起来，大叫道：“牧师老爷！” 三个少男少女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她。 双腿断裂的伤处传来剧痛，让玛利亚又跪了下去。可是她双手撑着地，充满希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还在说：“牧师老爷，魔法师老爷……能不能看看我家的丈夫和孩子？” 苏伦答道：“先说好，我们不是牧师，是魔法师。然后，你的丈夫和孩子在哪里？” “被埋在这下面了，他们……” 希帕蒂轻轻摇头：“抱歉，这里面没有活人，只有尸体了。我们可以救人，但起死回生这样的事情没人能做到。” 玛利亚整个人都僵住了：“都死啦？” “很遗憾……”苏伦叹了口气，“再见，我们要看看其他人了。” ———— 苏伦、伊蒙娜和希帕蒂渐渐走远之后，耳边却还回荡着那位大妈的痛哭之声。 希帕蒂忽然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进到镇子来救人？” 苏伦反问道：“救人需要理由么？” 希帕蒂顿了一下，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咱们如果去找附近的修道院，让那些牧师来救人，效率应该比我们高得多。在战斗中，三个中阶牧师加在一起都不是我的对手，但这种时候他们的用处比我更大。” 苏伦一拍脑袋：“对啊，这附近应该有修道院的……那麻烦你飞一趟吧，这样最快。我和伊蒙娜就留在这里救人，你觉得怎么样？” 希帕蒂不禁皱眉：“你们两个，会不会不太安全？” “我堂堂魔法师兼双枪骑士，能有什么不安全？更何况，艾玛帝国的军队都飞远了，你只要别离开太久就好。” ———— ：。： 161神职者的觉悟 连续救好三个重伤平民之后，伊蒙娜忽然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神术的治疗效果确实无可比拟，但对于施法者的消耗也格外巨大。因为在整个治疗期间都要不断消耗圣光之力，这样只要多救几个人，就能把一般的低阶牧师活生生拖垮。而如今的伊蒙娜，体内的魔力远比圣光之力更多，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然是个小小的奇迹了。 自从走进这座镇子以后，伊蒙娜始终一言不发。哪怕是此时，她也抿紧了嘴唇，双手撑在地上试图再站起来…… 苏伦按住少女那略显瘦弱的肩，低声劝道：“休息休息吧，你这样没法再救人的。” 伊蒙娜盯着十几米外尚且熊熊燃烧着的茅草屋，动了动干燥发皱的唇：“里面还有！” “那么大的火，里面的人肯定已经没救了，而且……”苏伦忍不住问道，“这些人并不是你杀死的，他们遭受的灾难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呢？” 少女抬起头瞪着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圣徒大人，刚刚那个大娘在最绝望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您没有听到吗？她在向圣光祈祷，她称呼您为牧师老爷，您难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苏伦心头一跳，顿感事态不妙。很显然，尽管自己刚才的本意是关心，可是忘了少女的成长背景，关切的话语反倒成了失分项。 在魔法协会待了这么长时间以后，眼看着伊蒙娜已然适应了魔法师的生活，苏伦便以为这个女孩子跟希帕蒂这样的魔法师成了同一类人。可是他却忘了，在更深层的三观层面上，圣女殿下依旧是圣女。至少，是比他这个圣徒的觉悟要高得多。 苏伦不可能直说自己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便只能挤出一副悲哀的表情：“我知道这个镇子脱离圣光怀抱的时间还不长，还有很多人是圣光的信徒，可是……现在的我们确实无能为力。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希帕蒂尽快把附近修道院的人带过来。”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伊蒙娜忍不住攥紧了身旁的泥浆，“就看着那些人死？” 苏伦沉重地点了点头。 雨还在下，但两人的头发依旧没怎么湿。遮挡在头顶上的那层薄薄的魔力护盾，当然是苏伦在维持。不过伊蒙娜的靴子和裙摆，就没法保持干净了。 原本应该是黄褐色的泥浆，此时染上了烟熏火燎出的黑色和一丝暗红，显得格外污浊。然而原本应该很爱干净的女孩却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愣愣地发着呆。 如果没实地见过这场灾难，苏伦或许会嘲笑女孩的圣母心态。但真正近距离看到、听到以后，大多数人都会有所触动。更何况身为超凡者，手里握着能够拯救普通人性命的能力，那就更难以无动于衷了。 这时，先前第一个被救治的玛利亚拄着一根烧火棍走了过来。在这位大妈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挂着轻伤的镇民。 苏伦按住了伊蒙娜，拦在她身前，问道：“你们需要治疗么？” “不是的，老爷，”玛利亚大妈忐忑道，“我们都没啥事，可是……” 大妈后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忍不住叫了起来：“我们的家人都快不行啦，还有孩子！法师老爷，求求您救救他们！” 苏伦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圣光之力储备量，叹了口气：“我尽力试试吧。” ———— 希帕蒂站在修道院的门口，看着面前这位戴着黑色小帽和灰色长袍的微胖男人，不禁有些发愣。 她原本以为，自己请神职者去救人，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然而刚才她劝了好半天，这个名为安瑟尔的修道院长却始终不为所动。 最后，希帕蒂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如此说道：“院长先生，圣光对您的教诲里，应当不包括见死不救这一条吧？” 安瑟尔微笑着回应道：“很抱歉，但我不得不告诉您，固执地死守着圣光法典的神职者，恐怕早就丢掉性命了。如今我身为修道院长，首先应当为院里同袍们的安危考虑。” 希帕蒂毫不客气地诘问：“你们院的安危，和外面镇子上平民的性命，难道有冲突吗？” “直接冲突当然是没有的，但是……”安瑟尔一脸惆怅地叹了口气，“如果我带着修士们出去救人，那就违背了魔法协会为我们设置的禁令了啊！” 希帕蒂的嘴角抽了抽，简直无话可说。 确实，在与教廷的战争中，魔法协会发布过这样的法令——只要乖乖待在远离城市与乡镇的修道院里，哪怕是中高阶牧师也可以免于协会的惩处——但如今教廷早已覆灭，再也没有魔法师将那些龟缩在穷乡僻壤里的修道院视为敌人。所以，这条法令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意义，再没有人将它当一回事了。 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用圣光的教诲劝修士行善的这么一天，而且更荒谬的是，这个修士用来堵住自己嘴巴的，还是魔法协会颁布的禁令。 希帕蒂忽然问道：“那你们平时在修道院里是如何生存的？完全不走出修道院，你们难道不会饿死在里面？” 安瑟尔笑了笑：“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当然不会的。像我这样的神职者当然不会踏出修道院哪怕一步，但没有觉醒圣光种子的辅祭，并不在禁令范围之内。我们平常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他们帮忙买回来的。至于买东西用的铜币，可以拿我们在修道院里做的东西去卖。” 很显然，能劝的理由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希帕蒂很像指着修道院长的鼻子破口大骂，但瞪了好一会，她还是压抑住了愤怒的情绪。一时的激愤并没有任何用处，少女很清楚这一点。只是像今天这样一系列无能为力的遭遇，对她而言也实在太久违了。 她冷哼一声，转过身，便飞了起来。 安瑟尔站在原地，冲着少女的背影高呼：“尊敬的魔法师小姐，很抱歉我没法走出这里，不能送您，不过，祝您一路顺风！” ———— ：。： 162神职者的盘算 前来求助的少女魔法师失望离开了，修道院长安瑟尔却还站在大门口，默然望着远方。 这时，一个年轻的司祭凑了过来，问道：“院长，您为什么不答应她呢？” 安瑟尔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答应？” “解除人们的痛苦，不是圣光赋予我们的责任吗？” “我们当然要解除人们的痛苦，但前提是不能损害我们自己的安全。圣光法典里不仅要求我们行善，还明确地告诫了我们，万勿自寻死路。” 司祭那年轻的脸庞上，顿时写满了惊讶和疑惑：“自寻死路？这怎么可能！” 安瑟尔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因为救治民众这种事情，太过光辉了。魔法协会都没有出的风头，我们绝对不能抢。你要知道，各地的修道院之所以能幸存下来，是因为魔法协会认为我们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可是如果因为救治民众而吸引了新的信徒，并且凸显了那些军队的残暴和魔法协会的冷漠……那不就是找死吗？” 司祭瞪大了双眼，仿佛见识到了从未看过的新世界。 愣了几秒，他忍不住说道：“魔法协会的用心这么险恶吗？” 安瑟尔缓缓摇头：“这不是用心险恶的问题，只是因为在治疗方面魔法远逊于神术，可是在其他几乎所有领域都比神术强，掌权者支持的也是魔法，所以会有这样的问题。假如我是魔法协会的高层，看到自己无力救治的民众被修士救活，看着教会的幸存者得到民众的感激，我也一定会对修道院暗中下手的。而且除了魔法协会，我们还要考虑这场战争本身。另外，你知不知道巴塞列地区的修士都是怎么做的？” “我没怎么听说过那里的消息……” “那就让我告诉你，之前艾玛帝国攻占巴塞列地区的时候，那里的修士也都躲在修道院里不敢露头。等到尘埃落定以后，他们才接受艾玛帝国的命令，开始给伤员治疗，但优先治疗的都是帝国的军人。所以我们现在也要等，等着帝国或者联邦的军队找上门来。否则，要是让军官看到我们忙着救治平民，轮到他们的时候圣光之力却不够，那修道院就有大麻烦了。” 年轻的司祭咬牙道：“难道说平民就比军人更该死吗？” 安瑟尔又摇了摇头：“战争中，没有谁是该死的。但是军人比平民更重要，军人之中，军官比士兵更重要。更重要的人，更该活着。” 司祭闭紧嘴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安静了半晌，安瑟尔又长叹道：“在神术上你很有天赋，但要继承这个修道院长的位子，需要的不仅仅是神术能力而已，你欠缺的还有很多……” ———— 苏伦的那点圣光之力，分分钟就耗空了，但聚拢在他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多——那两招最简单的基础神术虽然效果微弱，可圣光就是最好的招客广告。 镇子里当然也有医生。但任谁都明白，跟神术相比，那些草药和粗陋的放血治疗更有可能把人直接治死。所以当伊蒙娜救了几个人而苏伦又缓解了一些人的伤势以后，这里的口碑就立住了。 于是不需要招牌，更不需要主动的宣传或通知。在镇民们的奔走议论中，往这边聚集的人就越来越多。 此时，伊蒙娜稍稍恢复了些体力，站在他的身旁扫视着周围的人们…… 这些人里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其中有的是自己身上就带着伤，也有许多只是轻伤甚至毫发无损——最需要救治的重伤员，都是没法走路的，只能让伤者的亲人好友背着或抬着来到这里，乞求治疗。 不过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眼睛里的希冀与讨好。 在这样的目光包围之中，希帕蒂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她甚至不禁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和苏伦无法挽救他们的希望，只能让他们看着自己的亲人失去呼吸与心跳，那么这些人会怎么想？会有什么反应呢？ 跟苏伦相处这么长时间以后，尽管还存留着圣女的思维习惯，但希帕蒂如今也越来越会以恶意揣测别人的心理了。 当然，不管再怎么恶意，情绪再怎么激烈，这些普通的镇民也不可能是两位魔法师的对手。但光是想想那种情景，无疑会让人相当不愉快。 而这时，少女又听到了苏伦的声音。 “抱歉，我没办法……” 苏伦低头看看自己脚边那个失去呼吸的女人，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女人还很年轻，如果忽视掉不怎么整齐的牙齿，那么面容也算清秀。可此时这个女人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浑身的衣服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了，手臂的形状明显扭曲，但却没有丝毫痛苦的声音。 濒死的休克者，当然是不可能发出痛呼与惨嚎的。 男人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跪下，低头行礼。然后，抱着那个女人，起身离开。 周围的人群让出了一个缺口，让这个抱着女人的男人离开。 但下一刻，当那缺口合拢，无数急切的声音又是此起彼伏…… “牧师老爷，您先看看我丈夫吧！” “求您看一下我妈妈……” “我儿子才五岁，他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 “老爷，我家的婆娘和女儿都在这儿啦，她们都还活着，肯定能救……” 面对着两位身穿魔法师制服还能施展圣光的超凡者，这些镇民都相当识趣。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着距离，声音也不大，一个个都弯着腰背，显得格外谦卑。 左边，那个蓬头散发的中年女人双手捧在胸前，又忍不住朝着前方伸，似乎想要拽住苏伦的袖子，但又不敢真动手。 右边，那个高大的年轻小伙子哭得像个小女孩，脸上满是泪光，混着灰尘显得极其狼狈，活脱脱一副乞丐的模样，而且还是哭着求救的乞丐。 至于前方偏右的那个女人，实在没法分辨年龄。听声音似乎还挺年轻，但脸上的血迹和哭诉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沧桑极了…… 在这些人的包围之中，是手足无措的苏伦。 他很想说自己的圣光之力已然耗光，剩下的一个都没法救。可是看着这些在绝望与希望中挣扎的脸庞，他却实在说不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条藤蔓从苏伦的脚下悄然冒了出来…… ———— ：。： 163提醒的办法 当那些如蛇一般的深青色藤蔓从脚下冒出来的时候，周围的镇民不由得慌了，可是苏伦和伊蒙娜却是眼前一亮。 很显然，是希帕蒂回来了。 苏伦连忙大喊道：“大家不要慌张，这些青藤是我们刚才召唤的东西！” 伊蒙娜也在旁嚷嚷起来：“不用躲闪，它们不会伤害人，还会给你们补充营养，帮助伤口愈合的！” 先前圣光给大家带来的信心，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虽然还是相当忐忑不安，但镇民们确实没有试图逃跑的。 只是，当那些藤蔓爬上身体，软软地贴在伤口处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惊恐地颤栗…… 苏伦和伊蒙娜忽然感到了一阵魔力涟漪，便抬头往上看。只见那个身穿绿白制服裙的少女正飘在空中，闭着眼睛张开双臂。很显然，希帕蒂是在遥控地面上的这些魔化藤。 但苏伦发现了一个问题，而且是相当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女法师制服的裙子，在这种情景里似乎略微短了一点……那个什么，貌似是白色的？ 只是，此刻的气氛实在比较沉重，周围有好些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人。这让苏伦不由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关注这种细节未免有些太不应该了。 伊蒙娜忽然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觉得，她可能比我更像圣女。” 苏伦微微摇头：“只是因为她比你强罢了。等你达到中阶的时候，再主修几个有治疗效果的魔法，绝对比现在的她更有圣女风范。” “有治疗效果的魔法，再怎么样都远远比不上神术。” “你要是敢在魔法学院把牧师等级升到中阶，那可真是令人赞叹的胆量了。” 尽管如今的魔法师们早已不会将圣光放在眼里，但在川铎这样的魔法老巢，修习神术还是一种挑事找茬的行为。 伊蒙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话锋一转：“神职者经常需要站在高处，所以我们一贯都穿长袍，尤其是圣女。不过魔法师们好像并没有这样的习惯，所以制服裙的长度只到膝盖。平时还好，像现在这个状况就不太妙了。” 苏伦收回了目光，装傻道：“什么不太妙？” 少女悠然道：“我很好奇，你现在是不是……在看她的底裤？” 苏伦义正辞严：“那怎么可能！” “真的没有吗？” “那当然，我现在哪有心思看那些？”不管有没有心虚，至少他此时的口吻是相当肯定的。 伊蒙娜又问：“她的底裤是什么颜色啊？” 苏伦当然不会踏入如此初级的陷阱：“不知道，我并没有看到。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希帕蒂？” 伊蒙娜赞同地点了点头，却又提出了摆在眼前的疑问：“怎么提醒她呢？她在那么高的高度上，离我们这么远。要让她听到，必须大喊大叫才行吧？” 冲着飞在天上的少女法师喊‘注意裙子下面’之类的内容，光是想想这个场景，就糟糕得无以复加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周围的镇民们已然发觉了魔化藤的神奇作用，注意到他们的伤口开始止血了。许多人忍不住嚷嚷起来，急着要叫更多的亲朋好友过来……幸亏他们都没有发现掌控这些藤蔓的魔法师究竟在哪里，否则，要是这么多人一起抬头往上看，那场面就真的是没救了。 苏伦的脸色有点苦。 他拍了拍身旁少女的后背：“有没有什么办法，给希帕蒂通知一下？” “我反正是没有，你有办法吗？” 两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又抬头往上看。 希帕蒂依旧闭着双眼，专心于魔化藤的操控。刚才她是直接从空中撒下的种子，覆盖的范围差不多已经到了她能控制的极限。所以现在，她当然没精力分心去管别的细节。 伊蒙娜忽然问道：“这下，你总该看到了吧？” “看得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可以确定她的裙子确实短了点……”苏伦忽然灵机一动，“等等，我好像有办法。” ———— 希帕蒂正专心于上百根魔化藤的精细操控，突然间，她感受到地面上出现了一阵莫名的魔力波动。 她睁开眼，低下头，就看到苏伦正拿着魔杖，施展出了一个最简单的元素系魔法。 尽管距离有些远，但希帕蒂还是不难看出那个法术是什么——元素系的低阶魔法，傍晚的旋风。 因为难度很低而作用比较鸡肋，这个魔法无需学术积分就可以在学院里学到。但像苏伦此时这般，让法术的覆盖范围超过几十米的，那就相当罕见了。 当然，以苏伦的天赋和悟性，这种程度并不值得惊讶，而让人费解的是…… “他为什么要施展这个法术呢？”希帕蒂不禁喃喃自语，“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啊。” 轻柔的风，以苏伦为中心旋转起来，将周围那些人的头发和衣服都吹拂得飘动起来。甚至身在十几米以上的空中的希帕蒂，也能感受到裙下的凉风……等等，裙下的凉风？ 希帕蒂猛然惊醒。与此同时，她注意到了伊蒙娜正抬头盯着自己，那目光中分明是提醒的意味。 不过让伊蒙娜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希帕蒂并没有太过害羞。她只是落了下来，整个人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仿佛刚才走光的人不是她自己似的。 希帕蒂落在了苏伦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现在可以停下来了。” 苏伦耸了耸肩，中断了这个简单却范围颇广的法术。 周围的人们有些惊异于突然降临的希帕蒂，但更让大家惊奇的还是那些如同动物一般的藤蔓的作用。他们忍不住互相谈论着魔法的的神奇疗效，赞叹不已…… 而希帕蒂却并没有多么高兴，只是低声说道：“这些魔化藤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抑制失血，但没法疗伤。” 苏伦不禁问道：“你不是找修道院去了么？” 希帕蒂叹了口气：“那些修士，不愿意来救人。” 一旁的伊蒙娜忍不住了：“这怎么可能！” “确实如此，”希帕蒂瞥了她一眼，“大概是担心魔法协会和艾玛帝国吧，那群缩头乌龟。” 苏伦默然半晌，道：“那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我和伊蒙娜的圣光之力都已经用完，你的魔化藤效果也有限。咱们能做的都做了，至于这个镇子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伊蒙娜咬着嘴唇，说不出半个词来。 而希帕蒂显然还要更加悲观：“不，这个镇子的灾难还没结束呢。那个修道院长的谨慎态度让我意识到，既然艾玛帝国的浮空艇部队已经出现在这里，那么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地面部队跟来。考虑到前些天巴塞列的惨状，你觉得，这里还要死多少人？” ———— ：。： 164圣光的蹊跷 将所有能施展的手段都用过了之后，三个年轻的魔法师便向镇民们告辞了。 周围的人们尽管失望至极，但并没有冒出哪怕半句异议，当然，面对魔法师他们也不可能有拽着不让走的胆量。 不过从镇民们无助的目光中走过时，苏伦、希帕蒂和伊蒙娜还是感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压力。那种卑微与绝望，那种沉默的凝视，对有些人可能没有丝毫意义，但对另一些人的杀伤力不容忽视。苏伦的状态还好，希帕蒂和伊蒙娜的心情就很是沉重。 尤其是伊蒙娜，刚刚因为那些魔化藤的出现而轻松起来的脸色，此时又变得沮丧灰暗了…… 但还没走出镇子，三个魔法师便停下了脚步。 此时，站在废墟的边缘放眼往外望去，便能看到麦田上冒出了一大片人影。 低阶骑士的视力比常人更好，所以苏伦还看清了那些人手中的火枪，以及统一的暗红制服。而在希帕蒂和伊蒙娜眼中，那就是一大群暗红色的蚂蚁。 不过身为中阶魔法师，希帕蒂自然不会缺少观察远方的手段。她拿出魔杖，以极快的手速画出一个法术构型。灌注魔力使其运作起来，远处的景象便拉近到她眼前了。 “是艾玛帝国的地面部队，看这样子，至少是一支中队。” “中队？” “大概两百人左右的步兵中队，全员蒸汽火枪的装备，占领一个镇子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身为曾经一同行军的战友，希帕蒂对这些军队的了解毋庸置疑。可是尽管如此，她也没法回答伊蒙娜的疑问： “那我们怎么办呢？现在逃跑吗？” 苏伦忽然说道：“如果要逃跑的话，那我们就必须尽快。不过话说回来，除了逃跑，还有其他选择么？” 三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几秒。 突然，希帕蒂伸出双臂：“你们两个，抱紧我。” 用不着多余的解释，苏伦和伊蒙娜明白她的意思，立刻抱住了她的胳膊。一人抱着一只胳膊，抱得相当紧。 然后，希帕蒂就带着两人冲天飞了起来。 ———— 当那位艾玛帝国的少校找上门的时候，修道院长安瑟尔就明白，自己表现的时机到了。 于是他带上了修道院里的所有中阶牧师，加上他自己这个高阶牧师，一共27人，跟着少校的部队朝西进发。 部队抵达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先前被轰炸过的那座镇子。 然而，在进入那片轰炸过后的废墟瓦砾之前，安瑟尔却突然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天。 旁边的牧师不由问道：“院长，有什么问题吗？” 安瑟尔指了指天上：“你们看。” 几个牧师抬起头，就看到了三个飞在高空中的人影。 “那是……魔法师？” 安瑟尔颔首道：“没错，而且是一个中阶魔法师和两个低阶魔法师。这中阶的，应该就是之前来找我的那个。” 旁边的牧师又问道：“那些魔法师想干什么？该不会是救人吧？” 另一个牧师笑了起来：“要救人也应该是我们做，他们凑什么热闹？” 安瑟尔没有多说，也没有阻止下属们的调侃。他的目光很快就从天上收了回来——相比于那三个略微有点奇怪的魔法师，眼下的正事显然更值得关注。 很快，部队就开入了那片废墟，领军的少校一声令下，镇民们便被士兵驱赶到了空地上集合起来。 少校站在这群镇民的面前，大声讲了起来。他的手中有个铁皮喇叭，上面铭刻着最简单的魔法阵，有一定放大音量的效果。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虽然名义上是盖特联邦的子民，但归顺的时间并不长，想必也谈不上什么忠诚。所以帝国与盖特联邦的战争波及到了你们，也并非我们故意的。” 这么说着，少校的脸上坦荡荡的，丝毫没有愧色。 而那群镇民齐齐松了口气，很多人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可不不会指望艾玛的军官来道歉，能表明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这就很令人满足了。 少校缓了口气，又继续宣布道：“我请来了附近修道院的神职者，他们会尽力治疗你们的。这些士兵，也会帮你们从废墟下面把人幸存者救出来！” 镇民们欢呼起来，连忙三三两两地去搬抬重伤号了。而士兵中间也分出了几十人，放下武器拿起铲子，试着从炸塌的瓦砾下面救人…… 忽然，安瑟尔凑到了少校旁边，低声道：“您可真是仁慈呢。” 少校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拿开喇叭，也压低了声音：“不要一次性全部治好，要多留些力气，明白吗？” “当然，当然……” 士兵和镇民们忙活了好半天，将不少重伤者抬到了空地上。 少校瞥了一眼身旁的修道院长，又拿起了喇叭：“我请来了一位颇受圣光青睐的高阶牧师。现在，就请牧师先生施展神术，救人吧！” 安瑟尔缓缓漂浮起来，双手平推向前。掌心之中，泛起了灿烂的淡金色光芒，在这阴雨天里让人仿佛重新看到了阳光。 跟之前的气质全然不同，此刻施展高阶神术的安瑟尔，哪还有半点精明市侩？那些还能站着的镇民们盯着这位牧师的模样，也纷纷低头跪了下去。 将这个高阶神术施展出来以后，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它渐渐生效了。 安瑟尔忽然睁开眼，望向面前的民众——他们有的是只能躺着无法起身的重伤员，还有的，是能够站起来却跪拜着——看着这样的场面，安瑟尔不由得微微恍惚。 有多长时间，神职者都没有得到这样的礼遇了？ ———— 希帕蒂带着苏伦和伊蒙娜，升到了鸟儿的高度，却并没有立刻飞远。于是，安瑟尔施展出的圣光，也落入了他们的眼帘。 “这就是高阶神术……”苏伦忽然眉头一挑，“等等，那是什么！” 希帕蒂有些疑惑：“你在说什么？那就是高阶神术啊，你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苏伦急忙道：“你们没注意到吗，那团圣光里……” ———— ：。： 165对真神的猜想 尽管隔着好长一段距离，但苏伦还是注意到了，在那团高阶神术召唤出的圣光中，似乎有些奇怪的东西。 就跟其他的治疗神术一样，那些圣光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主动去靠近每一个需要救治的伤者。但奇异的是在那大团圣光的外围，似乎还有些许成群结队的光点，在空中飘飞不停。远远望去，就像是扑火的小虫子或是海洋里密集的鱼群一般，而且越来越多。 可是，等苏伦解释了一番自己的发现之后，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应。 “你是不是没见过高阶神术？”希帕蒂解释道，“所有的高阶神术都是这样，在施法范围以外也会有游离的圣光之力。它们通常表现得像是有生命一般，但我们做过实验，那不是生物……” 伊蒙娜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他的目光里有着浓浓的疑惑——明明自己就是真神选中的圣徒，却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 于是苏伦只能闭上嘴，默默地望着那团圣光。 过了一会，希帕蒂问道：“你看够了吗？我们差不多该离开了。” “稍微等一下。我确实四第一次看到高阶神术，所以让我多观察一会吧。你也知道，我跟老师说的未来研究方向就是这个……” 苏伦说得是一本正经，但说话的同时为了不从高空坠落他还牢牢抱着希帕蒂的胳膊，这样这种姿势搭配表情就略微有些滑稽了。 希帕蒂就忍不住笑了，但苏伦却还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尽管已经得到了解释，可他还是总觉得，那些‘游离的圣光之力’看起来很像是群落状态的微小生物体……猛然间，苏伦想起了在那座小岛的寂静教派遗迹里，某个穿越者前辈的留言。 【根据对神术的研究，根据神术和魔法之间的对比分析可以确定，圣光之神是有实体的，而且它的反应速度相当慢。】 现在想来，所谓的圣光究竟是什么东西？既然实验已经证实了，这个世界的光和地球上的貌似光并没有什么区别，那么按理说光线的本质应该也是电磁波。那么，一团电磁波如何形成物质，甚至形成‘圣光之神’这么一个实体？ 如果说圣光之神的本质并不是光，而是某种物质实体，圣光只是它的产物……似乎就很合理了。 那么，这所谓的实体，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苏伦看了看周围。 天空依旧宽阔，大地依然无垠，拂过身体的微风依旧，而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少女手臂，也还是那么……嗯，这个触感倒是蛮不错的。 他微微摇头，又将跑偏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么样的实体，能够让这位‘神’拥有操控圣光的权柄？能够让它的施法范围遍及整个大陆甚至大陆以外的海洋，让它能够回应每一个牧师的祈祷，拔升那些死忠信徒的实力？ 什么样的实体，能够做到如此神迹？ 这时，他意识到了某种恐怖的可能性。 “该不会是那个吧？”苏伦不禁喃喃自语。 伊蒙娜不由问道：“你在说什么啊？从刚才开始，你好像都在发呆……” 希帕蒂也问道：“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新思路了？” 苏伦连忙摇头：“不，什么都没有，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既然这个艾玛军队不打算对平民开枪，那我们在这儿看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希帕蒂，你再往前飞一段距离，就把我们放下吧。” 希帕蒂冲着他翻了个白眼：“用不着你说，我也会尽快找地方降落的。” “你不是天才少女吗？这种程度就让你的魔力不堪重负了？” “我的魔力储备没问题，但有谁喜欢在施法的时候被两个人紧紧抱着？” ———— 当三个人的靴底终于触碰到地面的时候，他们距离那个镇子已经有好几公里的距离。 “如果那艘浮空艇没被征用，咱们现在应该已经在两百公里之外了。”希帕蒂估算了一下时间，如此叹道。 苏伦也叹了口气：“没办法，这鬼地方别说蒸汽列车了，连一辆马车都找不到。” 伊蒙娜怯怯地问：“那我们怎么办？凭双腿走到萨格勒城吗？” 苏伦看向另一边的少女：“你去过的地方比我们多，应该更有旅行的经验。你觉得，剩下一大半的路程，该怎么办？” 希帕蒂想了想，说道：“如果要选择最快的方法，那毫无疑问是我带着你们俩飞，中间时不时降落休息。但这样对我的消耗比较大，而且太过招摇。在藏龙卧虎的大陆上，哪怕是高阶魔法师，通常都不会在空中凭自身魔力进行远距离的旅行。” 伊蒙娜又不由得问道：“魔法师在大陆上空飞行，还需要顾忌什么吗？” 希帕蒂解释道：“作为一个整体，魔法协会确实是最强大的超凡力量。除了魔法师，大陆的各个角落里还隐藏着许多超凡者。除了躲避追捕的高阶牧师，还有精灵和血族，甚至在某些人迹罕至的山谷里还有隐居的巨龙。这些家伙肯定不敢上门挑战魔法协会，但要是一个落单的中阶魔法师从他们家门口飞过，谁知道会不会被一时兴起解决掉？” 苏伦微微点头：“我们没有落单，但比落单更糟糕。” “对，在空中，你们这样的低阶魔法师只是累赘。而且除了那些隐居的超凡怪物，可能还会遇到成规模的军队。那样的话，如果人家认为我们可能有敌意，你们就可以准备遗言了。” 希帕蒂说得毫不客气，不过伊蒙娜和苏伦并没有在意。只要跟这位天才少女相处时间稍微长一些，就会习惯她丝毫不留情面的扎心话语——无法容忍的，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这时，伊蒙娜又问：“我们可以再找一艘浮空艇吗？” 希帕蒂颔首道：“我考虑的也是这个选项。不过，最近的建造有空港的城市，恐怕在几百公里以外，是伯劳王国的首都，海博利。” “几百公里啊……”苏伦苦笑了一下，“那我们怎么办？” 希帕蒂耸了耸肩：“很简单，找个市镇，买一辆马车吧。” ———— ：。： 166神的模样 就如同希帕蒂计划的那样，三人在下一处最近的镇子里买到了一辆马车，以及两匹配套的马。原本还可以再雇佣一位马车夫的，但希帕蒂淡定地拒绝了商家的推销，表示自己能够驾车。 就这样，他们上路了。 希帕蒂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用魔法辅助的手段驱使马匹。 而苏伦和伊蒙娜在车厢里聊了许久，等女孩睡着以后，他钻出车厢，在伊蒙娜身旁的地方坐稳。 “你累不累？”苏伦如此问道，“需不需要我来换你？” 希帕蒂瞥了他一眼：“你懂召唤系的法术吗？” 苏伦看了看这两匹拉车的马——它们并没有被鞭子抽，可却始终保持着不慢的速度，而且没显露出疲态。很显然，这是某个召唤系魔法的效果。 于是他点了点头，不再说逞能的话，而是抬头望向天上的云彩。 今日的天气很不错，蔚蓝的天穹飘着几朵白云。只不过稍稍有些热，而且抬着头看不免会让人感到刺眼。 苏伦微微眯着眼睛，悄声道：“用一下你的领域，可以么？” 希帕蒂略感惊讶——她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就是用中阶魔法师的领域屏蔽周围其他人的感知，同时降低音量，以免被偷听。 可问题是，这条僻静的道路上并没有其他车辆，附近也没有什么人烟。 所以，苏伦要防止偷听的人，是伊蒙娜？ 希帕蒂暗暗琢磨着的同时，顺手就照着他的请求做了。 然后，少女小声道：“保持这样的音量，你妹妹就听不到。” 苏伦颔首道：“好，让我问个问题……关于圣光之神，魔法师们有什么猜想？” “圣光之神？” “对，你之前说过，魔法师们对圣光也有所研究的。” 希帕蒂反问道：“图书馆里应该可以看到过往的论文期刊啊，你没有去查吗？” “我查过，但是基本上都没有实质性的成果，只有一个接一个的猜想。或者说，他们只是证明了圣光的神奇。能够做到魔法做不到的神迹，能够治疗人体的损伤，能够激发人体的潜能，强化各种身体素质和能力……这些魔法师的成果如果公布出去，倒是能帮圣光之神招揽一批信徒。” “对啊，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些成果没有扩散到魔法师的圈子以外。人们只知道我们打败了教廷，但没人知道这些。” 苏伦又问道：“那么你呢？对此，你有没有什么猜想？” 面对这个问题，希帕蒂不由思索了一番。 自从魔法协会成立以来，探索真理的精神就被拔高到了最高。如果一个巨大的疑问横亘在面前，不去探索真相，却只顾着绕开，那么按照法师的职业精神来论，这样的家伙绝对是不合格的。 要论精神与觉悟，希帕蒂显然是大多数同辈望尘莫及的存在。关于圣光之神，她以前也有过不少猜想。但在苏伦面前把这些不成熟的点子说出来，总让她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半晌，少女缓缓地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那如果一定要你猜测一种可能性呢？”苏伦继续追问道，“你觉得，祂是以什么形态存在的？” 希帕蒂又想了想，低垂下脸庞：“圣光是真实存在的，那些神术是存在的，牧师们也都是货真价实的超凡能力者。所以，圣光之神可能是一种超脱于物质的存在形式，存在于环流之中吧……” 这个猜想并不新鲜，以前研究圣光的魔法师们也提出过。而且历史上一些比较大胆的神学家，在圣光教会的阵营里也提出过类似的看法。 无处不在，能响应牧师祈祷施展神迹，而且随时随地——这种程度的‘神’不管怎么想都不该是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生物。 但苏伦的嘴角却微微翘起：“还记得之前你问的那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你问我，是不是有了新思路……” 希帕蒂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你猜到了圣光之神的存在形态？” 苏伦轻叹道：“只是一个猜想，你的反应不要这么大。这只是一种可能，还没有经过任何的实验证实，所以你听听就好，别太认真。” 少女却绷紧了脸颊，盯着他的目光里也写满了严肃。 “考虑到你的过往成绩，我觉得，还是认真一些比较好。” 苏伦笑了笑，微微摇头。 过了几秒，希帕蒂又道：“所以，你的猜想是什么呢？怎么这个时候还吊人胃口？” “不，我不是吊胃口，只是在考虑措辞，考虑怎么跟你说……”苏伦沉吟片刻，忽然又提出一个问题，“你对蜜蜂和蚂蚁了解得多吗？” 希帕蒂答道：“任何人都见过，而我还用它们作施法材料，所以了解得应该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多。” 苏伦又问：“你觉得，单个的蜜蜂或蚂蚁，有神智吗？” 少女没怎么考虑便嗤笑道：“那种简单生物怎么可能有神智！” “是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过啊，但是……”苏伦一边回忆着以前的知识，一边说道，“工蜂和蜂王都是雌性蜜蜂，有着相同的父母，但却发育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这就像人体的细胞，在开始发育的时候都是一样的，但有的成了皮肤的一部分，有的成了内脏的一部分，有的成了血液里的红血球。” 希帕蒂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而且召唤系有前辈观察到，只要年幼的雌蜂吃到了蜂王浆，就可以变成蜂王，否则只能成为工蜂。” “那么你知不知道，蜂群的行为实际上相当复杂？巢穴的形状应该如何搭建、何时应该加速繁殖或者减速、蜂群数量达到什么程度应该分家……在这些事情上，它们比人类社会更加果断，更加明智。但是单个的蜜蜂，毫无疑问没有这种程度的智慧。” “那不是智慧吧？”少女一脸怀疑，“应该只是群体习性而已。” “不，没有那么简单。一只蜜蜂只有最简单的行动模式，一小群蜜蜂只有用低效率的交流方式。但是如果达到了足够多的数量，它们自然就会组织成一个严密的蜂群社会，而且所有蜜蜂都变得相当遵守秩序。觅食、喝水、逃跑之类的动物本能，很难解释这种社会性。” 希帕蒂便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解释？” 苏伦谨慎地斟酌道：“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分布式的智慧。当数量足够多，群体足够大也足够密集的时候，所谓的智慧就会涌现出来。” ———— ：。： 167生物总意识 “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分布式的智慧。当数量足够多，群体足够大也足够密集的时候，所谓的智慧就会涌现出来。” 苏伦说完，希帕蒂也沉默不语。 一时间，两人耳边只有迎面拂过的微风之声，又因为希帕蒂的魔力领域，风声也变得格外轻微。 苏伦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沉默半晌，希帕蒂却突然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说，圣光之神就是这样的存在吧？每一个牧师都是构成祂的细胞？” “其实我认真计算过，这样数量够不够。如果我的猜想没错，群体性智慧确实能够涌现出来的话，考虑到全大陆的牧师数量，肯定不够。就算加上信徒的数量，可能还是不太够。” “一个蜂群里的蜜蜂数量大概是几万只，牧师的数量比这要多，不过最多的时候也就几十万而已。可是圣光之神的智慧，显然不是一个蜂群所能比拟的，这就是为什么你觉得牧师数量不够？” “不止如此，更重要的是牧师的数量变化。相比于以前的圣光教会全盛期，如今牧师绝对少了不止一两倍，信徒数量同样少了许多。如果圣光之神是牧师或者全体信徒的集合意识，那么它的实力显然应该大大变弱才对。但是如今的牧师在施展神术的时候，有区别吗？神术威力明显变弱了吗？” “那圣光之神是如何存在的？该不会是全人类的意识集合体吧？” “不，我的猜想比这还要大胆一些……”说到这里，苏伦忽然笑了起来，“你觉得，世界上的所有生物，是否有可能形成一个巨大的总意识？” “不可能！这个巨型意识未免也太强大了，我们都被囊括其中，怎么可能还会有反抗之力？如果是那样的话，反抗圣光教会的人早该死绝了才对。” “这就要说到我的下一个猜想了。动物的尺寸越大，反应速度应该就会越慢，生命周期往往也越长。当然不是严格对应，但很显然有这样的趋势。单个微生物的寿命，是以小时甚至分钟计算的，浮游之类的生物只能活一天，蜜蜂、蚂蚁、苍蝇之类的昆虫，寿命是几十天乃至几个月。而常见的禽兽可以活几年乃至几十年。” “人类也是，没有超凡能力的普通人只能活几十年……”希帕蒂喃喃道，“那么，如果有一个囊括所有生物的巨型意识，它的寿命应该近乎无限吧？” 苏伦颔首道：“嗯，但就像我刚才说的，寿命长的同时，它的反应速度也会很慢。你做过神经系统的实验，肯定知道，我们人类的神经系统，在传导信号的时候是有速度限制的。手指触摸的感觉，传输到大脑里，这中间需要一点点时间。而遍布整个星球的巨型意识，它的神经系统同样巨大无比。它转一个念头，可能都要几年时间；稍微思考清楚，决定采取措施，可能都半个世纪了。” 希帕蒂已然想到了这个推理逻辑的下一环，接道：“所以圣光之神之所以没有直接降下神迹摧毁魔法协会，是因为它还没反应过来？” “对。” “那它现在呢？还没反应过来？” 苏伦一摊手：“你觉得，伽利雷大师为什么突然丧命？” 希帕蒂嘴角翘起，嘲讽地笑了一下：“那它为什么不直接干掉所有的魔法师，为什么只对伽利雷大师动手？” “很简单，因为没法定位。一群蜜蜂摆在你眼前，假设它们的动作速度在你眼中相当快，数量又是上亿的级别，其中有的是你的信徒，有些则是你的反对者。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只消灭魔法师，而不波及信徒和牧师们？不，实际上，考虑到整个星球的尺寸和人类的尺寸，应该用最细小的那种微生物来比喻才对。” “微生物……” “对，一个发霉的苹果摆在眼前，只消灭其中的一部分霉菌，而不伤害另一些，你能做到吗？” 希帕蒂思索片刻，又争辩道：“我当然做不到，但圣光之神如果真的是所有生物产生的总意识，它应该能做到才对。充斥于体内的是魔力还是圣光之力，一个中阶魔法师都能看得出来，这样的神不可能分辨不出来！” 苏伦笑了一下：“对，但还是那句话，微生物的生命周期太短了，在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它们就已经过完了一生。你不可能识别某个个体，除非是强大到了伽利雷大师那种程度的微生物。所以如果这位神有办法消灭魔法师，一定是批量处理。” “可是，既然它已经处理了伽利雷大师，或许还有埃瓦里斯特大师，那么，它为什么不批量清理魔法师呢？” “很简单，要么是不能，要么是不愿意。或许它根本无法制造一场只感染魔法师的瘟疫，又或许，它可以制造这样的瘟疫，却担心所有魔法师全部死亡之后人类社会局势失控。这两者都有可能。” 说完，苏伦就闭上了嘴，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脸上的笑容，逐渐维持不住了。尽管第一反应是驳斥这个荒谬的猜想，但是仔细考虑一下，她却想不到该如何反驳才好。 因为从逻辑上讲，只要承认这套说法的前提，那么它确实能够说得通。 希帕蒂扭头看向旁边的原野。 她知道，不管是拂过脸颊的轻风还是车轮下的道路，以及更远一些的荒草丛，都布满了肉眼无法看到的微小生物。 少女没法分清那些微生物，看不到那些它们的一生。就像这个星球上所有生物形成的总意识，也没法看清她的模样。 而且如果这个猜想正确的话，那么她自己就是圣光之神的一部分…… 希帕蒂忽然扭头盯着苏伦，问道：“如果圣光之神难以分辨一般的魔法师，却能够注意到大魔导师的存在，那么我们的老师还有最高评议会里的诸位阁下，不就很危险了吗？” 苏伦缓缓地点了点头。 希帕蒂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将这种可能性告诉老师。” ———— ：。： 168大魔导师都笑了 川铎中央的银白巨塔顶端，最高评议会的专用会议室里，五位大魔导师再次齐聚一堂。 以前每周的例会已经取消，五人如今的住所又相隔很远，因此，这还是自从上一次紧急会议以来，他们的第一次碰面。 尽管多日未见，但他们还是没有什么寒暄之类的废话，几乎是立刻进入了主题。 阿尔贝先将一份论文传到了各人面前，然后开口道：“根据死灵系和预言系的结合法术判断，基本可以确定，从两百年前至今，一天和一年的长度几乎没有变过。” 亚历山大、哈珀和布丰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环流会影响时间的流速，但如果星球传动速率不在受影响的范畴内，那就能让人松一口气了。否则，随着时间流速变慢星球转动速率也变慢，那麻烦就大了…… 自传速率变慢还好，但公转速率变慢，那就意味着脚下的这颗星球一定无法抵抗太阳的引力，最终缓缓坠入太阳。 而这时，维尔放下了这篇论文，又将一份文章发到了其他人的面前。 亚历山大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弟子给我写的信，你们也看看吧。” “哦，希帕蒂……”亚历山大扫了一眼，“她在和苏伦一起旅游？” “算不上旅游，是那个战场观察员的事情，希帕蒂也参与了。苏伦倒是在旅游。不过这些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苏伦给希帕蒂说了一个猜想，然后她写在信里告诉了我。我希望你们看的，就是这个猜想。” 维尔说完，会议室里便一片安静。 另外四位大魔导师很快就读完了信，但信里的那个猜想，又让他们忍不住再读了第二遍、第三遍……然后默默沉思。 维尔打破了沉默：“你们觉得，这个有没有可能？” 精于召唤系的布丰先说道：“这个猜想其实并不是很新鲜，甚至在魔法协会诞生以前，圣光教会里就有牧师提出过类似的观点。众生都是神的一部分，所以神无处不在之类的……只不过苏伦的想法里多了一些召唤系的知识。” 维尔盯着他，追问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不知道，”布丰两手摊在桌上，“这个想法太缥缈了，我想不到合适的证据来支持或者驳倒。” 亚历山大也说道：“任何理论都需要现实的检验，如果找不到检验的办法，那这个理论就没有意义。” 维尔环视一圈，沉声道：“如果我们消灭掉所有残存的牧师，让圣光彻底绝迹，你们觉得，这算不算检验的办法？” 一群大魔导师面面相觑。 很显然，对于圣光之神来说，如果自己的信徒都没有了的话，那就没必要投鼠忌器了。 阿尔贝冷笑道：“这当然是个实验办法，只不过按照苏伦的理论，可能要再过几十年圣光之神才会反应过来……但无论如何，我们不敢这么做的，不是么？” 布丰揉了揉自己的一头乱发道：“如果伽利雷老师真的是被圣光之神害死，那么我们几个也不安全。说真的，你们看过我的报告就知道，我当初确实怀疑过，老师的死亡和圣光之神有关系。” 亚历山大也皱着眉：“如果我们都死了，大陆再遭遇一场大规模神罚，然后圣光之神再提拔一个圣徒……那我们协会的一切就都要毁了。” 阿尔贝补充道：“另外，考虑到圣光之神的实体如果是所有生物的话，它的神罚还有可能是某种瘟疫。针对魔力种子的瘟疫，是能够将魔法师赶尽杀绝的。” “那它以前为什么不释放这类的瘟疫？” “说不定它没法针对魔力种子，或者一旦释放瘟疫也会殃及牧师？” “我们现在知道的还太少，再猜测也意义不大，”亚历山大拍了一下桌子，“不过我建议，对于那些已经投降的牧师，我们是该加强管理了。说不定，其中已经出现了新的圣徒。” “用什么方式来管理呢？”哈珀直接问道，“而且更重要的是，关于圣光之神真身的这个猜想，我们也不可能透露给其他人吧？” 亚历山大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肯定需要一位大魔导师来负责此事……首先排除掉阿尔贝，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死灵系的大师，你去就是挑衅。” 阿尔贝冷笑一声，没多说什么。 亚历山大的目光环视一圈，停在了布丰身上。 维尔、哈珀也齐齐看向了布丰。 布丰指了指自己：“你们觉得，召唤系魔法师和圣光牧师，会相处得很愉快吗？” 其他四位大魔导师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魔法协会崛起以前，各派系魔法师里被教会打压得最狠的无疑是死灵系，而不那么惨甚至偶尔还和教会有合作的派系，就是召唤系。 毕竟，魔宠实在太方便了，而圣光神术里并没有驯化和培养魔宠的办法。 布丰往后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那就交给我吧……但是我需要帮手。” “你有那么多弟子，还需要额外的帮手？” “那些弟子，我不可能将圣光之神真身的猜想透露给他们啊。虽然这个猜想很缥缈，但就因为它确实有可能，所以我们才需要对牧师们加强管理，不是么？” 维尔嗅到了一丝不对劲，问道：“你想要谁？” 布丰盯着她，咧嘴笑了起来：“你那个天才弟子苏伦，借给我用一用吧。” 维尔冷哼一声，道：“你别忘了，他还忙着研究电磁领域呢。” “没关系，在研究电磁领域的同时帮我管理一下牧师，对于他那样的天才应该没什么问题。” 布丰说完，维尔还在考虑的时候，哈珀突然又插了一句： “如果苏伦就是圣光之神召唤的圣徒，你们觉得……” 还没说完，哈珀就忍不住笑了。 圣光之神的圣徒，却是个研究魔法的天才，还主动捅出了关于神最重要的情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于是另外几位大魔导师也笑了起来。一时间，会议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br> </br> 169平和的学术辩论 就跟地球上的飞机一样，这个世界的浮空艇也有对乘客们设置了严格的安全检查程序。但检查的效率，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每一艘民用浮空艇上都有中阶魔法师驻守，而每一座空港里，都有预言系和幻术系的高阶魔法师。 幻术系高阶法师可以检查每一位乘客的心境，判断是否有人怀着恶意上艇；而预言系的高级法术可以预测浮空艇中途可能会遭遇哪些危险。 当然，如果是一个心怀恶意的高阶魔法师，自然有办法避开幻术的探测；而牵扯过大的事件，比如艾玛空军的突袭，也很难被一个预言师简简单单地提前料到。不过这种常规检查，至少能够排除大多数常规的风险，让浮空艇的事故率比马车还要低得多。 不过在苏伦看来，更棒的是，这种检查足够快捷。只需要从两位高阶魔法师面前走过，检查便完成了。 随着井然有序的人流，苏伦、希帕蒂与伊蒙娜通过了检查，走上了浮空艇。 或许是出于某种敬畏，尽管官方没有刻意区分，可是普通人和魔法师们还是保持着明显的距离。即使是那些衣着华丽的贵族和富商，也不敢冒犯到他们。于是，在苏伦和两个少女周围的，也都是魔法师，其中有低阶法师，有中阶法师，不过并没有高阶的。 苏伦和伊蒙娜只穿着元素系低阶制服，并没有披上布鲁弗莱或格林博德的外套，显然没有年轻貌美却一身中阶制服的希帕蒂吸引眼球。 注意到这一点，苏伦微笑着低声道：“看起来，在魔法师的圈子里，相貌终究只是加分项。” “那当然，”希帕蒂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才发现吗？” 说话的同时，三人已来到了客舱走廊。接下来，只要顺着走廊找到各自的房间，就可以丢下行李躺在床上等起飞了——在马车上连续奔波了好几天之后，没人不想好好放松休息一下。 但在找到客房之前，他们却听到了一阵吵嚷声。 “我敢拿魔宠跟你打赌，这论文绝对是正确的！” “得了吧，连学徒入门常识都没学好的人，就别妄想能做出什么成果了。况且你那条臭蜥蜴，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无所谓，你根本连学徒入门常识都没有。很显然，你的实验操作出故障了，所以才会呈现出那种结果……” 苏伦和两个少女转过走廊的拐角，就看到两个魔法师互相瞪着——这两位都是中阶魔法师，都是其貌不扬的中年男性，而且都穿着专修召唤系的纯绿色制服。 三个人走到跟前的脚步声，也没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直到苏伦忍不住开口问时，他俩才扭头看过来。 “你们在讨论什么理论？” 对于苏伦的问话，两位魔法师打量了一下他的低阶元素系制服，便几乎同时道： “跟你没有关系。” “我没空给你解释。” 接着，他们的目光扫过旁边的两个少女，在希帕蒂的身上停住了——中阶魔法师，还是召唤系兼法阵系，这样的身份让他们不得不重视。 两人中个头较高的那位便冲着希帕蒂说道：“如你所见，跟我吵的这人也是中阶召唤系，但他却说，最近发现了一种可以在死亡以后再次重生的动物。不得不说，他连基本的常识都……” “够了，别跟我提基本常识！”身材矮胖的那位恼怒地打断道，“事实就是我的实验，我的实验证明的就是事实！” 希帕蒂指了一下矮胖法师手中的论文：“介意让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对论文里的东西有怀疑的话，等到了萨格勒城，我还可以再做一遍这个实验。不，重复多少遍都没关系，只要我还能找到这种微小生物……” 此时，希帕蒂已经翻开论文，读了起来。 而苏伦站在她身旁，脑袋几乎凑到了少女的肩上，也看了起来。 听到耳畔苏伦的呼吸声，希帕蒂扭头瞥了他一眼，低声问道：“这种事情，你觉得有可能吗？” “这个么……” “你该不会连这个也知道吧？” “唔……” 少男少女低声探讨的这一幕，让两个中年男法师都不由得略感惊奇——刚才看苏伦身上的制服，他们还以为这家伙只是个学生或者家族晚辈之类的小角色。但现在看来，这个黑发青年和中阶法师少女之间的地位似乎并没有什么高低之差。 至于伊蒙娜，就被他们彻底无视了。而且伊蒙娜也确实不太想参与到这场讨论里去，关于召唤系，她知道的并不比一个优等成绩的魔法学徒多多少。 短短几分钟后，希帕蒂还没读完论文，苏伦却没继续往下看。 他抬起头，直视着两个中阶召唤系法师，用一种相当自信肯定的语气说道：“论文里有对的部分，也有错的部分。那种微小的动物我见过，我一般把它叫做水熊虫。” “水熊虫？” 矮胖法师嘀咕了一下，眼色有些闪烁。在显微镜观察中，他发现这种比头发丝还小的动物确实有点像憨态可掬的小熊。而在这篇论文中，他只是用文字描述过这种动物的基本形态，可没有示意图，别人不可能单从干巴巴的文字描述里想象出那种模样。 于是，他不由得有点相信了。 苏伦继续道：“不过我觉得，它并不是死而复生，只是并没有被杀死。这种动物应该就像细菌一样，能够在恶劣环境下进入自我保护的休眠状态。所以等到环境适宜时，它只是再次苏醒，而不是重生。” 矮胖法师皱眉道：“我用了沸腾的水，把这种微小动物煮了十分钟啊！这样都没法杀死它们吗？” 苏伦颔首道：“还不够。实际上水熊虫的耐受力比你想象的更好，在你的实验里，有高温煮沸和低温冰冻，以及干燥缺水，但水熊虫能够耐受的环境应该不止如此。” 话音刚落，高个法师就嗤笑道：“孩子，我建议你以后还是好好学你的元素系吧，召唤系不适合你。” ———— ：。： 170科学的预感 “孩子，我建议你以后还是好好学你的元素系吧，召唤系不适合你。” 对于高个法师的嘲讽，苏伦却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不信的话，等浮空艇降落以后，我们就去做实验。” “做实验？”高个法师指了指旁边的矮胖法师，“他都不知道在哪可以再找到这种小东西，所以才没法重复实验……” “没关系，我可以找到。” 高个法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现在并不怎么愤怒，只觉得荒谬。什么时候，一个元素系低阶，也敢在自己这样的法师面前讨论召唤系问题了？这就像是一个作家在将军跟前阔论战争该如何进行一样，怎么想怎么滑稽。 这时，苏伦也随之微笑起来：“虽然我身上的制服是元素系，但其他派系我都在学。至于召唤系，其实是我个人最感兴趣，也最擅长的。” 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惊奇和疑惑。 让伊蒙娜和希帕蒂感到奇怪的，是他以前几乎从未说过对召唤系最感兴趣之类的……而两个中年法师疑惑的，则是这个年纪轻轻的低阶小辈居然还在学其他派系。要知道，不管是在哪个学院，理论上都不可能让学生跨专业跨得这么狠。 除非…… 希帕蒂看出了那两人眼中的惊疑。自她初次表露魔法天赋以来，直到凭自己的实力和老师的招牌闯出一席之地，她在别人的脸上见多了类似的表情。 于是，少女微笑道：“介绍一下，他的名字是苏伦，大魔导师安妮·维尔的弟子，光速的测定者以及光波模型的提出者。苏伦接受的是联合培养计划，因此七大派系全都在他的课程计划里，其中当然也包括召唤系。” 当然，至今为止苏伦只去过布鲁弗莱和格林博德，还没去纽伊斯特正式开始召唤系的学习——只不过关于这些，此时的希帕蒂肯定不会多嘴。 至于那两个法师，已然彻底愣住了。 论资排辈是哪里都难以避免的事情，但对于名声传遍魔法圈子的天才，这种俗套的潜规则显然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两位魔法师都意识到此刻似乎该说些什么，缓和一下略显尴尬的气氛。然而他俩都只动了动嘴皮子，几乎没出声。 没办法，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至于装逼经验已然相当丰富的苏伦，自然不会对眼下的场合太过在意。他依旧微笑着，说道：“等浮空艇到了萨格勒城，我会试着找到水熊虫，重复实验的。” ———— 到了晚餐时间，望着餐桌对面盯着牛排默默发呆的黑发青年，希帕蒂终于忍不住问道：“所谓的水熊虫，你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啊？我很确定，召唤系的学术成果里绝对没有这个东西，你不可能在图书馆里看到。” 苏伦回过神来，低声道：“确实是我自己观察到的。这种生物并不很稀有，在苔藓里就能找到，只是因为太过微小，以往都被人们忽视了而已。” “那你是怎么注意到的？” “这个很难解释……或许，应该说是一种预感吧？” 这话并不是全然虚假，今天目睹两个召唤系中阶法师的争论，看到论文里对水熊虫的描述，他确实有了一点预感。只不过，他并没有真的观察过这种微型动物，只是将穿越前的知识照搬了一点而已。 “预感？”希帕蒂的神色愈发凝重了，“你觉得，这种小生物牵扯到了更加重要的事情吗？” 苏伦沉吟半晌，点了点头：“按照我一贯的性格，应该不会插足人家的争论才对。” 这时，坐在一旁的伊蒙娜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某种预感，所以你决定参与到那两人的争论里？以前之所以会观察水熊虫，也同样是因为预感？” 苏伦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原理？”伊蒙娜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变成预言师啦？” “不，只要接触过预言系法术，精神力也敏锐到一定程度的人，就有可能遇到这种情况。你们要明白，如果没有主动占卜，却产生了预感，那就说明这背后隐含的成果很可能非常重要！” 希帕蒂一开口，就吸引了苏伦和伊蒙娜的目光——没办法，这位天才少女此时的语气实在太过郑重，那表情也严肃至极。 伊蒙娜不由得紧张起来。可是再扭头看看苏伦，却只见他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太多改变，似乎已然有所预料了。 沉默了几秒以后，希帕蒂又说道：“如果你需要进一步的占卜，确认探索的思路，那我或许可以帮你。有一些要求比较严苛的魔法阵，占卜效果很不错的那种，我可以帮你施展一下。当然前提是你不介意对我透露一些研究思路……” 听她这么说，苏伦不禁有种难以言明的微妙感。 当年还是个普通的分子生物学研究生时，最让他纠结的问题就是实验方向了。该研究什么，怎么判断重点，如何确定实验方向……在复杂的生化领域里，如果能明确这种方向性问题，那就意味着能够比别人高出不知多少倍的效率。要知道，就算是诺奖获得者也没法确保自己的下一次实验不会做无用功。 但如今，一个立竿见影的办法摆在了他眼前，那就是占卜。在做实验之前就预见到实验室里可能发生的细节，甚至在设计实验之前就让人预估实验方向——这种手段，实在是太作弊了。 “难怪这里的学术发展这么快……”苏伦不由得喃喃自语。 希帕蒂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苏伦回过神来，“你可以帮我占卜的话，那就太棒了。” 希帕蒂神色愈发振奋：“那我现在去准备。嗯，辛亏画法阵的东西都带来啦，一些特殊材料可能需要找别人借一下……” 眼看着苏伦和希帕蒂已然站起身准备行动了，伊蒙娜却颇有些哭笑不得。 “晚餐都还没吃完呢，你们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 </br> </br> 171爆炸的占卜 三个年轻的魔法师聚集在同一间客房里。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魔晶灯也关着。因此，尽管太阳还没坠入地平线，但这房间昏暗得近乎于黑夜。 希帕蒂画好了魔法阵。 用特制粉末描画魔法阵的时候，对于精确度的要求一向很高，所以希帕蒂向来不会大意。不过相比于以往，今天的这个魔法阵更是让她成倍地小心谨慎，甚至在正式开始以前先用碳粉预画了一遍，再擦掉碳粉实际操作。 这个魔法阵相当复杂，总的圆环里面还有许多个角度交错的内接多边形，每两条直线的交点又被循环往复的曲线连接在一起。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去，就好像是几条深陷于网中的衔尾蛇…… 画完了魔法阵，希帕蒂又仔细检查了好一会，然后确定自己的操作没有问题——换言之，如果这个法术出现了什么问题，只可能是外界干扰的原因。 伊蒙娜揪了一下身旁青年的衣袖，踮着脚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这个魔法阵很危险吗？为什么她慎重到这个地步？” 苏伦侧过脸，捂着嘴悄声答道：“应该是一点危险都没有。但麻烦的在于，它的效果无法验证。” “无法验证？哦对，我明白了……” 伊蒙娜恍然大悟。 这个魔法阵的作用就是占卜，而占卜的结果无法用其他方式验证。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判断最终的占卜效果究竟是对是错。等到实验进展到了那一步，知道了占卜结果的对错时，就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所以这个魔法阵从开始画到占卜完成之间，不能犯丝毫的错误。 但紧接着，伊蒙娜又问道：“可是如果我们多占卜几次，重复出现的结果就比较可靠了吧？” “其实也不是，因为误差分为随机误差和系统误差。重复占卜能够排除随机误差，但无法消除系统误差。至于什么是随机误差，什么是系统误差，这个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这个我知道……” 就在苏伦和伊蒙娜悄声说着的时候，希帕蒂突然掏出魔杖，用一个仿佛挥剑一般干脆利落的动作，指向了魔法阵的中心。 同时，她以平静无波的语气吐出一个词语：“水熊虫。” 一阵魔力的涟漪，自中心处泛起，迅速点亮了整片法阵。 “好厉害的魔力啊……” 伊蒙娜的惊叹刚刚出声，却突然发觉苏伦施展了一个护盾。 而希帕蒂的身影往后急退，面前也亮起了更强大的护盾光芒。 下一刻，爆炸发生了。 闪电般的光芒充斥于伊蒙娜的眼前，刹那间，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要失明了。滚雷般的巨响冲入耳畔，让少女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脑海里却还是残留着嗡嗡的回响…… 过了好半天，伊蒙娜好不容易睁开眼，擦掉眼泪，就看到苏伦和希帕蒂两人站在面前不远处，低头盯着地板上的爆炸痕迹。 而这个一等舱客房，此时早已是一片狼藉。 窗帘被炸成了几块烂布，玻璃更是无影无踪，任由外面的风灌进来。 原本光洁的柚木地板，已然完全看不出原样，像是贫民区的街面一般，还散布着一地漆黑木屑。至于床铺桌椅什么的，大都也没法看了…… 伊蒙娜：“苏伦，你刚才不是还说没有危险的吗！” “对魔法师来说，这种程度也能叫危险？”苏伦倒是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反倒是满脸的激动，“而且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爆炸啊！” 伊蒙娜愈发困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希帕蒂解释道：“刚才我画的魔法阵，是预言系法师好法阵系共同研究出来的成果。它的最终表现形式，也跟大多数预言系法术一样。而占卜未来的预言系法术有个特点，那就是法术的效果就预示着未来的可能性。” 伊蒙娜想了想，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爆炸并不是魔法阵出了问题，而是一种占卜的结果？” “没错。” “爆炸的结果，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希帕蒂与苏伦对视一眼，罕见地舔了一下嘴唇，压抑着情绪说道：“如果刚才的魔法阵毫无动静，就说明水熊虫的这个研究方向未来翻不起什么水花；如果魔法阵被吹散了，就说明研究成果能够造成反响，至于反响究竟有多大，那要看粉末散得有多远。而这么猛烈的爆炸，就说明……” 苏伦接道：“说明背后隐含着真正爆炸性的成果。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先找一下艇长，问问造成的损失该怎么赔吧。” ———— 或许是因为战争的威胁，浮空艇的速度比以往的民用航班都要快。过了几天，目的地萨格勒城就到了。 签好了赔偿协议，又留下了几枚金币之后，苏伦、伊蒙娜和希帕蒂才得以脱身下船。而那两位召唤系中阶法师，一直在等着他们。 会合之后，对这两位法师，苏伦就一句话：“这附近有没有苔藓？墙角或者老树根上的都可以。” 两个法师二话不说就转身去找了。 伊蒙娜悄悄拽了拽苏伦的衣袖，低声问道：“我们不先回城吗？” “听说萨格勒城里开了好几家工场，所以城里的苔藓可能都活不下去了。” “所以？” “因为苔藓只有一层细胞，所以根本无法抵抗空气中的污染。” “原来是这样，召唤系的知识还真有趣……”伊蒙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预言系更有意思。” “是么？” “我就一直很难理解，为什么预言师能得知还没有发生的未来？” 苏伦想了想，道：“预言系的魔法是典型的黑箱。我们输入程序，黑箱就反馈出结果，至于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对于原理，只有几种不同的猜想……” 伊蒙娜忍不住追问道：“那你相信哪一种结果呢？” 沉吟半晌，苏伦缓缓说道：“在我看来最靠谱的说法，就是关于环流和时间的那种。我们都知道，魔力的流动是需要时间的，这一点，在构建法术模型的时候就可以证明。但环流似乎不需要时间，它的‘流动’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流动，不是在空间中循环，而是在时间轴上循环……” ———— </br> </br> 172半毫米的神奇动物 两位召唤系中阶法师很快就各自收集到了满满一桶的苔藓，然后带着满脸的怀疑，将这两桶苔藓交给了苏伦。 但实验并没有立刻开始。 他们先是来到了萨格勒城里的大教堂。在这魔法协会支部的所在地，预留给希帕蒂的实验室还有一间。尽管跟川铎的实验条件相比有些简陋，但这个实验本身也没多高端，所以苏伦估计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二天，三个年轻法师和两个中年法师，就聚集在这间实验室里。专心操作的是苏伦，其他人都围在不远处静静地旁观。 此时，距离浮空艇的降落已然过去了整整一天，桶里的苔藓也被水浸泡了几乎一整天。 苏伦取出一块苔藓，将其放在干净的培养皿里，接着又用力挤压，把苔藓里的液体几乎全部挤了出来——在这过程中，他始终是用法师之手操作，没有让其他东西接触到苔藓。召唤系的实验几乎都是这样，为了避免接触污染，只要能用法师之手就不会动仪器。 挤出来的液体，被苏伦取了一小部分，装进湿式载玻片。 看着他娴熟的操作，两个中阶法师的目光里多了些肯定。他们当然想不到，相比于元素系的实验，召唤系的这一套操作对苏伦来说其实更加亲切，甚至有了一种终于回归老本行的感觉…… 装好了载玻片，苏伦便将它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起来。 观察了好一会，苏伦把载玻片丢到一边，又从桶里捞出一块苔藓，重复起了先前的操作。 希帕蒂、伊蒙娜和那两位中阶法师依旧沉默着。他们当然明白，召唤系的魔法实验最大的特点，就是运气的重要性。能否出结果，很大程度上要看实验者有没有足够的幸运。 苏伦今天的运气显然还不错，第二次装载玻片就成功了。 “你们来看看这个！”他抬起头，扫了一眼四位观众。其中，最为跃跃欲试的就是希帕蒂。 毕竟，希帕蒂做过法阵占卜，很清楚小小的水熊虫背后隐含着爆炸性的意义，自然就会有相当大的期待。 于是苏伦就冲着希帕蒂招了招手，而少女迫不及待地来到显微镜跟前，观察了起来。 矮胖的中阶法师忍不住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一只几乎透明的小动物，整体呈绿色，有……六只脚，生长在身体的同一侧。它好像还有脑袋和尾巴，和脚一样都在动。” 希帕蒂的描述，让矮胖法师顿时激动起来了：“没错，我当时看到的也是这家伙！” 第一次拿水熊虫做实验的苏伦也不由得略感兴奋：“这种微小动物很多都是透明的，因为体内组织结构比较简单。它呈现什么颜色，往往是因为吃什么颜色的食物。在苔藓里生存，所以绿色也很正常。” 旁边的高个法师却依旧冷静：“找到了这种生物，不代表论文里的就是对的。它真的能死而复生，或者活着挺过十分钟煮沸而不死吗？” 苏伦耸了耸肩：“试试看吧。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最好再多找几只水熊虫出来，至少要确保能多做几次重复试验。” 希帕蒂点了点头：“我们都看明白你刚才的操作了，来，大家一起抓紧时间吧。” ———— 两大桶苔藓，让效率颇高的魔法师们翻出了几十只水熊虫。这样一来，实验材料就相当充足了。 按照苏伦的疾患，第一批实验材料水熊虫15只被分为五组，每3只一组，分别经受缺水、沸水、冰冻、强酸、强碱，每一种逆境都可以用简单的元素法术弄出来。将五组水熊虫分别放入这五种极端逆境，等待一定时间，然后看结果。 结果，让除了苏伦以外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惊讶。 在强酸强碱、高温或冰冻的逆境之中，这些小家伙都纷纷不动了。它们躯体脱水，俨然已经死透——可是在离开了逆境，回到常温的正常水里，它们却纷纷恢复原状，干瘪的身体重新变得丰满充盈，又动了起来。 15只水熊虫，居然只在强酸里死掉了一只，14只都还活着！ 看到这样的结果，大家都沉默了。 正常来说，哪怕是生命力最为顽强的蟑螂，放在这样的实验里也早就死了。当然缺水环境还好说，可是强酸、强碱、冰冻、沸水之类的逆境，不管是什么样的生物都足够死几百回。 而且更重要的是，还必须考虑到生物的尺寸问题。越是微小且结构简单的生物，按理说防御力应该就越弱，因为它们没有动物的毛发和皮肤、昆虫的几丁质外骨骼，没有能够用来抗伤害的盾牌，自然就更容易受伤害。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不过苏伦倒是很清楚，这种生物除了能扛住强酸强碱和高温低温以外，连核辐射和外太空都能短暂扛住，甚至就算是位于核爆现场都不一定会死。哪怕是绝食状态，它都能挺过十年以上……所以目前展现出的这种程度，实在没什么好惊讶的。 “大家都看到水熊虫的生命力有多顽强了，”苏伦清了清嗓子，忽然说道，“接下来，让我们继续实验。这次，用魔法和神术试试，你们觉得怎么样？” 矮胖法师紧紧盯着他，问道：“魔法和神术？” “对，杀伤性质的魔法和一些控制性质的召唤魔法会产生什么效果，以及圣光神术又会有什么效果，你们不好奇吗？” 矮胖法师愣了一下，充满期待地搓起了手：“当然，那当然！说不定，这样就能揭示一些秘密，关于水熊虫的生命力究竟为什么强到这种程度的秘密。” 希帕蒂晃了晃手中的记忆水晶：“继续实验吧，刚才的全过程我都记录下来了。” 苏伦不由问道：“实验可能还有很长时间，你带的记忆水晶够么？” 希帕蒂还没有回答，高个法师却抢着道：“放心吧，我也带了记忆水晶的，绝对够！” 这位法师，尽管之前还在嘲笑矮胖法师那篇发现水熊虫的论文，可是此时却也是兴致勃勃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自己被打了脸。 ———— ：。： 173非同寻常的意义 随着实验的继续，水熊虫的特殊之处愈发显现出来。 这时，苏伦的嗓音已然微微有些颤抖。当然旁边的人心情也不平静，但此时说话的只有他一个。 “它似乎可以免疫一般魔法的效果……我只试了元素系和死灵系的法术，你们要不要来试试其他派系的？” 希帕蒂站了出来，在地上绘制出一个魔法阵。 通过魔纹的走向，苏伦能认出这个法阵的作用——激发生物的生命力，加强其活性。 待其成形以后，苏伦就将装着水熊虫的载玻片放进法阵，就这样等了一会，再放回到显微镜下面，仔细观察。 忽然，他抬起头，冲着希帕蒂眨了眨眼：“同样没有效果。” 希帕蒂抹掉地上的魔法阵，低声喃喃道：“怎么可能……不管是细菌还是野鸡，应该都会受到这个法术的影响啊。” “你要不要来看看？” “好。” 希帕蒂来到显微镜跟前，眼睛凑到目镜跟前仔细观察起来。片刻之后，少女双目失神，挺直身子，让出了实验操作位。 苏伦又看向另外两位中阶法师：“你们要不要也来看看？” 两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高个法师对着显微镜看了看，便带着愈发疑惑的脸色让开位置。而矮胖法师先是看了一下，又用魔杖指着载玻片，施展了一个召唤系法术。 “乔文科的召唤。” 这是一个中阶法术，基本不具有伤害性，但是对于微小动物有着强烈的刺激作用。在这个法术的影响范围内，体型越小的动物就会受到越强的操控。 但矮胖法师立马发觉，连路过实验室窗口的蚂蚁都被自己的魔力操纵了，可是眼前的水熊虫却没有半点反应。 于是他只能退后让出操作位，纳闷地道：“可以确定，一般的魔法确实对它没有作用。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进行下一步的实验。” 如此说着，苏伦回到实验桌前，直接放了一道圣光。 这还不是成形神术，只是单纯的圣光。而在那淡金色的光辉中，载玻片里骤然亮起了相同色泽却更为耀眼的光芒，就好像多了一只强化版的萤火虫一样。 希帕蒂忍不住惊叫起来：“水熊虫对圣光有反应！” 实际上，任何生物都会对神术有反应。但这种微小动物对所有魔法免疫的一幕刚刚还在上演，可是此刻它们对圣光却表现出异常的反应，这教人如何不惊讶？ 不只是希帕蒂，另外的两个中阶法师，甚至就连始终沉默不语的伊蒙娜，都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一些。 但水熊虫实在为微小了，比头发丝还细的尺寸让人难以看清其细节，只能看到那随着圣光而起伏的光点。 苏伦转向伊蒙娜，道：“轮到你来主持实验了。” 自以为在今天只有旁观者角色的少女顿时愣住。呆了几秒之后，她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 “对，接下来就是对水熊虫使用各种不同的神术，在场的人里，只有你能做到这一点。我掌握的神术还是太少了。” 两个中阶法师打量着苏伦和伊蒙娜，目光中的好奇一闪而过，并没有说什么——魔法师还去兼修圣光，这种事情无疑是颇为罕见的，但那毕竟是别人的选择，贸然追问会显得有点失礼。 而且更重要的，还是眼下的水熊虫实验。至于人家为什么会圣光神术，这实在是细枝末节的问题，不值得浪费注意力。 于是他们就静静地看着那少女使出了一个标准的神术。 “律令·污秽净化！” 然后载玻片上的小生物依旧不受影响，只是体内又随之闪烁起了微光。显然，能够和圣光共鸣的水熊虫并不会被圣光视为臭虫跳蚤之类需要清理的污秽生物。 于是伊蒙娜又用出了下一个神术。 “律令·圣光惩戒！” 水熊虫们依旧毫发无损。 “律令·治疗！” 这个放在人类身上效果立竿见影的神术，对于水熊虫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即使在强酸强碱里滚一圈都能恢复原状的逆天生物，哪还用得着外力治疗？ 忽然，伊蒙娜灵机一动，想到了某个更高级一点的神术。 “律令·苏醒！” 神术的光芒再次落在载玻片上，而这一次，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象。 刹那间，那轻薄的玻璃片破碎了，水熊虫吸了更多的水，膨胀到了肉眼可见的尺寸，像是一颗近乎透明的米粒。紧接着，它爆裂开来，从中飘出了一团白茫茫的雾气。 眼看着雾气就要飘散消失，希帕蒂眼疾手快，甩出一道中阶禁锢术，将那团雾气困在了半空中。 苏伦拍了一下伊蒙娜的肩，缓缓地道：“孩子，你的苏醒神术，究竟召唤出了个什么东西？” 伊蒙娜茫然摇头：“我怎么知道……” 仔细观察着那团白雾，希帕蒂忽然说道：“它并没有攻击性，没有任何反抗的尝试。” 矮胖法师也说：“何止是没有攻击性，我觉得这压根就不是生物。你们谁见过气态的生物？” 高个法师则忍不住猜测起来：“那这是什么东西？况且，能够被苏醒神术召唤出来的，那可不就是生物吗？” “不，原来那只水熊虫很明显已经死了。” “我可没听说过苏醒神术还有杀伤作用。” 眼看着两位法师又有些吵起来的迹象，苏伦却只是摆了摆手，就让他们安静下来。 接着，他提出了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有如此之强大的生命力，能够免疫几乎所有伤害和控制类魔法，唯独对圣光有反应，还能被苏醒神术弄成这样……你们觉得，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希帕蒂反问道：“你觉得意味着什么？” 苏伦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实验桌，那上面还摆着几十个载玻片，每一片里面都装着一只水熊虫。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沉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种水熊虫，是否可能跟圣光之神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 ：。： 174大魔导师亲临 实验室里，一时间沉默了。 苏伦的一句“这种水熊虫是否可能跟圣光之神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让所有人哑口无言。很显然，所谓特别的关系应该是有的，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没人知道，哪怕是猜想都很难提出来。 但沉默了一会，大家就注意到那团白雾渐渐地又有了些变化。 原本散乱无规则的烟雾，渐渐凝聚成了许多个分散的小点。这些水滴大小的点状物看似杂乱无章，但却惊人的统一。它们全都有着相同的大小，只是在空中的位置排列很散乱。不过，其边界很是清晰，形成了一个规则的立方体。 苏伦不禁喃喃自语：“这就是……传说中的三维码？可是拿什么扫码呢？” 希帕蒂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苏伦瞥了她一眼，“记忆水晶还在么？这东西记录下来了吧？” “这东西……”希帕蒂又打量了一下那个奇妙的‘三维码’，将手中的记录水晶捏得更紧了一些。 而矮胖法师也默默掏出了记录水晶，然后把脸凑得尽可能更近了一些。那个原本在脑袋和躯干中间几乎消失不见的脖子，也久违地露出了曲线。 又沉默了好一会，苏伦拍了一下希帕蒂的胳膊，道：“我们可以再给老师写一封信了，你觉得呢？” 希帕蒂点了点头。 而两个中年男法师忍不住扭头打量了一下苏伦和希帕蒂——前几天在浮空艇上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再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老师是哪位了。 这时，苏伦又看向这两人，郑重地说道：“我会写一篇论文，关于本次实验……” 矮胖法师连忙道：“这是你的实验，我肯定不会抢！” 苏伦笑了笑：“我是想说，等我们老师来了，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水熊虫毕竟是你最先发现的。” “不不不，很显然你在我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这种生物。” “但第一篇关于水熊虫的论文是你写的。” “我……”一时间，矮胖法师说不出话来了。要知道，那可是大魔导师啊，这种层面的大人物他以前哪敢想着自己能见上一面？ ———— 出乎苏伦和希帕蒂的意料，信件发出后的第三天，安妮·维尔就抵达了萨格勒城——这种速度，已然完全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范围。 考虑到这是个只有浮空艇而没有超音速飞机的世界，就连苏伦都想不通这位大魔导师究竟是怎么赶路的。 这一天，聚集在那间实验室里的依旧是五个人，但伊蒙娜和高个法师很自觉地没有。而前来观摩实验过程的，则是安妮·维尔与吉安·布丰。 维尔是苏伦与希帕蒂的老师，自然无需多说；而布丰则是精通召唤系的大魔导师，对于圣光之神也研究颇深，显然是最好的请教对象。 然而，目睹了有着逆天生命力的水熊虫，目睹了从水熊虫体内爆发出来的神秘雾气，这位在奇异生物领域堪称最高权威的大魔导师，也是一脸的困惑。 布丰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诧异、如此的百思不得其解了。 “为什么会这样……”大魔导师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胡子，不禁喃喃道，“这意味着什么？” ———— </br> </br> 175人生如戏 “这意味着什么？” 眼看着布丰与维尔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苏伦没怎么犹豫，就搬出了自己想好的对策： “很显然，水熊虫这个物种的身上隐藏着巨大的秘密，我们之前用占卜法阵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但在生物领域我的积累还不太够，要探索真相太过勉强了。我觉得，等我再多学习一段时间，然后继续水熊虫的研究会比较好。” 布丰捋着胡子点了点头。很显然，指望一个接触魔法都没两年的低阶法师既能测定光速又能掌握召唤系的知识和实验，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一些。 安妮·维尔跟布丰交换了一个眼神，轻微地点了一下投头。 这个动作虽然细微，不过并没有避着其他人。苏伦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由得暗暗猜测起来——这两位大魔导师，似乎有些事情想要跟自己说？ 布丰咳嗽了一下，瞥了一眼那个全程打酱油的矮个中阶法师：“你还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 矮个法师愣了愣，摇了摇头。 安妮·维尔有点不耐烦了：“那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这，再迟钝的人也不会不明白了。矮个法师赶忙撤退，将实验室留给了苏伦、希帕蒂和两位大魔导师。 希帕蒂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位召唤系中阶法师的身影在门口消失，问道：“要不要我也出去一下？” 维尔点了点头：“你到萨格勒城来不是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吗？去忙吧。” 听老师这么说，天才少女自然就只能乖乖离开了。只是出门之时，她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苏伦。 这才进入魔法界多久，这家伙，就已经能够接触那么重要的核心机密了么？ 等实验室的门关上，安妮·维尔又用魔杖点了一下四周，竖立了一圈魔力之盾，以防窃听。 然后布丰悠然说道：“关于圣光的政策，以后魔法协会将要有大幅度的调整。我们要成立一个专业的部门，管理幸存的神职者。因为他们的人数还不少，而且相当多的民众还抱有圣光的信仰，所以这个部门会掌握很大的权力。但另一方面，魔法协会和圣光信徒之间还存在相当程度上的敌意，所以这个部门一开始的处境类似于夹缝，可能不太好过。” 等对方缓口气的间歇，苏伦问道：“您之所以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因为我要到这个部门里去办事？” “对，本来我们更倾向于让你专心实验室，发挥你的天赋，探索真理的奥秘，或者把你想象的那些电磁机器做出来……”布丰叹了口气，“但现如今知晓环流秘密的人，除了我们五个老家伙，就只有你。以后要管理圣光教会，你也是最合适的。” 魔法师使用魔力，需要从环流中抽取，那么牧师呢？自然也是一样，会消耗有限的世界环流。 苏伦若有所思地道：“所以管理圣光教会的宗旨之一，就是让他们少用神术吗？” “这当然是最重要的，不过不止如此，”维尔解释道，“我们还希望你能好好研究圣光的本质，最好是能够跳过那些牧师，用魔法的手段施展出类似神术的效果。这样，对于我们转化圣光信徒的信仰也会很有帮助。” 布丰接道：“现在你主动开始研究水熊虫，证明了这种小生物和圣光有特殊的联系，这也证明你在探索圣光的奥秘方面同样极有天赋。等这个宗教管理部门成立以后，我会是部门的最高领导，而你，将会作为我的副手，学习如何管理一个部门的运行。我们都看过你的那个战争与国家的论文，相信你肯定能胜任这个工作。” 苏伦又问道：“那电磁方面的研究呢？听起来我以后会很忙很忙啊。” 安妮·维尔似乎是怕自己的弟子不甘心，便好言好语地解释道：“布鲁弗莱将会集结整个学院的力量，进行电磁方面的研究。在魔导工业上他们积累了很多经验，效率肯定比你单枪匹马的要高得多。而且他们发表的所有成果，肯定都要引用你的那个电荷定理，你以后甚至什么都不用做都能每天收到一大笔学术积分，绝对不会吃亏的。” 布丰也劝道：“当然，你要是在电磁领域还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做出来。我们只是建议，你可以将研究的重点放在圣光和环流上。魔法协会需要你的新鲜创意，也绝不可能亏待你。” 接下来，两位魔法师为了说服苏伦，又搬出了不少好处。 比如参与了宗教管理部门，一开始就是很高的职位，等经验丰富以后还能直接升任部门领导，成为魔法协会里实质性的高层；比如在研究圣光奥秘的过程中，提出的一切要求，无论是要多少实验室助手还是多么精密昂贵的仪器和法阵，都可以得到满足，只是研究成果只能发表在最高评议会上，交给五位大魔导师…… 这就让苏伦完全确定了，五位大魔导师确实很像探索圣光和环流的奥秘，然而对自己并没有多少信心。跟他们相比，自己的魔力积累、战斗力虽然差了不止一百倍，但在“科研创造力”却有着相当大的优势。 这种优势，就是只有他知晓的另一个世界文明的科研积累。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五位大魔导师并不希望让更多人知晓环流有限的真相，所以可选择的研究人员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苏伦了。 可是此刻，苏伦却一脸的为难：“我以前确实说过，想要研究圣光，但是魔法领域里现有的很多东西都没学完……” 布丰：“你可以一边研究一边学习。尤其是召唤系的知识，我可以亲自指导你。” 维尔：“你的学业不会中断，在三大学院里联合培养的计划也会继续，只是稍稍加速一些。那个宗教管理部门，一开始也不需要占用你太多精力，只需要列席重要会议，旁听一下，表明你存在感就够了。” ———— ：。： 176全看演技 “……你觉得怎么样？” 面对着自己老师和布丰大师的期待，苏伦憋了好一会，终于装作为难的样子点了点头。 当然，他的内心情绪远远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如果周围没有人，他甚至能欢呼着跳起来。 要知道，身为圣光之神钦点的圣徒，最让他头疼的就是如何召集幸存的牧师，毕竟如果能将这些人集结起来绝对是不容忽视的力量，只是在魔法协会的眼皮底下没人敢这么干。但现在可就好了，不需要他挖空心思，魔法协会要主动成立宗教部门，把牧师们集合起来听命。 那么，他这个圣徒从中能做多少手脚呢？这实在太有趣了。 他故意叹了口气：“您说服了我。刚才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有不少疑虑，但现在我开始觉得这种安排有利于所有人了……无论是对协会还是对我，都显然是极为有益的。” 维尔颔首道：“那当然，你可是我的徒弟。” 布丰大师忽然问道：“孩子，在这萨格勒城里，你还有什么打算吗？如果没有必要留在这里的话，你还是尽快回到川铎比较好，那里要安全得多。” 苏伦趁机问道：“联邦和帝国之间的战争，也会波及到佩森王国吗？” 维尔意味深长地答道：“这个，可不好说呢……” 苏伦明白她的意思，乖巧地道：“我在这城里还有些事情，处理完之后立刻回去。” 维尔却摇了摇头：“我们刚才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应该能名字你自己对于协会的重要性。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们怎么可能放任你在外面到处跑？” 苏伦嘴角一抽，不由得苦笑起来：“可我真的有事……” 维尔打断道：“你有什么事要办？” 藏在初等学校里的圣柜要拿——这种实话当然没法说，所以苏伦现在就很尴尬了。 布丰也劝道：“我们已经听说了，来这里的路上你们乘坐的飞艇被艾玛帝国军队逼停征用的事情。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你的安全很难得到保证。为了你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你也应该跟我们一起走。” 纠结了几秒，眼看两位大魔导师显然没有让步的打算，他不得不无奈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维尔又问道：“你要离开这个校园吗？” 圣柜埋在校园的角落里，所以苏伦答道：“不需要。” “那我们也没必要跟着你。你不要跑太远，不要离开校园就好。在我们的领域里，别人伤不到你的。” 维尔的这话，听得苏伦暗暗咂舌——大魔导师的领域究竟能覆盖多大的面积？整个校园都没有问题？ ———— 苏伦原本的打算，是在萨格勒城跟希帕蒂分开，只剩下自己和伊蒙娜两人。然后把圣柜伪装成普通的立式钟摆或衣柜，随身带走。 可是如果必须和两位大魔导师同行，那他就绝对不敢这么干了。 校园西北角的那座房子已经有了新的租客，认识的老师和同学一时间也不知去哪儿找，苏伦便独自散起了步。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埋着圣柜的池塘旁边。 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长，苏伦对于超凡力量的感受也变得越来越敏感。用精神力仔细探查，他能感觉到脚下的泥土里正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圣光之力。 “没办法了，下次再带你走吧。” 苏伦摇了摇头，就打算离开这个地方了。 他不敢在这里待太久，毕竟，万一两位大魔导师过来找自己，那必然会在一瞬间察觉到池塘边的异样，然后就麻烦大了。 可是还没转身，他就感觉到有人闯入了自己的环流感应范围。不过紧接着，他就放下心来。 来的人是伊蒙娜。或者说，除了她别人恐怕也很难这么快找到自己。 少女来到他面前，说道：“还记得克鲁克吧？他拜托我问问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 “克鲁克？”苏伦立刻就想起了那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贵族同学，“他找我有什么事？” 伊蒙娜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的说法是，听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请你去他家作客。” 苏伦没怎么想就说道：“我很快就要回川铎，要见面就明天吧。而且我现在去他家也不方便。” “为什么啊？” “因为两个大魔导师盯着我呢，都不允许我出校园。” 伊蒙娜的小脸上写满了惊讶：“他们为什么这样看管你？你该不会……” “该不会什么？” 少女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悄悄地问：“身份被发现啦？” 苏伦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不论男生女生，耳廓里面都比较敏感，他当然也不例外。 他决定让少女也尝尝这个滋味，于是也凑到她耳边说：“他们没发现圣徒，但是他们决定要在魔法协会里成立一个宗教管理部门，专门用来管理圣光教会的幸存者和信徒。负责这个部门的是布丰，而他点名要我给他当副手和接班人。” 苏伦这么说着的时候，伊蒙娜也感觉耳朵痒痒的，忍不住缩了缩脖颈。但话语里的内容，立刻就驱散了身体上的感觉，让她只剩下满满的震惊。 “宗教管理部门的……接班人？” “嗯，在不远的未来，所有神职者可能都要在我手下了。” 少女惊讶地嘴巴都快合不上了。过了几秒，她好不容易收回下巴，却还瞪着双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伦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两分钟之前他就想尽快离开埋藏圣柜的这个地方了。 走出一百多米，伊蒙娜终于再开口，低声问道：“圣徒大人之所以要加入魔法协会，是因为预见到了这一天吗？” 苏伦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预言系的。” 伊蒙娜捏紧了小拳头：“那就是真神预见到了这一天，所以才安排您来的！” 苏伦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微微有些无奈。 好不容易才说服她放弃了重振圣光教会的宏愿，结果这下，反倒是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么？ 但身为圣徒本人，苏伦也实在不能讲自己并没有那个打算，便只能说：“但我们必须小心，无论怎样谨慎都不为过。首要的，就是绝对不能暴露企图。” 少女乖巧却充满干劲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的！” ———— ：。： 177不能说的秘密 第二天，苏伦、伊蒙娜与两个旧日同学又见面了。地点是校园里的食堂，就在晚餐时间。 食堂一角的桌子旁，坐着这四个年轻人。在‘兄妹俩’对面的是克鲁克和卡佐拉，至于萨米尔，似乎正忙于什么事情，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在初始的寒暄之后，餐桌上气氛渐渐滑落了下去…… “最新的招生指标下来了，不管是三大学院还是其他院校，他们要招的新生人数都缩减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消息最为灵通的克鲁克忽然如此说道。 卡佐拉咬了一口土豆，一边咀嚼一边说“明年我们大考的时候，或许招生人数会恢复吧？” 伊蒙娜只是默默地吃东西，并没有插话。尽管早已习惯了身为魔法师和魔法学院学生的生活，可是除了在苏伦面前，她还是以沉默居多。 苏伦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们最好今年就考一下试试。” “为什么？”对面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苏伦的音量压得更低了“我在协会内部听到过一个消息，以后各大院校的招生人数会越来越少。” 卡佐拉不由问道“你是听谁所的？希帕蒂老师吗？” “不，是希帕蒂的老师。” 句子里只改了一个词，可是表达的意思就全然不同了。卡佐拉和克鲁克反应了一下，眼睛都不由得瞪大了。 克鲁克把手里的叉子搁下了，伸长了脖子问道“你说的难道是大魔导师，维尔阁下？” “没错，所以我建议你们越早越好。往后成为魔法师的道路只会越来越艰难。” 卡佐拉的脸上写满了疑惑，眉毛都几乎拧成一团“为什么要这样？那些位高权重的阁下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克鲁克清了清嗓子，道“我其实能猜到一点。” “你猜到什么了？” “圣光教会已经彻底完了，再也没有能够压迫魔法协会的敌人。最近艾玛帝国和盖特联邦的战争也说明，以后大陆上的风云变幻是国与国之间的斗争。既然如此，何必培养那么多魔法师？魔法师群体增长过快，或者说新鲜血液多余充足，反而会让协会更多地卷入各国之间的争执，越来越难以保持中立。” 卡佐拉颇不服气地道“可是伽利雷大师创立协会的宗旨，不就是让更多人掌握魔法的力量吗？” 克鲁克看了看周围，低声答道“对，但你应该明白，任何东西都是数量过多就不值钱了。而且任何一个组织，都是人数越多管理的难度就越大，权力也会愈发分散，难以集中。假设你是最高评议会的阁下们，你会怎么做？” 卡佐拉张了张嘴，却没再说出反驳的话。尽管不愿意承认这种显然有些见不得光的理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克鲁克说的这一套至少在逻辑上很通顺，没什么毛病。 两人的视线又落在了对面的苏伦身上。 而苏伦就有些无奈了。克鲁克的阴谋论确实有道理，但他却很清楚，大魔导师们之所以下令各大院校要减少招生人数，原因并不是为了奇货可居和巩固权位，至少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 减少招生，有意识地控制魔法师数量，是因为世界环流是有限的。 然而，这是个绝对不能讲出口的秘密。 于是苏伦只能如此说道“很多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不过我听说了未来会有这样的趋势，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总而言之，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还是尽快通过统考比较好。” 话音落下，克鲁克和卡佐拉一时间都有些无言。在他们的安排里，这个暑假原本是有许多安排的，可是计划就不得不改了。打猎、宴会、远足、追女孩子之类的娱乐项目，恐怕不得不让位给学习——如果要在今年年末的统考中通关，哪怕算上暑假，时间都相当紧张。 酸爽得难以置信，让人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这些同学中年龄最小的萨米尔突然出现了。 贵族少年在苏伦身旁的空位上一屁股坐下来，兴高采烈地道“老师，你总算是来了！” 克鲁克和卡佐拉顿时傻眼了——这小子不是很高傲的吗？以前还瞧不上人家呢，现在居然叫起了老师？ 他们知道，苏伦曾经辅导过萨米尔的学习，但具体是怎么辅导的，就只有两个当事人清楚了。现在看来，这个私教辅导的过程还蛮愉快的？ “老师，你教我的那些数学技巧非常有用，这半年来我的成绩也进步了很多。我本来想写信告诉你这些的，可不知道你在川铎的地址，所以也没办法……”说到这里，萨米尔忽然又问，“对了，你在川铎选的究竟是哪个学校？” 克鲁克和卡佐拉也顿时竖起了耳朵。从见面以来，他俩也很好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找到时机问出口。 苏伦想了想，答道“如果你今年就通过了统考，可以在纽伊斯特找到我。” “你为什么要去纽伊斯特？”萨米尔诧异道，“那不是三大学院里最没前途的吗？” “确实，不过严格来说我也不算是纽伊斯特的学生。今年的上半年我在布鲁弗莱，下半年在格林博德。只有等到下个学年开始，我才会去纽伊斯特。” 卡佐拉和萨米尔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克鲁克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联合培养计划？” 苏伦点了点头。 萨米尔好奇问道“联合培养计划是什么？” 克鲁克盯着苏伦，咽了口唾沫，然后愣愣地说“布鲁弗莱、格林博德、纽伊斯特三大学院联合培养，只有天才能够享受的待遇。七大派系的魔法全都要学。” 卡佐拉吐了一下舌头“那不是很辛苦？” 克鲁克又咽了口唾沫“辛苦是肯定的，但关键是……只有大魔导师的弟子，才能得到三大学院的联合培养。” “大魔导师的弟子？” 看着三个老同学投来的不可思议的目光，苏伦却觉得愈发无聊了。 如今而言，‘大魔导师的弟子’之类的名头，给他的愉悦感已经远远不如‘光速的测定者’或‘光波模型创始人’这样的称呼了。 毕竟装逼也是有段位的。 ———— 。 </br> </br> 178中阶魔法师 苏伦再次登上飞艇的时候，身边除了少女伊蒙娜，就是两位大魔导师。 安妮·维尔和布丰大师都有着与真实年龄不符的年轻外表，在旁人看来大概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尤其是身为女性的维尔，那张脸更是让人不由得怀疑究竟有没有超过三十岁。但看到这二位的人，绝没有不认识的——大魔导师的相貌在教科书上出现了不止一两次，而且那一身无人胆敢模仿的天阶法师袍更是夺人眼球。 跟在这样两尊大神的身后，让苏伦和伊蒙娜也不由得感到了些许压力。 最好的待遇，最好的餐食，还有最好的包厢……跟大魔导师同行，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优待。不过对于魔法师而言最令人流口水的优待，还是两位大魔导师的指导。 “在继续学习各派系的知识之前，你有必要先提升自己的本质实力。或者说，身为魔法师的境界。” 安妮·维尔如此说完，布丰大师接道： “你现在是低阶魔法师，我们觉得，有必要尽快让你晋升到中阶，这样在遇到一些危险的时候至少会有自保之力。” 苏伦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魔法协会不是反对拔苗助长吗？” 维尔笑了笑，反问道：“从魔法学徒、低阶魔法师到中阶魔法师，这中间的实质性区别是什么，你知道的吧？” 苏伦稍稍思索了一下，答道：“魔法学徒和低阶魔法师的区别，在于能否用自己的精神沟通环流。只要能够不借助外物，将环流转化为魔力，就可以说是低阶膜法师了。” “没错，那么从低阶到中阶呢？” “关键是领域。相比于低阶魔法师，晋升中阶以后就可以在身边维持一圈魔力领域，当然相比于高阶魔法师，中阶的领域还很薄弱，控制力度很小，而且需要主动维持才能存在。另外就是，因为魔力领域的出现，中阶魔法师可以长时间飞行。” 维尔颔首道：“确切来说，中阶魔法师的领域都是不完整的仿制品。有个关键点，你在图书馆里看再多的书也不可能知道，那就是高阶魔法师的真正意义上的领域，有着神经系统的功能。” “神经系统？” 苏伦一脸的愕然。不过，他其实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惊讶，因为当初在瓦尔岛上，类似的话他就已经看过了。 维尔继续解释道：“简而言之，中阶和低阶的本质区别，就是精神力能否从你的大脑里钻出来，从而抽取更多的环流，控制更大范围内的魔力。而中阶和高阶的本质区别，则是能否固化领域，让大量的魔力常伴左右。” 苏伦不由问道：“那么高阶和天阶的区别呢？” 维尔戏谑地笑了：“你还只是个低阶，这问题对你来说也太早了点吧？” “呃……” 布丰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让你尽快晋升到中阶，乃至高阶。至于高阶之后，那就需要很长时间的积累和探索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苏伦点了点头，不再打岔了，问道：“那要怎么做呢？” “我们已经探查了，你的精神力强度基本达标，所以……”维尔眯了眯眼，“从现在开始，你要不断施展魔法，但不能构建法术模型。” “蛤？” 众所周知，现代魔法体系是建立在无数复杂而精确的法术模型上的。准确的魔力路径，让那些原本只有高阶法师才能施展的魔法，成了如今中阶乃至低阶魔法师常用的手段，也让机器附魔成为了现实。 可是，如果要忘掉那些法术模型，用最原始笨拙的方式去施法呢？ 苏伦呆愣半晌，忽然理解了老师为什么会这样要求。 “中阶和低阶的本质区别，是精神力能否钻出大脑。所以，要尽快晋升中阶，就要磨炼精神力？” 听苏伦这么说，维尔赞许地颔首道：“没错，而且为了增强这个磨砺的过程，我还要给你加点……” “加一点什么？” “给你加点压力。” 维尔笑眯眯地如此说道。而看着自家导师不怀好意的笑容，苏伦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下一刻，这种预感就成真了。 这房间里只有苏伦和两位大魔导师，没有其他人。布丰忽然走出几步，在苏伦的身后站定。这样一来，两位大魔导师就是面对面，中间夹着苏伦。 突然之间，苏伦就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惊涛骇浪包围了。 维尔悠然说道：“我和布丰都把领域浓缩了一下，尽可能缩到这房间里面。就跟活跃的气体一样，浓缩过后的领域会产生压力，两个大魔导师的不同领域更是会互相排斥。” 布丰微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苏伦咬着牙，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空气中，隐隐有微小的闪电和爆鸣。窗户没有开，可是苏伦就像是身处于旋风之中，衣服和头发都飘了起来。他忍不住闭上双眼，而脸上已然出现了微小的伤口，渗出了鲜血。 当然，精神层面的感觉才是最难受的。 成为低阶魔法师之后，他的精神力就可以直接与环流、魔力沟通。此时围绕在身体周围的魔力风暴，对他的精神力而言有多么恐怖，就不言而喻了。这就像是站在战场的中央，双方的炮火弹药一股脑倾泻在自己身上，无法反抗，只能承受…… 突然，这种压力消失了。 维尔说道：“我们放松了领域，现在，你试试看。” 苏伦立刻开始了尝试——不构建法术模型，直接用精神力牵引魔力，施展魔法。 两位大魔导师的领域都放松了，不过他的身体周围还是充满了残余的魔力。用不着沟通环流，他直接用这些魔力构建了一个魔力护盾。 “很机智嘛，还知道给自己做盾牌，”维尔调笑道，“那我们就要检验一下你这个盾牌的成色了，准备好了吗？” 苏伦苦笑道：“我说没准备好，您能停手么？” “当然……”维尔的笑容愈发灿烂，“不能。” ———— ：。： 179磨砺的收获 接下来的整整三天，除了睡觉和上厕所的时间以外，苏伦都是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度过的。维尔和布丰两位大魔导师几乎是寸步不离，而且站位总是一前一后或者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 身处于天阶强者的领域夹缝之中，还要时不时用最原始的方式去施展魔法，对于任何一个低阶魔法师来说，这都像是脚底板扎进去一根铁钉还要高速长跑一样，痛苦得难以言喻。 第一天过去，苏伦的双眼里已然充满了血丝。幸好睡觉的时候还能放松下来休息休息，不过短短八个小时的放松时间实在是不太够…… 第二天过去，苏伦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精神也开始恍惚，脑子里敲鼓似的一阵阵疼。 到第三天的晚餐时分，坐在餐桌旁，正试着用法师之手拿起面包的苏伦终于抵抗不住，昏了过去。 跟前两天一样，此时他的左边是维尔，右边是布丰。 当苏伦一头栽到餐盘里的时候，两位大魔导师终于放松了领域。 布丰摸着下巴，忽然说：“这样对他会不会太严厉了一点？” 维尔摇了摇头：“三天来，他连一次抱怨都没有，这就足以说明他自己也是很希望尽快晋升的。” “或许……”正要继续说什么，布丰却突然脸色一变，“等一下，他的精神力已经探出来了！” 维尔双眼一瞪，脸上顿时流露出惊喜的神色：“这么快吗？” “这下可好了。等他醒来以后，或许用不着我们提醒，自己就能发现这个好消息吧？” ———— 苏伦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首先看到了挂着华丽水晶吊灯的天花板。眨了眨眼，一张精致而略显稚嫩的少女脸庞就出现在视野之中。 伊蒙娜的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惊喜：“你醒过来了！” 苏伦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是那两位大师叫你过来的吗？” “对，他们说你在特训中晕倒了，不过没有大碍，用不着太久就能醒过来。 “我睡了多久？”问出口的同时，苏伦撑起上半身，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一片黑暗，连月光都显得有些黯淡。 “还不到午夜，”伊蒙娜回答道，“我今晚一直在看书，也有些累了。本来是想再过一会儿，如果你还没醒我就去睡觉的……” 苏伦歪了歪脑袋：“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啊，你要跟我一起睡？” 霎时间，少女的脸颊染上了红霞：“这是你的房间！我是来你的房间陪你，睡觉肯定是回我自己的房间啊！” “哦，这样啊……”苏伦微笑起来，“那你可不可以在这里多陪我一会？” 伊蒙娜反问道：“你需要我陪着你吗？” “需要。” 苏伦的回答简单而又干脆，让少女本就已经泛红的脸颊更红润了一些，像是喝了酒似的。 这三天来，苏伦始终和两位大魔导师在一起，压根就没机会和伊蒙娜碰面。而伊蒙娜被告知自己的‘哥哥’正在做一些极其关键的事情，自然也不敢去打扰。 此时此刻，维尔和布丰都不在身边，大魔导师压缩领域的巨大精神压力消失不见，让苏伦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而且面前还站着一个娇俏可爱的金发女孩，小脸羞红，这感觉就格外的…… 等等，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苏伦不由皱起眉头，细细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他猛然发觉，伊蒙娜的身上似乎正萦绕着淡淡的金色雾气！ 这是什么情况？身负圣光之力的标志？可是以前为什么没见过？而且一眼看出圣光神职者，那不是中阶魔法师才能做到的…… 等等，中阶魔法师？ 苏伦不禁瞪大了双眼。 伊蒙娜略感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事情了啊？” 苏伦摆了摆手，示意少女安静。然后他闭上双眼，试着用自身的精神力挑动周围的环流。这时，那种异样的感觉终于清晰了。 相比于以往能够沟通的范围，此时他沟通的环流至少扩展了十倍！ 苏伦睁开眼，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伊蒙娜忍不住又问：“到底怎么啦？” “才短短三天，这点苦头吃得这么超值么……” 喃喃自语着的同时，苏伦漂浮了起来。 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没有用力，没有用任何东西支撑身体，就像是重力失效了似的，他漂浮在半空中。 看着这一幕，伊蒙娜简直惊呆了，嘴巴缓缓张开，眼睛都瞪圆了。 “我明白了。中阶的漂浮或飞翔，并不是某种特定的魔法，而是用魔力在身边形成一圈伪领域，直接对自己的身体施力……” 少女好不容易收住下巴，急忙问道：“等等，你已经晋升中阶啦？” 苏伦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可以换一套制服了。” ———— ：。： 180天才的晋升速度 玛蒂尔达·萨米尔终于如愿在川铎城内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 这是一个专门为三大学院的学生设置的岗位，确切地说，是提供给那些家境羞涩而又拿不到奖学金的学生。 这份工作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给给需要的魔法师提供制服。 几乎每天，川铎都有魔法师需要新的制服。其中大多数是在危险的实验或外出行动中遇到意外，制服遭受了不可逆的损坏；偶尔也会有纯粹是粗心大意，遗失了自己的制服。 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晋升到了新的位阶，或者有了新的擅长方向。 七种不同的颜色，象征着魔法协会内的七大派系。黄色代表炼金系，白色代表法阵系，蓝色代表素系，绿色代表召唤系，红色代表幻术系，黑色代表死灵系，紫色代表预言系，另外还有正七边形的标志，象征着魔导机械设计。 制服上镶边的数量，则意味着魔法师的位阶。低阶只能有一层，中阶两层，高阶则是三层。 在协会的管理范围内能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在突发事件中应该听谁的，类似种种问题魔法师们总是一目了然，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些颜色鲜明的制服的功劳。所以每当魔法师晋升或者擅长方向有了变化的时候，都需要尽快回川铎，换新的制服。 而玛蒂尔达只负责检查制服，并且从库房里将崭新的制服拿出来，交给前来领取的魔法师。像是检测资格之类的事情，有高阶魔法师负责，她的任务主要就是跑腿。 这份工作就算换成没有魔力的普通人也能完成得很好，而且没人来时还能在岗位上做些别的事情，工资相比于普通工人却高了许多——显而易见，这种工作就属于协会给高校学生的专属福利了。 在布鲁弗莱的学习生活很紧张，哪怕每天看书都可能觉得时间不够用，更别提还要做实验和磨炼自己的施法技巧。像玛蒂尔达这样自认天赋不怎么出众的普通学生，更是恨不得弄出三个分身，一个帮自己看书，一个帮自己做实验，一个帮自己练习法术模型构建……所以，今天的兼职岗位上，她也拿着一本《微积分习题册》专心致志地啃着。 直到一个年轻温和而又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近处响起“你好，我需要换一套新制服。” 玛蒂尔达抬起头，惊讶得丢下了手里的书本“苏伦，是你啊！” 黑发青年微笑颔首“没错，是我。” 玛蒂尔达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穿着——完整的魔法师制服，看不出有任何破损之处。 于是，少女心中一凛“你该不会是……晋升中阶啦？” 苏伦依旧微笑着点了点头。 玛蒂尔达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多久？你还不到二十岁吧！真理在上哪，你的进步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苏伦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说道“对了，另外我还需要在制服上加一种颜色。除了元素系的蓝色，还要召唤系的绿色。” “召唤系？”玛蒂尔达不由得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召唤系的了啊？” “就是最近。” “可是，要在制服上添加新的专业方向，你需要通过专门的测试才行啊。” “这个应该没问题……” 看着苏伦若无其事的表情，玛蒂尔达有些兴奋地捏了捏拳头，站起身来。 “那就麻烦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要喊负责测试的高阶魔法师过来了！” ———— 中阶魔法师资格测试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用魔法强度和持续飞翔确定位阶，然后施展一些难度较高的特定派系法术，并且昨做完一套专业试卷即可。 在回川铎的浮空艇上，苏伦早已从专精召唤系的布丰大师那里学到了许多召唤系常用法术。而召唤系范围内的试卷，对他来说更是不构成难度。 要知道，穿越前他可就是分子生物系的研究生来着…… 于是几个小时之后，当苏伦回到格林博德学院时，就穿上了一身蓝绿相间的中阶魔法师制服。 他直接来到了属于自己的实验室。不过首先见到的，却并不是那两个实验助手，而是坐在椅子上看书的伊蒙娜。 从听见脚步声起她就已经把书丢到一边了，当苏伦走过来时，少女更是迎了上来，很是乖巧地微笑道“这就是你的新制服吧？好厉害！” 苏伦也笑了笑“还行吧，可惜我还是觉得纯色的衣服比较好看，两种颜色的实在有点麻烦。” 中阶魔法师可以自己选择制服样式，当场量身定制。 希帕蒂的制服裙装是绿白相间，不过苏伦觉得如果自己也像她那样不做更多设计，直接弄成蓝绿相间，似乎就有点难看了。从视觉效果上说，黑色与白色几乎是百搭的，可是蓝色与绿色同时冷色调，又有着鲜明的差别，实在不太好搭配……如果贸然采用其他的颜色，又违反了魔法协会的规定，因为每一种颜色所象征的派系都是确定无疑，绝对不容随意更改的。 好在，魔法师制服上还需要镶边。 于是苏伦干脆选择将整套制服染成蓝色，只是那两道镶边用了绿色。这样一来，至少看起来不会太奇怪。 伊蒙娜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晃了晃小脑袋“我不觉得麻烦，很好看啊。而且好看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位阶啊！” 这时，一身紫色中阶制服的迪特里希走了过来。他的腋下夹着一堆实验记录，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呵欠。 看到苏伦时，迪特里希猛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清醒了。 “苏伦先生，您晋升中阶啦？” 迪特里希的声音相当响亮，甚至实验室里满是回声。 大概，这一整层楼都听到了…… 苏伦转头看着他，颔首道“没错，已经是了。” 一不注意，迪特里希夹在胳膊里面的东西全都落了下来。但他却没有丝毫察觉，只是忍不住低声说着“真理在上呐，您接触魔法才多长时间……” ———— 。 </br> </br> 181全程打酱油 在教廷覆灭的今天，名义上，圣光教会依然存在，但哪怕一个主教都找不到了——要么是死在了战场、刑场或者监牢里，要么就必须换个名字，换个不起眼的身份，在人群中默默活下去。 没有例外。 所以当魔法协会宣布要成立‘宗教理事部’并且邀请高级神职者来川铎的时候，其中职位最高的，也只是诸修道院的院长。 其中，自然就有正当壮年的安瑟尔。 朴素的黑帽和灰色长袍，微胖的身材，平庸的脸庞，让这位修道院长有了一种人群之中的亲和力。即使在魔法师氛围格外浓厚的浮空艇上，他也没有受到什么为难，安安稳稳就到了川铎。 宗教理事部的成立大会上，三百多位修道院长齐聚在大会议堂里。他们正前方的台上，是理事部的第一任领导。 部长是大名鼎鼎的天阶传奇，大魔导师吉安·布丰。那并不怎么苍老的脸庞，却象征着几十年的赫赫威名，让台下的诸位神职者不敢有丝毫放肆。 不过布丰大师旁边的几个人，就没什么威慑力可言了。尤其是左边的那个书记员，面貌相当年轻，而且只是中阶魔法师——或许是个前途远大的魔法天才，但尚未兑现的潜力并不是实力的一部分。 可是安瑟尔的注意力却集中在这个名为“苏伦”的年轻魔法师身上。越是打量，他越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 终于，他想起来了。 当初被艾玛帝国的军队临时征召，给军人和平民施展神术疗伤的时候，他确实远远地望见过这个年轻人。只是那时苏伦还是个低阶魔法师，而且是挂在别人身上被人带着飞的…… “到底是什么人？”安瑟尔无声地嘀咕起来，“这个苏伦，到底什么背景？” ———— 大会进行中，坐在台上的苏伦始终没有开口。于是别人对他的了解只有他面前的名牌，那上面除了名字就是职位——书记员。 在魔法协会的官方部门中，几十年前就设置了书记员这个职位，主要负责将会议中的所有发言都记录下来，以及参与会议的组织，协调各方沟通。在部门的日常运作中，这个岗位做的则是各种杂事。 这种定位，跟另一个世界里的领导职位可完全是两码事。 于是等大会落幕，从会场里走出来的时候，等在门口的伊蒙娜就抱怨了两句 “他们不是说要你帮忙管理这个理事部吗？怎么是这样的职位？” 苏伦揉了揉女孩的头顶，微笑着低声道“这是我要求的，对我来说正合适。” “你自己要求的？” “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我都不可能服众，所以一开始先坐书记员的位置，不会太引人注目。最棒的是，这个岗位负担非常轻，我要负责的事情就是以后的会议记录，甚至不需要动笔，用记忆水晶就可以了。” 伊蒙娜若有所思，又问道“所以，不会影响你平时的学习和研究？” “对，基本上不会影响，因为我没什么需要干的工作。但是另一方面呢，理事部的每一次会议我都要到场，所以任何重要的事情都绕不开我。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为什么主动申请书记员这个位置？” 苏伦的微笑，透着一股志得意满的感觉。 ———— 。 </br> </br> 作者伏地请伏罪ing 如题，本书进入无限期断更状态。 说起来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主要就是我自己在推进剧情的时候出了严重失误，导致成绩扑街，再加上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事情，一开始的创作热情就渐渐消磨掉了。最近试着重新捡起来，但挣扎了好几天还是不行，强行继续下去，无论是效率还是质量都令人沮丧。 在原本的设想中，光速、环流和时间的设定只是个开始，熵增和盖亚猜想都是引子，真神的形态和祂干涉生态圈的方法，以及魔法文明的抗争手段……曾经那些让我激动得忍不住开始构思的设定，现在看来都没法写出来了。 身为作者，这绝对是最沮丧的时候了。 总之，必须说非常抱歉，尤其是看到这里的读者大大们。我希望等到以后重新找回热情的时候，再重新把环流的世界描绘出来。至于现在，只能先告一段落。 注意到最近更新的几章，还是有读者订阅，emmmm……这样吧，关于订阅花销，可以加群（181013959），直接找群主也就是作者本人讨要。截个图看一下花了多少订阅本书，我如数奉还，连同起点平台收走的那部分——反正本书订阅很少，构不成什么负担。 就是这样，最后再说一声对不起or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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