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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穹》


第一章 觉醒


class="width">天穹浮云轻飘,风和日丽,校区之中散发着一股幽幽的书香。www.65txt.com

那夏日里的知了在池塘边的榕树上,唧唧地鸣叫个不停,某班某级正在上课期间,讲台上的老师忽然叫起了一个名字:「梵溟轩!」

讲台下面,一个趴俯在课桌上的青年,轻微地颤了颤那细柔的睫毛,旋即缓缓睁眼帘从梦乡醒来。

青年晃了晃头,将眼底的朦胧甩掉后,接着朝四下瞥了瞥,顿时心中一紧,恍然初醒自已还正在上着历史课,但却无视了他人地自我饱睡,而更要命的是某个女老师正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他感觉自已要被看穿了般,顿时心底涌起一阵心虚。

上历史的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全身散发着少女的朝气与激情,梵溟轩的老师陆兰。

「呃?」

梵溟轩望着正注视着自已的女孩,或者说是老师,他有点不知所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上课认真点好么?」

陆兰平和地说完便转身继续讲课,但她眼底闪过的一丝气恼,还是让得略微清醒过来的梵溟轩给察觉到了,当下他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哎,又让她难堪了呢!」旋后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收起思绪不再乱想。

清风轻轻地吹拂着,校区后山的一潭小湖中,一座精致而古朴的六角亭静静地浮立在湖面上,湖边的柳条和着微风轻轻摇动,那弱柳的纤影倒映在湖水之中,随着清水在一波一波的荡漾,像是有了生命的律动。

此时一对青年男女正向这亭子漫步而来,这两人赫然便是梵溟轩与陆兰。当最后一节历史课上完后,两人就一起走出了校区,来到这校区后山的静缘湖畔。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一个裹着黑袍的瘦小老人也迈出了校区。

「轩,我们交好有两年了呢!你还是一样没有变啊!」两人走着走着,陆兰幽幽地打破了周围的静谧说道。

「嗯,也许吧!」

梵溟轩低低地回应了句,便把看风景的目光拉回在她身上,而后陆兰想了想,便说出了今天的不快:「下午你又让人难堪了呢。」

一听这话,梵溟轩心中就是一紧,而后直接委屈地说道:「这个我也不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当我胸口上的那两条印痕一发热,我就忍不住会睡着的。」

在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然步入了那湖面上的亭宇之畔。而这时陆兰收住脚步,转过身,凝视着那满脸写满了委屈的梵溟轩。

「一米七七的身高,黑发黑眸,皮肤略白,整体骨瘦又如柴,如若置身于风中,定会与风共舞吧!」

这是她和他交往两年下来,一直不变的感觉。而梵溟轩突然被陆兰这样看着,他直有一股芒刺在背的难受,旋即忍不住地低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样的僵持。<<>>

陆兰看着被自已看得不好意思的梵溟轩,转而轻轻一笑说道:「嘻嘻……不管怎么样,反正你那样就是让人难堪了,所以你得补偿我点什么吧!」说完便向他伸出手,似乎像是小孩子找妈妈要糖一般,姿态极尽自然。

梵溟轩目光一凝,他盯视着那伸在半空的手,突然感到鼻子有一点发酸,心底突然涌起一抹苦涩。

在那半空之中,陆兰的手,纤细,白皙,嫩鲜,有如瓷花瓶般,叫人不忍触摸。之后他抬眼看向陆兰,陆兰正一副嘻笑地看着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好东西。

他顿了顿,心中忽地腾起一股冲动,就在陆兰失望的要将手收回之际,一股温热从她手心传至心口。她像是触电般身体一颤,想要将手收回,却是动弹不了,因为梵溟轩正有力地抓住了她。

她向下看着自已的手,而后抬眼又看向梵溟轩,看着那张有些涨红的脸,她犹豫一下,便不再作挣扎。

梵溟轩紧紧地抓着陆兰那嫩滑的纤腕,此时他的心底已是一番心潮澎湃。那略微有些淡淡的冰凉,在这七月中,正冲击着他二十载不曾激荡的心弦。

他和陆兰虽然在两年前就交识了,但这两年下来,他却从没牵起过她的手,哪怕是一根手指,也没有过碰触的,实在是太纯了,而此时此刻,他感受着那淡淡的冰凉与及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淡淡幽香,他直有一种强烈的**,他要一直握着这只手,永远不放开。

这时,正当两人执手享受这份静美的愉悦时,突然,「哗」的一声如若水浪翻腾的声响凭空而起,旋即两人相握的手被一股恢弘的大力弹开。

正那时,梵溟轩只感到心口骤然一热,而后只说了句好困,便向一方倒下。

六角亭下,静平的湖面水浪骤然一涌,一条呈S形的气泡由湖底往上涌起。只见湖中原本散乱的红黑两色金鱼此时怪异的分成两群,以气泡所构成的S形线条为界,红黑两色金鱼逐渐成逆时针旋转。

倾刻间,一股恢弘的气势从湖中冲起,与此同时,已陷入昏睡的梵溟轩身体猛然一颤,接着一道红黑相旋的光丝从空中传来,没入他的心口。

他心口处的两条印线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由原本的平行线段转变成两个相反的半圆,而后两个半圆逐渐接合在一起,一时间,红黑两弧线竞相逐赶。

少倾,两弧线的两端点终于相接在了一起,与此同时,红黑两线又各从剩下的一端延伸而出,成同向发展,只见一个以两弧线的交接点为圆心的圆缓缓成形。

一阵轻风拂过,杨柳依依,破光粼粼,陆兰眼中早已经是布满了吃惊之色。

这时又一声如若水浪翻腾的声响再次凭空而起,交织的红黑两芒渐渐在空中消散,湖面也渐渐趋于平静。

唯一不同的是,不知何时,原本红黑两色相成的圆面的边界多了一圈赤金色,而赤色圆环中,以S形为界,一半是血的殷红,一半是墨的深黑,一切又如初来时般归于平静。

「咳!」

这时刚刚平静的静缘湖畔,突兀地响起一声轻咳,接着一个瘦骨嶙峋的黑袍老人静立在陆兰身后的不远处。老人目光温和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对青年男女,脑中却在想着刚刚那动静是什么?

他来的时候,刚好那异象消失,而陆兰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后。旋即一愣,发呆的目光恢复了些神彩,当即飞快的跑过去,搂着老人那看似随时有可能散架的身躯哭了起来:「爷爷,呜……」

老人抬起有些干瘪的手,轻轻地在她的后背拍了拍,柔和地安抚着说:「不哭,不哭了哈。」

陆兰抽噎良久后,正哭得不亦乐乎的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当下猛地抬头,带着泪花四下寻找,最后目光落在身后亭宇下的一块草地上。

望着那静趟在草地上的青年,她有些后怕,显然刚刚那些异象对她冲击太大,而后她低低地咬了咬牙,下一刻,她还是快步向昏睡着的梵溟轩走了过去。

即使有些害怕,但那缕单薄的身影,还是让得她提起了些许的勇气。一旁的老人看着她的身影,眼底跳动着光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让人费解的事。

而陆兰轻轻地在那草地上坐下,搂起昏睡的梵溟轩,将他的头轻轻地枕在自已的腿上,旋而释然地呼了口气,抬起纤细的玉指,轻柔地抚摸着那张让她等待了两年多的轮廓,碧波秋潭中,尽是温柔之色。

「这小子,如若此时醒来,必然会欲血狂喷吧!嘿嘿……」

老人望着自已孙女的举动,一时也不想那什么破事是什么了,转而心头闪过一道戏谑的想法,之后也就默不出声,就那么静静地望着眼前这对看似相依的恋人。

……

……

三年前,梵溟轩孤身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可谓是举目无亲。后来在一次去网吧时,不知怎么,反正就是没钱的说。

当时他对着吧台小姐,支支吾吾,半天没说清一句让人可以听懂的话。正尴尬无比时,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孩跟吧台小姐要了两张临时卡,而后对着他笑了笑道:「你好,不介意的话,一起上吧!」

说着她很自然地向他递上一张临时卡,而他很木讷地接过了手,却连句谢谢的话也没说,便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会后,那女孩来到他的身旁向他点了点头,便在他身旁的一个坐位坐下,之后两人开始着各自的需求,只是不一会儿,网吧突然停电,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身旁的女孩,一语不发,便欲转身离开。

这时女孩见状,便有些急促地喊住了他说道:「你等一下!」

他微微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像是在说你有什么事么?那女孩一时有些慌乱,不过还是镇静的说道:「嗯,我叫陆兰,相遇是一种缘份,交个朋友好么?呃,你叫什么?」

「梵溟轩!」

他略微犹豫一下,轻淡地说完便转身离开,当他走到网吧门口处时,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低低轻语了声说道:「谢谢!」

声音极微,也不知道是说给那个女孩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已听的,而后便消失在网吧门口。

「好奇怪的人啊!」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后,女孩才收回目光喃喃自语。

次日,他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他是来这座城市上学的,开学的几日都很平静,当然这些也只对他而言是这样的,直到有一天下午。

那天下午该轮到上历史课了,随着上课电铃的敲响,喧闹的教室很突兀的平静,静得有些异常。一位穿着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齐腿的短牛仔裤的女孩出现在教室中。

那孩子黑发黑眸,微挺的鼻尖下,长着一口淡红的小嘴,飘逸的青丝如流水般滑落在她肩旁,映称着那张精致的面容,而修长的双腿与纤细的腰支,则透露着一份性感。

女孩走上讲台,对着大家微微一笑,红唇轻启地说道:「大家好,我叫陆兰,今后由我给你们让历史这科……」

……

……

一阵冷风乍起,老人看了看天色,不禁皱了皱眉,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女,不由得叹了口气:「哎!」

太阳已将西下,静缘湖畔仍是一片静谧。老人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小兰儿,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啊!爷爷?」

陆兰抬起双眼看向老人,接着又朝天际望了望,而后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枕在自已的大腿上。看了眼睡得还分外甜蜜的梵溟轩,旋即再次看向老人说道:「爷爷,可他?」

老人一愣,便道:「这小子别管他了,这么大个的人,扔在这不会有事的。」

「不可以!」

陆兰一时不知哪来一股气,脱口而出地说道,说完她自已也是一怔,她一直与自已的爷爷成长相依,从未有过对他大声说话,而今,因为这个男人?

老人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已的孙女,旋即有些戏谑地道:「哎呀,长大了哦!翅膀硬了是不是?你要,你扛他回去吧,我这身老骨头可经不起这番折腾!」说完便嘿嘿地坏笑起来。

「爷爷你……」

一听那话,当时陆兰心中的那个气啊!脸上那个羞啊!真差点没抓狂。

「嘿嘿,小兰儿呀,别指望老头子我啦,如果不想这小子被野狼给叼走的话,就自已扛他回去吧!老头子我还有事,先走了。」旋即那老人便消失在这静缘湖畔,只留下那浪声滚滚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第二章 狼群


class="width">陆兰看着老人一眨眼就不见了,狠狠地咬了咬牙哼道:「不帮就不帮,才不稀罕呢!」

而后便低头看向枕睡在自已腿上的梵溟轩,指尖滑过那消瘦的脸盘,一时温柔之色流淌,喃喃低语着:「快醒醒啊,天都要黑了。www.65txt.com<<>>」

乌鸟回巢,天色渐晚,夕阳也将落尽那最后的余辉,静缘湖畔的绿荫道上,一对残影徐徐而去。风轻轻地吹拂,静缘湖外的不远处,一个林羽间隙的山谷里面,幽幽地转响出几道谈笑的吵杂声。

透过微暗的光线,青葱的绿地上,十三个衣冠不一的青年围圈而坐,极像是一个聚会,近距而视听,只见一个挺着圆球般的肚皮的胖子,眯着双眼,正朝着身旁一个长像相当帅气的青年说道:「哥们,最近面容红润了不少呢,又吊上哪些美女了啊?带来给兄弟们瞧瞧吧!」

那青年横眉一竖,翻了翻白眼回道:「去,去,哥要是有那能奈,也不会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说完,他眼底闪过一丝狡诈,旋即嘿嘿冷笑着说道:「倒是胖子你,一脸圆融的富贵相,一定有不少的后房吧!嘿嘿,哥儿我要求不高,你随便腾出个三五就好!」

另一边,一高壮男子正仰头猛灌着手中的酒壶狂喝,当他又大灌一口后,他拉唇边的酒壶,反即大起诗兴地开口吟咏道:「举杯消愁愁更愁,此女不得心更愁。」停顿了下,又喝了口酒,他正欲接着再舒心愁时,却被一个清朗声音打断:「嘿,哥们,你想谁家妹妹了呢?」

壮男依声瞥去,一个带着边花眼镜的男子正慢步朝自己走来,看上去,那像是个文房书生,但熟悉如他,却知晓这个家伙的那副眼镜下面,藏着一颗多么好色的心。

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看着男子靠近了过来,壮年淡淡地扔了句:「一个老师而已。」之后他便又是猛灌起手中的酒壶来,自顾地吟咏着那发人深思的词句。

那眼镜男自觉没趣,便转移目标找别人搭讪,一时谈笑声此伏彼长,好不热闹。

……

……

「你快醒醒啊,我要撑不住了。」

小山谷的外围,陆兰有些无力的声音在空寂中响起,紧接着「砰」的一声落下,两人再次跌倒在地上,击起一片薄尘。

在老人走后,她便扶着昏睡中的梵溟轩,颤颤微微地从小湖向来时的路走回。一路到此,不过二三千米,却是已不知跌落几次,而原本干净亮洁的衣服,也早已被汗水给浸湿,那皙白的皮肤也已染上了尘土与血渍。

两人倒在地上,她强忍着疼痛不让自已哭出来,之后定了定神,缓缓地坐起身,坐在那睡得仿若死人般的梵溟轩旁边。

她向他伸出纤手,白皙的玉指上带有几根血线。见此,她不禁微微一愣,旋即迅速地将手收回,接着往自已身上擦了擦,直到尘土与血丝都不见了时,才再次将手伸出,转而轻柔地抚在梵溟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盘上。

她很认真,每一丝,每一点都轻轻的擦去,不一会,一张清秀的面容浮现。她看着这张脸,满足地笑了笑,而后俯下身,将梵溟轩从地上扶起。接着她向前望了望,再次迈开坚定的步伐。

「哎!这丫头!」

在陆兰扶着梵溟轩离开不久后,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两人跌倒的位置。老人暗哑地声音叹了叹,而后又低低的自语道:「这儿离校区已不远了,嗯,就让他们自个回去吧,也是时候向家主禀诉小姐已然初长成,嘿嘿。」

一阵风刮过,黑影消失不见。

「嗒嗒,嗒嗒嗒……」

空旷的山谷外转荡着轻颤脚步声,那声音显得有些凌乱,有些沉重。林木依依,只见两道斜影相交相错。

「溟,你快醒醒啊!我……」

话没说完,便「砰」的一声,陆兰和梵溟轩再一次跌落在地上。此时,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小山谷的外面,过了这个山谷便是校区了。

林风微拂,隐约间,前方的谷中传来丝丝笑谈声。陆兰跌落在地上,正懊恼自已没用时,忽然听到空中传来的这些声音,当即朝梵溟轩说道:「溟轩,你等我下,很快回来。」

而后她缓缓爬起身,尽管身体已经没有力气,但她还是拼着一口气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说是跑,其实和缓步走没什么区别。

风冷呼呼地吹,树影婆莎作响,一伙青年壮男围圈而坐,正有声有色的聊得火热时,只听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嗒嗒,嗒嗒嗒……」的脚步声响随风而来,伴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个头发凌乱,衣着破损女孩从林间跑出,眼见到众人时,才停下她那有些不着力的脚步站着,喘着快跟不上的呼吸。

听着声音就知道有人来,众人便齐刷刷地看去那个方向,等到见到来者是个女孩时,脑中同时浮现第一感觉:「这女孩虽然狼狈了点,不过瞧那高挑的长腿,水蛇的细腰,定然是个不菲的尤物。」

正在众人思想着如何如何时,陆兰轻开红唇问道:「哪位大哥有空,来帮我一个忙好吗?」

「嗯,这妹妹不错,很有味道,谁认识吗?」

那个挺着球肚皮的胖子吞了吞口水,润湿了下越发干燥的喉咙大声问道?这声落,另一边,眼带花边眼镜的男子两眼发光地接口道:「管她谁,这四下无人的,这不正好美事?」

这时「砰」的一声,突然响起一道碎裂的撞击之声。而此时众人都正**裸地盯着陆兰那傲人的娇躯,突然被打扰,心底都不由得升起一股火来,之后皆转头瞪视着撞击声传来的方向,瞧那样子的说,真是恨不得活剥了作俑者来解气。

当众人看去,只见那灌酒吟愁的壮年的手中已是空空,而在他的脚边,则是碎裂的成片的玻璃,但是壮年却像是看不到众人眼中的那股仿佛要杀人目光般,双眼死死的盯着陆兰,脸上尽是充满迷醉之色,而他的嘴里还正念念有词地叨念着什么?

「@#¥……&*……**&……」

「他在嘀咕什么?」

「貌似在叫老师!」

风吹过,像是吹醒了某人,只见陆兰在平息了自已身上的起伏后,也发现了异常。她看着那些男人都异样地看着自已,顿时微微一怔,旋即朝自身看去,不时惊呼出声。

衣衫破损,香汗淋淋,一时之间,她直有一股钻地的冲动。不过在心底纠结了下后,她没有忘记自已是来干什么的,于是低低咬了咬唇,再度迎向众人的目光说道:「各位大哥,有时间的来帮一下好么?」

「嘿嘿,好啊!美女,陪陪哥哥我,什么都答应。」

「来哥哥我这,在我这里坐坐,什么忙都帮。」

「是呀!来吧!到我这来,哥保证技术一流,一定不会伤疼你的,之后只要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一时间,类似的话语层出不穷。

「你们.....」

听出这些人的意图,陆兰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已这次碰上一群狼,一群流氓狼,旋即想也不想,便转身就想跑,这时却又忽然顿住,不为其它,只因道路被阻。立时她的耳边响起邪邪的坏笑声:「老师,你是走不掉了的,嘿嘿!」

挡着她回去的,正是那个吟诗壮年了,壮年见她不语,便接着说道:「陆兰老师啊,我苦苦追求了你三年了,可你却未曾怜悯于我半分颜色,想不到今天……嘿嘿。」

他顿了下,想是像起了什么,旋即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的说道:「嗯,听说你至今还没有破身呢?哎!梵溟轩那废物真是,真是浪费呀!」

原来这个壮年便是梵溟轩的同班同学,自三年前见陆兰来上课后,因其美貌,便一心苦追,只是一直被拒千里之外。

而更始料未及的是,在一年后,却得知她居然成了梵溟轩的女朋友,当时那个心伤欲绝啊!那个痛不欲生啊!就算是一个痴情种子也不过如此罢了。

在这番伤痛之中,他走上了一条极为不易道路,便是加入了眼前这个团伙,干起了残害少女的勾当。但即便如此,可对她的想法,仍然是念念不忘,以至于常常作酒相思,难以释怀。

「你放我走好吗?」

陆兰看着这个被自已推拒多次的壮年,弱弱地问道。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只不过是不甘心的挣扎。

壮年倒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眯起眼睛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接着又抬起头环瞥了一下已将自已和她包围住了的众狼,顿时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你看,就算我答应,他们也不会答应的。」

说完便猛地朝她扑去,到了嘴边的羊,他可不想让别人先吃了这第一口啊,所以他等不急了,也没有时间再让他等下去,因为在这之前,不知道是谁先冲了上来,紧接着就是「抢宝」的壮观场面。

「轩,救我!」

危急之中,陆兰惊恐得眼泪都哭了出来,只呼救了一声,但也就这一声,时间像是在刹那定格。

……

……

远山的峭峰上,一黑袍老人正快速向上飘行,忽然他那瘦小的身体猛烈一颤,旋即以更快之前的速度朝来时的方向飞掠而去……



第三章 诉说


class="width">……

……

一片破古的空间里,梵溟轩的面前是一块墓碑。www.65txt.com<<>>看着面前的墓碑,他下意识的发问:「这是哪?」

他真切的记得,自已明明是和陆兰在一起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握住陆兰的小手时,忽然被一股大力冲击,接着心口就是一热,比之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强烈的睡意倾刻席卷而来,而后就沉沉地合上了眼,之后在隐隐约约中,好像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自已,所以自已就醒了,应该说是被吵醒了。

可是当睁开眼时,出现在自已眼前的,不是美丽的静缘湖畔的风景,也不是那让多少人倾慕的美人,而偏偏是一块墓碑,一块青石古碑。

「神啊!这是怎么了啊!」

起初他就想喷出这句话的,不过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心底却忽然响起一个清吟的声音,让他愣是没有那么做:「多久了,你终于知道进来这里了。」

这声音极尽飘幽,一点也没有人话的温度。

梵溟轩惊忙地左右前后扫了个遍,可是整个看不到边际的天地中,就只有他一个人,一时心慌的情绪的在他心中蔓延开来,可以想象他是多么的迷惑不解。

听到那声音,他急忙地问道:「谁?谁在说话?」

「我,我在说话。」

有些恶搞的声音算是回复了他,或者是在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在寂寞。

梵溟轩真是纳闷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于现在的处境,他很是吃惊,但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的害怕,接着他又朝四下望了望,确定仍没有人。

这时,那悠扬的声音再次从他心底响起,像是看穿了他的意想法般:「你不用找了,我只是依存在你体内的一丝残魂。」

一听那人藏在自已的身体内,梵溟轩心中骤然一紧,微微禀然,当即脱口问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又怎么会到这地方来?」

略微一阵沉默后,那声音回答道:「美女,名唤吴丝,你的未婚妻子,而这地方,是一个私有空间,你的专属世界。」

「我妻子?」

面对那机械式的回答,梵溟轩一脸愕然,而后撇着嘴立马叫道:「别瞎说了,这不可能的!我才刚和女朋友有点感觉了,哪来的老婆?再说了,你所讲的那个什么空间,那个什么世界,我没什么文化,听不懂是什么东西?」

说起妻子,想起女朋友,他眼前不禁浮起那个青春靓丽的女孩,一丝暧意从他心头滑过。

「嗯!」

沉默了一会,他又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才能回去?」

整个空间除了天上挂着一红一金的两个圆盘,和下面地上竖着的一块三寸高的青石墓碑外,就只有他,就只有他算是一个可见物。

「哎!」

那道声音发出一道失落地叹息,而后又接着说道:「看来,你是真不记得我了啊!」

梵溟轩听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只觉得在那声音向起之时,一抹哀伤的情绪从心底升起,当然那绝不是他本人的,而是因受感染所至。

沈寂了一小会后,幽幽的声响再次出现在他的心底,只道是:「也许你早已不再记得我了,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能记住我,嗯,当然如果你想要离开这儿,很简单的,你只需要将左手的掌心按在你身前的,那块青石碑中的那个两仪图案上,至于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好事吧。」

梵溟轩将信将疑地把目光投到那块青色石碑上,果然有个两仪图案,这个圆形的图案在那青色石碑上,是那么的韵雅自然。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隐隐觉得那块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吸引着自已,就有种想过去摸摸的念头,而现在听那女子一说:想要离开这里得去碰它,而且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顿时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了,狠然下定了决心。他目光坚毅地看着前端伸出了左手,左手缓缓向那青石碑临近,那青石碑就像亘古存在的般,充满了苍桑和古老的气息。

「轰!」

在梵溟轩的左手刚触及到那青石碑上两仪图案时,还没等他用力案下,便轰然一声响,紧接着一圈九彩琉璃的光华,从两仪图案中顺着他的左手,开始向他全身蔓延。几乎只是一瞬间的时光,他的全身上下,无一不在一层九彩光晕之内,而同时在他脚下,则突兀地亮起了一个直径十米的圆阵。

圆阵的周边也是缭绕着九彩琉璃的光华,但诡异的是,其圆内只有一种色彩,那是单一的赤血殷红,红艳得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悚震颤。

一条条血红的光线,纵横相错交织却又不失有序,一个个怪异的符号,从中腾腾跳动,像极精灵的舞步,一切的一切,都像在诉说着眼前这个神奇的圆阵,是一个真真切切的血阵。

所谓血阵,那是玄者阵法中最为顶级的存在,其它不用多说,就单是它聚阵的那基础条件,就足以让其被列入禁忌之中,那是以自已的精血为代介,以自已的灵魂为契约啊!

不过既然是禁忌,所以又岂是平常人所能窥晓得其中的奥妙呢。

此时,对于外面这番景像,梵溟轩可谓是全然不知道。在被那九彩流光所覆盖时,他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炸响,接着一幅幅画面在自已眼前跃然呈现,而后先前那个自呼为吴丝的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不再是在他的心底,而是在他的耳畔:

「亿万年前,宇宙分为几大宙系,那时混沌动荡,各宙系之间,征战连绵。在死尽了无数强者之后,终于出现了三个最为强势的宙系,也就在这时,正当三大宙系准备吞噬彼此的时候,浩翰的天幕出现了无数巨大的金色天轮,接着三大宙系的强者都莫明的失踪,而所谓的吞噬,也就不了了之,但事情却并没有到此而结束。」

「在天轮出现后,各宙系逐渐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拉开,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各方再也寻不到彼此的踪迹时,天幕中的那些金轮才依依隐去,而我们,则是在这时诞生的……」



第四章 痴嗔


class="width">呈现在梵溟轩眼前的画面一转,像是在伴随吴丝声音一般,出现在梵溟轩眼前的景象,倾刻由缥缈的宇宙星系转移到其中的一个星球上。(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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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只出现了一个熟睡在襁褓中的孩子,孩子的面容急速放大,忽然那张面容忽地睁开眼眸一笑,吓了梵溟轩一跳,待他想细究之时,画面转换成另一番图景。

这一次是在一片血迹的山崖上,一个执剑少年全身染红了血渍,少年缓缓抬起低垂的头向前看了眼。这时画面拉近要特写之时,少年纵然向后一跃,不知所踪,然后画面再次转换。

这是一个繁华的会城,星夜月明下,琴声飘响,只见波光滔滔上的一座古石桥上,亭亭玉立着一个绝美的白裙少女。

少女不看月好,不看星灿,不看江美,不看花色,她目光所向,正一负剑青年迈着轻稳的步代向她而来。

出现这幅画面时,吴丝那沈寂了的声音,突然再次转响起道:「这是我们第一次相约月石桥。」

画面像是被什么牵引了下,移到古石桥的正面处特写,果然浮雕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月石。」

见此,梵溟轩吃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因为如果先前那些画面是他当作电影一样来看待的话,现在却不能了。

那两个字,明显不是现在的,或者说,对于现在人而言,那更像是不知明的符号。可就是这样不知明的符号,他却偏偏认识,可且还隐隐地感到无比的亲切。

晃悠中,他的心在燃烧,有一股热血在他胸膛里沸涌,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心口上的那个赤金圆正缓缓地转动,一条条通透的九彩光丝正疯狂地向其没入,而他脚下的那个不知名的禁忌血阵所焕发的红光,却溢加红亮。

而怪异无比的是,像是起着连索反应,眼前这里是惊艳无比,可是在外面世界的一条青绿的草地上也是毫不逊色。

只见在那草地之上的梵溟轩虽是一副狼狈的昏睡样,但这时他的身子却缓缓飘浮起来飘离地面一米之后,在那一米的空中缓缓旋转,而在他的身下,则是极其诡异地出现一个十米大的红黑圆阵。

随着那红黑之芒的不断转换,立时千丝万缕的自然能量被疯狂地吸引来,而后被那圆阵所吞噬,再化作纯静的能量注入到那飘浮着的身体之中。

回到那奇异的空间中,不由得大感美丽的画面总是不会停留太久,从来就不会为谁而停留。

只见星夜忽然暗了下来,接着是两道绝别的身影。恰时,吴丝那让鸟都羞涩禁音得声音带着一缕悲哀响道:「我们先天就被诅咒,你是如火的光明,丝儿却是玄水的暗黑,如何能在一起,如何能在一起啊!」

「我们所处的那个时代,是一个以强者为尊的世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的,你我虽不在同一个地方出身,但却都成为了修玄者,而且还是双系,因此我们修行的速度比及同龄者快了很多。」

「在一次玄会上,我们偶然结识,之后,又在多次的机缘与邂逅后,我们都发觉自已心中有了对方的身影,接着我们便一起在宙系各地游历。」

「终于在无数的血与火的淬炼后,我们的力量达到一个强者的高度。这时,我们已无心追求更高的领域,便直接表达了自已对彼此的心意,其实不说,我们也知道彼此已经离不开对方了,只是你想把我们的结合告之天下。」

「但却始料未及的是,这件事让玄院得知后,他们极力反对。」

「玄院是个力量最强的组织,拥有号召修玄者的能力。而更没想到的是,因为这件事,沈寂多年的元老院也放出话来,要我们自断情愫,否则将对我们给予裁决。」

「虽然我们自问不怕玄院,但面对元老院的强势,却不得不暂时却步,只能无奈的分开,各随师傅潜心静修。」

「这一次,我们认识到了阻力的强大,所以都执念往更高的层次努力。至于为什么他们执意要将我们断分,则是因为一个传说,一个诅咒的传说。」

「传说两个拥有两种截然相反属性的双系玄者相结合,势必打开天幕之门,命运天轮将重现,将对总宙系进行全面的清牌。他们怕自已的命运被改写,或者被毁灭,但我们即便知道在爱情的萌芽之初,就遭受到诅咒,可是我们仍不舍放弃彼此,虽然被强行分开,但心中的思念却日益倍增,而我们的修行,也越发刻苦。」

「就这样,十年岁月后,让玄院,元老院恐慌的事出现了。」

声音到此,画面重新放亮,那是一座高耸的殿堂,在殿堂的深处,一个青年盘膝端坐,看上去,极为平凡淡出,当然这只是一些没有眼光的人所看到的假像,如果是明眼的人,只怕是会瞪眼吃惊于他的周围,没有一丝气息流动,或者说是达到了融入自然的境界。

忽然青年强猛地睁开双眼,一瞬,只是简单的一瞬间,便失去了他的身影。

破古的空间内,一股火焰的气息顿然而生,梵溟轩的双眸怒睁,不由自主的沈浸在九彩光晕的画面里,他发现那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听着那丝丝凄伤的诉说,他感觉这声音是如此的真切,也因此而浑然不觉周身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时那空间顶方,一红一金的两轮圆盘正快速的旋转,从中仿若有无尽的红光和金芒汹涌夺目。

而更为奇特的是,这两圆在那已经充斥满了的空间中,以不慢的速度相靠近,只一会儿,它们便接触在了一起,却并没有因为颜色不同而有所排斥,反而更像是分合多年的故友一般,相合得无比圆融,随之空间的颜色也变了,缓缓变融成赤金的色彩。

那赤金的圆盘就那么静悄悄的下飘,缩小,最后化作一颗指头大小的金珠,入定在梵溟轩心口上那个圆中的红色鱼目所在的位置,有点点睛的味道。

而同时那些千丝万缕的光线像是没有了源点一般,齐齐没入到了他的心口上后,就没有了后续。而他那短平的黑发,顿时如若游蛇般生长后,垂落于肩背。

外面他的肉身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只不过滑稽得很的是,他仍是一副昏睡的模样。

内里空间中,当画面里再次出现他的身影时,那已经是另一片天空了。远镜头中,明亮的天宇下,只见一白一黑两道相对的流光划破天际,接着触然融合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声,只有淡微的抽泣。

那是两个相拥恋人的十年思念,十年孤独,十年的日月星辰中,不舍的修行,倾刻凝化成泪水在两人的眸间流趟。适时再次响起那女子的诉说:「当初我们的相合被公认为是禁忌,过了十载后,我们约定再相聚。这次相聚,我们不再分离,哪怕共赴黄泉,永坠阎罗,也不要再偿那相思苦果的滋味……」



第五章 陨落


class="width">都说世间美好总是短暂的,果然是蔑世真理,只见片他们相拥片刻后,身边便多出了两道人影,两人的衣着一样,都是宽袖墨袍,而其袖口上所纹饰的图案,则是一串接连六颗的黑色六芒星,那是他们身份的象征,代表着元老院。www.65txt.com~~~~

「他们分别是你我各自的老师,两位老师来,并没有恶意。他们只是来给我们送行,并传达一句话:虎父不食犬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没有办法阻止元老院中的其它老家伙对你们的封杀,所以你们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除非你们中有那个境界的存在,否则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梵溟轩盯着眼前的画面,果如她所说的一般,出现的这两人只停留了一小会,便消失了身影,不知道为何,现在的他很是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是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的,而在不知不觉中,脑袋里好像多了许多什么东西一般。

没由来得及他多想,呈现在面前的画面又变换了,就像有些女人的情绪一样多变。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顶,山尖直指苍穹,而在其中,则愣是隐着一个不易察觉的山洞。

镜头向那洞口探近,深入,同时响起吴丝声音:「我们遵循老师的嘱咐,开始在宙系里飘流,过着逃亡的生涯,而在被我们抹杀了数十名低阶强者后,元老院终于再也难以安心坐视,他们动员全体玄者,对我们展开猎捕,接着又是一段血惺。」

「但这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只有达到那个层次,我们才有希望,所以选了这个地方隐世,你知道么?你是多么的固执啊!明知道如果被他们追寻到,我们连一点机会也不会有的,可你呢,说什么也不肯和我完成合体之交。<<>>」

「在隐世逃亡的我们已不知道岁月是何物时,忽然有一天,你无比兴奋地告诉我说,你将破入那个很久没有人达到过的那个境界。」

「你知道么?当时,我比你还要高兴,作为一个女人,那一天,我已不知道等待了多少岁月。你也许不知道:在已逝的那些年华里,我曾不知多少次想将你催欲,学学你们男人的霸王硬上弓,与你结下合体之缘,以绝了元老院的无尽追杀。」

「但每次都是见你不分昼夜的苦修,我明白那是你为了破阶而所做的努力。」

「因为依恋你,所以尊重了你,如今思来,只有悲悔,因为……」

梵溟轩眼前的景象就像是为了给吴丝所说的话提供真实性,她说到哪,那个画面就呈现出什么,在不断的日月星宿转换后,接着看到的影象也是她接下去要说的:「在不舍昼夜的修行下,你的质跃期来得太快,快得我们一时不知道该做好什么样的准备,忽忙中,我们离开了隐世的山洞,另寻了一片深海,遁入深海后,你交待了下时期约为三十六天,不能被打扰,便史无前例地突然吻住了我微张的唇。」

「但却只有片刻,你就转身进入了破阶的状态,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吻,既是我们的初吻,却也成了我们最后的暧昧。」

看到这,听到这,梵溟轩的双眸有些湿润。

「三十天,平静的过去了,但一天比一天浓郁的阴阳气,却让我越发不安,果然让我恐惧的事发生了,那是在你进入破阶状态的第三十二天,浓郁的阴阳气终于引来了捕杀者。」

画面里,原本是蓝色的瀚海已成了红黑两色,奔腾着的汹滔已失去往日的潮汐,它们以顺时针的方向不断旋转,组成了一个浩大的漩涡,而在海面上,或者说是天空,也被染上了那红黑的玄芒。

突然那漩涡面上和空间扭曲了下,接着六道穿着同一的墨袍人影出现,看其衣着,宽大的袖口齐齐地串联着六个闪着黑光的六芒星,这是在**裸地告诉人们,他们来自那个让人敬畏的元老院。

不过这六人中,显然没有吴丝的老师,只见他们只是在海面上顿了下,便逍失了踪影,等到再看到他们时,他们已经站在吴丝的周围,而看到她身后的那个闭目端坐的青年时,冷漠的脸上迅速地闪过一抹惊讶,而后眼睛中带起一丝凝重,便露出森寒的杀机。

没有言语的对话,也不需要,因为他们执行的是元老院的最高裁决令,传说这个令从未动用过,这次是首用。

丝丝血迹从吴丝的嘴角溢出,融在周边的水中。

梵溟轩看着画面里那个脸色发白的女子,双拳不自觉地紧握了起来,而在他的眉心,则隐隐闪现一抹红色的电纹。

「在短暂的对碰,即便我拥有暗水双系世界,却仍然难以承受他们六个玄祭世界的挤压。就当我将以身为引,来造就一个世界血阵来为你争取时间时。一支沈稳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同时,耳畔响起你平淡的声音:剩下的交给我吧!」

梵溟轩眼前的画面也正好是一支白皙的手从那女子的身后伸出,搭在她的肩上,接着缓缓抬起一张脸。

那是一双闪烁着无比妖异味光芒的眼睛,一条呈S形的界线将黑色眼瞳平分成红黑两色,即便只是画面中的一眼,却也能让人感到真切。

那是只一眼,就能让人感到寒冷与炽热这两种本不该同时存在的感觉顿然袭身。

六名玄祭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六个颜色各异的世界空间不再向前挤压,而是纷纷收合在三米大小,合接成六棱将女子,应该说是吴丝和那个男子围困起来。

看着画面的进展,不知道怎么的,忽突然梵溟轩的嘴角一上扬,不由自言主地开口冷声哼道:「难道凭借这,就可以挡住我的步伐么?」之后又大声对着画面中的那六个人咆哮道:「我要你们全都给我陪葬。」

倾刻,六个世界空间消失了,那六个玄祭消失了,那个男子也消失了,画面也暗了下来,只响起吴丝那悠悠的声音接续道:「你说,丝儿,等我一下,一会回来……你没有食言,不一会,你便突兀地出现在我身边,那双妖异的瞳孔已不见,出现的是一双幽深的黑眸。」

画面再次放亮,这一次,那个男人朝着那个女子挥了挥手,随后,相拥,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那是感动,那是幸福,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泪。这时又响起吴丝那飘幽的声音说道:「正当我沈浸在那美妙的愉悦之中时,忽地心头一冷。」

「因为你的体温正渐渐冰冷,身体也变得虚幻起来,这时我才番然醒悟道,修玄者在每一次质跃破境时,如果强行中断,将遭受到极为强烈的反噬,并且阶层越高,那反噬的的效果也越为恐怖,而你,明明还有四天才能完成蜕变,现在却……」

「想到这,我只能紧紧地搂住你泪流,而心中则已然暗暗下了决心,等你消散之时,也将是我十魂尽破之时……」



第六章 血咒


class="width">画面中的那个男子的身影越来越淡,梵溟轩的嘴唇微微着,像是极为不愿看到接下来所发生的那一幕。(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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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有多么混蛋吗?那种时候,竟然还说:丝儿,你已经知到了对吧!不过不要悲伤,我的离开并没有带走你的世界,虽然未能圆满地完成玄帝的进阶,但还是成就了帝王之名,这个宙系之中,除了二位老师外,玄院,元老院的其它玄尊玄祭都已给我陪葬,只是唯一的遗憾,是未能与你做一次真正的夫妻。」

「你成就了帝王之名,有什么用,抹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你的离开能不让我悲伤么?能够挽回你生命的流逝么?」

说到后面,吴丝的声音显得十分激动起来,好像那件事就发生在眼前一样。

「片刻终于难以成为永恒,怀抱已经空空,你消散之际,我毫无眷恋地破尽了十魂,只不过,破碎的灵魂碎片又马上聚集起来,回归本体,但却少了一魂,这时你悲切的叹息声在我心底响起:丝儿,为什么这么傻,随我而去,何苦呢?也罢了,与其双归双寂,还不如存留下一丝情缘,玄帝的诅咒已经开启,因为这个血咒,我只能复还你九魂,而还有一魂,则将留驻在我的身上,随我一同遭受时光的逐流!那一魂便是现在的我了。」

画面里,随而一轮金灿的光芒划破天幕,接着转旋出一束血光,同时响起那残魂最后的声音。

「我迷茫了,最后的感知是,我在你的世界里和你一起进入了一片九彩的光幕后,便陷入了沈睡。」

梵溟轩眼前的画面也到此画上了一个句号,那像是一个传说,一个有声有影的传说。

破古的空间里,残破的世界中,充斥的红黑光芒已经褪尽,那九彩琉璃的乌光也不知踪影。

一块墓碑前,他静静地伫立,他抚着青石碑,白皙的手正微微的颤抖,淡淡的泪珠从他的双眸间溢出,滑落,滴击在墓碑前。

先前从一开始,他在旁观那部传说时起,便是开始了一个释放记忆的过程。他记起了从前,记起了自已的修玄之道,记起了刚成帝王却与世别离的悲哀,记起了那个因为自已而要破尽十魂的女子。

而他的灵魂体则进入了一个修复的过程,真实的**也在那个修复中,恢复着曾经的力量,不过为可能再是玄帝的力量,毕竟他只是成就帝名,而没有真实达到。

空间之中已经听不到残魂吴丝话语了,但却响起他那嘶哑得像是饱含着悲切的声音。

「丝儿,想不到,亿万载的轮回后,陪伴我的,却只是你的一缕残魂,如今醒来,却不知……」

突然一缕声波击破了这个空间的宁静,打断了他的话语。

「轩,救我!」

……

……

林风沙沙,夕阳只弥留下天际的残辉,一个小山谷里,十三个青年围成了一个圈,而其中却只有一个女孩。女孩衣衫破损,香汗淋淋,流露出让男人欲狂的诱惑。

正当其中的一个壮年朝其猛扑过去,而其它十二匹「狼」也向她扑上时,女孩惊恐地闭上眼呼喊了一道求救声后,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只见一片红光横扫而来,其速度之快,直叫人眼前一花。

壮年顿住了,十二匹狼也顿住了。

「嗒嗒,嗒嗒嗒……」的脚步声徐徐而来,一个消瘦的青年,脸色淡漠地从林间里缓缓走出,低着头,显得很平静,只是怪异的是,他的双眼正发着淡淡的红光。

那是一双妖异的眼睛,豆腐色的眼白围绕着瞳孔,瞳孔中是以一条呈S形的曲线为界的红黑两色。此时若如双鱼戏水,缓缓旋动,伴随红黑两芒的交织,周围的景物逐渐变得虚幻起来。

这是一个破古的空间,红光是在这个空间出现时,便悄然消散,而同时消散的,还有那十三个青年。陆兰早已闭上了眼眸,所以对刚刚所发生的那些异象,倒是并不知道,不然恐怕会直接晕死过去吧。

梵溟轩向陆兰步进,语言有些生硬,但还是充满了温和地说道:「没事了,兰儿。」

随后他在她身前止步,当他正伸出手要去搭在她的肩膀上时,她忽地抬起头,接着突然串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杆,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呜咽起来。

「呜……」

梵溟轩一愣,伸出的那只手顿时僵在半空,过了一会儿后,他的脸上微微浮上一抹温和的笑容,旋即另一只手轻轻揽上身前的细腰,而僵在半空的手也回收在她的秀发上。

他轻柔地抚着乌亮却散乱的秀发,双眸顿然紧闭,沈吟片刻后,陆兰的耳畔忽然响起他那带着暗伤的声音说道:「兰儿,原谅我,原谅我不能陪你走完这段缘份了。」

一丝水光从梵溟轩紧闭的双眸中溢出,滑落,浸湿在那随风飘扬的秀发中。

当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他了然了自已的一切,记得那个血一样的咒言:「天地之阴阳,**之五行,以我帝血为引,破开那苍穹秩序。那时空之缝隙,愿为谁而开启。生之无尽,死之无穷,缘灭还再续。万世错与对,谁又能分清。挠是赤血千里,亦或枯骨万具,这一切,无悔。纵使等待需时千年,诅咒持续万载,为了那邂逅的相遇,仍亦无悔。」

记得那个泪一样的誓言:「如若有缘,终有一日,即便踏尽万古岁月,也会来寻。」

辗转沈沦千百世,如今梦醒,再忆那守候的孤寂身影,断不让岁月再度摧残风华。

为见得那若千万年来,不曾淡忘的容颜,他决心归去,那怕仅有的巅峰玄祭之力,因为私乱时空而葬送,那怕再经万世劫难,迷身失于那永恒的遗迹,也要回去给她一个交待……



第七章 归宿


class="width">陆兰紧贴在梵溟轩身上的娇躯猛然一颤,怯怯地问道:「为什么不能?」

梵溟轩沈静着脸,面容微微向上扬起着回答道:「我不属于这个时代,也没有资格去拥有你,而有一个女孩在亿万年前,便开始了孤寂的等待,守候着丈夫的归来,呵呵,忘了我吧,兰儿。www.65txt.com



「不,不可能。」

陆兰一脸的不可置信地说着,但她马上就慌乱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已先前明明是被人围住,怎么现在就只有梵溟轩一个人了呢?她忍不住地抬起头往左转转,向右看看,却什么也没看到,最后眼圈一红,再次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不,不要走啊,呜……」

梵溟轩缓缓地睁开眼帘,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终究还是没有停留地回答着说道:「来不及了呵,时空的缝隙已经开启了,我将从这个时代消失,忘了我,兰儿。」

他淡温的声音突然被一声「喀」的响声打断,只见临近的夜幕下,虚空迸出一道星光灿烂的裂缝,同时破古的空间除了那一块青色石碑外,其余皆是渐渐淡化,而梵溟轩的身体则覆上一层乌光,而后也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你要走可以,但是得带上我一起走!」陆兰突然愤声说道。

「不行!」

梵溟轩冷冷地回道,他不知道自已能否真的回去,会不会迷失在时光的碎流之中,就算回去了,回到了那个强者为尊的时代,也不知道能否保护好她,毕竟干穿越时空这种事情的代价太高,还有就是它那不可预知的危险性。

冷风萧杀,夜空已经露出淡淡的星光,破古的空间已经不在,高空的星光裂缝也不在,一个小山谷里,弥漫着一股幽伤的味道。

小山谷中,蹲着一个女孩,女孩怀中抱着一块古老的青石碑,青石碑的碑身处印着一个两仪双鱼图案。

女孩侧低着头靠在石碑身上,眼泪顺着女孩的眼眸滑过脸盘,正向石碑身上的那个双鱼图案滴落。

一滴一滴晶莹的泪光在星夜下闪亮,一圈水银的光化正缓缓地从中溢出,但女孩并未察觉,依然是靠着它,静默地泪流不止。<<>>

「呼!」

一道破空的声音响起,旋即一个身着黑袍的瘦小老人突兀地出现在女孩的旁边。老人四下张望了一会,皱了皱眉然后问道:「小兰儿,你怎么了,那小子呢?」

陆兰头也没抬,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喃喃地回应道:「走了。」

「呃,走了?去哪了啊?」

老人一脸迷惑地又问,在他想来,那家伙明明是睡觉去了的,而且还正占着不小的便宜,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呢?一时他心底没由得来个气愤啊,走就走嘛,干嘛害得自已孙女在这里哭的不可抑制。

不自觉间,他心中就燃烧起了那个怒火,他恨不得马上找到那个小子,狠狠暴揍一顿,算是给自已解气,再来一顿臭骂,当做是为孙女讨回点公道,他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着的,想着想着就有些迫不急待了搓着起来。

「他说要回到亿万年前,去找老婆去。」

陆然有些自嘲地说道,而后微微扬起头,抱着那块青色古石碑站立起来。两行清泪滑过她微扬的脸颊,在星夜下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旋而刚刚好滴落在古碑身上那个双鱼图案的鱼目之中。顿时,一圈银光骤然从中迸发,同时,一声怪叫由近而远飘去,而她的娇体则已覆盖上一层淡青色的银辉。

她芒然地四下望了望,已没有了黑袍老人的踪影,刚欲张口呼唤时,却发现自已已经不能动弹,连说话也不行。而这时,她心底忽地响起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帝之缘,血之咒,万载亦不可葬送,悲曲碑魂,泪晰归路,而今侍主,只为长歌相送!」

在声音渐渐淡去时,陆兰那不能动弹的身体也渐渐淡去,而她周围的银光,也是静静的消失。

林风沙沙,一个小山谷里,伫立着一个黑袍老人。老人仰着头朝天空的繁星望去,满眼尽是迷茫与不解,许久,他摆了一下衣袖,而后便消失在这个山谷之中。

傍晚的风柔柔的轻拂,星夜依旧那么灿烂,一切和初来般那么平和。

这一夜,许多人只看到了在天际之中,出现过一瞬间的华美星炫,却是没有人知道有个小山谷里神秘地消失了十三个青年,接着又消失了一对恋人,最后,离开了一个黑袍老人。

……

……

日升起的地方,万峰之巅,峭壁上的一个幽深的山同之中,一黑袍老人正向其内走去,举步唯轻却不失其速,不久便走到了尽头,这时老人身上亮起一束紫光,而后便不受阻隔地没入了山壁之内。

山壁之内,果然别有洞天。低沈的声音响起:「棱儿,怎么才来呢,兰儿怎么样了?」

黑袍老人置身在一个草屋前,叩首而答:「家主,小姐她从这个时空消失了。」

「哦,为什么?」

「不清楚,只听小姐说她喜欢的那个小子好像是回去亿万年前找老婆去了,而小姐自已抱着块青石碑在那里哭,本来还好好的,可是突然有一股恢弘的能量将棱儿弹飞,等我棱儿再回去之时,只看到小姐消失在天星之中。」

草屋中的人像是陷入某种思绪一般,许久不见答语。

真的过了好久,那破房中才幽幽地传出一道略显暗哑的声音说道:「凌儿,你先退下吧。」

「是,家主。」

黑袍老人作揖应了声,便旋然转身,也不知他怎么做的,就那么直白地消失在草屋前。

山壁之内,草屋之中,此时正端坐着一个白发中年男子,男子一袭古袍,却无半点纤尘。

他缓缓睁开双眼,顿时一道冷冽的寒光一闪而逝,遂足地而立,眉宇深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了罢,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雕饰品观看,接着释然一叹:「哎!」

旋即又喃喃自语地说道:「当年我陆风与你以及你的弟子丝儿,一同三个巅峰玄祭强啊,却仍然难以抵抗那场倾世之争,只因为一个帝王的禁界么?」

「哈哈,哈哈哈,蓝月啊,想不到你破尽十魂,撕开时空缝隙让我与你爱徒逃离,可却未曾料及,因为轩儿的帝咒,丝儿是不能离开那个等待之约的地方,进而逃离之后,她便一轮一轮地进行着轮回之苦,而我陆风也因为私渡时空,修行强减,只有现在的玄主之力,终难再跃雷池。」

「呵呵,呵呵呵,万载的守候,尽然成了我陆风的宿命,因为天星的守护,所以有不老不死的无尽孤寂啊……」

大笑数声后,这男子忽然打住笑声,转而沉重地说道。

「尔今,轩儿与丝儿都回去了,我一副残体,又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老伙计,我来啦!哈哈,哈哈哈……」

……

……

一个小山谷里,黑袍老人的身体猛然一颤,旋即两行浊泪从中流出。

当黑袍老人离开东方那群山之巅后,便又回到这个小山谷中,他将手往地上按着,从中透出一片紫光,曾经这里发生的一幕幕如同放电影一般在他脑中回放。

正当他看到十三个青年消失在一片红光之中,还没来得及惊讶时,心头突然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凌儿,我走了,丝儿,哦,也就是你所认识的兰儿已经脱离了轮回之苦,我已经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了。」

「不要为我的离开而难过,我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数万载的孤寂啊,这应该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陆风一生飘逸,并无妻儿,更无后辈,而你是当初,我在寻找转世的丝儿时,偶然间受到一个刚被ling辱的难妇所托,我在接过你时,她,也就是你的生母便自杀了。」

「让你称呼我为家主,其实只不过是一句随意之言,在你十六岁那年,我强行将阴阳之气通入到你的体内,为你换醒了你本属的小世界,现在的你已经是一名玄贤了,可是你也快老了,如果在你有生之年,能破入到玄主层次,那么界时你将可以焕发年青时的模样,同时你的生命也将得到延伸,只是我唯一担心的是怕你在日后,借用着这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力量,做了有违天轮的事,不过我更宁愿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当你收到这份札言的时候,我已从这个世界离开了,不要难过,凌儿,去寻找一份生存的意义吧!」

老人眼眸里的浊泪滴击而下,没入大地的怀抱,旋即他的身子转向东方,接着瘦小的身子猛然跪伏而下,暗哑而无比哽咽地道:「凌儿,一定不负您的养教之恩。」

此后,凡是有不法之徒有过对女性进行强力侵害的,皆会神奇的失踪……



第八章 暗踪


class="width">史前之末,群英并起,枭雄割据,战乱连绵,其中以六大帝国为最,依次为:东方紫星帝国与月海帝国,西方媚诗帝国与孤云帝国,北方沧沦帝国,南方狂乱帝国。(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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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每个帝国境内都各有一方强悍势力,但他们一般不参与国家斗争,分别是:东北紫星辰霄宫,东南月海竹海林,西北媚诗听雨轩,西南孤云落玄殿,北方沧沦寒杀门,南方狂乱火炎谷。

在六国六霸之间,则是一片血湖,血湖方圆不过千里,但却极少人问津,原因是,进去的很难再出来,逐渐的,毫无一人的千里血湖成了这个宙系里公认的死域禁地。

……

……

天空乏着淡淡的蔚蓝,一轮金日悬挂于高空深处,飞鸟在其底下翔游着,时时鸟叫声转响。

青绿的古道上,一个修长而单薄的倩影徐徐而行,步若莲花,在不经意间,总能流露出一股飘逸的美感,而在这倩影身后的不远处,则是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一个飘乎闪现的人影。

倩影突然止步,望着眼前就是一个幽谷,皱了皱细眉,旋即娇美的身姿缓缓转过身,目光平淡,声音带冷地说道:「出来吧,你打算跟踪我到什么时候呢?」

「哈哈,不愧为竹海林主,墨宁小姐果然聪敏了得。」伴随着声音,同时一道灰影闪现,整洁的灰袍下,一张中年男子的脸盘浮出。

见现来人,墨宁脸色一沈,轻吐兰芳的声音也变得沈暗了些地说道:「呵,原来是落玄殿的外执事,任间玄主,不知你屈驾随我而行,有何干道?」

那男子微微摆手一鞠躬,脸上堆起阳光般的笑容回道:「嘿嘿,在下偶闻墨宁小姐身负伤患,想来聊表心意,护送一途。<<>>」

目光一寒,墨宁冷声说道:「不用了,不劳你挂记。」

她又怎么会听不出,那他话语中的歹念呢?在她的所知所闻里面,这位任间玄主,简直就是一个好色狂人,早已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无辜女子,对于这样的牲口,自已最好敬而远之,若非他有一个落玄殿的外执事的身份,恐怕现在早已骨灰难寻了吧!她心底这般想着。

而任间则是神色悠然,不紧不慢地堆出一副笑脸说道:「嘿嘿,不要这么冷淡吧。」

墨宁眼底闪过一丝微怒,冷声问道:「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早闻竹海林的幻竹千秋,乃是当世玄法中的一大上术,如若墨宁林主能退败于我,我自当离去,否则……」

任间若有隐喻的朝墨宁狞笑着,并没有一下子把话挑明的说。

「否则如何?」墨宁眉尖一挑,盯视着任间。而任间则毫不在意地眯起双眼看着墨宁,目光在后者身上不断游走。

纤细的腰支,垂肩的青丝,高挑的长腿,圆翘的臀部,丰盈的酥胸,清雅的雍容,无一不在他的扫视当中,尤其是在她那神秘的地方,他还刻意的停顿了几眼,然后才闲闲地说道:「早闻墨宁小姐洁然一身,至今左右尚未有伴,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小姐你聊解漫漫长夜的寂寞呢?」

墨宁脸色一白,目光中更是断闪着寒芒,而后又像是顾忌着什么,只好强压着恕气,冷着声音轻咦道:「哦,不知道任执事是想占有我呢,还是想占有我身后的势力呢?」

「哈哈,尽善尽美,来者不拒,两样都要。」任间朗声笑着,心里想着,这妮子真是好说话啊,莫不成她早就空房难奈了不成,一时心底在暗暗地偷着乐了。

「哼,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墨宁寒声而言,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这个男子的不断挑衅,当即一层青光从她身上亮起,四周一下子似乎绿了许多,空气中,一条条青色的丝雾向她的身体汇集而去,而她的双手间,就那么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一把青鞭。

见墨宁聚合属性元素,任间一改刚才的和颜,面色阴冷的道:「哼,既然好言相劝你不听,那就将你纳入我的沈沦世界里,等待我的万千耕耘吧!」

他知道自已刚才是异想天开了,不禁也是微微动怒。他并不清楚墨宁的真实伤势如何?只知道她刚被三名辰霄宫的内令算计围攻,虽然干掉了他们,但她也不好过,估计现在最多能发挥的实力,不过是其全盛时的十之一二,虽然同为玄主级别,但她七段末期和自已这刚进四段的差距,还是让他甚为心悸的,如果放在平时,他一定是有多远跑多远,哪敢这样公然地对她说出自已那踌躇的想法。

可是今天不同了,对他而言,今天绝对是个好日子。

一股灰色的芒华从他身上散发,而后在他的胸前凝成一柄三尺长剑,自然空气中,一圈圈灰色的粒子向他涌去,汇聚向那悬浮地半空中的灰色长剑。

不知何时,风已经变得无比狂暴的肆虐,一时尘沙飞扬,叶落飘零。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骤然而起,同时两道身影急速倒退。接着两人飘身落地,目指对方,空中的那道响声,回着音,久久不散去。

在刚刚,任间握着灰芒长剑,带着破空的嘶鸣前刺,而墨宁则挥弹出青竹鞭向前速冲,那时原本柔软的鞭体突然变得刚硬笔直。

在某一个瞬间,鞭刺与剑尖点在了一起,但没有过多的停留便带随着主人倒退。而墨宁在后退的同时,皙白的俏脸骤然变得苍白,身上的青色光晕也暗淡了不少,显然在刚才那试锋的碰撞中吃了不小的亏。

反观另一边,长剑斜指,正以不断加快的速度吸收着空气中的灰色元素,灰暗的剑体周围已渡上一层黑色的刃芒。

瞧得墨宁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用不出,任间的嘴角上扬,他笑了,笑得无比淫荡……



第九章 绝望


class="width">任间看着挫落在对面的墨宁,只见他右手一振,长剑脱离了他的手心,转而飘浮在他的身前,一道道术印从他指间弹出,倾刻间,长剑周围的剑芒与剑体分开,而后双双化成一道道与剑体无二的剑刃横在半空。(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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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玄决.剑啸云林」他适时大喝一声,伴随他的喝声落下,数百道剑刃如同箭雨般朝墨宁激射而去。另一边,墨宁纤影一转,青竹鞭在她的周围形成一个竹圈。

她的纤指不断点送,竹圈不断伸展出一条条青色的丝线,青丝纵横交织,最后形成了一个通体透明的青色竹蛹。当任间大喝的声音响起时,她也娇声喝道:「月海术.守护蚕蛹」

立时,她全身都被青光包裹得一丝不露。

「叮叮,叮叮叮……啊嗯!」数百道千出一色的击打声音爆响起后,直到那最后一声「啊嗯」的娇呼响起才停止。

剑刃消失了,青色的竹蛹也消失了,空旷的山谷边缘,依然还是一男一女。

墨宁滩倒在地上,一丝血痕从她和嘴角处蔓延而出。

任间望着那滩倒在地上的女子,吞了吞口水,得意地说道:「嘿嘿,七段玄主又如何,还不是要沦为我的跨下之囚?墨宁啊墨宁,你能发挥的力量还不到十分之一,连自已的世办都开启不了,又怎么能和我抗衡呢?要是你早点识相,认作我的陪睡夫人,也不用遭受这剑刃刺经的疼痛了。」

「来吧,来我的世界里做个真正的女人吧!」越说到后面,他越是兴奋,目光中的饥渴,甚至恨不得马上上前,抒发那心中的浪滔。接着无比狂暴的灰色能量从他身上汹涌而出,由于过大的密度,使灰色无限接近于黑色。

墨宁见任间四周的狂暴能量,知道那是他的世界释放的前兆,然而自已却被他所伤,尤其是他正控制着一柄气刃抵在自已私密处的内经之中,定封了力量与行动能力,身体再无法动弹,她不由得悲哀一叹。

「哎!想不到我墨宁,六岁玄士,九岁玄师,十四岁玄贤,二十岁玄主,二十四岁达到七段玄主成为月海新任林主,活了二十四年,光彩非凡,今日却要遭受这等凌辱,哎!连自绝的机会都没有呢!」

当她想到自已从未让男人碰触过的身体,即将被他纳入世界,从此成为他的宠物,顿时一股强烈的恐惧袭上她的心头,一抹苦涩的泪水从她的美目间涌出,流淌。

「哈哈,出来吧,我的沈沦世界。」

任间高声呼唤道,一抹亮晶的灰芒从他的心口释放,不断地吸收着周围那辉洪的暗色能量迅速变大。

墨宁望着那不断延伸,朝自已攀延而来的灰光,她挣扎了下,顿时下身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地蹙眉,而后她抬头再次看了下天空的绽蓝和那高挂的日轮,不由得喃喃叹婉道:「多美的天空,但却只能成为永不可及的向往了!呵,连死的权力也没有了,哎!」

旋即她无力地合上了凄美的眼帘,隔绝了那最后的一丝眷恋。

正在这时,天地之间像是横扫起了一阵狂风,只听一声:

「啊!」

「不!」

任间无比恐惧的惨叫声骤然响起,旋而墨宁猛地睁开双眼向天空望去,下身的那股压抑已是悄然消失。

就在墨宁绝望地闭上眼眸,等待沈沦的来临之际,而任间的世界就要吞噬她之时,忽地扫起一阵狂风,只见大地一下子暗了下来,绽蓝的天宇则突然出现一道裂缝,而后一团巨大的青光从中透射而出,笔直而降,事情发生就那么一瞬,快得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咔咔的破碎声凭空而起,越响越大越密集,高峰之后,空旷的幽谷前才再次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墨宁睁开眼时,天空已无异样,依然如之前所见相同,泛着那美丽的绽蓝色,而后她定了定神,拉回目光,接着她的瞳孔迅速放大,像是看到什么极为振惊的东西。

此时,一座无比巨大的青色光碑赫然矗立在她的眼前,而其基座下之,则是已经毫无生气,身体正化为点点青光没入到基座中的任间,见此,她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这恶人总算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同时心想,这是什么人的宝物,这般厉害,尽然可以秒杀玄主,当下望着它打量起来。

「嗯,高度约有十米,长约三米,厚度不知,通体流转着青色的光晕,给人一种充满生命的气息。」

说到此,她不禁一怔,再次喃喃念叨了一遍,而后反呼道:「生命的气息?怎么可能,那明明是一块墓碑,要有也应该是死亡的气息才对吧!」

当下她不由自住地再仔细的观察一下,不过当她凝目指向时,却发生诡异的事情,只见青色光碑吸收掉了任间的残体后,接着又化为点点青芒朝其基座汇聚,这时墨宁才发现在这巨大的光碑中,竟然沈睡着一个女孩。

女孩青春靓丽,皮肤皙嫩,一层淡淡的青辉正在她身上流转,而让墨宁眼前一亮的是,一块青色的古石碑静静地趟在女孩的怀中,细细一看,竟然和先前的那座巨碑相差无二,当中只是缩小了十倍,但它却是实体的。

此时,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要上前拜谢救命之恩,如果不是这个女孩,恐怕自已早已经万劫不复了吧。

「嗯啊!」

当她刚迈开步伐时,下身私密处传来的疼痛让她不能自禁地呼出声音,还好四周除了一个睡着的人之外,再没有其它人,不然肯定大囧。

虽然任间的气刃没有伤及到她的体肤,但由于他的作为是强行的,而且那里又是女人最为敏感的地方,再者墨宁可是还从未被开垦过呢,所以即便没有硬物破处之实疼,但也不惶多让了。

顿时她在心中不禁大骂任间真是华丽丽的无耻,而后咬了咬牙,也不顾下身还在不断传来的痛感让得自已脸色一阵发白,还是毅然决定着要上前去看看那个救了自已女孩……



第十章 结义


class="width">墨宁颤颤微微地站起来,忍着身下体内的不适,朝着那静趟女孩缓步行近。www.65txt.com<<>>止步,她看着那睡得甜美的容颜,不禁有些晃悠地喃喃说道:「如若不是你,我将永为那牲口的跨下之奴了吧!这份恩情,我如何才能报答你呢?」

「谢谢你,也许你的力量远在我之上,但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只要我墨宁还有一口气在,那怕是死,也决不皱下眉发。」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这句誓言,日后她负出了多大的代价。

「嗯!」

仿佛听到墨宁的声音,沈睡中的女孩呢喃了一声,差点没把她惊讶得给摔到地上去。她睁大着眼睛注视着这个女孩的苏醒,女孩的眉尖轻颤地抖了抖,而后眼帘缓缓拉开,当她睁开眼眸,出现在自已眼前的是一个雍容姿雅的美丽女子时,不禁带着茫然的目光朝四下望了望,而后怯怯地对着眼前的女子问道:「请问这是哪儿?」

墨宁一听,接着一愣,这时才注意到面前这个女子的穿著挺怪异的,而她的脸上,明显还残留着两条清晰的泪痕,见其开口说话却不懂她的言语,正郁闷时,女孩又开口问道:「请问这是哪儿,你是谁?」

墨宁还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心中有些发晕,而后突然她眼睛一亮,一道心绪滑过她的心头,当下自语起来:「她该不会是来自别的宙系吧?如果是这样,那就难怪会不懂这里的语言,说的话让人听不懂,也很正常了。-====-」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旋即向女孩打入一道青色的光芒,同时又传达了自已的意愿:「你刚说的我没听清,请再说一次好么?」

看着女孩点点头,墨宁心中很是个高兴。

「请问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呀,你又是谁?」女孩依言而语,同时也坐起了身,之后又直站起来,比及墨宁,只是稍稍矮了那么一丁点,刚好到她的耳际。

「我叫墨宁,这里是紫星帝国与月海帝国的边界处,哦对了,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芳名是什么?」

女孩凝视着她,许久后才怔怔地说道:「我叫陆兰,可是我不明白你所说的什么帝国,还有为什么你穿的是古裙啊,在拍戏么?不过你这样真的很好看哦。」

墨宁听罢,再是一怔,而后摇了摇头,看着那如阳光般靓丽的女孩,略微思绪了一番,有些恍然地说道:「你应该不是这个宙系的人吧,有没有兴趣听听这个世界的故事呢?」

「嗯,好啊。」

陆兰想着梵溟轩都回去找妻子去了,而先前的青光缭绕,再看看怀里的青石古碑和面前的女子,不由得猜想自已兴许也穿越到了那个时代。

墨宁开始给她讲述这个宙系的故事,后面连自已因为她而获救的事也说了个遍,听得陆兰一阵一阵的惊呼赞叹。

两女间不失谈话投机,陆兰了解到自已真的回到了那个比几次冰河世纪还要遥远的史前时代。

墨宁看着眼前的陆兰,穿着无袖的衣服,齐腿的裤子,一条女性独有的性感曲线傲览无遗,她不禁发现女人的身体还真是蛮好看的,不知不觉中,暗暗地拿自已和她相较了一番,一丝得意涌上心间。

因为她发现自已的身材一点也不差,只不过是穿得保守了点而以,也许是她的自我感觉太好了吧,不过哪个女人会不希望自已好看呢,别说是女人,就是一些纯爷们儿,也免不了这个俗。

正在她陶醉在自已的芳容时,突然一丝冷觉让她硬生生的打了个寒噤。那是发自她内心深处的颤栗,为什么自已今天会有任间一难,不就是自已美色太好了么,旋即联想到陆兰刚刚说的,她并不是什么玄者,没有任何玄力,她只是来自一个未来的时空。

当下心想,连自已这样的强者都还要受到别人的暗算,要是像她这样一个不是玄者,却是拥有这样的姿容,要是让歹人见到,天啊!她不敢想象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来,当即认真地问道:「你打算去哪里呢?」

「不知道啊,我无亲无靠的,不如先跟着你吧,以后我叫你姐姐好不好?」陆兰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回应,直叫人不由自主地萌生出疼爱之意。

其实对于陆兰,她并没有什么可牵挂,梵溟轩自已跑了,而那个天天神出鬼没的爷爷,她知道那是个不能用科学来理解的人类,也因如此,当初她才会洒然地要求要和梵溟轩一起走。

墨宁一听她叫姐姐,又是一怔,说实话的,她真想不到陆兰会如此直白的说,其实这本就是她会问出那句话的真实意图,就是想同她结为姐妹的。

她看着陆兰那一脸的期待之色,当下还是不太确信地问道:「你真的愿意叫我姐姐么?」

「愿意,愿意,非常愿意,你这么漂亮,以后跟你走在一起,肯定风光无限啊!」陆兰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称赞,只是只有她自已才知道在那笑容深处,还隐着一丝外人所无法察觉到的落漠。

「好,那我们就结义宁兰吧,以后我叫你兰儿,你唤我阿姐就好,怎么样?」墨宁现在心中的那个高兴,简直比再进一步修为也不止呢。

「好,阿姐」陆兰收起心中的那抹伤然,换之以吟笑称呼。

空旷的幽谷前,一座一米高的青石古碑矗立,在古碑前,正跪着两名芳容姿美的女子,只见其中一个薄裙女子双手合在眉心,声音肃然呼道:「皇天相鉴,后土相证,今,我墨宁与陆兰结为金兰之义。此后同福享,共患难……如违此誓,天地不葬,弃之永恒。」

随后另一人道:「青碑为引,时空为序,今,我陆兰与墨宁结为金兰之义,此后相扶助,不离弃……如违此誓,天地不葬,弃之永恒。」

一时间,两道血光直入苍穹……



第十一章 迷离


class="width">幽幽的青谷里,一对气质不同,衣衫不同,却是极其美丽的两个女子徐徐而行,彼此笑谈,一时各色神情跌然浮面。www.65txt.com<<>>

「嗯啊!」正笑谈中,下身的不适,让墨宁再一次忍不住地娇呼出声。

「你怎么了,阿姐?」陆兰笑咯咯地问道,在她看来,墨宁的一只小手正抚在小腹上,同为女人的她,多少能猜出点什么端倪。

墨宁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控诉道:「呜!是下身那个地方啦,该死的任间,竟敢对我那里下手,搞得我现在走路还一阵发疼。」

「下身下手?啊,阿姐你不会是给人,给人给人那个破了吧?」陆兰面上那是一副无比吃惊的表情,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颤抖。

「破你个头,小丫头片子,我可还没被男人污染过呢。」墨宁不满地嗔骂道,而在不知不觉中,两人相处得更为融恰。

「人家不知道的嘛,嘿嘿,阿姐,要不,是不是你一个月一次的经期到了呀?」

面对墨宁的嗔骂,陆兰并不在意,转而又问着,她心想这次总猜对了,俏脸上不由得渡上一层喜滋滋的笑意。

「玄者改善了自已的身体,是不会有那个麻烦的。」

说罢墨宁语锋一转,眼中带起一丝狡诈之色,只听她声色并貌地坏笑道:「小丫头片子,你若再来取笑于我,我就去把你那梵溟轩哥哥抓来,强奸个一百遍,一百遍啊一百遍!」

陆兰心中一紧,连连摆手说道:「哎呀,不要,不要啦,阿姐你这么冰清玉洁,怎么能让那男人给污染了呢?而且就算你真的春思,也不能夺妹之所爱呀。~~~~」

陆兰越说到后面,声音越来是小声,此时那个消瘦的身影再次浮上她的眼眸,一抹思念在她心海中飘远。

见陆兰沉默不语了,墨宁知道她肯定是因为自已刚刚那话,想起了那个男人,随即也不多言,忍着疼痛和着她,在阳光下走远……

不久,月海帝国掀起一翻寻人风潮,这股浪潮很快就扩散到其余五国之中,寻找的是一名青年,名唤梵溟轩,身形消瘦,唯一特点就是胸口上有一个阴阳两鱼的图案。

三个月后,月海竹林深处。

「兰儿,又想他了么?」

墨宁看着独站亭台的人儿,转响起她那空谷幽兰般的声音。

陆兰回过头,发丝飘动,红唇轻开道:「嗯,阿姐你来了。」

她顿了下,接着又幽幽一叹,说道:「你说兰儿会不会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啊!」

「不会的!」

墨宁想也没想便急声回道,说实在,她并没有把握,可是却又不得不这样说。

当初她带着陆兰回到竹海林,便动员所有可以调动的力量来寻找那个人,为此就连月海皇室也加入到了寻人的队伍之中,只是三个月下来,一点收获也没有,哪怕是个冒充的,也没见着。

不过这也是在常理之中了,先不说竹海林是什么地方,单是那皇室,就够让人望而却步,试想谁会抱着那种能在那些强大势力面前和那些强者的审核之中,做到满天过海的侥幸心理。

只是那个不知道在哪鬼混的梵溟轩,还不知道自已已经成为了这个宙系里,比较知名的人物之一,想来日后他的「好事」,只怕是少不了的。

「阿姐,陪兰儿走走好么?」陆兰对着墨宁轻声呼语,来到史前三个月了,但她也只有和这位姐姐说得上话。

「嗯!」墨宁点点头。

幽幽的青色竹林里,两道倩影徐徐而行,只有那时不时飘落的竹叶,像是在诉说着一段相思苦肠。

……

……

天依旧是绽绽的发蓝,当青石碑破开苍穹之际,天幕的另一方,同是闪现一抹诡异,只见一团乌光在天穹之中一闪,随而消失,紧接着,在六国之间,一片如镜般平静的湖面突然涌动,血红千米的圆湖中心,突兀地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

小漩涡跳动着频率,越转越大,慢慢的,不知过了多久,从高空望下,一个直径千米的巨大漩涡骇然地出现。

看着那翻腾的红波,就像是能吞噬万物的血盆大口,望着那漩涡的中心,就像是能通向九幽炼狱的所在。

「呵!差点就回不来了呢。」

一声喃喃的低语从漩涡的中心传出,与此同时,六个方位的边角,同时响起一道轻「咦」的惊呼声,数十道目光同时望向一个地方,那里,便是六国的中心,被称之为「死域禁地」的地方。

「哎,力量全失了么?」

声音落下,湖面沈寂了一会,接着突然又爆响起一声呐喊:「天啊,我这代价也太沉重了点吧!」

当第三句话语落下时,高速翻涌的千米漩涡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竟然硬生生地停止了流转,漩涡了却,奔腾消散,尽是无法道言的诡异至极。

随着湖面的再次平静,一切如初时般静谧。而那三声语气不同的言语,则自然是出自回归而来的梵溟轩之口,此时,他正被一层奇异的能量所包裹着悬浮在红色的湖水之中,接着他的感觉就像是进入了一个世界空间。

没等他思想过来,一道欣喜的声音打断了他心中的疑问:「哥,你终于回来了么?皙儿等得好苦啊!」

声音落下,旋即一个美艳妖娆的女子在他身边出现……



第十二章 界灵


class="width">梵溟轩正望着一片的血红,突然面前出现这样一个女子,本是应该大惊心疑的吓一跳,不过他却没有,只是目光呆了呆,而后两条血丝从他的鼻孔中奔淌而出,旋即也顾不得女子后面说的是什么,便自顾地背过身,仰着头,一时只听他那个呼吸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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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见他如此,不明所以地问道:「哥,你怎么了?」

梵溟轩看似好点后,回过头,只是这一回头,刚好撞上那女子迎上而来的身子,肌肤碰触,两人都是猛然地颤抖,随即他赶紧别过头,一边拼力沈抚着心中的澎湃,一边发着干涩的声音说道:「姑娘,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哦!」女子轻声应语了下,纤指一划,一件妖红的长裙将她裹在了里面,而后说道:「好了!」

梵溟轩这才缓缓转回头,见其如言,不由得轻松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开始了他心中的疑惑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还管我叫哥呢?」

女子一点也不为刚刚那风情无限而感到尴尬,至少现在看不出她有一丝羞涩之态,只见她轻启贝齿回答道:「姓梵,名皙,自诞生之始便一直在这里,而对你的称呼,则是丝儿姐姐让我这样叫的。」

梵溟轩一听,接着又是顿发疑惑地问道:「丝儿?」

「嗯嗯,是啊,是丝儿姐姐要我这么叫你的。

」说完这一句,她的声音马上变低了,给人一股沉重的感觉,接着她低着声音说道:「只是她早在多年前就离开了。」

「什么,离开了,她离开了?」

梵溟轩心中骤然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顿然袭上他的心头,当即脱口问道:「那,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梵皙摇了摇头,而后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嘴里喃喃叙说道:「哥,其实皙儿并不是人,还记得你当初下的那个血咒么,那个血咒其实是一个世界空间,而皙儿便是那个空间的界灵,当你开启了血界之时,我便拥有了灵识,只是我还来不及守护,你便消失于苍穹,而后我的守护则成了等待。」

「在你不在的岁月中,皙儿与丝儿姐姐进行着沟通,她不认可我称你们为父母,可是我就是那么诞生的,这点皙儿与她争执了数万岁月。」

「直到后来,这个宙系发生了一次倾世之争,那些可恶的人想抡夺这个血界,因为传说得到血界便有可能成为玄帝。」

「那时,经过数万岁月的休养,宙系内的强者已远非你在的那个时代可以比拟,当强者尽数来袭,在没有人的引动下,皙儿的能力是无法尽数施展的,而在他们那些强者的不间断的围攻下,这个血界由原本的万米大海减缩成现在的千米之湖。当时,丝儿姐姐与你的两位两老师一起抵抗,你知道有多惨烈么?可是就算这样了,丝儿姐姐她都不愿意引动血界的力量。」

说道这儿,梵皙停顿了下,像是在平息心中的那一缕感伤,而后才接着说道:「因为如果血界开启,只要是有血的地方,皙儿便是主宰,不过在一百天之后就会自行消失。丝儿姐姐并不是怕我会肆意屠杀生灵,而是不愿意看到我的消亡。」

「最终,由她的老师蓝月破尽十魂,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人扛住所有敌手的攻击,撕破天幕,将她和那个陆风送走了,之后她抹杀尽了那些来攻的强者,但她也魂毁身消,而这里就只剩下皙儿了。」

「在丝儿姐姐被送走时,她嘱咐皙儿说:如若姐姐未能回来,而他回来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而之后,这个宙系又经过无数岁月的洗礼,现在终于让皙儿等到了你。」

「哥,请不要难过,好么?」

梵皙的声音渐渐淡散,但却留下一丝凄伤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在这片血红之中飘絮流转。

「呵,不难过。」

「呵呵,不难过。」

「哈哈,哈哈哈……我怎么能不难过?」

一抹苦涩浮现的梵溟轩的唇角上,他的双眸瞬间转化成为阴阳分明的世界之瞳,其中闪烁着妖异的红黑之芒,两行血泪从中迸出。

听得吴丝的遭遇,他先是低低呢喃自语,而后便是高昂的悲笑,说不尽的凄伤,浩惋。沈笑过后,他低低地唤道:「皙儿,送我出去吧。」

「不,不行,我皙儿能感受到哥心中的绝意,哥一出去,肯定有会事的,皙儿绝不能让哥有事,皙儿不。」

梵皙倔嘴道,脸目上的那丝坚定像是谁也无法撼动分毫般。

见此,梵溟轩忽然洒脱色地笑道:「呵呵,也不骗你,丝儿她不再,亿万载的缘也该到它结束的时候了,你明白么,现在消亡对我来说,会是一种很好的解脱。」

「送我出去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消失的场景。」

梵皙猛然抱住梵溟轩,面上梨花带雨地带着哭腔诉道:「不,不要,哥,皙儿也是你的亲人啊,为何刚见面就要决别呢?不,皙儿不要。」

梵溟轩一时愣了下,他没想到这个刚见面的女子会这样哭诉衷肠,更没想到她会这样深情地抱住自已,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做了让人鄙视的抉择。

他轻轻地拍了拍梵溟轩的香肩,而后淡淡地说道:「皙儿,这是我的选择,无怨无悔,下世再见。」

伴随着语落,他那闪烁着妖异的双鱼瞳眸顿时呈逆时针旋转,而他眼中的精芒也渐渐淡暗下去,到后面,双眸已然闭合,斜倒在皙儿身上。

梵皙抱着生命气息正在不断流逝的梵溟轩,自诞生之始,第二次流下了泪水。

第一次也是为梵溟轩而流下的,只是那一次她还刚刚诞生,虽然未能及时护住他,但他留下了希望──将来有一天,即便踏尽万古,也势必回来,然而这一次,他死意已决,还会再回来么?



第十三章 不死


class="width">梵皙趴俯在梵溟轩平趟的身上,香肩不时微耸,晶莹的泪滴从她那白皙的脸颊上滑落,抽泣着,只听她呢喃着淡伤的声音,像是要把那珍藏了亿万年的衷肠全给哭诉出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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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都走了么?」

「为什么,为什么呢?哥,就算你不能为皙儿驻足停留,难到也不能让皙儿陪你一起走么?」

「你可知道,自皙儿诞生之始,你便是皙儿的唯一,皙儿这样依恋你,可你为什么却没有半分的眷恋。」

「呜呜……」

呜咽声不断,血湖外的日光也似乎变得有些灰暗,也许她快晕过去了吧。

她没有自杀的能力,只要血界还有一丝力量,她便无法死去,这即让她拥有强悍的生命,却也成了她最大的悲哀。

……

……

「你真的不怨无悔么?」

浓浓的血红之中,梵溟轩的心海之上,一道幽幽的叹息声转响而起,旋即一缕淡虚的白色身影浮现,竟然是吴丝的那缕残魂。

「惊讶我的出现吧,其实我更很惊讶啊,你没有了一丝力量,却还能有玄帝的阴阳之瞳,并且还能逆转它来自绝,真是想不到啊,而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做法竟然牵动了隐藏在你心口处的另一个世界空间──内血界」

「不知道是替你高兴,还是悲哀,想死却是活了过来。」

「丝儿?」在那茫茫的血红之中,梵溟轩凝视着那缕白色的虚影,几乎下意识地开口呼唤道。-====-

那虚影缓缓地摇了摇头,依然是淡着幽幽地口吻说道:「我并不是完整的吴丝,我只不过是驻留在你世界里的一缕残魂,没想到啊,那时你不惜一切代价,执意要回来,之后在你的力量输出得连空间也被破碎之时,我以为我也会随着你世界的消失而消失。」

「但是让人惊叹的是,当你的世界成为莹光消失在时空的洪流之中时,我竟然被一层血红的能量所包裹,而后才明白,在你的体内,竟然还有一个红色的世界空间与你原有的世界空间相平行。」

梵溟轩眼中闪烁着苦涩的目光,有些艰难地道!「呵,这又如何呢?丝儿不在,我怎么可能让自已苟活于世?」

「如若还在呢?」残魂直接无视他的悲意,只是平淡着她独有的声音,像是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梵溟轩想也没想,近乎脱口而出地说道:「当然好好活着,生命何其精彩。」

说完后,他自已一愣,旋即悲意更甚。残魂看着他,仍是摇了摇那看不分明的面容,而后转响起她那变得柔和的声音说道:「其实主魂她并没有归寂,只是当初你没来得及听我说完,便破开天幕跑回来了。」

梵溟轩沈在心海之中,仰着头,目视着那飘浮在半空的虚影,眼底尽是迷茫。

残魂略微思绪了下,而后接着说道:「还记得那个向你呼救的女孩么?」

梵溟轩眼中露出狐疑的目光,带着不解的神色问道:「陆兰?她和丝儿有什么关系么?」

残魂点点头,随后悠悠一叹:「因为那次苏醒,我感受到最亲密的人的存在,那是主魂的召唤,是十魂同胞的感应,而她便是那九魂的吴丝,只是那时的她好像是经过一轮一轮的轮回清洗,对于以前的所有并不记得了,不过对你的依恋,却是没有改变呢。」

「哈哈,哈哈哈……」梵溟轩听罢忽然苦笑数声,而后脸色冷寒,像是打真不想活了一般地喃喃自语道:「我回来了,她却没有,若再修个巅峰,那时在茫茫苍宇,又如何能寻到她,缘尽如此,罢了。」

听此,残魂抗奋地脱口而出道:「不,她也回来了,也在这个时空之中,十魂同胞的感应是不会有错的。」

梵溟轩难以置信地道:「你说陆兰也来回来了?不,这不可能。」

「可是这种灵魂的感应能有错么?」残魂仍是抗奋地道,显然不满他的质疑的说。

「那她在哪?」这会,梵溟轩的那个激动来得比什么都快。

「不知道,我只能感应到她的存在,却并没有探寻的能力。」她顿了下,接着语锋一转,戏谑的说道:「倒是你,现在还想死了么?」

「不想!」

他想也没想,毫不犹豫的摇头答道。残魂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说道:「想也死不了了的,看看你的心口吧。」

他朝心口看去,一怔,旋即不可思议地呼出声:「怎么可能,我明明是逆转散阴阳的,怎么会是凝气的顺转呢?」

残魂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回道:「还不明白么吗?那是内血界的自行作用,不然你以为你那无耻的自杀,现在你还能活说根我说话么?」

梵溟轩一时哑然,不知作何语。

「好啦,内血界成了你现在撑控的世界空间,这是个无与伦比的美事,不过,外面可是有人正伤心痛怀不止,嘻嘻,去吧。」

梵溟轩仍是无语,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喉咙哽塞了。

「不和你扯了,上次出来喊话的消耗都还没有恢复呢,我得沈睡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不过你最好还是赶紧找到我的主魂,完成夫妻之实好让我回归啊,现在送你出去喽。」

残魂有懒庸的声音渐渐淡去,梵溟轩只觉得眼着一花,顿是迷茫一片。

……

……

「咦,哥你醒了?」

感觉到怀里的梵溟轩动了动,梵皙惊呼出声。

略微清醒过来的梵溟轩看着面前的泪人儿,无比意外地问道:「呃!你怎么哭了,嗯,还流眼泪呢?」

一听这话,梵皙先是一怔,而后眨着还残留着晶莹泪光的月眸回道:「有眼泪不行么?」

而后又小心翼翼地问:「咦,哥你不是死了的么?」

梵溟轩突然被她这样一问,他差点没有晕死过去,旋后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郁闷地回道:「怎么,你很希望哥死么?」

一听他这话,梵皙慌张地摇着头说道:「不,不是的,只是哥若下次再想死的时候,让皙儿陪你一起好么?皙儿不要孤独的存活着,真的!」



第十四章 贪心


class="width">梵溟轩缓缓地从她的怀中起来,带着无比坚定的声音说道:「不会,不会再想死了,生命那么美好,绝不放弃。www.65txt.com~~~~」

「咦?为什么哦,你刚不是很悲很悲的么,现在怎么不会了呢?」梵皙眨动着眼睛奇怪地发问,问到最后,成了小声的嘀咕:「难道哥不想丝儿姐姐了么,还是怕死了哦?」

「哥长得像是那种人吗?」

梵溟轩心里那是一个郁闷啊,旋即苦笑着说道:「丝儿也回这来了,走,送我出去吧,哥得去找她呢。」

梵皙若有所思地回应道:「哦!不急啊,皙儿好像感觉到你的心口处似乎也有一个血界哦。」

梵溟轩不以为然地回答道:「嗯,是有一个内血界,怎么呢?」

「咦,似乎没有诞生出界灵呀。」梵皙惊疑一声,旋即面容上堆起了笑容说道:「嘻嘻,哥你不是要去寻找丝儿姐姐吗,带上皙儿吧。」

梵溟轩先是一愣,而后眯起笑容说道:「好啊,不过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不能脱离血界吧。」

「哼,谁说要离开血界啦,哥你体内不是有个内血界么,反正那里没有界灵,皙儿只不过是委身充当一下,可以吧。」梵皙撇着小嘴,鬼鬼地说着,叫梵溟轩不感叹不行,只见他沈吟了一会,而后坏坏地笑着:「嗯,你跑到我的世界中,那外面这个若大的千米血界就丢在这么,太浪费了吧,所以呢,你呆在这里帮我看着不是很好么?」

「不要,才不要,都在这破地方呆了亿万年了,真呆不下去了,至于那东西,丢了就丢了,反正皙儿是不要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梵溟轩看着她那一脸倔强,面色转换不断,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再来一次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东西丢这,真的很浪费啊,你以为玄帝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扔个血界出来么,当初我拼尽全力,也只能扔出一个啊,虽然现在它远没有当初的那么大,但也决不能这样丢弃的。」

他越说,好像那颗心就越疼,双眼都想挤出泪来表示他的不舍之情会是多么的浓厚,但是梵皙却是撇了撇嘴,仍是一副铁石心肠般地回道:「皙儿就是不要呆这里了,也不要这个破东西。」

接着她语锋一转,继续说道:「嘻嘻,在你的世界里多好,既可以云游四方找寻丝儿姐姐,又可以陪着哥哥,还不会对皙儿有损害。」

梵溟轩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嫩白的脸,回思着她刚说的话,想着想着,他不禁自问自已怎么能忍心让这样的姑娘,再孤独地等待自已呢?旋后他闭了闭眼,又开了开眼,又此反复数次,像是在忍受着某种割肉的疼痛,最后还是重重地垂下了头,败落的一叹:「哎,好吧。」

正这时,梵皙转溜着眼珠在想他还会有什么想不开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问道:「哥那么不舍得它,它对哥真的那么有用吗?」

梵溟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低下,暗然地道:「不知道,反正就是舍不得。」说完他自已都郁闷了,为什么自已就会舍不得呢?

「贪心的哥!」梵皙小声嘀咕了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旋即抓住他的手兴奋地说道:「皙儿没猜错的话,哥你现在应该还没有随身的兵甲吧。」

梵溟轩再次抬起头,正好对上梵皙的笑容,心神一阵晃悠,而后干咳了声:「呃,是还没有,怎么?」

旋而心头转念一想,便有些了然了她的意图,接着无比郁闷地说道:「不过这若大的千米血界,你要是让我去用它作为兵甲,还不如直接拿它砸扁我算了。」

梵皙扑哧一笑道:「嘻嘻,没事的,皙儿将化凝化成一件你喜欢的兵甲不就行了。」

「真的可以么?」梵溟轩面色狐疑地问道。

看着他那一脸的狐疑之色,梵皙拍拍自已高耸的胸峰,一副不置可否地说道:「皙儿从不骗哥,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可你没说现在不会啊!」

梵溟轩很想说出这句话,不过他还是忍了下来,脸上一改狐疑之态,换之让人看着肉麻的笑容说道:「嘿嘿,皙儿,哥发觉你真的好可爱啊。」

梵皙笑嘻嘻地回笑着,说了句让他差点喷血的话来:「别这么说,哥,其实其实,你更可爱。」

随后两人便展开对兵甲的种类,造型等问题的讨论,期间不时有激昂的爆笑转响,浓浓的红色世界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和谐。

如若此时让得那些分隐于世的强者,退一步说,如若让得一些稍有玄行的人听到两人的笑谈,竟然是要将玄者公认的「死域禁界」打造成兵刃,恐怕无不扯破桑子也要大喊,瞪出眼珠也要大骂:「真是暴殓天物,暴殓天物啊。」

只可惜这方圆千米之中,除了中心处的一对男女之外,便再无他人。

不知不觉中,夕阳将西落于西山,一阵暖风从湖面斜刮而起,血湖中心处的争讨声,不知道在何时已然停止,只留下那一片波光粼粼的静谧。

不过诡异的是,那千米宽外的血红色正不断地朝中心聚减,顺目而观,一个直径一米的血球半浮在湖面上,正不断地自转,可以看到它正在吸收着四周汇聚而来的血色,而在这个过程中,它也由最先的鲜红渐变得深红,接着转向紫红,再是黑红,直到最后一缕汇聚而来的血色殆尽时,它已然染上了深邃的墨芒。



第十五章 墨巨


class="width">梵溟轩望着那半浮在湖面上的黑色血球,吞了吞口水,有些艰难的感叹道:「我的天,怎么说也有千米方圆啊,怎么就这么点了呢?」

「开始喽!」

梵皙娇呼一声,她没有理会梵溟轩的呆滞,便徒自探出莹玉般的双手,而后空中那半浮的黑色血球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上托,缓缓浮起,再是与湖水脱离,直到它飘离水面三米了,才稳然停住,接着她也飘入半空与血球平行相对。www.65txt.com~~~~

当激烈的争论过后,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决定就用血界造就一把重型兵刃,并命名为:「帝殇!」

梵溟轩在下方紧盯着那飘浮在头顶三米高的黑色血球,此时它在梵皙的控制下,已经开始逐渐变形,无棱的地方生棱,有棱的地方去棱,忽舒忽收,忽缩忽张,印纹游间,气血相绕,在这墨黑之中,却是不尽华彩缤纷。

这将是一个有点漫长的过程,但不论是他还是她,都不敢有一丝的疏忽大意。

当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梵皙的一声急促的娇喝声响起时,愣是硬生生地打断了梵溟轩的吃迷:「快弹入你的精血!」

接着一滴色彩鲜红的血滴划破夜空的清明,朝着空中那团墨芒激射而去,只留下一道玄幻般美丽的弧线。而后「嗡」鸣之声骤响,万千血光爆放一闪,接着瞬息内敛,只见一柄通体墨黑的巨剑竖直在空中,而后一抹乌光在其脊首中央一滑溜,随而隐入剑体,接着赫然呈现两个凹陷的大字──「帝殇」。

「帝殇,全长四尺,宽五寸,中脊厚六分,两侧厚两分,无锋刃,剑体总为八边棱,与剑尾九十度垂直。其重量随撑控者的能力,由界灵调控,最沈是血界本身的重量,至轻则可以有如发丝,当你达到玄贤的层次后,可以与剑完成真正的血契,界时‘帝殇’将血气缭绕,之后会如何,以后你会知道。」

梵皙几乎是一口气将这些说完,而后飘身落下,向梵溟轩递上那把沈黑如墨的巨剑说道:「现在哥你握握,试试如何?」

「嗯!」

梵溟轩低应了声,便伸手抓握起面前的剑把,旋后,没等他有感觉,便「哇」的一声惊呼,接着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见此,梵皙先是一惊,而后便嘻嘻笑道:「哦!哥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哈,皙儿刚刚忘了减重了呵。」

随后见他慢慢爬起来,便接着说道:「呃,哥你现在能撑控多大的重量啊?」

而梵溟轩瞪了眼平趟在脚前的巨剑,没好气的回道:「不知道!」

当下梵皙对着他眨了眨灵动的双眼,旋后悠悠然地说道:「嗯,那先从五十公斤吧。」

「抓不起!」

「四十?」

「不行!」

「三十?」

「再少点!」

「二十?」

「再少点嘛!」

「十?」

梵溟轩眸里闪着波光,一副可怜姿态,低低地问:「可以再少点么?」

「哼,不行,哥你可真得好好练练了,这十公斤,恐怕你连自已都会不好意思哦。」

梵皙佯怒地哼道,而后语峰一转,打趣地说着:「如果这样的话,你可是连丝儿姐姐都抱不起,更别说和她那个那个了,呵呵。」

被一个女的说那个不行,梵溟轩他窝不住了,当下挑了挑眉眼,嘿嘿地作笑道:「嗯,你要不要来试试?」

虽然梵皙的这句话是玩笑之语,但男人的自尊又怎么可以拿来玩笑的呢?当然这并不就是说梵溟轩会生她的气,相反他更多的感觉是她的关心,自从回来这个时空,才不过一天的时间,但他却发现自已真的很是喜爱这个叫哥不停的界灵,那是一种相识亿万载的亲人般的感觉。

而梵皙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顿时心里一阵鹿跳的惊呼:「啊!哥你?」

梵溟轩收起笑吟,转之洒然而言道:「咦,皙儿脸红了哈哈,哈哈哈,说说玩的,不当真啊。」

「哦!」

后者低低应了一句,一抹失望之色从其脸上闪过消失。察觉到她的异样,梵溟轩先是一怔,旋即像是猜到了点什么,而后摇摇头,上前将她靠进怀里,柔声说道:「皙儿,现在哥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可以保护你的力量,况且丝儿还没有找到,我不能那样对她。」

梵皙将头往梵溟轩的怀里钻了钻,也柔声回道:「哥,皙儿知道,但皙儿不要你的力量保护,皙儿不要托累你,只要你和丝儿姐姐好了,不会忘记皙儿,皙儿就满足了。」

梵溟轩松开手,梵皙的长发在他的指缝间滑畅,扫起一阵香风,让得他不禁一阵心旷神怡,遂后轻语道:「皙儿,我们走吧,让哥带你出去兜兜风去。」

「嗯,但皙儿要先睡一会,凝化帝殇,皙儿好累。」

她说完便虚成一缕红光没入他的的心口,而后她的声音从梵溟轩的心底响起:「哥,现在帝殇只有十五公斤的重量,这离岸边也只有五百米,你带它游过去哦,皙儿睡喽,嘻嘻。」

「睡吧!」

梵溟轩无奈地摇了摇头,低语了句,而后便把目光落在了墨如黑漆的巨剑上,接着他蹲俯而下,扛起了它,嘴角一歪,嘿嘿一笑,朝湖岸游去。

当他游过了五十米时,他身上的红色能量诡异地退失得无影无踪,而千米的湖水,已然是澄清无比。

此刻,星月夜下,若从高空俯观,只见一个男子在湖面上翻腾拨浪,而其背上竟是怪异地趟着一把墨黑的无锋巨剑。

终于游上了岸,梵溟轩拖着巨剑,「砰」的一声趟卧在绿盈的草地上后,不禁畅快地呼出声响。

「啊,舒服啊!」

明星莹莹,波光粼粼,时不时一阵暧风从澄清的湖面拂来。望着星夜下的深遂,他微微闭合了下眼眸,喃喃低唤了声「丝儿」,而后猛地睁开双眼,直立而起,而后将帝殇扛在肩上,向西跨步而去……



第十六章 俘虏


class="width">黎明咬破夜的唇,清晨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徐徐绽放,随后最先照亮了西方的大地。(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一片葱荫的绿林间,人影错乱,嘶杀声与血腥和着新泥的芳香在空气中流转,而在这片林羽的另一边,一个身形略显消瘦的青年正拖着把巨大的阔剑履步前行,赫然便是奔途一夜的梵溟轩。

又一阵腥风迎面拂来,貌似察觉到前方的异样,他微微一怔,旋即立马调转方向,直向西北而行,不过当他还没有迈出十个脚步时,便停下了那行进的步伐。

就在他前行地要跨出第十步时,他忽然感觉空间似乎被扭曲了下,接着便是一个一副轻甲戎装的背影横立在身前。

他冷视着挡在身前的人,眉心微皱,自然地流露出警惕的目光,同时心头升起一丝疑惑,当下心底不禁郁闷地骂道:「寒死了,我没招谁惹谁,你突然鬼跑出来,这不吓人么?」

当然心里是骂得爽了,但表面的礼仪还是要的,随即他双手一抱,顿首称呼道:「兄台,借道一行吧。」

「咯咯,咯咯咯……兄台?」

一道婉如百媚妖女的笑声转响,接着,那背影缓缓转过身,竟然是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出头的年轻女子。

见此直叫梵溟轩一时傻了眼,心底那个郁闷差点没有狂呼出来:「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呃,我刚称呼她什么来着?」

「嗯,兄台?我竟然管一个女子叫兄台?」

女子全身上下都覆隐在外面的一层轻甲之下,轻甲极其精致地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而其胸部的护心镜,则只在其双峰半底托着,使得正视而观,一条淡深的沟壑两边,各自呈现一片与黑色轻甲相反衬的白皙。

那两片白皙随着她呼吸的频率,不断颤动,在她诗意般的尖眉下,一对丹珠凤目间,仿佛永远脉涵着春涌般的诱惑,那纤细得有如水蛇般的腰肢更是有如柳絮依人,一时之间,动美静美,皆然呈现。

「呃,抱歉。」

看久了,一时发呆后,梵溟轩他也觉得自已失态,旋即连忙顿说道,像是想掩饰自已的囧态,而后也不管那么多,脚底一滑,错开原先的位置向前跨去。

在他看来,美女是遇到过不少,不过眼前的这种艳遇,显然还是不沾而溜为好。而正当他的肩膀要与那个女子擦肩而过之时,时间空间都仿佛在刹那间顿住,只见那女子冷眉一横,未见其动作,下一刻便轰然响起一道「砰」的坠地的声音,同时还响起了女子那充满了玩味的冷笑声:「还要再试试么?」

她指目凝望前方,梵溟轩正在纤尘中缓缓地从草地上爬起来,不过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气,有的却只是淡漠着神色,像是刚才那个突然被无声无息地弹飞,而后坠地拥吻大地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见此,那横着冷眉的女子的眼底闪过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色彩,接下来她淡红的红唇轻开,传出婉若可以摄人心神的声音,那声音听着,是如此的不同,让人直感慨悠悠凡世之中,那一个苦字是那么的万般无奈:「遇上了我,又何必自找苦吃呢!」

梵溟轩凝目直视着女子,心中一阵发苦,同时他不禁暗暗后悔,甚至怀疑起是不是刚刚自已太过友好礼貌了?还是说自已真的长着一张讨扁的面容。

当然这些也只是在他心里嘀咕几句,外面则要转眼烟消云散,因为有更严重的事在等着他,所以他漠然。

就在刚刚,他否决了自已的一个错误的认识,她并不是普通的女将,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名修玄女将,而从她那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气息,凭着曾经那不菲的经验价值,他敢断定这个修玄者的修为绝对不会低。

而且还有就是,他也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不管那女子如何?至少眼下的自已是难以对抗的,当下拖起巨剑,决然地回转过身,没有言语。

「呼!」

一道风声,旋即梵溟轩他的双脚再难行走寸步,这时那悠悠自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你难道打算就这么走了么?」

梵溟轩没有回头,只是暗哑了下声音回答道:「这条路你爱守着就守着吧,我走别的路还不行么?」

沉默,一时一阵冰冷的沉默,他们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那个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你定力很好啊,只是你为什么直欲向西而行,所去又是何处呢?」

梵溟轩头也没回地说道:「嗯,好吧,我承认你很强,但我没有必要回告诉你为什么?」

那女子眉尖顿然轻轻一挑,声音骤然降下了几个温度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过路人!」梵溟轩淡淡地回了三个字,随后索幸退回一步,身上的压力顿消,便将帝殇扛在了那并不如何宽阔的肩上。

女子望着梵溟轩那略有怪异的形姿,不时眼底闪过一抹戏谑之色,只见她将纤指甩了甩,忽然焉语而发:「跟我走吧,这里不适合你呆着。」

梵溟轩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阻拦自已的女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由得顿生疑惑,当下回过头,试探着问道:「去哪?」



第十七章 废物


class="width">那女子红唇轻开地说道:「你若继续这样游走,我不保证下一刻你不会被抹杀。(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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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梵溟轩的面容,仍是那一脸的淡漠,当下眼角眼角不由得收缩了下,而后目光从他脸上转落向他身后的绿绿葱林,又悠然地说了句:「当然,我是不会对你下手的。」

接着她又捕捉到梵溟轩眼底的那一缕疑惑,旋即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想对你有恶意,不过并不是谁见到你都会这般好说话,尤其是北城和西南城的人。」

说完这些,她自已都不禁一愣,心想:「这是怎么了,我应该第一时间将他抹杀才是啊,怎么会和他这如此废话,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遇见他,总觉得他有种不平凡的味道呢?」

听完女子的话,梵溟轩缓缓转过身,正视着那张让男人无不心生向往的娇容月貌,心里的顿时那个郁闷啊,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音色:「那这么说来,你挡我去道,我还得感谢你喽?」

「嗯,对的,就是这样,再说了,跟我在一块很让你吃亏么?」那女子一听,竟然重重地点着头说道,接着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旋即接口说道:「呃,对了,我叫姬茹,还没问称呼呢?」

梵溟轩地凝视着她,唇角轻轻动了动,像是十分痛苦的挤出三个字:「梵溟轩!」

「咦,有人来了。」她突然低语一声,还没等梵溟轩反应过来,后者便觉一股香风送鼻,旋后一支纤柔的手将自已揽起。

几番起落,再次临地立足时,两人已站在一座城墙之上,目光同时放向他们刚刚所处过的那片林羽。

而在他们离去不到三秒间隙时,那已空旷的林羽中,诡异地浮现出五个人影,五人皆是一席灰袍着就,他们一字横排而立,除了居中的是一个老者外,其余四人皆是俊美的两男两女。

「怎么没有人?」

一道清悦的疑问声从老者身旁的一个女子发出,看她样子,美貌的花容下,像是隐藏着一颗毒蛇的心,而那俏尖的姿样,就直让人可以勾画出某些东西来,至于愿不愿意品偿,就仁者见仁了,毕竟素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传说。

女子的旁边,也就左边最末尾的位置,那是一个英俊男子,男子正嘿嘿地笑着说道:「也许本来就没有人,老师你说对吧!」

老者微微转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道是:「你滚吧,混蛋,还让我说对,要是我说对,那我还带你们过来干什么,难道是吃饱了撑着,想起了山水之乐不成。」

见到老者转头,老者右边的一男一女也跟着转过头,一时三双眼睛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这让英俊男子脸上的笑容一时僵在那儿,比哭还难看,最后他在尴尬之中低下了头,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的话,兴许他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在他低头的同时,老者也回过头来,接着朝西北的方向望了眼,便皱着眉发沈思,过了一会,他又抬头看了眼天际,而后才说出他自始自终的两个字:「走吧。」

之后老者的身影开始消淡,而同时那四人也像是明白了什么,身影也迅速地消淡而去,这期间除了三句对话之外,便只有那随时都在舞动的风儿所发出的呼呼声。

站在厚实的城墙上,梵溟轩的双眼泛着淡淡的红光,微风吹起他的发丝飘荡着,当那五人消失在视野之中时,他闭合了下眼瞳,红光立散,只听他那变得平淡的声音悠悠然地转响:「嗯,看得出你实力不弱,可为什么要躲开呢?」

他曾经达到过这个宙系里中,力量金字塔上的最巅峰,虽然说那些辉煌都已经成为过去,也早已被历史的尘埃所埋尽了,但是他还是明白一个永恒不变的主题,那便是这个世界永远都离不开斗争,所以骄傲如他,面对斗争,又怎么会愿意还没见到对手,就先单方面的逃离呢?

姬茹也收回了眺视的目光,而后落在他身上,等他说完了才回答道:「不想染上没有必要的麻烦,不行么?」

「嗯,那我呢,一个陌生的男人,难道不是没有必要的麻烦吗?」梵溟轩迎上她的目光,沈吟着说道。

「你?嗯,是我所俘获的俘虏,而且还给我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所以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杀你,而是要留下你了吧。」

姬茹说完,对他展颜一笑,而后错开与他对视的双眼,转向别处又接着说道:「呆在这座城市里,你不会有危险的。」

听了那话,梵溟轩蹙眉说道:「俘虏?别开玩笑了,我什么也不会干,抓我没用,只会浪费你的精力,而且还会糟蹋你的粮食。更糟糕的是,你那么飘亮,带着我这样的一个没有宽厚的肩膀,没有广阔的胸襟,没有英俊的面容,没有魁梧的身材,没有动人的声音,没有眯人的眼神,没有王霸的气质,没有高贵的血统,没有拉风的动作,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的一个‘悲剧帝’在身边,会大煞你身边的那些美轮美奂的风景的。」

梵溟轩就把自已说得一无是处,本来他还以为自已这样可以让姬茹沫弃,但却没想到她只是微微一笑,回了一句差点没让他直喷冷汗的话来:「你口才真不错,挺好的。」

这样一句话直叫梵溟轩他那个自作自受,当真哑巴吃黄连,苦不堪言。

他转着眸子,憋着郁闷,而后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到要怎么才能不用玄力,便能从这个女强的手上得到自由,最后只好在心底暗叹一声,以后从长计议,当下转移话题的说道:「嗯,我一直很想问,我的剑,你给我扔到哪里去了?」

姬茹看出他心中的那个囧,眨了眨月眸,微微一笑,接着平静地说道:「见你扛着累,先替你收起来了,放心吧,日后会还你的。」

「日后?不,不行,绝对不行。」梵溟轩当即一脸的抗议,只可惜被前者直接给无视了。

「为什么不行?」姬茹带着偷笑的神色狐疑地道,说得是那么的义正言辞的说。

「就是不行?」最后梵溟轩那脸上的神色似乎在说,咱求求你,快还给咱吧。



第十八章 逛集


class="width">姬茹转过身,将目光落向城里,旋而不以为然地说道:「随我走吧,带你下去转转,到处看看,哦对了,别一脸的受谑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我谑待了你,其实我很善良的。www.65txt.com<<>>」

说完她便迈开步子,沿着城楼的石阶,身影在梵溟轩的视野中越来越低。而梵溟轩则是一时有些举步难定的犹豫,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乘着这机会,应该是去跳城,然后迅速远遁,还是老老实实的先窝在这里,陪着这个初见的女子。

「哎,命衰吧!」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为了拿回帝殇,算是下了决定先留在这个女人身边吧,当下望向那个已经抵达城楼脚下的姬茹,高喊了声道:「喂,等等我啊。」

接着他就向城脚下冲去,也在这时,城楼脚下,姬茹那渐渐寒起的眉心舒展了,娇容也换上了一抹浅浅的笑容,当然这些梵溟轩并没有看到,而且他还不知道的是,如果他刚才的选择是遁逃,只怕她会毫不犹豫的果决了他。

只见姬茹带着淡淡的笑意,瞥了一眼已到身旁的梵溟轩,装作可惜的说道:「你刚才可以走的,为什么不走呢?」

梵溟轩回目以视,反问了句:「你很想我走么?」

姬茹带着深意看了看他,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便继续迈开莲步向着前方大街步履而去,这之中,当然还有她心底的一阵小嘀咕是梵溟轩不知道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看不透呢?」

说是大街,其实是个繁华的集市,梵溟轩指目而望,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而且还能听见很多各种各样的叫卖声。-====-

「贱卖芝麻香蕉,一铜币一斤!贱卖烟火果,十铜币三斤!」

「卖棒子了,新鲜的玉米棒子,一铜币一个,一块五两个,早买有得挑,晚买便宜了,大家快来买啊!」

「一铜币一件,一铜币商品,一铜币一件,随便挑,随便捡,统统都是一铜币了」

「哎,大姐姐不用愁,想买好货俺这里有。这里的香油是现磨现做的,用的是纯净北山黑芝麻,经常食用黑芝麻,可以健脑补肾,延年益寿……」

「哎,正宗的南河西瓜了,吃一口不想走啊!」

这些扑面而来的叫卖声,有的雄浑、宽厚,有的柔和、温婉,有的高亢、清透……听着这样丰富有趣的叫卖声,梵溟轩总是觉得是那样的熟悉,心里是无比的舒畅!当下也不顾姬茹那异样的目光,便像饥渴之人寻水,或者说是久在沙漠之中突然遇到绿洲般,那是一股无法言传的狂热。

他东瞅瞅,西瞄瞄,把自己融合在这些叫卖声中,看得姬茹那是一番郁闷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梵溟轩在那个二十一世纪时,记得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说得是叫卖声里都含着一种哭声,在那一声一声的叫卖里,是饥寒冻馁的凄苦,是风吹日晒的无奈,是深深的疲惫,是推销不出去的失望,可能还有哀怜自己命运的绝望。

是啊,作为菜农、小贩,他们风里来雨里去的,确实不容易,而且有时候一车菜还卖不上百八十块钱,家里头还有老有小等着吃饭。

他还记得去年的大蒜在腊月初八超市搞活动的时候是一毛钱一斤,他就想超市把大蒜在恒温仓库贮藏了半年多,拿出来卖才一毛钱一斤,那菜农能挣到几分钱呢?够不够水电费呢?答案是肯定的!所以,他在到集市上卖菜的时候,他是不会和他们讲价的。

不过他每次听到的叫卖声却没有那么悲凉,他所听到的,是对顾客的热情,是对职业的歌颂,是对生活的满足,是对明天的希望。所以现在他会觉得如此的熟悉,这是他那亿万年前的记忆里所没有的。

顾客就是上帝,他们就是主角,在他们这种风里来雨里去,起早贪黑四处奔波的营生,并不是苦的,而是他们赖以展示和表现自己的舞台,那些被他们吸引过来的眼光、笑脸和挑选物品的手,就是他们在生活中赢得的掌声。

因此,买的人和卖的人,都是快乐的。

职业无所谓好坏,要看你怎样去看待;命运无所谓贵贱,要看你如何去把握;人生不会让人一眼看到最后的结局,要看你怎样去经营。他只相信,对自己充满自信,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他们的路肯定容易走。

他喜欢集市上这些欢快的叫卖声。

姬茹看着他那欢快的样子,那全然是变了个人似的,再没有先前那种给人敌意,给人冷漠的感觉,这时的他,只有简单的给人以欣和的温笑,透射着一股迷人的魅力。

她没有去阻止他,她突然觉得这个男子变得迷人了,那是他心中激起的热血,脸上洋溢的笑容。

就这样,她跟着他走,走了一个上午加半个下午,他到哪疯狂,她也跟着到了哪,好像这里他才是主人,她是跟班,不过她现在就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不知不觉中,太阳的温度渐渐变低了,一天也将迎来他的夜晚。也在不知不觉中,梵溟轩和姬茹的相处也变得更加谐和了。

他们这一天之中,说了好多欢呼,走访了近千卖台,不过最终他们什么也没买下,不为其它,只因梵溟轩身上跟本没有货币,而姬茹则从不带货币这种东西。

「嘿,美丽的姬茹,你这里有没有夜市啊?」两人在大街上溜荡,看着好些商贩在收拾物品了,梵溟轩赞美地向身边的姬茹说道。

「有,怎么,难道你还没逛够啊?」姬茹瞥了眼他,眼神故意流露出一股哀怨,旋后追加道:「今天累了,改天吧。」

说实在的,她长这么大,还真是少有像今天这么跑腿的,当然修为都到了她那个层次,这点体力不算什么,主要是她还得赶回去见师傅。



第十九章 鄙视


class="width">「我们这是要去哪?」走着走着,梵溟轩忍不住的发问道。(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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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两人已经离街市越来越远了,按他的想法,这夜幕降临之际,应该是找个地方住下来,如果她家在这附近,要去也应该早就到了才是。但是眼看着星辰之光渐渐露出,而姬茹却只带着他往一条通向幽林的小路走着,心底着实不解得很。

姬茹迈着轻盈的步伐,平和的动了动唇回道:「去我的住所,听雨轩阁。」

后者了然似的点了点头,接着便是沉默。走着走着,当浩月挂于天穹,洒下银辉万千时,两人终于到达了所行的目的地。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小小的牌面,它屹立在过道的旁侧,虽经无数风雨侵蚀,但上面那苍劲有力的笔力,所勾勒出来的三个大字却依然无比醒目──听雨轩。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见梵溟轩对着那块竖冕愣神,姬茹向他提醒了下,便再次跨开步伐,向那牌面的身后迈去,而梵溟轩在他的提醒下,也跟了上去。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渐渐的有几座楼阁步入了他们的眼帘之中,也这时,前方隐隐约约晃动着几道人影。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等看清他们时,只见那是三个女子。而那三个女子见到两人,都齐刷刷的把目光扔在梵溟轩身上,看得梵溟轩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感觉自已好像就是宠物一般,正在接受主人的俯视。

其中一个高挑不凡的盘发女子盯着梵溟轩扫来扫去,最后她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便转向姬茹说道:「茹妹妹,他是谁啊,貌似不是咱们轩阁的,你可不会忘记规则了吧,本轩阁之人,不得随意带领陌生人来此,难道你想做大不违的事出来么。



而其它两名长像也不俗的女子,则仍是一脸好奇的盯着梵溟轩观赏,那目光中的狂热,像是有什么珍宝就要在她们眼前出世了一般,面容之上则尽是期待之色。

在她们的记忆之中,这位姬茹妹妹平实可是洁净而又低调得很,现在却突然搞个这么大的男人在身边,也着实想不让她们费解都难。

「我的事,不用你管。」姬茹寒着面容,冷着声音着回道,看得出她对这位高挑不凡的女子是很没有好感的。而那女子吃了闭门羹,像是习以为常了般,也不生气,转而招呼起另外两名正把梵溟轩看得「高兴」的女子来说道:「姐妹们,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此事速速通报轩主呢,不能让茹妹妹犯了错误啊,你们说是不是?」

不过让她惊讶的是,那俩人却跟吃了似的,竟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齐齐地摇着头表示反对。而姬茹那渐渐发寒的娇容也是不禁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三人明明是天天混在一块的,这会怎么会背驰意见呢,想到这,她不禁转目看向身旁的梵溟轩,正好瞧见后者那一脸的郁闷之色。

当下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涌起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而后也不理那三个女子的诧异,便伸出葱玉般的纤指握上梵溟轩的手,接着拉起他就径直地往前走。

这一幕看得三女都没忍住的惊呼出声,好像看到了这一生中最最最不可思议的事。而这当中,当事人梵溟轩则是心里抖然一颤,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绕转心头,一时之间,他就那么被拉着走,神绪已经飘远。

「嗯,到了,这会算是摆脱她们了。」

「……」

梵溟轩低着头,无言以对。姬茹说完,心里也算好过了点,但是却发现梵溟轩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自已说话一般,不然怎么会不回话呢,旋即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双目专注地看着另一个方向。

那里,呃,正是两人相握在一起的手。姬茹这才发觉自已做得太冒冒失失了,而后几乎不用任何思考,便赶紧将手松开抽回,背过身,一时一抹淡红擦过她那俏嫩的脸颊,而她的心海则涨击起一番浪潮。

两人就那么相对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梵溟轩释然地呼出了口,憋了很久的闷气问道:「这是哪,带我来这干什么?」

「我住的地方,听雨轩阁。」

平静了那么一小段时间,姬茹也好了许多,轻开贝齿答道。现在她发现自已还真难把他当做俘虏,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没这么打算过,也许那因应该算是一个借口吧。

「你住的,难道让我也住这?」看着面前那一扇小巧玲珑的木制门,梵溟轩有些不解的问道。虽然他不是思想保守者,但也不好和一个初见面的女子同为一室吧。

当然他绝不是说她不配自已,相比之下,要说配不上,也应该是自已配不上她才对的。

「你不和我住在一起,那你住哪?再说你现在是我的人,我可不想别人说我谑待了你,更不希望你借此跑出去和人说我坏话。

再说了,在听雨轩阁中,男子也不少的,要是你让他们欺负了,我这个做主人的不是很没有面子么?」

说完这些话,姬茹心底就先窃喜了一番,不禁有些得意起自已竟然说得这么有才。而梵溟轩对此,则是喷之以鼻地说道:「山夫哪里都能住,你把剑还我,我远走高飞便是,绝对可以少了你的麻烦。」

「死木头,别人想接近我我还不要呢,我就是想挖掘一下,你带给我的神秘感会是什么,要是让你走了,我还找谁去?」

姬茹在心底暗骂了一下,而后脸上挂起一丝笑意,接着对梵溟轩摆出一脸的无奈说道:「那你走吧,等你有实力之时,再回来拿那把破剑好了。」

「不行!」

梵溟轩想都没想,便冲口回道,而后他才回过神来,接着在心里暗暗鄙视了下。

破剑?帝之血咒所化的血界空间经界灵高度凝化而成,再加之我本命精血注契,这样的东西是用破可以形容的么,汗,狂汗,瀑布汗,奔腾海汗,汗如雨下……



第二十章 平凡


class="width">「不行?那你还那么多废话,走吧,跟我进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姬茹翻了翻白眼,故作不耐烦的样子冷哼道,接着便摔先迈开步伐,朝着那扇关合的木制门行近。

「……」梵溟轩又是一阵无语,心底不禁暗呼:「女儿当道,变了,这个世道变了。」而后只好无奈地遥了摇垂下的头,也跟上前去。

「这里,呃……」姬茹正行动时,忽然止步,想是应该有什么话要说,却是不得已中断,因为跟在她身后的梵溟轩只是低着头闷跟,尚未料及她会突然不走了,以至于他就那么冷不丁的撞了上去,而他的某个部位则刚好撞击到了一点她的某个部位。

接着又由于本能的缩手反应,梵溟轩的双手竟然搭上了姬茹那纤细的腰肢上,一时之间,姬茹的身体忍不住的一阵轻微颤抖,此情此景,尽是无法道言的暧眛。

其实她们也就是一触即闪,只是分开了后,都尴尬不语,面对这种情况,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沉默了一会,望着姬茹别过去的脸,只听梵溟轩轻咳了一声,接着打破沈寂地吱唔道:「刚,刚刚不是故意的,你,你别在意啊。」

姬茹一听,心里就一是阵纠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而后平抚了下心境才回复道:「嗯,对了,我刚要说的是,这里除了是我的住所之外,也是我老师的住所,也就是现任听雨轩的轩主──姬薇。老师待人很好的,进去后,如果她在的话,你就先上前问个好,之后我再带你去洗个澡。」

「哦,会的。」梵溟轩唯诺是依地点头应道,刚刚干了那种事,他心里正不上不下的,他真怕这女的一恕之下,将自已抹杀而后快。

「吱──」

姬茹轻轻地推开门,随着门的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顿时从里边飘转而来,闻着这股兰香,梵溟轩终于知道为什么姬茹身上的味道那么好闻,当下忍不住抬头想多看一眼,但他却突然愣愕在那里。

门前已不见她的身影,只有那一片看不清明的白雾,不过当他正思索着什么时,里面却传来一道微嗔的声音:「你到底进不进来,一个大男人家的,怎么能婆婆妈妈的呢?」

「汗──」梵溟轩心头顿然郁闷,让一个女的这样说,还真打击人啊,旋即也不再犹豫,大步跨开,向那一片看不清明的地方迈进。

过了低矮的门槛,进了门户后,梵溟轩只感视野顿然一亮,明月的浩辉像是变得更加银白,立时一潭清澈的小湖赫然呈现在他眼前。

小湖的左侧是一片参差不平的石笋半环着,而小湖的中央处,则是一座精致灵巧的楼阁位在其上,楼阁的碧瓦之间,流淌着水珠滑动,而后从瓦缘边脱离,竟似一串串晶莹的挂珠般眩目。

而更让人惊叹的是,水珠滴打在楼阁下的湖面上,在那平静之中泛起一圈圈涟漪的波纹,极像是落雨之景观,如果从小楼窗边向外观看,恐怕感受会更加贴近吧。

看到这里,梵溟轩心底不禁暗暗称赞,这听雨轩还真有几分味道,而后他又接着往下看。

湖面依依稀稀地露出几许小荷包,时不时三两碧青色的荷叶给小湖染上生命的气息,让人一看,胸中不禁自然地感受到生命的美丽。而在湖面的右侧,则是奇怪地出现一片大小约为十米方圆的白雾,看不清其内里,不过看那丝丝缠绵而又缭绕不散的水雾,想来应该是与小湖隔绝而自成一片天地的宝地了。

在这小湖的右岸一侧,则皆植着青一色的兰花,这下他也算是知道那幽幽兰花之香是从何而来。只是他奇怪的是,这样的一片天地,为什么从外面却看不到呢?他很清楚的记得,在那扇门没有打开之前,他没有闻到过这样浓厚的兰香,就算是姬茹身上,闻到的也只不过是淡淡的一点。

没由得他再乱想,姬茹突兀地出现在他身旁,看了一眼他那一脸的陶醉之色,有些得意的说道:「还不错吧!」

「嗯,很让人舒心的地方。」梵溟轩由衷地回答道,不过若是让姬茹知晓他此间的想法,怕恐不会愤郁吐血也得惊奇了。

在他见到这番景致之后,便置身在自已的意想之中:「以后,一定要带丝儿来这里过日子,好好的过日子,天天数数星星,看看月亮,聆听那雨声轻吟,观赏那花开花落,不在乎几多春秋,不问却世道沈浮。」

姬茹再次转头看着他,美丽的月眸之中不断闪着一抹犹豫的目光,而在几番收张之后,终于像是痛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只听她红唇轻启,兰语飘芳着说道:「嗯,老师不在,我先带你去洗个澡吧。」

说完她也不管梵溟轩那张面容是有多么吃惊,只是向他探出纤玉秀的手,揽着他的腰,旋后焉然一笑,便踏着莲花般的步伐向小湖而去。

而梵溟轩在哪吃惊之中,却又是心血澎涌,只因他顿见两片嫩白在行止间,大开弹晃,不禁一阵目眩神晕,待得他神志稍清之际,两人已然没入了一片白雾之中。

白雾之中,两人分开,梵溟轩不敢多看姬茹,转而凝神目扫,只一会儿便将周围看了个究竟,这果然和猜想中的一样,是一个湖中之池。

只是区别外湖不同,这里的兰香是更为清淡的幽转,波动的池面散发着丝丝袅袅的热气,热气升腾而后又接着诡异的凝化,周而复始,形成无数的小气旋在空中旋转。

因为这些小气旋的存在,池内的影像总是被它们所折射或反射着,所以从外面无法窥清这池内之奥妙。

了然了这些之后,他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池之水上,还不待他发问,姬茹像是早知道他要有这么一问,便先开口说道:「这是一口天然孕育的温泉之眼,在全宙系也是极为少有的。」

顿了下,或者说是犹豫了下,而后又释然地吸了口气说道:「把衣服褪去,下去泡泡吧。」

听得姬茹的话,梵溟轩心中一阵暗喜,他自然知道这天地之泉,对他这种平凡之躯会有多大的好处,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并不足以让他高兴,而让他高兴的,就是因为它还有一种功效,就是对修玄者而言,只要是玄师级别以下的,呆在这泉水之中修行,其速度可谓一日千里,想不惊人都不行,当下赶紧点头应道:「好的!」

不过接着他又憋红着脸问道:「呃,那个你?」

虽然此时他恨不得立马就跃入小池,但因人家姬茹一个女子待在旁边,才强忍下来,他可不想因为自已的不客气,而让得这到手的好事飞走了。

「我?」姬茹呆了下,旋后像是了然了什么似的接着说道:「哦,我呆会得先去见一下老师,你安心泡着吧,这里一般不会有人进来的。」

「嗯,你快去吧。」梵溟轩回复道,其实他是恨不得她赶快消失,越快越好。

「那你自已洗吧,我先离开一会。」姬茹说完便转过身,接着飘身而起,消失在梵溟轩的视野之中。而梵溟轩在几番确认附近没有人后,眼睛一眯,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衣带一宽,纵身一跃,响起「扑咚」一声,击起一朵水花。

……

……

楼阁之台的虚空之处,一道清艳的身影静静地飘浮在那儿,好像一直就在那的般,一动不动的,她闭着凤眸,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突然她缓缓睁开眼眸,只听一道呼声前至:「老师!」

接着闪现一个艳姿丝毫不比她差的女子,细看之下,竟然便是先前飘身离开小温池的姬茹。

「茹儿,他就是你找来说服他们的那个人么?」那被姬茹唤作老师的清艳女子目光索定在下边的一片白雾之中的问道,显然那里就是梵溟轩现在享乐的地方了。

姬茹静静的飘浮在清艳女子的身旁,也就是她的老师──姬薇。

「嗯,是的,就选他吧。」

姬薇的眉尖颤了颤,眉心忽然皱起,她沈吟了一会,而后发出和她一样淡雅的声音道:「茹儿,你要想清楚,选择他,值得么?」

顿了会她又接着发出一声叹息:「虽然这次寒杀摆明了要么联姻,要么决战。但是这并不是说一定要牺牲你的,其实你可以离开听雨轩。」

「不,不会的,老师,茹儿不会离开您的。他们不是说过了么,只要三年后在霄城,在年青一辈的较量之中,我们能找到一个打败他们的年青人,就不再为难于听雨。」

「呵呵,傻孩子,你以为如果他们没有绝胜的把握,会对我们开出这样的条件么?」

姬茹一下无言以对,接着忍不住的望向梵溟轩所在的那一片白茫,心里也是一片茫然得不知道方向。

这时姬薇收回落在小池方向的目光,转而落在姬茹身上,她看着自已这个最得意,又最美丽的弟子,眼帘之中涌现一抹怜意。

虽然她贵为现任听雨轩之主,但轩阁内的那些长老们却是她不得不顾忌的,他们都是由上几任轩主所退下来,其实力连她也不知道有多深有多厚,只是这些骨灰级的家伙很怕有麻烦上身。

说实话,听雨轩真正的撑权还是在那群老头子身上,虽然平时他们从不问世事,不过这一次却是积极得让人惊叹。

「哎,也许只有威胁到轩阁的存亡时,他们才会出来吧,以牺牲茹儿来平息事端,还真能忍啊,如果真若和寒杀干起来,我听雨轩也不会让其好过吧!」

她心里一时百念汇集,在鄙视一番那些老头之后,突然对姬茹问道:「茹儿,我怎么没有看出他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不就是一个平凡之人,而你却偏偏要选择他,应该会有一些原因吧?」

「嗯,他像一个平凡之人,不过总给我一种不平凡的感觉。」姬茹应声回道,同时她心里也在打滚,也在思索着那不平凡的感觉是什么?

姬薇无奈地摇摇头,旋后说道:「茹儿,很多时候不能只凭感觉做事啊。」顿了下,她忽然又说了句很矛盾的话:「不过,有的时候,感觉比表面现象又更为准确。」

姬茹听着她这话,直把她搞得一阵云里来雾里去的,最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说道:「对了,老师,我把那家伙的剑给抢来了,你要不要看看,挺大气的」说完她嘻嘻地笑着,像是在为自已的行为称赞。

「抢?」

姬薇差点没气呛着自已,白了眼姬茹后,没好气地说道:「拿来」

姬茹素手一伸,一缕蓝光从她胸口一闪,接着她手上便多了一把剑。剑墨黑如漆,又似苍穹之遂尽。

姬薇从她手上接过剑,粗粗一看也没多大在意,心想这也就是大块了点嘛,没啥特别;嗯,和块黑砖差不了多少,这平凡之人,又能有什么好东西呢?再说这重量,这么轻,打不准内里还是空心的。

正当她想着要把手上这块「黑砖」扔还给姬茹时,眼中突然飞快地闪过一道惊芒,旋即迅速地收回手,双眼死死地盯着剑脊端上的两个暗红的字眼──帝殇。

再三审视那两个字后,她眼底又闪过一抹失望,因为她不但什么也看不出来,反而有些像姬茹的那个样子了,只是姬茹对人,而她却是对剑感到不凡。

再之后她又仔细的打量起这块「黑砖」,这时发现这「砖块」上,除了边饰的一些印纹外,还密密麻麻地印着许多古气的符文,而让她非常不解的是,这不算大的面积,竟然还空出一大块,想是以后还要写什么东西上去般。

这下她的眼中不禁闪烁起异样的色彩,在几度审查无果的情况下,郑而重之地将「砖块」递给姬茹,而姬茹收好「砖块」后,一脸期待之色地向她问道:「怎么样,老师,是不是不平凡?」



第二十一章 侍寝


class="width">姬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过头,把目光重新落在梵溟轩所待的那一片白茫之中,一时她竟不知该怎么回答,而后沈吟半响,才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它如何,而他既然是你的选择,我也不便阻挠,只希望三年后,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吧。(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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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茹儿明白。」

姬茹看了看自已这个清艳的老师,旋后也跟着把目光挪到那片白茫之中,而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底不禁默默地祈祷了一番,她希望这个人生初相见的男子,在不久的那一天,会带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两女一时之间,就那么保持着沉默,静静地注视着那一片白茫得难以窥视其内里的小温池。

小温池之内,梵溟轩整个人就那么四仰大字地睡趟在升腾着温热的池水之中,他闭合着双眼,完全沈醉在自已的空想世界里。

许久后,宁静的空中转响起姬薇那悦耳的声音说道:「你下去陪他吧,以你的姿容,只要是个男人,应该都会有热血的。」

她说完也不等姬茹有何疑问,便回然一转身,飘离原位,等姬茹回神过来时,只能绰约地看到她那渐渐远去的背影。

「老师是怎么了,今天总是有点怪怪的?」姬茹看着那模糊的背影,她在心底嘀咕了一番,而后她回眸看向那片白茫之中,唇角露出一抹坏坏的笑意,还有就是一点点儿女的娇羞。

一会后,小温池内突然响起梵溟轩的惊呼之声:「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跑进来呢?」

姬茹穿过那片白茫茫的水雾时,恰好梵溟轩刚从水池子中爬起来,正准备把衣服给穿上,突然看到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叫一声,而后立马纵身一跃,顿时又是响起一道「!咚」的水花之声。

置身在水池里,有着升腾的水雾遮挡,梵溟轩这才尴尬地从水中探出头,有些不敢看姬茹的问道:「有什么事吗,直接喊就好了啦,不用亲自跑进来的。」

话说他这语气,还真没把自已放在被俘的奴隶的位置上,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有种把自已当作是这里的主人一般,一点也不会因为初识此地而感到缅甸。

温池岸上,佳人亭立。姬茹不知在何时,已将身上的玄将轻甲给褪下,换之然一袭淡蓝的薄纱长裙,看上去虽然是少了一分英气,但却更添几分女人的韵味。

见得梵溟轩因为自已的到来,而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她差点没有扑哧的笑出声,只见她强忍着心中的笑意说道:「没什么事,只是进来洗个澡而已。」

那言语虽是轻缓,但听在梵溟轩的耳朵里后,却在他的心海里翻起波滔巨浪,他有点不可置信的打着结巴道:「洗,洗澡?」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由得翩想连连,但也只动了一个歪念后,便又猛然地拍了下自已的头,心中暗骂该死,竟然会动这样的念头。

而在这期间,姬茹已经缓缓地轻褪下了披在外面的围丝,见此,他赶紧张口阻止道:「等一下!」

「怎么了?」姬茹抬起双眼,带着不解的神色看着他,只见他深吸了口气,转而流畅的说道:「你先回避一下,我洗完了,这就出去。」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姬茹却摇摇头说:「不用了,你就在这里陪我吧。」

「呃……」

梵溟轩沉默了下,旋即也学着她摇摇头说:「不了,还是你待在这好,我一个大男人的,和你这样在一起,不适合。」

说完他就想离开,可是姬茹却丝毫没有要避让的意思,继续着纤纤素手中的「活儿」。

看着一件件轻薄的丝衫脱落在池边的青石板上,梵溟轩他心里着急了,当下忍不住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侍寝!」

姬茹只是短短地回答了两个字,也就这两个字,给两人带来了一阵沉默。他只能选择了沉默了,她也因为这两个字而泛起一阵羞涩──两人相对无言。

对于男人,面对这样直白的**,只要他还是正常的,定然会是无比兴奋,因为即便不考虑姬茹所拥有诸多光环,就单是她那惹人的身段,也是足以让无数人为之倾迷,只可惜对于梵溟轩来说,却是怎么也无法高兴起来。

他观看过的美女绝对不少,姬茹放上去,也算是一上等佳品之貌,而之所以无法兴奋起来,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大脑还没有被精虫给塞满,还不至于以下身来思考的牲口,更重要的是他有着自已独锺的爱人──为了她,甘愿守着亿万载的独身。

这时的他紧咬着牙,仍是没有说话,或许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不过这会他却是认清了一个事实──现在的自已,还只是人家板上的鱼肉,遇上了什么,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一一无能为力的摆脱掉,同时也再次激起了他对实力的渴望。

他再度看了看池岸上的倾世容颜,而后微微昂起高傲的头颅,将视线移到那天际的浩月之中,旋即缓缓地闭合上墨黑的眼眸。

一个撑控了自已生死的女子,将要破去心中的那份净土,自己却无力可拒,不由得涌现出一抹黯然……



第二十二章 触寒


class="width">「与我结下合体之缘,是不是委屈了你?」姬茹瞧得梵溟轩那突然间变得漠然的神情,她的心忽然紧缩了下,尤其是在他把视线移走时,所流露出的冷漠,更让她产生一种难过的心绪。www.65txt.com-====-

半响后,梵溟轩幽幽地睁开闭合的双眸,目光重新在姬茹身上,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轻语说道。「不是!」

在他闭目思绪一番后,在权衡之中已经找到了行径──竟然自已回来为的只是再见丝儿,那么在此之前,自已是绝对不能有事的,而今天的境遇,既然无法脱离,那便安然度之,而后便索然放开胸怀之中的枷锁。

「古怪!」

姬茹嘀咕了声,同时她也将身上那最后一缕薄丝,轻轻地从手上放下,任由它自由的飘落。

一时之间,一个柔美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石台之上。

姬茹在俏脸早已渡染上一片红彩,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男子面前这样裸露着自已的**,而且这个男子还是个初见之人。

梵溟轩有些发呆地盯视着她,机械般地吞了吞口水,以缓解喉咙那渐渐升起的热浪干燥,就这时,他忽然觉得鼻腔内涌起一股热流,还未待他有所反应,一道身影忽至,香风入鼻。

在梵溟轩刚感到不适时,姬茹便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旋即飞快地移身到他身前,同时纤手探出,左手抵在他的项背,而右手则上扬,按住他的脑门,使其呈后仰之状。

「好点了么?」她轻柔的声音在梵溟轩耳畔轻轻的响起。

「没,没事。」梵溟轩仰着头有些结巴地应道。

姬茹低嗯一声,旋即便收回按在他脑门上的右手,微微一动,顿时愕然惊呼出声。

原来,当她察觉到梵溟轩的不对时,但心中一急,极速赶至其身前,并未多想其它,而今才发觉两人的异状。

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已昂然挺立的双峰,已经挤压在梵溟轩的胸膛之上,而更让她慌乱的是,在那风行火速之间,梵溟轩的某物已经抵在了自已的双腿之间,而随着刚刚自已那不经意的动弹了下,此刻竟然不偏不倚的滑到了自已那私密的边界口,如若他稍稍用点力,这合体之缘便算是交成了。

带着份紧张,带着份期待,姬茹不敢再做动弹,此时尽显小儿女之态。

而反观梵溟轩,此时也是甚为不易,他本就热血沸腾,欲火高涨,未料及姬茹会突然此举,而后便觉某物被其双腿一夹,欲火不由得又是一阵高涨。

如果只是如此便也罢了,然而更让他受不了的是,随着她的动弹,被夹在双腿之间的某物竟然滑到一处阴冷的地方,顿时一股充满吸力的阴柔力量将其狂燥的热量引去。

不用想他也明白,人性的本能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只须微微一用力,便可痛快地释放欲火,然则让他没有这样做的是,往常心口处的那个双鱼之圆都只发热,而这一次,竟然反常地转出一阵冰寒,接着只是瞬间,他那暴乱的欲火全然熄灭,灭得无影无踪,而他也再无半分**之念。

他轻轻地将姬茹抱离身前,轻咳了声说道:「洗澡吧!」

一抹失望之色从姬茹的眼底闪过,她撇了撇嘴,旋后低嗯一声,便与梵溟轩拉开距离,顾自地擦洗起来。

见状,梵溟轩摇摇头,再度望了眼天空的明月,墨黑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朦胧,而后也不再言语,仍是闭合起眼帘,那就么静静地泡着,看似在想着什么,又像是陷入了某种睡眠。

不过在两人入水之后,除了露出水面的头外,沈浸在池水中的身子都是看不到的,这样一来,他们分开后,就更不会那么尴尬的直白相对了,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天地之物才能有的效果吧。

时间约过几许,在那轻吟的水声之中,响起梵溟轩那幽幽叹息的声音:「你真的要那样么?」

「是!」

姬茹抬起头直视着他回道,她的云发已经湿了,凭着月光,一颗颗像水晶一样的珠子,从发丝中流滚下,一颗接着一颗,美丽至极。

见她语气坚定,梵溟轩有些败落地回答道:「你我只是初相见,却并不相识,选择我不怕后悔么?」

却只见姬茹她焉然一笑,注视了他好一会儿后,才眨了眨月眸,轻启贝齿地说道:「曾经有一个传说,说有一个女子,只因为一句诺言,便甘心不计岁月的等待,等待着因破界成帝失败,而从这个宙系之中消散的夫君归来,直到最后,连等待也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这个传说很久远了,但我一直珍藏,不为其它,只因我相信她的爱恋就是一个传说。」

她顿了下,眸光微转,而后接着说道:「我并不在乎你有多强,哪怕你真的只是一个平凡之人,我也不会后悔,只因我相信,遇上你,是我今生最美的邂逅。」

说完这些,姬茹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好了许多,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浅浅的笑容。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抹不好的想法从梵溟轩脑中一闪即逝:「也许我带给你的只会是伤疼吧!」

而后他再度注视起姬茹那如浩月明昕的月眸来,之后无奈地垂下头,旋而低叹一声说道:「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当然知道姬茹所说的传说,显然是自已和丝儿的悲剧,尽管自已早已深明期理,但如今听傍人道起,仍是不免心生一阵涟漪,而在这片涟漪之中,除了对丝儿的想念外,也还掺杂着一丝对姬茹的肯定。

不知道不觉间,这个相遇不到一天的女子,竟已悄悄使然地与他拉近了一些距离。



第二十三章 守护


class="width">「呵呵,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你泡完了没,我要洗完了哦」姬茹说完便如游蛇般轻快地向梵溟轩贴近,应该是有什么想法出来了。www.65txt.com

「哎,还是那句……」梵溟轩低语未完,突见她如此举动,便惊愕地呼出声:「你不会是要现在动手吧」

只见贴近了他的姬茹,纤手微探,滑在了他的臂膀之上,见梵溟轩的反应,她很是满意,连连带笑点头回道:「嗯嗯,就是现在动手!」

现在的她已然放开一切,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看到的对方也是朦胧的,再者就是她想通了一件事,面对自已所托付的人,又何需太过束缚呢?

梵溟轩平伏了心中的愕然,轻声回道:「呃,由你了。」

他不拒绝,并不是说他没有反抗的能力,而是他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决不能在这种时候,板起脸来扮起酷地说那个「不」字,那样会让人很受伤。

再者他怎么说也还算是个正常男人,以前和丝儿在一起时,除了血煅就是火炼,没有时间享受这种生活,而对面前这种待遇,诚然是抱有几分幻想的。

暧风仍就轻轻拂动,晶莹的水珠击落着涌动的池面,而经过一阵云翻雨覆之后,梵溟轩苦涩得一阵无语。

因为姬茹是非常仔细地给他重新洗了个遍,之后双手便回旋在他身下的不断擦动,让他已熄灭的谷火在冥冥之中,又重新燃烧起来,而此间火势还在不断的上涨。

握着越来越膨胀的东西,姬茹流露出惊疑的表情,似乎是想探寻一下它究竟会涨到何种地步,接着朝梵溟轩媚然笑了下,随后竟然不断加大力度。

「靠!你想毁了我么?」在姬茹的强大好奇之下,梵溟轩顿感一阵发疼,这才忍不住出言喝斥,希望这样能够喝止她的暴力行为。

「呵呵,怎么舍得呢?,嗯!对了,在我的辛勤劳动下,你现在肯定是全世界中最干净的男人了。」

收回了握力,姬茹焉然笑语,但她却并没有就此松开手的意思。只见她微转着美目,顿然自发疑问的道:「在哪里会更好呢?」

听此,梵溟轩翻了翻白眼又是一阵无语,他又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呢,无非就是说在哪行事更好嘛,其实这种事,他没有经验啊,问他,就等同于指着茅坑里的臭石头说,请告诉我吧,怎么才能让你变成金子。

正在他以为又要冷场时,忽然姬茹猛盯着他看,脸上不怀好意地坏笑着,「你想在轩阁卧寝呢,还是就这池水之中呢?」

「你决定吧!」看着她美目间脉含的滔然春涌,梵溟轩撇着目光回了句,心底却不禁郁闷地道:「这也要选地方,在哪还不是一样嘛。」

看着梵溟轩一副一切由你做主的意思,姬茹思量了一会,旋而用行动告诉了他,她的选择是什么。

她娇柔地贴上梵溟轩,丰盈的酥胸再次挤压在其胸脯之上……两人同时深吸了口气,说明这个时刻的紧张。

「嗯!」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吟。

经过漫长的酝酿,经过姬茹的主动,梵溟轩终于再次登临那片阴凉之处的外界口了,顿时一种异样的紧张,兴奋和刺激,从他们敏感的神经传递到大脑。

面对身前这妖娆女子的轻吟,如若此时梵溟轩还没有个反应,那他就真不是个男人了。

他们保持着一个姿态,谁也没有再多用一份力,也只需再多一点力道,两人便完成了身体的交融,同时也得到了彼此最珍贵的初次。

而在这样的僵持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梵溟轩他的心口处,双鱼图案的赤金边环正缓缓溢染上一抹黑芒。

「不要犹豫了,好么?」见梵溟轩还不动作,姬茹埋着头细吟,而她本是紧张起来的心绪也变得更为紧张。

「嗯!」

梵溟轩低应一声,旋即猛吸一口气,奋力……

刹时一片墨黑的乌光暴亮,没有破碎声,也没有呻吟声,而有的,只是双目中那雄雄欲火已然熄灭的两人顿定在一片乌光之中。

在那片乌光之中,一道淡虚的白色身影悠悠地浮现,看不清其真容,只能在模糊中,隐约的看到那是一个身着一袭白裙的女子。只是还未来得及等他们细看端详,那身影便又淡淡隐去,而同时,两人心中滑过一道意识流。

「攸攸苍海桑田间,惘恋沈浮凭谁问,苍穹语誓言,飞霜六月滚冬雷,岂敢与君绝,白水血痕虽干逝,月转星移情却在,执手共天涯……」

「帝之缘起,血之咒护,万载仍难葬尽,帝之净身,只缘帝后温羽,若乱风月,皆诛十魂,谨铭于心!」

如墨的乌光不知何时已然消淡无踪,而飘着兰香的温池顿时也恢复了原有的常态,天空的明月已有向西之意。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是谁,藏有什么密秘?」好一半会才清醒过来的姬茹扒在梵溟轩肩上底呜道,眼眸里竟然蓄含着淡淡的清泪以及那不可置信的神色。

是了,换做哪一个女孩,对自已的第一次都是多少的重视,对第一个男人,更是看得比自已还重要。但是,就刚才,就当好事相成之时,突然暴现的一片黑幕,彻底的撕碎了她的美镜。

那片乌光不仅熄灭了她春望,还让她切身地感受到一丝恐惧的颤栗,那是相当于死亡的触觉,虽然这些都过去了,但脑中却清晰地盘留着那段突然滑过的意识流,这让她很是不解。

而这本来这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没想到自已的第一次想做,却会是这种结局,而又见姬茹一副,你再不老实交待,我就哭给你看的样子,梵溟轩那是个十分郁闷地回答道:「看不出来么,我就平凡人一个,没什么特别的。」



第二十四章 玄师


class="width">「哼,还装你……呜……,人家都让你看光摸光了,而且还,还……呜……」

姬茹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是细小,像是真的在低泣起来般,而梵溟轩哪里受得了她这样,想了想后,便沉声问道:「嗯,你真的想知道?」

姬茹像温驯的小宠般在他身上蹭了蹭,发出低喃的「嗯嗯」。(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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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其那乖巧的模样,梵溟轩闲然的说道:「呵呵,虽然没能和你真正的结下那合体之缘,但多少也算是有过体肤之亲——半个夫妻之实了。」

听罢,姬茹连连点头说着:「嗯嗯,说重点啊,什么帝之缘,血之咒,那个帝后是谁呢,而我又为什么不能拥有你?」

梵溟轩静静地注视着姬茹那微抬起的月眸,面目上流露出一份认真,旋而轻吐了一口呼吸后说道:「说来也许你不会相信,不过,不论如何,我希望你不要对其它任何人提起我接下来所说的话,最好是听完了就忘记。」

之后他幽幽一声叹息,接着是一段苍桑的言语:「还记得你先前所讲述的那个传说么?呵呵,那个女子便是帝后,也就是先前在那片黑光中浮现的白裙女子,名唤吴丝,而你面前的,便是他所等待的那个人……」

顿了下后,梵溟轩便将自已和吴丝的故事大致地和姬茹叙述了一番,后者不知何时,柔润的美目竟已泛含着湿意。

「剩下的便是遇上了你……」

梵溟轩苍桑的声音渐渐淡去,姬茹紧紧地贴靠在他身上,而后动了动红唇,接着无比温柔的轻吟道:「我是幸运的,至少现在我可以陪在你的身边。」

楼着姬茹那曼妙的**,梵溟轩微闭了下眼眸,将哀绪收起,而后坚定的说道:「我一定会重踏巅峰,找回她。」

「我相信!」姬茹坚信地应道,一副迷恋哥的神情。她从没想过,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是如此的强绝,也没没想过,这个男人,竟然拥有一段如此凄婉的传说,顿时她心底不由得暗暗庆幸着说道:「如果不是那个三年的订约,或许自已不会遇上他,这一生,也将错过了他吧。」

梵溟轩看着早已没有月挂当空的苍穹,看着只有那东方微微露出的一抹鱼肚白,轻声低唤着说道:「谢谢,呵,现在可以上去更衣了吧。」

「夫妻不言谢哦,是你说我们有夫妻之实的。」姬茹娇柔应语,而后又接上了一句:「再抱一会好么?」

两人一时陷入一种无语的平静之中,这一次不是没话可说,而是他们不想打破现在的静谧,要好好享受着这静美的池中之浴的温馨。

……

……

天宇尽蓝,暧光斜指微微,幽静的湖面,随着晶莹的水珠滴落,泛起一圈圈扩散开来的涟漪,轩阁檐下,画意盈然。

「如果你要走,我不会阻拦你,但我希望在三年后的秋分之时,你能为我去一趟霄城,我会在那儿等你。」姬茹悄悄地从后面贴靠在站立轩阁窗前观景的梵溟轩的背上,焉然幽语着。

梵溟轩转过身,将姬茹搂在怀中,轻声答应道;「嗯,好的。」

姬茹侧靠在他的怀中,有些幽怨地问道:「你真的舍得么?」

「不舍得啊!」梵溟轩回应着。

听罢姬茹猛地抬起头,望向梵溟轩,露出一丝不解;「那你?」

「我舍不得温泉和美女,嘿嘿。」梵溟轩爽然笑语,极像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

「哼,骗人。」姬茹撇了撇嘴,俏脸上满是不信之色,看着她那脸上写满了不信的神情,梵溟轩忙收起打笑之态,旋后认真地说道;「温池对于玄师级别以下的修玄者,帮助巨大,我想呆在这修习一些时日,待到玄师级别后,再作离开。」

「嗯嗯,好的。」听得他暂时不会离开身边,姬茹心中一阵欢欣。

三个月后,天宇甚是绽蓝,轩阁楼畔,一潭迷幻的十米圆池,被一片血墨般的光芒所浸染,池内充斥的血光致使池水看上去,皆成了血水,而此时在圆池的中央,则盘旋端坐着一个全身**的男子——梵溟轩。

梵溟轩被一个赤金的光环圈在其内,而在这个直径一米的光环上,又分别有一个红色和一个黑色的光珠,它们以光环为轴心杆,朝着平面顺时针的方向,正不断的做上下旋回运动,竟相逐赶,而它们带起的光带,则犹如游龙相辉,恰是一幅双龙竟珠的画面。

每当这对光珠沿着赤金光环绕行一周时,赤金光环中便会闪现出一道血电,而后隐没在梵溟轩的体内,而同时光环变得盈实了一点,两珠也似乎长大了点。

随着一声音叮咛的碰击声响起,只见在沉寂中,梵溟轩的身体一时猛然一颤,接着他的面上马上流露出一股极其痛苦的神色,而后方圆十米的红光骤然紧缩,同时将他把环的赤金光环竟然缩成一个赤金光点,旋后迅雷之势般的冲向正交织得难舍难分的红黑光珠。

短暂的一瞬静止后,接着一片益加先前而无不及的浓郁血光,骤然地从池心之中扩散开来。待到再见那亮眼的赤金光环时,两珠已然早已分开,他们仍沿着光环,不断做着上下旋回的运动,仍是那副永追不弃的姿态。

也许是因为先前的那番交织搏斗,或者是后面大放血光的原由,此时的两珠看上去,更加实体化了些,至少不会再有先前那般虚幻与朦胧。

「终于晋级了么?」幽幽之中,像是有一个声音在喃喃低语……



第二十五章 契约


class="width">「皙儿?」

梵溟轩猛地睁开紧闭的双眼,顿时一抹血电从其眼眸中一闪而没,同时一道红色的身影一闪,空中顿时响起了梵皙欢呼声;「哥,突破了耶。(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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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溟轩轻皱了下眉宇,回道:「嗯,不过似乎慢了点。」

在三个月前,他便恢复往常的修行,投身于苦修之中,但由于原先的本属世界因为开启时空,而被破碎消失,而本身又已不可以再生,所以知晓他的情况后,姬茹便向他提议和他共享自已的世界空间,不过被他拒绝了。

所谓共享世界,其实只是签订一种古老的契约,使共享者可以使用被共享者的世界。

不过共享的双方是不平等的,因为共享世界的契约只能由提供世界的被共享者发起,并且提供世界的那个人,或物,也将因为契约的协定,而成为共享者的附庸,双方将是主仆关系。

契约签定后,终身相随,任何一方皆无权废止。

当然他自有自已的好处了,比如一个修玄者拥有一个共享世界,那么他就等同一执撑了两个世界空间,甚至可以在某种情况下,将两个世界进行融合,融合世界的威力决非1+1那么简单。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共享世界妙处无穷,但其避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要得到一个被共享者,其不可能性就如同大海探针,九牛寻毛般困难,就是暂且先不说是否能得到那万中无一,就算是得到了,但它那不到千分之一的成功率,也足以让人望而却步,并且还有一点,就是不论共享契约是否成功,作为发起契约的被共享者,都将强制地削去其七分之一的力量上限。<<>>

而为什么这样的好事梵溟轩他会放着不要呢?其实特别简单,因为他不想,他心领了姬茹的心意,却是不愿意损害她,但这并不是说没有共享世界,他就不能再成为修玄中的一员,要知道他虽然平凡,但却决不是一个平常人,他要走的将是一条史无前例,后绝来者的道路,他要偿试着直接修习玄帝的力量,直接凝炼血界。

话说血界又分两种,一外一内,如果说外血界是玄帝力量的巅峰释放,那么内血界便是玄帝力量的含养所在,而梵溟轩他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将自已体内的内血界,从体内释放到体外,所以他决定了走上这条路,于是便有了那第一次的偿试。

若论修行经验,他决不会比谁少,若论努力呈度,他也不会落后于谁,在那连续的三天三夜失败后,当一抹血红的光芒从他心口处缓缓亮起时,他有一股泪流的冲动。

在那片红光中,他感觉到了自已的血脉律动,而当初的那幕决别的景像再次如梦幻般在他脑中浮现,竟是一别依人空淡去。

收起情那抹哀绪,他扬起淡淡的笑容,虽然出现在他周身的红光只是仅仅的一米,但却给予他绽放着信心的曙光。

那一天,他漫湿了双眼,搂着姬茹和皙儿,畅诉着心中的愁苦,而吴丝的残魂隐在那片血光之中,眨动着眼眸……

这亿万载的缘,终于在这一刻不再迷惘,而今他侵泡在这温池泉中,除了那无尽的血性外,便再无其它元素属性。

三个月的时光,晒了三个月的日月星辰,也或许是因为血界成长的缘故,此时的梵溟轩,浑身透露着些许傲人的王者的气息,而他的身体,也明显强健了不少,虽算不上巍峨如山,但至少再让陆兰不评度,一定不会再感觉身前的男子,如若伫立于风中,定会与风翩翩起舞的说。

不过即便这样,但也只是近观而以,要是将他放到远观,还是会给人一种消瘦的味道。

望着肤质莹嫩,肌肉略有几分盈实的梵溟轩,再听其先前的感叹,梵皙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娇语说道:「还慢么?哥你可不能太贪了哦,记得丝儿姐姐说过,贪心的儿狼,是吃不到羊的,呵呵。」说完她便咯咯地笑起来,尽是一副看你好戏的姿态。

梵溟轩一脸我不是的样子,酷酷然地回道:「哥可不是狼,别听她瞎说。」

梵皙见他失口否认,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一边搬着小指头,一边嘟撇着小嘴道:「呵呵,丝儿姐姐,茹儿妹妹,嗯,还有我,哥你难道想不认账么?」

梵溟轩先是一愣,旋后讪笑着说道:「呃……可是哥没有吃你们啊,所以呢,皙儿你可不能这样说坏哥的名声。」

正在他自以为很在理的得意时,姬茹不知何时,竟已悄然出现在他背后,一声冷哼:「真的没有么?」

「咦,有的啊,哥你什么时候和茹儿妹妹偷玩了呢,真的好坏呀,大色狼哦。」梵皙似乎不想给梵溟轩辩解的机会,在姬茹的声音刚落下,她便抢先肆言地说道。

「不是没进去么?」梵溟轩小声地嘀咕了声,尽管声音极低,不带有一丝底气,但二女却都听得分外清明。

皙儿脸上露出一丝狐疑的神色,而姬茹则是俏脸微寒:「都那样了,还有什么区别么,哼!」

梵溟轩回过头,刚好对上她不善的目光,旋即赶忙陪笑道:「呃,消气,消消气,是我的不对。」同时他心底不禁又是一阵小声的嘀咕:「两个女的,便是这般难对付,要是再加上个丝儿来,这?」

他不敢想下去……



第二十六章 消息


class="width">「呵呵,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让人不高兴的话,知道不?」姬茹见梵溟轩诚然认错的样子,一改怒容,展颜轻笑道,直把前者看得一阵无语。www.65txt.com~~~~

正这时,梵皙急呼呼的问道:「哥,什么没有进去呀?」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又追问道:「哥你是不是那个不行啊,可是不对呀,怎么看都不像嘛。」

梵溟轩赶紧轻咳一声,尴尬地别过头去,翻了翻白眼说道:「不是哥的问题,是当初的那个帝咒的原因,当时我成就了玄帝之名,发动了它,而那时我却只有丝儿这么一个未行房的妻子,所以今次回来接续那段断缘,帝咒便限制我不能烂情,第一个女人必须是丝儿。」

他听出皙儿的意思,不想让其再大胡猜乱想,遂委实以告。

「呼……,那皙儿就放心了!」梵皙拍拍自已心胸回道。伴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姬茹红唇轻启,接着转响着她那淡幽淡幽的声音说道:「你要离开了么?」

「嗯,是时候去寻找丝儿了呵。」梵溟轩轻柔地应声。

见此,一旁的梵皙低唤一声:「哥,皙儿先回去啦。」

随后涨到二十米开外的红光骤然消散,当中只见一道赤金的血芒没入梵溟轩的心口之中。

皙儿见梵溟轩肯定了姬茹的想法,便很知趣地选择了回避,这所以这样,并不只是因为她可以日月与他相伴,更为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和姬茹的这一别,至少也将三年,可世祸福兮,谁又能说得准呢?所以她明白,这种时候,只有将世界留给他们,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小湖畔,越过石笋林的后侧是一片兰花的清雅幽姿,而兰花草那修长的茎腰下,则呈现出一片错错落落的缤纷花色,其中以白色最亮其间。

梵溟轩牵握着姬茹那嫩滑的纤手,姬茹侧着头,轻靠在梵溟轩那饱富弹力的臂膀上,两人就那么在花丛堆中,漫步而行。

经过三个月的朝夕相处,梵溟轩的执着,深深地烙印在姬茹的心底,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她对自已的选择,以及对梵溟轩的信心。

尽管如此依恋,尽管无比不舍,但她知道,自已不能去拖住这个男人的步伐。因为他的缘,不仅仅地属于自已一个,而自已要做的,只是在自已心爱的人背后,给予最大的支持与祝福。

经过三个月的携手暮辉,姬茹的温柔,缝缝补补着梵溟轩那颗孤寂而苍桑的心。使他再次有了隐逝多年的温暖,使其再不能仅仅地把她当作只是人生的路过之人。

尽管如此留恋,尽管有心相伴,但他知道,从自已选择穿越回来之始,便要追寻那断绝了亿万看之久的情缘。

一路不管多少风雨坎坷,一途不论多少烟花柳意,在没有续上那份残缺的爱恋前,便不能止步……

暮色余辉,轩影映湖,古青色的楼檐瓦上,一对男女相倚,丝丝的暖风,携带着淡淡的花香飘转,在那青丝的扬舞间,女子轻柔的身影,斜斜地倚靠在正放目天际的男子的怀中。-====-

凝视着梵溟轩那咫尺面前的消瘦面容,姬茹幽低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对不起!」

「怎么了?」

梵溟轩结束远眺,将目光从天际垂向怀中的人儿低问道,却见姬茹缓缓低下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敢看他。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沉寂了一会后,姬茹再次抬起头,带着坚定,迎上梵溟轩那道略带迷惑的目光。

当她几度欲言又止后,终于狠狠地咬了咬牙,直视着他的双眼,接着而目光移开,红唇轻启道:「我隐藏了一个和你有关的消息。」

「嗯!」梵溟轩回应一声,当真有点惜字如金的意思。

姬茹看着梵溟轩那副淡定的神色,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情绪升起的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消息是什么,或者为什么现在我又要告诉你了吗?」

「嗯,那是什么,又为什么?」梵溟轩依言而行地问着。

姬茹一愣,心底一阵纠结,刚想骂时,又忽然忍住,最后叹了气,表示服了的说道:「背着那个消息来面对你,我觉得好沉重,好累,而且它对你,应该很重要。」

「那你怎么不早说,说了你不就不会累了,而对我重要,那肯定是个好消息啊。」梵溟轩突然转脸笑声道,先前那酷样很明显是故意摆出来的,本来他还想再装会酷,但姬茹的话,硬是让他难以沉住气了的说。

能让一个玄主级别的人说是很重要,那肯定不凡,再者姬茹对他如何,他是知道的。

姬茹听罢幽幽地白了他一眼,旋后才娓娓道来:「当初,三个月前,在遇到你的第三天后,我老师便得到了一份密函,那是由东南边的月海林主——墨宁亲自发起的寻人通告,其内容是寻找一名唤作梵溟轩的男子,其胸口……」

「就这样么?可是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认识那什么月海林主,他们找我干什么?」

听完姬茹的叙述,梵溟轩越发郁闷的说道,他实在不明白,自已才刚回来,就会有人找,而且还是指名道姓的「广发英雄贴」,这怎么能不让他心惊呢?

「如果没有遇上你,也许我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急着找一个人,但是知道你的故事后,我想我应该明白了。」

姬茹的声音刚落下,梵溟轩便惊呼出声道:「你是说丝儿?」

他并不笨,姬茹只是一点,便番然有所醒悟,只是一时之间不大敢相信。

姬茹看着那他着急的样子,幽幽地白了他一眼后,摇摇头悠然地说道:「虽然不能确定,但推测她和月海林的关系应该不浅,不然墨宁怎么可能会发出这种号召。」

她说完后,眼中不禁浮现一抹哀绪,同时心底自喃着低语道:「日后我不在他身边时,若他偶然得知我的消息,是否也会这般激动呢?」

旋后她甩了甩渐渐迷离的神光,收起心中的胡思乱想。而梵溟轩在听到姬茹的首肯后,在那不知不觉中,他环抱她的双手竟然猛力缩紧,使其一阵难受而娇呼出声;「呃,你,你可不可以轻点?」

「嗯,不好意思啊!」骤然见姬茹惊呼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已,因为激动得达到忘我的罕见境界,导致用力过猛,旋即赶忙将手松开。

姬茹被放开后,喘了好几口气,才舒缓过来,当下不由得翻着白眼郁闷地说道:「高兴就高兴嘛,至于这个样子么?」

说完这句话后的同时,她的心底又是一阵喃喃的自语:「当初不告诉他,不就是因为不愿意看到他离开自已么,而今天却做这种违心的事,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谢谢你啊,茹儿!」溟轩把姬茹转过身,面向着自已,无比深情地对其说六个字。

姬茹被其突然的举动吓了下,愣愣地问道:「你不怪我么?」

「不怪,当然不会怪你啊,就算你没有告诉我,我也不会怪你的。」梵溟轩坚定回答着,显然现在他的心情极好。

而姬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呢?」

梵溟轩认真地注视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口中跳出来:「因为,你是,我妻子。」

姬茹低嗯了一声,再次靠卧在他的怀里,不再言语。

虽然只有简短的七个字,但却在她内心里惊涛骇浪——「因为,你是,我妻子。」一句在她心头久久盘旋不散。

某一刻,她终于不再迷惘;某一刻,所有的守望终于等来了那个男人的到来。

这一刻,她忽然涌起一抹酸楚,她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这一句,自已是多么的渴望。

她很庆幸自已放下了那个包袱,不然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自已在这个男人心中,真的占据了一份地方。

「叮……」

「啊……」

一声清脆的破碎响声,刹时一道蓝光冲天而起,接着续上一道啸亮的女声,那声音婉若从九霄直下黄泉,又像是从九幽怒冲九天,只听得那道声音充满着摄人的力量。

梵溟轩吃惊地看着前眼的一幕,发着呆,呆若木鸡。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因为现在他怀中抱着的不再是姬茹,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蚕茧,蚕茧通体是晶蓝色的光晕,比人更大一些,显然刚刚那道冲天的蓝光就是它所暴发出的。

那么姬茹去哪了呢?他没有放手,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已抱的这个蚕茧,里面装的就是她,只是万分没有想到,姬茹会在这种时候破开晋升玄尊的屏障。

与此同时他还吃惊的是,他和她相处这么久了,虽然他早猜到她的实力不俗,但却从没想象过,她会变态如斯,竟然早就有了玄主巅峰的力量。

「一般越是级别高的人,对人越是冷漠,但她……」

想到这里,他顿时只感觉到过她给过的那些点点滴滴的温柔。

接下来是静默的等待,等待中,梵溟轩回想着以前的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弱肉强食,王者为尊,这几乎是亘古不变的。

而他,现在的他,显然是那弱肉中的一员,可是他会甘心这样弱小下去么,答案是肯定的不字。

他看着自已抱着的这个蓝晶蚕茧,他已然暗暗的下了决心,一定不能比老婆差,不然的话,实在是太无能了,更要命的是,他还在心里信誓旦旦地说:大丈夫,志在四方,天穹无宇不破,否则枉为人世哉。

如果大家都像他这样说的话,那这个世界也许有很多人没资格活着了。

正在他想着以后的美好,不断沉浸在自已的意淫之中时,一道声音率先打破了他的美境,只听幽幽之中转响起一声:

「咔」

「咔咔」

「咔咔咔……」

一声,两声,三声,十声,一时,一片咔咔的破裂声响着,只见蓝晶蚕茧瞬间布满了细细的裂纹,多少条已是无法计目了,不过它们虽是有破碎之状,却好像被一股什么力量给禁固住,依然凝实不散。

见此,梵溟轩不禁暗暗皱起了眉头,按他的理解,姬茹应该这时冲出来才对,以前他自已就是这么做的,虽然时过久远,但那激动人心的事,又怎么会忘怀,更何况,他的记忆力并不差。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正着想要帮她一把,嗯,就是直接打破这蓝晶蚕茧,强行把姬茹给拖出来时,还没等他动手,蓝晶猛地焕发起一阵炫光,倾刻间,所有蓝晶变得柔软,简直就像是海绵般。

这一变化让他忍不住地用力抱抱,但却是抱出一声娇呼:「别那么用力啊!」

立时他尴尬无比,只得轻咳一声,打个哈哈,换之笑容,现在他又怎么会不知晓,姬茹她已经渡过了那个卡死多少人的瓶颈,实力已是跳跃了几倍的层次。

他不禁心生感慨地说道,可能是因为过了太久了,和诞生自已的史前之初相比,只怕这史前之末的功法,早就换了无数代了,毕竟,谁能说准,今天,或明天,不会跳出一个怪物,或者一个变态来呢?



第二十七章 苍嶷


class="width">还没等梵溟轩接着回话,那蓝光突然大放,接着诡异地在他身边出现一蓝一白两色光珠,光珠所依的也是一个赤金的光环,只是这时的它们并没有像梵溟轩突破时的那样剧烈猛撞,而是轻柔地幽转。www.65txt.com

姬茹的身影在那蓝色的虚幻中,越来越清晰。置身在这片蓝色世界之中,梵溟轩他没有感觉到一点的不适,相反,四面八方传来的都是绵绵水意,不禁让他顿感舒胸畅意。

只见他搂着已经恢复过来的姬茹说道:「太让人意外了,真替你高兴。」

姬茹看着周边这一片比天还有绽蓝的世界,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般情景下突破。而看着那蓝白双球的轻柔旋转,看着那将两人圈在里面的赤金光环,最后她把目光重新落回在梵溟轩身上,一时不由得发出一声梦呓:「如果能让你留下来,我宁愿不要这尊者之力。」

随后蓝色渐渐收缩,而那蓝白之球也变得虚幻起来,最后直直隐迹在她的身上。当四景再度恢复了本来的色彩,轩阁瓦上,只有独倚相偎的两个人......

漫漫长夜,弹指间,流过。

「要走了么?呵。」

当又一缕明媚的曙光,从东方徐徐亮起,悄静的青瓦片上,幽幽地转响起梵溟轩低柔的声音,只是无人应语。-====-

一夜相伴,转眼竟已是天明,梵溟轩他看着扒睡自已怀中的姬茹,美目轻合,素颜清展,均息匀匀,不由得开口赞道:「茹儿,清晨的你,真美!」

随后他悠然一叹,旋即轻轻地将其抱起,弹落。

轩阁小楼内,梵溟轩将她轻轻地放在巾丝绵床上,一时忍不住端详着她那清美的容颜,他颤颤地向她抬起白皙的手,而后缓缓地向着她的脸靠近。

三寸,两寸,一寸......三分,两分,一分,忽然顿住。

只要这一分过去了,便可以触抚到她,但梵溟轩他伸展的五指却突然收拢,顿而双眸紧闭,样子显是十分难过,接着转响起他那有些暗哑的声音说道:「茹儿,走了......」

声音落下时,他当即转过身,向门外步去。

轩阁内,两行清泪,缓缓从姬茹那闭合的眼角溢出,接着滑过她那娇美的容颜,浸湿着她的秀发和衣襟。

……

……

明媚的阳光盈然,清风在宽古的大道上轻飏,离开了姬茹的轩阁,跨越过雨城的门墙,只见梵溟轩往胸前一抹,立时顿闪一道红光,接着在他身前出现一把宽大的巨剑。

他伸出手,硬生生地把那把巨剑轮扛在肩膀上,旋后辨别了下方向,只步往东南。

早燕叼着新泥的芬芳,当空点舞飞翔,一条条错综的轨迹,像是在交织着离人的愁绪,只见厚重的城墙之上,姬茹望着那早已不见得梵溟轩踪影的道途,转响起她那略微有些婉约地细细吟声说道:

「世味年来薄似莎,小楼一夜雨淋吟。素衣莫起风尘叹,惘途君识霄城烟。记住啊,三年后,霄城,不然......」

……

……

风萧萧,水寒寒,宽阔的驰道上,一个消瘦的身影飘飘步行,在那朦胧绰约之间,如若这时有人仔细观察他的话,定会吃惊于其每迈一步,皆是等距的五米间隔,而其肩上,赫然扛着一块墨黑如漆的若大块状物。

他就那么奇怪地走着,而他所在的那条路,方向正是通向东南。只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停下了前迈的步代,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块风碑,他细细地凝视着那碑上的墨迹,而在那其中,只有苍劲而有力地三个大字——苍嶷城。

「苍嶷城么?」

望着那三个简约的古字,梵溟轩微微眯了下双眼,低低地呢喃了句,随后便再度拔开步伐,向那大碑的身后跨去。

他徒自奔途了三天五夜,翻山川,涉水流,穿谷林,一路荒野,终于要见着有人家的地方了。

苍嶷城位属大陆西北,靠近南北分线,这里富集着各种资源,是商人流甲最为繁多的一个城市,虽然这城并不大,但却是全大陆通名耳闻的。

因为这座城里,不但分集有各方势力相持,而且还是一个玄者的权威机构的一座分城——玄会第九城——苍嶷。

玄会是现在是在五百年前出现大陆上的,当时这个组织并不入流,也没有几个成员,但是经过这岁月的考验之后,它已经被所有的玄者所认同了,因为他们的宗旨是:秉承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只为构建一个大家共同交流的平台,塑造一个诞生强者的舞台。

它虽然不俱有任何商业倾向,也不被做为任何一股势力,但它却拥有比任何一股势力都更恐怖的影响力。

进了城,一下子梵溟轩他就感觉到自已显得有多么怪异,只见本来还熙熙攘攘的人们,见到自已,无不拱手退让,几番小郁闷之后,他不禁对自已发生了兴趣,当下抓了一个行人过来问道:「喂,兄弟,我很酷么?」

那人直翻白眼,连连回道:「是,是,是,你很酷。」

说完跟见了鬼似的,也不管衣服是否被扯烂,就那么拼命地直想跑,像是极不愿意与这个陌生的男人再多待一分钟。



第二十八章 白吃


class="width">焚溟轩放了那个普通人,细细的打量了一会自已,可是仍无所获,旋而摇了摇头,也不在理会路人对自已的异状,而是径直的朝一个酒家走去。(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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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阁,窗门边,焚溟轩随意叫了点最简单的东西上来,来填填自已那好久没有偿肉的肚子了。

他看着那桌子上的肉腿,闻着那袅袅升飘散的诱人香味,不禁感叹道:「啊!——你的皮肤如此富有光泽;啊!——你的香味如此难以抗拒;啊!——让我狠狠咬你一口吧,我亲爱的——红烧肉。」

正当焚溟轩他眯起眼睛,抓起一条小山猪腿要来安抚一下五日没碰肉食的肚子时,一道呼唤声将他从甜美的意识里拉了出来:「大哥,给点吧。」

梵溟轩进食的动作顿时定住,他睁开双眼,目光投去,顿时一张略带几许污泥的青俊脸蛋映入眸中,见此他不由得微微皱了下眉,旋后开口问道:「给什么?」

青年指了指焚溟轩嘴边的红烧小山猪腿,眼中闪着炽热的目光说道:「肉腿!」

「哎!」

焚溟轩不由叹息一声,撇过头,而后右手一伸,将全块递给了对方,那表情看起来,却像是痛苦至极。

「谢啦!」

青年接过肉腿道谢一声,而后毫不客气地在焚溟轩对面坐下,接着是风卷残云,饕餮大餐。~~~~而后者则是一脸郁闷地端起桌上的小酒,正在他的唇要碰及酒杯之时,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转来:「妈的,又让老子赔大了。」

一群衣着不一,却各有特色的大汉从门口进来,这之中,那个带头进来的大个子正不禁满口的漫骂着,像是和那个人有天地不共的大仇。

「是啊,炙叶最近怎么总输呢?」

「嘿,老大,你有没有发觉,自从上一个月前,来了那个女子后,炙叶就再没有胜过。」

......

几个跟从依依附言说完后,那个大个子的低沉着嗓声说道:「嗯,你们不说,我还真没去想这个呢!」

随后他忽然拉开嗓门发吼:「喂,看什么看,没见过大爷这等彪悍人物么?」

只见焚溟轩尴尬地收回打量的目光,心里一时有些憋屈,而后他把目光落向正啃吃得不亦热乎青年,而这时青年正好一顿,抬头瞥了他一眼,很没形象地说道:「等我吃完了,我再和你说。」

接着他又埋头苦干起来,但焚溟轩却是一时吃惊不小,因为他刚才也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本来就没打算要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来。可他虽然闷头苦吃,但却显然极为机敏,不然又怎么会感觉到自己的疑问呢?再者从先前的那一瞬,那露出的牙齿是如此的洁白,当下他心底不禁暗道:「这人不普通啊。」

同时他也在心底暗暗地多打了个心眼。

不久之后,焚溟轩望着青年在不断地吸吮着手指上那残留的油脂,一时不禁有些错愕,而后好一半会才恢复过来,旋即道:「可以说了吧?」

青看咧嘴一笑,而后不急不慌地将焚溟轩身前的酒坛提起,再是猛灌,一时响起一阵咕噜声。之后他又抹了抹嘴角边所残留下的酒液,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这才幸幸然地说道:「大哥,多谢,小弟炙叶......」

说都这里,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先已入座内席在大汉们,而后才接着说道:「就是刚刚他们口中的那位。」

「嗯!」

焚溟轩低应一声,不露声色地打量起他来,但他很快就失望地轻轻摇了摇头,这时自唤炙叶的青年又接着道:「大哥,你什么称呼哈?」

「嗯!」

焚溟轩看着这个白吃白喝自已的的人,看那着那张和自已差不多消瘦的脸颊,沉吟了会,而后才回道:「焚溟轩!」

说完他头中还在思考着面前这个人,看着那散乱的头发随意洒放,棱角分明的脸孔上,微挺的鼻子给人一种不凡的味道。而其唇下长着那稀稀疏疏的胡渣子,透着几分苍桑之感,不惊觉间,他忽然觉得他和自已有几分相像。

只是这之中不同的是两人的体格,也不知怎么生的,如若比喻焚溟轩是可以在风中飘摇的小树,那么,把炙叶比作为岂立在峰涯边的苍松也不为过,只因他实在太有「鸡」肉感了。

细细揣摩后,焚溟轩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甚为怪异的念头:「天啊,这个人要是在那个二十一世纪,绝对是有钱图,不论是奥运会,还是美男大赛,他不拿第一,那可就没人了......」

他甩了甩那惹火的想法,也瞥了一眼先时的那群大汉们,而后回过头注视着炙叶道:「貌似你很有魅力了啊!」

说完他自已都想笑,因为炙叶现在的那副得行,实在难以让人恭维,甚至比起那鸡窝怄男也不为过。

谁知炙叶一听,脸上顿是涌现无比自豪的光辉,对着焚溟轩嘿嘿笑道:「嗯,是啊,我也这么认为的。」

一时间,焚溟轩顿时语塞,心底鄙视了一下:「见过自恋的,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真是自我感觉太好了罢!」

心里咒骂一顿后,他立马感觉心情舒畅了好多,旋后带着坏坏的笑意问道:「说说他们谈论你的原因吧,我挺有兴趣的呢。」

炙叶一听,顿时摆出一副苦瓜脸道:「你这是要揭开我的伤疤,想在上面洒盐么?」

而后他看到焚溟轩的眼光透寒,像是有股想扔人的冲动,接着翻了翻白眼,自叙起来......



第二十九章 顿悟


class="width">「我本性善良。(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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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叶如此说了句,他便顿下来,接着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傍坐在侧的大汉群们,眼里闪过一抹不屑,旋后又换脸嘿嘿一笑说道:「我是一个贤者,三级玄贤,因为个人爱好,常活跃在玄会的挑战台上。以前挑战我的人都被会我残谑,所以崇拜我的粉丝是一大片的。」

说到这里,炙叶他故意咳了下,直让焚溟轩恨不得撕裂他的嘴。

在焚溟轩那不善的注视下,炙叶撇了撇嘴,接着说道:「诺,他们,就是我那忠实的粉丝团之一,每次有挑战者时,他们都会往我身上下压,要算起来,还真是得取了不少钱财呢,不过这已经是往事了。」

又灌了一杯酒,他喷着酒香继续说道:「因为在一个月前,我碰上了一个女子,从此我的恶梦,无情地开始了。知道么,在遇上她后,我便一直败绩,因此我渐渐失去了那些美好的东西......」

「嗯,不过看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焚溟轩若有玩味地朝他笑着说道,接着沈吟了会,又问道:「你说的玄会是什么?」

听了这话,炙叶脸上那是一阵抽搐,差点没要发作什么出来,接着他又突然死盯着焚溟轩,眉宇皱起疑惑了下,旋后目光变得有些郁闷起来,因为在他刚刚的探查之下,他并没有从焚溟轩身上发现有玄力的波动。

「没有玄力的波动,怎么会呢,他看起来不像是无能之辈啊,既然这样,难道真的比我还高级么?天啊,怎么可能,不,绝不可能。」

查而无实的炙叶在心底呐喊着,他看不透眼前之人,这让他突生几许慌乱。

虽然说低级的不能探测出高级的玄者的实力,但多少还是可以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律动的,只是他并不知道,虽然外在的焚溟轩只不过是一介凡俗之人,其实是因为他的力量,早已经不是普通的玄力了,而是只有玄帝才能拥有的,跳出常伦之外的力量。

「嗯,你发什么愣呢?」

这时焚溟轩朝他微微一笑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炙叶他刚刚在干什么,只是后者不自觉罢了。

被焚溟轩回神来的炙叶,这才想起自已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呢,当下也顾不得尴尬,便为焚溟轩解惑道:「所谓玄会,是受下修玄者所敬仰的一个组织,这个组织为所以修玄者们提供了一个交流的平台。在这个平台上,只要你够强,你就可以享受它给你所带来的乐趣。」

顿了下,炙叶舒了口气后,继续解说道:「这个平台又分成七色台,相印的,不同级别的人,一般安排在与之等级阶层想匹配的地处进行交流挑战。如:我现在是玄贤,实力等级在阶层中是第三,所以他们给我安排在地处是七色之中的第三色──蓝。」

「不过也有特别的,当你的实力强绝,是可以向上一级发出申请,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在原有的地处连战华丽的十场而不败。」

「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因为它是一个不分士族平民的舞台。所以说:如果你想名扬天下,这个舞台可以帮你实现,几乎每个热闹一点的城都会有这个平台的存在。不过就咱们苍嶷城这儿吧,最高的也只到与玄主对应的紫色炼台,而还有三色,只有一些更大的会城才有设置,而终局的赤金,也就是跳出七色台之外而独立存在的,却是不曾出现过,传说从来没有人要去挑战那个舞台呢。」

「嗯,就这样?说完了?」焚溟轩问道。

「对的,就这样,说完了。」炙叶回应一声,也没管焚溟轩他如何作想,便又灌喝起还没干涸的酒坛来。

「不就是一个比武的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焚溟轩心底低语着一声,旋后摇摇头对炙叶说道:「玄贤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竟然沦落到你这种境遇。你不是有那么多的粉丝么,怎么可能会没有东西吃呢。」

回想着炙叶先前所说的话,再加上他那吃东西的嘴脸时,焚溟轩真是越想越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料对方却是咧嘴一笑说道:「我喜欢这样低调的生活,怎么样,大哥,以后要不要跟小弟混啊!」

说完他还眼巴眼巴地一副陶醉样,直把焚溟轩看得是那个反谓不止。

不知道过了几时,也许是能吃能喝的都被扫干净了,炙叶突然响焚溟轩乍问道:「大哥,你是不是修玄者?」

后者淡微一笑,点点头,接着又是遥遥头,并没有说话,却是一副高深得道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是不爽。

这不,炙叶的脸上马上爬满了郁闷的神色,如果这个郁闷达到了某个饱和度,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来。

也确实,焚溟轩的回答既是承认,又是否认,直白的说,就是像在玩人。其实他自已也不知道自已的这条路,是不是修玄,总是有一股模棱两可的味道。

最终,炙叶还是没想出来,索幸就想了,而他脸上的爬起暗色也随之渐渐退去。他并不在乎面前这个家伙如何,反正自已是浪子游儿一个,接触了什么样的人,都是正常得很呢。随即他站起身,立身稳健,显然刚刚的那点小酒,对其只是海量一斗,不成影响。

「相遇即是缘,今日多谢溟兄盛情款待,小弟有事,就此告辞,来日再会。」

炙叶朝焚溟轩微微一躬身,说完便转过身朝店门所在迈去,只是还未等焚溟轩反应过来,他又如游蛇般地退了回来。

他贴近焚溟轩后,尴尬地对其一脸的疑惑之色嘿嘿一笑,朗声说道:「大哥,咱们哥俩再来几杯吧,这次我刷卡。」

「......」

焚溟轩皱着眉头,一阵无语,不过也不等他多想,门外突兀地响起一道娇怒的声音:「炙叶,还要躲么?」

焚溟轩朝着门口处看去,洒店之中,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酒店的门口处,一时鸦雀无声,不过这之中却有一个很特别的人在拉扯着焚溟轩的衣角,并伴随着他小声的嘀咕声道:「别去看她,没什么好看的。」

焚溟轩并不理会,只是怔怔的看着门口,等待着那道怒声的主人的到来。

时间不久,门口的光影散乱了下,旋即一个风雅绝姿的蒙面女子从门槛边上轻轻跨过,明眸弹起,正对上焚溟轩那静待已久的目光,但她也只是杏目微含,向焚溟轩浅然一笑,旋后便把目光移到他身旁的炙叶身上。

炙叶不禁顿感心底一阵抽寒,只在心中感叹一声,今日已然是避不可避,显然跑不掉了,而后他耸了耸肩膀,撇着嘴回道:「我和兄弟相聚,你可别来打扰啊,并不是说我炙叶怕你,只是这众目睽睽之下,本人着实对一女子,难以下手。」

说完他不禁故作感叹之态,而且更要命的是还不忘记带上一句:「谁叫我天性善良呢!」

「切!」焚溟轩在心中暗暗的先鄙视了下。而其它众人也都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只是没有说出来而以。

但就是在这样的景致下,炙叶的脸上竟然还能堆挤出微容来,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而这说话间,那女子已经迈着轻轻的依依莲步,向着焚溟轩和炙叶的座位渐近。

焚溟轩收回打量的目光瞥了一眼身旁边的炙叶,再度回看了已离自已这边不远的女子,旋后只是揣起酒,闷喝起来。对于这两人之间的事,他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女子行着的莲步终于在某一时刻顿定,而接着柳眉轻展,对着炙叶那张略显消瘦的面容,轻开着细嫩的红唇说道:「今天,今天的玄会,你为什么又不来呢?」

焚溟轩听着,只感那声音中夹着一抹深闺怨妇的哀怨,不时自顾地摇摇头,接着又是一杯热酒入肠,腾起些许暧意。

炙叶遥望着那女子,洒然说道:「我不想去就不去,你管得着么?」旋后他心底暗自一声咒骂:「明知道我打不过你,却还要来谑我,哼,劳姿就是躲着不应战,看你怎么着。」

那女子听罢,容颜不动,至少听她的声音还是与先前如出一辙:「是么?难道堂堂南谷少主,就是这般颓然么?」

「少主?哼,你找错人了。」

炙叶突然低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低笑着,但他脸上那抹极为不屑的神色却是分别的真诚。

焚溟轩时不时留意他一眼,眼眸跳动,闪着一抹智慧的光芒。只听那女子有些哀伤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了呢?」

「为什么?呵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洛磬,你放过我吧,难道你真的要将我赶出这儿么?」

炙叶忽然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来,看着那一字一字从他那洁白的齿间弹跳而出,被唤作洛磬的女子顿然一愣,而后身体有些颤抖,可能是因为某种突然的抗奋吧。

只是不仅仅是她发愣,就在炙叶他旁边闷酒独饮的焚溟轩也是突然一怔,不禁停下手中的杯酒,向他看去。这一看,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已看错了,只见那张和自已有着相同消瘦的脸颊上尽是浮起一脸的淡漠之色,而那先前给人以春天的笑颜不知道何是早已成了往昔。

接着他在心底抖然一叹道:「好快,这脸,世事变化,也有如人心之幻化吧!丝儿,你呢?也许也只有我们还把持着一颗不变的心呢!呵呵。」

语落,骤然间,一股清凉冷意从他的脑海之中溢出,随而他心口忽然一热,一圈略带有金色的红光顿闪:

「叮咛!」一声音破碎声音凭空作响,清吟而又厚重。

待红光渐渐消淡后,酒店里再度恢复了原有的色彩,只是在焚溟轩身边,去是多是一个娇娆而清纯,纯得可爱的女子。

焚溟轩缓缓睁开不知道何时闭合上的眼帘,低低唤了一声:「皙儿」。

「哥!」那红衣女子俏生生地依附道。

当见到炙叶的变化时起,即使是焚溟轩他那颗曾经饱受苍桑的心,也不禁油然生感,生叹。而在不知道觉间,刚突破到玄师之境的他,才不过六天,竟然再作突破,晋级为二星玄师。

这还不是他现在最高兴的,让他更为之欢欣的是,在那股凉意袭身之时,他似乎隐隐约约地抓到了点什么,虽然现在还不太清楚,但是在自已对那血界之路的认识,却是更清晰了许多。

他发现现在他这血玄力的成长,似乎并不是像他以前那样单单苦修就可以,而是要感悟,感受宇内的各种律动,与之共舞。



第三十章 落脚


class="width">「皙儿,松开点好么?」焚溟轩被焚皙抱得死死的,顿感不适地说着。www.65txt.com

后者嘟着小嘴柔笑了声,便乖巧地松开缠绕在他身上的纤手,而后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身旁。

焚溟轩缓舒了口气,抬眼的瞬间,刹那愣住。他望着酒店里的人,无一不是注视着自已,好像他就是一个怪物般的存在,旋即他忍不住地低咳了一下,见众人没有反应,于是他又把声音调高了点,而后重新咳了数下,众人才在不同程度上回过神来。

「大哥,你?」除了刚出场的焚皙,就数炙叶离他是最近,同时他也是最为吃惊的。他呆呆地看着焚溟轩,有些说不出话来。因为之前他可是查过了焚溟轩,明明是没有玄力的,可是刚刚那一下,那种压迫的感觉却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深刻。

准许是知道自已太高调了点,焚溟轩苦笑应道:「运气好吧!」

他当然不可能真那么直白的告诉炙叶说,因为之前看到你那神色间变化的落差太大,而顿然心有感触。

「运气好?你是说就喝着这酒,就能晋级?那好,以后我炙叶跟你混了,天天喝酒去。」

炙叶听完后,愤愤地说着,全然没有发现,旁坐在侧的大叔们竟然都很有默契地点着头,一副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显然对于焚溟轩所说运气之话很是鄙视。

不过,天下无奇不有,这之中,就有一个人没有点头,便是那个能让炙叶变脸换色的蒙面女子。

洛磬对于焚溟轩的好运,并没有感到多么的好奇,反倒是目不转睛地盯视着,那亭亭玉立在他身旁边的皙儿。

「哥,那个女的一直盯着皙儿看呢。」焚皙像是感觉到洛磬的目光,低低地在焚溟轩耳边轻语说道。

焚溟轩朝皙儿的目光看去,果如其言,不由得嘿嘿一笑道:「谁让我家皙儿生得如此娇美呢,嘿嘿,看起来她对你很有意思,要不,你从了她吧,嘿嘿!」

「不要,才不要。」焚皙撇着小嘴说道,一副这事没得商量的样子。

而这时众人才发觉,不知在何时,这个男子的身边竟然多了一个女子。顺下,目光不由得再次呆滞,像是焚皙身上有块磁石一般,将他们吸引得不肯动摇。一时之间,在焚皙身前坐着的焚溟轩,又一次顶上那一道道**的目光,不由得搓了搓身旁的皙儿,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喃道:「红颜涡水么?」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几乎全听得分外清明,顿是一道道愤恨的目光不断叠加在他身上,像是恨不得能用目光杀死他,直叫后者只能尴尬地不去看他们。

这时,那沉默不久的炙叶,开着口吱唔地说道:「大哥,你?她?你?你们?」

焚溟轩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僵着点了下头,旋即转过头对肩旁的可人儿说道:「皙儿,先回去吧!你出来是好过了,可是哥就得遭殃了呵。<<>>」

焚皙轻嗯一声,而后在星眸留恋之中,身影渐渐淡虚,最后化成一缕红光没入在焚溟轩的心口处,这一动态,看得众人不禁一呆。

见此景致,焚溟轩再是苦笑了下,他可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之下,有作突破,使得皙儿暴露,这还真得感谢那位仁兄啊。

讲到这位仁兄,他又不禁郁闷起来,因为他看自已的目光很怪异,让人有种说不出的不痛快。因而他在心底又不禁感叹道,这传说中的美女效应似乎还真不简单的说。

不过还好,让他宽慰的是,经过了那丝明悟,现在的他,多少已经对自已的前路有了个方向。

正在他为众人没有因为皙儿的不见,而上来扰动高兴时,他耳边传来另一道女声,不过不是对他说的。

「炙叶,他是谁?」洛磬悠悠地问着,在皙儿出现开始,她的双眼便没有离开过皙儿的身上,直到眼里再寻不到她的血身影时,才缓过神来。

炙叶认真地看了看焚溟轩,瞥了一眼洛磬,由衷地赞道:「我神秘的大哥......」

他还没说完,洛磬便扑哧一笑:「你大哥炙涯,二哥炙风,四妹炙凌,就是不知道这位是?」

听此,焚溟轩再不愿意多呆下去,当下淡然说道:「姑娘,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若强要强说有,也不过是过途一酒客,仅此而以。」

说完他便扛起大巨剑,径直朝店门之处走去,而店家竟然没有上前去拦他,也没叫嚣着给钱。

开玩笑,他们这样的小酒店,能有一名玄者光临,都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哪理还敢要钱去。

焚溟轩没走几步,行至店门门槛之时,炙叶仿佛才反应过来,旋即也不理会洛磬的目光,急然呼喊着:「等下,等一下。」

焚溟轩在门槛处停下脚步,但并没有回头,只是淡和着声音回问道:「有什么事么?」

炙叶欣喜地快步上前,跨过门槛,来到焚溟轩的身前微微一坐揖,开口道:「咱们交个兄弟吧!」

「为什么?」焚溟轩淡淡地回道,声音犹如静水无波,让人听着,无法揣测他的真实想法。

炙叶挠了挠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听他在支支吾吾地说着:「这个...愕...那个...呃......」

突然他眼睛一亮,双手一拍,开口说道:「有了,我游子一个,也许我们是同样的人,我想和你一起行走天涯......」

说完他有些忐忑地望着焚溟轩的脸,而焚溟轩也在这时抬起头,目光停留在他那张和自已一样消瘦的脸上。

正当炙叶被看得有股寒意从心底生起之时,焚溟轩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迈开步伐,朝另一边走去,只留下温和的声音:「好吧!」

接着炙叶一阵狂喜。在一年前,家族联姻,族里让他娶洛磬为妻子,于是他选择了逃婚,从此过着漂零的生活,只是没想到,这一年里,洛磬却一路追寻,为的就是要让他回到家族去和自已完婚。

而他离开家后,每到一个城市,总是待不了一个月,便被迫转移地方生活。这一路来,结识着各色人群,不过这次,焚溟轩给他的感觉太强烈了,在他看来,焚溟轩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至于到底在哪不同,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那略显消瘦的面容,总让他有一种得遇相知般的感觉,于是顿生结交之情。

「你知道他要去哪么?」见炙叶一脸兴奋的样子,洛磬低低的咬了咬唇,开口问道。

果然,炙叶一听,面容立马僵硬,声音哑然,已然说不出话来。见状,洛磬不禁又一阵莞尔轻笑道:「要是你再不追上去,只怕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他呢?」

说完后她顿了下,接着又悠悠地发出一声音叹息:「明天,你别再失约了,不然,你在这里无法立足,就又得换地方了!」

炙叶本来还停留在那个茫茫然的世间中,忽听这一句,多日下来的闷气一道而出:「哼,换不换,用不着你管。」

而后便急身向外跑去,身影迅速没入人流之中,酒店里顿时显得格外清静。

洛磬目送着炙叶没入人群之后,摇了摇头,扫了一眼一旁的众多大汉,目光在炙叶与焚溟轩所坐过的那个位置停顿了下,旋即莲步依依地走向柜台,划出一张红色的晶卡,简单地给他们付了账后,便向店外行去。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店门之外时,店里的众大汉们才缓过气来。

洛磬离开酒店后,漫步在街上,在周围的弥漫的叫喝声中,隐约间,听道身后的酒店中传出阵阵议论的声音:「妈的,今天什么日子啊,竟然在这破店,给一下子冒出三个玄者?」

「老大,炙叶和洛磬咱们都认识,可那个扛着巨剑的家伙是谁啊,为啥咱们从没见过呢?」

「而且以炙叶玄贤的身份,竟然主动要和他结交?」

「那个那个炙叶同洛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靠,别吵了,你们还让不让俺回答啊,至从那个洛磬来了,炙叶就一起败绩,越到这后面,他干脆不应约了,嗯,明天不是有他们的会比么,不知道他不会去,或者又输了呢?」

「嗯,不过我总觉得炙叶不应该会输的?」

「废话,要不然,为什么咱们会一直看好他,难道我一大伙都一起瞎了眼么......」

议论此伏彼长,想是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明天,你会来么?」洛磬在心底呢喃一语,旋后便不在多作停留,而是径直地向一城外的边林疾去。

……

……

离开店家,焚溟轩四下转悠着,玩了一会,旋后便打算先找家休息的地方,接着好好地睡上一觉。可能会睡上个二天,再往东南的月海林进发,他要寻回丝儿。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焚溟轩随意地走进一家行楼,立时便有一个女子含着微笑迎上来,行者标准的礼仪之态。

焚溟轩耸了耸肩膀,也学者那礼仪之态地应声道:「给我一个简单的房间。」

「好的,请稍等。」迎宾女子保持着那职业化的微笑说完后,便转身向身后的行楼深处走去。

乘着这时空闲,焚溟轩开始打量着周围的摆饰,还没等他看个清明,那迎宾女子已经从幽长的走廊里走出,而其身边则是多了一个形体与之相仿,但气质却不同的女子,首先一点就是这名女子的衣着不同。

这名女子身着的那带羽的边裹紫裙,比起迎宾女子的淡色蓝裙,单是这一点,就要显得高贵不少。

两人轻摇漫步地走到他身前后,迎宾女子开口道:「你好,先生,这是我们这里的高层务管,你要的简单房间,是由她为你开的。」

后者微微点点头,而后红唇轻启道:「您真的要一间简单的房间么?」

焚溟轩一边打量这着这个紫裙女子,一边点头回道:「嗯,是的,给我一间最简单的房间,可以吗?」

那被称为务管的紫裙女子认真地审度着焚溟轩,在望到他肩膀上那块巨大的大阔剑时,不禁微微一愣,而后略微思量了下,旋即敬然道:「请问阁下芳名?」

焚溟轩疑惑地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见此,务管像是了然了什么,旋即开笑道:「是这样的,安您的需求,已经达到了我们的最简单的层次,所以我们需要记录你的一点信息,请别介意。」

「焚溟轩」后者轻哦了一声,了然地应道。

而后务管朝身旁的迎宾女子低语了几句,迎宾女子便再次向那走廊的深处行去。之后务管对焚溟轩微微一笑,问道:「你好,梵先生,请问您是要现在去房间么?」

后者低嗯一声,算是肯定。

「好的,请跟我来。」务管会意后,微笑着转过身,朝另一处走去。

焚溟轩没有怠慢,紧步跟上,而四周却是不断投来异样的目光,隐约间,他听到不断的惊疑和议论的声音......



第三十一章 空房


class="width">其中当他们走上第二层时,侧面迎来了三个中年男子。www.65txt.com~~~~三人见到来人时,刚好务管和焚溟轩从他们身前擦过。

三人立时停步相语:「咦,是莎兰小姐.」

「嗯,是的,那男子是什么身份,竟然要莎兰小姐亲自领路?」

「不知道,反正是新来的,不过肯定是个人物......」

焚溟轩紧跟在莎兰身后,看着那可可动人的身段,他摇了摇头,不再去聆听身后传来的议论之声。

不知不觉的,他们已经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从一层,二层,三层.....到六层,七层,八层。这一路上来,焚溟轩都会打量一下周边的环境,与及人流等状况。

他发现前三层的人都是一些商贾和普通平民,比较多。而四五层则是一些贵族,相对较少。在第六层还能见个人影,应该是个别玄者。至于七八层,那就只有他们自已了。

从踏上第七层开始,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厚重的气息。

也从这层开始到第八层,都是空荡荡的,鬼影没见着一个。接着又与前面诸层相比较之下,发现这两层的布局也着不同。前者房门很多,而这两层却只有十二间,两层就是二十四间同样规格的房间了。

出了第八层的入口,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平厅圆毯,而是一条狭小的窄道,是由断块的青石版铺砌而成,而窄道两边。

各分六间,依天干十二分。淡灰的石壁攀爬着许多不知名的案纹,一缕苦朴的味道幽然飘转。

正行间,莎兰带着焚溟轩穿过了几个房间门牌,忽然在一面石壁前停下,直觉告诉焚溟轩,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果然莎兰停下后,红唇朱芳立即淡起:「焚先生,您的房间到了。」

同时焚溟轩顺目看去,只有光洁如镜的一面暗色石壁。正疑惑间,莎兰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只见她面浮微笑,玉手轻探,立时将一张紫色的晶卡伸向石壁,正他惊呀的注视下,那张泛着淡紫光芒的晶卡,竟然像是切入豆腐般,轻轻地没入石壁之内,没有受到一丝阻隔。

这时莎兰回过头朝他轻轻笑了笑,但手上的的伸入动作却并没有停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焚溟轩在看到前者那笑容后,忽然间心头有股不安的感觉,是什么,又说不上来只好静待其观。

待到晶卡的三分之二没入到石壁之内时,石壁突然诡异地泛起一圈圈涟漪般的光芒,不一会时,若大的石壁上,竟然浮出了一扇二米宽外的门。

莎兰的玉手抚在门上,未见其有如何推拉的举动,但两米宽外的大门却像是被打开了一般,或者说是已经凭空消失,正如它轻轻的来,再是轻轻的走。

伫足在那有一个两米多大的口子的侧边,莎兰再次回过身,朝焚溟轩做了一个标准的敬请的姿式,微笑着说道:「您好,先生请进,这是我们为您特意准备的,本行楼最简单的房间,希望您能喜欢。」

微微点点,焚溟轩也不跟她客气什么,只管迈步向里走去。待其进入,莎兰也缓步跟上,仍然保持着那种给人沐浴春风般的笑颜说道:「先生,按照你的要求,这是我们这里最为简单的房间,希望您会满意。」

焚溟轩环视了一周,望着空无一物的房间,不由得面露苦笑的回道:「这,还真是够简单啊!」

闻言,莎兰一怔随即焉然笑道:「是的,这里的确是我们这最为简单的房间,不过却也是最为昂贵的至尊房。」

「哦!」

焚溟轩淡然地点点头应语,旋即脸色顿然大变,一时没忍住而惊呼出声:「什么,最贵的?」

莎兰笑了笑,点了点头,显然对他的这种反应一点也不感到吃惊。而焚溟轩平伏了下心绪的激荡后,吐了几个字出来:「你说最贵的,最贵是多少?」

「铜币一天一万,宙币卡八折。」莎兰的声音飘幽入耳,但焚溟轩听了后,刚平伏下来的心绪骤然猛跳,不时暴喝道:「空,空无一物的房间,收......你们这是在公然地黑我。」

莎兰对他的反应并不恼怒,而是依然保持着,那仿佛永远都不会褪去的笑容回答道:「是您说要最简单的房间啊,再者,这房间表面虽是空无一物,但却是应有尽有的。」

她瞥了一眼焚溟轩的脸,看到其一脸的鄙夷之色,又接着补充说道:「并且在这里的服务的,全是我们精心打造的美女呢。」

「......」

焚溟轩先是一阵无语,溟默了下,接着撇撇嘴,不以为然的问道:「应有尽有么,何以见得呢?」

「你想要什么?」莎兰颔首应道。

「一张床」焚溟轩悠悠然地出说要求,心想看你怎么给我个交待。

「呃,一张床?仅仅这样?」莎兰表情怪异地看着焚溟轩,有点不敢相信地发问。

焚溟轩点头道:「嗯,是的,我只要一张床。」

他心里已经有些得意起来,有种看好戏的意思,我看你上哪去给我搞来,嘿嘿。

莎兰在确认他的要求真的只是一张床后,收起疑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陶出一个圆形──分黑白两色两鱼的圆盘,接着只见她纤指轻点在黑鱼的鱼目上,顿时一着光幕从中骤腾起,在空中半虚半实。



第三十二章 两仪


class="width">莎兰在确认他的要求真的只是一张床后,收起疑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陶出一个圆形──分黑白两色的两鱼圆盘。(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接着只见她纤指轻点在黑鱼的鱼目上,顿时一道光幕从中骤腾而起,在空中半虚半实,呈现着虚幻的影象。

她凌指虚空,在那影象中的诸多图形里,点了下一个形似床形的图案,那个形似床形的图案亮起,旋后迷彩一幻,闪现出一个模拟空间,细观之下,梵溟轩发现那个模拟空间似乎就是自已身处的这个房间的缩小版,当下一丝疑惑油然而生。

而先前亮起的那个床形图案,也渐渐的在那个模拟小房间中呈现出来。至此,莎兰的嘴角处浮起一份自豪的笑意,她接上梵溟轩投来的疑惑目光说道:「你想把床放在哪呢?」

梵溟轩木然地随手指了指房间的一处死角。莎兰操控着虚空中的影象,按梵溟轩的意思,把床形图案拖动到他所指的那个死角,之后她轻呼一声:「好了!」

伴随着这一声的轻呼,顿时光华大放,一张古朴式样的大石床凭空出现在这房间的左角之上,这些把梵溟轩看得直愣着说不出话来。

在他曾经的那些记忆里,除了血与火的,便只有吴丝一人。而在那个时空穿越的记忆中,这样的变幻,也是只在那科幻大片里有见过。-====-却未料想,今日竟然能够亲身体验着这跟电脑特效般神奇的场景。

莎兰满意地看了看自已的杰作,而后看向梵溟轩,正发现后者张着嘴,明显是有话说不出,一脸奇然无比的表情。见此,她不由得扑哧一笑,顿时,这很单纯的房间,迎来了它那春天般的暖意,这让得梵溟轩差点没有心生摇拽。

笑容收敛,莎兰似乎也觉得自已刚才过于失态,随后虽然扔保持着那给人春天暖意的微笑,不过她发出的声音也却小了许多:「先生,您还有别的什么需求么?」

梵溟轩也毕境是有历史的人了,多少风波浪雨没见过,在莎感觉到不好意思时,他已经回过了神,在听道她的问话后,他摇摇头回道:「没有!」

莎兰向他走进了点,将手中的两鱼圆盘递上前。梵溟轩不解的凝视着她,后者焉然说道:「这个生象两仪,是这个房间的调控所在,我们所有的服务,都可以通过它来调现。」

顿了下,她接着补充说道:「这生象两仪,是我们最高的研究成果,界面分为黑白两条游鱼,其中按下白鱼的黑鱼目,就可以展开所有服务的操控菜单,进行自已喜欢的选择。」

梵溟轩接过莎兰手中的圆盘,接着翻来覆去地看了遍后,指着圆盘上的另一条黑鱼的白鱼目,疑问着说道:「这盘子的另一个白点点是干什么用的啊?」

听罢,莎兰心中一阵气结,:「竟然把我家族最伟大的发明说成是‘盘子’!」

不过她也只在心底郁闷,表面还是笑着回道,只是那笑容明显就透隐着一丝苦涩:「白色鱼目是可以直接联系到我的。」

说完她不知从哪又拿出一个圆盘,与正被梵溟轩把玩的圆盘一模一样。梵溟轩轻点了下头,以示会意。

莎兰又开红唇问道:「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服务的么?」

梵溟轩朝那左上角处的古朴石床步近,沈吟了一会,回答道:「不用了!」

「嗯,那不打拢您休息了。有什么需求的话,可以随时呼唤我。」莎兰轻说道,梵溟轩轻轻的点了下头,低嗯一声。

而后莎兰接着说了一句:「你慢慢休息呵。」之后便缓步退出房间,房间的那个空荡的门框也随着她的退出而消隐失迹。

简单的房间内,一时只有梵溟轩那消瘦的身影,静伫在古石床的边缘。他把玩着手中的圆盘,渐渐感觉到没趣,便随意地扔在一边。他并不知道姬茹给他的那张红色晶卡里有多少宙币,不过这简单的环境,还是博得他的好感的,心想,这两天的经费应该够付的吧。

就算不够,我现在先享受着,到时跑人。现在的他,是一个喜欢享受的人啊,可能是在姬茹那里泡久了的原因吧。而后他把肩上的巨剑帝殇轻轻放下,横放到冰凉的古石床上,还好现在的天气并不会冷,再者他现在的身体,还是不怕那一点点的自然因素的。

扔掉了帝殇的重量后,他全身一轻,直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很是爽快,胸中不经涌起畅意回荡。接着「砰」的一声,他倒在了石床上。

卧在石床上,他把帝殇放好,而后将头枕着巨剑的剑脊,接着墨黑的眸帘缓缓闭合,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他开始回忆着自已走过的那些坑坑洼洼,那些稀里哗啦的往事。

不知不觉的,只一会儿后,空旷的房间内已然响起均匀人鼻息声。只是这之中还隐隐透着一丝诡异,只看那帝殇通体的墨黑,竟然在泛起一层淡淡的红芒,红芒很快就将进入睡眠状态中的梵溟轩浸染,远观看上去,梵溟轩就像是趟在一把巨大的红色剑脊里,而那红光,就像是他天然的守护层般,流转着不散淡的光晕。

星月斗转,夜正深,风正高,幽幽间,一缕红光突然地从梵溟轩的心口上飘出,落在石床边缘的一旁。

待至红光消散,一道极尽美态的柔姿出现。



第三十三章 会战


class="width">柔姿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眸,倾世的面容对向平趟在石床之上的焚溟轩,接著她莲足轻抬,移身到他身侧时,缓缓趟下,而这过程之中,帝殇所散发出来的那层淡红色的光幕,并没有给她以半分阻隔,而更仿佛她也是那片红光之中的一分子。(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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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侧著脸,细细地端祥著那焚溟轩那张略显消瘦的脸颊,柳眉转弹,一时星眸水汪染红颜,只那玉指触红唇,腔篌空有好鹂音,却是无限爱慕怎生诉。

晓妆梳台,青丝淡散,玉容美目,波光转,只困一宿伴君,未肯眠。

她抚起焚溟轩的长发,盘起,散落。

晓明前,只见瞳人睫毛轻轻颤,像是突遭惊吓景,红光飘离,不见美人颜。

焚溟轩在晨光中悠悠醒转,晃了晃有些沈重的头,顿时发丝扬舞。而後他睁开渐渐焕亮墨瞳,闻著淡清的空气之中,还依存著的特异芳香,先是疑惑了下,接著他心底涌起一丝暧意,不自觉地呢喃低唤一声:皙儿~.

青微的天光从窗边淡射进来,盘旋的青丝折射起束束乌光,他微微伸了个懒腰,回手抚在,静趟在石床的剑脊之上,感受著那微凹的线条,又隐著淡微的感伤,将它抓起,转身系在後背。

而後他刷出一张紫色晶卡,光滑透亮的石墙泛起一阵波荡的涟漪,接著一扇隐逝的门户,极其诡异的现形。-====-

焚溟轩心中赞叹一番这等工艺的精巧和神奇之後,迈出了庄古的行楼。

呼吸著早晨那清新的空气,置身在街口之中,只听那小贩的吆喝声浪不断翻转,本该无比清幽的晨明,被聚集的人群所扰乱。

顺著人群流动的方向,他墨黑的的瞳眸里跳动著不解的光芒,遂逐流而去。

玄会,顾名思议,即群玄相会。是史前末世唯一的一个公立组织。它由无数玄者参与,独立於各势力的角逐之。

在这个平台之上,只要你够强,那麽你就可以尽舞人生的风采。

听说玄会会长有九名,分别执掌九大的会城。而这苍嶷──第九城,虽是排位最後,但其俱备的完善性是要肯定的。

它们依据不同实力的玄者,划分了不同级别的赛程。依次为:玄士的黄色,玄师的绿色,玄贤的蓝色,玄主的紫色,玄尊的橙色,玄祭的白色。

焚溟轩放开扯过来问话的人後,在人流之中又接著挤过了几个人,选了个中场角度的位置,站得稳稳地如一座小山般。

他任身傍的那些人才如何推挤,但他就是不恳移动分毫。

此时的他虽然实力不算强绝,但和那些平民相比,二星玄师的力量可不是空摆著好看的,再者这还是他自已最小化的估计,必竟修习帝之力的这条路,他也没有经验,也没有可供借鉴的典例,只是隐隐觉得不能以常法理论观来描述。

不过,帝玄之力,又岂是真的那麽平凡?

只是他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谁叫他从来没有用过呢。再者,就算不考虑他自身是否有这实力,单是他背上的那把帝殇,也足以让他在人们的挤压中,稳如泰山般的站昴立不倒。

那可是经过了十一次提重,再加上昨晚焚皙的再一次提重,此时的它,直有一百二十五的重量。

试问有如此的重量,他还会惧怕人流的那点点冲击麽。

吼声狂啸,云海涌浮,在大家不断的挤来推去时,焚溟轩已经凝目直视前方,宽阔的近约百米周圆的场内,空荡荡的。

「看来今天的主角并未到来,或者是说还没有开始吧!」

焚溟轩心中飘过一个想法,但目光并没有收回。

日影迁移,空气里头透著越来越高的温热,他们等了一时刻,晨时的清爽早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旭日,变得越来越光辉。

不知几何时,看著那光辉,他的耐心渐渐的有点熬不住了。

他并不爱这种热闹,来看看只是图个新奇。眼见等了老半天,那场子还是空荡得只有浮云的影子轻飘。而几千观众又沈沈的不哼声,或者是他们早习惯了这种等待,亦或是出於对玄会的尊敬而静默的沈著。

这些让他憋闷得异常难受,正当他百无聊奈地想转身离开时,冷清的周遭突然顿发爆喝,这让他不由的将离开的心思愣是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在狂风呼啸中,他已经听不清那些狂热份子们的嘴巴里在呐喊著什麽了。他能做的,只有把目光凝定在千众瞩目的那个百米周圆的「大」场子之中。

还好这次没有让他失望呢,在他转目後,只见那若大的周场上,不知何时已然凭立著相对而立的两个洒逸盈然的男子。看其年龄,嗯,约为二十三四吧。

这时,一道浑厚而苍老的声音悠悠然地响起,听不到声音来自哪儿,但却是那麽的清晰:

大家好,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在这晨微之目里,前来捧场,让我们用最响亮的欢呼,用最炙热的目光来见证强者们的堀起吧!

在此,请让我代表玄会第九城──苍嶷分会宣布,苍嶷第三万一千次,绿级会舞,现在开始。随著声音的落下,百米周圆的上空,赫然呈显出一串巨大的光纹字符:

「3100次绿级,卫武VS谭杳。」

场外,所有人都聚集著目光投向场中的那两个年轻男子。可以想象出,此时面对数千之众的热情,那两人心中的的热血已经被点燃,在燃烧。

他们要的将是激情的奔放。

不,不只是他们,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展显的风彩而激起胸中的动荡。



第三十四章 试锋


class="width">场内。www.65txt.com-====-

「卫兄,咱们开始吧!」一席白袍装束的年轻男子微微拱手,开口说道。

白袍男子的对面,也是一个年轻人,只不他是一席黑袍装束罢了。只见白衣男子语落的同时,他也拱起双手,握拳一顿便放开,却是并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而白袍男子像是习惯了他的作风般,并不恼火,只是淡微一笑,脚底一移,刹时,两人同时激射向前。

远远观去,只如两道闪影交锋乱舞,烟尘飞。

观众席上,人群之中,焚溟轩仔细的打量着正拼斗的两人,一股热血从他心底涌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舒展的十指,一时一层极为淡弱的红光,隐约地在他那墨黑的瞳眸之中闪烁。

虽然他自已看不到自已的现状如何,但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异样,是还更为惊喜,因为他视觉内的景物,就在刚才变得更为清晰明了了不知道多少。

光影交织,两道身影在那片暴亮的光芒中激射而出,皆是后仰弹开。只见白黑的两束光彩在其各自的身上旋绕流转。

当最后一击以赤手空拳对挥碰弹之后,两人便拉开十丈距离稳立。

遥目相望,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一抹兴奋的神色。而在焚溟轩眼里,这一切却是更为的精细。<<>>他清楚的看到两人的嘴唇在动,那是半随着热血的跳动,而身体作出共鸣所产生的效果。

蓦然间,黑衣青年的手中多了一把三尺长的紫色长剑。而另一边,在一片光华之中,白袍男子的手中却是多了一枝枯藤权杖。

依然是没有语言的对话,不过风声却突然更大,兴许是在这一刻,所以人都太安静了吧。

天空的云翻涌着,地面上,身随风动,隐而眸间。在观众看来,只觉得他们沈寂了一小会后,立马眼前就是一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是真正看清了刚刚划闪而过的两道华丽的流光。

这一次的交锋,即便是焚溟轩拥有世界之瞳的辅助,也来不及挽留那炫彩的华丽与动人,当他再度极目细望时,空中已传来一串金属的颤鸣声。

黑衣男子斜指着三尺长剑,踏着左浮右闪的微步向白袍冲去。而后者双手高举着手中的枯藤权杖,口里念念有词的说,当然在说什么就只有他自已知道了。

在他那如歌如泣的念叨声中,权杖越发得光亮。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颗黑夜里的明星,独闪着他那独有的风彩。

当黑衣青年离他不过三丈之距时,他突然猛喝一声:「干!」

旋即把枯藤权杖一横,再往前方一阵晃悠。几道白光飘然分开,有的分入空中,不可捉摸,人的没入地面的尘沙之中,难以探寻。

做完这些后,焚溟轩本以为他要退开了,因为他认为他是一个只修玄术的家伙。但是他并没有顺了焚溟轩的意,因为他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双手紧力地在权杖上握了握,,将它猛然向前直指,也就在那时,他动了。

在所有人的惊呼中,他一个拿着权杖的魂玄竟然做着不要命的冲动,至少在很多人看来,这位白袍男子刚刚做了个极为愚蠢的冲动。

不过看他那冲动,却是丝毫没有一点后悔的样子。

另一边,黑衣执剑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已将三尺紫锋的剑刃深深地埋入了土层之中,顺着他的一路奔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白袍青年来袭,而在其身后,则是留下一道深长的划痕。

随着距离的拉近两人身上的光辉却越来越淡,而各自手中的玄器,却是越发得璀亮。明明还未有短兵碰触,便有丝丝的轻鸣声在空中的静谧中转响。

阳光已到了一定的高度,终于在下一个瞬间,长剑斜挑,权杖垂砸,两人的面容疾速拉近到相距不过三分。

他瞪着他,他又瞪着他,两人眼中都泛含着对彼此的欣赏,和毫不示弱的自我肯定。

远远的看着在那对视之中,那流动出来的惺惺相惜,焚溟轩不禁微皱起眉头来。

在他的记忆之中,是对手就是敌人,对敌人相惜,那不是闲自已命太长了么。但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思量,因为那相视的两人已经有所动作了。

只见黑衣青年在那被他挑起的黄沙之中,左脚一移,巧然一个顿滑,手中的三尺紫锋滑过白袍男子的枯藤权杖,而向后者的手腕弹上。

但是白袍男子又岂能让他那么如意,所见他身体猛然后仰,砸下的权杖飘然回旋,也就这时,他后仰在半空的身子猛然一颤,一时风涌云啸。

只见高空骤然激射下数道白色的光箭,而像是为了与之相称相映般,在高空中出现这些箭支之时,地面上,在墨衣的四周处,也同时突起数道白亮的箭矢。

但黑衣男子对此瞥都没瞥一眼,直接无视了它们,这不免让得白袍青年心底暗自一阵肺腑。

白袍男子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道:「这次,又是无视哈,我看你怎么无视,嘿嘿!」

他的这种阴暗的笑容被黑衣男子尽收眼底,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摇摇头,下一刻,一层紫色的焰光从他身上亮起,与此同时,他双脚一蹬地,身体半跃在空中,与那白袍男子平遥相对。



第三十五章 较量


class="width">两人当空横立,白衣男子深索着眉,脸上浮现一抹疑重的色彩。(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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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怀疑自已先前埋下的暗笔之箭,只是没想到黑衣男子依然可以犹如游蛇般滑溜摆脱,这着实让他发入深思。

刚刚那时,当那空中射下的,地面激起的那些白色箭矢频临到黑衣男子身前时,他身上腾出的紫焰就像是一剂顶强腐蚀液,几乎只在一瞬间,就同化了那些飞驰而来的白色箭矢。也因由此,他才得以脱身,并且毫不受住的跃入空中。

这些虽然看似轻松简单,但是真的那么简单么,如果有细心之人,定然会发现,跃入空中定立后,那黑衣男子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

恰不巧,这一幕被观场上的焚溟轩尽收在眼里。不过他只是深索着眉头,仍细细待看下面的发展:「这是?」

「点燃!」

多么富有激情的两个字被一道沈闷的声音叙说着,那是黑衣人第一次说话,伴着他声音的落下,他那紫锋长剑突兀地浮现一抹紫焰,就像是长剑被点燃了般,给观众以极大的视觉冲击。

风声已经不再是主流,而主流的声音则伴随着一道黑影,在那当空之中的虚闪中转响。不到片刻,黑衣男子的长剑已经逼近到白袍青年的跟前,眼看着,就像一只有我鹰爪伸向了猎物。

只见白衣男子斜挑起权杖,双手稳重地压在杖柄之上,一时清晰可见跳动的青脉。

「叮!」

一声清亮的金属声响起,只见长剑的剑脊上被一枝权杖巧妙的抵住,短时止住了锋利的激刺之势。

权杖所向,剑焰曲弯,诚然一幅弓弦图。

两人这一交手,没有弹开彼此,而是在短暂的停顿了下后,擦目而过,随之剑杖再分,然后立马回转攻击。

久而一时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而他们的战斗场景也从地面到空中,再从空中转回到了地面。

这一次,白衣男子摇转着身姿,以一个奇特的角度,向黑衣男子支出杖头,涌出一道白色光刺,而这时,黑衣男子猛然下顿,同时长剑以斜指苍穹之姿向上。

白衣男子顿然将头后抑,避过了下鄂被刺穿的可能,而黑衣男子也因为半身下顿,从白衣男子的权杖中透射而出的光刺只从他头顶上的青丝穿过,不然,现在他的眉心处应该多了一个点,至于是白色还是红色,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总的说来,这次是两人交手多次后,第一个极为惊险的举动。

这个举动虽然没有鲜血染红,但凡看到这个刹那的人,无一不是缩了下心,或者说时那个砰砰跳动的心脏在这一瞬间,慢跳了一拍。

见这招没有收到效益,黑衣男子又不好收回发冲的力道,于是干脆顺着上刺的冲力,随着长剑直指上空,之后还没等在空中稳立,便又突然俯冲而下,这时他手中的三尺长剑已经不再是横向,而是改为直纵,因为其又是从上而下,立时看去,直有一股要破开大地的豪迈之气。-====-

面对这来得如此之快的攻势,白袍男子并没有一点举措失慌。只见他将头后抑时,下一刻猛然朝后弓起身,同时嘴巴里顿然暴出一个粗词:「草!」

也许这个字和木有关吧,很是奇怪的说。

因为在他这个「草」子出口后,他手中的枯藤权杖便像有了极强的生命力般,竟然无比疯狂的在长草。

正当众人看得惊愕,却又不明白为什么时,他把权杖向身前挥,那些刚长出来的草便像离弦的箭。和先时的不同,这次这些箭是不是分散的那种,而是一根跟着一根,远远看去,那不像是箭,而更像是一条被拉开了的青色绳子。

很快,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当那仿佛有着无与伦比的直纵之剑以大力劈下时,那由一根根草所组成的箭条,带没一去不复还的姿态迎了上去。

没有砰然的轰轰爆响,也没有阵阵滚浪翻腾的尘土飞扬,而有的,只是那被剑的锋芒所绞碎的绿色碎粒。

但是随着越多的绿色碎粒的洒下,那直欲破开后土的长剑,已化尽了它的锋利。

为什么一些小小的草也能阻止那么强横的攻击呢,难道是这草的力量有着比那剑的力量更加强怕的威能么?

不,当然不,那些草虽然不是普通的小草,但更重要的是,是因为白袍男子应用了一加一并不等于二的原理,所以搞出来的叠加才会有这样的效果吧!

想到这,焚溟轩不禁对这位打架直喊粗话的白袍男子暗暗赞了一番,而先前对玄会失落下兴致也好像被拉了回来。

回神到场中,两人至从上次那差点没了命的交手在近身之外,便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又经过几番远距的折腾后,正当观众的热情渐渐消淡之际,场中终于迎来了这次对决中的尾声,虽说是尾声,却也是亮出最后底牌的时刻,到底谁能战胜另一方,或者说,谁可以干掉谁呢?

风飒爽,衣带,青丝,一起飘荡。此时,两人又站到初上场时的位置,只不过双方调换了一下而已。

黑衣男子依然是一脸的淡漠,好似不保持那副模样,就不能显示他是「高手」的说。他手握长剑的紫焰中,已经爆鸣着萧杀的响声,想是在酝酿那最后的博击了。

白袍男子杖举平中,周身一圈一圈地涌动着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光,显然也在为这最后的碰撞做好打算来着。

一时场内场外都显得犹为沈闷,就在场外的观众们渐渐陷入默默的等待之中时,场内突然有了动静。

只见阳光下,黑衣男子握剑的那支手腕猖然一翻转,立时绕浮在那三尺紫锋剑脊上的紫焰瞬间内息,竟然隐入到剑脊之内,同时紫锋爆闪出一道惊艳的紫色电光,之后恢复平静时,再看去,那把长剑除了色彩是紫色之外,和普通之物并没有多大差别。

可是在场的人,不论是懂还是不懂的,他们是绝对不会以为现在这把剑是平庸凡物的。不为其它,只因它曾经辉煌过。

黑衣男子翻动了手腕后,低垂的目光缓缓抬起,其中不乏森冷的寒意,只是看着那目光,就能让觉得他曾经是从血火之中走出来的。

面对这样的人,面对这样的深遂得发寒的目光,白袍男子没有避让,而是明眸直勾勾的迎了上去,在正对的那一眼,两人都很有默契的闭合了下,下一刻,风吹得更加猛烈了。他们动了,以着没有任何花哨的方式,直直向对方冲去。

看到这一幕,焚溟轩皱着眉宇,百思不得其解:「有必要这样拼命么?」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场中的进程并不会因为他的一个疑惑而终止下来。

长剑斜指,阵阵轻吟,权杖高举,擎天之姿。

在两人相聚那时,白袍青年双手高举的枯藤权杖猛然下落,带着它那凝实在杖头的华光下落,它下落的方向,是黑衣男子的天灵所在。

黑衣男子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反而是从容不迫的淡定。在场外,观看的众人也想看看他会怎么避开即将到头的灭顶之灾。

只见他悠悠的扬起长剑,然后突然转之狠厉,以一个奇特的角度,骤然上指,目标无异便是那个欲想取他天灵以为乐的枯藤杖头。

而他的脚下,则是踏着细细的碎步,如果不仔细看,他就像是直站在那儿没有任何动静。

但是看得仔细的人,就不同了,其中感受最深的就当数在战局中的白袍男子,因为在两兵相交之际,他有一种打到游蛇身上般的感觉,直觉告诉他,刚刚那一下,他打在了空气上,空空的虚无感,让他顿时感觉到危机在向自已逼近。

所以落手之后,他没有思毫的犹豫便抽身倒回。就在他抽离身子的之后的瞬间,如墨的紫锋以弯曲之态直刺他的心脏部位。

一时两两相攻皆以无果告落。

黑衣男子一招未中,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只看他飞手一环,剑指抚剑脊,再度伸开,如同游蛇般尾随着抽身退却的杖头疾进。

这时,白袍男子已然回缓了过来,他并没有流露出慌乱,而是挥着权杖,以一个邪异的角度回头打向后追之人,而这时,黑衣男子的三尺长剑已是以更加凌决的速度劈向白袍青年肩膀。

风儿丝丝作响,除了撕空的金属颤鸣,全场已是鸦雀无声,所有观看的人都紧张地注视着场中那惊险的对决,就连坐在观战席上的几个苍老模样的人,也是托着那花白的胡子,不时微微的点着头。

而焚溟轩眼眸里的红芒也是更为凝华,只是这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这场精彩的对决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去时,在人群之中,却是有着一双闪着淡金的眸子不去看场中精彩,而是紧紧地盯向一个人,一个背负着一把墨色阔剑的消瘦青年。

「叮!」

一声轻吟,白袍男子并没有退闪避开黑衣男子的来袭,而是以一个刁钻的的角度,舞动着权杖,一时一层白亮的光层从权杖透出,而那声轻吟便是长剑挥劈在权杖上所振颤出来的。

长剑前袭被阻,剑刺抵在权杖之上,但是黑衣男子却并没有要抽剑相离的意思,反而嘴角处露出一丝冷笑。

只见他突然放开了手中的三尺紫锋,转而双手合印,下一刻,他身前的长剑却是突然狂涨,直欲与人形相较大小。

这过程几乎只在一瞬间之内完成的,谁也没有想到,战斗到了这种时侯,黑衣男子竟然还能有心情搞着这种花样。

而当事着白袍男子,则先是愣了下,而后,眼底竟然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正好这笑意,被黑衣男子捕抓个正着,一时一股怒意在他胸口上燃烧。他也不管那么多了,反正都决定孤注一掷了,念及此,他不禁顿时豪意大起,只见他凭空一跃,高跃入空后,像上位者俯视一样,断然响起他那豪荡着声音:

「定胜败!」

旋后双手握向虚无的空中,即时那大到人形大小的紫锋像是被某种力量所操控了般,竟然以着不慢的速度向上抬离。

而在他那道断喝声落下之时,白袍男子也是膛血沸腾,直呼叫道:

「好!」

随即他将权杖猛然直插入地,同时从他的心口处飘出一抹很纯很净的白光,那缕白光飘出后,直直地落向插在地面上的权杖的杖头之上,立时,权杖毫光大放,在这片白色的光明之中,隐隐约约的可见到一个灵动的物体在飘游。

随着那个灵动的物体的游转,那枯藤权杖竟然快速褪去他那古旧的色彩,转而换之以纯明的浅橙色。

同时改变的并不只是仅仅在颜色上,它的形体也在改变,而且这个过程疾快,少倾,竟然是一把大刀。

看着明明是权杖,却突然成了大刀,观场者无一不露出惊奇目光。



第三十六章 倾倒


class="width">场内。www.65txt.com

白袍男子的剑眉猛然一挑,带着炙热的目光凝视着面前的橙色大刀,心中顿时豪气一涌,旋即双手猛然把握在刀柄之上,立时他的气势陡然上升。

当即不再多做停留,双脚对地一点便是只身带着大刀跃向空中。

而在他离开地面的后一瞬间,三道紫色的剑芒划破着虚空,带着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射在他所点足的地方,一时又接着响起三道:「叮叮叮」的响声,而同时,只见那地面,又是呈现着三个紫炎缭绕的小口子。

黑衣男子挥下这三道紫炎剑锋之后,没有再做追击,而是在那冷漠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凝重的色彩。

半空之中,举刀横向,虚无之间,幻剑直指,两人再次平遥相对,对视了三秒之久,皆同时豪啸一声,皆起动作。

只见白袍刀客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以狂猛之姿向不远处的黑衣男子横扫而去。

他仿佛就像是一头沈睡了很久的恶灵苏醒般,没有了先前的纯洁白芒,而是无所畏惧前路是否是一条不归路。

淡蓝的天宇下,紫色的长剑也变得遂黑如墨,它直指向前,透出的锋利像是亘古也化解不了的穿越之箭。

他们!

它们!

不论是哪一个,也不管是横向着扫,还是直向着刺,四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都带着一往无前的势,指向目标。

成为永恒的,往往只是一个刹那,在那下一个瞬间;所谓空间,时间,终于不再成为了距离。

刀剑相吻,四目相对,砰声连绵,久转不绝,在那轰轰声之中,一时都为那一口气而顶着面前的艰难。

华丽的橙紫光彩从那相交在一起的刀剑锋中,绽放,开出一朵美丽的花儿。

在那「砰」响之中,在那美丽的花儿在招展自已之时,空间瞬息扭曲,一圈脉动着涟漪的能量从那花儿中心暴涨开来。

一时观众只觉得眼前骤然一花,陷入短暂的失明之中,待大家再度恢复清明时,只见场内的两人已然分了开来,半屈着身子,皆是一色的单膝盖地,大刀长剑没入身前的土层。

他们皆喘着沉重的呼息,似乎因为刚才那一击,开了一朵花,就让他们都虚弱到了极点,因而只有依靠着身前的刀剑支撑,才不至于倒下身。

这般铁骨也算是刚强直硬了,毕境刚刚那朵花所聚集的能量可是两人的总和,被轰开而没被挂掉,这已是多幸。

要知道他们可都还只是玄师的级别而以,就是这样的实力,却是给观众们带来了一场视觉盛宴。

两人保持着那个几乎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姿式,对望着彼此,僵持了几分锺,随后又一阵清风拂过他们的脸颊,盘起着他们的丝发,旋即两人对望苦笑了一声,笑声中充荡着满足,然后便很有默契的放开了手中的刀剑,任由身体不受力的相对倾倒。

沉默!

寂静!

不知道是谁先带了个头,场外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场中步入了八名一色墨绿衣着的人影,他们来到倒下的两个男子身前,确定了下两人只是虚弱严重,而后缓缓地支扶起他们,将他们带离出场内。

随着场中的两个主角被带走,那经久不断的掌声也渐渐落下之时,观战佳席上,一名白着胡子的老人缓缓起身,旋后空中转响起先前那道苍老的声音:「苍嶷第三万一千次,绿级会舞,卫武VS谭杳,平局终场!」

苍老的声音又顿了下后又接着说道:「现在休场一刻锺,一刻锺后,一千零一次蓝级玄决开始,敬请大家界时捧场!」

场外的观众们一时火热地展开讨论,即有对先时绿级的战斗回味无穷者,也不乏对那一刻锺后的蓝级玄决的展望。

人群之中,梵溟轩收回凝视的目光,眼底的红芒在战斗结果落下之时,便早已散去,不然,让人看到一个双眼发红的家伙,就算吓不着人,也会给自已招惹一身骚。

之后他墨着黑瞳环视一周,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禁微微地皱了皱眉,旋后低声向旁侧的一人问道:「兄台,为什么大家都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呢?」

本来他还好,但这一问,我心中不禁一惊,直觉这人好生面熟。

而这时,那人却是嘿嘿一笑说道:「嘿嘿,大哥,又见面了哈,咱真是有缘人嘿。」

这是他才翻然想起,这人不就是昨天那酒店的那个寒惨青年──炙叶么?,了解及此,他不禁暗骂一声自已真是好记性啊,随后恢复到平静的心态,淡定地道:「嗯,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呢。」

炙叶挂着笑容,不过那笑容里却是隐着一抹不知名的什么东西回答道:「因为下场会有更精彩的节目啊!」

梵溟轩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旋后便转过身,朝来时的路往回,显然是炙叶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但是人家说得也有道理,他便只好生着自已的郁闷去了。

另外就是,他也不想这样无聊的傻站在这里,等上那一刻锺,不自觉间,他没有发现他已经没有了亿万载时的那种平静的耐心了。

炙叶看着他转着身,拨开人群而要离开,不禁呆了呆,眼底闪过一抹失落的色彩,旋即深吸了口气,想是做了某种决定一般,转而不顾形象的大呼道:「大哥哪里去,等我啊!」

说着便快步穿梭在人群之中。



第三十七章 担当


class="width">「呼!」

终于拨开人群窜出,梵溟轩回望了下身后那黑压压的一片,心底一阵赞叹那些仍还在呆立等待的人,赞叹他们的痴迷与热情真是不可小诂啊!明明说了蓝级玄决还要一刻锺之久之后才开始,他们竟然能站得下去,服了!

旋即他低低的摇了摇头,顺便发出一声轻叹,接着他转回头,这时不禁一愣,愕然!

因为他看见炙叶竟然像是不受人群的阻拦似的,已经出现在他的对面的一栋房檐之下,正悠闲得要命地交叉着双腿,双手又互叉在怀里,倾斜着身子倚在木墙之上,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地痞王子。(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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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梵溟轩投来的目光,炙叶他的嘴角处溢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旋即他伸出一支手,向梵溟轩挥舞着,招展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呼声道:「大哥!」

梵溟轩略做思考一番,接着径直地向他走去,在离只有十步远时,开口淡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出来?」

却没想到炙叶鬼鬼的一笑,很有深意地注视着他好一阵子后,才缓缓回道:「谁叫你是大哥呢,以后大哥走到哪,我炙叶也跟着到哪去啊。」

看着他那一脸说得无比认真的样子,梵溟轩有种败落的感觉,旋即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明天我就离开这里了,难道你也要追随着我离开么?」

炙叶想也没想,便欣然脱口而出回着:「嗯,要的,有何不可么?」

梵溟轩惊讶地看着他,想是要从他脸上找出点睥睨出来,但是任由他端视良久,也没有得到任何收获,于是呼声问出心中的不解:「你这么肯定,难道不问问我要去哪儿,便下定决心了么?」

说实在的,他对炙叶虽有那么点好感,但是他也知道人心险恶的说,如今身边要多了一个人作为旅途中的伙伴,他还真有点放不开心底的疑虑呢。

面对他的疑虑,炙叶淡然一笑,旋后站直了身子,认认真的说着:「不需要问,说过了的,以后你到哪,我会跟到哪去。」

「为什么?」梵溟轩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我相信自已的选择,仅此而以。」

炙叶的声音落下,梵溟轩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底却是不禁一阵触感:这末世怎么了呢,怎么都是一个劲地相信自已的选择。到底是真的有那种判断能力的说,还是说一个个变得太过于自我中心呢?」

当即他又想起了那个将幸福托付给自已的姬茹,不时顿发一声叹息:「哎!」

「你哎什么啊,大哥?」见梵溟轩突然发叹,炙叶禁来了兴趣打问道。<<>>

「哦,没,没什么啦.」梵溟轩报笑以言。

「嗯,那现在你离开玄会场,打算去哪儿啊?」

炙叶把心中一直关注的问题给随意地扔了出来,看其自然语态,明显是话活高手吧。

梵溟轩听后,也没多想,直舒胸意地随口答之:

「不知道,到处转转喽。」

听着这一句的前三个字,炙叶如果是在渴点什么,或者是在吃点什么的话,保不准会被呛到,亦或者是噎着。

「哼,不知道?谁信呐!」他在心底嘀咕了句来作为心中郁闷的发泄后,转着眸子想了想,旋后故作惆怅的说道:「大哥啊,那我们还是回去看玄决吧,这种会事可是精彩着呢哈。」

梵溟轩凝起神来向他递出一个疑问的目光,像是在说为什么。见此,后者心底暗自一高兴,嘿嘿地道:「等下的蓝级玄会之决是兄弟我和洛磬比的。」

梵溟轩轻轻嗯了一声,但是并没有表态他的选择。

炙叶也不再意,而是接着继续说道:「知道么,我已经缺席了好多场了,而这次,我想和她最后再打一场,然后就随你浪迹天涯。」顿了下,他舒了口气接着道:「我得打败她,让她好好回家去。」

梵溟轩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时,他轻皱了下眉宇,当即开口问道:「为什么?」

炙叶对视了一眼梵溟轩眼底的迷惑,而后别开目光继续着自已我叙说:「我是因为家族里的联姻,而逃婚出来的,她便是那个被指定为我妻子的女子。我出来后,她也出来了,为的就是逼我回去完婚,但是我真的不愿意接受这种有利益性质的婚姻,所以我总是在外面飘流,而她总是踏寻着我的足迹,以至于我每在一个城市都待不了一个月就得换地方了。可是这一次,我跟你走了,我不然让她再和我一样过着风宿的日子.....」

「是昨天在酒店里找你的那个女孩吧!」在炙叶的声音落下后,梵溟轩悠悠然地说道。

炙叶低嗯一声,算是承认了。

见其此样,梵溟轩欣然地点点头,而后两人迈开大步,一时间,一些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观场之众迎来了两个男子那毫不讲理的霸道。

没办法,有实力,在哪都可以随心已欲,而在这群平凡之众中,随便一个小小玄者,也可以当属「强者」了。

见其此样,梵溟轩欣然地点点头,而后两人迈开大步,一时间,一些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观场之众迎来了两个男子那毫不讲理的霸道。

没办法,有实力,在哪都可以随心已欲,而在这群平凡之众中,随便一个小小玄者,也可以当属「强者」了。

一刻锺后,百米周圆的场外已是热闹的沸腾开来,各类声色俱全的议论之声纷飞不断,而场中已然亭亭玉立着一袭白裙胜雪的女子。

在人们那激情迸发之际,静幽的空中再次转响起那道浑厚,却是苍然的声音:「苍嶷玄会,蓝级一千零一次,由炙叶VS洛磬......」

同时天宇之下,一束深遂的蓝光射向空中,之后竟然勾勒出狂草深韵的几个大字:「1001次蓝级,炙叶VS洛磬。」

随着声音的落下,再看场中处,却只唯有一袭白裙胜雪的女子孤然地静立着,而场外,议论之声起伏不断,益加高涨。

有人疑问的说:「炙叶人呢?」

有人叹息的说:「炙叶这家伙又不来了么,哎!已经缺了十二次了啊,难道这次......」

有人嘲讽的说:「是怕了吧,也许早就逃之夭夭了哈,哈哈哈哈。」

有人郁闷的说:「昨天还有看到他的,怎么会不来呢?」

有人鄙夷的说:「你眼花了吧,不是怕了干嘛不来呢?」

......:「真不像个男人啊!」

人群中,梵溟轩的耳边环绕着各俱特色的争议声,而后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炙叶,后者脸色平静,一点也不为人们的言论所动,见此他不禁暗暗地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移向场中的人儿去。

他看着那单一的身影,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旋后顿了下,回头看了眼炙叶,见他仍不为所动,一脸淡定的神色,接着摇摇头,又将目光投向场中。

再次凝望着那身影,他不轻不慢地说道:「如果不去,那我们走吧!」

炙叶转头看向正注视着场中的梵溟轩,定声回道:「不行!」

梵溟轩移回目光,却并没有去对向炙叶,而是朝天空的几个狂草的蓝色大字望去,然后飘幽着声音说道:「虽然你选择跟从我,但你的事,除了生命,其它我一概不管,自已决择吧。不过尽然你认我为大哥,哥还是提醒你一句:如果你给不起,那就放手吧,如果不愿放手,那就全心陪同。」

人群之中,一个眼眸底下泛着淡微金光的人微微点头。

而炙叶听及此,愣是一怔,旋后一抹抉然的神色浮现,接着凭空而起,在那一道道惊呼声中,直向场中而去。

而梵溟轩的耳畔处则是盘旋着还没有立即散去的声音:「大哥,多谢!」

梵溟轩在这声音中,暗自地低摇着头,口里念念有词地自语道:「既然认了你,又怎么可能不帮助你呢?」旋后又发出一丝苦笑道:「其实我自已都没有做到呢!」

「看啊,那是谁?」

「咦,貌似是炙叶呢?」

「嗯,难道他不怕了么?」

「呵,还算是个有种的男人......」

随着炙叶的腾起,场外在一片惊呼声后,在一片尖叫声落下之后,顿然安静下来。

空场十二次的人物,曾经的强啊,在数千众皆以为其又将不堪之时,骤然现身,还有谁能不期待他会有怎样的表现呢?

清风习习,凝望着空中渐近的身影,多么朦胧而又熟悉。

飘身落下,轻轻席地,一袭淡蓝色的衣着的炙叶静立在洛磬的一丈之前,双眸对望,只是极其短暂地碰触了下,洛磬便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的样子。

炙叶看着面前的可人儿,心中五味陈杂,有些幻幻然的错觉。

一袭似雪的白裙在微风中轻轻盈动,青丝纤长的后披在秀肩上,樱唇淡色犹如桃色,柳眉弯弯,鹅颈嫩白,水蛇的曲腰身段,星眸泛含着微微波光,点点圈圈,依人惜怜。

沉默了几许,他才有些暗哑着嗓子说道:「我来了,洛磬。」

洛磬微抬起明眸,涩声轻语地回道:「嗯,谢谢你,没有再让我空等了。」说完后又转瞬轻轻一笑。

「我们开始吧!」炙叶不想再让自已生出逃避之心,当下直接了当的步入主题,希望可以就此而开始。

洛磬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旋即疾声呼道:「你真的就不愿意回去和我完婚么?」

炙叶细细地端视着她,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叹然说道: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听此,洛磬微微愕然,而后顿了顿,才咬着牙回答道:「明明是你不明白我?」

炙叶叹了口气,冷声道:「我不会回去的,开始吧,只要你输了,就乖乖回去,不要再来找我了。」

语罢,他便开始凝聚他所掌控的元素,同时一根墨黑色的樱枪从他的心口处召唤出,飘浮在他身前,淡淡的墨芒缭绕,如似火焰舞蹈。



第三十八章 月轮


class="width">炙叶右手握着墨樱焰纹枪,将其斜侧在身旁,而枪刃则斜指着他背后的地面,若这时在他肩上加上一件披风,可当真有一番英姿凌然的强者风范。(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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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番景致出现,也招惹了观众们那一时的鸣叫声掀起,就连远观的梵溟轩也不禁眯起眼睛暗呼了声:「不错!」

在那阵阵呐喊声的冲击中,洛磬从迷醉之中转醒,接着她在心底叹了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旋后她像是看开了点儿,便不再做心底的挣扎,接着只见一层乳白色的光华从她身上绽放,微向流转,之后一张通体白玉的古弓出现在她的玉指之上。

场外的高呼声转高一波,已是缓停下来,只因为场中的兵战即刻触发,试问在这种时候谁不想安静地欣赏一段期待已久的精彩呢?

不过,正当所有人都紧张地观注着场内时,在场外的一个小角处,一大伙人却围聚在一起,其中正有人不断地投掷出手中的宙币,一宙币相当于十铜币。

他们绝大多都是将手中的宙币投压在白色的那一块区域,只有极小的一部分压在淡蓝色的区域。

这极小的一部分人,几乎全是大汉个字,他们以往玩这种定胜游戏,总是如鱼得水般舒畅,只是那种赢钱的日子,在一个月前开始便结束了。

从一个月前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连续输了十二次,但是不知怎么的,他们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弃。

反而是一次压得比一次多,而眼下这第十三次,则是他们最后的资本了,几几乎快是前十二次所加起来的一半左右。

为什么如此疯狂,这一切,只因为他们中的那个为首的头决意要这么做。

虽然每次输了,他都要大骂某人,如果这次又输了,喷血某人也是免不了的。不过骂归骂,气归气,他还是相信那个人的实力。

不为其它,只因恋哥太疯狂。

那一日,天灰灰的,那个雨天,那个青年斜指着一柄墨樱焰纹枪,单身干了十二个玄者,将他从死亡之中救出......

现在已经盘点好了,他,他们一群大汉看着场中的那一道淡蓝色衣着的青年男子,双眸都有点微微发湿。

场内,光华盈实,道道黑雷在炙叶的背侧隐隐闪没,而墨樱焰纹枪则是泛起一轮轮能量的涟漪。

反观一丈前,一席白裙的娇颜,面色平淡,正侧举着纤指中的古弓,古弓周围的空间不知何是竟然微微扭曲,在外界看到,已是难以分别出它的虚实。

模影之中,只见纤纤玉指搭上了那根如水晶般透明的弓弦上,微拉,一圈乳白色的光晕柔和地飘转。

一道轻吟的娇喝后,光晕骤然内敛,只见一支泛着淡微乳色的透明箭矢突兀地出现在被拉开的弦指之间。

炎日当空,天宇已没有云彩浮动,淡蓝色的天宇下,数千观众环聚在百米周圆的场地外,目光皆指向一处,便是那场中遥遥相对的两人了。

场中,看着蓝衣对白裙,众人屏住呼吸声,只听得空中隐隐约约颤然而起的嘶鸣声。

某一刻,爆发了,炙叶翻紧了下手心的握力,墨樱焰纹枪的枪刃处,黑色雷纹顿然消失,而整个枪身却是诡异地燃起了一层犹如黑色的光焰。

如同被那光焰点燃了一般,炙叶壮实的身体轻然一颤,旋即猛然嘶吼了一声:

「墨浪天轮!」

便硬是将焰纹枪旋起,以身为轴心,将其绕身转动,当转动九周时,他的身姿忽然由直立于地的状态翻了个九十度,愣是硬生生的横在空中与大地平行,而绕在他身上的墨樱焰纹枪由于处于环圈的转动,则是像一个黑色火焰轮,在观众看来,就只见一个黑色的轮子朝洛磬滚去,而留下一道残影的视觉误差。

而另一端,在炙叶嘶吼之时,洛磬也发出一声娇喝:

「乳羽残月!」

她纤指一松,弓如霹雳,弦音颤惊,只见那近乎透明的弦由分明着棱角骤然转回平直之时,一轮残月的弧光从疾行的乳色箭体中映出。

射出箭矢后,洛磬她起影暴退,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其速度之快,转瞬已在三丈之外,同时搭回在弦上的纤指又是一放,以一道破空的之声扭曲了空间。

一道接着一道,一声接着又是一声,只见那如用之不尽的箭矢几乎快连成了一条直线。

当炙叶接受到第一支箭矢的阻拦时,远观的众人,只觉得阳光已经失去了色彩,而场中则有一轮墨黑色的「太阳」,同时还有数十个残影相交的邪月。

伴随着它们的触,每当墨黑色的「太阳」来了周围的三四个残缺的月轮时,马上就有新的月轮扑上,补上刚露出的空缺。

但是尽管如此,却不见得那墨黑色的「大阳」有何暗淡的趋势,而它也因为受到那仿佛没有止尽的月辉阻拦,以至于一时半会,难以同那如精灵般东舞西蹈的洛磬近身而攻了。

渐渐的,场面以着一种极为奇怪的情景进行,只因那白色的身影一会东飘一下,放出几道乳色箭矢;一会西闪下,扔出只缕乳芒,而那墨色的「太阳」滚轮也就跟着一会东向,一会西行。不过面对这种情景,场外的观众却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的不满,或者是厌倦,反而有些瞪直了眼睛,夸张地张开口,想是想高呼赞叹,只因一直激动,忘记了如何说话发音了罢......



第三十九章 放荡


class="width">正当人们以为场内的两人就将以这样种纯纯的斗玄力的方式比试下去,最终以谁的玄力先被耗尽而取胜时,突变异起,来得让人们有些不适应。(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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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叶见自已似乎被困在中心成了洛磬的靶子,在又一次灭了近身的三个残月箭矢后,当下断然猛喝一声:

「墨鹏展翅!」

旋即一个上跃,墨樱焰纹枪被他以大力抡起,黑色的光焰之轮合瞬息朝两边分开,分别形成一个巨大的黑焰羽翅,而同一时刻,先前那消失的黑色雷电再度出现。

樱枪落下,如九空巨鹰冲击之姿态,只见它如郧星之坠,势不可挡。那有着雷电的黑焰大翅,如同一对展翅十二米的巨鹰,从九玄高空全力来袭,狂猛地朝下方追击而来的月影拍去。

当那无以伦比的势,迎向疾驰而来的十几轮残月箭矢时,只听沉闷地爆鸣起一道的砰击之声,立时飞沙走石,尘土倾昴。

不过在此得说明一点,那道爆鸣的砰击之声并不是与箭矢碰撞而出的声音,而是与大地一亲吻所发。

因为当十几道残月箭矢与那黑焰巨翅一相接触,便如飞蛾扑火,以卵击石般,不但无效,反而如炙炎消雪般,消融得无声无息。

落在地面上,炙叶抡起墨樱焰纹枪,那宽约十二米之巨的黑翅已然褪去,只留下在大地上砸出的那一个宽约十二米之巨的大坑中,显示着刚才的那一幕是真实的。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在他将那十几个残月不灭去之时,有五道极为锋锐的能量从不同的方位锁定了自已。

旋即他将樱枪直向身前,不断的突刺回收,像是在做什么防御的手段,不一会在他身前已然布下了一层离影炎盾。

只是悲剧的是,他还是晚了。

「叮叮叮叮叮!」

五道声音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接着炙叶身前的离影焰盾的防御也消耗殆尽,而自行解除,正这时,他刚动了下要进行反击的念头之时,突然脸色大变,只见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轻颤不已,再度上看时,他的左肩处已然被穿透着一个口子,虽然那口子不大,但却正奔涌着红泉不止。

原来洛磬在炙叶腾跃之时,顺手发出了几道残月箭矢之后,便齐聚着更大的玄力,放射两轮,轮三支齐发,只不过她将其中的一支箭羽,放在了另一支箭羽的后面,所以炙叶只感觉到五道箭锋的能量罢了。

场外,除了极少数的人发现这轻微的异样外,其它众人都还沉浸在炙叶刚刚那起灭月的壮姿之中。

人群中,梵溟轩微眯着双眼,黑眸里泛着极其淡微的红芒,在炙叶中伤的那一瞬,忍不住地脱口而出:「好手段!」

同时他的双手下意识的握紧了些,因为中伤的是他刚认可的兄弟啊。

而在他脱口出那句赞叹时,人群在另一边,一个眼睛泛着金芒的老人也是暗暗地点了点头,不过却并没有作出任何言语论评。

没有实质箭矢,但蓝衣的左肩周围却是浸染上了一层暗红的血色。炙叶骤然一咬牙,强忍着左肩不断传递而来的疼痛,提起微斜的墨樱,而后不再有华丽的花招,只是径直地朝洛磬的方向逼近。

不过怪异的是,他每走几步,便忽然跳移了下,而之后,在其先前点足地方已然没入一道乳色的箭芒。

遥望着已经中伤,却还要向自已走奔来的炙叶,洛磬娇美的面容泛起阵阵俏白,星眸之中的战意不仅悄悄淡减,反而渐渐的弥漫上了一层湿润的关切。

这时炙叶离她只有不到二丈的距离了,似乎他也察觉到洛磬眼帘中的关切,旋即他淡冷着声音哼道:「胜负未分,不要用你这样的眼神看我!否则,你只能带着遗憾回去。」

洛磬张开小嘴,有些幽怨地道:「难道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么?」

炙叶并未作答,只是斜起手中的墨樱焰纹枪,同时骤然加速,像是在用行动告诉她,现在是玄决的战斗时间。

星眸里的柔光如潮水般退却,洛磬自嘲般地笑了笑,旋后面容上焕然起更胜先前的淡定。

她的速度真的好快,至少在眼前,一下就拉开了与炙叶的距离。在远距离的地方飘落下,长弓满弦,一个纯透明的箭矢,安静地夹在弦与弓之间。而后那透明的透明的箭矢渐渐变得连透明的姿态也没了,看上去,那弓虽开着,弦虽拉着,可是就是不见再有箭矢的存在。

洛磬的纤指尚未松开,但她周围的空间便已扭曲弯形,不过这一次没有破空的嘶鸣声。炙叶的速度不知道怎么地,好像也变快了不少,只是转眼间,便近身到洛磬的一丈之处。

他凝望着丈前的这个女子,刚毅的面容下,却是隐着复杂的神色。他当然看得出那拉满了弦,却没有箭矢的弓,绝不是女子故作姿态的唬弄自已。

正相反,他反到是觉得那无箭之弓,应该是洛磬倾尽了全力,为的就是一招决胜负,虽然他打心底不愿意这样面对,但却由不得他选择啊。

随后在心底怅然叹了口气,旋即急速抡起斜指的墨樱焰纹枪,而左手顺势果断地握上枪杆,泛着乌光的枪刃直指那白裙胜雪的身姿。

这时诡异至极的事发生了,只见炙叶他左肩上奔腾出来的血液,竟然沿着他的左手逆势而上,再从指尖流向枪杆,之后隐没在墨色的枪体之内,而同时,只有乌光的枪刃处竟然泛出微微摇曳的红色血焰。

那红色血焰虽是轻小,但伴随着它跳动着的舞步,却是妖异着邪恶的气息,而观当事人炙叶消瘦的脸颊,则是浮起一片惨白。

那红色血焰虽是轻小,但伴随着它跳动着的舞步,却是妖异着邪恶的气息,而观当事人炙叶消瘦的脸颊,则是浮起一片惨白。

场外的人群之中,梵溟轩红着双目,遥视在炙叶手中那枪刃上跳动的红色血焰上,皱着眉宇,暗自沉着声音呢喃道:「这是血秘吧!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危害吗?」

接着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不再低语,而此声落下,彼声却涨:「竟然......」

人群中的另一边,一个一直古井无波的金眸者失声惊呼,不过他也就是张开着嘴,呼出那两个字便马上回过神来,只在眼底闪着一种炙热的色彩,而表面却是封口不再说什么了。

而这之中大家的注意力又全投在场内,两人的异样也并不是十分的突出,所以没有人去在意他们到底想说什么来着了。

只看那泛着淡蓝的天宇,给人的心境以一种舒适的畅然,不得不说今儿的天气真的很好,只是这样好的天气之中,忽地刮起一阵肆谑的狂风。

那狂风就如同引火索一般,将战局的**点亮,而同时终场的帷幕也将被揭开。那风狂扫着,天上地下,无一不卷,在那沙尘之中,衣带飘飘,青丝律扬,两双眸帘冷对一下,皆同时合上了一眼。

当又一阵风力卷扫而来时,焕目圆睁。身着蓝衣的炙叶影动,双手握着已经渡上一层血芒的墨樱焰纹枪猛然突刺,枪刃直指前端,一时红色的血焰瞬间停上跳动,转而如实般化作一道微暗的刃芒附在枪尖之上。

同一时间洛磬柳眉轻颤,星眸微眯,点滴思绪于迷离间,抿着红唇,纤指轻轻一放。下一个瞬间,弦惊鸣,空无羽,影念及,而后红唇启,婉若仙乐音:

「满月无心!」

这时正向前疾行的炙叶猛然一喝:

「墨血妖乱!」

声音落下时,一声刺耳的金鸣之声音嘹亮,接着一道赤红的血芒暴闪而现,观众只觉眼中尽是无尽的血色,而那天宇的淡蓝却早已不见其光景,他们斩时失去了正常的色觉。

约一分钟后,视觉恢复,而众人眼下的场中,那舞动的战斗却已经结束。

场内,一道血丝从炙叶的嘴角处蔓延开来,然后光鲜的血滴划过已是苍白不堪的面颊,之后滴下,浸染着他那已是破损得极为有艺术的蓝衣裳。

他苍白的面目死盯着前端,单手握着已经朴实,却仍跳动着妖异的血焰平指。

结束了......

长弓已无箭矢,弦影仍然还在虚颤,洛磬的云丝随着风儿在鹅颈边微荡,她双指低垂,白裙被赤血染红,光鲜的红痕同样也挂在她的嘴角边缘,而她的眸帘之中凝光如雪,无比清明纯净。

她低头凝视着抵在胸前的枪尖,脸上微微一笑,唇角一开说道:

「你赢了!」

炙叶缓缓收回那只差一点便让得洛磬香消玉碎的墨樱焰纹枪,而后置在身前端下,以便支撑着他那随有可能跃落的身体。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忍受住,只在定立一会儿后,便喷出一口樱红,而血液则是尽数地洒在一袭白裙之上。

洛磬并没有介意,只是微抬起头来,端视着炙叶那惨白得有些怕人的脸,咬着红唇,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而炙叶在吐出那喉咙中的闷血后,他沉沉地喘着重得的呼吸声音,见洛磬看来,旋即含着浓烈的惺味沉声道:「你该回去了!」

洛磬一怔,旋后微微点了下头回道:「会的,我会回去的!」

「这就好,其实......」得到洛馨那肯定的回答,炙叶有些欣然地自喃低语,只是还未来得及说完,便「砰」然一声,后仰地倒上地上,击起一阵轻尘飘转。

见壮,洛磬赶紧上前,将其搂起,而同时八个青一色穿着的人走进了场中,接着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在空中腾响:

「苍嶷第一千零一次,蓝级玄决,炙叶VS洛磬,炙叶胜。」

而后那声音顿了下,又接着说道:「感谢大家的观赏,上午的进程到这里结束,明日将为大家安排苍嶷3700次的黄级玄决,界时欢迎大家前来光顾交流。」

场外的观众们,一时呆立,直到那八名一色墨绿衣着的人影带着炙叶和洛磬消失在视野之后时,才渐渐有人开始散去。

而某一个角落里,一群大汉正顿然仰天大哭,哭得稀里哗啦的,哪里还有一点大男人的样子。只是怪怪异的是,他们大哭之后,又转瞬相拥大笑,笑得豪情放荡。

这变华比变脸还快啊,理由无它,只因他们压的那个蓝衣男子胜了,他们的心血与坚持,终于在这最后的孤注一掷时,得到了最大的回报......

望着人影散闲,梵溟轩没有立即随着人流而离开,而是在回味着刚刚那场惊险的对决,也许别人看不大清明,但他不同,因为那片血红色,他的世界之瞳的效果尽然出其意料之外的好。

不过尽管他看得清明,却仍是有不解的地方。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没有见那个女子攻击,但是炙叶却为什么会受到那么重的伤害呢?因此他心底不由得喃喃自问地道:「要不是拼着一口气,加之那血秘的诡异和霸道,只怕这场胜利应该属于那女子的吧,只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第四十章 红白


class="width">梵溟轩的疑问像是被某人看透了一般,因为在他的呢喃声刚落下之时,隔空便传来一道悠悠的解说:「是无形之矢,只是还在拟雏型啊!嘿嘿,没想到这把弓和那个术竟然都还存在,真是可怕啊,仅仅拟雏型态就可以将那使用了血秘的人打成那样,啧啧......」

梵溟轩寻目望去,却是不见得有何人行踪闪影,不过那无形之矢,他还是略知一二的。(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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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形之矢,混沌宙强中的一位玄祭以身为引,祭炼万千白骨,再加之聚齐三十六个满月月华,终得凝成一把弓身。而后又以数万亡灵之精,锻炼八十一载,得以弦。之后又自创术法予以其配用,后因噬,而以身祭灵,成为此弓的箭灵。成箭灵之时,月华满月十五日不移,从而传之后世。

后世发弦,自生箭羽,时若有缘之士,若能习到玄贤之别,可发无形之矢,时至玄祭,凡月华所至,皆为其靶心。

这下算是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他不禁一阵感慨:「听说这样的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这样的好东西,也难怪炙叶他会被伤得那么利害。」

四下只有松松散散的几个人了,抬眼望去,梵溟轩不禁微微愕然。目光所向只见一群大汉们抱着头,一会哭啊,喊啊,一会又笑啊,嚎啊,赫然便是昨天在酒店之中所遇到的那群大汉们。

见此,旋且他低低地摇了摇头,并未过去理会,而是转身朝着人流中行去。

……

……

「哎!这两个孩子,今天怎么如此拼命呢?」一座庄伟的大殿里,幽幽地响起一道轻飘飘的叹息声。

大殿分上下两阶,它的色彩明亮,但布置却极为简单,简单到空空如也,连一张椅子也没舍得安置其中。

此时只见大殿在下阶上横立着十余个,一色墨色衣着的斗蓬人影,他们恭敬地直站着,像是在敬待主人的到来。

随着那道轻飘飘的叹息之声的余音淡去,大殿在上阶,也就是中堂首位上的空间发生一阵奇异的扭曲,接着缓缓浮现一个抚着白须的老者。

老者环视了下那十余个如雕塑般掩在斗蓬之中的墨衣人,旋后微闭合起眼眸,转之饱含着苍老的声音问道:「查清了么?」

那十余个人还真像是亘古便被雕塑在那的一般,丝毫不为老者所动。

上阶下阶,静静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老者显得有点不耐,至少面目上已经有一了丝不满的神色说道:「都别给我装哑了,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快说吧!」

这时,那十余人中一道衣着最为墨深的人才接口回话道:「冕下,我等不才!」

白须老者轻轻「哦」了一声,旋后突然大骂:「没有完成你早说不就结了,干嘛给我装深沉!」

墨衣者连连点着头称道:「是,是的,您说得太对了,属下绝非存心的!」

老者睁开眼帘,吹着胡子瞪着眼,无语中......

三个月前,老者突闻玄者禁地之千米血湖中的血色一昼褪尽,那被人们所敬畏的禁界失踪无迹,但却不明其因,因而与同僚相商之后,由他这里派出迹影十余人倾力追查,三个月无果,便先返命交差。

众人见老者不说话了,一时松了口气,他们习惯他不说话的样子。只是正当他们心底暗乐之时,刚落下的心立马又悬了起来。只见那老者抚着鼻子下边的胡须,沉吟了一会后,有些懒庸的发言问道:「有没有别的什么消息啊,说来听听?」

墨衣者转着眸子顿了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即开口回道:「其它一切尚属正常,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别来考验我老头子的耐心,不然你会有好果子吃的?」白须老者吹者胡子瞪着脸,那表情就像是在说着:「你小子再不给我老实交待,再不给我来个痛快,我会让你记得我的好。」

墨衣者顿是心中一颤,想是知道了什么厉害之处,当下拼着一口气,知无不言的回话道:「三个月前,我等领命执行追寻禁界消失的原由,虽尚破解它去哪儿了,但却是在偶然中发现一件很怪很怪的事。」

他不敢多做停留,连顿口气也不要便接着说道:「我等发现听西之北的听雨轩中的轩主爱徒突然带了一个陌生男子回去,而当我等想细究之时,却已被那轩主美女发觉,遂被驱逐,好不狼狈。不过我等不负重托,还是丢了一个人在外面看守,只是一直三个月下来,没有什么动静。」

听到这里,老者摆了摆手,不满地说道:「这就是你们的成果?还真是一堆废话啊!」

想了想,他又接着说道:「人家姑娘家的事,你们瞎操什么心呢,是不是干柴太久,想点雨露了。」

墨衣者一听,那脸刷的一下,白了;而其余墨衣者一听,那脸则是刷的一下,红了。当然,老者是看得到这精彩的一瞬间啊!

只见那墨衣者白了脸之后,旋即赶忙辩解道:「冕下请听我说啊,我等虽然三月一无所获,不过在前几天,我等得到最新消息呢,就在前几天,听说那轩主徒弟神速般地破入了尊者强了,而次日,一个背负宽厚巨剑的年青男子从他们那里走了出来,这人一定有猫腻......」



第四十一章 关怀


class="width">大厅之下,那黑衣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但老者却是神情飘忽,口里喃喃念道:「那丫头怎么这么快就破了啊!」

老者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众人却都能听得清楚,一时他们全部面露恶寒,只有那个滔滔言谈的黑衣者还在眉飞色舞地畅所欲言,浑然不觉老者在感叹完之后,有些兼恶地瞪视着他。www.65txt.com

正当墨衣者那天花乱坠的言语讲个没完没了时,老者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越是横起恕气哼道:「停!那孩子有消息么?」

墨衣者没想到老者会突然有此一问,不禁骤然一怔,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结巴地回答道:「没,没有!」

白须老者的脸上立时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只见他那发白如雪的眉毛轻轻颤了颤,皱了下眉宇旋而舒展,接着他周身的空间如来时般发生扭曲,在那扭曲之中,他的身影渐渐变得迷离,待其消失时,只留下回荡在这在大殿之中的苍老之声:「给我关注那个从雨城走出的孩子,清楚了就滚吧。」

「是!」

众人齐声回答,随后十余道身影朝着大殿的门口退出,不一会儿,简单至极的大殿顿是空无一人。

……

……

「醒了就起来吧!」

大殿深处的一间密室里,幽暗的光色之中,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悠悠响起,只目望去,竟然是先前从大殿里消失的白须老者。

伴随着那道声音的落下,一张古朴的石质床上,炙叶微微睁开紧闭的眼帘,顿时一张秀美的容颜映入眸底,旋即他轻微了张了张口,却是一时语塞,脑中没由来得一阵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后他移开目光,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张石椅之上的老者,当下低声呼道:

「叔父,小子又劳累您了。」

白须老者斜坐着那石椅,一只手放在旁边的石桌上,手指来回地轮着敲打,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郁闷的东西;而他另一只手则把玩着自已那花白的胡子,很是一副发人沉思的画面。

在听到炙叶的呼唤后,他微眯着眼睛,一道慎怪的目光流出,见后者被自已看得眼神直跳,而后才缓声说道:「小子,真搞不懂你脑子是不是被灌水了啊,磬儿有什么不好的,竟然让你这般待她。」

说完他好像还不解闷,于是又开口接着说道:「哼,亏你想得出,还做得到!你不惜启用了家族的血秘之术,结果呢,结果怎么样,不要以为你赢了,要不是磬儿最后收了力,你以为就你那半吊子不到的玄力能击败‘满月无心’的威能?还能看到明儿的太阳?真是笑话。<<>>」

说着他好像越说越带劲了,接着又是潇洒的语言,冷哼着说道:「真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小子,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像你这种家伙,真不知这丫头怎么就死了心眼的要跟你混呢?」

一口气说完这些,老者似乎很是爽快,畅畅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放在桌上的手指也不敲打了,人也精神了,咋一看去,倒是真有了几分道高长者的模样。

另一端,俯身在炙叶旁边的洛磬则是早已将头埋得低低的,但这除了让老人看不到她的面色外,炙叶的角度反而是看得更加清明。

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袭淡绿裙子,给人以一种清新的生命感。她的面色有些发红,应该是儿女的羞涩吧。

其实现在再美丽的姑娘放到炙叶面前,他也没有**。试问谁一觉醒来,就被长者大肆贬低一通,还会有个好心情呢,所以炙叶他不禁郁闷得半死,随后将目光狠狠地盯向洛磬,可是后者早已将头埋得低低的,根本没有去看他,便得他的目光直接被忽视了去,一时他抱有的那丝讨点安慰的想法也落了空,之后不由得面露苦笑地坐起身来朝老者唤道:「叔父,难道您也还没有明白小子么?」

老者一听,咧了咧嘴,全然没有顾及先前的那副一尊之长的形象大骂道:「明白算个屁,要是等你小子有力量保护她时,估计她早已经白发如雪了。」

虽然他嘴上是这般呵斥,其实他心底却是隐着那抹别人所不知道的自豪与骄傲,他是看着这个小子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高度的,如果说他为什么这般喜欢他,最主要的还是炙叶的个性,和那骨子里面流趟着的坚强。

这时低着头的洛磬猛地抬头望向炙叶,却是回着老者的话说道:「炙夜爷爷,您不要这样说啊,他若真不要磬儿,磬儿就嫁地痞流氓去,不会没人要的。」

老者一听顿时又是猛瞪炙叶,直把后者憋屈的快要吐血的说着:「听到没,天下之大,不是只有你小子一个是男的。」

「......」

炙叶无语中,索兴不再去看两人,而是把目光瞥向天窗,那里除了几朵轻浮的白云外,其实什么也没有,可是他却好像很有兴趣的仰望着。

白须老者看着他那神情,看着他那一脸的向往之色,心底暗骂:「用得着这样吗?好像把你关了起来,让你从此不再拥有自由似的。」

在短暂的沉闷之后,白须老者略微思绪了一番,便缓下声音对高昴着头的炙叶说道:「小子你拒绝婚事,逃出家族,叔父都不会追究你什么,但是,如果让叔父知道你伤害这么好的丫头,到时你就不要给叔父叫苦了。」

炙叶一听,眼神呆了呆,而后转回头看着老者,见其露出不容置疑的面色后,接着向洛磬望去。

当他转过头去时,正对上那双满目柔情的眸子,旋即他赶紧错开目光,回回过头来对老者开口说道:「叔父,对不起。」

老者一听,顿时只觉浑身突起一阵疙瘩,急忙跳开与他对视的目光说道:「干什么啊你,我可不吃这套,你死心吧你。」

炙叶没有理会老者的反应,只听他在老者的声音落下后,便紧接着继续说道:「叔父,小子要离开苍嶷了。」

「啊!」

老者还未来得及出声,洛磬便抢先惊呼,而老者显得比较淡定,也不多说,只是向炙叶递出一个寻问的目光。

炙叶收到后,淡然一笑,接着继续上面他所没有说完的话道:「小子要去别的地方成长了,为的是可以再开阔一下眼界,提升自已,丰富自身的阅历。」

说完这句后,他转向洛磬说着:「不管如何,结局是这次你输了的,所以以后不要再来追寻我了,听懂了不?至于你留在这儿陪叔父,还是回家族里去,这个由你自已喜欢。」

「不,你到哪,我会跟到哪的。」洛磬抗声回道,显然不愿意接受炙叶的意思。

炙叶没有料到这个女孩会是这般不听话,微顿片刻后,他接下来的话几乎全是吼出来的:「说不行,就是不行,难道你听不懂我的意思么!我不可能让自已活在一个女人的裙底之下,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洛磬被他吼得吓了一跳,一怔一怔的,两眼眶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只听她底声细语地呢喃着声音:「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炙叶没有回答她,只是将目光移开,对着一脸怒容的老者抱手一作揖,道:「叔父,小子走了。」

而后便自个儿摸下床,昴首阔步地朝密室的出口走去。这过程之中,老者一直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他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忽然神情有些晃悠,双眸之中更是弥漫着一份复杂的神色,是赞许,是骄傲,是愁怅,是不舍,是欣慰.....他也不知道是那一种,只是突然觉得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就在炙叶即将消失在门口之中时,他的耳边传来老者那饱含着苍桑,却夹带着无限暧意的声音:「叶儿,成长固然重要,但是,还是要保重自已啊。」

炙叶停顿了下,轻轻地点了点头,旋后毅然地迈动着铿锵有力有步伐行动着。

当他听到老者的这一句话时,他的心顿然暧了,只因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自已这个叔父对他这样直白的关怀。

当初他因为牵负了太多,所以才逃离家族,因为没有实力,所以才不敢接受那个女孩,在所有人都唾骂他时,除了生父母以及一个年小的妹妹外,便只有这个叔父不嫌弃他。

在这临别之际,多年来的压抑终于化成男儿的清泪,那泪珠随着扬舞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而后没入在这片隐着他所喜爱的土地上。

拭干泪,人影没入人海之中。

密室之内,老者端祥着洛磬那梨花带雨的面容,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接着悠悠然地开口说道:「丫头,你这样哭也不是个办法啊,要是再不跟上他,到时就找不到人了呢。」

洛磬转过目光不解地看着他,颤抖地说着那饱含抽泣的声音:「爷爷,可他,可他很讨厌磬儿啊!」

老人看着她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再配上那脸蛋上还挂着的泪痕,让得他那颗冷眼看风云的平静心,也不免生起一丝怜悯之意。当下他把目光收回,重新投向炙叶离去的门口,任凭恻隐在心底一阵摇曳后,他叹息了一声说道:「不是讨厌,而是太过在乎了吧!」

洛磬茫然地听着他的叹息,不解之色跃然眼前。

老者回过头,温和地一笑,然后突然问道:「你是回家族去,还是留在这里呢?」

洛磬摇摇头回道:「哪都不想。」

老者随意地耸了耸肩膀,而后有些戏谑地说着:「是想随他而去吧!」

洛磬下意识地点点头,而后眼神却是暗淡下来,转而轻声道:「可是我答应了他,输了就不会再去烦他的。」

老者没由来得听完,便是遥遥头,嘿嘿地低笑着说道:「傻丫头,平时见你古灵精怪的,怎么对上这小子了,就犯笨了呢?」

说完他又是一声哎的叹息道:「虽然这个世界很大,但是在很多时候,这个世界又很小,小得很可爱,丫头啊,该去该留,自已决定吧,现在爷爷得回趟家族,好让他父亲知道他儿子将真正地踏足外界了。」

老人的声音淡淡消逝,密室之中,一时只有一道孤单的身影在那里暗自神伤,或者在斟酌某个决定。



第四十二章 醉醒


class="width">暮色降临,残阳似血,游逛了一下午,玩爽了一整天,此时梵溟轩斜趟在一座古朴的石拱桥洞中,身旁置放着几坛还未开封的酒坛子,而他的双手正捧起其中的一坛放到身前,然后揭开酒坛的盖子,接着移到嘴唇边,再是仰起头,之后烈酒下喉腾起一股畅意。(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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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从远处的江面袭来,波光涟漪,在那酒香飘荡之际,海天交际之处,徐徐地升起一轮明月,见此美景如画,桥洞中的他不禁诗兴一来,喃喃吟咏着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极其富有磁性般的声音一时在江波之上,洞桥之间流转。他独自饮着酒,无聊地等着人,等着一个和自已相像的男人。

一曲作罢,当他意犹未尽地想再来一词时,一道呼声随着江风袭来:「大哥!」

声音落下之时,梵溟轩身边已然多了一个消瘦的男子。

「嗯,不慢啊。」梵溟轩随意地说道,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常言闻其声而知其人,他自然不用多看便知道来者是为何人。

「嘿嘿,有酒,大哥果然贴心,那就不客气啦。」炙叶说着便抡起一坛,封开,叽里咕噜狂饮不断,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的说呢。而梵溟轩看着他那喝法,仿佛要将心中的苦闷喝醉,不禁微微蹙眉,随即略有所思地摇摇头,便又自个儿喝着酒去了。

在不知不觉中,两人静默地对饮的期间,海上的明月已经挂到中天,银辉漫洒,月影弄花,潮水激荡,灯火渐暗。

月影下,遥远的一座高塔之巅,正端坐着一个老者,老者身着一袭红黑相间的衣袍,他的眼帘微合,黑色的云丝随风飘舞,但他那置身在冷风中的淡定,却是说不出的祥和。

便是只若是粗粗一看,而不是仔细观察的话,只会觉得这老者是和塔尖相融合的一尊雕塑,因为两者之间给人以浑然天成的感觉实在太过自然了。

恬静之中,子时已到,本该宁静的夜空却是迎来了它那热闹的喧嚣。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烟火从四面八方升起,在银月之下绽放,一时缤纷的色彩带着斑斓的炫丽,和着繁花的姿美,倒映在滟滟波动的流水中,顿时击起临江者的连连赞叹。

拱桥洞内,两个男人喝着各自己手中的酒坛中的浓香,双眸都是飘向那波光粼粼的江面,时而又会瞟一眼对方,然后相视而笑,接着又是狂饮一番。

悠悠之中,梵溟轩又干掉一坛酒后,抓过另一坛酒时对炙叶说道:「兄弟,你酒量不错啊!」

炙叶咕噜咕噜地灌下一大口后,用袖子往嘴边一抹,然后才回答道:「有什么样的大哥,自然有什么样的小弟喽。」

梵溟轩微微摇了摇头,而后转目望向夜空的那轮明月,忽然思绪有些飘离,炙叶将这些看在眼底后,咧嘴一笑,打趣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在想谁家姑娘了啊,来,说给兄弟咱听听,咱看看大哥您的眼光咋地。」

梵溟轩一听,顿时对他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骂道:「怎么,大哥没事想想老婆,有问题吗?」

顿时炙叶的脸色一僵,旋即赶紧挤出笑容,连连摆着手,拍着他自已都想吐的马屁说道:「大哥您的眼光是滴溜溜地亮,咱不参合您和嫂子的事。」

本来他还想再吹点什么来着时,忽然顿起一阵江风拂面,接着酒意几分醒,正思绪时,碧水清滔岸柳阴,媚影闲停桥,凭栏倚倒影,朦胧而熟悉。

指目相望,月影映波的江岸上,洛磬迈动着轻盈的莲步,寻江漫游,不知觉中已踏上拱桥,位足凭栏边,目送江水向东流,细看红尘,纤影迷离。

当她离开那密室之后,想去找某人,却真如她炙爷爷所言,已是难寻得他的足迹了,于是便在晃悠之中,再次登临他们有过回忆的地方。

「哎!」

她轻叹一声,将目光从江波上拉向夜空,双眸凝望着那轮银白的月轮,正要对月诉说儿女心事之时,不禁柳眉一皱,轻念道:「这儿怎会有如此浓烈的酒香,啊,那声音?」

旋即她身影一动,石拱桥上顿时像被江风一扫,没有了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虽然她心底早有已分猜测那人就在拱桥之下,但是当她亲眼确实时,面上还是忍不住露出吃惊之色。

风生起,正欲饮,只是月明突暗,凝目去,此间神色各异。

「是你?」见来人,梵溟轩震散着醉意,颇为惊讶地问着,而他身旁的炙叶则是停着举止,手中的酒坛僵在半空,其脸上的惊讶之色一点也不会比梵溟轩少。

这时只见洛磬迎上递来的目光,轻轻地点了下头,娇颜微展,焉语声起:「巧啊!」

梵溟轩看了看炙叶似乎没有要搭理的意思,于是便开口回道:「嗯,巧啊!」

只是他这声刚落下,他又紧接着发出一声音轻咦,听得那炙叶和洛馨两人一阵莫名而不知所以,而后他们也回过头来看着梵溟轩所注视的地方。

那里幽月当空,流光四洒,江面清风微扬,皓白的银辉清明时,一任点滴幽影破空来,只见几道紫色的光点从天际的北边激射而来,几许畅息过后,六道紫色的身影水飘定在月空之中。

这时他俩才恍然明悟起刚刚梵溟轩为什么会突然发出轻咦之声音的原因了。在那视野之中,当身着紫衣的六人飘定在空中后,不一会一道白光划破北方的天际,那道白光来得疾快无比,随着它的临近,空旷的天地间,一道悦耳的琴声飘来。



第四十三章 琴曲


class="width">月空下那六人中的一个穿着深紫色的紫衣人骤然回首喝斥道:「吕逸,为何你一直追着我等不放?」

只见那紫衣人的对面,也就是那白光所在地方,幽然呈现出一张俊俏非凡的脸孔。(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那是一个男子,他低着头,一袭白衣胜雪,凭空端坐,膝盖上是一架玄黑色的古琴,而他的双手正抚在琴弦上轻轻地拨动。

听闻到那人置问声后,白衣者微微抬起头,温雅地扫视了一眼那身着紫色衣裳的六人,而后又低下头,淡红的嘴唇轻轻开启,伴随着悠悠的琴声说道:「做了那件事,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听罢,那紫衣裳六人脸色骤然而变,顿时其中的一人怒喝道:「为了一句荒谬的谎言,难道你就不怕挑起寒杀门与辰霄宫的争斗吗?」

那白衣男子抚着琴,显得很是淡然,只见看嘴角微微上扬,低低一笑道:「这不重要,你们也不配知道。」

听此那六人个个面露煞气,很是愤怒却又奈何不敢肆意发作,只见那深紫色的紫衣人厉声喝道:「真的不肯放过我等么?」

白衣男子摇摇头,漠然冷笑地反问道:「你说呢?」旋后不等他反应过来,空中那空灵飘逸的琴声骤然变得高昴起来,而白衣者那披肩的发丝也是无风自动,只见他指下的墨黑古琴中,焕然透出一股轻盈的白色光带。~~~~

这时,紫衣六人中,一直淡静若水的一个居中老者凝重地蹙眉喝斥道:「吕逸,你不要逼人太甚了,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真要斗起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被唤为吕逸的白衣琴者剑眉微微一挑,轻「哦」了一声,而后淡淡地回道:「无妨!」

伴随着他声音的落下,他抚琴的双手猛然一顿,顿时那原本已经高昴起来的琴声骇然而止,一时之间,只有那渐渐飘远的余音在夜空之中转响,与此同时,六个衣身影却是被覆盖上一层微亮的白色光环。

看着身上亮起的白色光环,那六人由然生出一股心悸,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句流传甚广的传闻。

「北强沧沦,自诩杀门,中有操琴者,以琴为奇兵,只需纤指抚琴弦,然后琴声悠悠触动,悦耳动听,心神移,此为无形内攻之技;琴师强者,兼修玄体,可凝音刃以为利器,可画音环以缚人,在弹指之间,有破山断水之能事,此为有形外攻之法。」

当下那居中的紫衣老者顿时大怒,当即暴骂道:「无耻小人,竟然用这等卑鄙下流的手段来暗算我等。」

白衣琴者一听,双手顿时疾快弹揍起来,而接着那还未消去的余音接着又被一串幽伤的婉歌之声所取代,他并没理会那老者的怒骂,只是自顾自地吟唱着那摄人心神的歌来。

「弦已拨乱,弹破广陵散,曾弹琴在灯,畔过往不堪,夜空空飞扬,无人来吟唱,谁人一拂尘埃。

人已逝,翩翩然,如鱼饮水冷暖识,词曲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情与曲,恋与词,悠悠飘散繁华没,冷雨落尽时,无人悲花落。

曲已散乱,夜合花谁看,风过凋零花瓣,失色黯然。

曲已凌乱,人间情仇痴狂,谁来吟唱......」

随着歌声的吟起,六个紫衣人皆是满面动容,随后像是早有约定般,齐齐掏出一块紫色晶牌,接着便低低地咏唱起那未知名的咒语来,顿时六面晶石牌同时闪烁起一道幽亮的紫芒,随着时光的流逝,在那歌声之中,紫芒也越发光亮,渐渐有成线成面成体的姿态。

忽然,在六人身上已是实质化的白色光环中,仿若琉璃的紫芒骤然一暗,而同时,六道同样的声音从六人的口中高亮起来,声音几乎盖过了白衣琴者的琴声,将它那婉如天音般的歌声比了下去。

几许畅息,紫衣六人的咏唱声停了下来,在那余音之中,已然无光的紫色晶牌猛然暴射出万千光华。

白色光环遇上那紫色的光辉,就像白雪飘落在岩浆之中般,顿时消融得毫无踪迹。

话说夜空之中那数以万千计的紫色光华化成一条条飘逸的丝线交织,它们交织着,渐渐形成蛹的形态,随即那些光华迅速内敛,良久之后,突然破碎,顿时如满天繁星般,无比璀璨。

那无数的紫色光点如水波一般在能量的涟漪中扩散开来,等到达到一定的范围时,又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禁锢住而神奇地静浮于空中,此时六个紫衣人的脸色皆已经渡上了一层苍白之色,显然为了完成现在这个盛大的壮景,消耗了他们不少的力量。

没有了白色音圈的的束缚,在无数紫色光点定格于空中之后,六人各伸出一只手,然后想叠在一起,顿时一道紫金的六芒星极其诡异地从中浮出,这那紫金六芒星浮现的刹那,静止于夜空的无数光粒突然像是被一股力量所引动般,齐齐朝着那中心所在的紫金六芒星盘旋,聚拢,构成一个以其为中心点的巨大光粒漩涡,远远看上去,更像是一幅星系图。

在时间如江河之水的流逝时,渐渐的,六芒星的六个顶端各自射出一道紫金的光线,一端连到另一端,瞬息环成一个紫金六边形。

在六边形形成之时,骤然扩大数倍,竟然将那巨大的能量漩涡给纳入其内,而后六边形的各边开始上涌,如海浪般翻腾,只一会儿,那六边已是涨成了六面九尺的紫金光壁,进而形成一尊六棱光柱,而这时,那六人却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然分开,转而各自端立在九尺六棱的紫金光壁之下。



第四十四章 山河


class="width">转看那六棱光柱之中,那紫金六芒星则是已经飘浮在棱柱的顶端,而其中心的巨大漩涡却是还有着三分之二的光粒还在盘旋飞转着。www.65txt.com

话说当那紫衣六人分立在六面光壁之下后,便同时将双手压在棱柱的底端,而后紫晶光墙上闪过六道紫电,而九尺上空之中的巨大能量漩涡竟然像是被引动了般,竟然诡异的剧烈缩小,待得它们之中的最后一点也紫金光粒也被吸收到六芒星之中时,六面紫晶光墙则同时浮现出一条条细纹,有如蛟蛇,有如飞龙,有如猛虎,有如猿猴。

而原本紫光缭绕的紫晶光墙在这六道细纹的舞动时,光华瞬息内敛,倾刻间,突然有刻石般的铿锵声凭空响起,接着类似的声音密集地响着,越响越剧烈,待得再次平静时,六面光滑如镜的紫金光壁已是凹凸不平,所呈现的是六幅山河巨岭图,它们纵横分展其间,活若真实之境。

此时那六名紫衣人负立在六壁之下,一份古老的气息从他们身后的山河图中散发出来,古朴,庄重,似乎亘古便存在一般,让人一时顿感十分难耐的压抑。

月空之下,烟火淡暗,江水滔滔,涓涓前淌,一座拱桥横跨在江河之上,拱桥洞中,洛磬微坐在炙叶的身旁,浓浓的酒香弥漫了空气中的虚无,三人屏息仰望着夜空之中的那番精彩的景象,只听白衣琴者轻弹了一曲,六道紫衣便被束缚在一个白色光圈之中,正当他们还来不及惊疑之时,六个紫人却是忽然咏咏唱起古老的咒语来,那咒语就连以梵溟轩的见识,也不曾明白其中所指为何。~~~~

随后,紫紫芒比那月光还亮,白色光圈不带影迹的消散,殷红的血液染湿了白衣男子的衣襟,光辉骤亮,转而山河惊现在苍穹之上,微思量,目惊心胸膛。

白衣琴者微微拂起广袖,拭去唇角边的殷红,口里呢喃着说道:「世说辰霄出魁宝,名唤宇辰六棱星,号为当初混沌乱时之祭强宝物,若得方可碧游于瀚海。」

他凝视着那呈现在眼前的山河图景,皱起了强都少有的眉头,而后冷笑着道:「原来有这样的好东西,怪不得能这样轻意地便破开了我的‘千圈事缚音’,而且还伤了我,真是容易啊。」

接着他顿了下,一改先前的儒雅之色,当下猛然怒声喝道:「不过,你们以为靠着它,便可以免去今日的寂灭么,以你们现在的玄力,只会辱没这件强兵榜上的东西。」

说罢,他的心口处闪忽然闪显一抹白光,随后他将墨黑色的古琴收起,转而白光消散时,他手上却是多了一把的瑶琴。

瑶琴通体为赤红色的玉质,其长约三尺六寸五,象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宽约六寸,厚约二寸,琴体下部扁平,上部呈弧形凸起,分别像征天地,整体形状依凤身形而制成,其全身与凤身相应,有头、颈、肩、腰、尾、足。

其上系共七弦,除去橙色文弦一根,红色武弦一根,其余五弦分别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征、羽。

六棱山河图景之内,那傲立一方的紫衣老者一见白衣男子换了把不一样的琴了,便想仔细打量一番,不料想,这一看,不由得顿时大惊,情不自禁的脱口惊呼道:「苍怨七绝琴!」

其它五人闻声,也都在那一刹那目露惊疑,只见其中一人喃喃哆嗦着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它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一时之间,他们本来因为宇辰六棱星的成功契合而恢复了的信心顿是化为乌有,而他们那本已苍白不甚的脸色则更是骤然变得惨白无比,活活地就像个将死之人。

「嗡!」

白衣男子没有理会他们那精彩绝轮的表情,只是一声轻音弹出,顿时六个黑色的圈圈向着紫光六山河飘去,然后竟然不受阻隔地穿过那屏障,直直飘向那六个端立着的紫衣人。

琴者的纤指细细地拨弄着琴弦,弦音轻轻地颤鸣,如莺歌夜诉断肠吟,只任风儿起,舞舞衣袂,飘飘衣袖,旁看迷朦影,流光七转九色新,初为白霜末为墨,山河图崩,碎声倾耳听......

远山的一座塔顶之端,红墨如虚影,在琴声起刹那时,金目临空凝,对低三人风来去,耳畔余音恰好听。

琴者移目塔向去,不见来者不见影,只余红黑两色辉,玉指回复形,琴声萧萧去,空空语,淡飞绪,心神蓦然惊,墨色六环突现紫光影,星转移,破碎山河祭,无尽紫滔袭,白雪飘逸似轻舟,红襟几度颜色新,一切皆为红颜故,俏脸几生白。

六个墨色光环之中,一道苍然厚重的声音转出:「集六贤之力,加之宇辰山河祭阵,诛你未必不可。」

一束白衣着装的吕逸洒然一笑着:「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原来,他早已经是油灯枯竭,强弩之末了,之所以要这么做,要这样的拼命,全然只是因为他们干了那件让人无法原谅的事。

那可不是仅仅一句谎言可以说得清楚的......



第四十五章 自爆


class="width">「哼,那就多收你这样的一条玄魂也无妨。www.65txt.com~~~~」紫衣老者寒声说道,现在的他似乎不再惧怕那七弦之音的厉害,连说话也变得很有底气了。

然而这之中的转变,虽然白衣琴者不清楚,但却被一个毫无关系的局外人所洞悉,那便是飘离远山塔顶的一个身着红黑相间的老人。

夜空当下,老人金眸开帘,凝望着江岸处,顿时悠然地发出一声叹息道:「生者已多年,老却未终眠,七弦威势迫,山河祭士魂,不奈青子不识意,共赴黄泉只眼间,哀呜。」

江岸处,拱桥洞中,溟轩忽然地觉得被人关注了般,顿时必绪一乱,皱了皱眉头,然后朝那远山一处看去,却是迷茫一片,不由得暗想,兴许是自已太敏感了罢。

而白衣男子听完那紫衣人的话后,脸上则显得有些过分的平静,因为此时他的心底已是升起一副决然,当下他力操七弦,琴声婉若九幽冥灵,于是迷影乱月,长空不再寂寞。

而同时在那紫衣老的声音落下后,六棱柱之中,六芒紫星中的紫光顿时暴亮,以老者为首,其余五人所在的紫星边端皆飘送出一道恢宏的能量,那能量肉眼而见,犹如实质化了般的向老者汇聚而去。

紫衣老者的身体接受到那五道力量的注入后,浑然一颤,这将是他这一生之中,最后的辉煌时刻,因为只有破碎了十魂的他,才能在短时间内将玄力提升一个层次,才能破除吕逸那七音环的束缚。<<>>

他是被逼的,他没有选择,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们六个人,没有一个能够逃离苍怨的追杀,都将会消失于无形之中,所以为了不会出现这一幕,他只好做出这样的牺牲,因为那件事,足以让眼前这个白衣翩翩的玄主震怒,让他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灭杀自已六人。

而他破魂自爆,并不是他活腻了,而是他知道年轻人的才是以后的希望。

事先他还为白衣琴者的实力而感到无力,但是此刻不同了,破碎了十魂后,他的力量提升到了玄主的层次,感受着那澎湃非凡的力量,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那充实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虽然他这种强行提升所得到的力量很不稳定,但是他不怕,他不用担心这些,因为他不但还有五个外援相助,而且他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彻底的抹杀掉前眼的那个白衣琴师,这一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太容易了,他有信心能做到,而他遗憾的是辉煌过后,等待他的便是死寂的陨落。

江风止,波滔平,月光流泻千里。

拱桥洞中,三张凝重的脸都在举目望向空中,静静地等看着这明月之下,突然来袭的争斗,他们相信观看这种生死决斗,一定会成为他们人生中的另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的。

正在他们的晃悠中时,一束由七色音符所组成的三丈巨大的光柱,从白衣男子的身后凝结而出,接着竟然直直地向对面的紫衣六人撞击而去;而在那直径三丈的巨大光柱成形之时,那紫衣一方倒是很有默契般的,竟然也在同一时间,撑起一束六芒星型的能量柱,那六角形的能量柱从紫金六芒星中升起后,便直接迎上那划破夜空的巨大音符。

这之中,两者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意思,想是都希望早点了解了这闹人心弦的恩怨。

时间骤然变得很漫长,在场的旁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双目紧盯着在空中逐渐拉近距离的星辉和音芒。

在那远山的高塔之巅也已是没有了人影,而在那夜空之下的一处隐秘处,一对金目猛然大睁,身着红黑相间的古衣老人似乎对这最后的决斗也是抱着很大的期待,毕竟这样的生死之绝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夜空之中,白衣琴者近乎狂乱地疾指飞弹,而那琴声也变得高调起来,只见那琴身已点缀上几滴殷红,他那白如雪的衣裳已是染红了一大片,现在的他双眸已经紧闭起来了,两眉深锁,眉心皱成一团,那低落下的头,脸色白如金纸,而那唇角边的血痕处,却是依然不时地点滴下几滴生命的精华。

紫色光耀中,紫衣老者的衣袍大大鼓起,盘起的长发已经散披下来,随着那种巅峰感的来临,只见他长发无风自动,恍然不可一世般地透出睥睨天下的绝世傲气。

溟轩看着他那神情,嘴里不由分说地低喃道:「小人得志!」

他说这话时,他旁边的两人并没有在意,或者是根本没听到他有说过这么一句,他们的目光早已被夜空中那华丽丽的璀璨所吸引,又哪里会有闲情理会某人的闲言碎语呢?

他们所看地方,夜空里的那片光华之中,紫衣老者在另外五位同伴的慷慨豪情的灌注力量之后,横手捧起那让众生迷醉的星辉,从那山河破碎的光片之中飞出,与那白衣琴者的巨芒音符近在咫尺。

恍惚之中,吕逸的心底忽然悠悠地说着:

「要结束了吧,我尽力了!」

而紫衣老者的心也是忽然平静了下来,只在心底感慨了一番说道:

「要结束了么,哎,只可惜再也不能体会到这种美妙的感觉了啊,哎,但即便去了,也是虽死犹生吧!活了这么久了,嘿嘿,知足了......」

「要结束了,谁会赢呢?」

溟轩,炙叶,洛磬的心底同时升起一个疑问的念头。

「结束了,嘿嘿!」

那隐在某处的金眸老者暗暗地说了句,他终于恳开金口,不再惜字如命了。



第四十六章 狰狞


class="width">「轰!」

狂风吹拂,在某一个瞬间,璀璨的星辉带着无尽的光华迎上了那滔滔音浪的宣泄,顿时夜空之中盛开了她今晚最美丽的花朵。www.65txt.com~~~~

拱桥洞中的三人只觉一朵九色的莲花在空中怒放,随之而来的便是那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只见九彩流光四射开来,仿若琉璃的星光挥洒,梦幻迷离,叫人不可捉摸。

明月当空,那浩荡的盛影倒映在江水中,随着它的波动,一波随着另一波,极为好看。

晚风自拂,岸上杨柳轻轻飘摇着她那阿罗多姿的身影,一道白衣划破那夜空的灿烂,转而陨落向江波,那嘴里喷出的鲜血就像是滴落的雨滴,自然而极尽悲凉,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才会把持不住自已的平衡。

江面上方,在那白衣人陨落的同时,夜空中的那紫衣老者人竟然变得飘渺起来,而后像是一阵烟般轻轻消散,正是十魂寂灭之景,而与此同时,另外五个紫衣人皆是悲啸一曲,收拾好了紫衣老者的残衣后,愤然转身向江波而去。

这期间,没有人知道在夜空下的一处阴暗地,有一道轻叹声微呼而出,只见身着红黑衣服的老者金眸合闭,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正在那五人转身投江时,江波之上忽然飘飞起一道身影,一把无锋的巨剑负于其背脊上,只见他踏着水波而行,只一会儿便来到了那从空中陨落下来的白衣人身前,刚好在那白衣人将触水之际,将其接下,然后按原来的步法,走着原来的路线而回,只不过回去的落脚点却是在拱桥之上。

拱洞中的两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脸上写满了惊讶与疑惑。

当看到吕逸坠落时,梵溟轩的心没由来得一紧,而后便骤然弹身而起,接着在炙叶和洛磬的惊怔之下,踏波而行,在某一刻,吕逸即将触水时,环抱而起,转身回置桥上,而这时的吕逸已然只有半口喘息。

见目标被转移,追逐吕逸的五个紫衣男子陡然转身向桥杀来,这时拱洞中的炙叶与洛磬也回过神来,而后也不怠慢,赶紧跳出洞口,来到拱桥上的梵溟轩身旁,严阵以待。

那紫衣五人来到拱桥上后却没有立即行坏,而是在梵溟轩身前的一丈处横排站立,而后其中间的一个中年男子寒着脸,冷声道:「把他交给我们。」

梵溟轩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将怀抱中的吕逸递向给炙叶低声说道:「先替我看好他。」而后又转头向另一边的洛磬说道:「你护着你男人离开,这儿交给我。」旋即也不管他们有没有答应,便回过头来直视着眼前的五人,同时他迅速地将后背的巨剑抽出,双手握在那合手的长柄上,一时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般透出凌人的威势。

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他一时闹热血发神经,而是他在吕逸的那琴歌声中,听到了那缕断肠的悲鸣,那缕悲鸣与他共鸣。

那是对某个人的无限思量啊,他今夜把酒相醉,可不就是因为想起了心中的那个她吗?所以他那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帮他。

反观另一人,面对梵溟轩的按排,炙叶到是很听话的接受了,也许是那天在酒店里的异常突破给他的震撼太大,以至于他认为梵溟轩一定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所以也就很放心的接受了他的按排后,便背起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吕逸转身飘飘而去,而洛磬犹豫了下,便也快走跟了上去,而在这之中,不论是梵溟轩,还是炙叶,都没注意到在梵溟轩那句「护着你男人离开」的话出口时,洛磬的俏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当然这份美丽也只有她自已知道。

见着他俩人带着炙叶就离开,紫衣者便要飞追而上,这时梵溟轩将巨剑一横,大声喝道:「你们现在的对手是我!」

其实他敢这样做,全然是心中已经有了把握的,他并不担心自已会对付不了这五个紫衣人,因为凭着他无与伦比的处世经验,再加上他现在所拥有的世界之瞳,他知道此时身前的五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或者说早在那紫衣老者吸收他的力量之时,他们便已经是腹中空空了。

凭着血与火的历练和现在绝然巅峰品质的力量品种,虽然只是玄师级别,但他还是有足够的信心战胜他们五个玄贤。

中年紫衣男子对他旁边的四人沉声底语了句:「速战速决!」而后便率先展开进攻的姿态。

梵溟轩见他们五人对自已一人都还用得着这样摆出架势,心中顿时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嘿,嘿嘿。」

他心中这般说道,外在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那笑脸看在五人的眼底,极为狰狞,让人心底发寒,不过他们没有退宿,但是他们也不想再多看一眼那笑容的存在,随即五道紫光同时出现在他们五人身上,只是这紫光,微弱的有些可怜。

梵溟轩看着那五人都只能放出那点微弱的元素能量,嘴角的笑意更盛,当下也不再做作,抡起巨剑便是一横扫,这时那五人的第一道攻击波正好来临。

「砰!」

一声突起,横扫的剑锋不疼不痒地挡下了这第一波攻击,而梵溟轩也在这之中适应了下合手度。

嗯,感觉很好,很畅爽,也因此他不由得兴奋起来了,而同时也改变了他最初的想法。

最初他和那紫衣五人一样,想着速战速决以免徒生变故;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要好好地玩玩。

至从这把名为帝殇的巨剑被造出来后,他一直都没有用过呢,只是一直将它背在背上,用来当作是锻炼体能用的,而现在双手握着巨剑来打架时,他心中感觉到的是无比的踏实。接着他狂想着记忆中的各种招式术法,他追求那种既是玄奥厉害的招术,又有简约酷极的姿式,想着想着,他真想立刻直抒胸臆,淋沥畅快地跳出心中那古老而又结合着新点子的剑舞。



第四十七章 起舞


class="width">「砰砰砰砰砰!」

从厚重的帝殇巨剑中再一次传出五道砰击之声,而那五个紫衣人越是攻击就越发的郁闷不已,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对方只不过是一介二星玄师而以,可是为什么总是伤不了他分毫呢?

正在这时,梵溟轩像是玩也玩够了,忽然想起自已这把巨剑至今都还没有开封见血呢,于是心有定数,当下不由得朝那五人邪邪地笑了笑,顿时五人的心底同时泛起一阵恶寒,身体一颤,全然汗毛直悚。www.65txt.com<<>>

扬剑起,猛步踏走,朝向五人,这次第,梵溟轩那如墨般漆黑的瞳孔焕然透现出一条S界线将眼瞳均分,红黑各占一半,呈两仪之态。

梵溟轩眨着他那既妖异,而又美丽的红黑之目,眼底的笑意更盛,顿时显得妖异无比,而那紫衣五人也在这时发现了他的异样,当他们望及那双妖异至极的双眼时,心神顿然一震,接着竟然有些虚迷起来,而后他们赶紧闭上眼睛不敢再作多看,显然是知道了其中的厉害罢,也因此,他们接下来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转而不再主攻,而是团聚在一起,变攻为守的阵势。

梵溟轩冲到五人身前,横着竖着地对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巨剑,但却不见有任何的作用,想来人多力量大的道理还是非常正确的。

他见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眼前的紫衣五人,而后稍微沉吟了一会,接着明眸发亮,若有观察入微者,一定会骇然地发现他的嘴角处竟然有一点垂涎欲滴的唾沫之水。~~~~

只见他不急不慌地摆了个标准剑玄的礼式后,长衣一扬,双脚顿然成弓步,昴着首,挺直腰,将巨剑插在石桥之上。

看着他突然来这么一下,那五人顿时发懵,心想这小子要玩什么花样呢?正当他们不知如何是好时,空寂之中却是响起梵溟轩那低沉的笑声,那声音听着就给人一种非常压抑的邪恶感觉。

「让你们看看舞者的风采,算是作为你们给我自把剑开封的回报吧。」

当声音落下的同时,只见梵溟轩昴起的头骤然一低,接着巨剑离地,而他的身体也在那一刹那,弹入空中,之后只剑空中不断地飘闪着一道虚影,那虚影手执一把巨大的黑色阔剑,刚直刺,便猛然转向横扫,之后又是斜上挑,这招落下的剑影还没消去,那边便马上多了一道竖斩的剑影,一时之间,夜空之下,江波之上,桥段之中,形成一个半圆球状的剑影,而这剑影之中,则是五个背背相对的紫衣人紧挨在一起,形成以互守之势以御敌。

看着这段疯狂的剑舞,不仅直让五人大跌眼镜,而且还让某个隐在暗处的家伙睁直了双眼,那对金瞳底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夜空下的巨剑大开大合,没过多久梵溟轩已是有了几分喘息,而他额头上也已经腾出了几滴豆大的劳动汗珠。

正值清风飒爽时,在几百次地退却了梵溟轩的攻击之后,那五人终于摸清了眼前这个舞着巨剑,如同疯子般的男子的实力如何了,显然阶层的差距还是存在的,也因此他们那颗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他们终于不再作隐忍,终于不愿意憋闷地挨打了,只见他们五人身上重新燃起耀眼的紫色星芒,虽然没有先前那的般闪亮,但在隐约之中,仍然还残有着断水缠流的能量。

只见他们再一次狠狠地挡下梵溟轩的攻击后,空中便当即响起他们那古老的咏唱声,五道咏唱声同着音色,在幽月下轻轻的飘转。

「......以东辰星之名,以紫薇宫之序,星铠降凡!」

话说另一边的梵溟轩跳完那支剑舞之后,听着五人那莫名其妙的语言,当他听懂了那最后一句后,便低低地笑了起来:「嘿嘿,星铠么,看我怎么砸烂你。」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般,皎洁的月光下,一道流光划破苍穹,接着五束紫光从天宇直射而下,落在那五人身上,而那五人沐浴在那星辉之中,本就是紫衣穿着的他们一时看上去,有点给人一种紫得发黑的感觉。

当流光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夜空之时,夜又恢复了她那静谧的宁静,而此时那五个紫衣人的身上已然覆盖上了一层深紫色的星纹光铠。

梵溟轩见他们这模样,心底忍不住骂了一声:「草,借用星辰之力,这不明摆着要占我便宜吗,我呸!」

说句公道话,其实谁占谁便宜,他应该比谁都清楚,人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他就要这种时候出来耍强,这不是存心的为难了人家么?

光辉之中,五人皆是一色的紫色光晶战铠,不过那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因为他们那战铠除了一块护心镜和一双晶羽鞋可以看得分明以外,像那什么护腕,战裙,头盔之类,明灭得差不多可以选择无视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一点却是让梵溟轩不得不重视的,那便是他们手中都多了一把一尺长的紫晶光剑,就是那紫晶光剑带给他的感觉很是凝重,因为现在他不再觉得他们仅仅只是玄者,而是觉得此时的他们真切得就像是征战中的士兵,那种军人的气息是让人敬佩的。

五人已经分开,不再是背背相对,他们现在是一字横排,尺剑横指,犹如即将要赶赴沙场征战般的将士,脸上腾起阵阵的血气,而后朝梵溟轩疾步压来,呈包围之态。



第四十八章 开封


class="width">梵溟轩环视了下向自已疾速逼近的五个紫衣人,接着他往自已身上看了看,心中不由得一阵愤慨的嘀咕着:「哎,比起那紫晶战铠,我这布衣装备算啥玩意啊?哎,以后一定得搞一套比那更好的东西来穿穿,要不然这样子出来见人实在是太过寒酸了。www.65txt.com~~~~」

他现在身上所穿的不过是一件已经破损不堪的袍子,那墨青的颜色更是给人一股寒酸不成样的感觉。

清风习习中,月影明媚,夜空下的某个阴暗的地方,一个偷窥者忽然低低的来了一句:「终于要来认真的了么?让人期待啊,毕竟你是......」

好像为了应证那句话语般,只见梵溟轩在心中嘀咕完后便抡起帝殇巨剑,同时低沉地冷喝道:「横空葬古!」

顿时那巨剑在他手中横起着,那姿态就像是要将眼前所有的景物都撕个粉碎,就像要划破虚空,让眼前的一切都葬送在那无穷无际的时空洪流之中消寂。

而这时,五道皆为一色的紫晶剑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刺出,刺向那被围困之人,刹那时,厚重的碰击声音齐齐作响。

梵溟轩双手紧握帝殇,以身为轴,而后疯狂的自转,一时横着的巨剑就成了个圆盘般护在他的周围,在那五道紫剑晶尽数来袭之时将其挡下,而五道紫色身影倾刻间相向倒飞,显然是被那巨剑给弹开的。

梵溟轩将他们弹开后,虽然双手微微发麻,但是他知道如果要干掉这些人,那么就决不能放过眼前这样的机会,所以不等他们落地站稳便他便又弹起身来,而后就像流星赶月般追击。

首先他找上了那五人中最弱的那一个紫衣者,那人应该很庆幸第一个被自已找上,梵溟轩心里这般想着,只见他举着大剑当立于空,接着那剑像是遮挡了下皓月的光辉般朝那人狠狠的拍了下去,而后只砰的一声作响,那紫衣人在与巨剑友好亲密了下后,还没来得及对月哭诉一声冤屈便疾身下坠,很光荣的作为第一个落进江波之中的人。

而梵溟轩在处理掉了这个人之后,便不多作停留,而是回过头来,顺流而下,转瞬便来到另一人身前,之后在对方还来不及抵抗之时,巨剑横空而扫,无锋的巨剑横截在那名紫衣人的腰杆上,顿时这名紫衣人的腰间猛然地向下凸去,而四肢则和头则向上凹起,同时也少不了一口腥红的液体从他的口里大喷而出,而他那身体也是极快了没入江波的怀抱,走上了前一人的败途,眼看是不打算出来了。

而停留在空中的腥红则尽数被吸附在帝殇那宽大的剑体上,一时一丝血之精华没入剑体之中,转而剑脊顶部的帝殇二字迅速地闪过一线殷红的血芒,而后除了剑的两侧钝锋外,整个剑身都泛起一层淡微的红芒,那红芒像虚无飘渺的气般,错然间,梵溟轩只觉帝殇传来一阵炙热感,正当他被热得想要松开手时,却突然传来一股极为森寒的冷意,这突兀的冷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也许是因为这个寒意,他的心头却是突然清明了许多,同时他下意识地看向巨剑,顿时不由得大感惊奇,因为他的双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渡上了一层血晶,就像是被一片血红的冰块给冰封了般不能动弹,顿时他的心底不由得腾起了慌乱。

看着那凝固双手的血晶竟然给自已破了九个口子,正疯狂地摄取自已的生命精华,他仿佛是在看着死神把镰刀架在自已的脖子上,慢慢割。

而这时那五个紫衣人中现在只还有三人,那三人见同伴坠落江河,便随波逐流,以他们此生最快的速度将那两人捞起,似乎不能忍受同伴的离开,之后将他们安置好后,皆怒目瞪向梵溟轩,看着那咬牙齿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啃了他的骨头,喝了他的血。

正所谓心动不如行动,他们用动作证明了自已此时的意念,只见他三人眦目向梵溟轩奔进,同时那眼底流露出来的憎恨更是让人觉得这一刻,真的寒得彻骨。

此时梵溟轩的脸色已是发着一丝毫无血色的苍白,他那清明的神绪也渐渐迷乱起来,随着那精血的流逝,一股极为疲倦之意爬上了他那渐渐眯合起来的眼眸。

在那迷乱间,他悠悠地感觉到被一股森寒的杀意锁定,不用去想也知道是谁发来的,缘由明了,他的脸上不由得挂起了一丝苦笑,心道:「好事千想不成,坏事不念层出,人生命运多舛,复归又是几何年?想不到啊,今日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败落,败落得没有一丝反抗的的力量,真是不甚悲剧。」

正当他心灰意冷的以为自已的生命将走到了尽头时,他在朦胧之中看到空中飞来的了两个人影——炙叶,洛磬。

而这期间,三个紫衣人已离被帝殇禁锢了双手的梵溟轩不过一米,此时若两人想要出手,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快,用你的无羽箭挡住他们一下。」

遥空之中,炙叶朝身旁的洛磬急声呼道,其实不等炙叶说,洛磬便已经发弦拉弓了,只恨已经还来不及了,因为那三个紫衣人已经来到了出手了。

夜空之下的一处阴暗地,老者移回被帝殇所牵引的目光,沉哑的声音幽幽一叹:「还是要我这把老骨头出手才行啊!嘿嘿。」

余音还在这一处飘转,那穿着红黑相间衣袍的身影已是出现在江波石桥畔。

「大哥......」

炙叶急然呼出声,在三紫衣的一尺晶剑临上梵溟轩的衣袂之时,呐喊着。

当时他们听梵溟轩的按排,带走吕逸去救治,而洛磬自然地护着离开,之后因担心他,炙叶他们将吕逸扔在玄会他叔父那里后,两人便迅速赶回来,却看到眼前的场景,当下那种无力感让他们很是难受。



第四十九章 隐士


class="width">梵溟轩闭起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此生的帷幕落下,正刹那时,晶封住他的帝殇猛然自己震散着那禁锢的红晶,顿时九条血丝牵挠着他的九指,转瞬之中流失的精血竟然复返,接着他的神志也渐渐变得清明回来,而且较之从前还尤有胜之,之后回目相望,只见眼前正淡淡的消散着红光,已然不见那来袭的紫衣三人,明晰之中,一身着红黑相间的衣袍老者飘然而立。www.65txt.com

他凝目看着飘悬在半空中的老者,虽然他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不知道怎么一时却不作动弹,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木鸡姿态。

他看着老者时,那老者也看着他,看着他身上的某一个地方,而且那目光之中的专注,就像是看到什么稀世珍宝般隐隐发亮。

他顺着老者的目光看去,正是帝殇巨剑,见此,他握着巨剑的双手不由得下意识的握紧了些。

那老者见他这般动作,感受着他的警惕之意,于是抬起目光开口说道:「你不用紧张,老朽并没有恶意。」

说着老者便飘身而下,落在梵溟轩的身前,这时他才看清老者的尊容;竟然是一双金色的瞳眸,见此他顿然大惊,虽然此时老者青丝盈然,红黑相间的衣着,流露着一丝古朴的气质,但那睁开的金色眸子却总给他一种危险的信息,也因此他脸上的警惕之色不由得加重了几分,这时远空的炙叶和洛磬终于赶过来了,他们踏着清风在梵溟轩身侧临立,一时之间是三人与老者遥相对立。~~~~

听着风的声音,老者瞥了一眼后面来到的两人,漠若无视般又将目光重新凝聚在梵溟轩身上,同时响起他那暗哑的声音说道:「我应该怎么样称呼你呢?」

梵溟轩皱着眉头,显然是没搞懂老者想干什么,所以便不作答。

总之他就觉得眼前这人的出现给他带来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怪异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是一种很熟悉,很亲切,但又很朦胧的危险感。

而在他的记忆里,则有着这样一条信息,也放正是因为这条信息让他不得不谨慎地看待眼前的这个面露温色的老人。

那条信息说的是一个传说,传说有金眸者,为宇遗玄族,若是遇到,有多远跑多远。

到底要不要跑,他不知道,他正在犹豫着呢。

对于老者的提问,虽然梵溟轩不吭声,但却并非说就没有人肯说话了,眼下只见炙叶对老者拱手一揖说道:「他是我大哥梵溟轩,多谢您刚刚出手相救,要不然他只怕已经被分尸了。」

老者听着微微点头,但之后仍没有搭理炙叶,但却是对着梵溟轩说道:「有些话老朽想和你说说,希望你不会拒绝这个邀请才好啊。」

梵溟轩消瘦的脸骤然绷了一下,心底暗道:「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哈。」之后他装作淡漠地回应着说道:「我与您素不相识,不知道您有什么话要对小子说呢?」

老者眯了下那对金色的眼睛,而后突然神秘的一笑说道:「这是关系到你以后的路,也就是你的成长。」

听此梵溟轩先是一怔,而后再联想了下先前老者救下自已时,在那瞬息之中抹杀了四个玄贤的恐怖,于是咬了咬牙齿,沉吟了一会回答道:「好,说吧!虽然你救了我,但我并不想欠人什么,现在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不论是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的去完成,之后咱们就互不相欠了。」

这是他当年的处世枫格,至今也未曾改变过。

老者露出了一丝欣赏的笑容,那暗哑的声音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变得清爽了许多的说道:「无妨,那我们到别的地方谈吧!」

而后一片红芒一扫隐过,在炙叶和洛磬的惊疑之下,两人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使得他们俩面面相尴。

一片青山绿水处,月光已是西斜,两道身影并肩立在一处巅峰上,聊说心语。

「那把剑是血界所成的吧!」老者转幽着声音说道。

梵溟轩心中一惊,极为惊讶地转向老者,见其神色淡定,当下也没多想便点点头算是承认。

老者像是早知道他会之样一般,顿时怅然叹息了一声,而后说道:「很奇怪老朽怎么会知道的对吧。」

梵溟轩点着头,没有再出声音,而是静静的待老者说话,不知道为何,他总觉这老头好像有很多话要对自已说一般。

老者转过目光望向无边的天际,接着缓缓地说道:「你听说过金眸玄族么?」

梵溟轩轻嗯了一声回答道:「猜到了,你就是那其中的成员吧。」

老者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而后低低地笑了笑问道:「你能猜到老朽我为什么要出手救你么?」

梵溟轩摇了摇头,算是不明白的说。

见此老者眼底闪过丝得意,而后却突然发出一声音叹息的声音说道:「因为你将是宇遗玄族的族长。」

梵溟轩沉默着没有说话,甚至于连惊呀的呼声也没有发出,因为在他想来眼前的这个强者会这么说,定然是有其缘由的,而自已有什么疑问,他自会解答才是,所以根本不需要多问。

但是真如他所愿的么,不得不说他是一个自羽聪明的家伙,因为这一次他算错了,只见老者说完那一句之后,不但没有对此作任何解释,反而扯开话题谈起另一件事来。

「知道吗?我们找你很久了,这次让我碰上你,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老者忽然转过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而梵溟轩因为刚刚的预想落空而正不爽时又听得如此,当下撇撇嘴沉着声音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跟你走呢?」

老者回答道:「因为你身上有族长的特征,嗯,不对,应该说是你就是族长才对,我们大祭司嘱咐过了,一定要带族长回家的。」

「回家?」

梵溟轩脱口而出的问着,同时他心中不禁有点哭笑皆非的感觉。

「嗯,是的!」老者脸上布满着郑重的神色,无比认真的回答道。



第五十章 族长


class="width">「凭什么认为是我呢?」梵溟轩若为不解的发问道,他被一个老头强势的压着,心底不由得生起一股反抗的火来,再者老头口口声说自已是他们族长,可是哪有族长遭受族人这等强势的逼迫呢,想着想着他不由得越想越坏。www.65txt.com-====-

「帝者,便是宇遗玄族的族长。」老者看着他那一脸疑惑的样子幽幽地说着,说这话的同时,金色的双眼有意无意地瞟着他手中的巨剑。

梵溟轩看着老者的这翻举动,心底不禁又是一阵不爽,默默地翻了翻了白眼后,忽然嘴角一扬,冷冷地笑道:「您看小子我像帝者么,小子我不过是一个二星玄师,嘿嘿。」

他本以为这样的事实摆出来,那老头应该没话说了,可谁想,那老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浑然像是没听到他刚说的话一般,竟然自个儿叨念起来着说道。

「在亿万年前,有过一段遭受诅咒的恋情,其中的男子后来成就了玄帝之名,也就从那时开始,自第一任宇遗玄族的族长消失不知所踪之后,遗天镜中出现了第二任族长的名字——梵溟轩,但是等我们去找时,这个男子也逍失了;但这个名字却一直流传到现在也没有褪去,所以自从那时那个男子消失后的这亿万载的岁月里,宇遗玄族全部成员都在等待着他的回来,那个男子便是你吧!你身边这把用血界打造而成的巨剑是你身份最好的象征,难道你还要让我们等么?」

说到后面,老头把目光抬起,平静地注视着梵溟轩的面容,梵溟轩被看得一时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同是他不禁在心底暗暗地乍舌。

他怎么也想不到被传说为禁族的强者们竟然已经等了自已亿万载之久了,这之中不知道走过了多了人啊,而后他有些涨红着脸的问道:「为什么要这样等呢,直接选择一个不就行了么,再说,过了这么久,别说没有一个达到那个层次的人出现啊。」

老者白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怅然地苦笑道:「你以为我们喜欢这样等么,如果可以的话,大伙到是很喜欢你说的那样,可是第一任族长下达过了族则的,规定接任人选为遗天镜内出现在人名,再是非帝者不可,可是这么久下来,那里就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你说不等你等谁去?」

顿了下后,他看了看梵溟轩皱起的眉头,然后接着说道:「还有一点你不知道,在遗宇玄族内,族长从不理会族内事务,全权由大祭司主持,所以族长之位不是由人选择和竞争就可以坐上的,但大祭司倒是常有更换,不过这是在族长不在的情况下才人选择,若是族长在,大祭司之位则由族长直接委任,而这些是全族最基本的条则,没有人能反之。」

模模糊糊中,梵溟轩明白了自已竟然摊上了这等事,心里不由得有股压抑的郁闷,心想着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而后接着苦笑一声说道:「可是现在我不能随你走啊。」

老者疑惑地问道:「为何?」

梵溟轩委实以告地说道:「你应该知道的呵,因为那段断缘,我才回来了,等明日之晨时,我便要踏上东南行月海竹林的路途,因为她在那里。」

「不行!」

老者断然回绝后,便又接着解释地说道:「你暂时不能去找她,现在你抹杀了那南宫六贤,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早把暗信发出去了,而在这苍嶷城中,辰霄宫的人又有不少,你是无法走出去的,嗯,说得好听点,等会这里又会热闹起来吧。」

听到这里,梵溟轩顿时满脸惊凝,而后背则像是被一阵冷风扫过,身体一颤,这才惊醒过来,随即脱口而出的问道:「您是说我现在成了一个大势力的公敌了,而且就这苍嶷城中,随处到可能碰上他们?」

老者微微颔首说道:「其实不尽然如此,但也差不了多少,毕竟他们的人丁不少,撞到现在的你,你几乎没有机会再见下一个明天了吧。」

「哦!」

梵溟轩轻应一声,而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沉重地说道:「那我那两个同伴也会被列入他们的黑名单吧。」

老者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再傻的人也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随着老者的沉默,梵溟轩也是黯然了一会,而后不知他哪根筋冲血了一下,只见他忽然盯着老者猛看,嘴角处流露出一抹邪邪的笑意,转而声音明朗地说道。

「我想你会帮我们的,对吧!族长有难,族人应当挺身而出才是。」

老者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不过他在心底却是狠狠地鄙视了一番这个让他们等了亿万年之久的族长的说:「就这样子,寒啊,真不知道他当初怎么修的,破帝者怎么会是这种人呢,真是要折腾咱这把老骨头了。」

他在心底暗爽了一把后,开口说道:「其实以你现在的力量,并不适合在外界奔走,如果你愿意,老朽可以答应你,破例将那两个外人也带入族地去。」

听罢,梵溟轩顿时两眼发亮地问道:「破例?你有这个权力么?要是跟你走了,被谑一番再扔出来,那不是自找没趣吗?」

嘿嘿一笑,老者有些得意地回答道:「如果你回到了族里,自然就是族长了,你的意思,即便是大祭司也不能反对的,放心吧,一定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

老者说完后,脸上当真是喜形于色,似乎很为自已的那想法称赞的说。

梵溟轩在沉吟片刻后,轻吐出一闷口气,只好压下心中那缕对远方的思念,而后他朝老者微微拱了拱手说道:「拜托了,带我们走吧!」



第五十一章 连理


class="width">老者欣然地点点头说道:「族长拥有绝对的自由,在族地内,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约束,想离开的时候随时可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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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溟轩回以笑颜说道:「自由这东西我喜欢。」

来无影去无踪,正当炙叶与洛磬因为梵溟轩不再,两人的矛盾将要激化时,在他们的身前突然然闪显一片红光,随后两道身影出显在他两人身前。

梵溟轩干咳了一声,将那两人从呆滞中拉回来。

炙叶一见梵溟轩平安地出现在面前,之前那些不快的心绪像是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用着他那不大的嗓音却是要大声地呼囔着:「哈哈,大哥去干什么了啊,搞得神秘兮兮的?」看得一旁的洛磬醋意大起,她狠狠地跺了跺脚,不由得感叹一声说道:「真是枉为女儿身!」

梵溟轩拍了拍熊抱自已的炙叶,而后用眼睛指了指身旁的老者说道:「来,给你们介绍下,他是个玄尊级的强者,也是一个好人。」

如料想一般,在听得他的介绍看,炙叶和洛磬两人皆对老者投以尊敬的目光,由其是炙叶,僵在半空的手好一会儿才在某人的轻推之下回过神来。

老者轻轻地挑了下眉宇,对他们笑了笑之后,恢复原先的那种漠然,而梵溟轩见两人都从惊呀中走了出来后,又开口说道,说出了这一句让人怎么听怎怪异的话来:「辰霄宫死了六个玄贤在我手里,他们必定不会放过我,而你们俩与我为同伴,只怕你们也会有麻烦了,所以现在我希望你们能和我先躲起来,先到我的地盘去游玩一些时日,暂避一下风头,怎么样?」

炙叶翻了翻白眼说道:「你这是什么话,还用问么,早说过了以后你到哪,我就跟着到哪。



梵溟轩对他点点头,而后转目移向洛磬问道:「你呢?」

洛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看旁边正侧过脸来的炙叶,接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后黯然一叹,道:「算了,我就不去了。」

梵溟轩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而后又端望了下炙叶,旋后对她说道:「你也来吧,扔下你在这儿,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被人给祸害了,某人可要撕了我吧,嘿嘿。」

听罢洛磬忙点头应道:「嗯!」

见此不论是梵溟轩,还是炙叶,心中都不由得腾起一个不谋而合的想法——女人真比天气还复杂。

之后梵溟轩转身面对老者说道:「你得等我一会,我还得回去拿点东西,然后才能随你回到族地去吧。」

后者点点头,算是应允,而这时炙叶抢白道:「大哥去哪啊,我也去哈。」

梵溟轩轻微笑了笑说道:「我有些东西还忘在了住的地方,而后便迈开步子向一座楼宇弹飞而去。」

见此炙叶自然也起身跟上,而洛磬也无所谓,便也跟了上去。

炙叶见她跟着梵溟轩比自已跟得还紧,当下心底不禁顿然生起一股无奈的叹息。

「哎,这妮子,有老大在,怕是甩不掉了吧!」

自小炙叶便与洛磬熟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在那段岁月里,他总是充当着兄长般地呵护着她。

谁知命运多舛,当他十六岁那年,家族忽然决定让他们结为婚侣;这本是一件无上的喜事,可是落在他们身上却成了悲剧;可能是因为这喜事来得太过突然了,小炙叶一时无法接受疼爱的妹妹变成妻子的那种变化吧。

那时他很认真地斟酌了之后,他觉得自已配不上那个比自已优秀的女孩,那时女孩很可爱,凡见到她的都非常喜欢她,也因此他害怕自已不能让那个被自已珍而重之的女孩得到完美的幸福,所以在几翻沉郁之后,他向父亲表示拒婚,但他父亲告诉他这件事是由家族长老们一至认同而决定的事,作为父亲也只能顺了意,毕竟有一个那么好的儿媳,哪个公公婆婆会不喜欢呢?

虽然所有人都在说着他很幸福,能有一个那么好的女孩作伴,可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转眼之间,伴随着成长的脚步,他与她的差距越来越远,她变得越来越美丽,实力也增长得很快,而他呢,那心中的自卑和恐慌也日益增加;就这样,他故意地疏远了她,而她也因此而渐渐没有了笑容。

随着春花春落,终于十八岁的那个连理日来临了。

当天,看着高台上一个盘发系着红丝带的男子与着一旁一身娇红装扮的女孩并立在高台之上,所有人都沉浸在一派欢腾的海洋之中,而这之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男子是带着一张消瘦而冷漠的面容登上婚台的。

喜庆的时刻,天地见辉之中,喊礼人高吭的声音转响着婚礼的进行,当两人向居坐在高台上的亲人叩首,而台上台下一时都洋溢着无限的欢情时,然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却是极不和谐地发生了。

当喊礼人喊完「二妻对拜」后,两人转过身,面对面,凝视着彼此,正当女孩要微躬身行礼之时,但见男子决然地放开了牵握着女孩的手,在所有人的吃惊之下,不解之中,他转身直视着高堂诸老,面色漠然地说道:「我不能取她!」

旋后不等诸老有何反应,便转回身对着僵愣在那里的洛磬轻语了一句「对不起」后,便豁然弹起身姿飞离高台,只留下身后族人们的议论不绝,而那高堂之上,除了三声叹息之外,便是那些决定这场婚礼的诸老的愤怒。

只见不待男子跑远,他便被一股大力拽回;当者诸人,其中一个年老的老者横起发须威严地道:「叶儿,现在不是闹腾的时候,快快与磬儿行礼完婚吧。」

炙叶一一扫过诸老的面容,而后忽然笑了下,回斥道:「她的幸福不由你们定,我的幸福,自已作主。」

这时他的父亲终于碍于颜面,忍不住喝斥道:「混账,你断婚,难道想让我们都成为世人所唾弃的人么?与磬儿的姿色,难道配不上你?」

炙叶张口刚要再为辩说时,又被一声娇泣的声音打断,只听洛磬面带点滴的开启红唇问道说:「为什么?」

炙叶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后他自嘲的一笑,凝目着这个与自已多年相处的女孩,沉吟许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

「因为,我不配。」

而后他身上猛然泛出淡淡的血芒,接着直直地向着人群外渡步而去,而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拦。

也许是因为他坦明了自已,对此他那一向威严的父亲也终算理解;尽管诸长老并不愿意就此任他离去,但在这广众之下,出手并不风光,而且还寒煞了面子,再者炙叶他一身在散发着血芒,他们自是知道用出这功法所代表的是什么,那是不可违逆的意志啊,所以他们也只好叹一口怒气,只待事后再逼就是了。

虽然如此,但女孩却并不愿意放弃,只身追寻,满满清辉,两道新人的身影都在风儿的轻拂中离去......



第五十二章 暗查


class="width">……

……

「您好,先生,欢迎您回来,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当梵溟轩,炙叶,和洛磬刚踏进行楼时,那门前的迎宾女子一眼便认出了前者,当下便呼声而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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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点了下头对那女子说道:「帮我请莎兰小姐出来下,我有事找她。」

迎宾女子轻嗯一声后说道:「好的,请您和您的朋友稍等一会。」而后她便转身向着大厅的深处,摇拽着曼妙的曲线离去。

效率很快,不一会,一身紫羽连衣裙的莎兰走在迎宾女子的前面,面向三行迎来,大约在还有十米之距时,她清幽悦耳的声音招呼道:「焚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梵溟轩看着她的艳容,点点头回答道:「嗯,我要离开这座城了,现在是回来退房的。」

莎兰不禁微微一怔,凭着多年来的职场经验,她隐约有些猜到什么,但并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的,一会就将您的卡取来,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要走了,看来七级间又得独对空月了,呵呵。」

说完她便朝身侧的迎宾女子交待了几句,之后那女子便如初来时般转身向深处的走廊走去。

大约过了一会儿,只见那迎宾女子盘步回来,莎兰朝梵溟轩轻然地一笑说道:「梵先生应该是初来此地,为何不多留些时日呢?」

梵溟轩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见此莎兰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抱歉,我多话了。」

这时迎宾女子双手捧着一个盘子从深深的走廊中走到了莎兰的身边停下,那盘子中只有一个对象,是一张晶卡。

莎兰接过晶卡递向他说道:「这里除去扣掉了您所开的简单房的价格

两千宙币外,您的余额还剩九万八千宙币整。」

梵溟轩接过晶卡,同时说道:「有劳了,那我们就此别过,他日再会。」说完不等莎兰如何回答便转身朝门外迈出,而炙叶和洛磬则尾随其后也出了大门。

出了大门后,三人竟然同时呼了口气;刚才在里面,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很压抑,有一种被窥视,被看穿的感觉。

三起三落,拱桥畔,一老者临江闭目,正极尽沉思之色时,梵溟轩,炙叶,洛磬三人飘落在老者身后站立;顿时响起老者那古井不波的声音说道:「可以走了么,族长?」

梵溟轩点头回道:「嗯,可以!」全然没有发现在老者那句族长的称呼落下后,炙叶和洛磬的脸上同时生起了迷惑,眼底透露着不解。

之后不见老者如何动作,三人只觉得眼前突然一花,一片红光过后,自已等人已经只身处在一处同寺孤鸣的花林之中。

高空已不见得天上月,只有一颗白玉般的光珠定在那儿,正是那珠子上的乳色光华照亮了空间,只眼望去,尽是一片山脉绿景。

这时老者亲和的声音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般的说道:「这里是我所撑控的世界,先不要惊讶或者恐慌,很快你们便可以出去的,这样做只是为了更快的带你们离开。」

了然了之后,梵溟轩和着炙叶以及洛磬便松了口气,接着便朝云雾缭绕的绿林闲游起来。

而在另一侧,行楼某处,望着消失在边际的梵溟轩三人,莎兰面色微寒,再无半分笑容,只听她幽幽地说道:「可探清他们是何来历?」

黑暗中的某个角落,缓缓浮现一道黑影,同时响起一道沉暗而哑然的声音说道:「小姐,除了那个名唤梵溟轩的男子不知其出处外,跟他来的那两人都是出自玄会中的撑权家族,其中男的炙叶出自炙炎家,女的名唤洛磬,出自洛河家,实力皆为玄贤者之境。」

莎兰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而落在先前梵溟轩所站立的地方,柳眉微蹙,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那两人我自是知道,只是那个梵溟轩让人很奇怪;再者能和那两家族的青年一代皎皎者处在一起,而且看那样子,似乎还以他为大,如此迹象,他应该不可能是个无名之辈。」

阴暗中,黑影依旧是那暗哑的声音说道:「恕老奴不才,老奴不论怎么看,都只觉得那叫梵溟轩的男子就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之人。」

莎兰听完后,沉吟了一会低低地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先不用去理会他们了,也许是我们太敏感了吧。」

正这时,那阴暗之中的人突然怪叫一声,声音竟然有些变音的味道,充满了吃惊的说着道:「小姐,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在三个月前,月海帝国和月海竹林发起过一次寻人公告,那公告中的人貌似也叫梵溟轩来着,您说会不会是他啊?」

听此莎断然回绝地说道:「不可能,阴老你先退下吧,记住,这件事不要张扬,也先别和部内的人说,你明白的,对吧!」

那阴暗中之的人虽然不明所以,但他好像很听话的样子,只见幽暗的影子诡异的消失在行楼之中,一时那空荡处只有莎兰一个身影,她移目再望天际,心底不禁底喃自语地说道:「将来一定还会再见吧,敢和辰霄宫作对的人,让人期待啊!」



第五十三章 竹修


class="width">东南海滨之际,自是一目碧青的竹林,此时在那竹海的绿意之中的某处,两道纤细的长剑横划,转而便交触在一起,立时一圈剑浪的波纹四向扩散,接着便见青青的绿竹如同割麦般地倒下一片。www.65txt.com

凤眸对视,娇颜淡白,神色各不相同,只听得风儿沙沙地穿击着竹林,弹动着它那清萧声音。

「兰儿,你打不过阿姐的。」墨宁身着一袭青竹纹彩的裙子,凝视着陆兰说道。

陆兰身着洁白的裙子,对视着墨宁吭声着说道:「再来,不管如何,我都要出去找他。」

之后青白两道身影分开,玉足轻点在被削平的竹杆尖端,墨宁无奈地摇了摇头,纤手中的长剑收回,面色有些怜惜的说道:「阿姐明白你的,只是在你没有达到我认可的要求前,我是决不能让你出去冒险的。」

听罢,陆兰的声音变得哀怨起来地回道:「阿姐,兰儿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生命中缺少了他后,兰儿真的过得好幸苦。」

墨宁静静地端视着对面持剑的孤影女孩,正当她不由得心底一软时,马上就想到了当日遭遇任间的事,旋即又冷下心来横声说道:「只要你能退改于我,有自保的能力,阿姐决不会阻拦你的。」

陆兰疾声呼道:「姐姐......」

墨宁终于横起心,为了不让陆兰步入她当日的后尘,她决定不再留手了,只在心底暗道一声:「兰儿,希望你能一真的懂得阿姐的苦心。」旋即恢宏的青色光晕在她身上缭绕,迅速地凝幻成一条青色的竹鞭,而她手中的长剑也在这时被她扔甩掉了。

「接下我的攻击,再击败我,否则阿姐是不会给你机会离开这里的。」

她低喝一声后,娇躯猛然一躬,而后碧青的竹鞭如同飞迅的青蛇一般,以着她独特的曲线向陆兰疾射而去。

陆兰她没料到墨宁竟然会动真格,当下看着那直扑而来的「青蛇」,顿时花容失色。

只听一声清吟的叮咛声响起,墨宁的青竹鞭便挑开了她的防御,顿时她想反攻已经是来不及了,这已经不知道三个月下来是她第几次败下阵来。

「呵呵,兰儿,你还是把想他的时间花在修行上吧。」青光淡散,墨宁收回青竹鞭说道。

陆兰挥着长剑劈砍着周围的竹子,她懊恼地发泄着内心的烦燥。而静宁侧缓步在她身前停下,静静地看着她,不由得在又心头发出一道低低的叹息。

从陆兰来到月海林后的第三天,便开始修习月海的竹林剑术,转眼已经是三个月了,其成长的速度之快,令墨宁甚为什么称赞,仅仅三个月,便突破到了玄师三星的级别。若安常理,这绝不可能,经过墨宁和她身后一堆老家伙的研究,吃惊的发现陆兰的力量仿佛并不是靠吸受外界的能量来转化的,反而像是在她体内有一个巨大的能量空间般,她的修行过程,就像是在释放着那股能量般,极为诡异。

而今天她又突破了,所以便马上拉着墨宁出来比试,只可惜人家多年的努力可不是摆着好看的,一认真起来,她一招也吃不消,毕竟玄主的力量又岂是那么轻意就能对付得了的。

……

「又在想他了么,兰儿?」次日清晨,墨宁怜惜的叹息声悠悠的转响,惊醒着晓妆梳台后,亭亭玉立荷花小潭上的亭台上的陆兰。

陆兰回眸对向墨宁,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响起她轻吟的声音说道:「阿姐,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他,总是无法放下他!」

墨宁轻然一叹,而后弯着柳眉对陆兰佯笑了下说道:「情之所爱,心之后系吧,兰儿你别想太多了,总会有一天能和他见上的。」

陆兰低嗯一声,但却依然没有露出开心的颜色,只听墨宁接着开口说道:「阿姐陪你散散心吧!」

她轻点了下头,随后转过娇好的身姿迈向青翠的竹海,墨宁缓步跟在她身后,静静地凝视着眼前那个孤寂的身影,每次心底都会有些触动。

在思绪间,浮在她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还记得第一次,是在陆兰来到竹海林的第三天时,早早端坐在妆台梳理清妆后,天微亮便到那亭台,眸子便向着天际张望,飘远着思绪。

正游行,看着绿竹的身影不断从眸子里流逝,然后又迎来新的竹影,陆兰忽然幽幽地问道:「阿姐,你说他现在在干什么啊?」

墨宁拉回飘远的思绪柔声回道:「应该在想你吧,呵呵。」

说话的同时,她脑中不由得刻画起梵溟轩的模样来,她很想知道让陆兰如此着迷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有的,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让一个女子如此念念不忘,而且还日夜相思的说。

听罢,陆兰微微一笑,俏声说道:「阿姐又在寻人开心的说,说不准他现在正和某个漂亮女孩风liu快活着呢。」

而后她心底又不禁喃喃自语的嘀咕着:「轩,你在哪啊,真的好想你.....」

铺着小石子的小路傍,青幽幽的绿竹中,两道娇美的身影肩并着肩,徐徐隐没在苍茫的绿意之中。



第五十四章 族地


class="width">清柔的风,携着淡淡的桃花香味在天地间温柔的飘转,弥漫着的红光逐渐散去后,梵溟轩三人正在某个空间内感叹美景的多姿多彩时,被老者释放了出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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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来便见闻到眼前的花香景,只听洛磬一时高兴得乐呵起来,因为他们所见之景实在是令人太过迷醉了。

从上往下看无一不是奇彩多丽,首先便是当空之中,十六轮形状各不相同的月亮悬挂在那儿,而炫丽的星云装点在其周围,天际的一边由淡然转向另一边的靛蓝。

而在这一片天宇之下,时时飞行着各色各样的小动物,它们玲珑小巧,精致可爱,成以一道不可多得的独特风景。

在色彩炫丽中,十六轮月华的洒射下,视野直与白昼无异,只见绵绵起伏的山群一眼不可望到尽头,就近而言,山群环成一个圈地,圈地内里全是平坦的谷地,只是这谷地大得太过让人乍舌。

山群体势虽然并不是特别的高,但却都有着云雾环绕,使人一下子难以对此地捉摸清楚,只觉得这地方绝非乱世所有的。

再顺山而望下,一条江流沿着群山之脚,将低平的谷地环绕而以,像是一条护谷河,只是这工程宏大得让人有点不敢相信。

而在绰约之间,谷中似乎有景物晃动,就是看不真切。

老者带着笑脸扫视了下梵溟轩三人的青情,心中顿时无比畅快,连说话的声音也在不自不觉间变得高昴了起来说道:「族长,这儿便是宇遗玄族的栖息之地了,也就是我们的家园。



梵溟轩情不自禁的脱口感叹的说道:「这里,真美。」然后转问老者说道:「这儿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怎么以前未曾见过呢?」

还不等老者作答,一旁的炙叶便抢先说道:「老大,你真是太会私藏了,竟然有这么好的地方,也不早些带我来。」

梵溟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没那本事呢。」而后便将目光移回到老者身上,等待他解答心盘旋在心中的疑问。

但是出乎意料般的说,老者竟然干笑了笑,说了句等于没说的话来。

「嗯,我也不知道这地方为什么会存在,不过相信大祭司会知道,等会你问他好了。」

顿了下后,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而后接接说道:「只听前人说这里是第一任族长所留下的世界,不过这个世界异于外面的世界,因为它是拟照混沌之初的天宇为盖,以银河大地之始为床而构造成的。」

听得模模糊糊,梵溟轩三人皆是不约而同的摇摇头表示没听懂,或者是无法理解。见此老者无奈地苦笑了下,而后道故作叹息地说道:「也罢,老朽先带你们下去看看吧,先了解一下这里的的环境,还有些关于这里的故事,老朽再以后再慢慢和你们道来。」

之后不等梵溟轩三人点头同意,三人便只觉得眼前瞬间花了一下,当他们再度恢复清晰的视觉之时,已然踏在平地之上,竟已到刚刚还遥望无期的平谷之内,顿时三人都心中凛然,不由得暗暗地佩服老者这一手瞬间转化空间的手段。

接着他们三人朝四下还望了一圈,顿然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一时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迷乱,面面相尴。

明明先前还看到了云绕的山群,柔水的环护,可是这会儿竟然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尽头,而且更让他们慌乱的是,他们吃惊地发现,置身在之谷地之中,竟然会没有方向感,见此又不禁对这片宇遗之地大感到一丝敬畏。

梵溟轩目光停留在一片晃动的身影之中,不解地问道:「那些是什么啊?」

其它两人也随目而去,如同前者一般,面目上流露着不解的疑惑表情。

老者向他们所看的方向瞥了一眼,而后微微一笑说道:「那是混沌时代的高级生物,他们和我们一样是高智生灵,不过他们的智商会比我们更发达一些,除了形体的不同,其它的能力都是拔尖的。嘿嘿,在我们这片拟世界之中,是分了很多部系的,而他们则是为数少有的几个高级部系之一。」

顿了下,他接着开口说道:「嗯,对了,我们还是先去见大祭司吧,族里的这样情况,一时半分也说不清楚呢。」说完他便迈开步伐,向着那晃动的身影走去。

梵溟轩三人对望了下,皆看到对方眼底的迷惑与无助,而后他们便快步跟上老者,毕竟这地方虽然看起来很是平和,但人生地不熟的,谁能保证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招惹上某个会吃人的怪物来自受罪呢?

时间不久,四人便走近了那些晃动的身影,看着眼前之物,梵溟轩三人的眼中纷纷露出惊奇的目光,这时老者开口介绍着,随着他的介绍,三人了解到眼前所见的身影虽然外形的各区别很大,但都是宇遗玄族的成员,而宇遗一族共分五大主群落,不过人数却并不多,而在众多种物种之中,除了五百是银河本有的人系外,其余的皆是来自混沌时代中的不同宙系中的生物。

他们在宙系还未大分离时,追随着一代族长到处奔走,他们中有是因为有其独特的能力而被收录进来,有的则是他们系的高级生物,是另一方的天地的强者,其实力虽然不能达到人类祭司的那种高度,但在巅峰后,也仅是一线之隔,不可小诂。

随着步伐的不断前移,梵溟轩三人望着眼前不断出现生物,看着那千姿百态的各种生灵,三人心中皆是一个词:「长见识了!」



第五十五章 灵触

第五十五章

灵触

老者指向前方一群生物团体说道:「那是百灵触。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圆球,很是笨拙,但是事实却不像表象这般;当它们攻击时,圆鼓的身子会伸出很多触须,触须会溢出青色的液体,有巨毒,腐蚀性极强。」

「它们不是修术者,而是少有的几类修习体的生物,它们从出生开始,便拥有这种触毒的能力,而其成长则分三个阶段,分别是初生的幼百灵,这个时期他它们拥有修术者中的玄师的力量,而成熟期,拥有玄主的力量,至于大成期,则是玄尊级的存在。」

「这种生物现在数量极少,虽然只有不到百者,但它们居住在这片环谷的外围,却是拥有外围之主的权职,因为他们一般不以自身作战。而是精通于制造一些精密的机械,并且喜好操作自已的作品来做自已想做的事。」

梵溟轩三人凝视着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百灵触,双眼不禁大放异彩,看着它们一会在空中激烈碰撞,一会在地上打着小滚,那可爱的淘气样子不禁令他三人打心里的喜欢,也因此,他们怎么也无法将其联想到会是那天生的修体毒物。

而在洛磬的眼中,则更是已经将之视为最可爱的「宠物」了,如果不是炙叶及时将其拉住,恐怕她已然跑了过去和那群小家伙们亲热去了。

这时它们似乎察觉到陌生的气息,打着小滚的百灵触骤然停止了活动,而是缓缓地聚集起来,与时同时,一个看起来似乎比其它小球略大一圈的球状生物向梵溟轩等人飘飞而来,接着只听其中传出一道浑厚的中年男音说道:「阴小儿,今日怎么有空来咱这儿闲游了啊?」

老者嘿嘿一笑,说道:「这不是想你来了嘛,所以就来了啊。」

说罢便张开双臂,而那球形生百灵则飞入他的怀中,同时它那圆鼓的球体上竟然伸张出两条粗大的触须鼗老者环绕。

亲眼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梵溟轩三人都瞪大了双眼,这时只听老者嘿嘿地笑说道:「好了,老家伙,来,小子给您介绍介绍。」

球状生物收回伸出的两条触须飘浮在老者身前,接着响起他那浑厚的中年男音说道:「是他们吧。阴小儿啊,不是大哥不提醒你一句,你怎么能带外界之人进来这里呢?要是让大祭司知道了,少不了你一番痛快的享受,打不准,还扔你到噩梦深渊去大爽一番,赶紧乘着现在还没人知道,你把他们搞走,大哥就当今日没见过你。」

这时梵溟轩三人才注意到这个球形生物上的一侧竟然有一张极像人脸的画案,而此时正在展示出一道人性化的表情,见此,他们的眼睛不由得睁得更大了几分。

老者只是嘿嘿一笑,这会总有一点玩世不恭的样子,他指了指梵溟轩,脸上全然一副安以自然的神色,一点也没有因为那球形生物的话而变得有丝毫的惧怕,反而只听他很得意的笑说道:「大哥,你看小子像是个没事找抽的人么,放心吧,只要有他在,大祭司只会奖赏我呢。」

球形生物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而后说道:「阴小子,你不会是因为在外面呆久了也犯傻了吧,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之人,若是你说另位那两人,这般年纪,修行在这层次上还算不错,也许还有可能免受罪过,但是你说他,哈哈,不是大哥笑话的说,而是你真让人太好笑了。」

老者对它的反应很是不爽,只见他翻转了下眼眸,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后,嘴角上扬,对着那球形生物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而后开口说道:「本来还想给你介绍下的,但是现在,小子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嘿嘿,大哥你就等着好瞧吧,嘿嘿。」

球形生物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沉着声音说道:「真是无只小儿,死性不改,才多久,就忘记了那此教训,寒,只望你不要再被关到噩梦深渊悔思了才好,那时可别指望还有人会冒着惹怒大祭司的风险去为你求请说话。」

「去去去。去你的乌鸦嘴,竟然咒我,哼,小子我现在心情好得很,就不会你计较了。」

老者撇着嘴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说起噩梦深渊,他就像是被人揭了伤疤般,心底就不由不住地升起一般心悸。

那球形生物冷哼了声,很是不满地说道:「你小子啥时变得这么没良心了,大哥在为你好,难道你看不出来么,哼。」

老者摆摆手回说道:「好啦,小子知道,不和你瞎扯淡了,我得赶着带他们去大祭司。」说罢便招呼着还呆愣着打量球形生物的梵溟轩三人说道:「走吧,大哥尊容不咱滴,没啥好看的。」

梵溟轩三人回过神,跟在老者的身后,脑中都还停留在先前那神奇的生物身上,以至于每每走了几步便总会有人要回头望一眼,好像他们就是像是对难舍难分的恋人般,及不愿意面临分开的那的种时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都他们再也看不到它们的身影时。才幽然转回正常,正在这时,在他们面前新出现了一种绝美的生物将他们的目光引去。

在他们的正前方,平坦的谷地上,别一样的错落着一片繁茂的树林。们在在那绿森森的树林里走着,听着周围时不时飞鸟发出的轻鸣,时不时又有远方传出一阵沉闷的异兽低吼的声音来,而在诸多有色声音之中,有一种极为悦耳动听的声音深深地吸引着他们。

穿梭在葱葱绿绿的树林间,几道曼妙的身影在树林中飘游着,而先前那盘旋在林间中的悦耳声正是从她们身上所发出来。她们是森林之中的精灵,是天生的音乐好手。

见老者和梵溟轩等人,十来道飘乎的身影在他们身前轻轻飘落下,皆是一袭暗黑色的衣裙穿着,只见其中的一个女孩踏步上前,朝老者微微一躬身,行礼说道:「云离见过冕下大人。」

老者微微点了下头,笑地回说道:「你家云幻女王可好?」

自称云离的女孩轻语回道:「母亲很好,多谢您挂心。」然后目光瞥向梵溟轩三人问道:「冕下大人,这三位貌似并非我们族系之人,为何您」

梵溟轩三人正放目紧盯着眼前的女孩和其身后的十来个艳美的佳人,心中的涟漪一时激荡不已:「太美了!」

全一色的墨黑裙子将她们露在处边的映称得如雪一样;细腻的肤质呈展着骄人的容颜,那墨黑如画着的瀑布般的长发披洒在玉肩背后,清眉淡妆如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星眸泛着淡微和水光,樱樱红唇半开,露出洁白的贝齿,给人一种情意相浓的错觉。

不过让他三人迷惑不解的是,面前这些绝美的女子都长着长长尖尖的双耳,隐隐地带给他们一种压抑的危险感。

正在他们大感疑惑时,老者却微微一笑,回答着云离的疑问说道:「这是秘密,不可说啊。」而后转向梵溟轩三人说道:「你们所见到的是这世间最美丽的暗夜精灵族,而在你们眼前的这位,则是下一代暗精灵女王——云离。」

随着老者的声音落下,云离朝他们三人微作一笑,作是友好。梵溟轩三人也抱礼还施,目光却紧盯着她娇颜边上的两只尖尖长耳,像是非得看出点什么东西来才甘心。

老者似乎看透了梵溟轩三人的心思,顿时心底升起一股戏谑之意,只见他突然低咳了一声朝云离说道:「梦丫头,我们还得赶去见大祭司,回头再玩,改日再叙。」说罢便又招呼着三人向前大步流星般的迈开步伐。

梵溟轩三人恨恨地瞪了一眼老者已是转过去的身影,心底咒骂着他不让自已等人多看一会这样的天伦绝物,而后才快步跟了上去,这期间,难免三步两步一回头。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云离轻喃自语地说着:「要不要告母亲大人呢?」

在葱绿的树林间穿行,当再也看不到云离诸女的身影后,炙叶率先向老者发出了三人都很想知道的疑问:「阴前辈,为什么她们的耳朵都是尖尖长长的呢?」

老者轻然一笑,嘿嘿地说道:「暗夜灵精灵族的耳朵长,是因为那本就是她们的生命特征的体现。」

梵溟轩接着问道:「暗精灵不是人么,为什么那么像人呢,而以前也从没有听说过啊?」

老者顿时直翻白眼,显然对他这个疑问很鄙视的说道:「暗精灵自然是精灵喽,他们拥有远高于人类的听觉和视觉,灵敏是他们最显著的优势,因此他们在战略上主要是负责收集情报,侦察,偷袭的项目。」

顿了下后,他收起笑容转而凝重地接着说道:「暗夜精灵族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们拥有无视黑夜的能力,他们虽然外表很是美丽可人,但却不可否认的是一群恐怖的黑暗袭击者。

而以精灵弓为兵的他们,无疑避免了因为身体强度较弱,而和对手短兵交触的弱点,不过他们还是受到一些限制的,比如他们单体作战的话,是很容易受到毁灭。

说到他们的生存,因为他们非常亲和自然,而因此拥有着漫长的生命,不过在那漫长的生命里,他们一般只和同类配对,并且对爱唯一,忠贞,一生之中,只结一位伴侣,哪怕今日刚成婚,明日就死去了对方,他们也不会再寻一个代替的,所以他们选择伴侣时,是非常非常的小心,毕竟谁也不想过早地重回单身生活。

他们一族有太多的执念,以至于这一脉系传承了亿万载,种群却只维持在三千左右,这林子就是当初一代族长划分给他们的栖息之所,再前面就是我们人系生活的地方了。」

正当老者把话说完时,本以为可以好好地舒口气,却不了一直默默无语的洛磬突然来了一句,差点没把他给呛倒:「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漂亮吗,知道一定教我昴?」

同时另外两人对她的这句话也是大感无语,一时,三个男人的心底皆生出一股无力之感:「女人的天性,无话可说,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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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祭司

第五十六章

祭司

四人穿行着,沿途又遇上几个暗精灵团伙。都是只在明面上打了下招呼,便继续前行,让得梵溟轩等人那是个直叫养眼享受啊。

暧风轻拂,林子里的绿树时时沙沙作响,四人穿过身后那郁郁葱葱的树林后,抬眼望去,只见平坦的谷地前沿处,错错落落地座立着几许草屋茅房,草房上正徐徐升起袅袅炊烟;而在茅草房的前沿,也是就梵溟轩四人与草屋群之间是是一条青石子铺就而成的过道,过道旁边的景色各异。

在石子路的边下,是几亩水田,而在石子路的另一边,则是由小到在地通往一片广袤无垠的青草地,在那之中,目不能数地活动着各种各样的牧场动物。

视野拉回来,草屋群的两侧,是一个小湖亭轩,花石井然。湖中一兰舟轻漂,兰舟头上一衣冠男子吟唱歌音,而其尾上。则一素衣女子捻袖折藕。

见此情景,老者没有带领梵溟轩三人再作前行,而是静静地观赏着眼面的花间画,聆听着那雅韵十足的歌音。

这时,似乎察觉到梵溟轩四人的到来,只见兰舟上的男子顿时止住翻滚在喉咙中的嗓音,凝目过来,见到老者,他不禁微微一怔,接着扫视了一眼旁边的梵溟轩,旋后微微一笑。

遥目对视,老者上前微一鞠躬,而后脸上浮现着恭谨的神色说道:「大祭司,阴霖回来复命了。」

梵溟轩三人见此顿时不由得大感困惑,正要出口向老者寻问时,只见那兰舟上的男子轻然一动,下一个瞬间竟然出现在他们身前,接着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那男子猛的对着梵溟轩跪在地上,同时响起他那清朗的声音:「族长!」

梵溟轩顿时吓一跳,赶忙跳开之后仍不免一阵头大,突然发现这个身份似乎有些太过沉重了。

而另一边,老者见那男子跪下,不禁一时发呆,至于在想着什么就只有他自个儿才知道了,相对于他们两人,洛磬和炙叶倒是显得比较平淡一点。只是微微蹙眉了下,眼底闪过一抹疑问后便恢复了正常之态。

尴尬了半响之后,梵溟轩清了清嗓子,对着半跪在地上的两人开口说道:「起来吧。」

两人一听他那话便嗖的一声起来,速度之快,快得让人暗暗咋舌,而离他们最近的梵溟轩则是冷不丁的被吓了跳,心底不禁有些后悔让他俩起来了。

起来后,那男子扭头对老者轻然一笑说道:「霖,做得不错,幸苦你了,回头好好奖你哈。」

老者一听,像是极不适应男子的这种夸奖,愣是怔了好半天才带着结巴回答道:「不,不幸苦!」说完后,他心底已经乐开了花,他甚至开始幻想着这个大祭司会送什么给自已,想着想着,他脸上已经浮现出喜滋滋地的笑容,不过他这笑容看在某人的眼里,却是极为猥琐。

那男子对老者说完后便回过头对梵溟轩笑说道:「族长。您远道而来,幸苦了,咱们先进屋里聊吧。」

梵溟轩转头看向老者,只见老者脸上摆出一副可恭可敬的神情,全然没有在意自已投过去的目光,旋即无奈地点了下头回答道:「好。」

其实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呆在这外面赏看那如画的风景。

五人向草屋群走去,不久便被那男子带到其中的一扇屋门前;站在门前,梵溟轩凝视着眼前那门上的雕纹,看着那古老的样式,端详着那仿若活物的图纹,心底不禁赞叹着完成这件艺术品的大师真是独具匠心。

正这时,微微敞开的木制门里突然探出一个孩童,那孩童圆鼓着的脸与梵溟轩和炙叶相比,真是相形见拙,一眼便能分清其中那里多一块,哪儿少一抹。

只见他朝众人一一瞅了瞅,之后目光对准男子,一边招呼着莲藕般的小手显得极为高兴般地呼叫道:「大爷爷,正找您吃饭了呢。」

见此情景,梵溟轩三人不禁疑惑地看了看老者,见之毫无反应后,便将目光看向被称呼为大祭司,大爷爷的男子。

男子呵呵一笑,对那小孩童回了句「这就来!」而后对梵溟轩说道:「知道你今天会回来,所以我叫阿妃先弄了点酒水备饮,走,我们进去喝个痛快,好久偿她的手艺了。」

之后便率先向那屋内迈去。正这时,正欲跟上前去的老者忽然被梵溟轩拉住。老者转回头疑惑地问道:「族长,您这是做啥,有什么事吗?」

梵溟轩望着那男子的背影,压低着声音说道:「他就是您口中的大祭司么,大祭司不是很利害的吗?可是我怎么觉得他比我还普通呢?而且啊,他和想象中的差距实在太大,在我想来,大祭司怎么也应该是个白胡子的老人啊。」

梵溟轩的声音刚落下,老者张口就要回答时,那先行的男子忽然转过身来轻然一笑地说道:「族长,你们快来吧,有什么疑问,我们边吃边聊啊。」

他那回眸一笑,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而那悦耳的声音更是叫人有种说不出的一种享受,然而在这样的美好之中,却是有一个人是例外的,就是那老者先是行动被阻,后是开口受堵,一时心底就是那个不能说的憋屈。

在那男子声音的落下后,梵溟轩便回了一声「好的!」,接着便昴首阔步地迈着步子向那屋内迈进。而这期间,没有人注意到一旁的炙叶在小声地嘀咕了句「这大祭司感觉挺像我的!」后,便随着正郁闷中的老者和洛磬也进了屋内。

草屋之内相当宽敞,但却非常的简朴,其中只有一张八边形的桌子被放置在屋子的中央,而四周周是整洁的的长椅子,除此之外,这屋里有一处极为诡异的地方,在屋子的正东方,尽然是一片看不清的黑色玄芒,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是片光幕。似乎透过这层黑色的光幕,便是通达另一下地方般。

对于眼前的这些景致,老者和那男子显然非常熟悉,所以他们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正常的神色,而对于梵溟轩三人,则是吃惊一波起一波,这次总算锻炼了下他们的抗受能力。

他们对于屋子的简单,起初就很费解的说,而在进了这屋之后,隐隐约约的觉得有股盘大的压力笼罩在头顶般,让人透气也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一个大动静会招惹来一个禁封的魔物般;而在这股压力之中,被那片黑色光幕吸引得最深的则当数梵溟轩了。

梵溟轩的感觉很简单,只是觉得自己身上少了少东西,而那东西就在那光幕之后。而这时草屋之中,八边形的桌面飘散着一圈一圈的稻香,闻着那股稻香和着菜肴的的味道,他的肚子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几个咕咕的响声,而其它众人也是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如果不是主人没说开饭,恐怕一个个早已顾不得什么形象地扑上前去狂扫了,一时之间,五人就那么眼眨眨地看着一道道色香俱全的美食从眼中擦过,谁都难免生起一股占有欲来,更有人甚至在心底默默地念叨着:「我的,我的,这些东西全是我的!」

当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面后,宣布可以开饭了时,只见那男子筷如疾飞,照顾了几下梵溟轩便自已狂吃起来,丝毫没有一点老者的模样,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老头的样子。

而在七人之中,相比之下,倒是洛磬吃得最慢,她没有急着吃,而是时不时地关注着身傍的炙叶。炙叶吃得不快,但却是最为洒脱,只见他一开始便拉起酒来狂喝。没有一点拘束的样子。

在炙叶的对面,老者有些无辜地看着男子,因为每当他想吃什么的时候,筷下的食物总会被男子抢先一步塞进自已的嘴里;不过还好,修为达到他们那种层次,早就可以屏弃世俗的五谷杂粮了,要不然,今日那老者岂不是要成为一个空腹冤者了。

梵溟轩看着面前的这些景致,特别是看着老者的郁闷,他终于有些不忍,而后朝男子开口说道:「呃,大祭司是吧,为什么你不是一袭黑袍穿着,手里没有柱着一支权杖呢?」

男子抬了下头,朝身边的女子说道:「阿妃,你替我回答族长的问题哈,基本上你都知道的,我还没吃尽兴呢。」

被唤作阿妃的女子对梵溟轩无奈地笑了笑,旋后回答道:「族长,大祭司的装束是由他们自已喜欢而定的,涯他觉得自已不适合搞得那么沉郁,所以就喜欢红白双色的便装了。」

听罢梵溟轩心底暗暗念道,原来这个大祭司叫做涯,这名字起得真是简单啊,不过叫着方便挺好的,而后接着又问道:「他为什么那么有情调的在湖舟上喝歌弄舞呢,安理说他应该一心沉浸在修炼上才是。」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炙叶见梵溟轩问得有趣,于是便停下狂饮的酒杯,带着酒气地哈哈作笑道:「他,他还唱歌呢,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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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饭后

第五十七章

饭后

对于此,这次不等阿妃解释。涯骤然停下口中的进食,接着很不满地瞪了一眼炙叶,而后毫无形象地抹了抹嘴边的油渍,开口道:「本祭司可不吃那些老古董的一套,咱可要过着自已精彩的日子,别人爱怎么看,不干咱鸟事,咱也不屑一顾的说。」

梵溟轩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说道:「你还真是会享受啊!」后者不禁面露得意之色:「那是自然的。」说完他还撇着嘴,显然没有味口再吃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味口再进食了,不过乘着这工夫,先前还没开饭之前便在心底默念着:「我的,我的,这些东西全是我的。」的老者却是狠狠地扫了一通,当下有种报复了涯之前不让他吃的快感。

正当他满意地舒畅着气时,眼角的余光随意一瞟,正好瞧到涯的目光正炙热热地盯着自已,当下不由得心生冷汗,赶紧干笑了笑,旋后撇过头对梵溟轩说道:「族长,吃完了后是否直接去承接族物?」

梵溟轩微微蹙眉。疑惑地问道:「什么族物?」

老者摇了摇头,而后将目光递向正继续狂扫的涯,那意思不就是在说:「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他知道,你问他吧。」这游龙转架的手法他倒是用得颇为娴熟。

梵溟轩接着便将疑问的目光递向了涯,看着他那进食的样子,他实在难以作想堂堂一个玄祭强,竟然有这等习性,这全然是街墙乞人的风格啊,要是自已传出去,只怕被世人当疯子吧。

涯将最后一根葱塞进嘴里后,美滋滋地打了个饱嗝才悠哉悠哉的回应着梵溟轩投来的目光说道:「别这样看我,其实我也不知道的,只是族训上说,新任族长需要进入噩梦深渊,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梵溟轩目光闪烁,顿生疑惑地问道:「噩梦深渊?什么地方呢?」

而一旁的老者听到噩梦深渊,脸上顿时一僵,接着爬起一抹铁青之色,像是听到什么极为可怕的地方。

之后涯环视了下众人,而后才说道:「其它人在这上面游玩吧,我带族长去个地方。」接着他望向梵溟轩,梵溟轩想也没想,直接对他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眼前的一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已。使他难以抗拒地接受所有到来的事情。

这时炙叶扭头看着他,他看着这个相识不久,却是相见若故人的男子点点头说道:「没事的,你和洛磬好好游玩吧,对了,记住别老是板着脸对人家。」

而后他对涯说道:「准备好了。」随着他声音的落下,众人只觉眼前一晃,接着便失去了他和涯的身影。

面对这样的瞬移能力,炙叶怔了下,而后低低地摇了摇头,收敛心神回头一望,却发现她正和被唤为阿妃的女子一同向屋外走去,一时屋内就只有他和老者以及一个一米来高的孩童。

老者将那孩童抱入怀里,看了一眼他,留下一句「我们也出去吧。」而后便转身向屋外走去。

屋外,石林湖边上,炙叶在老者的身边停下。老者凝视着湖水的平静,不时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而后回过头来注视着炙叶,张了张嘴,幽幽地开口说道:「传闻血秘之术由来已久。但也消失已久,你还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啊!」

炙叶和老者只不过一米的距离,但是他看着那平和面容,听着那淡定的声音,却是无法猜测老者有何深意,而后便罢了口气回道:「血秘虽好,却是伤魂。」

那老者点点头,旋而侧目看向另一端的两个女子,顿时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笑容说道:「虽是伤魂,实则炼魂,你和那女子一时之间是分不开了,嘿嘿。」

炙叶只听到了前半句时便顿然心惊,悚然动容地脱口问道:「前辈也修习过血秘之术么?」全然没有听到老者后面那一句。

老者轻然一笑,并未作答,不过心底却是暗自地呢喃着说道:「血魂噬身,希望你能挺过那道天埑啊!」

炙叶见老者不说话了,索然无味地叉开话题寻问起宇遗玄族的事来。说是提到族内的事,老者浑然精神一抖,不过这之中却有隐隐有些黯然的伤神。

这时炙叶见老者还没有回复自已,便又接着追问道:「前辈,您不是说这里有五大主族系么,小子我留意了下,除了先前的暗夜精灵系和百灵触族系外,还有三支呢,怎么没见着啊?」

老者抱紧了下怀里有孩童说道:「第三支便是我们人系。」而后他的目光向石子路延伸的方向看去,神色黯然地接着说道:「还有两支是在这条石子路的另一方,分别是肉身强悍的比蒙巨兽族系和最西端的妖族罗刹系。」

炙叶一听,光是那两个种族的名字就让他双眼放光,近乎迫切地接着发问:「我有在家族的古籍中见到到关于比蒙巨兽的介绍。传说它们一个个身形高大十五米多,而他们的王者更是高出了十米,达到恐怖的二十五米之巨;它们力大无比,面目和人类略有几分相似,是这样的么?」

老者微微点点头,眼底闪才一抹惊讶,显然是对炙叶的知道比蒙族的事而感到一丝惊奇吧,而炙叶见到老者承认自已所说的是事实,当下更是一脸兴奋难抑的说道:「真的还有这种种族啊,太不可思议了,来,带我去看看它们行么?」

老者想也没想,断然回绝道:「不行!」

一听这话,炙叶的心格噔的跳了下,顿时如同从九霄天云中坠入到九幽魔渊,但是他还是很不死心地追问道:「为什么不行,带我去吧。」

老者横了他一眼,而后叹息了声说道:「你不懂的,现在这种时期,不去招惹它们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年轻人,没事多去谈谈风花雪月吧,等到了我这年纪。你才不会觉得浪费了春天的美好。」

炙叶现在一心想去见那群怪物,哪还会有心情听得下老者的风雪美景,只见他撇了撇嘴,埋怨地说道:「我只是看看而以,保证不说话,保证不会去招惹它们的,你若不带我去,老大总会带我去的。」

老老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声音像是突然之间变是更苍老了些的说道:「那你就等族长出来再说吧。」

同时他心底不禁有些但忧的说道:「五系共存,安定了太久了罢。若是族长没有成功承接族物,只怕在短时间内便会刮起一场腥风血雨罢!」

说完老者便抱着怀里的孩童转回身,直直地向着群屋之中的内里走去,这之中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声音说道:「我带小风去看望下故人,在这里你不会有危险的,你自个儿游玩去吧,不过提醒一句,最好不要走离人系的村落为好,不然若是死于非命,我可不保证会偿还你的。」

炙叶看着那转身就走的老者,恨恨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而后头一歪,一副你管不着的样子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他便踏足在生存着各色植食动物的万顷碧草地上;他闻着草的清新,看着草的绿意,再加上天于的白云,和着微微吹拂的轻风,他突然发现这里是如此美好,而先前的不快也是一扫而光;他张开双手,任由身子直直地倒在草地上,尽情地享受着这少有的心绪舒畅。

……

莲花湖中,行游的兰舟之上,阿妃凝视着身前那清秀端丽的洛磬,同时淡开着红唇微笑着说道:「洛磬,看样子那个炙叶似乎并不在乎你啊,你是不是应该换下眼光,看看别的男人呢?」

原来当阿妃拉着洛磬离开小屋后,两人便一路到此,这途中两人小聊了一会,都是女儿闺中秘事,所以阿妃在知道洛磬那么痛苦之后,才出言相劝的说。

洛磬低摇着头回答道:「其实他只是现在不爱表现出自已对女子的柔情而以,我不在意,记得儿时,他充当我兄长时,那段岁月真的很让人怀念。」

阿妃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香肩,而后轻轻地托起她低下地头。朱颜轻展地说道:「要是他现在,或不久的将来会对别的女人柔情,那你会怎样?」

洛磬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阿妃,眼底之下渐渐升起迷茫之色,正当阿妃以为她要说什么傻话,或者是无言以对时,只见她眼中的迷茫之色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而后换之以清澄明亮的星眸说道:「如果他眼里真的不能接受我,那我就做他妹妹。」

阿妃露出疑惑的神色,不地解地说道:「为什么要做他的妹妹呢,这没什么意义吧?」

这时洛磬洒然一笑,月柳眉舒展地回答道:「不管和他能不能成为夫妻,只要他能陪在身边,我就满足了。」

阿妃点点头,但是仍没有就此放手的意思,她接着继续问道:「这又是何苦呢?」

洛磬转过头看向湖中荷花,望着在湖里游动的鱼群,最后将目光定在那藕花下的对鸳鸯身上,不时目光有些飘离,许久后,她的红唇之间才传出幽清婉转的声音说道:「因为,他给了我今生最美丽的感觉。」

阿妃拍了拍她单薄的身子,而后牵起她那犹如玉脂羊羔般的纤手,不再言语,这种沉默直到兰舟串入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时,才被二女传出的笑声所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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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暗途

第五十八章

暗途

宇遗玄族内,比蒙族系。

高耸的一座用平滑透亮的巨大方石堆砌而成的百米城堡之内。数十阶梯的大殿之上,负手昴立着一个黄金色的身影,单是远远看去,便很扎眼,而近观之下,更是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仰望星空般的姿态和脚踏实地想要顶礼膜拜之状。

高台之上,他,足有二十五米的海拔。

数十个一米的阶梯的高台之下,此时只有一个全身裹覆在深紫色的宽袍子之中的身影站立着,那身影不论是远观还是静看,除去那深得有些妖异的紫色外,再无法从中找出什么异样的色彩来。

这时显得格处空洞的大殿里正转响着一道浑厚而粗犷的中年男音,那声音是从高台之中的黄金身影中扩散出来的,只听它在大殿之中肆意地鸣响着:「妖族罗刹系,你们来又有什么事吗?」

当这道声音徐徐的淡去时,台下的那紫色身影才轻飘飘地说道:「尊敬的比蒙王大人,您好,小罗刹奉双羽大人之命向您传达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十分重要。」

「说!」

高台之上响起一个震颤的字音,但是台下的紫影却是毫不畏惧,只见他不慌不乱的悠悠道来:「我家大人让小子转达您。人系已经寻回了一代族长的继承者,也就是我们五族分系的状况将会因为这二代族长的出现而受到改变,到时将是人系独领族内天下,所以双羽大人问您是否要提前实行计划?」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高台之上传出的声音依然是震颤而粗犷中年男音,而后紫影微微行了个礼像安然泰若地退出庄重的大殿。

当那紫色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的刹那时,高台上的黄金身影猛然一回头,顿是一张巨猿人的面孔,那全身的毛发流转着灿金的光晕,十分漂亮,只是谁又知道在他这身漂亮的毛发背后,藏有多少血墨的故事呢?

......

「喂,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怎么一点光也没有呢?」

梵溟轩和涯走在一片黑暗之中,走了很久了,但仍是一片黑黑的黑,他忍不住地抱怨着,这样的抱怨在前面就不知道发出过多少次了,但是每次回报给他的却依然还是这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涯无奈地回答着说道:「话说这地方我来过几次,不过我还真不懂这是个什么样的鬼地方呢,只是依照前人的提示知道在这儿,随便选择一个方向一直走,走五个时辰,自然会走到噩梦深渊的。」

当他们向众人道别后,涯便拉着梵溟轩冲进了那屋子里的黑色光幕,接着在一阵玄幻之后,便来到了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们在这片黑暗中走着走着,转眼已经走过了三个时辰的说,但是却仍然见不着半点光亮。

「我的祭司大人啊,不啊,还要走上两个时辰,太痛苦了,太痛苦了啊。」

梵溟轩一边迈着单调无力的步伐,一边愤愤地叫喊着,很显然让他在一片黑暗之中瞎走,已经将他的耐心消磨得所剩无几了。

这时涯没好气的回骂道:「我亲爱的族长大人,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族训,我才不会无聊地跑来这黑不垃圾,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呢。」

越说他越是感到气愤,干脆出在梵溟轩身上,只听他接着吼道:「老子陪你走了这一趟冤枉路,要是你不给把族物带回来,你别回来见我了。」

梵溟轩哀叹一声:「咱命舍时变得这么苦了呢?」

而后只好埋头作罢,跟着涯在黑暗之中苦奔了,而这时涯忽然正色对他说道:「其实族长你也别喊什么命苦的,咱们宇遗玄族之所以称之为宇遗。其实本就是我们这群家伙不甘受天命所控,都是外界规范宇宙秩序的天轮所不容的,所以我们的命运如何,全是在于我们如何把握自已的说。」

「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也许我们将在这片族界里生存,直到天轮消耗尽了族界的力量时,我们也就彻底的毁灭了,所以我们需要一个领袖带领我们破开天轮的压制,毫无疑问的那个人便是你了,而你现在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承接一代族长遗留下来的族物,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几个小麻烦,而眼前还有两时辰的精神磨砺之耐心考验很快就过去了的,忍忍吧,就不会痛苦了。」

两个时辰后,梵溟轩和涯正苦恼地走着,即使是以涯的强大,在那种由心而生的无力感也让得他的身形微微弯驼,而梵溟轩的样子不提也罢。

正当他们都在暗地里咒骂了无数遍时,忽然前方隐隐约约地闪现着一抹微亮的金光,旋后两人相视了下,虽然还看不到对方的脸,但都可以感觉到一种从内心深处涌现的释然快意。

他们没有用语言交流,而是不约而同的同时迈起阔步向那闪着金光的地方奔去,这一刻时间逐流,这一时,他们忘却了之前所有的不耐和烦闷,因为坚持下来的快意让他们从身心里奔腾着一股征服的快感。

特别是梵溟轩,这种感觉是他初次体会。不知不觉间,连他自已也没发现在无形之中,他本来是听话,以一种好奇心想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已的,但是在这会儿,他胸膛中却是有着一股强烈的欲望要突破这里的所有困难,解决眼前所有的麻烦,尽情地体验着那奔腾着的征服快意。

随着距离的缩小,金光越来越亮,而周围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晰,当一座被赤金色的光芒所缭绕的轩阁以着一种无比恢宏的大气呈现在两人眼中时,两人同时停下了前奔的步伐。

因为这时他们才发现,在他们身前的一尺处,横空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而在这条鸿沟的上空,也就是那轩阁的正前方,赫然醒目地飘浮着四个红光交织的大字:

「噩梦深渊!」

而在这时,本来一直安静得极为诡异的四周却是突然幽森森地飘起了轻轻的风,那风的声音,一呼一呼的咋起,而后带着长音远去,从无到用,再从有到无。不知不觉的带给人一种死人坟墓上的幽幽凉意。

正听昨寒毛咋起的梵溟轩忽然听到身旁的涯在喃喃自语,好像是在说着什么不可能啊,怎么这地方不同了呢,以前怎么从没听到过这里会有风的声音。

而后梵溟轩用手捅了捅他说道:「你没事吧,嘀咕着什么呢?」

这时涯才回过神来,白了他一眼,突然大叫一声:「啊!」

「......」

梵溟轩无语的看着他的样子,很是不解的问道:「你咋呼什么呢?」

涯指着面前一尺处的鸿沟,一副不可能的样子说道:「这,这,这怎么可能。我几次来这,也没见到这么大的口子。」

「......」

梵溟轩很无辜地看着他,心底却暗骂:「靠,真不知道你这祭司的力量是怎么来的,就这点破事也咋呼,亏你还声称是来过几次的人呢?还说没见过这么大的口子?寒啊!上面都写着是深渊了,那缝能不大么?」

而后他向那口子张望了下,望着那黑茫茫的一片,他不由自住地吞了吞口水,很是艰难地开口问道:「族物该不会是在下面,而且还要我下去拿吧?」

涯摇摇头说:「不是,族物不在噩梦深渊里,而是在皇宇阁中所通向的长生殿之中。」

听到这里,梵溟轩轻轻地呼出口气,面露喜色地说道:「嗯,很好,那我们直捣长生殿去吧。」

不料想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目光投向鸿沟对边的轩阁,面色凝重地说道:「你想得到美,还直达呢?看着你这可爱的样子,我自真不忍心泼你冷水的说。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还是有必要和告诉你的。」

「废话真多啊,有什么直说吧,我听着呢。」

梵溟轩不满地回道,从涯狠狠地横了他的那一眼起,他便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自已想象的那么好办。

果然涯接下来的话真当是狠狠地向他泼了一身的冷水,将他打心眼里的寒透,只见涯沉着语调说道:「要进皇宇阁,必须先通过噩梦深渊,当然也许你会想着用飞行术飞到对岸,或者用瞬移之术转移到对岸去,但是这只有在你的梦里才会出现,眼下想这么做,就像是现在的你想要打得过我一样,是天方夜谭般的不可能。」

「哦,为什么啊?」梵溟轩仍抱着一丝希望的问着。试问能有好的办法解决没有必要的麻烦,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是不应该错过的。

涯回答道:「因为在我们面前的这个口子是真实存在的,而对岸所呈现出来的轩阁却只是一个模拟的虚像,根本不存在的说,现在你明白了么,做好心里准备后,你就下去吧!」

「虚像?呃!」

梵溟轩喃喃了句,而后忽然叫道:「你刚说什么?什么叫做‘做好心里准备后,你就下去吧!’难道你让我一个人下去,你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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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一代

第五十九章

一代

涯这时笑了,意味深长的笑了。不过那笑容看在梵溟轩眼底,更像是丑恶的毒兽在狞笑,很是让人毛骨发寒,只听涯面带纯静笑着说道:「是了,还没跟你说呢,我送你只能送你到这儿的,是不能陪你下去的,嘿嘿,放心吧,下面没什么的,就是和一些很可爱的兽兽朋友们亲热亲热,挺好的,你是新来的,他们会很欢迎你的。」

梵溟轩直翻白眼,心底暗暗鄙视的道:「真有那么友好欢迎的话,为什么你不来,为什么那阴霖老头儿一听这地方,两眼就错乱打哆嗦?」

而后他故意苦着脸望向对面那触手可得,却遥不可及的金光轩阁,一脸不舍的颓然地说道:「这族物,咱要不起。咱们回去吧!」说完便转身欲走,却被涯那苍毅的身体拦住,只听他沉着声音说道:「族长,万不可如此就放弃了!」

梵溟轩看着涯拦着自已那的个着急的样子,心底不禁暗呼大爽,而后接着继续装作叹息地说道:「我的大祭司啊,您就放过小子吧,要不这族长你当得了,让你下去陪那些个什么可爱的兽兽朋友们亲热亲热去吧,我想您是老客人了,他们一定非常的挂念您啊!」

说着这话,他自个儿都想笑,只是顾及涯的实力太过强大,所以不敢大笑出来,毕竟他还正常,不会没事找抽的去惹怒一个实力变态的家伙。

涯想了想后,还是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族长,涯是认真的,您真的不能这样轻易就放弃它的?」

梵溟轩的眉尖轻轻一挑,疑问道:「为什么不能,我不想要难道你还要逼迫我不成?」

涯一时语塞,同时他的面色也是一僵,而后才语无伦次地吱唔着说道:「呃,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哪敢逼迫族长呢?只是,只是现在形势有点不对。所以取出族物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一听这话,梵溟轩就来了兴趣,当下故作嘘嘘地调侃着说道:「嗯,什么事情那么重要,能让堂堂一介大祭司也落得如此恐慌的田地?」

同时他的心底却是在猜测着那族物到底是什么宝贝,竟然能让这样的强者也为之拜倒,而后他又想着自已得到那东西后的风光样子,接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起,而脸上的那抹享受的神情让人看了,真是大感受谑了。

只见涯不看他了,而是把目光投放在噩梦深渊对岸的轩阁上,同时他的面上流露一股极其复杂的神色,其中以那抹苦涩最为显眼,正当梵溟轩准备开口催促他吱一声时,只听他怅然的发出一声叹息,而后悠悠地说道:「族长你有所不知啊,虽然现在族界里是一派和谐的景象,但这也只是放在明面上的,其实在暗地里早就有暗流波动了的说。你们已经到了这儿,想来你已经见过暗夜精灵族和百灵触了吧,其实玄族除了他们和抱括我们人系外。还有着巨兽比蒙系和妖族罗刹系,这五系是我们玄族里中的最为强大的力量所在,而还有一些小群种则是依附着不同的支系在族里活动。」

听到这里时,梵溟轩嘿嘿一笑说道:「嗯,这不是挺好的么,五系和睦共处,一片生机繁荣,这很啊,真不知道你瞎担心个什么劲。」

涯翻了翻白眼,心底一阵纠结,奈何又发泄不得,于是便苦闷着脸,没好气的继续说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两个主支系,经过多年的探查,我们早已经知道罗刹系在多年前便还有了染指全族的野心,而比蒙系这最近和她们的往来极是密切,所以不得不忧心啊。」

顿了下后,他接着说道:「要不是历代大祭司都只能由人系来担任,而人系一向和暗夜精灵以及百灵触交好,恐怕他们早就违背了当初对一代族下所立下的誓言。」

在涯的声音落下后,梵溟轩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什么誓言?违背了又会怎么样?」

涯转回头看着他,表情怪异地摇摇头,而后又开口说道:「近来他们的交际量突然变得很是频繁,恐怕过不了多久,族内便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吧!」

这时梵溟轩不解地问道:「难道集合三系的力量还平定不了他们么?」

涯突然笑了笑,笑得很难看地说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论是比蒙系的黄金比蒙王,还是妖族系的封号羽罗刹。他们的实力与我差距并不会太大,何况族训里是不允许族里出现大规模的斗争的,如果真如你说那样扫平他们,我想在和他们干完了之后,这族界里的生灵也差不多死光了吧。」

梵溟轩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时便在那里哼哼叽叽,嘀咕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涯看着他的那个样子,面色放柔地说道:「虽然我们不愿意打架,但是眼下人家要欺上门来了,如果还不还击,那就枉为人世了,所以族长啊,涯相信你明白涯的苦衷了对吧!」

梵溟轩并未如何表示,只是低下头问道:「我能做什么呢,又要怎么做呢?」

涯摸了摸了鼻子,而后说道:「只要你能取回族物,这波暗流自然会不解自散。至于要怎么做呢,这个方法就在你面前,勇敢的跳下去吧,没事的!」

梵溟轩在心底狠狠在鄙视了一下他那摸鼻子的动作,很是不爽地问道:「那族物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强悍的能奈?说,你是不是想骗我下去,所以故意编了一堆话来忽悠我来着的?」

一听这话,涯顿时头大,心中不禁暗呼这小子是什么人啊,人家拼着口干舌燥的后果和他说了那么多,最后还来这么一句?嗯,看来前面的那一堆口水真是白喷了,当下他真恨不得找个人来狠狠地出一下这口恶气,只是天不从愿,他只好无奈地继续费齿的说道:「族长。说实话,族物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按照一代遗言所说的做,就是把你扔进噩梦深渊后就没有我的事了!」

「编吧!」梵溟轩冷冷地回了句后,脑子里在那里打着滚,心想着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的自已可以不用去跳深渊了,可是那隐藏中的呼唤却又是那么的强烈,让他真的很想一探究竟。

越想越矛盾,越想越是烦心,正当涯又要开口说话时,他先一步开口说道:「你不知道族物是什么,那你总应该知道你口中的一代族长是个什么样子的吧,比如他是男是女,好看不好看,最重要是的实力怎么样?」

涯很奇怪地看着他,心底想着这小子又想玩什么花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不过他虽然心底这般想着,但是他并没有忘记回答他的疑问:「一代族长,非常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传说他在开创这个族界的时候,他已经是九界玄帝了!」

「......」

梵溟轩张着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那满脸更是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涯的眼底闪过一抹说不明、道不清的光芒,他带着略微有些苍桑感的声音说道:「很吃惊是吧,可就是这么一位强者,却是在突然之间离去,消失得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要说唯一没有带走的,那便是眼前的这一片族界以及一卷简单的族训罢了。」

听着涯所说的话,梵溟轩从吃惊中恢复过来后问道:「怎么会呢,难道他身边没有人么?」

涯迷茫地摇摇头,表示对于这个毫不知情,接梵溟轩又问道:「你之前所说的五支主系是怎么回事?」

涯略微沉思了一会,理顺了下思维后回答道:「关于五支系的来缘。现在流传下来的很少,除了人系是一代族长的旁系之外,像暗夜精灵、百灵触、比蒙、罗刹等,皆是在混沌动荡之时,各方诸强乱战纷争的期间,追随着族长的生灵,也因如此,族训的第一条便是禁止残杀本族生灵。」

「可是你说现在变了呢,不是么?」梵溟轩轻淡地说道,语气之中透隐着一丝冷意,而涯则点点头后,接着说道:「所以才请族长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一代交给你的任务。」

梵溟轩摇摇头,刚要说抱歉,我实在无能为力时,他心底忽然响起了梵皙那阔别几日的声音:「哥,去吧,皙儿也觉得这地方有似乎有种东西在吸引着我呢,是一种很天然的亲切感觉,让人很舒服。」

而后他压低着声音回复道:「好,我去!」

一听他这回答,涯那古井不波的的眼眸顿时翻起一抹难以抑制的惊喜只听他激动地说道:「跳吧跳吧,快跳吧,早跳早回来。」

这是梵溟轩忽然抓住涯的衣襟,冷声置问道:「你老实说,下面是不是很危险,是不是有些什么可怕的存在?」

涯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这时也体现了他处变不惊的强者素质,只见他微微一动,动挣开了梵溟轩,而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是,是有些东西在,就看你跳下时会落在谁在身边,不过话说回来,它们并不是最危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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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深渊

第六十章

深渊

梵溟轩蹙着眉疑惑地问道:「难道还有更危险的地方吗?」

涯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噩梦深渊之后。又转目看向对岸那赤金光芒缭绕的轩阁,眼神迷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长生殿是一个连我也无法窥视到的存在,这样和你说吧,上一任大祭司想解开长生殿的迷团,结果是踏进了这皇宇之阁便再没有出来过。明白了吗,无法预知的东西才是最危险的。」

「......」

听罢,梵溟轩先是一阵无语,心想这地方的传奇还真是让人的心脏受不了啊,而后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涯说道:「大祭司啊,你看,你们这些金字塔上的玄祭强都无法闯过那地方,而小子我只不过是一个二星玄师,你让小子去,还不如直接灭了小子来个痛快呢!」

涯摇了摇头,皱着眉宇认真地说道:「一代手稿中的所留下来的慎言之中,有一句是关于这长生殿的话?」

「是什么话,快说,你想急死人么你?」

梵溟轩看着他把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当下心中那个怒啊,全然想要一发千里。

而这时涯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真是个痛快。暗爽地说着你小子也有急的时候,嘿嘿,让你先前把老子憋屈得没话说,现在也好好地回报你一下,而后才开口说道:「族训流传下来的那句是,‘以帝之名,入皇宇。洞悉古今,进长生。血眼恒心,承传启。’」

涯说完这句后看了眼沉思中的梵溟轩,接着说道:「虽然你现在只是玄师,可毕竟是是一代帝强,早在当初,帝之名在你成帝之时,便铭浮在轩阁之上,如果不信,你大可抬头仔细观察一下那皇宇轩阁的牌匾之上。」

梵溟轩将信将疑地朝那金辉夺目的轩阁看去,在那上上下下,整个寻视了个遍,也没有发现涯所说的那个什么帝之名。正当他想要收回目光时,双眼猛地一缩,目光顿然注立在轩阁门在的牌匾之上。

他无比惊讶在发现在那赤金之色的‘皇宇阁’这三个大字的右下角,正有三个发着红芒的血字在那儿跳动,就像是两人的心脏般,脉着生命的律动,那三个字赫然便是:「梵溟轩!」

在那一刹那间,梵溟轩不由自住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刚好迈在那噩梦深渊的边缘处。这时涯出手将其拉回来问道:「族长,你怎么了?」

这时梵溟轩才恍然自已刚刚竟然被诱迷了,当下心底不由得生起一丝后怕,而后晃了晃有些昏晕的头回答道:「没什么,可能是因为看得太传注了,一时有点疲惫。」

涯没多说什么,只是好像有点心事放在身上,不过这时,梵溟轩可没有心情去理他的肚子里装的是什么了,因为在刚才看到那红字时,他就像是被电光刺了一下,顿时只感觉到脑中忽地一阵列晃悠,而在那同一时间,他心口也忽然炙热了起来,双眼更是在瞬息之中转化出妖异的红芒,那红芒与那牌匾下的红芒如出一辙,只是这些都只是一瞬间之内完成的事,所以即使以涯的强大,在这种突然的变化间,也是没有发现他所流露出来的异样。

接着涯低低地甩了甩头,将心头刚刚升起的那抹烦绪甩开后。对着梵溟轩说道:「你准跳了对吧,嗯,很好!早些跳下去,尽快穿过它,再冲过皇宇阁后面的长生殿,承传了族物就赶紧回来,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梵溟轩顿时愣了下,而后微微蹙眉地问道:「我下去,难道你真的不下去吗?」

涯眯起双眼对他微微一笑,不过笑容之中却是透着一丝苦涩,只见他无奈地回答道:「我不能下去,因为这上面还有许多事情让我离开不身呢,放心的下去吧,下面真的没什么的,只是之后的事,一切都得靠你自已了。」

梵溟轩面带狐疑地看着他,看了许久见其不像做假之后便点了点头,接着转过身子喃喃低语了句:「等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而后便纵身一跃,身影刹那间淹没在那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一时之间,幽静的深渊边缘上只有他那充满年轻人的朝气与自信的声音在回荡着。

涯显然没有料到一直推三阻四的梵溟轩会突然作出这样的选择,他听着那回荡在空中的声音,看着那无尽的黑色,在那彷徨之中,像是找到了一个方向,只听他喃喃喃自语地念唠着说道:「那一天,终于不再远了......」

而后他再次深深地向着那翻涌着黑云的深渊望了一眼,接着向相反的方向转过身。而后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当那最后一缕影子也消失后,空间的深渊边缘,只有那虚像的皇宇阁前还悬浮着四个大字——噩梦深渊。

......

梵溟轩向噩梦深渊跳下后,一时凛冽的寒风在他的耳畔呼呼作响,在那肆虐的狂乱之中,他身子的下降速度越来越快,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却迎面顶着这股寒风,心底则是腾起一股比风更寒的冷然,一时之间,曾经那强者的姿态在这偶然之中,不自觉地忽然涌现。

寒风依然还是吹着,像是永远也吹不到尽头般地吹着,而梵溟轩的下降过程也还在继续,他已经不知道自已这样坠落了多久,而在这当中,他原本紧张起来的心绪也在那塞风的作用下,被吹得一干二净,而此时他所拥有的,只是一种很平静心态。

也不知道大概过了多之后,在那黑暗中渐渐有一点白光出现,随着身体的不断下落。那点白光不断放大,放大,当周围都被那一片白光照亮的时候,梵溟轩下坠的身体忽然猛地反弹而起,接着便是响起一声激烈的砰响,而同一时间,下落却被强硬地反弹起来的他愣是发出一声闷哼。

他好不容易地将胸口中翻起的气血压下后,接着拍了拍自已的衣袍,缓缓地站起身来,而后他双眼向四周看去,想是要摸清一下周围的环境。因为他刚刚撞到地上,正是处于狼狈不堪的时候,他可不希望这里周围突然窜出一只可爱的兽兽将自已给吞了。

如果不是当初在雨城强健了下身子骨,只怕刚刚这一下的撞伤就得要了他的半条命了,毕竟那可是以极快的俯冲速度与这地面撞了下,而后被那反震之力弹起后,顿失平衡的再从几米的高空坠下,不得不说他的命可真是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硬上几分呢。

当他的目光开始扫向四周打量时,一声震颤的咆哮声从他的脚下传来,同时他发觉自已所站的这块地儿竟然是充满着柔软的弹性,当下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自已所站的地方,这一看,当真是吃惊不小,因为他发现自已脚下所处的这地儿不但是有弹性,而且还茂盛地生长着成群的怪异白草,也就在这时,他才突然醒悟道先前所见的白光便是眼前的这片草地所散发出来的。

当下他对这突然的发现是又惊又奇,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细细地端注一翻,他脚下的那片百草地便突然抖动,接着他在惊疑之中再一次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旋即也不做多想,便抽身跳入空中,而后在那跳起十米的高空中俯瞰着,当他看清了下面的东西之后,顿时他的双眼不禁瞪直得雪亮雪亮。

在他身子的下方,只见一头高约百米的巨熊竟然在瞬息之间便直立地昴起它那巨大的头颅来,一时雪白的毛发散发着一股森冷的白光,而那熊目之中更是腾起着暴躁的怒火,仿佛是一头被激怒了的凶兽,张着嘴巴恨不得将眼前的异类撕裂成碎片般嗷叫着。

它就那么瞪着铃大的熊目,直勾勾地怒视着半空之中的那个渺小如蝼蚁的梵溟轩,而这之中,梵溟轩则是赤luo裸地打量着它,心想看着它那笨重的样子,应该活动不会太方便吧!而后他不由得安定了下惊慌的心绪,借着那巨熊身上所发出的白光,目光开始向四周扫去。只是这一看,不禁让他的心情很沉重,因为他所看到的周边除了附近的百米左右有点白光照亮,其余更远一点的地方仍然是一片无尽的茫茫黑幕。

正当他的目光飘远的时候,那巨熊的双掌重重地朝着它那强健的胸膛捶了下,接着发出一阵冷人寒颤的咆哮之声。

梵溟轩临空高俯着,再次听到那熊嗷,仍然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而接着便要吞吞口水,这时却悲剧地发现,不知在何时起他的嘴巴早已经是干燥无比,当下他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地骂道:「他娘的,这就是涯口中的那个很可爱的兽兽?擦,这种块头的巨熊,谁会愿意去和它亲热?」

他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逃跑,于是拿定注意就这么干,可是当他正想实行他那美妙的计划之时,一个很直白的问题却是硬生生地将他的给拦阻了,因为望着那黑茫茫的一片,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苦涩,而后他望着着那浑身上下全是一片白毛的巨熊苦笑了声说道:「看来还真得和你亲热亲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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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斗熊

第六十一章

斗熊

梵溟轩来不及再多做思考。只见巨熊宽约十五米的熊掌已是朝自已挥舞而来,当下他赶紧抽身飘离,同时心底不禁赞叹了下巨熊的威猛,感叹了下它那灵敏非凡的速度。接着他依据先前所观察的结果快速分析了下,觉得还是先到地面更好,于是他便疾速朝地面坠落,而那巨熊挥舞过来的巨掌则自然是落空地抓了一把空气。

巨熊见梵溟轩从自己的眼前溜走,那熊目中的怒火更是顿然大涨,旋即猛地收回巨掌后,便又如疾风般地向地面压下,顿时就如同一座小山头般朝梵溟轩的头顶盖去。

而梵溟轩飘身在地面上落定后,正要有所动作时,他的心底突然响起梵皙的声音:「哥,要不要要皙儿出来帮忙?」

梵溟轩咬着牙,想也没想便沉声回复道:「不用,哥能应付!」

接着他的双腿奋力一弹,转眼他的身子便是横向着向一旁的空地弹去,转眼之间他离原先所在的位置竟然足足有二十来米的样子,也就在这时,那巨熊的巨掌终于落在了地面之上,一时之间。大地劲直地凹陷出一个巨大的掌印,而发出的那声轰然巨响,更是在空中久转不绝,悠悠传远,而眼下梵溟轩离那巨掌不过是五米之间的的距离,这当中的感受更是深刻无比,直有让他的心脏差点给被震破的趋势。

而另一边,又一次没有抓着人,巨熊显得是怒不可遏,只见它挥舞着一双巨大的熊掌在胸脯上直拍,同时那张熊嘴大开着狂嗷,响声在天地之中肆虐地横传,久久不绝。

面对两次出掌,两次都是落空,熊怒了,只见它在熊嗷之后,便翻掌更加积极地投入到抓捕梵溟轩的行动中了。而梵溟轩总是能在危机时刻找到一个刁钻的角度溜走,一时下来,这一人一兽十分滑稽地玩起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来。

当然这之中那熊的力量像是怎么挥也挥不完的,而梵溟轩在周游了一段时间后,心里多少知道这熊有啥本事了,而他心里又想着自已是要去拿东西的便也有些不耐烦了,当下又是一次一个疾速顿定,接着以一个调头回旋的手段闪过了巨熊的又一次追拍。

巨熊铃大的双眼巴眨巴眨地看着梵溟轩又一次从眼底溜走,当是气怒得收回双掌便使劲地往自已那坚韧的胸脯直拍,它一边猛力地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边还少不了它那独有的嗷嗷声响。当真是愤愤得牙痒痒的。

而梵溟轩在这一次闪过熊的怒火之后便加速远顿,他远远地看着那熊样的笨笨姿态,再听着那空中传来的阵阵充满火气的熊嗷声,他不禁冷哼一声,接着抽出负在他背上的帝殇巨剑,旋后扬剑一指,乘着那巨熊在捶胸之际,迅速地向它的肩部奔进。

当他和巨熊的距离只有十米左右时,他的双腿猛然一蹬,接着他连人带剑地向中空中飞起,而后高举着墨色的巨剑,凭着从上而下的加速度向着巨熊的肩膀斩下,刹那之间只听一道砰然巨响的声音响起,接着便见到在那一瞬间的时候,他手中的巨剑已是横横地拍在了巨熊的左肩膀上,恰逢这时那巨熊正好张开熊嘴嗷叫,顿时受疼的它所嗷出的这一声熊嚎比之前当中的任何一声都来得响亮,也来得更有情感。

若是此时向它近身看去,只见它那铃大的双眼正隐隐地赤瞪着双瞳,而它那熊心之中所燃起的滔滔怒火更是让它看起来显得格外的威武不凡,而它之所以会生起这样的怒火。其实那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一直抓不住梵溟轩而造成的,话说事实上在梵溟轩下冲攻击它的时候,它并不是不知道他来了,也不是说是因为没有防守退闪的机会,而是在它的熊目里看来,面前这个渺小得如若蝼蚁般的人类是根本没有伤害到他的可能,所以它在那时很放开的没有去理会,只是它没有想到的是,它眼中的那只蝼蚁竟然能给它带来疼痛。

而别一边,梵溟轩在得手之后,嘴角微微上扬,当下嘿嘿一笑,一抹邪恶的目光从他的眼底一闪即逝,之后只见他抡起巨剑和那熊熊再度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就是想和这笨笨的熊闹上一番,而那承传族物的差事也就不知不觉地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之后梵溟轩又无耻地干起了许多同样的勾当,皆数得手,而反观那巨熊,熊目中的怒火不知在何时已经熄灭,转而是一熊脸的享受样,接着再到了后面,它干脆蹲坐在地上,昴着高傲的熊头盯着梵溟轩,那眼神之中有着些什么东西还真不好让人猜测。

而飘浮在空中的梵溟轩见到巨熊在地上蹲坐下来,随即他的脸上便涌现一抹释然神情,同时他暗暗地呼了口气后,在心底骂道:「累死了,它熊的,这皮真是厚得可以了啊!」

因为他在和笨笨熊打斗的后。他无比的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有抓住机会逃跑,最好是有多远跑多远。

话回当初,当他和笨笨熊亲密的接触了几下后,用他的话来说,那笨笨熊简直就是一个变态兽种,因为对于他的**,那笨熊竟然不反抗,对于他那一次又一次的将巨剑砸在它那毛茸茸的身上时,它的熊脸上竟然露出了很受用的神情,当时他以为自已看错了,于是很卖力的狂砸烂砸,可是就那么砸了足足八十一下,他大感自已体力出现了点问题,同时他心想那熊熊也应该服了自己了吧,但是天不从人愿,他悲剧地看到熊的笑容,那笑容看得他毛骨悚然,心寒不已。

当下他不做多想,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先远离眼前这个变态受虐兽,于是他便转身想要离开了,可是突变却在这时兴起,只见那巨熊如鬼魅般地挡在了他的身前。接着他愤愤地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但总是在他要有所行动之时,又会神奇的被拦下,但是熊拦下他后并不对他攻击了,而是摆出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面对此情此景,梵溟轩怎么气得过呢,所以他理所当然地继续挥舞起墨色的巨剑来,只是如果事情仅仅如此那也就罢了,但是当这种情况重复地发生了数次后,这就不免让人心生疑惑了。

当下梵溟轩停下了那费力不讨好的苦力活。转而学着那熊在样子坐在了空地上审视着它的举动,但是他看了老半天,也不见那像一座小山般的巨熊有什么异动,接着他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而那巨熊在那里干干地嗷叫了数声音,仍不见梵溟轩理采自已后,便也不再熊嗷了,而是低下巨大的头颅在那大腿上轻轻地磨蹭,那个样子本来是很可爱的,但是由它一头这个大个的巨兽来演出,谁看了都会感觉到非常别扭。

一时之间,巨熊和梵溟轩就那么保持着相对的沉默,谁也没有再作出什么让人眼亮的举动出来。而在这会儿,梵溟轩一边静下心来想着那熊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一边加紧恢复着刚刚所消耗掉的力量。

略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他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身体内的玄力也达到饱和状态,当下他睁开双眼,目光第一眼看便落向蹲坐在不远处的巨熊身上。巨熊的毛发散发着幽幽的白将周围照亮,也就在这时,他才正真地看清了四周的景物。

白光所照,目光所及,皆是一色的苣,而且在那苣群之中,也就离熊身不远的地方有着一个水潭,那水潭平静无波,其中的水面在那柔和的白色下,折射出幽寒的光泽,那是一种墨黑色的光泽,而再看那水体,竟然是呈现着浓墨之色,不过却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哪里?

当下梵溟轩那刚刚平抚下来不久的心弦再次被调起,天生的直觉告诉他,那里一定很危险,可是他就算是明明知道那里存在着危险,内心里却仍然有着一种想要探寻一番的冲动,这种心绪盘旋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过他虽然真的很想去探寻一下,但却并不是冲动地跑过去对着那潭黑水大吼着说:「出来。你给老子出来。」又或者是什么也不问,就那么干脆利落地跳入水里。

他要做的是静静地观察,先看看那地方会不会出现什么怪物来,那样也省得他去劳累一番。

空气之中不知道在何时飘来一股暗香,那香味很是腥甜,让人吸入之后,便会心生恶心,直欲作呕。

梵溟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不知明的地方,心底却是在天马行空地想象着会出现什么东西来。

而这时巨熊像是很不爽梵溟轩对它的无视,只见它抬起伏在腿上的熊头,接着向梵溟轩狠狠地瞪了一眼,同时空寂之中再次响起了那动听的熊嗷之声,不过在这之后,它却像是忽然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般,只见它在那道熊嗷之声还没有落下之时,便怪叫一声,接着迅速地将头伏在了地上,而看那巨在的白色熊身,竟然是在微微地颤抖。

PS:晚了几十分钟,十分抱歉了呃,沧阳会尽量控制好时间。

第六十二章 天蟒

第六十二章

天蟒

梵溟轩因为想要探寻那潭黑水。所以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在中止恢复之后,便开启了玄帝才能拥有的世界之瞳。

这时他双眼泛着淡淡的红芒,在那道妖异的红芒中,他的瞳已呈红黑两仪的异状,透着一种无法道明的危险。

正当他要无比专注之时,巨熊那突然的异样无疑吸引了他的视线,一时间他直感觉有那熊的样子甚是好笑,而这时突然一道哗啦的水声撕破了平静的水潭,而同一时间,那巨熊也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般,旋即只见它那威武的熊体猛然直立地弹起。

见此情景,梵溟轩以为巨熊又要发难,又想找抽了,却突然发觉得巨熊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已。只见那巨熊弹起身来后,并没有朝自已奔来,而是朝着那墨黑的水潭疾去,当下他不由自住地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真不喜欢和一座山一样的怪物打交道,因为之前的那种无力感让他倍感难受。

而后他就成了一个无事人般关注着那熊会玩出点什么花样来,也就在这时他才发现巨熊那笨重的身体真是灵活得些变态。只见它三次两次闪了下,便到了水潭边缘。

当巨熊刚在水泽边缘处站立时,翻腾的黑水忽然直立立地高腾起来,看那高度,竟然有一百来米的样子,接着只听「嘶」的一声,水浪顿然拍下,而后击落在潭面之上时又是响起一阵哗啦。

梵溟轩转目向着空中,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条舞动着的黑色巨蟒。

黑色巨蟒全身覆盖着棱形的皮铠,那皮铠上散发着一层幽幽的黑色玄芒,而其头顶长着一个很漂亮的蛇冠,乍一看去,多有几分蛇中王者的样子。它穿出水面的蟒体与与边缘上的巨熊平遥相对,都是一百米的个子,还过这只是它穿出水面的姿态,至于它隐没在水潭中的蟒本还有多长,这就要等它出来才知道了。

梵溟轩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喉咙已经有些发干得说不出话来,于是便在心底咒怨着说道:「靠,这什么地方真他**变态,先来一个彪悍无比的巨熊,狠狠地藐视了下咱的身高,这才过了多久,便又出来一条巨蟒,那巨蟒的蟒体还沉在水里就跟着那笨熊有得拼了,要是让它全出来,那还让不让人活啊。我的大祭司,不用这么赤luo裸地打击人吧!」

「嗷!嗷!」

巨熊熊瞪视着与它平齐对立的黑色巨蟒咆哮着,全然是收回了放在溟轩身上的注意力,或者说是因为某些东西而让它深深地忌惮,使它不愿意去偿试着那未知的危险。

再望回那空中的别一方,那黑色的巨蟒一出来便冒然遭受着巨熊的的咆哮,接着从它的蟒瞳之中闪过一抹寒光,只见它轻盈地舞动着那柔韧十足的身体,同时张着嘴,吐着妖红的信子,一时之间响起那不断回旋的嘶嘶声音。

显然巨熊是惹上了这条巨蟒,那巨蟒的不快肯定是要发泄的。只听平静的天地之间的忽然扫起了一阵风,那风嘶鸣着,伴着巨蟒的吐信之声顿然显得相得益彰。

梵溟轩抬着头仰望着眼前那高达百来米的两个巨兽,心中真是感想连连,只听他在心底暗暗地砸嘴说道:「真是长见识了......」但是没有等他再作多言,他的心底便是顿然一惊,因为巨蟒的冰冷的蟒瞳忽然从巨熊的身上移到了他身上。

他很无辜地摊了摊手,旋后疾速向后远盾,而那巨蟒见他要跑,当下便挪动着身子想要追去。正这时却是硬生生地被巨熊给堵了回来,只见在刚刚巨蟒要动的时候,巨熊狂暴地熊嚎了两声后,便像是和巨蟒有世仇一般,挥舞着宽大的巨掌朝着巨蟒的头部拍去。

巨蟒在第一时间将那黑黑的蛇头后缩,一时带动着蟒体击起一阵水浪之声音,而这时候梵溟轩已经跑到两百米之外了。他在跑出这个距离后便没有再跑了,因为他认为在这个距离下观看那两个巨兽的斗狠将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那上面上的巨熊一招没有得手,铃大的熊目燃烧熊的怒火,粗野地又是两道熊嚎:「嗷嗷!」随之向后缩的苍蟒挥掌疾去,速度与身体毫不成比例。

而巨蟒见此却并不惊慌,只见它在水中瞬息下沉,刚好闪过了巨熊拍来的熊掌。那巨熊干着眼睛看着巨蟒就那么没入了水中,想是自已那一掌又是拍空了,但是它似乎并不想就此摆休,接着巨大的熊体紧追着巨蟒的身影,竟然在后者没入水中之后同,蹦蹦跳跳地那黑色的玄水中跳着一段熊的舞蹈,而且还时不时地来段独有的配乐。

梵溟轩在远处看着它仰天狂嗷,嚎声动听,在这动听之中,他缓缓地向高空飘起,大的在一百五十米时才停下上升的状态,因为他觉得人站高点,看到的东西会更多。

回到地上的玄水中,巨熊在那里戏水一番之后,几乎是将整个水潭给混搅了个遍,但是仍不见那没入水中的巨蟒出来,之后它又是一番蛮搅。仍见无影,接着它再度仰天长嗷,响起婉转不绝,而空中的梵溟轩看着这一幕,也是纳闷不已。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按先前那巨蟒出场所流露出来的气息,可以说是比之那笨熊熊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眼下它不仅先逃入了水中,还能任由笨熊在自已休息的地方蛮干,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一时之中,千思万绪涌入他的大脑中,涨得他一时不知道应该从那方面入手。

在数道久转不绝的熊嗷声之后,巨熊有些够意地拍了拍身边的玄水,而后扫兴地退回岸上。

上了岸,巨熊回产学研看了下身后的黑潭,而后又朝周围张望了下,顿时眼底闪过一抹惊慌,想是在找什么,却是突然发现要找的那东西却是不知道在何时不见了影。正当它的熊脸上写满了失望之时,忽然间它好像想到了什么,当即猛然地抬起头。接着他那铃大的眸目中涌现出无尽的惊喜。

它昴首仰望着比它还高出五十米处的梵溟轩,对他展现出一副恭敬的表情。而这会工功中,它那巨大的熊体也是缓缓地蹲坐在地上。

高空处的梵溟轩凝视着巨熊,从巨熊的神色之中,他读到了一片赤诚,在他的印象里,这种赤诚是那些活在世俗之中的人们很难具备的,当即连他自已也没有发现,自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这蛮横的笨熊升起了几分好感。

他看着已经没有敌意了的巨熊,他心底忽然飘想过一个怪异的想法:「它那样子,难不成和自己很熟么?」旋即他摇了摇头。清醒了下自已,接着他不禁为自已有这样的想法打了个寒噤。

这样的大的宠物,谁养得起呢,就算是养得起,又有谁敢养着这样一头蛮力的巨熊呢?梵溟轩在心底默默地想着,而这其间,已慢平静的水潭却忽然泛起一圈圈细缰的波纹,若非是有心之人在观察,则绝不可能发觉其中的隐秘,如果他不是开启了那妖异的世界之瞳,或许也只会当那是一阵风吹而以。

但凡事皆在理,又皆不在理,这之中的千丝万缕又有谁能分得清?

梵溟轩的眼睛泛着淡微的红芒,正当他看清那一圈圈的波纹泛起来缘由而正要呼出声响时,空中骤然响起一道长长的吐信声音,那嘶嘶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只见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黑影从潭水之中穿出,接着带着果决狠辣的姿态傲然出现,而后以着无往不前的气势冲向那蹲坐着的巨熊。

梵溟轩亲生体验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都提到了桑子眼上,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实太快,快得让人一时来不及适应。

而巨熊在听到那嘶嘶的吐信声时,连反应过来的时间也没有便觉得被一滑溜的东西给袭击,接着身体被瞬息缠绕。

高空处,梵溟轩向下望着,只见先前还威猛得不可一世的巨熊此时已成了一个大粽子,被那黑色的巨蟒给捆了个严严实实的,那个样子很是滑稽。

它被捆住了后便在第一时间里作出挣扎,不断地奋力反抗,那双目中已是染上了一片赤色,而张着的熊嘴却是再也呼不出那震颤人心的嗷叫了。

梵溟轩看着一这幕,心底微微凛然,只念道:「蛇,夜行杀兽,常埋身于幽暗阴湿之地。当其猎敌时,善于忍耐。不到最佳时机,绝不出来袭击,他们从不多让费一丝力量,追求着一招制敌的生存法则。」念完这些后,他不禁为那巨熊感到一丝冤屈,当即他默默地希望着眼前会有奇迹发生,并且越快越好

地面上,巨蟒将巨熊圈裹所了一团,只有那巨大的熊头没有被捆上,它那柔韧的身体仿佛蕴含有恐怖的能量般,只见它按着一定的节奏,一圈一圈地收缩起来,接着诡异的一幕开始了。在它不断的收缩下,巨熊那巨大的熊体竟然慢慢地随着那收缩的频率而逐渐变小,看得空中的梵溟轩是一阵哑然,看起来那巨蟒似乎并不着急对那熊出手了,它依然是不紧不慢地以着那不快的节奏收缩着,而那巨熊在那里不管怎么反抗也不见得有什么效果。

第六十三章 隐身

第六十三章

隐身

时光就这样静静的流逝。空中的梵溟轩看着那熊的身体一直在缩小,心中早已充满了挫败感。从一开始见到巨熊的时候,他虽然怀疑他的智商,但是对他那大块儿的实力还是很看好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收拾,真是太囧了。

转眼之间,百米的熊体已是缩掉了不止一半,而随着他的缩小,那黑色的蟒蛇也会缩小,始终保持着一定的比例。

不过当巨熊的身体缩小到二十五米左右的高度时,它突然猛地一挣,虽然没有挣脱黑蟒的束缚,但却在那一瞬的空隙中将它那缩小了很多的熊头转向了高空,它的目光投向着梵溟轩,张着口,悲剧的是依然没能够嚎出声音来。

梵溟轩接上巨熊忽然投来的目光,当即怔了下,而后神情有些复杂。因为从那巨熊的眼底中,他分明地看到了它对命运的不甘、对境遇的愤慨、对生命的渴求、以及对败落的颓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已也不能理解,却最为重要的情感。

他茫然了,他在考虑自已这样一个旁人要不要去趟怕趟混水。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他的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帮它!」

当下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双眼焕然发出全新的红光,这红色中隐约还带有一丝金色的光亮,而后他的双手毫不犹豫地抡起帝殇巨剑,接着高喝了一声:「被迫的!」

只见他的身影随着巨剑疾行,就像是划破黑夜的流星一般砸向地面上那不断收吐红信的巨蟒。

「砰!」

砰然一声音巨响,巨剑的侧锋重重地砸在了巨蟒那坚韧的棱形皮铠上,一时一股恢宏的能量爆发出来,梵溟轩与他手中的巨剑在倾刻间的倒飞而去,而那巨蟒侧高昂着头,撕裂着的腔鸣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刚刚那股能量的爆发时,硬生生地将它的那个盘圈涨大了一圈,乘着这时,那二十来米的巨熊猛然发力,下一个瞬间已是高高跃起,越出巨蟒围成的茧缚。

空中的另一端,梵溟轩双手握着巨剑,仍然还在做着向后飘的抛体运动,其情况的苦闷也只有他自已才知晓。

他刚刚的那一剑斩下去,那可是抽空了他体内的全部力量,不过还好,因为效果是可观的。

虽然那一剑下去,帝殇没有锋,但可能是因为它的钝化面的缘故,从而更能在被人攻击者的身上造成内伤。

那巨蟒万万没有想到。这半路杀出的家伙会是那个渺小的人类,而眼下失去了巨熊,它但翻打着滚想回到玄水潭去,等候机会再出来,但是它的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因为事以愿为往往是上天最喜欢的游戏。

空中,腾跃起的巨熊在瞬息之中恢复回原来的样子,在巨蟒即将回到那黑黑的玄水中时,它猛然地身动,竟然学者梵溟轩的样子向它砸去,只不过梵溟轩举的是巨剑,而它则是熊的四掌着地罢了。

「砰!」

轰然响起这声砰鸣声,巨熊的四掌之中的两支熊掌将那正要逃脱的巨蟒深深地压进了土层,随后便是继那砰鸣之声后响起它那凄厉的嘶鸣。而在这嘶鸣的同时,又是响起了巨熊那无比兴奋的熊嗷,一时之中这两中截然不同的声音交相辉映,听得远处的梵溟轩一阵纳闷。

巨熊将巨蟒压入土层后,显然不愿意如此轻易地就放手了,只见它立马抓住了巨蟒的后尾,接着将它直直地拖起,然后挥舞着双掌。将其置在空中后,以自已为中心开始了不间断的旋转,并且还时不时让巨蟒与大地亲吻,时而时又将抛掷于九空之中,一时之间,它就像是在玩着某种好玩的东西般,很是开心,很是乐呵。

而在这过程中,梵溟轩的恢复了些力量后,他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这条巨蟒有多大,竟然足足一百五十多米,那直径更是恐怖地达到近二十来米。只可怜这么一条凶兽此刻却正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同时巨熊的蛮力不禁带给了他深深的心悸,他不敢想象要是它这样玩自已,恐怕自已再多个几十条命出来也只能是悲剧的下场。

正当他以为巨蟒的命运也就注定是那个样子了时,忽然他在巨蟒身上看到一抹迷幻,还没等他来得及张口惊讶时,只见那巨蟒被笨熊暴虐的身体便迅速的变得虚幻起来,而后迅速消失,而在这消失之中却是有着一点深邃的黑芒凝聚不散。

巨熊正玩得不亦乐乎时,掌中的巨蟒突然不见了踪影,不禁一愣,有些发呆,而这时那点黑芒突然从虚无之中迅速扩大,转眼之间的已是有了十米方圆,见此,那巨熊显得很是愤怒,它双掌朝自已的胸脯上猛拍,同时不忘发出它喜欢的熊嗷。一会儿之中,一股焕发白亮的光华从它的身体中涌出,顿时照亮了一片寂落的黑幕,而那熊的身体也在这白色完全出现后,也神奇无比地失去了踪影。

黑幕下,梵溟轩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异样,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底有点寒寒地发冷,直觉上,他感觉接下来一定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但是那事情不知道会是什么,总之他想看下去,但又不知道能不能再看下去,要是一个不好,自已不就将自已给看完了么,想想人生多美好啊,所以他犹豫了。

退离。

他不愿意就这样错过这段境遇,但是又不想被波及人身安全,所以他选择先退得远一点,毕竟现在的力量只不过恢复了那一点点,可以拍了只虫子就得昏了。

他置身在离白光黑芒的三百米之外的空地上,然后遥目而望,只见在那清柔柔的白光之中。一个黑色的四棱空间悄然出现,它就像是自成界般地不受外面那些白光的透射,而且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些白光照向它时,竟然无声无息地被吞噬掉。而另一端与这黑色的四棱空间相对的是白色光源的中心,一个拥有乳白色的椭圆空间。

梵溟轩现在所看到的可以算是一片茫茫的世界,因为那个出现的乳白空间所发出来的白光是那么的明亮,而这之中那个黑色的四棱空间,则显得尤为扎眼。

如果说在人们常在夜空下看到过流星划破空夜空,那么此时梵溟轩所看到就是则是白昼里出现了黑星星,就如同流星划夜般。那黑色的棱形世界仿佛是亘古而来的箭矢,而那白色的空间则犹如箭矢射向的靶子,一时之中,白色的光华里留下一条黑色的影带。

三百米之外,红光涌现,梵溟轩处在一个红色的世界之中,他摇远望,身边则是多了个不修任何粉饰的女子,女子凝视着他,一副依恋之色。

梵溟轩看着那白光,那白光已经由柔和变得有些森冷硬直的味道,而那中心的椭圆世界就像是一座堡垒。

有一刻,这核心深处的森白之中多了另一种截然相反的颜色。墨黑无光的四棱空间穿梭着,向着那横堵在前的白色堡垒迸进。

隐约之中,梵溟轩看到那棱形的空间像是有一张张开的蛇嘴,那嘴里着信子,整个幻像出一个黑色的蟒头。而在晃悠之中,他看到那个椭圆空中里有一个张开熊怀的雪白笨熊。

红色的世界中,女子微侧过头赂两个空间看去,还饰粉黛的俏脸上残留着一抹渐渐淡化的温柔。

梵溟轩腾出一只握剑的手,然后在女子的秀发上轻轻抚擦了下,低呼道:「皙儿,你说它们那两个世界哪个会更强一点呢?」

女子摇摇头,红唇轻语地回答道:「两仪两色,两两均分。」

梵溟轩顿时露出一抹思绪的状态,而后他的眉尖忽然一挑,嘿嘿一笑,邪邪地说道:「两两均分?未必如此吧!」

女子转头望向他,目带疑惑,铃音袅袅地说道:「哥,你要......」

梵溟轩嘿嘿作笑了下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正这时,只听一道剧烈的轰鸣声音响起。原来在两人的言语期间,那黑色的四棱世界与那乳白色的椭圆世界已然碰上了,顿时那巨大的蟒蛇头直直地撞进了那广阔的熊怀之中,只在刹那间便爆响起那震颤时空的轰鸣声。在那声音阔散的同时,一股波浪般的能量肆虐从他们的交触点爆发,接着便在天地之间的掀起一场能量风暴。

摇远处,血红的世界忽然猛烈地震荡起来,虽然梵溟轩早就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但是当那股肆虐的能量风暴刮了过来的时候,仍是难以抵挡着那冲刷而来的能量涟漪,如果不是梵皙适时地出手维护,只怕他那才三十来米的世界空间就要夭折于此,被撕裂成碎片,没入到洪流之中。

在那动荡的期间,梵皙的指尖律动,弹出一道鲜红的光芒,接着动荡癫浮的血红空间总算是平稳了下来,而这时刚刚稳住了脚步的梵溟轩不禁破口骂道:「干它熊娘、草它蛇奶的,差点把劳资给毁了。」

第六十四章 自损

第六十四章

自损

梵皙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那一副恨不得把天缩起来当球踢的样子。笑吟吟地说道:「哥,谁敢毁了你啊,明明是某人在先打人家的主意的呗!」

溟轩一张口想回说着什么,却突然一时语塞,而后只好将目光飘移了下,撇嘴说了句:「我不和你姑娘家的瞎扯。」之后便将注意力拉回到那两个黑白分明的对决世界上。

能量风暴中心的风眼处,黑色世界的棱角凸起,而乳白世界却如一蛋壳般,表面上覆盖着一层光滑透亮的能量光壳。

此时那黑色世界所凸起的棱角正刺在光亮的蛋壳上,现在已是没入了几分,虽然它在那蛋壳上刺了一个空洞出来,但是却没有丝毫裂纹从那空洞口上向周围延伸,似乎蛋壳上的那一个洞口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般。

接着反观那黑色的棱角,它没入在能量壳内几分之后,便再也难以进入寸毫,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让那黑色世界很不好受的是,它好不容易才在那蛋壳上面突破了口子出来,可是如今却怎么也无法深入,更让其郁闷不已的是,它没入进去的那部分总是会很快地被净化掉。

常言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虽然此时棱形世界陷入了囧境,但那椭圆世界却也是难堪不已,因为的外表虽然像是一座不可捍动的巍峨堡垒,其实内里却早已是苦叫连连。

其实棱形世界破开的洞口并非对椭圆世界没有影响的,正是相反,那个洞口对它的影响是巨大的。如果把椭圆世界比作是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那么棱形世界所破开的那个口子便像是在气球上扎了一洞口,虽然洞口很少,但是因为这个洞口,充入的气体都会不断地从那口中里流出来,直到最后一丝流尽了为止。

先前,那椭圆世界便如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样充满了能量,但此时,因为那个洞口,那饱和的能量正丝丝缕缕地从早往外飘流,所以梵溟轩所看到的能量涟漪有一半多是它的。

而它为了修复好破伤,它得化去那破入进来的黑色棱角,所以只好用相等的能量去净化那纯纯的黑色了,如此一来,那椭圆世界可是不是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是偷鸡不成使把米,陪了夫人又折兵。

远空处,红色的世界里,梵溟轩对着梵皙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不知道是在为谁打抱不平,还是在那里义愤填膺,反正梵皙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笑意。那笑容很容易让人曲折错解,只可惜现在那梵溟轩直接无视了这样美好的艳丽。

能量风仍然还在肆虐地刮扫着,仿佛有着撕裂任何阻碍之物的力量般,狂桀而不可一世。

高空中了,两个世界就那么静静地悬浮着,要不是它们的颜色太过分明,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以为它们本就是一体的,或者说是让人以为那里只有一个世界空间。

空宇下,两个一黑一白的世界就那么耗着,谁有没有退开让却的意思,但是谁又奈何不了谁。

红色世界里,梵溟轩望着这世上罕见的两界耗时战,心底渐渐地滋生起困乏之感。当下对着身侧的女子说道:「皙儿,我困了先睡会,等它们快完的时候再叫醒我哈。」而后便像是地痞无赖般地随地而趟,没有丝毫群子雅士的风范。

梵皙看着他那说了就做,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样子,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他身旁蹲下,端祥着那张在记忆里,千千万载也不曾消磨的面容。

曾几何时。目断欲绝,泪残颜,无限寂寥,泣衷肠;荫荫缤纷落花样,流年若似水清尔;倚栏斜影,夕阳照宫颜。

时间逐流,能量飞逝,黑白两个世界都变得有些虚幻了,至少眼下再没有先前的那种光华流转的样子,而适才狂虐的能量力暴已是无声无息地在消尽在天弥之中。

梵皙收起心神,看着梵溟轩,目光中露出一丝犹豫,他的那句「......他们快完的时候叫醒我。」还犹在耳边,旋即她低低地咬了咬牙,抬起手向他轻轻地拍了两下。见他不睡得挺沉的,而后她又拍了他几下,这次几下用的心度当然是再断增加的。

梵溟轩悠悠地睁天眼,忽然他猛然地跳起来,又目瞬间移到那远处的半空,同时嘴里脱口地问道:「结束了没?」

梵皙微微地点头,而梵溟轩双手在这时不由自住地握上了的墨黑如漆的帝殇巨剑,然后望着那半空之中的黑白两界,目光中透出一抹毅然之色。

远处的半空之中,四棱黑色世界已经没有了那巨大的蟒头幻象,而那椭圆的乳白世界也是没有了熊怀的虚影,一时之间,这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空间变得无比惨淡。

「轰!」

两个世界蓦然分开,分开之后,在它们之中所点聚的能量顿时得到了渲泄。接着眼前出现的又是一片扩散的能量波。

血红的世界内,梵溟轩带起巨剑一横,正要向那个黑色的虚影冲过去时,还没等他跨出红色世界中的金色边缘时,前冲的身体忽然停下,是梵皙硬生生地将他给拦了下来。

接着梵溟轩很不解地看着她,正要发问时,他微微张开的嘴巴却是忽然顿住,既不再扩大张开,也没见他收合起来。因为在那一刻,他的目光恰好越过了挡在身前的梵皙,正好瞧见原本已经淡化得不能再淡的两个世界竟然重新盈实起来,而且那辉芒似乎比之先前要更为强盛一般,见此,他的心底直冒冷汗,他真不敢想象要是自已刚刚就那么直白的冲了过去,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转看那边,这一次它们没有再浪费时间了,只见那重新盈实起来的黑白世界猛然相对,以迅雷之势相对冲击,顿时那扭动的空间仿佛随时有可能被撕破一般,此时他们身上正泛起一道道电光火花。

「轰!」

一道砰击而起的爆鸣声音嘹亮了苍宇。倾刻间狂风乍起,乍起的狂风再次肆虐地横扫,像是要扫尽天地之中的阴霾。而这之后,那黑白分明的两个世界竟然虚化不见,而那风眼之中,则正好相向弹出一道身影,一个是白森雪亮,另一个是墨如黑漆,接着的狂风声中,又响起两道几乎是同步了的落地声音。

等到能量风平息后,已是空空的世界再度沉寂,而那红色世界中的梵溟轩这时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心悸:「如果不是皙儿拦下自已,只怕自已是活不成了。」

正当他在心里喃喃感慨之时,在他耳畔响起梵皙那幽幽灵动的声音说道:「做你想做的事去吧。」

红光渐渐消逝,梵溟轩收起了血界后,再次抡起帝殇巨剑,带着一抹沉重的心绪,踏着稳健的步伐,向着那条喘着虚弱气息的巨蟒迈近。

巨蟒碧幽的蟒瞳冷冷地凝视着向自已靠近而来的梵溟轩,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梵溟轩被它这样一盯,心底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顿时只觉得有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电息全身,旋后变换了下眼睛,双眼之中涌现的红芒更为鲜明,接着他便双脚蹬,连人带剑地弹飞到了空中,之后他居高临下,心底顿然生起一股豪气,只见他的双臂举起了宽厚的巨剑,一抹决然的傲意流出。

正这时,当空宇中那黑漆无华的巨剑带起风声下落之时,地面上忽然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

「砰!」

梵溟轩错愕地看着身前,脸上是堆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而他握剑的双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在他身前,巨剑没有如意料中那样斩在那巨蟒的身上,而是落在了白熊那宽厚的肩膀上,而那巨大的反振力道则是让他的身体掀起一翻气血涌动。接着迅速地抽离身子,执握的巨剑转眼与那熊蛇拉开几十米的距离,而在站在远处了,他的双手仍还在处于那种震麻之中,还过还好身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白熊的强韧让他胸口有点发闷罢了,这之中他不禁联想到先前白熊的那粗野的攻击手段,当下不由自住地升起一一丝后怕,他真怕自已一个不小心,触犯了白熊的逆鳞,而后遭受那上天入地的待遇。

正当他思维漫游之际,一道高吭尖锐的声音从白熊身后的巨蟒身上爆鸣而起:「哼。小白,用不着你卖力。」

梵溟轩听得一头雾水,还没反映过来时,又一道粗犷的的声音从白熊身上传来,直直地串入了他的耳朵里:「哼,要不是看到打你的是咱老大,哥才没心情理你呢!」

此时梵溟轩紧紧地注视着那玄水潭边的一熊一蛇,一白一黑,听得心里直呼郁闷。他对两兽能发人语倒是并未有多大的好奇心,因为实力强悍到一定程度的兽,便会拥有说人话的能力了,只是让他很不解的是它们的对话内容,以及白熊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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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熊生

第六十五章

熊生

在这之前,当巨蟒一出。两兽一见面所透出的世仇气息绝不是作假,而白熊被巨蟒束缚时所流露出来的情感,那也绝对是发自灵魂的渴求,可是在他攻击巨蟒时,白熊却跑来挡,这完全颠覆了他的预想和判断。

当他想要理清思路时,大地传来一片震动,硬是将他从略微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而后他抬目向前看去,却见那白熊张开宽广的熊怀向着自已大步跑来,而大地就是在它的脚下发出很有节奏的铿锵声。

梵溟轩看着这一幕,一道心电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只听他口里喃喃地念道:「它想干什么啊?」

似乎是在回应着他的疑问般,那白熊张开了嘴巴,顿时再次响起它那洪亮非凡的声音说道:「老大,你总算回来了,来来来,来抱一个吧!」

听罢,梵溟轩的嘴角一阵抽搐,他算是明白白熊的目的了,可是他自认为自已没和兽做过兄弟啊。而此时更是不想跑到它的熊怀里去,当下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地说了一个字:「滚!」

大地的震颤骇然而止,听到梵溟轩的声音后,白熊竟是顿然停了下来,而后说道:「老大,别这样啊,小弟我,我……」

白熊没有说下去,不过在梵溟轩看来,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毛茸茸的熊脸上竟然带着极尽人性化的表情,那表情低暗委屈,看得他又是一阵发懵。

正在这时一抹乌光一闪,急速地向他射来,速度之快已不是他的反应所能及的了,当下正当他大感无力地以为要遭受攻击之时,那乌光忽地在他身前的一米处停了下来,随即一阵香风扑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子。

女子周身缭绕着乌光,将其渡染上一层神秘之感,不过在那隐约之中,依稀可见女子香肩半露,胸前一颗色泽纯正的紫晶珠散发着幽幽的光晕,将她的肌肤衬得犹如凝脂一般,而那弧形优美的抹胸更是让纤腰盈盈,像似经不住一握,飘柔的直发与墨黑的华裙圆融一致。勾勒出完美的曲线,长裙下摆外,细细的褶皱随着急轻静的微风波动,在淡柔的白光中仿若是暗夜里的仙子。

看着这一个女子,还没等梵溟轩发问,一道嗔怨的声音从女子的辰间飘出:「大哥,你可真是心狠啊,才刚刚重缝相见,就要这般对待小妹么?」

梵溟轩不禁再次愕然,他发现你自已心脏的承受力可真强,这才多长时间,自已就多出了一个兄弟,接着马上又多了一个小妹,差点没昏大头了。之后他静静地凝视着身前那绝美的女子,正要发问时,突然白光退去,换之银光玄转,而后白熊那巨大的身体急剧缩小,最后定格在一米多高的样子,看着这番场景,令他刚刚想要说的话给愣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此时的白熊看上去便像是一团肉球,圆鼓鼓的。刹是可爱致极。

白熊像小球一样蹦蹦跳跳地来到梵溟轩的身前,也在距离一米的距离处停下,不过在梵溟轩看来,那更像是滚着过来的。

只是这过程中,随着它的靠近,没等梵溟轩露出笑态,先到的墨裙女子忽地皱了下月眉,旋后发出与先前的幽怨所截然不同的声音说道:「滚,你没明白吗?」

白熊抬起头瞪视了眼墨裙女子,而后转向梵溟轩,熊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表情说道:「老大,你看,她就是仗着自已是母的,老是欺负咱这样的纯爷们儿。」

溟轩有些尴尬无语了,以他的见识,自然知晓身前这称呼自已老大,大哥的可爱熊和绝色女子便是之前那对战得火热的巨熊和巨蟒了,只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两个家伙,他始终觉得自已是第三者,是个纯纯的外人而以,可是自已却又偏偏要参合进来,昏昏的。

当下他对着小熊笑了笑,接着朝一身墨裙的绝色女子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称呼我,我想在这之前,咱们未曾有过谋面吧?」

女子深深地注视了一眼他那淡红的眸子,而后又瞥了一眼只有一米来高的小白熊,而后才微微颔首说道:「大哥,这些现在并不重要,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什么不重要?大哥你是......」

在女子的声音刚落下时。白熊就急呼呼地接口说道,只是没等它把话说完,它的声音便卡住了,只见墨裙女子身形微动,展现了下修长而白皙的**,让人知道了下美女腿长的好处,而接着便是一道痛呼的熊嗷声传远。

这之中,梵溟轩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抹流光,而后远方传来一声巨大的砰击声,接着回过神来时,身前的小白熊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周身缭绕着乌光的绝色女子优美地摆正了下下身的裙摆。

之后梵溟轩疑惑地看着她,不过她好像对自已刚才所做之事并不在意般,只见她淡淡地说道:「熊嘴太臭了,让它去洗漱一下。」

可是梵溟轩并不这么认为,在刚刚他分明听到小白熊在说自已是什么,应该是有些什么东西和自已有关的,可是这时女子将它踢走,显然那东西很是隐秘。如果是别人的事,他没有兴趣,但是既然和自已扯上了,他就绝不能随意置之了。

他不知道回到了这个时期,自已身上会发生怎么样的变故。但是一切他都要尽力地让它朝更好的方向发展,当下他冷然地问道:「它说我是什么?你为什么不让它说下去?」

墨裙女子轻轻地撩起垂在胸前的青丝,接着迎上他那冷冷的目光,在幽幽地白了一眼之后才回答道:「大哥,现在的你,并不适合知道太多,但是请相信,小妹绝不会害你的。」

梵溟轩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突然平淡地说道:「我和你才初见面,怎么可能相信你呢?你有见过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吗?」

墨裙女子绝美的俏脸上闪过一抹焦急的神色,梵溟轩以为她要说了。却没想到她反而平静了下来,面上带着些无奈的神情说道:「大哥,不管怎么样,现在小妹不能说出那此东西的,也绝不会让那只笨熊说,而现在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小妹莺和那只笨熊都是混沌聚集而生的灵长物,都是你当初最亲和的伙伴。」

「混沌聚集而生?」梵溟轩若有所思地喃喃说着,只是这个过程并不长便被打断了。只见小白熊迈着铿锵有力的熊步正向他们跑来,双目更是死死地盯着墨裙女子,其中不由分说地露出强烈的愤怒,而打断梵溟轩的正是它跑回来时所发生的声音,那声音像火一样爆发的说道:「莺,你太过分了,别以为你漂亮点,就不敢对你动手,今天当着老大的面,白白郑重地告诉你,老子天生对女人感冒,所以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的。」

说着它已经回到了他们身边,只是他那熊声听在梵溟轩的耳朵里,怎么听就是怎么个别扭,正当他在心底暗暗想着墨裙女子将会如何之时,只见她俏脸微寒,但是在这之后梵溟轩却大失所望,因为莺并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大发娇火。

莺听到小白熊那样对她说出那番话后,脸上先是一寒,但是即刻便退了去,这期间,小白熊鼓着圆嘟嘟的熊体已经到了他们身前,这速度不由得让梵溟轩暗暗赞叹,他望着两个先前还像是殊死决战的熊蛇,下意识地问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为什么你们俩个要那样决斗呢?」

一听这话,小白熊像是被了触及了伤痛般,它瞥了一眼莺,而后舒展的熊掌不由自主的握紧,接着恨声说道:「老大。你不知道这条蛇有多么可恨,你知道吗,她简直比地痞无赖还要无赖。」

「你说我什么?再说一遍来听听?」莺冷冷地注视着小白熊,声音很平淡,但给梵溟轩的感觉却是另一翻感受;他毫不怀疑在这平淡之下所潜在的怒意以随时有可能爆发出来的危险性。

都说蛇类最让人恐惧的不是它的毒素,而是它那超乎寻常的隐忍与耐力。

不知道为何,小白熊今天似乎找到了什么强大的靠山,反正就是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它看着莺,毫不示弱地瞪视着她,接着仍是以先前的口吻说着,看似要把心底的委屈一次性给宣泄出来般。

只见它那小的可爱的身体向梵溟轩靠近了些,而后竟然直直地抬起它那毛茸茸地熊掌直指着莺,大有一翻老子今天叫你好看的味道地大声音说道:「老大,自从你不在之后,我的熊生就开始了梦魇。比如每次我要平坦舒服地休眠时,她就莫名其妙地跑出来捆我,而后便是一顿紧蛇鞭抽打,多少次我已经记不清了,要不是我天生皮毛厚了点儿,恐怕早就耐不住那样的虐待了。」

说完它还向梵溟轩挤了挤双眼,似乎在期待着他给自已一个公道,但是现实却总是残酷的,不知道是不是小白熊的述事能力太差,还是梵溟轩的理解或听觉有问题,总之小白熊那一脸的期待之色所盼来的却是梵溟轩他嘴角的上扬。

第六十六章 高智

第六十六章

高智

它看着梵溟轩嘴角处的那抹笑意。看得心里一阵发毛,如果它知道梵溟轩在听完它的诉说后,脑中第一句话就是皮厚耐抽,只怕它就不仅仅是心里发毛,而是愤血狂喷了吧。

不过对于梵溟轩的反应,小白熊似乎并不死心,正当它张开熊嘴想要继续诉说时,忽然一抹乌光一闪,下一刻一只纤玉如凝脂的手搭在了小熊的肩膀上,接着又一抹光晕一闪而过,小熊微微张开的口只得闷哼了一声之后便沉寂了下去,而取而代之的是莺那清新淡冰的声音响起:「白,难道鞭策了这么长的岁月,你还没有明白我的苦心吗?」

说罢她的目光骤然一寒,接着发出那令人牙齿哆嗦的声音说道:「或者是我对你还是太温柔了呢?」

而小白熊在莺的目光寒起的那一刹那,突然感觉到一般寒息从背脊伸展开来,当下它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便做出了移动身子的找算,只见顿时白光轻闪,下一刻它已然躲到了梵溟轩的身后去,不过在此当中,空中飘落下几许白毛。

梵溟轩没有想到莺会突然出手袭击。而自已又莫名其妙地被推了出来当挡箭牌,随即在心底暗暗地喊了一声冤,而后凝目直向面前那仿若天成的容颜,可是当他直直的对上她的双眼时,却怎么也兴不起一丝责怪的想法。

而他这一看,对视之中,他发现她好像早就盯死了自已,也不知道是在看他自已还是在看那躲在他身后的小白熊,总而言之他就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感。

想起小白熊,他又不禁大感困惑,他怎么也想不通在自已身后的小家伙还是先前那威猛得不可一世的巨熊。

之后他把目光重新凝聚在莺的身上,这时却微微愕然,因为在他身前的女子已然淡去了身上的乌光,而那星眸也没有看直视着他,而是呈四十五度向下低视,星眸之下的唇角微微上翘,纤指已经隐在了裙袖当中,乍一看去倒有几分儿女之态,不过这时的梵溟轩并没有丝毫放松的心绪,脸上反而是爬上了凝重的神色,因为此时莺的身上虽然少了那分神秘感,但却在无形之中透露出一般高贵出凡的气质。

莺挑动着眼波,在梵溟轩惊讶的注视下向其迈过了两步,此时两人面对面,距离不过咫尺,而后他向傍边一转,缓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之礼。同时她的红唇轻开地说道:「大哥,小妹并无冒犯之意。」

梵溟轩愣是不着头脑的听着,不过对此他也没多大在意,试想他曾经的巅峰虽然已经成为了过去,但是他那遇事的机变能力却并没有流失,之后他平定了下心中的波动,接着突然闪开身形,顿时一张写满了错愕的熊脸暴露无疑。与此同时闪在一旁的梵溟轩说道:「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小白熊张了张嘴,旋即瞥了一眼莺,最终还是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貌似此时的它很是畏惧莺的人形态。

看着小白熊低下头去,莺又看了一眼梵溟轩,而后焉然转叹了一声,这一声竟然给梵溟轩带来一丝沉重,接着她轻柔的声音响起:「小妹和小白白都是属于混沌灵长物,当初巧然之下与大哥你想遇,是你将我们从寂灭的混沌中救出,从此我们便一直追随着你,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们相继迈入了初成长期时,你突然将我们留在了这个地方。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莺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下,瞥了一眼一副憨厚模样的小白熊,俏脸上露出一副欣慰的神色继续说道:「在你走之前,你陪我们呆了一段很长时间,那时的日子很平静,没有风波,没有争斗,我们三个在一起,很快乐,只是那些时光对现在而言都太短了。在你临别之际,你忽然嘱咐小妹,让小妹在你不在的日子里鞭策小白的成长,对此,你提前帮小妹完成了化人的过程。」

「小白因为嗜睡,力量本就比小妹弱一点,再加上化人的力量,所以远非它能与小妹匹敌,因此我压制它是很正常的。在鞭策的过程中,起初小妹并不怎么在意,但是越往后来,小妹惊喜地发现,同时也才明白大哥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我鞭策它成长,因为他的体内有一个人类才拥有的高智灵魂体,也正因为这个发现,所以对它而言,开始了梦魇的日子。」

「在小妹辛勤的劳动下,它的成长很快,也许是因为那个高智灵魂体的原因吧。现在若是不使用化人的力量,它和小妹的力量是在同一水平线上的。」

小白熊好奇地竖起耳朵听,而梵溟则略作思考状的聆听,在莺停下之时他疑惑地问道:「留在这里?难道你们从来没人离开过这里吗?」

莺缓步向小白熊走近,在他那圆鼓鼓的身前停下,而后伸出如青葱般的玉手抚在它那银白的毛发上,小白熊的身体顿是一疆,双眼之中尽是警惕之色。

「别怕,你的梦魇熊生因为大哥的回来而结束了。」莺温和地说着,而后转身向梵溟轩说道:「大哥,在这些岁月之中,尽管我们都知道可以随时离开这里但我们却从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为什么?」梵溟轩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地问道,仿佛他的灵魂深处在不经意之间的某种使然。

莺微微一笑说道:「大哥的话,是我们生存在的意义。」

对于这样的回答,梵溟轩有些无语,他转目对视着那个可爱的小白熊,貌似本能地伸出手去抚摸它那光滑,而透散着银白色光晕的毛发。他的双目注视着那憨厚的熊样,连他自已也不知道此时他的嘴角处正轻轻地浮现出一抹柔柔的笑意。

莺有些发呆,看着这一幕,只依依稀稀地听到她在喃喃自语地叨念着说道:「和,和那时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

此时梵溟轩离莺那么近。不可能听不到她在言语,只是听不大清楚她在说什么,当下随意问道:「你在说什么?」

「呃,没,没什么。」莺连连摆手地回答道,但是他的头也在这过程之中低下了一点,这种细节虽然没有逃过梵溟轩的眼睛,但是他也没多在意,接着继续抚摸着小白熊那柔软舒适的毛发,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开口问道:「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我是你们的头头呢?」

「这不能说。只要你到到达了尊者的层次,自然会知道的。」莺语气坚决地回答道,而后心底暗暗自叹地说道:「大哥啊,虽然这一次再相见,你什么都变了,但是隐在你灵魂深处的亲和之约却依然存在着,如果你想要知道过去的自已,只望你再临巅峰开启那扇门!」

梵溟轩听了个莫名所以然来,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他想知道的东西已经在莺的脑海之中过了一遍,接着他只好无可奈何地转移话题说道:「以前我是怎么称呼你们的?」

「老大,你以前叫我小白,喊她小莺。」小白熊似乎再不说话就会闷死,这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便毫不犹豫地抓住,当他说完正大感爽快之时,心底又是一阵纠结,因为在他的声音落下之后,莺故意冷冷地白了它一眼,同时寒声说道:「小莺是你叫的吗?」

虽然莺是故意的,但是小白熊似乎并没有分辨出来,只见它刚刚兴起快意再次成了凉风,吹得他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而小熊没有分辨出来,但梵溟轩却看得分处清楚,就在刚刚,他分明地看到莺的眼底中并没有一丝气恼,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温馨,当下他再联想到小白,不禁有些怀疑那所谓的高智灵魂体是否真的存在。

对于高智灵魂体,他曾经在古籍里看到过,那是指一些人类天生便拥有庞大的智力和精神力,但这一类人类都会受到天妒,这也是为什么总会有一些惊才绝艳之辈早早便非命夭折。至于为什么一只熊会有这种连天也要妒忌的先天条件,这就不是他现在所能了解的了。

梵溟轩想了想,他还是觉得自已应该先去长生殿把那什么族物给搞到手再说,当下改了下称呼说道:「小莺,我要去一趟长生殿,不过这之前听说要先到皇宇阁,你应该知道怎么走吧!」

莺有些怪异地看着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正要说时,小白熊把那熊头给凑了过来,同时抬起它那厚大的熊掌磨蹭着它的熊头,表情奇怪地问道:「老大,你没事去那儿干什么啊,貌似那地方怪异得很呢。」

梵溟轩抚了下它身上的毛发,然后故作神秘地说道:「去搞点好东西。」而这时莺轻轻转动着眼眸,双眼之中闪烁着一缕智慧的光芒,忽然她想是抓住了什么,但又好像不太确定,当下俏脸上渡上一层凝重的色色彩。

PS:不得不说,码字很苦,作者很辛苦。

第六十七章 流动

第六十七章

流动

一旁的小白熊竖着耳朵听。但是却怎么也没听懂,而后突然发觉梵溟轩沉默了许久,于是不由得晃动着它那看似很笨拙的脑袋,当它正要张开熊嘴发问时,却被另一道清新的声音给了打断,只见莺良思苦久之后,终于抱着心头那一丝猜测向梵溟轩问道:「大哥,你是要去取出那对血晶羽么?」

梵溟轩摇了摇头,一抹失望从其眼底闪过,而正当她以为自已猜测错了时,却听得梵溟轩幽幽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拿什么东西,只是大祭司让我去的,而我自已也感觉到这个地方有某种东西一直在吸引着我。」

听完他的话莺微微吐出一口兰芳,同时脸上也油然地浮现出一抹释然,虽然不能确定自已是否是正确的,但现在至少还没有失败,想到这,旋即他展开笑颜说道:「那个地方的确很特别,不过小妹会带你去的,但是在之前想先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你是否信任小妹和它?」说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小白熊。用意很明确。

梵溟轩认真地注视了她和小白熊一会后,眸帘里的眼珠滴溜地转了一圈,闪过一抹红红的光芒,接着他深深地对视上她那如若浩瀚幽远的眼睛说道:「相信,虽然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们,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灵魂之中的亲和感让我隐隐的觉得像是找到了阔别多年的故友亲人般的感觉,对待亲人,我还需要怀疑吗?」

莺听得呆了呆,她显然没有想到梵溟轩会这样直白地回答,而这时梵溟轩看着她在发呆,便接着转口问道:「怎么不问了?」

她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接着兰香脆声地说道:「呵呵,不用了。」而后又接口反问道:「我们是现在动身吗?」

梵溟轩听罢也是一怔,而后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只见他点点头低嗯一声。其实对他而言,这四野望去尽是一片黑乎乎,呆的时间长了还真是不太舒适,所以还是尽早摆脱来得舒心啊。

乘着这工夫,莺沉呤了下而后便开启红唇说道:「长生殿其实并不是这个空间所有的,确切在说,它是连接混沌门的生死通道,这其中所牵扯的故事在你强大起来后会知道的。现在我有说的是,因为你回来了,所以我鞭策小白的任务也到期完成了,而这一次长生殿之行我会随你一起进入,并且可能会在里面呆上一段很长的时间,不论你在里面拿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当你离开时同,小熊会和你一起离开。

虽然它的修为了不少岁月了,可是他的成长并不是很快的那种,就目前按普遍的天兽来划分的话,它只是初成长期,若是没什么奇遇的话离成熟期还要很久的,如果以人类玄者来分的话,它的力量倒是有了玄主的层次了,这中最重要的是它的本源是混沌性的吧,但是即便如此,它还是挺弱的,所以在他出世之后,其它可以不管,但你一定要保证它的生命。」

小白熊瞪大着双眼盯视着莺,盯着那俏美绝伦的面容,像是发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了,而同时它的嘴里也在嗡嗡的念叨着什么熊语,而梵溟轩听完之后,顺目瞥了一眼小白那熊样,对其异常的表情没多在理采便回过头来对视着莺。他从见到之只熊开始。它带来的异常可没少让他惊奇,这便导致眼前他已经对它见怪产怪了。

莺在一口气说完那一堆话之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人一熊的那种微妙,而是立即接口继续说道:「要说的提前说完了,你记好后,我们是立即去吗?」

梵溟轩点了下头,将巨剑收了起来。

不知怎么,莺见他点头时,忽然叹出一口兰芳,旋即转过娇媚的身姿,背对着他说道:「那好吧,我们走吧,先到玄水潭。」之后便率先迈出步伐,一时莲步依依,姿态亭亭。

梵溟轩向小白熊招呼了声后,便也举走跟上,不过没有小白熊那一身能发光的熊毛,恐怕这地方真是绝光的永夜之地了。

端立在玄水潭边的苣上,莺的身姿早已浮在了如镜平静的水面上,而梵溟轩所看到的是让他也为之惊叹的景象,只见玄水潭知道有多远阔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玄黑的水中正淡淡地隐现出一条金色的管道,那管道正在不断地放大,最后水面被无声无息地拉开了一个口子,一道淡金色的光辉从中散了开来,口子越来越大,最后定格在两米方圆时,淡金的光辉微微流转,而周边的水面想似。而此时莺的身姿位于那金圆中心的正上方。在那金辉的映衬之下,显得更为尊贵艳丽。

莺见梵溟轩和小白熊前来了后便开口说道:「跳进那个金圈,马上就能到达史元皇宇阁了。」

梵溟轩拍了拍身旁一脸奇妙之色的小白熊,而后转身跨入了那个金圈,顿时击起一阵金色的波纹,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而这时已然不见梵溟轩的踪影了。

小白熊转动力着鬼灵般的眼珠子,它凝视着那个浮在水面上的莺,当下略微犹豫了下,而后纵身一跃,直接扑进了金色的光圈之中,这期间同样也击起了一阵金色的波纹。

望着那渐渐平息的金色波动,浮在水面上的莺流露出一抹欣然,而后光芒流转,她的身子缓缓向下沉去,与此同时,那金色的光圈也以一定的速率进行着收缩,当她最后的一缕发梢也沉没在金圈之中时,那个金圈也刚好收缩成了一个点,而后悄然隐迹,一时间,玄水边上恢复了平静,而随之呈现的是真正的长夜绝光之景。

......

......

「嗷!」

当一阵金芒过后。小白熊一出来便直着又眼熊嗷了起来,几乎和梵溟轩一个样子,因为他刚出来面对眼前的景象之时,也是忍不住地赞叹了一翻。

在他们面前的楼阁高耸着,竟然望不到其顶端在哪儿,而眼前只有一扇样式古朴,雕着奇异花纹的赤色巨门横在眼眸之中,其整座楼宇蓄着一股内潋的厚重气息,在楼宇的周边还幽幽地升腾着一丝丝白色的雾来,那白雾给人一种寒森森的感觉。

那巨门的上端,诚然虚浮着皇宇阁三个闪亮的大字。而在这种璀璨之中又隐隐约约地透出一股和名字般的皇者气息,而在这三个大字的傍侧,又有一股极为狂野的血气散发出来。

梵溟轩,小白熊,以及刚从转送阵中出来的莺皆同时朝那一方望去。那里,三个字——梵溟轩,赤红的血色如若凝溶了的液体,竟然凭空在金字的旁边涓涓流淌,便那三个字看上去像是被人浇注上了生命一般,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望此一幕,三人心底同时浮现出两个字——妖异!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一声轻刻,三人才缓缓回过神来,顿时他们的心中各自有着不同的感受。

小白熊觉得精神被束缚了一般,任自己如何闯拼,却况是闯不出那充满迷幻的血红。而莺刚像是进入了一片苍茫的世界里,在那血红之中,像是找到了最温馨的依靠,随后便直想安眠睡去。唯有梵溟轩的状态好得有点让人吐血。

在望上那流动的三个字的时候,他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热流,随后他吃惊的发现自已的血液里竟然充斥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让他不禁以为空中那不断流动力的赤红便是自已体内生生的血液了。

而正在他迷醉在那种心血想连的美妙感觉之中时,竟然收到一幅巨图信息,还没来得及吸收个明白,呼地一声轻咳,仿佛从灵魂深处响起般地打断着所有的幻觉。

三人几乎同时清醒了过来,面面相觑,皆是看到了彼此心中的骇然,而后各自再度瞥了一眼空中那依旧流淌着的赤红便回过头来,这时小白熊和莺的心头上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一股心悸,反观梵溟轩,正好相反,此时他的心底正充满了狂热,仿佛帅了某种让他着迷的东西般,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嘴角边已经挂起了一丝笑意。那笑意看在小白和莺的眼底,是那么的邪恶。

重回清明之后,梵溟轩再次赞叹了一声建造这样宏伟壮观的楼阁的工程者的伟大。因为先前他和大祭司涯所看到的皇宇阁人不过是其辉芒映射而成的虚像。而并非其本体,而如今见得其真面目,联想起之前自己还以为横在中间的噩梦深渊可以触足而过,当下不禁暗暗好笑。

「走吧,都到这来了,又怎么有不进去的道理呢?」说罢梵溟轩已然迈开步伐,不用想太多未知的事情,这不是须要考虑的,而之所以这么心急是因为他心中的那种心血感应在目睹了那三个流动的字后,便化作一种深刻吸引着他,这些就不是小白熊和莺所能知道明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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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宇阁

第六十八章

宇阁

「吱——」

突然一声响。三人步伐因为这突然的声音而停了下来,只见距离他们身前还有十八米左右时,与四周圆融为一体的赤金巨门突然毫无预兆的朝两侧分开。站在外面,梵溟轩只觉得在门开后所呈现的是一片无无尽的黑暗。

未知的东西往往是最可怕,最容易让人胆怯,但同时又最是充满了诱惑和挑战的,而他的选择无疑是后者了,接下面只见他撇过头来向身傍的两人问道:「你们和我一起进去吗?」

小白熊眨了眨熊眼,却被莺抢先回答道:「嗯,没什么的,这地方我们都有来过,只是他没去过那最后的长生大殿。」

梵溟轩为自己的废话苦笑了下,而后没再多说什么便走在最前的位置,向着那黑暗的诱惑踏进。而这时莺转头向小白熊说道:「小白,你感觉到没有,这次和以往不同啊,刚刚那三个字真的很怪异,以前都没发现它有这样地能力,竟然带有了情绪!」

小白熊嘟着嘴回答道:「哥只知道它让哥很压抑,不过可能是老大回来了吧。」

「切,就你这大佛一样的熊。你没让别人压抑就不错了!」莺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而走在前面的梵溟轩听着身后传来的交谈声,原本有些紧张忐忑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随着心境的平静,他那不算俊美秀伦的脸颊流露出一种温和清闲的气质。

三人抬起脚迈过了那道赤金的线砖,再借着外部的光线,梵溟轩三人已是进入距离大门十米深处的皇宇阁,这时他们三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各自的脚步,而其面容上则是都露出了一份凝重之色,因为伴随着他们进来的光线到达这十米之距时,便骇然而止,仿佛光线到了这里便被吞噬得无影无迹了般。

梵溟轩凝重地看向莺,想是希望从她身上得到一点提示,不料后者却是微微地摇了摇头,而后开口说道:「大哥,别一盯着我看呀,我虽然来过这里,但也不知道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只记得最后一次你带我来的时候,只听风儿在耳边吹拂的声音,而对这并不了解,不过你问问小白吧,虽然他看起来笨笨的,但他不懂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偷偷跑进来了好几次。」

梵溟轩转过头向小白递向了一个寻问的目光,却见小白正好瞪了一眼莺。这时见他投来的目光,这才拍了拍它那傲岸的熊肌脯回道:「老大,你什么时候这样疑神疑鬼了啊,其实这里一点也不会黑暗的。」

说到这里,小白熊忽然停了下来,显然是吊吊人的胃口了,而梵溟轩见它如此,也不好发作,只得在心底咒骂一顿,而莺则是摆出一幅非常不屑的样子。

见此小白自哼了一声,接着愤愤地说道:「熊受打击了!」而后才继续说道:「老大,这皇宇阁是你当年请了宙系中锤手一族的精英过来打造的,是传供你修习之用的地方。这里没有光的时候,黑如墨漆,而放光的时候却是亮如白昼,而这个黑白之间就在我们脚前的这道红线了。」

听罢,梵溟轩不由得仔细地向地面看去,这一瞧果然不假,在他们的脚前真的有一条不知道有多长的红线横在那儿,只是看着那红线,却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当下他追问道:「这红线怎么了,说清楚点啊?」

「这条红线可说是一个开关的感应介质。人来了只要跨过这条线便会亮如白昼,若是从里边出去,离开这条线时,这里就会呈显出眼前这种无尽的黑暗,是不是很神奇啊?」

说完后,小白故意向梵溟轩挤了挤熊眼,似乎想从中找不到回一点刚才失落的平衡。

梵溟轩微微地点了点头,而后凝重地迈开了步伐。对于小白所说的那种神奇,他不得不承认那其中的玄妙了,因为在他的记忆之中,也只有在那个公元纪年,二十一世纪的年代里才有这类奇特的东西,那种东西被述之为传感器。

「呀——」

厚重的关门声响起,当即刚刚踏过红线的梵溟轩不由得一怔,旋即骤然回过头来,这时正好瞧得外面透进来的光芒消失在重合的门缝之中,顿时黑暗一下子压了下来让人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森冷的寒意,而后他回过头去,正当他要开口呼唤小白放光的时候,声音却是硬生生地咽卡在喉咙里。

随着那大门合上的声音落下时,接着转响起一道飘幽的铿锵声,而梵溟轩前端的黑暗中则是幽幽地飘起了一细小的白色光焰,再细细看去,那白色光焰极像一个跳动的火精灵,接着还没等他这之咋乎时,他骤然瞪大了眼清,只见那白色光焰徐徐上升,很小。便就是这很小的体态竟然争出六道与之一模一样的火精灵来。

六道火精灵一出来便围绕着中间的火精灵转悠,转悠了三圈后便猛然向地面沉了下去,正当观看者们大感觉不解之时,一扯白色的光幕从里端蔓延出来,就像是黎明咬破了夜的唇般,晨曦之光渲染了每一块土地般,那光幕漫着那轻盈的步子给这片黑暗带来了他那光亮地辉煌,时间不多,梵溟轩三人身前的黑暗从深处被取代着,近了,近了,一百米,五十米......五米,一米,刹那间如昼的白光倾覆而至,三人的视觉皆在同一时刻出显了短暂的失明。

片刻之后,三人的感官渐渐恢复了过来,除了脑中还依稀地残留着一团白蒙以处,其它并无异样,而这是梵溟轩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个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的宇阁,心底的感慨颇丰,而疑惑也越来越重,当然兴趣也是越来越浓。

小白似乎想章显一下自已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一般。只见它在恢复视觉之后,在第一时间便吆喝一声,然后挪动着它那笨重的身子,这时梵溟轩才发觉它挪动力的方向的终端,那儿竟然有着一座巨熊的雕像,同时也看了了这座宇阁有多大了。

巨熊呈半俯之状,通体内潋着丝丝缕缕的的乳色光晕,而那优美的流线平滑过每一处有凸起棱角的地方;巨熊的前掌正以一个翻拍的动作定格,双目自是呈现欢娱之色,而熊额正中则是扭曲平整地雕印着一个火焰状的炫纹,那刚猛如山岳的体态。柔化若人的形色,都给人以一种无法瞻仰其生时的傲姿。

他看看小白熊向那巨伏之熊靠近,心底忽然一动,心想莫非眼前这斯是那巨熊的后代,接着他不由得联想到小白现在的本体高达百米,当下不禁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虽然百米和眼前这个最少也有近三百的熊相比的差距甚大,但还是能说明许多问题的。

收回目光后,他惊讶地发现除了那只巨熊以外,这地方竟然还有为数不少的生物雕塑,而且哪一种都是那么给人以震憾的视觉冲击,还有些比巨熊更让人膛目结舌。比如一条龙,一条少说也有千米之长的青龙......这宇阁给人的感觉就是难以窥测它的宽域。

梵溟轩缩了缩他那四处伸缩的脖子,直到胸口中的波浪趋于最初的平静之后,才畅然开怀地舒了口气,接着目光瞥向一旁边那个打一进门就一脸沉重之色的莺,看着她那一副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和先前那种高贵雍雅的姿态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只见他甩了下头将飞远的思绪放一边之后开口问道:「小莺,在这一望而不着边际的地方,如何寻找长生殿呢?」

小莺的目光从小白熊的身上拉回来迎向他,红唇转开地说道:「真的是一望而不着边际么?大哥,你怎么不用世界之瞳察看下呢?」

梵溟轩一愣,当即点点头,而后他的双眼中渐渐淡出一抹红芒,随着红芒的出现,他再次向周围扫了个遍,顿时脸色不断地变化,极其复杂。随后红芒渐渐淡去,他古怪地看了眼莺,旋即开口说道:「这,这是幻像吗?可是就算是幻像,却仍没有看到长生殿的题冕啊!」

莺向他靠近了些说道:「呆会到了主阁自然会知道的。」而他转目看着小白熊正仰着头将身子贴在巨熊身子上的另一只着地的巨掌,那一熊脸的迷恋姿容便便他心底不由得生出一分纠结,当下他不禁对莺口中的那个高智灵魂体的拥有者的怀疑更是增添了几分。

「小白,走了。」他呼喊了几声便却没有人回应。接着他又是大喊了一声,可是仍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之后他又接着喊了一声,这次差点歇斯底里,可是回应他的却仍是悲剧的寂寞,正当他要抓狂之际,他身旁的莺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当下幽幽地发出一声音叹息说道:「大哥,没有用的,那是他的嫡亲,虽然这样对我们来说是幻像,但是对于它却是真实的,正所谓虚虚实实,本无定论,而此刻的它就像是依偎在父亲怀里的孩子,早已经是全身心地融入到那雕像之中,此时正处于一种隔绝外界的封闭异状。」

她顿了下,缓了口气后接着说道:「呵,其实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请我带它来这里,不过我一般只送他到这的门口,这地方让我有种很难受的感觉。」

PS:转眼上架一周了,这一周里,沧阳稳定的日更6000,谢谢大家一支持着沧阳,和沧阳一起走过了一个星期;国庆长假也收入尾了,大家在这七天里肯定有着自己独特的乐趣。而沧阳最大的乐趣就是有你们在支持着。新的一周又将开始,让我们一同扬起新的航帆。

第六十九章 入口

第六十九章

入口

梵溟轩听着小莺的解答。听着听着突然回过身来瞪视着她,同时没好气地接上她刚落下的声音说道:「你知道这么多怎么不早说?害我乱叫了不是?」

小莺显然不曾料及他们突然如此,当即一怔,而后扣动了下裙袖,低下头轻声细语地抗议道:「明明是你没有问我啊!」

她说这话时,那轻柔的声音加上她那微微低下的花容,顿时极尽委屈之态,那副样子任谁看见也兴不起责怪之意,更有甚者可能会有保护的冲动。而梵溟轩听着这话,看着这景态,心底自是一翻无语,约过了一会后他才开口说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扔它在这儿吗?」

「嗯,不用担心它,等它好了会自己出去的。」小莺转声轻轻地回答道,依旧是低着头,看得梵溟轩郁闷不以,心底不由得暗暗地告戒自已以后没事得对女人温柔点儿,念及此,当下他抬起一支手拍了拍她的香肩说道:「嗯,那我们去该去的地方吧!」

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果决是强者应有的特点,当然现在他还不是,只是面前这种相对沉郁的气氛让他很不舒服,于是便索然转开注意力,同时也顺便表示一下自己刚刚觉悟的温柔。

香肩微耸,梵溟轩突然的亲妮在小莺的心底泛起一阵阵的涟漪,当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嗯一声,目光有些迷离,脑海中不由得彷徨在那泛起的涟漪之中。

不因别的,只因这咱感觉印象很深刻,曾几何时,他也做过同样的举动,陌生而熟悉。

梵溟轩见她一时发愣,顿时心底有种强烈的挫败感,当下开口问道:「你发什么愣呢?你不带路,我哪知道怎么去那个地方呢?」

小莺猛然地抬起头算是回过了神,同时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低应道:「嗯,好吧,跟着哈。」旋后她迈开莲步,轻轻盈盈,直直地向着大堂深处里的那个跳动着舞蹈的白色光焰所处迈进,而梵溟轩也不多做疑问,只是紧紧地跟着她身后,时不时回望一下小白熊,小白熊一脸安祥的模样,像是进入了美好的梦乡。

四景不断地映入眼帘,而后又悄然无息地消逝在眼角。在那眼角的余光之中,一切来得那么新奇,但又退得那么干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像是时光一样从来不会因为谁而停留不进,不过就算过眼皆是虚幻,可谁又能说清楚这虚幻中所存在的不是真实的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跳动的光焰越来越清晰,而小莺和梵溟轩的步伐却是越来越沉重,像是都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堆压一般,此时他们在感觉就是随着与光焰的距离拉近,身体受到的重力也在不断地增加,此间梵溟轩的感受更为深刻,此时他只觉得已经有千斤压足的压迫了,可是这时他们距离那白兮兮的光焰精灵却是还有着三十六米的距离,想是要迈过去,只怕不是简单的事了,不过所幸的是他们的目的地并非那光焰的所在处,而是在光焰前端,也就是那三十六米之距的中央处,那里是一个圆阵的中心之地。整个圆阵看起来,直径刚好三十六米,有几分祭坛的样子。

「这地方,搞毛啊?」

梵溟轩停步在圆阵的中所在处后,大大舒了一口气而后脱口而出地说道,不过他马上就后悔了自已的口无遮拦,当下只听与他同行并立在身侧的小莺转溜着一双透亮的眼珠问道:「大哥,什么是搞毛?」

梵溟轩看着她脸上那补写的思考和疑惑的神色,当即一时语塞,他总不能告诉她那是词是他在那遥远的二十一世纪带过来的一句暴口吧,旋后他装作是没有听到,或者是直接无视地自顾自的发问道:「这个小阵有什么用呢,怎么才能见到那个地方?」

小莺见他转移话题,自是猜出几分猫腻,当下嘟囔了句后便回应道:「这个阵便是长生殿的入口所在了,不过里边可能会有危险,也可能没有,不管怎么说,还是事先做好点心理准备为好。」

梵溟轩挺直了下腰杆,接着手起掌落,拍着他那并不如何雄壮伟岸的胸脯说道:「放心吧,哥的心理素质一向顶好的了。」

「但愿进去后你还能有这份自信。」

当然这只是在小莺的心底说说而以,而她嘴上只是轻嗯了一声,给人一种模棱两可的感觉,之后一层乌黑的光芒从她的娇体上释放,接着一股香风入鼻,梵溟轩只得耳边转来一声得罪了大哥,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在声音落下的同时一具富有弹性的身体贴上了自已。他不用想也知道来者何人,只是吃惊于她的举动太过直白。

「该不会因为那句话吧!」他没敢想下去,事实上他也不可能有时间去歪想了。

随着小莺身上腾起的乌光越来越强盛,他们脚步下的那个仿佛亘古便存在的,有着复杂纹路的古阵愣是光亮了起来,同样是黑芒,一个一个跳动的未知符号从交织的圆阵中腾起,然后在空中围着已经相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旋转,与那照亮的白色世界辉彩相彰,而大堂深处的白色光焰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一般,有那么一刹那它突然停止了跳动,而是发出一道纯白的流光,只是一瞬间便来到眼前。下一刻,梵溟轩只感觉一股异常庞大的压力突然袭来,正以为将是剧烈的轰击时,却没想到那白色流光一按触空中那旋转的黑色符号便像是刀切豆腐一般,不但没有受到丝毫的阻力,反而有种水**融的化入。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因为当白色流光没入到那些黑色的符号之中时,梵溟轩清晰地感觉到先前那道突来的压力骤然烟消云散,若不是亲身所感,他一定不会以为这是真的。

静,绝对的静。黑白交织的古阵中央,小莺贴俯在梵溟轩的胸脯上,她的美眸底闪过一丝欣悦安然的神色,而梵溟轩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交织在周身的黑白双色上。

在那白光融入进来后,经过了短暂的平静,接着他马上就感觉到一股极为强烈的吸扯力从脚下的古阵中袭来,正拖着他的身子直欲往下拉,而与此同时他脚踏的古砖也突然间变得不再那么坚硬,反而有种被熔软了一般,眼下这翻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搂紧了贴在身前的可人儿。

小莺感受到梵溟轩的突然的异样之举。当即她的娇躯轻轻一颤,接着张了张口,又突然将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会渴望着这个男人的亲昵。

一时之间,紧张的僵持,宁静的亲昵,两人的身影在那不断交织缠乱的黑白光芒中渐渐变得朦胧虚幻,之后几乎是几息呼吸的功夫,便连虚幻的影子也没落下,也就在这时,交织的两色光芒齐齐印在了若大的古阵中心,而空中悬浮的莫名符号顿时像是失去了力量的依托般,在刹那间犹如陨星般地下落央白色的空间里留下一道道墨黑色的痕迹。

不过怪异的是,这些下落的符号并不是散乱无章的,而是向是被某种力量栓住了般。全部落回了原先的位置,有种打哪出就打哪回,落叶总归根的味道。

静了,这下是真静了。

......

......

百丈高的城堡里,简单而宽大的大殿上,座下齐齐站着两排有着银白色毛发比蒙,它们皆是十五米个头的样子,长得很标志,那银白色的毛发散发的不是纯然的圣洁,而是透出骨子里的森森寒意,但就是这样一群让人发寒的白金比蒙,此刻却做着俯首的姿态,因为在它们身前的高台上,正有着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炫丽的黄金色的黄金比蒙,它高达二五米之巨,有着相当于巅峰玄尊实力,它是巨龙头领憎恨的存在,它是比蒙一族的现任首领--古拉尊者。

黄金比蒙背负着众比蒙,浑厚而粗犷的声音从它那伟岸的身姿上传出:「这是最后一次聚议,是否联合罗刹一族来驱逐其它种族在这个族界内的生存权力,就请各位坚定自己的立场说说自己的观点,也好让吾慎重决策。现在开始吧。」

「王,罗刹一族向来以阴暗着称,这么多年来没少流动,此次这翻激进,必然有我等所不知道的隐情;况且在族界之初,我们先祖与这界之主仍以兄弟相称,这翻情义,我们怎可断送,辱没先祖的高明呢?固而我古爆代表爆之一系表示反对此时联合异动。」

「王,千万年过去了,却始终未见得界主的归来,我们比蒙一族仍是为战而生的一族,怎么能和那些软弱的生物一样只知道和平?这次有罗刹一族与我们共同战斗,夺下这片族界的撑控权只会是轻而易举,有这样的盟友,更无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呢?所以我古冷摔冷之一系表示赞同。」

PS:看到这章的你请紧根着看下一章,将要为你送上长生殿的虚无了,嘿嘿。

第七十章 暗波

第七十章

暗波

「伟大的王,至从先祖率领我族盘踞于此便早已和各个族群订下平等之约。虽然我们族群庞大,实力更居翘楚,但若违背当初的若言,只怕会有变故丛生啊。何况这千万年间,我族与其他各个族落皆是和平相处,若是无故地与罗刹挑起事端,抹杀了其它种族,万一界主族长大人回来,那时就不是交代的问题了。我古雷率雷之一系坚决反对。」

「尊敬的王,人类世界不是有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至理名言么?我们更强,屠抹更弱小的仍是自然选择,现在我们强还好说,若这般安息下去,只怕走向弱者的队伍不远了,界时若被其它强盛起来的种族驱赶,岂非晚矣。与其恐惧别人来袭,不如把握现在,王,时不我待啊!我古暗率领暗之一系赞同与罗刹交盟。」

......

静默了一阵,低沉。浑厚,却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声音从高台之上,比蒙王的身上转响而出:「古血,你也说说吧!」

高台之下,两排白金比蒙的最后端,只见一个个头稍小,只有十米,但却是一身呈暗红色毛发的比蒙站在那儿。

在空中转响起那句问话后,它低下的头颅缓缓抬起,双眼带着几分血光望向高台上那个令所有比蒙都要敬畏的身影,它就那么直直地望着,血眸之中不但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反而像是无尽的深潭,让人不可捉摸。

好一会之后,它才幽幽地张开嘴巴说道:「你心中早有定断,我多说无益,但是众生都有其存在的理由,没有哪个族群拥有灭绝另一个种族的权力,现在我只希望你行事理性点,凡事不要做得太绝!」

比蒙王听罢蓦然转过身,闭合的双眼顿时猛然睁开,直直地对视着那双像是被鲜血染红了的眸子,而与此同时,两道冷电从其底边一闪而过,消隐无形。

被呼之为古血的血比蒙昂然挺胸,对比蒙王投来的威势并不退却。而这时比蒙王却忽然低低一笑,散出的威势也在倾刻间烟消云散。只听它干咳了声说道:「呵呵,你还是这副样子啊!」

「你不也没变么?」血比蒙淡淡地回应,目光并没有离开比蒙王。

「嗯,在这台下,也只有你们血之一系敢无视王座。」比蒙王缓缓地说道,脸色却变得阴暗了下来,而这时两排的白金比蒙都很识趣地没有发出声音。

其实在这此强者的血液里都流传着一个属于比蒙一族的秘密:「族长回归时,待得血蒙兴......」

虽然现在血之一系只剩下目前这个尚未成年的血蒙了,但是却没有谁敢不将它挂在心上,因为在那个秘密的最后一句是:「黄金为王,赤血唤帝。」

「古血并没有冒犯之意,另外再重申一次,现在血蒙的存在只是为了族长大人,而对于族里的问题,没有兴趣。」

古血通红着双眼,郑重地说完便移开目光,粗粗地扫视了一眼站在两排一共十三名白金比蒙后,便没有丝毫留恋地朝那若大的门口走去。

比蒙王定定地看着那道刺目的红色身影在自已的视野里远离,直到消失得再也看不见时才收回目光,眼底之下闪过一抹黯然,似乎一刹那间变得苍老了许多般。他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心底暗暗地自问道:「母亲,既然你给我带来了这个弟弟,却为何又让我们背道而驰呢?」

「王,您......」

沉闷的压抑中,还是有些人按奈不住地问道,正出口时,比蒙王冷冷地横了它一眼,旋后转过身,向高台的深处而去,待到众比蒙望不见它的身影而相互顾盼之时,比蒙王那沉暗而低浑的声音从高台深处传来:「一个月后,与罗刹会盟于上邪,都回去整合吧!」

人影陆陆续续地从大门口退出,堡内一时显得无比空旷,而且还隐着淡淡的凄煌。

......

......

西尽头,郁郁葱葱的生长着一眼望不着边际的紫雾林,晨曦之光破开天幕之时,便有浓郁的嶂气在林间升腾着,林子的上空从无外界飞鸟羽落林内,而林内地面上则是一潭一潭的沼泽地。

此时外界虽然静悄悄的,但是这内里却是已经热闹了起来,那虫鸣兽吼更是时而有之,而且还是经久不绝地在林里环绕,而伴随着林子的深入,四下又慢慢地变得宁静了起来,在这宁静之中给人的感觉却是隐着深度的危险。

这林子中心的上空没有丝毫的障雾,清晨有阳光从天空直射在大地上,大地上的泥泽潭却是更为泞烂得恐怖。但就是在这种恐怖的泽潭上却是又依依进然地错落着几百个十米来宽的台阁小屋。

小屋的规格很工整,几乎全是一个样子,但是任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些普通的小屋群之中,在其中最前端的一个小屋之内此刻却正端坐着两个极其艳美绝伦的女子在低语相谈。

两名女子皆是身着暗紫色的裙子,单是初初一看便给人以一种尊贵的上位者的姿态,那优美的曲线条儿将两人那傲人傲物的体态勾勒得极尽诱惑,特别是那圆滑而饱满,毫不失真的地方。

两女子长相极为相似,且呈相对而坐的姿态,而在小屋的外端此时一个隐在紫裙底下的人正恭谨地静候在那儿。

屋里两女子当中,其中一个娇贵之色更深的女子隔着屋子轻轻地开口问道:「离笙,比蒙王怎么说?」

她的声音看似乎轻盈,但却像是充满无尽的诱惑和邪异无比的阴冷,而屋外之人在这声音落下后,动了动嘴接着平淡地回答道:「一个月后,上邪!」

看她回答得平淡,听不出其话语中含有任何情感,像是早已习惯了那娇贵女子的声音,这时只听屋里转出那女子的娇笑之声:「好,隐忍,准备了这么多年,这次让我们姐妹一同见证罗刹复兴的时刻终于就要降临了。」

这声音悦耳动听,要是让男人听到。只怕会以为是天下荡笑之最。而这时娇贵女子对面那个看起来显得有些可爱气质的女子犹豫了下,然后幽幽地说着心底的某种担心:「真的要那样吗,那样做了就回不了头了的。」

那娇娆百媚的女子听罢微微耸了下香肩,而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放心吧,只要比蒙不是敌人,就绝对不会失败的。」

那可爱的紫裙女子摇了摇头,不再言语,索性合上了那泛着淡淡紫色的月瞳,像是一会工夫便进入了潜修的入定之态,而那娇娆百媚的女子见她如此后也合上了紫色的月瞳,一时间安静的小屋子中幽幽地传响初一句话:「离笙。你先退下吧!」

屋外之人听后,悄无声息地退去,竟然没有留下一点来过的痕迹。

......

......

暖风沙沙作响,一条青石子铺就的石子路边下是水田,而与之遥相对应的是相接在石子路上的无垠青草地。在那堆堆错落的草屋前则是小湖与亭轩,小湖周边花石井然,湖中有一正漂荡着的兰舟,舟上一男一女,男子呤唱歌音,女子抚丝折藕,细细看去,竟然是炙叶与洛磬两人,没想到这才距离焚溟轩离开的日子才刚刚过了三天时间,这两人就合上了。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未然也!

众多小草屋环绕的中心处座落着一座祭祀塔,这座塔虽然没有比蒙族的那城堡威峻,但是其整体却给人以一种特有般的灵秀之气,而且其高度也达到个三十六米左右,这样的高度在这群小草堆中自然而然地显示出它的突出性。

此时这座高塔的第三层里,宽大而古朴的大厅之中被古样的雕纹简单地修饰着,而在这其中的正首位上则微坐着一个年约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手里握着一柄纯白色的权杖,而其发冠则收束在一顶雕饰着古纹的祭冕下,一张清秀的面孔在横眉之间隐隐地缭绕着一缕清辉,而在男子的下面分坐着同样端坐着几个人影,他们大小不一,男女各异,看不出其真实年限。

接着只见中首位的那个闭合着双眼的中年男子动了动嘴,缓缓地开口说道:「这次召集大家前来,只为一件事。」

他顿了下后继续说道:「新族长已经回来了,并且此时已在去往长生殿的途中,这段时间可能会有异动,各位记住,在族长未回来之前,断不可让罗刹造次!」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纯白的权杖,而他头上的发冠则是一顶古纹绣章的祭冕,祭冕下是一张清秀脱俗的面孔,而那眉宇之间始终缭绕着一缕淡淡的青辉。

PS:熬夜啊熬夜。总算出了第二章,嘿嘿,沧阳码字不易,作品好坏,大家评说,沧阳只问不愧于自己的心血。PP+打赏砸吧,支持的就砸狠的吧,嘿嘿!

第七十一章 骨桥

第七十一章

骨桥

「是,大祭司,那比蒙族呢?」中首位下左方第一个坐椅上。一个略显佝偻,身着红黑相间的衣袍的老者微微颔首道。

「监视他们,切勿与其发生冲突。」中首位上的中年男子平淡着声音说道,虽然这那语气看似亲和,但在坐的六人皆是同时感受到这平静底下所带有的一股狠劲。当下强如果他们也不禁变幻了下眼色,但也只是稍微动荡了下后便恢复了正常。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有贵客临门了。」中年男子脸色平静地说着,单从外观上谁也猜测不到他的心底在想些什么。

「是,大祭司。」六人一致躬身作揖,然后一一退走。

这时仿佛是为了印正大祭司的话般,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之外传来:「比蒙,有客到!」

「吱——」

木制的门轻开,正当六道一色红黑相间衣袍的身影刚迈出门槛时,突然顿了下,因为映入他们眼里的是一个红色的身影。十米的身高显得犹为瞩目,而他全身上下渡着的那抹红色比起他们身上的暗红则显得更为妖艳。

不过他们也只是在眼底闪过一抹惊讶,而后便不在停留着关注,分分迅速地从楼台弹起,几个跳落便消隐在群屋之中。

这突然到来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比蒙族的血蒙古血了,在六人看向他时。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六强,但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波动,甚至连目光也不像是在看他们,又或者说是最简单的无视。

「进来吧,比蒙帝。」涯的声音从屋内轻飘飘地传出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来者何人。

门外边,血雾缭绕,虚幻之中古血的身体迅速缩小,几乎是在几个呼吸后便从十米缩小到两米左右的身高,之后血雾内潋回他的身体里,再看时,已是一个强健的壮年男子,而他身上那赤红的毛发已然不见,而原本略显凶恶的嘴脸也是焕然一新,呈现出一张俊挺的人脸,这当中,唯一一点没有改变的也就只有他那爆红的飘逸长发,除此之外其他一切已经和正常人类再无区分之别了。

古血对这人型体态似乎极为不满,尤其是那飘垂在肩背上的红发,只见他抬起手抓了一把扯了扯,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疼痛得扭曲,之后晃了晃头,飘着的红发如同血丝般随波游摆起来。看到这个效果,他似乎好受了点,这才迈开步伐向大门之内走去。

涯虽然依旧是闭合着双眼,但他似乎亲眼目睹了古血之前的做为,嘴角轻轻上扬,浮出一丝笑意。

古血在距离涯身前的十米处停下脚步。声音冷淡地说道:「称我比蒙帝就算了,我对那没兴趣,不过我来的目的你应该知道。」

面对涯这样的顶级强者,权利的集合者他不卑不亢,就像是面对他的亲哥哥比蒙王一般,那个他,他一样不会轻意地向任何人低头。

「族长确实回来了,但现在他不能来见你。」对于古血的态度,这个令整个遗族也要寒颤的大祭司并没有在意,只是简短地回答着。

「他在哪?」古血清淡地问道,对于涯的回答,他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径直地抒发着心中的疑惑。

而这时端坐在上位的涯蓦然睁开闭合的双眼,顿时眼底隐过一着白芒。他凝神注视着古血那傲岸的身姿,唇角微动,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口中透出:「长.生.殿。」

......

......

昏暗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片光明越来越近,这片光明带着一股炙热,而在这股炙热中梵溟轩拥揽着小莺那充满弹性的娇体。而周边,阴暗的流风不断地在两人身上擦过,至从他们从传送古阵离开后,便一直保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

不是他们两人有心如此。而是因为传送的压力流将他们紧紧地挤压在了地块儿,虚浮状态的他们别说是分开,就是能松开点接触的密度,哪怕是能缓解一下正不断上升的异念,就很满足了,但是现实总与意愿相违。

梵溟轩还好,虽然有某种冲动在攀升,但一路干冷的刺激让他没有暴露出丑态,转而相比之下,小莺就要难受多了。

她娇好的身体全伏在梵溟轩那略显一点宽阔的胸脯之上,从来没多和异生有过多接触的她在这期间不禁心潮涌然。只一会她的脸颊便擦过两抹红晕,不过羞涩还不是她痛苦的,最让她难受的是,梵溟轩搂着她实在太过用力了,搂得她险些喘不出气来。

如果换做是别人,或者是那只停留在梦乡之中的小白熊这般对她,只怕还没有碰触到她的裙裳,便已被她撕碎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此时的她却只能在心底苦涩的喊道:「大哥啊,为什么每次你都这样粗暴,不管怎么说,我可是女孩子子呢,难道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么?」

梵溟轩哪里能听得到怀中那可人儿的委屈啊,实话说在这种层度上的穿行,他也只有搂紧着那充满弹性的娇体才能给他带来一种温暖的踏实。不过好在这段艰苦的转送之旅的结束就要到不了。

「——恍!」炫目的白光骤然亮起,一片白茫茫,两人的脑中都同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而这空虚的时分中,那交织的双色光辉都默默地隐退。

「还没抱够么?」一着地,小莺挣扎着娇躯呼道。而梵溟轩则愣了下。下一刻才幡然醒悟,遂后赶紧松开勒紧的双臂。

小莺挣开束缚之际,心底忽然涌起一抹失落,当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而舒畅地呼吸着刚被某人截断的空气。

梵溟轩环看了下四周,除了一座横在面前的拱桥,便再没有发现什么新鲜的玩意了,这才干咳了一声问道:「这里就是长生殿吗?」

虽然他对先前两人的暧昧之举感到不好意思,但人家都没怪,他也不用那么拘谨。

小莺轻微地向他摇了遥头以示否定,不过这会儿她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好了不少,娇美的脸颊上也还残留着两抹淡淡的红晕,这番艳丽让得一旁的男子不禁看得一呆。

「怎么了,干什么这样看我?」小莺被他看得有些不敢看他,便低下头轻声问道,而这般神态极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般,惹人怜爱。

梵溟轩听罢,当下愕然,旋即转过头面对着拱桥问道:「我们是不是要过了那座桥?」而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又掀起一翻感叹,怎么现在这世道,美女越来越多了,如果没有那层守护,想来我的定力迟早要崩溃啊!

小莺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就像他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一般,听到问话,回答就是,只见她这次轻微地点了下头。这时梵溟轩接口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过去吧!」

小莺抬起头,脸色已经恢复了她那正常的清雅暗魅之态,接着开口说道:「好,我们过去吧,你走前面,我跟着!」

梵溟轩暗暗地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这丫头莫名其妙地想搞什么。但他还是率先迈开了步伐,阔步地向桥的对岸方向行进。而莺如其言,在他迈开步子的时候,紧跟在他身后。

她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宽厚不实的背景,眼眸像是受到某种刺痛,幻光闪烁,像是要将这道身影埋刻在心底之中。

当梵溟轩的脚踏上桥端的那一刹那,在他身后的小莺明显地感觉到他的体猛然一颤,当下她在心底喃起一丝低语:「大哥,你会看到什么呢?」

在没有走到桥上时,他便隐隐地感觉到在桥的对岸处有着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而此时踏上了桥头,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了。如果说之前的是朦胧的梦幻,那么现在的是更近一步的清水镜像。不过现在在他周围仍然还充斥着迷朦的白雾,使他除了能在朦胧中看出一座一尺宽的拱桥体之外,便再无其它。

他正向着那个方向迈进,而每当他前行一步,那种呼唤的感觉就会更深一点,像是在促使他将步伐放快,但是这样的势态显然不是顺利的,因为他上桥迈出三步之后,瞳孔猛然一缩,那步伐一下子像是绕上了千金般的沉重,使他一下子再难拔开前行的步履。

当他跨到这三步之时,他眼前那迷朦朦的白雾一下子消失不见,而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根根寒森森的白骨,是边无际,堆积得如同山岳般的白骨,而更让人性底发寒的是,回眸一望,自己居然在这些寒森森的白骨过走了这么久,而如果只是仅此而以那也就罢了,可是偏偏他看到的却并不是只有这一望无际的白骨,因为空气中的那抹惺甜将他的注意力引向了另一个地方——骨桥下。

PS:这里沉重的向大家表示抱歉,因为在第七十章的结尾处出现了重复描写的错误,这是沧阳的过失,沧阳深感自责。同时恳求大家的谅解。谢谢!今后的创作沧阳一定以此为戒,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沧阳走下去,谢谢!

第七十二章 彼岸

第七十二章

彼岸

骨桥下,没有白雾的遮挡,也因此他向下望去时,分明地看到桥下是一个至少百丈宽的鸿沟,而映入他眼帘里的是暗色的赤红。这种颜色出现在这堆满白骨的地方,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猜想——血液。

而让他有种作呕的是,这在血液河流中,竟然漂浮着一群形态各异的生物,它们有的正浸泡在血里撕着某种生物的骸体,将那鲜艳的肉放进血口之中,然后不时也吸几口从身边流动的赤红,而有的则是在那里打着翻滚,像是在戏耍,也有的正在相互拼杀,不过有一点是让人很费解的,因为这其间它们都自个干着自己这边的事,从不会去打拢别人干什么,看样子这应该是一个由不同生物组成的群落了。

小莺看着梵溟轩突然不走了,然后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移向骨桥的下方,接着月眉皱了下,之后便舒展开来说道:「别看了,先过去,这下面的事以后再说。」

梵溟轩艰难地回过头来,凝视着小莺那清亮的眸子,双手紧紧的拽紧,手心里几乎挤出了些许汗珠,而后深深地喘息了几次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才硬着头皮再次迈开了到达彼岸的步伐。

小莺静静地看着身前的身影,再次将目光移向骨桥下,深深地看了一眼后,才收回眼光紧跟上梵溟轩,两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那怕她几次瞧见他干呕的预状,也没有上前做过任何表示。

「呜,哇呕.....」

终于走过了那段让他难受的桥段,当他一登上彼岸,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喉咙里的那股冲动了,当下也管是否有一个美女在看着,也顾不得什么端好仪态,他直想将那股压抑的难受发泄出来,只见他直接躬起身子狂呕,一旁的小莺听着那声音,粉嫩的俏脸几次发白。

「哇呕!」梵溟轩又来一声悲叫,小莺的月眉紧皱了下,而后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骨桥下面的风景,之后收回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接着轻轻地抬起她那青葱般的细手抚在他的背上,一时从中透出一抹柔和的乌光。

「好点了吗?」她低柔地说道。

梵溟轩挺了挺腰杆,回道:「没事。」

而说这话的同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景致,虽然这时又飘升起了虚幻的白雾,但小莺还在从他的眼底不捉到了一抹心悸,当下她轻和着声音问道:「大哥,你看到了什么?」

梵溟轩被问得愣了下,旋后回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骨桥和血河吗,嗯,还有一群让人呕心的家伙,难道你没看到?」

「除了这些,没有其他了么?比如你以前的事,最重要的是,你的将来。」显然小莺对他那个回答并不满意,这才不死心地追问着。

梵溟轩被她追问得翻了翻白眼,说道:「那些个家伙已经折腾我半死了,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血惺的得呕心的,我可不想还会见到比它们还要拉风的存在了,要是那样,可真活不下去了呢。」

小莺看着他一脸后怕怕的样子,俏脸上顿时露出狐疑的神色,正在她思索间,忽然星眸一亮,当即又问道:「你上桥之前,有没有看到一块写着‘生生石’的青色石头?」

「没有。」梵溟轩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虽然此时他心底的那道呼唤声更加明显,但他已经没有什么兴趣去探究下去了,因为他突然有种预感,如果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肯定会有想不到的事发生,而眼前之事,让他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呆一刻了。

听到他的回答,小莺绷紧的俏脸欣然一松,像是突然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竟然自顾地发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哈哈,原来是这样,这就难怪了。」

梵溟轩此时正处有发虚状态,倒是没注意小莺口中那生生石是什么,而她后面那发笑的语言,他更是直接过滤了,只听他开口问道:「那破地方还有多远啊?」

这时小莺收敛笑声,缓行在他的身旁,接着伸出纤手指了一个方向,梵溟轩顺目望去,脸上先是迷茫,不一会,猛地出现骇然。

起初,他只觉得周身又回到了先前那种白茫茫的景象,而小莺所指的方向若不注意,看到的也依然是白茫,但当他聚精会神地望向那里时,在他眼底处居然出现一道弧形的扇门,门是开着的,当然仅仅如此就让他吃惊,这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而让他紧缩瞳孔的是那门里端的风景。

门内之中,隐隐暴闪起几朵花,血花;而时不时又幻显出一道又一道身影,身影错相交过,在平静中,金属悲鸣的声音尤为显耳,其次就数石器的坉厚声了。虽然他无法捕捉到里面都是些什么生物,但不用想他也能晓得那是一场争斗的局。

看着这个模糊的风景,他有些不解地说道:「这......?」没有说下去。

小莺平静的脸上这时露出一丝凝重,她也没去管梵溟轩的疑问,只道是:「都到这来了,我们进去吧!」

这一次是她先迈开了行进的步伐,梵溟轩注视着身前那婀娜多姿的身影,脑中思绪着那隐约的景致,目光中而是流露出一份坚毅,遂后也渡开那显得有些沉重的步子,跟随而行。

不久两人离那道弧形的扇门越来越近,近到只需要再向前跨出一步,便迈过了扇门的边界。正这时,小莺忽然停了下来,她停了下来,梵溟轩也停足仁立,他望向前者,而前者正抬起俏容向那扇门的正上方看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是在想些什么。

见此,梵溟轩不由得露出几分疑惑,接着他跨步上前,与她并肩而立,之后民学着她的样子,抬起消首仰望——黑乎乎,什么也没看到。

正当他郁闷地要移回目光之际,眼神骤然一凝,只见在那黑乎乎之中,忽然隐显出几个血染的金边大字——生死魂,乱世劫!

PS:下周的今晚

,沧阳有个高中同学聚会,大家是否会想起和同学走过的那断快乐的日子呢,不知道为什么,回忆起,大多都是美好的记忆。没事和大家说说心声,不要拍我哦。依然支持沧阳吧,谢谢你们。

第七十三章 血潭

第七十三章

血潭

他摸不着头脑地想再看清楚些时,那血染的几个字却悄然隐去,而后那里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尽管如此,但他还是隐隐地感觉到这六个字后面有着未说完的味道。接着只见他轻轻靠了靠身膀的小莺问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呢?」

小莺收入回抑起的娇颜,低低地挺了下头,碎语道:「没什么,只是很久没来了。」

「那我们进去吧。」梵溟轩说着便抽出了巨剑。

小莺眼底忽地变幻着一丝复杂的目光,在心底轻叹了一声,但愿我的自由能换得你的成长,只要你孤寂无伴之时,还记得有一个人惦记着你......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像是做下了某种决定般,抬起纤足向前迈开。

梵溟轩也不落后,紧跟上去,倒是并未察觉到她在之前所流露出的那一丝异样。

踏进那道扇门后,扇门之内与外界所见之景大为不同,首先但是那呈现在眼前的景物。

两人踏着三米宽许的红色长毯,他们的头顶上是一轮红色的阴阳鱼在缓缓地盘旋,也正在他们进入的那一刹那,那血轮中忽地激射出一道红光,之后落在他们的身上,同时小莺的身体也在这时轻微地一颤,尽管非常细微但在她身旁的梵溟轩还是察觉到了,可没来得及等他出声询问,小莺但抢先说道:「我没事。」

随着声音的消隐,红光也在这时消迹,但梵溟轩看到的却是小莺的眉心处多了一个红色的三棱花印,乍一看去,使其娇美的容颜多了几分灵异的仙丽,只是在这仙丽之中,又给人以一丝隐藏的妖异。

两人继续走着,两旁的浮雕幻化出一幅同动态的虚像,看那虚像,正是之前梵溟轩在桥头被吸引的血画,只是他到现在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些浮雕会幻化出这些争斗的血像呢?而且还绘声绘色地表现出来;而明明只是在两侧的壁上才有,可为何从外面又能看到呢?

纵使他现在百般不解,但在这种时候,在这种连混沌兽也会忌惮的地方,他还是强忍了发问的冲动。他有一种直觉,即使自已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于是便索性不再去多想。

转眼之间,他们又行了近百步,大约走过了五十米,但在他们两旁的风景却丝毫没有断绝的势态,不过那画面倒是变幻了五十次,次次不同,仿佛每一米便是记录了一段刻入的历史。

梵溟轩虽嘴上不说,但心底却不禁赞叹过多少次,如此笔工,血染的艺术,真不知是何人的伟作!

想法归想法,在不知不觉间,两人又静默地走过了五十米,也已经目睹了一百米的画廊长卷,此时他们正站在一个阶梯的端口,顺着端口向上望去,阶梯整整三十三阶,而现在还看不到三十三阶上有着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在三十三阶处的正上方,竖直地飘浮着三个巨大的赤边黑字。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三个字时,梵溟轩的脑中像是被轰击了下,虽然不认识,但却脱口而出呼声道:「长生殿。」

相对于他,正相反,小莺面色平淡,依然是开始进来时那种沉静,静静地不发一语。

「呃,这?」梵溟轩看着比自己高出一米多的台阶,也就是三十三阶,九十九米的海拔梯体,他有种流汗的冲动了。

宏伟夸张,他不是没有见过,可摆在眼前的,却是让他不得不乍舌称赞了。

两人没有停留多久,在小莺的呼叫声中,再次行动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可没有平路可走,他们那样子,很容易让人想到某种动物,那一弹一跳的,远远看去,倒像是在看流风飘落叶。

「你真行!」看着九十九米一吃气跳了上来,还气不喘,面容不改的小莺,站在边缘处的梵溟轩起伏着上身,喘着粗气,发出由衷地赞叹声。

小莺轻轻地点点头,唇角处自然地抿出一抹笑容,接着从中飘出一句让他差点吐血的话来:「这座祭坛是进入长生殿的唯一通道。」

「什么?你......」梵溟轩几乎是下意识地发问,说着他赶紧向四周瞟了一圈,果然只是一个祭坛,这里除了一些祭祀用的器皿和就只剩下脚下踩着的一个圆台,而这圆台的中央印入了一块黑白的石盘,而其周围则是雕刻着一些不知名的符文,除此之外,还真是空贫如洗啊。

如果要说这地方和那些一般的祭坛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倒是还真有一个,便是那祭坛中心唯一个惹人注意的血色圆形小潭,这个小潭静静地位处于黑白石盘的圆周中心处。

看到这个,小莺一如果即往,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但梵溟轩的瞳孔却是猛然一缩,出现在他心头的第一个疑问便是,难道是血界吗?

但是他又马上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因为那里并没有存在任务界的能量波动。接着他转头看向小莺,小莺不知道何时早已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见他看过来,轻微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再度抬起头,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毅然,根本就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

「扑通!」

梵溟轩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便被小莺抱住,然后下一个瞬间,两人投入进血潭之中,一时击出一道波动声响。

投入血潭里,梵溟轩便猛然地被紧抱了下,不由分辩地出口道:「也不打声招呼,粗鲁!」

但是他的抱怨立马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一张口,一张带着兰香又略带冰凉的红唇接在了他的唇上。同时他的身体猛然一颤,双手下意识地搂上身前的娇躯。

PS:今天沧阳的头一直在一阵一阵的发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啊,今天晚更了,现在19点20了,才更一章,很对不住大家啊,不过沧阳一日二更是不会少的,

还有一更应该在近12点左右时候会码完,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着沧阳。

第七十四章 双唇

第七十四章

双唇

当两人的身体一进入血潭中就受到一股柔和的吸力把他们直往下拉。而此时他们正陶醉在那突然间的美好中,全然没有在意现在身处什么样的境况。

其实对于小莺,梵溟轩打一开始就对她有一种信服的感觉,所以自然不会以为她会对自己起什么歹心,而在入潭后,小莺怕他呛着,想来是以为其水性不好什么的,也没多做思考什么,便自然而然地贴了上去,不带一丝牵强。

当真正触在他的唇上后,脑中就只有空白,直到他的双手搂在她的细腰上,触及到她那丰盈而充满弹性的翘臀时,她的神识才有了明悟,同时那刻她微微颤抖着娇躯,但接合的双唇不但没有分开,反而更深入了几分力道,逐渐的,两人暂时放下了担负的一切,居然尽情地投入到那萌动之中。

时间就在这不知道不觉中度过,而他们被下拉的趋势逐渐减缓。最后停止,而先前那股吸力也就消失得毫无踪影可寻。

他们的身体已经离开了血潭,已然踏踩在殷红的长毯之上,身置在一座巍峨的宫殿之下,而在他们的上端,则是飘动的水纹,这种情景像是在一面镜湖底下般,让人感觉不到时间,不是传闻说地下无甲子吗,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就是这样的存在了。

许久,小莺轻嗯一声,分开了两人**在一起的双唇,这时也许是时间太长,动作都处于僵硬状态,以至于他们虽然分开了双唇,但小莺却依然躺在梵溟轩的怀里。

她抬头惊颤颤地瞥了一眼他,下一刻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般,赶紧地将头缩回去不敢再看。而梵溟轩被她这样一瞟,顿感一阵心虚,遂恐慌地放开搂住她的双手,目光也瞥向别处,像是在打量着身处的风景,毕竟这是他白白地占了人家那么大的便宜,现在想想,都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了。

而在他松开搂住小莺的双手时,小莺紧张的心蓦然松了口气,但同时眼底也毫不掩饰的闪过一抹略淡的失落。只可惜就算是这样直白的表达,他也没有看到。

小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也打量起四周的境况,眼神中却渐渐的有了迷享受,尤其是当她把目光重新落在了梵溟轩的身上时,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弦再也不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此时仿佛有股力量在敲击它,使它不断的颤动。

梵溟轩没有发觉小莺的不稳定,因为他正吃惊地看到自己的身体,此时他的身体不知道在何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虚凝的红墨光华。

这突然出现的东西,要不是有显眼的色彩,他还真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尽管现在知道了它的存在,那又如何,还不是搞不懂它们是什么,而小莺则正是看到这红黑的光华才会心弦震颤的。

此时面对这种情况,梵溟轩尽管有些心虚,但他还是扭过头向小莺问道:「这光华是什么啊?」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小莺的身上也流淌着一层光华,不过那层光华和他的并不相同,是纯黑色的。

小莺眨了眨漂亮的双眼。声音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得极为悦耳动听起来:「这是本源玄力的外象,没想到你并没有失去它,它是真正强者的根本。」

「本源玄力的外象?」梵溟轩暗暗地重喃了一句,接着又道:「为什么以前我没有看到呢,现在又为什么它会出现呢?」

小莺的眼眸里闪着黑艳的妖异,声音依然是听起来让人不自觉的会升起邪恶的念头说道:「因为这里是长生殿。成象皆有本源,尤其是玄力这种能量,它们在这里都会被人清晰的呈现出本象来的。」

梵溟轩思索着小莺的话,当下对这所谓的长生殿不禁更增添了几分惊奇了。从刚才看到的东西来看,这里的确更像一座殿堂,两排各为一百根直径三米的柱子撑起大殿那阔伟厚重的殿冕,它们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像是在共同和谐,又像是在分庭抗礼。不过有一显著的共同点是,不论是黑色柱还是白色柱,所有的柱子上都缭绕着几条连续的红色血雾,乍一看去,仿佛是有游龙在上面吞云吐雾般的壮丽。

而在柱子之下的正前方,每一根都有分配着一种生物,每个生物又各为不同,但最让人惊异的是,这些生物居然仿若有生命一般,一个个都自然地流露出与其本特点相吻合的神态,总的说来,它们很可能是一个个活标本的存在。

大殿中的光源正是他们置身所处的地方发出,向四周交辉,但奇怪的是。在这两百根柱子之后居然是一片更为深遂的黑,而外面的光线照到这里时,都像是被吞噬了,这点和皇宇阁颇为相似啊。

梵溟轩看完这些后,目光落在半空中,那里飘着琳琅满目,数千,万个大小不一的各色锦盒,袋子,宝瓶。然后扭头转向小莺问道:「虽然进来了,可是这么多,我不知道要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说完后他不禁暗暗地咒骂,数落着涯不明确地告知他所取之物的信息,什么狗屁族物,这上千行万的,难不成要哥一个一个去找么,要是翻出个危险品,如果天罡地煞之类的绝术卷轴或者药品,那岂不是要英年早逝了吗?想着他就郁闷,越想越不是个滋味。

小莺交叉着双手,低头托着香腮沉思了一会后,接上他的目光,面容一展。无奈地涌上一抹爱莫能助的神色。

这时梵溟轩黯然地收回目光,他的失望可是毫不掩饰地写在那脸上,那张臭脸看得小莺一阵刺疼不忍,忽然他心中一动,开口道:「你找的那个是不是可以传承的宇遗之族的族物?」

梵溟轩豁然开朗地抬起刚低下的头,极为惊讶地看着她,不需要等他确认,小莺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接着露出了一份得意的笑容说道:「不要忘记我存在多久了,而且对于你的事,除了那次你离开后就没再回来的那段间隔。其它的我可是都清楚得很呢,不管怎么说,当初也陪在你身边有不少时间,所以有些东西我还是懂的。」

「以前?我以前怎么样?」梵溟轩听她说到自己记忆里面没有的那些过去,顿时来是兴趣地问道。而这时小莺愣了愣,旋即转而笑笑,并不作语。

梵溟轩暗叹一声,低低地埋怨道:「还是不肯说,就你最固执!」

尽管声音已经压得极低了,但又怎么可能逃过小莺的耳目呢,但她也不在意,只是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心底喃喃道:「真能说么?不,不行,至少现在不行,他们找你应该从没放弃......」

梵溟轩此时像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般,刚刚还碰了冷钉子,这会马上又找到新的乐子开口问道:「不告诉我我的过去,那总可以告诉我要找的那神秘兮兮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吧!」

小莺收敛心神,嗯了一声回道:「等会你就会知道的,其实就算你找的东西不是它,我也会让你带走它,不然你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你。」而后便迈开轻盈的莲步,走了几步,她又突然回过头来招呼道:「愣什么呢,走吧,我很期行待你再次拥有它哦。」接着她又转回头去继续向那片黑暗的地方走去。

梵溟轩唧唧歪歪地嘟噜了几句后,才跨开阔步追去,只是这一次小莺也没听懂他刚刚嘀咕了些什么鸟语。

时间不长,两人并排的身影很快便来到了黑域的边缘上,只需要再走几步便可进入其中。而他们走到这时,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相互点了下头,下一刻,两人同时隐没在一片黑芒之中。

进入了这片黑色区域,小莺忽然抓起了梵溟轩的大手,同时对他说了一声:「抓紧,别松开。」便拉着他直往前跑了起来。而这个过程中,什么也看不到,梵溟轩自想回去好好找个人来诉苦了,没有太阳的日子真的好难过。

他们跑的时间不是很长,感觉上是三十几分钟的时间,而在这个时刻一片柔和的橙色光芒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就是因此而停下的。

在这之前,即使梵溟轩使用了世界之瞳也没有感受到这里有任何一丝光明,而眼前这突然间出现的光华,即便它是非常的柔和,但还是给他的双眼带来一阵刺疼,心底不由得又吼着肺腑的语言。

与之相比小莺的情况就要比他好得太多了,几乎根本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梵溟轩心中的肺腑刚落下,还没等他适应好视学的光度,突然沉静的空间哗啦地响起了水浪的声音,而下一刻,一股热浪翻腾而来。

小莺拉着他的手,拖着他骤然疾弹而起,而这功夫间,梵溟轩的视觉总算较正了一些,眼角的余光刚好看到一波火浪从脚下划过,寻目物源,顿时心底翻涌着不可思异的骇然。

他目光所看到的是一潭沸腾的岩浆,不过这岩浆和他所认识的不同,这是一扯血红色的岩浆,而在这血红之中,正醒目地半浮着一个球体,刚刚那道岩浆波显然便是出自于它的杰作。

PS:嘿嘿,沧阳没有食言哦,虽然今天的第一更比较晚,但这第二更还是及时以送上了,大家一定支持昴,现在去冲个澡澡,回来再看点其他高手的精华喽。

第七十五章 星阵

第七十五章

星阵

「踏!」

两人轻轻地在一处空地上落下发出一丝声响,正这时,还没等他们站稳脚跟,隔空便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那声音从血浆中心的球体上传来,带着如火焰般的奔腾:「汝等何人,为何私闯本殿?」

这时梵溟轩才注意到在那球体上正端坐着一个人影,还不等他发问,只见小莺向那个方向躬身一掬,同时呼声道:「混沌天蟒小莺见过冥守护者,此次前来,并非有意破坏守约,只是如今我大哥回归,需要取回那件东西,还望您行个方便,放行。」

声音刚落下,梵溟轩正闷着摸不着头脑时,只觉眼前一花,等到眼觉再度恢复时,眼前已经多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瀑散着一头的白发,那白发雪亮,有着冰雪的的吃息,而他身上则披着一件黑红绝的披风,一张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修饰,从其双目中,他看到的是烈焰的火光。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个人,梵溟轩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等他想搞清楚时,却又没有一点头绪了。当下他情不自禁地细细端详起来,这人全身都散发着一股爆炸的气息,但就是在这种爆炸的味道中,他那一头的白发像是寒霜一样给人寒噤之感。而在他打量他的片刻时间后,他已经张开双臂向他抱来,当他的双臂拍在梵溟轩的肩头上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兄弟你可让俺好等啊!」

梵溟轩突然让他这样一拍,却苦了他那不算强悍的身子,只见他晃了晃,扭头看向小莺,满脸上更是写满了无辜之色。

小莺一愣,随后笑了笑,并不作语,她也没有预料到这个让她也要心颤的家伙会突然这么激动。

这时。

「咦!不对,兄弟为何如此虚弱?」白发男子忽然抓着梵溟轩的臂膀疑惑地问道。梵溟轩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再次将目光投向小莺。

这一次小莺是时地贴心了一次,当下她向白发男子传出一道意识流,大概意思是,别问大哥了,他对自己消失前的记忆一无所知,虽然那份记忆还在,但却被极度封印了起来,现在他是不会知道那个时期的任务事情了,而这次前来,就是要助他取回那东西。

在梵溟轩看来,不见小莺说话,却见白发男子莫名其妙的地点了下头,而后面部的表情极为丰富。

「取出那东西,可是很费力的,而我有守护这里的职责,是不能离开这里随你们进入大殿深处的。现在唯有你了,你可否准备好了?」白发男子也发出意识流和小莺交谈着,看得一旁的梵溟轩压抑不已。

小莺这时转过头瞥了一眼一脸无辜的梵溟轩,默然地向白发男子点了点头。

白发男子深深地向她看了一眼,随后脸上流露出一股钦佩之色,旋而将头转回注视了一眼梵溟轩,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说道:「兄弟,祝你好运,速度走吧。」接着他的身影蓦然消失在他们的眼前,当他再雅出来时,已然负手端立在球体之上,球体这时开始缓缓下沉,最后连同那瀑散的白色长发一也沉没在翻涌沸腾的血浆之中,而在这之后,它们居然也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不知何时,已滑静如镜的潭面上忽然刮起了一阵风,这风是冷的,吹醒了干愣着的梵溟轩。

「他是谁啊?」恢复了自在的梵溟轩脱口便问道,像是不说不快,憋闷得发慌了般。

「一个强大的存在,以后你会知道的!」小莺问答道。

听到小莺又说以后,梵溟轩不满地嘀咕道:「以后?又是以后,哼,我才不会去关注他呢?」同时他心底不禁喃喃自叹了口气道:「以后就以后吧,反正迟早都会知道的。」

平静下来的空间里没有了沸腾的热量,被扭曲的光线也较正了回来,这时呈现在他眼底的风景使得他有种豁然开朗的舒畅。

只是好景不长,没等他细细地享受一下,身体便被小莺那纤柔的细手揽住,下一刻,风景在他的眼里成了一道不可挽留的流光。而在他的正前方,形形色色,但只是看不清楚,之后他也就慢慢地被那种感觉所麻木得渐渐闭合了起来。

感受都他的状态,小莺的唇角处不由自住地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而深藏在她眼底的决定也更加坚毅了。

光色柔和,空旷的圆形平台上充斥的依然是血色的光芒,四周十方分别雕塑着代表天干十系的混沌圣兽,而在这十座圣兽雕像中央处那个正凸起的平台面上刚是被深深地划刻出一个紫色的六角魔星阵,乍一看去时,十座雕塑就像是在拱卫着这座星阵,这时忽然之中,平静不见丝毫风影的空间里骤然出现一丝能量的涟漪。

悄然无声,星台上却多了两个人。一抹血痕从两人的手腕上涌现,滴落,没入到星台上的六星阵痕之中,刹时,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两人的手吸向同一个方向,那里,正是六角魔星阵的中心点,那里有着一块光洁透亮的玉石板。

突然被小莺割出了血,梵溟轩在痛呼声中醒来,惺忪的睡眼还没有恢复清明,一阵炫目的光华再次湮没了他,他以为这又是在做梦,被刺闭了双眼便不愿意再睁开,不一会,两人都被吸进了玉石板之中。

「醒都醒了,就别装睡啦,真服了你,这样也能安然入睡。」小莺亲和地声音转响,梵溟轩这才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懒洋洋地抱怨了句:「叫什么叫啊,多让人睡会死不了吧,再说还不是给累着了嘛。」然后挺了挺腰板,才精神了些,至于先前那抹血痕,他已经感觉不到那里疼了。

面对他的抱怨,小莺一进语塞,随后露出一脸香甜的笑容,便拉着他直朝一个方向走。周围又变得白茫茫的,梵溟轩便在她的半拉半扯中向着某个方向行去。

走过了一小段时间,小莺停了下来,同时伸出葱玉般的手指,指了指面前说道:「你要的东西就是它了。」

PS:书友们,沧阳今天好累,好累,18点多才开始码字,一会就困了,好不容易码出2000字,先上传了哈,接着再码,12点以前一定会再送上一更3000字的,日更5000的底线绝对不食言。

第七十六章 填血

第七十六章

填血

梵溟轩正疲倦地在四处瞟眼瞎瞅时。突然一听她这么说,转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去,却又是一座天干十系圣兽拱卫的星台,上面也刻着六角魔星阵,单是观其构造和上面的纹路,竟与外界那个是出自同一个模子的,不过唯有一点不同的是,外界那个是三十有百米,而眼前这个却只有三分十米。

虽然只有十米,但望着那大块的样子,梵溟轩还是忍不住地吞咽了几抹口水,而后才艰难地向小莺问道上:「是不是搞错了啊,这个虽然比外面那个小了很多,可是你觉得我能带得动它?」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小莺的表态不是天真的肯定,而是简单明了地摇摇头,然后看着他眼底充斥着的不解,便开口说道:「别说你带不动它,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做到的。」

顿了下,而后她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接着说道:「不过呢,我指的东西并非是它。你不妨上前去看看,不就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了?」

闻言,梵溟轩露出一脸狐疑的神色,心底也同时暗暗诽愎道:「这妮子,怎么就是不肯给哥来一个干脆呢?」

他心里虽是这般想着,但是却不敢这话给直接说出来,接着他大步流星地跨上了星台,而后低头一看,星台的中心处有着一抹流动的红芒,接着他再仔细瞧瞧后,映入眼帘里的是一对巴掌般大小的红色晶羽,晶羽的周身也流转着淡淡柔和的光晕,像是富有生命一般,至少梵溟轩的感觉是这样的。

而在晶羽的四周以及其底部则分别都是韵色的红玉,在这些红玉上面都覆盖着一层最少一尺厚的透明水晶。

隔着水晶,两只血红的晶羽凭空虚浮,以着一定的律动缓缓自转,与着四周的红玉交相辉映,色彩华美。

不知怎么的,一见到它,梵溟轩的就有种舒适感,像是看到了自己亲生的血肉一般,此时他已经把那水晶层下面的血晶羽看成了是自己的,谁这不让他得到,他就跟谁急。

小莺仔细地关注着他的脸色变化,见着时机成熟,当下开启红唇认真地说道:「将你的血液注入到水晶里。直到水晶被浸满后,里面的东西就可以带走了,不过这个过程你无论如何也定要坚持下去。」

梵溟轩转过头向她缓缓地点了下头,随后转去注视着那水晶下方的晶羽,想也没想,一抹光晕划过,沉寂了一会,接着一道血光从他的左喷涌而出,喷出的血像有魔力一般,朝着那透明的水晶汇去,哪怕一丝也没有浪费。

这时的时间是在等待中度过的,一层红满,接着盈实了一圈后,那鲜艳的红色向第二层蔓延,再是三层、四层、......十层。

当鲜血没入到水晶中时,梵溟轩这才发现这块一尺的水晶竟然是分了层,而且还是分成三十六层的那种,这一发现,立马让他大感头疼,有苦难言,因为在起先的十五层里还好。红得很快,但是到了二十一层时,他开始吃不消了,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体温也逐渐的降了下来,更主要的是,出血的流速到了这里也开始慢了下来,这样下去的话,填充的时间就要不断的增多,更有可能会出现加倍,而他因为失血过多,又拖得太久,若是进而破坏了生体的机能,那就得不偿失了。

此时小莺静静地在旁边注视着他,注视着他那越来越憔悴的面容,她隐在郡袖里的小手不断握紧,已经明显地挤出了一颗颗细密的汗珠,而好看的月眸则一下也不舍得眨地注视着他,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事她没有办法帮助他,能做的,就是静静的守着,看着,还有就是心里那不自觉的紧张着,担心着。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梵溟轩已是苦苦地撑着了,尽管面前那道呼唤声音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深刻,但他真的困了。

「三十二、三十三......」

此时他已经是扒在了那水几乎红遍的水晶上但随后,他又缓缓地爬起来。虎牙早已紧紧咬紧,两腮帮更是鼓鼓的凸起,而脉管处则全部内陷。

他的右手颤抖的抬起,抵到左手的旁边,然后又眼一闭,眉心猛然扭作一团,噗,在一片光芒划透出后,一道光从他的右手喷出,只是和最初的左手相比时,落差实在太大,它只小喷了一下,就一下,马上便改成小道细流了。而他的左手,那里已经不能说是在流,应该说是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的滴下。

不过也因为刚刚那小喷了一下,在那个瞬间又充满两层多,已经过了第三十五层,现在是处于最后一层了,但这一层也是最让人看了会心疼的一层。

一缕一缕红色的液体在他的指尖凝聚,然后再一滴一滴滴落在那只差最后一层没有染上红色的水晶上。

水晶下面,红红玉包围中。血晶羽不知道何时开始竟然在颤动,像是感受到梵溟轩正处于极度危险的边缘,这时竟有些悲鸣。

摇晃了下身子,他再一次砰然倒下,在板上击鸣出一道沉重的闷响,而此时三十六层内的红色才刚刚从三十五层蔓延出边界,三十六层那还有七分之六的空洞是透明得晶亮,像是在用它的华丽讥讽眼前这个弱小的人类的不自量力。

小莺的双眸也不知道在何时已被水雾弥漫,但这又怎么能影响到她对他的感知呢。

在她的认知中,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凄厉过,当初她认识他时。他便是一个不可量估的玄帝强者,而后又再作终级突破,达到那个不能用语言解释的层次,从始之今,她所看到的,不管他做什么事,都是那么的成功,那么的漂亮,和他在一起的岁月里是快乐而不可遗忘的,然而现在,他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竟然会因为精血不够而难以取回本属于他自己的东西,现在她心情好复杂,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她还会带他来吗?答案她也不知道。

那每一颗滴落的血滴,就像是炙烫的岩浆滴在焚烧着她的心,虽然她是蛇,但她却没有蛇的那份天生的冰冷。

「大哥,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弱小啊,不,不对,这不应该是你,不是你,快,快站起来,站起来啊!」她在心底呼喊着,嘴上却是要忍者不能出声,因为她怕,她怕自己这一出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使人真的站不起来了。

「咳,咳哼!」

倒在地上,梵溟轩的闷咳了声,手指颤颤地敲动了下,合上的眼帘缓缓拉开,焕散眼神重新凝聚。在心底暗叹了一声这糟糕的事情,旋即他调动着隐在肌肉骨质里的每一分力量,颤颤惊惊地地摩擦着石板,一点,一点地地摸着起来。

他,他的身影终于在某一刻高出了摩擦的痕迹,但没有让她失望,他没有放弃最后的拼搏,他要做的,只是尽力,毫无保留的竭尽全力。

他的头缓缓抬起,目光中只有一样东西在燃烧,那就是先择了,就不放弃的坚毅。

接着他的双手慢慢地重移在散发着狞笑的水晶上,几乎干涸的血液也只能一丝一缕地聚集在暗色的指尖上,然后滴落,滴落。

小莺捂着嘴巴,看着那惨白的面容,看着那凝聚的血滴,硬是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是她那月眸中的泪水却没有她那么争气。

七分之四、七分之五、七分之六,只差最后的七分之一但完成了,可是便便是这最后的七分之一,他终于再也撑不住身体里的那股虚弱,那股疲倦。

纵使他百般不愿意,纵使他胸膛中还流淌着至死不弃的信念,但他真的累了。

「困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吧!」他最后在心底呢喃了句,重重地合上了那早已打架得不可开交的眼皮。

「叮,咔嚓!」

正这时,一道轻细的破裂声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旋即还没有等声音落下,一片赤红的光芒骤然大放,接着马上像是找到了个宣泄口般,在水晶底下,颤鸣不已的血羽蓦地化作一道流光,冲出碎裂的口子,而后又重新凝聚仍是巴掌大小,不过下一刻,它猛然暴涨到三米开外,晶红的光晕在上面不断流转。

梵溟轩的指尖终于不用再去碰触那块水晶,或者说水晶已不再是坚硬,而是化作一条条飘着的丝缕向那对张开的巨大晶羽之中。

他的身体向后抑倒,脱离星台的手指也自然地垂了下去,一切都像是在昭示着他已经没有一比力量了,而生命力的枯竭给他带来的将是黑暗的死亡。不过此时他那惨白的容颜却是浮现着一抹淡然的平静。

小莺看着那道身影毅那么毫不留恋地摊开了双手,向着地面倒去,她的眼泪留在了空中,而人则奔向着那道有着平和面容,但却抑天倾倒的男子。

她没有擦去泪水,她也没有那个时间,她怕,她怕因为自己多了一个举动,就失去了不让他坠地的机会。

PS:这章沧阳真的真的很用心在码,呜呼,大家一定要支持啊,第二更送准时送上,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第七十七章 威慑

第七十七章

威慑

小莺疾速地冲过去,就在她只差三分尺的距离就可以触及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时,忽地眼前骤然暴亮出一片红光,下一刻,砰然一声,巨大的弹震将她推了回去,等她看清楚时,那道坠下的身影并没有与大地接吻,而是被一双巨大的晶羽包裹在里面,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看着那对血红的晶羽,小莺不禁一愣,下一刻她的俏脸上的凄凉褪去,焕之然的是喜泣。

「大哥!」她嘴唇嗡动,低低地呢喃着:「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的意念竟然引起了它的共鸣,如果,如果没有它,小妹就是万死也难赎罪身了。」

而后她垂下了头,接着又抬起头,双眼盯着那晶红的血羽,脸上同时露出不可思异的神色,因为在她低下头的那一刹那,一声轻哼从那血羽中传出,虽然声音极轻,但她又怎么会听不到呢?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血羽之内时,映入眼底的却依然那个昏迷中的男子,一抹失落划过,而后她收起低落的情绪向前起了几步,走到在血羽的边界处,她把长裙微微练起,然后双足盘膝,端坐而下,双目一动不动地停留在那道身影之上——是等待,等待他再次转醒过来。

当梵溟轩耗尽了最后一丝心血后,灵魂便陷入了昏睡,正当他要迷离之际,突然感觉两个东西插进了自己的后背,随后一股极为舒服的温热从中蔓延开来,使他在疲倦中感到一片温暖,旋后他便沐浴在那片暖洋洋之中,接着沉沉地睡去,进而对外界,对自己都切断了感知。

那时血晶羽冲破水晶时,带着梵溟轩被水晶所吸纳的血液出来,之后便是尽数反还给他,这还不止,在红光交织中,他的身体平静的飘离地面,而后浮在半空,这是他像是被无数的血丝纪念品缠绕了一般,波动的红色光芒像有生命在律动,一波一波地从三米宽的巨羽上向中心处波去,但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千丝万缕的血丝当中,每极都在表层都渡上了一层赤金色的光晕,虽然极淡,不易察觉,但却是真实存在的,而这些是在外面的小莺所看不到的。

失去了血晶羽和水晶,六角魔星阵像是被触动了某种被人压制的力量,这时一股恢弘的能量从其中涌出,顿时九彩的光华无比奇异地交辉出来来,但那能量却没有脱散开来,而是暴冲,从刻纹中涓涓流淌,再朝那玉里流去,之后便渡上了一层光晕,而其他倒是并没有什么变华,

九彩的光华渐渐淡去,六角星的魔阵上也已恢复到了平静,唯一不周的是,原先五块红色的玉块此时已被忝了五色玉,依次是蓝青紫黄红。

小莺看着充变了色的五块玉,俏脸上爬上了一丝疑惑。她是刚刚那突然变化的唯一见证者,但以她的见识,却无法解释刚刚究竟发生了,这时没来由得她多想,一道闪光横过她的眼睛。

就在一切恢复平寂之际,包裹着梵溟轩的血晶羽像被什么牵引了一般,忽然朝那五玉之口疾去,下一刻平平整整地座落在那没有水晶的开口上,一时它浑身上下都散发起淡淡的红色光晕,只在刹那时,异象再生。

当血晶羽座落在五玉之口一会后,五色玉石突然爆发出狂乱的光辉。诚然便是先前它所吸受的那些能量。

晶红的血羽的光芒这时也突然淡散,五色光中,红色的最快接触到它,并且写它连作一道,像是取得了某种联系,而接着其他四道光几乎是同时后至,但却并没能像红光那样直接的通入血羽,此时它们正在羽外徊旋,最后还是那红光分出四道覆盖在它们的外表上,接着他们才像它一样能够触及到晶羽了,乍然一看时,这已经是五道红色的能量了,但此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小莺,却是清楚地明白,这五红之中,有四道是假的。

她轻轻地呼出口兰香,虽然事情远超过了她的预想之外面,但她现在并不担心梵溟轩会再有什么事了,因为有它吧。

原本血晶羽是透明的,可这五道红光一托,就看不清其内里了,小莺小声地嘀咕了句,发发泄了下心底的不满,而后闭上双眼,但她却怎么也无法入定,因为一合上双眼,她的脑中就不断地浮现着今次的种种。

时间有时很愉,不知不觉已过了七天,七天没有安心的休息使得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在那张绝美的面容下,更是让人见了,分外地惹人怜爱。

她的眉尖轻轻地颤了颤,开合起双眼,凝望着身前那对巨大的血晶羽,虽然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有事,也不可能会那么快的醒过来,但她还是难以自拔的祈祷着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

......

一个月后,即便是暮春的风,也变得萧瑟起来,丛林里,鸟兽时不时地发出一声一声的低吼,这啊吼声中却是带有一丝惊颤。一条小溪在群山之间流淌,水兽鱼虾,也再愿意出来抛头露面了。

三天前,堪称大地战士的比蒙军团来到了这里,他们无情地践踏完这一片片兽经是旷世美景的山水之地后,便又心理得的离去,去下一个山水域,而他们的目的,则是那最西边的上邪之地。

虽然在这一路的活动之中,他们没有伤害一个弱小的生命,但却给他们的家园留下了浓重的一延长线狼藉。

威慑,是的,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简单的威慑两个字。

高山之巅,总是强者们最喜欢呆的地方,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是强者。

风儿带起一丝冷瑟,一座孤巅之上,那呼啸着的冷风却丝毫吹不动那毅立着的身影。

俯视而望,比蒙王眼底藏着一抹深深的苍桑,芸芸众生,与他何干,权益之利,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睥视于苍穹,没有人来告诉他答案......

PS:速度赶完这一章,赶紧送上,接着还要赶一章,话不多预啦,大家多多包含沧阳的匆忙哈。

第七十八章 苏醒

第七十八章

苏醒

东西之中,有群山拥立的山峰出尘拔立。这时这里,一个血红的身影遥看西尽,他的眼里没有苍桑,有的只是坚定的执著。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浮生一叶,错世繁华,乃至极度巅峰,都不是他的热衷。

望天地之界,唯有他,才懂他......

最西之边,唯一没有障雾的中森之地中,被四野毛树环合的小楼宇内,两个裹在紫裙中的绝色女子望向东方,她们在等,等那支有着大地战士美誉的军团到来。

水田农场,屋舍俨然,三层议事阁中,议论到了结尾处。

......

六道端坐在厅冕之下的强者中,端坐在左方最末的中年男子沉声说道:「大祭司,比蒙横行,遭其迫害者已有数百个山域。下堂恳请对其施以裁决。」

涯居坐在中堂首位,面色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下,在得知比蒙有异心之时,他便想抹出他们以正族规,但是为了传承先辈的和谐,他不但不能兵治,而且还要退让求和,这就无奈了他那一身恐怖的玄力了。

不过这一个月下来,比蒙的横行,无视族规的挑衅日益升温,他就算有再好的定力,也不禁窝出一肚火来,但却又只能更加的郁闷。

他曾亲身与比蒙王会过面,比蒙王没有给他确切的回答,因此,他不能硬生生的回给比蒙一族叛异的罪名。

而在西尽头的罗刹一族,目前为止倒是一直非常平静,可他知道,越是他们这样的平静,那爆发出来的力量也就越为危险,并且先辈也曾告诫于他,罗刹虽然习于独善其身,对外族十分冷,但绝不会有异之心的,并且她们的实力除了族长,还没有人懂过,因此不管她们以后做什么。都不可与之结敌。

所以纵使他自负而无所畏惧,但却不敢以同族异种的千万生灵为睹注,来进行一场生死的博弈,他,真不敢冒这个险。

「不可,我没有这个权力发动兵政,等族长回来由他决定,好了,就这样大家散了吧,记住,再族长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动。」涯说完便自个儿地走了,留得厅下之人面面相觑.

「哥,我希望永远呆在这里。」风轻轻地捎传着女子的自白和笑声。洛磬的小手被一支略大一点的手牵着,但是随着风捎传来的声音,那只大手一颤,而后蓦然地松开了。

炙叶停下了飞奔的路,收回的手负在背后,微微颤抖。

洛磬没想到他会突然这般,蓦然一愣之后,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怯怯地问道:「怎么了,哥?」

炙叶把目光移开,转而抬起头,望着天上那飘着的云彩,不着边际地说了句让人听不太懂的话:「浮生若梦,他可能一直呆在这里吗?磬儿,也许我们应该相忘于江湖呢。」

旋即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留下洛磬呆呆地站在那儿。

草原的风景化作绿色的流光,不断的映入炙叶的眼眸,接着又不断地流逝在他的眼角处。他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后,突然直直地倒在地上,眼眶里居然含蓄着一眶的泪水。

「永远,呆这儿!」

他的脑中仍然盘旋着这几个字的意义。不是他不能为她停留,而是真的无法办到,他知道他的今生会有太多的无奈,但是他却不知道,她愿意为他......

长生殿尽处。

小莺已经适应了那种冥想的痛苦,她开合双眼,绝美的容颜面向着六角魔星阵的中点——五色玉口处的血晶巨羽。她依如往常般凝视着,虽然仍无法看清里边,但她却没有一丝担忧,只因有它,而这份信心则是来自于他。

「何时才醒过来啊?」她凝视良久后,心底再次呢喃起那句边她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问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渐渐的,她的守望带来的倦意越来越明显,就在她那双秀可动人的眼帘将要拉合上之时,声轻呤的声音凭空而响。当即她蓦然地睁双眼,脸上已是颤动着惊喜,一下子整个人像是喝了剂猛药,再没有了半分的惺忪倦意了。

血晶巨羽之中,梵溟轩的指尖微微动弹了下,接着眉尖轻微地抖了抖,缓缓拉开了已经闭合上一个多月的眼帘,刹那间,两道血电一闪而没,旋而深黑的瞳孔蓦然翻转,下一刻呈现出一双散着妖红与玄黑的瞳孔,同时他的心口亮起一道红光,红光疾速放大,转眼之间便冲出了三米巨羽的范围,而他这时平趟的身体缓缓地竖直,整个头向天仰起,而胸膛则向前挺起,双手自然下垂,长发却是无风自飘舞。

这时在他周身已经亮起一圈赤金色的光环,环上一红一黑两个光珠正以环为轴心杆,盘旋逐赶,仍如旧时,他们每绕转一周。金环便凝实几分,当两球环过三十六层时,忽地骇然一跳,撞到了一起,硬生生地停止了旋转,而梵溟轩的身体在这时猛然一颤,脸上更是突然扭曲极为狰狞,那痛苦的之色不言而喻。

小莺此时依然看不清他的情况如何,所以她在欣喜之余,便只能干巴巴地看着那巨大的晶羽。正在她出神之际,五道亮丽的色彩陡然暴闪开来。接着除了原先是红色光的没有变色外,其余四道都在第一时间恢复了本来面貌。之后连她也未能悍动的星阵台竟然神使鬼差地晃了一阵,随而来的是从晶羽中散射开来的红芒,那,是界的力量。

看到这,她先是微微愕然,而后便是吃惊。其实也难怪她会如果此,因为在她想来,除了那道红色光是早已接系好的外,其它恢复了本色的蓝、青、黄、紫四道光皆是强行弹入晶羽之中,又怎么可能会释放出这种强度的能量呢?

而接下来的则让她由吃惊惊转为震惊。

血晶羽内,此时已经不再只有妖艳的红色

了,此刻在梵溟轩的周身处,已是热闹无比的交辉着五色之光,一时之间,色彩炫丽缤纷。而为什么会出现那五色之光,那就没人能解释了。因为当事人此时沐浴在这些光芒中,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飘荡一个色姿艳美的海洋上,温暖而享受,而他的灵魂在这时变得通透无比。

光晕依旧缭绕着,但两个除了色泽不一样之处,其它都一致的光珠仍然像是被卡住了一般,居然静上不动了。

五色光渐渐由红色所倾染,正这时,两珠像是被触动了逆鳞般,在光华抵在其上时,它们忽然猛烈地焕发出直可穿惯天地的两色光,在这黑红中,它们的旋转速度达到几何倍速的增长,而想要侵染的五色光像是找到了归宿,疯狂地朝它们涌去,这次它们没有被反弹,而是使命地往两珠的中心钻去,而高速飞旋的两珠也是来者不拒,在吸收五光的注入中,一时间凝实的珠子蒙上了一层虚幻的朦胧之感,乍一看去。给人的感觉明显大了一圈,并且这个趋势还在不断地升温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梵溟轩自行自行地把血界收缩到三米左右的大小,这样他能更好的把握这突如其来的提升机遇,要是达到玄主的层次,那么他就可以不角外放血界,而是以自身为容器,直将这个机遇放到体内,那样的效果是最好的,因为可以留住爆发时所产生的力量的最佳状态。

小莺这时的唇角处已然挂上了一丝笑容,她已经从震惊中走出,不由得幽幽感叹道:「一切终于没有白费。」

她就那么守望着,一望又过了三天,三天后,长生殿尽处风景。

「嗯,啊......」

一道钢爆的的喝声从六角魔星阵的中心爆发,下一刻,整个千米的空旷地带皆是极其诡异地呈现出红黑两色,而在六角魔星阵的中心,三米巨羽之内,则是砰然爆发出一团赤红的血雾,但是血雾并没有散开,可是骤然内潋,之后一道青丝飘舞,仰天狂啸的男子立然呈现。

随着两声惊雷炸响,男子的身躯陡然颤了下,下一刻,由内而发地爆发起一团血焰,在血焰之下,他身上的衣物在倾刻间灰飞烟灭,而后那血焰来得突然,去得更快,眨眼又不知道从哪消失了,而留下的只有一道赤luo的身影,而这时,小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某个地方,那里,正是他的后背。

妖异的双瞳之后,一对红得亮晶的翅膀静静地扎根在他的后背,这时的晶羽舒张着,大约一只一米的大小,那上面的雕羽极致细腻,一层一层,和真实的羽毛也不遑多让,那生动非常,不论是远观还是近察,看着都是非常漂亮的红色透明翅膀。

这对晶羽在当初进入他体内时,带来了被撕裂的痛感,随着那痛感一起来的便是它的名字,聚乱生之血,摄万千魂念——流芳血晶羽。

PS:实话说,今天真的很没状态,今天的5000字,沧阳用了快6个小时,还脑有点昏昏的,好困好困。先休息了,大家见见谅哈。

第七十九章 晶封

第七十九章

晶封

「轰!」

砰击在一起的两个光珠已然再次分开。而后再次凝聚时,却已有拳头般大小了,这时它们依旧是沿着赤金光环竟相逐赶,唯一不同的是除了大小不一样以外,在两珠逐流之间,隐隐带有一缕五彩斑斓的光色。

梵溟轩此时目光内敛,三米方圆的红色血界化作一道流光向他的心房钻去,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眼睛恢复了正常的黑色瞳孔。

他没有去看周边是什么样子,而是迈开步伐向小莺走去,走到她身前停下,这时他才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变田轻了,当下心底暗自啧啧称道:「这速度,啧啧,变态了。」

小莺看着一下就来到自己身前的梵溟轩,不禁怔了一下,旋即别过头去。

梵溟轩露出一脸的不解,正欲问明时,突然一阵凉风拂来,当即心中一惊,终于记起了自己此时还是一个裸男。

接着流光一闪。已不知道他跑去哪了,只听他心底喃喃自语地说:「这下糗大了!」

小莺别过头去后,使命地平抚着心中的鹿跳,但却久久不能平息,而这期间,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梵溟轩跑开之时,五玉之中悄然地浮现出一抹光华,接着又悄然的隐没,没有留下一丝可寻的踪迹。

过了好一会之后,小莺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又长长地呼出,这才回转过头来,但俏脸上的红晕却并没有完全的褪去。这时她的眼神一凝,愕然,接着往四周扫了一圈,却不见梵溟轩的踪影,旋即紧张地呼声道:「大哥!」

没等她的声音传远,梵溟轩不带底起的声音便接了上去:「哥在这!」

声音落下,红色流一转,他已然重新出现在小莺的身前,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换上了一件血界里面备用的衣物。

一身黑色的劲装勾勒出他凸起的肌肉,那分明的曲线给人的感觉不充满了爆炸的力量,而是给人以优美的感觉,让人觉饱满。

小莺再见他时,心底已经没有一丝含羞之态了,也许那本就是多余的,亦或者是他并没有再裸了。这是梵溟轩对她轻轻一笑。说道:「莫名其妙的长了对翅膀,有点鸟人的感觉了,不过,这速度还真是不错,嘿嘿!」

小莺翻了翻月眸,白了他一眼,有种想揍人的冲动哼声道:「岂止是不错,简直是杀人都可以不见血了,虽然它本就是你的,也料到它会给你带来不小的好处,但是却没想到它给你的好处竟然这般巨大,整整跨跌了十级,这连我都要嫉妒了,哦不,恐怕连天地都嫉妒不来的。」顿了下后,她的脸色忽然转变得无比的柔和了起来,只听她接着说道:「不过这样丰厚的回报也不枉你拼了性命的代价,今所要是再有这样的事,就算回报在丰厚,小妹也决不会让你再做这样的事。」说到最后一句,她明显有些激动。但同时眼神却骤然黯淡了下来。

梵溟轩听得极为入神,把那些随意的话全都装进了心底,顿时心中自然而然地暖了起来,但他嘴上却硬是不以为然地说道:「哈哈,才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呢,我命硬得很呢,这繁华的人生我可还没有享受够啊,还要那些留恋的东西数都数不过来,怎么能撒手归天呢,嘿嘿!」

「留恋中,有我么?」小莺忽然俏生生地打断道。

梵溟轩想也没想,脱口回答道:「当然有喽,我们可是......」话没说完便又被小莺打断道:「这就够了,足够了。」

梵溟轩愣了下,旋而微微皱眉,说话接连被打断让他隐现出一丝不悦,当下接上小莺的话,不满地说道:「什么够了,足够了?难道你不知道随意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吗?」

说完后他的双目还紧紧地盯着她,像是在说,你不道歉不给个说法,我就看定你了。

小莺被他这样一来,还当真有些不知所措,只见他变幻了下眼眸,流露出一抹歉然,但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大哥,只要你能记得有这样一个小妹,为了你......这就够了,对我足够了!」她在心底呢喃着。当声音落下时,她的耳畔却飘进了梵溟轩那故作叹息的声音:「罢了,不指望你说道歉的话了,现在这东西得到了,应该离开这地方了吧。」

他会说这样的话,其实是他在刚才分明的察觉到小莺的一丝反常,在那好看的月眸之下,不经意的飘流出一抹无比眷恋的神色,这种神色他以前见到过,那是那次,吴丝的破魂时也曾流露过,这让他有种被刺疼的感觉,再加上这个地主的鬼异,虽然他嘴上硬,但心底还是一阵后怕与心悸的,总之他有种不安的预感,觉得再多待一分一刻,便会有预想不到的变故发生。

这时小莺微笑着轻然说道:「呵呵,大哥你察觉到了啊,可是来不及了哦!」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浮现出一抹醉人之色,无悲无苦,有的。只是一份淡然的平和,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一点也不惊慌,一点也不在意。

同时在她声音落下时,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般,一个紫色的六芒星骤然出现在她的墨裙之下,接着原本已经平静的六角魔星阵再次轻轻地颤鸣起,与此同时五道五色光华从那五色玉中疾射而出,下一刻已来到她的身前,接着在她的头顶上不断交织,时而疏。时而密,时而拉,时而扯,像是在交结着什么复杂的印记。

几息过后,一个由蓝、黄、青、紫、红的五色光彩在她头顶上轮流转换着一个巨大的封字,接着那个封字径直的落下,首先接触道的便是她那头乌黑发亮的青丝,然后穿过接着往下,当最后穿过双脚时,正好融入到那泛着此紫光的六芒星中,不过这时她整个身子都已经被一层五色的流莹所覆盖。

面对这突然的回答,面对这突然间来的变幻,梵溟轩没来得及疑问便又听到小莺的声音传来:「大哥,不要惊讶也不要迷惑哦,这是规则,小妹只能送你到这了;你的路很长,很长,虽然你是为了嫂子而回来,但是你不能因为她而停留的,只可惜不能再陪你走下去,能再抱我一下吗,好么?」

梵溟轩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将那个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无法抗拒的孤独,无法挥却的寂寞的女子搂进怀里。

搂着小莺香艳的娇躯,当他要亲闻她额头上的香馨时,她额头上那个三棱花印突然亮起一片红光,接着他心中一惊,一紧。他不敢看向怀中,但他知道那人儿已经渐渐变得虚幻。

在小莺的娇躯虚化得不留影象时,紫色六芒星也渐渐隐没了,而这时,梵溟轩的耳边再次传来一句熟悉却不可挽留的话语:「千年不相忘,万年不悔意!」

光影已是尽数淡去,一切旧常态,梵溟轩却仍然保持着那个抱着小莺的姿势,而他的嘴里则喃喃低语着那句莫名的话语:「千年不相忘。万年不悔意!」

忽地起了一阵冷风,风吹着,吹醒了沉醉中的男儿,同时在他身边悄然出现一个男子,男子满头银发。

见到这个男子,梵溟轩微微一怔,因为这个男子他见过,正是那个血焰湖中,有着一张俊美的脸相,却是带着无尽苍桑的守护者。

梵溟轩冷冷地凝视着他,虽然他对他并没有恶意,但他也不得不提防,却不料那男子径直地越过他,朝着已经平静无波的六角魔星阵深深地掬了一躬,而后才在梵溟轩那疑惑的目光中转过身来,他静静地注视着他,轻幽幽的发出令人心弦同颤的声音:「兄弟,回去吧,呆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听到他开口,梵溟轩突然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那是一种近乎毫无防备的信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男子的眼波飘转了下,又看了看他,接着转过头看向那六角魔星阵,随后忽然叹出了一道沉重的气息说道:「我能说的不多,她的消去只是被封印进了另一个位面界层里。」

「封印?什么封印?为什么会被封印?」

男子再次转了下眼眸,心底暗暗诽愎了句:「一下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你,哼,为什么会被封印,还不是因为你。」而后才再度开口回道:「是永恒天机印!」

男子顿了下后,接着道:「从带你进来这长生殿之时,她便已经做了这个决定,这了成就你,甘愿失去自由,并被禁封在那个噩难的界层中,哎!」

溟轩听着露出

丝不解,接着问道:「她知道,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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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异花

第八十章

异花

男子有脸上染上一层失败的神态,目光却落在他的背上回答道:「你要走的路很长,很长,而现在你的力量是不足以对抗他们,也不足以保护自己的,所以你需要成长,而拥有这流芳血晶羽,最重要的不是带给你跳跌十级的好处,而是它那变态的飞行速度,虽然它现在的速度跟蜗牛没什么区别,但是当它成长起来,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是只秒之间的事了,不过它的成长是依靠你的成长的,谁让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呢?」

顿了顿,他再次接着说道:「它除了有成长性的速度外,还有一个十分好用的功性,它能羽化守护,目前这个防御你应该会很喜欢,强度如何以后你自己知道,所以有了它,今后你纵使碰上难讨好的对手,想逃的机会还是很大的,也或者会给对手一个天大的惊喜呢。」

他的声音渐渐落下,他没有说的是,她之所以下这样决定,那完全是她对他的情义依如当年,他低低地摇了摇头,心想,也许不说,会更好吧!

收敛心神,梵溟轩低低地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无奈与苦涩,而后轻声道:「封印如何解除呢?」

男子蓦然盯视着他,许久,只见梵溟轩脸色平静,点点头后才沉声说道:「本来永恒天机印是封印你的,不过当初你够狠,居然撕下这对血晶羽代替了你,之后你就玩起消失的游戏来了,这一玩,玩到现在才出来,还真能忍啊。不过做何任事都是要一定的代价的,现在你用血脉释放了封印的晶羽,自然要用人来顶替喽,嘿嘿!」

说到这里他忽然语锋一转,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你胸口处应该印着一个赤金为边,红黑对半匀分的印记,可对?」

梵溟轩眼中一惊,默默地点点头,接着问道:「和这有什么关系么?」

男子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先前的沉重说道:「因为这个印记也是天机之印,代表着封印之人,也因此,这次它找上的只会是她,因为天机印有单独唯一性,在同一个人身上,只能有一个。」

梵溟轩蹙着双眉,脸上扔是疑云不散,显然对他的话并没有理解过来,见此,那男子在心底咒骂一翻,怎么玩了一段时日,脑子也笨了,这样怎么做我的对手呢?而后再次开口说道:「解印的关键就是你心口上的那道天机印了,当你能够进入其中时,自会明白它的玄妙,不过在这之前,你至少也得有尊者的级别才有启动它的资格。」

「什么意思?」梵溟轩不解的追问道,虽然他对自己的修行速度极有信心,可是要达到尊者的层次,那可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而在这不知不觉中,他刚刚跌进十级,得归晶羽的喜悦悄然全无。

那男子感受到他情绪上的变化,不由得在心底喃喃喃自语:「如果可以挽回,想必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些让世人倾狂的东西吧,他,毕竟还是他,不管过了多久,那骨子里的东西始终没有改变啊!」

「为什么?呵,这个世界,只要有实力,就不需要去问为什么,如果你真是想尽早解印,就应该踏上那条强者的路。虽然现在的你是无比的弱小,但我相信当你再次踏足这里时,你会让这里为你颤抖。回去吧,再没有启动永恒天机印之前,做什么也是徒劳的。」男子一口气将这些说完,气不喘,面容不改。

梵溟轩扫了他一眼,他突然感觉这个人不存在了,又或者无处不在,然后压下心中的疑惑,转过身子向六角魔星阵走去。

当他踏上六角魔星阵时,六角魔星阵除了少了水晶的炫丽和血晶羽的灵动外,其他依旧。他伸出手,抚在雕刻着的铭纹上,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着。

迷离的目光透着内心的挣扎:「是什么让你如此待我......?」那种自从别去吴丝的久违之感此时充斥着他的心。而后他深深地合上了凝视的双眸,头轻轻地扬起,眼帘再次缓缓拉开,这时又焕发也一种淡然,只是这淡然的瞳孔里却是隐着仿若亘古的伤怀。

「你等我!」他轻轻地对着虚无的空间说道,而后转过身对男子道:「我会的!」接着他再度回眸,留恋了一眼,旋即羽展开,一时红光流转,接着只在空旷的世界里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

当梵溟轩消去时,六角魔星阵的五色玉口处,那里原已空无一物此时却突然间浮现出一抹流光溢彩。光彩迷幻之中,隐约盘旋着一条蛇,而在这蛇盘之中,又生长着一株五色的花。

花瓣渐渐长大,直到溢满五玉之口时,那五色花瓣渐渐成透明的晶状体,竟然与原先的水日晶有几分相似的地方。而小小蛇的状态像是陷入的沉睡,只是在她眼角处却残留着一抹晶亮的水光。

男子来不及为梵溟轩的转化和离开感到惊讶,因为此时即使是他也不禁要为眼前这景象所惊呆。他很清楚在梵溟轩没有离开之前,五玉口绝对是没有这样一朵炫彩的五色异花,而当他看到那花茎下那看似陷入沉睡的小蛇时,他的心跳明显地漏了一拍,完全是下意识的问道:「你怎么没有到那个界层去呢?」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小蛇微微抬起头,晃了晃,旋而向着那五彩晶花点了点头,而后又缩回,一副慵懒的样子,看着十分可爱,但是在男子的眼里,那是多么的无奈。

「真是不可思议,竟然没到那一层去,这样应该更简单了吧!」男子喃喃自语着,旋后再度凝视了一翻那朵五彩的晶花,脸上顿时渡上一层疑思的神色。

良久后,他叹息一声,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向谁倾诉着什么,只听他轻语着:「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段岁月的寂寞终于要结束了,竟然是五运晶花,那地方的极品居然在这里生长,传说待到花开日,定是易乾坤啊!哈哈,哈哈哈。」

长生殿的血焰湖忽然沸腾了起来,想来是应和着那道带着睥睨天下的狂笑而翻浪起舞。

PS:这章码得比较轻松,大家看起来应该比较轮快一点,我们马上进入族群矛盾,一直关注的你一定猜不给沧阳是如何按排的,哈哈,惊喜由你来挑战。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小白

梵溟轩停足在传说有生生石的桥头上,双手负背而立。此时对于那桥下的风景,他已然作了华丽的无视之,他可不愿意再偿一次那种苦了自己,还无话可说的经历。

他没有去找那所谓的生生石在什么地方,而是翘首向上空望去,此中的他的双眼变幻成一双血色的轮眼。而后便没有多做停留,而是抽身浮空而起,瞬息之间钻入空中的那那微微旋转的云轮。

钻入云轮之后,呈现在他眼底的是一片血红,而再次踏临这里,虽然过了一个多月,但是这里却依如昨日,当下只叹不见佳人红唇颜。

当初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怀空搂,衣香不再留,俏影凌乱几多愁。他无声无息地从血潭中穿出,没有带起一丝水浪之声。

只影单行,他没有心思再读那些图形。只见他疾速地从大殿尽处穿行,看样子是想以速度来忘记背负的遗憾。

他怕自己苦是慢了点,再转回眸去,便会不再走离。这不是理性的人,但现在他却处于感性之中。万世的沉浮,谁又能真的免得了这个俗。

白光渐渐明亮,幻象仍是依旧,只眼望去,浩瀚无边同。梵溟轩扫了一眼那伏在高达上百米的巨熊,而后便漠然地腾起身飞过,因为在那里,他并没有找到那缩小成一米的小白,所以他自然不须要多留,毕竟这整个皇宇阁已经没有他所在意的东西。而他要做的,只是遵循小莺的托付,带走小白,并照顾它。接着他跃过那道妖艳的红线,这时他身后的白光骤然陨灭,留下的是初来时的那一片深邃的黑暗。

身闪顿现,他跌过那条红线后,已是置身在散发着如旧的华光的宇阁门前,还未等他明清视野,忽地感觉一只脚踩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下一刻他向下看时顿然一惊,接着赶紧弹起。

他从空中看下去,看着那四仰朝天,呈一个大字型睡觉的小白,他干冷的心不由得一怔,接着生起一丝暖意:「等人?还真是会选择地方啊,难道就不怕绊倒我吗?」

他飘身落在小白的旁边,背后那血红的晶羽收合,隐没,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但是如果有人这时扒开的他的衣服,定然会发现在他后背,一道缩小的红色羽翼像纹身一样,浸染着在上面,看上去还极为调和美观。

一丝笑意渐渐浮现在他的嘴角上,因为小白睡得实在是太过憨厚可爱了,此时它像是因为梵溟轩刚刚的那一脚,全身一席银白的毛发微微竖了起,而接着看向它的熊眸,正缓缓地拉开,但是又接着缓缓地合上,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梵溟轩正要伸手将它拎起来之是,小白合上的熊眼忽地猛然睁开瞪着他,他愣了愣,而后才尴尬地回过神来,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地转过头去了。

小白认清了来人,它目光蓦地转变得无比的亲和,而熊脸上则尽是舒展着非人的笑容招呼道:「呀,是老大啊,你可算是出来了,可想死熊啦,来,来抱下。」

小白是畅快的满心欢娱,可却苦了某人刚平静下来的心,它的那些话听得梵溟轩一阵头皮发麻,可是又不好发作,当下只能强挤出一丝别扭的笑容回应,他那笑容,正常人看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恐怕就连自己看了也会想吐。

而小白见他一动不动,只是在那里萎缩的笑,不由得转动着圆圆的熊眼珠子,忽然他惊呼声:「咦,老大,怎么没见莺和你一块出来啊,她跑哪去了哦?」

梵溟轩刚挤出的笑容瞬时僵硬,而后他变换了下神色从中恢复了过来,这时他双目死死地注视着小白的熊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在有深意地问道:「怎么,你想她了?可我怎么看也不像啊。」

小白还满地翻番眼珠,而后白了他一眼说道:「谁想她了,根本没有那么回事,只还过是觉得奇怪,她本应该无时无刻地粘着你才对,你都出来了,她怎么没有出来,难道这不是很奇怪吗?」

梵溟轩再次深深地看它一眼,而后将目光移开,淡淡地问道,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她会粘着我呢?」

小白突然被梵溟轩那样一看,顿时心里一阵发虚,但也只是一会后但挺起了胸脯说道:「因为你们的兄妹情可是血祭谛结的哦。」

梵溟轩听着他的话,忽然打断道:「胡说,你想说我是蛇也不用这样瞎编吧,亏了人家还说你有高智慧的灵魂体,可我怎么觉得你和猪没什么区别呢?」

小白听罢,脸上骤然一暗,带着一股孩子似的委屈低低地道:「我说的是真的,也许我真不是什么高智灵魂体,但我以我的熊生担保,我说的没有半点假话。」

梵溟轩看着小白那一脸信誓旦旦的熊样,唇角不露声色地笑了笑,眼底丝过一丝得意,而后伸出手拍了拍它那坚实的臂膀,同时说道:「好吧,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吧。」

正这时,他这一拍令他吃惊不小。因为先前梵溟轩他并没有发觉小熊有什么变化,可是就在刚才那一拍落下后,他分明的感觉到小熊的皮肉上,居然隐隐地流转着一股让他感到危险的气息。

很明显小白变化了,或者说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有进步的并不只是他,它从迷幻中醒来应该成长了不少,难道说它的高智在成长这方面上,梵溟轩不敢确定的摇摇头,不再多想。

话说回来,小白的转变之快简直令他不得不拍手称赞,明明刚刚还摆出一副委屈得半死的样子,这才多久,只是一句话,那熊脸上便欣然悦色地推起了笑容,只见它向他凑近道:「嘿嘿,老大,你还没告诉我莺她干什么去了呢?」

PS:这章有点跳了,沧阳是像,这回去的过程,带带就好,不要写太多,大家不要体体凉哦,谢谢你们一支持都沧阳一直走,沧阳真的很感谢,现在去码第二更.12点以前送上。

第八十二章 出殿

第八十二章

出殿

梵溟轩听着他的话。忽然打断道:「胡说,你想说我是蛇也不用这样瞎编吧,亏人家还说你有高智慧的灵魂体,可我怎么觉得你和猪没什么区别呢?」

小白听罢,那熊脸骤然一暗,带着一股孩子似的委屈低低地道:「我说的是真的,也许我真不是什么高智灵魂体,但我以我的熊生担保,我说的没有半点假话。」

梵溟轩看着小白那一脸信誓旦旦的熊样,唇角不露声色地笑了笑,眼底丝过一丝得意,而后伸出手拍了拍它那坚实的臂膀,同时说道:「好吧,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吧。」

正这时,他这一拍令他吃惊不小。因为先前梵溟轩他并没有发觉小熊有什么变化,可是就在刚才那一拍落下后,他分明的感觉到小熊的皮肉上,居然隐隐地流转着一股让他感到危险的气息。

很明显小白变化了,或者说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有进步的并不只是他,它从迷幻中醒来应该成长了不少。难道说它的高智在成长这方面上,梵溟轩不敢确定的摇摇头,不再多想。

话说回来,小白的转变之快简直令他不得不拍手称赞,明明刚刚还摆出一副委屈得半死的样子,这才多久,只是一句话,那熊脸上便欣然悦色地推起了笑容,只见它向他凑近道:「嘿嘿,老大,你还没告诉我莺她干什么去了呢?」

梵溟轩没好气地白了小白一眼,开口调侃道:「你不是不关心她的吗?那还问什么问,难不成是你太悠闲了,那皮痒得想找抽了不成,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我可以试试,应该会很舒服的,怎么样,要不?」说罢他还刻意眯了眯眼,像是无良青年在yin*小孩般。

小的想也没想,身体像是条件反射似的跳了开来,而后才发觉自己太过机敏了,当下不好意思的抬起毛茸茸的熊掌磨蹭着自已那圆鼓的脑袋。

这时它眼角的余光偷偷的向梵溟轩瞥了一眼,见他正不怀好意的注视着自己,那时它的熊心不禁漏跳了一拍,而后它摇摆着两只厚实的熊掌向梵溟轩摆手道:「老大,别这样;好吧。我随我是有点想她了。」它说到这里时,忽然顿了下,接着提高了音量继续道:「不过,我绝不是在想她抽,我是纯纯的出自于对你们的关心才问的。」

之后他再度瞥了一眼梵溟轩,而后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了:「虽然她总是谑我,但我是知道她是为了让我成长的,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也只有好一直在陪着我;她是我最讨厌,但却又是最心怀的伙伴,老大,你说,只见到你,熊能不想到她吗?」

梵溟轩怔怔地听着这只熊的直白,眼眸底下转动着一抹复杂的神光。他突然发现它还真有点不简单,

此时面对它,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该怎么样选择。他不想违着良心去撒那个美丽的谎言,又不愿意看到小白那欢欢娱的脸上渡上一层失落的伤感。

迷茫之际,忽然他脑中浮现出一句话,那是在那个遥远的未来世纪里所盛行的一句话:「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他深吸了口气,而后心中像是已然有了定数,只见他转回身,看向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宇隔深黑处,淡飘飘地说道:「里面,长生殿封印了她,现在,我没有能力解开。」

小白听着这道平淡的声音,脸上早已退却了嬉笑之色。

这时梵溟轩突然移身在小白刚跨出半步的身前,硬是横拦了下来,同是喝斥道

:「你想干什么?」

显然小白这举动早已在他的预料当中,应该说是从他下决心选择要委实以告时,他便把注意全放在它的身上,以便阻止它那感性的暴动。

小的前跨的路被阻拦,它抬起熊首,两只圆溜溜的熊眸凝视着身前之人,同时脸上露出一丝不解之色:「老大,你别挡着我,让熊现在就去给她破印去。」

一抹红光淡然地隐现出来,梵溟轩那墨黑色的双瞳在瞬息之间转变成红黑两芒,在这道妖异的光华下,小白的气势顿时下降了不少,乘着这个机会,梵溟轩沉声哼道:「凭你的力量,行么、难道你觉得你比小莺更强?」

实力的对比往往是最有效的说服力。果然听他这样一说,小白颓然地垂下了熊首,不一会后,它又再次抬起来,熊眼中闪着不甘的目光,同时发出的声音也充满了厚重感:「难道就放着莺被封印,不管了吗?」

「当然不是!」

梵溟轩断然地回绝了它的疑问,而后才缓下脸色说道:「封印她的是永恒开机印,而破印之法,则需要怀有天机印记的人启动天机印才能破,但是决不是现在能做到的。」

说着他拨开自己胸前的衣服,露出那略有肌肉感的胸膛。而这时小白瞪大了双眼,眼中尽是惊骇。那拳头大小,有着赤金为边S弧线呈界,红黑满填的一个两仪图醒目地印在他心口之上。

「老大,那你......」小白疑惑不解地问到一半时,梵溟轩像是早知道它有会此一问,当即露出一份苦涩和无奈地道:「没有尊者级,我是不可能启动天机印的。」

「那怎么办,现在老大你离尊者可是还有不小的差距啊!」小白黯然叹息一声,脸上的失落之色不作任何掩饰,就那么直白的看得梵溟轩的心底忽然涌起了一抹酸楚。

梵溟轩收起心中的波动,至于表面上看到去算是和正常没有什么区别。接着轻淡地道:「走吧,我们离开这里,血炼去。」

「什么,血炼?」小白不明所以地脱口问道,显然对他的话语没有理解清楚,在它看来,梵溟轩肯定会和自己守在这里,直到能启动天机印,并且成功破印为止。要是它这想法让当事人知道,只怕他不抓狂也要纠结一翻。

而这时梵溟轩脸上已经换上了一份认真的神色,那消瘦的脸颊散发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魅力。当下他对着小白轻然地点了点头道:「嗯,你没有听错,我们要先离开这里,然后再去血炼;没有血的洗礼,就不可能真正的凝化力量,没有去品味百态的人世,就不可能感悟到自然的律动。」

小的略作思索状态,过了一会后,它还是不懂的遥遥头,然后又点头说道:「好,老大,熊这次终于能跟你出去混了。」

梵溟轩看着他那脸上的欣喜,暗自诽愎着自己带他出去,会不会是个错误呢,不过他的唇角处还是勾勒出一抹欣然的笑意。

旋而他转过身去招呼一声小白:「你还不走,愣着干什么呢?」

小白嗷嗷地点头,然后再度回眸了一眼,小心思里面闷着一句没有说出来的话:「我走了,莺,寂寞时候想想我啊!」随即跨开熊步走进了梵溟轩张开的血界。

梵溟轩见小白进来了之后,回目深深地凝视了一眼那深不见其底的宇阁,接着嘴唇轻开轻合,只发出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等我......」

红光乍然呈展,晶羽翼在瞬间张开,于是红色的流光划破黑色的虚空,在空寂里留下一道渐渐隐去的红色痕迹。

一切恢复了初时的寂静,黄宇之阁依旧是流光溢彩,那个流动的血字,依然涓涓流淌,如似河流。

只是这当中,又有谁能听到,在三三石的彼岸,长生殿的尽处,幽幽地飘转着一道柔美的声音:「我等你......」

......

......

阳光和煦,薰风习习地吹拂,摇曳着树影婆莎作响,小湖荷潭畔。水田草场间,房舍错落俨然,在这几百屋房之中,一间平凡无奇的小舍里,幽幽的光晕,诡异的流转,忽然在这平静的小空间里,嗒嗒嗒地转响起一道均步的踏梯之声。

声音越来越清晰,但却并没有人过来倾听,不知约过几许时,一道略显萧瑟的身影从那幽幽的黑色光幕中悄然浮现。

消瘦的脸颊下,一身墨色的劲装着束,再配着那微微流转着红黑两芒的眼晴,圆融却无形地透着一股令人不可捉摸的妖异。

红芒渐渐隐迹,开合的流芳血晶羽翼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隐没在梵溟轩的后背上,接着他的双瞳也在这里焕然成最初的墨黑之色,原以为到这就要恢复平静了,但这时渐渐隐去的红光却被另一片爆亮起的红光所替代,不过这片红色并没有持久下去,只是闪了一下,便淡然无存,可是在这片红色光华之后,空寂的小舍里却是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PS:为了这个月的全勤,沧阳只好苦干啊,好多次只想更一章,但是坚持了半个月了,还有半个月还得要坚持下去,喜欢本书的朋友,支持沧阳的读都们,请花点小小的,表示一下,支持沧阳吧,谢谢

第八十三章 汇合

第八十三章

汇合

「吱——」

梵溟轩推开了木制门,一时间柔和的光线将他的面容照亮,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接着向那个白色的身影招呼道:「小白,哥带你去逛逛。」

小白高兴地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从屋里出来,然后跟在他的旁边,而那熊目中则闪烁着兴奋与好奇的目光。

梵溟轩没敢想像,这自称是混沌出生的家伙竟然会如初生之孩童,对什么都不懂,却又充满了好奇,当下不禁暗暗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你过去的岁月,也就与一张白纸没有什么区别吧!」旋而他伸出一只手搭在它那只到一米左右的小头上,轻轻摩擦。

起先小白轻微地挣扎了一翻,也许是不太适应,毕竟它活到现在,熊脑都没有被人接触过。

梵溟轩感到小白的异样,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但却并不理会它的反应,只是个自地做着一样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小白便不在挣扎,脸上还露出一副舒服的享受姿态。

正在小白沉入那微痒的磨蹭之中之际,梵溟轩抚着它的手骤然一用力,在它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接着空旷的世界里向起它龇牙咧嘴的痛呼声。

「老大,干什么啊你,熊疼啊!」小白愤愤地叫道,双目中尽是不解之色。

梵溟轩只是对它轻轻一笑,转而摇摇头,并未言语,看得小白一脸干气正当它要发作时,一道爽朗的笑声音抢先而至,迫使它到了嘴边的话硬是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哈哈,族长你可算是出来了啊,要是再见不着你,涯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呢。」伴随着声音的落下,一席纤尘不染的白袍衣者从空中飘然而落,着地之时,也没有发出一丝轻响,像是他早就站在了那儿一般。

梵溟轩将这些看在眼底,眼底惊异一闪而没,掩饰得极好,接着他开口回道:「我说涯大祭司,我有那么让你期待么?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魅力了哈?」

他笑的轻松,但接着他的脸上立马便布满了抽搐,只见涯毫不矜持的抛了个飞吻,同时开口道:「涯想你就快想到肝肠寸断了」

这时小白忽然捂着肚子嗷嗷的笑,倒不是因为它听懂了涯的表白,而是因为它看到梵溟轩脸上那越来越发黑的脸色,熊心里直叫那个痛快。

梵溟轩强忍着没有暴走的冲动,强行压下高涨的情绪后,狠狠地瞪视了一眼正笑得快要忘乎所以的小白,然后转头对着涯干咳了声,说道:「说正事吧,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一个月前你说两系会叛逆,不会是真的吧!」

小白被他瞪了眼,像是被一桶冰浇了一般,浑身凉透透的,心底更是升起一股幽寒,随即便停止了疯笑,但它在闭嘴前,却还是不忘上声嘀咕了句:「看你吃瘪,熊真的好高兴啊。」

虽然这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梵溟轩置若未闻,而涯也收起嬉笑之态,接着开口道,声音带着一丝沉重,给人感觉一股压力丛生:「在三天前,比蒙一族抵达到上邪古林,同时,罗刹那边也动了起来,应该在今天他们可以汇合了。」

「他们联盟了?」尽管心中猜到了几分,但梵溟轩还是挣扎着地问道。他并不希望看到种族战争,更不愿意自己被无辜地牵扯进去。

涯沉重地点点头,而后又道:「不过岂今为止,他们并没有杀害过任何一个种族的族人,这也是让涯最为头疼的事。」

梵溟轩递出一个疑问的目光,涯接着后继续说道:「因没他们没有触犯血腥,即便敢肯定他们的意图,但却没有凭借去制裁。」

梵溟轩乘着涯说话的同时,静静的在思索着,在涯的声音落下后,便开口问道:「如果他们真的开战,结果会如何?」

涯的脸上阵抽搐,可以看到那上面渡上了一层苦涩,他惨然一笑,道:「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简短的只有四个字,但却能说明许多问题。

听罢梵溟轩脸上的惊讶之色毫不掩饰的呈展,而涯看着他那表情,声音显得有些低落地道:「如果在三天前,别说你不相信,就是我,也不会相信的?」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在比蒙族上了上邪古林时,我陡然有种压迫感,那种内心的压迫让我无法再适应现有的平淡,你曾经达到过帝界的层次,应该知晓玄祭为样的存在早就有一颗古井无波的境地了,但是如果当这颗古进无波的心境失去了平衡的定位,那么将很有可能会顿入魔化,不得翻身。」

梵溟轩迷惑地看着涯,涯这时也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目光接着说道:「为了摆正自已,我使命地寻找着先辈留下的典籍,以求得定心之法,未料想到,却偶然翻阅到一卷残破的古籍,也正是从中得到了一条快被遗忘的信息。」

他说到这里,忽然打住,转而有些莫名其妙地向梵溟轩问道:「你应该知道魔化代表着什么吧!」

梵溟轩这是恨不得抓起他来狠狠地暴揍一顿,说话只说一半,这不是存心让听话的人痛苦吗?不过但还是忍下了那股冲动回答道:「玄者魔化,以灵魂为代价转化为越阶的力理,但魔化后本性将湮灭,因此魔化都虽然能在短时间内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但失去了灵魂的他们等于没有了生命的源泉,终究还是难逃一死的。」

他说这短话是,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见他对魔化者有着强烈隐痛。

涯轻轻地点点头,接着直接无视了梵溟轩那脸上的难看之色,而是径直地承接着上面未说完的话说道:「我得到的那一条信息的核心讲的便是魔化。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但也只是在过去的我们适用,而现在不同了,因为罗刹一族。」他再次顿了下,瞥了一眼梵溟轩。

「嗯?怎么?」梵溟轩竖起两耳问道,而小白在

旁,东看西瞅,对他们的谈话像是没有一点儿的兴趣。

PS:今天也是晚了,哈哈,先送上一章,还有一章,12点之前会送上,没时间哆嗦了,沧阳码下一章,大伙儿给沧阳顶起哦。

第八十四章 魔化

第八十四章

魔化

涯压了压声带,接着说道:「因为罗刹一族有一个只有它们的羽刹才知道的秘密。那便是魔化,罗刹一族是先天魔化者,然而他们的灵魂并没有湮灭,但却能在瞬间转化,以虚弱一短时间为代价来换取在短时间内使用提升的力量。试问有这样一个种族,即便没有那比蒙的协助,我们没有多大的信心可以退败他们,同时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上任族长要刻意叮嘱,不论何时,都不要与罗刹为敌的用意了。」

听完涯的话,梵溟轩消瘦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只听他有些无奈地说道:「先天魔化,先天魔化啊,而且还不只是仅仅一两个,而是一个种族啊!涯,你告诉我,面对这样的种族,我又能做什么呢?」

确实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在他的记忆里,深刻地有着一个关于魔化者的片断,那是在他还未遇上吴丝之前。为了生活跑路的过程中亲眼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的故事。

那个小女孩本来是快快乐乐地跑回家的,但是当她推开小屋子的栏门后,却发现她唯一的亲人被三四个贵公子模样的人蹂躏,当时她失声尖叫。

那时小梵溟轩从屋外看去,一个被扒光衣物,不算美艳,但也算耐看的赤**子正被一男子压在身上,女子低垂着眼帘,目光呆滞,没有色彩,在小梵溟轩看来,那像是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的女尸。

围着女子的其余三名男子中的一人像是被小女孩的声音吸引了一般,转头看向小女孩,眼里的目光变炙热起来,他搓了搓手,邪笑着向小女孩扑去。

小女孩哭着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只环束她的大手,之后男子摸索了一阵,兴许是想来点刺激什么的,他瞥了一眼刚成熟了的女子还在某人身下,而且还有两个在等着,而后他的眼底闪烁出来抹邪恶的光芒,回过头,脸上露出yin笑的面容。

看着那张面容,不论是小女孩,还是小梵溟轩,都只有一个念头——恶魔!

男子不顾小女孩的哭腔。骤然扯开了她姐姐为她新作的裙子,而这时,屋栏外的小梵溟轩看到的是小女孩的绝望。

那一刻,他的内心忽地燃烧起了一种冲动,下一刻,他扔下了手中的小杂货,一下跌过门栏,奋力地赶至那屋子的门口时,却是看到了一副让他永生不可忘却的画面。

小妇孩没有被那头牲口践踏,而是俏生生地端卧在女子微耸的胸脯上,双眼中尽是眷恋与不舍,但在那眼底之下,却是缓缓地渡上一层死灰的冰冷,之后她向呆站在门口的小男孩笑了一眼,之后淡然地消散成飘落的星辉。

房中已不见四个贵公子的踪影,留下的只有四潭黑色的血渍,当即他忍不住地回过身去干呕,但是小女孩那的那一抹笑容马上浮上他的心头,接着他回去,回过头,看到的一幕是她姐姐的自杀。同样是看着小男孩,笑了一眼。

......

「不,族长,如果没有你,兴许真的会有玉石俱焚的悲剧,但是现在不会有了。」涯在忽然抗奋地道,说得很有信心。

梵溟轩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不过是一名玄贤而以,比我强的在你周围随一抓就是一大把。如果说因为我是族长,呵呵,我觉得这不过只是一个虚名而以,根本不可能起得了什么作用的。」

这是涯却轻轻一笑,声音里有些惆怅,有些怆然:「真的只是一个虚名而以吗,那为何自一代族长之后,就没有新的族长上任呢?族长啊族长,这里而外界世俗不同,你太不了解这名的重要了。」

梵溟轩点点头,轻笑着说道:「也许吧!」旋后语锋一转问道:「那你说说我应该做些什么?」

涯缓和地回道:「到上邪古林走一趟,其它什么也用做。」

梵溟轩愕然,有些敢相信自地问道:「仅仅这样?」

涯干笑了一声音回道:「的确是太简单了一点儿,不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但是这是先辈传留下来的话啊,说时哪里会有叛变之战时,战场放到西之尽的上邪古林去,然后让族长去那地方玩玩,就可以了。」

梵溟轩直感无语,心想这地方,真是有趣了,接着他转着瞥了一眼正打着圆眼珠子转溜。一脸无聊之色的小白,旋后绕开那个话题问道:「和我来的那个人在哪呢?」

涯顿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先前给人那种沉重的压抑悄然全无,焕然一新地笑声回道:「嘿嘿,族长,你那个兄弟可真有意思啊!」

眉尖轻轻一挑,梵溟轩露出一抹疑问的目光。

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在你进入那里面之后,不久炙叶那小子便和那丫头好上了,他们像爆发的火山,极有激情地投入相欢之中,原本我以为他俩从此将会厮守终身,不再形影单离,却不料在七天前。」

涯停顿了下,像是为了缓口气,而梵溟轩本是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也渐渐

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时,随着他口中的七天前落下,那刚要浮出水面的笑容刹那僵化,而这时涯偏偏又给停了下来,一时他心底那个压抑,就是想暴走。

而后只听涯轻然地接着说道:「在七天前,他们忽然分开了。之后像是决裂的两个人,第次相见,炙叶都有刻意地避开,而洛磬那丫头则是憔悴了许多。」

「为什么会这样?」梵溟轩下意识地问道。

「为什么?嗯,我也想知道。」涯回答着。接着他看到梵溟轩那眼中的冷光时,又嘿嘿一笑,摇头说道:「不过有人看到,他们最后一次亲昵是在草原之上,之后就成这样了,而值得一提的是,不论他俩关系变得如何。但他们在修行上却没有丝毫的懈怠。」

这时梵溟轩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抚着小白那柔软的毛发,轻飘飘地说道:「他们在哪,我想在去上邪之前,见下他俩。」

涯点点头,回道:「好的,随我来。」而后便转身朝群舍的一个方位走去。

梵溟轩轻轻地拍了拍小白那毛茸茸的圆头,轻唤了声:「走吧,去见见你老大的兄弟。」旋即便迈开步伐跟上涯。

出奇的是小白这次没有抗议,于是两人一熊便在阳光的清辉下朝着某处行近。

秀丽的湖畔停落着层次有秩的楼阁,他们缓足顿定,涯向前面的一扇木制的方门指了指。而后梵溟轩会意的点点头,而后越过他的身前,小白自然而然地跟随在其后。

望着这一人一熊,涯陷入了某种沉思。

关于小白,他知道它的出外,那是在噩梦深渊底下的一只凶兽,他曾经踏足过那里,亲身会过面的,只是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么强大的巨兽会成为眼前这样看似乎极为弱小的小熊呢,那简直可爱得没有一点凶兽的味道,而且它跟着那个年轻的族长出来干什么呢,不是说不能出来的吗?

而那个年

的族长,自己竟然看不透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懂守吧。涯心底暗自地思索着,却是起想也迷茫困惑,越思越得不到答案。

站在方形门前,梵溟办略微思绪了一翻,旋即伸出手欲敲门,正在他的手指刚要触及门面时。

「吱——」门开,转而同是一张消瘦的脸颊缓缓从阴暗里露出,缓缓地被明亮的阳光照亮。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同时身体一震,下一个瞬间,两人已敞胸开怀拥抱在了一起。

不知道怎么的,对于这个相处时间不多。交际更是甚微的男子,梵溟轩总有一种相知的归属感觉。而在炙叶的心头里,这个从骨子里透着苍桑的男子,总能让他飘零的心找到一份独有的依靠。那是一种不可明清,不能道明的情怀。

他低唤了一声:「大哥!」这是发自肺腑的言语。

梵溟轩没有出声回应,只是重重地点点头,再世为人,让他知道有些话不说出来,更能感受到它的真挚。而在那长生殿的魔星阵上,生死一瞬间,让他懂得自己还有许多珍视的东西。

这下小白不甘了,它不知道是被感染,还是被触动,在两人还未察觉之时,忽然猛地张开两只熊臂,同时嗷呼一声,声音落下时,两人都感觉都被一只毛茸茸的熊掌给半抱着。

顿时炙叶一惊,脸上露出脸的惊愕,而梵溟轩显然没有想到小白会突然来这一下,旋即流露出一丝苦笑,而后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那柔软的毛发,轻声道:「好了,小白,放开吧。」

此时小白的头埋在他的腰际,轻轻地踌躇了一会,才抬起来,熊脸上写满了暖意,不过它最后还是悻悻然地松开了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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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故人

第八十五章

故人

梵溟轩看着炙叶迷惑的神色,便干咳了一声,而后说道:「别这样看我,并不是我有养宠物的嗜好。」

听后炙叶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打量起小白那一米高左右的身子,但最后他的脸上却是略带着一些失望之色,因为他从小白身上没有探察到一丝与众不同的色彩。

而小白像是对炙叶刚才的举动极为不满,或者是讨厌他脸上的那副表情,只见在他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的同时,小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嗷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梵溟轩可没在意他们俩暗自玩得多高兴,而以灵动着嗓子开口说道:「叶,你的事我听说了,好好的,为什么又和她分开了?」

炙叶脸色一变,而后一暗,他自然知道梵溟轩口中的那个她是谁,也知道他在指什么,但他的却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声音有点沙哑的道:「我无法为她停留的,又何苦成为她的羁绊呢?」

梵溟轩没有再追问到底,因为已经不需要了,对于这句话,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体会。接着转崦说道:「你的选择我会尊重的,但是我还是那句话,错过的人,再去挽回,就没有了那最初的味道。」

炙叶摇摇头,忽然问了一句根本扯不上边的话:「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梵溟轩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心底暗叹一声:「你还是在逃避什么呢?」但是口上他却回复了一个让炙叶不明所以的回答:「该走的时候自然是要走的。」

这个时候,一道娇悦的女声突然袭来:「炙叶......」声音到了这里,便像是突然被卡住了般,硬是没有说下去。

溟轩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好见到一席白裙着束的女子从空中飘落而下,他看到她时,那人又何偿不是看到她,而她的声音也正是应该他而骇然而止的。

来人正是洛磬,只见她晃悠了一下,便极快地调整过来呼声道:「梵大哥。」

梵溟轩轻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嘴角处扬起一抹笑意,不用猜,他也知道她来是对炙叶有话要说的。旋即捅了捅旁边的炙叶,却瞥见炙叶的脸上已经渡上一层寒霜,正当他暗呼一声不好时,炙叶阴沉着脸,冷声道:「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来找我了。」说完他便转过身,向小屋走回。

而在他转身后,刚欲迈开步伐时,却被梵溟轩硬生生地拉住,同时梵溟轩那低淡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你刚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在颤抖,不要管我为什么会知道,既然她来了,什么不能听她把话说完再作决定呢?」

炙叶抬起头,扭头凝视着梵溟轩的瞳孔,一时间两人就那么直白的对视着,几息之后,在梵溟轩那古井不波的眼潭前,炙叶还是妥协地回道:「好吧,看看她有什么要说的,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的。」

梵溟轩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旋即大声地说着,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说话一般:「我把世界留给你们两吧,嘿嘿。」而后他向小白招呼了声,正欲渡走离开之时,却被洛磬拦了下来说道:「大哥不用离开,洛磬的话不多,今天来只是问他一句。」旋即将目光转移到炙叶的身上,接着红唇轻开,明珠轻眨问道:「你告诉我,和我在一起的时光飞逝,是欢乐,还是......」

「痛苦!」炙叶想也没想,没等她说完便脱口而出地回答道。他脸上的漠然像是在说,你走吧,从此天涯各其路,然后回身向屋里进去。

洛磬没有表现出欣喜和悲伤,脸色平静地注视着那个背影,许久才低低地摇了摇头,突然转身向梵溟轩掬了一躬,道:「梵大哥,拜托......照顾好他。」而后蓦然回过身,再度留恋地看了一眼那个仍在步行的男子,旋即飘身而起,眨眼工夫没入了群舍之中。

望着洛磬消去身影的方向,梵溟轩的拳头微微紧抓,只听他喃喃地发出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会的!」而后向炙叶而去。

而在洛磬隐去之时的刹那,正在前行的炙叶顿然而止,接着他回眸相望,眼底却是闪过一抹苦涩。

这时梵溟轩踏步根上,正好对上他回过来的目光,不由得幽幽地戏谑道:「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激走人家?想做的事,却不敢去做,这可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做为啊!」

炙叶看着梵溟轩那有点讨扁的悠然样子,他冷俊的面色缓缓

淡和了下来,当即接口回道:「该放弃的就放弃,你以为我何偿愿意这样,只是我无奈啊!」

梵溟轩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头微微向前倾着说道:「得了,你们都这样了,我又不是第三者,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顿了下,然后接着说道:「这次见完你后,我要和涯去上邪古林游玩一趟,你要不要一块去,不过最为了一些乱绪的事。」

「你到哪,我跟到哪。」炙叶平静地回答道,脸上是一种谐和的平静。

短短六个字,让梵溟轩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他来找他,除了看看他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到上邪古林去。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是重重地拍了拍炙叶的肩膀,同时响起他爽朗的声音:「好,就这么定了。」

小白在一旁边打着圆小的眼珠,东看看,西瞅瞅,但却极为细心地没有弄出声响来。

「是不是了却了上邪的事后,就离开这里?炙叶低低地发问,显然有好些东西他也有所得知的。」

梵溟轩点占头,而后松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同时触摸着小白那可爱的圆大头上说道:「为开这儿后,他能和我们一起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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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上邪

第八十六章

上邪

炙叶看着只有一米高左右的白熊。忽然两眼一眯,坏笑着道:「它叫小白是吧,嘿嘿!」

「是啊,怎么了,我取的,好听吧!」梵溟轩抬起抚在小白头上的手,目光转向着炙叶,疑惑地答道。凭他再如何智慧,也不可能猜测到炙叶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而且还是带着坏坏的奸笑,别说是他,就连小白听到他这一句,也不禁抬起圆圆的熊头,疑视着他,脸上呈现极尽人性化的不解与迷惑。

「呃,没,没什么!」炙叶被这一人一熊同时盯着看,仿佛像是在看着某个被扒光的艺术品般,当即他连连摆手地回答道。

这下小白不甘了,不等梵溟轩发作,它便暴声喝道:「小子。你在笑什么,给熊说清楚来。」只是这道声音实在太富有童稚的色彩了,不但没有给人带来威严的感觉,反而招惹了某人抱腹捂笑。

而梵溟轩的唇角处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下,脸上一阵发白。

小白张开口还想说点什么,还未来得及发声,便被强行的压了回去,只听梵溟轩沉声说道:「小白你那嗓子还是不要拿出来见人为好,太搞了。」

这时炙叶也已顾抚下内心中那突起的激荡,接着一只手在单摆着,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没事,没事的,多说说,大家乐呵,哈哈!」

梵溟轩白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叶你要是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启程到上邪去吧。」

炙叶顿时收敛笑容,点点头。

看着炙叶从肩膀边擦身而过,梵溟轩不禁暗自郁闷地喃喃自语道:「小白怎么了,难道不好么?」没等他多想,小白抓着他的衣袖扯着道:「老大,愣什么愣啊,人家都走远了呢。」

梵溟轩敲了一下他的头,低骂了一句:「吵什么吵,那么大个的人儿,难首我还会丢了不成?」旋即跨开脚步眼去。

......

......

不知何时,隐去的涯忽然出现在炙叶的身前。与此同时梵溟轩刚好赶上了炙叶的脚步,而涯对当即对他呼道:「嘿嘿,族长有速度啊」

梵溟轩一只手搭上炙叶的身上,对涯低呼道:「现在就走吧!」

涯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旋后轻轻地点点头,接着从他的心口中瞬间出现一抹光华,当光华湮灭后,场地空空,已是人不在,只有幽中景自然。

林荫葱葱,和风飘絮,时时虫鸣兽吼斯然,正在这当中,忽地空中划过一道流光,连影子也未曾留下。

从涯的世界里出来,三人一兽已站在一外处高山之巅,他们正望着眼下的山峦沉浮,让人不禁豪情大入,胸血盈然,而梵溟轩则是情不自禁地赞叹道:「这儿真美!」

「是啊,真不希望这儿被染红呢!」涯带着沉重的声音接到着说。而这时炙叶却道是:「浮云,浮云,万般皆浮云。」

涯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而梵溟轩则脸色飘乎了下,转而摇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只有小白转着它的大熊眸不停的张望来张望去,最后干脆直接骂道:「除了青绿色,还是青绿色,再看下去,熊我都成了青绿色了。」

沉默的涯瞥了一眼梵溟轩,而后干咳了一声,道:「呃,是的,是这样的,在这高山之巅,所目及,皆呈一律的青绿色,不论是树,是草,是花,是鸟兽,还是岩石,流水,都是泛着诡异的青绿之色。这便是上邪之地了。」

小白晃了晃脑袋,抬起头,白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说的我全看到了,分明是的白废话。而这时梵溟轩忽然问道:「你没有安排人在这里么?」

涯摇摇头,忽然又点点头,让人看了直叫无语,很有痛扁的冲动,接着只见梵溟轩正又开口再问之时,他忽然开口抢先说道:「这儿离比蒙一族的驻扎地很近,我们先下去见下比蒙王吧,怎么样?」

梵溟轩在心底暗暗咒骂了一声音,但还是转然地点头道:「要怎么样,你做主吧,我对这一族之事,可没多大兴趣呢。」

涯只是低低地摇摇头,不置可否地说道:「有一个比蒙受,相信你会有感觉的,一定给力。」而后率先弹起身子向一个方位远去,不过他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两跟在后面,小白因不能飞跃,所以梵溟轩直接将它仍进了血界之中。

很快,梵溟轩便看到了区别于山绿的颜色,那灰然的毛发装束着几百头如同小山岳一般的比蒙,一个个十五米之高的身躯让他们有种俯视众生的傲然。他们那分明的轮廓,那棱角明显勾勒着他们所内蕴的爆发力。

梵溟轩看到他们时,他们自然也察觉看了空中来客,但是他们却并未表现出什么慌乱,有的也只是眼底下流过一缕惊讶之色,还有的就是在那眼眸开合之际,闪过一丝疑惑,但这对他们而言显然并没有多大的意义,至少他们不在意有没有外族人来,那是对自己这一方的强大自信。再者这种地方,也并不是他们的领地。来此也只是首领的意思罢了。

看到这群比蒙兽所表现出来的镇定与淡然,梵溟轩顿时感觉这趟上邪一游没算白来。不论以前的那个未知的他如何,至少现在,是他有记忆之中,第一次见到传说之族的铁卫战士——比蒙军团,看到他们,他的心又如何不震撼呢,就连一直淡漠的炙叶所表现出来的诧异也一点也不会比他少,纵使它以前并未听闻过什么比蒙。

涯显然不是第一次了,只见他朝下面的比蒙呼喊道:「人系,涯,前来,客请贵首领出来一聚。」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山谷中飘远开来,这更是上位者俯视下阶层的淡然。

涯的声音还没有散去,便被一道苍劲十足的声音给接上了:「大祭司,古拉静候多时了。」

寻声望去,梵溟轩发现这道中年男音不是从比蒙群中传来的,而是从他们侧边的一处山峰上传下来的。然后没等他们没有多想,一个焕发着金色毛发的巨影在他们的瞳孔里放大,那个样子和那些灰蒙们的样子差不了多少,说真说区别,除去那惹眼的金毛之外,就是数它的海拔了,那可是足足高达二十五米巨,不过物种不同,给人的视觉冲击也就不一样了。

炙叶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声音里有眼颤抖的说道:「大哥,你这地方,强悍啊,哪怕放到外面去,随便一跺脚,也要让那些个自视的家伙汗颜三分呢。」

梵溟轩没有去理会炙叶话,而是定定地注视着黄金比蒙。

「有些话,我们还是到别处去说吧!」涯见古拉出来,便把意思传达给了他,而后带头朝着一个方向疾速而去。这次炙叶就跟得很吃力了。而梵溟轩也好不到哪去,因为他并没有展开流芳血晶羽翼飞行,而这里就显示出了那黄金比蒙的强悍。他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轻松的跌过他两,难后与快速与涯拉近。涯不敢太快,不然有人会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没过多久之后,涯静静地停立在一处高峰之上,在他身前刚是一个有着金灿灿的中年男子,这男子无疑便是那比蒙王古拉的人形形态。

两人对立目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一时僵持在他信中像是早已成了习惯,这种僵化的平静直到两道身影赶到落下后才被打迫破。

见梵溟轩和名叶同时到达,涯顾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响起:「族长,这便是比蒙一族的首领,古拉黄金比蒙王。」

脚一踏实地,梵溟轩的注意力便放在古拉的的身上,听得涯的介绍后,轻然地低了下头。

古拉看着他,冷峻的脸上透发着一股漠然,只见他带着苍桑的声音对涯呼道:「族踏已失踪无数岁月,何以证明他就是新一任族长呢?」

涯的脸色骤然阴沉几分,接着只听到他冷冷地声音说道:「古拉,你是在置疑我的判断呢,还是真想挑战我呢?」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明显给人一种压抑着的怒意。

但是古拉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对涯的话并不在意地回答道:「即使你身为大祭司,但我也并非是无能之辈,若是你无法拿出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岂能任凭你一套说辞,而要妄尊委屈呢?」

「好,好,好,好一个比蒙王。」涯忽然大笑起来,顿了下,接着道:「如果你脑子没坏,应该知道,开族之长为何姓吧。」

「梵,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起个姓而以。」古拉漠然回道。

涯接着伸出手指指着梵溟轩,沉声说道:「他,梵溟轩,在破阶成帝之时,他的名字就一直挂在皇宇阁扁下流转,久经岁月,光华未曾淡减。在他成帝后,便失去了踪迹,直到数月前,天象有异,我通塔阵之感再次察觉到了帝的气息,虽然现在他只有贤者的力量,但他所怀有的世界之瞳,却说明了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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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置疑

第八十七章

置疑

涯低沉的声音继续道:「一个月前,我们寻回了他,一个月后,也就在来此之前,他顺利地从长生殿的尽处走了出来,这些如果还不够的话,那你大可偿试一下界约陨灭的滋味。」

古拉的脸色已换上一层凝重,在听到长生殿之时,他的目光忽然闪了下,闪过一抹心悸,虽然这道光并没有被梵溟轩和炙叶发觉,但涯却清晰地捕捉到了。

「既然你说他从长生殿里走了出来,那因该得到了那件东西了吧。可否展示一下呢?」古拉依旧是一脸淡漠之色,不过声音上却是多少缓和了一些,至少听着不会让人感觉撞到了冰山就是了。

涯转头看向梵溟轩,似乎也在等他展示出那所谓让强者侧目的东西,的确,他知道他成功了,可他并没有去寻问,因为尊重他所以没有那样做。

「你偿说的是那对翅膀吧,也没什么好炫的,只是提高了一下速度而以。」接着一层红色的光晕从他的后背涌现,随着呼呼两道破空的声响后,一对赤红的晶羽翼展骤然展开,各有三米之巨的虚影闪了下,下一刻凝聚成一米大小的双翅扎在他的背上,而他的身体刚渐渐漂浮了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外面世界展开晶羽翼,伴随着这次的舒展,让他对流芳血晶羽的了解也更多了一些,。他浮在半空,他的眼中透出分外清明的光芒,不知何时,他那墨黑的瞳孔已翻转成两仪的世界之瞳。

古拉看着空中那道赤红的流光,淡漠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抹惊异,而这惊异之中又隐隐地有一丝迷茫。他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真的,意然是真的,即便生命到了枯尽之时,这种感觉,这种气息也不会忘却。」他在心底喃喃地自着。

而空中那道华丽的红色流光同样像是磁石一般地深深地吸引着涯。此时涯微眯着双眼,在他那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热泪的姿态,像是见到某种久违的故人般,嘴唇嗡动,却是语预紊乱,没有人能听清楚他在那里呢喃着什么。

是夸张的当数炙名了,他瞪大着眼睛,张着的下巴都快塌了下来,而整个表情无一不是在显示着他的惊异和内心的波动。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仅仅一个月,梵溟轩便从玄师飞升到玄贤,这中间可是直直地跨了十级啊,那可是别人要多长时间才能办到的,而他呢?这到底是什么速度啊。

同时他也有点想笑,要是他这事说出去,信的人可是活活地被打击死,而不信的人,他自己像是真的成了说谎的人。

不过比起先两人,梵溟轩背上的红色晶羽给他的冲击力可没有他们那么强,他只认为那只是一个玄器之类的辅助物而已,虽然华丽好看,但能否有用还未知呢,当然换作一般人,他会这么想,可是从前面两个骨灰级人物的表现来看,那对大小只有一米的晶羽翼应该是很强的吧。只遗憾他又怎么会知道关于这血晶羽翼的传说呢?

梵溟轩摆动着晶羽翼轻轻地在炙叶的身侧飘落下,他看着三人像在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干咳一声说道:「都怎么了,难道这晶羽不好看么?」

三人各怀鬼胎,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很有默契的无语,随后还是古拉仰息长叹一声,打破了寂静下来的世界说道:「也许,真的做错了吧!」

随着这一声飘出,另外两人也都恢复了过来,他们听到古拉沉重的叹息,涯忽地皱了皱眉头,一丝不好的想法从他心头划过,转尔问道:「怎么了古拉,既然族长的身份已经证实,难道你还要战吗?」

而这时梵溟轩静静地注视着古拉那充满傲意的身躯,一语不发。对于这种矛盾的事情,他觉得涯来处理比较好。

而另一边,炙叶对他们的事可没有多少兴趣,只是目不转睛地审视着梵溟轩,以及那对妖红的晶羽翼。

古拉的目光炙热地落在梵溟轩身上,像是没有看到涯的存在一般,自个的说道:「即便是族长,也不可挽回了,毕竟你不是他」

他看着梵溟轩眼底流露出来的疑惑,顿了下接着说道:「比蒙已和罗刹约好,我带领我的族人帮助她们统治这里,事后,她们将协助我族离开这里。」

不等梵溟轩发问,涯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尽是嘲讽之意,但是古拉却是平静的听着,并没有露出一丝暴怒的回道:「比蒙流的是战争的热血,若是平淡生息,与死没有什么区别,大祭司你要笑就笑吧,但为了生命的光点,我们是不会止步的。」

涯的笑声骇然而止,他的脸上忽然变得平静下来,声音也变得异常的清淡地说道:「即便是永世轮回劫,也不会后悔,是吗?」

古拉直直地注视着他,点点头。

梵溟轩不禁暗呼一声:「有麻烦了。」

正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一般,一道娇悦呤人的女声由远而至:「涯大祭司,你真坏,这翻聚会,怎么能冷落了小女子姐妹呢?人家不依呢。」

听着这声音,在场的男的无一不动容的,就连那种公熊也呆住了。

只见涯眯起了双眼露出一抹凝重,而古拉仍是一脸的淡漠,梵溟轩与名叶却是瞪大了眼睛。在那声音落下时,只风在众人所处的另处一处空地上,一团紫光缭绕,随着此紫光的淡去,立即浮现两个身影,确切的说,应该是两个绝美倾世的美丽女子。

同样的身姿,披着同样花纹的紫色短裙,她们赤luo的双足却并没有着地,而飘落的长发斜趟在白皙的项脖之上,两张倾世的容颜除却眼中的额心上的紫色印花有点不同之外,其他都想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

此时她们同样有着一双紫色瞳孔的眼睛,同样将目光落在了梵溟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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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双刹

第八十八章

双刹

梵溟轩被那两双紫色的瞳帘注视着。顿时浑身一紧,他感觉她们两个人的目光,一个是暴若狂涛,一个是静若幽潭,这种感觉令他感到极为不适应,当下不由得低低的轻咳一声,但目光却没能从她们身上移开。

「血晶羽翼?你就是我们的新族长吗?」两人中,目光给人狂暴的女子轻吐芳兰地问道。

梵溟轩挺着腰杆静静地凝视,并没有回答,不过他倒是在心底暗暗地把这两个长相相似,气质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女子和自己所认识的女子作了一个粗粗的比较,他惊讶的发现,她们中,不论哪一个,都是丝儿,皙儿,小莺那种层次的美女,当下心中不由得再次感叹道:「是我命犯桃花,还是这个世界已经变得美女如云了呢?」

在这沉寂之际,涯面色轻转,微微笑道:「呵呵。紫焰羽刹,紫冰羽刹,你们来得倒是速度啊,也正好省得族长登门造访的麻烦了。」

他这即是回复了她们之前的置问,同是也向她们肯定了梵溟轩的身份。

在涯的声音刚落下,两女修长的身姿同时向梵溟轩一躬,同时说道:「焰,冰,见过族长!」而后转过目光直视着涯。

其中紫焰接着说道:「大祭司,对于我们与比蒙之事,你可满意?」

紫焰如兰的声音轻轻飘转,给人一种沐浴的感觉。从她开口之时,梵溟轩就已分辩出那个有着狂暴目光的的女子便是被涯唤作紫焰的女子,而另一位静若幽潭的女子则自然应该是紫冰了。

听到紫焰的话,涯的眼底闪过一抹冷芒,而后面容不改地道:「违逆誓约,屠同族后奴役千万生灵以称皇,你们真的要这样做?」

而后他向梵溟轩传意道:「族长,对不住了,呆会我们逃吧,虽然他们中任何一个都不是我对手,但是两位羽刹,却足以同我持平,身为唯一的黄金比蒙王,他的实力比我也就只是弱上了几分。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三对一,我没有任何胜算。」

梵溟轩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波动。但内心底却掀起大*,三对一,没有任何胜算,这说明什么,直接说明罗刹双羽这两个漂亮的女子以及那黄金比蒙王和涯是一样的,都有是玄祭那个领域的强者。

紫焰这时轻轻发出一声笑呤,脸上也变得平和而从容起来,只见他转目投向梵溟轩冷声道:「难道大祭司以为他能阴阻止的能力么?」

涯的声音有些清冷地叹息了一声,脸色也变得平和起夹着说道:「真的要上演一曲悲风。」在他声音落下的刹那,他平和的脸颊上朦上一层淡白的清辉,而在他的门庭上,立即闪形一道三叶斜横的银色印纹。

「古拉,还等什么?」见涯放出祭之印记,紫焰厉声喝道,周时她和身边的紫冰的眉心处也渡上了一层晶莹的紫芒,之后一个是燃烧的火焰羽印,一个是极封的冰霜羽印。而在紫焰的声音落下时,古拉的门庭上则是亮起一山形的印纹。

看着这些炫目的光彩,炙叶吞了吞口水,艰难地向梵溟轩低呼道:「大哥,你这地方。还真不是个好玩的地方啊。」

梵溟轩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好玩?你云啊,我想他们很乐意你的加入。」

曾是至强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用祭之印记战斗,将是何等的惨烈。

几乎是瞬息的功夫,四人皆完成了祭印的召唤,就在紫焰要上前展开攻击时,一直沉默的紫冰忽然拉住了她:「等等,还没完,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目的是......」

正这时,一道血红的光点从遥远的边际一闪,下一刻,一个全身血红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而见到那个人,古拉苍桑的声音沉声地道:「你还是来了。」

而看到这个身影,涯的脸上顿时轻松了一点儿,而被紫冰拉住的紫焰,眼底却闪出一抹寒焰了。

「因为他在这,所以我来了。」古血淡淡地回应道,目光却落在梵溟轩还未收入合的流芳血晶羽翼上。这突然的身影便是古拉的亲弟弟,传承了比蒙帝血的存在。

正在梵溟轩被古血看得有些不自然的时候,涯适时地说道:「他便是我之前和你说的,你会有兴趣的人,血蒙古血。」

看着那个被红光缭绕,有着一头血线的头发的青年男子,梵溟轩第一次感觉就是血血的力量。当下他不禁有种奇怪的想法,这个叫古血的男子,是不是刚从奈何桥下,那条叫忘川的血河里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穿着黑色墨裙的女子,而后他摇摇头,不再云深究了,有些事还是顺应自然为好,但是有一点,他也感觉到了,似乎现在的自己变得多情了些。

这时古血说道:「罗刹双羽,不论你们要对族内干什么,我不会参与,但是对于他,你们还是放放弃他吧,否则就算再让我睡一万年,或者是永眠,我也会不惜代价地阻止的。」他感觉到梵溟轩的不适,他收回目光,转向群山。

「难道你要同你的兄长相残吗?」紫焰冷哼着,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车玄祭都没达到的传说,她总有一丝不开的压抑盘绕在心头,郁闷不已,而同样的情况似乎在紫冰的身上也有,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我不希望,但真若那样。我没有先择!」古血说话说得非常坚决,而后向古拉看了一眼,竟然难得的带有一丝歉意,这使得后者一阵发愣。

突然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僵局:「你们烦不烦,要么就热闹地打地场,打完大家还是兄弟好哥们儿,要不就带我们去游逛下嘛,跑到这上面来吹着冷风,说着废话,你们没什么,老大。熊我可呆不住了。」

众人呆了呆,寻声而去,目光齐刷刷地指向一脸愕然的梵溟轩,这时梵溟轩接着众人的目光,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但他心底却是气得痒痒的。

原来早已闷得发慌乱的小白,不知哪来的勇气,就那么直白的出声,如果仅是这样,那梵溟轩还真是佩服他的胆子,可偏偏记他直欲抓狂的是,小白说完后,像早就算计好了一般,一下便蹿到他的背后。这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他无缘无故地给小白背这个黑锅,而且还是让这么此个强者直勾勾的盯着,他不发苦才怪,若非那一股股的压力压在自己身上,或者周围没有别人,他真想烧把火,烤个熊掌偿偿,穿穿熊大衣出去逛荡。

寂静,寂静,随着小白的声音后,便再没有声音响起,只留得眼前一翻怪异的寂静。

不知何时,流动的风儿呼啸了起来,吹起丝发飞舞,飘落凌乱。

梵溟轩被看得终于险些得暴走了,只听他呃了一声,接着说道:「别这样看着我了吧,其衩我觉得小白的提议很不错。」随后他身形一闪,一时暴露出还一脸悻悻然的小白,不过众人的目光却并未在小白身上停留,随着梵溟轩的移动,他们的目光也跟着移动,显然他们很可能早就知道先前那句是出自谁了。

见众人的目光还是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已,梵溟轩心里有些发苦。顿了下,他眯起双眼微笑道:「其实我更赞同后者,比起死活拼斗,游山玩水来得快乐多了,至于族长什么的,一个挂名,谁喜欢,谁去当就好了,再说这里的风景可不是一般的好啊,嗯,那边两位美女,你们说这样好吧。」

老实说,说完这一堆话,他自己都喷之以鼻,而那最后一句,更让他觉得自已像个痞子无赖,但是除了这样说,他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不能说,打吧,你们使命的打吧,我来为你们欢呼,为你们唱彩。要知道他们的目标就是他自己呢,除非他真的生无可恋,欲死足乐了才会这般的叫道。

而一边的紫焰,紫冰尚未料及梵溟轩会突然问向她们,都不禁微微一怔,旋后两人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看到她们眼底下闪过的一抹狡黠之色,而后出忽梵溟轩的意料,或者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一直寡言少语的紫冰轻启兰唇,玲意飘絮地说了一个字:「好!」

震撼,绝对是震撼,不论修行如何,在场的所有人在听道那个好字后,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炸,除了惊异还是惊异,这其中,最为可观的当数古拉了,他那拉长的下巴,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像是在疯狂地大喊着:「啊,怎么可能,不,绝不可能,我听错了,绝对是听错了。」

可是他看向其他人时,心底也最后一丝防线也崩溃了。

PS:呼呼,这章终于码完了,我走了,我出去给老同学过生日了,明天才能回来,88哦,同时祝我的好友,冬林,生日快乐。

第八十九章 原委

第八十九章

原委

紫冰像是为了给大家一个解释,朝古拉歉然一躬,而后转向梵溟轩轻语道:「你不是要游山玩水么,我陪你。」顿了下,她看着梵溟轩迷惑的目光,转而轻轻地低笑了下,接着说道:「其实这次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能再见到你,即然他们把你找回来了,那么之前的一切,已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这话一落下,反应最大的还是古拉,但此时他却说不出话来。而涯也是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罗刹做这么多,只是逼自己加紧把族长找回来,同时他又生出一个疑问,她们找族长回来干什么呢?带着这个困惑,他安静的继续听下去。

而这时,梵溟轩愕然地呼出声,脸上的诧异丝毫不作假的问道:「找我?」

虽然这个宇遗族让他感到无比的奇异,其中的力量更是让他膛目结舌,但是他内心里真的很难相信这突然如其来的一个族长身份,搞得每个人都跟自己很熟似的同时他对这些强者也是抱着十分不解的态度。他实在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偏偏就认定自己是族长呢,难道已前自己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成?

紫冰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回过身转向已从吃惊就恢复过来的古拉说道:「之前和你的协议并没有食言,族长回来了,只须他开启天机印,你们便可以自由出入这个遗失的世界了。」说完她回眸看向梵溟轩,意义不言而喻。

只见梵溟轩面露苦笑地说道:「看我也没有用,不是我不肯,而是我身上的天机印实在启动不了,要是能用的话,在长生殿的尽处那个六角魔星阵上就用了。」

「为什么?」古拉脱口问道,声音有些哽塞,又有些颤抖。

梵溟轩忽然低笑了下,转声道:「嘿嘿,因为启动天机印的首要条件就是身怀天机印的人必须达到尊者的层次,不然就没有天启天机印的能力了,等吧,等我到了那个层次,一定到长生殿给你们自由。」

「哎!」古拉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而后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这是涯忽然悠悠地诉起苦来:「你们是书做的么,换脸比翻书来快,先前还誓死一决,这会儿却攀起好来,这是存心搞我吧。」

紫焰很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道:「如果族长没有出现,我们决非玩笑,再说,全族之内,只有你们人系有几个自由出入的名额,如果不这样做,你会那么急着给我们把他找回来么?」

「中计了!」涯暗叹一声,而后低低地摇了摇头,而后忽然眼睛一亮,大声呼道:「不是说去玩吗,那我们还等什么呢?」此时他脸上已重焕发出梵溟轩刚来这儿时,所看到的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情。

看着这先前还是剑拔弩张的两方,一下子却转变成行游结伴的臂膀,炙叶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汗,大哥,你这地方,说好玩,真是一点也不假啊!」

古血这时静静地走到梵溟轩的身后才停下,而后又静静地站在那儿,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梵溟轩的一个非常合适的保镖,或者说得好听点,是贴身护卫。

光华渐渐淡去,唤出祭之印记的四个皆在同时恢复了常态之状,而这时,紫冰和紫焰同时向梵溟轩走来,直至双方只差一米的距离时才停下来,同时紫焰说道:「嗯,外表上,和当初很不同了啊,不过,有些东西还是那个样子,好可爱耶。」说着她两人低低地笑起来,脸上还有一点粉红的羞涩擦过。

梵溟轩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两女,但他失望地没有看透她们,哪怕微弱的一点也没看透,而在听到紫焰的语话时,他不禁一怔,而后不知装懂地轻轻点头,而后接着说道:「游山玩水,当然是女士优先,我对这儿可不熟,不如你俩做我们的导游吧!」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到对这儿不熟时,他发觉两女的眼底同时闪过一抹黯然,不禁让他顿感疑惑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对这地方很熟么?」

「嗯,好的。」紫冰焉然答应,面后指了指一个方位道:「那儿,植有这个世界内的所有异花异果,我们到那去吧,顺便你和你的朋友也可以品味一下这儿的风味,很好的哦。」

涯想说什么,正要开口时,却被梵溟轩抢先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哈。」他顿了下后又接着补充道:「游玩就放开些,我们都不要使用玄力凡以普通人的样子,脚踏实地的翻山涉水地到那边去。」

说完他率先收回了背后的晶羽翼,红芒消逝后,他已然成了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消瘦男子了。

看着身上已经褪去了红色玄彩的梵溟轩,紫焰和紫冰不约而同地皱起了月眉,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之后狠狠地一咬贝齿,齐齐地白了一眼梵溟轩,像是在怪他出的这个馊主意,但最后他们还是依行了他的话,伴随着紫光玄彩渐渐隐去,两女娇好而修身的身姿却更具几分可人的真实美感。

梵溟轩注视着依行了自己提议的两个美女,他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但是他的笑容马上便被满脸的愕然所取代,他的目光落到她们的脚上时,我才突然醒悟她两都没有穿鞋子,就那么光着皙嫩的脚丫子亭亭玉立般地站在自己的身前,这时他才明白刚刚为什么她们对皱眉的原因了。

而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就是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而梵溟轩一时无比的尴尬,之后他抬起头看,两女却把头埋得低低的,静静看去,没有先时的那种高贵,却有了几分邻家小女儿的味道,分外惹人怜爱啊。

PS:昨天的去的,今天早上6点30才回到家呢,喝了点,没喝多,一晚上也没K歌,我就蹲在墙角看着别人玩,看了一晚上,啊,天啊,我要学唱歌,谁会,谁来教我啊。

第九十章 脱了

第九十章

脱了

梵溟轩低咳了声。有些尴尬地道:「唔,我,我忘了你们没有......」

「没有穿鞋子是吧!哼!没事,我们姐妹没那么脆弱,况且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也不错,嗯,挺享受的。」在梵溟轩最后一个词还没有说出来时,紫焰蓦然抬头抢白地说道。

「呃!」梵溟轩只感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而这时,紫冰呼道:「呃什么呃,你看我们女孩子都做出了这样的表率,你们一群大男人的,是不是理应同我们一样把那鞋子脱了吧。」说完她还直勾勾地盯着他,俏脸上刻画着她的认真,似乎在说,除非你不是男人,否则就给我快脱了。

梵溟轩扭头看向涯,涯是一脸的笑意;他再望向炙叶,炙叶耸了耸肩;接着看向古拉,古拉摆了摆手,挥了挥衣袖。大概是说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看向小白,小白的熊头直点。像小鸡啄米般地喊道:「嘿嘿,熊我没穿鞋。」

梵溟轩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将目光落在了那道血发轻扬的男子身上,只见古血朝他咧嘴一笑,而后便让他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在笑的同时,两脚一甩,他的鞋子就没了。

「哎!」梵溟轩心底暗叹一声,收回目光转尔重新落在两女身上,这时紫冰脸上已有一丝不愠之色,正在她嘟小嘴将要启开时,梵溟轩抢先说道:「好,我脱了。」同时他

底又呢喃自语了句:「这下真的要光着脚丫子满山溜了。」

他做出那个回答后,不禁有些后悔,玩就玩嘛,自己干嘛还要搞这破事出来呢。

都说女人最善变,想来还是不无道理的,见梵溟轩老实的承担了下来,紫冰脸上的愠色倾刻烟消云散,转换尔,两女的唇角皆扬起一抹得手的笑意,当然这笑意要是被某人看到,只怕他会觉得自己后背的冒冷汗。

梵溟轩弯下身子,老老实实地脱开了黑色的翎鞋,而后收入回到自己的血界之中。他可不想像古血那么削冷。一挥而化,在他的认识里,那是暴殄天物的行为。

见到他的动作,紫焰说道:「

嘻嘻,你还真细心啊。」

而同时紫冰和古血却在心底叹息地道:「他真的不像他了。」

梵溟轩干完活后,起身洒然一笑:「呵呵,这下满意了吧!」同时他波动了下赤luo在外的十个脚趾头,一股邪恶的念头在他的心底前油然而生,接着只见他转向涯、古拉、炙叶眯了下眼睛,嘿嘿地笑着说道:「这土地的芬芳还真是不错,你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脱了证明你们还是个男人,嘿嘿。」说完了,他脸上却仍然挂着那抹坏笑的姿态。

看着他的举动,紫焰转头凑到紫冰的耳边低低的说道:「他变坏了啊!」而脸上的笑意却更加的灿烂,看得小白一阵发呆。

「这很好啊,不过应该是更邪恶了才对。」紫冰纠正地回道同时脸上的笑颜一点也不比紫焰的少。

听得梵溟轩不怀好意,炙叶愤愤地叫道:「你没事找罪受就好了啊,干嘛要拖兄弟下水啊?」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谁都能够听出来这其中没有任何一点气愤,而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已经麻利的脱去了脚上的鞋子。

到现在也就只有涯和古拉这两个骨盔般的存在没有动静,而众有的目光则像是有魔力牵引一般,都在第一时间齐刷刷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涯,和古拉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苦笑,旋后一抹光华划过,两人已然赤luo了各自的脚丫子。

一时之间,七双光裸的脚丫子呈显在这上邪的山巅之上,当然,这里并没有算进小白的那双毛茸茸的熊掌。

「大家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动身吧。」梵溟轩对着大家说道,惹得众人一一为之侧目,好像这次导游是人一般。

似乎感觉到了异样,他干咳一声,转而向紫焰、紫冰叫道:「你们俩个带路呀。」

但是两女却是微微一笑,向他走进了一步说道:「这路其实根本不用带。」看了看梵溟轩露出的疑惑,她们却并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而这时涯接口道:「因为用步行的话,这群山水之中只有一条路的。」

梵溟轩听罢,直翻白眼,心中的郁闷真不知道要怎么发泄,他在心底暗暗大骂,你个死涯,怎么不早说,不过嘴上却是无比亲和的道:「嗯,这样啊。」而后向身前的两女问道,那你们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可别说要踏着我过去吧。而后扭头往身后瞄了瞄继续道:「我身后也没有路可以走啊。」

但两女却是闻若未闻,视若未见地再向他靠近一小步的说道:「有美女相伴。难道不好么?或者说你认为我们姐妹和你在站在一起,有污染你的意思呢?」

「没,没有,你们随便就好,就好!」梵溟轩赶紧缓声回道,但他心底却是那一个说出不的郁闷,而其他人因为没有自已的麻烦,倒是也乐得清闲地欣赏着他的囧态,当中最为满意的便是小白了,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喜欢梵溟轩露囧的样子。

「这还差不多,走吧,是你说游玩的,自己却呆站着像个木瓜似的。」紫焰轻笑着说完后,便转回身迈着莲步。

梵溟轩看着那光滑如果玉的纤足就那么一下一下地在冷硬的岩石碎中起伏,他有种罪恶感。

「怔什么呢,走啦。」这时紫冰伸出纤细的玉手扯了扯梵溟轩的衣袖轻声呼叫道。

「哦。」梵溟轩侧过头低应一声,正这时一抹白皙的嫩光映入了他的眼底,接着又是一怔,而后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了。

「又怎么了,走吧。」紫冰低低地呼叫道,她当然知道某人刚刚偷窥了自己,但她并不在意不过梵溟轩就不是那般想了。他回来才多久,感情的牵锁已经太多了,但这种美女在身前咫尺,又怎么能抗议拒呢,正所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怎是一个苦字了得。

「再不走就跟不上了。」紫冰见他迟迟不动,而其他他都随紫焰走开了,一时只落下了他们两人在原地。

梵溟轩回过神来,心中暗骂了一下自己的定力不够,而后向紫冰歉然一笑,道:「走!」而后便迈开阔步。大步流星地开始了光脚丫的旅途。

「嘿嘿,还以为你舍不得来了呢。」炙叶见梵溟轩跟了上来,低着声音地对他笑道,其意义所指,谁都心知肚明。

梵溟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不过是多休息了一会儿,你至于说成这个样子吗?」顿了下,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孤单太久了,还是看上谁了,来,没关系的,你说谁,我肯定帮忙的。」

说着他还刻意的用目光向紫焰紫冰两女瞟了一眼,而他这一眼瞟过去,刚好对上两女投来的目光,顿时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之后慌忙的拉回视线。

听了他的话,炙叶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影子,脑袋晃悠了一阵后才摇摇头说道:「怎么可能呢?比起情恋,孑然一身不是来得更逍遥快快意么?」

梵溟轩对他这话喷之以鼻,但嘴上却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收回来的目光则投入到四野的风景之中。

另一边,紫焰见梵溟轩惊慌失措地躲避自几这边的目光,便饶有兴致地向身侧的紫冰问道:「呵呵,妹妹,你得老实交代,刚才你们在后面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啊,只是扯了下他的衣袖让他跟上而以。」紫雪轻呤着回道。

「仅仅是这样?」紫焰的月眸中露出一分狐疑之色,她真的很相信,但是这个亲妹妹从未对自己有过隐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面对姐姐的疑问,紫冰回答完后,目光便不由自住地落在了正在看风景的梵溟轩身上。而察觉到了这一点,紫焰心底又不禁暗自问道:「为什么他看我们时,眼里会布满慌乱呢?」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自问的同时。她最信任的妹妹心底同时响起一道叹语:「阿姐啊,妹总不能和你说,他是因为没有色胆才会慌乱的吧,要是那样的话,妹真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被拒绝了,那不是很受伤么,原谅我不能。」

众人边行边玩赏起视野里的风景,这当中,涯忽然对着身旁那一直绷着脸的古拉说道:「嘿,我说古拉,你别老是一副苍桑的酷样好不好,相聚本来就是不容易,游玩更是罕见,何况这次是族踏亲自号召,亲自带队的,你就不能活泼年轻点么?再说了,这光着脚丫子溜,可是绝古断空的逸事啊,不好好融身于景,岂不是浪费了?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啊!」

PS:一日二更,天天和大家见面,有什么烦心和快乐,都和我的书友分享着,谢谢你们在看沧阳的文字时,也看沧阳的生活,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九十一章 五星

第九十一章

五星

东南海滨之际,自是一目碧青的竹林。此时在那竹海的绿意之中的某处,两道纤细的长剑横划,转而便交触在一起,立时一圈剑浪的波纹四向扩散,接着便见青青的绿竹如同割麦般地倒下一片。

凤眸对视,娇颜淡白,神色各不相同,只听得风儿沙沙地穿击着竹林,弹动着它那清萧声音。

「兰儿,你打不过阿姐的。」墨宁身着一袭青竹纹彩的裙子,凝视着陆兰说道。

陆兰身着洁白的裙子,对视着墨宁吭声着说道:「再来,不管如何,我都要出去找他。」

之后青白两道身影分开,玉足轻点在被削平的竹杆尖端,墨宁无奈地摇了摇头,纤手中的长剑收回,面色有些怜惜的说道:「阿姐明白你的,只是在你没有达到我认可的要求前,我是决不能让你出去冒险的。」

听罢,陆兰的声音变得哀怨起来地回道:「阿姐。兰儿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生命中缺少了他后,兰儿真的过得好幸苦。」

墨宁静静地端视着对面持剑的孤影女孩,正当她不由得心底一软时,马上就想到了当日遭遇任间的事,旋即又冷下心来横声说道:「只要你能退改于我,有自保的能力,阿姐决不会阻拦你的。」

陆兰疾声呼道:「姐姐......」

墨宁终于横起心,为了不让陆兰步入她当日的后尘,她决定不再留手了,只在心底暗道一声:「兰儿,希望你能一真的懂得阿姐的苦心。」旋即恢宏的青色光晕在她身上缭绕,迅速地凝幻成一条青色的竹鞭,而她手中的长剑也在这时被她扔甩掉了。

「接下我的攻击,再击败我,否则阿姐是不会给你机会离开这里的。」

她低喝一声后,娇躯猛然一躬,而后碧青的竹鞭如同飞迅的青蛇一般,以着她独特的曲线向陆兰疾射而去。

陆兰她没料到墨宁竟然会动真格,当下看着那直扑而来的「青蛇」,顿时花容失色。

只听一声清吟的叮咛声响起,墨宁的青竹鞭便挑开了她的防御,顿时她想反攻已经是来不及了,这已经不知道四个月下来是她第几次败下阵来。

「呵呵,兰儿,你还是把想他的时间花在修行上吧。」青光淡散。墨宁收回青竹鞭说道。

陆兰挥着长剑劈砍着周围的竹子,她懊恼地发泄着内心的烦燥。而静宁侧缓步在她身前停下,静静地看着她,不由得在又心头发出一道低低的叹息。

从陆兰来到月海林后的第三天,便开始修习月海的竹林剑术,转眼已经是四个多月了,其成长的速度之快,令墨宁甚为什么称赞,仅仅四个月,便突破到了玄师五星的级别。若安常理,这绝不可能,经过墨宁和她身后一堆老家伙的研究,吃惊的发现陆兰的力量仿佛并不是靠吸受外界的能量来转化的,反而像是在她体内有一个巨大的能量空间般,她的修行过程,就像是在释放着那股能量般,极为诡异。

而今天她又突破了,所以便马上拉着墨宁出来比试,只可惜人家多年的努力可不是摆着好看的,一认真起来,她一招也吃不消。毕竟玄主的力量又岂是那么轻意就能对付得了的。

……

……

「又在想他了么,兰儿?」次日清晨,墨宁怜惜的叹息声悠悠的转响,惊醒着晓妆梳台后,亭亭玉立荷花小潭上的亭台上的陆兰。

陆兰回眸对向墨宁,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响起她轻吟的声音说道:「阿姐,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他,总是无法放下他!」

墨宁轻然一叹,而后弯着柳眉对陆兰佯笑了下说道:「情之所爱,心之后系吧,兰儿你别想太多了,总会有一天能和他见上的。」

陆兰低嗯一声,但却依然没有露出开心的颜色,只听墨宁接着开口说道:「阿姐陪你散散心吧!」

她轻点了下头,随后转过娇好的身姿迈向青翠的竹海,墨宁缓步跟在她身后,静静地凝视着眼前那个孤寂的身影,每次心底都会有些触动。

在思绪间,浮在她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还记得第一次,是在陆兰来到竹海林的第三天时,早早端坐在妆台梳理清妆后,天微亮便到那亭台,眸子便向着天际张望,飘远着思绪。

正游行,看着绿竹的身影不断从眸子里流逝,然后又迎来新的竹影,陆兰忽然幽幽地问道:「阿姐,你说他现在在干什么啊?」

墨宁拉回飘远的思绪柔声回道:「应该在想你吧。呵呵。」

说话的同时,她脑中不由得刻画起梵溟轩的模样来,她很想知道让陆兰如此着迷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有的,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让一个女子如此念念不忘,而且还日夜相思的说。

听罢,陆兰微微一笑,俏声说道:「阿姐又在寻人开心的说,说不准他现在正和某个漂亮女孩风流快活着呢。」

而后她心底又不禁喃喃自语的嘀咕着:「轩,你在哪啊,真的好想你.....」

铺着小石子的小路傍,青幽幽的绿竹中,两道娇美的身影肩并着肩,徐徐隐没在苍茫的绿意之中。

……

……

梵溟轩低咳了声,有些尴尬地道:「唔,我,我忘了你们没有......」

「没有穿鞋子是吧!哼!没事,我们姐妹没那么脆弱,况且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也不错,嗯,挺享受的。」在梵溟轩最后一个词还没有说出来时,紫焰蓦然抬头抢白地说道。

「呃!」梵溟轩只感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而这时。紫冰呼道:「呃什么呃,你看我们女孩子都做出了这样的表率,你们一群大男人的,是不是理应同我们一样把那鞋子脱了吧。」说完她还直勾勾地盯着他,俏脸上刻画着她的认真,似乎在说,除非你不是男人,否则就给我快脱了。

梵溟轩扭头看向涯,涯是一脸的笑意;他再望向炙叶,炙叶耸了耸肩;接着看向古拉,古拉摆了摆手。挥了挥衣袖,大概是说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看向小白,小白的熊头直点。像小鸡啄米般地喊道:「嘿嘿,熊我没穿鞋。」

梵溟轩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将目光落在了那道血发轻扬的男子身上,只见古血朝他咧嘴一笑,而后便让他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在笑的同时,两脚一甩,他的鞋子就没了。

「哎!」梵溟轩心底暗叹一声,收回目光转尔重新落在两女身上,这时紫冰脸上已有一丝不愠之色,正在她嘟小嘴将要启开时,梵溟轩抢先说道:「好,我脱了。」同时他

底又呢喃自语了句:「这下真的要光着脚丫子满山溜了。」

他做出那个回答后,不禁有些后悔,玩就玩嘛,自己干嘛还要搞这破事出来呢。

都说女人最善变,想来还是不无道理的,见梵溟轩老实的承担了下来,紫冰脸上的愠色倾刻烟消云散,转换尔,两女的唇角皆扬起一抹得手的笑意,当然这笑意要是被某人看到,只怕他会觉得自己后背的冒冷汗。

梵溟轩弯下身子,老老实实地脱开了黑色的翎鞋,而后收入回到自己的血界之中。他可不想像古血那么削冷,一挥而化,在他的认识里,那是暴殄天物的行为。

见到他的动作,紫焰说道:「

嘻嘻,你还真细心啊。」

而同时紫冰和古血却在心底叹息地道:「他真的不像他了。」

梵溟轩干完活后,起身洒然一笑:「呵呵,这下满意了吧!」同时他波动了下赤luo在外的十个脚趾头,一股邪恶的念头在他的心底前油然而生,接着只见他转向涯、古拉、炙叶眯了下眼睛。嘿嘿地笑着说道:「这土地的芬芳还真是不错,你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脱了证明你们还是个男人,嘿嘿。」说完了,他脸上却仍然挂着那抹坏笑的姿态。

PS:这理章节会有点紊乱,大家不要介意哈

第九十二章 失足

第九十二章

失足

看着他的举动,紫焰转头凑到紫冰的耳边低低的说道:「他变坏了啊!」而脸上的笑意却更加的灿烂。看得小白一阵发呆。

「这很好啊,不过应该是更邪恶了才对。」紫冰纠正地回道同时脸上的笑颜一点也不比紫焰的少。

听得梵溟轩不怀好意,炙叶愤愤地叫道:「你没事找罪受就好了啊,干嘛要拖兄弟下水啊?」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谁都能够听出来这其中没有任何一点气愤,而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已经麻利的脱去了脚上的鞋子。

到现在也就只有涯和古拉这两个骨盔般的存在没有动静,而众有的目光则像是有魔力牵引一般,都在第一时间齐刷刷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涯,和古拉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苦笑,旋后一抹光华划过,两人已然赤luo了各自的脚丫子。

一时之间,七双光裸的脚丫子呈显在这上邪的山巅之上,当然,这里并没有算进小白的那双毛茸茸的熊掌。

「大家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动身吧。」梵溟轩对着大家说道,惹得众人一一为之侧目,好像这次导游是人一般。

似乎感觉到了异样,他干咳一声,转而向紫焰、紫冰叫道:「你们俩个带路呀。」

但是两女却是微微一笑。向他走进了一步说道:「这路其实根本不用带。」看了看梵溟轩露出的疑惑,她们却并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而这时涯接口道:「因为用步行的话,这群山水之中只有一条路的。」

梵溟轩听罢,直翻白眼,心中的郁闷真不知道要怎么发泄,他在心底暗暗大骂,你个死涯,怎么不早说,不过嘴上却是无比亲和的道:「嗯,这样啊。」而后向身前的两女问道,那你们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可别说要踏着我过去吧。」而后扭头往身后瞄了瞄继续道:「我身后也没有路可以走啊。」

但两女却是闻若未闻,视若未见地再向他靠近一小步的说道:「有美女相伴,难道不好么?或者说你认为我们姐妹和你在站在一起,有污染你的意思呢?」

「没,没有,你们随便就好,就好!」梵溟轩赶紧缓声回道,但他心底却是那一个说出不的郁闷,而其他人因为没有自已的麻烦,倒是也乐得清闲地欣赏着他的囧态,当中最为满意的便是小白了,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喜欢梵溟轩露囧的样子。

「这还差不多,走吧,是你说游玩的。自己却呆站着像个木瓜似的。」紫焰轻笑着说完后,便转回身迈着莲步。

梵溟轩看着那光滑如果玉的纤足就那么一下一下地在冷硬的岩石碎中起伏,他有种罪恶感。

「怔什么呢,走啦。」这时紫冰伸出纤细的玉手扯了扯梵溟轩的衣袖轻声呼叫道。

「哦。」梵溟轩侧过头低应一声,正这时一抹白皙的嫩光映入了他的眼底,接着又是一怔,而后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了。

「又怎么了,走吧。」紫冰低低地呼叫道,她当然知道某人刚刚偷窥了自己,但她并不在意不过梵溟轩就不是那般想了,他回来才多久,感情的牵锁已经太多了,但这种美女在身前咫尺,又怎么能抗议拒呢,正所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怎是一个苦字了得。

「再不走就跟不上了。」紫冰见他迟迟不动,而其他他都随紫焰走开了,一时只落下了他们两人在原地。

梵溟轩回过神来,心中暗骂了一下自己的定力不够,而后向紫冰歉然一笑,道:「走!」而后便迈开阔步。大步流星地开始了光脚丫的旅途。

「嘿嘿,还以为你舍不得来了呢。」炙叶见梵溟轩跟了上来,低着声音地对他笑道,其意义所指,谁都心知肚明。

梵溟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不过是多休息了一会儿,你至于说成这个样子吗?」顿了下,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孤单太久了,还是看上谁了,来,没关系的,你说谁,我肯定帮忙的。」

说着他还刻意的用目光向紫焰紫冰两女瞟了一眼,而他这一眼瞟过去,刚好对上两女投来的目光,顿时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之后慌忙的拉回视线。

听了他的话,炙叶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影子,脑袋晃悠了一阵后才摇摇头说道:「怎么可能呢?比起情恋,孑然一身不是来得更逍遥快快意么?」

梵溟轩对他这话喷之以鼻,但嘴上却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收回来的目光则投入到四野的风景之中。

另一边,紫焰见梵溟轩惊慌失措地躲避自几这边的目光,便饶有兴致地向身侧的紫冰问道:「呵呵,妹妹,你得老实交代,刚才你们在后面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啊,只是扯了下他的衣袖让他跟上而以。」紫雪轻呤着回道。

「仅仅是这样?」紫焰的月眸中露出一分狐疑之色。她真的很相信,但是这个亲妹妹从未对自己有过隐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面对姐姐的疑问,紫冰回答完后,目光便不由自住地落在了正在看风景的梵溟轩身上。而察觉到了这一点,紫焰心底又不禁暗自问道:「为什么他看我们时,眼里会布满慌乱呢?」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自问的同时,她最信任的妹妹心底同时响起一道叹语:「阿姐啊,妹总不能和你说,他是因为没有色胆才会慌乱的吧,要是那样的话,妹真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被拒绝了,那不是很受伤么,原谅我不能。」

众人边行边玩赏起视野里的风景,这当中,涯忽然对着身旁那一直绷着脸的古拉说道:「嘿,我说古拉,你别老是一副苍桑的酷样好不好,相聚本来就是不容易,游玩更是罕见,何况这次是族踏亲自号召,亲自带队的。你就不能活泼年轻点么?再说了,这光着脚丫子溜,可是绝古断空的逸事啊,不好好融身于景,岂不是浪费了?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啊!」

古拉横扫了一眼,而后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古血,没有出声,而是继续看着自个儿的风景。而这边在冷场,但另一边却是火热得不可开交,只见小白和古血聊得正欢道:「红头,就算你能变得再大。对熊而言,只不过是小儿科呢,你信不信?」

古血变着腰瞅着着小白,好一会后才说道:「嘿,小样儿,你说话咋这么不中听呢,信不信我不用变幻本体,也能生吞了你?」

小白翻了翻白眼,挥舞了下那毛茸茸的小拳头朝他呼叫道:「十个你都有不够,要不是我没有成长起来,这儿的都不是我对手哦。」

古血顿时冷哼一声道:「得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果真是童言无忌啊,你狂妄吧,我理解得很,只是能不能找面镜子晓晓你那熊样,省得闪了舌头呢,哈哈。」

小白吐了吐舌头,扯开嗓子吼道:「闪你丫的头,没事干嘛咒熊?」

这一人一熊的声音起伏不断,悠远地传开。

看着那火热争论中的熊,炙叶低低一笑,向梵溟轩呼叫道:「大哥,他们可真有激情啊,要不咱们也来点吧。」

「你那么沧桑还算了,而且比起你,我似乎更受欢迎呢。」梵溟轩低笑着说道,因为他看见紫焰和紫冰两姐妹正向他这里走来,不过他的笑容马上便僵硬在那儿了。

只见正行间的两女中,紫冰的身子忽然一歪,旋即啊的发出一声惊呼,而同时梵溟轩疾步上前蹲下问道:「扭得不严重吧!」

而其余众人也在那道惊呼声后,齐刷刷地关注了过来,正好看到梵溟轩蹲在紫冰的身前,一时他们脸上全都流露出怪异的表情。

「不算很严重啦,只是暂时走不了了。」紫冰将头埋得低低的说着。

梵溟轩茫然地问道:「那怎么办啊,我们才起步多久呢?」显然帅这种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总不能对她感呼着说:「你给我起来,不就歪了一下脚脖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他真那样说,就算他自己良心过意得去,也会成了众矢之的。

紫焰这时摇摇头,却没有说话,但目光是低着的,而紫冰却是把目光落在梵溟轩的脸上,眼光中尽是热切之色。

梵溟轩被她这么一盯,顿时浑身上下感到不自然,接着目光转向她去问道:「又不是我伤了,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呢?」

紫冰轻然笑了笑,不知道为何,看到这抹笑容,梵溟轩心底顿时冒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还没等来得及多想,只见紫焰展颜眨眸地笑道:「我妹妹伤了,不能再乎,而我体质娇弱,而他们看起来也不合适,所以我把我妹妹交给你吧。」

梵溟轩瞪大了眼睛道:「交给我?」

紫焰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白痴一样,接着白了他一眼后,十分肯定地回道:「怎么,不懂?还是有问题?你可别说背不动,说了也没人会相信的。」顿了下,她看着梵溟轩那发呆的目光,想了下,又补充道:「不过你可别想乘机占妹妹的便宜,我会一直在你们身边的。」

此时梵溟轩心中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苦涩,以他的智慧,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姐妹明显是早说好了的,甚至早就筹划好给自己找苦头吃,看来是要被整定了。

「她不介意么?」尽管梵溟轩心中已有了推测,但他还是挣扎地问出声,好像是希望有那么一丝好转的机会。

但事情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差几分,没等紫焰回答,紫冰蓦地抬起低下的头,俏脸上洋溢着笑颜定定地注视着他道:「不介意。」

哑然,全场哑然,除了紫焰自己,就只有紫冰脸上还挂着笑容,显然她对这样的回答,早就知道了,或者说不知在什么时候,她他便协商好了的。

PS:宅家太久,被拉出去狂吃,完了完了,今天我上了八九次的厕所,真的要虚脱了。

第九十三章 焦点

第九十三章

焦点

梵溟轩被她这么一盯,顿时浑身上下感到不自然,接着目光转向她去问道:「又不是我伤了,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呢?」

紫冰轻然笑了笑,不知道为何,看到这抹笑容,梵溟轩心底顿时冒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还没等来得及多想,只见紫焰展颜眨眸地笑道:「我妹妹伤了,不能再乎,而我体质娇弱,而他们看起来也不合适,所以我把我妹妹交给你吧。」

梵溟轩瞪大了眼睛道:「交给我?」

紫焰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白痴一样,接着白了他一眼后,十分肯定地回道:「怎么,不懂?还是有问题?你可别说背不动,说了也没人会相信的。」顿了下,她看着梵溟轩那发呆的目光,想了下,又补充道:「不过你可别想乘机占妹妹的便宜,我会一直在你们身边的。」

此时梵溟轩心中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苦涩,以他的智慧,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姐妹明显是早说好了的,甚至早就筹划好给自己找苦头吃,看来是要被整定了。

「她不介意么?」尽管梵溟轩心中已有了推测,但他还是挣扎地问出声,好像是希望有那么一丝好转的机会。

但事情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差几分,没等紫焰回答,紫冰蓦地抬起低下的头,俏脸上洋溢着笑颜定定地注视着他道:「不介意。」

哑然,全场哑然,除了紫焰自己,就只有紫冰脸上还挂着笑容,显然她对这样的回答,早就知道了,或者说不知在什么时候,她们便协商好了的。

梵溟轩在心底嘀咕了几句,而后伸出手,在两女惊疑的目光下,轻轻地落在紫毁的香肩上。

在他想来既然人家都直说了,自己又还有什么好说的,所以他便索性放开心胸,接受这即将到来的逸事。而紫冰与紫焰则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让得她们都来不及思考。

梵溟轩的手触及在紫冰的衣裙时,明显地感觉到后者的娇躯微微的在颤抖,当下一抹笑容浮现在他的唇角上,同时他在心底暗暗地道:「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嘿嘿,有意思了。」他没有理会紫冰的惊颤,伸出的手也没有丝的停顿,只见下一刻,他已然踏实地压了下去。

紫冰深吸了口气后,下半平息着内心里的波动,在梵溟轩的手落在她的香肩上时,她抬起了双手,顺着他的臂膀轻轻一力,娇躯一旋,同时响起一声轻呤,而后她便扒在了梵溟轩的背上。

梵溟轩顿时只觉得一股清香入鼻,背后被两个充满弹性的肉球挤压着,一股无法道明的感觉电息他的全身。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却不敢发出声响,而刚刚那道轻吟声则自然是紫冰落在他背上时,胸部的挤压所起的异样让她情不自禁的呻吟。

看着这一幕,紫焰脸上的笑意更胜,但却没有人察觉到她那充满笑意的眼底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抹低落的神色。

「你这样我会掉下去的!」扒在梵溟轩背上的紫冰忽然对他着急地说道,而听道这呼声,这时梵溟轩才注意自己竟然还呆立着那,当下不禁暗暗地骂了下自己总是容易走神,而后回收着双手,下一刻已然抓起紫冰那光滑圆润,而又充满弹性的双腿。

这一下,他不由自住地暗呼了声爽,而之前的种种郁闷在也这一刻一扫而光,而且此时他有种想法,就是希望这样的爽事不要那么早结束。

紫冰被梵溟轩那样抓着,情不自禁地又呼出娇吟之声,尽管声音极尽的压低了,但在场的几个人,哪一个不是有一身吃饭的本事,所以全都毫不客气的将他们的种种表现尽收耳里,还可能会装在心底。

不过紫冰可管不了这么多,她正急着对梵溟轩喊道:「轻点,你轻点,你抓得我好疼。」

正在陶醉享受的梵溟轩顿时一怔,旋后赶忙松散力道,让紫冰亲和地贴依在自己的背和稳托的双手。做完这些后,他这才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但张了张口,却怎么也没能把那句道歉的话说出来,最后在心底暗暗地说了句:「也许是我比较男人了吧。」

紫焰这时捅了捅他,轻声说道:「走啦,背着个美人就只会发愣的家伙,难道你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么?」

她的声音之中隐隐有都一丝的不满,但这时的梵溟轩却并未察觉出其中的异样,反倒是他背上的紫冰笑了笑,朝紫焰眨了眨眼睛,嘟了嘟红唇,也没有出口说什么。

紫焰跺了跺脚,哼了一声便别过头去,搞得梵溟轩以为她又要干什么,或者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她了,不由得慌乱了下心跳。

众人游玩,彼此间的距离都会不太远,被梵溟轩扔下的炙叶一时成了孤家寡人,他眺目远望,将梵溟轩和两女这间的神态动作,以及各个方面都毫不客气的尽收眼底,见这时眼看完毕。不由得在心中暗想,大哥不愧是大哥,走到哪儿,缺什么也不会缺美女,想到这儿,那个孤单的身影又神乎其神地飘在了他的眼前,接着他甩了甩头,丝发飘舞,而后他珍藏着那抹记忆。

「嘿嘿,红头,我老大强吧,够魅力不,你看,不论是姿容,还是力量,都这么强的女人都被我老大搞定了,而且还是双生花,你个单杆红头崇拜吧。」

不远出的小白看着梵溟轩这边后,朝身旁的古血得意地说着,好像是在夸它自己一般,很是一副讨扁的自得样。

这时古血那冷若风霜的面容牵扯了下,接着轻笑道:「的确,现在他其他本事还真不咋滴,或者说是烂透了,不过这采花的本事比及当初,还真是不只是提高了一点点,哈哈,要是能让这罗刹双羽都成了大嫂,这似乎是件不错的事啊。」

「呃,那个古拉,她这姐妹俩不是从不亲近男人的么,怎么这会儿......」涯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古拉打断道:「问我有个屁用,想知道,你怎么不过去亲自问问,实话说,我也挺想知道的。」

「你......」涯无言以对。

要是让梵溟轩知道自己成为了众人的言谈的焦点对象,由其是小白和古血的那一段,恐怕他找不到地洞也会打个洞钻进去吧。

风儿轻拂晓,梵溟轩背着紫冰,一时七人一熊重新迈开了山间溜行的旅途。

PS:比较没有状态了,呜呼......

第九十四章 花丛

第九十四章花丛

此时梵溟轩心中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苦涩。以他的智慧,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姐妹明显是早说好了的,甚至早就筹划好给自己找苦头吃,看来是要被整定了。

「她不介意么?」尽管梵溟轩心中已有了推测,但他还是挣扎地问出声,好像是希望有那么一丝好转的机会。

但事情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差几分,没等紫焰回答,紫冰蓦地抬起低下的头,俏脸上洋溢着笑颜定定地注视着他道:「不介意。」

哑然,全场哑然,除了紫焰自己,就只有紫冰脸上还挂着笑容,显然她对这样的回答,早就知道了,或者说不知在什么时候,她们便协商好了的。

梵溟轩在心底嘀咕了几句,而后伸出手,在两女惊疑的目光下,轻轻地落在紫毁的香肩上。

在他想来既然人家都直说了,自己又还有什么好说的,所以他便索性放开心胸。接受这即将到来的逸事。而紫冰与紫焰则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让得她们都来不及思考。

梵溟轩的手触及在紫冰的衣裙时,明显地感觉到后者的娇躯微微的在颤抖,当下一抹笑容浮现在他的唇角上,同时他在心底暗暗地道:「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嘿嘿,有意思了。」他没有理会紫冰的惊颤,伸出的手也没有丝的停顿,只见下一刻,他已然踏实地压了下去。

紫冰深吸了口气后,下半平息着内心里的波动,在梵溟轩的手落在她的香肩上时,她抬起了双手,顺着他的臂膀轻轻一力,娇躯一旋,同时响起一声轻呤,而后她便扒在了梵溟轩的背上。

梵溟轩顿时只觉得一股清香入鼻,背后被两个充满弹性的肉球挤压着,一股无法道明的感觉电息他的全身。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却不敢发出声响,而刚刚那道轻吟声则自然是紫冰落在他背上时,胸部的挤压所起的异样让她情不自禁的呻吟。

看着这一幕,紫焰脸上的笑意更胜,但却没有人察觉到她那充满笑意的眼底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抹低落的神色。

「你这样我会掉下去的!」扒在梵溟轩背上的紫冰忽然对他着急地说道,而听道这呼声,这时梵溟轩才注意自己竟然还呆立着那。当下不禁暗暗地骂了下自己总是容易走神,而后回收着双手,下一刻已然抓起紫冰那光滑圆润,而又充满弹性的双腿。

这一下,他不由自住地暗呼了声爽,而之前的种种郁闷在也这一刻一扫而光,而且此时他有种想法,就是希望这样的爽事不要那么早结束。

紫冰被梵溟轩那样抓着,情不自禁地又呼出娇吟之声,尽管声音极尽的压低了,但在场的几个人,哪一个不是有一身吃饭的本事,所以全都毫不客气的将他们的种种表现尽收耳里,还可能会装在心底。

不过紫冰可管不了这么多,她正急着对梵溟轩喊道:「轻点,你轻点,你抓得我好疼。」

正在陶醉享受的梵溟轩顿时一怔,旋后赶忙松散力道,让紫冰亲和地贴依在自己的背和稳托的双手。做完这些后,他这才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但张了张口。却怎么也没能把那句道歉的话说出来,最后在心底暗暗地说了句:「也许是我比较男人了吧。」

紫焰这时捅了捅他,轻声说道:「走啦,背着个美人就只会发愣的家伙,难道你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么?」

她的声音之中隐隐有都一丝的不满,但这时的梵溟轩却并未察觉出其中的异样,反倒是他背上的紫冰笑了笑,朝紫焰眨了眨眼睛,嘟了嘟红唇,也没有出口说什么。

紫焰跺了跺脚,哼了一声便别过头去,搞得梵溟轩以为她又要干什么,或者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她了,不由得慌乱了下心跳。

众人游玩,彼此间的距离都会不太远,被梵溟轩扔下的炙叶一时成了孤家寡人,他眺目远望,将梵溟轩和两女这间的神态动作,以及各个方面都毫不客气的尽收眼底,见这时眼看完毕。不由得在心中暗想,大哥不愧是大哥,走到哪儿,缺什么也不会缺美女,想到这儿,那个孤单的身影又神乎其神地飘在了他的眼前,接着他甩了甩头,丝发飘舞,而后他珍藏着那抹记忆。

「嘿嘿,红头。我老大强吧,够魅力不,你看,不论是姿容,还是力量,都这么强的女人都被我老大搞定了,而且还是双生花,你个单杆红头崇拜吧。」

不远出的小白看着梵溟轩这边后,朝身旁的古血得意地说着,好像是在夸它自己一般,很是一副讨扁的自得样。

这时古血那冷若风霜的面容牵扯了下,接着轻笑道:「的确,现在他其他本事还真不咋滴,或者说是烂透了,不过这采花的本事比及当初,还真是不只是提高了一点点,哈哈,要是能让这罗刹双羽都成了大嫂,这似乎是件不错的事啊。」

「呃,那个古拉,她这姐妹俩不是从不亲近男人的么,怎么这会儿......」涯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古拉打断道:「问我有个屁用,想知道。你怎么不过去亲自问问,实话说,我也挺想知道的。」

「你......」涯无言以对。

要是让梵溟轩知道自己成为了众人的言谈的焦点对象,由其是小白和古血的那一段,恐怕他找不到地洞也会打个洞钻进去吧。

风儿轻拂晓,梵溟轩背着紫冰,一时七人一熊重新迈开了山间溜行的旅途。

「咦!那边的花好漂亮,背我过去看看好不好?」梵溟轩背着紫冰朝一片紫色的薰衣草走去,同时嘴上低声自语道:「拜托,你换个台词吧,这句话你都快把它给说烂了。」

紫冰伏在他的背上。双手搂着他脖子,俏脸贴在那肩膀边缘处,娇颜洋溢着暖暖的笑容,而对梵溟轩的话并未作答。

紫焰没有跟过去,而是静静地凝望着那对人影,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迷离。

来到花从中,顿时独有的芳香缭绕,梵溟轩蹲下身子问道:「你脚有没有好点,要不好下来走走,这的花确实很美。」

紫冰估在他的背上,脸靠在他那宽阔的肩背上,声音极为柔和地说道:「不用了,闻闻它们,看看它们,这样,这样就很享受了。」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变得极为轻细,几乎到了不可闻到的样子。

而梵溟轩一时也没什么可说,两人顿时陷入一种静谧之中,只有风儿捎带着花香飘悠来飘悠去。他们一伙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翻过了数个小山头了。

「我们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了。」在花丛中呆了一会儿后,紫冰轻声说道。虽然她并不太情愿离开这里,或者说是和梵溟轩独处的新妮,但她知道有些东西能够拥有,哪怕只是仅仅的一会儿,就足够了;她不是那种贪得无厌,或者喜欢耍人的人,再者,她也要顾及姐姐的感受。

她的脚没错,确实是真的扭伤了,不过是在她预设的计划下,故意扭伤的,为的,也许就是眼前的这一幕吧。

听得紫冰的话意,梵溟轩低嗯一声,而后蹲起有些发酸的身体。而这其中难免会触及到某些敏感的部位,一时两人心中都不免有些激荡。但他不敢多想,双手抖了下紫冰轻柔的娇体,旋即迈开步伐向来时的方向,也就是众人休息的方向走去。

见到梵溟轩背着紫冰回攻破,紫焰像是放下了点什么似的,只见她松了口气,而小白刚忽然溜了过来,朝他看了又看,而后问道:「老大,熊见你背着她挺辛苦的,要不要熊帮你啊。」

梵溟轩心底暗暗的心疑道:「这家伙没搞错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呢?」他看了看小白一脸诚挚的样子,正要说好时,却看到紫焰断然道:「死熊你找抽是不,让开,才不要你呢。」

「哼,好心不要白不要,那我和那红头继续溜搭喽。」小白丢下一句便撒腿向古血跑去。

「你,为什么要拒绝它?」小白走后,梵溟轩疑惑地望向紫焰,只听紫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看它不怀好意呗。再说我妹妹是可不是谁都能接近的。

梵溟轩轻轻地笑了笑,不再言语,而这时紫冰开口道:「走吧。」

这时,涯忽然朝梵溟轩问道:「族长,我看我们是不是要终止这段旅程了啊?」

梵溟轩转头望向他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快要下雨了。」接话的却是紫冰,听到这话,梵溟轩不由得一怔。好一会缓过神来后,他扔起头朝天空望了望去,顿时打了个喷嚏后,奇怪地问道:「怎么会呢,明明是天晴气爽,怎么可能会是下雨呢?」

「因为有人哭了,你还不知道吧,这个空间里,只要哪里有生灵哭了,哪里就会下雨。」说完这些,涯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

PS:呼呼,就要出去了,精彩就要开始了,这本书真正的踏入背景就要开始了,这里和大家透个底,生生石将出来了哦。

第九十五章 离雨

第九十五章

离雨

梵溟轩听得有些头晕,但又不知首刻怎么样发问,而这时紫冰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耳畔响起:「他说的没错,是会下雨的。」而他不知道的是,紫冰在说这句话时候,目光却是注视着那个和她长得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姐姐。

紫焰不知在何时便已低下头,正在梵溟轩奇怪时,仿佛为了印证涯的活一般,晴空万里的天空依然是晴空万里,但是就是在这晴朗之中,却是诡异地倾泻下暴雨点来。

看得梵溟轩张着嘴巴,一时哑口无言。

雨不是很暴力,但是覆盖的范围却是极为广阔,顿时众人眼前的景物变得朦胧起来,而他们所处的地方正好是一段没有避雨的森林地带,这下想躲也已来不及了,只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众人的衣服全给湿透了个遍,一时间各种神情跃然浮现在不同人的有脸上。

古拉依旧是一脸的淡漠之色,显然不为外界所动容,这种遇事而不变,其境界可谓不可不高中,而涯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来,也并未多在意。炙叶消瘦的脸则正露着茫然不解的神情,他正挥着衣袖不断地探试着脸盘上的雨水。另一边的古血则比较另类,没见它多做什么样,就是低头,接着抬头,双手不断地扫着着他那惹眼的满头红发。

最欢快的就要数小白了蹦蹦跳跳地自嗷个没完,而雨滴顺着它的毛发,来时如何去时也如何,不留下一丝来过的痕迹。

而它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雨水侵染的另一个另类,毕竟它不是人类,而最后则是最尴尬的梵溟轩和其背上的紫冰了。

雨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裙,使他们原本就紧贴在一起的肌肤一时变得更加紧密了。本来他们还有层衣服隔挡的,接触还不会那么敏感,而这下雨水便是化去了他们的衣物般,使他们的敏感度呈几何倍的速度上升。

肌肤间的刺激使他们俩人的毛孔骤然缩紧了,要不是他们强忍住,险些就要发出情不自禁的呻吟声出来,要是真的那样的话,就真的囧大了。

梵溟轩的大手在水的润湿下,有些滑透的抓不住紫冰那丰满且充满弹性的大腿,而此时它们正在不断地摩擦着,搞得紫冰极为麻痹,但又不好呼出声来,只能在心底暗暗喘气道:「别,别这样啊,好痒,好痒。」

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她贝齿紧咬,双手用力地往梵溟轩的身上一抓,从齿缝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停手吧。」

梵溟轩微微一怔,停了手,低低地道:「太滑了,我怕一不小心摔伤了你。」

听着他这样的话,紫冰只感觉自己无言以对,而后转移话题地说道:「下了雨,景观虽然好看,却不好走了,尤其是现在你又要背着我,如果仍要前行的话,必然极为容易滑伤,你认为呢?」

梵溟轩苦笑了下,心道:「这还用说么,现在再好的风景也没有心性去欣赏了啊。」而后嘴上却道:「真想看下去啊,只可惜前路不好走呢。」而后他转过头向涯和其余众人说道:「这次的游行到了这里也差不多了,大前面的路可不好走呢,剩下的风景以后有机会,大家在聚首一起看下去,如何?」

涯扫了下众人,见没人反应后,便点点头道:「我也有这个意思,不如大家就此别过吧。」接着其余众人都点了点头,而后各色光晕从各自的身上飘流而出,紫冰和梵溟轩是最后唤起玄力的,一唤出玄力,紫冰并没有急着离开梵溟轩的背,而是再次将脸轻轻地在他的肩背上靠了一下,才腾起身子悬浮在粉中,而她身上被浸入的水滴也在一瞬间被蒸发。

紫焰已静然地陪在了紫冰的身边,目光平视,幽幽地清冷一初来之时姿态没有太大的区别。

梵溟轩展开赤红的流芳晶羽翼也浮在空中,他眺目与两女对视,刚欲开口时,紫冰那动听的声音却在先一步说道:「希望下一次的来到,不会等太久,顺便告诉你,啊姐可是很期待你的,当然还有我。」而后像是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般,转崦向涯和古拉说道,这次和你们游行真是聊解了多年的无聊与苦寂啊,这次挑起的事端在这里我们姐妹代表罗刹一族表示歉意,说着她两微微一躬,又道:「在新族长未修订族约之前,罗刹一族克寻放旨,不以任何借口私出领地。就此别过吧。」旋后再望了一眼梵溟轩,两道同步的声音轻语道:「再见了。」旋即华作一团紫芒在空中留下一道紫痕消失不见。

梵溟轩摇摇头,心底喃喃自语道:「需要走得这么急么,连给个道别的机会都不留,真是性格哈;嗯,下次?下次我也是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样时候,回去后就离开这儿,也许不会有下次了吧。」

目送紫冰和紫焰离开,涯收回目光转向古拉问道:「你是不是该把你的族人领回去了呢?」他顿了,然后嘿嘿的笑道:「这次你们的口碑可是坏到了极点了哦。」

古拉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搭理他,而是把目光落到了古血的身上道:「弟弟,你跟我回族里吧,族长并不会在这理久呆,而你也又不能离开,更需要成长啊。」

古血凝视着古拉那热切而又温和的目光,再端祥了下他那沧桑的面容,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面后朝梵溟轩弯身一躬,道:「你尽量早些回来吧,长生殿的事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语落便和古拉一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几个山头之后,留下空中那道沧桑的声音:「族长,下次见面不要让古拉失望。」

PS:

这章速度的呈上了,大家给点点支持哦,沧阳继续准备着出去后的事呢,大家有什么想法都来书评区说说哦,谢谢大家给沧阳的支持,每天有你们陪伴,沧阳就感到很幸福。

第九十六章 出族

第九十六章

出族

涯见先后走了四人。便回过身向梵溟轩道:「都走了,现在只剩下咱们了,可是我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见到你后,罗刹双羽会如此异常常,不但放弃叛变,而且似乎对有股异常的贴近啊,实施太差,除了你背后的那对晶羽翼之外,我还真不觉得你有什么样特殊的地方呢,究竟是什么样竟然能让寒冰幽焰的两姐妹如此贴俯?」

「寒冰幽焰?」梵溟轩疑惑地问道,同时在心底低呼着说:「要是什么样都让你知道了,我还怎么活呢?」

涯看着梵溟轩投来的目光,微微一笑,而后又面色一沉地说道「没错,就是寒冰幽焰,那位叫紫焰的羽刹不用多说,你也能感觉到她那幽静无波中,但有着隐隐的火息。所以如果你认为她是安静的人,寻就大错特错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她今天居然没有爆发出来,啧啧。而那紫冰。也一样,不用多说,人如其名,冷若冰山,只是今天也不知吃错哪们子的药了,居然对你如此热情,啊,我受不了,我也想走了。」

「此话怎讲?」梵溟轩低低地追问道,而小白和炙叶也竖起耳朵听,显然他们对接下来的事很有兴趣,试问有了兴趣的事而不弄个明白又怎么会甘心呢?

只见涯幽幽地瞥了一眼梵溟轩,而后将目光落向紫冰和紫焰消去的方向开口道:「其实紫冰的静一点也不比她姐姐少,反而更有甚之,在极尽冰山中,她有着森寒之女的美喻,就是搞不懂为何今次突然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说完他还绘声绘色地摇摇头。

「由她吧,这些有什么样可在意的。」听完涯的叙述,梵溟轩满不在乎地道,顿了下而后又说道:「他们都走了,我们来这里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现在这儿已经没有了你口中的慌乱,我想我们也应该离开这儿了。回头你派人送我们出去吧。」

涯转过身,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接着再扫了一眼炙叶和小白后,才开口道:「好吧!」他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怅然若失的味道。旋后一抹光华流转,再接着天际划过一道流光。原本声弦的山地顿时恢复原有的宁静,梵溟轩等人已然离开了这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这空旷的山地上忽地闪显出一道紫芒,而后已多了两个娇美绝伦的女子,两女皆一色的紫裙装束,长相更是极为相似,她们赤luo着纤足飘在地面之上,赫然便是最先离开的紫冰、紫焰。

这时下着的雨忽然停了下来,两女的目光都望向着同一个方向,那儿赫然便是涯带着梵溟轩他们离去的方向,只不过这一次,紫冰和面部俏冷,眸底之下没有了初始时的温柔,而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幽寒。一时之间,如果说紫焰是烈焰火山,那么现在的紫冰则可以说是深渊中的万丈寒冰。

「我们真的就这么让他离开,然后又是不知岁月的等待么?」静谧中,紫冰幽幽地低语着,但目光却始终指向那个方向。

紫焰微闭了一下眺望的双眼,一个冰冷的字从她紧闭的贝齿中挤出:「是!」而后她回过身。两人极有田默契地化作一道紫芒再次从这空旷的山地上空消失,但是连紫冰也没有注意到,在紫焰转身之时的刹那,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其月眸底断开,滴落,最后没落在泥土里的芬芳之中。

......

「呃,走了?」一回到人系的房舍群中,梵溟轩准备叫上洛磬一起离开,却突然间听说她已经离去了,不由愕然呼出声,而转头看向炙叶时,却是摇摇头,大有看你心里好不好受的意思。他那不满的味道谁都能看得出来,也难怪他会这样,不论怎么说,当初是自已带人家进来的,如今却要让人家一个人独自离开,他会爽才怪了。

炙叶没有出声回答,不过从他眼底闪过的那抹失落还是被梵溟轩给捕捉到了,当下他不由得暗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搞不懂你了。」而后转向涯说道:「让人送我们出去吧。」

涯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道:「族长,在外面却不可提及有关宇遗族的事,因为除了我们外,还有别一外一族或者两族与我们是对立的存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我们双方并未曾发生过冲突,但是为了你的安全,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得好。」接着他递给了他一个圆形的玉环说道:「这个你拿着。在你成为玄尊后,可以通过它回来这里。」顿了下,他又补充说道:「流芳血晶羽翼并不是他们所知道的,在你取出来之前,我们也是不知道的,所以在外面你不用担心它会给你招来什么麻烦。」

梵溟轩接过玉环,刚入手想要把玩一下,不料玉环却奇异地自行融入他的手里,他抬头看向涯,涯轻笑了下道:「到了那个层次你会明白的,现在的你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梵溟轩在心底嘀咕地暗骂着:「搞什么样啊,神秘兮兮的,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样,哼,不就一个烂货么。」但他嘴上却道是:「以后就以后吧,有机会会回来的。」接着顿了下呼声音道:「没事了那我们也就此别过啦。」而后招呼小白道:「小白走啦。」

在阴霖张开世界纳入他们之时,涯忽然急声呼道:「遇人处事多留心一点,霖关你们出去后就要回到这里,我不会派人出去了,所以你的成长只能靠你自己。」他这话说得很明的,就是说,以后你的生死与我无关了。

梵溟轩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说:「谢了。再见。」而后流光一转,三人一熊消失在涯的视野之中。

「他们走了,你真放心么?」在梵溟轩等人离开不久后,木制的房舍门口走出一道窈窕不凡的身影,她红唇半开正朝着涯轻柔地说着。

「啊妃,相信他吧!」涯轻声应道为,同时转过身子向女子走去说道:「放松了这么久,我们也应该有所准备了。」

后者点点头,两人迈开步子一会后,身影隐在了小屋的门口之中。

......

......

街上的人流照常熙熙攘攘,商品贩子。市井之徒,各种各样的在人群中缤纷杂乱,一座质朴的茶楼上,平平方块状的木桌子上,正袅袅地腾升着清茶的芳香,此时若大的茶厅下却只坐着两个人,两个消瘦的青年男子。

一个身着黑色的劲装,面容清秀,长着如墨般的黑发黑眸,唇红齿白,眉目开合间给人一种充满岁月的沉淀之感,而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在他那看上去有些娇弱的身子后面斜绑着一把玄墨色的巨剑。这剑本应与那娇弱的身子极不和谐的不知为何,与那把巨剑在一起的他,却显得极为圆融。

而他的对面的那个青袍着束的男子则给人以一种静默之感,他们同是黑发黑眸,但双眼在开合之际他流露出的是一种萧瑟。比起前者,一枝玄黑的樱枪斜倚在他身旁的空位上。

樱枪的枪刃铭有焰纹,粗粗一看,那些焰纹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在缓缓律动着。

此时两人品着杯中的采香,目光皆是垂下向茶楼外面的人流看去,时不时他们都会轻泯一口,像是在想着些什么样事一般。

阴霖将他们送处了宇遗族界之后自反回了去,而梵溟轩和炙叶两人东南方向行进了一个时日是,才从荒山野地林转移到了一个城市,而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个城市繁华得让他们有些不适应。这才在熙熙攘攘的人流群中找个了茶楼歇歇脚,缓口气儿,但他们刚坐下,没多久,一杯茶都没来得及喝完,目光便被茶楼下的一处风景所吸引。

人流中,拥挤的人群忽然齐齐地让开了一条宽阔的大道,正在梵溟轩与炙叶不明所以的对看了下眼时,双道路的一端尽头走出七道人影,全都身着紫色的衣服,衣服绣着点缀的星纹图。四男三女分两排而行,从他们的神色中来看,显得十分的凝重。

看到这七人的着装后,梵溟轩与炙叶忍不住又对视一眼,同时苦笑:「冤家路窄啊,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呢?」

那星纹图的他们两人都见过,那大概是在一个多月前在苍嶷城时,饮恨在帝殇剑下的南宫六棱的衣服上的星纹一个模样,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什么样自己两人才一出来,又碰上他们了呢?没由得他们多想,两人的目光便再次凝固起来。

那时与辰霄宫七人遥遥相对的另一端,此时同样是七首人影,但和辰霄宫的紫色不同,他们是纤尘不染的一席白衣装扮,五男二女,除二个女子在前排外,其余五个男子比在其后成一排。

PS:哈哈,这章终于出来了,终于从那个破地方出来了,别说你们看着郁闷,我困在里面也是难受啊,终于出来可以精彩纷呈了,哈哈,大家想不到的期待哦。

第九十七章 转移

第九十七章

转移

那男子极其俊美,那银发随风飘动,一把七弦琴斜挂在他的后背上,他平淡的脸上给人一股森寒的感觉。而梵溟轩两人看道这人,先是一愣,而后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尤其是看到那个像是在风雪中走出的银发男子和他背上的那把七弦琴时,便是肯定了那种猜想。

而因为之前辰霄宫的人的出现而纠紧的心顿时也悄然消散,他两知道那个背负七弦琴,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阔别一月多之久,当初追击南宫六棱的寒杀琴者吕逸玄主。接着不用想他们也明白,接下来会有好戏看了。

正在两人思索之间,白色的七人与紫色的七人已在转眼间相距不远了。

「寒杀果然守信啊,嘿嘿,如约而至,很好,很好!」辰霄宫这边的前排三人中,居中的一个年看似年轻的男子朗声说道,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字字冰冷的与当空的烈阳格格不入。

「开始吧!」银发飘舞,白衣胜雪的七人中,吕逸面色淡漠地回道,显然他不想做过多的废话。

茶楼上,茶杯起落,梵溟轩和炙叶端品着指间的香甜,口中的茶苦渐渐化成淡淡绕舌的香甜。他们凝目指向已相对在一起的紫星纹衣和那胜雪的白衣。接着梵溟轩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朝炙叶问道:「凑个热闹不?」

后者怔了下,而后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他顿了下,看着梵溟轩投来的疑惑目光,淡然一笑,接着反问道:「难道你就那么爱招惹麻烦么?」

听到这一句,这下轮到梵溟轩愣了一下,而后低咳了声音说道:「我没那个嗜好啊?」说完这一句,他不禁在心暗喃喃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样见到他们,总会有去战胜的冲动呢?」而后他又摇摇应对,收敛心神将目光重新落在茶楼下方的两方人马之中。

炙叶将这些看在眼底后,只是笑着点点头,也将目光投回到人群里。

此时原本拥挤的人群早已从大街的两侧消然退开,近而现在的楼阁下便显得格外的空旷,除了那七紫七白的十四个人站在中央之处,便再无他人。

双方还没有什么样动作,但冷冽的气势却在隐约中暗暗进行着较量,当然这些对于那些普通的行人或者是商贩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突然起了点风儿,有点压抑的感觉罢了;但作不玄者却是能分明的察觉到周围的空间在悄悄的扭曲成弧型。

原本梵溟轩以为他们就要在这里拼斗了也正在为此而感到纳闷之时,却听得下方,白衣琴者吕逸冷声道:「这主地方小,我们换个地方吧。」

「正有此意,有胆就随我来。」紫衣中一首声音冷笑着回应,但声音里却是寒冷的,同时那挑衅的味道也是无极不至。

见话音落下,七道紫衣者腾空而起,吕逸没有一丝犹豫地也腾起了身子,甚至那连眉头也没有触动一下便朝着辰霄宫七人离去的方向疾去,在在他起身的同时,他身后的六名白衣者也飘然而起,同样是没有一个人有轻轻的皱了下眉的犹豫朝着吕逸的方向逐流而去,不论是主地的众人,还是远处的观光者,顿时都只觉得眼前一花,七道紫光便流逝而去,但还没来得极等等他们反过来,马上又是七道折光从眼角的余光中消逝,好一会后,他们中才有人回过神来,但脑中却在思考着先前的那是什么样。

众人吃惊于他们的炫丽,而梵溟轩与炙叶却吃惊于他们的速度耐听瞬间的转化能力。

当下两人都情不自禁地对望了一眼,同时看到彼此眼中的迷惑,而后他们同时起身追赶,在梵溟轩身上的是红光,不过他并没有用那融入在他后背的流莣血晶羽翼。到达玄幻贤的人其本身速度便想当可观了,而炙叶般上则还是那墨黑色的光芒缭绕。

在两人起身后,接着又闪起几十道炒锅色,显然在人群之中,也有不少人对先前那种争斗很兴趣。而观望的普通人正为那白紫光而思考时,红黑两道光便再一次抢走了他们的注意力和思考时间。

而紧接着几十道各色炫彩的流光更是让他们目不暇接,脸上的惊呀都快拉掉了下巴,他们中,有些人,也许一生也只见过一次如此洪大的绚丽多彩。

玄者本就极其高贵的天赋职业,突然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又怎么能不让这些安平乐道的的普通百姓不为之倾心赞叹呢?那可即便王公贵族,甚至是皇室流行的阵容也未必会有如此的丰满吧。

其实皇室同游带的人并不多,不过却个个是精英中的精英,人才中的人才,因为他们是讲现实的,对他们而言,浮华的表象只是一些庸人的低级作风罢了,唯有实力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与青睐。

阳光总是给人带来暖和,和风本应让人舒畅,梵溟轩他们飞过几了座山头,只觉得拂面而来的风变得有些发寒,而目光所视,在前端还距几百米的山头上,其中两个小山顶上各站着七个同色衣服的人影。一方是纯紫,而与之对遥遥相对的是一席的白衣。

不用问他们也能知道这风变冷的原由了,但两人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只是将前行的速度放缓了些,倒不是因为怕招惹什么麻烦,而是他们只是来看看乐子,并没有想成为双方共同的攻击靶子,见前两个缓下了速度,后面跟上来的几十个玄者都很有默契的降下了前行的速度。

而两个山头上的两方似乎也没有争着动手的意思,好像是在等梵溟轩他们这一伙看热闹的人的到来。

PS:速度出来,但是都没看到有看到书评区说想法,汗汗,那沧阳只能安自个设定的走下去了哦,哈哈。同时不忘记求票票什么的,嘿嘿。

第九十八章 赤霄

第九十八章

赤霄

时间有的时候可以很漫长。但地也有的时候可以变得很短,而眼前的时间很显然就属于后一种。

只见飞行的速度是降了下来,但梵溟轩他们大堆大马还是很快地接近了吕逸他们,不过在距离三百米之远的时候,他们硬生生地停下了前进的路程,因为前面的争斗不是单人对决,而是七人群挑,所以控制在这种距离上勉强算得上是安全的了,至少不会在看精采投入的时候,突然成了攻击余波抽寻找的对象。

见梵溟轩等等一伙几十号不同层次的人停住,学是抚前说话的那名紫色男子沉声说道:「诸路豪杰,承蒙关心了。今日一决是以一个月前,吕逸玄主抹杀我辰霄宫六名玄贤之事,由双方达成战约,今日不论我们双文哪一边输了,请大家公平的见证。」而后他转头向吕逸,做了个请的样子,与此同时从他身上爆发出一团紫亮的光芒,光芒之中闪显了下,接着一个赤金色的光环出显,而其上面正有两个沉盈着的黑白之球。只是这些景象都是一闪而没,只显示了下他是玄主的实力,而且还是七段玄主的力量,他能将气息瞬息之中内敛,将它们凝聚在身已的周身。

公平较量下,战前通报自己的实力是对玄者的尊重,至于接下来的事,就是积累自释放拳脚的时候了。

在这边爆发出紫色的光亮时,别一座山巅也爆发出一团刺眼的亮光,这亮没没有别的颜色,有的只是纯洁干净的白。那就查是吕逸那飘舞的银发一般。而从他身上亮出的赤金环刚显示着他的实力是玄主六段,这仅仅与那紫衣相差一段啊。但这一段之距往往是不可越想的天堑。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绝对的,有些天才实力者凡有越级干掉比自己高层次的对手,或者凭借着一此奇妙之法,比如先前炙叶的血化与及罗刹的先天魔化,这些随便一个都呆以让人饮恨而终。

两方都准备好了,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像是点燃了战火的引导索一般,风起的刹那,十四道身影同时弹起,即便远处观光的众人中不乏实力不错的好手也不免觉得有些吃力地捕捉那些乱窜的身影。

速度最快的,实力最强的两个最先找到了彼此的对手,他们是各自队伍的领头,他们要做的就是托住彼此,不然不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参加到其余玄贤之间的战斗的话,结果都可以毫无悬念的。

而在这两人对上后,其带领的巫贤也都相继缠上了各自的对手。因为同时玄贤,所以他可以选择近个单挑,也可以应该一此战术,譬如二个先围攻下一个等等,这些就看他们的实战发挥了。

梵溟轩众人在远处观看,玄贤们的争斗已经开始了,但他们的目光却大多集中还在四目对立的两个没有真正动手的玄主,他们都是聪时之人,虽然玄贤的点斗精彩、华丽,但比起对他们修行上的帮助,显然逊色于玄主之间的拼斗呢?

不知何进狂风乱絮同,紫芒爆闪,白光透亮,不断的穿舞跳动的身影像是在演绎着一支华丽的舞蹈,美不盛收。

「轰!」

又一道轰鸣声从一名白衣女子和一名紫衣男子的中前爆发响起,随后两人相向倒退,而接着还没有稳定好身影。彼此又各自从身上发出一道光芒,时间不长,一白一紫两道光芒轰然碰在一起,下一刻,爆散出华丽的流光碎片。

发出这两道光束后。两人没有再做停留,而是变幻了下身形朝另一个同伙的方向而去,显然这次碰撞他们平分秋色,谁也没有占到谁的便宜,这才翻然改变战术,准备联合一个同伴一起先不了对方一个,只是让人不解的时,这作战的双方实在太有默契了,都是你想干什么,我这边也在干什么。

接下来的斗争中,类似的事也就见怪不怪了,或者看了人已经快要麻木了,观看的人只觉得他们中,不论哪一方,其本身还是团队,其素质都是极好,他们彼此的相信,可以豪无保留将后背交给同伴,正因为样,加之他们的实力本就相差不大,一时间,竟然难以将战斗推向结束,而其结果,只是现在的话,谁也不能料想到啊。

不过不管其他如何,但观看的人还是很有收获的,他们更加懂得了修行不是一个人,是要有伙伴的,是要那种可以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伙伴。

玄主凌空而对。吕逸冷冷的扫了下那边的群战,而后又接着扫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层次的对手,而一面的局势到了他们这种层次,现在也不用去管了。

在吕逸看着他的同时,那紫衣男子也同样在注审视着他,他是辰霄宫的少主,年纪不在,但他绝对可以说是年青人中的佼佼者。

虽然现在他比吕逸高出了一个层次,但极少参加实战的他并没有把握可以将对面那个飘逸着银发的男子干倒,而下面的局势他也同样可以放心的让他们僵持,同时他也清楚的明白,这次两大势力的战约只怕是要由自己和对面那个背负着七弦琴的男子决定了。

其实也的确如此,处观的众人都看得明白,只要空中的两个玄主谁先败下,那么这场战斗就是哪一方败了,众人明白,高空上的两大玄主强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他们没有急着出手并不是不想动,可是他们在等待,或者查找对方的弱点,只要他们中有谁先露出了一丝的失误的漏洞的话,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暴风雨般的追击。

瑞关注了良久,见到对面那个挺好年轻的紫衣人气息浑圆。吕逸知道想要靠对方自己露出破绽,进尔攻之已是不可能的做为了,旋即轻轻地解开胸前的系带,将背负的墨琴平放在身前,而后未有光华流转,却见他平空端坐,墨琴就那么静静地躺在他盘起双腿之上。

墨琴名曰苍怨七弦琴,续弦七根,两案琴纹印,七彩七音可化千般穷尽。

吕逸的双手平平地抬起,转而轻柔地落下。纤指搭在琴弦上,一口手压在琴的案头之上,接着搭在琴弦上的纤指轻轻地平抚面而过,未发丝毫声响,而后他抬起头凝视对面。

吕逸懂的南宫少主又怎么会不懂,见其取出七弦琴的时,他的目光凝了一下,而后他也不慢,一柄名唤赤霄的长剑悄然地从他垂下的袖袍中缓缓溢出,同时从他的眼底开始渐渐地涌上一层淡淡的赤色光芒,如似燃烧着的火焰。

「喖!」

「虚空中,南宫少主忽地抬起赤色的长剑猛然直指苍穹,顿时凭空响起这道怪异的声音后,却见南宫少主和中的赤色剑芒已泛起一道道涟漪的橙色焰火,同时他的双眸紧闭了下,再睁开时,洒然地涌出赤色的光芒。」

吕逸平淡的脸上掠过一抹惊呀,嘴唇嗡动,喃喃低语的说道:「橙焰之目,橙焰之纹,剑体通橙,难道是古剑赤霄?是了,那种内在的火热也只有它才能拥有了。」

他顿了下,面后袖袍大开双,双指已然落在了琴弦之上,不过仍没有光华流出,但是袅袅悦人耳心的琴音却是轻淡淡的飘响起,换作一般人,看到的只是这样一幕,兴许会以后是哪个琴艺高超的琴乐师在演奏一曲动听的曲子,但在地的众人虽然都不是平庸之辈,虽然他们无法探测到那琴声中所蕴含的力量,但结合此情这景,一个玄主级别的琴者所弹奏的曲子真的会是那么简单么,就算不用来脑子想想,他们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听到这质朴无华,却又极为动听的琴音。南宫少主没有急着动手,而手里直指苍穹的赤霄长剑缓缓落下,同时他双帘也慢慢合上,若是粗粗一看,倒像是沉侵在吕逸那曲之之中,并且美妙得让他极为享受一般。

正在观常常的众人看到这一幕,正猜疑不断时,吕逸清洁的面孔上,那却是微微皱了一下长细的眉尖,心里暗道:「聆音而不乱,这家伙,看来这南宫少主,其实力当真不可小瞰,至少面前的这份沉凝不得不让人认真期待啊。」

「嗯,古剑赤霄,么,传闻它早已隐迹于世不知多少年,如今出世,就让我看看你会给我带来怎么样的惊喜?」

吕逸在心底沉吟时,这边闭合双眸的南宫少主也在心底暗暗悱愎着:「无华质朴,声声纤细,音音如纹,苍怨啊苍怨,与赤霄同档次你的,你真的很期待,就让我们开始真正的较量吧。」

而后冷哼出一个字「焰!」同时垂下斜指的剑锋骤然从下而上的划起,看样子和之前那一次直指苍穹有很大的区别。而这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次没有声音,有的只是一抹带着橙色火焰的剑芒无声无息地划破虚空的寂寞。

众人看去,只觉得那是一轮将要西下的残阳向着无端的尽头绽放他最后的光彩,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PS:本书的剧情将一一呈上,以前的大坑也将填上,同时新的冒险副本将和一个神秘副本同开,谢谢陪沧阳走到这里的朋友,有你们,沧阳有信心会好的。

第九十九章 异彩

第九十九章

异彩

赤霄,赤子之心,破冲云霄,他的便旨便是径直短距,一往无前。

「叮!」

轻咛的一声从吕逸身前的三尺处凭空响起,而后南宫少主发的波动焰弧顿了下,接着就那么淡淡地消失,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做的,而那道光焰又是怎么被灭掉的。在众人看来,从至始至终,那个一袭白衣,有着银辉发色的男子只是低首不断地抚动腿上的琴弦,全然一副自娱自乐的样子,似乎外界的事与他没有丝毫干系。

虽然没有谁看到,但总有一些另类的存在。就在那除了斗中的两人之外,还有一双散发着淡淡红芒的瞳孔在静静地端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细节也没有放过。那便是拥有世界之瞳的梵溟轩。

从第一次,南宫少主直剑轻吟是起,他就被惊骇了,所以也从那时起,他便毫不犹豫地动用了沉隐在他血液里的力量,而这次,他没有再错过那种精彩。而那种精彩只有亲自目睹了才能懂得其中的奥妙。

当南宫少主挥剑扫出的焰弧临近吕逸身前三尺之距时,梵溟轩注意到,吕逸那原本平滑律动的指尖忽然齐齐地震颤民一下,而后又极快地接上了上一次的节拍,这中间的过程极为短暂,甚至可以说是只用了毫秒的时间,也就是这毫秒的时间,他身前的空间似乎奇异的扭曲了一下,接着那光焰竟然被吸收或者是被融化掉了,至于被什么给搞定的,即便是他有世界之瞳也没有看明白,但是他懂了这个人的恐怖。

一波沿息,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其余十二个玄贤级别的战斗都仍如之前,他们也在等,等待那个领军人的回来。

吕逸的样子看起来仍是极其投入的弹着他的曲子,演奏的曲子似乎走过了前奏部分,由原先的平静清音变得有点浩浩宏辉之势的昂然。

而南宫少主闭合的双眼已然睁开,他遥视着吕逸那节奏感极强地律动着的纤指,和那不断轻颤的琴弦,但发现七弦之中有两根至始之终都没有被他弹动一下,当下心头快速地闪过一个念头,像是抓住了什么样,尽管还不确定,但他还是浮现了邪邪的笑容,同时这笑容中又带有几分凝重,因为他抓住了那条猜想的同时,也察觉到那七弦琴中飘出的琴音在音色上的变化。

「不能再等了!」他在心底说了一句,虽然他不知道那琴音为什么会突然转变,又会有什么奥妙,但他隐隐地感觉到若是让吕逸完整地将那琴曲演奏完的话,一定会有惊喜在等着自己。

手腕翻转,这一次他没有放出剑刃,而是以身带剑,或是以剑御身,在赤霄长的前指的晃悠之中,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而与此同时那修长的剑体骤然间放大了几倍数,并且这个放大还在持续增长中,直至与他的身形相差无多之时,才停上成长,同时一层晶亮的赤辉从剑柄端开始朝着剑尾的方向扫过。在这层晶亮的光芒每扫过一点时,剑体上都会光滑地映射出一个影子,而那身影此南宫少主有几分相像,却又有着些不同。给人的感觉很邪异。

南宫少主在决定放手施为的时候,他便直接选择了现在这种方式来截断、甚至是杀了那个悠然自得地抚琴男子。

「叮!」吕逸在看到长成长开大小的赤霄长剑后,心底低呼了一声:「人剑合一?」而后双手全力压弦,不过他只压了除了那两条红黑之外的五弦,一时之间,原本恢弘的滔滔琴音似乎也因为这道叮咛声而变得急促了起来。

接下来那琴音转而成了萧杀的声音,而一直朴实无华的他,身上也在突然之间虚浮出一团白光,这片白光很快便凝聚在他的头顶,只是瞬息的功夫,白光竟然凝实成一把乳白色的无弦琴座,其样式除了颜色是白色之外,其它匀与他身前那把黑色的琴相差无二。

也就在那把白色琴座凝实之际,吕逸的双手压下的五弦各分出,一道独彩的光华激射向其,接着响起前面那声音的叮咛,接着白色琴座上已然流转着五道五彩光晕的琴弦。

这一切说起来废舌,但它完成的时间只能说是刹那,有的时候,刹那往往成了永恒。

在赤色的晶光照完赤霄长长剑之时,也是那声叮咛响起之际。

南宫少主隐在赤霄剑中赞叹一声:「好快!」不过他对自己却有着足够的信心,因为那是赤霄,那是人剑之合之作。

吕逸遥视着在目野里不断临近放大的赤焰剑刃,双手已由压弦转到重复回弹演奏的律动中,白色的琴弦却并没有随他而去,而是静静地飘浮在那里旋转,像是在等待着赤霄的来临一般。

吕逸的双手已经变得异常的缓慢,但是接下来,他每弹动一根琴弦飘转出的声音就像是沉重的喘息,而与此同时,那不断自旋的白色琴就会猛然震颤一下,而后光华内敛几分,通体更加盈实。

十二玄贤已经停止了彼此间的拼斗,他们双方对持着,皆是抬首举目望向空中那惹人眼球的橙焰巨剑与及那与之对立的,在空中不断旋转的白色琴。

在他们的眼中,在这一刻,再没有了战斗的焰火,取而代之的是对那虚空的敬畏与及一股信服的崇拜。他们渴望着那种力量,为此,更加紧定了他们对修行的信念。

外围观常者的眼里都流露出精彩的神芒,他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喘,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上空那橙白两色上,有这么一刻,他们强压下了自己内心中天生的激荡,有那么一刻,时间使得他们如此的等待与难奈。

梵溟轩与炙叶并肩而立,有些事即使是他们也不能免俗,两人的目光也被空中的剑琴所深深的吸引着,尽管他们中有人有那绝世的瞳孔,但在这一刻,它失去了它应该有的作用。

PS:今天停了一天的电,17点才有——抽泣中...

第一百章 隔隙

第一百章

隔隙

「叮!」吕逸在看到长成长开大小的赤霄长剑后。心底低呼了一声:「人剑合一?」而后双手全力压弦,不过他只压了除了那两条红黑之外的五弦,一时之间,原本恢弘的滔滔琴音似乎也因为这道叮咛声而变得急促了起来。

接下来那琴音转而成了萧杀的声音,而一直朴实无华的他,身上也在突然之间虚浮出一团白光,这片白光很快便凝聚在他的头顶,只是瞬息的功夫,白光竟然凝实成一把乳白色的无弦琴座,其样式除了颜色是白色之外,其它匀与他身前那把黑色的琴相差无二。

也就在那把白色琴座凝实之际,吕逸的双手压下的五弦各分出,一道独彩的光华激射向其,接着响起前面那声音的叮咛,接着白色琴座上已然流转着五道五彩光晕的琴弦。

这一切说起来废舌,但它完成的时间只能说是刹那,有的时候,刹那往往成了永恒。

在赤色的晶光照完赤霄长长剑之时,也是那声叮咛响起之际。

南宫少主隐在赤霄剑中赞叹一声:「好快!」不过他对自己却有着足够的信心,因为那是赤霄,那是人剑之合之作。

吕逸遥视着在目野里不断临近放大的赤焰剑刃。双手已由压弦转到重复回弹演奏的律动中,白色的琴弦却并没有随他而去,而是静静地飘浮在那里旋转,像是在等待着赤霄的来临一般。

吕逸的双手已经变得异常的缓慢,但是接下来,他每弹动一根琴弦飘转出的声音就像是沉重的喘息,而与此同时,那不断自旋的白色琴就会猛然震颤一下,而后光华内敛几分,通体更加盈实。

十二玄贤已经停止了彼此间的拼斗,他们双方对持着,皆是抬首举目望向空中那惹人眼球的橙焰巨剑与及那与之对立的,在空中不断旋转的白色琴。

在他们的眼中,在这一刻,再没有了战斗的焰火,取而代之的是对那虚空的敬畏与及一股信服的崇拜。他们渴望着那种力量,为此,更加紧定了他们对修行的信念。

外围观常者的眼里都流露出精彩的神芒,他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喘,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上空那橙白两色上,有这么一刻,他们强压下了自己内心中天生的激荡,有那么一刻,时间使得他们如此的等待与难奈。

梵溟轩与炙叶并肩而立,有些事即使是他们也不能免俗,两人的目光也被空中的剑琴所深深的吸引着,尽管他们中有人有那绝世的瞳孔同。但在这一刻,它失去了它应该有的作用。

吕逸抬起抚在琴弦上的纤指,同时那儿发出了最后一个如千万斤般沉重的音符,随着这个音符的飘远,这首琴曲迎来了它的最高峰。同时那旋转的白琴猛然一颤,骇然而止,接着疾速放大,倾刻间大了数倍不止,其远远地超过了那就要到来的赤霄长剑了。

只见一圈通透的光明缓缓地散出,其琴体也悄然朝一个方向飘迎。

霄烈如焰的赤霄巨剑也在这时忽地收敛了一下渡在外围的焰芒,转瞬之间,在它的周边以它为中心蓦然地出现足足七道同为大小的焰剑,那看上去像是某个剑阵一样。

他们此时的距离已不再遥远,或者说本来就不会很远。

「晚了,可惜了晚了!」

幽幽之中一道轻然地叹息声音幽幽的响起,尽管声音轻淡,还有些低沉,但众人还是能尽收耳底,正如叹息中的可惜,可惜他们来不及寻找声音的源头,一团爆发亮目的光辉冲击了他们的视觉,紧随而至的是让大地也之颤抖的轰然巨响。巨响的轰鸣让众人暂时失去了听觉。

那刺眼的光辉让他的的眼里除了白芒芒之外,仍是白芒芒的一片,而精神也被冲击进入到一种恍惚之中。

不过这也不尽然的说是全部如此,在这种层度的刺激之中,还是有些人是幸运的,秒在那道叹息声响起的同时,梵溟轩将注意力放到了空中,只是忽然间心底响起一道阔别已久的声音,那是梵皙悦耳的向他提醒道:「快释放血界。」

他想也没想便照做了,而在他张开血界刚好将一旁的炙叶拉入其中之时,正如听到的那句叹息声音,同时也知道那句叹息是出自谁之口了。只是同样没来得及等他想那个抚琴者为什么会徙生感叹之息时,空中的光彩将他的注意力硬生生的拉了过去。当然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外界不论发生什么样,都会以最佳,最适当的力度将信息过虑传递,也正因为这样,在众人迷芒恍惚之际,他和炙叶才能清晰的捕捉到上面发生了什么。

吕逸远飘在空中,没有抚琴,但琴却发出一个七彩的光晕将他笼罩在里面,像是器物护主的技能吧。

在持久酝酿的序章终于在那一道叹息中点燃,赤霄内隐的光华使得橙色中隐隐有些发红,有所谓者残阳似血,就是那种景色了,它带着无往不无前的洒脱,拥着破霄划天的豪气,凌几留痕。

凝实化的白色巨琴,五弦五色淡散着琉璃的光晕。没有弦动音响,它就那么静静地定止在那儿,甚至有点太过平静的迎上去,它像是带着亘古的诉说,蕴含着纯洁的操守,又像是在为谁无声地演奏着一曲邪伤的悲歌,它径直的也拉直了弯曲的弧形,只留下叹息人目视的痕迹。

「轰!」伴随着此刻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两个截然不同的颜色交际在了一起。

接触在一起的赤霄与白琴并没有因为那道轰鸣爆响而相向弹飞,而是静静地搭在一起,赤霄碰上的那一刻,一圈白色的能量涟漪从它们的中心外扩散开来,这也是众人所见的刺目白光所在。

一道一道亮光不断地从赤霄长剑的剑柄起始,而后又在剑尖处终止,同时发出七彩的光柱,然后交融在一起再度汇聚到赤霄的剑尖所在。

但是这样的现象却没有旬刚接触的那样发出耀眼的光辉和震耳的轰鸣,而是恰恰相反,七彩光融透出后一与琴的白色一样,白色点与那赤霄剑尖凝透出的白色并没有真正的碰触到。

因为在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很小的间隙,而就是这个很小的间隙如同天堑一般将它们隔开,但那白色的光柱却依旧不断地向对输出,而那间隔之隙就像是个无底之洞,凡事来者全不不拒绝。它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吸收着那在先前还能悍天动地的两种滔滔不绝的能量。

梵溟轩在血界里凝视着这一切,凭着过往的记忆,他知道这两人拼斗的方法是斗纯玄力,而不是常见的时技巧,也不是那种斗生死的开世界,这种斗玄力是最为接近比拼世界的战斗,这种方式来不得半点虚假,你有多少实力就施展多少实力,没有机会让你玩花样。

本来这样的方式对那南宫少主来说应该是稳操胜券的,毕竟境界层次上,他比吕逸高出了一段。但眼下的局势一时之间竟然是势均力敌,而且白琴隐隐约约地似乎有些压制的势头。

转动着眼眸,梵溟轩将目光扫向了远浮在空中,已将七弦墨琴重新绑在后背上,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的吕逸,回想着他先前的那声叹息,隐约间,像是抓到了什么样,脸上不由得露出惊讶,但是又不敢太过确定。

似乎察觉到梵溟轩的关注,吕逸飘舞着如阳光般和煦的银发,转头低下,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闪显一抹轻微的笑容,而后回过头,将目光重新落在那柄早已闻世多年的上古之剑,即赤霄的风姿。

看到那抹笑容,不仅梵溟轩愣了下,连一旁的炙叶也是不由得怔了下,从始至终,炙叶虽然没有梵溟轩那种得天独厚的眼瞳,但他不知道用什么样方法,竟然也将所有的事都看在眼底,记在心里。可是他正聚精会神的观注时,突然被人一笑,要是没有感觉,就可真就奇怪了。

他们从吕逸的那笑容中,分明地读到了自信、淡定、还有一丝情感的色彩,像是一种感激。而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接着同时摇晃了下头,抬起目光继续关注着天空上的风采。

风静止了,无声的平静总会让人觉得有恐怖的事要发生。

大地的颤鸣过后,天空刺人目眩的光亮消寂后,围观的众人皆入入续续地从恍晕中恢复了过来,而十二玄贤也已然恢复了过来,但他们却并没有要再动手的意思,只是各自向自己的同伴集在一起。组成一个团队的防御后便只目望着上空了。

当所有恢复过来的人望向天空,看到那丙个玄主的杰作时,目光都忍不住的收缩了一下,而后便是寂静无声地等待,同时他们也在期待,期待揭晓最后的胜利者会是谁。

PS:这两天我开始锻炼身体,我艹,几个月没活动的人了,这一下来,一晚之后,第二天我想死掉算了,真疼...

第一百零一章 大坑

第一百零一章

大坑

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谁是最后的赢家对他们这群人而言并不重要,他们来看,并且如此的关注,为的就是增强自已的见识和辨别自己的不足,或者是来点什么感触和看个爽快,纪念品枯燥的修练生活增添一点可谈可言的乐子罢了。

下空的人在等待,上空之中又何偿不是呢?隐在赤霄剑体中心的南宫少主吃惊地发现,不管他释放多少能量出去,就在那道毫不起眼的间隙间,硬生生地将自己与白色五弦琴发出的能量给吞噬得隐无声迹。

而后观吕逸,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脸上没有丝毫焦虑之色,像是早就料到会出现眼下这翻情景一般。

再长的黑夜也有迎来黎明的时刻,平淡的寂静之中,终于迎来了这场战斗的巅峰,那是灿烂的辉煌,那是华丽的篇章,那是从心灵深处开始的颤栗。

随着咔嚓的一声碎裂声响起,再是连续的响着,最后只听轰的一声,在这寂静之中,奏响起这道让某人久违的声音,在这一刻,声音的速度竟然和光速达到了同步,是声音的速度快了,还是光的速度变慢了?没有人知道,众人看到只是看到光华的同时也听到了声音。

当暗淡下来的赤霄将最后一束浑圆的乳色光柱没入到那层隔隙之际,众人皆是不约而同的觉得在那么一瞬间,呼吸的空气似乎突然间凝固起来,不再为他们所用。

伴随两束光带着尾巴隐入在那虚定之中,空气真的凝固了下,一时有的只是沉寂,但这沉寂后,却是让人不可忘却的视觉大宴。

只见在爆鸣声轰响的同时,一片光,确切的说应该是以赤霄和白色巨琴中间相隔的那层间隙为中心点,向周围扩散出一片九彩交织的光带,仿佛是要释放先前所吸受的所有能量一般,光幕只有薄薄的一片,看上去更像是一面水镜,但它扩散的方向却是与天地相垂直,极力量之丰满,其速度之疾然,只是瞬息,已接吻大地,接着如削豆腐般轻快般地不受半点阻力的样子上捅天云,下轰土层。

所有人都呆滞了,哪怕是曾为玄帝至强的梵溟轩在那一刹那也不禁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在他们面前,尘土飞扬,在尘土之中,那大地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鸿坑,并且这个坑还在不断地加深,看着这样的破坏力,他在心底难免升起一丝心悸,他不感相信地喃喃自问着:「这,这真的是玄做到的?」

他自问当初的自己在他们这个层次时,一定干不出这样恐怖的事情来,同时他的心又不地址栏幡然感叹道:「这世道当真变了,看来变的不止是女人变漂亮了,男人也变得更恐怖了罢。」

梵皙不知从何时出现,她皙白的纤手轻柔地握住了他的手,他转头看向她,而这时她眨动着月眸一眯,接着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两人之间什么样也没有说,他已从惊茫之中恢复了过来,眼眸中焕发出一股以前从没有过的光彩,那是一种豪迈的执着。

炙叶在察觉到他的异样后,但注视着他,忽然他发现自己追逐的大哥似乎变得高大了点儿,从那焕发明亮的眼光中,他读到了坚毅,对前路的自信。当下不禁心生赞叹道:「大哥,你果非常人啊,没想到这样也能让你的意境进阶升华。」

是的,在那仿佛能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人的力量一时显得多么渺小,而他压抑了徙叹,而接着又在梵皙的相信与鼓动之中,他升华了内心的意境,尽管这只是小小的一步,但积尘土而成高山,积小流而成江海。没有这第一点一点的一小步,又怎么会有高山的巍峨,又怎么会有江海的浩瀚呢?

吕逸和南宫作梦也想不到,他们这场战斗,竟然在无形之中帮助某人开启了意境方面的提升通道。

之后梵溟轩和众人重新凝聚目光关注着前方那炫彩华丽的光幕,这一次他有的是赞叹,同时他眼底闪过一抹精芒,如若星辉。

再好看的精彩也有结束的时候,炫丽的光幕涟漪渐渐变得虚幻起来,直至最后一声叮的声音轻轻响起,才宣告了光幕的寂落,而同时,霄霄与白琴像是失去了彼此音的间隔般,竟然在这尾声之中碰触在了一起,它们就像是穿越了几个世纪后相交,发出了那声轻呤。

只是这好不容易才闪接在一起的两件器物马上又像是失去了力理的依托,竟然双双径直的往下掉落,而他们的下方,正是一个巨大的深坑,都快要看不见底的巨大口子,显然按他们这样的趋势,若是没有人出手的话,他们都会没入它们自己挖掘出的那个坑里。

看到这一幕,联想到接下来后面的事,不论是那十二玄贤,还是外围的围观看热闹的人,无一不是神色愕然,皆是有点哭笑不得的冲动。

在这时,「砰」的一声,就在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那交接着一起的剑和琴就要没入地平线之际,白琴然亮闪过一道红色的光辉,而后琴剑相向弹开,不过弹开的白琴立即化作一道流光一闪而隐,而赤霄长剑刚刚刚好直插入地,也就在它入地之时,另一边纤足点地,一袭白衣,银发飘飘,风已恢复了自然,依然是一脸的淡然之色的吕逸平静地眺视着对岸,那把从形大小的橙色赤霄。

「哎,败了!」

一声沉重的叹息声凭空响起,紧接着橙色的华光流转,同时只见赤霄长剑的周围一阵迷幻,待到迷幻清澈之时,人形大小的剑体已然失去了踪迹,而出现的是一袭紫色衣服的南宫少主。此时他的右手袖袍内露着一层赤色的的光晕,比及先前,光色已是暗淡了不少。

PS:呼呼,闲来好晕,福建这儿台风怎么整的,居然来得快,跑得也不留痕迹,我还没来得急拍个被风吹的记念照呢。

第一百零二章 悱恻

第一百零二章

悱恻

南宫少主微微喘着气。略显苍白的脸上,唇角处挂个着道鲜艳的血迹,那暗淡着的双目抬起直视市面上对岸,张了张口,声音沙哑,有些艰难地问道:「因为让你完成了那首琴曲,所以,所以我败了,对吗?」

吕逸静静地注视着他,沉默良久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南宫少主惨淡的笑了笑,目光中有出现了一些死灰地说道:「动手吧,我知道你至于还有一半的力量!」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吕逸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去,淡淡的声音从他嘴唇里飘转而出,听着那句话,所以有都惊讶不解:「你们走吧,这场战约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当初那六个人是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而他们也为此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当然,今天你们走了。我并不会拒绝你们以后的挑战。」说罢他轻抚了一根飘舞着的银丝,发出一个轻柔的音符,同时六道白色身影迅速飘起,转而在他身边尽数落下,之后七个白影就那么飘远离去。

望着渐渐远离的那个银发琴者,南宫少主迷离了下双眼,没有人察觉到他正嗡动的唇齿间正喃喃低语着:「即使没有完成那首曲子,现在的我也依然难逃败绩吧,这个男人......」

随后他收起心神,很快就从败落的低谷中走了出来,而在六道白影起身的同时,六紫衣也顿足在他的身前,但他们中没有一个上前寻问,一个个脸上也没有丝毫落败的颓然,因为他们也觉得约战本来就是没有意义可言的。

南宫少主再次瞥了一眼他们造就的那个大坑,而后起身,六道紫衣也跟着起身,转眼七道紫芒也弥消在众人的眼底。

梵溟轩收起血界,他看着已失去了表演者的舞台,沉吟了一会后,摇了摇头朝炙道:「我们也走吧。」

后者闻言点点头,顿时继七白七紫之后,又一黑一红两道流光划过了天际,他们的方向,仍是东南。

若深的大坑周边,围上了那些好奇的人,一时赞叹声音、感叹声缤纷多彩。当然这其中也相继有人离开,但也有人到来,毕竟先前的震动实在太过巨大,而对于这种事,谁会没有一颗好奇的心,有了好奇心谁还能按奈主那一探究竟的欲望呢?

出了那战斗的山巅之地,梵溟轩与炙叶换做徙步行走,毕竟在空中飞,虽然有了速度,但也容易招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林风轻拂,阳光和煦,鸟声清鸣,正进间,树影婆娑作响,他们停下了前行的步伐,因为在他人前身,静静地站着七个人,七个白色衣着的人。

梵溟轩和炙叶谁都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在他们看来,身前的七人显然早已在这等待多时,一时之间。双方就那么静默的端视打量着彼此。

许久后,还是那个飘逸的银发男子微微一笑,清爽的声音让梵溟轩和炙叶同时皱了皱眉:「两位一恩人一消失就是一个多月,可当真让吕逸好找啊!呃。」顿了下,吕逸发觉两人脸色的不善,随即忙补充说道:「不要紧张,更别误会,我没有恶意的。」

接着他长舒了口气接着道:「在一个月前,苍嶷的那天夜晚,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又为什么样救我,又是怎么做到的,但你那红色的眼睛却让我印象深刻。」说罢他便以迅雷之势重重地弯了一下修长的身子,而后又接着道:「你们救了我,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如不嫌弃,请收下吕逸这条命吧。」

「不可!」梵溟轩断然回绝道,想想看人家都把命交给你了,你还警惕个什么劲呢,而在他想来,救了他是没有错,但是也不至于要人家拿命来回报吧。

炙叶落在一旁,人家找的是自己大哥和他可没啥子可扯的,他到也落得个清闲,而人闲着就会想找点事干,这不,他不缺时机地打量起吕逸身后那几个白裙女子,这一看,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她们虽然没有梵皙。与洛磬的那种芳容,却也绝对是让人耐看的级数美女了,当下他不由得在心底暗暗悱恻着说:「一出门就带这么漂亮的美女,这家伙还真会享受,嘿嘿,不过他那方面的能力还真是让人佩服股地啊!」

炙叶就那么邪邪地在一边想着,越想都投入了,要是让吕逸知道有个男人在赞叹自已,他一定会很高兴,但是知道他赞叹的是他那方面的能力后,就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了。

被人用赤luo裸的目光关注绝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更何况炙叶的目光是火热的。正在炙叶快要忘我的时候,那几个美女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与同时「色狼」两个字成为她们对炙叶的第一专属名词。

要不是吕逸在前面与他的同伴像是极为友好的样子,恐怕她们早就发作了。只是炙叶不知道在这短暂的光阴里,他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名字。只是他若知道那名字叫什么,估计他的目光会更加火热。

接冰冷的目光狠狠地瞪视了他一眼,而后瞥开头不再理会。

炙叶看着她们瞥开头的样子,嘴角游戏出一抹笑意,接着他收回目光,低低地说了一句:「素质挺好不错的!」

其实他也只是以欣赏的眼光去看他们,并没有湿意了自己,美丽的女人是有很强的吸引力的。但他还不至于为下身而刑役,要不然,他也不会倔强的不和洛磬在一块儿了。

他眼看碰了个冷钉子,自然不会再去自找没趣的事,索性背挨着梵溟轩,眯合起双眼养神起来,其实他是在想人。

梵溟轩被炙叶这样一靠,微微一愣,没有多问,就那么让他靠着,而吕逸身后的几个美女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怔。淡冷的美眸中出现了一抹异样的神情,而那微微寒起的俏脸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化却。

吕逸将这些都了然于胸,但他并未对此表示什么样,只是多看了一眼靠在梵溟轩肩畔的名叶,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两个青年竟然颇为相像。

而后他略微沉吟了一会后,唇启开口说道:「没有什么可不可的,从你将我从江水中拉起时,我便早已做好了今日的决定。」

梵溟轩抬起双眼,静静地凝视着他,从他的脸盘上,平和着像是从不化却的淡然,因为这份无时无刻的淡然,所以梵溟轩清清嗓子,接着发出一声感叹:「你很执着啊。」

吕逸俨然回道:「作为琴者,那是我的追求,难道你就没有执着的东西、或人、或事吗?」

「执着的东西、或人、或事?有的,自己执着的东西不就是那个再相见,期待着再续的缘么?为了她,哪怕放弃他自己所有,又什么不值得呢?」他在心底感叹一声,而就在这声音落下时,他的心猛地一阵抽搐。

为一她放弃所有?不,这不可能了,这次他的生命里不再仅仅有他,他的羁绊变多了,如果以前说要牺牲谁来换取她,他会毫不犹豫的决定,但是换到现在来说,只要是他所羁绊的人,不论是谁,都不会答应的。

而后他咳了一声回道:「好吧,由你了,多一个这么强的高手在身边,可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不过你不用说得那么苛刻,我将来有求之时,你能尽力而为之我就满足了。」而后他抖了抖肩膀。扭头朝名叶问道:「要睡也该找个好地方吧,难道你打算就这么赖着我不成么?」

炙叶睁开眯起的双眸,以满地瞥了一眼他,而后开口回道:「你的肩膀让人靠着还真不省心呢,不就是靠靠么,别以为我很稀罕。」顿了下后,他又接着问道:「嘿,我们什么时候继续走啊,我急着看看嫂子的样子呢。」

梵溟轩横了他一眼,目光看向吕逸,因为如果吕逸不让他们走,那他们的就要麻烦了。

见梵溟轩看自己,吕逸轻然地点点头道:「好吧,就依你所言,不论将来在何时何地,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定当全力以赴。」而后他转而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梵溟轩!」回答的是炙叶,同时他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谁,顺便说道:「我,炙叶。」

吕逸听罢,眼底闪过一末复杂的神光,而后像是决定了什么便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东南月海?」

梵溟轩悚然一惊,转而不露声地道:「为什么这么问呢?」

吕逸轻咳一声,转而低声说道:「因为月海与辰霄宫暗怨深厚,不集结是我,还是你,碰上辰霄宫的人都难免要被敌

。而最近得到消息说辰霄宫正在部署攻击月海林的计划,所以如果你们的目的是月海,一路多加小心才是。毕竟他们可不希望在这种时候,有人去增援,从而加大了他们计划的阻力。」

PS:隆重推荐起点作者陈随《封印万岁》,书介:仙神道佛猎杀人类,横行九州的年代,封印才是王道!

第一百零三章 暴走

第一百零三章

暴走

梵溟轩点了点头,开口道了一声多谢,而后招呼了下炙叶,两人便举步向前踏进。吕逸自然地让开了道,其身后的六人也齐齐地让出了过道。

在踏过吕逸身前之时,梵溟轩忽然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你的伤并不轻,还是赶紧找个地方养了罢。」而后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路迈进。

听到梵溟轩的话语,吕逸那古井不波脸上在刹那间露出了骇然的震惊,是蝗,他负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赤霄剑的威力完全超乎了他的预计,而在最后那一下,他不想毁却了南宫少主而强行散了能量,这至使他遭受到强烈的反噬。虽然这一切他都掩饰得极好,甚至连梵溟轩的世界之瞳也没能看出来,但谁又能想到这条信息是隐在他世界内的皙儿告诉他的呢?

回头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吕逸脸上露出一份复杂的神色,嘴唇轻开嗡动地低语了一句:「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为什么遇上你,我的琴会有亢奋的情绪,希望我的选择不会有错吧。」随即他摇了摇头,留下一句,「不入还会再相见的,我期待!」,之后便起身朝北而去,领头的走了跟班的自然是不再停留,只见六道白色的身影追逐着那远远去的银发琴者。

「大哥,你刚在低嘀咕着说了些什么呢?怎么那么小声,我都没听见呢。」走了几步后,炙叶忽然朝梵溟轩问道,其实他表面上像是个没事的闲人,但内地里却时刻留意着周边的每一丝每一缕的风声,就刚才他听到梵溟轩朝那银发琴者说着些什么时,没等他来细细听个明白,便被拖着往前走,可是走了几步,他脑中始终不断地分析猜想着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样,但若以智商有限,他想了几种可能,却发现没有一个可以做到合理的解释,因尔才有此一问。

梵溟轩敲了下他的头笑声说道:「我说什么关你屁事,没事少来打探我的私人生活。」而后心道:「这家伙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似乎有做那方便的潜质。」

如今这世道,也不知道心细如尘的能有几个了,抑或者说随地都是,如果是后者的话。想到这,他就觉得以后的生活实在不好过了。

突然平白无故地被人敲了下,炙叶翻了翻白眼,抱怨着地抗议道:「咱哥们儿,啥隐私不隐私的,顶多不就是温柔乡里的那点儿破事,还用瞒着老弟我不成么?」

「就是不想告诉你,可以了吧。」梵溟轩佯怒着回道,同时他心底却在暗笑,这人的好奇可不是一般的强,曾听说好奇害死猫,只盼你不会是那只倒霉的猫了。

「你以为我真想知道么,哼,老子才不稀罕呢。」炙叶被梵溟轩冷淡了下,旋即也冷声哼道的说,当当这并不是说他生气呕气了,因为某些人的伪装技术实在太烂,他想当作没有看到都不行,这才痛苦地说着,只可惜某些人的技术不成熟,而自己的却更加烂了。

梵溟轩嘿嘿地邪笑了下,轻咦一声后,接着又笑,搞得炙叶一下子莫名其妙,当下他不由得再次哼声作道:「笑?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看看能不能让我也笑笑。」但他刚说完句话,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梵溟轩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便不断地点头。只听他立即收敛笑容,有模有样的学者炙叶先前说话的样子道:「刚才知道是谁在说,却,你以为我真想知道么,哼,老子才不稀罕呢。」说完他又接着再笑,看得炙叶脸部一阵抽搐,旋后他大喝一声:「老子要暴走了。」与此同时他挑起右手的长枪向梵溟轩直直地横扫过去。

梵溟轩尚未料及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顿时吓了一跳,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同时嘴上也怪叫一声,随即赶忙抽身跳开。

但他跳起的身子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炙叶便又挥舞着长枪直刺而来,显然是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靠,来真的。」梵溟轩气急败坏地大骂出口,还没骂完,但又得中断,因为疾驰而来的枪刃已经临近到他的眼前,迫使他不得不再次跳离。

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就算知道炙叶不会真的刺杀自己,但却不能保证的说,如果给了他机会,他不会放过抽自己一顿的机会,试问谁的皮痒了,会想去找人抽呢?

他越发怒了,不来点真的,他**难道还演戏走秀,选择什么样猛男么?

而炙叶这边也是极其的郁闷,两次攻击都洛空,他不禁暴喝着,难道抽个人就这么难么?

梵溟轩转头就跑,只在空中丢下了一句,「你对我不仁,我可不能对你不义啊,要疯你疯去,我若不想打,难道说你还能拦得住我跑么?」

炙叶没有再说话,只是提起枪向梵溟轩的身影疾追而来,对他而言,多说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能量,那是没有任何实效价值的,在他的人生观念中,只有行动才是最好的话语。

幸好这条林间小道没有什么人过往,至少现在没有,要是有的话,一定会叨念着今天的不幸,居然接到了一个疯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已穿过了几座大山,而层次上的差距也体现了出来,炙叶的等级是比梵溟轩要高了四个层次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炙叶心中狂呼着:「看你丫的怎么跑,让老子追了这么大半天,呆会不好好修修你这当大哥的,你还真当我是很好欺负的小弟不成?」

而梵溟轩虽然口中连连叫苦,其实心中却是乐然自在。本来如果他要甩开炙叶,只须展开那被称为族物的流芳血日羽翼便可以逃之夭夭,但他之所以没有那样做,不是因为它,而是因为他想检验一下现在的身已单凭自身的力量,速度上能达到多快,而且这之中他还想和这位相识不算太久的老弟切磋一下,这么好的事,何乐不为呢?

PS,感觉还要下雨,今天沧阳差点儿成了小鱼儿——睡觉没关水龙头,生活无处不湿意。

第一百零四章 九焰

第一百零四章

九焰

梵溟轩敲了下他的头笑声说道:「我说什么关你屁事。没事少来打探我的私人生活。」而后心道:「这家伙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似乎有做那方便的潜质。」

如今这世道,也不知道心细如尘的能有几个了,抑或者说随地都是,如果是后者的话,想到这,他就觉得以后的生活实在不好过了。

突然平白无故地被人敲了下,炙叶翻了翻白眼,抱怨着地抗议道:「咱哥们儿,啥隐私不隐私的,顶多不就是温柔乡里的那点儿破事,还用瞒着老弟我不成么?」

「就是不想告诉你,可以了吧。」梵溟轩佯怒着回道,同时他心底却在暗笑,这人的好奇可不是一般的强,曾听说好奇害死猫,只盼你不会是那只倒霉的猫了。

「你以为我真想知道么,哼,老子才不稀罕呢。」炙叶被梵溟轩冷淡了下,旋即也冷声哼道的说,当当这并不是说他生气呕气了。因为某些人的伪装技术实在太烂,他想当作没有看到都不行,这才痛苦地说着,只可惜某些人的技术不成熟,而自己的却更加烂了。

梵溟轩嘿嘿地邪笑了下,轻咦一声后,接着又笑,搞得炙叶一下子莫名其妙,当下他不由得再次哼声作道:「笑?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看看能不能让我也笑笑。」但他刚说完句话,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梵溟轩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便不断地点头。只听他立即收敛笑容,有模有样的学者炙叶先前说话的样子道:「刚才知道是谁在说,却,你以为我真想知道么,哼,老子才不稀罕呢。」说完他又接着再笑,看得炙叶脸部一阵抽搐,旋后他大喝一声:「老子要暴走了。」与此同时他挑起右手的长枪向梵溟轩直直地横扫过去。

梵溟轩尚未料及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顿时吓了一跳,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同时嘴上也怪叫一声,随即赶忙抽身跳开。

但他跳起的身子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炙叶便又挥舞着长枪直刺而来,显然是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靠。来真的。」梵溟轩气急败坏地大骂出口,还没骂完,但又得中断,因为疾驰而来的枪刃已经临近到他的眼前,迫使他不得不再次跳离。

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就算知道炙叶不会真的刺杀自己,但却不能保证的说,如果给了他机会,他不会放过抽自己一顿的机会,试问谁的皮痒了,会想去找人抽呢?

他越发怒了,不来点真的,他**难道还演戏走秀,选择什么样猛男么?

而炙叶这边也是极其的郁闷,两次攻击都洛空,他不禁暴喝着,难道抽个人就这么难么?

梵溟轩转头就跑,只在空中丢下了一句,「你对我不仁,我可不能对你不义啊,要疯你疯去。我若不想打,难道说你还能拦得住我跑么?」

炙叶没有再说话,只是提起枪向梵溟轩的身影疾追而来,对他而言,多说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能量,那是没有任何实效价值的,在他的人生观念中,只有行动才是最好的话语。

幸好这条林间小道没有什么人过往,至少现在没有,要是有的话,一定会叨念着今天的不幸,居然接到了一个疯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已穿过了几座大山,而层次上的差距也体现了出来,炙叶的等级是比梵溟轩要高了四个层次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炙叶心中狂呼着:「看你丫的怎么跑,让老子追了这么大半天,呆会不好好修修你这当大哥的,你还真当我是很好欺负的小弟不成?」

而梵溟轩虽然口中连连叫苦,其实心中却是乐然自在。本来如果他要甩开炙叶,只须展开那被称为族物的流芳血日羽翼便可以逃之夭夭,但他之所以没有那样做,不是因为它,而是因为他想检验一下现在的身已单凭自身的力量,速度上能达到多快,而且这之中他还想和这位相识不算太久的老弟切磋一下,这么好的事,何乐不为呢?

自从上个月梵溟轩在苍嶷挥洒了一下。接着在噩梦深渊与小白对刷了一把,他已经好久没有与帝殇起舞了,正这时,一直向前逃窜的他忽然停了下来,接着转过身子直直的面向追上来的炙叶挥挥手,而后豁然从后背拔出帝殇巨剑横在胸前。

炙叶见梵溟轩忽然顿足,接着又取出巨剑,心中不由得低呼了一声:「玩什么花样儿呢?不是说不想和我打么?」但他也没多想下去,只是低笑了声,身体骤然加速,而长枪却并没有前指,因为如果那样的话,由于速度的使然,当他前指的长枪被对手劈开,或者是挑斜了一个角度,那么他就将自己没有任何防御的身体直接赤luo地暴露在对手眼前了,到那时,想力挽狂澜也已来不及,留下的也只有是饮恨的悲摧。

试问这样愚蠢的事又有谁会去做呢,当然这里不排除有些莽夫和无知的家伙,或者是一些有绝对力量的变态级强者,如果是他们用这一招也算是霸气吧,但至少眼前的炙叶显然并不是傻。也没有强悍到那种一杆刹天下的力量。

他将长枪斜指在身后,这样做可以让他不论面临怎样的攻击防御时,都可以极好的调整自己,进可攻,退可守,总这可以让他以最佳的角度去应对,尤其是面对变华多端的对手时,这一点更是犹为重要。

近了,近了,两道身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近。静了,静了。空中只有破空的静谧。

「穿云九焰。」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炙叶的口出吼出,他手上斜向下的枪刃上的黑色焰纹像是活了过来,微微跳动着,空气也在骤然之间变得有些炙热了起来,而紧拦着他的手腕猛然一缩,长枪带着焰刃斜向上挑去。

穿云九焰,共分九层枪术,每一层枪术又分为六次枪刺,每次枪刺固存一道焰光,六次枪刺形成一朵焰火而称之为一层,九层也就是朵焰火合而为一,旨在天象九星连珠,通惯乾坤。

炙叶举将长枪向空中疾快地连点了三次,接着转了个身又接着连点了三次,而后突然往后一跳,跳入空中,在其落下之时,长枪横斜向下扫去,接着先前聚合成一朵花状的六道黑色光所合成的朵儿便呼啸着疾射向梵溟轩。

反观梵溟轩,他没有一套合适帝殇的剑术,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露出丝毫的惊慌。

只见他不退反进,先下手为强,在炙叶挥下那第一朵集合六焰的焰花飘落的前一刻,他向前疾行了三步,接着猛然地拔身跃起,巨剑带着破空的呤声,没有锋刃的钝销直指浮在空中还未落下的炙叶,眼看就要撞击之时,他的心一沉,脸上兴不起任何一丝高兴的喜悦,因为炙叶挥洒而下的那朵焰花忽然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回转而业,要是他再继续=前面的冲击,那么他也就得硬生生地,正正当当地承受着那焰苍的染身。

虽然他们知道这炙叶扔出的这种花朵的威力有多大,但是他敢肯定要是被那机花给沾上,一业会要他付出肉疼的代价,在短暂的权衡了下利弊。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猛然收回向上抑起的姿势。与此同时,他那上指的巨剑骤然往下挥,他不是要劈斩掉什么,而是要借助帝殇的重量和下速度的力道,将身体从空中往下拖来躲过那回转而来的花朵。

就在梵溟轩身体下冲的刹那,那六瓣棱焰的花朵终于到了他之前所在的位置,不过现在的它已然扑空,但在空中的炙叶似乎对此一点也不在意,或者说从至始至终他就不曾在意过。

他挥着手中的长枪,一会功夫便又完成了一机与先前一模一样的黑色花朵,这是这朵比上朵大了点,也妖异了点儿,黑色中有浅浅的红,而先前那朵扑了空的花朵并没有消散而去,而是回旋在他的身边,一时间在他身边已然有了两朵花了,同时他的额头也初浸出了些细密的小汗珠。

梵溟轩重新落在地上,他抬头看向炙叶,自然将他的状况尽收眼底,心底不禁暗惊道:「都没有交手就冒汗了,就为了那两朵花么?」忽然他灵光一闪,不和之前吕逸弹琴的身姿浮现在他眼前,心中又是一震惊骇,随即再次凝视着那飘旋在空中那两朵黑色的焰花,同时脑海中又浮现着吕逸那五弦五彩的流光,当下他不由得喃喃自语道:「穿云九焰,九焰,九焰穿云,难道说他要搞出九朵那种黑色的焰花来么?而后再合在一起来攻击,还是.....」

事实容不得他多想,他横起巨剑,一层赤红的晶光一闪而没,同时两只一米来宽的红色晶羽从他后背舒张而开,而下一刻他已化作一道流光冲入空中。

他不能等了,因为炙叶已经完成了第三朵黑色的焰花,不管如何,他知道,要是真让他安安稳稳地完成了九花,不论是融合还是九花群攻,哪一项都不是现在的他所以抵抗的,所以他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来全力对待,所以,即使之前没有动用过的晶羽翼在这一刻他也用了出来。

PS:腰酸酸滴,好困好想睡了鸟,今天在整个资料,居然整出了十五万,囧,这书...也要湿意了

第一百零五章 找抽

第一百零五章

找抽

被人用赤luo裸的目光关注绝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更何况炙叶的目光是火热的。正在炙叶快要忘我的时候,那几个美女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与同时「色狼」两个字成为她们对炙叶的第一专属名词。

要不是吕逸在前面与他的同伴像是极为友好的样子,恐怕她们早就发作了。只是炙叶不知道在这短暂的光阴里,他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名字。只是他若知道那名字叫什么,估计他的目光会更加火热。

接冰冷的目光狠狠地瞪视了他一眼,而后瞥开头不再理会。

炙叶看着她们瞥开头的样子,嘴角游戏出一抹笑意,接着他收回目光,低低地说了一句:「素质挺好不错的!」

其实他也只是以欣赏的眼光去看他们,并没有湿意了自己,美丽的女人是有很强的吸引力的,但他还不至于为下身而刑役,要不然,他也不会倔强的不和洛磬在一块儿了。

他眼看碰了个冷钉子,自然不会再去自找没趣的事,索性背挨着梵溟轩,眯合起双眼养神起来,其实他是在想人。

梵溟轩被炙叶这样一靠,微微一愣,没有多问。就那么让他靠着,而吕逸身后的几个美女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怔,淡冷的美眸中出现了一抹异样的神情,而那微微寒起的俏脸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化却。

吕逸将这些都了然于胸,但他并未对此表示什么样,只是多看了一眼靠在梵溟轩肩畔的名叶,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两个青年竟然颇为相像。

而后他略微沉吟了一会后,唇启开口说道:「没有什么可不可的,从你将我从江水中拉起时,我便早已做好了今日的决定。」

梵溟轩抬起双眼,静静地凝视着他,从他的脸盘上,平和着像是从不化却的淡然,因为这份无时无刻的淡然,所以梵溟轩清清嗓子,接着发出一声感叹:「你很执着啊。」

吕逸俨然回道:「作为琴者,那是我的追求,难道你就没有执着的东西、或人、或事吗?」

「执着的东西、或人、或事?有的,自己执着的东西不就是那个再相见,期待着再续的缘么?为了她,哪怕放弃他自己所有,又什么不值得呢?」他在心底感叹一声,而就在这声音落下时,他的心猛地一阵抽搐。

为一她放弃所有?不,这不可能了,这次他的生命里不再仅仅有他。他的羁绊变多了,如果以前说要牺牲谁来换取她,他会毫不犹豫的决定,但是换到现在来说,只要是他所羁绊的人,不论是谁,都不会答应的。

而后他咳了一声回道:「好吧,由你了,多一个这么强的高手在身边,可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不过你不用说得那么苛刻,我将来有求之时,你能尽力而为之我就满足了。」而后他抖了抖肩膀,扭头朝名叶问道:「要睡也该找个好地方吧,难道你打算就这么赖着我不成么?」

炙叶睁开眯起的双眸,以满地瞥了一眼他,而后开口回道:「你的肩膀让人靠着还真不省心呢,不就是靠靠么,别以为我很稀罕。」顿了下后,他又接着问道:「嘿,我们什么时候继续走啊,我急着看看嫂子的样子呢。」

梵溟轩横了他一眼,目光看向吕逸。因为如果吕逸不让他们走,那他们的就要麻烦了。

见梵溟轩看自己,吕逸轻然地点点头道:「好吧,就依你所言,不论将来在何时何地,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定当全力以赴。」而后他转而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梵溟轩!」回答的是炙叶,同时他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谁,顺便说道:「我,炙叶。」

吕逸听罢,眼底闪过一末复杂的神光,而后像是决定了什么便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东南月海?」

梵溟轩悚然一惊,转而不露声地道:「为什么这么问呢?」

吕逸轻咳一声,转而低声说道:「因为月海与辰霄宫暗怨深厚,不集结是我,还是你,碰上辰霄宫的人都难免要被敌

。而最近得到消息说辰霄宫正在部署攻击月海林的计划,所以如果你们的目的是月海,一路多加小心才是。毕竟他们可不希望在这种时候,有人去增援,从而加大了他们计划的阻力。」

梵溟轩点了点头,开口道了一声多谢,而后招呼了下炙叶,两人便举步向前踏进。吕逸自然地让开了道,其身后的六人也齐齐地让出了过道。

在踏过吕逸身前之时,梵溟轩忽然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你的伤并不轻,还是赶紧找个地方养了罢。」而后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路迈进。

听到梵溟轩的话语,吕逸那古井不波脸上在刹那间露出了骇然的震惊,是的。他负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赤霄剑的威力完全超乎了他的预计,而在最后那一下,他不想毁却了南宫少主而强行散了能量,这至使他遭受到强烈的反噬。虽然这一切他都掩饰得极好,甚至连梵溟轩的世界之瞳也没能看出来,但谁又能想到这条信息是隐在他世界内的皙儿告诉他的呢?

回头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吕逸脸上露出一份复杂的神色,嘴唇轻开嗡动地低语了一句:「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为什么遇上你,我的琴会有亢奋的情绪,希望我的选择不会有错吧。」随即他摇了摇头,留下一句,「不入还会再相见的,我期待!」,之后便起身朝北而去,领头的走了跟班的自然是不再停留,只见六道白色的身影追逐着那远远去的银发琴者。

「大哥,你刚在低嘀咕着说了些什么呢?怎么那么小声,我都没听见呢。」走了几步后,炙叶忽然朝梵溟轩问道,其实他表面上像是个没事的闲人,但内地里却时刻留意着周边的每一丝每一缕的风声,就刚才他听到梵溟轩朝那银发琴者说着些什么时。没等他来细细听个明白,便被拖着往前走,可是走了几步,他脑中始终不断地分析猜想着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样,但若以智商有限,他想了几种可能,却发现没有一个可以做到合理的解释,因尔才有此一问。

梵溟轩敲了下他的头笑声说道:「我说什么关你屁事,没事少来打探我的私人生活。」而后心道:「这家伙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似乎有做那方便的潜质。」

如今这世道,也不知道心细如尘的能有几个了。抑或者说随地都是,如果是后者的话。想到这,他就觉得以后的生活实在不好过了。

突然平白无故地被人敲了下,炙叶翻了翻白眼,抱怨着地抗议道:「咱哥们儿,啥隐私不隐私的,顶多不就是温柔乡里的那点儿破事,还用瞒着老弟我不成么?」

「就是不想告诉你,可以了吧。」梵溟轩佯怒着回道,同时他心底却在暗笑,这人的好奇可不是一般的强,曾听说好奇害死猫,只盼你不会是那只倒霉的猫了。

「你以为我真想知道么,哼,老子才不稀罕呢。」炙叶被梵溟轩冷淡了下,旋即也冷声哼道的说,当当这并不是说他生气呕气了,因为某些人的伪装技术实在太烂,他想当作没有看到都不行,这才痛苦地说着,只可惜某些人的技术不成熟,而自己的却更加烂了。

梵溟轩嘿嘿地邪笑了下,轻咦一声后,接着又笑,搞得炙叶一下子莫名其妙,当下他不由得再次哼声作道:「笑?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看看能不能让我也笑笑。」但他刚说完句话,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梵溟轩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便不断地点头。只听他立即收敛笑容,有模有样的学者炙叶先前说话的样子道:「刚才知道是谁在说,却,你以为我真想知道么,哼,老子才不稀罕呢。」说完他又接着再笑,看得炙叶脸部一阵抽搐,旋后他大喝一声:「老子要暴走了。」与此同时他挑起右手的长枪向梵溟轩直直地横扫过去。

梵溟轩尚未料及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顿时吓了一跳,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同时嘴上也怪叫一声,随即赶忙抽身跳开。

但他跳起的身子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炙叶便又挥舞着长枪直刺而来,显然是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靠,来真的。」梵溟轩气急败坏地大骂出口,还没骂完,但又得中断,因为疾驰而来的枪刃已经临近到他的眼前,迫使他不得不再次跳离。

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就算知道炙叶不会真的刺杀自己,但却不能保证的说,如果给了他机会,他不会放过抽自己一顿的机会,试问谁的皮痒了,会想去找人抽呢?

他越发怒了,不来点真的,他**难道还演戏走秀,选择什么样猛男么?

而炙叶这边也是极其的郁闷,两次攻击都洛空,他不禁暴喝着,难道抽个人就这么难么?

梵溟轩转头就跑,只在空中丢下了一句,「你对我不仁,我可不能对你不义啊,要疯你疯去,我若不想打,难道说你还能拦得住我跑么?」

炙叶没有再说话,只是提起枪向梵溟轩的身影疾追而来,对他而言,多说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能量,那是没有任何实效价值的,在他的人生观念中,只有行动才是最好的话语。

幸好这条林间小道没有什么人过往,至少现在没有,要是有的话,一定会叨念着今天的不幸,居然接到了一个疯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已穿过了几座大山,而层次上的差距也体现了出来,炙叶的等级是比梵溟轩要高了四个层次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炙叶心中狂呼着:「看你丫的怎么跑,让老子追了这么大半天,呆会不好好修修你这当大哥的,你还真当我是很好欺负的小弟不成?」

而梵溟轩虽然口中连连叫苦,其实心中却是乐然自在。本来如果他要甩开炙叶,只须展开那被称为族物的流芳血日羽翼便可以逃之夭夭,但他之所以没有那样做,不是因为它,而是因为他想检验一下现在的身已单凭自身的力量,速度上能达到多快,而且这之中他还想和这位相识不算太久的老弟切磋一下,这么好的事,何乐不为呢?

自从上个月梵溟轩在苍嶷挥洒了一下,接着在噩梦深渊与小白对刷了一把,他已经好久没有与帝殇起舞了,正这时,一直向前逃窜的他忽然停了下来,接着转过身子直直的面向追上来的炙叶挥挥手,而后豁然从后背拔出帝殇巨剑横在胸前。

炙叶见梵溟轩忽然顿足,接着又取出巨剑,心中不由得低呼了一声:「玩什么花样儿呢?不是说不想和我打么?」但他也没多想下去,只是低笑了声,身体骤然加速,而长枪却并没有前指,因为如果那样的话,由于速度的使然,当他前指的长枪被对手劈开,或者是挑斜了一个角度,那么他就将自己没有任何防御的身体直接赤luo地暴露在对手眼前了,到那时,想力挽狂澜也已来不及,留下的也只有是饮恨的悲摧。

试问这样愚蠢的事又有谁会去做呢,当然这里不排除有些莽夫和无知的家伙,或者是一些有绝对力量的变态级强者,如果是他们用这一招也算是霸气吧,但至少眼前的炙叶显然并不是傻,也没有强悍到那种一杆刹天下的力量。

他将长枪斜指在身后,这样做可以让他不论面临怎样的攻击防御时,都可以极好的调整自己,进可攻,退可守,总这可以让他以最佳的角度去应对,尤其是面对变华多端的对手时,这一点更是犹为重要。

近了,近了,两道身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近。静了,静了,空中只有破空的静谧。

「穿云九焰。」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炙叶的口出吼出,他手上斜向下的枪刃上的黑色焰纹像是活了过来,微微跳动着,空气也在骤然之间变得有些炙热了起来,而紧拦着他的手腕猛然一缩,长枪带着焰刃斜向上挑去。

穿云九焰,共分九层枪术,每一层枪术又分为六次枪刺,每次枪刺固存一道焰光,六次枪刺形成一朵焰火而称之为一层,九层也就是朵焰火合而为一,旨在天象九星连珠,通惯乾坤。

炙叶举将长枪向空中疾快地连点了三次,接着转了个身又接着连点了三次,而后突然往后一跳,跳入空中,在其落下之时,长枪横斜向下扫去,接着先前聚合成一朵花状的六道黑色光所合成的朵儿便呼啸着疾射向梵溟轩。

反观梵溟轩,他没有一套合适帝殇的剑术,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露出丝毫的惊慌。

只见他不退反进,先下手为强,在炙叶挥下那第一朵集合六焰的焰花飘落的前一刻,他向前疾行了三步,接着猛然地拔身跃起,巨剑带着破空的呤声,没有锋刃的钝销直指浮在空中还未落下的炙叶,眼看就要撞击之时,他的心一沉,脸上兴不起任何一丝高兴的喜悦,因为炙叶挥洒而下的那朵焰花忽然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回转而业,要是他再继续=前面的冲击,那么他也就得硬生生地,正正当当地承受着那焰苍的染身。

虽然他们知道这炙叶扔出的这种花朵的威力有多大,但是他敢肯定要是被那机花给沾上,一业会要他付出肉疼的代价,在短暂的权衡了下利弊,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猛然收回向上抑起的姿势。与此同时,他那上指的巨剑骤然往下挥,他不是要劈斩掉什么,而是要借助帝殇的重量和下速度的力道,将身体从空中往下拖来躲过那回转而来的花朵。

就在梵溟轩身体下冲的刹那,那六瓣棱焰的花朵终于到了他之前所在的位置,不过现在的它已然扑空,但在空中的炙叶似乎对此一点也不在意,或者说从至始至终他就不曾在意过。

他挥着手中的长枪,一会功夫便又完成了一机与先前一模一样的黑色花朵,这是这朵比上朵大了点,也妖异了点儿,黑色中有浅浅的红,而先前那朵扑了空的花朵并没有消散而去,而是回旋在他的身边,一时间在他身边已然有了两朵花了,同时他的额头也初浸出了些细密的小汗珠。

梵溟轩重新落在地上,他抬头看向炙叶,自然将他的状况尽收眼底,心底不禁暗惊道:「都没有交手就冒汗了,就为了那两朵花么?」忽然他灵光一闪,不和之前吕逸弹琴的身姿浮现在他眼前,心中又是一震惊骇,随即再次凝视着那飘旋在空中那两朵黑色的焰花,同时脑海中又浮现着吕逸那五弦五彩的流光,当下他不由得喃喃自语道:「穿云九焰,九焰,九焰穿云,难道说他要搞出九朵那种黑色的焰花来么?而后再合在一起来攻击,还是.....」

事实容不得他多想,他横起巨剑,一层赤红的晶光一闪而没,同时两只一米来宽的红色晶羽从他后背舒张而开,而下一刻他已化作一道流光冲入空中。

他不能等了,因为炙叶已经完成了第三朵黑色的焰花,不管如何,他知道,要是真让他安安稳稳地完成了九花,不论是融合还是九花群攻,哪一项都不是现在的他所以抵抗的,所以他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来全力对待,所以,即使之前没有动用过的晶羽翼在这一刻他也用了出来。

PS:今天发现一件好有趣的事哦,嘿嘿,哈哈,呃!

第一百零六章 伪术

第一百零六章

伪术

梵溟轩被炙叶这样一靠,微微一愣,没有多问,就那么让他靠着,而吕逸身后的几个美女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怔,淡冷的美眸中出现了一抹异样的神情,而那微微寒起的俏脸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化却。

吕逸将这些都了然于胸,但他并未对此表示什么样,只是多看了一眼靠在梵溟轩肩畔的名叶,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两个青年竟然颇为相像。

而后他略微沉吟了一会后,唇启开口说道:「没有什么可不可的,从你将我从江水中拉起时,我便早已做好了今日的决定。」

梵溟轩抬起双眼,静静地凝视着他,从他的脸盘上,平和着像是从不化却的淡然,因为这份无时无刻的淡然,所以梵溟轩清清嗓子,接着发出一声感叹:「你很执着啊。」

吕逸俨然回道:「作为琴者,那是我的追求,难道你就没有执着的东西、或人、或事吗?」

「执着的东西、或人、或事?有的,自己执着的东西不就是那个再相见,期待着再续的缘么?为了她,哪怕放弃他自己所有,又什么不值得呢?」他在心底感叹一声,而就在这声音落下时,他的心猛地一阵抽搐。

为一她放弃所有?不,这不可能了,这次他的生命里不再仅仅有他,他的羁绊变多了,如果以前说要牺牲谁来换取她,他会毫不犹豫的决定,但是换到现在来说,只要是他所羁绊的人,不论是谁,都不会答应的。

而后他咳了一声回道:「好吧,由你了,多一个这么强的高手在身边,可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不过你不用说得那么苛刻,我将来有求之时,你能尽力而为之我就满足了。」而后他抖了抖肩膀,扭头朝名叶问道:「要睡也该找个好地方吧,难道你打算就这么赖着我不成么?」

炙叶睁开眯起的双眸,以满地瞥了一眼他,而后开口回道:「你的肩膀让人靠着还真不省心呢,不就是靠靠么,别以为我很稀罕。」顿了下后,他又接着问道:「嘿,我们什么时候继续走啊,我急着看看嫂子的样子呢。」

梵溟轩横了他一眼,目光看向吕逸,因为如果吕逸不让他们走,那他们的就要麻烦了。

见梵溟轩看自己,吕逸轻然地点点头道:「好吧,就依你所言,不论将来在何时何地,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定当全力以赴。」而后他转而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梵溟轩!」回答的是炙叶,同时他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谁,顺便说道:「我,炙叶。」

吕逸听罢,眼底闪过一末复杂的神光,而后像是决定了什么便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东南月海?」

梵溟轩悚然一惊,转而不露声地道:「为什么这么问呢?」

吕逸轻咳一声,转而低声说道:「因为月海与辰霄宫暗怨深厚,不集结是我,还是你,碰上辰霄宫的人都难免要被敌

。而最近得到消息说辰霄宫正在部署攻击月海林的计划,所以如果你们的目的是月海,一路多加小心才是。毕竟他们可不希望在这种时候,有人去增援,从而加大了他们计划的阻力。」

梵溟轩点了点头,开口道了一声多谢,而后招呼了下炙叶,两人便举步向前踏进。吕逸自然地让开了道,其身后的六人也齐齐地让出了过道。

在踏过吕逸身前之时,梵溟轩忽然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你的伤并不轻,还是赶紧找个地方养了罢。」而后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路迈进。

听到梵溟轩的话语,吕逸那古井不波脸上在刹那间露出了骇然的震惊,是蝗,他负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赤霄剑的威力完全超乎了他的预计,而在最后那一下,他不想毁却了南宫少主而强行散了能量,这至使他遭受到强烈的反噬。虽然这一切他都掩饰得极好,甚至连梵溟轩的世界之瞳也没能看出来,但谁又能想到这条信息是隐在他世界内的皙儿告诉他的呢?

回头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吕逸脸上露出一份复杂的神色,嘴唇轻开嗡动地低语了一句:「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为什么遇上你,我的琴会有亢奋的情绪,希望我的选择不会有错吧。」随即他摇了摇头,留下一句,「不入还会再相见的,我期待!」,之后便起身朝北而去,领头的走了跟班的自然是不再停留,只见六道白色的身影追逐着那远远去的银发琴者。

「大哥,你刚在低嘀咕着说了些什么呢?怎么那么小声,我都没听见呢。」走了几步后,炙叶忽然朝梵溟轩问道,其实他表面上像是个没事的闲人,但内地里却时刻留意着周边的每一丝每一缕的风声,就刚才他听到梵溟轩朝那银发琴者说着些什么时,没等他来细细听个明白,便被拖着往前走,可是走了几步,他脑中始终不断地分析猜想着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样,但若以智商有限,他想了几种可能,却发现没有一个可以做到合理的解释,因尔才有此一问。

梵溟轩敲了下他的头笑声说道:「我说什么关你屁事,没事少来打探我的私人生活。」而后心道:「这家伙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似乎有做那方便的潜质。」

如今这世道,也不知道心细如尘的能有几个了,抑或者说随地都是,如果是后者的话。想到这,他就觉得以后的生活实在不好过了。

突然平白无故地被人敲了下,炙叶翻了翻白眼,抱怨着地抗议道:「咱哥们儿,啥隐私不隐私的,顶多不就是温柔乡里的那点儿破事,还用瞒着老弟我不成么?」

「就是不想告诉你,可以了吧。」梵溟轩佯怒着回道,同时他心底却在暗笑,这人的好奇可不是一般的强,曾听说好奇害死猫,只盼你不会是那只倒霉的猫了。

「你以为我真想知道么,哼,老子才不稀罕呢。」炙叶被梵溟轩冷淡了下,旋即也冷声哼道的说,当然这并不是说他生气呕气了,因为某些人的伪装技术实在太烂,他想当作没有看到都不行,这才痛苦地说着,只可惜某些人的技术不成熟,而自己的却更加烂了。

第一百零七章 旋舞

第一百零七章

旋舞

梵溟轩嘿嘿地邪笑了下。轻咦一声后,接着又笑,搞得炙叶一下子莫名其妙,当下他不由得再次哼声作道:「笑?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看看能不能让我也笑笑。」

但他刚说完这句话,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梵溟轩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便不断地点头。只听他立即收敛笑容,有模有样的学者炙叶先前说话的样子道:「刚才知道是谁在说,却,你以为我真想知道么,哼,老子才不稀罕呢。」说完他又接着再笑,看得炙叶脸部一阵抽搐,旋后他大喝一声:「老子要暴走了。」与此同时他挑起右手的长枪向梵溟轩直直地横扫过去。

梵溟轩尚未料及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顿时吓了一跳,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同时嘴上也怪叫一声,随即赶忙抽身跳开。

但他跳起的身子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炙叶便又挥舞着长枪直刺而来。显然是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靠,来真的。」梵溟轩气急败坏地大骂出口,还没骂完,但又得中断,因为疾驰而来的枪刃已经临近到他的眼前,迫使他不得不再次跳离。

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就算知道炙叶不会真的刺杀自己,但却不能保证的说,如果给了他机会,他不会放过抽自己一顿的机会,试问谁的皮痒了,会想去找人抽呢?

他越发怒了,不来点真的,他**难道还演戏走秀,选择什么样猛男么?

而炙叶这边也是极其的郁闷,两次攻击都洛空,他不禁暴喝着,难道抽个人就这么难么?

梵溟轩转头就跑,只在空中丢下了一句,「你对我不仁,我可不能对你不义啊,要疯你疯去,我若不想打,难道说你还能拦得住我跑么?」

炙叶没有再说话,只是提起枪向梵溟轩的身影疾追而来,对他而言,多说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能量。那是没有任何实效价值的,在他的人生观念中,只有行动才是最好的话语。

幸好这条林间小道没有什么人过往,至少现在没有,要是有的话,一定会叨念着今天的不幸,居然接到了一个疯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已穿过了几座大山,而层次上的差距也体现了出来,炙叶的等级是比梵溟轩要高了四个层次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炙叶心中狂呼着:「看你丫的怎么跑,让老子追了这么大半天,呆会不好好修修你这当大哥的,你还真当我是很好欺负的小弟不成?」

而梵溟轩虽然口中连连叫苦,其实心中却是乐然自在。本来如果他要甩开炙叶,只须展开那被称为族物的流芳血日羽翼便可以逃之夭夭,但他之所以没有那样做,不是因为它,而是因为他想检验一下现在的身已单凭自身的力量,速度上能达到多快。而且这之中他还想和这位相识不算太久的老弟切磋一下,这么好的事,何乐不为呢?

自从上个月梵溟轩在苍嶷挥洒了一下,接着在噩梦深渊与小白对刷了一把,他已经好久没有与帝殇起舞了,正这时,一直向前逃窜的他忽然停了下来,接着转过身子直直的面向追上来的炙叶挥挥手,而后豁然从后背拔出帝殇巨剑横在胸前。

炙叶见梵溟轩忽然顿足,接着又取出巨剑,心中不由得低呼了一声:「玩什么花样儿呢?不是说不想和我打么?」但他也没多想下去,只是低笑了声,身体骤然加速,而长枪却并没有前指,因为如果那样的话,由于速度的使然,当他前指的长枪被对手劈开,或者是挑斜了一个角度,那么他就将自己没有任何防御的身体直接赤luo地暴露在对手眼前了,到那时,想力挽狂澜也已来不及,留下的也只有是饮恨的悲摧。

试问这样愚蠢的事又有谁会去做呢,当然这里不排除有些莽夫和无知的家伙,或者是一些有绝对力量的变态级强者,如果是他们用这一招也算是霸气吧,但至少眼前的炙叶显然并不是傻,也没有强悍到那种一杆刹天下的力量。

他将长枪斜指在身后,这样做可以让他不论面临怎样的攻击防御时,都可以极好的调整自己。进可攻,退可守,总这可以让他以最佳的角度去应对,尤其是面对变华多端的对手时,这一点更是犹为重要。

近了,近了,两道身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近。静了,静了,空中只有破空的静谧。

「穿云九焰。」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炙叶的口出吼出,他手上斜向下的枪刃上的黑色焰纹像是活了过来,微微跳动着,空气也在骤然之间变得有些炙热了起来,而紧拦着他的手腕猛然一缩,长枪带着焰刃斜向上挑去。

穿云九焰,共分九层枪术,每一层枪术又分为六次枪刺,每次枪刺固存一道焰光,六次枪刺形成一朵焰火而称之为一层,九层也就是朵焰火合而为一,旨在天象九星连珠,通惯乾坤。

炙叶举将长枪向空中疾快地连点了三次,接着转了个身又接着连点了三次,而后突然往后一跳。跳入空中,在其落下之时,长枪横斜向下扫去,接着先前聚合成一朵花状的六道黑色光所合成的朵儿便呼啸着疾射向梵溟轩。

反观梵溟轩,他没有一套合适帝殇的剑术,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露出丝毫的惊慌。

只见他不退反进,先下手为强,在炙叶挥下那第一朵集合六焰的焰花飘落的前一刻,他向前疾行了三步,接着猛然地拔身跃起,巨剑带着破空的呤声。没有锋刃的钝销直指浮在空中还未落下的炙叶,眼看就要撞击之时,他的心一沉,脸上兴不起任何一丝高兴的喜悦,因为炙叶挥洒而下的那朵焰花忽然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回转而业,要是他再继续=前面的冲击,那么他也就得硬生生地,正正当当地承受着那焰苍的染身。

虽然他们知道这炙叶扔出的这种花朵的威力有多大,但是他敢肯定要是被那机花给沾上,一业会要他付出肉疼的代价,在短暂的权衡了下利弊,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猛然收回向上抑起的姿势。与此同时,他那上指的巨剑骤然往下挥,他不是要劈斩掉什么,而是要借助帝殇的重量和下速度的力道,将身体从空中往下拖来躲过那回转而来的花朵。

就在梵溟轩身体下冲的刹那,那六瓣棱焰的花朵终于到了他之前所在的位置,不过现在的它已然扑空,但在空中的炙叶似乎对此一点也不在意,或者说从至始至终他就不曾在意过。

他挥着手中的长枪,一会功夫便又完成了一机与先前一模一样的黑色花朵,这是这朵比上朵大了点,也妖异了点儿,黑色中有浅浅的红,而先前那朵扑了空的花朵并没有消散而去,而是回旋在他的身边,一时间在他身边已然有了两朵花了,同时他的额头也初浸出了些细密的小汗珠。

梵溟轩重新落在地上,他抬头看向炙叶,自然将他的状况尽收眼底,心底不禁暗惊道:「都没有交手就冒汗了,就为了那两朵花么?」忽然他灵光一闪,不和之前吕逸弹琴的身姿浮现在他眼前,心中又是一震惊骇,随即再次凝视着那飘旋在空中那两朵黑色的焰花,同时脑海中又浮现着吕逸那五弦五彩的流光。当下他不由得喃喃自语道:「穿云九焰,九焰,九焰穿云,难道说他要搞出九朵那种黑色的焰花来么?而后再合在一起来攻击,还是.....」

事实容不得他多想,他横起巨剑,一层赤红的晶光一闪而没,同时两只一米来宽的红色晶羽从他后背舒张而开,而下一刻他已化作一道流光冲入空中。

他不能等了,因为炙叶已经完成了第三朵黑色的焰花,不管如何,他知道,要是真让他安安稳稳地完成了九花,不论是融合还是九花群攻,哪一项都不是现在的他所以抵抗的,所以他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来全力对待,所以,即使之前没有动用过的晶羽翼在这一刻他也用了出来。

炙叶在半空中看着梵溟轩用出世界之瞳又展开羽翼,现在出现了一丝轻微的波动,但也只是一闪而没,只道是:「终于肯认真了吧!」

下方梵溟轩将所以一切准备好后,显得有些底气的样子直勾勾地目视着半空中那三花,哦不,应该说是即将四花旋舞的炙叶。

转眼之间四花已是在悄然之中盛开,而这时梵溟轩决定不再给炙叶搞花的机会了,只见在四花成型的同时,他猛然一仰头,一声长啸从其口中透出,就在这长啸之中他的身影带着一抹红色直奔空中的那道身影而去。

炙叶见他这般作为,当下心头不用得暗恼了下,但是他的唇角处却是弯起了一个弧度。这然这抹弧度也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罢了。

第一百零八章 魔斗

第一百零八章

魔斗

森林中,正当梵溟轩和炙叶将要对上之时。突然远处两个身影在快速闪动,不断撞击,黑色和金色的光束四处迸溅,所过之处,飞沙走石,碎石飞溅。

一个灰色身影,一身全身铠甲,没有一丝缝隙,仿佛铠甲生在这人身上一般,线条流畅,秀美,仿佛这件铠甲是世间最完美的作品。

连头盔和铠甲只见都没有一丝缝隙,双眼部位是两个斜的长方形,双眼暗淡无光,手持一把双面刃,两把修长的战刀一正一反,刀柄连接在一起,双面刃舞动,金色的刀芒轰砸而下。

一个黑色的身影,黑色的皮肤看上如坚硬的战甲,右手上两根硕大的钢爪。脸似人又不是人,一双猩红的双眸,锋利的獠牙,嘴里叼着一个奇怪的管子,两肩处根本不是肩膀,而是两个一模一样头,背后两根管子一左一右延伸到两边的肩膀,几条黑色的锁链捆在这人的身上,身上长着几根金属刺。

战刀和钢爪相碰,擦出一串火花,金属撞击声震人耳膜,战刀犹如一条毒蛇一般,从各种轨迹的角度劈出。

灰甲人手舞动,破旧带着岁月气息的战刀散发出无与伦比的气息,劈,斩,挑,每一招一式发挥的淋漓尽致,没有丝毫破绽,可攻可守,宛若坚固的堡垒,不给对方意思可乘之机。

如果说灰甲人是一个强大的骑士的话,那黑色的魔物就犹如苏醒的蛮荒巨兽,每一爪带着空气的颤音,仿佛空气都被撕裂,每一爪都会让会灰甲人的战刀剧烈颤动。

钢爪撕开一条条黑色匹练,不断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

灰甲人踏出一脚。闲庭漫步一般轻盈的脚步落在地上却重如泰山一般,整个地面剧烈震动了一下,空气呈波纹状爆炸开来。

强烈的空气波动掀飞了一切,魔物迎风而上,左手抚过钢爪,黑色的光焰覆盖了钢爪,灰甲人虚斩一道,金色的半月刃呼啸而来。

魔物右手轻轻一挥,破开了半月刃,灰甲人暗淡的双眼略微发出一丝光芒。

两大强者静静的对峙着,强烈的威压让地面发出呻吟,周围的空间呈现不规则的扭曲。

「地狱三头犬?」灰甲人发话了,声音淡漠,懒散。

「铜铁人?」魔物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野兽特有的野性。

魔物和灰甲人的腰上都有一个腰带,只补过魔物身上的腰带是黑色的,腰部的连接口是一个横的六边形,灰甲人则是银色的腰带,连接处是方形。

「你不该来到这里,不应该做那么多坏事。更不应该破坏我在这里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你不该遇上我。」灰甲人淡笑道。

魔物猩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灰甲人,「大家同为不死生物,这些人类不过是一些不断残害我们同胞的恶魔,哼,你不应该阻拦我,而你身为不死生物,竟然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灰甲人略微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道:「我又能如何?报仇么?我从没想过,只要我生活自在,那管他天荒地老,山崩地裂,洪水滔天。」

魔物愤怒的咆哮道:「哼,今天我就要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包括你!」

黑云翻滚,原本晴朗的天空变的漆黑一片,所有的光线都被吞噬了,黑色的魔焰在魔物的身上跳动,宛若魔神一般,滔天煞气直冲九天,强烈的怨气让周围的树木迅速枯萎,生机尽失。

金光闪烁,金色的光辉洒落大地,灰甲人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璀璨如一个小太阳,宛如披上一身古老甲胄的战神一般,双面刃化作光刃。散发着灿灿金光,灰甲人气势暴涨,左手双指一并,放在额前。

凝神!无数金色的细线以灰甲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如无数蝌蚪,土地和树木犹如纸糊一般,在金色的细线面前轻易被贯穿,澎湃的剑气如滔天洪水在天空中激荡。

金光大作,灰甲人手中的光刃变的更加细长,灰色的铠甲完全镀上一层金色,双眼宛若电子眼一般,双眼中金色的光芒跳动。

黑色的雾气缭绕缭绕,魔物的三个头显的更加狰狞,另外两个头原本紧闭的双眼,也睁开了,冰冷的眼眸,宛如神明一般俯视着周围的一切,紫色的闪电在魔物的身上游走,杀气凛然。

一扇破败不堪的黑色巨门浮现在魔物的身后,门上刻着无数奇异的符号文字,森冷的气息弥漫,门槛上躺着数具黑色的尸骨,魔焰跳动。门后不断传来骇人的嘶叫声,怒吼声,大门不断颤动,仿佛被什么东西不断撞击着。周围空气的温度迅速下降,地面迅速结上一层冰。

灰甲人的双眼完全被金光充斥,「看来真的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地狱之门?嘿嘿!」

忽然灰蒙蒙的天空,金色的光晕飞舞,万马奔腾的声音传来,战鼓铿锵,金戈铁马一般。一个金甲武士浮现在灰甲人的头顶,手持一把西欧版的金色骑士剑,淡淡的胸前划过一个圆弧,然后树剑立在胸前,随后金甲人消失了。

璀璨的金光冲天而起,同样,一扇金色的大门浮现在灰甲人背后,更可以说是一扇城门,精致如上帝的产物,同样刻着各种古老的金色符文,伴随着号角声,锁链摩擦的声音,大门也缓缓的打开,金色的光芒从门缝里泄露出来。

两门两人的气势不断破装,强烈的能量波动几乎传遍了方圆数千里,魔物的大笑起来,「修罗战场?想不到今天终于有了对手,哈哈!地狱之门,沉睡了千年的魔物啊,醒过来吧,踏上杀戮吧,开!」

黑色的大门打开了,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无数可怕的的魔物冲了出来,石像鬼,恶魔……

号角长吟,灰甲人大笑:「沉沦数载的战士们啊,苏醒过来吧,拿起武器,战斗,守护,死亡,吹响号角,杀向天边吧,开!」

金色的大门打开,数百金色的虚影冲了出来,标准的欧洲骑士甲。骑士盾,锋利的长矛,全封闭式的头盔,只露出一堆金色的双眸,所有骑士踏空飞起,带着战马高昂的鸣叫。

一片混战,金光闪烁,枪芒四射,黑色的雾气弥漫,血光迸溅,夹杂着魔物的惨叫和骑士的怒吼,不断有魔物和骑士从天空中坠落。

灰甲人和魔物两人蓄势待发,魔物抬手,恐怖的紫色闪电射向灰甲人,黑色的魔焰从肩膀上的两个管子喷出,如一条火龙遨游天地。

炽烈的气息铺面而来,同时黑色的天空,雷光闪烁,无数一人粗的闪电蜿蜒落下,犹如无数的裂痕布满天空。

金色的细线舞动,交错纵横,首尾相接,化作一个金色的防御圆球护住灰甲人,随着一阵轰鸣声,在刺耳的摩擦声中,闪电和火焰如有形之质被消磨掉。

随即细线交错成一张大网,笼罩向魔物,魔物暴喝一声,一爪撕裂了大网,随即细线如有生命一般,迅速散开,围攻向魔物。

魔物冷笑一声,忽然,一个金色的人影已经到了魔物的面前,一把璀璨的光刃直劈而下,魔物暴喝一声,实质化的紫色闪电不断从魔物身上迸溅出去,钢爪在魔焰的燃烧下,变的更加修长,狰狞。

钢爪留下道道残影,扫开了细线,魔物发出犬类特有的呼吸声,地面绽裂开来,强烈的热力散发出来,火光冲天。

钢爪撕开了金色的人影,魔物才发现灰甲人依旧站在远处,分身斩!

灰甲人重重踏下一脚,脚下的土地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蠕动,地下散发出的热力很快被土地隔绝。

魔物低吟一声,一只巨大的黑色火凤凰在魔物的头顶凝聚而成,灰甲人冷哼一声,再踏一步,一只巨大的土龙拔地而起。

火光冲天,地刺遍地,原本充满生机的森林边成了战场,毁灭的气息横扫一切,满地狼藉,所有死去的骑士化作零星的金色光点飘散,死去的魔物在黑色的魔焰下灰飞烟灭。

两人伤痕累累,依然不断战斗,魔物猛的一拳轰在地上,地面再次绽裂开来,强烈的高温让整个空气都扭曲起来,原本地狱之门带来的冰冷气息也被驱散,来自地狱的魔焰!

无数火舌从地面的裂缝中吐出,炽热的岩浆在从地面喷发出来,在庞大的威压下,大地不断发出呻吟,整个地面剧烈的晃动。

「该结束了!」魔物低沉的声音响起,如一道黑影迅速迸射出去,直逼灰甲人,强烈的压迫让灰甲人也惊慌了,灰甲人双指再次并起,放在额头上,金光大作,随即一金一黑两个能量团撞击在一起,两道光芒冲天而起,照亮天穹,风浪席卷。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里的一切都变成了荒芜,魔物和骑士都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被分别拉紧了各自的大门。

PS:天气突然变得好冷了啊,咳嗽哦,呜呜呼。

第一百零九章 破巢

第一百零九章

破巢

大门缓缓的变淡。然后消失,两人站在一起,灰甲人的剑被魔物的钢爪挡住了,魔物的钢爪展开无数裂痕,而灰甲人手中的双面刃也一样。

魔物原本空空的左手突然多了一只光实质化的钢爪,贯穿了灰甲人,而魔物的嘴里也吐出一些殷红的血沫,一个金色的虚影立在魔物的背后,一把璀璨的光刃,贯穿了魔物的身体。

魔物难以置信的道:「剑离神形?想不到竟然能运用到这个地步……这剑叫什么?」

魔物背后的金色虚影消失了,灰甲人淡然道:「绝世之剑,心有灵犀!我赢了,你就好好睡去吧,我还要回去陪我的干女儿呢。」

随后,魔物猩红的双眸无力的闭上了,左手的光爪消失,魔物笔直的往后倒去,爆出黑色的魔焰,而魔物腰间上腰带的连接处的六边形处中间多了一条S性裂缝,随即六边形分成两半,露出了一些奇怪的文字。

而灰甲人浑身一颤。用剑支撑着身体,无数金色的沙粒从空气中汇入光刃中,散发着灿灿的神光,都预示着这不是一把凡剑,腰间的腰带烧的黑乎乎的,脱落在地,露出了椭圆形的黑色腰带,这是不死生物的象征啊!

空变晴,黑雾却没有散去,在灰甲人即将失去知觉时,一道七彩闪电突兀的落下,笔直的落在了灰甲人身上,灰甲人身上散出缕缕青烟,瘫软着倒了下去,出沉闷的撞击声。与此同时,那未知的黑暗中,仿佛有厉鬼咆哮般,渐渐地浮现出一个骷髅架成的鸟巢。

看着这一幕,炙叶心中一惊,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时,却瞥见一个异常熟悉的轮廓冲了上去,他定睛一看,赫然正是那个名叫梵溟轩的大哥。

梵溟轩未待乌伤声音落下,顿时提起手中的巨剑,巨剑隐隐透着血红的玄光,瞬间一片炙热之气从他身处的地方,向四面八方汹涌而去。将他们所在的地方尽数填满。红光阵阵,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沁人心脾的味道。

炙叶的心,顿时好了一半,也不再觉得那鸟巢有什么邪恶之处,反而隐隐有种想要一探虚实的意愿。

猛然间,周围的炙热之气一顿,梵溟轩的身形已冲天而起!他手一抬,在鸟巢上空的无数血影似乎都被他那一抬,尽数逼散开去,挥洒间,顿时已化为数十道的红色的剑芒,在半空中织成一道无所不在的光幕,如惊涛骇浪一般,向那鸟巢席卷而至。

就在梵溟轩飞到鸟巢上空的哪一刹那,鸟巢顿时朝左边移动了一下,在它原本停留的地方,突然发出一声巨大轰鸣,两丈方圆之地内,赫然剧烈颤抖起来,几条长长的触须,夹着风声石雨狠狠扫向了梵溟轩。

梵溟轩飘身飞退。巨剑横起,顺手织成一张盾网,撞在那几条长长的触须,发出阵阵金铁交击的声音。但那巨剑似乎并没有阻挡这触须,那触须的劲力出奇的柔韧,而本身又是极其的坚硬,摆动的方式更是诡异之极,那触须不只是要简单的扫动,更像是依据某种规律在压缩梵溟轩的移动空间,梵溟轩已经退了七次,似乎每一次都避开了,又似乎每一次都退得更少了。

梵溟轩已然看出这触须的用意仿佛是要紧紧锁住自己一般,连想到那些内脏,他狠狠的骂了一句:「我可不想成为鸟巢。」

他就地一个转身,脚上不断变化着步伐,凌空虚划,指点如风,脚尖过处,同样的青光闪耀,片刻间划出了一张阴阳两仪图出来。

手下不停,剑狠狠的劈开触须后,急速下插,地上的太极迅速的扩大至整个地面。

炙叶心下一愣,没想到身上各处其实都是可以变化太极的,他的眼睛一闪,忽的发现本来身处阴面太极的那个人,突然就这样不见了。

未待反应,轰然一声暴响,从鸟巢下方突然传来。整个鸟巢为之一震,如炮弹一般从中轰然炸裂,底下金光四射,如神来之光驱散了这个空间的一切黑暗。

阴极显现,梵溟轩的后两羽翼缩合在一起猛旋转,几乎在瞬间形成高速的锋势从地底一刺而出,原来他在片刻间调换了太极的阴阳两级,出其不意的攻破了鸟巢。

「嘎……」的一声,打破了光明的祥和意味,在整个空气中忽然响起了巨大的「唔唔」的鬼哭声,震耳欲聋,闻之心惊。整个地洞随之陡然一震,四空之下,异变陡生,在这个无限宁静的四周下,突然一暗,一道黑影,漆黑黑的袭过半空,狠狠砸进了方出地底的梵溟轩身上。

地底传来一生闷哼,似是不知道这鸟巢之中竟然还有这种东西,而后整个炸开,硬生生的在这坚硬的地下撕开一个裂口。

黑影一闪在另一端缓缓变小,继而消于无形。炙叶此时才看清在那漆黑的暗影下,一个半身为人,下身为鸟的兽滴淌着全身的鲜血,冷冷的盯着前方。

一阵令人心悸的闷哼再次传出,一只同样染满鲜血的手臂徐徐伸了上来,不知道是沾染了乌伤流淌的血液,还是梵溟轩自己身上的血。

那鸟兽瞪着前方,手上探出一个细小的物件那物一指大小,三只怪鸟橫排站立,中间一只昂首、展翅,作起飞狀;兩旁另有两只。侧身而立,同样作昂首状,足下则踩踏蛇,该物以铜所制,制作精良、轮廓清晰,看上去说不出的自然、美观、大方。

炙叶先看时尚颇为疑惑,再细细又看一次,不由得神色大变,眉宇藏忧,那鸟已然突然变为一个黑影,暗暗扩大。仿佛只要有一声号令,便可以再次腾飞一般。

地底一个人头从下钻出,一把飞剑横亘在前,剑上的冷光隐隐照亮了那个人的脸容。

不知是为什么,是想起那个先生,还是他最后关怀的一句话,黑暗中炙叶匆忙吼了一声:「小心……」

一个黑影,宛如大鹏展翅般急速飞至。梵溟轩的眼前一暗,但听得声音,不管一切,顿时一飞而起,修长五指在身前并出指诀,两丈方圆之地内,赫然剧烈颤抖起来,一块巨大的石块,轰然离地而起,撞上了那只黑色的巨影,瞬间化为无数碎屑,散落一地。

「血喙……」梵溟轩大惊失色,喘着还没有平息的气息,艰难道。

「嘎……」乌伤抹了抹嘴角未干的鲜血,「可恶的人,只差一点点本王就可以恢复真身了……」他的眼光瞬间朝着炙叶的方向一盯。

那鸟般尖锐的眼神,顿时让炙叶的后背激起无数疙瘩,只是这心神一愣之下,他忽然看不见了前方的一切,只觉一股无形的压迫尽数笼罩在自己的身上。随即被一股无名的大力忽的推开,堪堪躲过。这一瞬间前方突然亮起一片血红的雾水,又是一个怪异的声音传来:「不只有血喙,还有獠牙。」

PS:精彩纷呈中,不知道有多少朋友幸运地跟到了这儿呢,哈哈,十一月果然是冷季的开始,大家多穿衣物哦。

第一百一十章 寻牙

第一百一十章

寻牙

一片模糊间,仿佛有种巨剑斩在身体的声响,传满了整个林子。天空中,一个太极图,同样沾着剑尖,一个晃动,轻轻印在了一个黑影之上。

「吼」的一声巨响,那黑影全身的红色血雾,似乎受着某种压迫,几欲散去又一个晃身,狠狠从炙叶的身边嗖的一下串过,消失在了林子之中。

许久,彷佛永恒黑暗宁静的四周,传来了炙叶艰难起身的声音。同时在那个甬道口,他看见一只右手却是忽然从黑气之中伸了出来,旁边的石头沾满了鲜血,甚至散发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嘶响之声。

这血有毒!

炙叶回忆起方才梵溟轩救他的那一掌,略微迟疑下,还是轻轻抓住那只右手,把他从满地的血泊之中拉出。

只见,梵溟轩艰难捂住肚子上的伤口,涩涩道:「刚刚的情形你都看见了,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鸟,他现在也受了极为沉重的伤,要是这次让他逃走,他一定会涂害生灵!你快去追!朝着流水的方向去……」

……

……

人说,前世间的五百次回眸,才可以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

那么人世要经过多少的纷乱,才可以换得此刻一丝的平静?

平静的湖面上,映荡着一张充满沧桑的面容,仍然白皙的手摸过额头。

曾经的那个充满欢笑的笑脸,在一个不经意间变得那么陌生,那么苍老,那么仓皇。炙叶的手顺着脸颊缓缓的摸了下来,脸庞还剩着几天前刚刮过的胡子,而且又长得很长很硬了,时光也只有在这些东西上不断提醒着炙叶,时间很快流去。

既然已经决定了,也早已注定身死了,甚至于连来生都已经了结,又何必再拉上其他的人呢?该来的都要来的,就让我一个人面对吧!

炙叶的目光一点点的涣散,很多的片段都化作了血的颜色,荡漾在了平静的湖面,方才还清晰的容颜缓缓变得极为模糊,就连最为清晰的黑发白鬓都变得凌乱不堪。

炙叶的身子微微一怔,视线转而清晰了起来,只是在定睛一视之下,他的身子就显得越发的僵硬了,刚刚还清澈见底的溪水中,突然间竟多了一片血污,那血从湖底下不知某处,犹如一缕轻烟般四处扩散在了湖面之上。

炙叶四目一扫,四周虽然没有鸟鸣,但同样给予了这寂静的山峦异样的平静。四周没有丝毫危险降临的那份感觉,也让炙叶的双眸重新回到了湖底那一方未知的地方。

他站在原地默然看了一会,然后嘴角升起一丝轻蔑的笑容,横竖是死,碰什么事还不都一样,也许越危险的地方越能激起他向死的决心吧!

他义无反顾的冲了下去,一股血腥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即便是在杀戮之中,碰见了无数鲜血,沾染了无数亡魂,在这深水黑潭之中,他的眉头依然皱了起来。见血见多了的人都知道,即便是再大动物的血,流于水中,一丈两丈的还会顺水流淌,但始终会是向四周不断扩散,直至最终化于无形之中,最多留下点点腥味,惹蝇虫留恋。

可是眼前这血,凝而不断,断而不散,就宛如一根细线被拉扯着直至深潭之处,这已经早非一般人畜之血了……

只是还不等他想明白,忽然,前方那红色的光影深处,竟突的横浮着一具尸体。未待炙叶游近,突的化作了黑影,消散而去。而在更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痛楚之极的大喊,那声音似人非人,在这漆黑的潭下,显得越发的生冷。

炙叶犹豫了片刻,强行憋住了气,免去了那恶心的气息,然后直冲而下。在深潭下的庞大的山体中,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渊。炙叶游近一看,似乎从里面远远的就可以感受到一股炽热的气息铺面而来,随着这热流的是,是整个潭底如沸水一般急涌的暗流。

水流中弥漫的血腥味变得越发的浓烈,那刺鼻的味道已经不仅仅是一缕缕的飘过,而是随着一阵阵的热浪,强硬的贯穿到了你的身体里面。炙叶的眼中忽然慢慢浮现出淡淡的红色,犹如殷红的鲜血一般。他下意识的退缩了片刻,但是又决绝地冲了下去。

倒似乎那血红的光影中,给了他什么力量一般。

峡谷中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在炙叶连自己的意识都仿佛已经迷糊了的时候,他随着水流忽然冲进了一个地方。而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四肢突然变得轻松了,虽然空气中依然泛滥着浓烈的血腥味道,但是呼吸也在一瞬间畅快了许多。

热浪袭来,却没有带动丝毫的水流,炙叶圆目一睁,赫然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甬道,壁上依稀还留有人工开采后的样子。

不知出于什么原理,这里竟然没有丝毫水的痕迹,显得很是干燥。炙叶立于原地,踌躇顷刻,返身看见脚边还残留着一堆破裂鸟羽和血液的痕迹。

而在旁边的石壁之上,更摆着已经点燃过半的火烛,而在这些背后隐隐流动着道法乱割的一片狼藉和气流波动下的狂暴气息。

这里在不久之前,才发生一场极为惨烈的大战。

炙叶拿起地上的火折子,点起了石壁上的火烛,他抬手拿下火烛,往前方一照,看见有一些类似于台阶的石头,一级一级的朝下面延伸而去。

这台阶极陡、极窄,但对于早已翻过多少深山恶水的炙叶来说,这也是再轻松不过了。如此直下了二十余级,台阶方尽,以火烛一照,眼前是几条窄窄的甬道,地面高低起伏不平,四壁坑坑洼洼,似是更显示出人工凿造,但显然工时有限,又或人手不够,不过大概成形而已。

甬道曲折连环,极是阴森,炙叶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甬道里只听得见他细微的脚步声。走了约有一刻钟,炙叶已是累得气虚混乱,越往下走,这里面的空气便显得异常沉闷,手中的火烛一时明一时暗,更衬托着前路莫测。

炙叶微微靠在壁上,只觉前方一阵阵阴风传来,然后他下意识的护住了火烛,只是那飘渺的火焰,在片刻的摇摆之后,依然犹如将死之人一般,灯火一灿,灭尽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意

炙叶先看时尚颇为疑惑。再细细又看一次,不由得神色大变,眉宇藏忧,那鸟已然突然变为一个黑影,暗暗扩大。仿佛只要有一声号令,便可以再次腾飞一般。

地底一个人头从下钻出,一把飞剑横亘在前,剑上的冷光隐隐照亮了那个人的脸容。

不知是为什么,是想起那个先生,还是他最后关怀的一句话,黑暗中炙叶匆忙吼了一声:「小心……」

一个黑影,宛如大鹏展翅般急速飞至。梵溟轩的眼前一暗,但听得声音,不管一切,顿时一飞而起,修长五指在身前并出指诀,两丈方圆之地内,赫然剧烈颤抖起来,一块巨大的石块,轰然离地而起,撞上了那只黑色的巨影。瞬间化为无数碎屑,散落一地。

「血喙……」梵溟轩大惊失色,喘着还没有平息的气息,艰难道。

「嘎……」乌伤抹了抹嘴角未干的鲜血,「可恶的人,只差一点点本王就可以恢复真身了……」他的眼光瞬间朝着炙叶的方向一盯。

那鸟般尖锐的眼神,顿时让炙叶的后背激起无数疙瘩,只是这心神一愣之下,他忽然看不见了前方的一切,只觉一股无形的压迫尽数笼罩在自己的身上,随即被一股无名的大力忽的推开,堪堪躲过。这一瞬间前方突然亮起一片血红的雾水,又是一个怪异的声音传来:「不只有血喙,还有獠牙。」

一片模糊间,仿佛有种巨剑斩在身体的声响,传满了整个林子。天空中,一个太极图,同样沾着剑尖,一个晃动,轻轻印在了一个黑影之上。

「吼」的一声巨响,那黑影全身的红色血雾,似乎受着某种压迫,几欲散去又一个晃身,狠狠从炙叶的身边嗖的一下串过,消失在了林子之中。

许久,彷佛永恒黑暗宁静的四周,传来了炙叶艰难起身的声音。同时在那个甬道口。他看见一只右手却是忽然从黑气之中伸了出来,旁边的石头沾满了鲜血,甚至散发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嘶响之声。

这血有毒!

炙叶回忆起方才梵溟轩救他的那一掌,略微迟疑下,还是轻轻抓住那只右手,把他从满地的血泊之中拉出。

只见,梵溟轩艰难捂住肚子上的伤口,涩涩道:「刚刚的情形你都看见了,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鸟,他现在也受了极为沉重的伤,要是这次让他逃走,他一定会涂害生灵!你快去追!朝着流水的方向去……」

……

……

人说,前世间的五百次回眸,才可以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

那么人世要经过多少的纷乱,才可以换得此刻一丝的平静?

平静的湖面上,映荡着一张充满沧桑的面容,仍然白皙的手摸过额头。

曾经的那个充满欢笑的笑脸,在一个不经意间变得那么陌生,那么苍老,那么仓皇。炙叶的手顺着脸颊缓缓的摸了下来,脸庞还剩着几天前刚刮过的胡子。而且又长得很长很硬了,时光也只有在这些东西上不断提醒着炙叶,时间很快流去。

既然已经决定了,也早已注定身死了,甚至于连来生都已经了结,又何必再拉上其他的人呢?该来的都要来的,就让我一个人面对吧!

炙叶的目光一点点的涣散,很多的片段都化作了血的颜色,荡漾在了平静的湖面,方才还清晰的容颜缓缓变得极为模糊,就连最为清晰的黑发白鬓都变得凌乱不堪。

炙叶的身子微微一怔,视线转而清晰了起来,只是在定睛一视之下,他的身子就显得越发的僵硬了,刚刚还清澈见底的溪水中,突然间竟多了一片血污,那血从湖底下不知某处,犹如一缕轻烟般四处扩散在了湖面之上。

炙叶四目一扫,四周虽然没有鸟鸣,但同样给予了这寂静的山峦异样的平静。四周没有丝毫危险降临的那份感觉,也让炙叶的双眸重新回到了湖底那一方未知的地方。

他站在原地默然看了一会,然后嘴角升起一丝轻蔑的笑容,横竖是死,碰什么事还不都一样,也许越危险的地方越能激起他向死的决心吧!

他义无反顾的冲了下去,一股血腥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即便是在杀戮之中,碰见了无数鲜血,沾染了无数亡魂。在这深水黑潭之中,他的眉头依然皱了起来。见血见多了的人都知道,即便是再大动物的血,流于水中,一丈两丈的还会顺水流淌,但始终会是向四周不断扩散,直至最终化于无形之中,最多留下点点腥味,惹蝇虫留恋。

可是眼前这血,凝而不断,断而不散,就宛如一根细线被拉扯着直至深潭之处,这已经早非一般人畜之血了……

只是还不等他想明白,忽然,前方那红色的光影深处,竟突的横浮着一具尸体。未待炙叶游近,突的化作了黑影,消散而去。而在更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痛楚之极的大喊,那声音似人非人,在这漆黑的潭下,显得越发的生冷。

炙叶犹豫了片刻,强行憋住了气。免去了那恶心的气息,然后直冲而下。在深潭下的庞大的山体中,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渊。炙叶游近一看,似乎从里面远远的就可以感受到一股炽热的气息铺面而来,随着这热流的是,是整个潭底如沸水一般急涌的暗流。

水流中弥漫的血腥味变得越发的浓烈,那刺鼻的味道已经不仅仅是一缕缕的飘过,而是随着一阵阵的热浪,强硬的贯穿到了你的身体里面。炙叶的眼中忽然慢慢浮现出淡淡的红色,犹如殷红的鲜血一般。他下意识的退缩了片刻,但是又决绝地冲了下去。

倒似乎那血红的光影中。给了他什么力量一般。

峡谷中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在炙叶连自己的意识都仿佛已经迷糊了的时候,他随着水流忽然冲进了一个地方。而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四肢突然变得轻松了,虽然空气中依然泛滥着浓烈的血腥味道,但是呼吸也在一瞬间畅快了许多。

热浪袭来,却没有带动丝毫的水流,炙叶圆目一睁,赫然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甬道,壁上依稀还留有人工开采后的样子。

不知出于什么原理,这里竟然没有丝毫水的痕迹,显得很是干燥。炙叶立于原地,踌躇顷刻,返身看见脚边还残留着一堆破裂鸟羽和血液的痕迹。

而在旁边的石壁之上,更摆着已经点燃过半的火烛,而在这些背后隐隐流动着道法乱割的一片狼藉和气流波动下的狂暴气息。

这里在不久之前,才发生一场极为惨烈的大战。

炙叶拿起地上的火折子,点起了石壁上的火烛,他抬手拿下火烛,往前方一照,看见有一些类似于台阶的石头,一级一级的朝下面延伸而去。

这台阶极陡、极窄,但对于早已翻过多少深山恶水的炙叶来说,这也是再轻松不过了。如此直下了二十余级,台阶方尽,以火烛一照,眼前是几条窄窄的甬道,地面高低起伏不平,四壁坑坑洼洼,似是更显示出人工凿造,但显然工时有限,又或人手不够,不过大概成形而已。

甬道曲折连环,极是阴森,炙叶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甬道里只听得见他细微的脚步声。走了约有一刻钟,炙叶已是累得气虚混乱。越往下走,这里面的空气便显得异常沉闷,手中的火烛一时明一时暗,更衬托着前路莫测。

炙叶微微靠在壁上,只觉前方一阵阵阴风传来,然后他下意识的护住了火烛,只是那飘渺的火焰,在片刻的摇摆之后,依然犹如将死之人一般,灯火一灿,灭尽了……

四周落入一片黑暗之中,却在瞬间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几声极为凄厉的叫声。炙叶在黑暗中呼吸了片刻,然后回过头去,摸索着甬道边的岩壁前进,黑暗中的路,显得越发的崎岖不平,一路上大坑小坑,弯道小道、多不胜数,好几次炙叶都不知道该如何行走了,却总有些血腥的味道吸引着他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前方变得越发的窄了,炙叶面贴着洞壁,时不时可以感受到从洞壁远处传来的阵阵撞击之意。然后,头顶的一块岩石好像受不住多次的撞击,突然砸了下来,炙叶一个俯身,向前方翻滚数次,堪堪避过落岩,也就是此时,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好像有刺眼的强光就在前边。他闭上眼睛,向前游去,只感觉自己心中的那份热意,逐渐变成了茫茫的杀意。

「嘎嘎」一阵沙哑怪笑,从一个神秘的,飞人的喉咙处发出,让人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起来。但炙叶毕竟已非当年的无知少年,即便这种情形诡异至极,他也很快就将心神镇定了下来,他的目光渐渐适应了黑暗,渐渐凝聚起了一丝,然后死死盯着一个象鸟巢般怪异的膨胀的物体。

这些日子以来,追兵的形式各异,种类无数,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着实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像鸟巢一样的东西,竟然会发出声音:「敢追我,等死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吞噬

漠然回首,炙叶看了四周一眼,眼神带着几许沧桑,带着几许悲痛,述说着此时心中的那份无奈。

所有的一切,在这幻灭之际,唯留心中的,除了那份难忘的回忆,就只剩下淡淡的清愁。当往事成空,一切远走,或许留在心间的,只是那淡淡的,带着涩涩的一片朦胧。

沧桑一笑,炙叶霍然回头,对天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身外,强劲的气流卷起他的长发在空中飞舞,那乱发中的一双眼睛里,此时正跳跃着邪恶的暗红光芒,隐约中隐藏着什么。

没有闪避,炙叶全身血光突现,一股血煞之气在那血河图的掩饰下,迅速攀升,转眼就在炙叶身外形成一道恐怖的血芒红球,散射出诡异的血芒。

当血色八卦逼进,那可怕的血煞之气汇聚成八道旋转光刃,带着绞碎万物的狂野威力,以连绵不断的方式,对准炙叶发动毁灭性的进攻。一旁,天妖全力进逼千影血魅,想震开它以便夹击炙叶。而那猿牙则幻化出无数身影,疯狂的侵蚀着龙魂的灵体。

邪异的看着那八道光刃攻来,炙叶神情暴躁,暗红色的眼中闪烁着诡异而邪恶的光芒。怒吼一声,炙叶双手交错上旋,全身血煞之气随着炙叶的施展,汇聚成一股强劲的血色旋风,含着厉煞邪魄之气,猛烈的对上了那血河图中,足以毁神灭魔的煞血八卦图。

此时此刻,炙叶施展出了他得自鬼域黑河间中,锁魂井底那可怕而邪恶血煞玄罡,以煞制煞,以邪对邪。只见血光散射,一声惊天霹雳宛如旱天巨雷,震得四周气流涌动,观战之人无不纷纷被逼退。

爆炸中,炙叶全身一震,张口吐出一道血箭,在胸前化为一团血雾,变化着形状。上方,

也是身体一震,炙叶全力的反击,通过血河图的震弹之力,也使得他十分不好受。

看着那被强行弹开的血色八卦,炙叶眼神一冷,英俊的脸上浮现出层层邪异之极的暗红光华。同时,炙叶双手在胸前那团血雾中,扣印着神奇莫测的法诀,使其慢慢形成一道八卦河图,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仔细看,那无数闪烁的光芒在那八卦河图上方,迅速重叠融合,最后竟然出现两个闪烁着诡异红芒的字体——化魂!

看着那突然出现在两个字体,没有一人知道,这其实并非化魂大法,而是炙叶将体内的化魂符以

玄力的形式,施展出来而得到的结果。此时此刻,在有死无生的情况下,炙叶最终还是施展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深藏不露的神秘法诀。

爆喝一声,大声道:「受死吧,炙叶。此时任你是大罗神仙,也逃不出这血河图的。最后一击,血河屠神!」爆喝声中,

双手伸展,全身紫华吞日法诀所形成的强盛

玄力,迅速汇聚出一道紫色太阳,猛然移到那血色八卦的上空。

同时,天空那层弥天血罩,此时迅速缩小,转眼间就变成一道十丈大小的赤色血旗。血旗内,天妖与泣血猿牙各自狂声怒吼,夹着震魂裂魄的异啸,怒视着千影血魅与烈火龙魂。

随着

的全力施展,只见那血旗所形成的特殊空间里,无数的血芒围绕着那紫色太阳旋转飞舞。血芒在经过紫色太阳的折射后,汇聚成一股带着紫红光华的光柱,射入那下面的血色八卦内,立时强光一闪,血色八卦威力猛增三倍。如此一来,八卦中那旋转的八道光刃也随即加粗,宛如八道霹雳闪电,带着可怕的红芒,一次次的进攻着炙叶。

天空,无数的血色光芒夹着毁灭之力,狠狠的击在炙叶头顶那化魂符上。血河图斩神灭魔之力,对上这世间凶残厉煞的化魂符,双方立时猛烈撞击,无数的霹雳惊雷如岁末爆竹,带着强劲的血色风暴,狂卷一切。

四周,空气急速流动,高度密集的骇人风柱,使得地面飞沙走石,无数丈大深坑在尘土飞扬中展露。

半空中,

全身紫色光华闪烁不息,英俊的脸上时而苍白,时而通红。身体不住的颤抖,配上那惊骇的眼神,可以看出此时的他,心头是如何的惊怒。双手平展,

努力的维持着现状,以保证血河图的全力进攻。

下方,炙叶双手擎天,全身血煞之气滚滚上涌,以支持着那化魂符的正常运转。怒视着上空,炙叶苍白的脸上,此时带着狠烈的神色。虽然头顶汗水滚滚而落,身体在急剧颤抖,可炙叶没有退缩,咬牙抵抗着这可怕的血河图。

四周,众人被弹飞之后,再次回到原地,牢牢的注视着这罕见的惊世一战。从头到尾,炙叶已经数次强拼,此时他的

玄力几乎已经耗尽。而上方的

虽然也曾两次重创,但其

玄力的消耗,却远没有炙叶那样厉害。故而此时的交战双方,炙叶的化魂符虽然不见得会败给那血河图,但他的

玄力却远比不上

深厚。

抵抗中,炙叶全身一震,身体猛然一弹,随着一道鲜血的飞溅,他整个人在那强劲而可怕的力量中,猛然坠落。苍白的脸色瞬间暗淡,无神的双眼不甘的看了一眼天空。上方,化魂符失去了炙叶的支援,转眼消失无踪。而那血河图可怕的吞噬之力,却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迅速朝他冲来。

吃力的查探了一下面内的

玄力,整个身体空荡荡的,再也找不到一丝

玄力。感觉生命已经快到了尽头,炙叶嘴角浮现出一丝落莫的笑容。费力的扭头,趁着还没有坠地,炙叶最后一次将眼神移向地面,想看着那令他永生无法忘记的笑容。

四周,一切的声音都已经模糊,在这临死前的一刻,炙叶突然想到了许多。只是那逼近的吞噬之力,已经不再给他机会,去留恋那最后的一刻。

PS:呼呼,对大家说说心里话哦,天冷冷的,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沧阳真的会砸了键盘,呼呼.

第一百一十三章 镇魂

第一百一十三章

镇魂

在身体坠落地面的前一瞬间。被血煞之气吞噬的炙叶,在万分痛苦之际,胸前的怀中,一股清凉之气突然出现,正迅速的化为一股强大的力量,滋润着炙叶受损严重的身体。

模糊的神智在眨眼间清醒,生死瞬间,炙叶猛然想起了什么,紧闭的双眼立时一睁,意念全力催动身体各个机能,以最大的限度挽救自己的生命。

与此同时,炙叶全身运转线路一变,立即以一种十分玄妙的方式,不停的加速聚集隐藏在经脉中的天龙灵气,以恢复真元。

只闻一声巨响传来,炙叶的身体在强大的力量冲击下,被狠狠的撞入地面,消失无踪。四周,尘土飞扬,余劲卷起惊天巨*,呼啸的旋风刮得地面沙沙作响。

看着那个深坑。这一刻没有一个人开口,大家都在静静的等待着,看是否还有奇迹出现。然而,时间慢慢过去,一点动静也没有,无声的压抑感弥漫在整个易园上空。

猿牙轻轻收起血河图,飘身而落。然而就在他离地面还有三丈距离时,深坑中一股强横绝世的气势,猛然出现。

惊呼与喜悦声中,一道身影弹射而出,在猿牙身前三尺处微一停身,便猛然发动强劲的进攻。半空中,炙叶身影百幻,快速旋转的身体产生一股可怕的压迫力,正猛烈的挤压着猿牙,束缚着他的全身。

怒吼一声,猿牙一边大声咒骂,一边放出血河图,使其化为一道血色战甲穿在身上,强行震开了炙叶的进攻。

天空中,两者相隔三丈而立,再一次正面相逢。看着猿牙身上那血色战甲,那胸前的血色八卦与血塔,炙叶眼神中露出一丝警惕之色。

愤怒而不敢相信的看着炙叶,猿牙厉声道:「可恶!你刚才不是明明气息已无,怎么可能又活过来了?」

没有立即回答他,炙叶看了看天空。眼神中透露一丝傲然不曲之色。似乎此时的炙叶,正在向上苍述说着自己的决心与毅力,他要告诉天地,这一生他都不会屈服。

冷然回首,冷酷的看着猿牙,炙叶阴森的道:「现在该你受死了,接招吧」爆喝声中,炙叶身影弹跳如灵豹飞猿,快若惊鸿般朝猿牙发动进攻。

不远处的地面上,那如意心魂剑察觉到了炙叶的气息,此时化为一道赤光,出现在炙叶手头。一剑在手,炙叶攻势猛增三倍,数千道剑芒在方圆三丈内,汇聚成一个直径三丈的血色剑球,正飞速的收缩。

嘲笑的看着身外的炙叶,猿牙显然从容不迫,阴森笑道:「炙叶,即使你上次侥幸逃得一命,可这一次你仍然赢不了我。因为我有血河图在手,我就永远不会输。」

「是吗。那你就看好了,看我怎么让你输!」冷喝声中,一道金光从炙叶身上爆发,随即手中的神剑飞上半空,猛然幻化出无数剑影,弥漫在整个三丈空间里。只闻异啸裂空,如意心魂剑夹着耀眼的光华,从九天九地九野射向猿牙。

半空,炙叶凌空盘坐双手合十,周身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宛如一尊神佛。身外,跳跃的赤红剑芒,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下,汇聚成一张天罗地网,飞快的向内收缩。

罗网中,猿牙脸色一变,身体快若流光在转眼就闪动数百次,以闪避炙叶的进攻。然而由于剑芒太密集,猿牙虽然尽力闪避,却仍然被不少强劲的剑芒击中。只是由于有血河图化为战甲护身,炙叶强劲的攻击劈在猿牙身上,全都被一层血色光芒震退,丝毫伤不了他。

得意一笑,猿牙在没有了顾及之后,开始全力反击,手中天灵神剑夹着五彩光华,形成一道惊天剑柱,出现在半空中。

察觉到那血河图的防御之强劲,炙叶心头一震。眼神中猛然爆发出一股璀璨的光华,右手一翻一转,急切间上千道剑影在四周闪烁重叠,映着赤红与金色光芒,慢慢的消失了剑身,出现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光罩,迅速收缩。

透明的光罩上,九道淡若云烟的剑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迅速融合,最后化为一道无形的剑气,直射猿牙心脏。

一剑斩出,耀眼的五彩剑柱夹着撼天之威,卷起层层气浪,将炙叶锁定在半空中。随即,猿牙神剑一松,双手在胸前交错一旋,两股紫色光华以旋转飞龙之式,猛然合二为一,朝炙叶身体呼啸而去。

交战中,只见一道惊天剑柱凌空劈下,同时一股紫色气劲如飞龙一般,直射炙叶。而对面的炙叶,此时则不但不避。反而化身为一道金红相间的光芒,带着耀眼的霞光,直射猿牙。进攻中,那原本围绕着猿牙的粉红光罩,此时也猛然收缩,一股强大而可怕的破坏力,夹着一道看不见的剑气,一举击中猿牙。

只见满天霞光异彩,强劲的气流卷起惊天霹雳,带着耀眼的各色光芒,在半空中翻滚飞舞。朦胧的光影中。一声闷哼与惨叫声,随着两道人影的射出而传向四周。

当霞光飘散,一切还原时,只见炙叶出现在猿牙身后三丈,全身气息翻滚,周身光华散乱,正努力的保持着不坠落。而猿牙此时同样周身紫光微弱,身体摇晃得极为厉害,俊脸上一片死灰之色。

两人背对而立,四周显得一片沉默。许久,猿牙开口道:「炙叶,我想知道,为什么先前你在我血河图下,没有死去?」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沧桑,炙叶有些落莫的道:「因为我去过鬼域,在那里我就曾经数次陷入死亡,可最终我都坚强的走了回去。」

「就这样?真是让我很意外的答复。我也去过鬼域,为什么我杀不死你?」有些不甘,猿牙显得十分生气。

「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你没有进入过黑河间的锁魂井,没有遇上那煞气逼天的千影血魅。另外在血池中的生死间,你走的是生魂间,而我经历的是死魂间,这些都有着太多的差别。」苍凉的望着天际,炙叶有些悲壮的说起。

不甘的一笑,猿牙恨声道:「不管以往经历了什么不同,这一次,我们总是要分出过结果的。你今天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活着离开的,这一点,我们彼此都清楚。」

无畏一笑,炙叶轻声道:「从你发动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所以我并没有想着能安然离去。我所想的不过是让你先我一步而去,那就足矣。现在,你还强撑得住吗?心剑无痕虽然没有穿破你的血河图,但那凌厉的剑气,却穿透了你的心脏。不是吗?」身体一颤,猿牙狂叫怒吼一声,那一直摇晃的身体终于直直的坠落了。

半空中双掌接实,两人立时紧紧连在了一起。看着猿牙,炙叶眼神一冷,一股邪恶而阴森的笑容,浮现在他眼里。右手全力发动化魂符,那足以吞噬世间一切生灵的邪恶之气,猛然穿透玄木大师的佛家法诀防御,疯狂的进入他的经脉,侵蚀着他的身体。

惊怒大起,猿牙右手全力挣扎,想要摆脱这可怕而邪恶的吞噬之力,可惜炙叶却牢牢的吸住他的手心,丝毫没有容他挣扎的余地。这一刻,猿牙并没有注意到,炙叶的双眼中正闪烁着邪恶的暗红魔芒,整个人已经变得邪恶而诡秘。

猿牙脸色一变,怒吼声中,一掌劈向炙叶,想震开他。只见一道闪烁着雷电光芒的耀眼光柱,夹着开山裂石之威,眨眼就出现在炙叶胸前,狠狠的想击中他的心脏。

怒目一瞪,炙叶左手在转眼间带着一丝银光,接住了这一掌。只闻猿牙惊叫一声,整个身体被猛然震飞。

炙叶邪恶的看着猿牙,阴森道:「任你是大罗神仙,也必死无疑。你现在体内玄力已经消耗掉七层,马上你就知道死亡的滋味了。人说云之法界的高手,都有不灭之体,今日我就看能不能灭了你。」一边说一边提升玄力,想尽快毁灭猿牙。

脸色苍白的看着炙叶,猿牙心头惊骇极了。此时此刻,他都还不知道,炙叶使以什么法诀,在吞噬自己的元神与生命。感觉到时间越来越紧迫,猿牙心念急转,突然做出一件令炙叶没有想到的事情。只见猿牙双眼一闭,所有的挣扎立时消失,整个人就宛如一尊尸体,没有一点波动的气息。

炙叶一愣,但随即就明白了他的企图,知道他正以某种十分神秘的寂灭心法,来阻断化魂符的侵袭。察觉到化魂符攻击减弱,炙叶阴森一笑,左手一掌轻轻的击中猿牙胸口。只见银光闪现中,镇魂符化为了一道光华,进入了猿牙的身体。

身体一颤,寂灭中的猿牙猛然吐出一道鲜血,整个人立时眼神暗淡,身体被那镇魂符封住了全身气脉,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惨叫声中,猿牙朝着地面坠去。

冷然的看着四周,整个人邪异之极。

厉啸一声,邪异的炙叶全身黑色光华爆涨,强大而诡异的魔气夹着滚滚魔雾,立时在方圆百丈内,形成一道黑色的云雾,将周围都笼罩在他的范围里。半空中,炙叶周身魔雾滚动,邪异的黑色魔芒不时的浮现在身外,形成无数古怪的魔咒,隐约中透露出一上暗红色的眼睛。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诡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诡地

仇恨的看着突然间出现在上方的三人,炙叶爆喝一声,整个人宛如魔尊,全身充满厉煞之气。手中如意心魂剑一翻一转间,一肌血色光华立时弥漫在十丈方圆之内,形成数不清的赤血剑芒,夹着千影血魅那恐怖的身影狂卷而上。

一声巨响夹着惊叫与惨哼,在强劲的爆炸中传出。上方的三大高手,在炙叶突然间显现出来的强大力量下,来不及增加防御,战心尊者与叶心仪当场子惊呼一声被震飞,而血鹰因为先前的交手真元消耗过多,此时则首当其冲,发出一声惨哼,被这猛烈的一击弹飞。

身随剑走,炙叶在击退三位强敌后,身影快速闪动,神剑夹着邪恶的血煞之气,猛然一剑朝着血鹰当头一击。看着血鹰那惊骇的神色,炙叶邪恶一笑,阴森之极的道:“你不是一直要杀我吗?既然这样,我岂能留你。欲杀我者,必先杀之。现在你就受死吧,血影飞龙!”

厉吼声中,炙叶全身血煞之气,立时在神剑顶端形成一颗血芒散射的光球,夹着吞噬一切的邪恶气息,随着他的一剑劈下,瞬间化为八条赤血龙影,从八个方向朝血鹰扑去。半空中,血鹰怒啸一声,危险关头双手全力施展“风雷个诀”,两道飓风夹着惊雷突然出现在向前,迎上了那八只飞龙。

另一方,战心尊者与叶心仪见血鹰危险,齐声怒啸,一道可怕的剑柱夹着一道黄色的星云,同时朝着炙叶发动强攻。当炙叶一剑劈下时,两人的攻击也同时出现,如此一来,三方力量之间立时惊雷震天,无数耀眼的奇光异彩在强劲的爆炸下,如天女散花般飘飞,破碎、消失了。

闷哼声与愤怒声同时在上空响起,在这惊人的一战里,血鹰被炙叶狠狠的击中。而炙叶也在战心尊者与叶心仪强大的攻击下,再次审美观点重创,身体瞬间移动,出现在数丈外,口中不停怒吼。冷酷地看了四周一眼,当炙叶看见受创的傲雪与沧月时,眼神中露出一丝迷惑,随即又浮现出一丝柔和之色。而在看见剑无尘、玄木大、血鹰时,那柔和之色立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血腥与狠毒之色。

感受到炙叶的变异,可惜这一刻的炙叶却宛如未闻,没有一丝反应。而天剑院的君不悔此时则高声喊道:“大家都看见了,炙叶乃邪恶之极的邪魔。为了从间和平与安定,现在我们一定要消灭他。浩云居士、玉掌教,不能再感情用事了,我们必须联合起来,一起出手协助他们消灭炙叶。”

浩云居士与玉无双漠然不语,谁也没有开口。而不远处的紫阳真人则怒喝道:“这还不是你们逼出来的吗?别说是炙叶,换成其他任何人,被你们这样迫害,哪个会不发怒?人发起怒来,还分什么正义与邪恶?”君不悔闻言,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到浩云居士与玉无双身上。见两人没有动手的迹象,君不悔冷哼一声,独自弹射而起,朝炙叶攻去。

半空中,叶心仪与战心尊者趁着炙叶身受重创,真元越渐微弱之际,再次发动更为猛烈的进攻。只眨眼间,炙叶四周方圆十丈内,立刻被数不尽的剑影与一道黄色匹练所笼罩,正快速的朝内收缩。被困中,炙叶警觉到四周已经被密集的气流封死,除了强行突破与硬拼外,已经找不到第二条路走。感觉到此时的自己在经过数次重伤之后,目前仅剩下四成的真元,这让愤怒中的他显得更加不甘与狂燥。

虽然知道硬拼不妥,但这时的炙叶已经被邪恶所控制,完全不顾生死了。只见炙叶身体高速旋转,神剑在他的全力施展下,立时爆发出一股血色剑柱,向上直射而出。当那血色剑柱遇上强大的收缩压迫之力时,双方仅仅僵持了一会,那剑芒就强行刺破那道结界,照亮了整个上空。

与此同时,叶心仪与战心尊者全力催动真诀,强横的力量形成一道无形的束缚,开始限制着炙叶的行动。正当此时,那君不悔正好赶上,见有机可趁,整个人化为一道紫光,夹着一柄旋转的光剑,对准炙叶当胸一剑刺出。狂怒地看着君不悔那紫色光剑射来,炙叶全身气势一涨,将对方那强大的束缚力震开三尺,右手化魂符夹着一股吞噬万物的强横之力,猛然对上了君不悔的进攻,只闻一声闷嘛传来,炙叶右手牢牢的抓住那把长剑,化魂符透过长剑,竟然将君不悔粘了。

人影一顿,旋转中的君不悔猛然停止,整个身体出现在炙叶身前三尺处。感觉到那可怕的吞噬之力正疯狂地吞噬着自己的力量与灵魂,君不悔狂吼暴怒,极力挣扎想要摆脱。“来不及了,欲杀我者,我必杀之,你是第一个!”话落,四周一阵愤怒传来,同时君不悔惨叫一声,整个人在化魂符下转眼间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了半空。

就在炙叶以化运魂符消灭掉君不悔时,战心尊者那强横之极的一剑,与叶心仪那黄色匹练同时突破炙叶的防御,在他把转之前,狠狠的将他击中。“嘭”的一声,炙叶撞击在地面上,整个人被反弹而起,夹着刺目的鲜血呈现在所有人眼中。

顽强地站起身来,炙叶身体摇晃不定,好一会才站稳。凶残而暴烈地看着半空中正在发动第三次进攻的叶心仪与战心尊得,炙叶双唇紧咬,无神的眼中,那邪恶的火焰一直在跳跃不休。天灵处上,神秘的血莲此时光芒四射,四周无数细小的血丝正奇妙地与那血莲联系在一起。

当最后的毁灭一击临头,天剑客轻舒了一口气,叹道:“一切都结束了,炙叶此时仅剩的一成功力,已经救不了自己的命了,该收场了。”

当战心尊者与叶心仪全力发出毁灭一击时,地面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最后的一击。关心、担忧、、焦急、愤怒浮现在易园弟子的脸上,而叹息、嘲笑、高兴、仇恨则出现在另外一些人脸上。当一切面临最终判决时,所有人心底隐藏最深的心思,在这一刻都毫无掩饰的表现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音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音

感觉到炙叶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这一刻,所有关心他的人脸上都流露出无尽的悲伤与惋惜。没有再高声怒吼,也没有嘶声厉啸,这一刻,大家都只是忧伤地看着他,想要将他最后的印象永远记在脑中。

眼看炙叶气息散乱,灵魂崩溃,即将毁灭之际,突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一道金色光柱将炙叶笼罩其中。这金光没有一点征兆,一出现就将炙叶身外的一切攻击力全部隔绝开,在最危险的关头,强行将炙叶的生命救了回来。

异变突起,使得所有人包括天剑客都是一惊,目光移向了半空。上方,此时一朵旋转的金色兰花正散发着璀璨的光华,宛如烈日当头般形成一股耀眼有光柱,将炙叶完全罩住。看着这金色兰花,六院高手无不脸色惊变,齐声高呼“五彩仙兰”。这一刻,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朵当初在太玄山上失踪的五彩仙兰会出现在这里。惊异地看着半空,傲雪与沧月同时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唤,心头升起了无限的希望。因为两人知道,这五彩仙兰防御力强横可谓天下无双。此时有了它护住炙叶,想来再无人能伤害到他了。

平静地看着那五彩仙兰,流星轻声道:“我说过,炙叶决不会死,现在你相信了吗?你就准备为今天之事后悔吧。”天剑客闻言不语,双眉微皱,似乎正沉思着某些事情。

半空中,瑶池yu女叶心仪与战心尊者本以为炙叶这次死定了,那想到这道金光突然出现,一举震开了两人那强横的一击,硬是将炙叶从必死的边缘拉回。看着那神秘的五彩仙兰,两人不明白这仙兰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若说是有人施展出来的,要四周一点气息都没有,若说是仙兰自动出现的,这似乎又有些令人难以相信。

看了一眼已经停战的众人,叶心仪问道:“大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一直等待下去吗?”闻言,金刚圣佛、战心尊者、天苍道长都没有开口,反而是地面的剑无尘开口道:“此花乃当日我太玄山之神物,后被不知名异物得去。今日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是炙叶的同党所为。目前炙叶邪恶的本质已经爆露,为了除魔卫道,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危,我们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仙兰的防御突破,毁灭炙叶。”

叶心仪看了剑无尘一眼,微微点头道:“剑盟主言之有理,无论如何也要将炙叶消灭才行。金刚圣佛仍然对付那小魔头,其他人与我联手一击,务必突破这层防御。”话落,金刚圣佛折身朝瑶光扑去,战心尊者与天苍道长则与叶心仪一起,准备强行突破那五彩仙兰的防御结界。

不说这边之事,且说炙叶此时由于真元耗尽,身受重创,心灵已经被那亡灵诅咒的邪恶之气所控制。当那五彩仙兰救下炙叶时,大量带着神圣气息的灵气正不停地滋润着他的身体,一边帮助他恢复真元,一边朝他心灵深处而去,想驱除他体内的邪恶之气。

在大量灵气的帮助下,炙叶的身体立时恢复了许多,只可惜心头的邪恶却没有一分减弱,反而随着他真元的恢复强盛了不少。当叶心仪等三大高手围住他,开始发动进攻时,炙叶在那金色光柱中猛然发出一声怒吼。随即。一股血色的煞气夹着令人胆寒的恐怖气息,强行透过那层金光,袭向叶心仪等三人。

进攻与反击同时发出,双方强劲的真元在相遇的瞬间,转化为一声惊天霹雳。厉啸横空,剑鸣不止,待满天尘土飘落后,炙叶傲立原地,身体急剧的颤抖。而叶心仪、战心尊者、天苍道长三人则被那强劲的反弹力震退三步,各自脸色惊异地看着炙叶。

微微怒喝一声,叶心仪身影瞬息百化,上百道身影分布在炙叶身外,狠狠地朝他攻去。她一出手,战心尊者与天苍道长也御起剑诀,各自施展神妙绝学,发出绝天灭地的一击。半空中,一白一青两道剑柱飞速狂升,转眼间就拉长为上百丈,夹着裂云开天之威,成左右交叉之式狂斩而出。

邪恶地看着三人,炙叶手中神剑疯狂挥动,上千道剑影夹着上千血影,分袭四方。半空中,无数流光异彩四溅飞射,强劲的气流如逆海狂浪,卷起惊天风柱,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在地面飞速移动,不停地摧毁整个赛场。

霹雳声中,三声微弱的怒哼声一声不甘的惨叫传出。只见人影横分。叶心仪等三人被那可怕的爆炸力弹飞,朝三个不同方向落去。而炙叶帽在三大高手的一击下身体迂回弹射,留下一连串的鲜血飘舞在半空中。

摇晃着站起身来,炙叶看着四周的所有人,抬头仰天一啸,疯狂而暴烈的厉气响彻云霄。

感觉到炙叶那可怕而邪恶的煞气越渐浓烈,叶心仪轻喝一声,黄色身影化为一股旋转的光芒,瞬间出现在炙叶胸前。炙叶脸色一寒,右脾在胸前翻转如飞,血色的化魂符在胸前层层叠加,组成一道血色气罩,对上了叶心仪那快速的一击。

一阵气流摩擦的异啸传出,双方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神圣与邪恶之气互不相让,一时间竟然难分胜负。而就在此时,战心尊者全身光华突盛,仙剑门“飞仙诀”带着可怕的攻击,腰斩炙叶而去。同时天苍道长也出现在炙叶头顶,整个人盘坐半空,全身光华环绕,层层青霞翻滚如云,形成一道青色光罩。将炙叶笼罩在其中。那闪烁着玄青色光芒的宝剑,在头顶幻化出数百道剑影,最后汇聚成一道直冠苍穹的青色光柱,猛然朝炙叶头顶轰去。炙叶血红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左手五指一伸,一团闪烁着雷电光芒的雷球毫无征兆的出现,随即一道九天惊雷冲天而降,直射天苍道长。只闻一声闷哼传出,天苍道长身体一震,脸色立时苍白如纸。然而,天苍道长在这强劲的一击下仍然保持着原状。那惊天一剑与战心尊者的斩腰一剑,同时劈中炙叶。

剑芒临峰,二十四层防御气罩在瞬间就斩破十九道,并快若惊鸿般逼迫炙叶的身体。炙叶身影一晃,左手雷神诀全力推出,以抵抗战心尊者那一剑,而右手则施展“天地无极”中的御字诀,以牵引之力想强行将天苍道长那一剑御开。电光火石之间,双方交接在一起。只见炙叶左手全力一击,并没有震开战心尊者那势在必行的一剑,而是仅仅震偏三寸距离。同时,右手的牵引之力也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惨叫一声,两股可怕的剑气同时击中了炙叶的身体。

鲜血如雨而下,身体如叶而飘。重创中的炙叶,带着严重的伤势,无力地朝数丈外附落。半空中,叶心仪娇喝一声,身体瞬间主出现在炙叶头顶,纤掌夹着一道璀璨的光华,猛然当头劈下。重伤中,炙叶仍以邪恶而不甘的眼神看着那临头一掌,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看着炙叶那邪恶的眼神,叶心仪娇喝道:“如此邪恶之人,还不受死!”娇叫声中,又加了三分掌力,力求一掌毙命。然而,就在叶心仪玉掌劈近炙叶头部一寸,所有人都认定炙叶这一次是必死无疑之时,天际突然传来一缕琴音。

随着这琴音的传来,进攻中的叶心仪身体一颤,整个人立时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弹飞了出去。一声惊呼惊醒了四周所有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举目四望,所有人都在找寻着那琴音的来源,然而找来找去,谁也找不出这奇怪的琴音出自何方。

琴音悠扬中带着说不出的韵味,无形的韵律隐约中含着无穷奥秘。整个天际。九天九地都被这玄妙的琴音笼罩,让人置身与一种奇妙的世界里。而所有人中,除了叶心仪被弹开外,唯一有感觉的就是炙叶。

此时,叶心仪已经飘落在剑无尘身旁,与战心尊者、天苍道长站在一起,仔细地搜寻着那琴音的痕迹。而重伤落地的炙叶,此时眼神中那邪恶的血煞之气,却在这古怪的琴音下慢慢隐去,额头上那邪恶之极的血莲光芒闪烁,显然是在抗拒着这奇妙的琴音。

察觉到炙叶的异常,叶心仪看了剑无尘一眼,见他眼神中带着冷酷之色,不由微微一叹,转身对战心尊者与天苍道长道:“这琴音虽然古怪,但我们不能因此而放弃除魔之心。趁着这琴音的主人还没有出现,我们马上杀掉炙叶。保险起见,我们三人一起出手,即使那神秘人于厉害,也一定不能同时阻止我们三人的进攻。战心尊者与天苍道长闻言,都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见三大高手再次发动进攻,四周之人都在猜测,这琴音主人此次会不会现身,能否阻止住这三大高手的联手进攻呢?而天空中,天剑客脸色微变地看着流星,问道:“之前你就知道会有这事,对吗?”

冷冷一笑,流星反问道:“你认为呢?你先前一直隐藏在半空,就已经认定炙叶必死无疑了,可现在呢?许多事情老师出人意料的,不是吗?”天剑客脸色有些阴沉,看了四周一眼,目光再次落在了炙叶身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百灵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百灵

此时,炙叶眼中血煞之气已弱,额头上那耀眼有血连也正开始变暗,整个人正逐渐恢复清醒。然而就在这关键是时刻,高手突然发动攻击,三股强大的攻击力朝着炙叶全身要害攻去。清醒过来的炙叶察觉到不对头,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眼神中带着无比的愤怒。

一声清脆之音响彻云霄,那一直柔和的琴音在这一刻突然高亢,夹着一道强劲的震荡波出现在炙叶身外,狠狠地击中高手。只闻三声惊呼传来,进攻中的三人身体一顿,前进之势顿缓。与此同时,那金色的五彩仙兰再次出现在炙叶头顶,发出一股璀璨的金光,牢牢的护住炙叶的身体。当攻击与防御相撞击,强劲的气流形成可怕的旋风,强行将三大高手的身体卷飞了出去。四周都惊呼出声,似乎没有想到这琴音如此霸道凌厉。众人此时都露出惊喜之色,这一刻大家才真正看到了希望。以现在的情形看来,炙叶在数次生死一发之际都能大难不死,那么这一次的围攻就注定杀光不了他。

愤怒地看着四周,叶心仪心头十分震怒。自己以三派同盟之主的身份,一连两次被这隐身之人当着所有人的面震退,这让她如何不愤怒。正当她仔细寻找对方之时,上方天剑客突然道:「心仪,不要找了,对方就在云层之中。现在你施展‘瑶池玉令’,尽力阻止琴音逼近,而其了人则出手杀掉炙叶。以炙叶的情况,只要一击就足矣!」

叶心仪闻言,立刻吩咐战心尊者与天苍道长准备,自己则飞身半空,开始施展那瑶池玉令。只见半空中,叶心仪全身光华滚动,强劲而神圣的气息随着她的全力施展,瞬间就弥漫在整个上空,形成一股无形的气流波,与那玄妙的琴音对抗着。四周,无数的云彩朝她靠近,在她身后形成一朵青色花状的云彩,玉手高举,那小小的玉令突然射出一道璀璨的光华,在天际形成一头庞大无比的青鸾,发出清脆的鸣叫朝天空射去。

看着这青鸾飞天而起,四周所有人都是一惊,想不到这瑶池玉令竟然如此神秘。此时,那青鸾已经在天空盘旋了一圈,夹着一声长啸朝偏西方向的云端怒射而去。就在这青鸾飞射之时,天空中那一直盘旋的琴音突然一变,音律变得凌厉如刀。四周狂风突起,阵阵飓风夹着高速旋转之力,开始由无形转变为有形,在那天际的云端里形成一股惊天风柱,携毁山河灭苍穹之力,狠狠地朝那青鸾撞去。

同时,那凌厉的琴音满天飞舞。渐渐的一些微弱的光芒,在飘舞闪动间重叠交汇,形成无数古怪而神秘的音符,夹着七彩光华出现在炙叶身外,正不停地编织成一道七彩霞披。当战心尊者与天苍道长那全力一击撞上这七彩霞披时,双方强劲的力量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会,就猛然化为一股四散的劲力,在爆炸中飘逝无影了。

睁大眼睛,所有人都注视着半空中那青鸾的动静。此时,见那强劲而可怕的风柱袭业,青鸾铁嘴一开,一股淡青风柱以相反的旋转方向迎了上去。一声巨响霹雳传来,青鸾长啸数声,身体在狂风中逆行而上冲向前方。

云端,一道霞光突现,隐藏中的神秘人似乎知道无法再隐藏,故而主动现身。只见一团五彩光华如烈日般耀眼,那刺目的光华使得地面众人一时间都看不清上面的情形,只能隐约看到一团闪烁着艳丽光华的孔雀状云彩出现在云端。

惊异地看着天际,只见一朵五彩云朵个,一位二十左右,一身七彩霞披的绝美*女正垂目拂琴,神情淡雅中带着飘逸。少女双腿间,放着一把流光闪烁的古弦琴,此时正随着少女玉手纤指的挥动,而发出美妙无比的琴音以及耀眼夺目的光波音符。

脸色一变,重伤中的炙叶眼神中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与此同时,文不名、归无道长、白云天全都惊叫一声,满脸惊骇地看着半空那美丽的身影,眼神中闪烁着见鬼一般的神情。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魔天尊主与魔佛玄宿一直追问她的来历,想不到她原来出自那里。」自语中,白云天看了文不名与归无道长一眼,神情带着几分神秘。

而半空中,天剑客看着那拂琴之人,不由皱眉叹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与炙叶之间隐藏着什么秘密?」

地面上,战心尊者、天苍道长、剑无尘等一干人,都震惊地看着那拂琴少女,心里在猜测她的身份。而六院高手也各自揣测这少女与炙叶之间的关系,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出手救炙叶。

叶心仪看着那云中之人,脸色一变,惊怒的问道:「是你,你为什么出手阻拦我杀炙叶?」

彩衣少女玉手一挥,一股强劲的音波成光刃状挥撒面出,一举将那青鸾震退。低头,看了一眼地面的炙叶,少女眼神中带着几许忧伤与深情。「或许你会感到很意外,但这一切都是不可改变的,因为你要杀炙叶,而我却要救他。记得当初我对一个人说过,要是哪天他重伤垂死之际,我一定会来救他,不管那结局会是怎样。今天我来了,不仅为了这个承诺,更是为了那段永远无法忘记的回忆,以及那美丽的梦。」

「炙叶阴森邪恶,身怀诡秘之学,乃正道之敌。我杀他不过是为了世间和平,以你的身份应该明白。这件事情你不能阻止,不然就有违你们的规矩。」收回玉令,叶心仪看着那少女冷声道。

淡淡一笑,少女柔声道:「他并不邪恶,在我的眼里,好温文尔雅,善良正直,懂得尊敬别人,比那剑无尘强百倍。当六院毁灭,三派分离时你就会明白这些。现在,我要带他走,希望你自己退下。」

脸色有些阴森,叶心仪微怒道:「百灵,你莫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是不能出手救他的,因为这是不允许的。」这一刻,叶心仪终于揭开了少女的身份,她竟然是曾经跟炙叶相处了一段时间的百铃灵。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夺眶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夺眶

「你竟敢…你竟敢弄伤我!你竟敢让我如此完美的容貌受损。你竟敢让我流淌出我高贵的鲜血!」

「哼!」

叶心仪捂着刚才被炙叶踢的扭伤的左手,支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明明已经身负重创,他的脸上却依然挂着一抹淡淡的嘲笑:「样貌什么的我虽然看不出来,但是你那点破血也算高贵,那老子的血岂不是…咳咳…岂不是滴血贵如油?」

「居然还敢嘴硬,贱人!」

炙叶暴怒之下,张开斗之羽!

黝黑色的蝙蝠翅膀,跟达纳特斯的一个款式,不过他的翅膀更像是泡过了墨汁的,而且也没有达纳特斯翅膀上那种像是被烟头烫过一样的密麻洞眼,纯粹的就是一堆黝黑的蝙蝠翅膀!

「放心,别被他的斗之羽吓坏了,除了命运天翼,其他的斗之羽功能和功率都没什么却别,包括这种大魔黑翼也是如此!」

达纳特斯提醒完,炙叶一扇翅膀,从三四千米的高空俯冲而下,虽然速度奇怪,但是因为巨大的距离,所以叶心仪对于他的动作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能行!绝对能行!他又没有缩地尺。速度再快也终有一个极限,动作再灵活也有破绽,只要抓到他!

唰!

什么?!

在距离还有千米之时,炙叶突然消失,叶心仪的瞳孔还没来得及收缩,腹部就是一阵剧痛!

「呕!」

食道抽搐,一大团鲜血呕出,明明在那一瞬间已经凝聚了小型的大金云屏障在腹部,但是却依然被一击击碎,胃在这一击下,包括刚才那好几下的压迫下,已经被打的开裂!

不行!

好疼,好疼,好疼!

砰砰!

左右各一拳,叶心仪的屏障还未完全巩固就被击碎,本人更是身体像陀螺一样旋转着飞出,一连串撞翻了百人才勉强停下,那些士兵看到叶心仪就在附近,赶忙害怕的像几条狗一样爬开!

叶心仪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喉咙忍不住不断咕噜咕噜的冒着血!内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胃部的绞痛更是让他有股恨不得咬舌自尽的冲动!疼,太疼了!炙叶每一击都会关注一些玄力进入叶心仪的身体,刺激他的痛觉细胞,原本只是剖开一道伤口,也会被放大成骨裂一般的痛楚。

钻心的剧痛让叶心仪别说反抗,连站都站不起来。

啪。

炙叶踏前一步,随后是第二步。每一步都踏的极为到位,让叶心仪能够看见自己慢慢靠近他的双腿,同时也会因为脚步的靠近得到最大限度的恐惧提升。

不行,要动,不然的话…不然的话真的会被*杀的!同伴们也就会一个个的被他杀掉!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魔化,快魔化啊!

叶心仪使劲的催促着体内的魔化能量,但是不行,能量像是被锁住了一样无法动用,很显然是身体到达极限,魔化能连本能的抗拒伤害身体,那么Aegis模式呢?不行,身体伤的太重,玄力不够维持它的稳定,那么暴气形态呢?也不行!玄力星核内的暴气星云还在重新装填…冲灵王针…斩天月镰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兵粮丸…可恶,忘记带出来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招数,什么变法都没有了!

完了!

炙叶来到叶心仪身前,手指一勾,叶心仪的身躯就凭空悬起,随后。他另一只手一勾,一个军士腰间的佩剑就脱离了剑鞘落到了他的手中,并且直指叶心仪的心脏:「贱民,能被我亲手杀死,你也可以到地狱里面炫耀一番了!能够在我手中战斗这么久的贱民,你应该算是第一个了!高兴吧,你的胸腔热血将会洗涤我的耻辱!死吧!」

咻!

长剑破空!

噗!

长剑破体!

啪嗒…啪嗒…

大团大团的鲜血拍在黄土地上,现实扬起一些尘埃,然后渐渐被黄土吸干!

炙叶的脸色渐渐转冷,上下眼睑也微微靠拢:「喔,是你啊。」

「喂,别装死!」

「呃?!」

本来闭目等死的叶心仪睁开眼,却见斯特正拦在自己面前,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吊着,只见他无力的转过身,勾了勾苍白的嘴唇:「我可不记得,我兄弟会这么嫩!」

「呃?」

叶心仪还没反应过来,炙叶一抽长剑,在叶心仪的视角就看见一道鲜血就从斯特的胸口喷出!然后,瘫软…

「你…」

叶心仪一时还不明白,见斯特倒下赶忙伸手接住,翻过身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心脏,已经被贯穿,不过显然贯穿的不是地方,一时没有断气,可也命不久矣,殷红的鲜血通过伤口不断外涌,斯特胸口的血莲也绽放的越来越盛

他用身体帮自己挡了一剑!

的确。叶心仪活了,但是,他却要死…

「喂,你……没事吧…」

「白痴…」

斯特嘴角无力的弯起一个弧度:「心脏都费了…怎么…怎么可能会没事…」

「喂…你在说什么啊?明明没事…你明明…」

叶心仪下意识的按住斯特的心窝似乎想要以此来阻止血的流淌,但是却也无济于事,斯特的生命迹象还在消失,他能感觉得到!「呐斯特,你在开玩笑吧?这个炙叶一定是你找来跟我开玩笑的吧!喂,你别吓我啊,兄弟我平时很强势,但是我吓不起的!喂,告诉我你在看玩笑啊!喂!告诉我啊!」

「嚎个毛啊。」

斯特大喘着粗气,虚弱的说道:「哥们我呢…一辈子没喜欢过谁,俺还是雏呢,呵呵…」

「别说这种话…」

「听我说完,这可是遗嘱!」

「老子不听,你他**又不会死!说个卵的遗嘱?!」

「呐…我…我在响月一族呢…爱上了一个女精灵,我跟她…跟她约定过的…」

「我不听,别说了!我不听!」

「约定过等一切完了…我就回去…跟她过一辈子…但是现在…」

「现在你没死!老子不准,老子不批准你死!乖乖的给我活着回去,跟那个女精灵生个娃认老子做干爹!老子命令你!听见了没有!」

「但是现在呢…恐怕没机会了…麻烦你啊,告诉他不用等我了…理由嘛…就说我背叛她了吧,呵呵…兄弟我一直麻烦你真不好意思…不过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放屁!别说这种傻*话!」

「答应兄弟。一定要活着回去给我…给我传话…」

「兄…兄弟…别死,老子求求你了…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也行…求求你别死!」

「猪…」斯特脸上不知为何挂上了欣慰的微笑:「人是会死的,戴拿会,我也会…喔,对了,没告诉你吧…戴拿…被凯杀了…你…要是真的认我做兄弟…帮我和他报仇…」

叶心仪此刻已经泣不成声,干脆已经将头埋在了斯特的胸口,斯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兄弟我…知道你外强内弱…一直以来我也一直注意着你…你是老子第一个承认的平民…呵呵…我还想跟你当一辈子的兄弟…但是…」

「好,好!我们做一辈子的兄弟,你别走!只要你不死!」

「真遗憾啊,不行呢…」

斯特的瞳孔开始变得暗淡:「呐。我已经看不见了…好像也听不见了…不管你听不听得见,小天…加油!我相信你这个兄弟没有认错!我呢…累了,先歇了!记得…记得…给我…」

感觉到不对,叶心仪几乎本能的止住了眼泪抬起头,刚抬头的同时斯特的头也倒在了自己怀里,嘴里,还轻轻的吐露着他最后的遗言:「…传话…谢谢你…兄弟…」

淡淡的抱着斯特的尸体,体温正在降低,生命迹象已经消失!

死了!

两行热泪再次从眼眶中夺眶而出,叶心仪呆呆的看着怀中失去了以往活力的斯特!一幕幕,从认识他的自我介绍,到半年前的重逢,期间的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幻灯片一样在叶心仪的眼前掠过!

「呐,我叫斯特,拉特斯家族的长子喔!请多多指教!」

「哈哈,你这么优秀,让青玉妹妹以身相许吧!」

「嘿嘿,我和戴拿要去迦南,呐,有机会再见咯!」

「小天!又见面啦!哟,变强了!不过我也不弱!新兵大赛的冠军是老子的,你别想咯!」

「我很期待,小天恢复后,实力能够突飞猛进到何种程度。」

「…」

「那么,感情戏也演完了吧,差不多该送你也上路了。」

炙叶慢慢的抬起手中的剑…

阳光下,磨得闪亮的长剑绽放着森然的寒光!角度微微矫正,便毫不停歇的对着叶心仪的后脑斩下,这一剑若是斩中,别说是叶心仪会人头落地,连斯特也会被劈成两半!

就这样,破空的呼声下,长剑下落,时间,在这一刻停歇!

…他在休息…

锵…哐当!

「什么?!」

长剑落下的同时,叶心仪突然单手抬起,长剑斩在上面就像是砂糖棒劈在钢板上一样粉碎!

淡蓝色的光芒从下面开始淡淡的。呈条状升起,盘绕着叶心仪的身躯不断的飘忽颤抖!

「你刚才没有听见吗?」

叶心仪的声音淡然的响起,他抱着斯特慢慢的站起来,浑身上下被森冷到连北极都会显得发暖!抬起头,他的双眸已经充血,下眼睑下,每只眼睛的左右眼角都留着一条鲜红的血泪!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长安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长安

乌黑乌黑的瓦,在这片街坊里高高低低地错落着。这一片街道相当逼仄,两边人家伸出的屋檐也矮,简直紧紧地逼着行人的头。

这一片街坊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掺和着油香与劣酒香的气味,再有,就是妇女们头上那浸着油汗的脂油气。屋檐间的路,本该是直的,却被那屋檐以及檐下延伸出来的各式各样的买卖夹得七歪八扭了。那些买卖五花八门,满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只觉街被屋檐挤着,人被声音挤着,鼻子被气味挤着,挤来挤去,却挤出股压抑不住的热闹快活来。

这里名叫「乌瓦肆」,是城中市井百姓们顶好的取乐去处。只见卖吃食的,樗蒲赌博的,唱曲子的,弹琵琶的,斗鸡的,跑解马的,耍百技的乃至操持皮肉生涯的……真是应有尽有。

别看这里门面不太光鲜,可那门面光鲜的去处,普通百姓也去不起。这是起先是长安城中劣等布匹的集散地,凡是苦哈哈们要沽衣服,多半就要到这儿来。如今,却成了百货杂汇、吃食杂耍的一个去处。

听着门外无时无刻不有的杂乱人声,梵溟轩却感到一点安然。

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重回长安后,每逢心情低落,或情怀难堪时,他总愿来这里坐上一坐。

自从西州募事罢,与罗卷一别,一晃眼,也过了这么些日子了。

这些日子里,他又经历过很多……如今,他眼望着门外那些拥挤的人群,简直觉得前日渭水滨上遭遇的一切恍如一梦:名马、快刀、美人儿,那是那些王孙公子们的生活……他想起那日出了参合庄以后,见到李承乾先前陷落进去的手下也都被放了出来。他们个个惶急,急着离开这地儿,生怕虬髯客改了主意,再把他们拘了进去。可那山庄所在,四周原是个极大的阵图。急切之间,哪里找得到出路。梵溟轩一出来,就见瞿长史与杜荷都抢着要与自己打招呼,梵溟轩不耐与他们交接,当时一携那胡人少女,清啸一声,飞身就上了树梢。

他一路飞奔,那些东宫与魏王府的人紧随着他的脚步儿,终于走出了那片山谷。出得谷来,梵溟轩就待远遁,忽听得身后一个热烈的声音叫道:「兄弟!」

梵溟轩几乎忍不住要回头。

他听出那声音是太子承乾的。当时他身形还是顿了顿,顿了下后,他更是加快速度,携着那名胡姬,就此绝尘而去。

说起来,他自幼孤独,在最小最小的时候,他也是在这个长安城长大的。那里还是跟谈容娘和张五郎生活在一起——细想下,已有多久没念及他们了?梵溟轩不由摇了摇头。当时,每遇到街坊里小孩子们欺负他,他是多么希望那时能有个哥哥!

可是没有,只有偌大个长安城和小时自己那渺小而又渺小的孤独。

没想多年之后,在参合庄外,却听到了这一声「兄弟」的叫声。

……那还是他堂哥的呼唤。

梵溟轩猛地摇了摇头,他望向街上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不愿想起李承乾与李泰其实是他的堂兄弟。他也不是他们的兄弟!自从重返长安以来,他租住在一处平常的巷陌里,见惯了市井小民寻常人家那些窘迫寒苦的生活。前日见到李承乾与李泰侍从簇拥,鲜衣怒马的日子,他不觉钦羡,反觉疏远……那不是他要的生活。

如今想来,他哪怕幼失父母,那却也像是生命对他别样丰厚的馈赠,否则,此时此日,他只怕跟他的堂兄弟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儿,梵溟轩再次摇了摇头:他不想要那样的生活。

这时,他坐在「牯老酒肆」里,一个人寂寂的。

鼻子里是熟悉的炝牛肉的味道,这是「牯老酒肆」顶出名的一道菜。可那气味,那些劣酒的香与嘈杂的人声,今日却药片住他的心事。为那份拥挤嘈杂,反倒似把他心底的事给逼了出来。

——为了前日的事,他心里其实始终有一个结。

照说,李世民本是他的杀父之仇,可那日,他却救了他的两个儿子。一想到这儿,梵溟轩就不由心中苦笑。

虽说自从见了母亲云韶之后,他对自己的父亲早没了什么感情。可那杀父之仇在他心里始终还是个结。

但时也、命也、运也……他不想碰上的终究还是碰上了,只望以后都不再碰上才好。可他又怀疑,在自己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期待可以重遇的。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兄弟们。只怕教养不同,环境迥异,但对于孤独如他般的人,那多少也是在这人世间少有的一点牵系。

正这么想着,却听一个女声软软的道:「好难找啊!费了这么大力气,终于找到你了,找得我快累死了。」

梵溟轩一抬头,却见那胡人少女正站在自己面前。

只见她还是穿着一身杂七杂八的亮色衣裙,那些颜色要是凑到别人身上,只怕就会跟打架也似,可在她身上就偏是不同,无论多少种颜色,都比不过她颊上那点鲜活的气色。

这少女仿佛天生不知愁苦,无论处境怎样,总要把自己装扮得如此明媚鲜丽。许是她的姿容太过明艳,梵溟轩在她面前一直就有些拘谨。这时他还是不由得就觉得尴尬,讷讷道:「找我做什么?」

——那日,他因怜惜这胡人少女,不知把她送到哪里去。她虽有个哥哥,可正是她的哥哥几乎把她卖与了魏王了,只怕那时她最不愿见的就是自己的哥哥。梵溟轩不知如何安顿她才好,问她有没有去处,她也连连摇头,只好把她带回了长安城自己的住处。

可这下却苦了自己。他的住处本就狭小,要安放下自己与她两人已大是不便,更何况还有房东那好奇的目光。这两日,梵溟轩总是一早起来就留些钱与那胡人少女,自己一个人出来闲逛,轻易不好回去。没想这时她却又追了出来,也不知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却听那少女笑道:「你是我的主人,我当然要找你。」梵溟轩吓了一跳:「什么?」那胡人少女诧异道:「那日,不是你把我赢回来的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乌瓦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乌瓦

梵溟轩只有点头。

只听那少女道:「那你又如何能不认账?赢了就是赢了。我也情愿让你赢的,你总不能赢了我之后再拍拍手说跟我全没干系吧?」

梵溟轩这下真的急了,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却听那少女软声道:「主人,可是要我效仿你们汉人的规矩,先给你行个礼,你才肯认我呢?」说着,她不管地上油污,竟俏生生地跪了下去。

这么个地方,又跑出来这么个美丽的少女,旁边早有无数人在偷偷看着。猛地见她就这么跪了下来,四周一时窃议之声大起。

梵溟轩急得面色紫涨,连连伸手去拉她。

却听那少女道:「主人,这下你认我了吧。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叫珀奴。」梵溟轩愣了愣,情急之下一时都没听清。

却听那少女重复道:「主人,我叫珀奴。不知你该怎么称呼,我叫你主人呢,还是依照汉人的习惯,叫你什么……公子?」

梵溟轩这时已急得狼狈非常。失措无地,只能跺脚道:「快起来好不好……我叫李砚,你以后叫我名字即可……这儿这么多人……」他几乎都忍不住哀求起来,恨不得说声,「求求你了……」

那少女却眼波一转,软声道:「你说这儿人多,那是要我回家再跪吗?」

梵溟轩只觉自己头嗡的一下大了,真恨不得自己那日没去那个渭水滨,就不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却听那少女道:「主人,记得呀,我叫珀奴。我什么都会做,会唱曲,会弹琵琶,也会斟酒。你记得啊,主人,在你之前,我还从没这么告诉第二个人我的小名的。如果哪一天主人要丢了我,那我情愿去死。」

说及「死」字,她的神情一下刚烈起来。

梵溟轩也不知她们胡人究竟是什么规矩,这时听她说到「死」,想起那日她在魏王刀下宁死不从的神情,当时只觉钦佩,这时却觉得一股冷汗从后脊炸起,他本打算想个什么法儿把她送到哪儿安顿了,却一时再也不敢想了。

店中人等不由向外一望。却见一个小混混头上还带着旧伤,引着一个一身短打扮的少年走了过来。那少年想来就是他的大哥,那小混混正戟指指着灞姑。愤愤说道。

他一语方完,就跳起脚来,一边弯腰去拍地上的泥土,一边就破口大骂。他这一连串话骂得,言辞间可大是不堪,听得梵溟轩都不由连连皱眉,只听得荤的素的一锅端上来了。那灞姑已是大怒,叉腰冲外面呵护道:「可是那日没有打好?今日又上门来讨打了?」

梵溟轩只觉得那小混混身边的「大哥」颇为眼熟,一时却没想起是谁。却听那小混混骂道:「臭婆娘,死婆娘,没处偷汉满大街浪的婆娘。老子那日没小心,被你看上了,你寻汉子寻到老子,那是看中了老子哪儿。老子可不干,你就打老子,今日老子大哥来了,看你怎么说。」

一边说,他还一边抓起地上的土往脸上抹。

这举动,看得梵溟轩在旁边不由又是吃惊又是失笑,猛地想起小时看见过的情景:奇的是这些混混骂人时,为了侮辱人。总是会做出千百般稀奇古怪的举动先来自辱,也不知到底是何意思,想来是极其恶毒的诅咒吧?一时只见那小混混一个本来就带伤的头上弄得泥腥斑斑的。他身边大哥似颇厌恶,皱眉道:「够了!」

看他皱眉的架势,梵溟轩恍然大悟,那少年「大哥」,可不正是索尖儿?自从那日土谷祠一别,几个月过去了,他可出落得更有气度,居然都当上大哥了。

只见索尖儿抱臂冲那店里道:「你可就是铁灞姑?」

店里铁灞姑怒道:「是你姑奶奶,怎么着?」

索尖神色不动,只冷冷道:「十余日前,可是你打伤了我的兄弟们?」

铁灞姑脾气本就火爆,哪受得了别人这样一句句盘问,「哼」了一声,再不作答。

没想索尖儿突然大怒起来,发作道:「是还不是?」

铁灞姑是什么脾气,也一怒道:「是!你又想怎样?小小年纪,不跟人学好,满世界里去勒索别人钱财,姑奶奶我看不惯了就管,你又能如何?有种,你今天把姑奶奶我也打上一顿,看我会不会像那没出息的……」她伸手一指那小混混,「……还去搬出个什么大哥来求饶!」

却听索尖儿忽然仰面大笑:「打你?那我可不敢。你们市井五义,多响亮的名号,多金光闪闪的招牌!我们算什么,长安城最下三烂的小混混罢了,怎么敢没事惹你?」

铁灞姑是个直性子的人。一时不明其意。她年纪本要较索尖儿大上十来岁,并不想跟这群小混混计较,截口道:「那你来干什么?」

却见索尖儿抱着的胳膊一松,伸出一只胳膊来,另一只却还抱着。那只伸着的直朝向铁灞姑。

铁灞姑愣道:「什么?」

「拿来。」「拿什么?」

只听索尖儿冷笑道:「当然是看伤的钱。你把我的兄弟们打了,难不成就白打了?这药费可得你出。」

铁灞姑一时不由气得哈哈大笑,笑罢怒道:「我打他,那是教他好,免得再四处犯贱。难不成要牯老儿乖乖每月交给你们孝敬钱,就有道理了?」

没想索尖儿面色忽转狂悍,冷冷地望着铁灞姑,撮唇就是一声呼哨。

他这一声呼哨极是尖厉,四下里,猛地听到呼哨连连。

那四下里的呼哨声,在梵溟轩听来,只觉得个个都是些小孩子的声音,虽像有练过两日的,但分明也练得不得法,明显的中气不足。

这原也寻常,可惊的是:那呼哨声此起彼伏,打呼哨的人竟如此之多!粗粗听来,怕不有百把两百号人?却见四处人群涌动得更厉害了,梵溟轩扫眼一看。只见乌瓦肆四周,一时也不知怎么钻出了那么多小混混来,大多不过与索尖儿差不多的年纪,更小的都有,最小的怕不才十来岁,只听他们人人吹着呼哨,竟一齐向这边拥来。

却听索尖儿大笑道:「凭什么?就凭这么些兄弟没正经饭吃。你出手教训也罢,那是你们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侠义,可我这弟兄们可惨了,从此乌瓦肆再没一人交钱,你叫我们吃什么?」

说着。他越发大怒道:「你以为这地盘我们是怎么打下来的?跟崇义坊、德仁坊那些小混混们打了多少架,受了多少伤?今日,你要么乖乖地给我药钱,要么,有本事就把我们这一百多号兄弟一起给我打残了!」

说着,他冲四周一挥手,怒道:「给我唱!」

一时只听得,四下里,百把两百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齐声歪声歪调地唱起「莲花落」来……原来索尖儿竟是这么个大哥!

梵溟轩不由暗中叹气。他从小就知道,长安城人口百万,繁华盖世,那仅是表面里。暗中,竟不知有多少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充斥其中。平时他们分散各处,众人也看不见,人人也正可权作不知,没想今日却聚了起来,且还聚成如此声势!

这些流浪儿中,有的是不甘仆佣之职、或受主人家虐待而逃出来的;有的是自幼即遭遗弃,天晓得怎么长大的;还有那主人为官远宦,扔下来的仆从……各式各样的遭遇真可谓无奇不有。

这些人,官府不管,百姓鄙视,有强横的,就混成了混混儿,平日只靠偷鸡摸狗、敲诈勒索过活。碰上更强横的,或被人逮住,往往要遭到一顿痛打才得罢休。

他没想索尖儿居然会纠结起了这么些流浪儿,竟还当上了大哥。

且依他所说,这乌瓦肆一带,竟是他的地盘。这地盘,想来不知是打了多少架,流了多少血才夺来的,看来今日,他断断不会和铁灞姑轻易罢休。

却听铁灞姑怒道:「你仗着人多,威吓我是吧?」

索尖儿仰首向天:「好男不和女斗,再说,我未见得打得过你。可今日。你只要不给那药费,再都别想走!」

铁灞姑一时大怒,顾不得牯老儿在一边劝阻,伸脚一踢,踹倒了条凳子,一跃,就跃到了店外,劈手就向索尖儿脸上打去。

这索尖儿打架梵溟轩原也见过,出奇的不要命。他原是学过几天功夫的,可能还是家传的,可惜的是未遇良师。只见他一见铁灞姑蹿了出来,情知长安城市井五义的名声,那可非是浪得虚名。但他天生强横,再不肯服软,一伸手,已从怀里掏出他那把解腕尖刀来,眼见着铁灞姑劈来的手,竟躲也不躲,猱身就向铁灞姑怀里一钻,手里的刀子,没命地就向铁灞姑插了过去。

眼见他这等打法,铁灞姑也不由吃了一惊。说起来,她可不是什么长安城没出息的小混混——市井五义,那在长安城中可也是鼎鼎大名。她的一身功夫可是出自名家所传,但适才出手,也不过出于一时气愤,谅对方一个小混混不是手到擒来,没想索尖儿居然真有些功夫,加上他那不要命的气势,也不由吃了一惊。

第一百二十章 搏命

第一百二十章

搏命

两人拳脚相逢,却是铁灞姑未能料敌先机。不得不避了避,向后闪去。

她这一闪,却听四周猛可里掀翻天地叫起一声「好」来。却是那些小混混们在给他们大哥喝彩、长志气!

铁灞姑不由一怒。她已看出索尖儿确是练过的,练得还不得法。这时她打起精神来对付,只想三招两招把他打倒在地,出一口气。哪承想,明明见他招术出得疏忽,练得分明不甚得法,但这小子却也聪明,仗着他那不怕死的斗志,竟把一招招施为得凶悍狠辣,极难招架。她铁灞姑身负一方盛名,终不成为跟一个小混混打架,都亮出自己成名兵器来?

于是场中,一时只见一方利器在手,出柙猛虎似的要给自己这些混混们讨一个公道;一方却是个女子,身手矫捷,却不免多有顾虑,三五十招内,双方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铁灞姑眼见对方这小子强横,心里也略动惜才之心。本不忍伤他。可没完没了的,只听到四下里他手下那些小混混们一声声爆棚的「好」,一边还极尽侮辱之能事,污言秽语,把自己骂得如此不堪,却也不由得不渐渐心头怒火升起。眼见再这么斗下去,就算不说自己,却也薄了市井五义的名声,铁灞姑一怒之下,终于出了狠手,一招「叼手」左路一引,诱得索尖手中尖刀向左手封去,自己右手一招「肘底锤」就重重地撞向了索尖儿的胸口。

她这下下手颇重,只道索尖儿中招之后,不免倒地,日后怕还落下伤疾,一时不由有些后悔。

却听得索尖儿痛哼了一声,一张口,竟喷出了一口血。

可就是这口血,他也喷得拼命,竟是直冲着自己面门喷来。铁灞姑不防之下,颊上竟被喷上了几点。她虽然豪爽,到底是女子,怎不好洁?这还罢了,却听四周众混混们一声惊呼后,另有油滑的嘴在那儿尖叫道:「臭婆娘,真真好不强悍!可再泼。还不是被大哥口里的血给亲了。你个八百年没见过汉子的婆娘,这下心里可美吧?」

铁灞姑气得再也不管不顾,回手一带,指上已套上了钢甲。猛见她一爪抓来,空中寒光凛凛,索尖儿侧头一避,那一抓却还是生生抓到了他的颈上,一股血登时喷出。

众人只见到血光一闪,当此情景,人人只道要出人命了。却听众混混中有人一声悲号:「她杀了大哥了!」

四下里一寂,猛地听到有十几个索尖儿最贴心的兄弟哭号起来,竟然一声拥入场中,他们本是乌合之众,出招并不依套路,可情急悲愤之下,这么一下拥入,却也杀气腾腾。只听他们杂声大喊道:「臭婆娘,你敢杀人,那你也杀了我吧!我他**的也不要活了!」

梵溟轩至此才见到那索尖儿的本事,原来他们这班兄弟也并非仅出于臭味相投,实是有些生死过命的交情在。外面世界的歧视不公把这交情逼得也更扎实。

一时只听得乌瓦肆间,响起一大片哭声怒叫,百把两百号小混混们,为那血光所动,竟一起拥向场中,齐声叫道:「你也杀了我吧!」

任铁灞姑一个女子,也算大风大浪闯过来的,却也没见过这等阵势。

眼见众混混人潮如涌,怒声鼎沸,一齐朝自己冲了过来,却也把她吓得一惊。论艺业,她是不怕,心里也甚鄙视这些混混,可难不成当真把他们杀了不成?

她一时不由也进退维谷。眼见伤了索尖儿,麻烦反而更大,可她本来性子极强,这时也断不肯服软,总不成真的给他们什么药费?这时她一扫眼之下,却似得了救星,望着人群中一个矮墩墩的胖子,怒道:「三可,你就看着我被人缠着不管?」

只听一个笑嘻嘻的声音道:「怎么不管?但你没开口,三哥可不敢管,到时你又埋怨三哥说小瞧了你,让你还没打够。」

他口里说着,脚下却并不慢,一晃身已钻出人群,直趟入那堆混混群里,伸出手来。左手一戳,右手一指。他手里原拿了杆秤。这人却是市井五义里的老三,绰号「金毛吼」的毛金秤。

他一出手,去势极准,专打一众混混的软筋、麻筋。只听得一连串的呼痛声中,他已打开一条路,四周倒伏一片,一钻,就钻到了铁灞姑身边。

及到了铁灞姑身边,他还笑嘻嘻的:「四妹,我原跟你说过,不要轻易惹这些小地痞。要不到时,他咬不死你,可恶心得死你……」

他一语未完,忽然面前风声大作,却听一人怒道:「我就来恶心死你!」

众人一看,却是适才人人以为重伤的索尖儿竟又执匕杀来,一刀就向毛金秤面门戳去。

人人都以为他此时就算未死,料来也伤重难支,没料到他竟如此凶悍,竟不顾颈上之伤,挥着匕首,又自冲了上来。

却听四周混混们一时大叫:「大哥没死!」「大哥。你还好吧?」「大哥,杀了那婆娘,杀了那姓毛的,弟兄们帮你填命。」

哪怕众混混平日所为,再怎么为人所不齿,眼见到眼前如此场面,人人不由也有些动容。

梵溟轩呆呆地坐在那店中看着,身边珀奴一回眼,却见他一动不动。细打量下,才见他左眼角渗出了一滴泪。却听他一声低叹,喃喃自语:「若我也如他一般。若我未曾有过自己的遇合,那我此时,当复何如?」

他为索尖儿的勇烈所感,不知触动了心底深处哪一点情怀,竟自极为动容。

索尖儿那一刀来得疾快,毛金秤伸出手中秤杆疾挡,只听「当」的一声,两兵相接,索尖儿负创之后,竟重又与毛金秤斗了起来。

他原本极少与这等高手对战。可他人极聪明,这次负创重起,竟打得更有声势,远比方才与铁灞姑打得还来得利落。

毛金秤一见色变,他倒不是觉得索尖儿如何难敌,只是实在觉得:这混混,原来确是个习武的料子,说不上还是个奇才,混迹下流,端的可惜了。

却听他边打边笑道:「停手,停手。你这小混混,出手却也不同。你停下手来,我收你做个徒弟如何?」

索尖儿却只冷「哼」了一声。他也真是个一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口里凛然道:「要不,你打到杀了我为止;要不,你把药费拿出来,且从此你们市井五义,再不许踏入乌瓦肆一步!」

旁边铁灞姑忍不住怒声道:「呸,就凭你个不成材的!」

却听索尖儿哈哈怪笑:「对,就凭我个不成材的。不成材又怎样?今日我这不成材的,就要拼拼你们这市井五义,有种你杀得我们流血百步!」

说着,因为此时毛金秤怜才心起,手下略有容情,他一得空,竟一匕向铁灞姑扎了过来。

自他与毛金秤对上了手,铁灞姑早退了一步避开,否则要他们市井五义中的兄妹二人。联手对付一个这般年纪的小混混,传出去岂不是笑话?这时再没想到索尖儿居然还得空刺向自己一刀。

她退身一避,怒声道:「三哥!」

却听毛金秤尴尬笑道:「四妹,对不住,三哥刚才贪念一起,竟想收这小子当徒弟,才给了他这个空。现在再不敢打这主意了。」

铁灞姑「哼」声道:「你知道就好。」

没想毛金秤却叹道:「以他这般悟劲儿,我又怎敢收他当徒弟?只怕你三哥我实在教他不起啊!」

他语气虽听来油滑,原来为人极是坦荡,哪怕对方正与自己搏命,言辞间却也不会忽略掉对方的好处。

铁灞姑心头焦躁,正不知今日要如何了局。四处一望之下,不由惊道:「咦,大哥,五弟,你们怎么都来了?」

梵溟轩拿眼一望,却见一个壮年汉子,围着了个粗布围裙,满脸炭黑,身形跟铁塔也似;另一个少年子弟,穿着一身乌衣,却在发上束了根彩带,飘飘摇摇的,竟自出现在人群中。

梵溟轩久闻长安城中市井五义之名,一向无缘得见,今日倒要好好看看。却见那个壮汉似是个铁匠模样,围裙上被火星烧得小洞处处可见。而那个少年子弟容貌素淡,举止清柔,看见他,梵溟轩不觉心中一动,只觉那人形状好像是教坊子弟的风度,忍不住心头略觉亲切了起来。

却听场中毛金秤笑道:「好、好、好!今日咱们市井五义齐齐了聚首,只是为了对付一群混混。这话头传出去,咱们以后可有得混了。」

他语气间意似不满。

也是,以他们长安五义的名头,再怎么说,也受不住他人这个讪笑。他也不知大哥、五弟是怎么想的,早不来,迟不来,这时却急急地赶了来。

却见那五弟脸上淡淡的,还未露什么神色,他们大哥秦火已沉声道:「三弟,休得取笑。」说着,他脸望向街东头,冷声道:「要不是风闻他们搬来了城阳主府中的那两个怪物,我们却来做什么?」

毛金秤脸上不由一呆。却听街东头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忽然响起:「市井五义,你们越混越出息了啊,竟然跟一帮小混混们混战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勇悍

第一百二十一章

勇悍

那小混混已觉出他面色不对,可还没想清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却听索尖儿冷声道:「城阳府的人,找了我们不下十来次,我每次是怎么回他们的?」那小混混听他语气凛然,不由颤声道:「大哥说,咱们在乌瓦肆霸占地盘是霸占地盘,可乌瓦肆是咱们的衣食之本,千万别卷入城阳主对乌瓦肆的争夺。那时,咱们就真要立身无地了。」

只见索尖儿面色铁青,冷哼道:「你却也知道!」

梵溟轩这时向街东首望去,却见人人退避,那边厢,竟像滚过来好大个肉球。他定睛一看,只见那来人,滚起来像是圆的,可一立定身,却整个人都是方的,浑身上下,高与粗竟然相等。

他不由吃了一惊:如此身材,断非天生,那是练了什么功夫,才会把人练成这样?

他一转头,望向市井五义,却见他们四人个个面色凝重,想来这滚来的人断非寻常。奇怪的是,市井五义里的老大盯着的并非那个肉球,而是眼望着不远处的一个檐角。梵溟轩定睛看去,这才惊觉,原来那里还有一个。

只见那个人细细高高,身材说不出的长,这时跟个蜥蜴似的,盘在那边乌檐下面一根年深月久的、被没熏黑了的柱子上。他竟跟蜥蜴似的也会变色,浑身上下,不只衣服,连同肤色,都混同得跟那根柱子颜色仿佛,不仔细看,简直辩认他不出。

却听身边牯老儿急道:「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把当年横行长安的这两个怪物都招惹了出来?」

梵溟轩知他年纪既老,见识又多,是从隋末大乱中活下来的长安城中已不多见的耆老,不由就向他请教道:「牯老,这两人却是什么来历?」

那牯老已急得连连搓手。

他一边搓手,一边叹气:「小哥儿,你年轻,哪知道他们。他们原是隋末年间,宇文家豢养的两个怪物。当年隋末,宇文姓一门四世三公,等闲人等谁惹得动他们?可当时他们与杨素一家颇不对付,为了自保,也为了称霸长安,他们专门养了这两个怪物横行市井,算是他家打手。

「那宇文家的主人酷好风雅,专爱谑笑,却给这两人起了个绰号,唤做‘二尤’,说他们实是两个尤物。正好,他们也都姓尤。外人实不知他们究竟是什么名字,只知一个肉球样的,唤做大尤;一个蜥蜴样的,唤做小尤。当时他们就为害长安不浅,很多好汉想除了他们,却反折在他们手里。

「后来隋末天下大乱,他们趁乱为非作歹,却惹恼了一个过路的造价。你道这人是谁,说起来只怕震不坏你的耳朵……」

这牯老分明年老爱说话,珀奴眼见他当此焦急情绪,还忍不住卖个关子,不由哧地一笑。却听牯老道:「姑娘,你别笑。我看你是胡人,只怕真不知道。他们那是时惹的竟是一个姓罗的好汉。那罗姓好汉据说在草莽中人称‘天罗卷’,就是绿林道上的瓢把子单二爷也要敬他三分。可你别看这二尤生得丑怪,在天罗卷的追杀下,他们虽狼狈非常,却也连败连逃,用了不知多少伎俩,居然活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可惜当年那位罗爷没杀了他们,却让他们活到了现在。好在,本朝以来,明主在位……」他忍不住向上拱了拱手,「这长安城较往年太平多了。就算偶有动荡,那不过是市井间的小事。你说皇上位高任重,再怎么也是一个人吧?也不可能面面俱到,都管束得住的。最近几年,功臣子女,王孙驸马,却也一个个长大了。他们未经过当年战乱之苦,懂得什么?我听说这最近几年,这二尤居然被城阳公主府上给搜罗了去,养在家中,专门供奉。他们两人该也老了,平日不出来闹事,府中,自有良姬美妾服侍着,所以一向还算太平。谁想,今日那批小混混会请来他们呢!」

说着他又是一叹:「如不是这些日圣上东巡,长安城中失了法度,哪容他们两个牛鬼蛇神出来胡闹!」

珀奴听了「公主」两字,忍不住好奇:「那公主好端端地请这样两个怪物在家里做什么?」

牯老叹了口气:「谁又知道?不过公主性子仁懦……」只见他突然低下声来,轻声细语道:「依小老儿猜测,估计是她那驸马爷捣的鬼。怪只怪她嫁的那个人,说起来也是个公卿之子,天下无不交口称赞的杜如晦丞相的次子杜荷。」

听到「杜荷」两字,梵溟轩忍不住心中一动,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何况共此一城中,没想不到两日,自己竟与这些人等平白多出这么些机缘。

他一时望向那两个人。原来这两人当年俱是从罗大哥手下逃脱出来的。他熟悉罗卷性子,当真是除恶务尽,这两人能从罗大哥手里逃出生天,手中本事,料非一般,怪不得市井五义会变得如此一脸凝重。

他此时只是不解:索尖儿性子虽勇悍暴烈,再怎么也不过是长安城中最底层的一个小混混,却凭什么能搬出城阳公主与驸马杜荷这样的靠山来?

却见那个身材像是方块的大尤气喘吁吁地「滚」到了市井五义对面,尖声道:「我老哥俩好久没动弹了,久已听说长安城中冒出了什么市井五义,一向以为好大的名头。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老哥俩儿算是没用的了。没想今儿一见,居然不过是跟混混打架的主儿。真是世风日下啊。」

却听他后面檐下的尤二接口道:「大哥,你也别说不认得。那个姓秦的小子,你看他长相,可不活脱脱跟他爹当年一个模样。当年,他爹没出息,生出个儿子又如何能有出息的?当年咱们也不过是看他爹不爽快,曾好好折辱个够,如今又遇上他儿子。难不成咱俩就这么命苦,一辈子都要用来调【分开不会被和谐】教这姓秦的祖孙几代不成?」

市井五义中的老大秦火一时脸色被怒火烧得个通红。

那边尤大还在慢条斯理道:「所以嘛,我也是看着不顺眼。怎么着,老2,今日咱们两个也侠义一把?否则,没的光看他们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孩子的理。我这老骨头也好久没练过了,就跟他们伸量伸量?」

梵溟轩没想到秦火居然跟这二尤还有这样一段父仇在。只见秦火的脸上红了几红,越到后来,红得越暗,但也越是炽烈。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伤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伤残

梵溟轩不由一惊。那分明是「打箭炉」秦家的内功心法,当年曾听师父提起过。据说这「打箭炉」秦家的心法最是宁折不弯,一旦施为,都是拼了命的。师父当时是借此给自己讲「刚柔并济」的道理,言下对那心法虽说佩服,但并不心许,没想这时却在秦火身上看到了。

那尤氏二兄弟还待调笑,猛听秦火怒喝了一声,铁塔样的身子向前一扑,伸手就是一抱。

他这样一个壮汉,身高臂长,黑如铁塔,伸手却抱向一个浑身四方块样的古怪胖子,照说情景本极诡异。

可他这一下出手,分明是豁出了命的,威风凛凛,却只让人觉得惊吓。

却听大尤一声尖叫,矮方方的身体一下蹦起,尖声道:「不对,老2,这小子像是比他爹当年难缠。」

说是这么说。别看他臂短腿短,这一蹦,竟蹦起了三四尺高,整个人就向秦火撞去。两个人出手都这般火爆,第一下就是硬碰硬。却听得铁灞姑喝了一声:「大哥,当心!」

她情知秦火单凭一人之力只怕不是对方敌手——秦大哥这段杀父之仇,他们市井五义的兄弟都久有耳闻。如不是时局平静,加上二尤匿身城阳公主府中,大哥只怕早就找上门复仇去了。但平日听大哥说来,似也觉得自己哪怕勤修苦练,一身技艺终究还是不如那两个老贼。大哥这时出手这招,却也练得极苦,是专用来对付二尤的与敌偕亡的战术。

她一急之下,手里渔叉滴溜溜地转着,已向大尤射去。那大尤与秦火这一下硬打硬,大尤心狠手辣,秦火复仇心切,才一出手就是杀手。

眼见大尤把自己那方方的身子直接当作兵器撞向自己,秦火脸上更红了一红,双手猛地一抱,却把那大尤硬生生抱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可那大尤来势不减,身子仍撞向秦火的头部,一双短手伸出,就向秦火两耳边一双太阳穴擂去。

可他身子也被秦火抱住,眼见他就算杀了秦火,自己只怕一时也动弹不得。就在这时,铁灞姑的渔叉已掷了过来。大尤忙忙一缩头。却见毛金秤已转到他的背后,手中秤杆就向他腰下捅去。

那边秦火猛一低头,让过了大尤双雷贯耳的手。他是打定了主意,拼着死了,也要抱住这块方块,让兄弟们出手,好报了自己杀父之仇。

可那大尤虽被他抱住,一身的肉竟似会动,眼见毛金秤的秤杆捅到,竟以一身的肉去卸力,硬生生挨了他这一下。适才合击的双手却已抱在了一起,从上往下,就身秦火的头顶擂去。

直至此时,未发一声的市井五义中的五弟方玉宇突然出手。连大尤二尤都未料到他出手竟会如此之快。他们本以为他是五义中的老幺,看着年纪又轻,身子又弱,没把他放在眼里。万没想到他居然修成这等「千里庭步」之术。他与秦火、大尤本相距最远,却攸忽已到,伸出双指,直插大尤双目。

大尤情急之下,只能拼着一闭眼。要以他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生生卸去方玉宇那指劲儿。

只听得两声闷哼同时响起,一声粗壮,一声尖细,却是秦火与大尤同时中招。秦火是被大尤双手抱拳,摆到了头顶。这一下,本来怕不要了他的性命?好在方玉宇出手极快,竟抢在秦火中招之前,双指已戳上了大尤的眼睑。

哪怕以大尤如此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这一下戳到浑身肉盾的弱点上,也不由痛得锥心刺骨。巨痛之下,手中的劲气一松,秦火虽被擂了个眼冒金星,受伤不浅,却也扛了下来。

却听大尤怒道:「老2,你就看着我遇险!」

那边尤二这时已飞身过来,开口怨道:「都是你一开始话说得太满,说什么好多年没动,手里发痒,叫我一会儿不要抢着帮忙出手,你要一个人料理得过瘾。我怎想这小兔崽子竟如此棘手。」

却听市井五义彼此一场招呼,毛金秤叫道:「大怪物伤了,兄弟们,加紧出手!」

那边,脾气最是暴烈的铁灞姑却硬挺一挺渔叉,左手套着钢甲,巾帼不让须眉,居然独自一人,向飞窜而来的尤二迎了上去。

她五弟方玉宇担心她一个人敌不住尤二,方待转向援手。与她并肩作战。却见铁灞姑喝道:「小五,你先帮大哥杀了那大怪物,这里有我顶着。」说时,一把渔叉使出浑身解数,就拦住了尤二。

那边尤大双目巨痛之下,心底多少有些慌张,不知自己这双眼回头是否会落下伤残。

秦火依旧紧紧地抱住了他,毛金秤与方玉宇迭番向他出手。毛金秤的那根秤杆倒也罢了,大尤仗着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虽说吃痛,却也抵敌得住。可怕的是那个看似温文的方玉宇的出手,专拣他功夫薄弱的地方来,逼得他不得不抵挡,一时也无空对秦火再痛下杀手。

且不说他情急,这时,毛金秤与方玉宇比他更急。他们情知,哪怕铁灞姑修为不让男子,可单以她一人,对付二尤中尤为难缠的老2,那是断难支撑得久的。这时只恨不得立时解决了眼前的大尤,好赶过去帮手。

可这两怪物年老成精,岂是如此易与?眼见大尤这边,场面一时胶着。而尤二那边,却是尤二已占尽上风。

他见老大一时没再遇险,却也不急,炫耀似的边打边逗弄着铁灞姑一双细手,专往铁灞姑一个女子家的尴尬的去处招呼。

那铁灞姑也当真强悍,咬紧牙再不作声,一把渔叉舞得霍霍生风,专寻尤二要命的地方招呼。

可她与对手,毕竟功力相差太远,她只求能缠得一时就是一时,再不肯耽误那边兄弟三个联手废了大尤的机会。

跑去搬来二尤的那个小混混这时也看出铁灞吃紧了。他恼于那日受了铁灞姑一顿好打,这时见她受挫,不由大是开心,逼尖了嗓子,哈哈油笑,尽力叫出一个「好」字来。

可那「好」字方叫出一半,却被他大可索尖儿冰冷的眼神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却见索尖儿眼望着场中局势,一双眉毛竟皱得紧紧的,那二尤此来照说是为他出头,可他脸色却未见得好看,反似平添了忧心一般。

却听那边,尤二独斗铁灞姑,意甚闲暇,这时竟得空说话。这话他并非讲与他哥哥,而是望向索尖儿这边,笑道:「小子,看看,现在知道凭你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在长安城中并不好混了吧?我听府里管事的赵三前来禀告,说几次三番地去找你,要代你找个好靠山,你却不知好歹,硬生生不答应,这时可知后悔不?」

梵溟轩在一旁不由好奇,实在想不通以二尤这般的功力,加上城阳府那般的声势,却一意招揽索尖儿做什么?他不过一小混混,该有多大能为,竟值得城阳府认真延揽,还要二尤这等少见的好手代为出头?

却听尤二笑道:「我说那小子,你现在想好了没有?要是想好了,我就代你了结了眼前这麻烦,从此以后,市井五义就此在长安除名。要是还想不好,我也没空多管完全这些闲事,由着你受他们整治去吧。」

却见索尖儿犹豫了一下,双眉一跳。似拿定了主意,一挺身,竟自站了出来。他不答那尤二的话,反冲四周观者一抱拳,朗声说道:「各位父老听着,小的不才,虽仅一混混,承蒙城阳府看得起,屡有招纳之意。但他们不说,小的也心知肚明,他们如何看得上我与我这一干兄弟?说到底,不过是看中了乌瓦肆这一块地罢了!」

在场人等,尤其是那些店主与商家租户,有不少人分明知道这其间的底细,一时就见不少人暗暗点头。

梵溟轩心下大奇,正不知索尖儿这时排众出来却是要声明什么,却听他朗声道:「各位也知,城阳府那杜驸马虽住着好大一座府第,但觉得他那广厦华宇,犹嫌狭小,早看中了乌瓦肆这块与他府第接壤的地界儿,打算扩建宅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管家招揽小的,不为别的,不过是有些事他们这些高官贵爵的公子们不便出面,那些身负高手之名的大人物也不便出面,正好叫小的来强迫各位父老,答应搬迁,以腾出空地好让他们盖房子,还道是众小民体念天心,情愿相让,好向皇上请命的。」

说着他眉峰一立:「可小的不才,虽幼失怙恃,自己不争气,混成了一个混混,却也从小在乌瓦肆长大,是吃着乌瓦肆的剩饭剩菜活下来的。做人不敢忘本,这块地,不说是不知多少父老兄弟立身的根本,也是我们一帮混混立身的根本。我索尖儿再不争气,如何能够答应?生,我要与这乌瓦肆同生;死,我却也要与这乌瓦肆同死。就是今日我摆明说开了,不答应,他们另找一批混混来,要抢这地界,我不拼到杀头流血,也断不答应。」

第一百二十三章 悍纵

第一百二十三章

悍纵

「今日,却是我一没出息的兄弟不明好歹……」说着。他一指那请来城阳府二尤的混混,然后戟指指向那二尤道,「……请来了这两个怪物!

「这并非我索尖儿不明义气!今日我索性挑明了,有我索尖儿在一日,平日一班兄弟的吃食用度,就要搅扰各父老们一日。可让我低下头凭着他们抢去这块地,那是杀了我的头也不肯的。」

说着,他掏出他那把解腕尖刀,竟在自己衣袖上割下一块布来,一郑就掷到那请来了二尤的小混混面前,冷声道:「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姓索的兄弟,以后我死我活,与你无关。你死你活,却也与我无干!」

他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却也把一众人等听呆了。

梵溟轩也是听至此时,才弄明白,为什么城阳府要延揽索尖儿这等人物!他暗暗点头,情知,以当今皇上李世民的法度,是断不容城中权贵这般与民争利、盘剥土地的。所以哪怕杜荷贵为驸马,却也不敢明做。而这等威胁恫吓之事,总不成真请二尤这般高手来做。找个说起来与己全无关系的小混混头领,让他们闹得民不聊生,逼着他们搬走,就是万一闹出事来,也不会牵扯到自己头上。如此诡计,却不正该是杜荷那等人物想出来的?

只是,他断没料到索尖儿居然如此强项!

接着,他心头电转,猛可里想起那日在新丰,自己还在做小店伙时,听到邓远公说的那番话来。

他清楚地记得,邓远公当时是说道:「这个时世是日渐繁盛了。东西两市流动的货物宝贝也越来越多,公主王孙们的宅第私苑也偷偷地越起越华灿,连李世民也远非当时的李世民了,他兴建翠华宫,虽远逊于隋,还多做茅茨蓬舍,可奢欲之心已启,那滋长其中的利欲不法之事也就越加难以控制。

「那些不甘身世,铤而走险的青皮地痞们,自然也日渐其多。别小看他们,我说过,这是一个渐入剥夺的时世了。剥夺者之间总会有冲突,这些不良之人,日后也必将会推波助澜。成为长安城中公主皇亲、卿相贵族们彼此恶斗时的助力。」

「人生不满百,长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那生杀的时世是已过了,那生杀过后不得不生养的时世也慢慢生养得可供剥夺了。那为了剥夺而互相争抢的时世……还会远么?」

梵溟轩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大是感慨。

尤二分明也没想到索尖儿居然如此脾性,拒绝也还罢了,居然兜底倒出了杜驸马心中的隐私来,一时不由大恨。

他端人的碗,受人的管,平日是锦衣玉食、美姬佳僮地被专门供奉,今日难得出马,一出马就办砸了事,回去却又如何向自己的衣食父母交代?一时恼羞成怒,哈哈怪笑,手底下紧,力逼铁灞姑,要转眼三五招内,收拾了这女子,再去找索尖儿算账。

铁灞姑分明吃紧。

可那边,她三个兄弟虽想救援。无奈这时也脱不开手。尤大分明懂得了尤二的意思,一时之间,竟把秦火、毛金秤与方玉宇死死缠住,眼见得铁灞姑尽落下风,三五招之内,只怕就等落败受辱。

那边索尖儿虽与铁灞姑恶斗过一场,这时眼见她力弱,不由也起了一点同仇敌忾的心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相救。

其实就算他出手,又有何用。那尤二可是烽火年间幸存下来的好手,岂是他一个混混挡得住的。

这边牯老已是情急,连连跺脚,连珀奴也看出来了,急切地一扯梵溟轩袖子,她是见过梵溟轩出手的,早相信他无所不能,这时就待求他赶快出手援助。

可就在这时,却听得一连串的咳声响起。

那咳嗽声分明不是作假,而是一个病人正自搜心搜肺地大咳。可哪怕大咳,那其间内息,已展露无疑。梵溟轩本已打算出手,这时闻声一惊,侧目望去,却见一个已过盛年,却犹有盛气的汉子一手抚胸,正自缓步而来。

他排众而出,虽分明病得不轻,可斯人气势。已浸入场内。

一时只听得老五方玉宇欢声道:「二哥!」

毛金秤心下一松,也叫道:「二哥!」铁灞姑脸上光彩一现,轻呼出一口气:「您可来了!」最奇的是,市井五义中的老大,秦火这时也脱口叫道:「二哥!」照理,他既行大,其余所有,都该是他弟兄小妹才是,不知他为什么也叫道「二哥」?

却见牯老猛松了一口气。珀奴愣了一下,轻声道:「这人……我像见过。」转脸向牯老道,「他却是谁?」只听牯老说道:「你如何能够见过,别说完全,就是我也从没见过。不只我,怕是整长安城的人都不知道五义中老2究竟是谁。市井五义,市井五义,这名头传出来也有些年头了。可人人只识得四个,至于其中老2,却从未露面。」

梵溟轩这时却不由得一脸纳罕,那来人,他却认得,可不正是那日渭水滨卖刀的陈淇?他万没料到这个一面之缘的陈淇也会赶来,而且是长安五义中的「二哥」。

这时只见陈淇似慢实快,转眼已走到尤大身边不远。他未出手。只一式手刀遥拢住尤大,抚胸狠咳了两声,才冲尤二道:「退后,放了我四妹。」

尤大此时本被秦火死死抱住,虽一时未落下风,这时多了个陈淇,脸上也不由色变。那边尤二闻声一笑,眼看如此局势,张口怪叫道:「原来是你!」

说着,他放过铁灞姑,缩身一退。秦火这边却也放松了尤大。尤大那方方的身子一脱束缚,已一个跟头就向他兄弟身边滚去。他虽行长,功夫却在有及他二弟,遇到难题,一切还是由他二弟作主。

却听尤二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柳叶军当年不知怎么还没死的姓陈的。完全那好搭档姓耿的呢?难不成死了,剩完全独活?你却也太不够义气,好搭档死了,居然又在长安城中,随手找了几个不三不四,当起二哥来了,过得好不快活!」铁灞姑此时得暇,一蹿已蹿回了陈淇身边。却见陈淇似病得不轻,虽勉力压抑着,却一连声低咳。却听方玉宇已赶至他身边,急道:「二哥,你才生了病,怎么又出来?这要是加重了,怎生是好?」

梵溟轩前日才见过陈淇,哪想隔日重见,他居然已病得如此之重。

却见陈淇一摆手,止住了兄弟们的关切,低声道:「我不出来,看着完全们受窘吗?」说着,他望向二尤那边,「今日之事,你们到底想怎么说?」

——原来五义中那四个齐齐称呼他为「二哥」,却是为陈淇早先在柳叶军中就曾与他齐名的耿直结义,行二为弟,所以柳叶军散后,他落泊长安,为不忘先前结义之情,在市井五义中,只叫人称他为「二哥」。

他此时病体甚虚,但听说四个兄妹受辱,怎能不出来?

那边尤二已经笑道:「怎么说?完全一个痨病鬼出来,还问我怎么说?简简单单,从今以后。你们市井五义再不许踏入乌瓦肆一步,我尤老2就卖完全个面子,今日放了完全兄妹。」

「如果敢说一个‘不’字,那我不管你是装病还是真病,今日就把你那弟弟妹妹……」说着他眼露*邪地望向铁灞姑与方玉宇,「……说不好就一起掳了,带回去与我哥俩儿好生快活快活。」

他今日难得出马,可为了索尖儿那悍纵的脾气,几乎把事情办砸,且丢了城阳府好大的面子,正自恼怒,不知回去怎生交代。这时因为情知杜荷要夺乌瓦肆这块土地,最大的麻烦自然并非索尖儿与那一众小民,而是市井五义,正要借此挽回颜面,当然话就说得不留余地。

却见陈淇抚胸咳了一会儿,众人见他病甚,只道他还有话说。却听他只简简短短地道:「那好,来吧。」说着,他挺身前行。

身后,其余几个弟妹一时不由甚是着急,方玉宇才待开口,却觉不好叫得。市井五义,毕生声名,在此一战。以二哥性子,如何叫得回来?就算他肯回来,那尤氏兄弟二人又如何依得。

却见尤大因为适才一时失策,不察之下先给秦火抱住,闷头闷脑不明不白地打了半晌,一点便宜没占不说,险险被废了招子,浑身上下学被毛金秤一支秤杆戳得生疼,这时正自火大。眼下脱缚,眼见陈淇病弱,可不要拿他下手出气?这时当先跃出,伸手一掌,就向陈淇拍去。

陈淇伸掌一对,两人各自晃了晃,已知对方内力了得。尤大更不说话,把方才受的气一股脑儿发作出来,第二掌紧跟着就势拍出。

两人一转眼间已对了三掌,三掌下来,谁都没讨着便宜。只是陈淇带病之下,身子摇晃得比尤大更甚。这边厢,秦火、毛金秤、铁灞姑与方玉宇看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要是二哥未病,自己五兄妹今日还好与尤氏兄弟一拼,可如今,二哥病重之下,这仗却要如何打,又如何打得赢。

尤为心惊的却是那弟兄三个。他们此时才算见识了尤大真正的实力,额上不由冷汗直冒。适才,要不是秦火抢得先机,一出手,就先抱住了尤大,此时胜负,端未可知,只怕自己兄弟三人,早就折在了尤大手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失策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失策

「今日,却是我一没出息的兄弟不明好歹……」说着。他一指那请来城阳府二尤的混混,然后戟指指向那二尤道,「……请来了这两个怪物!

「这并非我索尖儿不明义气!今日我索性挑明了,有我索尖儿在一日,平日一班兄弟的吃食用度,就要搅扰各父老们一日。可让我低下头凭着他们抢去这块地,那是杀了我的头也不肯的。」

说着,他掏出他那把解腕尖刀,竟在自己衣袖上割下一块布来,一郑就掷到那请来了二尤的小混混面前,冷声道:「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姓索的兄弟,以后我死我活,与你无关。你死你活,却也与我无干!」

他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却也把一众人等听呆了。

梵溟轩也是听至此时,才弄明白,为什么城阳府要延揽索尖儿这等人物!他暗暗点头,情知,以当今皇上李世民的法度,是断不容城中权贵这般与民争利、盘剥土地的。所以哪怕杜荷贵为驸马,却也不敢明做。而这等威胁恫吓之事,总不成真请二尤这般高手来做。找个说起来与己全无关系的小混混头领,让他们闹得民不聊生,逼着他们搬走,就是万一闹出事来,也不会牵扯到自己头上。如此诡计,却不正该是杜荷那等人物想出来的?

只是,他断没料到索尖儿居然如此强项!

接着,他心头电转,猛可里想起那日在新丰,自己还在做小店伙时,听到邓远公说的那番话来。

他清楚地记得,邓远公当时是说道:「这个时世是日渐繁盛了。东西两市流动的货物宝贝也越来越多,公主王孙们的宅第私苑也偷偷地越起越华灿,连李世民也远非当时的李世民了,他兴建翠华宫,虽远逊于隋,还多做茅茨蓬舍,可奢欲之心已启,那滋长其中的利欲不法之事也就越加难以控制。

「那些不甘身世,铤而走险的青皮地痞们,自然也日渐其多。别小看他们,我说过,这是一个渐入剥夺的时世了。剥夺者之间总会有冲突,这些不良之人,日后也必将会推波助澜。成为长安城中公主皇亲、卿相贵族们彼此恶斗时的助力。」

「人生不满百,长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那生杀的时世是已过了,那生杀过后不得不生养的时世也慢慢生养得可供剥夺了。那为了剥夺而互相争抢的时世……还会远么?」

梵溟轩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大是感慨。

尤二分明也没想到索尖儿居然如此脾性,拒绝也还罢了,居然兜底倒出了杜驸马心中的隐私来,一时不由大恨。

他端人的碗,受人的管,平日是锦衣玉食、美姬佳僮地被专门供奉,今日难得出马,一出马就办砸了事,回去却又如何向自己的衣食父母交代?一时恼羞成怒,哈哈怪笑,手底下紧,力逼铁灞姑,要转眼三五招内,收拾了这女子,再去找索尖儿算账。

铁灞姑分明吃紧。

可那边,她三个兄弟虽想救援。无奈这时也脱不开手。尤大分明懂得了尤二的意思,一时之间,竟把秦火、毛金秤与方玉宇死死缠住,眼见得铁灞姑尽落下风,三五招之内,只怕就等落败受辱。

那边索尖儿虽与铁灞姑恶斗过一场,这时眼见她力弱,不由也起了一点同仇敌忾的心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相救。

其实就算他出手,又有何用。那尤二可是烽火年间幸存下来的好手,岂是他一个混混挡得住的。

这边牯老已是情急,连连跺脚,连珀奴也看出来了,急切地一扯梵溟轩袖子,她是见过梵溟轩出手的,早相信他无所不能,这时就待求他赶快出手援助。

可就在这时,却听得一连串的咳声响起。

那咳嗽声分明不是作假,而是一个病人正自搜心搜肺地大咳。可哪怕大咳,那其间内息,已展露无疑。梵溟轩本已打算出手,这时闻声一惊,侧目望去,却见一个已过盛年,却犹有盛气的汉子一手抚胸,正自缓步而来。

他排众而出,虽分明病得不轻,可斯人气势。已浸入场内。

一时只听得老五方玉宇欢声道:「二哥!」

毛金秤心下一松,也叫道:「二哥!」铁灞姑脸上光彩一现,轻呼出一口气:「您可来了!」最奇的是,市井五义中的老大,秦火这时也脱口叫道:「二哥!」照理,他既行大,其余所有,都该是他弟兄小妹才是,不知他为什么也叫道「二哥」?

却见牯老猛松了一口气。珀奴愣了一下,轻声道:「这人……我像见过。」转脸向牯老道,「他却是谁?」只听牯老说道:「你如何能够见过,别说完全,就是我也从没见过。不只我,怕是整长安城的人都不知道五义中老2究竟是谁。市井五义,市井五义,这名头传出来也有些年头了。可人人只识得四个,至于其中老2,却从未露面。」

梵溟轩这时却不由得一脸纳罕,那来人,他却认得,可不正是那日渭水滨卖刀的陈淇?他万没料到这个一面之缘的陈淇也会赶来,而且是长安五义中的「二哥」。

这时只见陈淇似慢实快,转眼已走到尤大身边不远。他未出手。只一式手刀遥拢住尤大,抚胸狠咳了两声,才冲尤二道:「退后,放了我四妹。」

尤大此时本被秦火死死抱住,虽一时未落下风,这时多了个陈淇,脸上也不由色变。那边尤二闻声一笑,眼看如此局势,张口怪叫道:「原来是你!」

说着,他放过铁灞姑,缩身一退。秦火这边却也放松了尤大。尤大那方方的身子一脱束缚,已一个跟头就向他兄弟身边滚去。他虽行长,功夫却在有及他二弟,遇到难题,一切还是由他二弟作主。

却听尤二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柳叶军当年不知怎么还没死的姓陈的。完全那好搭档姓耿的呢?难不成死了,剩完全独活?你却也太不够义气,好搭档死了,居然又在长安城中,随手找了几个不三不四,当起二哥来了,过得好不快活!」铁灞姑此时得暇,一蹿已蹿回了陈淇身边。却见陈淇似病得不轻,虽勉力压抑着,却一连声低咳。却听方玉宇已赶至他身边,急道:「二哥,你才生了病,怎么又出来?这要是加重了,怎生是好?」

梵溟轩前日才见过陈淇,哪想隔日重见,他居然已病得如此之重。

却见陈淇一摆手,止住了兄弟们的关切,低声道:「我不出来,看着完全们受窘吗?」说着,他望向二尤那边,「今日之事,你们到底想怎么说?」

——原来五义中那四个齐齐称呼他为「二哥」,却是为陈淇早先在柳叶军中就曾与他齐名的耿直结义,行二为弟,所以柳叶军散后,他落泊长安,为不忘先前结义之情,在市井五义中,只叫人称他为「二哥」。

他此时病体甚虚,但听说四个兄妹受辱,怎能不出来?

那边尤二已经笑道:「怎么说?完全一个痨病鬼出来,还问我怎么说?简简单单,从今以后。你们市井五义再不许踏入乌瓦肆一步,我尤老2就卖完全个面子,今日放了完全兄妹。」

「如果敢说一个‘不’字,那我不管你是装病还是真病,今日就把你那弟弟妹妹……」说着他眼露*邪地望向铁灞姑与方玉宇,「……说不好就一起掳了,带回去与我哥俩儿好生快活快活。」

他今日难得出马,可为了索尖儿那悍纵的脾气,几乎把事情办砸,且丢了城阳府好大的面子,正自恼怒,不知回去怎生交代。这时因为情知杜荷要夺乌瓦肆这块土地,最大的麻烦自然并非索尖儿与那一众小民,而是市井五义,正要借此挽回颜面,当然话就说得不留余地。

却见陈淇抚胸咳了一会儿,众人见他病甚,只道他还有话说。却听他只简简短短地道:「那好,来吧。」说着,他挺身前行。

身后,其余几个弟妹一时不由甚是着急,方玉宇才待开口,却觉不好叫得。市井五义,毕生声名,在此一战。以二哥性子,如何叫得回来?就算他肯回来,那尤氏兄弟二人又如何依得。

却见尤大因为适才一时失策,不察之下先给秦火抱住,闷头闷脑不明不白地打了半晌,一点便宜没占不说,险险被废了招子,浑身上下学被毛金秤一支秤杆戳得生疼,这时正自火大。眼下脱缚,眼见陈淇病弱,可不要拿他下手出气?这时当先跃出,伸手一掌,就向陈淇拍去。

陈淇伸掌一对,两人各自晃了晃,已知对方内力了得。尤大更不说话,把方才受的气一股脑儿发作出来,第二掌紧跟着就势拍出。

两人一转眼间已对了三掌,三掌下来,谁都没讨着便宜。只是陈淇带病之下,身子摇晃得比尤大更甚。这边厢,秦火、毛金秤、铁灞姑与方玉宇看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要是二哥未病,自己五兄妹今日还好与尤氏兄弟一拼,可如今,二哥病重之下,这仗却要如何打,又如何打得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寒窘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寒窘

尤为心惊的却是那弟兄三个。他们此时才算见识了尤大真正的实力,额上不由冷汗直冒。适才,要不是秦火抢得先机,一出手,就先抱住了尤大,此时胜负,端未可知,只怕自己兄弟三人,早就折在了尤大手下。

却听那边尤二怪声笑道:「好个病汉子,果不愧柳叶军中当年好手。我尤老2看得心痒,大哥,你退一退,你与他对了三掌,我也要与他对上三掌。咱们不好欺负他,两个打他一个,这样你三掌,我三掌,与他对着,看他最后是折在谁的手里?」

说话间,他一跃而出,一掌兜头就向陈淇击下。陈淇「嘿」了一声,他久知二尤之中,老2功力犹胜老大,此时不敢怠慢,全力一掌,向上封出。

这一掌之交,却是古怪,只见尤二腾身空中,一掌接上后,竟一时并不落地,两人默默僵持了一会,尤二方一个跟头翻回。这跟头却翻得利落,却才退回,他又如蜥蜴一样,瞬间游身攻上,击出了第二掌。

这一掌接得快,只听「砰」的一声轻微闷响,尤二第三掌就已发出。

陈淇唯有封挡。一挡之后,却见尤二闪身即回,陈淇的身子却连晃直晃,几乎站不住了。猛地他一弯腰,就浓浓地呕出一大口痰来。

他那四个弟妹一时大惊,齐叫道:「二哥」,耸身就待相救。

可这时,尤大等了半晌,已依他兄弟之言,紧跟着,三掌化做一掌,就向陈淇劈来!那边五义中的秦火、毛金秤、铁灞姑、方玉宇一见事急,齐齐跃上,就待相救,空中却被尤二一人挡下。

尤二也当真好功夫,市井五义中人,个个俱非弱手,他以一敌四,竟然全不落下风,还把他们封挡得严严实实的。一边遮挡市井五义那四兄妹,一边还冲他老大叫道:「老大,完全这三掌打完没有,打完了,该我了!」说着身子一翻,就向陈淇冲去。

那边尤大三掌击完,身子一腾,竟与他兄弟换防似的,接下了秦火等四个的攻势,要他兄弟好去再跟陈淇对上三掌。

眼见得这般轮番对掌之下,陈淇今日赶着病重,怕不就要折在他兄弟二人手?四周观者多是站在五义一边,一时不由愤声大起。可骂归骂,却有何人敢上前加入战团。

眼见得尤氏兄弟轮换不下两三次后,陈淇身体已是难支。就在尤大击完,换了尤二来打陈淇时,猛听得一声清啸,然后,只见一个纸团破空飞来。尤大随手一抓,口中还笑道:「什么鸟东东?完全家买不起铁吗,却拿这个当暗器。」可他一眼之下,见着那纸团,猛地脸色大变。

只见他的手跟被火烫了似的,怪叫一声:「奶奶的,不好。」一个跟头,连他兄弟也不及招呼一声,返身就逃。

这一下变故,却把不只市井五义,凡在场人等,个个惊呆。

尤二不明所以,趁着陈淇全无还手之力,一飞身,接住了那纸团。他只看了一眼,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目露惊惧,四周窥望了眼,腾身就跑,却把那纸团失落于地。铁灞姑最是急躁,忍不住好奇,抢上前去,抄起了那纸团,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竟惊得二尤一见即走。

却见那纸团上墨迹犹湿,也没甚出奇,不过蜷蜷曲曲地画了一柄剑。

铁灞姑一时不由一头雾水,口里喃喃道:「这是什么?」

那边陈淇喘息了一会,方才宁定,一眼望来,忽抱拳向空中谢了一声。铁灞姑尤还未解,诧异道:「二哥,这是什么?」

却听陈淇一叹:「画的是一把剑。」

铁灞姑若不因他是二哥,早要把一对眼白翻出来给他看,谁看不出那画的是一把剑?

却听陈淇喃喃道:「尺蠖剑!」

乌黑的一间斗室里,颤巍巍地燃起了一根蜡烛。那蜡烛白得阴惨,正握在一只颤抖的手里。随着火光的一闪,先只见四围的孝幔。紧接着孝幔揭起,狭窄的斗室间露出了石砌的四壁。那四壁的壁石粗厚,宛如墓穴,而四壁上一层一层、密密麻麻悬挂的都是些架子。

那些隔架都是用柏木制就,简单粗陋。而那些架子上,满满的供奉的都是些灵位,一层一层的,连天花板上悬吊的都是。它们比肩而立,默然凝重。

这间斗室本就藏在地下,屋里满是阴湿的潮气。只见那些灵位个个漆得通体漆黑,上面金闪闪地刻着填漆的金字。潮气结在那些灵位上面,凝成一滴滴冷露,在烛火下折射着光,看着似汗似泪。

一个灵位代表一位逝者……一时只见,满天满地到处都是亡者的名字。

——连索尖儿这么胆大的少年,一见之下,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灵位……适才,城阳主府上供奉的「二尤」被个纸团上草草画就的尺蠖剑惊走之后,他不防之下,猛地被市井五义中的二哥陈淇一把揪住了领子.全不容他反应过来,就穿街越巷,被带到了这里。

市井五义中其他四人当然也急急跟上,他们都是一身功夫在身,索尖儿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兄弟们自然追他们不上。

这儿本是一处略嫌寒窘的小跨院,地方也就在乌瓦肆一带,可陈淇不想让索尖儿的手下跟上来讨麻烦,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后才重又绕回到这里。

小跨院内收拾得极为干净,院中多种松柏,只是种的时间并不长,一棵棵矮矮小小的,看着十分枯瘠。院中空地之间,摆放着不少刨子锯子之类的木匠家生,那是陈淇平日里的营生。市井五义中人,平日都是普普通通的市民。索尖儿一见也不由有些吃惊,没想到市井五义中最负盛名的二哥就住在这里。

那院子里收拾得极为干净,干净得都不像给生人住的。院子中有两间做木器活的房子,这间斗室就藏在那房子底下。进了跨院,陈淇直接就把他们带进了这里。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讥笑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讥笑

连市井五义中其余四人似乎也是头一次走进这间屋子,这时只见他们一个个游目四顾。一时之间,秦火默然肃立,毛金秤喃喃自语,方玉宇一脸惊愕,铁灞姑已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屋里只有一把椅子。

那把椅子就放在斗室的正中央。椅子也是柏木制就的,屋里飘散着一股柏子的香气。

那气息本该清新,但在这不通风的暗室里憋久了,一闻之下,只觉刺鼻。

陈淇看来确实病得不轻,他轻轻一掷,把索尖儿丢在地上,自己就向那把椅子上坐了.坐下了还在不停地喘气。

索尖儿一路上被陈淇掐住了麻筋,这时倒在地上,一时挣扎不起,听了铁灞姑的问话,忍不住冷笑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你二哥不是养了二十几房家小?你以为那些女人以前都没过男人?他霸占了无数的大老婆、小老婆,这些都是被他害死的那些男人的灵位。」

铁灞姑闻言一怒,一脚就冲着他肚子上踹去。她这一下踹得颇重,索尖儿正自浑身酸麻,自然躲她不过。硬生生挨过了这一脚后,只听他痛笑道:「踢,再往下踢点儿,你就找对地方了!」

铁灞姑想来也少见这等惫懒的少年,一时拿他无法,只有怒目望向索尖儿,一张黝黑的脸儿在烛光下映出一抹红色来。她人本生得高高壮壮,声音也低沉宽厚,虽说眉目端正,但嫌太过英朗,倒是这点红色透出一点女儿家的羞怒。只听她怒道:「你敢再辱我二哥,说不得我就真的绝了你。」

索尖儿本待再说点什么,但看到她那狠厉的神色,一时也开不了口。他终也怕这烈性女子果真对自己下什么要命的狠手。

可他心有不甘,到底还是忍不住,冷声讥笑道:「难道我有说错?长安城中,别人不知,我又如何不知道?你问问你那个二哥,问他单在长安城中,一共就有多少门家小?说起来怕吓着了你,我粗粗地打听了一下,他那些大老婆小老婆们,一共加起来,怕不有二十几个!怎么,这等无德行的事,他做得,我就说不得!你若不信,我新收的兄弟龚小三,你去找他来问问,看他怎么说?他的娘至今还被霸占在你二哥的手里!」

铁灞姑听他言之凿凿,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不由侧目望向毛金秤:「三哥……」

却见毛金秤点了点头。

市井五义间一向以道义相交,平日里很少问及彼此的私事。铁灞姑一向隐隐听说过二哥有此等的传闻,但她一直不信。何况她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好意思跟二哥问起这等大老婆、小老婆的事。

她本性豪爽,一向要求自己做事万不可像个凡俗女子。可一时之间,不由触动了性子,忍不住眉毛一挑,就待向她二哥问话。

毛金秤平日最了解他这个妹子的脾气,连忙抢先解释道:「四妹,你有所不知……」

可铁灞姑什么脾气,一旦倔性子犯起来,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只听她冷声道:「你别插话,这不**事。二哥,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陈淇默默地点了点头。铁灞姑就待发作。

一贯稳重的秦火却在旁边插言道:「四妹,你切不可误会了二哥。当年柳叶军兵败之后,二哥的至交好友与袍泽属下人等不少人家都成了孤寡,一家老小无人照应,所以二哥才把他们一一安置在长安。因为大多数家庭没有男人了,所以二哥只能权充做这些人家的一家之主。外界传言是多,可二哥行得端、坐得正,难道这不正该是咱们二哥应有的作为?」

五义之中,陈淇虽名声最高,一向出面理事、照应五义杂事的却是这个大哥秦火。他为人稳重,说话当然极有分量。

铁灞姑听着一呆,她相信秦大哥的为人。心中怒气登时转化为钦佩,歉意地冲着陈淇一笑,一脚又向索尖儿踹去,怒哼道:「小子,险些信了你的谗言,坏了我们兄妹间的义气。」

索尖儿吃痛之下,并不吭声,只是撇嘴一笑,分明全然不信。

这时,只听陈淇开口道:「我知道你们都奇怪这是什么地方……」

他环目四顾:「这些,都是隋末以来,我所认识的那些死于那场战乱中的逝者的名字。」说着,他伸手拿过一面牌位来,小心地用衣袖在上面轻轻地擦拭着。

因见他表情沉痛,旁边人等一时也就不敢多话。只听陈淇惨笑道:「没错,现在长安城中,我是有很多的家,可再多的家,也等于没家。只有在这儿,我才能感觉到真真正正的家。」

「我老了,别跟我说什么我犹在壮年,其实我心已死。你们都好奇我平素在做什么吧?」说着,他把那面牌位放好,又取过另一面来,放在手里轻轻擦拭着。

「这一向……近十年来,我都在做个木匠,也只情愿做个木匠。很多很多年前,我爹就是个木匠,我的爷爷也是,他们断想不到自己家里会出来一个拿刀仗剑的人。起先,我一直以为他们告诉我的那些道理都是错的,现在,哪怕那些道理在我看来仍旧是错的,可那错毕竟也是美丽的错……平生错拿刀剑,不过为了安稳,可最终……」

他环顾四周,「我终究还是丧失了一切的安稳。」

「这屋里,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灵位,还是木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说来惭愧,咱们号称市井五义,承你们四个不弃,还都叫我一声‘二哥’,可这些年来,我何曾做过什么一怒拔剑,打抱不平的事?我不过是每天柴米油盐,操心操心那些家小的生路,剩下的时间,就越来越沉浸在往事里,不停地努力去回忆过往那些年中一些略微生疏的名字,努力去把他们的平生事迹一一想起,然后,再做上这么一个灵位……」他望着那些灵位叹了口气,「再把他们供奉在这里。那感觉,就像从已流逝的生命中挽回了一点儿什么。」

说着,他对着那些架子上的灵位,喃喃地念起了上面的名字:「周百流、张樯、刘鬼儿……这些不是武艺比我高超,就是比我更年轻有为,还有的远比我人好……他们都该活下来,哪承想,最后活下来的却是我这个最没出息的。」

「我这个最没出息的人只求苟活于这难得的治世,再不想惹上什么麻烦。哪承想,你想离麻烦远远的,那麻烦却只追着你来了。」说着,他眼望向他那四个弟妹,「你们可知,咱们此时,已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第一百二十七章 础择

第一百二十七章

础择

旁人俱都不语,独铁灞姑气鼓鼓地道:「不就是那什么二尤吗?二哥。你别长他人威风,灭了自己志气。今日,不过是因为你身体不好。若是平时,咱们市井五义又何惧于他们?我们四个,再不争气,也缠得住大尤。至于二尤,只等你身体稍稍康健,料理他又有何难?」

陈淇却叹了口气:「你以为只是二尤这么简单?那城阳公主的驸马杜荷惦记乌瓦肆这块地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二尤今日被惊退,杜荷又岂只这一点点手段。不说别的,他身后的东宫太子又岂是我们所能惹得起?今日一战,咱们虽在下风,他们也颜面尽失。知道有草野人物插手后,这事儿就断没那么简单了。我想,不出三日,他们必然另会有人出手,好让咱们市井五义命丧荒野,也算杀鸡儆猴,给乌瓦肆的那些百姓们看看,好让他们别再幻想有什么倚仗。扫平了这点障碍后,他们就好对乌瓦肆下手了。」

铁灞姑不由怒道:「难不成咱们就此怕了他们?」

陈淇摇头一笑:「敌强我弱,却又如何不怕?」

铁灞姑万没料到她一向敬如神明的二哥会说出此等话。只觉他这么说不只是污辱了他,连同还污辱了自己对他的信任。

眼见她就待发怒,却见陈淇搓手喃喃道:「可怕归怕,做归做,这是两回事。怕了不等于不做,做了也不等于不怕。只看咱们挺不挺得过这一关了。」

陈淇对自己的过往一向极少讲与人听,铁灞姑对他的事迹也是从大哥、三哥口里听来的。

在她想象中,二哥从那兵荒马乱的年头里走过来,身为柳叶军悍将,千军纵横,—剑跳脱,那该是何等畅意平生的事?这时听他这么说,只觉得心头轰隆作响,那个她一向仰慕的英雄形象竟一瞬间在自己心头摇摇欲坠。

她相信原来那些关于二哥的传说都是真的,可现在,他真的老了——英雄也会衰老!

老照说不可怕,可怕的却是钝。他钝了,再没有当年的意气。

她心下纷乱,无意中目光却碰到了索尖儿的目光,却见索尖儿的目光里满是讥笑。铁灞姑忍不住一怒:再怎么,她也不容这个街头混混嘲笑自己的二哥!可一眼深望下去,却觉得索尖儿那讥笑下面,似乎隐隐的还暗含着点儿什么……那既像是悲凉,也像是恐慌,似乎所感正与自己一样:如果传说中的勇者有一天都终将这样意气消磨,颓然老去,那么自己他年。会不会也变得和他一样?

铁灞姑再没想到自己竟会和这混小子生出相似的感觉。她本不是惯于思索的人,再不会想到,自己与索尖儿毕竟都还年轻,也看不懂二哥那临事而惧、惧犹不改的勇气,只忍不住为自己竟与索尖儿所想的差相仿佛感觉愤怒起来。

她脾气本就耿直暴躁,这时找不着什么来发怒,正想找个什么理由再踹上索尖儿一脚,没想到,就在这时,却听得院子里响起了一片霍霍的风声。

人人都是一惊,那像是暗器的破风之声!

众人之中,要数方玉宇反应最快。他的「千里庭步」之术,在市井五义中,就算算上陈淇,也是个中翘楚。只见他一闪身,就已上了台阶,一蹿就蹿到了门外。

然后只听得门外小跨院里传来了一片呼喝之声。闪出门的方玉宇分明已跟人动上了手。

五义中其余几人急急地就要拥出门外,却见只这么一会儿工夫,方玉宇一闪身就已回来。他一向形容修整,这时却显得袍发散乱,衣袖上还裂了好大一个口子。难不成这么短短一瞬他就已吃了亏?

铁灞姑眼尖,一眼就见到了方玉宇胳膊上挂了血。她急怒之下,就待向门外冲去,却见方玉宇冲自己微微摇头苦笑,示意敌人已经走了。

——却是何等人物,能这么快就伤了市井五义中一向以身段轻灵著称的五弟?方玉宇为人一向不惯多话,这时他伸出手,众人才见他手中拿着一小摞面具,看来是敌人故意留下的。

那面具俱都做成鬼头模样,乍一看,竞跟市井五义有那么一点神似。

五义人中,还数毛金秤最是见多识广,他一见即知,那是傩戏用的面具。略一思索,只见他脸色忍不住就是一变。铁灞姑急道:「那是什么?」

她与方玉宇都还太过年轻,秦火为人木讷,一向只专注于自己的功夫与家门之事,见闻也不广博,只有毛金秤与陈淇对望了一眼,脸上俱都平添了丝苦笑。

铁灞姑最耐不住这等闷葫芦,急声道:「你看出了什么,三哥,你倒是说啊!」

毛金秤为人最是和气,平日里滑稽突梯,旁人是什么玩笑都可以跟他开的,也一向最是宠溺他的四弟五妹。可这回,他并没有急着回答铁灞姑的问话,而是探询地望向陈淇,目光中似问:「难道。果真是他们?」

陈淇缓缓点头。只见毛金秤意似不信,从方玉宇手中接过那一小摞面具,一一摊放于地,却见那堆面具一共是有五个,虽是鬼面,但还是看得出那是四男一女。而每张面具上,都有一道刀痕从上劈落,划过整张脸,像是要把整个人头劈为两半。

陈淇望着那摞面具良久没说话,然后才看向方玉宇臂间的划伤,见无大碍,方才放心。铁灞姑在旁边已急得连连跳脚,好容易才听到毛金秤缓缓开口道:「万壑松涛地狱变,疯魔岩底虎狼蹲……」

铁灞姑听得一头雾水,却见秦火与方玉宇似乎同时恍然大悟,在场人等,好像只有自己和索尖儿还不知道。她急得恨不得嚷了出来:这个空儿,三哥还有兴吟什么诗!

却听陈淇哑声接道:「丑怪惊人能妩媚,畸零极处可通神!」说着,他就撕肝裂肺地暴发出一阵大咳,咳得肺都像掏空了。

铁灞姑眼见秦火那么稳重的汉子一时都忍不住搓起手来,口里喃喃道:「果真是大荒山无稽崖的那帮怪物?这下,这梁子咱们只怕真是有些架它不起了。」

却听陈淇咳罢苦笑道:「若果真是他们要对付咱们。就算当年柳叶军全盛时六千精壮子弟犹在,就算……」他回首四顾,望着壁间架上那些木主,「就算他们一个个都能活过来……」他脸上神色一片怅慨,下面的话却顿住不说了。

默然了良久,才见他摇了摇头,一挺后背。大敌当前,他反似精神焕发起来。只听他笑道:「好好好,为了对付咱们小小的市井五义,杜荷居然能搬得出这等人物来!那分明是太过看得起咱们了,我这当二哥的忍不住都要谢他一句:真真受宠若惊!」

他目光炯炯。注目向自己座前摊放的五个鬼头。那鬼头面具上画了些符号,铁灞姑只觉那符号画得鬼画符也似,全难看瞳。却听陈淇喃喃道:「原来是:三日后,三更时,丑怪盟就要我们市井五义授首……这鬼头却是他们一贯使用的标记了。」说着,他扫眼望向他那四个弟妹,口角噙笑,「怎么着,你们怎么说?」

却见铁灞姑面露冷笑,秦火凝定如固,方玉宇一脸严肃,毛金秤也平静下来,一张滑稽的脸上突显慷慨之色。

却听陈淇笑道:「单论我,我是情愿让他们一刀把我这头从身子上剁下来,好让我看看自己这腔子里的血终究还是不是热的。」

听了这话,铁灞姑只觉胸中热血一沸,感觉那个她熟悉的二哥又回来了。

陈淇一转眼,忽望向了索尖儿。他把那面具之事略过不提,突然问了句:「小子,你姓什么?」

索尖儿只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却听陈淇道:「你不说也罢。」他扭头四顾,伸手向四周一挥,「你找找,看看这些灵位里面,可有没有你爹的名字?」

他分明已从身法路数里看出了一些索尖儿的身世来历,所以才特把他抓了回来盘问。

却见索尖儿身子猛地一抖,忍不住抬头向那些灵位望去。可紧接着,他似勉力控制住自己不再去看,激声道:「我没有爹,就有,我也不会认那个王八蛋当爹!别说他死了,就是他活着,现在捧了他所有的功名富贵回来,我也不认!」

陈淇望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他从椅上站起。走向上首,从架上略宽松处取下一个牌位来。

他用手轻轻摩挲着那面牌位,低声道:「他可能是有些对你母亲不起,可他毕竟还是你爹。当年情境,你没经过,再怎么也不会知道的。你有没有想过,换作你在当年,你又会作憾础择?」

只听索尖儿冷笑道:「我会作憾础择?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八百年才回来一次,回来一次后,还敢留种。既留了种,又忍心抛下他身怀六甲的老婆,说什么要去赴朋友之约,自此一去不回,任她乞讨,任她活在世上任人宰割。」

陈淇却已走到索尖儿身边,伸手在他身上一按一捏,用内力化解了这小子身上的麻劲儿,并不多话,只默默地把那牌位放到了他的身前,返身向椅上坐了,静静地望着索尖儿:「那好,你认他也好,不认他也好,那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儿。我现在想问的是:你不认他,但可愿认我?」

第一百二十八章 气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气海

铁灞姑偷眼望向那牌位上面。只见上面金漆了五个字:「索千里之位」。她年轻,不知道索千里三个字当年在柳叶军中声名何等响亮,及听到二哥这话,不由猛地怔住。

不只是她怔住,索尖儿一时不由也愣住了。

只见陈淇望着索尖儿:「要说,我现在收你为徒,可不是什么好时机。三日之后,我们市井五义即将面对生死之决,我还不知活不活得过那一刻。

「不过,当年,我与你爹同在军中,也是面对这样的生死大战前,他那么全无遮拦、义无反顾的人,也曾托我一件事,说如果他死了,我还活着,且还能碰上他的孩儿,叫我无论如何,也要收你为徒。」

「我见你一身根底,也打得颇为扎实。只是技击一道,修习得不甚得法。这样。无论三日后我是生是死,这三日内,我会尽量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你一时不懂无妨,只要你都肯记住了,以后一生,凡遇战阵,败则败矣,只要不死,必有好处。」

说着,他望向四壁上那些牌位:「至于这间屋子,我也传与你。别小看了这问屋子,也别小看了这些灵位。那些灵位后面,有不少柳叶军中当年好汉的平生修为心法,与我默记下的他们的招式路数,对你不无小益。」

「如此,总比你沦落街头,一辈子当个混混强吧?」

他这番话说得,无论何人,听了只怕都不免怦然心动。

以陈淇的名头,一直不肯收徒,此时无论他心许于谁,只怕都是那孩子一生的福分。可他这番话说得虽平和稳重,秦火、毛金秤、方玉宇等人却不免听得心头黯然。连铁灞姑这么粗爽的性子,都感觉二哥似在交托后事一般。

索尖儿听了前面一段,也忍不住心头微微一动,可听到最后一句,却不由得脸色一变。只见他脖子一梗。冷笑道:「我不干!我是个混混又怎么了?你们当年所为,也未见得强过我多少。哼哼,你要瞧不起,尽管瞧不起我,我也不稀罕给你当个什么徒弟。有种,你先把那什么丑怪盟料理了再来跟我说话。否则,学了你的本事,都不能自保,又有何用?」

本来,无论是毛金秤,还是铁灞姑,适才街头一战时都曾对他动过怜才之意。二哥此时能有如此美意,也算成全了这个少年,他们当然乐见事成,断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如此桀骜不驯,铁灞姑忍不住就要开口呵斥。

陈淇的脸上却未见怒意。他沉吟良久,脸色忽然微动,似有耸耳细听之意,眼神还忍不住向门口方向瞟去。旁人没注意,毛金秤与方玉宇却俱是心细之人,都注意到了。却见他似有所闻的神色一露之后。猛地脸色一变,竟厉声厉气地冲索尖儿发作道:「你当真如此不识抬举?」

索尖儿是在哪儿混大的?软的尚且不吃,硬的就更别提了。只见他一声冷笑:「那又如何,凭什么你一抬举我就非得识你的抬举?难不成不用你抬举,我就天生低贱了?」

连秦火、毛金秤这等跟二哥相交十余年的人都从未见过陈淇如此发作过。

只见他脸色一沉,冷声道:「那好!」

他望了索尖儿身前的牌位一眼:「我既无法感化于你,说不得,今天趁我还有力气,不如先废了你,免得你这不肖子孙,他日败坏了索千里的名头!」

说着,他猛地从椅上站起,就向索尖儿走去。看他那架势,分明已勃然大怒,要立时下手废了索尖儿身上的那点儿功夫。

在高手看来,索尖儿身上的那点功夫练得旁门左道,当然不值得一提。可就是这,也是他费了无数苦心才修炼得来的。

索尖儿心头一惊,明知抗不过,可又怎么甘心束手就缚?眼见陈淇平平一掌推来,也不觉得这一招有什么高明,可就是躲它不过。一转眼间,他的肩头已被陈淇按住。陈淇另一手已虚虚地悬在索尖儿气海上方,冷声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一时只见,索尖儿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脖子上的青筋都进了出来,最后一咬牙,狠声道:「不答应。你杀了我吧!」

陈淇的脸色就是一沉,右手就要点下。其余旁观人等,俱是练武之人,对这废功之举,未免都有些感同身受。连铁灞姑一时都觉得心头不忍,开口就要代为求情。只是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一侧目间,却见毛金秤冲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却听陈淇道:「我数到三,你再不答应,说不得,我只有废了你了。」说着,他已一字一顿地数了起来。索尖儿也当真强项,硬是紧闭着嘴唇再不肯开口。

眼见就要数到「三」了,陈淇手腕微动,连毛金秤也没料到二哥这下竟要来真的,就在人人面露不忍之际,却听台阶上的门外面忽传来了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声音道:「不可!」

陈淇右手一顿,市井五义中人个个抬头望向阶上的门外。却见一道影子一晃,一个人影轻灵已极地沿着入室的甬道飘然而下,他脸上神情惶急,来势极快。

陈淇手头不由微微一顿,凝目望向来人道:「这可是我们柳叶军家门之事,你又有何资格,来说不可?」

五义中其余四人定睛一望。却见来者不过是个少年,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看着比索尖儿还要小一些,身材挺逸,举止从容。铁灞姑却已认出正是自己午后才在牯老酒肆碰到过的那个少年。

那少年眼见众人俱都望着自己,面上忍不住就露出一点腼腆羞涩。他一向少与人打交道,碰到跟人辩驳争论之处,更是头疼已极,否则,不会连一个胡人少女珀奴都能逼得他尴尬不己。这时眼见人人都望着自己,颊上更是忍不住就染上点少年人的腼腆之色。

陈淇沉声道:「你又是他何人。竟敢强出头说一声‘不可’!」

那少年张口结舌一时答不出话来。

却听陈淇冷笑道:「难道你觉得他所作所为,都是对的?抑或你仗着师出高门,有着一手好功夫,就可以到处显摆,强行插手我们家门之事?今日,索大哥这不肖儿子的事,我是管定了。就是你师父当面,须也强不过一个理字!」说着,他右手一动,就待点下。

那来人一急,伸手一搭,已搭在索尖儿另一面肩头,稍一用力,就把索尖儿身子带得斜斜一转,口里疾道:「陈大哥,他做得不对,你慢慢劝他即可,说什么动手破了他的气海,那他这些年的苦修,岂非白费了?」却听陈淇冷笑道:「可你劝得动他吗?」

那少年一呆,扫眼望向其余四人,却见人人对自己横眉立目,都不像搭得上话的样子。无奈之下,他只有望向索尖儿道:「索……兄,我要是劝你,不知你可肯听上一听?」五义中人只觉这少年全无处世经验,听到他那腼腆含糊的口气,不觉又是可叹又是可气,人人心头不由一软。

却见那少年面露微笑,神色连羞带窘,似是为自己强自插手他人之事感觉抱愧一般。索尖儿抬眼望了那少年一眼,他最是过目不忘,一眼就已认出,这正是那日谷神祠前,曾救助自己脱困的少年梵溟轩。眼见他一脸赤诚,他的心头也是一软,可终究还是哼了一声:「我不被别人强逼着答应什么。」

说着。他目光斜斜望向陈淇搭在自己肩头的左手。

然后,只见他一挺身,振声道:「要我弃自己的兄弟们于不顾,跟这些自许侠义的人服软,自顾自走路,打死我也不干!哼哼,他们不过吃饱了撑的,我那些兄弟却怎么活?我可学不来他们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套路。」

眼见得事情毫无回转余地,只听陈淇一声冷笑道:「你都听到了?」

却听梵溟轩急道:「陈大哥,总归有办法的……」

只听得陈淇哈哈一笑:「你当然有办法。不行,你就仿照那日跟东海虬髯客对面时的招法,也跟我定下几阵之约。到时,你把我们哥儿五个一个个打趴下了,我们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你是这个意思吧?」

梵溟轩根本没跟他们动手的意思,见他误会更深,不由急道:「我没这么说。」

今日午后,梵溟轩眼见到乌瓦肆那场市井之战。他本来一直是旁观,最后关键时刻,终于忍不住出手,先是假充罗卷,以一把现画的尺蠖剑惊走了二尤。

其后见陈淇二话不说,就带走了索尖儿,忍不住跟了上来。

这还不只为他不忍见像索尖儿这样的少年平白遭人擒走,也是因为见到了索尖儿,他忍不住就想起了柘柘。一想起柘柘,他心中只觉,再不容自己与柘柘曾共同援手之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给人带回去处置,所以才会尾随而来。

他虽年少,但已在门外偷听了好半天,颇感于市井五义的凛然正气,再怎么也不想跟他们动手。这时他双目余光之中,只见秦火、毛金秤、铁灞姑、方玉宇四周环立,人人都对自己面露敌意,可他心中对着他们却只觉亲近。这几人,不过是些铁匠、木匠、小生意人、打渔女和一个教坊子弟,可面对城阳府偌大的势力,却宁折不弯,光这一点骨气,就足以令人钦佩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寥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寥落

陈淇与梵溟轩其实也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日,曾亲眼见他在面对东海虬髯客这等声名卓著的前辈高手时,都是一剑跳脱,高声搦战,丝毫不肯假以辞色,当时就对这少年印象深刻。他本以为这少年不过是个年少气盛、艺高胆大之人,没想今日见了自己,虽救人心切,他竞全不提那日曾对自己的援手之德,反这般腼腆含糊,全不似那日他面对虬髯客、李承乾与李泰这等势强位尊之人时面上的神色,光这,就足以见出这少年的本色。

他对这少年已颇心许,但心中另有计较,所以言辞上就逼得更狠了些。

诸人之中,要数铁灞姑感受最深,她自己本有一个弱弟,如今眼见这少年神态,竟似想起了自己的弱弟一般,心头不免微微一动。

却听陈淇沉声道:「何况,今日,在乌瓦肆,他给那里百姓惹来这么大个麻烦,还招来些这么大来头的对头,我不废了他,他日对乌瓦肆百姓却又作何交代?」

梵溟轩急道:「可你就算废了他,却也于事无益。」

「那如何才算有益?他惹下这么大个烂摊子,却要谁人代他收拾?」

梵溟轩情急之下,只求快快了结了眼前之事,脱口即道:「我!」

他这一声既出,市井五义中其余四人不免人人觉得他托大。

奇的是,二哥竟像不觉。可他如真有如此能为,如何面对实力远逊于城阳府的自己五个,却又肯如此委屈求全?

却听陈淇哈哈一笑,冷声道:「你是一时情急,要急救他才随口应承,还是说真的?」却见梵溟轩面上傲气一动,撇嘴笑道:「不过是杜荷那厮。他如此倒行逆施,难道以为天下就无人敢管吗?」

没想陈淇猛地松手,一连倒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弯腰,猛地躬身就冲着梵溟轩鞠了一躬。

他如此大礼,又如此前倨后恭,不只把梵溟轩吓了一跳,连他四个弟妹都不由吃了好大一惊。却听陈淇认认真真地说道:「那这里,陈某就代乌瓦肆的百姓谢谢小哥儿了。」

梵溟轩最怕见到这等场面。却见陈淇不只是一躬,还一连鞠了三个躬,闹得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侧身避让,面上羞窘之色更甚。只听陈淇朗声道:「李小哥儿,你虽年轻,论起师门辈分,只怕还要高过我陈某许多。不嫌我托大的话,我就称你一声小哥儿。」说着,他伸手一指索尖儿,「这孩子,我与他爹曾有过袍泽之谊,可陈某无能,无力教化于他。李小哥儿今日既然对他青睐有加,日后这孩子的脾性修为,做人处事,就全托您照管了。」

毛金秤眼见二哥不惜言语挤对,先逼着梵溟轩应承了代乌瓦肆百姓出头之事,这时更敲砖钉脚的,连同把索尖儿都托付给梵溟轩,不由对这少年来历大感好奇。但他一向相信二哥为人,知道对方如不是真堪托付,二哥断不会如此作为。他脑子最快,马上想起适才方玉宇收到的那几个面具标记,心想,既然二哥如此看重这个少年,何不一勺烩了,把这件麻烦也一齐套在他的头上。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说,这位小哥儿……」

他正想着怎么措辞,把三天之后那事儿也搬出来。没想陈淇似一眼望穿了他的心意,一肃手,打断了他的话,冲着梵溟轩郑重道:「那么,李兄,你请。」

他眼望向索尖儿,凝重道:「这孩子也麻烦你一同带走。你师出羽门,我自然信得过。日后,他就算还有何劣迹,那也跟我们柳叶军无关,都托李小兄弟你代为管束了。」

梵溟轩呆了一呆,直至此时,才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像落入了别人什么算计之中。他一时想不明白,眼见别人已有肃客之意,当然不好再呆下去。可他跟索尖儿又何尝熟悉?眼望向索尖儿,口里不由有些期期艾艾,面上神情一片腼腆含糊,半天不知该怎么说让他跟自己一起走。

却是索尖儿对这些人间心态看得最透。只听他哈哈一笑:「嘿嘿,市井五义,市井五义!原来碰上大事,都是靠这般举动来卸责的。」

梵溟轩生怕他口无遮拦,再惹出什么是非来,情急之下,—伸手,已拉过索尖儿一臂,口里急道:「索兄,咱们且先回去再说。」身形一展,竟带着索尖儿疾疾地去了。

陈淇望着梵溟轩与索尖儿的背影,面上露出欣慰之色,可欣慰之余,神情却颇显寥落。说起来,他一生只怕还从未干过今日这等行径。却是毛金秤在旁边看出他的心事,插言笑道:「二哥,这少年是谁?如果他当真这么厉害,为何不把三日后丑怪盟与咱们约战之事也套到他的头上?」

只听陈淇一声轻叹:「我今日所为,本已亏心,硬是把这么大个难题套在一个后生头上。但以他的修为和师门来历,再加上为了乌瓦肆百姓公益之事,勉强还说得过去。至于咱们自己的生死造化……」

他缓缓回目望向自己的四个弟妹:「……难道二哥也好意思这么没出息,一股脑儿托付在人家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少年身上吗?」

毛金秤一时不由哑口无言。陈淇也觉得自己语气过重,岔过话头,简略地说起自己跟梵溟轩相识的经过——那日参合庄中,与他如何相遇,以及自己猜测的他的身世来历。五义中人,一时听得人人动容。最后,却见铁灞姑面露羞窘,忽叫了一声:「不好!」

他们个个盯向铁灞姑,却见铁灞姑一脸窘红,期期艾艾地道:「我是说,我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人。今日下午,我见他在牯老酒肆里与一个胡人少女在一起,那少女还在冲他下跪,我只当他是个浮薄子弟,当时还开口骂了他的。」

五义中人个个熟知她的性子,想想当时情境,不由面露一笑。就连陈淇,都不由颜色转温。

只听铁灞姑自顾自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回头再见,倒是得跟他说一声抱歉才好。」

第一百三十章 丑怪

第一百三十章

丑怪

一张小小的竹床摆放在狭小的天井里。天井里种着桂树与梧桐。桐阴筛月。空中的桐叶像无数双小手,稍有风吹过,就轻轻地拍打。漏过那小手的月光斑驳在地上,摇晃着两个少年的心事。

是夜了,定街鼓早已敲过,长安城的夜是静的。

梵溟轩与索尖儿就坐在院子里——这儿是梵溟轩临时的家。打小时,他就渴望有上这样一个家。他喜欢天井,那像是……在偌大的城市上空挖出来一小方空白,远离喧嚣,远离烦恼,外面人群越密越吵,那一小方空白就越显得弥足珍贵。

可惜他幼时跟着谈容娘与张五郎,住的始终是一长排临街的房子,自己一家的烦恼隔着窗户纸永远明白地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自己的怯弱也是。

如今重返长安,他特意选择的就是小时一直羡慕着的崇阳坊,这一带有带着天井的小院落。虽说今日看来,这片街坊里的院落实在狭窄得可怜,可那是他儿时最初的梦想了。

他有一点想把这种感觉跟索尖儿说说,可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倒是索尖儿先开了口:「真静啊……」

确实是静。夜晚的静总是这样,先是静在身外,然后就静入了心里。

不是和任何人在一起都能体会到这番心静的。两个少年默然静坐了良久,年轻自谨的心里也不由暗暗地承认:有人陪伴的静默是如此美好。却听索尖儿低声道:「我有个兄弟说他认识你。他说你小时候,就住在左教坊不远处。那时,你还不叫梵溟轩,是叫却奴。还有,那时你是他们眼中的小受气包。」

「他叫什么?」

「鬼火儿。」

梵溟轩微微一笑,童年的记忆瞬时浮现在脑海里,哪怕心酸、哪怕孤单,回想起来也是温暖的。只听他低声道:「没错,小时候他还欺负过我……」

说着,他猛地想起了小时被人欺负时的情景,那时,常被别人挂在口头辱骂的就是他娘:谈容娘。他一时心酸,顿住了没再往下说。

索尖儿也静了下,他听他那兄弟详细说起过梵溟轩的来历。这时伸出手来,在梵溟轩腿上拍了两下。不为别的,只为他知道了梵溟轩的过去,对梵溟轩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认同感。

吃过苦的人都是这样。见梵溟轩有些伤感,他甚至还安慰道:「好了,别伤心了。你现在不是比谁都好?不像我,至今还到处吃瘪,你比我强多了。」

这算他能想出的最有力的安慰了。

梵溟轩微微一笑:「我不过是比你运气好。」

索尖儿不是惯于伤感的人。他脑子一转,想要岔开梵溟轩的念头,便突然道:「知道今早长安城出了什么奇事不?」

梵溟轩愣了愣,疑惑地看向他。

索尖儿笑道:「听说。长安城中忽然下了好大一阵柳叶雨。」

看着梵溟轩好奇的神态,他更来了兴致:「没错,那其实不是雨,是柳叶,也不在别处,就下在城阳府四周。据说一夜之间,也不知怎么,那么多柳树叶儿一下就冒了出来,街边巷里,到处都是,有很多还粘在城阳府的院墙上。一大早起,我的兄弟们就看见城阳府的人在不停地清扫。」

梵溟轩还在怔着,索尖儿忍不住推他一把道:「你还没明白啊?那是柳叶军的旧人在代市井五义的二哥出头了。他们想来已知道陈淇被城阳府威逼,所以决然出头,要给城阳府好看。这一场热闹,只怕接下来会很有趣。」

他双手抱头,向后面一躺,口中叹道:「有朋友就是好。生死之交,那才真正是生死之交!陈淇那老家伙,一屋子的灵位真没白供。我只恨迟生了这些年。要是当年,隋末大乱。十八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你说,要生在那时,会结下多少生死与共的兄弟!这辈子我什么都不想,只想那样活上一刻,就算死了也不冤了。」

梵溟轩不由微微一笑,他喜欢听索尖儿这些肺腑之言。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过什么同龄的玩伴,索尖儿与他年龄相仿,与同龄人交谈,这种感觉他还是头一次尝到。他忍不住也双手抱着头向后面躺了下去,听索尖儿意兴豪飞地畅述起他平生理想。只听索尖儿道:「他日,等我这帮兄弟都长大了,我们能成事了,我也想成立一个堂口,就在长安城开堂,你说如何?名字我都想好了。」

「叫什么?」

索尖儿哈哈一笑:「就叫‘嗟来堂’。」梵溟轩怔了怔,还没听明白。

却听索尖儿解释道:「这典故还是从我那个故去的娘口里听到的。小时,她老喊我‘嗟来’,开始我不懂,被她解释才明白了:我们这些苦命的小混混,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不就是‘嗟,来食!’这样古书里式的话头儿?等我成事了,那我这堂口当然要叫‘嗟来堂’!把平素那些看低了我们的,瞧不起我们的,辱骂我们的,呵斥我们的。一个个「嗟来」来看看。那时候,我才快意!」

梵溟轩被他逗乐了,忍不住哈哈一笑。

索尖儿道:「到时,我请你到堂里做个供奉,就跟城阳府有供奉一样,只不知你这个羽门高弟我们高攀不高攀得起。」说着,他一笑。

梵溟轩不由笑道:「原来,在你心里,却把我看得跟那两个尤物一样。」

索尖儿想起那两个尤物的怪模怪样,忍不住也是一笑。只听他道:「说起那两个尤物,我还想问你个事儿。」

「什么?」

却见索尖儿搔了搔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书我还真没读过,不像你肚子里全是墨水。就是前两天,我听陈淇在那儿喃喃,像说了句什么‘丑怪’什么……又怎么‘妩媚’的话,那句话却是什么意思?」

梵溟轩补充道:「丑怪惊人能妩媚。」

「对,就是这句。」

梵溟轩想了想:「妩媚你明白吧,书上说那是指女人的一种姿态。」

没想索尖儿突然转脸,冲他故作妩媚地一笑。

索尖儿生得浓眉大口,最是男儿气不过,这时突然做出这等怪样,不由把梵溟轩当场惊着,失惊后又忍不住笑。还不得不仔细想着怎么跟他解释。

这么想着,他不由就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养母:谈容娘,她说得上是妩媚吧?接着又想起柘柘、王子婳,当然还有……珀奴。想到柘柘和珀奴,他忍不住心中一跳。他生平认识的女人不多,这时想要注释这么句话给索尖儿听,却也颇为耗神。最后,他想起红拂来。

可这些女子,妩媚固然堪称妩媚,丑怪却怎么也谈不上。突然地,他就想起了窦线娘。忍不住心中沉吟:初识窦线娘时,她那古怪的长相让他颇吃了一惊。可后来,灞水之边,大野一会,罗卷一剑即出,窦线娘那时脸上的神态,那样地容光一焕,却让他至今难忘。

可他实在不想把跟罗大哥有关的人扯到「丑怪」上面。连忙集中精神,抛开这念头,转回本题上来,低声解释道:「那话就是说,有一种丑怪,丑怪到惊人的地步,可仔细看下来,却让人有一种妩媚的感觉。我知道这很怪,也说不太好。可你看那些老树虬枝,一个个奇奇怪怪,特别是在冬天里,纵横纠结。可在某些时,你一眼看去,竞真的有一种虬媚之感……」

这么说着时,他不由想起肩胛来,想起和肩胛一起在冬日的江南看到过的那些树,肩胛还曾跟自己说过:那树意有如书法,当真虬媚……

他一时忍不住出神,索尖儿却像已有些明白了。不知为何,他却半天没说话。

就在梵溟轩还在想着要怎么举例给他解释时,却听索尖儿突然道:「你说,那个,铁灞姑……那娘们儿是不是……」他忽然有些口吃起来,「……也有那么一点妩媚呢?」

梵溟轩听着一呆:铁灞姑?他可从来没把妩媚两个字和那女子联系起来。

一时,他不由有些讶异地侧脸去望向索尖儿,却见索尖儿的脸色古怪,虽是在月色下,还是隐约可见他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窘红。

索尖儿似乎说出口就后悔了,但悔已无极,只能窘着不再说话。

梵溟轩此时才看穿了他的心事。迟疑道:「你……喜欢她?」

索尖儿本想绷着脸硬不承认,可他天生也不是什么扭捏撒谎的料儿,红了半天脸,终于默认了。梵溟轩一时只觉得天下事真的无奇不有,索尖儿与铁灞姑照说不过一面之缘,怎么会……可他天生喜欢看人亲近,觉得这样挺好,忍不住唇边漾起来一点笑。

索尖儿知道梵溟轩在看他,自己仰着脸越是不肯一动。终于忍不住,也侧过脸来看梵溟轩。脸上先是羞窘,后转坦然,然后两个少年忽然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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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院墙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院墙

他们自己笑着,都觉得自己笑得好傻。梵溟轩那么孤零惯了的人,索尖儿那么强横惯了的人,都觉得心里某些温柔处不经意间被触动了一下,好在是朋友,不虞见笑受伤,这种感觉真好。

笑过后,索尖儿也就披露胸怀道:「说起来,你说我是不是犯贱?一见她面,她第一下就给我来大耳刮子;后来,又伤了我,害我出了不少血;再后来,在陈淇那灵堂里,她踹我踹得那叫个狠,痛得我个半死,可我……」他沉吟起来,半晌方道,「……再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

他自己对男女情事本来只看作婆婆妈妈,梵溟轩更是懵懵懂懂的,这时再说,也说不出来什么。可不说,他又像压抑着难受。顿了好半晌,却听索尖儿忽冲天空大喊了一声:「妈**,可我就是像有些喜欢上她!」

梵溟轩看着他那种动情的神色,不知怎么,心中又是欣然又是有点羡慕。心中不由在想:那说的,好像就是爱了?可那样的感觉,又是什么样的呢?

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想了下,才道:「这两天,你都出去,可是偷偷地去看她?」却听索尖儿道:「一开始也不是,我只是看着市井五义不顺眼,尤其是他们那什么二哥,老是一副随时准备教训人的样子,所以就想偷偷去看一眼。他们不是遭逢大敌了吗?我去看看,见他们怎么吃瘪,也是开心的。

「可是,那日我偷偷地摸了去,趴在院墙上,才上去,却吃了一惊,感觉他们中有两人像发觉了我似的,一个是陈淇,一个就是那最小的方玉宇。可他们都没吭声。嘿嘿……他们下套,利用我套住你,想来也怕见了我不好意思,所以我老实不客气,只管偷看下去了。

「没想,一提起丑怪盟,我就见到铁灞姑那臭女子发怒。我心中还想:你怒什么,说起丑怪,你长得也不像个女人,又好看到哪里去了?可接着,我见到,她那样黝黑的脸庞上,一发怒,就升起两坨红晕,正盖在颧骨之上。颧骨再上面,就是她的浓眉大眼,英风爽气的,我当时见了,就是……一呆。」

说到这儿,他的表情犹还有呆住的模样。

只见他迟疑了一会儿,似是心里发烦,想抛又抛不开般,喃喃道:「然后,我越不去想她的样子,她的样子就越在我眼前晃。她真的……和我以前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和龚小三那个号称‘西施’的姐姐,也很不一样。」

忍不住地,他惭然一笑:「说起来真没出息。兄弟,你回头可别和我一样。说来也怪,我就是见了你的珀奴,那么好看的胡人小姑娘,都没有心动过一下。不知怎么这两天,脑子里全是她的模样。」

梵溟轩听得怔在那里。

索尖儿本是个爽利的人,眼见梵溟轩也不像能帮他拆解一下、替自己拿拿主意的人,当下也就放开,哈哈一笑:「甭提这个了,没劲。我偷听了两日,却知道陈淇那老小子是为什么生病的了。」

梵溟轩听他心事听得个云里雾里,这时只觉,能岔开下话题也好,不由好奇道:「为什么?」他本也奇怪,分明前两日,参合庄内,自己与陈淇一见时,那时他虽神情忧郁,分明精神还很健旺,怎么不上两日,就病得如此般重?

「说是为了一把刀。」

梵溟轩一怔,猛地想起,问道:「可是那把用舍刀?」

索尖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梵溟轩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我见过他如何心爱那把刀,又眼见他那把刀怎么给人抢走了。」索尖儿奇道:「那老小子手底下过硬,却是谁人能抢他的刀,叫他连吭气都吭不了一声,闷成内伤?」

梵溟轩道:「先是魏王,后是虬髯客。」

索尖儿想来对朝野典故颇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道是谁。」说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可不就是为这个气病的?据说,那把刀,却是他一个……故交好友所托,他一向视为性命。为那把刀,柳叶军当年还折损过不少人马。我本来看那老小子颇不顺眼,可那日偷听来的……说是前几日,魏王府就放下话来,以他的家小相胁,逼他出面卖刀。详情我也不知道,好像其中还关涉到乌瓦肆。好像他如答应,魏王李泰就肯出面帮他摆平杜荷对乌瓦肆的侵夺。那老小子为了乌瓦肆的百姓,居然忍痛答应了。

「哪承想,后来,好像那刀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抢去。老小子一生从未如此吃瘪,这下可不生生气出了病来?如今听你说来,那刀是虬髯客抢去的?」

梵溟轩点点头。

索尖儿脸上的神情一时相当复杂。梵溟轩虽不通世事,可那日听到了陈淇与索尖儿的对话,也知他与柳叶军关联极深。将心比心,可想而知,他对他自己的父亲,对柳叶军,对陈淇的感情都相当复杂。这时听他这么说,说到「故交好友」四字时,面色微现犹疑,不由心下猜测,许是将那刀托给陈淇的人,正是索尖儿的父亲索千里,所以索尖儿的语气才会这般古怪。

没想索尖儿却怪笑一声:「奇哉怪也,那老小子失刀,与我什么相关。我正乐不得的,替他闲操什么心!」

梵溟轩却听出他这句话言不由衷。他不忍见索尖儿难过,一时好玩之心大起,不顾轻重地道:「那刀是虬髯客属下的黄衫客抢的,抢的当作个宝贝。只不知咱们找不找得到他。若找得到,要不,咱们去把它偷回来?」

他这一生,还从未偷过什么东西,这时话一出口,忍不住神情就兴奋起来。

他自小本乏玩伴,就算有什么促狭荒唐的主意,找不到人凑兴,想想也就罢了。这时遇到了索尖儿,忍不住把一直压在心头的顽皮之心拾起。

却见索尖儿也大是兴奋。他知道梵溟轩的能为,忍不住开心道:「不错,咱们就把它偷回来,实在不行,就用抢……」

一想起要从名满天下,连当今天子也不得不略有顾忌的虬髯客手里抢东西,他就先兴致勃勃了,一时咧嘴笑道:「要是能弄到手,到时我们去还给那老小子,看看他到时是什么表情。」

梵溟轩见他开心,自己也自开心。偷刀之事就这么说定了般。两人正想计议接下来怎么行动,却见梵溟轩双眉一皱,目光忍不住向院墙望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城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城南

索尖儿不解他为何神情忽变。忍不住也向那边院墙望去。先没见着什么,接下来,他也听到了,那是一片响动之声,却似有人正要翻墙进来。他一时不由哑然失笑,却是哪来的小偷这么大胆,居然偷到他们头上!

他与梵溟轩好玩之心大起,互看了一眼,却故意默不作声,只当没发觉。

眼见得一个黑影翻上了墙头,索尖儿与梵溟轩对望一眼,忽然同时大喝一声。梵溟轩此时修为已算得上功底深厚,中气匀长。而索尖儿更是嗓门粗大,这一声同声之喝,声震屋瓦,只见才翻上墙头那个黑影儿吓得「哎哟」一声,直挺挺地就从墙上摔了下来。

索尖儿与梵溟轩忍不住相顾大笑。大笑罢,索尖儿当先一蹿,就向那落地的黑影儿蹿了过去,伸拳就要打。

却听地上那黑影哼唧道:「大哥,别打。是我!」

索尖儿定睛一望,却见原来是自己手下的兄弟龚小三。那龚小三长相伶俐,年纪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索尖儿忍不住怒道:「半夜三更,你有门不进,却来翻墙。真出息啊你!」

却听那龚小三道:「还不是大哥吩咐,说你虽在这里,叫我们轻易不要打扰了……」说着,他怯怯地看了梵溟轩一眼。

梵溟轩一愣,他万没想到索尖儿对手下还有如此吩咐,分明十分看重自己。

他心中感动,又见那龚小三摔得不轻,忍不住上前,伸手就是一扶。

那龚小三这些日子以来,想来从只言片语间,听老大提过梵溟轩的事。众兄弟们拿着那些碎芝麻零谷子拼凑,私下里不知已议论过梵溟轩多少次,已知道正是他救了老大,又得知他是羽门弟子,当日谷神祠中作为如何,猜想那日二尤也是被他惊走的,早把他想象成如何了得的人物。这时见他亲自动手扶起自己,一双眼只管盯着他看,看得梵溟轩都有些招架不住。

却听索尖儿吭了一声:「半夜三更找我,却有什么事?」

只见龚小三神色一喜,快活已极地笑道:「大哥,好事儿。要不我也不会大半夜爬墙进来要知会你。」说着,他都忍不住咧嘴笑了开来。只听他边笑边说道,「大哥不是让我们暗中盯着市井五义最近的举动吗?我们悄悄守着,今晚,那个恶女人……」他扭头啐了一口唾沫,「就是那个伤过大哥,叫什么铁灞姑的,果然有报应,今晚她遭人掳走了。」

他没注意到索尖儿神色,只管兴奋已极地还待说下去,却见索尖儿神色一变,疾声道:「你说什么?」

龚小三道:「那臭婆娘被敌人掳走了啊!」

没想索尖儿脸色大变,忽一跺脚,招呼也不打一声,一耸身,竟翻过院墙,疾奔入长安城的夜色里。

龚小三不由神色一呆,望着梵溟轩,喃喃道:「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他哭丧着脸,像个一贯努力讨好别人,但别人总不领情的倒霉孩子。

梵溟轩一见心软。想要追索尖儿,却担心龚小三别是已摔伤了。

他也不好跟龚小三解释,伸手推按了下他背上的几块骨头,知道无碍后,方把他放上竹床,一耸身,朝索尖儿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三日后,三更时。」一片乱葬岗间,陈淇挺身而立,口里喃喃道。

「这里就是千秋岗了?」他环目四顾,「丑怪盟倒挑得好地方!何处黄土不埋人?今晚,就看他们能不能把咱们埋在这里吧。」

他的身后,秦火、毛金秤、方玉宇环伺而列,独独不见铁灞姑。

却听毛金秤惨笑了一声:「可惜,四妹至今仍不知何在。要埋,也不能跟咱们同埋在一起了。」

昨日,铁灞姑回家料理家事时,突然遭人掳走。市井五义一听即已大急,可惜奔走寻找了一日,仍旧全无头绪。

他们料定此事必是城阳府所为,只是不知,以自己五人之能,面对丑怪盟,可以说已落尽下风,对方为何还要行此等事。如今三日之约已到,他们只有奔赴约定的千秋岗,以了结此事。

此刻,四人心中,可谓同感悲慨。已怀了必死之心,打算拼上一个算一个了。陈淇望望天色,时已将届三更,朗声开口喝道:「夜已三更,约人不至,难不成你们这些丑鬼都不敢现身了?」

乱葬岗间,只听得夜风瑟瑟。虽当此夏夜,却吹得人通体寒凉,再无回声。

毛金秤不由面露诧异:照说丑怪盟约人决战,断无这等虎头蛇尾之理。

又静了一刻,忽听得四周响起了一片沙沙之声。陈淇忍不住喝道:「装神弄鬼,大荒山出来的丑怪盟,难不成只有这点把戏?」

他一语未完,却听一片乱葬岗间,响起了一串倒数的声音:「……三、二、一!」

最后一字方才落地,就见乱坟之间,有一人钻了出来。那人长发覆面,也看不出他现身面对四人的是正面还是背面。却见他胸口前,一只左手托着个沙漏,脑袋低垂,似正看着那个沙漏,口里曼声唱道:「阎王注定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啊……」

最后一字响起时,只听得乱葬岗间。响起一片迭唱,唱的却俱是那个「啊」字。

这一字拖声拖得极长,像一把钢锉在锉着夜的神经,听来令人齿酸。

四人之中,要数方玉宇年轻性急,一见敌人露面,忍不住疾声道:「你们把我四姐怎么样了?丑鬼,纳命来。」

说着,他千里庭步的身法已施为开来,身子一晃,已瞬息窜到那人身前。伸指就是一戳。

他这下两指戳出,取的正是对方的双眼。哪想手指才一挨上去,只觉得双指生疼,疼得像是要断掉了。

他咬牙疾退,却见对方伸出双手,往头上一拂,却露出一个铁做的面具来。那面具下森然地发出一笑:「你敢戳我后脑!」说着那人一转,竟转过身来,又露出一面铁做的面具,竟当真分不清他此时所现是前是后。

夜色下,只见那张面具焦黑狰狞,一张巨口咧嘴大笑,白花花地还画着牙齿。

方玉宇忍痛怒道:「原来你还嫌自己不够丑,竟戴上这么个唬人的家伙,却是想唬谁?」却听那人笑道:「这面具还丑?我是好心,特意戴上,好免得惊吓着你们。难不成你果然要看我的真面?」

方玉宇冷喝道:「你敢脱,我就敢看。」

那人一声怪笑,举起双手,就把面具摘了下来。

他面具一摘,方玉宇忍不住惊得倒退了一步。那人说得没错,他面具下的那张脸,竟真的比那张面具还要狰狞百倍。

只见他半边脸颊上的皮肉都不知到哪里去了,一半边眉目清秀,另一半边,却皮绽骨现,更可怕的是,竟还露出了半侧的牙来。那些牙一颗一颗,全数显露在那半边脸外边,白森森的,有如噩梦。

方玉宇一呆,却听那人笑道:「我是不是还是戴上为好?」

方玉宇长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全力提气,再不应声。

却见那人扫眼一望,疑声道:「怎么只来了四个?还有个母的,怎么没来?是她禁不住吓。怕得逃了还是嫁人去了?」说着他霍霍怪笑,怪声怪气地又唱道,「逃也没用的……阎王注定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啊!」

随着他的唱声,只见乱葬岗间,一递一递地冒出了不少戴着彩绘面具的人来。

谁也没想到黑夜里会升出这么多色彩,只见那些面具上,靛蓝、玫红、焦黄、亮紫,当真什么颜色都有。那些颜色升起在暗夜里,让人一望只觉迷乱。

陈淇一见之下,已知今夜断然无幸。他悲笑一声,踏步向前,口中道:「没想到丑怪盟之人,也会为城阳府所用。枉负出身大荒山,不理人间权贵之名了。」

却听对方怪笑道:「丑怪盟一向不为人所用。可是,情总是要还的。我们欠城阳府的情,一直欠得难受。好在有你们出现,这下我们的人情总算得还了。」说着,他一挥手,「纳命来吧!」

随着他的手一挥,只见四周乱葬岗里,那数十个彩绘的面具发出莹莹的光来,漆炬迎人般,一阵怪异的「呜呜」声响起,也不知那些人在唱些什么,只是听得人心烦意乱。

眼见还未出手,五义中人就已落尽下风,忽听得千秋岗后边,忽有人大喝了一声:「战城南!」这三字一出,只见陈淇的脸上先是神情一震,然后,忍不住就现出一抹自豪的神情来。

毛金秤与秦火回头望去,却见身后的山岗脚下,先是现出一杆大旗来。

那大旗随风而动,旗是绿色,裁作柳叶形。然后,只听得近百的汉子齐声吼唱道:

战城南,

死郭北,

野死不葬乌可食!

只见陈淇脸色突现豪荡,他双手一撕,竞把胸前衣服一裂而开,露出自己壮年汉子的胸膛来,随着那声音和唱道:

水深激激.

蒲苇冥冥,

枭骑战斗死,

驽马徘徊鸣!

这分明就是当日柳叶军中的军歌。却听一个爽烈的声音笑道:「陈兄弟,你今日出战,为何不知会为兄一声。你以为不相告,我这个当哥哥的就不知道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刎颈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刎颈

陈淇脸上感激之情一现,哽着声音,叫了一声:「耿哥!」

那杆大旗这时已奔至坡上,却见执旗之人旁边,却是一个精壮汉子。那汉子生得精瘦短小,腰缠藤枪,却是西州募时曾经现身的耿直。

柳叶军中,「马上耿,马下陈」,多年之后,竟然于千秋岗重聚!

丑怪盟

「十几年了……」陈淇望着奔上山冈的近百名弟兄,心中轻叹着。

只见那些弟兄有的身材依旧精壮,有的却已是中年发福,可无论如何,面上俱带着当年大野子弟共有的风霜之色。

而那风霜之下的脸,如老酒残菊般,让人看着格外贴心。陈淇只觉心中哽咽,用目光向他们一个个的脸上望去,宛如检阅着自己曾经拥有的青春、热血与梦想。

「十几年了!」耿直的手重重地落在了陈淇的肩膀上。当日他们两个在柳叶军中喑呜叱咤,声震一时,两人之间的交情也堪比刎颈。没想再度重逢,却已是十余年之后的事了。

耿直带来的居然还有烈酒,这时拍开泥封,传与陈淇,要与他共作一豪饮。只听他朗声笑道:「十几年过去,你我居然都还活着,还有这么多弟兄也还活着,光凭这一点,岂非天大喜事?来,你我且尽此一坛!」

陈淇仰尽一口,那坛子从他手里传了出去。这样一人一口,最后又传给了五义中人,直到方玉宇饮罢,再将之传给耿直。

耿直将最后的余沥一口喝尽,砰的一声,将坛子碎诸脚下,大喝了声:「兄弟们,今日,咱们就拼拼名震草野的丑怪盟,如果今日还侥幸未死,咱们再去拼他个城阳府。这条命,耗费至今,总算有个交代了,却也算没有白活一次!」

一时只听得四周,齐声一诺。

自从耿直的柳叶军中兄弟一现身,声势立时就把对面的丑怪盟压了下去。

这时陈淇与耿直只听得身边旧日的同袍们一条条粗壮的喉咙随着坛碎之声响起,一时不由心神激荡,想起当日纵马平荒、逐鹿中原的日子。

可陈淇与耿直心里都明白,今日这一战,为的是当初兄弟们间的义气。可其间胜负,着实难料。

丑怪盟出身的「大荒山」、梵溟轩羽门所在的「扪天阁」与东海虬髯客出身的「陷空岛」号称大野三大绝地。大荒山门下,并非仅只丑怪盟一脉,就如同扪天阁门下,并非仅只羽门一脉,罗黑黑、善本与贺昆仑也同属「扪天阁」一脉。

这三大绝地如果顺源上溯,流传俱有千余载。其门下弟子,不出则已,一入江湖,俱能博得赫赫声名。

丑怪盟平日现世极少,不过,当年他们剿灭筇徕一脉之事,数十载后仍声震草野。他们功夫阴毒,行动诡异,那是出了名的。如今这乱葬岗上,耸立的怕不有千百座乱坟头?

眼见柳叶军一出,声势无两,对面的丑怪盟却似毫无震动。他们栖身在乱坟之间,有如拿着招魂幡的使者,而他们的身后,夜黑透黑透的,仿佛那才是他们真正的来处。

只听当先现身的丑怪使者一声冷笑:「少了一个母的,却来了这么多陪葬的,也好,也好!」说着,他注目望向陈淇,「你想怎么死?」

「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还是一哄而上混战,由你们自选。」

此时,丑怪盟现身的不过三十余人,而柳叶军好汉来了近百,人数上当然是柳叶军占上风。

毛金秤哈哈一笑:「人说丑人多作怪,果然没错。你眼见我们人多,就想一对一?打错了算盘了你!」

没想那铁面使者一声阴笑,突然地一挥手,口里打了个怪异的呼哨。只见这片乱葬岗间,远远近近地闪出了无数点萤火。离得稍近的,一眼就可看清戴着面具的脸,远的就只见萤火下人影萧然。

这么一大片萤火亮起,连耿直与陈淇都忍不住失色。丑怪盟分明有备而来,他们的人数居然要远比柳叶军多上一倍。

陈淇不由神色一变。却听那铁面使者嘿然笑道:「单打还是混战,由你们选。我们丑怪盟还债,一笔是一笔。若是单打,市井五义中的四个给我先上。我可不想剿灭了整个柳叶军,平白送给城阳府如许多的利息。」

却见陈淇喉头耸动,沉吟了下,终于沉声道:「单打!」

耿直方待说话,却见陈淇侧过脸来,叫了声:「大哥。」

他的目光掠过身后那么些旧日兄弟们的脸,沉声道:「那场大乱,大家伙儿活下来都不容易。兄弟们显然有的也有了家小,岂可再如当日,仅凭你我义气,就置大家家小于不顾?」说着,他提步上前,就要打头阵。

没想方玉宇比他更快,一闪身,已抢在了他的前面。他闪过陈淇身侧时,陈淇忍不住伸手一拉,却听方玉宇低声道:「二哥,我虽说功夫不算最好,好在身法轻便,给大家伙儿试试深浅先。」

人人都知这头一战必然最是凶险,两军对阵,谁都不肯先折了自己的锐气。

陈淇也知方玉宇纯属好意。论功夫,方玉宇师出名门,虽不见得在五义中属一属二,可他那一身小巧闪避的功夫,比斗起来,只怕可僵持最长。但五义之中,要数他最为年轻。论起来,不是偏向,五义之中,要选谁死谁不死,只怕三个哥哥都会倾向于保全四妹与五弟,因为他们年纪正轻,来日方长。

陈淇方待阻拦,却听方玉宇疾声道:「我没有家小!」说着,他身子一蹿,在陈淇稍一犹疑之际,方玉宇已当先跃到了场中。

只听他高声搦战道:「你们,却是哪一位先上?」他本想先挑那个当先露面的首领之人,虽情知不敌,但也好给三个哥哥认清对方的出手路数。

没想对方已说道:「除了我,随你选吧。」

这话如此托大,方玉宇即使生性斯文清淡,也被激得心中腾腾一怒。

可他身后,陈淇、耿直、秦火、毛金秤几个,却不由心中凛然一惧:老五的功夫绝不算差,适才他闪身出去显露的那点身手就已断非常人所能及,对方如此托大,必有所恃。

方玉宇一怒之下,随手一点。

他点中的是一个彩面汉子。那汉子一声阴笑,排众而出。

他一张口,冲着方玉宇就喷出了一口阴火。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火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火

方玉宇万没料到对方一上来就是如此出手。这道火光来得疾快,他闪得也快,侧身一避,戳指就向对方点去。

他师出江南名门,行动之间,飘然利落。这一手指法,脱胎自书法,所以他这一路指法名为「笔阵图」。只见他戳戳点点,挥洒飘逸,敌未动,我先动,这两人对决,却打得煞是好看。只见一个年少子弟师出名门,身在教坊,行动飘忽,挥指洒然;而他那个对手,却粉彩涂面,身手古拙。

一上手,倒是方玉宇抢得先机,占得上风。

陈淇与耿直一望之下,不由面色一喜。陈淇早料道丑怪盟定然难缠。没想到五弟居然如此争气,眼见得对手已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身法渐乱,说不好就能得胜,来上个开门红。

可他喜色才露,却见方玉宇对手那汉子已渐渐稳住了身形。他身后的丑怪盟同侪,人人口中发出低吟,似是在给他助威一般。那汉子招式也未见得有何变化,只是古拙怪异,方玉宇好端端的,却变得似束手束脚一般,身形手法,渐渐就不如刚出手时凌厉。

陈淇弄不懂场中如何突然间变化竟至如此,眼见毛金秤也是一脸不解,侧脸向自己望来,似是在追问一个答案。可他自己也是难明,不由看向耿直。

却见耿直一脸忧色。以他的阅历见闻,似乎也不能明白为何方玉宇开始已占得上风,这时却身手滞涩,渐入困境。

突然地,那汉子又是一口火喷来。

奇的是,这一口火力之威,竟盛于他喷出的第一口。照说,斗了这么久,他多少也该精力稍泄,谁料到他居然越战越猛。

只见那一口火喷出,居然色作五彩。

毛金秤情切之下。不由喊了一声:「小心有毒!」

方玉宇当然识得厉害,侧身疾避。不过他身手已慢,这一下,避也避得不尽利落,飘散于肩头的乱发居然为那火头所炙,登时蜷曲。

距方玉宇与那彩面汉子对战处的不远,好有百余步处,生得有一棵大槐树。

那槐树孤零零地立在乱葬岗上,枝干魁茂,四周全无杂树。

那棵树高达数丈,枝叶浓密。双方对战之人,个个关注场中,都没发现此时那槐树之上,还隐身着一个人。

那个人,却正是梵溟轩。昨日,他因为担心龚小三的伤情,略有耽搁,再起身追时,没想再也找不着索尖儿的踪迹。

他情知铁灞姑身手不错,居然被掳,足见敌手功力之强。

索尖儿刚跟自己吐露过心事。哪承想,紧接着他所在意的女子竟然遭劫。以索尖儿的脾气,断不会就此不理。可如他碰到敌手.以他的身手,怎么能全身而退?

梵溟轩越想越急,满长安城的寻找,可全寻不着索尖儿的踪影,更别说铁灞姑的了。

无奈之下,哪怕一夜未睡,接下来一整个白天,他还是在四处搜寻。直到近夜,才猛地想起今日就是五义中人与丑怪盟相约的日子,也许在那里可以探寻得铁灞姑与索尖儿的踪迹,当即潜下身形,跟随五义来到了千秋岗。

他早早来到,一到时,就隐身在那棵大槐树上。

梵溟轩师出羽门,跟从的更是以轻功身法傲视天下的肩胛,别人自难发觉他的踪迹。先开始,他只奇怪这岗上为何刚好生有这一棵槐树。接着想到,也许槐为「木鬼」,所以被人专种在这里的,今晚自己正借着它的好处了。

及见到丑怪盟现身,他就已开始为陈淇等人担心,好在接下来柳叶军中人赶来,他不由稍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梵溟轩与耿直原有过一面之缘,是在西州募时见过的,也见识了耿直那一杆藤枪之威。没想丑怪盟虑事周到,竟埋伏得有如许多之人。他不由又转忧急。

他成长至今,虽说也算见识过一些战阵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双方如此两军对垒的架势。这时见方玉宇势危,一颗心早忍不住悬了起来。他对方玉宇本来一见即有好感,何况看其穿着打扮,分明身在教坊,所以更多了分熟稔之感,怎忍心见他落败身死?

不只他急,场外的陈淇、毛金秤与秦火此时已急得人人手心冒汗,可他们都是草野汉子,平生最重然诺。适才,陈淇一言既出,已答应对方以一对一,这时断难毁诺出手。

三人之中,要数毛金秤最为心软,也最为疼爱四妹五弟。如今四妹不知下落,五弟又眼见得就要落败身亡,早忍不住浑身颤抖,一脑门的汗簌簌落下。

他眼见得五弟危险,已忍不住就要挺身向前,以为援手。可他身形才动,肩头却为二哥一只手掌按住了。

他情急之下,回眼望向二哥。双目中已现血丝。

却听陈淇缓缓道:「单打独斗,生死由命。如若拼得,你一会儿拼杀一人,与五弟报仇;如拼不得,咱们哥儿四个同赴泉下,也是个伴儿。说什么,今日也不能做个毁诺惜命的小人。」

话是如此说,毛金秤却感到二哥按在自己肩头的手再无平日里的安稳凝重,只觉二哥手心里的汗都渗透了自己的衣服,让自己肩头一片潮热。

略想了想,他忍不住惨然一笑。咧了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来。

那边厢,出奇地,方玉宇如蛾入蛛网,手底下一径慢了下来。

眼见得对方鬼火再喷,这一下,他没躲利落,肩头被火燎了好大一块。那火想来有毒,哪怕方玉宇这等平日里习惯默不作声的人,唇角一咧,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哼。

三人心中顿时痛如刀绞。只见方玉宇回头冲自己三个望了一眼,那目光之中,有如诀别。

方玉宇适才已落下风,本是能拖就拖,想给自己三个哥哥看清对方身法路数。可对方出手分明诡异,只怕三个哥哥至今仍未能看清。眼见多拖无益,他仰天一望,一回手,已从怀中探出了一把铁尺。

这铁尺他平时极少动用。那尺名为「量身尺」,却是他门中不到绝险不肯动用的。这时他要拼尽七尺之躯,一尺量天,就向对方击去!

五义中人,个个耸动,毛金秤已忍不住地一闭眼,他断不想亲眼看到五弟横死当场。他们兄妹五个,每逢聚会,都话语寥落,到无人愿再多言时,总是五弟拿来管弦,吹弹上一曲,为四个兄姐解烦。那也是他们五兄妹倥偬生中,难得的一乐。

一想到此乐难再,毛金秤忍不住就心如刀割。

那边厢,梵溟轩只觉再也藏身不住,一耸身,就待出手相助。

可这时,他猛然一惊。觉得已有人潜行人自己身畔!

——他再没料到,丑怪盟中居然还有人盯着自己。一回身,他一招擒拿手就向后拿去。

却见一个黑影一闪,那人伸手按向自己肩头,低声道:「你留下,我去。」

这声音好熟,梵溟轩一闻之下,忍不住大喜。

只听那人道:「西南十里,山麓间,有一道庵。那个铁灞姑,正等你援手。」他说话极为简捷,话声未落,一长身,就向场间纵去。

梵溟轩目送他的身影,知道有他出手,犹胜自己,心中再无挂碍,虽极想见到那人再度出手,但知道事出紧急,无奈之下,只有一耸身,向西南方跃去。

方玉宇此时已经情急,他一尺即出,拼尽全力,对自己再无遮护,就向对方击去。

这一下,他已是拼命之举。拼得自己身死命丧,也要搏得对方一命。

没料到对方忽向后疾退,自己才待发力疾追,可身如丝缚,竟难发全力。他心里一声低叹,手中铁尺向下一落,双目一闭,知道对方反扑之势必然更甚,自己已再无力招架。

就在这时,空中忽传来一声清啸,自己后衣领子已被人一揪,身子腾空而起。等到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被甩到了三个哥哥身畔。

他急向场间望去,却见场间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乌衣,身材清瘦。世上着黑的人尽多,却再没一人能把一身乌衣穿得如此落落寡合,矫矫不群,同时还又如此雍容。

那人身影间尽显寥落。耿直与陈淇眼见方玉宇已然无幸,猛地得救,心下大喜,同向那人望去。却见那人一身乌衣,一髻黑发,通体上下,只一把玉簪露出一星白色。

众人望着他,只觉黑是黑,白是白,仿佛只要他站在那里,这世上再纷扰纠缠的事,也即此判然两分了。

方玉宇心下激动,忍不住高唤了声:「师叔!」

却听那人缓声道:「小孩子家家,料敌不明,上当吃苦,却也活该。以后记得要多动动脑子。」

方玉宇忍不住低下头来,满心惭愧,却还不解他师叔话中之意。

只见那人独立场中,衣袖飘飘,虽再没出声,但其雅量高致,人人有感。

对面丑怪盟中铁面使者凝神打量了他半晌,才问了一声:「姑苏……谢衣?」

却见那人微一点头。

那铁面使者忍不住肩头微动,想了下,忽哈哈大笑。他不冲谢衣发话,却冲着市井五义道:「好个市井五义,说好的单打独斗,原来就是这般单打独斗法儿!我们大荒山僻处世外,今日算是领教了。」

他这句话,却也站在理上,五义中人,哪怕毛金秤也说得上牙尖嘴利,一时竟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却听谢衣淡淡道:「小儿辈对阵,若是说好了,自然也该生死由他。」接着淡淡一笑,「可惜他不知丑怪盟还有那盘根错节的‘傀儡’心法。你们貌似一人出战,可……」

只见他伸手一挥,一道剑光闪过,那适才与方玉宇对阵之人身后只听得细声微响,那人也猛然身形萎地。

众人这才看到,他的身后,居然悬有断裂的丝线。却听谢衣淡淡道:「一人出手,全班发力。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该就是传闻中的傀儡线了。」

他身后的柳叶军与五义中人此时才恍然大悟,为何方玉宇起先分明占得上风,但转瞬间情势就急转直下。谢衣挺剑而立,面带微笑:「如果我再不出手相助,未免对自己子侄辈也太过不公了。」

却见他对面的铁面使者身形欲动,他见自己伎俩已遭识破,就待向谢衣出手。

谢衣剑上一振,迎风作响,一剑判然,却已先向他喉头叮去!

距千秋岗西南十余里处的山麓,是有一所道庵。

梵溟轩一路行来,只觉得松风拂面,心神俱爽。这时他立足山巅,已见得那道庵一角。只见那道庵里灯火微明,万壑松涛间,蒙蒙咙咙的晕染出一片微黄。如果不是谢衣提醒,他只怕再想不到铁灞姑居然会被掳到此间。

想到铁灞姑,他面上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为别的,只为他接着马上想起了索尖儿。

他想起索尖儿昨天晚上的话,那一番思慕之意,不知怎么,就让自己心头微微一暖。心中暗道:今夜,无论如何,无论对手是谁,也要把铁灞姑救出来。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兄弟索尖儿那一份思慕之情,而那感情为他看到,就让他对这世界多了一分亲近之感。

他这么想着,停身调息,要先把自己一口真气调得匀长。对方既能掳走铁灞姑,想来身手断非一般,自己也不能不小心谨慎为上了。

就在他一提身形,欲向那道观跃去之际,猛地听到耳边传来细如蚊鸣的一声:「那里,你须去不得。」

梵溟轩不由一惊,他再没料到,这山顶居然还有人!

一时他不由得游目四顾。他身在山顶,头顶月华皎然,可一望之下,却只见万壑松涛,再没见到一个人影。

眼见那人藏身藏得如此高明,梵溟轩搜寻不见,一垂目,他竟闭上了眼。

却听耳边那个声音叹道:「六识俱动,多年没见过这等心法了。你师父,他如今可还好吗?」

难道是师父故人?

PS:昨天少更了,今天补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逼徒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逼徒

梵溟轩不肯睁眼。调息静气,凝身如塑,清声道:「阁下何人?」

却见一株老松背后,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只见那只手背上,筋脉虬结,恍如松纹。而那只手上,却执着一柄玉笏。

——玉笏本该是朝官们晋见皇帝时手中所执的礼仪之器,可那人手上的玉笏却形状奇特,扭曲已甚。也不知那人哪儿找来的这么块玉,天生成的扭曲蟠然,可一眼望去,却如天生之笏。

就是这人要拦阻自己?梵溟轩一时凝声道:「何不当面一见?」

却听那松后之人叹道:「我自伤老丑,不见也罢。只是,你师父没跟你提起过我吗?」梵溟轩搜寻记忆,一时竟再都想不出来。

却听那人叹道:「他不提也是对的。想当年,我要拜入羽门,可惜,羽门子弟一贯要求形容清皎,我这个丑鬼,如何得列门墙?我与你师祖同去拜师,说起来。样样功底,只怕我都较他扎实许多,但只一点,论起容貌,我是断难及他万一。所以,我也只有扫地出门,从此投入大荒山,成就为今日的畸笏叟了。」

——畸笏叟?

梵溟轩只觉得这名字耳熟。好像听师父提过,却再也想不起究竟是为何事而提及的了。

他细索之下,猛地醒悟……对了,肩胛当年给他讲解「虬媚」二字时,似曾提到这人。肩胛当时语气怅慨,言下似有隐情,只是自己再未留意,没想今天居然会在这里碰着。

那松后之人分明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这时轻声一叹:「也罢,我此生虽未能有幸列入羽门,但羽门弟子,终究未曾忘记还有我这个未得入门的师叔祖。」

难道那老人盯上自己,就是为了报复当年之憾?

梵溟轩心下一凛。

他虽视肩胛如师如兄,可一直未能正式得归肩胛门墙。每每想来,他似有感动,也似觉憾然。这时不由一声苦笑道:「我也不算什么真正的羽门弟子,他……从未让我行过拜师之礼,也从未让我喊他一声师父。想来,说不定也是因为我长得丑,所以才不能正式皈依羽门的吧?」

那老人声音微显诧异。奇道:「我看你一身身法,俱是羽门正宗,难道那小骨头竟未收你为徒?」

然后只听得他咂嘴之声,一迭声地好奇道:「这却为何?你这孩子,论根骨,论长相,入羽门也算绰绰有余了。难不成那小骨头自己为人清标,所以羽门择徒标准就变得更严了?」

只听他啧啧称奇。细细品味了有一会儿,又接着道:「不过我看你一身所学,却又脱略出羽门许多。多半是你那师父小骨头,竟把羽门几百年未变的功夫,又改了些样儿。哈哈,小骨头果然是小骨头,他行起事来奇哉怪也,连我这个老妖怪也参他不透。」

说着,他忍不住好奇,竟从那老松树后面走了出来。

一边走,他还一边以手拊额,「让我想想,或许你们情谊之深,让那小骨头不愿陷你们入师徒之谊的俗套。没错。那家伙,这事儿只有他做得出来。可能还加上,他不愿你陷入他当年一样的师门恩怨。」

梵溟轩听到他现身,知他已从松树背后走出。这时一睁眼,望向那个老人,忍不住奇声道:「你不丑啊!」

他这一句,本是有感而发,脱口道来,一说出口,马上觉得未免失礼,可也悔之无及。

只见那老人长相确实奇怪,若论年轻时,他那长相,只怕真当得上个「丑」这一字。可现在,他精怪得有如树精,一脸皱纹,浑身扭曲,整张脸形状跟个葫芦也似,身材也是,生得上身小,下身大,整个人又并不高,当真古灵精怪得可以,可看着却大是好玩。

他这一句话,算对了那老人的脾胃,只听他大笑道:「哈哈,我不丑,我不丑!没想数十年后,居然能得羽门子弟称叹一句。说我不丑!」

想来未能拜入羽门竟是这老者一生憾事。

梵溟轩看着他,只觉那老人老得没有九十九,也最少有八十多岁了,却像怀着一颗童心。他看着开心,唇边忍不住咧开一笑。

没想那老头儿把脸一板,故作正经道:「不许你笑!」

见他这么说,梵溟轩只觉得更为好笑,差点没笑出声来。一瞬间,他竟想起了与柘柘初见时的样子。心道,如果柘柘还是初见时那样,倒与这老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

这么想着,他心里忽念起那日在陈淇处听他和毛金秤念过的几句诗来,忍不住口里低吟道:「万壑松涛地狱变,疯魔岩底虎狼蹲,丑怪惊人能妩媚,畸零极处可通神。」然后一拍掌,「这四句关于大荒山流脉的歌谣,最后一句说的可就是你?」

那古怪老人笑兮兮地看着他,却似越看越觉顺眼,也就好声好气回答他道:「亏你猜得到。没错,最后一句说的就是我,前面那句,万壑松涛地狱变里的‘地狱变’。说的就是你在千秋岗上碰到的那班小子了,而下面这个道观里,你不去也罢,去了你这长相好看的小子只怕就要愁了,那里住着的可是‘丑怪惊人能妩媚’的那班无盐女。」

说着,他忽伸手往自己颈上打了一巴掌,这一下,他打得还颇重,疼得他自己都呲牙咧嘴了下,一板脸,怒道:「我不跟你说了。当年,我可是发过誓,这一生,只要再见到跟羽门有关的人,我一定要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被你东岔西岔,差点忘了这正事了。」

只见他一脸怒色,也不知是在气梵溟轩,还是在气他自己。

梵溟轩见他发怒,忍不住心头一凛。可一眼之下,却觉得那老儿最是老没正形,就是怒,也怒得可爱,唇角忍不住挂上一抹笑意。

却听那老人怒道:「你别笑,今天,我可是来找你算账来的。」

他扳起手指,自己计算道:「七十年前,我投羽门不得,当时我怒得发了毒誓,如果我碰到羽门弟子,若果真长得好看,就抓住他,要在他脸上横十八刀,竖十八刀,把他划得比地狱变中的那些丑鬼还要凶恶,让他一辈子不好意思自称羽门弟子。」

他口气凶恶,可见当时恨意极重。然后,他又扳了下手指。

「到了后来,六十年前,那时我身为青壮,念头就改了。心想着,如果碰到羽门弟子,最好她是个女的,那时,我就要把她抓来做老婆。可羽门没有女弟子,那么,那男弟子凡有什么姐姐妹妹,姑姑姨娘。甚至他**,我都要一一抓来做我老婆。」

「他既长得好看,他亲戚料也不会差。他们收徒不是要求好看吗?我就要他家人一个一个给我这丑鬼做老婆,气死羽门的列祖列宗。然后,大房,二房,三房……一顺溜往下排,有多少个,我就抓多少个。」

说着他叹了口气:「后来,五十年前的,四十年前的……我接着发的愿,就不跟你细说了。」

他似伤感于年华的流逝,哪怕当初发的那么荒唐的愿,今日看来,也有一股年轻的生命力在里面涌动着。

他自伤罢,重整怒气,接着道:「但你别以为事情就算完了,三十年前起,我就另有了打算。如果让我碰到了羽门的徒弟,那我也不能轻饶。毁容就罢了,难得这世上长出一张好脸,毁了未免可惜;娶老婆也罢了,我也老了,想起女人就烦了,还不如做我的孤老头子畸笏叟省心;可如果碰着,我一定要把他抓过来,逼他做我的徒弟,让他脱离羽门,气死羽门那些已死了的比我还老的老不死的列祖列宗。」

说着,他恶狠狠地盯着梵溟轩:「你个小娃,很不幸啊很不幸!在我还没又碰到个十年,想改个念头时,你就碰着我了。今日,我要把你强抓过来,逼你做我徒弟。你听着了没,这可是对你们羽门最好的惩罚!」他说得一本正经,梵溟轩听了个缠缠绕绕,虽见他一脸怒色,却只觉好玩,忍不住扑哧一笑。

那老人怒道:「你笑什么?」

梵溟轩道:「什么叫‘气死羽门那些已死了的比我还老的老不死的列祖列宗’?他们既是已死了的,又怎么叫老不死的?」

那老头儿一呆,挠挠头,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出来。笑罢,他居然一本正经地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还在身边拍拍,示意梵溟轩也来坐下。

梵溟轩当然不肯坐下,却听那老人唠唠叨叨道:「跟你说,给我当徒弟,好处多着呢。哪怕那个像你师父又不像你师父的小骨头功夫再高,也未见得能高过我。何况,我有很多他也不会的好玩的本事。

「比如,你看,我年轻时那么丑,现在你看到我,也说我不丑吧?这就是我独门秘技之一,我精研了七十多年,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会的。你还是跟了我最好。你现在虽说看起来不错,但人的相貌是最靠不住的,再过些年,说不定你就会丑。可只要跟了我,我保你老来也会生得越加好看。何况,你底子本就比我好,练起这门功夫来定然事半功倍。你说,跟我当徒弟,一年年练下来,到那时,你会是个多好看的老头儿?」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姽婳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姽婳

梵溟轩听他说了半天。居然用此等言辞来打动自己,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有些感动,只觉那老人赤子之心未灭,实在大是好玩。

却见那老头儿见梵溟轩犹未动心,不由急道:「你想想,你那师父小骨头现在是死了吧?以我猜想,他自许清俊,为什么这么早就会死掉呢?不就是怕自己老来长得丑了,难以面对自己,所以这么年纪轻轻就宁可死掉。你可别学他,还是来跟我当徒弟,保你不用担心老丑,你说如何?」

若是别人,听他这么随口辱及师父,梵溟轩只怕断不肯与他干休。可这话从那老头儿口里说来,梵溟轩听着别扭之下,却只觉得他全无恶意,不自禁的觉得好笑起来。

可接着,他心中却一时不由懊悔:怎么可以笑着听别人这么谈及肩胛?脸上神色一时僵了下来。

那老人见他表情一僵,就觉不对,连忙收口。笑嘻嘻道:「你心动了吧?」

梵溟轩摇摇头。

那老人见他还是不应,不由急道:「你怎么可以如此不明事理?你再不答应,我可要用强了!」梵溟轩身子一退,手里已忍不住握住了藏于袖中的那把「吟者剑」,剔眉道:「你待如何?」

那老人却眉头一皱:「我就跟你比上一比,如果你比输了,就要拜我为师!」

跟大荒山一脉如此精怪的老人比武,梵溟轩心中这下可全没了底。

——哪怕面对东海虬髯客时,他都未曾如此心慌过。虬髯客强横之名,响彻一世,但再怎么,也多半可以料得到他的作为,不像眼前这老头儿,古怪已极,天知道他想得出什么折磨自己的法子来。

却听那老人道:「别摸你那把剑。我一把年纪了,跟你比刀弄剑的,就算赢了也面上无光,胜之不武。」

「那比什么?」

那老人想了想,嘻嘻一笑:「当然比你们羽门最强的功夫了。」

梵溟轩不由一愣,他都不知道自己羽门最强的功夫是什么,口里不由问道:「那是什么?」

老人一皱眉,怒道:「谁不知你羽门最强的是什么,你还跟我装蒜!满世界都在嚷嚷着,你还这么虚假,故作矜持,那真真是……太过臭屁,太过可恶!你是故意羞辱我不是?」

梵溟轩没想他居然会突然发怒。可左想右想。想不出他所谓的羽门最强的功夫是什么,一时也不敢再问,生怕又惹他发怒,没想那老头儿已经不待询问,自己开了口。

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当然是……比、美、啦!」

梵溟轩只觉自己脑中「嗡」的一声,心中哭笑不得。

这老头儿,当真古怪得不成道理。这算什么,让自己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儿跟他一个老头儿比美?亏他想得出来,这都算哪儿跟哪儿?

见他头晕脑胀涨的不作言语,那老人喜道:「你答应了?」未等梵溟轩点头,他已抢先说道,「那我先来!」

说着,他生怕梵溟轩反悔一般,抢着站了起来。然后,他身形一展,竟自在石头上腾身一跃。

只见他跃起的身形并不舒展,依旧是驼背弯腰的样子。可那蜷曲之间,另辟蹊径。只见他身子越腾越高,古怪得跟个弹球似的,竟直翻到那万顷松涛上面。然后,只听他哈哈大笑。双袖挥舞,一时罡风阵阵,那万棵松木上,松针如雨般泼下。

梵溟轩抬头望去,空中像下起了一场碧绿的雨,煞是好看。而那老人身形就舞在那片松雨之中。他身形本如蜷曲之松,这时施动开来,全非梵溟轩当时见惯的肩胛之舞,只见那片松针翠叶间,他蟠身扭首,曲足驼峰,竟如万木之灵,在这万壑松涛间,恣意虬曲。

梵溟轩先只觉他姿式奇怪。可他跟从肩胛多年,可以说是通晓于舞的。看到后来,他只觉得自己背脊上一阵发凉,那老人虽说身形古怪,有如老树积瘿,可这一舞之下,他平生所有的苦闷、压抑、不甘、屈辱还有生之热望,与改变自己命运的渴求,在那一曲臂,一拧腰,一弯腿之间,尽都表露出来。

那是怎样的一舞?那不是舞,简直就是那个老人到了年终岁暮,回顾平生,直接坦然地诉说起了自己的生命。

……在那生命的最初,阳光未假之以丽景。大块未假之以从容,反倒生得丑如鬼怪。他自伤过,自弃过,甚至想到自残过……可这一切,他挺了过来,到最后,他的生命里,终究恣意起来。

而那舞,舞到最后,都升腾得有如辉煌!

那是梵溟轩从所未睹的一舞。看着那舞,仿佛看到一棵松树在地上与地下所有的生长。它生不逢时,为贫瘠所苦,为硬石所压,但它始终不甘,虽身形一出,即遭蜷曲,丑怪荒唐,可它犹在那粗石硬土间,努力地伸展出自己的枝叶,伸展出自己的根系,与生命中的穷山恶岭一搏。初虽苦痛,却终成蟠然。

那一舞,最后竟蟠曲如龙了!

怪不得……他说要「比美」。那一切,竟是真的,他真的做到了,也真的、真的是美的。

梵溟轩目眩神迷,只觉自己心中说不出的感受,觉得自己双足也忍不住也要随之而动了。

他先还自抑着,终于忍不住,竟跟着那老者,展动身形,对舞起来。

他舞技远逊于肩胛,可他师父是肩胛。生母为云韶,他是懂得舞意的。只见他仰首向上,足为踏歌,袂举翩然,四顾云涌,负此韶华……他这一舞,却为致敬,向生命中所有的为挤压,为扭曲,却不甘,终于挣扎出自己酣畅一舞的力量致敬。

一时,这一老一少,在漫天松雨间,一在上,一在下,一蟠曲如龙,一初生如树,竟自对舞起来。

直到最后,那老者忽哗然大笑:「我果然老了,参了一辈子没参透这个道理!我一生自伤于丑,如今却何妨甘于老丑?小骨头避我不见,终其一世,看来他是对的……」

「……美岂是用来比的?小友,我不逼你为徒,今日得你之助,我竟另成一悟。咱们就此为别,各自珍重。他日重见,当较今日更得酣畅之舞。」

说着,他身形龙行蟠引般,已向远处逸去,口中犹道:「我不拦你去那‘谟母观’了。不过你要小心,最好别去,她们可远比我这老鬼难缠。那里,你要救人,是非要娶一个回来才救得出的……」

姽婳书

佳丽尽关情。

风流最有名。

约黄能效月.

裁金巧作星。

一阵低低的歌声,就响自距那道观还有里许路的一片密林内。

梵溟轩潜行至此,耳中听到那娇软的歌声。不由略微怔了怔。

他幼读诗文,听到这几句,觉得很像是齐梁时代的宫体诗。他读书时还在跟随肩胛。肩胛一向为人清简,虽从不因自己的兴趣禁止他看什么书,可梵溟轩因为尊重肩胛为人,自然对齐梁体的诗歌就略有排斥。

可这时听到那个女声低低地唱来,自己心中也忍不住怦然一动……佳丽尽关情,风流最有名……一时不由觉得,原来,那样的艳体,也自有它的一段风流佳美处。

他听得动心,忍不住就向那林内悄悄潜去。月光滤入林内,透过那些高大的乔木,已变得有些微黄了。可那黄也黄不过林间女子的一袭黄衫。那女子穿了件杏黄色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条丝绦,那丝绦却是葱绿色,这两样颜色撞在一起,看在眼里只让人觉得舒服。

却见那女子独处林间,自以为不为人知,低声轻轻地唱道:「……粉光胜玉靓,衫薄疑蝉轻。朱颜已半醉,微笑隐香屏……」她这么一边唱着,一边就向林密如屏处走去。只见她步步娇柔,声声莺啭,让人无端地悬想起她的正面该又是怎样的玉靥朱唇。

梵溟轩这时也好有十六七岁了,这些日子以来,正是情怀萌动之际,没来由地,不由对那女子添了分好奇。

却见那女子方要走入密林深处,那边却有人鼓掌道:「阿妃,你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好听了。」

那女子闻声笑道:「啊,南子,你也来了……你不也越长越漂亮了?」

梵溟轩听到她两个女子低声笑语,宛如情话,心中不由暗道:不知这可是那庵中的人?自己却要看看她们到底是何行径,为何要掳走铁灞姑。

却见说话的那个女子这时并没有现出身形,只在树影遮挡间露出一角石榴色的红裙。远远观之,但见一人长衫杏黄,一人裙展榴红,两人同立在苍松翠柏间,那情景当真如诗如画。

梵溟轩趁机靠近,适才他只见到那黄衫女子的一个背影,这时靠近了,又换了个角度,却才看清了她两个人的脸。

PS:今天得累个半死了,都怪自己昨天受人邀着看什么电影,一看过了头,居然一时以为自己已经发了章节,却没想到只是存了没发,呼呼。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异色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异色

梵溟轩一见之下。几乎忍不住失惊得要脱口叫出声来!

却见那杏黄衫子的女子,身材娉婷,声音娇软,可她那张脸,居然只有半张可看。只见她的半张脸上瑶鼻秀口,意态天然,可另半张上,却奇诡地露出了一根獠牙,那牙还不是一般地长,露出嘴唇的部分,长达数分。且她这半边脸颊上面,还生了好大一颗痣,更可怖的是,那颗痣上,却还长了一丛汗毛。那丛汗毛配上那根獠牙,若生在别的丑怪人物的脸上,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有一半边脸还是那么美,对比之下,更觉可怖。

而另外一个石榴裙的女子,容貌却生得甜美。可怕的是,让梵溟轩再想不到,她那甜美的脸下面,脖子上竟生了好大一个瘿子,这还不说,她的腰本就细,可胯部却出奇地宽大,肥肿得惊人,足有寻常女子两三个那么大。

他本道要见到的是月明林下,美人相对,哪承想却是这般榴红杏黄,诡艳之至!一时只觉得,造化弄人,当真是造化弄人!

却听那个穿石榴裙的南子的笑道:「阿妃,我真羡慕你这身材,越看越觉得娉婷得可怜。」

说着,她一伸手,就向那阿妃脸上摸去,口中微笑道:「只是这撮毛,怎么看怎么像越长越密了?」

那黄衫女子轻轻一闪,口里轻笑道:「南子,你这臀,不也越长越大了?反衬得这张脸越是可怜见的。真让人一见之下,就不忍心再挪开眼,再往别处去看。」

她两人虽还是言笑晏晏,梵溟轩却从她们的笑语里,听出一股寒气来。

却听那南子笑道:「多年不见。不知那本《姽婳书》你修习得怎么样了?想来是功力日进,单看你这身娉婷的身材,也就可想而知。」

那边阿妃却叹了口气道:「彼此彼此,你想来何尝不是如此?」

她略作沉吟,接着道:「只是如今照我想来,那本书,咱们却是修习错了。咱们那死鬼师父生前一直不肯传给咱们,最终却肯把它传承下来,留给咱们三个,未尝不是安了极坏的心眼。」

她对面南子就眼中一笑。

她一笑时,双眼弯弯,如不看她身上别处,单那眼中之笑倒也娇媚得妩媚天然。

只听她道:「什么坏心眼,你倒说来听听。」说着,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要知道,我从来就没有你聪明,这些年来,为了练那三分之一本《姽婳经》,练得越来越不爱动脑子了,怕一想起来就头疼。头若疼起来,那可是要长皱纹的。要知。我可比不得你。如今,就只剩下这张脸了。」说着,她轻轻一叹,伸手抚摸向自己的脸,竟似自己对之也爱惜至极般。

她这叹息的神情并没停留多久,一时,却又痴痴地笑了起来,说道:「告诉你不得,我最近有个好玩的事,倒是碰上一点艳遇了。这些年,那书我练得极为辛苦,别说,还真有些门道,你看我这张脸,可是比你上次见到我时还好看了些吧?前几个月,我练功完毕,出关后,一直住在余杭。我租住了一个白墙黑瓦的小跨院,隔壁却有个年轻小伙儿,人长得还不错,人品也不错。我常常找个由头,夜半三更趴在那墙头,借着桂影扶疏,只露出这张脸,痴痴地看他,最后竟把他迷得个五迷三道儿。」

她笑眯眯地说着,阿妃也就在旁边笑吟吟地在听,听罢笑道:「恭喜恭喜,这么说。咱们门中,终于有人可以破了那死鬼师父立下的规矩,得以嫁人了。那可还是咱们门中数十年来的头一份儿,到时,我可得随个大礼。」

却听南子笑道:「我何尝不想……」说着一叹,拍拍自己脖子上的肿瘿,又拍拍自己的臀,郁郁道,「可我怕等那小伙儿进了洞房,却发现,哪怕他心中的美人容貌如花,可那花下,却结了两个偌大的南瓜,这么一想,心也就灰了。」

她说是心灰,可脸上笑得更欢畅起来。

「可我又不甘心,那小伙子人不错,长得也真不错,难得还迷上了我,总不成这么放过.让他去娶别的女子吧?」

阿妃笑道:「那你作何计较?」

南子叹道:「我……」她低垂下眼,脸上居然划过了一抹娇羞,「当然如了他的意。」

这句话,她说得如此温柔旖旎。连未谙世事的李浅默都听得心中一荡,忍不住暗地里脸上一红。

却见那南子微微抬起脸来,望向天边道:「他既爱我是个美人儿,我当然要让他心中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如此,这世上,多少还有个人把我当作个十足的美人看待了。哪怕我不能嫁他,哪怕彼此就此孤独一世,那我这心里。却也心甘了。」

梵溟轩一时听着,不由想着造物不公,平白让她身罹怪疾,却也替她难过起来。

没想她接着说道:「所以。最后,我想来想去,一天半夜,悄悄潜入他房中,用针把他眼睛给刺瞎了。这样,终他一生一世,我都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古人不是说:不识南子之美者,盲也;可识了我南子之美的,也终于只有盲也。」

说罢,她一抬头:「你说,我这个法子可好?」

浅墨断料不到她说到如此情迷意软处,居然下手还是如此狠辣,心中不由一惊,后脊梁都炸出一片冷汗来。

却听那阿妃道:「很好很好啊!这才是我们南子的作为!难怪咱们那死鬼师父说什么你天性狠毒,一直不肯把那本《姽画书》全本传与你。我以前只道,你虽狠毒,只为恨着那些让你狠毒的人,所以狠毒下他们也是应该的。断没想你的狠毒,竟狠毒到爱着你的人身上。光说这一点,咱们那死鬼师父倒真还有点先见之明。」

那边南子听着,不以为忤,反似颇为受用一般。

可接着,阿妃忽脸色一变,微微冷笑道:「可咱们,再怎么狠毒,又哪里狠毒得过她?」

对面的南子一抬眼:「这话怎么说?」

她一边问一边伸手绕着自己的发梢,看着杏黄衫的女子微笑道:「我记得,当年咱们三个,东施、南施、北施,名冠‘异色门’门下诸女的三个妍媸级护法中,可是数你最乖,最会孝顺师父,也最听她的话的。没想今日,却是从你口中,听到这么多对她的怨言。」

那边阿妃已切齿道:「你少来。当日,如果你我不是自伤貌丑身残,怎么会投入这该死的异色门。给那死老太婆当了徒弟?她以为她‘西王母’的名头好大吗?如不是听说她手里有那么本《姽婳书》,认真修炼下来,可以变丑为美,谁耐烦顺着她那古怪之极的性子,一忍就是十好几年?」

她越说越气,说到后来,都听得到她的切齿之声。

「可谁想,到头来,这死老太婆还算计咱们!她定也知道,当年她虽靠着咱们三个撑起了门户,在大荒山一脉中,无论是‘万壑流’,还是‘地狱变’,无论是‘疯魔岩’,还是‘虎狼种’,甚至包括那老而荒唐的‘畸笏叟’,都不再敢小觑于她,可她依旧全不信任咱们,知道等她死后,那该死的异色门,终究还是留我们不住的。

「她也知道咱们觊觎那本该死的《姽婳书》,也知道她心爱的弟子必然留它不住,所以才想起这么个恶毒主意,竟把那本书一分为三,叫咱们三个分别拿回去各自参详。学好了,再互相教授,可以有帮有助的。她只管装作个好人,仿佛全然不知,只当咱们三个真跟好姐妹一般,肯互谅互让,再不自珍自秘,把手里的宝贝拿出来给别人分享的。

「可笑我们当时,还满怀高兴。以为多年苦熬,终成正果。谁能想到,那本《姽婳书》,如不修习全本,虽依旧能让人功力日进,可对于身材容貌,却不过让自己身上美处越美,丑处越丑。我练了这些年,直到前些日子,如不是遭人点破,还只道自己修习得不得法,或是没有修习到最高境界,才让这颗牙和这颗痣,越长越变得不堪的。」

梵溟轩听到这儿,方才明白,原来她们就是大荒山一脉,异色门下三大妍媸级护法:号称东施、南施、北施中的两个。那个南子,想来即是所谓南施,而这个阿妃,想来即是所谓北施。

大荒山一脉的源流,他从肩胛口中,也约略听过一二。知道当年异色门中的掌门,人称「西王母」,为人乖僻,生性决断。可再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师徒,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阴谋暗算,竟一至于此。

想到这儿,他忽忍不住为身陷其间的铁灞姑捏上了一把汗。

却听那边南子笑道:「阿妃,没想你今日终于明白了,那《姽婳书》是断不能分开来修习的。可当日,咱们还没跟异色门闹翻,你我同在门下时,我也曾好言好语地对你说,让你把你的那份书拿出来,我也把我的那份书拿出来,再加上东施的,咱们三个共同修习。可无论好说歹说,你那时为何不干?反偷偷地一跑就跑了老远,叫我们再都找不到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八相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八相

她说起当年旧事,分明提及的是两人当年的杯葛处,可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似已全不在意般。

阿妃脸上也全是笑:「好姐姐,咱们何苦再提那些陈年旧账?当日,你已有心仪之人,好像还是博陵崔家的子弟。我还偷偷地去看过,那小子,长得清皎如月,风仪出群。你我姐妹多年,难道彼此还不清楚,哪一个肯平白让对方得成好事,得偿所愿的?何况我那时孤独一人,正是情况不堪。别说我明知你们虽劝我把书拿出来分享,说你也会把自己那份拿出来的,可我不说,你自己也知道,你自己那份就算拿出来也多半要涂抹掉一些以用来藏私的。说不

好,为了我手里那一份《姽婳书》,最后为你们谋夺,不明不白死在这上面也有可能,我如何敢不逃?何况,就算我猜不透这些,只当你真心实意要与我共享你那份,三人凑在一起以得全璧。我又如何肯孤伶伶的一个人,看着你和东施,个个得嫁与好夫君,个个如愿?」

她们两人之间,哪怕是说到这儿,依旧语气未变,各自是温颜笑语,仿佛回忆起当年彼此的手帕之交如何亲密无间一般。

只听南子笑吟吟地道:「真真是我的好姐妹,我想什么,这世上,没一个男人知道,只有你,最能懂我。怪不得咱们门中古语道是‘姊妹如手足,男子如衣服’,还是你最懂我。」

说着,她微微一顿,语气若有怅慨:「唯一可惜的是,那时我既嫁不了那个姓崔的,又不想罢手,最后不管他再怎么形容清俊,只好亲自动手把他杀了。不过不嫁也好。否则就算嫁了他,就算我真能修习得全身上下,都秀美如花,谁又保得住他一世对我就不变心?」

说着,她声音软了下来,对着阿妃软语呢喃道:「这一世,说到底,我只信你。男人那些山盟海誓,这世上什么手帕交那些金兰结义,谁知道哪一天会变得天翻地覆?但我相信你,相信你是唯一一个会对我永世不变,一直不愿看到我好的那个人。我相信,只有这样的感情,才真经得起地老天荒、云垂海立。」

她说得颇为动容。两姊妹间,一时推心置腹。可这一席话,却让梵溟轩在旁边直听得个目瞪口呆。

却听阿妃笑道:「咱们只顾说,也没看看时辰。这时,只怕东施也就到了,咱们还是先去候着她吧。」

说着,她伸手携起南子,然后只见,一袭榴裙与一件杏衫飘然远去,空留着空中那还未消散的话语让梵溟轩在暗中惊得都回不过神来。

好半晌,梵溟轩才终于缓过神来。

一想起自己要去救铁灞姑,即将面对的竟是这样三个女人,忍不住就心中打鼓。那个东施虽还未曾露面,但只阿妃南子两个,已足以吓得他心惊胆战了。

他定了定神,闪身出来,就待暗中向那道观摸去。他心底暗自打定主意,最好能悄悄寻到铁灞姑,寻到后,挟起她转身就走,能不与异色门的人朝面最好就不要朝面。

可他才走出几步,耳中却隐隐听到了一两声喘气的声音。

那声音极为低微,如不是梵溟轩修习过羽门的「天息」之术,只怕也都听它不到。

可那声音虽小,却颇为急切,似是在努力唤起别人的注意一般。

梵溟轩心中警觉,却佯佯然只作不知,依旧向前行了好几步,然后猛地一转身,闪身回来,疾落向林间一片腐叶边上。

他低头一看,却见那层腐叶颇厚,而叶子中间,滴溜溜地正转着一对眼珠。

梵溟轩不由一呆,万没想到居然有个人被埋在这片腐叶之下。

他或恐是个埋伏,观察了下,才从落叶丛中把那人刨了出来。

刨这人却也省力,被埋的原来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那小丫头生得真所谓「狼头八相」,一张黑黑的小脸儿上面沾泥带土的,五官很小,可脸更小,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拥挤狼狈。好在今晚梵溟轩怪人见得多了,竟觉得,这鬼头鬼脑的小丫头倒还是今晚见过的长相最周详端正的。只是她一双小眼珠不停地滴溜溜地转,转得梵溟轩都有点担心起来。

梵溟轩已看出她是被人封住了穴道,伸手帮她推拿了几下,解开了穴道。那小姑娘一得活动,就急问道:「她们走了?」

梵溟轩点点头。

那小姑娘神情一松,可接着又转为紧张:「可是朝那个方向去的?」

她指的正是南子与阿妃消失的方向。

梵溟轩又点了点头。

却见那小姑娘猛地急切起来,惊慌道:「不好,我家小姐只怕现在都还不知道。」说着,她望向梵溟轩,「你还等什么等,快跟我走呀。」

梵溟轩见她没头没脑地就叫自己跟她走,不由觉得好笑。想了想,他开口问道:「你可也是异色门的人?」

那小姑娘点点头。

梵溟轩一闻之下,抬步即走。刚才那南子和阿妃的一段对话,早让他对异色门下的人充满了戒心。这时打定主意,惹不起他躲得起,坚决不想再跟她们有什么纠缠。

可他走得虽快,才抬步间,身后那小姑娘哇地一声,已哭了出来。

梵溟轩就觉得自己脑子嗡地一声大了。他天生心软,最见不得别人伤心,还没及想,脚步不由就已放慢。

却听那小姑娘边哭边念道:「我那苦命的小姐啊……」

见梵溟轩犹未止步,她忽跺了跺脚,怒道:「畸笏叟那个老王八蛋!骗我说一会儿有个长相好看的小帅哥儿会出现,我拦下他,他就一定会帮我的。哪承想他纯粹就是在骗我。这世上的男人,果然从老到小,就如同门里婆婆姐姐们的话,没一个可信的!」

别看她年纪小,骂起男人来,仿佛久经磨难一般。

梵溟轩本来已在犹豫,猛地听到她说出「畸笏叟」三个字,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来。回头问道:「你适才见过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九畹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九畹

梵溟轩已看出她是被人封住了穴道。伸手帮她推拿了几下,解开了穴道。那小姑娘一得活动,就急问道:「她们走了?」

梵溟轩点点头。

那小姑娘神情一松,可接着又转为紧张:「可是朝那个方向去的?」

她指的正是南子与阿妃消失的方向。

梵溟轩又点了点头。

却见那小姑娘猛地急切起来,惊慌道:「不好,我家小姐只怕现在都还不知道。」说着,她望向梵溟轩,「你还等什么等,快跟我走呀。」

梵溟轩见她没头没脑地就叫自己跟她走,不由觉得好笑。想了想,他开口问道:「你可也是异色门的人?」

那小姑娘点点头。

梵溟轩一闻之下,抬步即走。刚才那南子和阿妃的一段对话,早让他对异色门下的人充满了戒心。这时打定主意,惹不起他躲得起,坚决不想再跟她们有什么纠缠。

可他走得虽快,才抬步间,身后那小姑娘哇地一声,已哭了出来。

梵溟轩就觉得自己脑子嗡地一声大了。他天生心软,最见不得别人伤心,还没及想,脚步不由就已放慢。

却听那小姑娘边哭边念道:「我那苦命的小姐啊……」

见梵溟轩犹未止步。她忽跺了跺脚,怒道:「畸笏叟那个老王八蛋!骗我说一会儿有个长相好看的小帅哥儿会出现,我拦下他,他就一定会帮我的。哪承想他纯粹就是在骗我。这世上的男人,果然从老到小,就如同门里婆婆姐姐们的话,没一个可信的!」

别看她年纪小,骂起男人来,仿佛久经磨难一般。

梵溟轩本来已在犹豫,猛地听到她说出「畸笏叟」三个字,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来。回头问道:「你适才见过他?」

「可不是。那个怪老头儿,我刚才碰见时,还担心地跟他说,我们异色门今晚只怕要发生大事。没想他正在兴奋头上,全不肯听我说话,乐颠颠的,不知捡了什么狗不识,一副开心得要疯了的样子。说他这会儿没空,如果有事。一会儿会有个小兄弟下来,叫我等他,他一定会帮我的。

「如果我不是全副精神都在留意着等你下来,南子与阿妃两个触到了我的蛛丝网,我怎么会全无发觉?稀里糊涂地就被南子点倒在这里。」

说着,她恨恨地啐了一口:「现在,我恨死他了!白枉了门里的人跟我说,我们大荒山一脉,哪怕同出一源。但无论是万壑流,还是地狱变,无论是虎狼种,还是疯魔岩,这些人统统不可信任。只有畸笏叟那个怪老头儿还是可以依靠的,对我们也有着份好心。呸,原来他就是这么好心来着!」

梵溟轩与畸笏叟虽只匆匆一面,可这一面之下,已觉得自己跟此老颇为投缘。这时听说他分明将那小姑娘的事托付给自己,对自己分明异常信任,当然不愿违了畸笏叟那老头子的意愿。他躇踌了下,问道:「你要我帮忙做什么?」

那小姑娘见他口气松动,神色忍不住大喜,看了他一会儿,忽开口道:「我想让你装成一个女的。」

她这话一出口,梵溟轩后悔得一时肠子都青了——干不该,万不该,他就不该答应帮异色门下任何人的任何忙。这一门中人,当真从老到少,个个都千奇百怪。你断料不到她们下面一句话会如何惊天动地,把你蒙得缓都缓不过神来。

那小丫头急着要赶去道观。梵溟轩因为畸笏叟的关系,答应了她,只好也跟着她去。

一路之上,因为那小姑娘只是嫌慢,梵溟轩只有携了她的手,带她飞奔。

那小丫头一时兴奋异常。梵溟轩只没想到,这一段本不算远的路,她居然能开口说出那么多的话。

梵溟轩先听着风声在自己耳边疾疾扫过,风声中,就听到那小姑娘蹦豆子似的一连串地往外倒话:「你还没说,你到底答不答应我装成个女的呢……你放心,你就是装成个女的,我也不会把你画得太难看……否则,我们异色庵中,是从不许男人进去的……要把你这么带了进去,回头我可是真的要受罚的……好少爷,你就答应了我吧……好亲亲的小少爷,我的本家小少爷,我的好心小少爷,你就答应了我吧,来世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三生三世……」

梵溟轩本就不是什么伶牙俐齿的人,被她一连串话闹得头疼,也不知说什么好。

没想那小姑娘忽然哎哟一声,梵溟轩急忙低头看她,却听她喜道:「你点头了,你答应我了!」

梵溟轩怒道:「我什么时候点头了?」

那小姑娘肯定地道:「刚刚,难道你不是点头了?」

梵溟轩已知跟她是纠缠不清的,只有闭口。没想接下来又听到那小姑娘一连串的话:「为什么你就不能扮作女的?好多女人行走江湖。不都扮成男的?你们男的就不能一时半刻地扮作女的?我只当你是好人,不会瞧不起女人的。哪承想,你面相虽善,原来依旧是瞧不起女人的。否则,怎么就这么顾忌把自己扮成女的?你要是真男人,真汉子,就不会介意扮不扮。你介意,就说明你不是真男人真汉子。所以,你还是听我说的,一会儿让我把你扮成女的吧。」

如不是为了要救铁灞姑,另外还有畸笏叟相托之情,梵溟轩这时真恨不得放开那小姑娘的手,有多远立刻就躲到多远。

好在,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了一声云板之声。

一抬眼,那座道观,却已经到了。

云板之声一响,就见那小丫头面色陡变。

她已顾不得再去纠缠梵溟轩,一张荒唐的小脸儿上神情猛地严肃起来,低声喃喃自语道:「果然,躲不过的就是躲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梵溟轩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么半夜三更的敲响云板,定然有些不对。

他静静打量着这所道观,却见那道观并不大,前后仅两进,建筑朴素,装饰简拙。难道,这就是异色门在长安城附近的驻地?

他这么想着,忽然,他惊诧地发现,飘飘悠悠地,在那道观的上空。忽然升起了几盏孔明灯来。

那些孔明灯色作七彩、只是颜色略淡,仿佛水洗过一般。

一时只见那七色灯升入空中,然后就听得云板紧跟着一连串疾响。道观里立时传出了些忙乱的声息,似乎观中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事,竟祭起了门中最最隆重的观礼仪式。

却听那小姑娘低声道:「跟我来。」

说着,她低下身形。带着梵溟轩,悄悄地从一个侧门溜人了道观。直到进入了观中正堂,她与梵溟轩就潜身于一幅帷幔后面。

异色门中的正堂果然色彩迥异。

只见这所正堂内,开间并不大,只有几丈方圆,而无论地砖梁木,都淡淡地上了色彩。

那色彩上得颇为为奇异,只见地砖淡绿,梁木浅黄,薄帷乳白,地茵轻紫,而桌椅案榻,都是浅绯色的。

那么多淡淡的颜色凑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十分奇怪。仿佛触目的一切,都轻轻软软的。更奇怪的是那上首供奉的,竟只是一张图卷。图上似乎什么也没画,只淡淡地涂了几笔。就是那几笔,也淡得古怪,几乎看不出颜色来,与素白泛黄的绢底几乎区分不开来。可就只是那么浅淡的几抹色彩,却足以让人看得出神起来。

梵溟轩一时盯着上首壁上那幅图,竟怔怔地发起呆来。

这时观中已忙乱起来。三三两两的,只见不少身穿道服的女子拥入正堂来。她们年纪有长有幼,无一例外的,却是个个长相奇怪。梵溟轩看到她们,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异色门中自己所见的那两个护法会如此生具异相,而从那小丫头口中听来,她们门中女子似乎个个痛恨男人了。

却见奔进来的人哪怕匆忙之间,一个个穿着的还是礼服。还有人急慌慌的,携了净瓶、拂尘等诸般礼器。她们一人堂来,个个敛眉垂首,意态端严。看这架势。仿佛是打算举行什么门中大典一般。

本来梵溟轩对异色门中的奇人奇事也颇为好奇。可这时,牵动他注意力的竟不是这些人和事,他的精神仿佛被那张奇特的画吸引住了,只略微四周扫了一眼,就又凝神端详起那幅画来。哪怕身边堂内纷纷扰扰,先后来了不下二三十个人,且个个都是女子,又个个生具异相,也分不了他的心。

这么过了有一刻,才听厅上首忽然响起了一个倦淡的声音:「是何人敲响了裁云板?又所为何事?这么妄用九畹令,召集同门中宵聚集,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大些了吧。」

那声音居然发自图后。

梵溟轩这时才知道,那图后居然隐着一道暗门。说话的人听声音年纪不大,还是一个少女的口音。可那声音听来有一分轻微的厌倦。似乎她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只能装作不知道,还不得不发言相问。而那件事,她既不想管,又不能不管。

却听这时堂门口传来一个声音,笑应道:「门主,敢敲响裁云板,发出九畹令,自是为了门中大事。你经年闭关,这些事,我不细细告诉你,只怕你也不会知道的。」

只听得那人口气爽利,言辞之间,却似颇为不恭。梵溟轩不由好奇,画后面的,即是门主,异色门中,却是何人敢对她如此不恭?

却见自己身边那小丫头一撇嘴,满脸不屑地,几乎是在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毛嫱!」

——难道,这就是门口发难的那个女子的名字?

第一百四十章 师祖

第一百四十章

师祖

梵溟轩一时不由向堂下望去。

只见这所道观的正堂内,两侧各肃立着一排或老或少的异色门弟子,她们一个个屏息静气,意态端严。他仔细打量之下,只觉得这些异色门子弟个个神凝气定,俱都说得上是把好手。

想来这些得以登堂入室的都是异色门中身份较重要的弟子,而门外的空场内,另还聚集着五六十名弟子。只见她们一个个垂手低眉,满脸恭敬之色。

此时,哪怕观内人数众多,但堂里堂外,一派鸦雀无声。

而门口的台阶上,这时却斜立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着银红,一只脚蹬在门槛上,身子斜倚着门柱,仿佛有意要站得没个规矩。她微微向上仰着脸,眼睛故意不去看上首那幅画卷,而是盯着房顶上的梁木。可哪怕她故意不看,还是让人觉得她此时心中脑中,只怕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画后面的密室与密室里的人。

那女子举动出格,更出格的是,她手里还拿着一根牙签,此时正在用那牙签剔着牙齿。

不知怎么,梵溟轩看到她这个动作,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只觉得异色门中人物果然大是有趣。这种摆明了挑衅的姿势,除了当年在长安城中见过的小地痞,真是好久未曾看到了。

接着,他才注意到那个女子的脸。

一望之下,他忍不住怔了怔。只见那女子柳眉弯弯,嘴唇小小。五官中,无论哪个部位,单看起来,都让人觉得不错,可让它们长在同一张脸上,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你若单提起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甚至包括牙齿,只怕都会说无一不好,可让它们凑在一起,却居然……如此地不妙。

梵溟轩愣了下,想起身边小丫头刚才唤那女子为「毛嫱」,他把这名字在心里过了过,一时竟会出些深意来——这名字也许是个绰号,估计出自汉宫故事。当年汉宫中的那个画师毛延寿画王昭君图时,可能也就是这样:有意把人画得五官也挑不出什么差错,但凑在一起却怎么看怎么都不对。

这时却听那女子笑道:「我之所以半夜里敲响裁云板,祭起九畹令,是因为,十七年光阴已届。不数月,大荒山一脉,就又要重开瑶池会了。」

正堂之上,一时寂静无比。看堂中众人的脸色,想来毛嫱所谓的「瑶池会」,对大荒山一脉中人关系重大。

梵溟轩不由低声向身畔那小丫头请教道:「什么是瑶池会?」

却见那小丫头眼一翻,很不高兴地,狠狠白了梵溟轩一眼。哪怕不敢大声,还是恶声恶气地道:「你觉得,我有那么老吗?」

梵溟轩被她这白眼翻得个云里雾里,一时不知她是何意思。

却听那小丫头气哼哼道:「你没听她说,十七年才一届,那时我还没出生呢!你真觉得我会有那么老?」

这都哪儿跟哪儿?梵溟轩一时被那小丫头弄得一句话都答不出来,心下却已明白,这异色门中的女子,看来无论大小,人人都有两样禁忌,一是你不能说她丑,二是不能让她疑心你觉得她老。当下只有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老,在场人中,还要数你最年轻呢。但这儿不是有一大堆老婆婆老姐姐们吗?老婆婆老姐姐们不是最喜欢给年少的人讲故事?我是问你有没有从她们口中听到过这些故事。」

他生平还从未如此唠叨过,说完后就有些后悔,怎么碰上这么个小姑娘,自己也变成这样了?

却见那小丫头转怒为喜,笑道:「我当然听过,那可是我们门中最热闹的故事了。」

她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附在梵溟轩耳侧细如蚊鸣地道:「据说,当年,我们大荒山一脉本来是没有女人的。可不知哪一年,却多出了一个女子,那该是我们小姐的师父的师父的祖师婆那一辈了,没有五百年,也有三百年。那一年,为了这个祖师婆艺成,大荒山门下,还特意开了一届瑶池会,要为她庆祝。没想,这一下,却惹恼了一个人。」

她伸手指了指门口的毛嫱。

「……被惹恼了的就是她的祖上,好像是她外婆的奶奶的祖师奶的师父那一辈,至于具体哪一辈,我太小,也说不好。反正当时大荒山其实还另有一个女弟子,只因为大荒山一脉一直未收过女徒,所以她是女扮男装投入大荒山门下的。她这么做,当然可能也因为……她生得有些太奇怪了。」说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该也知道,凡我们大荒山门下,是个个都生得有些奇怪的。」这一句话,她说得不免黯然神伤。看来她年纪虽小,却也为容貌丑陋屡屡自伤过。

梵溟轩不由替她感到难过,轻轻拍了拍这小丫头的手。

却见她振作起来,继续说道:「当时那女扮男装的人,就大闹了那一届的瑶池会。她就是这毛嫱的祖辈。其实她与我们的开派师祖本来师出同一脉。当时,瑶池会上,她就给我家小姐的那位女师祖敬了一杯茶,我家小姐的女师祖喝了茶后,登时脸色发绿,据说脸上立时就长出一大堆水泡来,个个还都是绿的。而毛嫱的师祖就在那时,脱去了男装,现出了女儿身来,嘻嘻笑道:‘现在,看看,到底是你丑,还是我丑?’然后冲她们师父怒,‘我只道你

决不收女弟子,才委屈了自己这么久。早知今日,凭什么我要把大荒山首位女弟子的名分让给她?还眼看着你为她开山立派,专建一个异色门!’」

「她两人论起辈分来本该是师姐妹。可她们两个,似乎都跟她们的师父有些纠缠不清。具体怎么样的不清,我却也闹不清,反正都是男男女女的那些事了,说起来也没意思。」说着,那小丫头撇了撇嘴,意似不屑。

PS:嘿嘿,新发现文字演绎挺有趣的,有兴趣的朋友可来来戏一戏哦,我在曦月复古这个坛子混,叫做纳兰焚天,嘿嘿。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掏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掏心

「可我家小姐的祖师奶据说在大荒山一脉。也算得上花容月貌,可喝了那杯茶后,就此毁容。而她的师父却不肯为她出气,不肯为此处罚另一个下毒的女弟子。他为了安慰被毁容的这一个,专为这祖师奶写出一本《姽婳书》来。据说,这本书,只要潜心修炼,最终可让容貌与功力俱长。那本书,也就成了我们异色门此后的镇门之宝。

「而我们那们太祖师爷,一心想调停自己两个女弟子的矛盾,让她们同创了异色门。可据说,从此门开创之日起,她们两人,就再未曾说过一句话。我家小姐的祖师奶出于负气,那本书根本从来就没练过。可她不练,也断不肯让毛嫱的祖辈碰上一碰。两边的恩怨就此结下……

「……这些话说来话长,我也扯不清楚,反正从此以后,我家小姐这一脉与毛嫱这一脉,号称异色门‘妍、媸’二脉。从此师师徒徒,为了那本书。争斗就从来没消停过。」

这小丫头说话本来就有些理路不清,事情本身又复杂,梵溟轩只觉自己听得越加糊里糊涂。只能暗暗感慨,怎么这异色门中,尽出这等稀奇古怪的事?

他一边在听那小丫头说,一边听毛嫱笑道:「我记得前任门主曾经答应过,只要‘妍脉’在位,就决不会让异色门在瑶池会上失了面子。现在,她已经过世,传位于你,这一届瑶池会,我们‘媸脉’却未免有些不放心了。所以我今天特意来看看,你这位现任‘妍脉’掌门,闭关已久,是否已准备好了大荒山这届的瑶池会?如果你力有未逮,说不得,我只有辛苦辛苦自己,赶来帮上些忙。所以,我才击起裁云板,祭起九畹令,要当着所有门下子弟的面,考量考量你如今的本事。如真不济,说不得……」

她一口咬断了牙签,哼声道:「我看借着今日之机,那掌门之位与那本《姽婳》之书,也该换个担当得起它的人了。」

梵溟轩至此才明白,自己今日。是赶上了异色门的内讧。

却听堂内左首一名女弟子已开口叱道:「大胆!你如何敢如此藐视门主,觊觎掌门之位?」

下面的毛嫱却哈哈大笑道:「我如何不敢?咱们异色门门主,历来挑选甚严,要在德、容、言、工四字上压倒群侪,方才担当得起这个大任。可她,却凭什么?」

她一时戟指向上首画后指去:「论德,现任门主私吞《姽婳书》,自珍自秘,再不肯让别人看上一眼。妍脉的这种行径,我早看不过眼了。

「至于论起容,咱们异色门中,人人俱可称为‘异色’。要是掌门论容色异得过在座诸位,倒也还罢了。祖上规矩,原有最丑的接任掌门的先例。可她,又何尝最丑?」

她这句话,说得愤愤不平。梵溟轩听说她们异色门居然有此等规矩,不由一时惊诧得合不拢嘴来。他望向毛嫱脸上的神色,却觉得,毛嫱这一句话中,其愤愤不平之意,竟较《姽婳书》的归属还来得重。

却听毛嫱又道:「再说到言。自她继位以来,这么些年,她一共开口说过几句话?又何尝有一句狠话?想想她师父西王母在日,别的倒罢了,论起口舌之恶毒,那就是我也不得不服的。」

「这前三者既然她都毫无长处,为了印证她确实堪领掌门之职,那我是不得不要考较考较她的功夫了。」说着,她环顾四周,微微一笑,「若我得胜,承众位厚爱,即此出任门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公开《姽婳书》,任凭各位同门参悟。至于参悟到何等程度,就各凭资质。如此方显公平,各位以为如何?」

她这一句话,似乎说中了所有门中子弟的心思。一时只见,满厅默然。

梵溟轩的目光扫在厅中站立的诸位异色门弟子,心道:只怕生相「奇怪」却是异色门中所有女子的心头隐痛,那毛嫱借此示好,自然人人心动。

可身边那小丫头却听得一边切齿,一边不由着急起来。

却听那幅画后面的女子终于倦倦地开口:「嫱姊此言差矣。《姽婳书》一书,决不可轻传。我穷数年之力,参悟此书,已察觉其间风险极大。肆意修炼,只恐未受其惠,反遭其害。」

毛嫱冷笑道:「那你是已得其惠。还是已遭其害?」

画面后面的女子就轻轻叹了口气,似不欲再说。一时只听得一声茶盏声响,她低低地说了声:「送客。」

堂中弟子面面相觑,情知毛嫱必是有备而来,这客只怕没那么好送的。

果然,空中这时传来一声笑语。那笑声颇为甜美,只听那人笑道:「送客?客还没来呢,怎么就送?真真奇怪了,我离开异色门有几年了,今日好容易回来,怎么还没进家门,就听到有人送客?」

却见梵溟轩身边的小丫头面色陡变。梵溟轩也已听出,这说话的分明是适才见过的那个南子。

他虽还不了解这位南子,可听到空中衣袂破风之声,却也忍不住心头一震,对异色门那妍媸三女更多了分顾忌。

却听另有一人笑吟吟道:「南子,你弄错了。我们今日回家,不正是为了送客?现任掌门小师妹操劳师门之务日久,想来也倦极思归了,你没见她声音都透着疲惫?她说得不错,我们就是专程来送她这个客的。」

这两人的声音一出,满堂弟子,人人相顾色变——要知当日异色门中。西王母座下,东施、南施、北施,号称「妍媸三女」,可谓异色门中的绝顶高手。在场之人,人人自思,只觉自己远及不上她们。连如今的掌门论起来,还是她们的小师妹。如不是西王母临死之际,将《姽婳书》一分为三,分别传给她们三位,令她们心有所系,又彼此猜忌。她们断不会轻易离开异色门。若非如此,连现任门主继不继得了位都难说了。

却听毛嫱笑道:「来了?」

夜色里,只见一袭杏黄与一裙榴红翩然而入,她们斜斜落入院内,微笑答道:「嫱师妹,别来可好?」

毛嫱笑道:「很好很好,见着南姐,妃姐,又怎会不好?只是,怎么只见你们两个?东施姐呢?」

——妍媸三女中,要数东施为冠。

南子与阿妃笑答道:「我们也没见着她,你确定你托人传话,她答应来了吗?」

毛嫱尚未及回答,却听院墙外忽传来了一阵呻吟之声。

那呻吟声中还夹杂着一个女子的话语:「是谁在背后说我?作为大师姐,难道我就没资格晚到一会儿吗?有谁敢废话,我的心正疼,说不好要挖她的心做药了。」

那人声音极为乖戾。此时,正值深夜,观门紧闭,南子与阿妃俱是越墙而入。而那声音就响自门外,却听她道:「怎么,大师姐回家,原来连正门都不开的吗?」

在场之人,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位大师姐的脾气,生怕惹她发怒,但又顾忌着堂上的门主,都不知这门开好还是不开好。

还没等她们想好,却见那紧闭的大门忽轻微颤了颤,然后只见木屑簌簌而落,仿佛突然间遭了腐蚀一般,不一刻,就露出了好大一个洞。

那个洞有如人形,人形的洞外边,正立着一个人。那人穿了件石青色的衣衫,脸色焦黄,身罹重病一般,口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之声。她双手捧在胸前,宛如心痛难奈,弱不胜疾。

及至她走进来,众人才见她捧在胸口的双手里,居然捧了一颗人心!

那颗心似还在一伸一缩地跳动着。

她一现身,血腥之味立现。不只异色门下诸弟子脸色一变,就连南子与阿妃都忍不住后退了小半步,微露怯意。

却听毛嫱笑道:「东施姐,这又是哪儿找来的点心。」

那东施对她也无甚好脸色,只冷言冷语地道:「自然是从负心人那里。」

毛嫱并不介意,依旧笑道:「这负心人却又是谁?东施姐的心疾,本来灵药难求。好在天下负心人这么多,姐姐就再不愁找不着药了。」

却听东施哼了一声:「一个叫司楠的。这厮身手却还过得去,难怪敢这般无耻地负心。我追了他好些日,今日,才算把他的心给挖出来了。」

她此语一出,梵溟轩就被吓了一大跳。

他本来不忍去看东施手里捧着的那颗心,这时闻言不由注目望去,这本是下意识的举动,光凭一颗心怎么能分清究竟是谁的?他一时不由又疑又惧,难不成那颗人心果然是楠夫人丈夫的?

他想起当日西州募之会上,自己与罗卷两剑联手,也算曾与司楠一战。那人的武功自己见过,就是在罗卷手下,也差堪敌手,怎么会就这么被眼前这女子掏了心?

这么想着,一时他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如果今晚自己最后被迫出手,不知能不能敌住此等大敌?

却听那幅画卷后传来出一声低咳,只听那画后女子道:「柴婆婆,米婆婆,严婆婆……」她遭此大敌,想来是在呼唤自己最为得力的属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清白

第一百四十二章

清白

还未有人答言,却听毛嫱已先笑道:「你别叫了。柴米油盐,西王母的四大随侍,你以为凭她们你就可以逃得过今日?实话告诉你,你那几个倚仗,这时只怕已个个醉得不省人事。为了灌倒她们,我可是牺牲了我娘传下的最后一瓶‘杏花醪’,现在只怕你叫再大声也没用了。」

梵溟轩身边的小丫头先前在她小姐叫出「柴婆婆……」几字时,还神色一喜,可这时,只见她身子一抖。想来,那毛嫱口中的「柴米油盐」四大近侍果然是异色门主最后的倚仗。

那边,毛嫱却冲妍媸三女伸手笑言道:「三位姐姐,咱们都算多年未曾回来了。现在,一同上堂如何?」

只听南子咯咯一笑,阿妃抿嘴而乐,东施还是一脸不满意的样子,可她们三人互望一眼,还是应邀缓步而上。

眼见她们就要上堂逼迫,却有异色门门主的亲信弟子情知事已危急,急道:「你们不都各有一部分《姽婳书》在手?为什么又来这里要?」说着,她转向毛嫱质问道,「你想要《姽婳书》,为什么不寻她们三个人要,而向这里要?那本《姽婳书》,王母她老人家岂不是早传与她们三个了?此事人人知晓!」

却听毛嫱笑道:「我还不知道西王母的诡计?三位姐姐手里的,是各有一份,可加在一起,也不是全本。真正的全本……」她冷笑着望向堂上画卷后面,「还在她最疼爱的小徒弟手里。」

梵溟轩眼见场中局势一触即发,也忍不住关切。却觉身旁那小丫头瑟瑟发抖。他才待发言安慰,那小丫头却冲他背上狠捏了一把,这一下捏得够重,只听她急怒道:「你怎么还不出手?」

梵溟轩怔道:「你们门主都没露面,叫我外人怎么出手?」

那小丫头看来确是急了,脱口道:「她练那书练得现在武功尽废,如何又能露面。这里反正没人认识你,好少爷,你快帮帮忙吧。」

梵溟轩犹自犹豫中——他受畸笏叟之托,让他救人他当然不会推托,但此时擅自插手他人门中事务,还是异色门这样稀奇古怪的门户,他也不免略有顾忌。

却听那小丫头忽叹了口气:「你若还不愿出手,不妨先看看堂上挂的那幅画儿。」

梵溟轩闻言看去。可他这一眼望去,不由一怔,只觉得那画上色彩,似为逼近堂上的妍媸三女所激,已有变化。

他心神一刹那间就被那幅画吸引住了,未提防间,只觉得身边那小丫头拿着什么往自己身上就是一套,然后,又用什么往自己脸上猛地一戴。

他本来反应极快,身手灵动。可这时心神为那画卷所迷,竟来不及反应。

就在他不及反应间,只觉身子被那小丫头猛地一推,不由自主地就向场中跃去。他眼睛一离开那画,即能自控,于空中调整身形,一落地,才发现自己正拦在妍媸三女的去路上!

他这一下猛然出现,却把堂内诸人吓了一跳。

梵溟轩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脸上是戴了张面具。他也不知那面具是何等模样,这时也不方便取下。

可接着,他眼神往自己身上一扫,却奇窘无比地发觉,自己身上竟被那小丫头套上了一件大红牡丹图样的女式外袍。那小丫头一早就说要把自己扮成个女的,没想这时竟果然如她的愿了。

他方自怔忡间,却见堂中所有人等一时都把目光聚集在自己脸上。他先还只觉得尴尬,接着才发现,几乎人人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脸。反应了下,他才想起自己此时脸上罩着面具。却听毛嫱颤声道:「怎么是你?色鬼,你竟还没有死?」

梵溟轩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做「色鬼」,一时不由又羞又怒。看来那张面具暗示着什么人,只是自己不知道她们门中的故事而己。

让他没想到的是,毛嫱身子竟有些发抖,连东施、南施、北施三个,脸色都一下变得极为难看,看来这面具所代表的「色鬼」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却听毛嫱颤声向上首道:「无颜女!你好卑鄙!为了保住自己的掌门之位,竟不惜勾结咱们门中的大敌。」

她怒叫一声,戟指指向梵溟轩,冲那画后发话道:「难道你不知道,当年有多少门中子弟,都被……强迫**在这色鬼手里?你那死鬼师父一辈子未见得做过什么好事,可得她出手,终于逐走了这个yin贼,这是她唯一干过的一件让人记挂的好事。哪承想,今日,你却又把他给勾引了过来。」

梵溟轩一时大感诧异,什么「色鬼」,又什么「yin贼」?听她话中之意,这张面具所代表之人,当日竟曾……非礼过很多异色门中的女子。

他一时不由把眼向四周望去,却见那些异色门弟子人人色变,有的急急地捂住脸,有的情不自禁地在用手整理衣服,仿佛想把自己领口露出的那点皮肤都尽力遮掩住似的。

看着她们急急慌慌的样子,梵溟轩不由又是发窘又觉好笑,同时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毛嫱所言都是真的,那当初那位「色鬼」……这老兄他的品味果然……大异常人。

却听画卷后面那少女也自诧声道:「他不是我找来的。」

毛嫱冷笑道:「你敢做,还不敢认!我们异色门掌门,从来代代守身如玉。你不守清白也还罢了,怎么……还勾搭上这样的人。」

她口中说得凶,脚下却忍不住向后略退了退。

梵溟轩一时只觉得哭笑不得。他长这么大,所受过的冤屈也不少,可还是头一次遭的冤屈这么大,目光忍不住就恨恨地看向帷幕后面那小丫头的藏身之处。

却见帷幕缝隙里,那小丫头冲自己一眨眼,还吐了吐舌头,也似有些不好意思般,一藏就藏了起来。

却是东施最为冷静,只听她冷笑道:「今日不比当年,随她请出谁,我也要把他给料理了。难不成,他孤身一人,就吓坏了我们妍媸三女?」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凶名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凶名

说着,她一挺身。望向梵溟轩,冷喝道:「登徒子,原来当**没死在那死老太婆手里!」

随着她手一挥,只见杏黄、榴红各自一展,阿妃与南子两人已飞身而起。她们并没攻向梵溟轩,而是成个品字形先把他围在了当心。

接着,只见暗腥的血味一涌,东施竟把手里适才捧着的那颗心,就向梵溟轩掷去。

梵溟轩侧身一躲,却见东施、南子与阿妃三人齐齐展动身形,她们一时并未攻向自己,而是绕着自己在四周疾转。

三个女子,一个身着榴红,一个浑身杏黄,一个遍体石青,如三道虹彩,就把自己圈在了当心。只见她们越奔越快,如三个飞天仙女般,衣袂飘飘。异色门下,哪怕资深弟子,只怕也从未见过三大护法如此联袂出手过。

梵溟轩心中不由得叫了一声「苦」。大荒山门下弟子,岂同寻常?何况还是异色门下三大护法同时出手!

双方还未对上招,梵溟轩就已觉出,对方身上所着的颜色,于飞转间如同旋出了一道道虹彩,她们还未出手,就已让自己觉得眼晕。

更苦的是,他们羽门所出自的「扪天阁」其实与「大荒山」一脉颇有关联,并称为大野三大绝地。今日,自己即扮作了他人,还是那个名声极坏的「色狼」登徒子,那就断不能让她们看出了自己的出身与来历,否则,这个误会可就闹得大了。

情急之间,只听他喝了声:「且慢!」

妍媸三女于飞驰间戛然止住。

梵溟轩不由一愣,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听话。

却见她们于适才飞驰之后,一个个已变得神凝气定起来。原来,方才她们那如阵图般的疾走并不是为了马上出手,而是三人要调动起自己相互间的协调感应之力。

只听梵溟轩道:「你们就这么急不可耐?」

却见对方三人脸色一沉。

梵溟轩既戴了面具,不能露出自己身份,口气里只有装出一副油滑的调子,只听他故作滑稽地道:「要玩,咱们慢慢玩有多好。时间多着呢,一个一个来,不急。」

对他来说,是虽知今日情势凶险,但戴着个面具。却也勾起了他的好玩之心。没想到对面三人脸上杀气忽盛,只道他是出言调戏。

只见碧光一闪,杏黄衫子的阿妃猛然出手,她从腰间一抽,只见她那条葱绿色的丝绦已解了下来。此时梵溟轩才惊觉,她那根丝绦里竟还夹杂有金丝,且里面金丝分量颇重,一挥之下,伸展如意。梵溟轩不防之下,只能向后猛地一折腰。他羽门弟子首要修习的就是身法,这下他腰向后面一折,随风摆柳般,这等身法本足以自傲。可梵溟轩扫眼之下,只见自己衣摆上一大团一大团的牡丹花盛开着,当下心中不由一阵恶寒。

可眼前忽然黄影一罩。却是那阿妃扯下丝绦后,竟将整个杏黄色的衫子脱了下来,随手一甩,兜头就向梵溟轩面门上罩下。

梵溟轩身子一蹿。他尚未及直腰,只有掠地而飞。可他闪得快,阿妃出手更快。她本来身段娉婷,纤纤瘦瘦。梵溟轩于飞掠之际。一眼扫去,只见她外面罩的一件杏黄衫子脱下,里面竟还有一件颜色略浅的黄衫。这时她伸手一解,竟又将那件黄衫褪下,褪下后,里面居然还有一件。她手中褪下的这件却又向梵溟轩身上罩来。

梵溟轩情知「异色门」下,色即是毒,毒即是色。颜色越浅,只怕毒气越重。当下屏息闭气,疾疾地又是一闪。

也不知阿妃身上怎么穿了那么多件一件比一件颜色要浅的衫子,也一件比一件更是轻薄。不一下工夫,她在身上已脱下了三件,从杏黄、鹅黄到淡月黄,满天飘动的都是黄影。梵溟轩畏她衫上的巨毒,只得闪避。

可阿妃并不出手直接攻击于他。她飞身而起,左手执绦,右手在空中抓住了一面面黄衫,全封住了梵溟轩向上的去路,让他不得再飞身而起。

而左右黄影茫茫间,南子已然出手!

南子一出手就是裙里腿,她鞋上还镶着有铁莲花。梵溟轩已被阿妃手中的三面黄衫晃花了眼,只见衫影中间,南子犀利的腿法极其无情地攻了上来。梵溟轩左遮右拦,左闪右避,只觉四周无论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黄色的影子。

阿妃手中的黄衫飘如帷幕,已整个把梵溟轩罩了起来。稍有不虞,只恐就要沾上。更可怕的是南子,只见一大朵一大朵石榴红的花开在那深黄浅黄的帷幕之间。那朵硕大的石榴花内。南子足尖上的铁莲花寒光闪闪。

梵溟轩左支右绌,已极其狼狈。如不是对方顾及他的「凶名」,下手还留有余地自保,只怕此刻他要落尽下风了。

此时,他只有全依仗小巧身法四处闪避。

可就在他又一次闪躲之际,先是避开了拂面而来的一片黄影,猛地就见一片榴红在眼前炸了开来。他勉强避过,就在这时,一道石青色的影子破红而入,一只枯瘦的爪一抓,就抓向自己胸口。

东施终于出手了!

梵溟轩一惊之下,伸手就向她腕上叼去。他羽门之中,本不缺少这样的短小功夫。只见东施的手爪枯硬如石,梵溟轩五指一聚,攒如鹤喙,就向东施脉门点去。

东施的出手却全不似一个女子,哪怕她看来病体弱弱,但就是男子也没有她这般出手泼悍。

梵溟轩与她对拆了几招,只见她爪爪俱都抓向自己心口。他虽也曾与覃千河、许灞、袁天罡这等绝顶高手对战过,甚至还曾与虬髯客放手一搏,但其间凶险狠恶处,似都还比不上这一次。

东施的功力当然不及虬髯客与覃千河等,但其出手狠辣。不留余地处,犹有过之。

数招一过,梵溟轩无奈之下,连退几步。可身后,一大片榴红与无数黄影就在那儿等着。

梵溟轩为躲避东施,无奈之下,一钻,竟主动钻进了阿妃那片杏花衫影里。他要借此举以自避。

一时只见,无数杏花衫影把他遮得个兜天兜地。

趁此时无人可见,梵溟轩一咬牙,拔出了袖中所藏的吟者剑。只听得裂帛一声。他提起全身锐气,竞把那漫天黄影削了个粉碎!

然后他哗然大笑,一耸身,已跃向自己适才藏身的那片帷幕,伸手一捞,就在那片帷幕后面捉到了那个害得自己藏头露脸的小丫头,口里狞笑道:「这里居然还藏得有一个!」

——他这下狞笑倒也并非全是假装,他实在恼煞了这个害自己戴上个面具的小丫头。

何况经历了适才之险,他本也要稍喘上一口气。情知东施、阿妃、南子怎会容他略有喘息之机?只有借着那小丫头,略缓一缓局势,也顺势掩饰自己适才出剑之举,让她们无暇辨出肩胛那名驰一时的兵刃。

那小丫头被他一把逮住,先是一惊。却见梵溟轩恶狠狠地一手控着她,直把脸凑到她的脸前面,口里丝丝冷笑。冷笑之下,却掩饰着低如蚊鸣样的声音,只听他恨恨道:「你给我戴的是什么?」

小丫头此时已察觉出梵溟轩动作虽凶,其实手底并未用力,不由放下心来。她功力不足,无法如梵溟轩般低声吐字,还只让自己听道不让别人听道,只见她鼻子眼睛耸到了一起,诡诡地一笑,忽大叫了一声:「yin贼啊!」

梵溟轩一怔,不知她这算是回答自己还是借机奚落自己,心里一时也不由得大恨:自己帮她的忙,反要受此羞辱!

可他非要好好调息下刚才倾力而出后紊乱的真气。眼见东施三个为他这突然之举止住攻势,正远远监视着,只能作势继续凶那个小丫头。

可妍媸三女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他忍不住口里低声冲那小丫头道:「我打不过她们!」

他确是情急,哪怕他现在已功力小成,但既不能露吟者剑,又要他面对异色门三大护法的围攻,实在让他无计可施。

却见那小丫头冲自己眨了眨眼,忽中了邪般,身形在自己手里扭麻花似的乱动起来,一边动一边还乱叫道:「你干什么?」

「啊、啊、啊!好痒、好痒!求求你。别折磨我一个可怜的小丫头了!」

梵溟轩不由一愣,他全未用力,一时不明白这小鬼丫头又在弄什么鬼。

却听那小丫头不住声地哀求道:「大爷,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知道你精擅内媚之术,可别拿它来对付我这样一个小姑娘啊!何况我还是个丑姑娘。不,我知道你喜欢丑姑娘,可我不是这里最丑的那个啊,你干什么要找上我。」一边说,她还一边呻吟,「热,热死我了。」

说着,她把脸扭了过去,望向东施几个,几近哭声地道:「大爷,论长相,她们该才更合你的胃口,为什么要折磨我?」说着,她还伸手向自己身上只管挠去。

她边挠还边冲着东施几人哭叫:「师姑师姐们,这人好可怕!你们千万别要落入这人手里,否则一世英名不保。我完了,你们不用管我,反正我不过是个没紧要的小丫头。你们快逃,你们快快逃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古拙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古拙

如不是戴着面具,梵溟轩此时脸上只怕要羞得跟块红布也似。

他此时才隐隐约约明白了那小丫头在做什么,可那其间暗示却让他受不了。却听那小鬼丫头呻吟道:「别,别……师姑师姐们,你们快跑吧!」

梵溟轩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直至此时,他才明白,要借这个小丫头稍作喘息完全是个馊主意!天知道她那小脑袋里都会想出什么招数!自己堂堂正正的一个男人,虽说年纪不大,却怎可为此?

眼见沾上这小鬼丫头,居然连这等下三烂的招术都被她用了出来,而自己还像是同谋。他不由越想越气,一怒之下,一把把那小丫头扔出老远。却听「砰」的一声,那小丫头被摔得「哎哟」一叫。

这声叫唤,可不是假的。

梵溟轩长吸了口气,凝神注目,冲着东施三人冷冷道:「你们要动手,那就来吧。」说着,他当先出手,竟用起当日肩胛教过他的一套「古拙手」,出手向东施三人攻去。

这套「古拙手」却非羽门自有的功夫。是那日梵溟轩随肩胛游览六朝古寺时,见到古寺中有一套石刻貌似拳脚功夫,他一见喜欢,向肩胛请教,肩胛就传了他这套碑刻流传的「古拙手」。

适才,他一剑破了阿妃的「杏花衫影」,却已让东施三人个个大惊,所以他方才借机调息,东施三个也要借此空当稳定心情,所以一时未再对他追击。

这时,双方重接上手,彼此动用的再无花巧手段。妍媸三女见「杏花衫影」已破,却更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梵溟轩此时与她们交上手,全然是硬碰硬了。他眼见妍媸三女人人生相奇异,可斗至紧要处,只觉得,她们一着石青,一着榴红,一穿淡黄,这时身影俱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让人全记不得她们的丑,反倒让人深切的想起一句话:丑怪惊人能妩媚!

梵溟轩艺成以来,还从未陷入过如此苦斗。他以一敌三,本当以快打慢。可他若想快,妍媸三女只怕更快。到时斗得个光飞电转,稍一疏失,只怕就会落败当场。

所以他此时已不求快。一招一式,俱都古拙之极。正所谓拙如僵蚓,而曲似蝰蛇。只见他头戴面具,身着古怪的大红女式牡丹红袍,面具惨白,宽袍血红,配上这套源远流长的「古拙手」,当真是诡异已极,也丑怪已极。

可丑是丑到了极点,偏偏「丑怪惊人能妩媚」,这其间心法,竟似暗合了异色门功夫的要旨。

东施几人与他对拆几招后,不由都面露讶色。只觉他这套拳法,直如老树虬枝,经霜蟠曲,古怪至极,却也虬媚至极。

双方俱是高手,斗至此际,彼此都已收起了愤恨之心、速决之念,忍不住打点起精神,各逞修为,不得不拿出彼此压箱底的功夫来。

高手相争,争的本就是一个节奏。适才双方第一次交手时,是阿妃抢先出手。她一出手,梵溟轩就失了先机,然后只见异色门妍媸三女的功夫幻化无方,奇招异式层出不穷,自己不免落尽下风。

如今第二次交手,他学了乖,抢先出手,为的就是要控制住这比斗的节奏,以古拙生硬的招路克制住对方的诡异灵动。

现在他慢了下来,对方也不得不慢了下来。直至此时,梵溟轩方才见识了妍媸三女深厚的修为。

只见这时,不只他自己打得难看,妍媸三女也一改头一次出手时的幻化无穷,奇妙万方。东施的一招一式,都看似板滞,其实凶悍;而阿妃出手,却居然凝重高古;至于南子,此时竟已不忌显露自己的身材之丑——她臀胯部本就较常人宽大,这时一出手,下盘更是重如磐石。大荒山一脉传承千余载,论起功夫的高古实用,一旦洗尽铅华,委实沉潜至极。

他们这一战,看似较先前一战慢了好多,可其间的内气运转与劲力的凶狠毒辣处,远胜适才。

这时,只要稍一失手,怕就要重伤当场!

梵溟轩斗至此境,已打出了兴味。他越打越是敬佩起对面的三个女子来,只觉得她们虽先天不足,却能把功力修习到如此程度,实属不易。

这一套「古拙手」,他当年从肩胛手中学来时,就极为喜爱。可他参悟了这么些年,始终觉得自己似犹隔了一层,一直未能悟透。

今日情急之下,怕露出羽门功夫,偏巧脸上又带着那「色狼」的面具,只怕平白给羽门蒙羞,不得已下,才把这套功夫翻了出来。没想一招一招打下来,却越来越有酣畅淋漓之感。

他想起当日每每练罢这套功夫,自己总觉多多少少还隔了一层,也曾为这个苦恼过,专门请教过肩胛。肩胛当时细细看他演练了一遍,只微笑着说了一句:「别的不差,只是你还太过年轻爱好罢了。」

当日,他还曾为肩胛这句评语百思莫解,今日,算才体会出了那句话中的深意。

这么一想,他把适才对那小丫头的怒气也平息下来,心道:没错,原来,自己毕竟还是太年轻爱好了些,没有参透这套「古拙手」中的深意。

他们羽门的功夫一向峭拔挺秀,所以招收弟子也往往选择峭拔挺秀一路。梵溟轩幼年时屡屡自伤身世,可今日想来,跟对面的三个女子相比,自己的那些坎坷往事又算得了什么?自己确实还是太过爱好了,哪怕自己一向都不承认,可自己其实多少还是仗着先天资质,得了些倚仗,当然体会不出「古拙手」这套拳法中那面临生命的穷山恶水、险僻极处所生发出的茁壮生意。

今日,如不是套上了这件古怪已极的红袍,再加上戴了脸上这劳什子面具,他只怕犹抛不开自己那暗藏的「爱好」之心,再也参悟不到这套「古拙手」中的深趣。

PS:昨天开了下亚运,看着那船,不禁心生故忆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墨艳

第一百四十五章

墨艳

他一念及此,忍不住手下加力。要把那套「古拙手」中的古拙之味发挥到极致。

可他才攻出两招,就已觉出不对。只觉招路之间,略显板滞。他转念之间,知是犯了「刻意」的毛病。不由心中一警,猛然悟到:若勉强自己,狃了性子,去一味追求「古拙」,那岂非又是另外一种「爱好」?

此时旁人难见,可他自觉面具下的额上冷汗已滴滴而落——他于险争恶斗间猛然发觉自己一向修为的硬伤,当然会凛然暗惊。

可对面的妍媸三女又是何等人物?眼见得梵溟轩手下的「古拙」之意猛盛,可细一看,却不过好看,招路之间,反增板滞,失了其古拙天然之味,略显不畅,个个也就寻隙而入。

梵溟轩顿时由攻势立时变成了守势。

他以一人之力,对抗妍媸三女,本就力有未逮。如不是对方误认为他就是门中大敌,对他颇有顾忌,只怕还撑不到这个时候。早已落尽下风了。

这时他略一刻意,拙劲已泄,手中那套「古拙手」,立时就有些抗不住妍媸三女那平、准、稳、狠,老辣之极的进攻了。

梵溟轩额上之汗滴滴而落:败他本不怕,可惜的是,今日,他终于于对战之中突破一境,眼见得自己只要再回头反思之下,只怕修为就可更进一层……但,只怕他已没有以后了。

他情知以东施三个的性子,再加上她们误认自己就是她门中宿敌,一旦落败,定然无幸。那……今日好容易参悟到的修为之境岂非可惜?

生命或许无足留恋,可堪恋的,却正是它的好玩。如今,自己明明发觉了一个大是好玩之境,却无暇去玩,如此死去,却未免让人怅憾了。

此时他如要祭出吟者剑,反败为胜就算不可能,但脱围而出还是办得到的。可一转眼间,他望到那个被他扔到堂外的小丫头,却见她这时脸上狡黠滑稽之色已尽褪去,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分明关切万分。

——只为这份关切,梵溟轩就觉得自己不能弃她而去。

何况。今日之事,还是出于那个古怪老儿畸笏叟所托。他既对自己如此信任,自己怎好将他轻易辜负?

梵溟轩一时不由进退两难:斗又斗不过,逃又不能逃,实不知该要怎么收场才好。可就在这时,他突发觉,那个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姑娘眼珠儿上上下下地一阵乱转。

他实不知她这么不停地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想来她要告诉自己什么,却又不能开口,只能手舞足蹈地来向自己示意了。

可一侧目间,他无意中望到了堂中上首的那幅画。却见那幅画轻微地动了动。今日,他一入堂上,就被那幅画吸引住了心神,只觉那画上笔墨若有深意,却一直猜它不透,只隐隐觉得,那画上的笔墨,只怕跟异色门功夫的要旨有关,所以曾呆呆地看了半天。

这时见到那幅画略微动了动,他先还以为异色门主终于要出场了,心头忍不住略微一松。

却见那画动了动后又平静如恒。他心头不由略添恼怒,暗道:我为你苦战半日,你倒真沉得住气,声都不吭一声!

可那画上的笔墨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适才,他还未见识到异色门的功夫,对那幅画,虽有触动,却难明其中深意。可这时,对战之下,他已深深领略到异色门功夫的诡异荒僻处,再看那画,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他错就错在,先以为那幅画是画,可其实那幅画是字!

可那淡淡的水墨间,究竟写的是什么字,却让他看不懂。

——数年以来,梵溟轩跟随肩胛,别无所好,对自己修为却一向极是专注。先始是因为别无可恋,后来是为了,它弥足可恋。这时,虽面临身败命丧的险境,他猛然觉出那画的深意,竟不由忘了眼前的对战,随手拆挡,忍不住将那画细看起来,且将画中的图旨与跟自己对战的妍媸三女的招路对照起来,越看。越觉出兴味。

只见那幅图上,分明是以字入画,笔意都缘自于书法。而那淡淡的墨迹,细看下来,其墨意温润处,竟另成色彩。

他一边拆着妍媸三女的招路,一边随眼看去,只觉得那笔迹之中,一时墨色翠意警人,一时墨彩妩媚如粉,一时银毫乍现、恍如锋刃,一时含沉凝高华、暗含紫韵……赤、橙、黄、绿、青、蓝、紫,那画中,分明墨呈七彩。而此时,与自己对战的阿妃,招路之间,既有画中墨黄笔意的娇媚,又有其高古堂皇处;至于南子,榴红墨黑,相互掺杂,沉厚流艳;东施却专意于青,那墨迹含青处,似都点出了她招路顿挫之所在。

梵溟轩精神陡长!他以一敌三。本来身在险境。照说这时分心二用,没两下不免就要落败身亡。可他一边看着那幅图,一边自然地对妍媸三女的攻势多了分体会,手中也自然带了那图中笔意。

一时只见,他的「古拙手」中,突增「墨艳」之色。

他自己本未发觉,但占得上风的东施三女却已惊觉。

她们情知此人正是门中大敌,误以为他就是当年迫得西王母不得不倾尽全力,身负数创才逐走的登徒子,本就对他顾忌有加。这时,发觉他「古拙手」中。竟似掺杂了本门功夫的密旨,不由陡然大惊。暗道:这「色狼」,今日前来,定是准备已久,否则不能对本门功夫要旨精研至此。

她们心惊之下,气势略弱,越打越是不畅。

其实梵溟轩此时不过初识异色门功夫的密趣,依着那图中感觉,不过是略略封挡住了她们进攻时那古色斑斓的浸润之意,毕竟分心二用,她们此时如全力出手,只怕梵溟轩再就无暇去看那图,也定然速败当场。

可她们分明高估了梵溟轩,越打之下,越是心惊,越图自保。阿妃忽然「咦」了一声,南子嘴快,讶异道:「他……怎么会这式‘墨兰笔’?」

异色门中秘传的功夫:墨艳之术,却是已失传好久。就连西王母毕生精研,试图恢复,也不过略得一二。

其实梵溟轩观图得趣,随兴出手,不过略具其意。如以这等招路劲力对付别人只怕全不管用,但用于异色门弟子身上,却陡起生克之效。

阿妃也忍不住喃喃道:「墨竹、墨梅……」

墨兰笔意苍中带翠,墨竹笔意陡直青峻,墨梅笔意攒聚凝彩……这些传说中失传的功夫,其间意趣,妍媸三女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时惊觉梵溟轩出手路数中,竟带有这样的味道,不由得不失惊。

却听东施冷哼道:「色狼,你哪里学来的‘墨艳’之术!」

场外边,毛嫱忽泼口大骂道:「无颜女,你好无耻,勾引汉子不说,还将本门秘术,私授于人。你们两个狗男女。当真无耻!」

梵溟轩今日被人「色狼」、「yin贼」的骂,诸般平日想都想不到的话,都已被人恶毒地骂了个遍。这时听毛嫱开口再度乱骂,不由心中腾腾一怒。眼见得妍媸三女对自己攻势略松,意图自保,他得隙之下,突出三女之围,猛地一巴掌就向毛嫱掴去。

毛嫱断没料到他在妍媸三女包围之下,犹得脱困。这下出其不意,虽闪躲得快,脸颊竟为梵溟轩指尖扫到,却也火辣辣地疼。

那边,那小丫头见梵溟轩已转危为安,不由大喜。又见毛嫱遭辱,这下欢喜之意可更大了。只听她一拍手,拍出一声脆响。梵溟轩不过指尖带到毛嫱脸颊,就有声音,不过是轻微一响。她却虚拟出好大一个巴掌声,自己在旁边叫好道:「哎哟,这巴掌打得好响!」

毛嫱急怒之下,无暇理她,出手就向梵溟轩反攻过去。

她人本偏激,岂堪受辱。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打法。

无奈梵溟轩得图之助,对她们路数已略知一二,加上东施、南子、阿妃与毛嫱对他太过顾忌,一时却让他反被动为主动,突出几人合围,东一招,西一式,「古拙手」加上「墨艳」心法,竟把异色门几个高徒当作了拆招的好搭档。

照说强弱之势本非如此。但梵溟轩领悟了些「墨艳」心法,妍媸三女与毛嫱被他引得忍不住招路就按照他的意图使去。她们四个,越打越是心虚。毛嫱心虚之下,口中忍不住大骂。她越是害怕时,往往就会越骂得凶。只听她泼口大骂道:「奸夫yin妇!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天知道怎么幕天席地的不堪入目。难不成是他的话儿大,就浪得你个小蹄子这般倒贴于他,连本门心法,我们都不得传承的也告知于他?」

梵溟轩见她骂得不堪,心中大怒,出手专向她招呼去。

一时毛嫱所受压力最重。可她受压越重,越要大骂减压。梵溟轩毕竟年少,不了解毛嫱的心理。只道自己逼得她紧了,就不会听到她这些难以入耳的恶言恶语。其实他越留给毛嫱退避抽身之机,她口中骂人的话才越会轻些。

第一百四十六章 痴迷

第一百四十六章

痴迷

可东施、南子与阿妃三人岂是好欺的。她们久历战阵,经验极丰。适才心惊之下,不免大乱阵脚。此时渐渐凝神定气,已稳住阵中局势。那图中所见的「墨艳」心法,梵溟轩初学乍练,一鸣惊人固可,以之取胜,还火候过浅。

眼见场中越见胶着,梵溟轩急怒之下,却又多添了个对手。毛嫱功力虽较妍媸三女犹差着一段火候,可她们「媸脉」心诀,与「妍脉」往往互补。梵溟轩一时不由大悔,后悔不该轻易伸手掴了这女子一掌。

就在场间势转,他即将落人下风之际,却听那图后传来一叹:「何曾是我私传。图就挂在那里,他自己看着得来的,又与我何关?我只是断没想到,他天资如此灵悟罢了。可笑你们一心一意惦记着《姽婳书》,得手部分,秘藏之极,再不肯共同研修。可那《姽婳书》外的心诀,墨艳之术,其实就悬挂在你们面前,且挂了这么久,从你们一入师门就可看到,却一直视若无睹。」

梵溟轩凛然一惊,心中不由怒道:我帮你打了这么半天,好容易借着那图扳回了一点局面,你居然一开口就来拆穿。此时,人人看图,她们还是门中修为已久的弟子,自然参悟得比自己快,这架,还怎么打?

他吃惊不说,妍媸三女与毛嫱比他吃惊更甚。那幅图,确是异色门的镇门之宝,凡掌门之人,必得随身携带,走到哪里,就挂在哪里。可她们一向只把它当作一个供奉的信物,再想不到它就是「墨艳」心法。也是,谁能想到,异色门中最重要隐秘的心法,居然会堂而皇之地整天就挂在所有弟子当面。

她们还只道那小师妹说的是假话,可这时偷眼望去,个个脸色大变,没错、那就是「墨艳」心法,是《姽婳书》的另脉心诀。得之参照,修炼《姽婳书》必然事半功倍。

妍媸三女这十余年来,可都是在精修着自己手里那部分《姽婳书》,练得废寝忘食,殚精竭虑。这时一经小师妹点破,人人都忍不住偷看那图。

那图中旨意,如若平时,以她们三人的灵悟之力,只怕还看不通。

但这时对战之下,双方都已调出自己最大潜力。此时一见,不由恍然大悟,只觉心中有若雷击。

她们与梵溟轩不同,各自那份《姽婳书》在自己心里早已倒背如流。这时对照之下,更觉深切。一时,只见阿妃的手忽慢了下来,忍不住喃喃道:「原来这样,原来是这样,我起先都想错了的……」

东施与南子两个本要较她沉稳。情知,哪怕那就是心法,现在也不该看,起码也要等到解决了敌人后再看。

可阿妃既在看,且若有所悟,她们三人之间彼此嫉妒之意早已深种,生怕阿妃独自先得了什么,怎忍得住自己不看。

她们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只见人人手里慢了下来。到了最后,出手之间,竟慢悠悠的,根本不成攻势,而是她们看图有悟,全身心陷了进去,自顾自比划起自己的所得来。

连毛嫱也忍不住向那图看去。为那墨艳图所吸引,最终,这场对战,居然不了了之。妍媸三女与毛嫱一时都深陷图中,不能自拔。只见她们一个个,已全忘了梵溟轩,看着那图,或喃喃自语,或轻轻比划,至于说的什么,比划的什么,别人难知,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此时,梵溟轩如要出手,只需轻轻一掌,就可将她们一个个废倒当地。

可他当然不屑为此。他眼见东施、南子、阿妃与毛嫱几个忽然陷入如此境况,初觉诧异,可看着看着,竟忍不住黯然神伤起来。

人之痴迷,一至于此。他一时不由想起了很多,那些经历过的,听说过的……大虎伥痴迷于财,畸笏叟痴迷于貌;罗卷痴迷于自肆,虬髯客痴迷于壮怀;楠夫人痴迷于相守,邓远公痴迷于传承;就连自己,适才临死之际,死都不怕,怕的却是无暇再去领悟新得之境。肩胛他痴迷于什么?可是……自由?

接着,他又想起了谢衣。

想到谢衣,他不由想起今晚千秋岗上的局势不知如何了?谢衣乌衣竹剑,为人判然两分,他像是能自解的。可他痴迷于情,却又倦于情。可倦过之后,终究是犹有痴迷吧?

他这么想着,只觉各人痴迷之处不一,境界有大有小,有坦然有局促,可其情则一。因为那份痴迷想来也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各人都同样的拥有,自己的生命。

——如若不执,或存或灭;可如若过执,只怕崖崩岸陷!

耳边,忽听到阿妃的一声惨号。梵溟轩急忙望去,却见阿妃似受不了那图深意,参悟过力,面色惨白,人已似要陷入疯狂。

他扫目一望,只见东施双手捧心,似乎心疾欲发,面色铁青;而南子身子也摇摇欲坠,哪怕她就坐在地上,哪怕她的臀较常人来得宽大许多;而毛嫱,功力最浅的她,都似受不住了。

却听那画后传来了喟然一叹,只听那画后女子道:「我说过,这《姽婳书》,确是不可轻传的。否则未得其益,反遭其损。」

梵溟轩这一回不由真对那画后女子动了怒意。只觉,她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一至于此。他不忍见妍媸三女就此走火人魔,功力尽废。抢上前去,先是一指点倒了阿妃,又挡身在东施与南子面前。

东施瞪大了一双眼,茫茫地看着他。不知怎么,这神色让梵溟轩忍不住心伤起来。可他只能忍着心挡住她经年苦盼的东西。可东施还好,却听南子喉中发出一吼,人已失了意识,似恼于梵溟轩遮挡住她,伸手就向梵溟轩打来。

梵溟轩知她功力,忍不住一惊,生怕她迷乱之下,只怕更难对付。

可那一掌,却打得有些虚飘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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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色狼

第一百四十七章

色狼

梵溟轩一边应付着南子。一边见到东施满脸苦涩,借着梵溟轩挡住那画面之机,艰涩的、费了好大力才闭住了眼。而她片刻之间,已觉眼窝深陷,一脸凄凉。她颧骨极高,骨架生硬,本来生得极丑,可这时她那线条分明的脸上,脱力之后,只觉线条更生硬了起来,也更……丑了。

可那丑中,却似关切到人的生命中最本质的一些东西,比如渴望,比如思慕,还比如……梵溟轩一眼之下,只觉那丑也发出光芒来。

他怔了怔,随手按倒南子,却见毛嫱为他惊动。她本来在四人中功力最浅,又未曾修炼过《姽婳书》,所以入迷也最浅。

司这时,她也似脱力已甚。就是这样。她的眼珠犹自犹疑不定,如藏恶毒,挣扎了下,吐出了两个字:「你狠……」蹒跚着向门外闪去。

足过了好半时,东施、南子、与阿妃三个才苏醒过来,人人汗透衣衫,往堂上惨然一望,不敢再看,更不多说一人,起身黯然而去。

一时正堂之中,只剩下异色门诸弟子与梵溟轩了。

惊变连连,人人似乎都觉疲惫。梵溟轩怔怔地立在那里,一时都想不清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所为何事,只觉得生命中兜头向东施、阿妃与南子三个罩下的冷灰,虽只旁观,也把自己灰死在那里。

有好一会儿,堂内堂外,都无一声响动。

突然,「夺、夺、夺」,传来了一阵拐杖声。只听一个年老的声音道:「小姐,怎么满门弟子,半夜三更,都不睡觉,聚在这里干什么?」

满屋之中,只有那小丫头还有活气。她正在发呆,不知大敌已去。怎么全屋里人都死悄悄的,一点没高兴的意思。这时得了这空儿,不由欢叫道:「柴婆婆,你还知道醒啊!」

却见一个年老的老太婆拄着拐杖,睡眼惺松地走进堂内,一边走,一边还喃喃道:「晚上厨房给我端来的什么酒?我这从来不醉的,怎么也会醉了!」

那小丫头冲到她身前,一把抓住她手,边摇边怨道:「你还说,刚才,你们一个不来,小姐差点没被人给逼死!」

那柴婆婆猛一睁眼,听到「小姐」两字,似乎一下就醒了。她一眼就望见梵溟轩,失惊大怒道:「色狼!」拐杖一顿,就长呼道,「小米、小尤、小严……你们还挺尸!给我出来,色狼来了,在威逼小姐!」

她这一叫,贯注了内力。只听得声音苍老厚郁。

却听得后院有三个声音被她一叫惊醒,应声惶急道:「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呢?」「老姐姐,你先盯着,我们马上就到!」

那小丫头已知是误会,开口急急辩说:「不是,不是,你搞错了!」

可她那小声音在柴婆婆那内力贯注的声音下,怎么听得到。

兼之那柴婆婆本来就耳背,醉酒醒来,猛见门中大仇,一顿拐杖,就已向梵溟轩疾扑过去。

梵溟轩被她叫得也醒过神来。

他适才稀里糊涂,被套上这一身行头,已莫明其妙被骂了半天,还糊里糊涂打了一场好架,几乎在生死关头转了一转。这时猛然醒悟过来,想来自己是来救铁灞姑的,跟她们纠缠些什么!

这时听那老太婆的中气,功力端的惊人。要是再被这异色门所谓「柴、米、尤、严」,当年西王母随身的四大近侍缠住,今晚可怎么了局?

他急切之下,身子向前猛地一扑。

以他今日之身手,单论轻功身法,其迅疾孤逸处,除了罗卷,只怕连虬髯客、李靖、覃千河、许灞、袁天罡等,都要让他一筹。那柴婆婆扑得如何有他快?

只见梵溟轩一闪。疾扑向那幅画。

他飞扑之间,动作犹还自如,未到画前,先伸掌一拂,劲力已带动那幅画飘起,接着衣袖一摆,袖风起处,那画立时上卷。

接着,他一扑就扑入了画后的密室,伸手一扣,已扣住了一个人。当即将其挟起,一抱抱了出来,立在堂内,喝了声:「谁都不许靠前!」

只见他怀里的,却是个墨绿衣裙的女子。她一头长发委落,遮得也看不清她的脸,此人不正是异色门的门主?

梵溟轩无暇看她,急声道:「把铁灞姑给我交出来!」

满堂异色门弟子好容易熬过了门中内讧,没想此时,门中大仇却挟持了门主,一时不由人人耸动,挺身就要相救。

梵溟轩知道此时不好解释得,说不好只有用强了。

他哼了一声。一只手就扣住了异色门主的喉头,冲四周冷冰冰一望,人人不由都戛然止步。

柴婆婆已经大惊停身,一头白发无风自动。这时,只听得衣袂声响,另有三个老婆婆飞奔进堂里来。她们跃进时还在问:「色狼在哪儿?门主安否?」

此时一见场中局势,人人硬生生顿住身形,齐声急道:「放手,有话好商量!」

梵溟轩眼见那跃进来的三个老太婆的身手矫健,已知必然棘手。这时只求速速了事,冷冰着声音道:「把你们掳来的铁灞姑交出来!」

柴婆婆拐杖重重地一顿地。只有喝道:「带铁灞姑!」

旁边,立时有异色门弟子应声而去。

一时,只听得步声笃笃,梵溟轩一听即知,那是铁塔似的铁灞姑特有的沉重脚步声。

他抬眼一望,不由略感诧异。他只道铁灞姑既是遭掳,定然受缚,没想她面色红润,全无羁束,是自己走了进来,身上分明也未被人做过手脚遭受禁制。

梵溟轩一时也无暇细问,只冷哼了声:「你们退后,我要带她走。」说着,他手下略一加紧,扼紧了那异色门主的喉咙,「我还要你们门主送上一程。」

柴婆婆脸上已气得红涨,一时却不敢随意开口说「不」。

堂中之人,现在要以她为首。她未发话,别人也不敢发话。

没想,梵溟轩却听到那被自己挟制的异色门主低声道:「铁灞姑是本门弟子,你要带她走做什么?我就算受你挟制,也不要以为就可让门中弟子,随你摆布!」

她喉咙被扼,声音低弱,但里面自有一种凝重之意,让人肃然起敬。

梵溟轩忍不住怔了怔,他万没想到铁灞姑居然是异色门的子弟,怪不得、她多少也算生具异相。

略微一想,他便明白了:异色门与地狱变同属大荒山一脉,世人称之为丑怪盟。如今看来,他们虽各行其事,但想来,犹有消息相通。她们知道今晚地狱变一脉要对市井五义不利,所以才会掳回自己门下的弟子铁灞姑,禁锢于此,不许她参与今晚千秋岗之事,以保全她的性命。

他心中想着。手下不由略松。

却听异色门主已自吩咐道:「各位弟子听好了。本门大仇当前,我身为门主,无力相抗,已实堪辱,决不肯为了自己性命,把门中弟子交与门中大敌。特下此令,勿以我为念,遭其胁迫,不得有违!」

梵溟轩一时不由怔在当地。

此时,他已知异色门掳走铁灞姑看来并非出自恶意,这架,还怎么打?何况,就算要打,对面柴、米、尤、严那四个老婆婆,分明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自己虚声恫吓也就罢了,终不成真的拿异色门主来折磨折磨,好逼迫她们的。

这么想着,他已觉头疼。念头一转,心里怒道:罢、罢、罢!你们今晚既都把我当那个「色狼」,平白担了这么个恶名,还不如以此胁迫。

他一怒之下,俯首向那异色门主望去,嘿嘿冷笑道:「这么说,你是舍不得让我走了。」

梵溟轩故意语带油滑,想吓住这个异色门主。这时,才吃惊地见到了异色门主那张脸。他脑中只觉「嗡」的一声,心里一个声音却在道:不行,现在不行,我决不能现在去想她这张脸,要想,也要留待以后……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长成这样?

他只觉异色门主一双明明之目望着自己,心中似勾起了一点回忆。

可就在这时,那个异色门主忽然一张口,一咬,就咬住了他的面具,把他的面具从脸上扯了下来。

梵溟轩情迷之下,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手,不由惊「啊」了一声。

不只是他,堂下诸人,也不由同时惊「啊」一声。

却听铁灞姑急道:「是你!谢谢了……我那儿个哥哥,现在却是如何?」

堂中之人只见人人闻之色变的「色狼」面具被门主一口咬下后,底下露出的却是这样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孔,不由人人大奇。

柴婆婆一奇之后,忍不住就是一笑。

她这一笑,并非全是因为发现对方并非「色狼」后,心情放松,而是别有会意。

只见她一会儿把眼望望梵溟轩,一会儿又把眼望望铁灞姑。想着这少年勇闯异色门,不惜扮作「色狼」,那定然是……看上了自己门中这个弟子。

她们异色门中,代代弟子,几乎个个孤独终老。柴婆婆虽然年老,只怕远较年轻的小姑娘对男女情事更觉热心些,因为她此生缺憾。这时见一个清俊小哥儿不惜以身犯险,来抢她的一个门下弟子,这份挚爱,当然让她动容,马上就对梵溟轩印象好了起来。

只听她嘻嘻笑道:「原来是个小帅哥儿,好端端地,你什么不扮,扮作色狼他做什么,险险让婆婆我打你一杖。」

第一百四十八章 娶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娶吗

梵溟轩脸上不由一红。却听自己怀里的异色门主低声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不是。」

梵溟轩不由一愣。

却听那个异色门主又道:「如果不是这样,适才,你动手之际,我为何助你?」

梵溟轩此时才明白,原来那幅画无风自动,并非无因的。

他还在发呆,却听那异色门主叹了口气:「你不像个会胁迫人的……难道,你要这么抱着我,就一直抱下去?」

梵溟轩顿时羞了个满面通红,这时又没面具遮着,想来众人都看到自己脸红了,忍不住就更是红上加红,连忙把那异色门主放下来。

再一抬头,他却发现,几乎满堂人等齐齐盯着自己。那盯的眼神,竟比适才露面戴着面具时还来得关注。

他一时尴尬之极,却哪里知道,这道观中所有弟子,怕是一生都没机会见男子几面。这时见他这样一个清俊小哥,细白的皮肤上晕红遍脸,年轻的脖子上窘得青筋直露,还有那勾得利落的下腭,标标挺挺的腰板……人人自都要好好看看。何况这小哥儿,年纪不大,让人可以同时满怀女人味又满怀母性地想起她们生命中本应最关键的几个词:男人、孩子……弱弟。

可柴婆婆却眯起了眼,忍不住摇摇头。

她把梵溟轩看看,又把铁灞姑看看,忍不住喃喃地冲身边的米婆婆道:「那个,好像不大配啊。」

米婆婆连连颔首。

梵溟轩哪儿受得了这么多女人,老的看女婿、少的看男人、长的看小弟、中年的看儿子似的目光。正是躲避不得,无地自容之际,却是严婆婆最是语快心直,快声对米婆婆道:「什么配不配……」

她抓住柴婆婆的拐杖,在地上猛顿了顿,大声道:「我老婆子活了一辈子,在异色门中,从跟西王母起,也有这么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少年子弟为本门弟子不惜犯险闯入,来求婚的。咱们那规矩怎么说的?现在一道一道排上来吧。」

梵溟轩此时方知她们误会,惶急地看了铁灞姑一眼,目光中大有歉意,又似辩解:这些可不是我说的!口里急忙否认道:「婆婆,你误会了,我不是来什么……迎娶铁、姐姐的。」

堂中声息一寂。

只见人人脸上神情就严厉了些。

却见柴婆婆仔细端详了梵溟轩一会儿,哧声笑道:「小哥儿,还不好意思。不过‘铁姐姐’三个字,也叫得忒亲热。」

梵溟轩一时觉得,这满堂孤女,一世未嫁,自己只怕全身长满了口也分辩不清。不由急道:「你误会了。」

严婆婆却抓着柴婆婆的拐杖又向地上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那我问,你说。」

梵溟轩怔怔地望着她。

只听严婆婆道:「你认识本门弟子铁灞姑可是?」

梵溟轩望向铁灞姑,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接着猛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铁灞姑,正是在牯佬酒馆儿,珀奴向自己下跪时,她当时劈头盖脸就把自己骂了一顿,说自己是个浮薄子弟;今日为了她,自己又被冤作「色狼」,「yin贼、奸夫」地被骂了半天;现在,居然又是这个……他头一时都大了起来,觉得,还是没认识过铁灞姑最好。

却听严婆婆道:「你要带走她可是?」

梵溟轩忍不住一点头。却又想:不对,自己先开始来救她,是以为她遇险。即然她现在是在自己师门中,又何必定要带她走?

他望了眼铁灞姑,却见铁灞姑面色惨然,神色间,似有意求他带走自己。

只听严婆婆嘎嘎笑道:「却又来,你既认识本门弟子,又想带走她,那你一定早听说过,一人异色庵,不嫁不出关。如果想要从本门中带走哪个弟子,是一定要娶她的。」

梵溟轩不由猛地回想起畸笏叟临别前说的那一句话:「我不拦你去那‘嫫母观’了。不过你要小心,最好别去。她们可远比我这老鬼难缠。那里,你要救人,是非要娶一个回来才救得出的……」

当时他也没留意,没想,这话,竟然是真的。

他情急之下,腰板一挺,怒道:「我没说要娶她!」

只见柴、米、尤、严四个老婆婆面色陡变,只听严婆婆冷声道:「你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事已至此,梵溟轩只能硬声道:「真的!」

却听那四个老婆婆齐声嘎嘎大笑,厉如枭鸣。笑罢,只听严婆婆道:「那你是耍戏我们异色门来着!」说着,冲手下一摆手,「把铁灞姑给我带下去!」

严婆婆接着冷笑道:「我们异色门,对门下弟子的终身,可没那么不管不顾。你就是想娶她,也要过三关六试。既然不想娶她……」

她声音一厉:「那从此你终生不许和她再见一面。我们自会留她在门中,照应一世,哪怕一生不嫁,又怎么了,门中姊妹不是个个过得都很好,强过交给那些不可靠的男人好!」说着,望向梵溟轩,「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们四个老太婆赶你走?」

梵溟轩此时已听出不对,急忙问道:「你是说,只要,那个……我不娶她……」说到后面几字,他紧张的喉咙都有些干了起来,「……你们就要把她在门中生生关上一世?」

只听严婆婆道:「没错,我们异色门从来都是这样。她的师父怪嫫嫫临终之前,还在念叨这个弟子,说她流落世上,无人照应,如不是当年隋末大乱,收她为徒后不想最后失散,断不会让她独自流离在外。她一直担心她这徒弟在外面受你们这些臭男人的欺负,上当受骗。我们如今好容易找到她了,自然一辈子要让她在门里过上舒心的日子。」

梵溟轩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刚强如铁灞姑,刚才眼神中都如有哀求之意,想求自己带走她。

他一时不由急道:「那不行!」接着他大声道,「我要带走她。」

严婆婆的声音略微软了下来,严厉的脸上都像露出点微笑:「这么说,你想通了?」梵溟轩点点头,点过头才觉不对。

就见柴婆婆冲米婆婆笑道:「我就说嘛,他不过少年人脸嫩,不好意思,最终还是要娶她的。」

她因为耳背,自以为是对米婆婆低语,可这低语声也忒大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条件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条件

梵溟轩不由一急。叫道:「我说要带走她,可没说要娶她。」

却见那四个老婆婆脸上一呆,一呆后,却听一直没开口的尤婆婆怒道:「原来你不是扮作‘色狼’,你其实就是个色狼!」

梵溟轩只觉得自己脑门子里头都「嗡嗡」作响,这些异色门的人,怎么从老到小,没一个说得分明的。可今日,为了索尖儿,哪怕不惜一战,他也断不能让铁灞姑就此留在这里,永世禁锢。否则,日后再寻不到,他却怎么对索尖儿交代。

这时,却听门外一个少年粗壮的嗓门叫道:「他不娶,我娶!」

——「我要娶她!」

梵溟轩闻声一望,不由就面露喜色。

只见堂外,被东施弄破的大门口,一个少年正吊儿郎当地靠着门框站着。门外朦胧的夜色衬着他沾泥带草的衣履,让他显得格外潦倒。那少年的神色略显疲惫,这时望着堂上的铁灞姑。只见他脸上怔怔的,神情似乎欢喜又似乎烦恼无限。

梵溟轩望见他的神色,不由也呆了呆。

只见那少年生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左眼角下还挂着一道斜斜的疤痕,不是索尖儿,却又是谁?

梵溟轩再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出现,更没想到,以他这般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竟然也会这般为情所困。

这两日想来他找得好苦,要不也不会这么衣履狼狈。只见索尖儿喊出了那句话后,似是自己跟自己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幽幽的,脸上表情又是决绝又是……凄惶,似是自己对自己叫出的话也无能为力。

却见柴婆婆迷迷糊糊地拿眼朝外一望,怔忡道:「怎么今儿来了这么多求亲的?子弟们,给我在外面好好搜一搜,看看还有多少少年郎在外面候着,一并都给我叫进来好了!」

堂中子弟想笑又不敢,只得虚诺了一声。

异色门中满门都是女子,虽说个个长相奇怪,可她们的驻地却布置得大有情趣。庭中草木修剪得花木扶疏,房宇之间更是一尘不染。何况,今日毛嫱敲响裁云板,发出九畹令,这可是她们门中盛典,虽是仓促之下,整个异色庵也显得隆重至极。这时只见天上七盏七色灯高悬。庭中的数十个异色门低阶子弟一个个垂首低眉地立在那里,神态恭谨之至,反衬得门口那个少年更加的形容潦倒,举止粗狂。

索尖儿见这时人人都在看他,却把脸上烦恼之色收起,嘿嘿一笑,慢步向堂上走来。

他一边走,一边还不停地用眼瞟着铁灞姑。

却见铁灞姑的脸色渐渐紫涨起来,似是越看他越气,气得眼中直要冒出火星来。她心里暗自恼怒道:他姓索的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捡便宜!居然说什么:「他不娶,我娶!」那他当自己是什么人了?!

眼见她越来越怒,索尖儿的神色反越来越正常起来。

这两日。他为了铁灞姑失踪一事,时时刻刻担心不止。他这样一个人,无牵无挂惯了,猛然发觉自己居然对一个女孩子如此上心,且还是止不住的担心,不由越想就越是对自己恼怒。

他倒不是恼怒别的,只是恼怒于自己居然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这时,眼见自己一句话居然可以挑动得铁灞姑如此动怒,却不由转怒为喜——少年人心性本来难测,索尖儿只觉得终究是自己占据了上风。一时再无被动之感,脸上烦恼之色一洗而尽,竟有些得意洋洋起来。

如不是满门师长在座,铁灞姑真恨不得冲上前去,照这小子脸上来两个大耳刮子。

她自然不知道索尖儿这几日来的情怀转变,只道他仍是那个一见面就与自己斗了个天翻地覆的混小子,眼见他得意洋洋,只道他是趁机羞辱自己,不由得越看越怒,怒到后来,恨恨地把眼一挪,再不肯看他。

梵溟轩眼见他两人如此神态,不由觉得又是有趣又是好笑。

以铁灞姑那样的脾气,其刚强倔强处,只怕与索尖儿不相上下。而两人只要一见面,彼此神态就有如斗鸡一般。偏偏索尖儿还喜欢上了这个女子,这世事……当真不可逆料。

这时索尖儿已走上堂来。他与梵溟轩一在堂上首,一在堂下首,只是这么一站,两个人之间意气感应,只觉一股少年男子的阳刚之气大盛。

异色门中。全是孤独的女子,此时不少人望望梵溟轩,又望望索尖儿,见他们都是为铁灞姑而来,想想自己的身世经历,不由对铁灞姑大是羡慕起来。

却见严婆婆望了索尖儿一眼,不由皱眉道:「这却是哪儿来的小混混?」

她们柴、米、尤、严四个老婆婆,生性本就孤僻古怪,虽然各有际遇。但俱都不信任男人。这时她们看看索尖儿,再看看梵溟轩,不觉心里就在做比较。越看越觉得索尖儿大不着调,对他恶感越甚。

索尖儿眉毛一跳,忍不住就要开口反讥。

梵溟轩知他脾气,连忙抢先作答。只见他说话前先一肃手,极为庄重地介绍道:「各位,这位就是长安城中无人不晓的‘嗟来堂’的索堂主了。」

他此言一出,连索尖儿都被他弄得一愣。

严婆婆忍不住一皱眉:「嗟来堂?我怎么没听说过?难道老婆子我多年未出门,见闻越来越寡陋了。」说着,她望向梵溟轩,「你认识他?」

梵溟轩点了点头。

他眼见索尖儿适才喊出了:「他不娶,我娶!」虽知此语出自情急之下,却也知道正是索尖儿本心。又眼见他衣冠不整,遭人轻视,出于哥们儿义气,一意要与索尖儿撑足面子,忍不住随口开掰道:「不错,他就是索堂主,我是他堂中护法。」

——适才他飞身而进,于画后挟持异色门主一幕却是人人见到,个个都知他身手了得,这时听他说自己原来不过是堂中护法。而堂主却是眼前新来的这个少年,人人忍不住对索尖儿凛然生敬。

柴、米、尤、严四个老婆婆虽一直不得空,还是早听得身边那个小丫头见缝插针、叽叽喳喳地低声把梵溟轩刚刚如何独斗三施与毛嫱之事说了个尽。言辞间把梵溟轩描绘得十分英雄了得,知道正是他刚才解了门主被逼之困。不免多少对他心存感激。这时眼见他们堂主来求亲,也不得不庄容以待。

沉吟了会儿,只听严婆婆道:「你果然要娶我门下弟子铁灞姑?」索尖儿未答之前,一抬眼,先望向铁灞姑。只见这女子平日那么磊落英爽,这时却也被羞得个面红耳赤。

铁灞姑身材本就生得高大健壮,兼之皮肤黝黑,平日再不带一星半点儿女儿气。可这时,却见她那黑黑的脸上带上了一点玫红,双眼晶晶亮亮,正自含羞带怒。

索尖儿一见之下,只觉心中轰然作响。平日里,他本对见过的一千女子一向都略不动心,只觉得她们虚伪做作,装娇扮弱地十分无趣,可及至碰到了铁灞姑,却偏偏最爱看铁灞姑这样一个英朗不逊须眉的女子偶然间流露出的女儿之态。只觉得那样的女儿之态,才是铁干虬枝间,墨梅般的花朵偶然一绽,也才最意态天然。

他有意要多看看,所以故意延捱着不答。

铁灞姑越是羞窘,他反越似得趣一般。

似这般的少年心态,他自己怕也解释不清楚。足把铁灞姑折磨够了,他方才开口道:「正是。」

严婆婆不由一皱眉,回头低声与柴婆婆等几人商量了下。她们几个似都不喜欢索尖儿的形象,但门规所限,不得不耐着性子问道:「那、向我们异色门弟子求亲的规矩,你可知晓?」

索尖儿愕然摇头。

却听严婆婆嘎嘎一笑,伸手一摆,吩咐道:「拿规矩来!」

梵溟轩听她口气,就已觉察不好。一转眼,就见有异色门下弟子恭恭敬敬地捧出了一个托盘来。

那托盘硬木制就,上面雕龙刻凤,涂漆上彩,打造得十分精致,盘上还蒙了一方黄绢。却听严婆婆笑道:「几十年了,都未曾请出过这桩规矩了,今日请出来,也算给门下弟子们开开眼。」说着,她把黄绢一掀,只见托盘上就明晃晃地露出三把刀来。

那三把短刀个个明光锃亮,只听严婆婆慢悠悠地道:「你既要娶我异色门下弟子,我们当然要试试你是不是真心。废话少说,少年人。就看你的了。」

眼见梵溟轩与索尖儿都面露讶色,她接着解释道:「草莽儿女,无需作假。你要娶我门下弟子,必须要经过三关六试。这头一关,就是这三把‘问情刀’了。你拿在手里,无论选上自己身上哪儿,给婆婆我来个三刀六洞,我就算你是诚心的了。」说着,她嘎嘎一笑,「如若不敢,还是及早退去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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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杀威

第一百五十章

杀威

梵溟轩听得都忍不住面色一白。

——所谓「三刀六洞」,那该是指用这三把刀自剌,扎向自己身体,且还要透体而过,留下六个洞来才算。

怪不得她异色门满门弟子差不多个个孤独终老。梵溟轩一时望向索尖儿,他情知,以索尖儿目下对铁灞姑的关切,断不肯让她被禁在异色门中,也如她的师姐师妹般孤独一世,可异色门这三关……

却听索尖儿一声痞笑:「无论身上哪里都可以?」

严婆婆点点头。索尖儿却摸了摸自己耳垂,坏笑道:「你们异色门的规矩好怪,难不成凡是要娶你异色门的弟子,那男人以后都要戴个耳环?」说着,一伸手,他已摸起一把刀来,向自己左耳上就是轻轻一扎。

一滴血渗出,他左耳上已刺穿了一个洞。他面色不变,另取一刀,又向自己另一个耳垂上轻轻一扎,又扎了一个洞,扎罢还刀于盘。笑道:「我说老婆婆,你们只端了刀出来,干什么不附送上一双耳环?现在不穿上,日后这扎出的洞又长上了,到时还算不算?」

堂上堂下都是草莽子弟,人人都知,所谓「三刀六洞」,多半是指向四肢上扎的,谁也没想到索尖儿居然这般取巧。

严婆婆看不惯他那痞里痞气的样子。可他虽说取巧,却也不算违了自己的话,一时也找不出茬来,脸色忍不住一变,禁不住怒道:「你少狂!还有第三把,我倒看看你要往哪儿扎?要说,你这么想戴耳环,自己去当个女人好了,也不用娶女人!这第三把你扎在哪里,总不成你长出第三个耳朵来?」

索尖儿含笑取过第三把刀来,拿在手里细细打量。

梵溟轩开始本替他焦急,没想索尖儿急智之下居然想出这么取巧的法子,心下不由好笑。这时不由好奇,要看他这第三刀怎么扎。

只见索尖儿笑笑的,含笑望向铁灞姑。铁灞姑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一开始,见索尖儿依言拿刀,本还担心自己错怪了他…?-说不定,这小子今日良心发现,不是来戏弄自己,而真是来救自己的……

她这么想着,心头不由一阵懊恼,一是懊恼于她不想见这小子受伤,二是懊恼于她根本不想由这小子来救自己,知道日后如落他话把儿,必然难堪。

没想她还没懊恼完,居然看到那小子给自己扎了两个耳朵服,心头不由大怒,直觉得自己又上当了。这时眼见那小子笑看向自己,当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却见索尖儿笑笑地望着铁灞姑,含笑道:「这第三刀嘛……」

众人正等着听他说下去,却见他手起刀落,这一刀,竟狠狠地向自己的左腿上刺去。

他这一下用力极大,那刀本锋利,一时只见,刀尖从他大腿前面贯穿而人,直从后面贯穿出来,刃尖露出足有半寸。

索尖儿那么硬气的一个小伙子,也忍不住咧了咧嘴,可咧了咧嘴后,他就势带出一笑,依旧笑笑地看向铁灞姑:「当然要往这儿扎!」

梵溟轩也没料到他突然之间对自己猛下辣手,这时急得身形一晃,一闪身,已到了索尖儿身边。他一伸手,一连点了十数下,上上下下,封住了索尖儿伤口,周围的穴道,急着给他止血。然后定了定神,伸手向怀里一掏,掏出了他羽门秘制的金创药,伸手一撕,已撕开索尖儿的裤管,一咬牙,就把那把刀拔了出来!

哪怕他已封住了索尖儿穴道,哪怕他出手极快,刀一拔出,手里羽门特制密药就已合上了索尖儿的创口,可一股血还是喷了出来。

那血一溅,竟直溅到铁灞姑衣上,却听索尖儿笑道:「不知我这脏血,可污损了铁姑娘的衣服。」

铁灞姑一时说不出话来。

梵溟轩只听得心头一酸。别人想来不能懂,他却在索尖儿那短短一语中,听出了他无数自卑与自尊的交互纠缠——他一个长安城街头混大的小混混,居然痴恋上市井五义中声名赫赫的铁灞姑,这铁灞姑居然还是大野三大高门异色门中的高弟,想来这出身地位的落差,也是索尖儿的一段心结之所在。

梵溟轩急着包扎索尖儿的伤口,满堂子弟,一时鸦雀无声,连严婆婆也哑了口,没料到这痞里痞气的少年竟有如此狠气。

铁灞姑却呆在那里,双目直直地盯着这个她一向讨厌的少年,那少年正冲着自己故作满不在乎地笑。她脑中只觉一片混乱,乱麻似的,再也理不清一个头绪。只觉得,那个讨厌的索尖儿,和他脸上此时的笑,只怕终自己一世,也断难忘掉的了。

只是她再想不出,日后自己记起这片笑容时,会不会还是像现在一样,失措当地。

倒数索尖儿最为镇静,梵溟轩刚刚替他包扎完毕,他就转头冲严婆婆笑道:「三关六试,这是第一关,那第二关,却又是什么?」

严婆婆也定下神来,冷硬着面孔,凝声道:「第二关,就是要你硬挨一下你想娶的那个异色门弟子的全力一击。」

她脸上挂起一个冷笑:「我们异色门嫁出去的,日后自然不能当个挨打受气的。这一关,叫做‘杀威棒’,只看你受不受得了了。」

索尖儿面含微笑,挪起伤腿,就向铁灞姑走去。

梵溟轩本在身边扶着他,忍不住手下一用力,要拦下他的脚步。

却见索尖儿侧脸冲自己望了一眼。梵溟轩只觉得他那一眼之中,满是诚挚。也带着一个少年无比骄傲的尊严,似是在说:兄弟,好意心领,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就要一个人面对。

梵溟轩不忍伤他自尊,由不得手一松,眼看着索尖儿拖着一条伤腿,已走到了铁灞姑身前。

铁灞姑这时脑子一团浆糊。她自幼跟从怪嬷嬷,她们师门所授,确实有一招拳法名为「杀威棒」。只是一直以来,她就暗自疑惑:这一拳,是要倾尽全身之力,打过之后,就再无自保之力,但战阵之中,敌手岂容你如此聚力?她一直奇怪这一招究竟有何实用处?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五毒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五毒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那一招,却是用在这里的。

只听严婆婆喝了一声道:「三代弟子铁灞姑!」

铁灞姑忍不住身子一震,应声道:「在!」

却听严婆婆喝道:「咱们门规所限,这一招,你必须倾力而出,否则,若你未尽全力,就是打死了他也不算的,你可知晓?」

铁灞姑幼承怪嬷嬷教导,已被立下了极为严苛的师门规矩,这时听到长辈吩咐,不由立时点头。

只听严婆婆喝道:「涌泉何在?志堂不二;瞻彼异色,金刚不坏……」

她念的却是她异色门中的心诀,也是「杀威棒」提气的法门。铁灞姑本是练惯了的,闻言之下,不由得就依样提气定神。

她凝神静气,把她异色门修炼之法依样施为,一时只觉,四肢百脉之中,精力无限。

随着严婆婆的声音,她精神越来越专注。眼前虽看得到索尖儿那看似无所谓、又实是大有所谓的笑脸,渐渐已不明白它具体是何含义。只觉得心头一阵慌乱,好像害怕着,害怕如果任由这张笑脸就这么一直冲自己笑下去,那自己此后,说不得真要断送在那张笑脸里。她越想越惧——照说,她跟索尖儿一见之下,就已讨厌这小子,但那时还多半是种居高临下的讨厌,再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对他感到恐惧。

可这时她全力提气之下,已无暇再去想那么多。

就在这节骨眼上,只听严婆婆猛喝了一声:「击!」

铁灞姑全无防备之下,被这一声断喝,忍不住一拳「杀威棒」,就向索尖儿心口击去。

然后只听得「砰」的一声,索尖儿一口鲜血喷出,铁灞姑都忘了避让,这一口血,竟喷了她个满头满脸。她只听索尖儿勉力大叫了声「爽」,然后就已在抚胸后退。

铁灞姑一时不由脸色大变。

——她知道这一拳。是足以杀死索尖儿的。

好在梵溟轩看到铁灞姑出手时,就已面色一变。

只见铁灞姑方才出拳,他就已飘身而上。他动作似慢实快,就在铁灞姑击中索尖儿胸口前一瞬,自己袖子已虚虚拂上索尖儿背心,袖下的手却借袖所掩,已似虚似实地按住了索尖儿的后心口。内力一吐,全力护住索尖儿心脉。然后手一缩,借力趁势,就把索尖儿向后一带。

饶是他全力施为,借力化力,索尖儿还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铁灞姑这时都想不到抬手去擦擦自己的脸,只觉得脑子中混乱成一团: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去伸手打他。他又为什么不躲……这还是自己一向认识的那个索尖儿吗?

只见索尖儿中了自己一拳后,面色立时变得惨白,脸上原本带着痞气的笑这时再无力遮掩,那笑下面,似乎终于露出真心来。

铁灞姑猛觉心中一痛,那一拳,竟似不只打中了索尖儿,还连同打中了她自己。她突然间恨不得拿把刀来把自己刚打出的那只拳头剁下来。

却听索尖儿连声低咳,又冲地上一连咳出好几口肺血,整个人已委顿至极,精神却反而更加健旺,只听他冲严婆婆笑道:「那第三关,又是什么?」

满堂中人,先还有好奇之心、看热闹之念。这时见到索尖儿两关之后,连番溅血,人人不由都幡然色变。

严婆婆等几个老婆婆因为不喜欢索尖儿,本想要吓退他,也没料到会闹至如此局面。她们几个对望一眼,只见彼此白发皤然。老姐儿几个空守一生,却何曾有人这般对待过自己?一时只觉心头惨淡。

这回,却是轮到严婆婆说不出话来。干咳几声后,才听她道:「下一关,却比较简单。」说着,她招招手。却见她手下一个弟子凑上前来。严婆婆冲她做了个手势。

那弟子面露不忍之色,迟疑了下,问道:「当真要祭出‘钟情蛊’?」严婆婆一脸严厉,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当年西王母四大近侍中,严婆婆专职主管门中刑罚,所以门中弟子们人人怕她。此时,哪怕索尖儿已血溅当场,只要他还未死,严婆婆就不会坏了自己门中的规矩。

只听她沉声道:「拿来!」

梵溟轩一时担心已极,正不知异色门这回又要弄出什么折磨人的东西,却见那弟子转入堂后面,好一时,才抱出个奇怪的物事来。

却见她怀里,一方大红绸子包裹着她抱着的物事,那东西在大红绸底下还在不停地扭动。及至走到严婆婆跟前,严婆婆一把接过,掀开红绸,满堂人等不由都吃了一惊,却见那红绸底下的。居然是一只彩羽金足的大公鸡!

却听严婆婆叹道:「你们想来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她微微抬起头来,神态间有若追思回想:「……想当年,咱们异色门第七代掌门,就因为痴恋一个男子,竟至耽误终身。那一年,他们本来婚期已定,哪承想最后,左等那男子不来,右等那男子还是不来,那位掌门伤心之下,又受了地狱门恶鬼之讥,最后只有怀抱一只大公鸡拜堂。从此,她定下规矩,如再有人想娶异色门中弟子,必须先了却她此番宿债。」

说着,她提起那只大公鸡,认认真真地把它供在桌上,竟冲着它就拜了三拜。

眼见她这般认真地下拜,拜的竟是一只无知无识的大公鸡,场面本有些好笑,可梵溟轩与索尖儿却只觉得笑不出来。

那严婆婆拜过之后,梵溟轩正不知她会有何举动,却见她一抬手。忽伸手捉过索尖儿适才用过的「问情刀」来。挥刀一剖,毛羽飞零,竟直把那桌上的大公鸡肚腹剖开。

只听那大公鸡惨鸣一声。梵溟轩先开始看她一本正经地对那公鸡下拜,再没想到接下来的举动居然会是对之挥刀,忍不住低声惊「哦」了下。

却见那只大公鸡挣扎了几下,带着血扑腾,可严婆婆双手的劲力控制了周遭尺许之地,那公鸡再也挣扎不出去,终于倒地而毙。

然后,只见严婆婆嘴皮微动,不只是她。柴、米、尤三个老婆婆也跟着她嘴皮微动,咕噜咕噜的,也不知在念着些什么。梵溟轩只觉得那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刺耳,索尖儿重伤之下,感受之强烈犹胜于他。只见索尖儿喉头耸动,眼看着就要忍不住呕吐出来。

梵溟轩只有伸手抚在他肩头,与他度气按捺心中烦躁。

好一时,却见那公鸡的肚腹里,缓缓地,竟爬出一只幼小的壁虎来。

那壁虎通体火红,却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小。梵溟轩忍不住一奇,眼前情景,当真是他闻所未闻。

紧接着那个壁虎,接着,却又爬出了一只蝎子、一条蜈蚣、一只蛤蟆与一条小青蛇一原来竟是传说中的五毒。大荒山僻处化外,豢养五毒原也并不出奇,奇的是、那大公鸡竟是豢养这细小五毒的器皿。

然后,只见严婆婆神情庄重,似是极其忌惮这五样东西。她们柴、米、尤、严四个老婆婆,竟围着那五毒,围成一圈,似生怕它们逃逸出去。看她们满脸戒备的神色,竟然如逢大敌。

而满堂弟子,也人人屏声静气。

梵溟轩发觉她们个个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心中不由凛然一惊,想来这公鸡腹内豢养的五毒极为凶狠。

只见严婆婆丝毫不敢错神,双目紧盯着那五毒,口里冲索尖儿道:「小伙子,要是有胆,你就伸出手来。」

她不敢松懈,所以也没看向索尖儿,背着身继续说道:「……记得要把袖子撸起来。这就是你要过的第三关了。让它们一个咬你一口,你要还挺得住,这第三关就算你过了一半。」

——眼见满堂弟子离得那么远,人人还都惊怕得色变,那被这五毒轮流咬过,却又会是何等下场?梵溟轩心头又惧又怒。就待阻拦。却见索尖儿一撸袖子,已伸出一条手臂来。

他失血之下,本来棕色的手臂这时也有些泛白。只见他冲梵溟轩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忽然道:「你穿这个大红袍子可真古怪。」说着歪着头,打量着梵溟轩,微微笑道,「不过你生得俊,穿着却也古怪得好看。」

梵溟轩被他说得愣住,不知当此紧要关头,他怎么还有闲心扯这个。

没想,接下来却听索尖儿笑道:「哪天我要真做了新郎,不知你可肯把这件衣服借我一穿?」

梵溟轩不由苦笑。这件大红袍子,本是异色门主座下那小丫头趁自己不防,没头没脑给自己套上的。这衣服端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套上它,兼之戴了个劳什子面具,自己没少挨骂。这时也没工夫跟索尖儿解释,只道他重伤之下,意识模糊,随口乱说的,只能冲他安慰地一笑,点点头。

索尖儿面露一笑,忽把手臂向那五毒伸去。梵溟轩本要阻拦,但看到索尖儿坚决的神色,知他拼命也要破了铁灞姑的禁锢,却也不好动手相阻了。

却见索尖儿手臂才一伸入五毒所在之处,那条小蛇先一弹尾巴,飞一样地就叮在了索尖儿臂上血脉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六试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六试

只见索尖儿脸色一绿,这一绿,竟绿得整张脸碧青碧青的;紧接着,就见那壁虎、蟾蜍、蜈蚣、蝎子,一个个冲他手臂或咬或蜇,全部叮在了他的手臂上。

然后只见索尖儿脸上不停地变色,红了又红,白了又白,青了又青,紫了又紫……他一边还忍不住地浑身颤抖。

好有小半炷香的工夫,那些叮在他手臂上的五毒才一阵震颤,落下地来,抽搐了几下,就已毙命。

只见索尖儿长吁了一口气,说来也怪,他本来苍白的脸色,这时却浮起一点红润来。

严婆婆此时面露一笑,忽伸手掰开那倒在地上的大公鸡的口,用刀子在里面一剜,就剜出一条鲜红的鸡舌来。她用刀尖叉着那鸡舌,直递到索尖儿嘴边,硬声道:「吃下去!」

索尖儿不由一怔。却听严婆婆道:「下面的话你可听清楚了……刚才那五毒蜇体,是我们异色门种蛊的第一步。虽说对你来说,这一步大是难过,可对你的伤势却大有好处,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舒服了点。而这条鸡舌,却是种蛊的第二步。你若吞下,‘钟情蛊’由此终生种定。你一世不变心即好,如若变心,我异色门中,无论派出哪个低阶弟子,只要催动蛊毒,就可夺你性命。哪怕你靠上了天王老子,再也逃不过这等追命之咒。」

说着,她认认真真地看着索尖儿,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我看你年纪甚轻,所以才特意嘱咐你——你可别当跟我异色门女子求亲,也如这世上其他地方般的儿戏。你自己思量着,如只为一时冲动,这条鸡舌,你不必吃,趁早回去好了。否则,你吃下后,只要敢对我异色门下弟子变心,我异色门决不轻饶你性命。」

「仔细想想,估量下自己日后会不会变心,想清楚了再作决定。」

她说得极为郑重。

——有些话,作为门中长老,她本也不便说。

她自不知道索尖儿与铁灞姑到底有何牵连,但眼见他能为一个门下弟子如此,心中也不由有些感动。只是她见索尖儿似犹较铁灞姑小上好几岁,这段情缘就让她有些不解了。眼见索尖儿如此血勇,她先前厌弃索尖儿之心已有变化,所以此时,忍不住提醒上他两句。

却听索尖儿哈哈一笑。他边笑,边还指着严婆婆道:「你这老婆婆,却好不明事理!」说着他不由又笑又咳,「我现在年纪轻轻,怎保得住以后一辈子不变心?又凭什么要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变心?你们怎么会随口就说到一辈子?若是这辈子都说定了,那我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乐趣?我可不会跟你说什么我一辈子不一辈子,天王老子也保不定谁一辈子就真不变心。比如我今天喜欢,明天不喜欢,那明天的不喜欢就可以证明今天的喜欢不是真的了?真真岂有此理,你说的这些,真真是什么道理!」

严婆婆见他两度洒血,本道他情定志坚,这时见他生死关头,终于示弱,一则遗憾,二则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那笑意似是说:果然如此——不出所料,果然如此啊!这世上的臭男人,又岂有一个可信的?枉自己刚才几乎被这臭小子骗住。

她自己一生情缘本极失败,如同很多人一样,失败了后,出于私心,往往就情愿不断看到别人的失败,以此来验证自己的失败并非自己之过,好可以推上一句:这世道本是如此的!

那一句话具有如此巨大的安慰力量,足以来安慰自己的那场失败。

可她这模糊的笑意不经意间被梵溟轩窥到,却让梵溟轩心中只增荒凉。

索尖儿却远不似梵溟轩般心细。他一向行其所欲行,很少会注意别人是怎么想的,所以他根本未看严婆婆的脸色。

只听他大笑道:「可笑你们还拿出这条鸡舌头来……它又能管些甚鸟用?他日我如若变心,又岂是你一条小小的鸡舌头做的蛊能拦得住的?就像我现在有此心,又岂是你小小的一条鸡舌头做的蛊所能吓得住的?别动不动胁人以生死,我姓索的不吃这一套!我只求时时刻刻,不负此心,这一世也就快活了,再不肯像你这般瞻前顾后,枉活了一世。亏你年纪大,却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怪不得你们异色门弟子一个个都嫁不出去,依我说,没胆罢了!」

他四顾一笑:「你们是宁可相信被外面硬逼出来的山盟海誓,也不敢纵容自己一刻的真心。我就吃你这一口又如何?日后不好玩,我再变心,到时你只管来取我的性命去,哪怕你种下更厉害的蛊,那时为了要开心,我也会只管去变心的!」

说着,他伸嘴一叼,竟就着那刀子尖,把一条鸡舌头活吞了下去。

他这一番话,说得粗粗爽爽,豪豪壮壮,虽没几人听明白,却也说得一众异色门弟子心中翻滚如同云垂海立。却也有不少人不解,怎么这小子说着要变心,却又把这鸡舌头吃了下去?

却见索尖儿吞下那鸡舌后,猛然面色大变,以手抚心。他那么硬朗的人,居然像也承受不住这一蛊初种之毒,身子猛地向后一仰。梵溟轩急急一扶,他就倒在了梵溟轩身上。

严婆婆为索尖儿出言不逊,面色忍不住一变。这时见他受苦,忍不住嘿嘿一笑,顿了下,才道:「好,好,好!你既有胆,且随你。」接着,她面色忽转阴森,「三关已过,还有六试……」

她一语未完,梵溟轩忽地呛啷出剑!

他猛然出手,一把吟者剑一指就指向了严婆婆的喉头。

严婆婆再没料到他这时会突然出手,避让不及,竟让他一把剑直逼在自己喉前不过三分之处。

梵溟轩剑势已及,就此顿住,口中忍不住怒道:「人已被你们弄成这样,你们还想怎么样?」

他本不屑于偷袭,可见严婆婆如此不通情理,道什么:「三关过后,犹有六试……」一时再也忍受不住,顾不得了,忍不住就出剑怒斥。

只听他喝道:「今日就到这里了!管你什么三关六试,今日这铁姐姐,我们是带走定了。有什么百试千试万试,过了今日,你们只管寻我姓梵的来!到时你我剑下说话。」说着,他剑气一吐,逼得严婆婆飞身疾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养息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养息

梵溟轩剑势已及。就此顿住,口中忍不住怒道:「人已被你们弄成这样,你们还想怎么样?」

他本不屑于偷袭,可见严婆婆如此不通情理,道什么:「三关过后,犹有六试……」一时再也忍受不住,顾不得了,忍不住就出剑怒斥。

只听他喝道:「今日就到这里了!管你什么三关六试,今日这铁姐姐,我们是带走定了。有什么百试千试万试,过了今日,你们只管寻我姓李的来!到时你我剑下说话。」说着,他剑气一吐,逼得严婆婆飞身疾退。

只见梵溟轩低头冲着索尖儿歉意地一笑,怀抱着他,身子飞腾而起,一伸手,还拉住了尤在怔忡着的铁灞姑,一行三人,已向堂外疾掠而去。

严婆婆不防之下,已为他剑意所伤。剩下三个老婆婆与她姐妹情深,不由略为照护。稍有耽搁间,梵溟轩三人已越墙远去!

依旧是那个小小的院落,桂影扶疏,阳光初照。

跟那晚异色门之事,却已过了好几日。一张竹榻上,只见一个精悍的少年裹着纱布,正在养伤。他身边,却有个美丽的胡人少女,坐在旁边,正用花针穿着桂树叶儿玩。

那少女浑身上下,色彩斑斓。院中正值初夏,四处却只见绿叶,并没有花。她那一身的色彩,就如叶中之花。

只听她笑道:「索哥哥,你还没说,铁灞姑怎么一直没来看你呢?」

那少女正是珀奴。

自那日,梵溟轩把索尖儿带回来后,一直就是她在照顾索尖儿的伤势。只听索尖儿笑道:「你再别对我笑,你再笑,哎哟哟……」说着,他抚着胸口痛叫起来。珀奴一惊,疾问道:「怎么了?」

却听索尖儿笑道:「你笑得那么好看,再笑,我就要动心了。动心了后,只怕就变心了。哎哟哟,那时。异色门那柴、米、尤、严四个老婆婆……」他用手势在头上做着白发蓬松的样子,「……就要发动钟情蛊,来追杀我了。那时岂不疼死我了?」说着,他带笑扫了不远处窗下正在练字的梵溟轩一眼,「到时,我这个嗟来堂的索大堂主,可不就真的要一命呜呼?照说,本来,我还该有救的……」他顿了顿,故意惹珀奴来发问。

珀奴果然问道:「有什么救?她们不是说那钟情蛊一旦发作,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得吗?」

只听索尖儿笑道:「我要天王老子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可认识一个羽门中的绝顶少年高手,他还毛遂自荐地做了我嗟来堂的护法。本来这位少年高手怀有通天彻地之能,就是异色门也奈何不了他——那些丑女人,一个个见了他,早先中了比我还烈的‘钟情蛊’,所以我本也不怕异色门。」

说着,他忽郑重其事起来:「可你要再对着我笑。到时,异色门发动‘钟情蛊’,却是为了我为那少年高手的小丫环动了心,所以才变的心。那少年高手一怒之下。只怕再不肯把我搭救。到时……哎哟哟,我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珀奴不由笑得一头的彩辫乱颤。

——梵溟轩习字本来是日日必做的功课,这时见索尖儿奚落自己,也忍不住遥遥地伸笔一挥,一大串墨点直向索尖儿身上洒来。

索尖儿负伤之下,怎躲得过?

却听梵溟轩笑冲珀奴道:「你别上他的当,他这是顾左右而言他。」珀奴问道:「什么叫顾左右而言他?」

梵溟轩本来说了就有些后悔,知道珀奴这小丫头一搭上话最夹缠不清的,只能耐着性子回答道:「就是说,他不想回答你的问题,所以有意岔开话题,好让你忘了自己刚问过的话。」

他一答完,果然珀奴就又追着索尖儿问道:「你还没说,铁姐姐怎么还没来看你呢?」

原来,那日出了异色门之后,将将行了不足两里之路,铁灞姑神色焦急,担心她四个兄弟就要往千秋岗去。

梵溟轩知她担心五义中其余人等的安危,他自己也是挂念,虽携着重伤的索尖儿甚是不便,还是跟她一起去了千秋岗。

可千秋岗头,但见乱坟纵横,虫鸣寂寂,再无一个人影。

梵溟轩仔细查看之下,却再没发现一个人。铁灞姑忧心已极,还是梵溟轩劝慰道:「你放心,我离开时,谢衣谢大哥告诉我说,这里交给他……」

铁灞姑听到「谢农」两字。一时安心。接着她迟疑了下,望望梵溟轩,又望望索尖儿,今日之事,她本来心乱如麻,这时更不如该如何面对为自己负伤的索尖儿。梵溟轩最能体会人的心意,沉吟了下,道:「铁姑娘,五义中人,有柳叶军与谢兄相助,断不至遇险。不过你们兄妹情深,要不,我带索兄先回去养伤,你也回长安城先去探寻下他们,咱们日后再见?」

铁灞姑闻他此言,正合自己心意。她本急着走,这时方便走了,不知怎么,反迟疑起来。

她也不看梵溟轩,更一眼都不看向索尖儿,只低着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看了好半晌,才忽一跺脚。就此去了……

可一连这几日,自从索尖儿养伤以来,就再没见到铁灞姑的身影。倒是听索尖儿弟兄们传回来的消息说:市井五义果然都安然无恙。

这几日,因为索尖儿的伤,梵溟轩也不便再出去,日习与他调理配药,加上珀奴,三个少年人,倒由此混了个熟。

梵溟轩话本不多,珀奴也有些敬畏他,所以他们彼此间倒很少说话。倒是索尖儿与珀奴厮混得极熟。索尖儿少年心性。本有一种男儿式的自大心理,一向少与女孩子交接,嫌她们虚伪做作。

可珀奴本是一个胡人少女,天真烂漫至极,说话间更不避讳,反最合了索尖儿心性。这几日,亏得有珀奴在,每天的日子再不寂寞。

饶是梵溟轩嘴严,什么都没跟珀奴说,索尖儿可架不住这***的攻势——只见她一本正经地,瞪大了眼,问他消失的那两天出了什么事,索尖儿受不了她的神情,到最后,一五一十就全跟她说了。

珀奴也全不是什么深沉隐忍的脾气,听索尖儿说到紧张处,就与索尖儿一起发急,一起动怒,两个人正合脾气。偏偏中间还关涉着铁灞姑,这一段事,索尖儿本不欲与珀奴说。可珀奴当日一见铁灞姑就自喜欢,抢先说出自己那日跟铁灞姑相见之事,说及铁灞姑一见梵溟轩,即骂他是「轻薄儿」时,索尖儿忍不住放声大笑,珀奴不敢大笑,也自背着身,耸着肩,低声偷笑。窘得梵溟轩在旁边怒又不是,笑又不是。他们两个,可谓是在梵溟轩的窘态中,结出的交情。

何况索尖儿这时少年情怀初动,这时心情,是又怕与人说,又最想听人提及心中人的名字。珀奴不像汉人少女般矜持,想到了什么,就只管问。且对索尖儿喜欢上铁灞姑。觉得是最自然不过之事,一点都不惊诧。倒是索尖儿有时信心不足,自言长得不好时,她就大叫道:「你还不帅?」说着偷偷望望梵溟轩,「在我们胡人看来,你这长相很好啊,大有男人气概。像我家公子,就太斯文了些。」

若索尖儿提及自己要比铁灞姑小上几岁,恐被她看不起时,珀奴又会道:「那为什么?我们胡人男子,最喜欢娶大自己几岁的妻子了!」

所以这几日混下来,索尖儿与珀奴的交情已结得铁铁的。

这时见珀奴又被梵溟轩勾起,追问他那个问题,索尖儿忍不住恨恨地瞪了梵溟轩一眼,尴尬道:「她、不会来吧?」珀奴不解道:「为什么?」

索尖儿挠挠头:「这,我也解释不清楚。有些事,我明白,但说不明白。」说着,他一扫眼,望向梵溟轩,笑道:「反正很复杂。我们汉人,很多事都很复杂的。你要问就去问你家那个最善于解释复杂事情的公子,他才能跟你说得清楚。」

珀奴一听到「复杂」,再加上「汉人」两字,像马上没了兴趣。她没再问,一时低了头,似在盘算着什么,忽然抬头开口冲梵溟轩道:「公子,要是、有一天我也被人掳了去,要禁锢一世,你会不会也如索哥哥这般、也去救我?」

她心中坦荡,说话毫无避忌。

索尖儿听了,嘿嘿一笑。一脸坏坏地看向梵溟轩。

梵溟轩正在练字,没想话题又绕到自己身上,先没来得及想,待看到索尖儿神色,脸忍不住就一红,瞪了他一眼。接着细细一想,却怔在当地,心头自问:会不会呢?会不会呢……他当然一定会去救珀奴,可那救,是不是如同索尖儿一般,那样的心绪去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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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遗风

第一百五十四章

遗风

长安城的薄暮是灰色的——金灰色。

灰与金光参半,仿佛日神燃了一天的金炬,燃到最末,所余无多,烧得惋惜起来,把剩下的金砖都磨成粉末。因为剩得不多了,所以也磨得更细更小。那金粉才撒在空中,不经烧。一下便褪成灰的了。

而那金灰中,还有古怪的碧青斑驳在天际,仿佛旧鼎上的铜绿。

长安城暮色时的天空,的确像一口古老的鼎,刚硬的鼎表面,鎏金半褪,灰骨渐露,锈绿间杂……余烟渐冷。

梵溟轩望着乌瓦肆上空的天色,不由这么想着。

之所以想到鼎,是因为他想到了谢衣。

——此时他就在乌瓦肆。乌瓦肆的这间茶坊并不大,就算有松烟熏着,结在壁上,污垢滞腻,却也浓淡如画。

这茶坊在乌瓦肆来说,还算得上整洁的了。茶坊的主人碧妪与牯佬酒肆的牯佬可谓乌瓦肆积年的双老。一个为油烟熏着,一个为茶烟熏着,熏过了两朝数代,难得如今仍然健在。

梵溟轩眼睛盯着手里的那盏茶。茶盏细白,水里面浮沉各半的茶叶慢慢舒展开来,像一片一片翠绿的羽毛。他面前的那张案子旧得有年头了,也没上漆,指甲一划,都能在上面划下层木垢来。

一张简简单单的纸柬,就放在那张木案上。柬上的字体行草间杂,仿佛光看字,也看得出一个乌衣子弟经行停伫间的体态步伐。

可无论再如何潇洒,掩盖不尽的是字后面的钟鼎之气。谢衣该算出自于钟鸣鼎食的旧家了。今日,就是他柬邀自己。

这些日忙忙乱乱,自入长安以来,梵溟轩没想到一转眼就会认识这么多的人。而今日,谢衣相邀,人还未到,梵溟轩要了一盏清茶候着,就这么等待,也等出一份宁静来。

他细细体味着这份宁静。想:两人之间,最好的交情,无非于能在彼此交接时体会到一份静吧?可等待谢衣时的这一份静却又与当日跟随肩胛时的不同。肩胛的静,是日月交沉后,爝火不息,无数山峦河流、奔走于外,无数风霜雷暴、潜蕴其后的那种静势;而谢衣的静,却是钟鼎纹残,金谷粒尽,那无数文华藻饰驳落沉潜后一种蕴藉的静……这静再静,也静得人间。

梵溟轩一时又想到罗卷,想起看着他放冰风筝的那夜……那夜,雪霰四布,冰月皎洁,那样的一夜,也是静的。可那静下面,是可以倾听到彼此男性的血管里,血脉奔流的静。

梵溟轩由此不由又想到剑术,「吟者」、「尺蠖」与「判然」三剑,各成一味,只怕却也与那起剑前的静韵有关?何日,自己才能真正独成一韵?一念及此,梵溟轩却又想起那日异色堂上看到的那幅《姽姬书》的心诀,一时,练过的、见过的剑式一招招在脑中回映起来……他正自出神,却觉身前桌上有指甲叩桌声,一抬头,却是谢衣已到了。

谢表脸上的笑颇为温煦。他没说话,只是笑就代表招呼了,却先冲碧妪要了一盏「五石散」,要完后,才冲梵溟轩笑道:「这东西,如今除了这里,别处只怕再怎么也买不到了。」

梵溟轩情知,所谓「五石散」,还是魏晋之时留下来的遗风。谢衣出身江左名门,耽爱于此,也算其来有自。

那日千秋岗上,他与谢衣匆匆一晤,未得多作交谈,一直引以为撼。这时相见,忍不住首先想起的就是那夜千秋岗之事,不由问道:「谢大哥,那夜,后来,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谢衣淡淡一笑:「也没什么,草莽相逢,不过出剑而己。我侥幸逼走了他们。五义中人与柳叶军中你的旧识耿见也俱都还算安好,他们还托我代为致意。」

他口气平淡,梵溟轩却是见过那夜地狱变一门险恶的架势,本来巴望知道些详情,却明白谢衣脾气,也不好细问的。

却见一时间,碧妪的「五石散」已端了上来。

谢衣品了一口,面露一笑。闭目细索了下滋味,才睁眼笑道:「这次重入长安,最大的收获,无过于能重尝碧妪的五石散。」说着,他望向梵溟轩,「我这几天连日到此。那晚,千秋岗上,最后还是受了点小伤,非这东西发散发散不可,否则后果堪虞。我常想,也算运气好,这场架。正好打在长安。否则若打在别处,只好以药代之,苦怕不都苦死。」

他这样一个人。居然怕苦!

梵溟轩也是此时才知谢衣原来受了伤。

眼见他言辞虽淡,想来那夜千秋岗上的一战,必然也极为惊心动魄。否则,以谢衣之能,怎会要连日来服五石散发散?否则还「后果堪虞」?

谢衣却似对负伤之事略不在意,一笑之下,再就不提。只听他道:「他们有一套合围之阵,却颇为巧妙。」

谢衣说着,以指醮茶,在案上画与梵溟轩看,其间,还随手挥动,摹拟了下当日地狱变的招路,摹仿完后,又笑道:「事后,我想了两日,当时,如要这么这么着,只怕就会好些。」

他以指代剑,随意挥刺了两下。

梵溟轩紧锁眉头看着,想了好一会儿,一拍手,方才领悟。只听谢衣笑道:「他日,你若碰上他们,却要略加小心了。」

梵溟轩方知谢衣是在有意点拨自己,本待致谢,却又不知怎么谢,谢衣却已岔过话题,笑问道:「那日,异色门中,看来你的遭遇也险。」说着,莞尔一笑,「不知被人逼亲的滋味怎么样?」

梵溟轩脸色一红,却听谢衣哈哈大笑起来:「就是为这个,我才不肯去。拣了个轻巧的千秋岗的事来做。那时我还没料到能碰着你,要没碰着,我只能带着玉宇去异色门了。」

他见梵溟轩面露讶色,又解释道:「想来你还不知,方玉宇却是我同宗门下的一个师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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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托书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托书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得楼下巷里传来一阵吵骂。

他们本来坐在楼头。正靠近窗子,窗外就是与乌瓦肆主街相通的一条小巷。这时那吵骂之声越来越大,一时只听得乒乒乓乓,却是已打了起来,中间还不时夹杂着不少痛辱怒詈的声音。

梵溟轩忍不住一侧首,就向那巷里望去。

却见那巷子中,光线更是晦暗。那巷子也窄,不过三四尺宽。两拨人等,各抄家伙,正在那巷子中厮杀,粗粗看去,一共好有二三十人。两边人等都是混混装扮,只是,一拨人年纪明显略大些,看着都已成年,而另一拨,年纪参差不等,最小的,怕不只有十三四岁。

梵溟轩一惊,正猜疑那拨年纪小的是否索尖儿的手下?却听那拨年纪大的见己方已占上风,得空笑骂道:「小兔崽子们。你们老大都伤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这乌瓦肆的地盘,你们还想占!占也罢了,你们老大还弄得占着茅坑不拉屎。多好的地段,杜驸马家屡次出高价要买通你们,你们居然傻了还不干!这等好事,你们不干,自然有人干。现在还拼什么,乖乖的都给我走人,从此乌瓦肆之内,再不许你们踏入一步。」

直至此时,梵溟轩方才明白,原来这场厮斗还是城阳府谋侵乌瓦肆之地的余波。想来是他们眼见索尖儿不听话,却从别处找了混混来,要把索尖儿一众属下赶出乌瓦肆。

谢衣也侧头向外看着,只听他叹道:「这是我见着的第三拨了,我没见着的料来还有。前两日,据说,长安城共有十九坊的混混聚合在一起,想来听了什么人的指令,都来抢占乌瓦肆的地盘。就在我们还在千秋岗那一夜,这里却爆发了一场上百人的血斗。听碧妪说,打到最后,一共死了两个,还伤了十好几个,原来盘踞在这块地儿的那帮孩子不得不暂退。今日,想来是他们不甘退让。而另一方还在穷追猛打呢。」

梵溟轩心中激荡,脸上只觉色变。没错,那分明是索尖儿的手下!

——不知怎么,自梵溟轩与索尖儿手下的这帮兄弟那日一见面后,就忍不住对他们关心。可能不为别的,只为,他觉得自己如不是碰到肩胛,那自己此时身份,只怕也与他们一般无二的。这时,眼见索尖儿手下兄弟势单力弱,却不改血勇,犹自拼杀于暗巷,只觉得混混做到这等地步,不止他们足以自豪,连索尖儿那个大哥也当得英雄。

一股热血本从他胸膛涌起,涌得他脸都红了,更哪堪就在此时,却传来一个少年的痛呼。梵溟轩一看之下,却是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腿上负伤,摔倒在地上。

那少年正是索尖儿的兄弟。梵溟轩胸中沸然一怒,随手拿起桌上茶盏。就冲楼下掷了过去。

梵溟轩现今是什么身手?外来的那帮混混虽仗着人多势众,又怎禁得住他的一击?

一时只见梵溟轩怒火盈胸,也不及下楼,随手在桌上抓到什么茶碟碗筷,就向楼下的那帮欺负索尖儿手下的混混们掷去。一时只听得「哎哟」声一片,那帮外来的混混一时接连中招倒地。梵溟轩眼望窗外,也没仔细看身旁的桌子,只觉桌上可掷之物已经不多,随手一捞,捞到最后一个茶碗,用力一甩,又向楼下掷去。

只见楼下那帮外来的混混们已抵敌不住,连声叫道:「有强横点子插手,兄弟们,撤啊。」

接着,就眼见他们混乱地退去。

梵溟轩这时一回头,脸上怒色犹未退去,却见谢衣空着手坐在那里,笑笑地看着自己。他略微一想,方才明白,自己适才情急之下,竟连谢衣手里的茶碗也夺了过来,一并掷向楼下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冲着谢衣腼腆一笑,想要道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眼见这边声音喧闹,一桌子细碎物事,只是接连地被人往窗户外面丢去。碧妪已忍不住走了过来。

谢衣见她过来,先自笑道:「没什么,是我的小朋友发了混混脾气,要打架而已。碎的东西都记在我的账上好了。」

碧妪已经明白,笑道:「不值什么,我虽老得糊涂了,却也还知道这是代谁出手呢。我是见谢公子手上茶碗不见了,过来看看,要不要换上一杯,换些什么?」

却听楼下索尖儿手下的小混混已有人回过神来,冲楼上大叫道:「楼上是哪位英雄拔刀相助,留个大号,嗟来堂兄弟足感足下今日盛情,日后有缘,必当补报!」

梵溟轩一听,方知索尖儿这帮手下果然以「嗟来堂」自号。

他听得那个声音犹显稚嫩,说的话却是一派草莽口吻,不由又觉有趣又好笑,侧脸向楼下一望。他在楼头,光线本亮,却听楼下一声欢呼道:「是咱们堂中的李护法!李护法,弟兄们这里谢过了!叫老大好好养伤,早日伤好出来。与弟兄们争气。兄弟们这几日吃瘪,也吃得尽够了!」

这帮小混混大都与梵溟轩年纪相仿,梵溟轩只觉心中情怀激荡。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包金创药,掷与楼下,嘱咐他们与伤者好好敷用。如不是谢衣在座,他真恨不得跃下楼去,马上召集弟兄,扯出旗号,立刻把所有那些外来的混混们给赶出去!

索尖儿那帮兄弟一时也走了,梵溟轩回过头,看到谢衣正在那里微笑。

他为自己适才的情怀显露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却听谢衣笑道:「英雄何论出身低?李护法,我倒还不知你现今在嗟来堂高就。不用不好意思,细想想,当年我们所谓‘王谢’的祖上,起于寒微时,大概也不过如此。他们那时,怕远比后来所谓名门风范时来得还可爱些。我如年纪还小,恨不得也结识这一帮混混兄弟。」

他转过话题,庄容道:「这次我找你,却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梵溟轩见谢衣说得认真,由不得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心想:以谢衣之能。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拜托自己。

只听谢衣笑道:「刚刚我也说了,五义中的老幺方玉宇,却是我同宗门下的师侄。我那同宗过世得早,对这孩子照应不及。我这做师叔的,生性一向怕麻烦,对他也有照应不足之过。偏偏那孩子生性虽还好,但敏悟不够,一身功夫修习得颇不得法,看着让人可惜。那日我在千秋岗也见过了,眼见无数好机会,他出手间居然都一一放过,不由不为之扼腕……」

他端起碧妪重新送上的茶,呷了一口,含笑道:「我见你正在长安,不由突发奇想,想把照应玉宇的事,从今就拜托于你。」

梵溟轩听得不由一怔,连连摆手道:「谢大哥,方兄犹较我年长,见识较我高明已甚,身手也自不弱,这照应一事,却该是靠他照应我,要我照应他,却是从何提起。」

却听谢衣微笑道:「李护法,你们嗟来堂的字号我以前还没听说过。想来也不过新新开张,难道就不要招纳几个多少会点粗浅功夫的弟子?玉宇虽悟性不足,但自修自炼成那样,却也还算过得去了,你休要看不起。再说,我不只是要你照应他,还想托你指点指点他的功夫。」

他开口「李护法」。闭口「嗟来堂」,语涉调笑,梵溟轩一时不明其意,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却见谢衣这时从袖里一掏,却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出来,微笑道:「这一本书,却是我那手粗浅的‘两分剑法’与其间心诀‘判然诀’的秘本。我本想将之传给玉宇,可估计他一个人怎么看也看不懂。我这人又最怕麻烦,实在懒得一招一式地去教他,怕教得焦躁起来,会打人也说不定。」

他把那本小册子向前一推,递与梵溟轩,笑道:「所以,想来想去,这个苦活儿,还是拜托于你。这两手剑法心诀虽不足观,但求你帮他看看,也不用教他全部……以他资质,估量也学不全的……得空指点指点他,却也算帮了我这个做师叔的大忙了。」说着,他居然一拱手,郑重谢道,「谢某这里盛情心感了。」

梵溟轩这时再无推托余地,却听谢衣笑道:「据说——听陈淇兄说,前几日,你不只见过虬髯客,还会过承乾与李泰两个王子?」

梵溟轩一时点点头。

只听谢衣喟然叹道:「一人长安池水深,世间何处不风云?这两个王子,只怕你从此避都避不过的。世事纷然,何为两分,如何判然,最终要靠你的取舍了。」

说着,他也不言别,立起身来,冲梵溟轩洒然一笑,径自下楼去了。留下梵溟轩独坐楼头,望着桌上那本谢衣毕生功力所在的秘笈。

及至此时,梵溟轩才回味过来他的用意——谢大哥,眼见自己搅入长安之局,恐怕自己力不胜任,分明想将「两分剑法」与「判然诀」传与自己。但他,既不愿显得示惠于人,又因为自己幼时跟随肩胛,想来不愿掠人之美,才假口什么师侄方玉宇,要自己指点于他,才把这本书托他看看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钱

一念及此,梵溟轩想到谢衣行事,当真是来去无迹,一生心血,所结一书,竟随手赠与不过见了数面的自己,斯人风范,果然堪敬。自己无功受禄,却是怎么当得?

这么想着,一时不由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他轻轻抚着那本书的封面,只见谢衣遒劲清挺的字迹落在泛黄的纸上,一时都不忍将之翻开。

他又在楼头坐了很久,直到茶喝得快乏了,才自下楼而去。

这时,他心头却也不免添了头疼之事。一是,他恐怕自己到底读不读得懂谢衣手录下的心血;二是,却要如何去寻到方玉宇跟他说,自己居然妄充尊长,要传与他「两分剑法」?

他这么一路想着一路走,不觉已快回到崇阳坊的住地。还没进大门,就听里面传来珀奴的笑声。那笑声银铃相撞也似,中间,还夹杂着索尖儿的笑语。梵溟轩一听之下,已觉得开心。这时,却发觉门前停着一辆车子,不觉一愣,难道,家中也有访客?他在长安城,并不认识谁啊。

他方才推门而入,就见珀奴正手里牵着一幅料子,正自低头在那里看。一边看,一边还在连连赞叹道:「好看好看,真真好看,这样的花纹,真不知是怎么织出来的。」

梵溟轩拿眼一望,却见小院中站着几个不认识的人,看装束,却似绸缎铺里的伙计。他们一个个耐耐烦烦的,手里各抻着一匹绸缎,在那儿抻开给珀奴看。院子本小,里面站了五六个伙计,或抱着、或抻着一匹匹布料,只觉得院子就满满的。而满院之中,都是丝光缎彩,也端地光鲜好看。

珀奴正自兴奋已极,这匹料子看看,那匹料子看看,口里一叠声地赞叹着。

而地上,还有很多的绸缎放在开了盖的箱笼里。梵溟轩不由一愣:这却是怎么回事?

他侧目一望,却见索尖儿还在竹榻上半卧着,不由走过去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索尖儿道:「我也不知。你走后,突然就来了这么批人。说什么‘小铺里新到了一批时新货色,想来给姑娘看看’。谁知道他们怎么找来的?先开始,你那小丫头还怔着,说什么‘我没订什么绸缎啊,我也没钱’。禁不住别人伙计满脸笑容,先自把一匹匹绸子打开了,说都是什么缂丝、云锦。你那小丫头看到那布上的花纹,就疯了,这么来回蹦跳着,已有好半日。我正想着,你要再不回来,还不知怎么了局。看她那样子,就是蹦一夜,她也不会累的……可是你要给你家小丫头做新衣服的?」

梵溟轩也不明所以,他何曾给珀奴订过什么料子,也想不到此。可看着珀奴如此高兴,不由也觉开心。

珀奴见到梵溟轩回来。方才止住了跳,脸上还恋恋不舍的,目光不忍离开那些丝绸匹缎。歉意地冲着那些伙计笑道:「谢谢你们给我看了这么些好看的东西,我真真从来没见过,没想到……」说着,她都一脸神往起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料子。」

可接着,她叹了口气:「只是,我没钱。」

然后,她伸手在空中比了一比:「白折腾你们半天,可我是连这么小的一小块都买不起的。」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好小好小的一块。那么又美丽又天真的神气,看得那个店伙都忍不住泛出笑意来。

却听他道:「姑娘喜欢就好,道什么买不买?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要卖给姑娘,而是送给姑娘的。」

他冲几个同伴道了一声:「姑娘既喜欢,咱们没白来。放下东西,咱们该走了。」一边。他还冲着梵溟轩与索尖儿方向连连哈腰。直道「搅扰」。却把梵溟轩与索尖儿愣在那里。

却见珀奴急得直冲他们摇手,急道:「什么?送?我没说我要!我不要的。我真的不要的!」

那店伙笑道:「姑娘可是不喜欢。」珀奴摇摇头:「谁说我不喜欢?」接着,她一脸焦急,望向梵溟轩,自辩道,「公子,这些东西,真不是我要来的。他们怎么跑来,我也真真全不知道!」看她样子,似生怕梵溟轩误会自己。

梵溟轩见她着急,也知肯定不是她要来的,正要与那伙计说:「这位,这东西你们不是送错了地方?」却见那几个伙计已自拱手哈腰地退出门外。赶了车就走了。

梵溟轩与索尖儿一时面面相觑,看着一地的箱笼把小院塞得满满的,里面流丝泛彩地积满了好多分明是秘产内供的衣料,不由满头雾水。

梵溟轩一时不由想到:难道,这是五义中人所送?为感谢自己与索尖儿救出铁灞姑。但他们一个个生活清简,料来也没这么大的财力。

梵溟轩想着头疼,这时追出去退还似也来不及了。他咬咬牙,问珀奴道:「他们有没有说他们是来自哪家字号?不行,明天咱们送钱过去,你既喜欢,索性全买下来给你好了。」

却见珀奴先听见问是哪家字号,不由连连摇头表示不知。及至听到后面,竟急道:「不!」

梵溟轩以为她担心自己没钱,方要开口,却见珀奴连连搓手道:「我不要。我只要看看就已足够喜欢了,难道都弄到手里来,喜欢就会更增一些?何况,我哪做得了那么多衣服。再说,这么多好看的东西要是堆在那里。我一想到它在那里,只怕就要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的。一连一个月,不、一连一年都要睡不着觉的。到时,老睡不着觉,我就会变得不好看了。所以,我不要。」

旁边索尖儿却也插口笑道:「兄弟,你知不知道,这几个箱笼,值多少钱?」

他估计梵溟轩不明市价,才会随口说出全买下来。

梵溟轩果然摇摇头。

只听索尖儿笑道:「罢了,梵护法,你就是把我这个堂主卖了,我也给你开不出那么多薪俸,好来买这么些箱内用的绸缎的。」

梵溟轩却一脸郑重地摇头道:「不,我有钱。」

这话说得索尖儿与珀奴都忍不住一愣。他们一向见梵溟轩自奉清简,断不是什么锦衣玉食有钱的主儿,听他这么说,自然不信。

梵溟轩见到他们不信的神色,不由又开口道:「是的,我有钱,其实我有很多很多的钱。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还有金铢十车,珍宝无数……」

他想起那些钱的来历,一时忍不住伤心。

可接着,他努力想要开心起来,却冲索尖儿与珀奴笑道:「要不是今日这事,我都快忘了我有那么多一个人花也花不完的钱了。」

他一拍那些箱笼,转头冲珀奴笑道:「明日,我就去拿钱,好买这些个欢喜给你。」说着,他一转脸,突然变得一脸郑重,望着索尖儿道:「我还要在乌瓦肆买上好大一座楼。」

索尖儿还在不明所以,却见梵溟轩微微扬起头。他不知他是想起了方才乌瓦肆见到的自己属下与别的坊里的流氓拼杀之事,只听梵溟轩沉声道:「然后,咱们,嗟来堂,到时就在乌瓦肆正式开堂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寒雪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寒雪

阴沉的天,苍白的雪。

北国之春被一种寒冷的气氛裹挟得喘不过气来。

一骑飞过,一大片积雪飞舞。

古老的雪路便由此而印上了一道深深的蹄痕。

快马如风,雪尘如梦,更何况马上之人青衿冷面。尽管他的眉毛已经被霜雪冻住,尽管他黑衣底下露出的那块本该如血鲜红的大氅内衬已因风尘劳顿而显出暗污,但是这依然掩饰不住他那落寞而嘲弄的神色中一股郁勃的生气——他的眸子是暗与烫的。这么向暮大雪的天气,这么泥泞难走的路,他要向哪儿去?做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如果真有人认出了他、并且知道他此行的目的的话,那消息传出去一定会震惊江湖的。

因为——有一种人,是三年不出山,但一出来就足以轰动江湖的。

三年了——那个人在马上嘴唇冷冷地一翘——还有谁会记得我?——跨下的青骓也有三年没有这么奋蹄奔逸过了。但就算我真的已经刀兵入库,马放南山,这个江湖就真的平静了吗?马上之人忽一扬脸,抬首长啸起来,那声音雄浑高亢,在干冷的空气中矢矫驰骋、更有一种奔放之处,但声音底处,似乎隐隐又有一种撕裂之痛。那匹马本已因长途驱驰显得疲惫,这时见主人高兴,也扬首长嘶起来。一时一人一马,在这辽东的旷远冰天里长鸣相和。马上之人气长,这一啸,足足有一盏荼工夫才停顿下来。声音一停,他伸手拍拍那马的脖颈,冷笑道:「马儿,马儿,快些跑,咱们倒要让那些正人君子们看看,他们再次逼我出山对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兴隆集在辽东虽是个大集,但赶上这样刮白毛风的天气,街上也见不到什么人。所有的人都缩在挂着厚厚的棉布帘子的屋里呢。这里是通衢大镇,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为了御寒,这时大多躲进了酒楼客栈,也大多要喝上几口烧刀子,烫一下喉咙、暧一暧胃。酒一喝,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兴隆集南头的「胡记」酒家这时正生意兴旺,统共十四五张桌,这时已统统坐满了人。辽东一带每到冬天,卧室里烧的是炕,但象这样有点规模的酒楼,厅堂里生的就是炉子了。空气里祢漫的是潮气、酒气、油哈气,再有、就是有刚进来的客人为怯寒靠炉子靠太近了衣裳被烤糊的皮毛焦气。兴隆集本就是脏而乱的,但你要是从几十里地那么一片白茫茫的春雪中走下来,再脏再乱的地方只怕都会觉得比那片雪野强多了,这脏与乱反而给这个原本粗陋的市面添了一份人气。

这时只听一个粗哑哑的嗓子笑道:「嘿,赵头儿,你也来了,这么冷的天,今晚准备叫谁来给你暧脚头呀。」

话没说完厅堂里就哄然一阵大笑起来。那被笑的赵头儿只是尴尬地搓着两只手,回不出话来。他是一个跑惯三省的参商客人,本来一向机警本份,就是前年在兴隆集出过一次丑——那是前年三月,因为辽河凌讯,他被困在兴隆集有近半个月,就是在这半个月,他被「倚翠楼」的头牌大姐泼天翠给弄迷糊了,以后一担搁就是三个月,请花酒、打首饰、付包银,花了无数的银子,最后还没沾到一丝腥,白当了一回冤大头,落了无数笑柄。最后来银子用光差点回不了家,亏得平日这条道走得熟,还是平素相好的朋友帮他摆平了堂子里的欠帐才脱身的。——说话的人没什么恶意,就是戳他伤疤逗大家一乐。

那被唤作赵头儿的人其实也只三十多岁,因为平素稳当,有十几个人和他结了帮走生意,才得了这么个名号。这时他被弄得不好意思,脑子一转,已计上心来。他想起一条新闻,嘿嘿一笑,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就可以把大伙儿心思从自已那件成了话把儿的事上引开。只听他并不回答那**他的人的话,却对和他同行的一个跟班小伙儿说道:「暧脚?咱哪有那个福份!这样的鬼天气,有这么个地方坐坐、喝上两口烧酒就已经不错喽。知不知道:就咱们在这儿坐着这会儿,‘辽半天’胡大侠和‘海东青’的老大可都没闲着,人家可正在雪地里挨冻呢。」

他话一说完就从酒壶里又倒出了杯酒、慢悠悠地喝了起来。别看他平时话不多,可这三省的新闻有什么新鲜的、数起来真还没他不知道的。众人知道他朋友极多,消息来源广,一向相信他的话,这时听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都楞了。都是在外面跑路谋生的,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还是早知道个信儿好。果然、他的话音一落地,先是听到的人一下都静了下来——厅里统共就那么几十号人,有一半人猛地一静、这一静就非同寻常,别人不由也立时觉到了。开始还有人不知怎么回事,还乱开玩笑,一看众人都忽然正襟危坐面色严肃,不由就把已出了口的半句笑话又缩了回来。只听一个斯文些的客人小声地问:「你没搞错吧,这么冷的天他们俩出来干什么?不会是碰面吧?」

也难怪众人担心。这些年辽东的道路一向还算平静,这是亏了那个号称胡大掌柜的胡半田。辽东本也有几股大盗,但后来都归在了号称‘辽半天’的锦州人胡大掌柜的手下。这胡大掌柜本名胡半田,因为爱说话,绰号‘辽半天’——有一聊就是半天的戏谑意味,却也是说他的势力能盖住辽东之地半个天!他是绿林大豪,原是个独脚大盗出身,一向做的是富室大户独来独往的生意,正因为如此,很少掺合道上的是非,在辽东道上反而一向受人敬重。黑道白道、谁有了事儿少不得请他说和说和,久而久之,他隐隐就成了辽东这一带的绿林盟主、三山二水间的总瓢把子。但他这人一向还算宅心仁厚,对这些跑小买卖的参商木客们还有几分顾惜之情,所以传下话来,让常走这条路的人一年拿些若干孝敬银子出来,由他摆平这条路上几个山头上的大盗,保他们一路平安。他这话也真说到做到了,而且这笔钱他是一文不沾,这些年下来,这‘通辽费’在辽东线上几乎已成了定规,凡交了钱的客商这些年在这条路上还真没出过什么事,就是有山贼一时贪心犯了例的,最后也有胡大掌柜手下出面摆平这事,有损失也都能要了回来,而且事后对那些小山贼严惩得很历害。所以辽东一带也就人人都知道胡大掌柜的历害。

可是「海东青」……

那赵头儿一提及这两帮人的名字,厅堂里会立马静了下来。

这时,却听一伙山西布商中一个年纪最高的人开口问道:「赵兄,他们真是要碰面?——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知不知道在哪条路上斗法?」

他这话问得极是小心谨慎,问完自己就侧耳听着,象怕漏掉一个字。——也难怪,这可是跟身家性命相关的。

那赵头儿一翻眼,正要反唇相讥说:「我赵某人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回头一看、问话的是当年自己落难时帮过自己的山西老客,便忙正容答道:「是我亲耳听到的——我有几个脑瓜子,就算敢和众位逗逗闷,还敢拿他二位爷开玩笑吗?」

那老者不由连连点头,身边早有一个胆小的人吓得声音都发颤了,颤声道:「那——他们——不是——要——火并了?」

他问完这句话,似乎人就已吓酥了半截,本是站着的人、身子就那么溜到了椅子上,还直用舌头舔自己的嘴巴。却没有人笑他。没听到开头一句的人这时都忍不住低声嗡嗡起来:「谁、谁要火并了?」一听说是‘辽半天’与‘海东青’,不由得马上都觉得口里发干——天、这两个主儿要是碰到一起,这辽东道上,那可不是要翻了天!以后、这条路上只怕难走喽!

忽然听到外面门帘突地一摆,接着酒店的门嗵地一下就被撞开,一股冰凉的冷风卷入,扑得灯焰一抖,众人身上也不由一哆嗦。店伙一抬头,只见有两个人,直撞了进来。一身打扮乍一看平常,仔细一看,却是一个穿一身狐皮、一个穿件灰羊皮。穿狐皮的那一个领子袖口都露出一圈细白毛,皮毛甚好,想来人也清贵;另一个袖口则露出一圈灰毛,却是平常的灰羊皮,估计是先前那一人的仆从。

——他们这么进门的方式本来是要挨人骂的,但厅内人都没心思,冷冷地回头瞅了一眼就都又转过头来。那先开始一个撞进门的小子也只十六七岁,一脸惫赖,皮色暗金,眉毛反拧,五官生得不错,有一股泼刺的气味,再配上他这股神气,看上去更加生动有趣,只见他一进门就抄着两只手咒骂天气。他后面跟进来的那个小伙儿就斯文多了,才及弱冠的年纪,气质清雅,身材削瘦,他站的那儿灯影儿暗,也看不清他相貌,只见眉宇间似乎隐现一分忧郁。两人看样子是一主一仆。主人年纪不大,但隐有一种书卷之气。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千金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千金

那先撞进来的小子一点也不肯安份,一进来就挑桌子叫伙计,只他一个人弄出来的声音比一队骡子还要大。众人都急着听胡半田与‘海东青’的消息,被他吵得说不下去,有几人就不满起来,回头要骂,看了看那少爷模样的年轻人,不由就犹豫了下,不好开口骂下去似的。那挺斯文的公子哥儿可能也觉着了,对那吵闹的小跟班叱道:「小苦儿、你就不能沉着点儿?」

那叫小苦儿的小小子虽然一脸惫赖,似乎对他少爷的话还是言听语从的,果然就安静了许多,笑嘻嘻地道:「公子爷,你已经闷了我一路了,就让小苦儿开开口吧。」

那少年似乎也拿他没办法。却见那小苦儿已要好了菜,用袖子擦了擦筷子,递给他主人,笑嘻嘻地说:「少爷,你说咱们这一路上怎么就这么安静?一个强盗没碰见不说,连一个毛贼也没有,这辽东一带的绿林好汉都到哪里去了?」

那少年白他一眼道:「就你爱找事儿。谁出门不图个平安呢?想碰见贼干什么,活腻了?」

那小苦儿嘿嘿一笑:「那可不是,只是那算命的卢半仙不是说——少爷你现在命犯桃花,有一场胭脂劫吗?我总算计着咱们路上会碰见个什么女匪恶妇胭脂虎之类的,那时就有一场热闹玩儿了。」

说完他先笑得嘿嘿的。那少爷脸上微红,神色间登时添了分薄怒。那小苦儿早就知机地一缩头,不等那少年发作,先笑嘻嘻岔话道:「少爷,您看,这菜已经上来了,您先吃着吧,别凉了。」那少年便也不再说话,举箸吃菜,但心思明显不在吃上,似乎怀着什么心事,眉目间一片阴暗,那小小子看着他,目光中反而有那么一片怜惜之意。

这时那边的众人已七嘴八舌地向赵头儿问开了:「——他们在哪儿碰面?是不是真的要火并?这下篓子可闹大了!」

要知道,那海东青虽是近年来才冒出来的一伙马贼,人数不多,但不知道手底下怎么都那么硬,没两年就闯出了名声,本来只在辽西一带活动,这些年不知怎么慢慢就向辽东这方向靠近了。胡大掌柜是卧榻之边岂容他人酣睡,这些年双方已经屡有冲突。据说光长白山一役,海东青的‘翻天鹞子’卢小控与胡半田的把弟龙见喜之间的一战,龙见喜手下就死伤近百人,吃了大亏,这下双方的冤仇就结得更深了。因为这事,辽东一带道路这两年也越来越不平静。懂事点的客人都怕双方头面人物真的撕破了脸,打起来,那时,这条路可就真的不好走了。这时听说胡大掌柜和海东青那个从来没有人见过的老大这么冷的天居然出来碰面,每个人都猜到这件事儿非同小可。心想:黑道一乱,江湖上的小毛贼们趁机起哄,那时,吃亏的保准还是他们这些正经生意人。

那赵头儿咳嗽一声,冷笑道:「你们把那么大的难题来问我,当我是胡大侠手底下的董半飘还是海东青里的的卢鹞子?他们到底是谈是打、在哪儿开打——我怎么知道!就是知道又怎么敢说,说了你们又怎么敢听?你们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众人等了半天等来他这么一句话,恨的不由就要骂。有人看他神色中似乎大有深意,当下知趣,知道再往下问他也不会说的了,要想知道内情只有等他回了屋得空再去套套交情,才有可能打听的出来,也就不再追问。

一时之间酒店之内纷纷扰扰,各人又三五成群地在一起讨论起刚刚听到的新闻,猜这次是海东青还是胡半田会占上风,大厅之内又变得吵吵嚷嚷,却没有人注意到那赵头儿又自己斟了杯酒,自顾自地在那儿低声自语道:「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做;草木、归其泽……为什么当年爹说此句一出,江湖必定大乱,叫我赶紧做两年生意,到时就不要出门跑了?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昨天、我在猫儿岗隐隐约约听到的到底是不是这两句话呢?」

却听这时有人已对方才话题不耐烦,大声说道:「管他谁胜谁败,反正咱们总是要被割肉的,谁割不是一样?还是喝酒是正经。」旁人没这么豁达,但想到生在这么个江湖危乱的时局、也只能如此了,管什么他人的兴亡胜败,用心做好自己的小生意吧,以后路上多些小心谨慎些就是了。一时除了几个心思特别重的人,其它人便不肯多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这时只听又有一个粗豪的嗓子说道:「大六儿,好长日子没看见你兄弟,他哪儿去了?」

众人便看向大六儿,那大六儿长得傻大黑粗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憨实人,只见他嘿嘿咧嘴一笑,却没说话。众人就更要逗他说话,问:「是你兄弟两个又打架了?」

那大六儿人虽憨,和他兄弟手足之情甚笃,见众人疑心他兄弟两个打架,不由忙忙开口辩解道:「才不是呢——是咱兄弟前两天走大鸿运,他要赚一大笔银子了。」

说完,人就有些得意洋洋的模样。众人看着他说话的憨态,就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个粗嗓门问:「你兄弟碰上什么好事儿,要赚一‘大’笔银子了?」

他故意把个「大」字说得极重,故意要嘲弄他,可那大六儿哪里懂得——他们兄弟俩儿是关外有名的连锁字号「鲁家车行」的车夫,一向给人赶车为生。大六儿兄弟俩儿人虽憨,但牲口饲候得好,又肯出力,再加上不知计较银钱,在走关东的生意人口中,口碑竟出奇的好。但众人也都知道他是个苦哈哈,每次别人赏个一钱两钱银子兄弟俩就乐得狗颠狗颠的,便都要听听那是多‘大’一笔银子。

大六儿却不知众人嘲笑之意,依旧兴高采烈地说:「那个人说,只要把东西带到,收东西的人他最大方,收到这东西后最少要赏一千两银子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鸿毛

第一百五十九章

鸿毛

众人都轰的一声笑了。一千两银子——大六儿就是干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么多银子。有人便猜想多半又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在骗他兄弟俩个白跑腿呢。他兄弟这些年来这样的亏可没少吃,却从来不会长记性。就有人笑问道:「是什么人托你们送的呀?送到哪儿?」

大六儿看了那问话的人一眼,直楞楞地说:「什么人?我和我兄弟也不认得,是个小伙儿,不、是个和尚——我就还没见过长得那么秀气的人呢!」

听的人都楞了一楞,问:「和尚?」

那大六儿说:「是呀,他象不是咱这儿的人,是关内的吧,说的也不是咱这儿的话,一口软软的口音,听着好听极了。」

已经有人笑道:「他既是和尚,能送些什么东西,是讨饭钵还是度碟?多半不值钱的。他认识的人又有什么大方的了,能赏你兄弟一千两银子?只怕你兄弟这趟差倒是要被他化布施了。」

座中人都笑了。有人就问:「叫你兄弟送到哪儿?不会送到山海关吧。」

要知道鲁记车行掌柜的鲁老大也知道大六兄弟两个有点傻,远路从来很少让他们走,再加上关外人朴实、一向认为关里人生性狡诈,大六兄弟跑车最远的也就是跑到山海关了。

那大六儿却一脸自豪地说:「怎么会那么近,要赚别人的银子也不能那么轻松呀,当然得出力了!说是要去陕西什么地方,具体在哪儿他没和我说,只跟我兄弟一个人说了。还叫他发誓不许告诉别人。我就不好问也就不知道了。」

有历练的人就已觉出事情有点怪。众人也都惊讶,要知在座的最远的也就来自山西山东,这条道上偶尔有个江浙客人已经很希罕了,大六儿的兄弟从来没出过远门,一跑竟要跑甘陕那么远的地方,难怪众人纳罕。

有好心的人已经觉得里面有文章。忙问:「你就让你兄弟去了?你兄弟也就真信了他的话?他让人跑这么远,到底要送些什么呀?你把过程好好和大家伙儿说说,让大伙儿帮你参详参详——你兄弟只怕被骗了,不早弄清楚,再也回不来了也说不定的!」

大六儿见说话的人表情严肃,不由也紧张起来,一时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有好心人给他倒了杯水,说:「你喝了再慢慢说」,只见他吞了一口,又呛住了,咳了半天才止住,开口道:「也没送什么,就是一根小小的羽毛。」

众人见他说得越发不明不白,都楞住了,那大六儿口才本就不好,说了半天才说了个大致明白,只听他道:「那天,我和兄弟在流盐河口洗马,我兄弟的马比我的要养得好,身高腿健,我正夸着他呢。就这么洗着,忽然我看见兄弟的眼睛就直了,我顺他眼睛看去,就见他正望着个渡口呢。天傍晚了,河封了冻,渡头早没人了,我就看见一个白衣和尚在那儿站着呢。我也见过不少和尚,就是没见过他这种。和尚们一般都好脏的,我们那儿感业寺的就是,身上老是一股香灰味。可他不同,春上的雪都在化了,一地黑泥,他的白衣裳在泥地里也一点都没沾上尘土似的,那布是很软的细布,看着让人觉着那个干净呀。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干净的人。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我和兄弟肯定比他先到,因为我们来的时候渡头上并没有人呀,但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站在那儿了,我们远远听他好象在那儿叹了口气。」

说着,大六儿学着他声音叹了口气,他尽量学着柔和些。虽然学得很不象,但众人也听出一二分意思来了,可见那天的情形给他留下的印象确实很深。只听他接着说:

「一会儿,他转过身来了,逆着太阳光,我看不见他的脸,他好象很喜欢马,把我和兄弟的六匹马一匹匹看着,叹息着说‘也算好马了,有这样的马,二十天大概能跑到陕西了’。」

「我兄弟最疼他的马了,一听见有人夸他的马,就高兴了。问:‘陕西是哪儿呀?’我看见那和尚笑了下,没说话。我兄弟便非要他骑一骑他的马试一试马的脚劲怎么样。」

众人微微一笑,想这大六儿兄弟俩个可都够实在的,别人随便夸了一句,他们就非要别人试马。只听大六儿继续说道:「他本来面向我兄弟的,背着光,我看不见他脸,可他伸手一牵辔头,我就呆了——一个人会长那么细致的一只手,我真从来没见过,他肯定不是平凡人。他只笑了笑,说:‘我有伤、不能骑了,也不爱骑马,佛祖说过:众生平等,我一个出家人怎么好骑它呢,我只想求这马儿给我办个事儿’。然后他就看着我兄弟,看得好认真。象在猜想我兄弟靠不靠得住似的。」

「我兄弟都被他看楞了,半晌,那和尚才又开口,问了这么一句:‘我看你是个老实人,你能帮我个忙吗?——给我……送个信儿。顺便再带点儿东西,这事儿对我很重要,关系身家性命的。只要你东西送到,就算救了我一命了。收东西那人虽不是个什么有钱人,但他还算大方,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忙,要他一千两银子的酬谢他还是少不了你的。当然,说不定你还可以要些别的。’」

「我兄弟当时就呆住了。说实话,不为别的,就为他这人,只要路不远,不给钱我兄弟大概也会送的。不知怎么,我就觉着他是个好人。我兄弟问他送什么,他站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支羽毛来,有三寸长,乌色的,好轻好软,象鸿雁的毛。说:‘就送这个吧’。他看着那根羽毛的神情很特别,好象那还是个希罕物似的。我兄弟也不知道他要送个羽毛干什么,但也不敢问,——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答应他了,不过,要是我,我大概也会答应的,一千两银子呀!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们的,他就不象个骗人的人。第二天一早,我兄弟就带了三匹最好的马上路了,因为照那和尚说的。要一路上不停马不停蹄地把东西送到才来得及,路上换马不换人。」

众人已听得楞了,都觉着这事儿透着十分的蹊翘,但谁也说不出不对在哪里。好半天,有人才合拢嘴来,问:「你兄弟就真送了?」

那大六儿傻楞楞地点点头,「是呀,答应了别人的,肯定要送到呀!」

便有人摇头、有人点头。有人说大六儿兄弟傻,有人说他们行事有古风,说不定就此真交上好运了。却听那赵头儿笑道:「千里送鸿毛,千里送鸿毛……嘿嘿、不会真有人开这种玩笑吧?」

他这话说得众人心里怪怪的,那边桌上那年轻的主仆两人似也对此着了意。那少爷沉吟不语,却听那小苦儿说道:「少爷,我觉这事儿有点怪,千里送鸿毛,江湖上有这规矩吗?听着怪怪的,只怕那和尚不俗,是有些来历的?」

那少爷皱眉想了下,眼中一片迷茫,只说:「难道林又有什么高僧出关了?穿白衣的,那该是无辈弟子呀,也不会有这等行径的哎。」

他的声音很轻,只是说给自己听,也就小苦儿一个人听得到。

——小苦儿也就怕他家少爷心思重这一个毛病,遇上不管什么事儿都要思前想后的,所以老是不得快活,有心要岔开他的思路,低声一笑道:「少爷,那卢半仙不是说:少爷的红鸾之灾是要一个和尚才能解得开的吗?会不会就是他?」

那少爷皱皱眉,还没说话,这时又有轻薄的人笑道:「大六儿,你兄弟一下赚那么多银子,你眼红不眼红啊?他会不会分你一半?这下、你兄弟俩个可美喽,都可以娶上媳妇儿了,再不用半夜打光棍了!只是你太笨,遇上了这么个百年难逢的大财主。你就没寻他要点儿什么好处?」

那大六儿只是憨憨地笑。别人又逗他:「他就没给个百把两银子的好处给你也赚赚?那你不是光看见猪跑,却落得连一根猪毛也没吃到?」

那大六儿傻笑道:「那个和尚也教了我一句话,告诉我说,只要我记住了,让我找锦州城最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把这句话卖给他,肯定也值一大笔银子,够我活一辈子的了。他说完这句还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现在人心不古,你这银子要想赚来可是要大担风险的,可能连命都陪上,你还是别赚了吧!’」

那边那主仆俩人的面色就已凝重起来,知道这里边只怕定有文章。旁边还有人全当做笑话在听,问:「是什么话,你念来听听,一句话就值那么多银子,够你过一辈子?——那咱们都不用做生意,光学会说这句话就行了。」

大六儿挠挠头:「他只说了一遍,我也没记住,只听到什么土啊、水啊,虫子啊什么的……」

座中有人不由就拈须微笑,那边的赵头儿却不由自主「啊」了一声起来,面露惊色。旁边人还不及说什么,这时忽有一个人长身而起,大叫道:「什么土啊、水啊、虫子啊,你说明白一点,到底是在说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留人

第一百六十章

留人

说话的人好大个个儿。大六儿被他这么一声叫也叫得一激灵。说话那人本一直蒙头蒙脸地在个边角趴桌睡着。谁都没注意,这下一站起来,可把众人吓了一跳,只见他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大六儿本也算高个儿了,可跟他比起来、还要矮上半个头。那人半边脸都是乌青溜紫的一大块胎记。连眉毛带眼睛一齐都罩住了。他口音不纯,也听不出是哪里人,相貌相当凶恶。只他这一嗓子,再加上他这么腾腾腾地一站出来,就已把众人弄得个心惊肉跳。只听那大汉继续叫道:「他说的是不是——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作;草木、归其泽!」

大六儿已被他的气势噤住了,不由自主就点点头,「嗯」声道:「好象就是这么几句。」

却听那大汉哈哈笑道:「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老天,居然被我老詹找到了。——好孙子,你这下可真有钱赚了,跟大爷走啵。」说着,他走过来,伸出一只巨灵掌,就这么一爪抓来。那大六儿本也是个大个子。身上也有几斤蛮力,少说近两百斤的份量,可身子被他这么一抓,还是就那么轻如稻草一般地被举了起来。也有几个想跟那大汉说理的,一见他这架势,张张嘴也就不敢吱声了。那大汉似是兴奋已极,笑声不断。厅中人多,他也不及拨开众人,径自一手举着大六儿的身子,腾身跃起,竟连大六儿那壮大身体带着,直接从众位客人围坐的一张张饭桌上跳过去。当他要从那主仆二人的桌上跃过时,那叫小苦儿的小子口里哼了一声,手指一竖,对准那大汉脚心,他主人却冲他轻轻摇摇头,偏偏脑袋示意门外,小苦儿一愕,然后会意,才停了手。

那大汉就这么三跃两跃已到了门前。他开门就往外闯,众人向他背影望去,都不知大六儿被他这一带去后会命运如何。久跑江湖的生意人已经知到大六儿是碰巧听到江湖隐秘了,这可是做生意跑码头的人的大忌,搞不好就会赔上身家性命,心底不由一叹。

忽然满座的人都‘咦’了一声。只见那掠走大六儿的汉子站在门口,似乎并不慌着出去,而是在那儿直晃。他身材壮大。几乎把半扇门都遮住了,门外的帘子一打,露出的夜黑洞洞的,看得人有些恐怖。只见那大汉这时身子向左一晃,向右一晃;不住地在门口晃来晃去,众人都被他晃得眼晕。

冷风吹入,吹得座中冰凉、蜡烛的光焰也不住扑索。众人都奇怪他在搞什么鬼,光在门口晃些什么?却见那大汉连闪几闪后已是不奈,大叫一声:「他**的」,人向后急退,直向左首的一面窗子撞去。可他才到窗边,人却忽又僵僵站住。刹得太急,以至都听得到靴帮开裂的声音。然后他才慢慢后退,一脸阴沉地退至当门处,低声喝道:「是何方神圣,敢挡我于某人的道,还请亮面为上。」

众人才知道原来他出门时遭挡了。是什么人挡得住这么大个儿的汉子?不由齐齐向门口望去。半晌,才听门外有一人慢悠悠地轻笑道:「于某人——你真姓于吗?三年前何家镖局三十三口的命案可不是姓于的做的。大丈夫敢作敢当,难道詹兄做了那件案子后真的变得胆小了?就此隐姓埋名?怪道近来辽东道上有个姓于的出了风头,原来是詹兄嘛。——小老儿老眼不花的话,阁下是该是黑门神詹枯化吧?」

门内的那个大汉脸色微变。喝道:「你是什么人?老子姓詹又如何了!」

门外之人轻言细语道:「先别管我是什么人,阁下果然是三年之前以一桩血案闹得晋阳城满城风雨的‘黑门神’詹枯化?卢老镖头一家三十三口血案,他的门人弟子可正找你呢,这段恩怨不跟我相干,但你躲进辽东道只怕就和我有点干连了。你躲到辽东来如果老老实实、念在绿林一脉,我也就不会说话,可你居然在胡大掌柜的眼皮子底下动起粗来,我董半飘再不说话、只怕对我当家的也就交待不过去了。」

那一主一仆两少年才知门外的人原来叫董半飘。

那‘黑门神’也才恍然大悟,嘿嘿笑道:「我早该想到,这‘胡记’酒楼这么大场面,又在这么大个镇子口,做这样的生意,就算不是胡大掌柜的本钱,也该跟他扯得上缘源了。我可真撒野撒错地方了。只不过、我可没得罪你们胡大掌柜的人呀。难道为这大六儿你也要出头?」

这店中之人听到董半飘三个字,已有一小半吓得魂不附体了。在辽东一带,人人都知道——董半飘可是胡大掌柜胡半田的左右手。胡半田是个独脚大盗,平生不收门人弟子,他的势力可都是董半飘给他经营的。辽东‘五凤刀’——不算小门派吧,也是胡大掌柜的出身之处,自从上代掌门‘展翅刀’徐恭人去世之后,门派松散,可一直是胡半田代为撑着。可胡半田一向不奈烦琐事,就都是交给这董半飘打理着,以后‘五凤刀’声名赫赫,董半飘手下这‘五凤刀’的人也就顶了胡大掌柜的大半个家底。

董半飘本人倒不是出身‘五凤刀’的,据说当初是为胡大掌柜对他有恩,他为报恩才兼管‘五凤刀’一门。这些年来,‘五凤刀’在他的经营下门人弟子极为出色,辽东一带的保镖护院大多出在‘五凤刀’门下了。连胡半田自己都说:「单凭功夫。我就算胜得董兄一招半式,也绝服不了他为我卖命的;若论到处理内务嘛,他更是强我不知道多少倍了」,可见对这董半飘的看重。

外路上跑买卖的人原本就消息灵通,更有人知道这董半飘出身自‘天禽门’,一套「懵懵懂懂」拳曾赢得少林一代长老智清的一坛陈年老酒,可以想见其非同小可。但听说归听说,这董老先生一向真人不露相,见他比见胡大掌柜都难,座中还从来没人亲眼见过他庐山真面,大伙儿也就不由地好奇,都朝门外看去。

又是一会儿,才听得董半飘咳了一声,声音倦倦的问:「都守严了吗?」

这时才听到四边窗户都有回声:「守住了,您放心吧。」

众人才知他等了这么半天原来是要布置周详。不由大为奇怪,为了一个黑门神,值吗?

那黑门神面露狞笑,冷笑道:「别装模做样了,你要留得下老子,光你自己也就留下了;你要留不下老子,你那些龟子龟孙们有个屁用处!」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门口的棉帘原本早已垂下,只剩门还开着,这时棉帘子突然一掀。进来个人来,这人平平常常毫不起眼,要不是众人已预先听到他就是董半飘,只怕挖空了脑子也想不出这个瘦老头就是辽东一带赫赫有名、跺跺脚地都得动三动的绿林强匪董半飘,‘辽半天’一派势力的二当家。只见他穿一件半新不旧、灰不灰、蓝不蓝的布棉袍子,留着一部说不上什么气派的小山羊胡,身上还有些乌渍麻黑的烟渍。一双昏黄眼、两道倒垂眉,瘦瘦小小,不似江湖豪雄,倒象糟糠老朽。

只见他进了屋并不看那‘黑门神’一眼,反慢悠悠自己关上了门。还抬起根大门栓把那门认认真真给栓住了。众人看他抬那根粗大门栓时费的那个劲,真不懂刚才他怎么就在门口就把那么一个真有一扇门宽的黑门神给拦住了。

那‘黑门神’却一脸紧张,说:「车有车路,船有船路,我黑门神一没犯你胡家的忌,二没动你胡家的人,你凭什么拦我?」

那董半飘嘿嘿一笑:「你心知肚明,我们大当家的和海东青老大这会儿会面,为的是什么?这么大的事,这么天大的一个消息,到现在还没走水,能让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汉给搅了?嘿嘿、‘土、返其宅;水、归其壑;’你错就错在不该听到这句话,听到了还没装做不知道。否则、你要不露头,我也真不知道还有位江湖上的好汉在这儿混着呢。」

说着,他又四顾了一下窗子,面无表情的说:「我要不留住你,你出去那么四下里一嚷嚷,满天下不都知道了‘妖僧’的行踪。嘿嘿,那时、我跟我们当家的可真不好交代了。」

那小苦儿一楞,低声对他家少爷说:「少爷,‘妖僧’是什么?」

他家少爷也摇摇头,以示不知。但两人俱知,一句口决干连的一个人能让这些江湖豪雄大打出手,可见非同一般。

那‘黑门神’已知无法善了,慢慢放下了大六儿,却又不舍得让他离自己太远,把他钉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去处,冷笑道:「多说无益,动手吧!」

董半飘揉了揉手腕,「我这把老骨头可是好久没动过了」。说着,他弯弯腰、下下腿,竟当着众人面活动起来。那黑门神也没拦他,只冷笑着说:「别装模做样了,你要松骨头,还是让黑大爷来帮你松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黑门

第一百六十一章

黑门

他话音没落,董半飘却已先出了手。众人见他做事慢条斯理,以为就是出手也大半是后发制人的,哪想却是他抢先出手!‘黑门神’也是一楞,没料到这老头这么阴!就这一楞之间,他已失了先手,董半飘一双手已轻轻叩向他胸前大穴。但詹枯化不愧也算身经百战,一见局面不妙,不理董半飘那轻轻叩向自己胸前大穴的双手,反而全力反击,一招「泰山压顶」,斗大的拳头直朝董半飘那小小的脑袋上擂去。董半飘也没想到他出手会这么狠,一上手就是博命相斗,他招式已老,双手在‘黑门神’胸口轻轻击中,但‘黑门神’的一双巨灵之掌也已击到了他的头顶,他已觉脑门子一阵胀闷,无奈之下只有收招而返,格住‘黑门神的右臂。

这一式‘黑门神’吃了小亏,但他绝不停顿,闷哼一声就是一式「直捣黄龙」,他要在这一招之间扳回先机。那黑门神皮粗肉厚,原本就比董半飘禁得住打一些。董半飘也没想到他斗志会这么旺盛,连退两步,不肯轻撄其锋。黑门神得理不饶人,此后连环出手,那董半飘左闪右避,身形轻灵,却再不肯退后半步。众人这下也才算见识到了他的‘懵懂拳’的招式,只见他左摇右晃,恍如‘醉八仙’一般,在座没有会家,看不出什么妙用,但只见他那么东一摇西一晃地一闪一闪,就已把‘黑门神’风狂雨骤的攻式消解于无形,危急之中还不忘出手反攻。所谓狂风不终朝,骤雨不终夕,只要他熬过了这一轮强攻,这场拼杀,只怕就是他的胜算大些了。

那‘黑门神’久攻不下,心里已是暗暗焦急,想敌众我寡,久战不胜就正是犯了江湖大忌,于是杀手叠出,务期毕功于倾刻。他急,那董半飘却偏偏不急,招式连绵,竟是要把他慢慢拖住,观其弱点,然后再一击得手。两人心态各异,风头上便让‘黑门神’占了上风。但内行点的都能看出,这两人表面上虽旗鼓相当,实际上,董半飘一直未出全力。只是这一斗,只怕无人知道要斗上多久了。

满座的人都面带紧张,只那主仆二人中的少年却不在意那打斗的场面,他端着杯子低着头,似在想着自己个儿的心事儿。那叫小苦儿的小小子倒热心些,一直眼不离董詹二人争斗处。只是不时撇撇嘴,竟似意带不屑。从他面上的神色,却是两不相帮。他似不喜董半飘阴阴的样子,倒情愿黑门神获胜。

可惜黑门神拳风虽盛,心中正是苦恼无限。这时门外忽传来一阵‘噼噼驳驳’的叩门声,董半飘的眉毛不由皱了起来,那敲门的是他手下。只听门处一个小伙儿的声音道:「董爷,是……那活儿来了」。

「——他们师兄妹三十里堡都没停,一路急赶,直冲这儿来了,保不准就要路过咱大当家正在办事儿的大树坡,不过九成先要在这儿打个尖吃个饭。」

董半飘皱眉道:「这么快?难道已经走漏了消息?」

‘黑门神’情知对手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哈哈笑道:「董头儿,怎么了,又有好朋友来了?」

他急斗中说出话来时,语音就不免带喘。那董半飘冷哼一声,「是有好朋友来了,只是、怕没你什么好果子吃,山西‘铁中棠’两兄妹,你算计算计,是落在他兄妹手里舒坦,还是落在董半飘手里自在?」

‘黑门神’身子轻轻一颤,冷哼一声,似是对那兄妹两人颇为忌惮。沉吟了下说:「董老儿,你们当家的麻烦大了,竟惹了这两个煞星上门。你还缠着我作什么,还是乖乖放老子走路吧,你们之间的事老子也绝不插手,如何?」

那董半飘冷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哼哼,就他两个真的是为‘妖僧’而来,我们当家的也未见得放在眼里。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他们虽是办事路过,但要是碰上了你,顺手拾掇你怕还是不在话下的。」

黑门神知道碰上了煞星,也不再开口说话。那小苦儿却不由喃喃道:「铁中棠、铁中棠——这‘铁中棠’是什么?又是江湖中的名号?时无英雄,这么多竖子也能成名。」他学他少爷掉了句文。那少年见他这次用得还是地方,不由微微一笑。

那小苦儿思索未定,却见董半飘的拳形已变,只见他躬腰屈臂,蛙步鸭形,竟打出一套座中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拳法来。那一招招势如僵蚓、寂似枯蝉,如老僧摸骨、灰象渡河,说不出的怪异笨重,但也说不出的难接难挡。那小苦儿本来一脸轻薄之色,看到这儿,才知道董半飘原来刚才是藏着呢,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旁观者犹做此想,场中的‘黑门神’可就更惨,只见他额上流汗,众人一看就知他已到了强驽之末,只听他嘴中犹抖狠道:「老小子,原来你还藏了这手。」

他口里说着,右胯上已挨了一下,这一爪抓得极狠,‘黑门神’的一张黑脸上都疼得白了一下,大腿上一块肉几乎被撕掉。他这时已只想逃命,忽回身一手抓起大六儿,直向董半飘身上掷去,自己趁势跳出,就往窗外跳。他这一下去势甚急,只听窗子轰的一声被撞了开,——辽东的窗子本就是双层,到了冬天,更是裱得结实,他一撞即破,可见用力之大。没想窗子才破,就听到‘黑门神’一声惨叫,然后是怒骂:「你这条老狗!」

众人追望过去,只见他正立在窗外,一张黑脸惨白,浑身是血,一身衣服上面除了窗纸,竟沾满了铁砂钢针。原来董半飘已预计到他的退路,进门前就在窗上布好了暗青子,进门后就是要逼他行此下策,跳窗而出,以期不战而胜。

那‘黑门神’甚是硬朗,只听他颤声道:「好,你够歹毒,只要我‘黑门神’一天不死,这笔帐咱们不死不散。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众力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众力

他语含怨毒,但也撑不住那分痛,说话时牙齿都在打战。说着他就往窗内逼了一步。店中的董半飘也一脸严峻,知道这黑道煞星的临死反噬定然也非同小可,口中一声冷笑:「——不死?你以为还逃得过今天这一劫吗?」

他说着身形就忽然跃起,只见那‘黑门神’的身子也一跃而起,然后就是两人出手。董半飘一出手,就是一道掌风,店中的灯光就一暗,没想那黑门神根本就没接他的招,双手一挥,两把暗器就向董半飘身上掷来,竟是拚命的打法。董半飘果然老江湖,情知黑门神可能想拚个两败俱伤,预先已经防着了,当下疾闪,身后就有不少人同时痛声惨叫,中了暗器,眼尖的已见到黑门神撒出的是一把丧门钉。

好在黑门神重伤之余,准头已经差了很多,势道也不够了,店中客人也就只是轻伤。董半飘在避他之前,双手又已在詹枯化胸口按了一按,接着两人同时坠地,董半飘还是轻飘飘的,黑门神却已稳不住身形。两人依旧一个窗里一个窗外。黑门神忽一声狂喝:「乌老七,你还不出来!」

董半飘一楞,就见有一个人影从暗处一下钻了出来,一跃就跃到了黑门神旁边。董半飘正要出手阻拦,那人影双手一拍,屋里的灯不知怎么就同时熄了。灯影熄灭之前,董半飘已经出了手,那个人影想是吃了点亏,痛呼一声,董半飘却也一声轻哼,似是受了伤。却听一个尖细尖细的声音埋怨说:「黑子,你怎么得罪了这么个扎手的,我老七今天算来错了,弄不好要陪你葬身此地了。」

董半飘却声音忽然变硬,怒道:「乌小七,你什么时候和黑门神缠在一起了?我‘五凤刀’的水你也敢趟了,长进了呀你。——你手掌里夹的什么?」原来适才两人对掌时乌小七手指里夹了暗器,董半飘已遭了回暗算,幸而他一向机警,及时收力,才没重伤。

乌小七道:「董老头儿,我也不想得罪你,也得罪不起,只是我要不救这黑大个儿,我们老大不会饶我,你就抬抬手吧。」

董半飘一哼,奇怪这乌小七什么时候也认了老大了,才待说话,就听乌小七忽然撮口一啸,声音尖历,大喊道:「山西铁中棠兄妹听着,前路有埋伏,有人对你二位不利。」

董半飘脸色就一变,那乌小七绰号「乌脚鸡」,声音极为尖利,因为他练的本就是「鸡鸣五谷小招魂」,真正叫起来的话十里之外只怕都听得到。董半飘才要说话,就听远处传来一声猫叫,想来是他门中的暗号,他当即趴下,用耳朵伏在地上一听,已听见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他喃喃着:「来得这么快」,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乌脚七就已带着黑门神拨脚就走。董半飘脸一沉,就要出手,乌小七已抢先笑道:「董老官儿,刚才我可没用力叫呀,你再出手,我打你是打不过的,可是兄弟只怕就要尖叫了。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刚才那一声,我可收着劲儿,留着情面儿,‘铁中棠’保证还没听到,可这会儿,嘿嘿,你可想明白了……」

董半飘一迟疑,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乌脚七已急急带着黑门神走远了。眼见他们没入暗夜中,董半飘一声轻叹,叫过一个弟子,吩咐道:「去八面坡知会当家的,要是看见乌脚七和黑门神打那里过,可别忘了把他们留下。」

那弟子应声去了。董半飘似觉得时间已不多,转身回了店内。四处打量了一眼,换了一副面孔冲众人说:「各位受惊了,刚才的事儿大家也看到了,想来都是明白人,知道江湖上的规矩,不会乱说话的。只是,这几天,大伙儿就委屈点儿留在这儿歇歇吧。——也不是我想留各位,谁让大家伙儿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呢?等事过之后我再送各位上路,诸位以为如何?」

厅堂里登时一片哑然,谁还敢跟他们斗?一个个只有唯唯喏喏。却听一个尖尖的声音忽叫道说:「董老头儿,你这样也太过份了吧!」

董半飘讶然回首,却见是个穿灰羊皮袍子的半大小子正呲着个牙一副无赖相地对着自己说话。只见他冲大伙儿嚷道:「大伙儿怕他做什么,他正自顾不暇,真正的历害点子要来了,有他好忙的。他要是敢逼咱们,咱们就一齐叫,这么多嗓子喊起来,不见得就没那乌脚七叫得响!」

董半飘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想: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唯恐天下不乱。他手下已有人怒叱道:「臭小子,你不要命了!」

那个小苦儿做了一脸怪相,笑嘻嘻道:「不要了,不要了,我正活得不耐烦,想找阎罗王问他讨不讨女婿呢,要命干啥?」

骂他的人没想他如此惫赖,气得出手就要抓他,被他身子一扭,已钻进人堆了,口里还在那儿鼓动人:「大伙儿快叫呀,正点子要来了,刚才打的那场咱们还没看过瘾,让他们再斗上一场精彩的!」

董半飘这边的人不由气苦——无奈之下被迫放走了黑门神与乌脚七两个本已就够他们别扭的了,这时哪还禁得起他再来撩拨,已有几个「五凤刀」的少年子弟按捺不住,奔向小苦儿向他抓去。那小苦儿一缩头,尖声大叫道:「救命,救命,老爷少爷大叔大伯们,咱们一起喊救命啊!」

说着就在众人之间乱钻。他人小,又惫赖,也不在乎体面,就在众人的裤裆之间与桌子底下乱窜,身段又极灵活,滑似泥鳅,那几个人倒一时拿他不住。董半飘看了他半天,忽然一出手,揪往他衣领子,一把就把他从桌子底下薅了出来。

那小苦儿双腿乱弹,大叫道:「老东西,放开我,放开我。」

PS:好困好困呢,都没合眼,俣

第一百六十三章 脱裤

第一百六十三章

脱裤

董半飘神色不动。只冷冷看着他。那小苦儿被他看得发毛,咧嘴一笑道:「你抓着我干什么?我也没听到那首歌决,——什么土、返其宅;水、归其壑’的;我听都听不懂,最多出去找几个能文擅武的有见识的人帮我解释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说着一拍头:「对了,我们少爷学问最深,问问他、他保证就知道。」

说着,真的就一伸脖子,向那面坐着的他的公子爷问去:「少爷,你说,那句歌决是什么意思呀?」

董半飘这时已觉出这年纪轻轻的一主一仆只怕也非同寻常。他向那个少年望去,只见他双眉挺秀,神情隽逸,除此之外,怎么看也不象个练武之人。但他为人谨慎,一向三思而后行,当下向那少年道:「小兄弟从哪儿来?可知江湖道上,多看少说,这是处世的道理,尊架怎么放任一个小僮胡说八道?」

那少年似不善言辞,正待开口。却听那小苦儿已经笑道:「嘿嘿,你怎么能问我家少爷的来历?我家少爷可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就是想告诉你又怎么能说。至于说到我嘛,我可是帮少爷从家里跑出来的大功臣,我们之所以出来就是为了要好好乱说乱动一气的,我家少爷怎么会说我错?」

那少年眉头一皱,瞪了小苦儿一眼。董半飘脸上绿气一闪,冷声道:「小哥儿不开口,真的要老夫替你教训教训这小孩子吗?」

他这么一说,没想小苦儿笑道:「少爷,这可不怪我,人家在向你挑战呢,你救我不救?」

那少年怒道:「你再乱说乱话,你的事我可不管了啊。」

那小苦儿一侧脸,笑嘻嘻向董半飘说:「你可听到了?我的事儿我家少爷也不想管了,你真想管教我就自己动手吧。」董半飘一沉吟,手下加劲儿,心想你小子虽惫赖,不信捏不出你的蛋黄来。那小苦儿果然大叫一声‘好痛’、就呻吟起来,哀声道:「少爷,你真的不救我?」

那少年冷声道:「你爱闹,你就自己玩儿去吧。」

小苦儿愁眉苦脸一扭头,冲董半飘说;「我可不是不想陪你玩儿,是你弄得我太疼了,不如刚才光倒吊着好玩儿,我躲了。」董半飘正不信他还能从自己手中逃出去,就听‘噗’的一声。一股臭气扑面而来。他本就是把小苦儿倒提着,那小苦儿的尊臀也正向上对着他的脸,这肌恶臭可非同一般,董半飘不假思索地就要掩鼻。那小苦儿已轻轻一挣,就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只是董半飘本提着他的腰带,这一挣,他的一条外裤就留在董半飘的手没挣出来。

董半飘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有这么一招馊招,人当下一楞。却见那小苦儿毫不脸红,已插腰站在那儿,理直气壮地朝自己伸出一只手,大声道:「小老头,你要我裤子做什么,还我裤子来。」

店中人不由地都觉着滑稽,当场就有人哄堂笑了起来。董半飘手下的人冷哼一声,人声一时马上又噤若寒蝉。董半飘把那条裤子往小苦儿面前一掷,冷冷道:「小小年纪,如此惫赖,不好好管束,那还了得。你穿上吧,穿上后,要是再能从我手里逃出一次。那我今天可就真地饶了你。」

那小苦儿一副嬉皮笑脸的架式,笑嘻嘻地把裤子又穿上了,口中笑道:「董老头,你忒也不大方,只饶了我一个人?咱们打个赌,你要是能再抓住我,我叫你三百声爷爷;你要抓不住我,嘿嘿……」

董半飘冷声说:「嘿嘿什么,也要我叫你三百声爷爷不成?」

那小子偷眼看了他们公子一眼,知道他定不许他如此胡闹,当下改口道:「那也不用,你就放了今天在座的众人吧。」

众人均没想到他居然有这般的侠义心肠,但心里也不由替他担心,人人都知道董半飘为人狠辣,当真惹翻了他,只怕大家伙儿吃不了兜着走。但也多有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胡大掌柜的人扣住的,心存侥幸便真的希望可由此逃过一劫。

那董半飘并不看小苦儿,而是眯着眼着看那位少年公子,口中冷冷道:「好啊,你真相信自己有那个道行,那就来吧。」

那小苦儿笑嘻嘻说:「可有一条儿,你可不能出重手杀我。」

董半飘一声冷哂:「抓你还用出重手。」说着人就已经动了,众人至此才明白他为什么会叫‘董半飘’,随着他身形展动,真的只有一个飘字能形容他的快。但让人吃惊的是,他伸手一抓竟真的没有抓住那个小苦儿,只见小苦儿头一缩,叫了一声,已经从董半飘跨下钻了出去。董半飘不由也‘咦’了一声。他第二次出手就不象第一次那么随意。他的身子向左一晃,拦住小苦儿的去路,右脚却暗藏‘魁星踢斗’式,只要小苦儿向左闪,定要被绊上一跤。哪想小苦儿闪得也奇妙,他见有人来抓,即不是朝后躲,也不是左奔右逃,他反向董半飘直奔过去,这下连董半飘也是一楞,就这么一楞的工夫,他已从董半飘腋下钻了出去。董半飘又是一声惊‘咦’,第三次出手已经用上了‘小擒龙手’中的控鹤十三式,这是拿对方当人物看的架式了,伸出一只手缓缓向小苦儿推去。

小苦儿这时才脸色一变,叫道:「董老头儿,说好不下重手的。」他声音本尖,这一叫可见董半飘是用上了真功夫。说着小苦儿就向董半飘身前一扑,可这一回可不容易了,董半飘手虽未到,小苦儿身形已被他真气控制。小苦儿脸色一慌,人就往下一蹲。董半飘的手忽然加快,那小苦儿身子反弹而起。直向后退,这下可不容他取巧,他退到哪儿,董半飘就跟到了哪儿。这一追一逃也闹了个盏荼工夫,那董半飘已知不用诈今天是拿不下这小子了,当下一加掌劲,象是要活活劈死这小苦儿的架式,小苦儿脸上一苦,返身扑来,他这下正中董半飘之意,只听董半飘嘿嘿一笑。说:「这下你可上当了」。他原就是要吓吓小苦儿,一抓之下,已经得手,当下向后一退,提着小苦儿退至厅堂当中时。忽然觉得手中又是一轻,他一楞,只见小苦儿已又挣脱出去,立在他对面。董半飘手中,居然又是抓了小苦儿的一条裤子。

只见小苦儿一脸恼意道:「老头儿,这回算谁胜了?——你、你、你、你又脱我裤子干什么?」

他这话一说完,远处已隐隐传来马蹄声。董半飘脸色一变,知道那活儿来了,一挥手,无空再和那小苦儿厮闹,要先清理出这楼面再说。只听他冲众客人说:「众位,请随我手下进屋吧。」

他知道不必用强,那些客人都是省事的人,绝不敢得罪自己的,至于怎么处理,要等他料理完来人再说了。那些客人果然乖乖地随了董半飘手下进了后院,屋内登时一空。那小苦儿也拦不住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口里却叫道:「董老头儿,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那批客人却已转瞬退完,小苦儿一挠头、冲董半飘道:「快点还我裤子来。」

他这话一落地,屋里就响起了一阵银铃样的笑声:「奇怪,师兄,你说那老头儿提着那小孩儿的裤子干什么?」

这声音蓦地传来,连董半飘都吃了一惊。他抬头望去,只见靠柜台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已坐了一男一女。那两人年纪都不大,男的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女的更小,只有二十一、二。那儿灯影昏,看不清两人具体面目,只见那男的穿了一身蓝,女的却穿了一身红,都是锦缎小袄。这么冷的天气,看起来虽然利索,未免显得薄薄的。女的正笑语晏晏,——正是她在说话,——那边的少年留心,注意到他们就是堂中客人刚刚退光之时从厨房悄无声息地溜进来的。

小苦儿只穿了条衬裤,猛地见到房中多了个女客,脸上不由一红。但他天性惫赖,马上笑嘻嘻道:「正是,连那位大姐看着都害羞了,董老头,你为老不尊,羞也不羞?」

——明明是该他羞的,他却左攀右扯,一副恬不知耻的赖皮相,惹得那红衣女子不由一笑。恰巧,在她那一笑之际,她头顶上的油灯灯花忽然爆了一爆,瞬间一亮,照得那一笑灿若红荷。小苦儿只觉眼前一亮,伸手一扯他的少爷,喃喃道:「少爷,少爷,那姑娘是个天仙。」

那女子不由笑得更好看了。

董半飘却没工夫看那女子笑得好不好看,沉声道:「二位何人?」

那女子一笑,冲那男子道:「师兄,看来咱们关外是来得太少了,看了咱们的衣服佩剑,还有人猜不出咱们是谁,咱们的招牌可不够亮啊!」

正说着,门外马蹄声已近,董半飘面色转为凝重,一拉开门,就向门外望去,只见远远就有两匹马跑来,虽在夜色中,也见到其身高腿长、极为骁骏。耳中就听到那女子口里唿哨了一声,那两匹马一声欢嘶,就冲这儿跑来,近了时才看清,两匹马都是空鞍。董半飘已知对方是谁,一关门,转身冲那两人‘嘿嘿’道:「您二位倒是有心啊!——原来二位就是名驰北五省的‘青红双剑’。」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绯红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绯红

小苦儿向那男女二人腰间看去,果然一人腰间悬了一柄宝剑,女的是青鞘,男的却是鲨鱼皮制的红鞘,看来是他们成名的宝贝。只听那女子笑道:「我兄妹就是好奇,怎么从十里铺到这儿,一路上会猫叫不断,估计是被什么地头蛇把我们盯上了,不由就空着马鞍儿让马儿在后面慢慢地走,自己人先过来看。没想、原来是——董二当家。」

她说到‘董二当家’几字时、口气明显一顿,分明语音里隐含轻蔑。董半飘脸上一怒,他出身不正,最恼的就是这些名门子弟的高傲劲儿。只听那女子已接着道:「小女子覃红帘,那是我师兄张溅,这里有礼了。」

‘五凤刀’中弟子已有人不满她语气倨傲,当下鼓噪起来。只见那女子丝毫不惧,反冲她师兄道:「师兄,招牌不擦不亮,咱们也该练练,不然、咱‘青红双剑’的名号出了关、只怕却要被些狗眼看低了。」

‘五凤刀’中子弟不由愈怒。覃红帘说着、已走到堂中光影下,略略筹思了下,双眉微蹙——众人这时才看清她,所谓灯下看美人,只见灯光下她的脸红红的,一双手的十指却纤纤细白,柳眉杏眼,猿臂蜂腰,走起路来袅娜多姿,果然十分十的明媚艳丽。加上她腰佩短剑,于妩媚中更露出一股英飒气概,果然是名家子弟风范。那原本暗黑的酒馆似是一霎间也被她的一身红衣照亮了。

那些‘五凤刀’的子弟有些就不由嘴唇发干,有的伸出舌头去舔。那女子想来已见惯了男子初见她时的这般模样,似颇为得意,回目一转,却见那边桌上剩下的唯一的客人、一个轻裘少年却仿佛对她视而不见。她这时无工夫理会,和她师兄一语方完,就见她已拨剑。她着红衣,用的却是青剑,堂中只见青光一闪,迅影如幻,她已一剑削向身边一盏油灯的灯蕊。只见那灯蕊一爆,她一剑竟把那细细的灯蕊劈为两半,这是名家剑术,眼法身段、轻重缓急之处,端的做不了假的。只见一点星火就沾在了她的剑尖上,居然在她剑上明了起来。然后就见她红衣连晃,直跃向屋顶。屋顶横梁上俱是一盏一盏已有些油垢的灯笼——那本是店家为了婚庆喜事、或遇年节才点燃的红灯笼,这时就被她这么以剑度火,一盏盏便亮了起来。‘五凤刀’门中子弟一个个仰头看去,只见大厅顶上红影翩跹,剑光到处,就是一盏灯笼被点燃,厅内渐渐亮如元宵,那女子凌空飞舞,也真的宛如飞天。她的轻身功夫好,这还在其次,难的是她的衣襟带风之际,怎么能让剑尖那一点火苗保持长燃。只见酒馆里跑堂的、掌柜的、加上大师傅不由都看呆了,连‘五凤刀’的子弟也不由暗叫一声‘好’。小苦儿眨巴着眼睛愣怔无语,推着他家少爷让他去看。

那女子的师兄坐在一边只含笑不语,然后就见覃红帘轻轻落地,笑冲她师兄道:「师兄,你也该亮亮招牌吧。」

她师兄却比她稳重得多了,只含笑抱拳道:「在下太原张溅,江湖朋友胡乱赠过个绰号,叫‘绯红剑’,见过董二当家了。——不知董二当家这么晚还逗留在这么个小镇,是等我兄妹吗?」

他话说得客气,也没动家伙,但有他师妹刚才的出手,声势就已足够了。都是会家子,见一知二,师妹已修为如此,当师兄的总不见得还弱过她?小苦儿见董半飘神色,就知这家伙的来头只怕比方才的‘黑门神’与乌小七要大得多。董半飘布局失措,时间上没找准,还没布完局时让人撞个正着,再加上那女子覃红帘先声夺人,一时应对倒也颇费筹踌。——说起这‘青红双剑’,最近这几年,可是声誉雀起。‘绯红’‘淡青’,艺出峨嵋,两兄妹又都出身世家,常年在太行、吕梁一带行走,绿林中人,提起山西太平堡,说起他二位,没有不谈虎色变的。本来董半飘也不愿得罪他二位,要不是他大当家胡半田这次手头的事儿极为重要,他也不会惹上这对师兄妹。只见董半飘沉吟了下,‘啃’了一声道:「老朽确是闻听二位侠驾经过,专在这儿候着二位的。实在就是要知会两位一声——我们大当家胡半田和‘海东青’的老大龚海儿正在前面‘八面坡’有一场恩怨要了断,场面颇大,不希望江湖朋友打扰。大伙儿都是道上人,希望两位能够错过这条路就错过这条路吧,以免无谓伤了和气。」

他这话也说得极有技巧,避重就轻,完全避过适才酒店中人谈到的那段江湖隐秘不提,有意试探试探这师兄妹二人知不知道那个消息的意思,此来是不是另有目的。如果不知,倒真的不必动手多结仇家了。

说完,董半飘一脸端正地望着那师兄妹二人,一言不和,只怕就是一场恶斗了,他这边人手不足,心下可真正全没把握。没想张溅沉吟了下,居然道:「原来这样,江湖道上有这规矩,即然你大当家有事,我师兄妹也不想无故开罪,预人争斗、听人隐秘,明日避开就是。」

然后冲他师妹说道:「帘妹,咱们一路疾赶,怎么还是没见到那个人的影子。唉、你说他真的是出山了吗?出来后怎么会往这关外而来,他的行踪一向很少出关的呀。唉、就是找到他,也还不知他肯不肯接咱们送的这封信呢。他那青骓虽快,但已有两日未见踪影,咱们已经追过了头也说不定。反正这条路大概是去绥远的唯一一条路,前面即然有事,咱们就在这儿等他一两天也成。」

他师妹也脸露犹豫,沉吟道:「如果找不到他,那十三个恶人只怕真的无人能镇得住了。好、咱们就在这儿等他两天也行。」

第一百六十五章 淡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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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媚笑

第一百六十六章

媚笑

覃红帘一怒,她看不惯的就是绿林强匪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架式。但‘五凤刀’的门下也确实扎手。师兄斗那董老头虽未出全力。但看得出董老头也还在意存试探,两人这一动上手,说不好没有个千把招分不出胜负。至于‘五凤刀’这其余弟子,果然非同一般江湖小窃。一旦惊觉覃红帘虽为女流,但手下的功夫却是不让须眉,早一声呼哨,又涌进二三十个好手。他们也是有备而来,且练得专门有对付强手的剑阵。覃红帘虽剑利身轻,但只先伤了一两个,一时也难建寸功。

那边‘五凤刀’的人又喊道:「二当家,这瞎老头怎么办?」

董半飘‘哼’了一声:「这也要问,留着碍事儿,斩了!」

那名弟子‘嗯’了一声,一刀就向瞎老头劈去。那边那少年‘呀’了一声,就是他不‘呀’这一声,覃红帘身为侠义之士,多半也要救,何况他这一‘呀’。覃红帘一招‘金针飞渡’,已一剑向那名‘五凤刀’弟子攻去,那名弟子不及伤人,忙回刀自保。但覃红帘由此也多了个拖累。好在那瞎老头儿看不见。虽然身边刀光闪闪、剑影嘶嘶,倒也不至于吓得魂飞天外。

‘五凤刀’弟子们看出便宜,其中一人问道:「二当家,这两个少年怎么办?」

董半飘对付张溅正自恼火,听他们再问,不由就怒,但一转念已经明白,虽然他知那少年只怕不能轻易杀之,还是叫道:「斩了了事!」

那边他弟子们轰应了一声,覃红帘果然失色。她年纪虽轻,但出身名门,又不比那些裹足江湖的名门淑媛,空学了一身工夫不去用,而是行走江湖,会尽强梁,也曾暗夜探敌寨、匪巢诛巨寇,但这时听说那些人要对那少年主仆下手,不由心下一惊。一势‘紫燕萦回’就向那边桌扑去,一招之间,已化开他二人之围。那少年冲她笑了一笑。小苦儿身手不错,但他强的主要是轻身工夫,也就只足自保。就在这一招之间,那边瞎老头已经遇险,覃红帘连忙回救。两张桌子相隔有五六尺,‘五凤刀’中人得了计,两边夹击,几个回合后。已弄得覃红帘左奔右突,疲于奔命。她一转念之下,并不回头,再次奔至那瞎老头桌边时,一伸手,架开‘五凤刀’子弟的三把刀,另一支手就向背后她才看到的瞎老头的手上一拉,不好怎么,这一拉就拉了个空。覃红帘一愕,但那边少年已又遇险,她不及思索,忙去救应。逼开那边的敌手后,她又回到这桌边,无暇看那老人,又是伸手一拉那老人的手,打算把那瞎老头拉到那少年一桌,自己好照应,没想这一拉又没拉到。覃红帘回头看去,那老头明明没动。覃红帘恍如作梦,她一个女孩儿家,练工夫。拼的不是力气,练的就是身步手眼,配合无楔,可以说就是闭着眼,她要抓什么的话,也不会抓错,怎么今天邪了?她无暇思索,又转到那少年桌边,自然而然伸手一带那少年之手,这一下顺利的就被她捉住。那少年的手细长,人也配和,一带就被覃红帘带到那瞎老头的桌边。覃红帘却已不放心放开他的手,仗着艺高,左手不捏剑决,只以右手行剑,带着那少年,绕着一张桌子,与‘五凤刀’的人就展开了一场恶斗。

这下她已无后顾之忧,剑气渐长,‘五凤刀’的门人虽众,一时已占不了她的上风。

那边小苦儿左奔右逃,口里却不闲着,他自己武功也一般,却不时指点这个不行那个不足,偏他轻功奇佳,又善躲避,‘五凤刀’的子弟虽被他缠得发烦,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凡是覃红帘好招一出,那小苦儿首先就要爆出个‘好’字。他噪门倒高。底气也足,一个人叫得有三个人响,所以他们这一方虽只五个人,但声势居然也不弱于对手。只听他不时叫道:「董老头儿,你那一招‘鸭螳步’使得不对,应该左脚先出」;一时又是:「好一招‘三花盖顶’,覃姑娘,你可是我小苦儿见过的江湖第一美女剑客!」

覃红帘得他一赞,便也冲他嫣然一笑。小苦儿恶斗之中不忘翻个跟头,大笑道:「少爷,她冲我笑了!」

那边张溅与董半飘却已斗到吃紧关头,两人一声不出,但手底下却绝不留情。他们可就不是小打小闹,哪一招挨上都有性命之忧。董半飘不用家伙,张溅守江湖规矩也就不肯出剑,两人从东道打到西首,南头打到北头,满屋虽都是人影桌椅,他俩并不低头四顾,却绝没撞到一样。眼见覃红帘已占上风,但张溅却渐居劣势,覃红帘叫道:「师兄、出剑!」

她师兄却咬牙摇头。覃红帘知道自己师兄是八头牛也拉不回的拗性子,心下焦急。要退了身边之敌与师兄联手,偏有那少年和瞎老头要她护着脱不开手。小苦儿也看出情况紧急,急筹良策,一低头,忽见地上有个人影。

满屋的人都在打斗,谁也没注意到,只有小苦儿眼尖,他细一看,却是挂灯乱的屋梁上蹲了一个好矮的老头儿。他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于这么乱中,他能跃上屋梁。神不知鬼不觉,只怕就是高手。他这时只求场面越乱越好,大喝一声:「你是谁?」

‘五凤刀’中人只当他又是在使诈,却见小苦儿的‘暗器’已出手。他袖子一挥,袖里的一个黑影就向屋梁上飞去。屋梁顶的那个人顺手一抄,无声无息地就要把暗器消解于无形。只听小苦儿笑了一声:「炸!」

只听「砰」地一声,梁顶传来一声炸响,小苦儿掷出的竟是一枚炮仗。那炮仗响声大,杀伤力却不大,但把那人也吓了一跳,一滚就滚掉到地上,沾了地就向上一弹,足有三尺高,才又落回地面。众人都被那一响惊了一惊,董半飘急忙回首,这一点他就不如张溅这名家子弟了。虽生突变,但张溅澄心静虑,全身心已投入与董半飘这一战。董半飘这一分神,就被张溅一招逼落下风。他全力反击,哪想小苦儿趁乱摸了上来,伸手一抓,已扣住董半飘腰带,他手法巧妙,轻轻一带,董半飘腰带已被他扯了下来。董半飘只觉裤子往下一落,人一惊,忙一手去提裤子,身子向后疾退,肩头就被张溅带了一掌,火辣辣地痛。他一侧目,已知是小苦儿捣鬼,心头大怒,一掌向小苦儿脸上扇去。小苦儿正自得意,险险没避开。急急侧头,虽躲过了,还是被他掌风带得半边脸通红,口里却不忘笑道:「董老头儿。你刚才脱我裤子,这下我把你裤子也脱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铁券

第一百六十七章

铁券

董半飘恼羞成怒。正等追击,猛听店中有人一声大喝:「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叫得大,只听店内的酒坛酒瓮一齐应声而鸣。众人只觉耳中‘嗡’地一声,功力浅的都觉眼冒金星。正在进行的交手也真被这一声喝住了。众人注目望去,却见屋内站了个被小苦儿从房梁上炸下来的矮子。他站在地上,不足五尺高,正在店中间,众人都围着他,光人影就把他罩了个兜头兜脸,可他偏偏象是还气昂昂的自视为店中第一高个般,仰脸看着众人:「是谁把我从房梁顶上轰下来的?」

他话问得气势汹汹,努力要作出一副霸气四溢的样子,但覃红帘看到他那张脸,只是想笑。只见他一张脸扁圆扁圆的,居然宽比长长,一双眼睛也圆丢丢,身上脸上,真是无一处不圆,连他的鼻子头都是圆的。原来他躲在梁上,悉心在看张溅与董半飘一战,也不知是谁向他发了一个炮仗。这时在他张开一双手。他身上只有这一双手长得可人意,白白胖胖,象极了小孩子的手,可左手手心却黑了一片,被炸出了一个大泡。董半飘看到他这一双手,脸上一惊,眉心不由一暗,正在暗道:「难道是他?」覃红帘与张溅看了那一双手也如有所悟,对望一眼,却有个‘五凤刀’的弟子已笑了起来:「谁家小dd跑出来了,瞧这一双小手?」

董半飘拦阻不及,他已出了口。那小矮人一怒,脸上五官就纠在了一起,人一蹦,已到了那名‘五凤刀’弟子身边,一手把他纠住,就拖到了场心。董半飘这么快的出手,居然也没来得及阻拦。众人一惊,只见他一只白白嫩嫩的手已向那名‘五凤刀’弟子喉咙中掏去,只一下,那名弟子的喉管食道就一齐被捣了出来,鲜血淋漓。那名弟子一时不得就死,四肢乱颤,他却象小孩虐待小生物一样残忍地用一支小手半用劲的揉搓。

场面太过血腥,几乎人人都吓得退了一步。董半飘也是江湖绿林混的人物,但也觉得一阵恶心。那名弟子动了几动,才终于凸眼死去。那人才继续暴怒地道:「是谁把我炸下来的?」

小苦儿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张溅与覃红帘已忍不住同时叫道:「你是‘孩儿爪’辜无铭?」

那个人已死死盯住小苦儿:「就是你扔得是不是?」同时向前一步。张溅与覃红帘同时双手一振,剑已出鞘,可心中不由打鼓:凭辜无铭的凶名恶焰,自己就算双剑合璧,也不知拦不拦得住?

小苦儿的声音已带哭腔,叫说:「不是我!」

辜无铭又向前逼了一点:「你不敢承认了?就是你!」说着他就要出手,这时只见小苦儿的主人向前迈了一步,说:「是我!」

众人也没想到那少年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胆色。

辜无铭大叫一声:「好小子,你想炸坏我双手!」他人一跃而起,已然出招。他这一招不依常理,伸手又是向那少年喉间捏去,只要被他捏住,不是瞬间又一条人命?覃红帘已叫道:「师兄,——‘但求比目’!」

她叫的是剑招,他师兄妹早已演练默契,她声一出,她的剑就自左而出,她师兄的剑却自右而出,竟是一招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好招。那辜无铭也不由‘咦’了一声,左手一划。身子连扭了三下,才避开了他两人的剑势,口里喃喃道:「峨嵋老道又教出了两个好徒儿?」局势稍解,覃红帘心下略安,没想那矮子突然又一蹦而起,在众人全无防备之下,他已欺近那少年身前,右手还是向那少年喉间捏去。覃红帘没想他身法如此灵动,这时剑招已荡入外路,收剑不及,难以回护,心中一惨,只怕那少年定已逃不了穿喉之劫,双目一闭,不忍再看。小苦儿叫了声:「少爷!」才待出手,这时却有个低沉沉的声音说:「你须杀他不得。」

那声音居然是那瞎老头发出的!他的嗓音低沉,吐字依然生涩。此话一出,他左袖就往那少年喉前一挡,辜无铭的一爪就击在他袖上,「当」地一声,如中金石,在座的人无一人有把握挡开辜无铭这一击,他这一挡却居然把辜无铭的一抓挡开了!

只听那辜无铭怪笑一声,一闪而退,转眼就发出第二击,还是冲着那少年,那瞎老头又是挥袖一挡,这一击又被他挡开。辜无铭不怒反笑,似乎十分兴奋。一个跟头退后,在空中连翻两圈,然后顿了下,人竟似在半空中停了一秒才落下地。‘青红双剑’出身名门,见识不凡,但连他们也不知这是什么功夫。

那辜无铭似是试出了什么,怪笑道:「龚老头儿,你袖中的东西硬得很,拿来给我看看!」

瞎老头面色一正:「如此圣物,也是你这妖魔外道看得的?」

辜无铭怪笑道:「能挡开我‘孩儿他娘’一抓的,这世上可不多,必是个宝物无疑。想不到那块顽铁竟然真的这么硬!龚老头儿,你在石人山被困了十年,居然还是守住了这东西。你说、‘免死铁券’已消失近十年,如今重现江湖,到底是为什么?」

瞎老头脸色一肃:「免死铁券出,江湖正义足!——你说是什么原因?」

辜无铭笑道:「你还当你是十年前的‘铁券左使’?十年前,我辜无铭惧你三分,如今,你在石人山被困十年,以为还有当年的威风吗?」

瞎老头一脸正气:「我龚长春就是只剩三成功力,拼掉你还是绰绰有余。」

那辜无铭忽然仰天长叫:「免死铁券是在这里,七妖八鬼。五狐十圣,你们不出来吗?」

他一言即出,只见董半飘半咬着牙,一退身,已然不见。他也不招呼他的门人弟子,旁人都注目场中,也就无人注意。然后,只听店外就热闹了起来:有吹打的、有唱戏的、有叫卖的、有吟诵的……男声女唱,也不知来了多少人。只听瞎老头龚长春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什么七妖八鬼,五狐十圣。魔教哪还剩下的有这么多人。‘闭口禅’曾一得,你不用装,我知道你只一个人,你给我省省吧。」

门外果然一寂,然后才有一人笑道:「龚老头儿果然就是龚老头,被锁了十年,还能识破我的口技。」

然后才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那我呢?我就不是人吗?」

这声音颇远,足有一里开外,幽幽恻恻,摇摇荡荡,说不出的憾人心魄。然后众人耳中就听到店外一阵敲梆子的声音,一个哀哀切切地声音在唱:「卖馄饨了,卖馄饨了。」

一声声哀苦,唱得仿佛是凄凉长夜里最悲伤的一曲。忧能伤人,那叫声象来自黄泉路上叫卖人。「卖馄饨了、卖馄馄了」,只听那一声声、一声声地近了。‘五凤刀’中有个子弟年轻血热,不知怎么悲从中来,忍不住两眼啪打啪打地就掉下泪来,连‘青红双剑’心中听得也恻恻的。反是小苦儿毫无所觉,他天生乐天,见少爷已有人救,没得担心了,不由又生好玩的心理,‘呵呵’笑道:「我要一碗」。

卖馄饨的人正以‘大悲咒’蛊惑众人,这‘大悲咒’本是出自少林。少林七十二艺中有一艺名为‘狮子吼’,本为禅唱佛谛,为正意清心、却除内魔而作;没想八十年前,少林僧人中有一位前辈高人,本为俗家高手,因伤心而出世,虽入佛门,心伤不止,每遇心伤,必然禅诵,于无意中创出了‘大悲咒’这门武功,于‘狮子吼’外别开一路。这工夫后来流落魔教,成了镇教之宝。那卖馄饨的人就是要以这门绝艺侵乱众人心绪于无形。

没想小苦儿天生乐天。不入其套,猛地喊了这一嗓子,竟把那人下面的吟唱阻在了喉里。那人只觉满心恼怒,一股伤心堵在心口,未能伤人,反要伤己。幸亏小苦儿功夫不深,又出于无意,否则他只怕当场吐血。那人一怒,店内人等只听‘呼’地一声,真有一碗馄钝破窗而入,上面热气腾腾,原来他卖这馄饨可不是假的。

那一碗馄饨来势颇奇,黑门神撞开过的那个窗子今天算是遭了殃,虽被补上,这时又被撞开,一股凉风涌入,那碗馄饨飘飘悠悠,就从众人鼻子前面掠过。店外人叫道:「不是要吃馄饨吗?接着呀?」

店中谁人敢接?那瞎老头在那卖馄饨的人先前开口吟唱之时,一时心旆摇曳、几难自持。他一生伤心之事最多,这‘大悲咒’正对了他的心中弱处,只觉愁愁苦苦、世事烦恼,无有终极。如不是小苦儿一叫,他那双深潭似的双目只怕真要流出泪来。他这十年受困于石人山,虽终于熬了下来,但内力损伤之巨,只怕他自己也难深悉。‘护券左使’龚长春一世威名,险些毁于此地。旁人并不了解这些底细,那瞎老头却把头偏向小苦儿发声之处,他没有双目,但似用一种比眼睛更深的感觉把小苦儿仔细‘看’了‘看’。

只听瞎老头轻轻一叹:「你也来了。辽东偏远,没想我龚长春甫一出山,就得逢高人,幸甚、幸甚!」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十觞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十觞

店外那人笑道:「龚老儿,你要不出来,大伙儿再想那块铁,也真找不到你。就是知道你的下落,敢进石人山的也没几个。你这回出来,可是大大的错了!」

只听店中辜无铭笑道:「他哪里错了?他要不出来,我们到哪儿去找什么‘免死铁券’,找不到‘免死铁券’,又怎么解得了‘佣仆之咒’?」

店外卖馄饨那人笑道:「小辜,你别美了,他哪里是为了你出来,他捧券而出,定是这世上又出了什么惊天冤案。可笑可笑,这老头儿老成这样了,还自许正义,捧着那块顽铁还想出来救人。」

‘闭口禅’曾一得半晌没开口,这时开口道:「冤案,什么冤案?我怎么不知?」

辜无铭嘴快:「就是‘孤僧’……」

他一语没完,门外曾一得已‘啊’了一声,卖馄饨那人怒声截道:「小辜,你活不耐烦了别带累大伙儿!」

辜无铭天不怕地不怕,被他一句数落却忙伸一支手捂住了嘴,似乎还嫌不够,一双圆眼向在场的人扫来扫去,象一个小孩子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希望在场的人都没有听到看到。他下面的话虽当场截断,门外曾一得还是颤声道:「这样的案子龚长春还想接?他真的疯了?」

他情急之下,不自觉用上了口技,满场里只听到回音「疯了、疯了、疯了……」。覃红帘、张溅都是一头雾水,只见那个瞎老头龚长春的脸上忽然升起一股肃慕:「大丈夫为人立世,自有你们一干匹夫匹妇所不懂之处。」

他一双黑眼看着众人,虽然是空框,但更把人一个个看得心头瘆瘮的。只听他很缓很缓地道:「只要我龚长春在一日,‘免死铁券’在一日,就不会让它空置高阁。」

那声音沉沉荡荡,漾了开来。那个少年向龚长春看了一眼,觉得这就是他在江湖上行走半年也没能找到的风骨气概。

他一言落地,静了下,才听门内门外传来‘嗯嗯’、‘嘿嘿’、‘哈哈’三样各具一格的怪笑。他们也略折于龚长春的堂堂正气,却更要杀他以出这一口闷气。只听辜无铭怪叫道:「龚老头儿又在唱他的高调了,咱们来可不是谈经论道的。姓曾的,你攻他哪里?」

只听曾一得道:「耳朵!」

另一个卖馄饨的已叫道:「我来请他吃一碗馄饨面。」一语未完,只见一碗馄饨破窗飞来,直袭龚长春胸前。龚长春这次为出山已内力巨损,当下以袖一拂,那一碗面被他带得飞还回去。这一招接得潇洒,可辜无铭眼尖,已见到那碗被龚长春衣袖一带之下,已泼出一点汤来。这可不是‘长春剑’龚某人全盛之时的风采,看来他内伤果然不轻。

他瞧出可乘之机,双手一拍,直袭龚长春双肋。龚长春‘嘿’了一声,他无力用指掌去接辜无铭这一爪,只有以袖中之铁一应。只听‘叮’地一声,辜无铭这一招就此被挡开。

门外却听木楔凿凿,于这寒夜无聊之际,竟似有人钉起戏台来。然后,男声女声、老人孩子,只听一拨拨欢声笑语,叠次涌来;然后,戏台开锣,一个女声咿咿呀呀地就唱:奴本是明珠擎掌,怎生得流落平康,在人前乔做娇模样,背地里泪千行。

……那里有金珠十觞,来赎云娘……

声音一起,张溅就见龚长春本一直平静的脸就波动起来,似是触到了他什么伤心事。只听门外那声音忽然高亢:「春哥、你代人申张不平,可有没有想过,就是负了我这云娘!」

只听叮地一声,龚长春没有接住卖馄饨的再次袭来的碗,一碗馄饨面全撒在了地上。只见那几根面条中的馄饨,皮薄馅翠,货真价实,但众人看着,不知怎么就觉着这馄饨要是端到自己眼前,自己可不敢吃它。正想着,只见地上的方砖‘哧’地冒出股白烟,竟被那馄饨汤蚀空了一块。这是什么样的馄饨面!

然后就听辜无铭大叫一声:「龚老头,交出铁券,饶你全尸!」

龚长春‘哼’了一声。

辜无铭见他到此境地还对自己意存不屑,不由大怒,叫道:「你完了!」一爪抓下,配合窗外袭来的另一碗面,就听瞎老头衣袖‘哧’地一声破了,然后第二爪又来,只听‘喀喳’一声,辜无铭飞掠而退,一阵怪笑,龚长春的胳膊全露了出来,鲜血淋漓,还露出了磷磷白骨。

辜无铭正准备一股作气,拿下这龚老头再说,只听店里后堂忽有帮厨的大叫道:「不好了,油着了!」

辜无铭本待不理,可那油着起的火势可够旺的,‘砰’地一下,直喷向屋梁,把他都吓了一大跳。一回头——可不是?后面厨房一大锅油刚着了起来,瞬时间,油香扑鼻。锅子边是个三十多岁的厨师,这时似慌了,竟舀起满满一舀水向那油锅中浇去!这还不炸?只听店内众人一个一个‘哎哟哎哟’连声,那油点爆出,奇烫无比,又不比暗器,来势之凶之密,全无章法可循,连辜无铭这等高手都被烫个正着,更别说‘五凤刀’那帮弟子了。其中覃红帘最为惊吓,她一个女孩子,自然爱惜容貌,忙忙以衣袖掩面。她师兄知她之忌,这时已用一个宽厚的后背把她整个遮了起来。一时店堂之中,人人忙乱,店堂之外,曾一得与那卖馄饨的只见火起,叫声一片,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卖馄饨的还忍得住,守着‘逢乱莫入’的江湖常识,曾一得早一钻而入。一眼已见油锅着了,他出手也快,脱下衣服就向窗外包起了一包沙土,转眼又钻窗而入,双手一抖,那沙平平洒出,匀匀齐齐浇在火头上,那油应声而灭。他把剩下的沙土就连衣服一齐塞入那炉子的风门。

店中至此方一静——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大伙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少年主仆两人并那瞎老头一齐不见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长春

第一百六十九章

长春

辜无铭脾气最是爆燥。一把纠住那厨师衣领,凶神恶煞地道:「你个龟儿子,把老子要的人闹跑了。」

那厨师抖衣而颤,已吓得说不出话来。曾一得道:「那老小子受了伤,多半逃不远,何况还有两个小鬼绊脚,咱们快追!」

辜无铭已丢了那个厨师的衣领,就向窗外一跃,急急地要追去,却听窗外传来卖馄饨人的阴阴一笑:「只怕那龚老儿并没逃远,就躲在厨房里也未可知。嘿嘿,这招虎口藏身的招法也在我面前卖弄。」

辜无铭一拍头,嘿嘿笑道:「还是你周混饨脑子精明,老子险些又上那老狐狸一当。」说着,将鼻子用力一嗅,「我已经闻到灶台后面的人肉味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表情直欲流诞,覃红帘也不知他是说来吓唬人还是来真的,只觉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地乱起来。这时油烟略散,炉里余火未熄,有一个‘五凤刀’的子弟忽‘啊’了一声,众人顺他目光看去。只见在灶火的映衬下,灶后的墙上矮矮地映出三个人影,人人心下明白,那不是瞎老头龚长春与小苦儿主仆三人又是谁?

只见辜无铭与曾一得、周馄饨互换了一下脸色,三人都跃进灶房,缓缓向那灶台围去。他们情知龚长春虽伤,但只怕他的临死反扑也非同小可,所以足下极为谨慎。店中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覃红帘虽极为那少年主仆二人担心,但自己一只手已被师兄握住,似叫她谋定而动。覃红帘望向一向自信的师兄的眼,就明白,在这三大高手的夹击之下,就算自己兄妹二人倾力出手,只怕也不过多了个螳臂挡车而已。只听周馄饨的声音最先响起:「龚老头,周馄饨抛下馄饨担可还是第一次,不过就是想请你吃碗面,你怎么就害羞得象个新娘子?」

灶后已有隐约的呼吸声传出,但那三人就是不站起,所以辜无铭三个心中也猜疑不定。其中周馄饨性子最是周密阴毒,只见他看向辜无铭,然后用手指指了指天,意思叫他从上向下侵袭;又看向曾一得,指指右边,指指自已再指指左边,意思自己与他分两路包抄。他这边计议已定,三人就打算动手呢,忽听那厨子沙哑哑地抖着身子说道:「三位。你们进我厨房来做什么?」

场面本是紧张已急,连个傻子都感觉得到,所以这时还有人敢开口连周馄饨都吃了一惊。众人望去,说话的正是适才傻不拉叽居然想用一瓢水来浇灭油上之火的那个帮厨,只见他一脸油污,加上被刚才烟熏得乌眉皂眼的,更是看不出他的年纪。他傻傻地望着辜无铭三个,三人也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人,不由倒被他问住了。只听那帮厨的说道:「神灶仙灶、人来人绕——这是我们厨房的规矩,你们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了?」

辜无铭尖声一笑:「嘿、这傻小子还真跟我们逗上闷子了!我们就进来了,你想怎么样吧?」

那帮厨的低下头:「我不敢怎么样,只怕这厨房里有一样东西须不答应。」

他口气说得痿弱之极,似是怕极了那三人的凶焰。辜无铭一脸戾气,怒道:「是什么?灶王爷吗?」

帮厨的轻轻道:「是灶王爷的护灶三宝。」说着,他伸出一支手,竟向火虽已灭、但犹滚烫的油锅里摸去。覃红帘看着虽凶得象只胭脂虎,但女孩儿家,倒底心肠好,以为那帮厨的失心疯了,叫道:「烫!小心!你疯了!」

那人却抬脸冲覃红帘一笑:「我是象疯了。」不知怎么,覃红帘被他笑得心中一怪。周馄饨象是已看出了些什么。忽然叫道:「尉不平,原来是你……」,他本想说‘是你在装神弄鬼’,但话还未及出口,只见那‘尉不平’已一掌拍在锅台上,笑道:「我可不是当年那个尉不平了!」满锅的油本在锅中静静的,在他这一掌之下,居然如斗泄金珠一般,腾入空中,炸了开来,直向辜无铭三个炸去。那人也真不怕烫,伸手就向锅中残油里捞出一把剑来,那剑甫一现身,便光华照目,更惊人的是那一剑劈出的风势——挟着万千油珠,尤如雀展金屏,在这油烟未散的厨房中划了开来。张溅已惊叫道:「是尉不平的‘油藏剑’!」

那人已朗声笑道:「剑实‘油藏’,人已非‘不平’!」他这一笑出剑,辜无铭、曾一得、周馄饨同时遇袭。辜无铭身量最小,偏他被那滚油烫得最多,只听他惨叫一声,大怒道:「妈**!」一双小手就向那人喉咙掐去。

那人已笑道:「‘孩儿他娘’,‘孩儿他娘’,练这门工夫可是自伤其身的,难怪你永远长不大。」

他一个‘大’字才落地,一张嘴,已向辜无铭伸来的那双白白胖胖的小手咬去。辜无铭在这双手上下的工夫何止三十年,但不知怎么,见到那人森白白的牙齿。就不敢让他咬中,怪叫一声,收招而退。那人一剑就攻向曾一得,那一剑已照花了曾一得的眼,被剑带起的油珠也最多是袭向他的,只见曾一得一声怪叫,掀起袍子兜头兜面地一遮,把全身蒙了过去,但那袍子也被油点污得不象样子,他随手一脱就已甩开——他刚才灭火时本已脱了一件袍子,但下面还有一件。也不知他怎么穿了那么多袍子,那件脱了还有这件,这件又脱了,下面居然还有一件,宛如他口中口技一般层出不穷——只见他脸一黑,竟然还变了一张脸。竟是魔教中‘变脸’绝技。只见他脸上忽变得惨白白的,双眉如两把扫帚,黑漆漆地扫下,竟似是个无常吊客。只听那人笑道:「曾一得,嘿嘿,你压箱底的工夫都用上来了。」

曾一得急着避开那油珠,刺向他那一剑便由周馄饨帮他接了去。这一招才是硬碰硬。周馄饨一只叫卖馄饨用的铁梆子才一触到那剑,梆子就‘叮’然一响。尖刺刺地刺入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让大家半天都不舒服,更别提当事人周馄饨的感觉了。只见他一接即退,叫道:「点子扎手!」叫完他就退。曾一得与辜无铭本是他死党,一望就知他是要退回到馄钝挑子那里去,那里周馄钝的诸般法宝都在里面。那人一剑如盯死了周馄饨,直向前追,曾一得与辜无铭也就追着那人。四人闪电般地已从厨房跃进大厅,又从大厅顺窗出去。只见周馄饨转眼已靠近他的馄饨挑儿,背上身才喘了一口气。覃红帘与五凤刀子弟向窗外望去。只见那几人翻翻滚滚相斗,转眼消逝在夜色里。

覃红帘与张溅对视一眼,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挺特别的唿哨,厅中五凤刀的子弟就神色一变,互看一眼,一转眼就转身走了个精光。张溅拍拍师妹的肩头,也从窗口一跃而出,向辜无铭四人方向追去,口里说道:「我先摄着,帘妹。你一会儿再跟来。」

覃红帘这里一回头,只见原来热热闹闹的酒店已变得空空的,一地零乱,心里不知怎么有了一丝凄凉的感觉。厨房里的人早已逃了个精光,厅中柜上,也只有那掌柜的还颤着一双腿站着——他不是不想走,而是瘫在那里动不了了。覃红帘望向灶后,只见墙上人影长了起来,然后一现身,果然就是瞎老头和小苦儿主仆俩个。那瞎老头神情荒凉,似是也想不到自己龚长春有一天也会落到藏身避敌的地步。小苦儿则一脸笑嘻嘻,觉得刚才情景大是好玩不已。他主人则看着一地的乱油碎木,不知在想什么。——不知怎么,覃红帘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就觉得他心中起的只怕也是和自己适才一样的思绪。

龚长春坐到了桌子边上,他一双瞎眼,却似什么都看得到似的,走起路来全无跌跌碰碰,让覃红帘都有些疑惑地望了望他。他似猜到了,望覃红帘一笑道:「小姑娘你不用疑感,小老儿可是真瞎。」

覃红帘脸一红。

瞎老头嘿嘿一笑:「有的人眼睛亮着,心可是盲的。」

说着他若有深意地转望了那少年一眼:「我老头眼虽盲了,心可还没盲。」

覃红帘不由更不好意思了。她急于要岔开话题,开声问道:「老前辈就是当年人称‘长春剑’的龚老前辈了?」

瞎老头笑着点点头。

覃红帘便道:「那适才那人却是谁?他是尉不平吗?」

她似对尉不平三字很敏感,好象要找他有什么事。

瞎老头一叹道:「除了‘免死铁券’的护券右使尉不平,还又有谁了?他当年心伤江湖上道义沦丧,自己又屡遭陷害。不肯再名叫‘不平’,改名尉随安,取随遇而安的意思,一怒之下退出江湖,曳尾泥中,自称为大隐隐于市,从此不管江湖是非了。可那从小养成的爱打抱不平的性子,就算再多的挫折,可能收得尽藏得完吗?嘿嘿,我倒没想到他今天也在。还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我瞎子就是要看看他这右使当真就不管我这左使的事了?原来他还是没全忘了当年护券双使的职责。有他出手,我们护券双使重新合璧,那一段泼天冤情也到了雪洗的时候了吧?」

小苦儿好奇道:「冤案?却是什么冤案?」

第一百七十章 朱笔

第一百七十章

朱笔

那瞎老头的一双眼空茫茫地盯着那个破损的窗子外黑茫茫的夜色,半晌道:「你们听说过‘堕民’的传说吗?」

覃红帘一愣。「堕民?」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个称呼。

那小苦儿的主人似是见闻颇广,倒熟悉这段掌故,只见他这时插话解释道:「这个小可倒略知一二——据说在浙江绍兴、宁波府和江苏常熟一带,有一种人生来就被人呼为堕民,在官府户藉上他们也不与百姓同藉,号为‘丐户’。但他们却并不以乞讨为生的,大多都另有职业。据说他们祖先曾反对官府,好象又有人降了伪朝廷,被朝廷打败后,杀戳之余,就把他们剩下的人连同妻子儿女一例贬为贱民了。按照规定,历代朝廷都有旨意:」四民中居业,彼不得占;四民中所藉,彼不得藉;四民中所常服,彼亦不得服‘,就是说,把他们单列在士、农、工、商这四民之外了,以为折辱。他们男的主要操持吹鼓、演戏、抬轿子这样的贱役,女的则干保媒、拉纤、卖珠、接生这样的杂事,也有做小手艺为生的。平常百姓一般都不与他们通婚,他们也不得与平常百姓平等相处,更不能科举入仕,只能干侍应人的活。每到闲时,还要主动到当地大户人家当差,地位极为低贱,——这就是江浙一带的所谓’堕民‘了。「

覃红帘一愣,呐呐道:「那不是很不公平?」

龚长春叹了口气:「不错,是很不公平。但是二十多年前,堕民中却出了一个不世出的人物。」他眼睛望向窗外,声音冷冷地道:「他叫——剧天择!」

覃红帘‘啊’了一声,却疾疾以手掩口,似是对这名字印象极深,吸了口气才道:「就是那个**拐骗、杀人无数,让五派三盟的人物都拿他没办法的‘炽剑、孽子’剧天择?」

瞎老头淡淡道:「你听到的传闻可能夸大了,不过倒也不错,就是那个‘孽子天骄’剧天择。他的名字是自己起的——物竞天择,前面加一‘剧’字,可见他心头惨烈之忿。当今天下,论起武功,只怕除了十来个隐逸于世外的高手个,怕确也无出其右了。」

「堕民中人,自前朝两百余年来,在市井中、江湖内,那可是人人得而随意挫辱之的。但压之过甚,反激必烈。好多事,说起来,怕也怪不得他。」

他话头至此一顿,覃红帘头一次听到这段江湖往事,不由喃喃道:「这话,怎么我爹和我师父都没和我说起过?」

——她爹爹便是山西太平堡主覃铁山,师父更是峨嵋一派有数的高手无添子——龚长春淡淡一笑:「峨嵋派的《一脉心经》就是被他出手强夺走的,山西太平堡,嘿嘿,当年也在他手中折辱极甚。他们讳言此事,也是当然的了。」

只听那瞎老头龚长春一正容:「一十七年前,剧天择揭竿而起。他自伤身世,不服歧视,以大毅力独修成数百年来已无人修得的‘补天大法’,习成之后,更是独创堕民一派,嘿嘿,其时风头所及,人皆丧胆。他们在民间与平民百姓相抗、在东南十五州之地与天子百官相抗、在江湖又与七门九派相抗。他曾帅众投入魔教,魔教以为得到强助,可对之欺压也甚,所以他又反出魔教。此后,他们在绿林与强梁巨寇为仇,在左道旁门、也不惜与千百年来号称天下第一旁门的‘魔教’对垒。人虽然狂傲不驯,但斯人风慨,别人我不知道怎么样,我龚长春,一向还是敬仰有加的。」

小苦儿的脸色微微变化,屋内灯光黯淡,旁人也看不到,只听他问:「那后来呢?」

龚长春呷了口已经冷了的姜汤,冷冷一笑道:「后来?……后来,到十六年前的九月初三时……」他静静地抬起脸,似当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忽一顿,不想再说下去「他连败武林各大名门正派高手耆宿无数。他从不曾讳言自己出身贱藉,却比那些名门正派出身的人还要来得高傲。独行只剑,以一人之力连挑崆峒、祁连、武当、少林、山西太平堡、长江水舵连环十二坞等数大门派——每一战得胜,必用朱笔醮血狂书‘堕民剧天择痛辱某某门派于此’,榜其门额,以为痛辱。然后……他就迎来了只怕今后江湖数百年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场恶斗。说起来,当时他行踪所至,几成了武林公敌——武林各大门派视之如仇,扬言人人得而诛之,他是犯了众怒。当时江湖九派、七世家、三宫二堡从此结盟,以务诛剧天择为第一要务。一时之间,四海之内,真可谓风云激涌。他竖敌太多,连魔教之人也怨恨于他。这个人,当时可以说是升天入地,都无存身之所了。」

不知怎么,虽明知这人原来就是自己山西太平堡的仇人,但覃红帘心中不由地就佩服他的英雄了得。她心中恻然,口里喃喃道:「难道天下,就再没有一个人肯帮他吗?」

龚长春摇了摇头:「没有」。

小苦儿面色惨淡。

然后龚长春又叹了口气,「但后来有了。」

覃红帘不由一愕,不知这个惹得天仇地怨的人,还有什么人敢出手帮他?只见龚长春淡淡道:「那就是胡半田与海东青为之要打起来的那个人。」

他眼睛看着窗外,似是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感觉:「那就是,江湖中正派人士人人口里诅咒却心底敬服的‘妖僧’了。」

他忽住口,转头看向小苦儿,说道:「你过来。」

小苦儿嬉皮涎脸地一笑,走到他跟前。龚长春一伸手,两只手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他的手冰冰凉,小苦儿叫了一声:「你干嘛?」龚长春就一双手就顺着他的肩膀一路摸了下去。他这摸可不比平常地摸法,一下下或重或轻,手中一股时凉时热的真气传来,口里喃喃道:「好根骨,好根骨」。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雪风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雪风

小苦儿只觉说不出的麻痒难过。一时被他搔得嘻嘻欲笑。一时却又痛得呲牙咧嘴,口里却不改顽皮地笑道:「你是想收我做徒弟吗?可我并不想跟你学呀,我们公子别看不出手,他可是此道好手。我有跟你学的,还不如跟着他呢。」

那瞎老头面色却越来越郑重,双手探到小苦儿气海之时,神色却一愕,似是碰到了什么他也没料到的情况般。他手掌忽发出一股阳和的内气,微微一试,只觉小苦儿丹田中的真气似有若无,瞎老头一脸讶异,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苦儿被他掐得正自苦脸,笑嘻嘻道:「小苦儿呀。」

那瞎老头却一脸怪怪地道:「你可是姓遇?」

覃红帘正望着那少年发呆,没注意到小苦儿脸上的神情变化。只见小苦儿神色一变,身子一扭已从瞎老头手里溜走,口里见了鬼般地低叫道:「我不姓遇,我没姓,我是没姓的孩子。」

瞎老头似已料到他的反应,再探手抓来,小苦儿脚下却错了一步,一溜即让开。那瞎老头似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抓居然会抓他不住。当下左手一翻,又向小苦儿肩头抓来。他这一招招式巧妙,更甚于适才董半飘多矣。按说小苦儿万万避他不过,没想小苦儿闪身一旋,旋得那叫个漂亮,用的身法却已与适才面对董半飘时大不一样,龚长春竟又没有抓住。只听龚长春‘嘿’声道:「不错,不错,果然是‘隙中驹’步法。说吧,你与‘脂砚斋’到底有什么关联?」

那边厢覃红帘正跟着那少年一递一递地搭着话,这时忽见他们一抓一躲,不由愕了。只听小苦儿低声道:「我不知道什么‘隙中驹’,更不知道什么‘脂砚斋’。老瞎子,你少乱说!」

瞎老头却面色凝肃,低声道:「你也是为了他而来,是吗?」

小苦儿却脸色一沉:「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瞎老头却忽抬头用他那一双盲眼向天上看了一下,面上神情说不出的怪异,喃喃道:「好呀,‘隙中驹’步法居然也出现了,难道、天下果还留了支不甘熄灭的火种在吗?」

小苦儿身形一翻,人却已从那破了的窗子里翻了出去。那少年‘咦’了一声,急叫道:「苦儿,你干什么?」

小苦儿却在窗外遥遥道:「我要吹吹风。」

他的声音在这茫茫的夜中被风一吹,有一种抖动的哽涩。瞎老头忽抬起眼,一双空空的眼里忽然有泪流了下来。那泪流得颇为诡异,覃红帘与那少年这时才看向他,一时不由呆了。

只见好一会儿。龚长春才回过神,向那少年道:「小哥儿贵姓呀。」

那少年很礼貌地道:「小可姓梵」。

忖度了下,才又补充道:「梵溟轩。」

龚长春面上若有凝思之色:「不知和山东梵家可有干联?」

少年叹了口气,他本不想说出出身来历,没想还是一句被人看穿了。他似也不惯撒谎,只有默认。覃红帘却在旁边‘哦’了一声——济南梵家也是武林中的名门世家,不过近些年衰败日久,江湖上倒少有人提及了。那少年也确实有些世家子弟的气度,龚长春却喃喃道:「他又怎么会避到梵家只当了个寻常小厮?——难道,难道,这十几年过去了,他们还追杀他追杀得紧吗?」

覃红帘一愕,龚长春已喝了口桌上的冷茶,一翻身,人已从窗子里翻了出去。小苦儿正在窗外寒风中站着。他来到小苦儿身边,忽温言问了一句:「你说你不姓遇,那你到底姓什么?」

小苦儿头一次面色一正,脸泛怒意道:「我姓甘,我的大名就是甘苦儿。你到处去说吧!你想怎样?你又想怎样?」

龚长春愣了下,然后象才会过意来,却哈哈一笑。大笑道:「好,甘苦儿!好,好名字!你可别负了你爹当年的一脉声名!」

笑声中,他已向‘油藏剑’尉不平的去向腾身追去。

小苦儿望着龚长春去远了,才重又折身转进屋里来。梵溟轩似是不爱说话,小苦儿的话可就多了,只听他喋喋地与覃红帘说笑个不休。一时他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今年你多大呀?」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瞧着他们少爷,似是在代他少爷询问一般。覃红帘愕了下,不想答,不答却似又不好,想了下,却从怀里拿出一小把红豆,一撒撒在了桌上。只听她笑道:「小兄弟,姐姐头一次见你,没什么见面礼。这几颗豆子却是家师练就的疗伤圣药。你问我年纪,就在这豆子中了,就看你聪不聪明了。」

小苦儿好奇,接过那豆子来看,只见那豆子貌似天生,其实却是一颗颗药丸。覃红帘艺出峨嵋无添道长门下,这峨嵋的「金顶豆」疗伤却是大佳,在江湖极负盛名,她一出手就是一把,足见大方了,也可见出她对这一对主仆的情意。小苦儿见那豆子上居然每颗都刻了个序号,从一到十六。却见覃红帘伸指醮酒在桌上划了个四方形。一共一十六格,只听她笑道:「你把那些豆子一个格放一个,豆上的数字要横着竖着斜着加起来都等于一个数,再减去十五、六的样儿,就是我的年纪了。」

小苦儿愣了一愣——没想问她的年纪还这么麻烦。只听窗外这时传来一声低啸,覃红帘一听,知是师兄在招呼自己,冲这主仆二人笑了笑,腾身而去。留下小苦儿在桌上的格里还在摆弄。他聪明,只一时,就已笑道:「原来是这样,姐姐原来二十二岁呀。」一抬头,覃红帘已经不见。他看了下他少爷,心里窃笑,忽然明白了覃红帘此举的意思——想来她是看出少爷年纪最多十六七岁,不肯回答,为不想显出自己大上他很多,所以用上了点女孩子的心机用这种方式委婉做答。

梵溟轩见他贼忒兮兮地一笑,他也是聪明人,已知他所想,不由就脸上一红。只听小苦儿笑道:「那卢半仙算得果然不错……」

话没说完,只听外面的风中隐隐有呼啸之声。梵溟轩与小苦儿俱都耸耳细听,那声音尖而细。半晌才听清那声音是在叫:「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做,草木、归其泽……」

那少年梵溟轩的脸上就浮起一丝惊讶的神色。却见小苦儿一改嬉笑之色,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一直咬得嘴唇都发白了。外面的声音还在四处摇荡,喊魂似的在叫:「土、返其宅,水、归其壑……」

梵溟轩与小苦儿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骑着牲口出了兴隆集。他们这次出门,如小苦儿所说,确是逃出来的。而出逃的目的是为了——逃婚。

梵家在山东也是一个世家旧族,可惜这十几年来家道中落,梵溟轩几乎是梵府正派中唯一的玄孙了,所以族中长辈对他寄望颇深,给他于当世望族中结了一门亲事,以图臂助。女方是江南谢家的小女,听说脾气甚为悍暴。梵溟轩为此不乐,小苦儿天不怕地不怕,极力窜掇下,就把他这小主人拐带着逃了出来。

他们俩人一直这么闷闷地前行着,小苦儿几次开口逗梵溟轩说话,无奈他就是不搭腔,让精灵古怪的小苦儿也没了辙儿。天上光影暗暗、铅云沉沉,梵溟轩的脸上也是一副闷郁之色,加上四下里白茫茫地一片灰雪,更让小苦儿心中纳闷。一时四下里忽起了风,那鹅毛大雪又纷纷下了起来,把小苦儿冷得一缩脖子。他正在想着怎么着逗他少爷高兴,还不觉查,座下的马鼻子里却先是咻咻地乱嗅,局促不安,透出丝莫名的慌乱来。接着任由梵溟轩与小苦儿怎么扬鞭催赶,那两头牲口的蹄子却只是在雪地里乱刨着,不肯往前迈。这么折腾了有一会儿,小苦儿口里正喃喃地骂着,梵溟轩忽把手向前一指,面色大变,叫道:「小苦儿,你看!」

小苦儿知他少爷一向少动颜色的,不由抬眼望去,只见前面不足二里远处,一片丈许高的白墙忽然直立起来,眼看着直向这边扑了过来。小苦儿大惊,仔细一看,才发觉那是一阵大风夹杂着一地积雪、打着旋儿,风舞雪、雪拥风,白墙似地堵了过来。饶那小苦儿机灵胆大。见到那白茫茫一片,也不由舌头打卷,说不出话来。

「白毛风!」主仆俩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这可怕的三个字。他俩人一入辽东,就听说过这三个字了,那几乎是辽东苦寒之地最可怕的天气,陷进去的人,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据说那风有时会卷成一个龙尾,被卷中的人会就那么被拨地而起,然后还不知要摔落在几百里外。梵溟轩急急一拨马头,叫了声:「小苦儿,快跑!」

PS:冲了个澡,看了会东西,真叫人舒坦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归壑

第一百七十二章

归壑

小苦儿这时也改了罗皂的脾气,扭转马头就要飞奔。可他眼角一扫之下,忽然惊‘哦’了一声,叫道:「少爷,你看!」

梵溟轩一回头,顺小苦儿的眼看去,只见东首远远的有一里开外,隐隐有一匹黑马正放蹄疾奔,竟直卷向那白毛风刮来的去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他不要命了吗?

他主仆二人眼力俱好,那边那马又黑得那个扎实,虽透着满天疾雪,一片白茫茫的阻滞,犹闪出一抹乌油油的黑色来。马上那人披了件大氅,那大氅正在风中飘荡。大氅的外面也是黑的,让人不由想起说相声的一句话:「你看那个黑——气死张飞!」这时那大氅随风后荡,露出内衬。那内衬在这风雪里飘出种今人一眼难忘的红来,那是满天冰雪、尘土暗污也掩不住的一丝黯黯的红色。因为黯、反而烈,一经烧灼入眼,便很难忘掉。马上的人身量极为壮伟,小苦儿已咋舌道:「好汉子,居然敢跟这贼老天干上了!」

他这里正说着,那刚才还距俩人二里有余的满天大风挟着的雪墙已飞快卷近,相距俩人已不足几百尺,耳朵里只听到那风千鸣万响,真是众马齐腾、沧海奔流也模拟不出的啸叫。小苦儿刚叫了一声不好,却见那边那一人一马好快,已卷奔入那一片雪立就的白墙。马上之人束发已断,一头乱发飞舞而起,他却忽然亢奋,振声啸叫起来,那啸声如老龙饮水、巨象原驰。虽是一天一地的风响,居然也没盖住了他的啸声去。连小苦儿与梵溟轩座下的马儿也闻声激励,似是有了直奔沙场的勇气。小苦儿一拍大腿:「好汉子!少爷,咱们——」

梵溟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生怕他也见猎心喜,学着样也要往那雪墙里奔。只见小苦儿一缩脖子,嘶声道:「快逃呀……!」

说着,他已飞骑而跑,经过这梵溟轩身边,手里鞭子犹不忙狠狠地向他少爷跨下的马屁股上就猛抽了一下。两个人一时狂奔而去。那风卷积雪就在后面奔江倒海似地追着。那风不时转向,小苦儿和主人两个早已没功夫辩别方向,只有顺着风狂奔不止。足足跑了一顿饭工夫,身后风鸣渐远,偏了个方向向左首吹过去了。小苦儿才猛一抹汗,回头一看,一向凝定自持的少爷也早跑歪了帽子,一头一脸全是刚出的汗,那汗才一出来,不一时就被冻成了冰珠,结在梵溟轩的脸上,模样煞是滑稽。小苦儿看着看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梵溟轩也一改郁闷,先怔怔地看了小苦儿了一眼,接着也笑了起来——想来小苦儿也是和他一般的狼狈模样。梵溟轩嬉戏心起,忽一抬腿,一脚就把小苦儿下扫到了马下面去。小苦儿应声落地,手下却不慢,还来得及一拖他少爷的腿,梵溟轩登时也被他拖到了马下。两个少年人并不住手,撒着欢地在雪野里相互抱着,厮打嬉闹,争着要把对方压在身子底,似乎只有这力搏接触才可以把刚才头一次面对的生死大难抛干忘净。直有好一刻,两人鼻里都急吼连连、喘不过气了,才同时一放手,就这么倒在雪野上,仰头看那云压压的天。半晌,小苦儿笑道:「小梵儿,咱们怎么没被那风吞了去?」

梵溟轩也喘声笑道:「真是不出门不知天海之大,原来亡命而奔的感觉这么好!奶奶的,能活着的感觉可真好!」

这可能还是他有生以来说的头一次说脏话,小苦儿都愣了,怔怔看他一会,大笑起来,指着梵溟轩道:「小梵儿,你说脏话了!你七叔公听到,怕不要用拐棍抽你的屁股!」

梵溟轩一愕,也有些不好意思,忍笑正容道:「你更没规矩了——你还敢告状,刚才居然叫我小梵儿……那是你叫的吗?要叫‘少爷’!」

小苦儿笑推他一把,拉长声揶揄道:「好……,少——爷——!」

一时两个人笑嘻嘻把彼此看着,虽然外面天寒地冻,可心里却隔不住那一点温暖。半晌,梵溟轩笑道:「好冷,苦儿,咱们快找个背风的地儿歇歇。」

俩人找了好半晌才找了个背风的山旮旯坐下了,嚼了口身边带的冷肉,正待喘一口气,找点火烤,然后再细辨方向,好找个镇子歇宿。忽然背后那陡坡不过处传来一阵歌声,那声音嘶哑,若明若灭,只听那声摇摇曳曳地在唱:「……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吵夜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小苦儿一愣,与梵溟轩对视一眼:怎么,这附近原来就有个村子?可找到歇脚的地方了!——这么个大雪天,倒是哪家吵夜的孩子居然吵得这么厉害,让家里大人不顾天气就出来喊魂来了?

然后只听那嗓子渐渐近了些,接下来又唱:「……水返宅、土归壑,小苦儿不要再躲藏。血雨腥风即时起,莫使家人倚门望!」

只见小苦儿的脸色登时一白。梵溟轩不由好奇,冲小苦儿笑道:「苦儿,原来这里也有个叫小苦儿的。嘿嘿,还是个吵夜郎!你小时只怕也是个吵夜郎吧?这孩子,长大了怕不跟你一样语多话痨?」

却见小苦儿的脸色猛地大变,几近发白。梵溟轩才要开声,小苦儿忽向他身前一靠,一把就掩住了他的口,嘘声道:「小梵儿,别出声!」

梵溟轩登时怔住。那歌声犹在唱着,徘徊不去。梵溟轩只觉一向胆大妄为的小苦儿这时身子也缩成一团,微微发抖。

忽然,左右首两方也同时有歌声飘起,唱得是一个词儿,听起来,合先起的那声音在一处,唱歌的似是两男一女,声音俱老:「……水返宅,土归壑,小苦儿不要再躲藏。血雨腥风即时起,莫使家人倚门望……」

梵溟轩一脸疑惑之色,怔怔地看着小苦儿。只听小苦儿苦着脸低声道:「他们是来找我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国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国剑

梵溟轩一愕,小苦儿跟他已跟了三年。说起来、他与小苦儿的结缘倒真真出奇——三年以前,他在济南府的绿杨街口头一次见到这孩子时,只觉得他嬉皮笑脸,五官生动,一双眉毛更是生得好生别致——竟似反拧着似的。那一张小脸,虽脏兮兮的,黄黄瘦瘦,偏有一种千百人也不及的精灵模样。梵溟轩一向自矜得很,少有同年玩伴,一见这孩子不知怎么就觉得出不出的投缘。他刚好正撞见到小苦儿在被人欺负——他赌钱做弊,被人抓着了,正要吊起来打。他一时仗义心起,把小苦儿从那帮青皮们手里救了下来。小苦儿笑嘻嘻地说感恩,死活要跟他进梵府给他做僮仆。梵溟轩本不答应,可他和小苦儿一见之下,就觉得这人和自己说不出的投缘。他倒不想凭白欺负人家,可小苦儿一口咬定要做他的僮子,梵溟轩虽一向淡定,少有受人摆布的时候,但也拗不过他,加上也要给家里人一个说法:平白招个孩子进府。总不能说是结拜的兄弟吧?便只有从了他。

小苦儿进府后,虽不合规矩处甚多,但占着是梵溟轩贴身僮儿的便宜,加上梵溟轩在家里毕竟广得人缘,别人倒不好怎么责怪他。他俩人虽名为主仆,实为兄弟,小苦儿对他的体贴照顾,梵溟轩口里虽不说,心里也知感激。可感情虽好,只要一问及小苦儿的出身来历,小苦儿就会极难得的缩口不言,为此还红过一次眼圈。梵溟轩也就不想逼他,从此再没问过了。如今——在这么个辽东苦寒之地,怎么会有人找上他了?他究竟又有什么身世之秘?

梵溟轩轻轻搬开小苦儿掩在他口边的手,低声问:「怎么,是你的仇家?」

小苦儿怔怔的,似不知怎么答,半晌才点点头。

梵溟轩脸色便一怒。他是世家公子,平时不轻动喜怒的。可这一怒,虽年纪小小,却自有他的一种凛然气慨。只听他嘿声道:「小苦儿,你别怕。我姓梵的虽不爱武,可要真有人欺负你,我这十几年练的工夫可也不是吃素的。」

小苦儿怔怔地望着这个发怒中的小梵儿——梵溟轩虽出身武林世家,但生性厌武。梵家这些年虽家道中落,但祖传的‘列国剑’在他刚刚十六岁时可就传到了他的手上了。那‘列国剑’可是梵门的镇家之宝,功夫不到的话。哪怕他是梵府当代唯一正派玄孙,也不会那么郑重地交到他手里。而梵世一门的声名,只怕江湖之内,还少有人不知。小苦儿与他相处三年,真还没听他动过怒。

梵溟轩一向凝定,虽修为有成,那一手剑法,却从未曾发硎初试。小苦儿心中感激,轻握了下梵溟轩的手,轻轻道:「谢了,小梵儿。」

梵溟轩拍拍他肩头一笑,心道:「难得你也有害怕露乖的时候。」

俩个少年虽低声说笑,可都是会家,从那三面传来的呼声中已可听出,来的可俱是高手。那一手风中传声、凝成一线、而又余音摇曳之术,只怕就是比昨夜见过的辜无铭、曾一得、周馄饨也未见得差到哪里去。那三面的声音成个三角形渐渐此呼彼应,似是连在了一起。梵溟轩脸色一变,低叫了声:「魔教?」

他已听说这呼叫的声音不是平白而发,而其中气息运用颇为妖诡,似为魔教异术。

小苦儿轻叹了口气:「不错,正是他们的‘蝠声寻物’之术。这三个人——这三个人。只怕要不了一柱香的工夫,他们三下里呼应相连,触物而返,就会寻到咱们的存身所在了。」

梵溟轩不再说话。他的眼却不望向小苦儿,而是直望向自己所乘之马,那马侧就挂着他的‘列国’长剑。胡家酒楼一夜,风起云涌,梵溟轩都捺得住性子,不肯出手。此刻,危及兄弟,他脸上却露出一分果勇之色。

那三面的声音果然越缩越近,看来真的锁定了二人的藏身之处,再过一会儿,只怕就会逼近百步之内。两人身形虽有雪堆隐藏,那两匹马儿却藏之不住的。梵溟轩握着小苦儿的手忽紧了一紧,一挺身。小苦儿一拉,没拉住,反被他拉着直身站了起来。只听梵溟轩开声清喝道:「济南梵某在。,是何方神圣,现个身吧!」

他一语落地,只见左、右、前三方,远远的百步开外,已冒出了三个人影。那三人俱着彩衣,年纪却颇老,那么一脸的摺子,却偏偏穿得跟群孩子一般,一身打扮与他们的相貌极不相称,梵溟轩不由一愕。

那三人见到他们俩,不由同时喜极一笑。互叫了声:「找到了!」说着,他们身法加快,直往这边赶了过来。

梵溟轩一带苦儿,人已跃至马匹前,右手一掣,已从马侧革囊里掣出了一柄三尺青锋,那正是他家传的‘列国剑’。他的‘周游剑法’已登堂奥。可不知怎么,小苦儿似极不愿与那三人朝相。梵溟轩一手握着小苦儿的手,另一手拨剑时大拇指已压住鞘上哑簧,‘锵’然一声,拨出的直接就是一柄裸剑。他握小苦儿的手却更用力了些。忽微微张唇,一口气就向那剑上喷去,只见那剑上青纹一闪,已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那雾气转眼冰凝,却见梵溟轩不看对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如止水,分明已动了调息的定力。梵溟轩生性觉稳,他虽性不爱武,可只要觉得是自己当做也必做的事,却极肯下功夫。所以他的‘定心’之术虽年纪小小,却修为极深。那面奔来的三人在奔跑中一见已俱微微一‘哦’,有一人低声道:「止水凝虑——真不错。小小年纪,居然已修为至此。」

小苦儿与他心意相通,忽伸指一弹,甲击剑上,‘铿’然长鸣。那面那三人已笑道:「苦儿,你该已在外面玩够了,家里可还有人等着你了。这次再不能由得你闹。咱们当时不是有言在先,平时随你,可只要那‘土返宅、水归壑’的妖词一出,你必要回去吗?」

小苦儿只是摇头。

那三人道:「江湖上,血雨腥风即时将起。你这次可真不能再浪荡了。快快快,跟我们走。你不知都有什么人赶来了,还不快和我回去?」

梵溟轩听那几人口吻,似又不似和小苦儿有仇,心下正自犹疑,只听小苦儿已在他耳边低声道:「少爷,我打死了也不想跟他们走的,咱们还是……逃走为上。」

梵溟轩的后背不由就一挺,就待开声一喝。忽见小苦儿注目远处,惊叫了一声:「不好!」

那边那三人似是早习惯了小苦儿的诡诈,并不回头去看。梵溟轩却从声音里已听出小苦儿是真的发急。他一抬眼,寻声望去,只见那他们本来以为已躲过的白毛风在左道不足数百丈的地方忽又平空地冒了出来,只见一堵雪墙又那么凭空立起,比刚才所见的声势还大。小苦儿天不怕,地不怕,却也当不得这天地之威。他刚刚逃得性命,怕极了这白毛风,只见他逼尖嗓子一叫:「风紧——你们都要不要命了?扯呼呀!」

他嗓子本尖,那声音一出口,竟象把这茫茫雪野抽出了一首鞭痕。只听那突然折返的卷地白毛这时也发起威来,只听得那千鼙万鼓、千军万马之声一起噪响起来。那逼近的三人也猛然一骇,回头一看,相顾失色。就在这一瞬,小苦儿与梵溟轩双后一牵,已俱上了马,小苦儿一拍马臀,百忙中不忙往梵溟轩座骑屁股后踢了一腿。两人两马顺着风势,已又没命地逃去。

可这一阵风却不比刚才。其猛烈疾迅已超过了两匹马疲累后的脚程极限。那马儿似是也知大限将至,虽疲惫已极,不待人催赶,只是亡命地奔着。两人跑出了不到两三里地,那风就已追上,把他们同时卷入了一片雪海之中。这时,那天竟不是天了,而是一片雪海,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入眼的只是雪,只有雪,里面还夹着冰岔儿。两人似在雪里游泳已快冻僵的鱼,开始还模模乎乎地看得到彼此的身影,可转瞬就看不到了。梵溟轩与小苦儿彼此大叫,却全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贯入耳朵眼里的只有风声。接着,豆粒大的雪籽儿猛然击来,打得两人睁不开眼睛。等睁开时,只见满天都是白垩垩的,明知对方就在不远,却已全不见影踪。小苦儿与梵溟轩口里大叫道:「小梵儿」、「小苦儿」,可自己脱口而出的声音不说对方,就是自己也没听到一丝音响。小苦儿只有踢马疾奔,他还想找到他的少爷,可哪里看得到一点人影。他心里一悲——就这么、就这么,他要与他三年来朝夕与共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失散了吗?老天爷待人何等不公!他心里大起悲慨,人亡命地和那风雪挣扎着。座下的马儿也为他意气所染,居然也不肯认命,蒙头瞎眼地拚命在风中摇摇倒倒地乱窜而去。小苦儿心中一悲:难道、难道他和小梵儿就要这么葬身在这片白毛风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失埋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失埋

也不知挣扎了多少时间,小苦儿脑子里已没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那风似是一生一世永不会停息的了。忽然,他听得耳中风声渐弱,先还以为是幻觉,不敢相信,半天才睁开眼——刚才因为风大雪大,他一直闭了眼——只见那风却忽然停了,也不知又卷到哪里去了。而他——居然还活着。

那风真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小苦儿放眼四顾,四周只有雪,除了雪还是雪,一片刺眼的白色。天地间没有了方位,没有了参照,没有了一切。他的心中也空茫茫的,有一种死里逃生,却不知余生可用来做什么的惶惑。他心里一急,眼中却没泪。他耐不住这片空茫,他从小就耐不住,耐不住姥爷家那么大个宅院,耐不住一宅里的人阴沉沉死板着的脸。他爱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人间之声,他爱那青菜下锅哧啦一下爆出的香气……所以他才会逃了出来。——可他好容易找到的一个玩伴,就这么失散了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适才还被小梵儿握过的,虽然冰凉,但象还有一丝残存的温暖在,于是他不由大叫道:「小梵儿,小梵儿……少爷,少爷……你在哪儿呀,咱们不玩了,不躲猫了好吗?快出来呀!」

雪海茫茫,全无回声。——小梵儿他逃过此劫了吗?可是自己一意要拉他来这个该死的辽东的。小苦儿的眼中忽有泪流下,可那泪才冒出来,没等流到腮帮就被冻住了,成了冰珠。小苦儿抬起衣袖胡乱在脸上一抹,只觉双眼肿痛,知道自己的眼睛已被那白雪刺伤,自己跟自己低声道:「他不会有事的——和我小苦儿认得的人哪会那么没运气?我小苦儿可是根正命硬、福大命大,神来神避、鬼来鬼避的邪灵!我们只是一时失散了,总找得到的。」

然后他自伸了一只食指刮到脸上羞自己的脸:「多大的人了?还哭,羞死你,羞死你!」

他天性乐观,自唱自做了一番,心情居然真转好了些,接着竟扯开嗓子唱了起来:「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吵夜郎。小梵儿你把我叫三遍,地角天涯好商量……」

他嗓子破,那歌被他唱得可真是毫无风致。可他的心热,那一曲唱罢,自己眼里的雪已不再是雪——似是自觉那被雪蒙住了的万物、山石草树都被他感动得咧嘴笑了起来。所以他也先咧嘴笑了,继续他那不成调的、自己又换了词儿的歪歌。唱着唱着,他下马辨辨方位,好让那马也歇歇,忽有一声低低的若有若无的呻吟传入他的歌声中。小苦儿先愣了一愣,然后猛地一拍大腿,直跳起来,叫道:「小梵儿!」

跳起来后他嘴还不停,在大风里嘶声笑道:「我的好少爷,你也太不禁折腾了,才多大点风,小苦儿连眉毛都没吹动一根,你居然都叫出小娘儿的声气了。」

他的眉毛确实也没吹动一下——因为、他眉毛早被那汗裹着雪籽儿给生生冻住了,冻死成两道反拧着的不服天不服地死快乐的纹路。

小苦儿听得那声音响在一个雪堆背后,他寻声找去,只见远远的地上僵卧了一个人影,那人影身边还倒卧了一匹马。相距不过百步开外,那人影正自低低呻吟。小苦儿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里淌着,口里不改玩笑边拍自己冻麻的腿边道:「嘿,咱们可真是铁打铁的交情,看起来,你真要当我一辈子的少爷,我真要当你一辈子的僮儿,这么大风也拆不散的了——可怜我小苦儿精明绝世,居然要被你欺压一辈子,苦呀苦!」

他口里叫着苦,若有人看见他这时的眼睛,只怕会觉得那笑意已跳得出来、在这冰天雪地里扬汤沃雪得烫得人心口发热。那倒地的人身着淡色衣衫,领口露出些细软的狐毛,在这余风里蔌蔌地抖动。小苦儿先看了那牲口一眼,遥遥已知定已冻毙。他的眼被雪刺得肿痛,不大敢睁开,只眯着眼略辨形影地往前靠近。地上的雪太白,他不敢走近前,掀起那倒卧的人身子就向上一翻。他知道梵溟轩一向硬挺,如不是被冻昏了不会呻吟出声,也没细看,往那人脸上就轻拍了两下,然后伸手去探他心跳,另一手到衣后襟上去找备的药酒。口里还在道:「少爷呀少爷,你还不许我带酒,看看,现在指望什么暖你的命?呵呵,我小苦儿一向就先知先觉,比那卢半仙更灵。我早料到你会冻倒,更早料到了这场白毛风。」

他那手顾拿酒,另一只手忽觉触手处好软,口里不由咦了一下:「少爷,你怀里捅了什么,居然这么软,装小娘儿吗?」

心中好奇,但他双目肿痛,却并不睁眼,随手揉了两揉,感到那人侧着贴着雪的脸微弱地怒哼了两声,想来梵溟轩在恨他戏弄,口里不由嘻嘻笑道:「我知道你不高兴,但你现在有力气骂我吗?——有力气吗?不趁现在,哪找机会来贫我小苦儿这张天生的利嘴?」

他说说笑笑,心里却更觉又眼已为白雪刺伤得历害,真是肿痛难忍,只能几乎全闭着,借一点睫毛间微小的视觉搬起那倒地的人的头,抱入自己怀里。他不及先顾自己的眼睛,摸到那人的嘴就的掰,一大口酒就灌了进去。那人喉咙里咕咕连声,小苦儿只觉手臂里那人身体渐渐活泛了点儿,口里犹自轻薄道:「世家子就是不禁折腾,娇弱身子娇弱命儿,亏你还算练过武的。想我小苦儿……」他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眼,怀里抱着梵溟轩,心里忽生起些温暖,轻声道:「……好了,不逗你了。你怎么还动不了?快点运气,咱们好找个背风的地儿歇着。」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探入怀里那人的胸口,就轻轻运起调息之力,灌入那人‘乳突穴’口,缓缓揉动。一股阳和内力轻轻泛入,那人似好受了些。小苦儿轻轻道:「小梵儿,别怪我,是我不好,不该拉你到这见鬼的辽东来。我如果不是想找妈妈,也不会这样的。看来人真是有私心不得,一有,几乎害了最好朋友的一条小命。」

第一百七十五章 馋涎

第一百七十五章

馋涎

他因为抱着的人在半昏迷中。自己又刚历险境,心中情怀忽起,所以才吐出了他这一直没对任何人出过口的秘密。他的手伸入那人衣中,因为用功,加上又在动,这时也渐渐暖和了些,稍稍恢复了触觉。可触手之下,只觉轻软无比,口里不由惊‘咦’一声:「小梵儿,你胸口怎么软得这个……古怪!」

一语未完,怀里人象已能动,小苦儿大喜,猛力一睁眼:「你好了!」

可眼还没睁得全开,只觉一只手掌已重重地掴在了自己的脸上。小苦儿都被打蒙了。他跟梵溟轩这么些年,小梵儿别说动手,连一句重话也没说过他的。只听那人声虽微弱,虽怒意不止地吐了声:「你……!」

那不象是梵溟轩的声音!

小苦儿一惊之下,不顾眼痛,勉力一睁,抱的可不是一个陌生人?

只见那人虽男子打扮,可被风吹下了头兜。分明就是一个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比小苦儿也大不到哪儿去。小苦儿的手不由僵在了那人怀中,那女孩见他还怔怔地见鬼似的望着自己,一张苍白的脸不由升起一丝忿红,微弱地怒声道:「还不把你的手拿开!」

小苦儿怔怔缩手。那人才喘了一口气,伸手又向他脸上打来。小苦儿下意识一避,他也没看清那人的脸,心中只是在想:她不是小梵儿,那小梵儿在哪儿呢?我把他给丢了,我还是把小梵儿给丢了!他心里忽不由大放悲声——我把小梵儿给丢了!他要是现在也倒卧在雪地里,可有人救?

想着想着,他忽忿恨起来,见那人不识好歹居然还抬手想打自己,忽一巴掌就打在那人脸上,人已跳了起来,怒道:「你不是小梵儿!说,你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骗我?」

那女子可能还是第一次挨打,被他都打得蒙了,也叫得蒙了,说不出话来。小苦儿抛下她,转身就走,一步步却说不出的沉重:小梵儿虽也习武,但体质偏弱,这时、他在哪儿呢?是不是也……他不敢想下去。耳里听到身后那人轻轻道:「回来……」

小苦儿没心思理,只想上马马上找到梵溟轩才好。他已走出了十几步,只听那人道:「是我不好。不该打你,我知道你是无心的。可、可、可……你的朋友,是也失散了吗?」

说起‘朋友’,小苦儿心头才似清明了点儿。他愣愣地点头,脚下忽觉好累,挪不开步,不由得站住了。

只听那女孩儿道:「谢谢你,救救我好吗?」

那声音温软娇柔,有一股哀求之味。小苦儿一愕,似是这才想起那里躺着的也是一条人命。他心里因想起小梵儿,想起自己的朋友,不由对这世界起了丝珍重感——如果自己好——自己这一向对人不那么好的人也对人好些,那这世上的好人不就说明会很多?——自己要是救了这人,那说不定也会有人肯救自己的朋友——不是吗?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这么一想,似是有点希望活泛了起来,心里也由不得的微生兴奋。那人却不知他心里在转什么念头,口里急道:「你救我,我肯定会谢你,我身边就带了好多好多金子的。」

——她要用钱财来打动小苦儿的心。

小苦儿猛然转身。那女孩子见他转身的决绝,心里不由起了一丝惊怕:他会不会谋财害命?太傻了——自己真是太傻了。却见那拧眉小子一步步大踏步地走到自己身前,她吓得一闭眼。闭眼前只来得及见那小子双臂一伸,把自己一抱——他可真还很有点力气,抱着自己就向他的马儿方向走去。

那女子这时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她似是本地人,低声指点,轻轻道:「你往左走,牵上马,不到一里路,那里就有个背风的山洞。那洞里还有打猎的人备下的柴火。」

那女孩子没有说错,不过一里之外,果有座小山,山脚下有个洞。小苦儿把她抱了进去,马也牵了进去。洞里也真还有柴火,小苦儿搭起柴,身上火绒却湿了,费了好大力才生上火。他把那女子丢在了火边,自己也觉得好累了,往火边一坐,当真‘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那女孩儿见他把自己放在背风的地方,他自己却用后背向着洞口挡着风,心里不由生起一丝感激。

小苦儿跟这风斗了半日,身子确实也倦得不行,不由得就睡着了。睡了不知多少时候,忽觉得有一丝温暖的鼻息靠近自己的脸前,那么柔,那么软——是妈妈吗?他心中忽似的一片光明敞亮了起来,照亮了这么些年压在自己心头的黑暗,似是已经忘记自己说起来也快十六岁了,是个大人了。只觉自己的身子在蜷缩起来,一下变得好小好小,不用再顾面子,不用再怕伤痛,不用再怕这个世界,轻声唤道:「妈妈……」

那是一声低低的呻吟,接着,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妈妈,我找你找得好苦呀。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是个堕民呢?为什么姥爷不让我出家门,说出了这个家门,大家知道我的身世,都会瞧不起我?可我也瞧不起他们呀!」

一时,小梵儿的面貌浮在他眼前。小苦儿一见他,不由就笑了。他吃吃笑道:「不过,现在我也有了一个朋友哎。」他一把拖过小梵儿的手,轻轻向那眼前朦朦胧胧,全看不清形貌的妈妈道:「他不会瞧不起我。只要他不会瞧不起我,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

说着,他轻轻握住梵溟轩那支瘦硬皙白的手,笑向他**妈道:「他可是世家公子。哼,姥爷他是个大坏蛋。一时他高兴,就说我即是他的外孙子,身份地位。无人可比,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尊贵人。一时他不高兴了,就说我是野种。呸,我才不希罕沾他的光当什么教中魔子呢,也不怕当野种。野种有什么不好?好多人想当还当不成呢!只是你为什么抛下我?——我找了你十几年了!还是小梵儿好,……不……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小主人,他们说堕民低贱,我才不管,我就要当个仆人,气死他。气死姥爷,气死他们身边的人。哼,当仆人好低贱吗?只有你心中贱,人才会贱,心里不贱,哪怕是个小仆人,你也不贱的。」

他叨叨咕咕说了一番大道理,心中似安乐起来,却忽又轻声哭泣:「妈妈,我真的是个野种吗?我们堕民,真的生来就低人一头吗?小梵儿要是知道了,他还会把我当朋友吗?……呜呜呜,他不会的,他不会的,是不是?」

可梦里那个人影似就要去远了,小苦儿忽一声大叫:「妈妈,你别走。你别每次一出来就走。你——我知道你可能在一个我不知道也离不开的地方,但你走以前,亲亲我,亲亲我好吗?」

小苦儿似隐隐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嘤咛的低泣。他轻轻而温柔地道:「亲亲我……」

然后,他觉得有一个温软的嘴唇轻轻沾在了他的颊上,那是一种他久已期待的幸福,他在这幸福中又睡着了。

小苦儿醒来时,唇边还夹着一丝甜甜的笑,似是不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他先感到有点冷,一睁眼,却见火堆对面有个女孩子有些温柔有些同情地在看着自己。他一激灵,才想起这一天的经历,扑楞一下就坐了起来。然后他惭愧地发现,自己脸上微湿,好象还有泪痕。他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一声——这下丢面子丢到家了,梦里哭也还罢了,只怕那小娘儿也看见了。想到这儿,他对那‘小娘儿’不由就没好气儿。虽说他也重重地打过那女孩儿一巴掌,可他记仇,总还记得是她先母夜叉似的打了自己一耳光。自己当时以为她是小梵儿,居然也就让她打了。想到这儿。他就不服气,开口就想骂——他甘苦儿什么时候被人打过?一转念,回想起自己见过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话多。——对,自己就不说话,闷死她,等她先开口。

这么折磨人的念头一起,他就来了兴致,仿佛没看到那女孩儿似的,从马革囊里拿出了一大块冻肉。他爱吃,身边吃的东西总是带得充足的。那是一大块已煮熟的五香牛肉,他拿了它就在火边烤着,心道:「不信烤不出你的哈拉子来。」

那小姑娘也不开口,可不上一会儿,小苦儿已听得到她肚里饿得咕咕声了。他心下窃笑,更加翻来覆去地烤那一块肉,自己肚里虽也饿得咕咕直叫,但一定要烤出那女孩儿的涎水来,所以倒不急着填肚子了。好一时,直到那牛肉香已飘满一个山洞了,他才美美得拿起那块肉大大地就咬了一口。

他装着没在意那女孩,眼角耳朵眼,却在瞄着呢。果听得轻轻一声‘咕噜’,知道那丫头分明咽了一口口水。他心中大乐,越发要吃得有滋有味。耳中只听那小姑娘终于涩涩开口道:「嗯,多谢你救我。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删删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删删

小苦儿指指自己耳朵,冷冷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装成是个聋子。他眼角偷扫,只见那小姑娘脸上似乎气变了颜色。那小姑娘没话找话又来搭茬儿,小苦儿只做没听见。那小姑娘只有自言自语,这么说了有一会儿,忽然一怒而起。她人本冻了,又饿得虚,颤微微就向洞口走去。才到洞口,她身子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不由一缩。这么冷的天,她又没了马,还能到哪里去。只听她怒道:「喂,你要再不理我,我可走了!」

小苦儿拿眼角扫着她,一句话也不说。那小姑娘一怒之下,也不管外面天寒地冻了,拨腿就向洞外走去,心里想是不甘,骂道:「没良心的,一眼就知你不是好人!你要装聋子就装吧,梦里还说话了,这时装聋子,不就是为了一点肉?怕我讨,一点没有丈夫气慨。」

小苦儿听到她说及自己的梦话,心里不由一惊。他人虽惫赖,倒也不至于真地激了那女孩子就这么走出山洞,口里悠悠道:「你是在说我吗?我是不聋,但我不爱答腔,因为我早知道,你是在对那块牛肉说话,哪是对我说话?我为什么要理你呢?」

小姑娘气得一顿脚,怒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小苦儿嘻嘻一笑,晃着手里的牛肉,对着它道:「牛肉呀牛肉,这年头居然有这种疯丫头,开口跟你说话呢!还不明说,只是暗示:肉呀肉,你愿不愿意让我吃了你呀?」

他似模似样,那小姑娘虽怒,却也不由被他逗得‘哧’地一笑笑出声来。只见小苦儿愁眉苦脸地拍拍肚子:「我说肉呀肉,我可是吃饱了,你倒说个话,愿不愿意别人来吃你呢?」

那小姑娘已知他的脾气,当下也不跟自己肚子赌气了,一转身就回了火边,一把就从小苦儿手里接过那牛肉,瞪了小苦儿一眼:「它说愿意……」

下面还有一句什么,嘟嘟囔囔的,根本听不清——原来她的嘴已被那块牛肉给塞住了。

小苦儿就着那火光打量那女孩儿,只见她比自己可能略大一两岁,容颜俏丽,左颊上微生了几粒雀斑,倒还恰到好处,不至于让她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地飘了出去。那火光映得她俏脸微红,一身仍是男子打扮,蜂腰猿臂,鹤势螳型,端的极有腰身。身量跟自己差不多高,嘴里咬着牛肉,露出一口贝齿,看得小苦儿心里也不由欢喜。

小苦儿一时有了兴致,不由开口。只听他道:「肉呀肉,你就这么被别人吃了,还没问吃你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那小姑娘不由一笑,也学着样儿对那牛肉俏声道:「小鬼肉,告诉你好了,我叫删删,海删删。」

小苦儿一咧嘴:「俗,好俗,俗不可耐。」

那小姑娘不由一怒:「你的名字不俗,说来听听呀!」

小苦儿刚想开口道:「小苦儿」,一转念,这名字也是她叫的?给小梵儿叫叫也罢了,得告诉她他的‘尊姓大名’。只见他一正容:「在下大号甘苦儿,甘苦,有甘有苦。嗨嗨,那些只认肉不认人的当然听不出我这名字的雅味了。」

那小姑娘不由一笑。她虽跟小苦儿相处不长,已摸清了这小孩儿的脾气。只见她一转脸,想起小苦儿梦中的话,不由展颜温笑道:「果然不俗,好名字!我的删可不是姗姗来迟那个姗,是删除的删。」

小苦儿见她一笑,虽后背寒恻恻的,也觉满洞生春。他也展颜笑道:「这么个大雪天,你不在家窝着煮肉吃,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他说起‘不要命’三个字,心中忽然扯了把似的痛——小梵儿,小梵儿他还好吗?自己现在在洞中烤着火,还有人陪着说笑,小梵儿是不是还在雪地里僵着呢?

那个海删删似是颇解人意,一见他脸上神色,就已猜出他所想,轻声道:「你又想起你那个朋友了?」

小苦儿怒瞪了她一眼,不乐她看破自己心事,也不乐她提及朋友两字——心道:你个丫头片子,又知道什么叫做朋友!

那海删删却似不在意他的眼色,放下手里正在吃的肉,轻声道:「他肯定没事的。你这么好,他是你的朋友,想来他也是个好人。好人怎么会有事呢?何况,你们交情这么铁,他要有事,你心里一定会感应到是不是?如果你没感应到他有事,那想来就是没事了。」

她温温柔柔地说了这几句话,眼睛也温温凉凉地看着小苦儿。小苦儿一拍自己大腿:不错,小梵儿要是出了事,自己一定能感觉到的。心里一时不由十分安慰。他头一次有些认同地看了这丫头片子一眼,不由也和声说道:「你还没说,这么大雪天,你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呢?」

海删删一垂眼,似是不愿想起这事,但她还是低声道:「我和家里人闹别扭了。」

小苦儿眼里一放光——他自己就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才跑了出来,听了不由大起同调之感,不由问:「也是和你姥爷吗?」

问完他就觉得脸上一辣——笨!别人都和你一样呀,就会跟姥爷闹别扭呀。

海删删幽幽叹了口气:「不是,我没姥爷,也没有爹妈了。我是和哥哥闹的别扭。」

小苦儿‘咦’了声,问:「噢?你哥哥。他是谁?他老欺负你?」

海删删叹道:「他是有时欺负我。」

她抬起眼:「因为他的脾气太硬了。他自己起的名字倒和他脾气一样恶——他早不用爹妈给他起的名字了——他现在叫‘海东青’,好凶好凶的鹰——‘海东青’呀。」

「海东青?」

甘苦儿一拍头,不由想起昨夜在胡记酒楼听到的话。他把身子挪了一挪,离开海删删远了点儿,伸舌笑道:「原来你是个女马贼。小苦儿怕怕,可要离得你远点儿了。」

海删删知他玩笑,不由展颜一笑。她容貌本好,这一笑,当真如明芝玉露,清透闪亮。小苦儿贼性不改,为她那一笑所动,不由沉吟道:「你倒底是笑着好看些呢还是发怒时好看?我真的都弄不清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堕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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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雪魄

第一百七十八章

雪魄

海删删容色微黯:「你说的可能不错,我想普天下的男子,要是遇到这情况,都会按这个次序来救的。何况,就算我们家世居北海,惯疗冻伤,可爹爹毕竟也只有一颗雪魄珠呀。他也是按着你说的顺序来救的。那孩子冻伤得浅,我爹爹费了些力,也就救好了。可他**妈,他**妈却伤得极重,不只是受了冻伤,身上还有刀箭之创,也中了内家掌力。爹爹堪堪把他救活,可如不继续疗上三天——不只动用雪魄珠,还要加上爹爹那一身‘凛冽长风’的内力——爹爹说,她的那一张容面只怕就毁了。而且虽得生存,却一生一世要受那痛风之苦。甘苦儿,你要遇此情形,你会怎么做呢?」

小苦儿笑了笑,知道她其实不是在问自己,而是要抒解她自己心头的一点郁结。只听海删删道:「我听爹爹说:其实他当时都没有想什么,只是看着那女子的脸,怎么也不忍心让她那天羡地妒的容颜就那么被冻伤污毁成丑怪模样,不忍心她虽活过来,却一生要受那蜷手蜷脚鸡爪样的痛风折磨。他当时都忘了还有那个男子的存在,此后三天,我爹爹一意用力,救好了那女子。可那男子生命力虽强,毕竟重伤之下,没能挺过来,就在那三天我爹爹闭门疗那女子之伤时,撒手而去了。我爹爹为这件事一直自责到今天,可他说,如果重来,他想,他就是明知日后会愧悔,他还是会这么做的。他说:你没见到你妈妈当时那一张脸——其实还不是仅为了那一张脸,因为,爹爹觉得,这人就是他等了三十多年才等到的那个女人。如果没有等到她,他这一生,哪怕修为绝顶,哪怕贵为冰宫主人,哪怕声名扬于天下,他这一生还是等于白过。他当时为救妈妈几乎损失了过半内力,苦修数年后才得恢复。可哥哥,他却不那么想呀。我知道,他为这事几乎怨恨了我爹爹一辈子,可能让他更怨恨的就是我了——因为他不忍怨恨他的妈妈。三年之后,守服期满,他**妈也就跟了我爹爹。一个女人,丈夫去世后,难道就真的不能再嫁了吗?虽然妈妈说,她真的真的好爱青哥哥的父亲,可她也真的真的好感激我爹爹呀。那以后,他们就有了我,我哥哥的妈妈也就成了我的妈妈了。我小时总记得,哥哥对我很好的,但总是有些怪。有时,突然突然,玩得正高兴时——他正找到最好看的鸟儿尾羽给我时,我正兴奋着呢,他就会忽然神色一变,把正抱着的我一下就摔到地上来,面色铁青。那时我还不懂,不知他为什么心情会变化那么快,现在,我明白了。我知道他心里是在恨呀。他爱我,也恨我。我记得小时,他一发脾气,我都不敢做声,要等好一会儿才敢凑到他身边说:‘哥哥,哥哥,你不喜欢删删了吗?’」

她脸上浮起一丝惶惑,又有一丝忆及往事时的温柔喜悦,那一份亲情,虽没心没肺如小苦儿,也觉不好嘲弄的了。海删删讲着讲着似已把自己带入到旧事里去,似想起自己八九岁时的样子——自己一双小手摇着海东青的大手,那么喃喃爱娇的讨饶卖好……

「哥哥过一会儿,似才能重新喘过气来。他一般不答,而是抱起我一抛抛得好高,我好喜欢他那样呀。」

她说起这段,似乎心里还在回味着兄妹同嬉的那种快乐。「

但有一次,他说话了,他那句话我以后记住了一辈子——当时就觉得——好怪,也觉得——他的话里好悲凉好悲凉。那是那次,我又拉了他的手讨饶时,说:‘哥哥,哥哥,你不喜欢删删了吗?’我看见他的脸色半天铁青,然后眼中才露出一丝疼爱来,他轻轻摸着我的头,说:‘喜欢,怎么会不喜欢’,他盯着我的脸,脸上的神情好古怪好古怪,半晌才轻轻叹道:‘可是,只喜欢一半儿。’」

「他下句话没说,但就是没说,那时我年纪虽小却也明白了:他是恨着另一半儿的,那是属于我爹爹的一半。在心里,他其实一直没有原谅他**妈就那么跟了我爹爹的。这样的事其实我猜父亲也知道,但他从来没说过什么。他似对哥哥一直有点抱愧的心思,他教我们正宗的海家子侄练功都从来没有象对哥哥那么尽心过。可哥哥好骄傲,他一直不肯真正和爹爹学武功。虽说他现在武艺很好,但是,那几乎都是他偷师学来的。我还记得他偷看父亲练功时的表情,一半是惊佩、一半是痛恨似的,咬着牙,眼里却放着光。他练功我从来不敢看——他简直是在折磨自己。我知道他心里的苦,一个男孩的苦,所以以后,哪怕他对我有时再不好,再欺负我,我也不怪他。」

海删删的脸上流下了泪,她轻轻道:「因为——我懂得他。妈妈常说:因为明白,所以慈悲。好多时,我都猜,其实她并不爱我父亲的,只是:因为明白,所以慈悲。不忍见父亲孤孤单单一辈子,所以才违心嫁给了他。不过,他们也过得好幸福的呀。」

「三年前,妈妈去了。她走的那天,好美好美,我一辈子也不会有妈妈那么的美。父亲那一天一下子似乎就老了。他忽然有话对我说,我后来才明白,那是他对我的嘱托。他说:‘删儿,你也长大了。妈妈去了,能给你哥哥温暖的,能稍一拴住他的心,不让他永远那么痛苦的人,也只有你了。’我现在一想起这话都要流下泪来。爹爹那时就开始打算把冰宫交给哥哥了,虽然有好多好多的族人反对,但爹爹一意如此。哥哥却不情愿。我们这些年,一直没有回冰宫,因为妈妈说:哥哥不想离开他父亲身死的地方,她对不起哥哥,所以不想违背他的意思。哥哥那些日子总是走得好远,越走越远,好难得回来。好久以后,我才知道哥哥原来已另立门户,创立了一个马帮‘海东青’了。——他就是这么给自己改的名字。」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冰锋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冰锋

「有一天,我爹爹好象知道自己身上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叫我一定要把哥哥找回来。我用了一个月,连哭带笑,终于把哥哥骗回海拉尔,才发现,爹爹已经走火入魔、风瘫了,风瘫后的爹爹连话也不会说,他只是静静地把哥哥看着。我还记得哥哥那天脸上的那种表情,不知是悔愧还是惶惑。我猜,在他心底,斗得也好苦吧。因为:在感情上他不能接受这个影响了他一生的人却不是他生父,可他又逃避不了他。他把我爹爹当做父亲,但又不能接受当他做父亲。哥哥那天的脸铁青,接着,他就叫人把爹爹送回冰宫了。他送爹爹走时,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会执掌冰宫的’,他说完抬了下眼,对爹爹又说:‘但以后,只要冰宫有事,也就是我的事了。我但凡听到,绝不会不理的。’」

「爹爹那时虽病得不能说话,但我看到他眼里还是笑了。那以后。我也不肯回冰宫,一直跟在哥哥身边。虽然爹爹也好要人照顾的,但我知道,他更情愿我在哥哥身边。哥哥以后跟我谈起爹爹只有一次,还是在他醉后。他说——爹爹的风瘫是为了妈**。他当年为救妈妈,一定使同了‘同心结’。那是种我们冰宫独传的心法。这心法一用,施为者毕定要把自己的生命都绾结在受治者身上,只要一用,他们一生之中都要息息相关了。‘同心结’所结之人一旦不在,活在世上的那一个人也必定全身如废。所以我想,爹爹倒情愿先走的是我妈妈吧。这个秘密我想爹爹一定没给我哥哥讲过,但哥哥他那时练我北海一门功夫已修为日深,所以他猜得到。」

海删删一抬眼,眼中亮光真如深海珊瑚,一瞬间美丽明亮不可方物——她是在骄傲,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骄傲,也为她的哥哥而骄傲。她的容光一时极灿,而自己一生,能结下一回这‘皎如山上雪、皑如云间月’的同心之结吗?

小苦儿一时也为她面上容光所映,他赤子天性,也不知避忌,轻轻伸手就握住了海删删的手。海删删的手在他火热的掌心传出一股冰凉,两个人一时——那懵懂于心底的一双渴望恋慕的眼睛似都睁开了,虽然山洞外风声吼啸,可心底那一刻却暖意浓浓。

「然后,这三年来,哥哥就一意在探听‘孤僧’的行踪。你问我什么叫做‘八千子弟今何在’。我也不全懂。只知道,只知道当时堕民孽子剧天择手下的亲兵子弟一共近有八千人。他们势力全张时,徒众几近十万,可为官兵合同大同盟所破后,就只剩下这八千子弟了。妈妈说,可这八千子弟,后来在一夕之间,就在括苍山消失了。他们都怀疑,这八千子弟是为‘孤僧’所卖。我一直不相信,可妈妈说,除了他没有别人有这个能力——是‘孤僧’把这八千子弟连同数千父老的性命一起卖给了‘大同盟’的。所以哥哥才这么恨他。他说,他唯一可报答生父的事就是找出释九幺祭他父亲的亡灵,将他锉骨扬灰才能以消此恨了。所以,‘孤僧’的消息一出,他才不惜与胡半田真的反目。」

半晌,只听甘苦儿笑道:「你说你爹爹是北海若,哥哥又是海东青,都是不得了的高手,我可没觉得你的功夫有多好呀。这么个雪天,是不是的就冻倒地上了,要不是我小苦儿出手。怕早成了冰美人了。所以,你刚才说的我一回味,怎么听怎么不信。嘻嘻,我敢保证,你虽比我大,但你一定打不过我。」

海删删已知他习惯了好话歹话都要拧了劲儿来说,也不生气,她适才说了这么多年一直搁在心底的一大段隐秘后,心里一时大为舒畅,已把小苦儿认真当做了好朋友,微笑道:「我们北海的功夫本就不适合女孩儿练。北海一门,本就很少有女孩子习武的。何况家里高手多,我为什么还要练?我好懒的。」

然后她迟疑了下:「可是,我要是真练成了那个高人指点我的,改进后的北海一门的功夫。那时,你一定就打不赢我了。」

甘苦儿大奇,要知,北海一门功夫,在江湖中已几近一个完美的传说,什么人——还有什么人敢加妄加改动?他问:「那是什么功夫?改了的比原来的还好?」

海删删笑道:「改了的虽不敢说比原来的更好,但那人说:北海一门的功夫,‘雪魄’、‘冰锋’之术,原只适合烈阳体质的人修炼的,只有他们体内的阳刚之气才能克制得住那股凛冽冰寒,所以女子怎么练也及不上男子的。他改了后,起码更适合那些不是烈阳体脉的男子女子来练了。」

说着她看了眼小苦儿,「这门功夫,他修改后,有些道理似乎基于先天数术。这些我也不太懂。我只问你。如果一个门派有三千九百九十个高手,要决出个门中第一,两人一组比试,胜者晋级,输者出局,要最少多少场打斗才能决出那个门中第一?」

甘苦儿一愣,一时只觉纷纷繁繁,好难做答。他也当真聪明,脑子略一转念,大笑道:「这不难,当然要经过三千九百八十九场打斗。」

海删删似是没料到他会回答得这么快,不由疑惑道:「这是那个人给我出的一道题,我可是算了好久才算出的,你怎么一下答出来了?」

小苦儿笑道:「你笨。你想,每淘汰出局一人都要经过一场打斗吧?要那三千九百九十人最后只剩一人,当然要斗三千九百八十九场,去了三千九百八十九人,剩下的那个就是门中第一了。」

海删删眼中大放光彩,不由又问道:「那我再问你一个,一共有两盒围棋云子,每盒不知有多少,里面都是黑白混装的,你看不见。只知一盒里黑子比另一盒里白子多十个。叫你闭了眼,从一盒里掏子装入另一盒,怎么抓才能让这盒的黑子和那盒的白子一样多?」

甘苦儿眨了下眼,动动念头,极快答道:「你只要从黑子多的那盒随便抓,抓十个子过去,这盒黑子保证就和那盒白子一样多了。」

海删删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愣了半晌,忽一拍手:「对呀,你可真是天生精通这‘删繁就简’的道理了。我好久找不到他了,怪道我的‘删繁就简剑’练来练去老不对。你帮我解解好不好,你一定行的。」

她眼中光彩一亮,大是信任。甘苦儿一愕,却见海删删已从柴堆里抽出一概细长的树枝来,那树枝本是刚才加入火中的,头上还有一点烬红。只听海删笑道:「这‘删繁就简’剑法一共有一十七招。可第十七招转回第一招时的脉络我怎么理也理不清,你聪明,那就帮我算算好了。」

说着,她轻轻叫道:「阳起于一,双分何物?三才定变,四象焉处?五龙饮水,尾藏于陆……」

说着,手里的树枝却被她当做剑,击刺轻舞,竟练起一套剑法来。洞中火光温暖,洞外寒风凛冽,小苦儿先还没在意,只见那剑招使了三四式——他虽说不上是高手,但从小耳闻目睹,不说他姥爷,就是他姥爷身边的高手就有不知凡几,加上在梵家跟梵衔枚接触日久,各家呼派的招法路数可说得上见得多了。他就如一个身边多有奇珍异宝的富家子弟,反不太将那些江湖人物梦寐以求的武功太当回事。可一个绮丽妙女手中舞出的剑术却不由他不仔细一看,看了几眼后,不由太为吸引。只见海删删手中,那剑招极为简淡,却枯中藏绮,似癯实腴,平平淡淡中后面隐藏的似别有丰美无数。这路子可大合小苦儿癖好,他不由就看了进去。只见那剑招却不似平常剑法,一般剑法总是越舞越快,海删删手中的剑术却淡淡然,绵绵然,若有意,若无意,极为自然。底子里虽为冰宫的披冰历雪、饮风呼雾的凛冽之气。脉络却似又已全换。

那海删删虽为一个女孩,但幼生冰雪之地,生性极为简洁爽利,那一枝树枝虽无锋芒,在她手里使来,数招过后,当真是‘简约可通神’,如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处,肌肤如处子,容颜如冰雪。甘苦儿看了几招,领会得她招中妙悟。那海删删因为这套剑法所承别传,并不用顾及家门之忌,又要小苦儿代为索解,所以并不避讳,一边使,一边念,念的居然是那剑法中的口决心法。这一下,小苦儿原本聪慧,不由不获益良多。他也算自幼习武,可好多道理在他姥爷口中、在小梵儿口中,都是繁复无比,他一向不奈,偏这剑法的路子大合他脾性,一见难忘。看到忘情处,不由将手用力一拍大腿,大叫一声道:「好!」

第一百八十章 怀抱

第一百八十章

怀抱

海删删依言继续练了下去。甘苦儿忽一挠头,站起身学样走了几步,口里‘咦’了一声,然后不信,又走了几步,忽似恍然大悟——怎么海删删这步法跟他自幼所承别传、不是得之于他姥爷的‘隙中驹’步法如此相近?只是那步法还没有‘隙中驹’的诸神皆备。但虽简单,却似删节过的精华,好多小苦儿一直没想通的道理在这删繁就简中似有好多处一下就通了。他忽一声大叫:「原来如此——我要是早明白了,别说董半飘,就是那姓龚的老瞎子,他又怎么抓得住我!」

他跟董半飘打斗躲藏中,本存有玩闹之心,否则董半飘多半抓不住他的。但龚长春出手就不同了。甘苦儿一向最爱的功夫就是这门‘隙中驹’,所以施为这套步法之下,还为龚长春抓住,心中一直以为大辱,不能释怀,总觉得是自己没有练到家,糟蹋了这门步法的精华。这时他忽有所悟,只见抬手一抓,左足进一,右足却向左一偏,手里使了招小擒拿的‘落枝折梅’,已一把就拿过了海删删手里的树枝。海删删一愕,她虽没防备,却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被甘苦儿夺了自己手里之‘剑’。她‘咦’了一声,只听小苦儿叫道:「看好了。」

说着,他出声叫道:「阳起于一,双分何物?三才定变,四象焉处?五龙饮水,尾藏于陆……」口里叫的却正是海删删适才所叫的剑招。他出手却快,因为人聪明,有好多招术相联互贯的楔合之处虽一时想不明白,被他以意略指,极快地一带,旁人一眼下却也分不清明。他转眼已用到第十七招,只见他喝了声:「看好了!」

他第十七招使罢,树枝尖梢荡入外路,这时剑尖向外,本极难带入第一招。他身子却忽一翻,手里树枝不动,人却已翻到了那树枝尖端所向的正前。说着慢,使时快,他右手一抖,已自然带入了第一招起式。只听他道:「这一招转折,要记住‘怀抱’二字!」

说罢,他已不是讲解,而是全身心浸入那套剑法之中。他使得极快,不比海删删般邯郸学步似的拙稚,要领会的主要是剑中之意。只见把那剑招又使了一遍,转瞬已至第十七招,这次他却不转回头,而是向第十六招倒使起来,看得海删删在旁边瞠目结舌。她虽本身剑术有限,但毕竟眼界还是高的,一见之下,已觉甘苦儿所使招术妙处无穷,那甘苦儿这时已练到兴起,剑招倒使完毕后,并不停下,而是随手而出,那十七招剑法被他拆了开来,随意相联,他练的已不是剑招,而是要观那‘删繁就简’之术。他身法轻便,一套套使下来,当真如娇龙游蛇、匹霞长练,随意夭矫,连海删删也不知他下一招会用什么、其意之所欲之了。

甘苦儿这一生怕还是头一次这么沉湎入武术,只见他足练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停下,额上只出了些微汗水,笑向海删删道:「你得了吗?」

海删删似明白似糊涂地点了点头,半晌才一笑道:「你抢了我的宝贝!我怎么觉得,你得的象是比我还多?」

甘苦儿难得地觉得佩服一个人,这时却对那指点海删删的高手生起丝由衷的敬意,只听他笑道:「我这样哪敢就说到‘得’了。我只是舞得好看,其间招术身段细微之处,没有三几个月,我怕还摸它不透的。」

海删删想起那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你资质不错,再苦练个三年,这套剑法你也能习得个十之七八了。以后,就算有一流高手欺负你,你也可以用来吓他一吓了。」听小苦儿语意,似乎再有几个月就可以参悟,心下不由一时又是微嫉又是欣羡,不由笑道:「好了,你聪明,行了吧?」

甘苦儿已追问道:「到底给你改这套剑法的是谁?他可是连步法与内息串连之处一并给你改了,这可当真……是个高手。——他叫什么?」

海删删从心底的失落中一时清醒了过来,奇怪的是她脸上的神色——听了小苦儿的问话后,她脸上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落之色。只听她喃喃道:「他?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和尚呀,也就是我哥哥一意要追杀,为此不惜进入辽东,跟胡半田打架的‘孤僧’释九幺了!」

小苦儿神色不由一变:「是他?」

‘孤僧’释九幺——怎么又是这个孤僧释九幺?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句口决‘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做,草木、归其泽’就已掀得辽东之地沸乱如许?又为什么,铁券双使会为他复出,他们要平这‘孤僧’的什么冤案?为什么,海东青会找他复仇?而且……为什么他小时老早就听得绮兰姐姐对他偷偷说过:「你要想找到你的妈妈只有一个办法,那是必须先找到‘孤僧’释九幺」……?

小苦儿收枝伫立,那枝头的残红犹未全熄,只见他脸上一时神情极为复杂:「他在哪里?你又怎么认得他的?」

海删删的神情一时也变得微妙:「我是无意中遇到他的。但、他的藏身之所,我却不能说,跟谁也不能说。」

甘苦儿盯着她,眼里露出一丝坚决:「可是你一定要告诉我。」

海删删道:「为什么?」

她奇怪这个一向没心没肺、似乎天底下什么事也打动不了他的小子,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和尚这么关注起来。

甘苦儿知道:海删删虽只是个少女,但观其为人已可知,她是个极爽利的女孩儿,她不想说的事,你就是再怎么逼她也没用的。但他还知道,这时怕只能动之以情了。他叹了口气,轻轻道:「我找他不是要害他。我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妈妈。他好象是唯一能告诉我妈妈在哪里的人了。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妈妈是我在这世上最想的人了。你,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迷阵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迷阵

海删删已听过他梦中的话。猜他所言不虚,一时不由大是踌蹰。只听她低下头道:「你妈妈又是谁,她、她怎么不见了?」

她似是也想及自己的娘亲,看到小苦儿脸上孤苦的表情,由已度人,心里已在代小苦儿觉得悲凉。

甘苦儿默默地坐在了火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你也坐下吧。」

海删删知他有话要说,依言坐下。过了好一刻,才听小苦儿悠悠道:「你知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出身来历的痛苦吗?十六年前,在我才出生没三个月,我妈妈就走了。我知道她一定有着什么不寻常的事,因为绮兰姐姐说,她那时已记事,妈妈走时,是哭着走的,抱着我流了好多好多泪。但绮兰姐姐也不敢跟我多说,因为她是我姥爷的人。我从小在姥爷身边长大,我不知他为什么要给我身边的人下那么森严的禁令——他没有儿子,我是他唯一的外孙,可他不许任何人告诉我父母的事。包括,我母亲的名字。」

「所以,我十二岁就逃出了家来。」他脸上幸福地一笑:「好在,我流浪了差不多一年后,就碰到了小梵儿。」

他说到小梵儿忍不住心口就透出丝暖意:「你没见过他,他好优秀的——所有的女孩子看到他都会爱上他的。他是我的朋友。」

「小时,我费了好大力,才打听出我妈**名字。她叫:遇回甘。那还是绮兰姐姐看我伤心,才指着我姥爷房中的一副条幅说:你妈**名字就在那十四个字里面了。」

「我为此才读的书,那十四个字,我想就是妈妈写的,因为那笔力很象女子的笔力。她写那字时……」小苦儿眼圈一红「……心里一定很伤心很伤心……」

海删删也被他拐带得心伤,没想这没心没肺的小子惹起人伤心来比谁都历害。只听小苦儿继续道:「那十四个字是:人生多少伤心事,历尽寻思乃回甘……」

洞外的风声忽然一抖,宛如哽咽——人生多少伤心事,历尽寻思乃回甘?——那是什么意思,真的要历尽寻思才能微微回甘吗?

「所以我的姓也是自己取的,我不要姓遇,我姓甘,叫甘苦儿。我用我妈**名字做为了姓。那十四个字从我认得起,就一直在回味,想了快十年了。我想,我妈妈,一定是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女子,可她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人生多少伤心事’呢?……我每次想起这十四个字,心里老会很……」

他说不下去了。海删删悄悄抽了下鼻子。她虽年幼。可沉吟细想,把那十四个字在心底磨折上几遍,不由就有一种人生底处的悲哀涌上心来。她想起的是那个和尚,那个……好……用什么词也形容不出他风神的和尚。这一生,遇上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女孩儿的心原本就比男孩敏感些,虽不知甘苦儿母亲是谁、遭遇为何,但已可想知她心里那摧折压磨她的不幸与甘苦了。

甘苦儿忽一侧头,轻轻用一只手握住海删删的手:「所以,你告诉我好吗?我发誓不告诉别人,发誓,如果我泄露出去……一定……一定:让我永生永世见不到妈妈。今天,我和小梵儿在一起时,已碰到我姥爷派出的人来找我了。我躲不过他们的,他们一找到我一定要抓我回家的。那时,我就不知再逃不逃得出来了。可我一定要先找到妈妈呀。」

海删删难得看到他这么正容,她心中感动心起,忽拉着小苦儿的手抬了起来,指向上空,轻轻道:「你发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就算严刑苦逼,你也不能泄露。他呀他——虽举世皆谤,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所以我连哥哥也不告诉他的住处的。你发誓……」

甘苦儿难得的正容道:「我发誓!」

海删删松了口气,轻轻道:「那好,我带你去。其实并不远。我这么大雪天出来,就是为了找到他告诉他好多人要追袭杀的。他就在……」

她伸手拉起小苦儿,走向洞的尽处。路本已到头了,可海删删还向本已无路的地方走去。小苦儿一惊,这不是要撞到墙上了?可那洞尽处的壁上却有一块看似万难挪动的大石头,只听海删删轻轻道:「本来我今天吃了肉了,不该进去的,现在只好违心一次了。他就在这洞后呀——这洞的后面,还有一个洞呀。」

原来海删删不是要搬开那块大石,她的手在那块石上敲了敲。那块石块也当真奇特,里而竟象空的似的,落指于不同的地方,就会发出不同的声音。海删删轻轻敲了几下,竟似敲出了一首曲子。那曲子空空灵灵,有如梵唱,听得小苦儿心中一清。他正自纳罕,欲要发问,谁想,那曲子一响起后,他的眼前忽然变了。只见那石洞本阴阴沉沉的洞尾里,这时所有的阻碍似都不见,那刚才还横在眼前的洞壁一下子没了,后面还延伸出一个好长的一个内洞——原来这里并不是洞底。小苦儿不由大觉惊愕,又觉得好玩儿。口里喃喃道:「奇门循甲,奇门循甲?」——看来那‘孤僧’释九幺原来还是个数术高手,居然能用洞中天然格局,以幻术封住了进入内洞的路。

海删删手里拿了一支火把,带着小苦儿在洞内的大石间轻轻旋绕。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出一种非同寻常的洁净,似乎她心底的某种思虑一瞬间洁净了她所有的杂念。路很长,只听她边走边说道:「我也好久没来了,不知道他可还好吗?」

甘苦儿看着一路上被火把映出的钟乳怪石,暗影里犹有石钟乳偶尔滴落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人凡念顿消。这简直是个万载空青的世界。这条路却越走越暧和,让穿着羊皮袄的甘苦儿都微微出了些汗。只听他问道:「你是怎么碰上他的?」

海删删道:「那年,我也是经过这里,腿乏力倦,就找到这个山洞歇息。」她的眼里朦胧的幻发出一种光彩:「我因为饿了,就打了一支獐子。那是一只还好小的獐子,没想那獐子却会装死,我把它拖到这洞里,正在想着怎么剥洗,等我打了水来,它却忽一跃而起,直向那洞内跑去。我眼看着它钻入内洞。心中大奇,因为这洞里象是一条死路呀。我用手在石头上乱敲乱碰,无意中碰到了那个五音石,然后奇景忽开,发现这洞居然还有内洞。我没想到那内洞里的石钟乳石笋竟是个天然迷阵,闯了进去后,越走路越长,转也转不出来了。我心里一急,以为这辈子是走不出这石洞了,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她是个生性刚硬的女孩儿,虽事过两年。提起当时的哭相,不由还有些不好意思:「没想,我哭了一会儿后,就听到一个温温和和的声音说:‘不要哭了,这路也不是出不去的。’我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他的头上光光的,象是个和尚,却没有戒疤。这内洞在白天里不知从哪儿透的有些光,映得四周都空青青的颜色。他的容面,在那透青的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剔透。说着,他就道:‘你跟我来!’我那时在洞里转了好有几个时辰了,又饿又累,就跟着他走去。」

她的脸上忽似浮起一丝好幸福的神色:「借着那洞里的光,我看到,他长得象还好年轻,并不比我大。但一注视下,又象不那么年轻了,说不出他到底有多大年纪。我平生对男子很少有好感的,但一见他,就觉得,他象是个好人。他把我引出内洞。后面居然是个小山谷。那头受了伤的獐子原来就躲在那个谷内了。只听那和尚道:‘姑娘,你看我薄面,饶了这獐子一回如何?你想来饿了,我给你做些吃的吧。’」

她那次遭遇想来是她毕生未历之奇境,至今说来语意中还有恍惚之感。只听她接着道:「他做的素菜可真好吃呀,黄精茯苓,都是好多我没吃过的东西,却有好难得的一种清味。」海删删叹了口气:「我就是这么和他相识的。」

口里说着,忽见前面光亮隐现,看来就要走到海删删口里说的内洞后的那个山谷了。只听海删删道:「他说:这个山洞内石块暗藏迷阵,以前想来迷误过不少行人。所以他才借用五音之石布了个隔障,封住了后洞,以免闲人误入。」

她话音未落,只听甘苦儿欢呼一声,已到了出口。甘苦儿早已好奇要看那洞外的小山谷是个什么样子,他一步跳出。然后,只见,天上风雪已寂,冷青青地捧出了一轮皎月。那月光撒在这四周环山、只有数亩大小的内谷四周高耸的崖壁积雪上,清光皎澈,一谷幽明。甘苦儿似被那当头的月光砸蒙了,只见那么爱笑爱跳的他这时张着口也说不出话。顺他目光望去,只见那小谷内这时却温暖如春。好多不知明的花树幽幽寂寂地在这谷内开着,全不管一洞之隔的外界冰封雪冷。那些树上的花红得如此幽丽,几脉温泉在谷内或喷或汨,有的成池,有的流出成溪,想来这泉水就是造化成此谷温润如春的原因。天上的月亮映入水中,东一片,西半片,竟不知天上的是真的,还是这水中的是真的,这奇景当真如幻如梦。甘苦儿轻轻用手向面前的空气里抓去,口里梦呓般地道:「这是真的吗?这些都是真的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空空

第一百八十二章

空空

说完他忽兴奋起来:「好个‘孤僧’。你倒可真会享福呀。这么好的地方,我回头一定要带小梵儿来看。」

他兴奋之下,几已忘了刚才对海删删立的誓言。海删删也在感受着他的快乐——快乐是这样的一样东西,有知己在侧,在彼此间交荡,那快乐会变得更深更浓。只见小苦儿蹦蹦跳跳地在那小谷中一只小猴子似的窜着,口里不时发出惊讶地‘咿呀’。他高起兴来,竟翻翻滚滚,一连翻了一串的跟头。他身子本灵活,又加上高兴,那跟头翻得就格外好看,或腾或转,团身跳跃。海删删也被他逗得脸上露出笑影来。只见小苦儿已兴奋得翻到谷底处,那里还有个小洞扩就的天然石室,室内只有草床石榻,精洁清致。海删删脸上浮起一丝失望之色:「啊,他不在。」

甘苦儿却没理她的话,口里还在笑笑:「来客了。好个会享福的和尚,你知道外面现在多冷吗?当真是——」他忽想掉文,当此奇境,真真只有掉文才能一抒他的感慨了。好在他跟小梵儿相处日久。多少记得些成句,只见他一拍头:「……洞里不知有人事,世外遥望空神仙。」

他话一说完,已一个立定,止了那翻翻腾腾地跟头在那看来是释九幺时常眠卧的石室门口站住。这时,月光皎彻已极地照下,他正好看到了那石室门口的三个大字。忽然,他揣摸猜测的‘孤僧’释九幺所有快乐如神仙的感想忽似散了,一种悲凉——本一向不知悲凉为何物,连周馄饨的大悲咒都不能感动他一丝的小苦儿心里——忽第一次那么深那么空地升起一抹悲凉。

只见那石室侧书着的三个古隶大字竟是:

「空外空」

正是:旖旎*光洞中洞,冷落生平空外空。而这空——那孤僧所书的‘空’又究竟是怎样一种‘空’外之‘空’呢?

‘孤僧’果然不在谷中。海删删面上浮起的失望之色似乎一点也不比甘苦儿少。半晌她才道:「他不在,咱们还是出去吧。」

她似不想打扰释九幺这么个清静之地。甘苦儿想了想,只有跟在她的身后,心里却在道:这里这么暖和,为什么还要出去?

俩人重又返入前洞,一时也没有什么话说。半晌海删删才道:「睡吧。」

她久居北方,自有她抵抗寒冷的办法。只见她把适才生的那火堆向前挪了挪,腾空了火堆下的地面。洞内的地上本来阴湿,可刚才生过火的地方已烤干了。她把那块地整理了下,在洞中柴堆边寻了寻,又找出一大块狼皮褥子,铺在地上,口里笑道:「就这么睡吧。你是南方人,怕还从来没睡过烧地炕吧?」

东北老林中的采参人野外露宿用的都是这方法。甘苦儿不由大是新奇,笑问道:「这洞里怎么还有褥子?」

海删删道:「这是他预备的呀——这里其实不是什么猎人过宿的山洞,是他备好了好给偶然在这儿避风过宿的人准备的。」

甘苦儿心道:这个和尚心肠倒是不错,怎么恨他的人那么多?闹腾了一天。他也倦了,与海删删各守一头,蜷在那块大狼皮褥子上睡下了。可人虽躺下,眼睛却一时不想闭拢,直盯着那被火光映得一明一暗的山洞内壁只管发呆。半晌他问:「你说他现在会到哪里去了呢?」

海删删摇摇头。

甘苦儿道:「照你说的,他是个好慈悲的人物。我知道你哥哥昨天就与胡半田见面了,可能还会火并——是为了他的原因要打一架。那‘孤僧’可能也知道,他这么个慈悲人,肯定不会希望有人为了他而受伤死人吧?他会不会到了大树坡呢?」

海删删闻言一惊,拍头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你说的不错。明天、明天我们就到大树坡去找他吧。」

两个人当下不再言语,一时各自睡去。甘苦儿虽在睡中,脑中依旧好乱,一时梦见妈妈,一时又梦见那还没见过面的释九幺,过了一时,又梦见自己在练隙中驹步法与那才看到的‘删繁就简剑’,一时又梦到了与小晏儿在相互嬉闹。就这么胡思乱忆,半踏实半不踏实地睡了有一会儿,忽觉身边好冷,起来加了一次火,回过身。就着火光看见正睡得甜甜的海删删的模样,自己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了。

大树坡是个好大的坡。——这里本是长白山支脉,山势平缓,坡上长满了针叶林,占地极大。林子里如今枝叶凋零。甘苦儿与海删删是一马双乘来到的这儿。那马儿本已力乏,走到坡下就再也走不动了。甘苦儿把它就拴在了坡下面,自己与海删删徒步上坡。地上积雪颇厚,甘苦儿走得疲惫,忽生不奈,笑向海删删道:「你且在后面慢慢地走,我先到前面搜它一圈。这个雪地,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海删删一停身,笑道:「我可是顾及你才走得这么么慢的,你看我的!——可惜你不会滑雪,否则倒可快些了。」

说着,她拨剑斩断了一颗小树,用手中的剑削了几下,就已削出了两块雪板,她用绳子将之缚在脚上,又寻了两根直硬的树枝,欢啸一声,人已在雪地上滑了起来,果然甚快。甘苦儿一挠头,见她转眼已出数十步之外,回头笑看自己。甘苦儿笑道:「没想你还有这招。不过,你还是快不过我的!」

说着,他一提气,只见他面上一抹淡青之色升起,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海删删只见他身子登时似轻了许多。甘苦儿扬声一声清叫,已施出‘隙中驹’步法,不用雪板,人已在雪地上疾滑而去。那身法当真如白驹过隙,目不容瞬,只听他叫道:「这样,你搜东面,我搜西面,看看谁先找到。」

说着,他不等海删删回答,人已疾向坡对面西首直掠了开去。海删删一愣:看不出这小子还有这手,果然又轻又快!一转眼,小苦儿身形已远,雪地上,只留下两趟淡淡的足迹。

甘苦儿因昨日眼见海删删练习‘删繁就简剑法’,一见之下,已觉海删删那剑法与自己修为的‘隙中驹’步法暗有楔合。细心揣摸之下,已另有所悟。这时,他将自己昨日所得略加运用,渐渐只觉六经二脉之中顺畅无比,心里自是大为欢快。他此来本是为寻人,这时更觉得自己要找的那个‘孤僧’只怕真会知道妈**去向了——他这隙中驹步法本就不是得自姥爷的。而是六岁生日那年,从绮兰姐偷偷交给他的一个小册子上学来的。那小册子本是他**妈留给他的,册上画的人似是个和尚,风华清绝。这隙中驹步法一但施展,当真没有一丝人间的烟火之气,甘苦儿心中想起那册尾的几句话:「百岁人生,如驹过隙;石火梦身,幻若无迹……」,那笔迹间的意态大似昨日所见的石室之侧所书的‘空外空’三个字。甘苦儿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加劲,不一时就已驰掠到那山坡之顶。这里向下一眼望去,视野极为开阔。只见茫茫雪野,坦坦荡荡地就那么送入眼底。坡上生了好大一颗树,那是一颗古柏,想来这坡就是因这树而得名‘大树坡’的了。甘苦儿犹嫌立身处矮了,腾身一纵,人已如猿猴一般纵上了树巅。他张口一吸,一口冷冽已极的空气刀似地就劈入了他胸肺里,那股冷澈之味,让他头脑一清。他放目向下望去,忍不住差点惊叫一声——只见那坡正下方,有好大一块空地。空地两头俱是树林,相距数百尺。两侧林端,这时正各有一班人马立在那里。左首人多些,好有二百余人,俱是短衣革靴,手仗刀剑棍棒,打扮得极为利落。而右首的人却少,只有五六十个,却人人乘马。

那马可真是好马,只见一匹匹都身高腿健,马上的骑手也个个剽悍。他们人人俱着青衣,一手执辔,一手握刀。那刀锋里泛出的冷光似是比那雪更白更亮。甘苦儿倒吸了一口气:好大的阵势!辽东绿林,果非小可,想来这就是海东青与胡半田的两拨人马了。怎么?他们前日之会是不是被那突然而起的白毛风搅散了?所以今日又在对阵。

甘苦儿纵目极望,只见两阵正中,正站着两个人。一个人身裹重裘,圆敦敦地那叫个结实。一张冻红脸孔,太远,看不清面目,但其立身的扎实停稳一眼可知确是个高手。甘苦儿就猜他是胡半田了,实也没想到一个绿林大盗也有这般声势。他眼一偏,向胡半田对面那人望去,只见那人身材高挑,虽穿着冬衣,依然掩不尽他身形之间的剽悍。那人一身青衣。只见背影,可小苦儿还是感到了他身上传出的那一股凌历之气。两个人似在说话,隔得太远,全听不清。然后只见那两人似是语终话尽,互看一眼,各自回头,向自己队列中走去。

甘苦儿忍不住恨骂一场:「这还叫土匪?放着好好的架不打,就这么言合了,一帮窝囊废!」

第一百八十三章 梦身

第一百八十三章

梦身

他心里猜想‘孤僧’可能就在左近。以他爱热闹的脾气。是极愿看到两班人马火并的。何况他们一打起来,那‘孤僧’释九幺为人仁恻,只怕就会现身,这时见两人各回班内,只怕马上就要拨头而返,不由骂了出来。

坡下那两个领头的人各回队内。他们约束部属想来极严。胡半田那边的人马草莽一些,隐有鼓噪。甘苦儿却在盯着那个海东青,他只见那海东青面色青白,长相却颇为不俗

。他才入队内,翻身上马,小苦儿料他就要走了,正在想着怎么现身挑拨,让这两帮狠人狠斗一场,引那‘孤僧’现身,虽知如此举动海删删定不会满意,但也顾不得她了。却听坡下那海东青猛地开声一喝:「咄!」

他鞭子扬起,那个鞭花舞得甚是夭矫。这一声却脆,声音一响,只见他座下的马儿就打了个响鼻。甘苦儿还没回味过来,已听得海东青喝道:「弟兄们,给我灭了姓胡的。别放了一个回去!」

甘苦儿大惊,他还没回过味来,只见那五十多匹马已卷蓬似地就冲了出去。那边胡半田的人却似没太大准备,想来胡半田那老小子上了海东青的当,小苦儿一拍大腿:「好阴的小子!我甘苦儿喜欢你!」

他一语未落,那两帮人本相距不远,加上海东青属下俱都骑马,那马儿都个顶个,一匹匹身高腿长,这么放蹄一奔,只见一片青衣青云似地就向胡半田手下冲去。胡半田手下发了下呆,可他们哪时好惹的,愣了下,忽吐口大骂,提刀带棍,已杂杂沓沓地迎了上去。两边人马一交,只见先翻起的是那雪,传来的声音也是人足马步踏在那雪野上的一下下嘎吱嘎吱的雪声;接下来飞溅而起的就是血!那么红、那么烫的鲜血。那血一洒入空中,激扬跳跃。甘苦儿大惊,颤声道:「好胡子,果然说干就干上了。」

坡下却只听兵刃相击之声不断,间夹的是坡下悍匪马贼们出招劈剑时的一声声喝叱。那声音粗劣莽重,几百人沉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端的不是好耍的。

甘苦儿也不是没有见过打群架,不过那多半是街市里的青皮流氓们的互殴,再怎么打也不会象这样的刀刀入肉,剑剑夺命。他一时只觉都惊呆了。呆了以后。他看见雪地上那血和被众人足踏雪浅处翻起的黑泥。只听他喃喃道:「这么狠,这可不好玩,这可太不好玩了。」他心里忽生起了小晏儿读书时给他讲的仁恻之心,心里揣想着刚才还那么活生生的生命这一下就热血四溅,滚落入地,只怕马上就会冻之成冰。他抬头看了看天,原来火并一点也不象他想象的那么好玩。他的手下意识地一伸,想握住想象中晏衔枚的手——小晏儿如在,他们二人一定会为这有生以来头次见到的大战而瞠目对视。

胡半田的人胜在人多,可海东青属下个个狠勇,仗着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并没落下风,反似占着优势。那海东青本人更是见人杀人,见刃折刃。他用的是一把好刀,那刀并不象他属下舞得泼风也似,却又冷又狠,一出一个准,一刀之下,必有一个对手肢残倒地。胡半田已红了眼睛,他在众人之中穿梭。要找到海东青单挑。他身子重,挪动得可并不慢,只见他一个敦敦实实的身子在人群中一窜一窜,那海东青虽有意先躲开他,杀人为先,欲一折其锋锐,可还是被他逮住了机会。

甘苦儿只听得一声喝叫,却是那独脚大盗胡半田的怒喝。他已发怒,只见他那敦实实的身子忽一跃而起,双手如鹰,直搏向海东青马上的身体。

海东青也一声阴笑仰脸高望,手里一刀就向正落向自己的胡半田劈去。

那胡半田想来急怒攻心,略避锋刃,居然右手一掏,一式黑虎掏心直向海东青胸口抓去。海东青一刀落空,反刀一劈,用刀背直劈向胡半田右臂。

好胡半田!仗着四十余年生练的功夫,一咬牙,竟以右臂直挡那钢刀之背,左手加急已极快地拍上了海东青的右肩。甘苦儿都似听到了‘咯’的一声。那刀背虽钝。胡半田左手击中对手之时,右手却也挡不住海东青那刀背的重击,一咬牙下,人已落地。

一招、仅只一招,双方俱已挂彩!小苦儿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海东青面上杀气大起,人已从马背之上腾了起来,右手刀锋忽灿,凌空一击,攻守之势已换,竟是‘苍鹰搏兔’——他就是那夭舞于天上之鹰。而敦实实落在地上的胡半田就是他要所搏的那只悍兔。

甘苦儿情怀激荡之下,也不由叫了一声:「好!」

这一招凛然狂荡,果是一等一的刀法,全无花哨,是阵前军中杀敌于一瞬的刀术。胡半田在地上弓起了背,双手在腰间一撕,大皮袄已经裂成两半,他手里从腰间就解下了一根三节棍,他手持两头,只听得崩然一响,封住了海东青那必杀一刀,海东青翻身一退,一退就已退回了马上。那马儿虽健,却也似承受不住他那倒挫之力,忍不住挪了步子向后连退了两步。两人说话已不似开始密谈时那么谨慎。小苦儿只见海东青一脸铁青,扬声怒叫道:「胡大掌柜,‘妖僧’的人是我的,你不让,我让你血溅当地!」

胡半田一张红脸上也怒容极炽,喝道:「改姓小子,我辽东之地不是冰宫,还不容你这般随便撒了野去!」

他两人一言之下,已又交上了手。甘苦儿心情已代入了场中局势。见海东青刀锋一出,不由脚下就微动,似在想对方这一招劈来,自己要用隙中驹的哪一步才可躲了过去。见到胡半田的三节棍抽起,他也不由肩膀一晃,似要用隙中驹避开了他这一棍去。

坡下两人斗得极为悍烈,哪想到坡顶大树之上的甘苦儿也是满头大汗。他一向小视天下英雄,这时才发觉自己未免大错特错了。如此悍斗,极端凶险,可不是寻常名家子弟可以凭几套家传工夫轻易躲了开去的。

只见甘苦儿鼻息加重,似比坡下狠斗的两人还来得紧张刺激。他渐渐已觉闪转不开——如果对方招式所指的就是他小苦儿的话。他只怕立时就要中招倒地。忽听得一声极惨极惨的惨嚎响起,甘苦儿心头一惊,眼光一转,眼角里已极端不忍地见到:一个胡半田手下的悍匪本已受伤倒地,这时挪动不开,生生被海东青疾动的属下座下之马一蹄踏入了胸口,血蓬地一下就喷了出来,接下来只见到那人在雪地上抽动的身影。小苦儿心中不忍,然后才接连见到海东青手下的两个马匪一一掉落在了马下。他们人虽跌落,可马儿并不停,只见众蹄踏落,那几人被人脚马步踏着,一个一个眼看着就要碾成肉泥。

那一摊摊摊在雪上的红血骨渣可全无赏心悦目之处。甘苦儿双眼一闭,情愿永生永世不要再看到这般恶斗了。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却是一个女孩儿惨叫道:「够了,你们够了吧!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他一睁眼,只见海删删已从东首坡角冒了出来,双足疾滑,竟直冲向阵中去。

海删删冲向的方向正是海东青与胡半田悍斗之处。如此险恶之地,甘苦儿眼角一扫之下,已知两人接下来招式之所向,海删删卷进去的话,以她的功夫,加上此刻的心情,怎知闪避,怕不要被那利刀猛棍削成肉泥?

甘苦儿惊叫一声,猛一提力,人已从大树之巅急跃而下。无意之中,他的‘隙中驹’步法竟发挥到他此生未曾达到的极致!山坡本高,他距战阵也较海删删为远。但他步法已施之下,只见他一个不高的还没长开的身子如一只燕子似地在高空翔下。甘苦儿双臂张开,直如御风,口里叫道:「删删闪开。」

海删删却没听清他的话。她不忍见此恶斗,身子一滚,人已半迷糊地快扑进那海东青与胡半田的战团里。直到她眼里看到那正招呼向她身上的一缕刀芒与一片棍影,她的眼睛才猛地一闭。闭之前眼角扫到了小苦儿疾掠而至的身影,脑中却想起一个清致已极的和尚的风姿:他怎么没来?他怎么还没来呢?

她明白,这可能是自己此生的最后一刻了。她忽觉得自己好没用好没用——为什么她化解不开人世里的这些争斗和仇恨?连她最亲的哥哥心底的仇恨她也化解不开。一滴泪滴下,透出她长长的睫毛,从她温暖的眼底滑进这冰天雪地里。

甘苦儿眼见她遇险,心头大惊,疾叱了一声:「石火」,石火本为隙中驹中最捷快的提气之法,但却轻易不可动用,耗力极大。只见他一叱之下,身影当真如星石火溅

,一眨眼间已冲到海删删身侧。那棍影刀芒距他眼角已不足一指。甘苦儿当此急险,口里喝道:「梦——身!」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九幺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九幺

他心里猜想‘孤僧’可能就在左近。以他爱热闹的脾气,是极愿看到两班人马火并的。何况他们一打起来,那‘孤僧’释九幺为人仁恻,只怕就会现身,这时见两人各回班内,只怕马上就要拨头而返,不由骂了出来。

坡下那两个领头的人各回队内。他们约束部属想来极严。胡半田那边的人马草莽一些,隐有鼓噪。甘苦儿却在盯着那个海东青,他只见那海东青面色青白,长相却颇为不俗

。他才入队内,翻身上马,小苦儿料他就要走了,正在想着怎么现身挑拨,让这两帮狠人狠斗一场,引那‘孤僧’现身,虽知如此举动海删删定不会满意,但也顾不得她了。却听坡下那海东青猛地开声一喝:「咄!」

他鞭子扬起,那个鞭花舞得甚是夭矫。这一声却脆,声音一响,只见他座下的马儿就打了个响鼻。甘苦儿还没回味过来,已听得海东青喝道:「弟兄们,给我灭了姓胡的,别放了一个回去!」

甘苦儿大惊,他还没回过味来,只见那五十多匹马已卷蓬似地就冲了出去。那边胡半田的人却似没太大准备,想来胡半田那老小子上了海东青的当,小苦儿一拍大腿:「好阴的小子!我甘苦儿喜欢你!」

他一语未落,那两帮人本相距不远,加上海东青属下俱都骑马,那马儿都个顶个,一匹匹身高腿长,这么放蹄一奔,只见一片青衣青云似地就向胡半田手下冲去。胡半田手下发了下呆,可他们哪时好惹的,愣了下,忽吐口大骂,提刀带棍,已杂杂沓沓地迎了上去。两边人马一交,只见先翻起的是那雪,传来的声音也是人足马步踏在那雪野上的一下下嘎吱嘎吱的雪声;接下来飞溅而起的就是血!那么红、那么烫的鲜血。那血一洒入空中,激扬跳跃。甘苦儿大惊,颤声道:「好胡子,果然说干就干上了。」

坡下却只听兵刃相击之声不断,间夹的是坡下悍匪马贼们出招劈剑时的一声声喝叱。那声音粗劣莽重,几百人沉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端的不是好耍的。

甘苦儿也不是没有见过打群架,不过那多半是街市里的青皮流氓们的互殴,再怎么打也不会象这样的刀刀入肉,剑剑夺命。他一时只觉都惊呆了。呆了以后,他看见雪地上那血和被众人足踏雪浅处翻起的黑泥。只听他喃喃道:「这么狠,这可不好玩,这可太不好玩了。」他心里忽生起了小梵儿读书时给他讲的仁恻之心,心里揣想着刚才还那么活生生的生命这一下就热血四溅,滚落入地,只怕马上就会冻之成冰。他抬头看了看天,原来火并一点也不象他想象的那么好玩。他的手下意识地一伸,想握住想象中梵衔枚的手——小梵儿如在,他们二人一定会为这有生以来头次见到的大战而瞠目对视。

胡半田的人胜在人多,可海东青属下个个狠勇,仗着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并没落下风,反似占着优势。那海东青本人更是见人杀人,见刃折刃。他用的是一把好刀,那刀并不象他属下舞得泼风也似,却又冷又狠,一出一个准,一刀之下,必有一个对手肢残倒地。胡半田已红了眼睛,他在众人之中穿梭,要找到海东青单挑。他身子重,挪动得可并不慢,只见他一个敦敦实实的身子在人群中一窜一窜,那海东青虽有意先躲开他,杀人为先,欲一折其锋锐,可还是被他逮住了机会。

甘苦儿只听得一声喝叫,却是那独脚大盗胡半田的怒喝。他已发怒,只见他那敦实实的身子忽一跃而起,双手如鹰,直搏向海东青马上的身体。

海东青也一声阴笑仰脸高望,手里一刀就向正落向自己的胡半田劈去。

那胡半田想来急怒攻心,略避锋刃,居然右手一掏,一式黑虎掏心直向海东青胸口抓去。海东青一刀落空,反刀一劈,用刀背直劈向胡半田右臂。

好胡半田!仗着四十余年生练的功夫,一咬牙,竟以右臂直挡那钢刀之背,左手加急已极快地拍上了海东青的右肩。甘苦儿都似听到了‘咯’的一声。那刀背虽钝。胡半田左手击中对手之时,右手却也挡不住海东青那刀背的重击,一咬牙下,人已落地。

一招、仅只一招,双方俱已挂彩!小苦儿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海东青面上杀气大起,人已从马背之上腾了起来,右手刀锋忽灿,凌空一击,攻守之势已换,竟是‘苍鹰搏兔’——他就是那夭舞于天上之鹰,而敦实实落在地上的胡半田就是他要所搏的那只悍兔。

甘苦儿情怀激荡之下,也不由叫了一声:「好!」

这一招凛然狂荡,果是一等一的刀法,全无花哨,是阵前军中杀敌于一瞬的刀术。胡半田在地上弓起了背,双手在腰间一撕,大皮袄已经裂成两半,他手里从腰间就解下了一根三节棍,他手持两头,只听得崩然一响,封住了海东青那必杀一刀,海东青翻身一退,一退就已退回了马上。那马儿虽健,却也似承受不住他那倒挫之力,忍不住挪了步子向后连退了两步。两人说话已不似开始密谈时那么谨慎。小苦儿只见海东青一脸铁青,扬声怒叫道:「胡大掌柜,‘妖僧’的人是我的,你不让,我让你血溅当地!」

胡半田一张红脸上也怒容极炽,喝道:「改姓小子,我辽东之地不是冰宫,还不容你这般随便撒了野去!」

他两人一言之下,已又交上了手。甘苦儿心情已代入了场中局势,见海东青刀锋一出,不由脚下就微动,似在想对方这一招劈来,自己要用隙中驹的哪一步才可躲了过去。见到胡半田的三节棍抽起,他也不由肩膀一晃,似要用隙中驹避开了他这一棍去。

坡下两人斗得极为悍烈,哪想到坡顶大树之上的甘苦儿也是满头大汗。他一向小视天下英雄,这时才发觉自己未免大错特错了。如此悍斗,极端凶险,可不是寻常名家子弟可以凭几套家传工夫轻易躲了开去的。

只见甘苦儿鼻息加重,似比坡下狠斗的两人还来得紧张刺激。他渐渐已觉闪转不开——如果对方招式所指的就是他小苦儿的话,他只怕立时就要中招倒地。忽听得一声极惨极惨的惨嚎响起,甘苦儿心头一惊,眼光一转,眼角里已极端不忍地见到:一个胡半田手下的悍匪本已受伤倒地,这时挪动不开,生生被海东青疾动的属下座下之马一蹄踏入了胸口,血蓬地一下就喷了出来,接下来只见到那人在雪地上抽动的身影。小苦儿心中不忍,然后才接连见到海东青手下的两个马匪一一掉落在了马下。他们人虽跌落,可马儿并不停,只见众蹄踏落,那几人被人脚马步踏着,一个一个眼看着就要碾成肉泥。

那一摊摊摊在雪上的红血骨渣可全无赏心悦目之处。甘苦儿双眼一闭,情愿永生永世不要再看到这般恶斗了。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却是一个女孩儿惨叫道:「够了,你们够了吧!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他一睁眼,只见海删删已从东首坡角冒了出来,双足疾滑,竟直冲向阵中去。

海删删冲向的方向正是海东青与胡半田悍斗之处。如此险恶之地,甘苦儿眼角一扫之下,已知两人接下来招式之所向,海删删卷进去的话,以她的功夫,加上此刻的心情,怎知闪避,怕不要被那利刀猛棍削成肉泥?

第一百八十五章 拣尽

第一百八十五章

拣尽

救不救得了海删删和自己,就看这隙中驹步法中的‘梦身步’了。他左足自踩右足的足尖,只觉右足刺心一痛,手里已捉住了海删删的小手。他带着海删删原地一旋,身影忽真似幻化成梦中之身。海东青与胡半田也没想到这时会接连有两人扑进自己战阵里——就是一流高手,也不会有如此胆色,敢独撄他两人杀气所向。他们也没来得及看清扑进来的是谁,只知是年纪还不大的一男一女。那男孩来得极快,抓住那女孩后,身形忽似变了,变成一个梦的影子。可就是这,还并不足以抵挡躲避海东青那迅如雷奔的刀法与胡半田怒如捣海的三节之棍!

甘苦儿已知单凭躲是躲不开的了。他一咬牙——他身无长器,左手忽在海删删腰下解开了她所佩之剑,连鞘也不及脱,反臂一伸,攻敌之所必救,口里喝道:「枝柯瘦尽、沧海裸石、虹奔天下杳无迹」——他一出手,居然已用上了昨日所悟的‘删繁就简’剑中的第七、第九和第十三招。只听一片铮铮密响,海东青的刀光、胡半田的棍影,居然在他连点之下被荡开了一隙!

甘苦儿当此生死这际,脑中忽电光石火一闪,如有所悟,人已在那一隙之间带了海删删钻了出去,手里竟依‘删繁就简’剑,施出了有生以来头一次自创的一招,只听他喝道:「简约——方——通——神——」

那一剑当真简约已极,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在海东青与胡半田变招之前,竟幻化为二——小苦儿右手松开海删删的身子,让她就那么靠在自己身上,一拨拨下了那剑上之鞘,以剑击胡半田三节棍之钝,以鞘迎海东青迅冰刀之利,同时袭向两人胸口。

海东青与胡半田俱是一声高叫,身形一翻,极力一避,才险险避开甘苦儿这简约一剑。

他两个翻身一退,小苦儿才觉喉中一甜,刚才使力过甚,一口血逆腾而起,直欲喷出口来。而怀里海删删这时已惊得昏死过去。

只听海东青与胡半田已几乎异口同声道:「你是谁?与那妖僧是什么关系?」

接着,海东青才看清倒地的是自己的妹子,大叫了一声「删儿,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海东青与胡半田同时惊叫的声音太大,坡下两帮正在搏死相拚的人马闻得不由一愣,手底俱都慢了下来。海删删正悠悠醒转过来,看到她哥哥,低声道:「哥,你们别打了。」

海东青提起的心一放,一摆手,人已又一跃而起,在空中冲甘苦儿叫道:「你很好,护住我妹子,等我杀了这姓胡的再说。」

他跃起出刀,一招又向胡半田斩去。

甘苦儿不服他那份睥睨之态,冷哼了一声:「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两边人马见首脑没事,鼓噪一声,又自紧打紧的拚斗开来。海删删不忍去看场中争斗,注目向甘苦儿道:「你快叫他们别打了。」

甘苦儿也不愿见这两帮悍匪再次争斗。胡半田的人这时已知这一男一女两小俱是海东青那边的人,出手已在向他们身上招呼。好在甘苦儿身法精妙,虽在乱阵之中,却带着海删删左窜右转,一时别人倒还伤不到他们。

海删删不忍抬头怕再见到有人死伤,可低着头,也见得地上一片片血迹泥污,口里已有哭腔,又冲甘苦儿道:「求你,让他们别打了。就算我哥哥他有血海深仇,就算胡半田想要那一大笔财宝。可人还没见着,财宝的影子还没露呢,他们就这么拚死斗上,值得吗?」

甘苦儿此时哪还有余力劝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他不愿伤人,仅求自保已经很难了,不由心里一声苦笑。他带着海删删尽力躲闪,可人在阵中,自保艰难,正在这时,忽听坡右首那片密林中忽传出一声长啸。那啸声并不如何沛然豪迈,但清锐高亢,直干云宵。场中人一愣,海删删闻声却一惊一喜,抬目望去。甘苦儿也顺她眼光随声望去,只见不远胡半田手下身后的那片密林的林梢上,这时忽现出一个白色的影子。地上的雪是白的,被马蹄翻出的泥土是黑的,洒在雪地上的鲜血是红的,树干枯耸、都近于褐色。那片褐色的枝头顶上,本只有一片灰茫茫的天空。可这时,天空下,树丛上,在那一场穷声长啸后,忽现出一个白衣的人影。那袭白衣本也不见得很干净了,可在那人身上,却皎如玉树。只见那人头上光光,这么寒冷的天也没带个遮寒的帽子,身上穿得也极为单薄,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几欲凭空而去——那却是个和尚。甘苦儿心里叫了一声:「孤僧!」

四下里的人不由也闻声扬首,他们大叫的却是:「妖僧!」

只见那‘孤僧’释九幺垂头下顾,见到一地狼藉,他的脸上不由现出了一丝悲凉。

他脚下只踩了一根极细极细的树枝,人在枝上随风摇曳,一身宽大的僧袍罩在他的身上,从一字的肩上直披下来,竟不似穿上的,而是披上的。

甘苦儿心中一动,口里轻轻念了声:「啊,是隙中驹,是隙中驹中‘挂杪头’中的‘拣尽寒枝’。」

他说的是隙中驹中的一式身法——拣尽寒枝。

拣尽寒枝——不肯栖,那样的人,这样的风度,当真称得上‘拣尽寒枝不肯栖’了。可纵是拣尽寒枝不肯栖,在这嘈杂杂的人世,他却又能栖身何处?

海删删与他所见却又自不同,她的眼里只看到那人颔下肩头突出的一截锁骨,那么孤横、那么清锁的两根锁骨——那要命的、屠杀她眼光、屠杀了她满腔温柔的锁骨。在她心里,一个男人最能显示他生性的位置就是他的锁骨了。只听她自语呢喃道:「唉,他又瘦了。」

释九幺果然瘦极,只见他颈上的喉头轻轻耸动,一双眼空空茫茫,不似看向坡下众人,而是在看着人生中那无涯的苦与无穷的争斗,清声低诵道:「凡三千世界,一切有常之苦,俱为无常之灭……」

第一百八十六章 炙泪

第一百八十六章

炙泪

他身形清拨,可清拨过后。却别有一种风华妖冷之致之处。他的颊脸为那寒风冻出一抹妖红,甘苦儿一见之下,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叫他‘妖僧’了。那种风致,那么气味,已全非人间所能有,如要用一字形容,当真只有‘妖’之一字可以庶近了。甘苦儿虽一向自许滑稽,却自知一向也颇讨女孩子们喜欢。说起相貌,他一向认为小梵儿那相貌才可以说是一种极致。可看到那个僧子之后,却发觉:这样的男人才会是天底下所有女子都会一见倾心的吧?因为他冷隽下面那难以掩藏的一抹生之妖异,那近乎艳到极处却洗之澹极的眼眸。他觉得怀中海删删的身子轻轻一阵抖动。这时,只听那边树林下传起了几声呼叫:「妖僧,休走!」

小苦儿大惊,他认得那声音,那正是胡记酒家中那晚见过的辜无铭、曾一得与周馄饨的叫声。怎么?他们也找上了‘孤僧’。那尉不平呢?还有张溅与覃红帘何在?

释九幺轻声一叹,那声音虽轻,小苦儿却觉得那种感喟似是就在自己耳边响起,只听他道:「唉,我还是来晚了。」

林中周馄饨三人分明已快追近。只见那‘孤僧’向众人群中一望,似就已找出了双方首领。他一双目光竟似可以分视两人,只见他左眼似望着海东青。右眼却望着胡半田,清冷道:「你们想找我,何必枉伤生灵?想找我,就跟来吧。」

说着,他身形一拨,人竟似凭空而起,僧袍袍角掩住了他的双足,只见那边树梢上一阵轻颤,一条水纹似的漾去,他竟在树尖梢处向北飘然而逸。林下周馄饨三人怒哼一声,也腾身上树,他们轻功不及释九幺,只能在树半腰处立身,直向前面追去。胡半田还在微愕,海东青忽一挥手:「追!」

他手下众骑一鞭马,已向前卷奔而去。胡半田焉肯落后,已率众疾追。

甘苦儿一抬头,他要问出他****下落,也想前追,可怀里还有个海删删。这时,他见那‘孤僧’一扭头,似温似凉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似就把他的前身后世统统看穿了。只见‘孤僧’袖角一挥,众人光顾追他,倒没望见,甘苦儿却见他袖中掉下了一包什么东西。怀里海删删犹在痴望中,望着树梢头那远去的背影。口里犹在道:「……你不要引开他们。他们要争的终归要争的。你一个人,怎么斗得过呀。」

小苦儿听她语意,不知怎么,心底就划过一丝微微的气恼。直望着那‘孤僧’与跟袭的众人去远了。海删删还在寄目长风,不肯收回她的目光。小苦儿口里不由微妒道:「我的大小姐,你的情郎去远了,别看了。你这么靠着我,你倒舒服,我可累了。」

海删删还没有听清,只知道他在说话,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甘苦儿不由更气,他还没见过这么不在意他的女孩子。除非那丫头是对小梵儿别有心许,否则他没有不怒的。他一把松开海删删的腰,怒道:「我说——你的情郎走远了,光看是看不到的了!」

海删删这时才明白过来。外面天寒,她的脸本因虚泛白,这时却腾起一片羞怒。只见一蓬红在她的脸上漾了开来,扬手就一巴掌打来:「你胡说!」

甘苦儿早防她这一招,身子一逃跳开,笑道:「还说我胡说,你自己找个镜子看看你那花痴的模样吧。羞呀羞。居然爱上个和尚。他大你多少?你知不知,他最少也有三十五六岁了。虽是男人,可当了和尚的就不算男人了。偷和尚的名声很好听吗?」

他口里胡沁着,其实是在发泄着心头的不满。不知怎么,他自己也明明倾心于释九幺的风神,可见了海删删情痴目迷就觉万般看她不来。至于当了和尚怎么就不算男人,他一时倒没想明白。平时他嘲笑人心底意有丝快乐,爱看别人又急又恼的样子,可这次,不知怎么,他心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感受。

海删删的手僵在了空中。甘苦儿以为她还在盘算怎么发做,等了半天却没声。他侧过脸,这么一拳打空了的感觉可不好受。他偷偷凑上前,一拨海删删,海删删不妨之下,被他把脸扭了过来。然后,甘苦儿只见海删删一颊一脸都是泪水。那泪水里裹挟的哀愁却让小苦儿一向乐天的心思都悲哀起来。只听他柔声道:「好了,算我没说。你别哭了吧。」

海删删这么要强的女子,却似已忘了掩藏,忍不住自己的伤心,眼泪继续扑嗒扑嗒地往下掉。那一颗颗热泪滴在这天寒地冻里,让甘苦儿的心里也一滴滴地烫。

他揉了揉海删删的肩膀,也不知怎么解劝她才好。可他一向狡狯多智,脑子一转之下,一拍手:「你要再哭,我们就没法去捡他扔给你的那包东西了。」

海删删果然闻声收泪,疾道:「东西?什么东西?」

甘苦儿计谋得逞,心下得意,也不理她。自己往那林中奔去。海删删果然在后面就跟了上来。走到林中,甘苦儿在地上疾扫了几眼,才看到地上一块白布包裹。那白布与雪近于同色,很难发现。他一下拣起,海删删已到了他的身后。甘苦儿轻轻打开那包裹,只见里面装了两个瓶子,轻轻扭开,气味一瓶清香,一瓶微辛,倒出一点,竟一是丹丸,一是药散。甘苦儿还愣着,海删删却已明白,轻叹道:「他还是这么记挂着别人,他留下伤药,是要咱们给倒地的人疗伤呢。」

见到‘孤僧’如此举动,甘苦儿心头一时也怅怅的。海东青与胡半田的人都走得急,没留下人来照顾自己受伤的人。海删删捧了那药,找那犹未毙命的就开始施治。那药似大有灵效,何况伤者体质也还算好,外涂内服之后,血都止了。海东青这边死了两个,受伤四人。比较少。胡半田那边就多些了。那些人得到救治后,也不吭声,甘苦儿救得不耐烦,怒哼道:「你们是为了追杀别人受的伤,别人留药治你们你们也真有脸就让治。能动的话,快都给我滚!」

胡半田的人恨恨地望了他一眼,知现在伤中,不能拿他怎样,相互扶着就此去了。海东青手下海删删却是认得的,只听她黯然道:「你们也回去吧。」

那几个抱起死者的尸体,向她行了一礼。当下也黯然而去。

坡下一时重又安静。海删删一抬头,竟又望向‘孤僧’去的方向,发起呆来。

有一时,她没听到甘苦儿说话,回头一望,只见甘苦儿一脸恼怒。海删删道:「你怎么没声了?」

甘苦儿冷冷道:「不想打扰你想情郎呀。」

海删删面色又一怒。她不能忍受甘苦儿话里的讥刺之意——更不能忍受‘情郎’这么一个听着好轻薄的称呼。其实在她心底,她也不知自己对那‘孤僧’究竟是个什么感受。

甘苦儿一指受了伤犹未去远的海东青的属下:「你老哥的属下为你情郎受的伤,你怎么也不照管,你还是跟他们回去吧!」

海删删还想说什么,甘苦儿怒道:「快走,赖在我身边干什么?想找偏宜老公吗?」

海删删心中一痛,一甩脸,甩下两颗泪水,双足一展,头也不回地去了。

见到海删删绝决而去,甘苦儿几乎忍不住伸手要拉,可手伸到空里,却又没拉她。刚才看她留在这里,那么怔怔地想她自己个儿的心事,甘苦儿心中不快。不知怎么,海删删掉头一走,他心里又也无端难受起来。他低头发气,踏了两脚地上的雪,怒道:「好希罕吗?长得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偷和尚。」

他年纪小,也不见得知道自己所骂的话是什么意思,可骂过了后,心里就舒服了些,却转而替海删删担起心来。接着一股自怜自惜的心情不由浮了起来——好容易有了个朋友,原来她掂记别人还是比掂记自己要多些。女人呀女人,原来如此不可信的。他倒忘记那海删删认识孤僧原较认得他为前了。他怒踢了下脚下的雪,心里忽想起梵衔枚,口里喃喃道:「还是小梵儿好」,接着不由想起:可他以后要是有了中意的,还会跟自己那么好吗?他心里一痛,突然又想起从没见过面的母亲——妈妈、妈妈,你现在在哪儿呢?

他心底这么想着。脚下却向自己系马之处折去。还是、还是先找到小梵儿吧,他现在还

知怎么样了呢?见不着自己,他还不知有多急呢?

这么想着,他心底高兴了些。只顾低了头走,却没看路,这时,耳边忽有个声音道:「你见到孤僧了?」

甘苦儿一惊:谁在说话?

他一抬头,只见自己已走到了坡顶,那颗大树下,这时正坐了个人,一张脸看来好冷好倦,脸上露出几个洞。他倦倦地用一双瞎眼看着坡下,甘苦儿惊道:「瞎子!你怎么在这儿?」

他叫完之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那老头龚长春却并不为忤,微笑道:「我虽瞎,可看到的知道的怕比好多明眼人还多呢。」

他的语意似在指向海删删,小苦儿脸一红,又踢了踢脚下的雪:「你是怎么摸来的?」

龚长春笑道:「瞎老头一个人虽摸不来,但有人相帮呀。」

小苦儿愣道:「是谁?」

龚长春笑道:「一个你也认识的人。」

甘苦儿一跳而起,大笑道:「小梵儿?」

龚长春笑笑却没说话。小苦儿已跳上前摇着他的臂膀,笑着追问:「他在哪儿,怎么没看见,快带我去见他。」

龚长春笑道:「那你快扶我走吧。几里之外有个小酒店。找到了酒店,你也就能见到带我来的人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绮兰

第一百八十七章

绮兰

距大树坡东首不过数里就是一个小酒店。那酒店陈设简单,没有别的取暖设施,一进门就是占了大半间屋的三面土炕。坑里靠墙处都是一扇明窗。窗户外这时为外面的积雪映着,照得一窗通白。那片白上,却贴着几张红纸剪出的窗花儿。窗花上的红色已有些退了。每张炕上也只一张桌,四周土墙泥地,倒还简净。

甘苦儿扶那龚长春进门时,另两张土炕上却均已有客。其中一张炕上只单独坐了一个人,背对着地,看不见他面相,只见得他身材颇为壮伟,就算别人有他那份身量,断也没他那份块然独坐的气度。另一张桌上,却攒三聚五,很坐了几个人,看打扮似是中原来的人士。这时只有东首的一张炕上还空着。那瞎老头龚长春一扁腿,径自坐了上去。甘苦儿也冻了好半天,摘了皮帽子,一跳就跳到了炕上。他还是头一次盘腿坐在炕桌边,不由大是好奇。一边摆弄着自己那两条腿好找个舒服的姿式,一边口里已疾疾问道:「人呢?小梵儿在哪儿?怎么没看见他?」

龚长春却只微笑不语。桌上这时却早已摆了杯盏,似料定他二人会来一般。甘苦儿耐不住,还是直问道:「快说,带你来的人呢?」

龚长春一笑:「等一等,就快出来了。」

正说着,只见通往灶房的那个蓝布棉帘儿一挑,已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装束好素净,浅碧上衣,深青色的棉裙,头上只一枚绾发的银钗。虽也穿袄着棉,却裁剪合体,掩不住她那袅袅娜娜的身段。只见她中等身材,年华好有双十,面型容长,鼻凝鹅脂,腮陈新荔,一出来,那边很坐了几个人的桌上就有三两个人抬头细打量了她一眼,可能在想:这么个荒凉野店,居然也有如此颜色的丽人。她手里端了一盘鱼,那鱼身上全是红椒青葱切就的细丝,色香俱佳,让人一见之下就已胃口大开。

甘苦儿背对着那棉布帘儿,还没看到她出来。他先见到瞎老头儿支楞着耳朵用一双空眼望着自己身后,不由一回头,当下愕了下,脑子电光一转,人已窜得飞快,帽子也不及拿,溜下炕就要跑。

龚长春笑了一声:「哪里跑?」

他伸手一扣,就抓向甘苦儿手腕。甘苦儿恼道:「死瞎子,敢骗你家苦少爷!」

他身子一窜,竟从瞎老头手下躲了开去。他两人这一抓一逃,那边桌上的几个客人不由都注目过来。

瞎老头一抓落空,不由一愣,‘嘿’声道:「嘿,小苦儿,两天没见,你身法倒大是长进呀。」

他口里说着,手里却不停,已一伸手又向甘苦儿腕上扣来。甘苦儿自修得‘删繁就简剑’后,以前修习‘隙中驹’的种种不解之处这时已体会颇多,脚下一错,已又从他手里逃开,直向门口闪去。那边那几个客人目露惊疑之色——看来这几人分明也是内行里手。他们看见瞎老头出手如电已自惊诧,都在想着自己若碰到这一招该如何闪避,大概只有硬碰硬了,没想小苦儿居然身子莫名其妙地一闪,竟间不容发地躲了开去,故以更是震惊莫名,只听其中一人喃喃道:「辽东之地,果然卧虎藏龙。」

甘苦儿倒没留意他们在说什么,他在意的却是西首那边炕上那单独的客人后背似乎一挺。也说不出为什么,甘苦儿心中就一动。这时他人已躲开了瞎老头的捉拿,跳下炕来,就要往门外闪躲。可才到门前,身子己被阻住,一抬头,身前居然露出一张微嗔薄笑的脸——只见那才出来的女孩儿已料定似的,闪到了门口,不容他躲避地盯着他的双眼,素齿微露道:「苦儿,你见了姐姐就这么要逃吗?」

别看小苦儿平时不服天不服地,可见了那女孩子开口,不由还是微一缩脖,尴尬笑道:「啊,绮兰姐,你怎么来了?我是想出去看看我那马拴没拴得牢——那可是我和小梵儿一起买的,要丢了,他可要骂我。」

那女孩儿原就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她叫遇绮兰,比小苦儿要长上五六岁。遇是个少见的姓,她原是甘苦儿姥爷遇古的远房侄孙女。只见她微微一笑,似是生性极为温和,也不揭穿小苦儿的假话,只道:「外面冷天冷地的,你去炕上好好去去寒气吧。姐姐今天给你烧了几个菜。你的马儿,我出去给你看看好了。这菜你先端上桌,姐姐今早才在江边买的,你还没吃过东北有名的‘江水煮江鱼’吧?」

说着,她一扭身,当真出了门外。甘苦儿就怕她这样——他生来天不怕地不怕,说谎打岔最有一手,可从小到大,无论他说什么假话,遇绮兰都当做是真的一样,会照他说的真的去做,那一份温和让他觉得骗她都是一种罪过。甘苦儿只有搭头丧气地回到炕上坐了。龚长春笑道:「没想到你还有个克星。」

甘苦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一生他最怕的也就这两个人了——一个是梵衔枚,一个就是这个遇绮兰了。这两人一个天性淡定,一个生性温柔,小苦儿从不怕别人对他坏,就只怕别人对他好。只听他嘟囔道:「你是没有姐姐,不知这有多烦人的。」

说着,遇绮兰已又进了屋。桌上本已有几个冷菜,做得很精致,想来这小店里做不出,也是她的手艺了。只见她细细地看了甘苦儿一眼,目光晶莹,轻声道:「苦儿,你又瘦了,但结实了。你躲姐姐也躲了有三年了吧?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肯回家呢?姐姐待你不好吗?」

甘苦儿心里也有一丝温情泛起。要说姥爷家还有什么人让他留恋的,也就是这个绮兰姐姐了。他姥爷虽说年纪也不小,可他一身功夫,弥老弥辣,生性又最倔,甘苦儿倒很少担心他,更别说想到他了。

遇绮兰把手放到小苦儿头上摸了摸——除了小梵儿,有时为高兴捋一捋他的头发,甘苦儿会笑着承受,他是绝不让任何人碰他的头的。要是海删删,他早一跳而起,大怒叫道:「男人头,女人腰,只能看,不能摸」了。可到了遇绮兰手下,他登时乖得跟个孩子似的。遇绮兰轻叹道:「为什么好好的家里不呆,到处跑,吃这苦头?昨天艾叔他们三个好容易找到了你,你怎么还跑?那可是刮白毛风的天气呀,你不知会让人担心吗?还窜掇着你的小朋友要跟他们动剑,你姥爷知道了,怕不又要骂你。」

第一百八十八章 龟

第一百八十八章

龟图

甘苦儿咧嘴一笑:「骂就骂,我反正就是不想被他们抓回去。反正……」

他怕遇绮兰责怪,只有装乖,用力把眼圈逼得一红:「……我也是没娘的孩子。」

遇绮兰却被他逗得眼圈也一红,把他的身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甘苦儿装乖开了头,只有索性硬赖到底,靠在她身上,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那淡淡的幽香,心里一时颇为甜美。

遇绮兰拍拍他的小脸:「下面还有几个菜,我给你们炒了端上来。」

她一下炕,甘苦儿就已一正坐直身子,见遇绮兰望不到自己了,便怒容向龚长春道:「老瞎子,你为什么窜通我绮兰姐姐和伙儿骗我!小梵儿你见过了吗,他……没事吧?」

他心里切切念念地还是他的小主人朋友。

只听瞎老头笑道:「他要有事,那是谁碰到你姥爷手下的绰号‘哎、哟、喂’的三个家人,一言不和,打了起来?你那小主人剑法可真高呀,一只‘列国剑’,一手周游剑法,连我瞎子都瞒过了。居然那‘哎、哟、喂’三个也拿不住他。要不是他们开斗,我瞎子怎会碰到你绮兰姐,又怎会应她所求帮她去找你这小猴儿?」

甘苦儿一听,已放下心来。又听得瞎老头夸赞他朋友,心里恼意一时也去了大半。只听他道:「我不管,你即骗了我,那你一定要告诉我——那什么‘土、反其宅;水归其壑’到底说的是些什么?——胡半田他们追杀‘孤僧’到底为了什么原因?否则,小苦儿肯定要你难看——反正你看不到,以后要你吃菜菜咸,喝水水苦。」

他恶狠狠地说出威胁,没注意那边那桌上的人已经动容。龚长春倒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一张老脸上皱纹泛起,让小苦儿觉得——这瞎子为人原来也不坏。

只见龚长春面容微正,叹了口气道:「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做;草木、归其泽——这句话可有些年没人提了。其实这本是两千多年前流行于楚地的一句有名的巫词。有道是巴人重鬼、蜀人重仙、楚人重巫,他们这‘鬼、仙、巫’的异术三门却是独立于大同盟与魔教之外少有的可以一开风气的一脉了。」说着,他一笑:到底老了老了,扯扯话题,就不由要扯远——那‘鬼府、仙踪、巫门’三派说起来倒与‘孤僧’的‘脂砚斋’大有关联,可此时要讲的不是这个呀。

甘苦儿也不知他在笑些什么,听他讲到正题,不由也认真起来。瞎老头的面色一叶颇为严肃,只听他叹道:「这句话流传至今,也有些年头了。最早的出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句巫词,却关联着江湖中令人人动容的一大笔财宝——龟背图里的秘密。」

甘苦儿‘噢’了一声,他最喜听人讲秘密了,插口问道:「龟背图?什么是龟背图?」

龚长春咳了一声:「……那是流传于江湖故老口里的一个很久远的传说了。算到如今,最少也有近两百年了吧。——还记得我们那天提及的‘堕民’吗?据说在很久以前,他们的祖上,也不乏能人才士的。据说二百多年以前,就在前朝崩毁之际,他们的祖先,有一个很巧妙地掩藏了自己身份的人,就在宫中为皇上偷运出了这笔财宝。他把这笔财宝埋藏得很好,以至于江湖中虽有人知道这笔财宝的存在,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这笔财宝本是为复国用的,所以数目极大。那真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呀!这笔财富的埋藏之地,就被那人绘入了龟背图中。跟那图一起流传下来的还有一句话,就是那句‘土、返其宅,水,归其壑’了。据猜测,‘鬼府仙踪巫一跳’也跟此图大有关联。因为,那句话本就是鬼府的秘语。据传,就是找到了那龟背图,也要同时解开这句巫词之密,才能寻得到那笔财定。龟背图后来就一直流落在堕民手中。二十有余年前,堕民中自称‘炽剑孽子’的剧天择忽然惊世而出,那龟背图也似就落在了他的手里。他想用这笔财宝干出一番大事业,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啸聚堕民,欲成大事。可惜直至他事败,似乎也没能找出这笔财宝。后来他事败之后,江湖传言,这张龟背图与巫语之密就落入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相知——也即‘孤僧’释九幺手里。剧天择生死无人可知,就是他活着,敢斗胆在他手里夺图的也没几个。可释九幺就不同了。他一身艺业出自‘脂砚斋’,平生对敌极少,偶一有之,也从未有人见过他出过全力。但他为人从不杀生,所以打他主意的倒多。」

龚长春眉毛微微一挑,似在感叹着这些贪俗之人。「……可惜,释九幺自堕民之事以后一直就没有现身,众人也找不着他的下落——他行踪原本飘忽难定。但江湖中人,惦记着这张图和这句话的可还大有人在。所以如今他踪迹一现,就惹来这么多事非。如果你知道他居然掌握了这么大个秘密,你会是何等反应?毕竟贪财奢欲之人如此之多,何况又关联这么大一笔财宝,随那笔财宝同葬的还有当年典藏于大内的不少武功密籍,不贪财的为了那些秘籍也不肯轻易撒手的——于是就有这么多人跟来了。」

甘苦儿挠挠头,他一向对财宝武技不那么感兴趣。心里却在好奇,原来这么大个秘密却掌握在一个最不需要钱的和尚手里。

只听瞎老头叹了口气:「所以你看,辽东这块一向还算宁静之地从今日起,只怕就要血雨腥风不断了。」

遥遥地,甘苦儿听到那边独坐的那个身材壮大的男子叹了口气。那声音悲凉梗慨,让甘苦儿听了说不出的就有些心动。那瞎老头龚长春似一直没注意到那人的存在,这时一听叹气,面色就忽变了变。只听甘苦儿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刚才那孤僧一现身,胡半田立马就追了下去。那海东青也不顾手下的伤,紧追不舍。」他想起海删删所说:海东青的父亲也是剧天择手下,当年就是为了寻找一批财宝才命丧辽东的,那笔财宝是不是也就是关于这个‘龟背图’的呢?

他筹思了下,「那释九幺人很好呀,为了不忍见双方火并才现的身,不顾安危也要把敌人引走,以求一息干戈,他们为什么还要为难他,为什么他们还要叫他‘妖僧’?」

第一百八十九章 脂砚

第一百八十九章

脂砚

瞎老头还不及答。猛地只见那边桌上的几个中原人士互顾一眼,已经色动。接着,这小屋里几条人影一齐腾起,然后一个壮年人喝道:「兀那小孩儿,你刚才见到‘妖僧’了吗?他在哪里,你在哪儿碰到的他?快快说来!」

甘苦儿一侧头,却见那边几个中原人士中已有三人跃到了地上,小屋里本来就不宽敞,他们一纵,已到了甘苦儿与龚长春的榻前,脸上都是急颜相向,似恨不得要马上抓住小苦儿拷打一番,逼他说出释九幺去向来。

甘苦儿岂是好惹的?平时人家不惹他他还要撩拨别人呢,这时听那人口气,一股闷气在心里爆了开来。他今儿心情本就不好,刚才不吃东西,这时却慢悠悠拈了口菜,在口里细嚼着,冷眼看向那几人。只见地上立了三个,对面炕上却还坐了三个。这几人装扮古怪,僧道俗人都有。虽大都戴了帽子,却也见得出坐在炕上一个鬓角光光的似是个和尚,另一个没带帽束着冠的是个全清羽士,再有一个人年纪颇青,面容宁定,隐有名门弟子风范。地上站的这三个主儿身形也渊停岳峙,一看就知不好惹。但不好惹又怎样?甘苦儿最爱惹的不就是不好惹的。只见他慢慢呷了口茶,才冷冷道:「你是问我吗?」

地上那先开口的大汉道:「不错。」

甘苦儿笑嘻嘻道:「奇怪,怎么你家大人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你要找和尚去庙里找呀!问上我干什么。你看着又不象什么黄花闺女,没事偷和尚很好玩吗?」

那大汉脸上一怒,伸手就向前抓来。龚长春神色一变,冷哼了声,挥臂一挡,那大汉正抓到他袖里那块铁上。他使的劲本大,这一下触手生疼,闷哼了声,退后一步,龚长春却也身子一晃。

甘苦儿暗地里一伸舌头。他知这瞎老头别看他瞎,可实打实地算是个硬手。连他也被人逼得身子一晃,可见对手不是等闲之辈。只听那大汉怒道:「你是什么人?袖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龚长春脸色怆然,淡淡道:「看来我龚某真的老了。难道,现在没人认得我龚长春,还没人认得这块硬铁了吗?」

说着,他一翻袖,手往那桌子上一拍,‘啪’地一声,一块玄黑色的铁牌已被他扣在了桌上。那块牌乌青漆黑。牌上隐有阴文,对面桌上那三个坐着的人相顾一惊,那和尚已喃喃了声:「啊!免死铁券!」

此言一出,只见满屋一寂。龚长春叹了口气道:「五派三盟近年来可培养出不少年青好手呀!你们,大概就是所谓‘人龙’中的人物了吧?」

要知,当时五派结盟,势压天下。这五派就是少林派、武当派、华山派、终南派、与衡山派。近年,又有不少门派加入,便大家已习惯地仍称之为‘五派三盟’。三盟的总称就是‘大同盟’。盟主‘神剑’向戈,号称天下第一流。而所谓‘人龙’,就是五派师长合力调教的青年高手。自从当日‘大同盟’与炽剑一战,损伤极大,所以他们这些年苦心孤诣培养出了一批青年高手,但其中拨尖的一共也不过十七个人,号称‘十七人龙’,其意本就为‘人中之龙’,个个俱可称为高手中的高手。这次一来就来了六个,可见身上所负责任极重。他们在五派三盟中已可称为顶尖好手,放眼江湖,只怕个个也足以纵横一地。那六人互看了一眼,也没想到已近有十年未曾出现的‘免死铁券’这时忽然会复出江湖。

只见那刚才还坐着不动以示闲暇的三个人这时也坐不住了。他们起身一跃,已齐立炕下。为首的却是那看来年纪最青、不过二十有余的一个少年。只见他拱手一揖,清声道:「在下衡山耿玉,这位是少林弟子落颜师兄,这位武当门下青休子道兄,这两位是终南门下的卢定、卢安两位大哥,这位是九宫山的余华师兄,见过龚老前辈了。」

他口里说得客气,可六人所立之势,进可攻,退可守,分明觉得‘孤僧’去向干联重大,就算‘护券左使’龚长春当面,也不肯轻易罢手的了。

龚长春听他介绍完毕,一双瞎眼把他们六个扫了一遍,定定道:「怎么,在老朽手下,你们还要强逼这孩子吗?」

只听那个耿玉淡淡道:「五派三盟当年与‘免死铁券’主人有约,‘免死铁券’当面,不得擅与护券之人冲突,小子虽年少,还不敢有违师门之规戒。」

龚长春这才面色微微转温,淡淡道:「这样就好。」

那耿玉却话锋猛地一转:「但当日向盟主也有言,自堕民蜂起之后,扰乱天下,向盟主似曾与龚前辈与尉前辈达成协议,如遇五派三盟与堕民之事,‘免死铁券’不得干预,不知前辈可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龚长春面色忽青。脸上神情隐现自责,叹了口气:当年,不正是为了和‘神剑’向戈的这个约定,袖手旁观,所以才酿成了那么个天大冤案。可他也不好开口否认。只淡淡道:「怎么,这孩子又和堕民有何干联?」

耿玉正色道:「可孤僧却与堕民这事大有干联。此人所行不轨,一向妖言异行以惑天下,如不除他,不日只怕不会又出来第二个‘炽剑孽子’剧天择?所以,龚前辈,这孩子知道孤僧的下落,不能不说和堕民有关吧?」

他词色谦和,但语意却依旧咄咄逼人。龚长春面色一怒:「那么说,你们牵连的只怕连九族可都不止了。大同盟新改了规矩?难道,只要见过‘孤僧’的人,连个孩子你们都不放过?嘿嘿,大同盟一向自许正义,你们要这么做,未免天下之事,我这‘免死铁券’没有一样可管的了。」

他此言极重,那六人一时却也不好答话。甘苦儿听得他们对话心中已是大惊怒——又是‘堕民’!堕民又怎么了?难道关联到堕民的事,连这个自己面上虽不见得尊重,心里还一直当他是个正直之人的龚长春也必须袖手旁观。不敢拦阻吗?他心下愠怒,自然就不顾前后,血性一冲,冷冷喝道:「堕民又怎么了?我就是堕民,你们想把我怎么着?你们功夫好高吗?但我不告诉你,就是你们拿热油来烫我的舌头,我一个字也不会和你们说!」

他心中凄凉,想起从小为这个身份受的姥爷的气,这时不由一古脑发作出来,龚长春一惊:没想这小孩子这时会说出这句话。耿玉几个却面色一喜,开口道:「即然如此。龚前辈还请壁上观了。」

龚长春为他一迫,一时开不得口。甘苦儿却忽挺身一立,他心下气恼,虽明知强弱之势显而易见,瞎老头怕也不便帮衬自己,却还是站在炕上俯视那几个人道:「好呀,你们来抓我呀!我倒要看看大同盟到底有多少威风!」

那耿玉几人虽适才见过他的身法,却真还没把他放在眼里,冲龚长春一揖道:「龚前辈,得罪了。」

那耿玉本站得离炕最远,这时袖子一抖,手臂竟似凭空伸长,一手微屈,一手伸直,擒龙纵鹤之势已成,探手就向甘苦儿抓来。

甘苦儿见他一出手,心中已是一惊,他脚步一错,已经让开。那剩下的五人不由口里‘咦’了一声。他们都是‘人龙’中人,对耿玉的修为一向清楚,没想他蓄势而出,居然会一抓失手。

耿玉面色一红,双颊如冰,双手一错,第二式已以一招‘控鹤九皋’,左右交击,直抓向甘苦儿肩头。

‘隙中驹’步法原就擅于险处求存。甘苦儿见他招术之意,分明已倾全力,拿自己当个平等的对手来看,立刻脚下一错,不向后避,反向那耿玉所立的炕下钻来。耿玉‘咦’了一声,双手再度落空,那和尚落颜已一垂眉,低喃了声:「果然是‘脂砚斋’的独门心法。这孩子,非捉不可了!」

说着,他双袖微荡。看似未曾出手,却以袖风封住了甘苦儿左闪之路。甘苦儿见他们两个人一起欺负自己,更是触动了他那表面顽皮之下的高傲之性,也不屑出言讥讽,他身形一闪,竟极快地在那落颜和尚的‘大风袖’中寻隙闪了开去。‘大风袖’本为少林绝艺,但隙中驹步法一施,他的人已似变成了一条虚虚的影子。那全清羽士也口里咦了一声,他脚下微挪,挡住甘苦儿去路。他们顾及耿玉的面子,不肯出手相助,还是让他生擒甘苦儿才为上策,也不至在龚长春面前丢了五派三盟的面子。可他算得虽好,如是三天之前,甘苦儿一定就要逃不出去。可自练习了‘删繁就简剑’后,加上刚才在海东青与胡半田的手下从鬼门关打了一个转回来,甘苦儿对这自幼难得认真的一项艺业已臻圆熟。只见他步子一错,反手一劈,竟以手代剑,劈向那两扇门板样挡在了他右路的卢氏兄弟的双颊。那卢氏兄弟见他出招诡异,渺然不带一丝烟火气,忍不住就缩步一避。他们论硬挨也不是挨不得甘苦儿那一掌,可同袍在侧,护券左使当前,实在丢不得这个面子。甘苦儿一转退出,还有余裕向那一直没动的九宫山余华踢了一腿。屋中六人一刻之间已人人被他引动。另五人虽不便出手,但脚步微挪,分明已在配合耿玉一齐捉拿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了。

第一百九十章 碟变

第一百九十章

碟变

甘苦儿‘隙中驹’步法练得时日虽久。但一向实战之处甚少。仗着对方不便明着出手击伤自己,这时左腾右挪,脑中灵光连闪,在这捉逃之间,反悟到不少平时未能领略到的精妙之处。他一身气脉贯通,隙中驹原本使来就如白驹过隙。那屋内并不大,加上六个成人立在当地,可供腾挪的空间更少,可如此才更见出那隙中驹的妙处。只见甘苦儿左兜右转,常于山穷水尽之处间不容发的闪转开来。那耿玉面色不动,出手却已越来越凝重,甘苦儿却也不时反击,他没佩剑,‘删繁就简剑’法却被他以掌代剑,不时随机而出,只见他掌风渐细渐薄,以无厚入有间,已不再只是花架子,却是真的可以伤人毙敌的真正剑术。

那耿玉越打越惊,那龚长春虽双目俱废,但耳朵极聪。已知至此地步,甘苦儿引动了对方杀心,才真正是落到了险处。偏他为约言所缚,不能出手。就是出手,以他在石人山被困十年之伤,也全无把握救得出甘苦儿来。只听那道人清休忽淡淡说了句:「龙湫」,那五个闲人登时步下微挪。龚长春听声辨位,面色一变,已知这五人虽不出手,分明所踏之方位就是大同盟训练而就的一招杀手。他们布阵即成,‘隙中驹’虽步法飘忽,飞纵如电,甘苦儿一时也不由大汗淋漓,缚手缚脚,再不似刚开始时的轻松。

他心下加紧,那六人心中惊愕却较他更甚,要知他们面上虽不动声色,这‘龙湫’之术却是五派三盟穷无数高人之力,打破门派之规,合力参研的一项阵法。‘人龙’中人,本是要凭此一会剧天择一流的高手的,没想第一次动用,却是为这么个小孩子发动。

甘苦儿斗至苦处,忽长叫了一声:「绮兰姐,你快走!」

他声音未落,只见那蓝布棉帘一闪,一盘热菜热气腾腾地飞了出来。那盘子旋转而来,已极快的削向了耿玉的后颈。耿玉反掌一劈,他事出不意,虽一掌已劈飞那飞袭而来的盘子,可盘中热菜却飞溅而出,洒向四方,炕下六人一时避得好不狼狈。耿玉怒道:「何方高人?敢擅自插手我们大同盟的事!」

帘内无人应答,却只见蓝布帘子一阵疾闪,一个个碟儿碗儿一一掷出,或盘或旋,如削如割,真真有如杂耍一般。那六人不敢轻忽,纷纷闪避,知道要给击中,这下丑可就丢得大了。那盘碗掷出之时俱带回旋之力,虽无如周馄饨当时‘馄饨之击’的凌厉,论巧妙犹有过之。如不命中,俱飞旋而返。只听帘内一个女声清喝道:「苦儿,过来!」

那声音虽是一声清喝,语意简断,却掩不住话底那一股温柔蕴味。少林落颜神色已经大变。开口叫道:「这是‘蝶变’之功,女施主何人,为何会用魔教妖法?难道魔教不念教训,还敢出手擅管堕民的事吗?」

余下五人一惊:魔教?

甘苦儿得此之机,一退已退到了那蓝布帘边。那飞舞在空中的盘子也一一飞进了帘内,屋内登时一静。然后半晌,才听帘内一个女声道:「不错,我姓遇。堕民的事我们魔教不管,但如有人敢伤及这个孩子,魔教上下,数千子弟,从此一定要让他寝食难安。」

那‘人龙’中的六人一时把屋里封得那叫一个严实,甘苦儿就是想走料来也难。只见那通向灶房的门上的那个蓝布帘子这时为耿玉掌风一削,已落了下来。帘后的厨房一时整个露了出来。只见遇绮兰身形袅娜,正站在锅台后面。甘苦儿在门口一守,不肯轻放那六人轻进厨房一步。只听耿玉开口道:「遇姑娘,我们大同盟与魔教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望姑娘还记得当年魔教擅自插手堕民之事,惨遭反噬,不要一意阻拦得为好。」

遇绮兰当垆而立,面如桃李,却冷若冰霜,冷冷道:「我不管什么堕民不堕民。但只要你们敢动这孩子一指头,不信我不让你们五派三盟从此战乱忽起,血流成河。」

她口里说着,双后十指似有意似无意夹起了六根筷子。那筷子在她指中根根立起,或直耸,或斜刺,虽她姿态婉转,面容温和。却只只有如利剑一般,看得‘人龙’六人个个一惊。然后只见她一沉肘,锅台上就有六个粗瓷盘子腾空而起,她掌中筷子一接,六个盘子登时在她手里的筷子尖上旋舞起来。她做得有如杂耍,双腕一振,那几个盘子飞旋而起,直升入她的头顶。她的手肘却又在那灶台上一拍,接二连三,只见灶台上的盘啊碗啊碟啊一时俱都飞腾而起,为她手里的筷子一带,或立筷头,或腾空中,一时只见她全身上下到处飞舞的都是这荒郊小店里的粗瓷盘碟。那盘碟瓷质不好,她的一张容面却似烧得最好的瓷胎,只见她容华清冷,口齿叮叮,冷然道:「实话跟你说,这孩子就是我们老教主遇老爷子的嫡亲外孙。为了他,魔教徒众,可是人人要拚命的。你们谁敢碰他?」

她最后一字才一落地,只听她身边腾入空中的盘碗一时俱都好出嗡嗡之声。那遇绮兰似在讨度那每个盘子不同的音韵,试了一试。然后宫商角徽羽,五音齐发,那一溜的盘碟竟在空中如吟如唱地鸣响起来。甘苦儿果是个万事不愁的乐天派,这时听得好听,嬉颜笑道:「绮兰姐,你终于练成了‘碟鸣大法’。」

‘碟鸣大法’本是魔教中教给走江湖卖艺的弟子的一项法术,一但施出,有影有响,令人不知不觉就已目眩神迷。遇绮兰望着他温颜一笑,心中此时却早已忧心如沸。她知以一己之能,要当得对方一人之攻还无问题。可眼下,对方共有六人。可为了小苦儿,她又不能不尽力一拚。只见她一咬牙,心中已下了决定——实在不行,只有‘自噬’了。就是拚着身消命殒,也不能让他们这么捉了小苦儿去。

耿玉等六人虽心有顾忌,但情知魔教当年为堕民之乱伤损更重,倒也不太怕她的要胁。只是毕竟一但撕破脸,干联太大,也不好轻举妄为。只见他六人面面相望,一直没出声的九宫山余华忽道:「如果这小子就是遇古的外孙,那他必和那‘妖僧’牵连更深。捉到了他,再不怕那释九幺不肯出面的。」

他一言落地,剩下五人对望一眼,已打定了主意。他们此行所奉之命极重,务求办妥,就是要树强仇,却也顾不得了。遇绮兰颜色一变,忽喝道:「碟!」

只见她身边前后那几十个碟子突然转速加快,她人向前挪了一大步,已到了甘苦儿身边,那几十个碟子就飞龙矫蛇似地就环绕住她与甘苦儿的身侧。那碟子此时所发之音已非乐声,一声声如瓷勺刮碗,听得人说不出的烦燥聒耳。

对面六人主意已定,知道要求擒敌,还是以速战速决为佳。只见那耿玉喝了一声,就拍出了一掌。然后,只见那小小斗室中,一时腾起了两道鞭影,一双利爪,一轮佛珠,一柄拂尘与一把快刀。遇绮兰十指一挥,如弹琵琶,手中碟子已飞舞起来。彼此相触,只听‘锉’然一声,遇绮兰身形一晃,面色惨白。她身边飞舞的碟子已落地粉碎了几个。却有一片碟片已划破了九宫山余华的脸,只见一串鲜血就在他颊上流下。血光一溅,双方已知,今日之事,那是不死不休的了。

遇绮兰情知不敌,偏偏‘哎、哟、喂’三个遇府家人这时也为寻小苦儿怕不远在数十里之外。她叹了口气,忽纵声长啸,声音尖亢,杂入那盘盏之音,直欺金石。她一弯腰,极快地在甘苦儿耳边道:「小苦儿,姐姐只怕打不过这六个人中之龙。一会儿,只要姐姐众碟齐发,碎片四溅之时,你就快跑。」

甘苦儿情知遇绮兰还没有同时驱动数十个碟子齐发杀敌的功力。他面色一变,叫道:「绮兰姐,不要,你不能冒用‘自噬’之法!」

一语未落,那边那六人已又迭翻攻上。他们不肯轻易受伤,也不想杀人,所以遇绮兰以这‘碟变’之术一时还能抗衡。但不时就听得一声粗瓷落地的碎裂之声。甘苦儿知道绮兰姐姐为姿质所限,虽修为颇高,但必还抗不住对方这六个高手。他还从不曾与敌人真正对面硬搏过,也一向不喜正经打架。这时却不能眼看绮兰姐姐独力支撑。只见他忽一声啸叫,身子一窜,已窜向灶下,伸手一拨,已从灶坑里拨出一柄通火用的钢钎。那钢钎久放灶中,这时尖头已烧成黯红。小苦儿一声啸叫:「简约方通神」,回手一刺,竟在他绮兰姐那满天碟影中击刺出了他正面对敌、发硎初试的第一剑。

‘删繁就简剑’果非寻常,难怪释九幺说海删删如果练成,怕当世已无人敢轻易欺负于她,这真不算一句大话。那一剑击出,当日就是海东青与胡半田也不由色变。这时只见被甘苦儿钎锋所指的耿玉面色一变,爪影一收,登时退开了几步。他们‘人龙’中人,久经战阵,遇强愈强。这时反而精神一振,招呼一声,竟各各使出了看家的绝艺。甘苦儿与遇绮兰对望一眼,他们不求伤敌,先求自保,只见遇绮兰口里低吟有声,那盘呀碗呀碟呀在她身边啸叫呼闪,一样样平平常常的东西居然都化做了可以上阵对搏的利器。她的工夫本为大繁大难,变化无穷,只见她使到极处,她与小苦儿身边绕腾而起六道白光,竟把她与小苦儿的身子俱都护住,每要有敌攻来,那盘碗边缘就削向敌人万难救护的关要所在。她以这碟盏之器使出的居然是‘削经斩脉’大法。甘苦儿却脚步灵活,他的隙中驹步法此时施为已臻极至,只见一天盘影中,他手里的钢钎不时击刺,所用虽非青钢长剑,但剑意俱在。每一击刺,简约凌历,直不让‘人龙’高手专美于前。对面那六人越斗越惊,只觉假以时日,让这小子一旦艺成,只怕修为之凌厉,自己也不能再加钳制。

灶屋里的老板娘两口儿早已惊呆了,开始每一个碟盘落地,他们还会发出一声心伤的哭叫,这时却已再顾不得,只是相互握手,抖衣而颤。正屋与灶房之间的门脸本来狭窄,人龙六人攻敌不便,但你进我退,迭翻强攻。偏偏遇绮兰女孩儿心性,细致周密,守得极为谨严。而小苦儿每每又于众人万难防备处,一剑击出,简约通神。那六人神色大变。使双鞭的卢氏兄弟已经不耐,只听他们道:「看来,不挂点彩,还当真拿不下你们了。」

他们分明已动杀心。却见那少林门下的和尚落颜这时忽退后一步,略吸了一口气,甘苦儿见他面上神色,已知不好。仗着步法灵便,闪出门去,一钎就向他胸口刺去。可那五人与落颜配合默契,一见已明他的用意,武当清休拂尘一摆,已化解开了小苦儿攻敌之势。甘苦儿无耐之下,见那耿玉追击而来,只有先避。只见落颜和尚忽一扬首,口里宛如龙吟,竟仰天长叫起来。可他这叫是无声的。甘苦儿先还不觉,半晌,才见遇绮兰神色一变——这是佛门的‘狮子吼’!吼至极处是无声,落颜修为果深!然后,只见那灶房门后‘噼叭’连连,先是那空锅空坛一齐鸣响,然后只见遇绮兰将之护身的盘儿碗儿竟接连碎裂,满屋中竟似下起了一场瓷雨。甘苦儿神色大变,只见那本飞旋在空中的几十个碟子个个应声而裂。那少林落颜竟以‘狮子吼’之术破解了遇绮兰的‘碟变’!

遇绮兰神色大变,她一提气,只见她脸上一红,刹那之间,艳如三春之阳。照得与她刚一对面的耿玉目光一愣。甘苦儿情知不好,他知绮兰姐为护自己,竟要冒用那‘自噬’大法,驱动无数碎碟飞袭杀敌,她是在催发出一场‘碟暴’。可此法一用,只要待得一呼吸的工夫,遇绮兰面色转为至白,纵是伤敌,她此后一生也要经脉俱废。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慨,只知万不能叫这个一向对自己护持有加的绮兰姐姐受伤,忽用钢钎的把反向一撞,正好封住了遇绮兰经脉,阻住了她的气息运行,然后飞腿一踢,就把遇绮兰踢向了灶后的窗前。那窗子应声而破,遇绮兰被甘苦儿全力一腿已踢至窗外。小苦儿叫了一声:「姐姐,你先走,以后记得给我报仇!」

他牙齿紧咬,已把那‘删繁就简’之剑术提至极至,亡命似地封住了灶间的门口。那六人只见一天碎瓷中,小苦儿神色悍厉,钢钎飞舞,竟不由也怔得一愕。就在这一愕这机,小苦儿耳里忽听得一个极低沉的声音道:「说,你怎么会修得这隙中驹步法?」

第一百九十一章 碧横

第一百九十一章

碧横

甘苦儿诧异之下,一抬头,只见满屋之人似都没听到这句话。只听那声音又响在自己耳朵里道:「你——是不是……回甘……她的孩子?」

那声音语意里都是一种深叹。甘苦儿听了,不知怎么就起了一股极为伤心的感觉。他辨不出声音来处,也不会传音入密。只见他眼圈一红,口里不自觉地呢喃了一句:「——人生多少伤心事……,历尽寻思乃回甘!」

然后,他只见那个一直块然独坐,屋里虽闹翻了天也没回一下首的那个壮伟男子身形一颤。然后他忽仰头一望,然后,一步,只一步就视众人如无物般,跨到了这灶房门前。人龙中人没想到还有人敢在这攻防凌厉中冒然插手,人人不自觉伸手一封,要封住那个人进灶房的路径。可那一人步子迈得那叫个怪,全不似小苦儿步法的轻灵飘渺,却别有一种雄威凛凛的杀气。人龙中六个高手的全力一封居然都没有挡下他来。只见他步伐沉稳,一脚脚踩在那碎瓷之上,那地上碎瓷全无声响,可众人往他脚下一望,只见他步履所至,那一地碎瓷无意间竟都给他踩成了一地齑粉。他一步步走过,那踩过的碎瓷摊在地上恍如细雪。那人似无意显露什么功夫,只是情怀说不出的觉郁闷烦躁。他径直走进灶内,一弯腰就提起了一个还没开封的酒瓮。他一撑拍去泥封,看着那酒,自叹了一声:「人生多少伤心事——」

他的话尾音极长。然后,他似极深极深地看了甘苦儿一眼,甘苦儿眼睛正望向龚长春,想他也许知道这个突然冒出的人的来历,却见龚长春那一向宁定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极度骇然的神色,那种震骇,让小苦儿也不自觉的情怀震动。

他望向身后那人,只见那人身高臂长,忽伸手摸了摸小苦儿的头。小苦儿下意识一避,可隙中驹步法到了那人手下,如小孩儿们的玩意一般,全不管用。只听那人道:「你是个好孩子。怎么,阿甘她还有个孩子吗?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

那人口里全不是发问,而一种自叹,然后叹了声:「酒,还是热的好。」

说着,他随手就夺了小苦儿手里的钢钎,小苦儿一闪竟没闪过。那钢钎到了他的手里,只一入手,忽然通体发红,他一把就把那钢钎插入了酒坛。只闻得酒香一爆,哧啦一声,那一瓮酒被他运力一逼,竟腾腾地冒起热气来。他随手丢了那钢钎,一仰头,竟抱着那酒瓮喝了起来。这真是一番狂饮,其意势之豪纵,纵千千万万人同时畅饮也难企及。他把那酒瓮举在头顶,直浇入口,竟不用换气一般,转眼就见那一坛酒已全倒入了他肚里。地上钢钎犹红,少林落颜却神色大变,颤声道:「炽剑,这是炽剑之术!」

他话音未落,只见‘人龙’中六人一个个忽大为紧张,只见他们脚步一错,已颠来倒去,六人已布成了一个‘龙湫’大阵。那人略无一顾,口里轻叹道:「……历尽寻思乃回甘呀——回甘呀回甘,如此人生,如此际遇,你果还真能做到回甘吗?」

小苦儿眼里一红,不知怎么,一行热泪就流了下来。只觉那一句的忧伤苦沸,对自己一向的幼失怙恃却似是一种慰藉。不知怎么,他看着那个人,心里就有一种好亲近好亲近之感。

那人一瓮酒饮罢,忽抛坛于地,踏步而出。‘人龙’六子还未及阻拦,他已到了门外。他的步子好大,全没提气纵身,却悠忽如缩地大法。那人出了门,忽冷冷道:「你们不是要找‘孤僧’吗?那跟我来吧!」

说着,他身形一纵,已向门外奔去。人龙六子虽心怯,但重任在身,不能不追。身形一腾,已迭相追去。小苦儿不知怎么,只觉自己一定要追上那个人,他展开隙中驹步法,在后面已疾跟而上。一时前后之人成了三拨,那男子大步当前,后面是提起身法疾追不舍的人龙六子,再后面就是小苦儿。他们奔了不上一刻,小苦儿远远已见一条冰封的大江横在眼前,那是封冻了的辽河。那人忽纵声而啸,吐出口的竟是一场大笑。那笑声中全无欢喜之意,分明是对这冰天冷地的一场反讽。一听得那啸声,甘苦儿就已知:是他,一定就是他!——他就是那天骑了一匹黑马直卷入白毛风中的人!

只见那人一啸之下,果有一匹黑马顺风而来。那人一掀腿,已上了马。他冷眼回睨:「你们回去告诉向戈,就说,他即违当年之约,我剧天择也就不能不出山。以后,凡是‘孤僧’释九幺的事,烦你们传言江湖,那就是我剧天择的事。只要向戈他还不想来一番天翻地变,那么四月十五,我们天池之畔相会,我会给他一个交待!」

他口里提及‘神剑’向戈,这个江湖中人人敬畏如神明的人物,却全无畏怯之意。他就是剧天择?——甘苦儿一拍自己的额头!不是他还是谁,谁还能有这‘炽剑孽子’如此豪雄的气度?

那剧天择说着一低头,温柔地看了小苦儿一眼,嘴里却冷冷一哼:「还有这个孩子,我下次见到他只要他少了一根毫毛,就叫你们五派三盟准备好一千条人命来偿还吧!」

说着,他已催马向那冰封的河水上奔去。那马也当真神骏,冰面那么滑,居然全不在意,依旧飞奔如电。人龙六子情知追它不上,却犹在后面亡命疾追。甘苦儿追到了河边,停下脚,那个男子的身影不知怎么已深深印到了他脑海里——这才是释九幺的朋友。释九幺千里鸿毛传远信,要找的就是他吗?也只有他,当得起那个‘孤僧’另眼相看了。

他看着眼前那如玉带般深碧横陈的辽河,不知何时,一滴滴冰泪已冻满了颊脸。

PS:吼吼,发生要开新书真不是一边的难啊,吼吼。

第一百九十二章 神剑

第一百九十二章

神剑

「苦儿。」

甘苦儿听得身后一声轻唤,茫然回头,只见遇绮兰正俏生生地立在自己身后的寒风中。

「跟我回家吧。」遇绮兰温柔地说。

甘苦儿猛地摇了下头——四月十五,天池大会,这样的热闹岂容错过?何况他还要找到自己的妈妈。那是唯一可以确定遇到孤僧的时刻了,他再怎么也不想就此回去。只听他道:「绮兰姐,难道、你也不想让小苦儿去找自己的妈妈吗?」

——不知为什么,在魔教总坛的那个大宅,提及小苦儿的妈妈遇回甘总是一件很避讳的事。遇古从来不容手下人提及他的这个女儿。遇绮兰叹了口气:「可你没看见,外面的人都好凶吗?姥爷他其实也是为着你好的。你刚才也看到了,大同盟的人如果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们是绝对不肯放过的。你在外面,实在好凶险。你不知道‘神剑’向戈的声势。别看剧天择已经现身,可他现在可是自身难保呀。」

甘苦儿摇摇头:「我不管。我不管是大同盟还是海东青,哪怕是什么‘神剑’向戈,只要他们敢阻挡我找妈妈,我就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遇绮兰不再说话,却忽一伸素指,点向甘苦儿背后。甘苦儿全没防备,当即软倒。遇绮兰一脸温柔地看着他:「苦儿,对不起。你别再犟了。」

说着,她抬手放飞了一只信鸽,轻柔道:「明天早上,你艾叔叔他们三个该就能赶回来。然后,我们护着你,咱们一起回山东吧。」

甘苦儿犹蹬着腿,意犹不甘地叫道:「不……」人却已被遇绮兰抱回那个酒店里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那号称‘哎、哟、喂’的三个家人——也即甘苦儿与梵衔枚在白毛风中遇到的那三个彩衣人就赶了过来。甘苦儿无奈之下,只有和他们往回走。他头天与龚长春黯然做别时,在那龚长春耳边轻说了句:「你要见到了小梵儿,记得一定要让他来救我呀。」

瞎老头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一路上,甘苦儿被遇绮兰制住了经脉,提气不起——想来遇绮兰已见识了他的‘隙中驹’步法,防得严实,万万不肯让他再偷空溜了开去。甘苦儿不好意思拿遇绮兰发气,可一口气没处出,所以他的那艾叔叔,卫叔叔和约姑姑可就惨了。他们只是遇古家的三个下人,甘苦儿就没让他们安定过一刻。

他们走得很慢,想来辽东一地近来已风云激荡,遇绮兰四人护着甘苦儿责任颇重,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魔教势力也当真强大,就是在这偏远的辽东,也有子弟眼线在。一路上不时传出消息。这天晚上,他们歇脚在三十里铺。遇绮兰亲自下厨去给甘苦儿炒了两个小菜。那边‘哎、哟、喂’三个另坐一桌。只见那叫艾哎的年老家人才摸出自带的酒瓶喝了一口,忽地一口酒就喷了出来,把身边的约姑和魏畏都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

那艾哎张着口却说不出话。约姑与魏畏眼看着他的一张嘴上下嘴唇一时就通红的肿胀起来,肿得有平时的两倍厚。约姑惊叫了声:「赤蝎散?」她伸手就去摸身边的革囊,一回头,就见甘苦儿在那边桌上正自挤眉弄眼的乐了,脑子一转就已想得明白:想来是甘苦儿不知何时已偷得了约姑的独门毒药暗暗下在了艾哎的酒壶里。三人一时怒不得也恼他不得,遇绮兰炒了菜正自端出。约姑忙取了解药与那艾哎上上。只见甘苦儿眼含杀气地盯了他们一眼,知道是警告他们不得与遇绮兰说。他们也不敢得罪这个小魔王,只有苦笑了下忍了,哪里敢告知遇绮兰。就告诉了甘苦儿顶多受她几句责备,以后自己三人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一时他们在辽东的眼线弟子进门传讯,遇绮兰过来听了。回到桌边,皱着眉一时不说话,甘苦儿就知有事。他问道:「又有什么事吗?」

遇绮兰蹙眉道:「辽东这次‘孤僧’的事可闹大发了。教中已飞鸽传书,说大同盟主‘神剑’向戈不日就要赶过来了。你姥爷叫咱们快些回去,避开他们。」

甘苦儿一听,心中大为兴奋。他打小就听到过‘神剑’向戈的威名。接着心中忽生不乐——这样一场大热闹,自己却再也瞧它不到,一时心中大为郁闷。心里喃喃道:「小梵儿,小梵儿,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呢?」

当晚睡在客房里,甘苦儿一时翻来覆去只是睡它不着。耳听得外面已打过三更了,眼皮才渐渐发沉,朦胧睡去。只一时,他忽心有惊醒。他出身魔教,耳目原较一般江湖人还来得灵敏。有时,就是没听到看到,心中的‘魔声预警’也会发作。他一睁眼,只见窗户边似有什么一闪。——有人!看那来人意思,竟是偷偷前来。他才要叫,却一掩嘴,心中狂喜道:「肯定是小梵儿到了!」

他怕惊动遇绮兰四人,想来窗外的人也怕,逡巡在外,根本不知下一步要怎么做。甘苦儿站起身。他却并不脚步悄悄,只当做寻常起夜一般。他知睡在隔避的遇绮兰一向最是惊警,这样她反不至于疑心。他缓步走到窗边,轻轻冲窗外道:「你来了?」

说着,他把窗子轻轻支开一条缝。外面就递进了一个布囊。遇绮兰这时已在隔壁咳了一声,似是在知会甘苦儿她醒着。甘苦儿心中狂跳,也不敢再说话,在窗隙间伸出一指与那人勾了勾,然后松开摇了摇,知会那人先走。窗外的人也不说话,以平常的脚步去了。甘苦儿在窗缝里张望了一眼,却见小梵儿却是一身店伙打扮,门廊里暗暗的,也看不清楚。甘苦儿肚里一笑,忙退回床上,打开那布囊,只见里面只装了一颗珠子,珠光莹润,竟似雪魂似的,看得人好生欢喜。布囊里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含着」。

甘苦儿也不及细辨笔迹,心头高兴,忙依言含入口内。那珠子一入口内。甘苦儿就觉一股清凉直沁脑中,然后细细汨汨地向四肢百脉流去。他心头大喜,情知那珠子有化解穴脉被封之效。遇绮兰在他身上下的本就不是重手,就这样还要每天摸他几次脉,怕伤着他。甘苦儿觉得丹田里被锁禁之处这时隐有一丝凉气寻隙而入,冲开了一隙禁制。他只要如此也就够了,忙忙悄自运气,要冲开身上被封的禁制。但遇绮兰封他真气的手法却也当真巧妙繁复,足有两柱香的时候,甘苦儿才觉得浑身一松快。他不敢大意,默默又把真气在周身运转了两道,自信精神之足犹剩白日。才吐出那颗珠子装入布囊重又揣入怀中,轻身而起,悄悄支开窗子,运起隙中驹中的‘梦身’之步,人一闪已闪到了窗外。然后他就悄悄向后院墙边溜去,他的隙中驹步法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已臻大成,连遇绮兰也没听到他移动的声息。甘苦儿轻轻一纵,上了院墙,翻了出去。这时,他才敢重又吸了口气。

第一百九十三章 崖壁

第一百九十三章

崖壁

院墙外,就是那店小二的身影。甘苦儿不敢大意。轻吐了声:「快跑」,两个人提起身形,就向正北方向飞奔而去。

直跑了好一刻,怕不有半个时辰。甘苦儿估计距他绮兰姐姐已远了,才敢停下擦了把汗,笑道:「小梵儿,多谢了。」

他一扳前面那身材高挑的店小二的肩头,开玩笑地就向他颊上一口亲去。一亲之下,才觉那人身上居然发出一股幽香。甘苦儿一愣,就着余雪之光向那人脸上望去——那哪里是小梵儿,分明却是——海删删!

海删删分明没料到他这一下亲密举动,就是小梵儿,甘苦儿也准备好看他半恼半怒的脸色的,不由一缩脖:「呀!……是你……」

天边际已隐隐泛出一丝鱼肚白,甘苦儿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见海删删正怔怔地不知是怒还是不怒好,忙一伸舌头:「你可又骗了我一次。我以为是小梵儿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龚长春告诉你的吗?不管不管,你骗了我,我亲了你,咱们俩也算扯平了。」

他们俩年纪都不大,上次分手时虽说有过一点懊恼。海删删见他见了自己还是这般不改的死性,破颜一笑。甘苦儿嘻声道:「你乐了!」他一翻就腾身而起,在空中一连翻了三个旋,才重又落地。天际那隐隐的一点白光漾入那雪地,有一种一阳初起的微微的和煦。两个人想来平时也见不到这般天色,同时投目向那东方,心里一时俱觉欣喜。

他们要躲开遇绮兰发现后的追踪。甘苦儿点子最多,他们魔教一向最擅的也是这等躲敌避仇的返追踪之术。他带了海删删,一时搭别人的车,一时猫入农家院里,偷鸡盗饼,化妆异貌,颠倒裳衣,玩得个不亦乐乎,无所不至。海删删少女心性,只觉一生还从来没这么快乐过,反正要躲的人也不会真的伤害他们,让他俩儿更有了一丝游戏兴致。甘苦儿一路上笑问海删删:「你怎么知道我正等着人来救呢?」

海删删侧过脸,甘苦儿只见她脸上一红,听她道:「是一个叫龚长春的老人告诉我的。」

甘苦儿不懂她这有什么好脸红的。其实海删删是想起那龚老人找到她、告诉她这话时脸上的笑意。只听她道:「现在咱们到哪儿去?」

甘苦儿筹思了下:「剧天择与大同盟定了四月十五天池会之约,那时,胡半田,连同你哥哥,还有所有想擒‘孤僧’之人只怕都会去。咱们要赶一赶那个热闹。只是到那时,还有四个多月。绮兰姐姐见我溜了,一定不肯就走,还在找我。你是不知道她找人功夫的厉害之处。这样吧。咱们躲到那‘孤僧’的‘空外空’小山谷里去。那里,除了那‘孤僧’……」

他面上露出一丝诡笑:「……你那个情郎,只怕没第二个人能找到你我的影子。」

海删删面上微愠,看到甘苦儿脸上促狭的笑影,知道他说的话当不得真的。他口里道是‘情郎’,人比她还小上两岁,只怕并不知这两字到底是何意思。懒得中他圈套跟他发急,就并不理会,笑道:「好呀。说不定,他中途还会回来,那你就找得到你妈妈了。」

甘苦儿见到她脸上的温柔神色,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的绮兰姐姐,一时情怀上心,只想在她颊上再亲一口,却明知她不会答应,笑道:「呀,你脸上有块泥。」

海删删到底是女孩儿,自然爱惜容貌,忙忙道:「哪里?」

甘苦儿一本正经道:「这里。」

说着,伸出手,在她脸上轻撑了撑。感受那一丝润滑漾入指肚的感觉。虽说亲不得她,却也聊剩于无了。

海删删长这么大,除她哥哥外想来还没有一个男子对她有这样亲密举动,偏小苦儿行来,只让她觉得自然,心里还有一点……受用。

甘苦儿抚过她颊面之后,才似第一次找到和一个‘小丫头片子’相处的感觉。两人心里和谐,一路走来自更是笑声不断。加上小苦儿天性乐天,全不知烦恼为何物,一路的插科打诨,逗得海删删笑声不止。

路本不远,俩人行了三日,已到了那日他们避雪的山洞。甘苦儿心中,原是一直没忘记那内洞后山谷内的奇景。他再跟海删删进入时,却已留了心,只觉那内洞之路,繁繁复复,颇具匠心,不只奇门术数,里面似乎还包含有什么武学道理。他筹思了下,一拍脑门:「隙中驹」!这内洞的奇阵原来就是修练‘隙中驹’步法的绝佳处。

进了山谷,这一次来却是在白天清晨之时。只见谷内依旧和煦如春,温泉汨汨,花树披拂。偶有小石幽潭,别开幽静;抬目周崖壁雪,另成皎然。那书着‘空外空’三字的石洞内,石榻草席,清整如故,只是上面微微飘浮了层细尘。海删删不免微有怅然。怅怅道:「他没有回来过。」

甘苦儿心中高兴:「管他。」

他看着温泉内微吐热气,一时高兴,想来怕有半个月没有好好洗澡了,身子一挣,双手一剥,已去了身上皮袄棉裤,只穿了条内裤一跃跃起了水里,竟嬉起水来。

海删删看得有趣,小苦儿却在水里在追几只居然不怕这热水的红色鱼儿,不停地叫:「看我不捉住你!」偏偏水光折射,他虽身手敏捷,一时会意不到,出手错位,老让那鱼儿溜了开去。海删删在岸上笑道:「别捉了。咱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地方,可不兴杀生的。」

甘苦儿这时却已捉到:「谁说要杀它了,这小东西,红得真是可爱,叫我吃我还舍不得呢,何况吃了你情郎的东西,你怕不要给我三个月颜色看。你那颜色,还是自留着开染坊吧,我小苦儿还受用不起。」

海删删听他嘲弄,伸手入水一泼。那水真溅上小苦儿脸上,迷得他眼一花,鱼就从手里溜了出去。他自顾伸手抹眼,海删删这时一望之下,只见甘苦儿身上赤luo,那潭水本清,掩不住什么的,只见他年纪虽小,一个小身子却生长停匀,该露骨的地方露骨,该有肉的地方有肉。筋腱结实,小腹平滑,隐隐胸前臂侧浮突起一块块的肌肉。潭里的鱼红水清,他早已清去了数日来的泥垢,只见得黑发红唇,挺隼拧眉,别有一种小儿郎泼刺生动的肢体美态。海删删只觉双颊一烫,虽无镜自照,也可想知自己脸上的红了。

她怕小苦儿睁眼看到她的窘态,双手连泼,直泼得甘苦儿大叫:「好了,姑奶奶,我不说了不行吗?你饶了我吧。」

他双手挡在眼前,身子乱扭。海删删一注目下,却看见他横在肩头的两根锁骨。她脑中一荡——一闭眼,就似想起了另一个人那浮突于白衣下的那两截那么瘦硬挺秀的锁骨,然后只觉胸中冰溶雪澌,一片空凉,脸上的红烫一时全消。她喘了口气,默默坐了下来——那人,那个他,有时也是在这潭中沐浴吗?还是象他看起来的风神那样,不屑于这般温水,直取冰雪自涤?

她心中忽然说不出的一阵心酸,想起那孤僧清冷冷的容颜与姣冽冽的双唇,心中一时只是徘徊缠绵。自己也觉这样不对,在心内对自己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口里却已不自觉地发出幽幽一叹:遥思他界小佛子,满身风露漫拂衣呀。

这十来天,甘苦儿和海删删在那小山谷中住得好是快活。偶有讥笑,却是甘苦儿教海删删练那‘删繁就简剑’时,海删删偶有一时会意不到之处,甘苦儿性急,不由就笑骂她道:「女傻蛋」,也不知他是怎么把这三个字凑在一起的。话意里有一种小儿郎对女孩儿的轻蔑之意。

其实他也不过比海删删先领悟到一步。他这么个半通不通的人,教起人来倒当真胆大。但他好强,要强为人师,这样教着教着倒逼去了他的懒性。要让他自己个儿独练。进境断不会快速至此。他一时闷了,丢下海删删一人就去那内洞参悟释九幺就洞内天然局势布就的阵法,每每苦思之下,也获猎良多。那‘隙中驹’与‘删繁就简剑’一样,看似极易上手,但一旦修习下来,却觉滋味无穷。他这么苦思凝虑,倒也费神,晚上睡觉也睡得格外踏实。这天晚上,他们又是在吃从洞外不远的农家偷来的白菜土豆。甘苦儿气闷,他们每日这么吃下来,烧的,烤的,煮的,蒸的,种种方式俱已尝过。甘苦儿早过了开始的好奇,这时吃它不动,不由抛了那土豆骂道:「**,再这么吃三个月,我看你我也要变成土豆了。明天我一定去打支野鸡野兔来吃。」

他一抬头,见到海删删神情,就已知她不许。海删删心里似对那‘孤僧’极为看重,打定主意,就是吃土豆到老也不肯破她居住这山谷就不动荦腥的规矩。她有意岔开甘苦儿的念头:「苦儿,你说,那‘删繁就简’剑,是不是只好一个人使,还是两个人合用威力大些?」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仆咒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仆咒

甘苦儿一敲她脑门:「删繁就简。删繁就简——当然是越简单越好。只有那和尚打定主意绝子绝孙的才创得出这样的剑法。你省省吧……」

他本想说:「你就绝了与那孤僧双剑合璧的念头吧。」一抬头,看到海删删的脸色,竟似要打算与自己合用的意思,当下一缩口,不再说,心里却浮起一丝甜蜜。

他念头转到武功上,倒把那对土豆的恨意丢开了,回想起大树坡外小酒店的那一战,心中灵光一闪,喃喃道:「可要是……我和绮兰姐姐合使,以她修习的‘碟变’之术至繁至难之意配合我这‘删繁就简’一剑,那会不会……」

他一拍脑门,一跳而起。想起遇绮兰从小对自己的好,一时只觉心中一种柔情塞满。随手掣出了一根树枝,口里喃喃道:「她这么出,我这么配,她用这招的话,我就用这招……呀呀呀,好主意!」

他一个人在那儿舞了半天,却没听海删删说一句话。他舞得得意,开口笑道:「你别哑巴似的。倒说说,好不好呀。我绮兰姐姐的这招‘碟飞双旋盘舟渡’是这样的……」手里便依着记忆中遇绮兰的招路使下去,眼睛却腾出空望向海删删。

却见海删删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虽不明白。甘苦儿也知无意中触怒了这小丫头不知哪门的不高兴。他收枝坐下,打叠出千百般的话儿跟海删删说笑,可整个晚上,海删删就没再理他一句。

那晚,甘苦儿因晚上没吃饱,加上又动得多,不到半夜就饿醒了。

这些天,他一直睡在石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把那石室让给了海删删歇息。他听得石室内海删删轻微的鼻息,打定主意出去偷偷打一点野味烤熟了吃。孤僧这山谷内调味的除了一点盐,什么也没有,这些天他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他想海删删料来也是如此,心里不由盘算,要是打到了,烤熟后,到底叫不叫她来同享呢?只怕她那时不高兴反要生气。今晚的气还不知这丫头生完没呢。想到这儿,甘苦儿已不再想想这些麻烦事,心里暗骂一声:「许她有时拄个下巴想她那个和尚叹气,就不许我提一次绮兰姐?女人呀女人,没天理呀没天理!」

他心里这么骂着,却不免又有一丝温暖一点得意。他轻步向谷外走去,走入那内洞,只见石钟乳石笋就着不知哪儿的微光发出一丝万载空青的色泽,心中不由替那‘孤僧’一悲——那么个好好的人。一辈子就陪着这些冷石头过吗?他难道不知,这世上有好多快乐的事!

他脑里这么胡思乱想,已走到洞外。快过年了,天上星斗撒天,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痕月象征性地挂在那里。一天里都是碧青碧青的颜色。甘苦儿想起‘孤僧’独对这满天星斗的时刻,倒也约略理解了他的兴味所寄。

他不惯想这么悠远的问题,头一低,拐进个林子里,已低头找寻走兽的踪迹。他虽出身大家,但从小在外面混惯了的,饥一顿饱一顿的,打猎捉兔那原是他拿手的绝技。不一时,已给他找出了一个兔子的脚印,他心下一喜:**,这下可有肉吃了。悄手悄脚,不一时果寻到一个兔子的窝,他有意一吓,那兔子已从不远的另外一个出口逃了出来。甘苦儿拣起一颗石子,施开隙中驹步法,已向那兔子追去。

那兔子颇为狡黠,东躲西窜。专向人难穿过的树丛秘密处跑。甘苦儿很追了一会,心下发狠,不信今晚就追它不到。眼见那兔子一窜,就要窜入林外的空地里。到了那儿,甘苦儿就不怕它躲了,心下一喜,扣着石子的手指略一活动,已在算计着怎么找准头打昏那兔子,却听林外一人喜道:「呀,兔子!」

然后只听得破空之声,那人似纵了一纵,已经得手,那兔子哀叫一声,想来已落入那人的手里。甘苦儿心下大怒:是谁在抢他要到手的肉!

却听林外那人道:「周馄饨,还不快捅开你那馄钝挑子,咱们今晚有的宵夜了。」

这声音分明是辜无铭的声音!

甘苦儿了惊,不敢出林,轻轻将身子一耸,人已跃到林子边际的一颗树上,身子胶似地帖在了那枝干上,纵目向林外望去。

只见林外的雪地上,山坡下的背风之处,生了一堆火。火边坐了三个人,甘苦儿将眼一望,不是辜无铭,曾一得,周馄饨三个又是谁人?只听那辜无铭正自喃喃骂道:「到底哪一年才解得姓遇的那个婆娘的‘仆佣之咒’?那时老子也不必大冬天还在这辽东之地受苦了。奶奶的。姓遇的就没有一个好人!」

甘苦儿听到他提及‘遇’姓。这一姓本极少见,心中不由一动。

只听曾一得在一边做戏般地唱:「人生多少伤心事,历尽寻思乃回甘——这一句真好。这一句真好呀。」

辜无铭似乎受不了他赞仇人的好,一巴掌拍到曾一得头上:「小曾子,你当年那点痴心不改,遇回甘那婆娘下在你身上的‘仆佣之咒’你忘了?哪一天你不要凌晨时分受一道那屈辱酸心的苦?这时还叫好?」

甘苦儿在树枝头身上一阵颤抖——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就没听谁这么正面提及过他娘的名字。哪怕这三人提起的口气如此不敬,他却也不觉得怒了,只觉,就是见到了娘的对头,心里升起的也是一丝亲近之感。那是和娘曾相关过的人呀。

曾一得挨了一掌,却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辜无铭忿道:「我知道,就是那婆娘把你杀了,你也不怨的。你可能还把不得她把那‘仆佣之咒’下给你一个人,才让你觉得她对你毕竟不同吧?嘿嘿,嘿嘿,那婆娘可惜了,怎么没看到你这么个痴情种子在,一双眼,一个身子,全被姓剧的和姓向的两个家伙缠住了不得脱身?我说小曾子,你省省吧,你拿什么合他们两个人比?」

甘苦儿身子一颤。他们说的‘姓剧的’和‘姓向的’难道是……

却听那辜无铭犹自不忿,连捉到的兔子也无心弄了,恨恨道:「她要下这咒,凭她魔教公主的身份也罢了,我老辜忍她。为什么她想的解咒的法子这么难办?要么我们三个找到免死铁券,要么要我们找到孤僧求他要那人和她重见一面,这两件事有哪一件好办?她倒说得轻巧,说我们只要办成了其中之一,她心有感应,我们的‘仆佣之咒’立解。那姓龚的老瞎子难道是好对付的?释九幺个妖和尚腿上也象绑了风似的,追都追他不到。怎么传得给他一句话?」

周馄饨这时才在一边叹了口气:「她要得到那免死铁券,还不是为了她那个孩子?」

辜无铭一向似未曾深思过这件事,‘咦’声道:「就为了那个孽种?她也值?这孩子我们教主老头儿都不待见,她还想怎样?」

周馄饨闭了眼,半理不理他道:「她不过是想保住那孩子一条性命。」

辜无铭一声怪笑:「奇了,保他性命?有老爷子在,谁还杀得了他?老爷子虽不待见他,可也不会任人杀他的吧?」

周馄钝冷冷一笑:「那剧天择呢?向戈呢?就不说隐居紫微宫的独孤不二了……就是咱们破教出门后,现在的这个带头老大,就不会杀他吗?」

辜无铭脸色一变,声音微颤:「他们也要杀他?你说,那孩子现在也怕有十六岁了吧?不知他长的什么样儿?」

周馄饨冷冷一声:「你见过。」

辜无铭怒道:「我什么时候见过了。你又不是不知,我多少年没资格回教中总坛了!」

周馄饨冷冷一笑,不再理他。

辜无铭最恨别人不理他了,一把纠着周馄饨的领子就要他说清楚。周馄饨懒洋洋道:「那日在胡家酒楼,有一个眉毛反拧着长的小子,难道你没见过,你没见出他生具异相?那眉毛象谁你没看出吗?亏得你还身带‘仆佣之咒’一十六年,就忘了你那念念不忘的下咒之人的长相了?」

辜无铭愕然放手,半晌才一拍大腿:「原来是他!」

甘苦儿在树上也一惊。他一下聆听到这么多关于他自身的话,心里念头疾转,一时心里也迷糊了。为什么周馄饨说有那么多人想杀他?包括剧天择,向戈,还有独孤不二。前两人也罢了,算自己妈妈与他们有仇,他们也一向与魔教不睦。但独孤不二幽居紫微宫,江湖中人见他一面都难,为什么也会想杀自己?

他脑中沸沸乱乱一时开了锅似的。却见辜无铭一拍大腿:「那我们还找妖僧或龚长春干什么?我们不如直接捉了那小厮。子为娘之血,我们只要杀了他!以魔咒之禁,其血沾身,‘仆佣之咒’不是立解?」

甘苦儿身上一颤,他还记得辜无铭杀人时那可怕的凶焰。被人杀死他倒不见得太怕,怕的是辜无铭那种貌似天真的折磨。

只见周馄饨脸上一笑:「你总算想到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石火

第一百九十五章

石火

辜无铭一愕:「你早想到了?」

周馄饨冷冷道:「要么我们在这一带转悠个什么?你以为我有自信追得上那妖僧的脚步吗?还是你觉得咱们三人抗得住护券双使联手之力。从他们手里强抢到那张免死铁券?」

辜无铭一时张口结舌。偏偏这时,甘苦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苦儿,甘苦儿,你在哪儿?」

那却是梦里醒来见不到甘苦儿的海删删。

甘苦儿脸色一变,就待偷偷下树,叫那海删删不要再喊。强敌在侧,他心中也怕。

没想这时,曾一得忽一摆手,叫他身边的两个人住声。只听他一扬嗓就道:「我在这里逮兔子呢!」

他只见过小苦儿一面,听得他说了不到几句话,但他口技当真了得,学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别说海删删分辨不出,连甘苦儿也觉得是听到自己在说话。只听海删删怒道:「叫你不要杀生,你为什么还掂记着吃肉?」

甘苦儿哭笑不得,却见海删删却是从另一面来的——他刚才追兔子本已离洞很远。海删删在那边洞口直向这边扑来。甘苦儿正要扬声大叫:「不要过来!」却见海删删奔得太快,离辜无铭三人相距已不过百有余步。那三人如获至宝,同时飞身扑起,分三面直向海删删身上罩来。海删删一抬眼,猛见三个大鸟似的身影向自己疾罩而下,不由都惊得呆了。她喝了声:「你们是谁?」还没来得及出手,双臂就已被辜无铭捉住。狠笑道:「我们是那小苦儿的前世仇人!」

海删删惊变之下,反应不过来,只喃喃道:「我明明听到小苦儿说话呀。」

然后她似才醒悟过来:「小苦儿,你听到了就快跑,你有仇家在!」

甘苦儿眼中一热,万没料到她当此险境竟还掂记着自己安危。海删删叫完了那句,犹想挣扎,一腿向曾一得踢去。可这三凶岂是好惹的?他们也当真是狠,并不顾她是个小女孩儿,曾一得反腿一脚就狠狠向海删删踹去,正踹在她踢来的腿上。海删删痛哼一声,小腿立断。她的脸都疼得发白了,这时却不顾性命地叫道:「苦儿,你的仇人一共有三个,你千万不要过来!」

然后,她却诧异已极地听到小苦儿的声音:「我为什么不过来?小丫头,你再敢乱动,我不打死你。」

海删删紧紧盯着曾一得的嘴巴,小苦儿的声音竟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只听曾一得笑道:「老周,老辜,我学得不差吧?」

那两人哼了一声。

周馄饨一掐海删删脖子,问:「说,甘苦儿在哪儿?」

海删删已知挣扎无誉,闭上了一双眼。甘苦儿远远望到她脸上的神情,心中一时感动莫名,眼角里都微微湿了。只听那周馄饨冲余下两人道:「看来他就在这儿不远,老曾。你和我去搜搜。小辜,你在这儿看着这女子。」

他们两人行动快,说完,一眨眼,身已已跃到数十步之外,一个朝东,一个朝西,曾一得口里已换成了海删删的声音,扬声叫道:「苦儿,你在哪儿,快快出来!」

甘苦儿见到他两人已去远,正是救海删删的大好时机,不敢多耽,悄步出了那密林,悄悄向那坡下靠去。辜无铭已带了海删删回到了他们生的火边。海删删想来腿断处痛得很,脸上一滴滴全是汗,却不肯轻哼一声。辜无铭背对密林,甘苦儿施出隙中驹,尽量不发出声音来,他悄悄已快靠近,海删删这时一睁眼。一见到他,就要开口大叫。甘苦儿朝她一使眼色,知道自己背光,这样怕拦不住她叫自己快走,反先开口笑道:「我就在这里!小辜,你说我学得象不象?」

他情急生智,那辜无铭和曾一得相处日久,早已见惯不惊,只以为身后又是曾一得,头也不回不耐烦地道:「你不去找他,又折回来干什么?想烤这火?」

甘苦儿见计谋得逞,慢慢走到辜无铭身后,笑道:「我来看看这女孩子到底有多好硬挺多好看。」

他眼光望着海删删,里面全是从未流露过的温柔感激之味。海删删一双眼也望着他,两人四目相接,觉得那地上的火光都跳进了彼此眼里,一触对方目光时,那下的感觉都是烫的。

甘苦儿无暇与海删删对视,他一靠近辜无铭,左手食中二指一骈,已运气如剑,一招‘删繁就简’剑就向辜无铭肩后督脉戳去,他这下用的是‘孤僧’剑法,斩脉却是魔教中的斩脉截经之术,端的凌历已极。辜无铭全无防备,甘苦儿指尖已及身上才感到他的出手。好个辜无铭,痛哼一声,大叫道:「你不是小曾!」已腾身而起,起身时犹不忘回手抓出了他的‘孩儿他娘’一爪!

甘苦儿用力将他督脉一截。辜无铭本来为他气息所袭,督脉一伤,势必口喷鲜血。他的‘孩儿他娘’内力却也别有一功,只见他运力向背后一逼,一股血喷了出来,借甘苦儿指尖剑气自逼破了背后脉伤处。他身受之伤本已颇重,可袭向小苦儿那一爪却不改凌历,甘苦儿疾避之下,只觉脸上一疼,已留下了五道爪痕。他不敢追击,合身一滚,已到了海删删身侧,双手一伸,已抱起了她,亡命地就向那山洞口奔去。

辜无铭虽伤不怯,怒吼了声,在后面衔尾疾追。他们一个隙中驹身法虽妙,却带了一个人,一个功力颇深,但受伤在前。这一追,追得那叫个凶险。辜无铭在两人身后不时一爪飞袭,甘苦儿只有勉力腾出一手回手相应。如不是这十来天的苦练,他只怕早已伤毁在辜无铭的爪下。但就这样。他一路也是翻翻滚滚,带着海删删不知跌倒了几次,才勉强靠近洞口。

眼看洞口在望,甘苦儿喝了声:「石火」,一身内力提至极至,他进出路径已熟,才到洞底,伸指在那五音石上疾弹了两下,人已向内洞狂奔而去。辜无铭随后追至,但洞内路径繁复,甘苦儿不敢径奔入谷。而是拚险带着他在内洞之阵内一阵连绕,然后才得隙逸入谷内,耳后还听得辜无铭的狂吼连连。

才入山谷,甘苦儿心下一松,脚步虚浮——这一跑,他已用了全力,口里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自己的人和海删删一齐滚到了地上。海删删伤腿触地,钻心一疼,几疼得昏死过去。甘苦儿执了她的腿,忙帮她接骨。这一着他却是从小练得的,手法极熟,摸了两下,已知只是骨裂,伤势还好,他叫声:「忍着!」手一用力,海删删脱臼之处咯崩一声,已然接上。海删删一疼之下,这回真的昏了过去。

甘苦儿喘了两口气,侧脸看那海删删苍白的俏脸,心下微酸。这一种酸,却是他十六年来所从未曾经。他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脸,自疑道:「苦儿,你怎么了?」可一种伤心还是止不住地从心底泛了上来——还是头一次,他见到一个女孩儿对自己这么好过,好得可以生死不计。他跟小梵儿也是过命的交情,可那又自不同,无论他为小梵儿,还是小梵儿为他拼死相救,他都会觉得那很自然。可这个,相识才过半月的女孩儿——小丫头片这么做,他一时觉得心里好幸福,一时又觉得好心酸。难得的,两滴泪从他的小脸上流了下来,轻轻落在海删删的脸上,然后一滴一滴。止不住地滴。半晌,才觉海删删的手轻轻地抚了下他的脸,勉强地笑道:「苦儿,你哭什么?」

甘苦儿也说不出自己是在哭些什么。海删删嘴里还在问着小苦儿,却觉,自己喉咙里也梗梗的、咸咸的,一种感动——说不出的感动就水漫长堤忍也忍不住地涌了上来。只见她的眼里也有两行泪静静地流下。那是同历生死后发觉原来彼此在对方的身边存在的一种感动吧?两个人一时没有说一句话,连话一身多的小苦儿也没开口,就是那么一个躺卧,一个半坐着,把臂支在躺着的那人身边。小苦儿的泪已干了,虽只几滴,但他看见那几滴泪合在海删删那默默流淌着的泪水里,似乎找到一种契合,那份湿润,终此一生,也不会枯干。

就在两人默默相对的工夫,从洞口忽发出一阵奇声。那声音娇娇腻腻,似是一个女人从鼻子里哼了出来的。然后,那声音里还夹杂着一声声的喘息,似是一个男子的鼻息。那两样声音交结在一处,夹杂着粘湿着汗水的皮肉相互接触的咯吱咯吱声。甘苦儿和海删删一呆,甘苦儿苦脸道:「他们追来了。」

原来辜无铭在那石阵内吃了苦头,盘绕半天,只不得出。后来借追踪而来的周馄饨与曾一得之力才得逃出外洞。这时三人已识得那内洞凶险,不敢入内,此时却是曾一得发出了他的‘有所思’大法运功吟唱,欲要逼得洞内之人出来。

他这手‘有所思’原出于魔教幻术,以声色之欲感人惑志,一堕其术,少有不着他的道的。甘苦儿年纪却小,听得他的吟叹,虽觉心里一时烦燥无比,却说不出是为什么缘由。他注目海删删,疑问道:「那是什么?这又是什么武功?」

第一百九十六章 遇古(暂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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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向戈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向戈

甘苦儿在潭中正要一跃而起。他的脚却触到了一块潭水中的石。他这么心意靡乱之下,却心底还是蓦地一停——那是:凉的。

这一池中之水温暖之极,怎么那脚趾触到的感觉居然是凉的?那凉又非同一般的凉,触处细致柔细,全非寻常石块可以差拟。只觉一脉凉意轻轻顺着他足趾经脉绵延而上,入心一清。甘苦儿心头清明一闪,好奇心起,一捏鼻子,人已向那潭水中沉了下去。

潭水中本是黑漆一片,可有一块石似乎在那水中微微地发着光。那光似不能用肉眼看到的,却能让你的心感到一片清凉。甘苦儿心中一奇——怎么形容呢?对了,那光,似是只有用‘白驹过隙’的那隙中之驹,空明一闪的滋味略可仿佛。甘苦儿伸手轻轻向那块石上探去,只觉那块石头触手并不太大,不过半尺见方。他的手一摸上去,只觉一片清凉——这石头在这么热的水中居然还是凉的。而那一种滑感柔细,更是、更是海删删——不、绮兰姐姐的肤肌触感也所不及。但海删删与绮兰姐姐的肌肤一触,那感觉是温滑柔腻,可这石头不同,那是一种男子似的硬。坚硬细密,而又纯柔无比。甘苦儿只觉只有一词可以略加形容,心头却一时想它不起。他这时心头忽念起小梵儿——要是有那小先生在,他一定可以找到那个合适的词语。

他看不清那石是何形状,只觉他什么都象,又什么都不象,包罗万状,俱可比拟。甘苦儿沉入水中,气息不通,暗地里不由已用上了‘隙中驹’心法。他心法一动,猛地觉得那石上似有人影一晃,触手之处似与心意相通,他脑中一片空明,隐隐觉得,这块石头,似与那‘隙中驹’有些什么相关。他一时索解不通,心里暗道:「这石头这么细,要是挖下来给小梵儿那小书呆带回去磨墨倒好。只怕他用贯的端砚的纹理也没有这么细致。」

他想及小梵儿,心里一时触动。自语一句后,忽在水中猛地一拍头:「端砚——呀、端砚——这可不是象一块砚?难道……难道……」

他忽然想起了这几天听到过的三个字,那三字给他印象极深:脂砚斋——难道,难道,这块石头就是所谓脂砚?当真只有那两个字间的意味可以将之形容贴切。他一时忘了曾一得的危胁,用指尖轻轻摸索着那块石头。脑中只在想:「孤僧,孤僧——不错,这里就是孤僧所居之地。」

他已找到抵抗那曾一得‘有所思’之术的法宝,心下大喜。接着猛然念及海删删。他这时呼吸已尽。心肺之间一时闷及。他用指用力触了触那块砚石,只觉一脉坚凉细密之气顺着他的经脉进入丹田,浑身松爽。他喜极一跃,人已跃出水面,一跳上岸,就向那石室奔去。

进了石室,却见海删删的意识已入模糊。眼里见到他的人影,一靠之下,就向他怀里偎去。软玉温香抱满怀。甘苦儿只觉心中绮念又炽。海删删的人似是软得已没有一根骨头,可指甲极硬,硬硬地划破了甘苦儿的后背。血痕一冒,甘苦儿只觉心里一空。他双臂一紧,已把海删删整个地抱住。海删删却在他怀里轻声道:「紧些,再紧些。」

她心里似万般难受,说的声音里已有哭腔。她的双臂粘滞滞的,似是海藻水荇,一但缠绕,但抵死温柔。海删删这时已在床上滚得衣履不整,甘苦儿望着她手腕脖颈露出的肌肤,欲念大滞,虽还不知怎么做好。却不觉已把她的罩衫褪了下去。褪掉外衫的海删删与甘苦儿肌肤交触,似乎心头微畅,她一扬头,一头黑发早已被她滚落了钗饰,就那么黑夜一般地向她脑后披了过去。那是一场夜色的黑,让甘苦儿再也忍不住要一头扎进去。他颤抖着手轻轻褪去了海删删的中衣,海删删面颊微赤,一抹少女的娇羞横泛在她的脸上,她的内襦却是碧绿色的。「绣手谁只罗襦,碧罗轻扰鸡头」,甘苦儿猛地想起这么一句他在小梵儿的杂书里看到的艳词。他低眼轻看着海删删胸口那一对小馒头状的突起,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触摸时的感觉。只听海删删口里轻轻哼着:「啊,苦儿,苦儿……九幺、九幺……」

她口里声音好模糊,怕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那本是压在她心头的话。甘苦儿开始也没有在意。他本肆行无忌,也不觉得跟海删删怎样会犯何等禁忌。在他心里,只要两个人高兴,在一起也就在一起了。他所忌的不过是一但中了曾一得‘有所思’之术,只怕就要终生为其控制。可此时,‘脂砚’之石已定住了他心脉一缕。他情知此时无论怎样也不用怕那曾一得的‘魔声招魂’大法了。他的手抖抖地解开了海删删胸前的内襦,这时却又听到海删删口里的轻吟:「啊,苦儿、苦儿……九幺、九幺……」

这次甘苦儿听清了,前两声只让他心神如醉,可后两声却让他心头猛地一冷醒,一个清冷冷的身影似就浮在了他的面前,那‘孤僧’释九幺的影子模糊,可那一眼清明如素雪洁冰,让他心头猛地一空。

他不在意自己和海删删怎样会不会合乎道德。可他觉得,如果此时在海删删叫着另一个名字时和她在一起。那就是……一场卑鄙。

‘拱剑堂’六老手里一共七道剑影,六明一暗,不时腾起。可为他们所围困住的人的身影却只黯黑一片,难以辨识。周馄饨与辜无铭心中俱好奇之念大起:「那是谁?是谁值得‘佩剑六老’联袂出击?」

这时,七剑合击之下,只见那人斗蓬里忽有黯影一闪。那人手里所握却不是‘拱剑堂’六老所佩样的名剑,却是一根顽铁样的东西。可那块顽铁一出,只见黯黯的红光一闪,那光是内敛的,正因为内敛,却让人感觉一种说不出的闷郁燥热。那一剑也全无光华,似所有的光华都被它反躬内敛到了剑影里。只有这样一剑——这样的顽铁所铸的黯红一剑才配‘拱剑堂’六老联手出击吧?

周馄饨与辜无铭这时已知那被围之人是谁,他身上分明已带伤在先。可那黯红的剑景一现,还是击破了围在他四周的六明一暗的七道光华,那黯红就又已收到他的披风里光影不现。辜无铭与周馄饨都忍不住地一握嘴,彼此看了一眼,虽不出声,在对方眼里也读出了两个字,只两个字,却是惊心动魄的两个字:炽剑?!

是炽剑!——那人正是,已十六年没有出山,不知所终,曾揭竿而起。与天下武林,与当今朝廷傲然相抗,不肯妥协的‘炽剑孽子’剧天择!

海删删的手却绵延而上,终于、终于轻轻抚到了甘苦儿的锁骨。小儿郎的锁骨坚横一字,已隐隐露出了一股男儿气慨。只听海删删松了一口气似的:「不要停,不要停。我终于……摸到了你的锁骨了,杀死人的锁骨呀……」

她的口气里有一种欣喜沉喟,深忧梗慨。甘苦儿心头一酸,双眼里的泪水忍不住的成串地滴下来。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地泪流如雨。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心酸从何而来:有一种孤苦伶仃的自怜之意,又有一种为海删删感动、知她终此一生怕也所欲难得的同情,更有一种情到深处人……孤独的绝决。

他的手忍不住停了下来。他不能这样。声色之欢虽然大好。他也不忌,可这时,海删删念出的一个名字却猛地让他感到一种生涯之空,无所托无所寄的大空,那是——空外之空。

甘苦儿发狠地一咬嘴唇:何物妖僧,居然书得此‘空外空’三字,那他是早观破人间欢乐、无穷色相之外的空外之空了。他到底想要什么?他知不知道,只他的一面,就可能给一个如此绮龄玉貌的坚强女孩儿带来了一场永生永世不得消解开化的劫中之劫?又给她和他感触到了可能会毁其一生幸福感的空外之空?

甘苦儿心头清冷之下,那幼修的隙中驹心法猛然却又默然地已无声发动。他似已能看穿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本不该也不能看破的好多事——又怎样呢。他与海删删一夕欢好,鱼水相融后,却又怎样呢。他已有能力借脂砚之力破得那欢好后的曾一得之控,可一旦醒来,海删删一但醒来,她明白后,也许不会说什么,可她的眼中,该又是怎样一种空外之空啊!

「大同盟果然卑鄙!」

剧天择‘补天大法’分明已经施为。他的面色黯了一黯,如炉火之光,黯后是一种烧灼入眼的黯炽。

只听他沉声开口道:「三天前,我说怎么十七人龙居然敢不顾自己修为,联手布伏,对我伏击。我一剑虽伤了他们四个,为念当年‘孤僧’之言,不肯斩尽杀绝,没想向戈居然已到。他一向不是自许道义吗?我们四月十五天池之会之约已定,什么梁子,也肯那时再出手拆解吧?他、他、他,居然卑劣如斯,在我留手之下,暗地出手偷袭。那个大同盟,好个‘神剑’向戈,当真威风凛凛呀!嘿嘿,我的反击,让他这三个月只怕也不能动弹了吧?我早料到他卑劣,没想到他居然卑劣至此。自己重伤之下,来时居然来带了你们六个老不死。你们是要捡现成的偏宜?」

第一百九十八章 锁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

锁心

他忽仰天大笑:「但我剧某人的偏宜可是这么好捡的?不错。只要我剧某一死,三月之后,天池之会,他再卑劣地算计了释九幺,这天下,就再没什么让他寝食不安的了吧?好如意算盘呀,好如意算盘。」

周馄饨与辜无铭悄悄远看,已见到他的披风下的雪地上,暗污一片,看来他已重伤无力。剧天择忽然高叫:「九幺呀九幺,你总说我肆意而行,数违天意,行事要给人留有余地,可他们给你我留有余地吗?」

然后他忽然弹剑而歌:「来吧!……我欲补天,孤傲绝巅!」

周馄饨与辜无铭对望一眼,并未开口,已同时向后疾闪而去。他们一定要避到百丈开外,山顶的‘拱剑堂’六老都已人人色变,他们自掂斤两——他们可不敢当剧天择歌后一击:他分明以歌励志,发动了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补天大法’了!

甘苦儿心神一清,欲念全消。他的心头却万般地难受。但他这时也无暇想及自己的感受。他要救海删删先脱此劫再说。他心里已隐约明白。那脂砚之力,对于他,修习过‘隙中驹’之术的人可能有用,对海删删这修为犹浅的女孩儿只怕就不管用了。他以指搭在海删删颈侧,运力一逼,那犹蓄于他丹田之中的脂砚的空凉之气就贯入了些在海删删经脉里。海删删微微一静,似少有清醒。甘苦儿一叹,已知这一下还解不了曾一得的‘有所思’。他情急之下,猛地用掌用力一拍海删删腿上骨裂之处,海删删痛得一惊之下,神志一复,看着他道:「苦儿!」

然后她惊觉到自己的情状,脸色一红。可一红之后,洞外曾一得的‘有所思’之术已重又寻隙而入。甘苦儿眼见她又要为其所控,正不知如何拆解,忽一抬眼,只见那石室壁上,却刻得有字。那字迹瘦硬简约,隐隐和‘空外空’三字同脉,想来是‘孤僧’的笔迹。

甘苦儿眼观那字迹,已忍不住念了出来:

淡淡天涯浅浅嗟

落落生平暂暂花

我笑白云无牵挂

行到山深便是家

那字迹白天并不曾见,没想却于这暗夜可睹。而那字迹之中,分明写的是释九幺的心语。甘苦儿一念之下,只觉那语意笔迹,都和自己修习的‘隙中驹’心法暗合,不自觉用上了‘隙中驹’心法。那笔意间似暗隐着什么,甘苦儿都觉自己念出的声音好怪。一股怅怅的微凉之意似就在他的轻吟间在这小石室里弥散了开来。甘苦儿良久低头。只见海删删似已清醒,只听她道:「是他写的吗?」

甘苦儿心头一酸——也不知是在为自己心酸,还是为了海删删,抑或是为了那还未曾一语过的‘淡淡天涯、浅浅嗟叹,落落生平、暂暂空花’的释九幺了。他知海删删这一下的明醒不会好久。只听他道:「删删,你忍一下,我要封了你的五障六识。」

这‘锁心’之术却是魔教心法。他不敢耽搁,双手连按,已在海删删的双眼、双耳、口鼻之旁连连点去。‘听风’、‘闻香’、‘清明’、‘锁咽’……诸穴一时俱被他点遍。这‘锁心’之术极为繁复,原为魔教中人修习魔功、但又不能为魔头所困时所用的心法。他一遍遍在海删删五官边连点,头上已经汗出如雨,足有小半个时辰,才封住了她的五障六识。那海删删空睁了一双美目先还在感激地望着他,然后,就是无睹无觉,最后终于沉沉睡去。甘苦儿疲惫之下,只觉比跑了好几百里路还要累。心神一松,洞外的曾一得却一直没有停歇——他心头也在奇怪洞里的少年男女怎么如此地难以控制。

甘苦儿走出洞外,看了眼那刻于洞外的三个大字,心里一空同时一悲,猛地想起他的朋友小梵儿:「小梵儿你知不知道。我甘苦儿命犯何劫,居然要在此年纪就同参‘空’‘色’两道呢?」

他行至潭边,重又跳入水中,以指触着那块‘脂砚’之石,才重敢将那无边春色一一重新索解想起。

那外洞的曾一得将他的‘有所思’大法一层层催进,如果洞中两小堕入其术,他必然心生感应。可开始虽还顺利,后来却只觉不知是受了些什么阻碍,全无进展。这么着快有两个时辰,依旧一无所获,他一时不由大为丧气,却也激出了怒气。周、辜两人又俱已不在,他只有一个人闷闷生气。等了半天,周馄饨和辜无铭还是没有回来。曾一得对洞中的甘苦儿和海删删更是怀恨,怒道:「原来是两个还不解人事的小家伙。我老曾要不把你们降服,以后就不叫‘闭口禅’这个名字了!」

他打定主意要跟甘苦儿和海删删耗上。以后几天,每到清晨一阳初起之时,再就是正午烈阳方炽之刻,还有子夜阴阳交变之机,他必发动他的‘有所思’大法,全力催逼。甘苦儿也就不敢给海删删轻解那‘锁心’之禁。‘锁心’之法每一施为,用功者也是相当耗力。这么一天三次下来,甘苦儿只觉得苦不堪言。海删删就是‘锁心’之法效力偶过之时,吃吃东西,处理下她女孩儿家的杂事,其余时间,俱被禁制。甘苦儿本一向爱说爱闹,可这时全力防备,却连说笑都无暇了。

谷内说是有两个人。可海删删一天大部份时间,就好似一个木头美人。就算她能够说笑,那甘苦儿怕也无力再与她闲扯。

甘苦儿为修补施为‘锁心’之术消耗的内力,只有动动他的懒脾气,每有空暇,就潜入潭中面对那块‘脂砚’之石潜心修炼。这怕是他这一生都没有过的潜心凝虑干一件事的时候了。开始只觉得苦,可几天之后,滋味渐浓,只觉得对着那块‘脂砚’,越来越是有味。洞外的曾一得‘魔声催魂’夹杂着他的口技而成的‘有所思’,本是声色之至,每一听得,如千山春软,俱入耳眼;可那‘脂砚’之石,却只一脉清凉,空明之至。甘苦儿每日每夜都被纠缠入这空色两极里,偏偏他还要面对着一个他并非完全无动于心的绮龄玉貌的女孩子。开头几日,只觉苦恼无限。渐渐渐渐,他每沉入潭中,面对着那块‘脂砚’之石,却似在和‘脂砚斋’中的先辈们在完成一场沟通对话一般。这段日子,他想了很多,却也明白了很多。‘空’‘色’交逼。竟逼得他的功力一日千里,提高飞快。不只‘隙中驹’的身眼步法,连同那‘删繁就简’剑术,他也渐渐已领会得融会贯通。

这天,午时又届,甘苦儿重又封了海删删的五障六识,自己潜入潭中练了会气,忽然高兴,跃出潭来,他倒要听听那曾一得的‘魔声催魂’在他苦修数日后,对他还有多大效用。

甘跳出潭来。却并不凝作,而是在谷中翻起跟头闲荡游走。曾一得那‘有所思’大法连日施为之下,功力日纯,可对甘苦儿已渐失了效用。甘苦儿听了一会儿,猛然发怒,骂道:「妈**,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

说着,他携了海删删的佩剑,一个人走入内洞。他先向外张望了下,却见外洞里只有曾一得一个人。这时他离得近了些,才觉那曾一得的‘有所思’催魂之术果然效用惊人。他凝心定虑,默想剑决。曾一得施为‘有所思’之术,本就与他暗有感应,这时也觉那人好象终于要被自己逼得出洞了。他一抬头,猛地见到面前剑光一亮。大惊之下,全力一避。甘苦儿并不开口,第二招‘阴阳交征’已向他肩头刺来。曾一得分心二用,一意催动魔声之际,手向脸上一抹,已换了一张脸。一时,只见一个江湖恶者,一个少年儿郎,竟就在那前洞里斗了起来。

甘苦儿眼看一套剑法堪堪施完,知道在曾一得手下,自己并无转折之机,一个跟头,已重新翻入内洞。口里笑道:「今天打到这儿,姓曾的,咱们明天重新来过。」

他口里说笑,心下却在盘算着曾一得的招法。就这么一路沉思,想到难解处,忽不觉在那内洞石阵内奔了起来。那内洞石阵与他所修的‘隙中驹’之术原有暗合,甘苦儿奔了一圈,若有所悟,停下来支头凝思,想了一刻,进二退三。竟开始体察那内洞之阵。

此时本为正午,但洞内光影阴暗,只见些微光照着那些钟乳石笋发出幽幽的光来。甘苦儿所学极杂,他想起‘孤僧’所说的话:这套‘删繁就简剑’并不见得比你们‘冰宫[’绝艺更好更佳,只是更适合你一个非烈阳体质的女孩施用而己。他似猛然悟到了什么大道理——怎么能让那‘隙中驹’和‘删繁就简剑’更适合自己呢。他脑中一时忧忧繁繁,林林总总,理不清思绪。每到愁闷难当之际,他不由就在那内洞盘旋疾走。就在他疾走之时,却觉那洞内的钟乳石笋似都发出一股幽幽的清凉之气,顺着他‘隙中驹’心法,慢慢沁入他的血脉。一时他只觉心怀大畅。

第一百九十九章 傀儡

第一百九十九章

傀儡

这么着有数日,甘苦儿要不在潭中凝思静练,要不就在内洞盘旋疾走,偶有所得,他就出洞找那曾一得试剑,但有不解失利之处,立时退入内洞重新潜心凝思。他自己只觉自己有头脑中日渐清朗,却不知曾一得心中吃惊之处——他分明已感到这孩子的功力正一日千里地往前飞进。但他此时已堕其中,反倒无法退避,因为他也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来,为那孩子所激,一向所修习的‘有所思’多少烦难之处渐渐开朗。两个人一日日斗下来,反而敌对之心渐退,反似同探武道的一对朋友了。

不提甘苦儿与曾一得,却说那辜无铭与周馄饨,他们两人这些日一直没有回来,实是放心曾一得,料得他必可擒得那甘苦儿与海删删。武林高手对决对于一般习武者本就是一件赏心乐事,何况还是剧天择与‘拱剑六老’这一流的好手。他们一见之下,明知凶险,却乐此不疲。那剧天择也当真了得,在受‘神剑’向戈偷袭的重伤之后,还能一剑与拱剑六老相抗。他们这一斗,居然一连斗了足有一十七日。其间有剧天择脱身而退,拱剑六老尾随相追之刻,也有拱剑六老战阵不利,联袂而退,剧天择尾随疾追之日。其间又穿插了‘十七人龙’中人的埋伏暗斗,场面极为惨烈。看得周馄饨与辜无铭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们明知这么看下去大是凶险,可没有一个人忍心说出‘退走’二字。几个人就在方圆数十里内争轧盘转,直到这一日,辜无铭与周馄饨却把那七人给追丢了。两人心意沮丧,似是遭遇了平生以来第一大恨事。他们在个小乡村外留连许久,还是找不到踪迹,半晌周馄饨才叹了一声:「回去吧,老曾那儿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辜无铭也怅然颔首。他们一路闷闷,就这么垂头丧气地向那山洞折返。及快近了那山洞,心里才重又生起些快活之意。「以血解咒」,不管怎么说,曾一得想必已捉得了那小子,这十六年了困扰他们的‘仆佣之咒’终于可以开解。两人心头一时也喜悦起来。

他们返回洞外时已近正午,遥遥地在洞外就闻得山洞内剑风激荡。曾一得正在朗声而吟,周馄饨与辜无铭相顾一惊:怎么?老曾的功夫这几日不见,竟似进境非凡。他们与曾一得相处日久,知道彼此的底细,那曾一得的功力原与他二人在伯仲之间,较辜无铭稍高,却较周馄饨略逊,但其间相差也不过毫厘。可周馄饨与辜无铭一闻曾一得的‘有所思’,却心头一愣——这搭档,这几日功力似已远超自己!

他们心下纳闷,就不由加快了脚步,疾向那洞中赶去。一进得洞,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猛然就见到青逃一片。那洞中本暗,两人乍一进去双眼不适,这片清光一暴,如万载空青,千尺觉潭,清透绝澈。周馄饨与辜无铭不由一闭眼,闪身疾退。

他们一退就退向了洞外。喘息了一口气,提起十二分的戒心,重又进洞,却见有个小儿郎身影正向内洞飞逸。辜无铭大叫了声:「甘苦儿!」

他们以为甘苦儿趁机逃逸。周馄饨喝了一声:「截住他!」

说完,他与辜无铭飞身而进,就向甘苦儿截击而去。那个瘦小身影却正是甘苦儿。可他今日的身法当真称得上‘如驹过隙’四个字,快不容瞬,就是辜无铭与周馄饨合力出手,却只觉发力处人影一空,甘苦儿距那内洞本远,这时却如‘梦中身’一般在他两人手底滑了出去,一闪入洞。辜无铭与周馄饨不敢再追,愕然凝视。半晌他们才转目向曾一得道:「老曾,你怎么给这小子逃了去?」

曾一得脸上却只是一脸的空茫疲惫。只听他道:「我终于解开了那仆佣之咒了。」

辜无铭与周馄饨面上一阵惊愕:「你怎么解开的,是用了‘血祭’大法?可血祭已施,那小子怎么还有力气逃了开去?」

曾一得面上却怅怅的。他叹了口气:「不是,我是凭自己的力气解开的。」

辜无铭和周馄饨不知这几天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愕然对视。只听曾一得疲惫道:「有所思呀有所思,我终于把这门功夫练就完满了。当日,当日,她给我下咒之日,传我这套功夫,难道……对我的痴心,还是有着那么一分的怜惜?天意弄人,没想,我却是在跟她儿子苦斗十七日后才终于练成了这门绝世的功力,化解开了她的‘仆佣之咒’。」

他面上神色怅怅,看得辜无铭与周馄饨一时也心中做怪。辜无铭不耐曾一得这样的死样活气,怒道:「老曾,几天没见,你失心疯了吗?你知道我们这几天看到了谁,是谁在附近斗法?是剧天择与拱剑六老。那剧天择快完了,我们虽追丢了他们,但两败俱伤之局大致已定。」

要是平素,他此言一出口,心知那曾一得必然双目一瞪,要疾疾追问自己个详细。可此刻,曾一得只略愣了愣,似全不在意。周馄饨已觉不妥,却也说不说不妥在哪里。辜无铭猛然跳起,一掌就向曾一得脸上劈去。他要用这一掌打醒这曾小子。可曾一得随手一拆,居然就封掉了他这一掌。他们功夫本来相距不过一隙,辜无铭却被他随手一掌逼得连翻了三个跟头换了几式身法才避了开去。

辜无铭凶焰大炽:「你解开了仆佣之咒,难道就忘了你的两个兄弟?」

他遇挫更狠,又是一掌向那曾一得打去。

曾一得却忽幽幽地叹了口气:「人生多少伤心事,历尽寻思乃回甘。遇回甘呀遇回甘,我曾一得暗慕你多年,却今日才重明白了究竟相思是何含义。而那‘有所思’,到底又是什么样的真髓。」

说着,他忽一掌向周馄饨与辜无铭拍来。周馄饨与辜无铭大惊之下,连忙闪避。可曾一得的一套‘傀儡掌’,他们平素虽已见惯拆熟,这时却全不是那回事一般,再也封挡不开。只听得一声声连串,曾一得已接连好多掌拍在了他们身上关脉之处。辜无铭大惊之下,叫道:「老曾,我是辜无铭,你疯了!」

第二百章 空青

第二百章

空青

曾一得却忽幽幽地叹了口气:「人生多少伤心事,历尽寻思乃回甘。遇回甘呀遇回甘,我曾一得暗慕你多年,却今日才重明白了究竟相思是何含义。而那‘有所思’,到底又是什么样的真髓。」

说着,他忽一掌向周馄饨与辜无铭拍来。周馄饨与辜无铭大惊之下,连忙闪避。可曾一得的一套‘傀儡掌’,他们平素虽已见惯拆熟,这时却全不是那回事一般,再也封挡不开。只听得一声声连串,曾一得已接连好多掌拍在了他们身上关脉之处。辜无铭大惊之下,叫道:「老曾,我是辜无铭,你疯了!」

他一语叫完,却觉那身上中掌之处却不疼痛。侧目一顾,却见周馄饨面含惊色,已放弃抵抗,由着那曾一得一掌一掌地拍在自己身上。辜无铭也觉不对,他一身佩服周馄饨的见识,不再全力闪避。曾一得那一掌掌或冷或热,中在身上,麻痒难当,却让辜无铭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半晌,只见曾一得一脸是汗,收住手,轻叹道:「我虽消解不了你们的‘仆佣之咒’,但化解也化解了有一大半了,其余苦处,我已代你们封住。此后,只要你们不动凶念,三年之内,凭你们的功力,可以把这‘仆佣之咒’的苦处消解于无形了吧。」

说着,他看了朝夕与共的周馄饨与辜无铭一眼:「我要走了。」

辜无铭大叫道:「你要到哪里去?」

曾一得摇摇头,似是自己也不知。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轻叹道:「万载空青,万载空青……好剑呀好剑。」

辜无铭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大叫道:「你就不抓那遇回甘的小子报仇了吗?」

曾一得叹口气道:「我虽可能能抓得住他,可我不想抓了。你们也别再动他的念头。以他现在功力,虽没你们深,但他的‘隙中驹’与一套不知什么名字的剑法已成,你们动他,只怕会妄结大仇。我言尽于此。」

说着,他忽一腾身,在空中长吟一声,已向洞外直奔而去。

辜无铭与周馄饨追出洞外,却见得那曾一得身法好快,已要去远,空中还留有他的声音,却是一首汉乐府《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

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

,兄嫂当知之。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周馄饨与辜无铭对望一眼,辜无铭还在瞠目结舌,周馄饨却叹了口气:「老曾悟了。」

辜无铭怒道:「悟个鸟的悟,我还是喜欢以前的那曾小子一些。」

他正要说:「老周,咱们进去纠出那甘苦儿。」却见周馄饨一脸异色。他顺着他眼光望去,却见远远飞奔而来一条人影,正向这山洞而来。那人影披了件污旧的披风,北风一吹,露出里面黯黯的红色。辜无铭不由一缩头:妈呀,是剧天择!

他与周馄饨对望一眼,心头念头同时泛起:速避……

甘苦儿进了山谷,他知曾一得不会再以‘有所思’之术催逼他了,就是用,他也完全有能力化解。他解开了海删删‘锁心’之禁。海删删过了好半晌,才重又灵活起来,她这些日子卧居在床,自有她好多女孩儿的麻烦要解,最起码要梳洗梳洗。

甘苦儿也正觉心中空茫,笑了笑,起入内洞,给海删删一个独处之机。

内洞里光影清幽,他独自转了转,出到外洞,果见外洞已无人踪。徘徊了会儿,重入内洞,轻轻叹了口气。

他在块石头上很坐了一会儿,估计海删删洗浴已毕,正要向那谷内走去,忽觉自己抬起的脚被一只手下拉,他一低头,惊讶地发现,有一个人正坐在洞中石钟乳几近凝结的一个小深坑里。那些钟乳本近坚实,不知为何,那人坐的地方,却似松软。他看了一眼那人的脸,不由惊道:「是你?」

只听那人声音沉沉:「是我。」

说话人不是别人,却正是‘炽剑孽子’剧天择!

只听他道:「孩子,你别怕。我受人埋伏,功力将散。四月十五,天池之约,我只怕去不了了。」

他虎倒威犹在,只见他冷目一睁:「但那向戈也别想就此捡了偏宜去!」

甘苦儿还不知他在说什么。只听剧天择道:「天幸呀天幸,我居然会在这儿碰见你。」

说着,他不待甘苦儿开口,忽用力一撕,甘苦儿身上所着之衣一时被他褪尽。他多日苦练之下,没想到遇到这堕民之尊,还是全无一丝反抗能力。

只见剧天择一只手已按住了他的丹田,轻声道:「你要帮我去。我剧天择就是死了,炽剑不会死,你要帮我去。」

他一手在甘苦儿身上疾探。甘苦儿只觉一时被他双手烙铁烙得似地那么火烫。只听剧天择道:「好好好!你原来已修得脂砚斋的功力在先,这就好办了。」

甘苦儿只觉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摩娑加快,一股热力直要烫入自己骨头里。只听剧天择道:「四月十五,你要代我一赴天池之约,解那‘孤僧’之厄。」

甘苦儿正要反唇相讥:「我凭什么听你的?」

剧天择已截口道:「你要想见到你妈妈,你只要算是遇回甘的儿子,你就不能不去!」

甘苦儿惊讶之下,不由把话吞了回去。

只听剧天择道:「回甘呀回甘,我要把这‘补天大法’悉力贯入你儿子身子里去。」

一股热力涌入,甘苦儿只觉头中一昏。昏迷之前,只听得剧天择呢喃了最后一句:

八千子弟今何在

一杯冻土与昔同

然后,随着那股热力加重,甘苦儿残存的意识只觉自己的身子在飘呀飘,飘飞高举。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剧天择的身子却在下陷,越来越枯,直陷到那渐渐凝硬成石的石钟乳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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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遇有情常懵懂

只缘无欲反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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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铸六寸免死铁



第二百零一章 溯江

第二百零一章

溯江

东北的路,要数开春时最难走了。辽河里的积冰已在融化——放冰排可以说是北方最壮观的一样奇景——只见封冻了已整整一冬的那个河面一夜间就崩塌了。无数大小冰排拥拥挤挤、推推碰碰地顺流而下。而那寒冷的余威犹不肯就此歇手,有时、一夜之间,整个河面重又封住。可这冻已不再是它往日平滑如镜的冻——整个河面上只见嵯岈耸立,冰排突起,宛如狼牙。它们如刀如戟,如切如割,在月色里发出冷幽幽、青闪闪的光。遇到一个暖天晴日,就会又重新化开,渴望消融似地直奔向大海。而岸上,化了的雪浸在那黑黑的泥土里,泥泞成一种恣肆的快意。

甘苦儿就静静地坐在辽河边上。天上彤云密布,累积成一种难测其重的威压。——自那日、他被剧天择以‘补天大法’灌顶之后,脾气就变得爆烈了不知多少倍。也难怪他,这两个多月以来,要不是他日日苦修‘隙中驹’心法,兼得那‘脂砚石’之力,剧天择那不管不顾的灌顶大法怕不早就把他给逼疯了。

那日,他醒来后,只觉浑身酸痛,而剧天择却已经不在了。甘苦儿看着身前那个钟乳之潭,心里也不知:那剧天择是就这么沉埋于已凝结住的潭底?还是脱身而去了?他重奔入洞内。和海删删说了几句话,然后忽然额头的汗就喷浆似地流了出来。海删删大惊,握着他的手问:「你怎么了?」

只听得甘苦儿苦声道:「好痛!」

然后他大叫一声:「烫死我了!」

说着,他身子一奔,知道必须找到那块清凉的脂砚之石。他三把两把扯掉衣袍,一跳就跳进了潭水里。直到摸到那块脂砚之石,才觉一股清凉浸人心脾地渗了进来。他出身魔教,见闻本博,这时已经明白,剧天择分明已将他那绝酷绝烈的内力种入了自己的身骨里。可剧天择生性强悍,他那一身内力,可不是平常的随便什么人都担负得起的。甘苦儿勉力把散于四肢百脉的外来真气吸入丹田,好半晌才觉得松畅了一些。可他高兴得太早了——他哪知剧天择为要他代为出手以解天池会中‘孤僧’之困,几乎已用‘补天大法’把他的号称‘五色遗石’独门真气几已尽数贯入了他的奇经八脉。这股真气几乎每过一个时辰就要在他四肢百脉中爆烈开来,——剧天择所行原非常法,也必要人以非常的毅力才化解得开。甘苦儿就几乎每过两三个时辰就要被逼入潭中,以‘隙中驹’心法归纳沉潜那股霸道已极的外来真气。这么没日没夜地折腾了近两个月,他才算勉强把那剧天择种入身骨的异种真气都收扰气海。可气积而滞,他心中的苦恼更是烦闷无限。怒极时,恨不得扒出剧天择的尸身来痛打一番。

一夜,他为体内暴热难忍,独行至洞外辽河边上,眼见那月夜之下,大江开封的奇景,心中如有所悟。所以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每得空就要在辽河边上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从一日初升到子夜交变。只见那辽河时凝时结,冰排奔流。瞬息百态。而甘苦儿身内的真气也如那奔凝无常的开封之江,时结时涌。甘苦儿每到苦处,不由要发狂大喊,吼声震天。他每日都对着那冰排苦练,因为不发泄出那股凝结于气海内的真气,他只怕不日就要丹田爆裂而亡。

只见甘苦儿这时坐调气息了好久,忽然跃身而起,身子一耸,脚踏着一块块冰排,已跃

至江心。——这时他近日来常修练的一法。只见他立足于江心内的一块冰排之上,双手连发,竟以一己之力力阻那无穷无尽的冰排顺流而下之势。——这一招他初修之日,顶多只能阻挡一块冰排一盏茶的时间。可此时,他修为日深,只见方圆一丈之内的冰排欲要顺江而下,都被他一掌掌地发力挡了回去。脚下还要不时纵跃,好何持自己不被江流冲下。

几十数百块或大或小的冰排被他一击而退后,重又涌来。那甘苦儿双手不停,披发如狂,这么足练了有小半个时辰,觉得郁结在丹田内的真气几已发泄怠尽。他身子一软。几立足不住,心知此时要跃不上岸,只怕就要葬身在这江流之中了。他忙提起余力,‘隙中驹’步法此时在他足下施来,当真快如一瞬。只见他身子晃了几晃,人已重又跃到了岸上,然后身子一软,脚下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就已倒在了地上。

要是在平日,他跃上岸时,都会见到海删删在岸上已升好了一堆火坐在火边将他等着。可今日,海删删却不在。甘苦儿这时也无暇顾及身外,潜心调息,知道没有好一会儿,他无力重新提起真气。就在这时,他听得远远隐约有海删删的声音叫道:「青哥哥,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

甘苦儿一惊,耸起耳朵。

然后凛烈的东风中,只听得海东青的声音道:「我好容易找到了你,你听话些,快跟哥哥去吧。」

甘苦儿心头一急,忙要站起,却觉得足下一软,跌倒在了残雪之上。他抬起眼,只见不远处正有几匹马呼啸而过,想来是海东青已捉住了海删删,带她放马而去了。

甘苦儿心下焦急,强一提气,就向那数匹马的去向奔去。口里叫道:「删删……」

可他叫了一声后,却不由想起,拦住了又怎么样呢?——她、心里记挂的是那个‘孤僧’呀。甘苦儿一念及此,不由气沮,叹了口气,脚下发软,立在当地发起呆来。耳中却听到海删删远远地喊道:「小苦儿,小苦儿,四月二十五,咱们天池边见呀!」

甘苦儿怔怔地立在风中听着——四月二十五,那快到他的生日了。他是四月二十七的生日。到了那一天,他也就有十七岁了。可——相见又怎么样呢?他心中忽浮起一句他在小梵儿书上看到的词句:相见争如不见……,而他们两个,却又是……有情还是无情呢……?

又拖了几天,眼看已进入四月了。甘苦儿在这三个多月的苦修之下,自觉一身功力突飞猛进。——也到了该动身的时候了。他要去天池。那里,他见得着‘孤僧’,见得着海删删,可能还能找到他想了好久的小梵儿。他的眼睛一垂:只是,能够找得到妈妈吗?

甘苦儿摇了摇头——他重又备好行囊,独自上路。

这日,他闷闷地行到辽源时,打尖吃饭。独自无聊。只随意叫了点肉食豆腐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忽一转眼,却看见那饭馆门口的墙上被人用笔画了个苦脸儿。那图形笔意简约,虽只寥寥数笔,却颇为生动,恰似一个苦着脸咧着嘴笑的小孩儿模样。只见那苦脸的嘴角微微向东扯着。甘苦儿一惊——是小梵儿,这分明是小梵儿留的记号!

——这个记号,却是只有他和小梵儿知道的秘密了。那苦脸儿嘴向东咧,那意思是小梵儿在东首方向。甘苦儿仔细数那苦脸嘴用的牙齿,一共三颗——不好,小梵儿遇险!

他一把拉住了跑堂的,开声就问:「那个苦脸儿却是谁人画的?」

那跑堂地道:「是两日前一个少年公子画的。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瞎老头儿。那老头儿似有了病。他画了这个,还特意赏给了小的几钱银子,叫我一月之内不要擦掉他呢!」

甘苦儿饭也顾不得吃,疾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那跑堂的道:「他说,如果有人问及这个苦脸儿,叫他到哈达岭辽河之源找他。尽快尽快。」

甘苦儿谢了一声,摸出块银子丢在桌上,嘴也不及擦一下,出了门上了才买的马儿,纵马就跑。

两天了——已经有两天,不知梵溟轩现在怎样了。甘苦儿心知小梵儿心思细密,留下的去向虽语意模糊却也还好找。他沿着辽河一直溯江而上。那辽河本源出于吉林哈达岭,蜿蜒曲折。哈达岭外,虽春色初临,山岭之内,却还有藏不住的积雪余寒。越往源头赶,只见那水越冷,水中居然漂的还有浮冰——今年的春天,据本地人说,原是要较往年还冷些。东北原是苦寒之地,三四月之交,在江南已经春深,在这里突降大雪也还是常事。

路本不远,甘苦儿赶了一天,没怎么歇息,见那水流渐细,知道已快找到辽河的源头了。可那源头却也支脉众多,他一时也不知向哪里去找才好。

——他纵马跑了一天,路程也赶了好有七八十里,这时心头忧急,一头一脸全是汗水。只见甘苦儿找得不耐,忽忍不住纵声长啸起来。山岭幽深,突发一啸,那啸声清亮高耸,如雏凤初吟,嘹厉激越。他情知此时找梵溟轩可不好找,还不如发声一啸。让他来找自己。

第二百零二章 木辞

第二百零二章

木辞

山路幽曲,甘苦儿这时已骑不得马。那马跑了一天。本已疲乏,他耐不住,跃下骑来,拴了马儿,施开隙中驹步法,竟徒步在这山谷溪水边搜了开来。他一路奔走一路长啸,忽听得远远二里开外,也有一声啸声高亢而起,那声音如矫龙饮水,尖锐清冽,甘苦儿一喜,叫了声:「小梵儿。」全力施展,已向那啸声起处奔了过去。

翻过一道山岭,甘苦儿已隐隐听得前方传来的叱喝之声。那声音低低沉沉,甘苦儿一愕:「龚长春!」——那叱声分明是瞎老头儿龚长春发出的。山那边也有一条小溪,甘苦儿溯源而上,不上半里路,已远远地在暮色中见到几个人影纵横扑跃。他一提气,口里发出一声长叫,身子已疾快地向那一团黑影扑去。

就在他扑去的同时,只听对面一里开外。也有一声啸声响起,却也是向那场中扑去。

甘苦儿离得近,他抢先赶近场中,只见龚长春正披头散发,大袖挥舞,盘坐于地。那块‘免死铁券’这时却已不再藏在他袖中,而被他当做短剑来使,一式一式地向攻向他的那数人击去。

龚长春招式虽雄,可分明已经力尽。甘苦儿身无兵器,一俯身,已在地上攒起了几块雪。那雪被他一捏,已硬如铁石。他喝了一声:「打!」

只见他人未到,雪球化做暗器已向那围攻龚长春的人袭去。那几人只觉脑后风声凛凛,情知不好,喝了声:「尉不平!」已疾疾一闪,把那飞袭而至的雪球避开。甘苦儿得此一息,已飞身跃入场内。只见围攻龚长春的一共有五人,其中却有一人他认得,正是胡家酒楼中险些命丧于董半飘手下的‘黑门神’詹枯化。——他怎么会在这里?

甘苦儿一落地,那几人不由面现惊色,其中一个人嗓子好尖,厉声叫道:「不是尉不平,是梵溟轩身边的那小厮。」

甘苦儿一听他声音,不由反问一声:「乌脚七?」

那个削瘦汉子却正是号称‘乌脚七’的善长一手‘鸡鸣五鼓小招魂’的乌小七。他五人心惊来人声势,以为到场的必是‘铁券右使’尉不平,心下早已一紧。没想来的却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心下不觉又是一松。

除开詹枯化与乌小七外。五人中的另三人个个生具异相。只见一个长了双扫帚眉、白垮垮的脸、形如吊客;一个却赤红面膛、一脸苍髯、有如厉鬼;再一个面皮黄瘦、精精干干、穿了件长衫、手里拿了把铁扇。他们长相太怪,甘苦儿脑中一转,口里已惊愕道:「煞煞不碰头,生生不见面?——你们是‘吊诡五煞’了?」

‘吊眉神君’无常子、‘赤脸瘟’董赤、与‘黄皮扇’靳拉瘦都是合称‘吊诡五煞’中的人。他们一向出没于河北一带,不知此时怎么赶到了长白。甘苦儿原正惊诧凭那詹枯化和乌小七的身手也敢打龚长春的主意,这时一见他三人,心下不由大惊——这三人出身却不是绿林道,而是黑道上已驰名多年的高手。如果要把黑道上的恶人列出个名次来,他三人中,怕最少有一、二人排不出前二十名去。他们绰号‘煞煞不碰头、生生不见面’,原本是各自雄距一方,等闲不肯相互低眉,怎么今日,这三人居然会联起手来,一起找上龚长春的麻烦?

那边无常子只怕拖延生变,一挥手,喝道:「詹老弟,你和乌小七负责料理这个小子。我们杀了这姓龚的老头,拿到免死铁券再说。」

说完,他们三煞已经出手。那詹枯化与乌脚七两人听得他的吩咐,互看一眼。已联手向甘苦儿攻来。要是在三个月之前,甘苦儿就算对付得了一个,断断应付不了他们两人的联手围攻。可三个月下来,他迭有奇遇,加上被迫苦心研练,远已非当日之吴下阿蒙。他见龚长春重伤在身,似是双腿行动不便,断断抵挡不住三煞联手施为了。只听得甘苦儿口里一声啸叫,身子飞快一旋,竟险险地向那乌脚七扑去。他这一招空手入白刃,乌脚七也没料到他敢行此大险,心中一惊,手头加快。甘苦儿艺业本杂,这时苦修之后,发硎初试,岂是好耍的?只见他右手一劈,竟是从他姥爷手里顺来的‘截脉’大法。那乌脚七见识颇广,口里已惊道:「老詹,这小子和魔教有些渊源。」

他眼睛快,手脚可就没那么快了。甘苦儿一掌劈中,已顺手夺下了他手中的鸡爪镰。只见他身子一耸,半空中竟以双脚向那詹枯化劈来的巨灵大掌踢去,人得此一踢,身子竟腾空而返。他心思灵动,虽也练武,却远不拘泥。这时那鸡爪镰到了他手里,使出的居然是剑招。只见他一式自修的‘简约剑’已从空而降,直向那无常子咽喉刺去。

无常子三人断没料到凭詹枯化和乌脚七两人竟拾掇这孩子不住,而他还敢向自己三人出手。他身子极为僵硬。出身似是辰州言家僵尸拳一脉。他可不象詹枯化与乌脚七那两人那么好打理,只听他‘嘿’了一声,竟硬以空手直击在那鸡爪镰的杆上。甘苦儿如受大力,在空中直翻了好几个跟头,重又一扑而下。董赤与靳拉瘦这时正齐齐攻向龚长春。甘苦儿空中发力,一支鸡爪镰竟一化为三,空中满是他舞动的镰影,连久经战阵的三凶居然也测不出他招式之所向,人人自危,居然联手而出,同向那空中镰影击去。

只听砰地一声,甘苦儿在空中忙忙凝虑聚神,那支鸡扑镰的幻影竟由虚转实,硬打硬地与那三人碰了一下,然后喉头一甜,人已立身在龚长春向侧。只听龚长春道:「小苦儿,你这几个月进境很大呀。」

甘苦儿‘嘿’声一笑:「我苦练工夫,可不是为了救你个老瞎子的命的。」

他语含调笑,丹田里却在忙忙提气压服住那气血上涌之势。他适才听得梵溟轩分明已在赶来,不知为何还没有到。一撮唇,不由提气发出一声长啸。只听无常子冷声道:「你不用招呼你那小主人了。他现在被我两个兄弟困着呢。」

甘苦儿心头一紧,他深知梵溟轩的深浅,如以独力抵挡这‘吊诡五煞’中的二人。那可是大为凶险。他纵目一望,只见不远处,已有三个人影翻翻滚滚地向这边边斗边挪了过来。那人影战阵中,只见一支青蒙蒙的宝剑光亮一闪一闪,虽在如此暮色中,却犹有一种淡泊凝定。甘苦儿心中一热,大叫了一声:「小梵儿。」

那边阵中,只听梵溟轩也长叫了一声:「苦儿!」

他‘周游剑法’的修为大是不弱。对手二煞也万没料到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难以对付。山东梵家当年曾冠绝齐鲁,果非易与。只听梵溟轩一声长叫:「万里赴戎机……」

他本在困顿之中,见甘苦儿已到。虽明知情势凶险,心中也是一振。手里的剑华一时暴涨,分外明亮。

甘苦儿心中一阵感动,扬声叫道:「关山渡若飞!」

他鸡爪镰一挥,竟不顾凶险,抢先向那三煞攻去。出手后,犹不忘对那龚长春说了一声:「瞎老头,你还能走吗?」

龚长春一声长笑。甘苦儿知他还能行动,便叫道:「好,我们和小梵儿先会合了先!」

龚长春得他之助,双手在地上一按,人已飞腾而起。甘苦儿叫了一声:「好!」手里鸡爪镰舞成一片利影,那龚长春功力端的了得,人在空中,双足不便,犹能以掌发力。他们二人一老一少,一功力沉稳,一个少年锐气,发奋之下,竟直前冲了数十丈。那边梵溟轩也自发力,口里叫道:「朔气传金铎……」

甘苦儿应声道:「寒光照铁衣!」

甘苦儿性不爱读书,可是这三年与小梵儿相伴,也稍有涉猎。他与小梵儿都绝爱《木辞》中的这几句。还曾就此专门习练过招术。他二人此时就是要借此熟习之句激发厉气,会合一处。

只听梵溟轩长叫了一声:「将军百战死……」

将军百战死——险恶江湖,磊落平生,便百战而死,也此生不虚了。龚长春当此险境,听得两个少年声犹稚嫩的喉咙吼出了这几句,只觉一双空目中也似有泪意将要浸润。甘苦儿一扬脸:「壮士十年归!」

梵溟轩生性清淡,他叫出口的余音也俱语意不绝;可甘苦儿却出声斩截,只听他一个‘归’字断声喝出,相距梵溟轩彼此已不过丈余。他二人总角之交,心意相通,那两式使来,虽远隔丈许,却似也联成一气。连‘吊诡五煞’也为之一沮。就在这一招之下,梵溟轩身形拨地而起。于空中发出清亮一剑。兵刃交接,他借力一翻,已腾入甘苦儿与龚长春落地之处。梵溟轩使的是左手剑,只见他二人一伸左手,一伸右手,双目并不曾对视,却已于空中握住,把臂落地。甘苦儿大叫了一声:「可找到你了!」

第二百零三章 绝剑

第二百零三章

绝剑

他心中最热,一叫之下。并不管这是战阵之中,竟双臂就向梵溟轩腰中抱去。梵溟轩没说什么,只是一双眼中俱是笑意。他任由甘苦儿一双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腰,左手一长,把甘苦儿身后追袭而来的无常子的一招接了过去。

甘苦儿大叫道:「我好欢喜!」

语未落地,他双手还抱着梵溟轩的腰,自己胯下却一荡,双足飞踢,直踢向那攻向梵溟轩后背的追击而来的两人。他一腿把那两人迫退之后,眼睛才腾空看到梵溟轩的眼,一双手猫似地在小梵儿脸上抓了几下:「这些日子没见,你没给那白毛风吃了嘛。说,有没有惦记我苦儿?」

龚长春这时却奋起余力,他要留有一丝余暇给那对少年相见欢喜,攻来的攻势几乎全是被他拚力挡了回去。

梵溟轩嘴角含笑,没答小苦儿的话,只伸一只手在他头上狠狠地捋了两捋,又用两指在甘苦儿腮帮上掐了一下,微笑道:「臭小厮,你功夫可大有长进呀!」

龚长春全力挡敌,可耳角还是听到了这一对名为主仆实为朋友的两个少年的笑语。只见一抹笑影浮在了他瘪瘪的嘴角上。似乎一贯为江湖雪雨冰封住了的心里也升起一抹欢喜。

甘苦儿与梵溟轩俱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伸臂一拥,这时,甘苦儿却猛见梵溟轩脸色一变,耳听他道:「不好!」

他两人心意相通,反应自快,只见甘苦儿与梵溟轩身子攸地一转,已变成背对背。他们身周,那詹枯化与乌脚七插不上手,已退至圈外观战。却见那‘吊诡五煞’似已结成了个什么阵势,联手一击之下,龚长春口里一口鲜血喷出。真溅到梵溟轩与甘苦儿身上!

甘苦儿没想到龚长春伤势居然如此沉重,以他身手,不该是伤在这五煞手里的呀。他这时也无暇细问,与梵溟轩对望一眼,两人俱都是面色凝重。五煞再度攻来,甘苦儿鸡爪镰一摆,与梵溟轩同时出手,只见一剑一镰,一青一黑,光影一晃,数度猛击之下,他俩儿才重又凝身站住。梵溟轩衣角破了一处,甘苦儿背上也被无常子扇风扫了一下,火辣辣地痛。他们俩儿还是背对,把瞎老头护在了中间。却情知:这一下出手,他们还能囫囵地落回原地严阵以待。等下一招后,他们是再也测不定到底接不接得下来,更遑论护住龚长春了。

只一静,场中七个能动的人已再度交战在一起,这一下,好拚了有十数招。十数招过后,梵溟轩与甘苦儿重又站定。他们背心一靠,本已疲乏的身子似重又激起了些血勇。——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梵溟轩这时却突然收剑,他把剑缓缓入鞘,然后却仰起头。那边无常子见多识广,一见之下,已惊呼一声:「大家小心,这姓梵的小儿非同一般,他已把‘周游剑法’练到了‘无锋’之界。」

梵溟轩一抬头,口里低低吟了一声:「过秦!」——周游剑法意出战国,原以‘过秦’、‘围魏’、‘坑赵’、‘杀楚’、‘裂齐’、‘分晋’、‘小鲁’、‘拨燕’分为八式。这八式都是‘周游剑法’中不当大敌不会冒用的杀着,因为一旦施为,耗力极大。甘苦儿心头一惊,眼角一扫,已见得梵溟轩口角微颤。齿牙相激,微微有声。他心里念了声:「阿房!」——小梵儿分

明要拚了,他居然要以未臻熟练的‘阿房九剑’奋力一击。那‘周游八式’如催动‘阿房焚’就成了‘阿房九剑’,这剑术大是凶险。甘苦儿怒望了对手五人一眼:是他们、就是他们扰乱了他与小梵儿的欢喜相见,还要逼着小梵儿出此险招。他心中一怒,居然气得牙齿打颤,然后一提力,他这些日子苦修的‘排冰真气’已聚入指间。他不想动用剧天择贯入其身的真力,因为明知剧天择虽传他此术,却未见得出于什么好心。这些日子来,他用于消解那真气的霸道所费的心力远较吸收为多——他可不想被那剧天择的‘补天大法’攥改自我真心本性。可此时,他不能不拚了。只见他面上一阵红胀,然后右臂一阵抖动,接着,暗暗的暮色下,只见他手里的那根精钢所铸的鸡爪镰黝黑的铁色上,居然抹上了一层黯红。

那边‘吊诡五煞’相顾一眼,脚步一错,已飞快旋转起来。一时只见,甘苦儿与梵溟轩身侧到处都是他们的真身幻影。那五煞分明也动上了他们压箱底的本事。甘苦儿与梵溟轩情知中与不中,就在此一击了。他们二人觉住气,后背一靠,一靠之下,甘苦儿只觉梵溟轩背后就传来了一股温凉之气,不知怎么就似能平息他血脉里的那丝酷烈难耐。甘苦儿心下一阵感动——就是当此之时,小梵儿虽不说话,却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动,猜知他冒用‘补天大法’真力时身体里的燥热,传力相助。那边五煞越转越快。终于耐不住,忽然齐齐飞身而起,发起了围攻一击。

就在他们扑出时,只听十丈之外,忽然传出了一个人声。那声音里充满惊诧,甚或惊怒:「小心,他们这是‘阿房绝剑’加上‘炽剑’之力。」

那人一语未完,双方已经交手。只见梵溟轩剑上青光一闪,有如一场水漫——火烧阿房宫,‘周游剑法’创立者本为楚人后裔,他有一句话是这样的:那个阿房,其实不是火烧的,而是为水所漫,为普天下愤怒之水滔滔而漫。甘苦儿的鸡爪镰一挥之下,才见出一片黯红的影子。梵溟轩青白剑色之下浸出的是一抹水意,无缝不进,无往不复,而甘苦儿鸡爪镰中爆出的招式却是一片狼红,狼群千万、揉令雪野的一片狠红。只听场中一片迭声惨叫,甘苦儿炽剑划过,鸡爪镰触处,都是一片烧灼喉咙的烫伤之气。那五煞中人已有三人中招,而那烫伤却马上被梵溟轩的剑底寒水之气所浸。这一痛,当真非同小可。只见那五煞翻身而退,甘苦儿与梵溟轩也好不到哪里——他们一个裤管破裂,流出的全是血,一个肩头重创,伤近筋脉。可他二人后背一靠之下,同声喝了声:「杀!」

「杀」之一字,从甘苦儿口中吐出,倒不见得稀奇,难得的是梵溟轩已动杀气。他们一靠即起,只见暮色中。一柄青剑、一把红镰,已杀出了真火。那五煞当不得这两个十六、七岁少年的锐利攻势,一接之下,再度受挫。梵溟轩与甘苦儿的身形一靠,再度飞起,他们奋力之下,已近脱力,情知如不趁此机会,废掉五煞,只怕当不得他们五人的临死反噬。

只听梵溟轩振声高叫:「将军百战死——」

甘苦儿也锐声喝道:「壮士十年归!」

这是一式‘视死同归’。甘苦儿与梵溟轩相处三年,彼此熟悉,曾于相处之际创出此招。但那时甘苦儿虽见识颇多,功力未臻,心也不在这上面,所以招意虽有,却无法动用。此时,他的修为却已精进。只听十丈外那人喝了一声:「不好!」早已飞身而起。可甘苦儿与梵溟轩必杀一击之下,招意何等之快。只听得三声哀鸣相迭传来,他们一剑一镰之下,除了无常子与靳拉瘦,已废了其余三人于当地。

那扑来的人影却恍非实物,只是一个或浓或淡的影子。就在梵溟轩与甘苦儿收招而退时,疾扑而至。他要的就是这一隙。壮志已酬——不杀待何!就算是高手,在一击得手后,也必然留人以可趁之机。甘苦儿与梵溟轩空中对视,同时色变——不好!他们眼中所见却非自己所遇之险,而是对方所遇之险!

不约而同的,甘苦儿与梵溟轩同时伸手,把对方在空同向自己方向一带,另一手招式不待调息,已倾力而发。只听梵溟轩一声长吟:「阿房漫……」

甘苦儿也一声长叫:「与君相识握君手!」

——与君相识握君手,荣辱于余亦何有?孔圣犹闻伤凤麟,董龙更是何鸡狗!甘苦儿一生不好词章,却于这几句李太白的诗印象极深。他口齿伶俐,语速本快,当此一隙之机,他还是一口气清清楚楚地说出了这七个字:与君相识握君手!他是在搏命之机。以求一全朋友性命。——荣辱于余亦何有?他名为小梵儿仆人,也只为,他早已淡视世人眼中所谓的荣辱——那又怎样呢?只要我把你当成朋友。后两句全是睥睨天下,渺视庸庸碌碌的尘世之人之意,他知道这一招一出,舍身亡命,他要借这七字告诉梵溟轩,他不悔!所以他叫出那七字之时,口气里没有伤痛,反有一种完成了什么般的欣喜:这一生,我甘苦儿毕竟曾——与君相识握君手!

第二百零四章 如归

第二百零四章

如归

这是一式‘视死同归’。甘苦儿与梵溟轩相处三年。彼此熟悉,曾于相处之际创出此招。但那时甘苦儿虽见识颇多,功力未臻,心也不在这上面,所以招意虽有,却无法动用。此时,他的修为却已精进。只听十丈外那人喝了一声:「不好!」早已飞身而起。可甘苦儿与梵溟轩必杀一击之下,招意何等之快。只听得三声哀鸣相迭传来,他们一剑一镰之下,除了无常子与靳拉瘦,已废了其余三人于当地。

那扑来的人影却恍非实物,只是一个或浓或淡的影子。就在梵溟轩与甘苦儿收招而退时,疾扑而至。他要的就是这一隙。壮志已酬——不杀待何!就算是高手,在一击得手后,也必然留人以可趁之机。甘苦儿与梵溟轩空中对视,同时色变——不好!他们眼中所见却非自己所遇之险,而是对方所遇之险!

不约而同的,甘苦儿与梵溟轩同时伸手,把对方在空同向自己方向一带,另一手招式不待调息,已倾力而发。只听梵溟轩一声长吟:「阿房漫……」

甘苦儿也一声长叫:「与君相识握君手!」

——与君相识握君手。荣辱于余亦何有?孔圣犹闻伤凤麟,董龙更是何鸡狗!甘苦儿一生不好词章,却于这几句印象极深。他口齿伶俐,语速本快,当此一隙之机,他还是一口气清清楚楚地说出了这七个字:与君相识握君手!他是在搏命之机,以求一全朋友性命。——荣辱于余亦何有?他名为小梵儿仆人,也只为,他早已淡视世人眼中所谓的荣辱——那又怎样呢?只要我把你当成朋友。后两句全是睥睨天下,渺视庸庸碌碌的尘世之人之意,他知道这一招一出,舍身亡命,他要借这七字告诉梵溟轩,他不悔!所以他叫出那七字之时,口气里没有伤痛,反有一种完成了什么般的欣喜:这一生,我甘苦儿毕竟曾——与君相识握君手!

可梵溟轩手中之招分明也是舍己成人的一式。阿房之漫——火毁千栋,覆压八百里,尽成灰烬。他这分明是焚身成仁的剑术。

那飞袭而来的影子一身功力分明要较那‘吊诡五煞’合力还要高出一大截。甘苦儿一见心里就闪过了一个念头:龚长春一定是伤在他的手里的。但那是因为,龚长春身边没有朋友在!小梵儿不同,只要有他小苦儿在一日,这样的伤损就落不到他的身上。

他两人不约而同,亡命一击,两心合一。那扑来的影子眼中神色也一时大骇,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临死同心的一式。他这时心下懊悔,但避已不及。只见暮色里,他的影子恍如虚幻。那种种招式如人生中难遮难避的所有纠缠锁绊。可就是这样,也当不住那两个少年舍身之利。只听空中三人俱都痛哼一声。翻身落地。那人落在地上,地上的影子还是一阵阵如虚如幻的颤动。甘苦儿与梵溟轩俱受巨创,他们两人把臂落地,互望一眼,心中感动,全身直如虚脱——这分明是一个足可当得天下一流境界的高手。可这一击,他们两人接下了!

梵溟轩与甘苦儿互相靠近了一步,只听梵溟轩凝声道:「你是何人?」

那人冷冷一笑:「向戈!」

他两字一出,梵溟轩与甘苦儿身子就是一颤——难怪!难道这人就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大同盟’主‘神剑’向戈?

只听瞎老头冷冷道:「你不要骗人了。你冒名伤剧天择于前,又伤我龚某人于后,别人可能不知,我却知道,你不过是‘神剑’向戈身边‘三化影、五分身’之一的‘凶影’。‘凶煞’之盟,初初结成,那是向戈对付天下异己的一项利器。你以为就可欺天下人于一世吗?」

那个人分明也受伤颇重,只是较甘苦儿与梵溟轩轻些。只听他吃吃一笑:「瞎子,你知道得不少呀。怪不得,向盟主说是你这人绝不可留。免死铁券交出,我给你一个痛快!」

龚长春冷冷道:「当年五派三盟结成之日,就有些五派长老恐大同盟一成。天下就无异己之见可存,看来所料不错。他们与三盟成约,留下两块‘免死铁’,做为同意五派三盟结成的条件,看来当日所虑,果然不错呀!今日剧天择已败,独孤不二已隐,魔教暗潜,北海若中风避世……你们向盟主果然就容不下这两块‘免死铁’的存在了。如果交与你,一但再有什么你们‘大同盟’铸成的冤案,那天下人更要找谁伸冤?」

只听那‘凶影’道:「这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拿了这两声铁后,向盟主就会解我‘化影’之戒,那是,我王某就又是一个自由之人了。」

说着,他声音一历,一把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啪的一下就摔在了地上:「你看看,这是什么?」

甘苦儿与梵溟轩垂首一看,只见地上却是一个半尺长短的铁牌。瞎老头听声已识,面色攸变,声转凄厉,尖声道:「你把尉不平怎么了?」

只听那影子样的人冷冷道:「他宁死也不肯撒手,我只有连着他手臂一起从他尸身上割下,化了他一条左臂,才得了这块铁。龚长春,你不想死得那么惨吧?」

瞎老头龚长春忽寂然无声。就在众人以为他都哑了时,他却忽振声高叫。那叫声似哭似笑,可其中的梗痛伤心,痛忿积郁,却是哭与笑都形容比拟不得的。只听他惨声而啸,似哭似笑道:「尉兄弟,尉随安,你原要改名,以求随遇而安,哪想碰到孤僧这件案子,你还是愤世而出,我也还是不顾石人山之忌,同时出山。你改名又有何用。生识不平,终究不甘于这场不平啊!」

他声音如子规啼血,凄然惨唳,甘苦儿与梵溟轩互看一眼,忽然面上俱起怒色——他们,当、然、愤、怒!只要他们一口气还在,断不容那凶影再次强夺龚长春手里那块免死铁券。

甘苦儿大叫一声,身子一转,竟以后背直向那‘凶影’撞去。他这一式已使了魔教之大法,‘翻覆’——这就是‘人皆轨则,我独翻覆’的‘翻覆’大法,只见他身子或正或逆。口里在空中喷出了一口鲜血,他是以自损之道激起杀心,绝烈绝酷地向那‘凶影’袭去。梵溟轩跟击而进,他的剑犹未脱鞘,就在甘苦儿已近到那‘凶影’身前,‘凶影’的视线为甘苦儿所挡之时,他的一剑竟向甘苦儿刺来!甘苦儿却全无避忌,反手一招,只见他鸡爪镰上的黯红一黯,可正因为这黯,那红反烧灼成天地间绝无仅有的一烫。那‘凶影’的‘虚幻噩梦’之术果非寻常。只见甘苦儿鸡爪镰一至。他的身子七扭八扭,竟在那扭动之间,似生生用一个噩梦样的影子把甘苦儿那一剑给挟住了。甘苦儿只觉这一剑刺得好重好累,如同胶着。那‘凶影’的双手空空,猛地就向甘苦儿喉间扼来。没想这时,一直未注意的梵溟轩的带鞘之剑却从甘苦儿腋下冒了出来,那一剑冒出之后,剑鞘忽暴,鞘内青芒大涨,只听那‘凶影’痛哼一声,人扭股糖似地一闪再闪。甘苦儿与梵溟轩这时的招式却极为怪异——这本为魔教异法,名为‘两肋’。甘苦儿虽出身魔教,久识密技,但一向不以魔教中人自居,所以才百无禁忌的把自己所知的适于两人同用的魔教秘技一古脑地传授给过梵溟轩。这‘两肋’之术本为魔教前辈一对最好的朋友所创。一时只见,甘苦儿与梵溟轩面面相对,恍似成了一个人,彼此两肋插刀,刀刃俱从对方肋下穿出。那‘凶影’脸上冷汗连连——他万没料到这一对少年居然如此难以对付!

那‘两肋插刀术’百变之下,忽听那‘凶影’一声哀叫,就是他的‘噩梦’心法也挡不住这同心之击,只见他身子扭动之下,还是几乎同时着了甘苦儿的‘炽剑’剑气与梵溟轩的‘阿房九剑’,他痛得直弯下身子。可甘苦儿与梵溟轩比他更惨,只见他们二人手上脸上,同时染上一抹黑气。那黑气凝郁不散。他们分明已被禁在了那‘凶影’的噩梦心法之下。

就在这时,龚长春忽然动了。他长声一啸,声振九天:「尉兄弟,你我双使,生死同仇!」

他右手一扬,手中那块‘免死铁’已击破那‘凶影’的护身真气,可还伤不到他。可他这时身子一滚,人已捉到了那‘凶影’适才掷落于地的那块铁令。他一把抓住,就合身向那‘凶影’击去。‘凶影’护身真气已散。就在他身子被尉不平那块免死铁令击中之际,他的双手也重重地打到了龚长春胸口,龚长春一口血全喷到了他的脸上。那‘凶影’痛叫一声,无暇招呼别人。哀鸣而退。他一退,心法已散,甘苦儿与梵溟轩身上脸上的黑气一时消退。詹枯化与乌脚七连同无常子与靳拉瘦已经胆丧,此时不退,更待何时,只见无常子与靳拉瘦二人携起倒卧于地的其余三煞,已亡命奔去。直到他们去远,龚长春才吸了一口气,他已倾全力,此后一生,他的功夫只怕都要废了。

他注目望向甘苦儿与梵溟轩两人,只见他们两个少年也吁了一口气,软软倒下。

第二百零五章 遇古

第二百零五章

遇古

黑夜已届,甘苦儿拣来了好多干柴。生起了好大一堆火。要说起干这些杂务,小梵儿明显就不如他了,只能跟在他身后打打下手。他们这时寻了个背风的山崖下坐了。龚长春自从‘凶影’离开后,一直没有说话。甘苦儿和梵溟轩心情虽兴奋,却也知他新当丧友之痛,不好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高兴,场面一时闷闷的。

甘苦儿和梵溟轩一起拾柴时,不改他话多的毛病,絮絮叨叨、眉飞色舞地把他这三个月的经历全给梵溟轩讲了一遍。一样的事情,在他口里,自又多出了好多色彩。连怎么认识海删删,怎么把她开始错当成了小梵儿……,以及种种糗事,他也全无避讳,一一道来。梵溟轩只是含笑听着,他自己的经历却只淡淡几句。甘苦儿知他脾性,只能由他。只知前些日梵溟轩见到龚长春在‘凶影’手里遇险,冒死把他救了出来,其间之惊心动魄、死生一线之际想来很多,要是在甘苦儿口里讲来,怕不要添油加醋。说上好一阵,可到了梵溟轩嘴里,却只淡淡几句,一笔带过。甘苦儿心中虽有遗撼,但这时回到火堆边,瞎老头在侧,倒是不好追问的了。

又过了半晌,甘苦儿终于耐不住这份沉闷,开口道:「龚老头儿,你总说冤案——‘孤僧’的冤案,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儿给讲个明白吧。」

龚长春双眼空空,叹了口气:「就是你不问,我也要跟你讲讲了。这事说来话长……」

他似乎感到寒冷,身子缩了一缩:「你们知道五派三盟的由来吗?」

甘苦儿与梵溟轩摇了摇头,龚长春道:「那还是在一百多年前,江湖五派与魔教俱是全盛之日,相互争霸江湖,此后为一高人化解,于是五派明存,魔教暗隐,这且不提它了。且说三十四年前吧,五派中人感到这么为一些睚眦小怨争斗无止也不是个好事,便在这时,出现了一个人,他的名号就是此后响彻大江南北的‘神剑’向戈了。」

甘苦儿暗暗一撇嘴,他对这向戈可没有丝毫好印象。只听瞎老头道:「向戈确实也是一个出色人物,不提他的武功。单讲他那一份筹谋计算,江湖中人,虽智者多有,却怕也无一人及得上他。他提议建立‘大同盟’,同辖五派之事。五派中人为他所动,各发愿力,促成此事。但当日,五派中就有少数长老不同意,于是,才有了这‘免死铁券’——他们怕三盟即成后,威压天下,一旦有什么执法之辈秉承私心,铸成冤案,就会无可救要。所以才铸成这两块‘免死铁券’,也就是为了天下苍生的一点正义。」

「向戈确实也不负众望,大同盟结成之后,江湖果然纷争一净,虽不能说一统天下、真的大同,但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杀伐。可人在一个位子坐久了,总是不免骄漫的,也不可能不生野心。我头一次看出向戈的野心。却还是在十九年前。」

他侧顾了甘苦儿一眼:「那一年,也就是堕民之子剧天择刚刚出道的时候。剧天择虽天纵奇才,可短短三年间,就让堕民之势风声生起,甚或揭竿而起,在上与天子抗,下与庶民争,在江湖与天下斗,在左道与魔教攻伐不断,虽然他也尽了力,但凭他一人之能,还是无力为此的。好多人可能不知道,我却明白,在堕民之势初起时,其实暗中,‘大同盟’主‘神剑’向戈是帮了忙的。」

甘苦儿一愣:「他们不是冤家吗?向戈为什么要给剧天择帮忙?」

瞎老头儿一时没有说话。梵溟轩却叹了口气:「是养仇自重吧。」

他的口气里隐有慨叹,甘苦儿愣了愣,不明白突然间怎么瞎老头与小梵儿的话他却听不懂。只听龚长春叹道:「苦儿,你心地单纯,一向淡视荣华名利,所以你虽聪明,却猜不明白。不错,‘神剑’向戈这么做,确实是为了养仇自重。当时,他虽一力创建大同盟,可盟中多有长老,对他所为还有个禁制,也不断有人质疑这大同之盟存在的必要。自从预测到堕民蜂起之后必然与江湖诸派势成水火,向戈大概就打定了‘养仇自重’的主意。剧天择开始的一年可谓不顺。可万般险境,居然都遇危转安,旁人只道是他运气好,我龚长春那时却还没有瞎,心头明白——那都是‘神剑’向戈给他帮的忙呀!他要的就是剧天择成事之后,五派三盟不得不对他的倚仗。这一手,果然毒辣。」

甘苦儿只觉背后一凉——这里面、要干联多少人的性命。他看向小梵儿,却见小梵儿低着头,一脸的无奈。他轻轻伸出一支手,在火边与小梵儿握了下。「后来呢?」

龚长春叹了口气:「人世的事,纠纠繁繁,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尽的。我简单地说一下吧。后来,江湖中,却有别的势力耐不住了,那人却与你有关。」

他叹了口气:「那就是遇古。」

甘苦儿一惊:姥爷!

龚长春却扫了他一眼,空空的眼神里颇多悲凉:「不错,就是那个雄距魔教教主之位已垂六十年的、也是你的姥爷遇古。他不服魔教为当年之约潜隐日久,这个世上,原还有他放不下舍不脱的荣华名利。他不愿眼看‘神剑’向戈一个人的风光,所以,他出手了。」

说着,瞎老头叹了口气:「可是普天下之人,只怕也没谁想到。他会怎样出手插局?」

他这时那双空空的眼睛注目向了甘苦儿:「他插局之法却也巧妙别致,他派出了一个人,一个据传艳色足惊天下,一笑可以倾城的人。那就是,他独生的女儿,也是魔教的公主——遇回甘了。当年的遇回甘还不叫回甘,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没有姓,她独行名湖,以那两字驰名天下,那两字——就是‘姽婳’。她一入江湖。即名传天下,人称其为‘姽婳天’。她可是人人惊为天人的一个女子啊。」

连瞎老头如此衰年耆龄之人,讲到这里,还是不由叹了口气。似乎想起当年自己双目明亮之时,一睹遇回甘容面的那一刻的心动。甘苦儿握着梵溟轩的手就轻轻一抖,小梵儿似乎也知他心中的激动,轻轻用指肚在他手心里搔了两下,只听龚长春道:「据我所猜,遇古为了生养这个女儿可以说也耗尽了心血,否则万难生出养大那人世罕睹的一代佳丽。他分明在蓝田种玉之时就已冒用了他魔教的大法。只是当年,还没有人知道那个‘姽婳’佳人却就是他遇古的女儿。」

说着,他叹了口气:「可他们就是知道,只怕依旧免不了那份痴狂吧?‘平生容色耽顽艳,但有恋慕悔无及’,这两句说得好啊!说得好!」

「你母亲当年妙年绮龄,在她那个年纪,她这样的女子,一入江湖,可想而知,碰到的总是男人,而且都还是——绝顶出色的男人。生不愿封万户候,但愿‘姽婳’与温柔——普天之下,就是一等一的男子,也把一识‘姽婳天’列为平生头等志愿吧。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是遇古早已算定的。那‘姽婳天’之出世,可不是为了随便找一个人嫁了。她所要迷倒的只有三个男人,只有这三个人,才值得她这样的女子尽力,也才值得遇古那老魔头尽心吧?」

说着,龚长春叹了口气。梵溟轩递给他一袋水,他喝了一口:「那三个人就是:‘炽剑孽子’剧天择、后来创建‘紫微宫’的独孤不二、以及大同盟主‘神剑’向戈。」

甘苦儿‘呀’了一声,怔怔地望着龚长春。龚长春又饮了口水舔了舔他干涩的嘴唇:「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三人中,就有一人是你的父亲!」

这三人甘苦儿都听说过。可他却忽然掩住了耳——他不喜欢这么三个人,他不要他们是自己的父亲,他不想听。龚长春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用捂耳朵,——只怕他们都不知。我瞎老头也更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你的父亲。我只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可能只有你的母亲才会明白。可她永生永世怕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因为,只要他一吐口,另两人必然怀恨。小苦儿你要记住了,这三个人,都有可能杀你。他们都不是很有肚量的人,犹其在面对彼此之时。」

甘苦儿今日才明白那天偷听到辜无铭与周馄饨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叹了口气:「我只想找到妈妈,别的人,我谁也不想理。」

他心里却在一叹,他虽身为男儿,但对男人的品行却大大看不来的。只听龚长春道:「遇古虽说算计妥当,他要以一个女儿迷惑他所当意的可以争雄天下的三个男子的心神,然后挑动相争,最后坐收余利。可他却再也没有算计到,这世上会还有一个人。」

第二百零六章 妖诡

第二百零六章

妖诡

龚长春说到这儿,一双目光忽似望到久远,说不出的倥偬缥缈:「——不只是遇古,也不只是我,只怕包括那个心机深沉如海的‘神剑’向戈也没料到,他所有的计算,会几乎栽在了那个人手上。」

甘苦儿睁大了眼睛,就在等着瞎老头说出那个人是谁。瞎老头却似有意在绕弯子:「——云想衣裳花想容——你们该听过这句话吧,当年你母亲一出江湖,人便以诗仙李太白此七字加以品题。天下英雄,自谅功业当得上她的,只怕还有几个,但若论风神气度,可匹配于你母亲的,只怕天下男子,那是要人人汗颜的了。」

「可自从我见了那个人,才知道,‘云想衣裳花想容’七字,虽丽绝天下,却也不会孤独无对。这世上,原还有一个男子、有一种气度,可以当得另外七个字——」

「那就是……」

「水如环佩月如襟。」

他语意幽冷。一言之罢,三人只觉身边那辽河之源的小溪的水声忽清泠入耳,当真清渺难测。

梵溟轩与甘苦儿俱都‘啊’了一声。甘苦儿口里喃喃道:「水如环佩月如襟……水如环佩月如襟?」

他脑中首先浮起的是一个人的相貌,然后怅怅然地浮起的是海删删那小女子那副痴绝的神情,然后才想起小梵儿,那个人——就是清俊如小梵儿也比拟不得他的风神吧?

他口里轻轻地叹出了两个字:「孤僧?」

‘孤僧’释九幺?那个身环龟背图绝密的人?那个存心仁恻、似乎一副情怀悲悯无极的人?那个虽身为和尚、但风华妖冷、千万万男子也不及的让甘苦儿都沮丧其风姿气度的人;那个独承‘脂砚斋’所传之密的人;那个‘千里鸿毛传远信、一言妖诡动辽东’,连剧天择也不惜为他千里单骑赶来的人——龚长春所说的,就是他吗?

甘苦儿心中迷沉,猛地想起了那刻于石室内的一首诗。他轻轻握着梵溟轩的手,口里难得的清和地道:「淡淡天涯浅浅嗟,落落生平暂暂花;我笑白云无牵挂,行到山深便是家。」

不知怎么,他这时就想起这个,要把这个偶见深记的句子念与小梵儿听了才得心安。

梵溟轩微微一愕,甘苦儿轻声道:「我在‘空外空’的那个山谷里看到的,想来,就是孤僧写的了。」

龚长春忽‘哗’然一笑:「好个‘我羡白云无牵挂,行到山深便是家’!」他说的是‘羡’字,而不是‘笑’字。梵溟轩看了龚长春一眼,知在这个热血老人心里,‘羡’比‘笑’更贴近他远望无牵之云的心境。

只见龚长春面容一正:「不错,‘云想衣裳花想容、水如环佩月如襟’,你母亲后来遇到的就是他了。」

「我瞎子和尉不平可以说是天下消息来源最广的人了吧?但我却也不知,你母亲是怎样遇到他的?又是怎样与他打过交道,他的出现对你母亲后来的变化牵扯多深?」

「我所知道的是,你母亲那时负尽天下丽名。‘色’之一字,原为她心炼大法。也许对于她来说,遇到释九幺才是她此生最难消解的一样魔障了吧?释九幺出身来历世人一无所知,连我也仅仅知道,他师承自一脉单传、开创自二十五郎的‘脂砚斋’一派。而他又别有所悟,老朽当年也曾与他相会一面,还真从没见过他这么一身修为已淡淡的浸润全身根骨的人。据传,他曾在你母亲的楼头写下过三个字:空外空。你母亲当时翻然色变。——当一场人间绝丽,为魔教百洗百浸的绝丽遭遇到那一场‘空外之空’时,会交灿出什么?原不是你们俗子所能逆料的了。而你母亲当年由色观空,所感受深悟更非你我所能解。那时,剧天择、独孤不二、与‘神剑’向戈俱已与你母亲牵扯良深。可这时她这个绝色女子,却遭逢到她那一场‘空外之空’。」

龚长春叹了口气:「那以后,好象你母亲她就变了。」

「在那三个男子中,也许你母亲与剧天择最为投契吧?苦儿,我适才发觉——你是不是新近修习了剧天择的内力?」

甘苦儿点点头——那是他硬灌入的。他把此中情由大致讲了下,瞎老头龚长春不由叹了一口气:「看来天池之会你却是不能不去了。那剧天择此举倒怕不全是为了让你代那‘孤僧’出手。他这一门‘补天大法’逆天而行,极为悍烈,他只怕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在内。如果你不是他的骨血,想来数月之后,只要天池会罢,你的身子必将遭他内力反噬,那时——那时……」

他心中恻悯,想说一句「这世上不知还有什么人能救你了」,却说不出口。

梵溟轩脸上一时不由紧张,只听瞎老头道:「不过,释九幺他是剧天择的……朋友,只要你见到他,他为人仁恻,想来不会不理的。脂砚斋一门秘术极多,他也精于医道,想来他会有一些办法吧。」

他口中语意含糊。甘苦儿心急听完自己娘亲的旧事,身上所藏凶险一时倒不大在意了。龚长春领会了他的意思,继续道:「堕民之势已成后,五派三盟果然不得不倚仗向戈之力,加以抵御。我们‘护券双使’,也就是在那时被迫答应,只要关涉到堕民之事,就是‘免死铁券’也不能过问。此后剧天择与向戈势成水火。他为你母亲曾率众投入魔教,但以他的性子,如何肯屈居人下,何况魔教中人也瞧堕民不起,他就又率众反出魔教,与遇古老魔头势成水火。本来这事若你母亲出面,还可挽回。可自从你母亲见过孤僧之后,竟洗尽铅华,叛教出门,不再管他们这档事了。遇古由此一事恨孤僧尤深,连你母亲也恨上了。你从小,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再许别人提及你母亲吧?」

甘苦儿点了点头。

「向戈为人心机险诈。那时堕民为与魔教之争,伤折颇重。他却放出消息,让剧天择知道,你母亲与独孤不二同隐梦华峰了。以剧天择的性子,如何肯轻易罢手?他居然独上梦华峰,勇闯‘扪天阁’。你母亲本已独自归隐,与独孤不二无干。但以剧天择的狂悍与那独孤不二的骄傲,两人哪有好说话的?他一言不和,在峰顶恶斗。这一战,他们想来两败俱伤。剧天择炽剑之下,几乎毁了扪天阁,但自己也为独孤不二重伤。独孤不二为此怒下梦华峰,于千里之外另创‘紫微宫’。剧天择独居山顶疗伤。可这时,向戈却趁势而来,几倾尽‘大同盟’高手少年与五派耆旧四十人之力,以务诛剧天择为第一要务。为这一战,剧天择身边护卫尽丧,他自己人也被逼落梦华峰。梦华峰下悔过崖为天西第一凶险,等闲人等攀援不得而下。向戈独自追到了崖底穷谷,他却在那里,看到了‘孤僧’。」

「——‘孤僧’的冤案就由此铸成。那日老朽也曾偷窥于侧。眼见向戈一剑奋发,全力进击,他那‘神剑’风采,虽老朽不屑于他的为人,却也不由不为心服。可孤僧释九幺布成了结阵‘空外空’。向盟主一剑之下,雄视天下、光彩焕发,确为百年内仅有的人材。他一边击刺,一边叱喝,可孤僧从头至尾只说了几个字:‘叹、叹、叹,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他的身影白衣飘飘,当真只有间不容发的光阴之隙中那一匹天外白驹可以略加仿佛。而他很少出手,一旦出手,当真如石火光溅、指甲幽明。他的脂砚斋中的‘梦身’大法力抗向戈于阵外。那乱石布就的‘空外空’之阵在他们连战三日后,片片皆碎。连一向气宇轩昂的‘神剑’向戈也者鬓发散乱,可释九幺却仿佛空化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影子。向戈怒道:‘你为了姓剧的,就真不顾天下大势了吗?你就一定要救他?’」

「‘神剑’向戈平生难得出手,一击必得,如今肯怒言责问,分明已是对自己的一剑不那么自信了。释九幺在他的三日苦斗之后,也人近虚脱,他只淡淡道:‘如果只是他一人的性命,倒也罢了。可我不能无视那括苍山中三万父老,八千子弟的命。你杀了剧天择之后,为立威天下,只怕堕民之中,凡跟剧天择兄略有牵连之辈,你一个也不会放过。你叫我如何袖手?’」

「向戈默然不语。释九幺道:‘我一个化外之僧,拚力应对,送了这性命,也就罢了。可惜你多年成就的大好基业,大同之盟,与以后的荣华总总,就算你杀了我,此后只怕也无时间享用了。’他这一句正击中向戈心底。‘神剑’向戈一时止剑默然。释九幺道:‘你告诉我括苍山中堕民如何可脱包围,我自会带他们永离中土,不预纷争。我只要你十天,只要你这三十天之内肯自入我‘空外空’之结界,三十天之后,以你之力,阵势自解。那堕民子弟,我自会安置到天下人永远找不到的去处,你说如何?’向戈默然,半晌道:‘还有龟背图’。释九幺冷哼一声:‘只怕还有剧天择你会担心。他徒众瓦解后,我自会说服他不再出世。世人还未杀我释九幺一天,就叫他永不出世。这样可以了吧。龟背图之密,干涉到巴山之鬼、楚人之巫与蜀地仙踪,你却得他不得。’」

第二百零七章 凶影

第二百零七章

凶影

「他们就此约成。可以说。这十六年来,江湖平靖,大半也是靠了那释九幺之力而得。他果带走了剧天择,将其徒众远放海外,具体在哪个岛上我却也不得而知了。那龟背图为天下大不详之物,也为他身藏。剧天择也依言此后一直未曾复出。当今天下,只余‘大同盟’一家坐大了。这样也好,人总需要一个什么秩序的,那也由得他了。可向戈三十天后脱困而出,他却放言天下,说释九幺先与剧天择有不伦之恋,后反噬剧天择,夺得他的龟背图,瓦解了括苍山堕民之众,将其尽害官府屠戳。堕民子孙一时烟消云散,除了那些顺民,此后皆已无踪。可我知,普天之下,堕民由此恨释九幺是恨得最切的。而凡是有意染指龟背图之辈,皆以捕杀释九幺为第一要务。」

「当年,我本想昭告天下。以正视听。可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却遭向戈之陷,从此一困石人山一十有六年。如果不是知道了向戈自视天下已定,务求于有生之年尽诛释九幺与剧天择,我还不会出面。那孤僧,他之所以千里鸿毛传远信,约剧天择辽东前来,只怕也是怕在自己身死之后,剧天择复出,贻天下板荡之局。他为向戈身边‘三影四身’重创,如今,剧天择伤重,不知是身死还是潜隐,这天池一会,对他,可是大大凶险的了。」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故事,这时不由停下来喘口气。他为‘凶影’所伤,正在功力涣散之际,想来很苦。甘苦儿与梵溟轩听得这么一大段前事旧秘,咋舌无语。火堆边,一时只剩下柴火的噼噼叭叭声,三个人都人人默然。

良久,小苦儿嘴里苦苦地道:「今儿已经四月初三了。我要去天池。释九幺的事,我不能不管。何况我还要问他我娘的下落。小梵儿,你和不和我同去?」

他知此行大是凶险,可小梵儿多半不会抛下自己让自个儿独历险境的,所以才这么问了一句。龚长春却没了声息。梵溟轩叹了口气:「苦儿,你先去。我……」他侧顾了下正受煎熬的龚长春一眼:「……还要先把龚前辈安顿好。四月十五,我一定会赶到。」

他声音淡淡的。甘苦儿心里却涌起一股势血——只要小梵儿也去,他怕他什么大同盟,又怕他什么‘神剑’向戈?就是天下人俱都与他反目,他也不怕?他抬起头,一双晶晶亮的眼望向梵溟轩脸上,两人同时出手,交互一击,那一击掌声在这哈达岭空空的夜里响起,响出的是一对少年热血犹炽的豪情。

过了几天,甘苦儿走到松江河时,一抬头,苍苍莽莽的长白山就在眼前了。长白山地势极高,山顶长存积雪,故名长白。所谓近乡情更怯,甘苦儿走到这里,脚下反而踟蹰了。妈妈——他见到孤僧后,果然能问出妈**消息吗?据龚长春的话,那释九幺在妈妈眼里,分明是个不同寻常的知交好友。他目前当此大难。面对天下无敌的‘大同盟’主手下‘三化影、四分身’之逼,而自己,一个初历江湖的少年,果能救得出他吗?

甘苦儿眼尖,一路上,已发现这东北偏僻之壤这时路上似有不少江湖人士。他心下冷笑,情知天池之会的消息在江湖上必已哄传而出。对那龟背图有意之人只怕都赶了来了。时已春深,晚上的天气虽不时寒恻恻的,但已可抵挡。甘苦儿不耐烦住那松江河油渍麻哈的客栈,自到了镇外可见长白山麓的山野中找了一颗树跃上躺了。他的马儿就拴在树下。行走江湖,同餐露宿,在他本是常事。他一路赶得急,身子不免困倦,眯了下眼,不觉就睡着了。梦中,还似感到有一支温暖的手在梦中轻轻抚慰着自己,那是他渴慕已久的母爱的温柔。他在梦中流着泪醒来,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自骂道:「小苦儿呀小苦儿,妈妈要是见到你这般没出息,口里不说,心里只怕也要骂你的。」

他怔怔地望了一回天,天上疏星朗月,碧野清宵,端的好风景。这么着有一会儿,他忽觉心中隐有不安,一时却说不出为什么,不由耸耳细听。夜风袭袭,似微有声息从极远处传了来。那声音低频震荡。常人耳朵想来是听不出的。甘苦儿一听却不由心惊——这是魔教的‘危机’信号,分明是有什么人在面临生死大难,发声求助。他身子一跳,立马从那树桠上跳了下来。他从小生长魔教,教中规矩隐密他都悉知详备。那发声之人分明在教中也是身份地位颇高之辈。甘苦儿虽一向愤恨姥爷,但毕竟出身于此,心中未能忘情。顿了顿脚,暗暗道:「我只去看一看!」

自语罢,他一展身形,已重又路上树杪,一纵一纵,寻声向那发声处奔跑过去。

甘苦儿足跑了有两三里路,却见前面地形颇为开阔,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他不愿轻易现身,为魔教之人平白出手,潜影隐形,暗暗靠近。这时一个声音却让他不由一惊,只听那人道:「快说,甘苦儿那小厮到底怎么才能找到?不然,我手下‘凶煞’围攻之下,定让你们功力散尽,受尽那魔头反噬之苦。」

这人的声音小苦儿印象深刻——那分明是才见过没几日的‘凶影’之声。他从龚长春那儿已闻得,‘神剑’向戈这些年收服了不少黑道巨擎、连同绿林好手。共得有‘三化影、四分身’。那三化影名字无人能知,只知号称‘凶影’、‘孤影’和‘飘影’,四分身俱都以向为姓,分别名为‘礼、义、廉、耻’。他们同称为‘三影四身’,在江湖中,哪怕是大同盟内,也是人人闻而色变之辈。

这时却有一个甘苦儿更没料到的声音答道:「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的。」

甘苦儿一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就觉得血中一热,几乎一张口忍不住叫了出来:「绮兰姐!」

——绮兰姐姐也赶了来了?那今日之事。不空他不插手了。

他悄悄又靠近了几丈。只见那‘凶影’手下带的人颇多,足有近十个。而场中被围的只有四人,其中三个已经倒地,不是那号称‘哎、哟、喂’的姥爷家的三个贴身家人是谁?

一圈人中,却有一个中等身量的女子袅袅娜娜地站着。隔的人多,相距也远,可甘苦儿还似看出了她脸上那一种温柔神色。——遇绮兰,正是与甘苦儿曾同在大树坡下抗击向戈手下‘十七人龙’的遇绮兰。

只听那‘凶影’狞笑一声:「你死不开口,那就怪不得我下辣手了。」

甘苦儿心里一惊,他情知绮兰姐姐绝对抗不住‘凶影’这等高手。他一拍脑子,脑筋疾转,要想出一个法子来救他绮兰姐姐。场中局势却不由他多想,那‘凶煞’中人已经出手,‘凶影’却还在一旁袖手旁观。只见遇绮兰即要顾全自己,又要照顾‘哎、哟、喂’三个已重伤倒地的家人,一时左支右绌,极为狼狈。只要那‘凶影’亲自出手,不出三招,只怕她就要折损在那‘凶影’手下。

甘苦儿心头一急,情急生智。他背上本有个当枕头的包袱,这时他解开包袱,就在里面拿出件黑布长袍。他把那长袍罩在了身上,悄悄潜回树丛,折了两枝极粗的树枝绑在了脚上,如踩高跷一般,身子登时凭空增高了近一尺。他那长袍本长,笼笼统统地从身上罩下,然后他解开头发,将那长发倒转,全披到了脸前。他一跃就已跃到了颗极高的树上,身边自有魔教法宝。只见他从腰囊里掏出一枚什么,往地上一掷,只见一片烟雾升起。场中人只听一声幽恻恻地声音传来:「好威风啊。兰儿,你就给他们逼死好了。你不死,我还没有由头向那大同盟出手。」

他从小跟着姥爷长大,魔教中本有口技之学,曾一得得修就是那一脉。甘苦儿对此道虽不上心。但他从小爱闹,学姥爷的声音一学一个象,那‘哎、哟、喂’三个家人都不知被他骗过多少次了。他这时功力精进,有意把那语声说得若断若续,分明就是魔教中的‘鬼咽魔音’,这心法可不是外人能偷学来的。只见他一语落地,那‘凶影’已面露惊色,飞快转身,他测不定那声音来处,四面搜看,口里已疾声道:「谁?你是谁?」

这时地上那本近昏迷的魏畏听得这声音,不由身子一震,在半昏迷中呢喃道:「这下好了,老爷子来了,我们可有救了。」

——遇古!是老魔头遇古。饶是那‘凶影’威名久著,这时不由也闻声一颤。这时他已看到了发声之人。只见二十余丈开外,一片青蒙蒙的烟中,那树杈上高耸耸地坐了一个黑衣人。头发披着,也不知他面向这边的是前是后。而那头发还在烟中不时抖抖而动,恍如波纹。只听那人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你跟我的年头太多,我早厌了。还是让这什么化影杀了你吧。我好久没有杀人了,不好意思凭空杀人。他不杀你们,我怎么找得到出手的由头。」

第二百零八章 遗石

第二百零八章

遗石

这话说得好生邪气。‘凶影’只觉一股寒气从尾闾骨里直冒出来!——这般口气说话的。这么淡视属下生死的,除了那传说中的老魔头还有谁人?他就算自持艺业,这时也不由得心尖发颤。只听他道:「遇老魔,魔教当年与大同盟有约,不得彼此无故相犯!这些年来,咱们中间还从没横过尸身,否则必遭天遣。你可是忘了?」

他一扫地上的‘哎、哟、喂’三个家人:「尊介只是小伤。你如果要一定趁机挑起争端,你就来吧。我‘凶影’可不怕你!」

他口里说着不怕,可那话里话外都已露出怯意了。如果三影齐在,他倒不至于这么不顾脸面。那‘遇古’忽仰天一阵阴笑:「你、也算‘大同盟’的人?邪道高手,居然也做起奴才,腆颜避祸了。你们杀呀,怎么还不杀?快快杀了那三个废物和那小兰儿!我遇老魔可已等不及了!」

‘凶影’更增踟蹰,已几忍不住一拍手,就喝令‘速退!’

地上的约姑姑这时微微醒转,一听到甘苦儿扮的遇古的声音,不由喜道:「这下好了!」

没想,躺在一边已陷入半昏迷的魏畏却轻声道:「怕只怕就又是小苦儿那孩子在捣鬼呀,他学老爷子的声音……」

他一语未完,那约姑姑已经色变,情急之下。伸手就一掩那魏畏的嘴。她如不动手也还罢了,那‘凶影’也在惊心之中,没太注意魏畏口中之言,这时见她急急掩饰,眼珠一转,已明大概,忽朗声笑道:「遇老魔,你别光说不练,别人怕你,我‘凶影’可还没把你放在眼里!你有什么能耐就拿出来吧!」

他心里其实也在犹疑,打定主意,如果万一料错,对方真是遇古那老魔头,那他拚了弃苦心调教的‘凶煞’几人不顾,舍卒保车,只要挡他一挡,自己先脱身为上。

甘苦儿心里恨了一声,恨不得扑下去把那老魏的嘴给撕烂!可此时如骑虎背,不由他不演到底。只听他一声厉喝:「快杀!」

说着,他腾身而起,只见他身下黑烟、青烟、乌烟,一蓬蓬地爆了开来,他一身黑袍在夜空里如厉舞之魔神,他近来修练潜纳的得自剧天择的罡气本极为霸道,这时危机之际,已用上了他在辽河中苦练而得的‘排冰’真力。只听得轰然有声,方圆十丈之内。一时树木皆颤,枝柯断落,地上的灰尘也卷蓬而起。如果遇古亲自施为,他‘阴风大法’之下,可就不是这般徒具声势了,那场中之人只怕要人人自危,天翻地覆。可甘苦儿全力之下,却只能勉强造就八分声势!

但光这声势已足吓人。‘凶影’一见之下,身子一晃,已经速退。退身时,他还怒喝了一声:「上,给我杀了这姓遇的老匹夫!」

他貌似督战而退,象要压阵。那‘凶煞’中人,个个狠煞,得令之下,已疾扑而来。甘苦儿心头叫了一声苦,眼角却扫见,那‘凶影’已快得象一个影子似地直向数丈之外远逸开去。

甘苦儿心中一喜。他情知,只要那‘凶影’一遁,凭他与遇绮兰两人合力,就算杀不得这眼前十余个‘凶煞’。自保而退还是无虞。他这时只有免力做得真一些。他幼生魔教,耳浸目染,于姥爷的种种绝学也画猫似虎,得入藩篱。这时他要学用的就是姥爷的‘阴风大法’。这‘阴风大法’,江湖中只怕无人不知,但真见过的只怕没有几个。甘苦儿情知用别的只怕要露馅,好在这‘阴风大法’声势惊人,一两招间,外人哪测得出底细去?

只见他身形疾拨而上,直欲丈许,然后大袖翻覆,只听一片雷声隐隐,阴风怒号。这一招貌似遇古的‘阴风大法’,其实内里全是剧天择的‘五色遗石’真气。身形上暗用的却是他贯习的‘隙中驹’。他虽只是骗人,但毕竟多日苦练之下,又连用三家绝学,使起来居然也有声有势。加上遇古凶名久著,江湖中无人不惧,只听得那雷鸣风吼,心下不由就已怯了。那‘凶煞’之人不图攻敌,只求自保,招术内气全部内敛。甘苦儿身在高处落下,一时只见下面人人俱都抱头鼠窜之势,心中不由大乐——原来姥爷在江湖中这么有威风,难怪、难怪他与向戈、剧天择都这么看不开、丢不下那江湖争霸。

他全力营造声势,下击之力未免嫌轻。但‘凶煞’之人已为其所迷,以为就自己侥幸,逃过了这第一招雷霆之击,那威哧之力被别人挡了去。所以也未看破。甘苦儿借力已重又跃入空中,他见那‘凶影’跑得更快了,心下快意,冲遇绮兰使了个眼色,他这下全力提气之下,不便说话,却见遇绮兰已懂得了他的意思,和还能走的约姑姑与艾叔携起魏畏就退。甘苦儿只要他们一走远,就要开溜,他不惯搏命,还是趁早溜走才是正经。这时,他脸上为发所掩,其实笑得正欢,可一提气下,猛觉丹田里一口逆气直冲上来,自己却根本控制不住。那股气息直冲心经,他经脉为其一冲之下,几乎要就此崩绝。这一下的痛还没来得及感到,接二连三,甘苦儿只觉自己丹田中的真气火山熔岩般地已难以控扼,直向全身百脉溃涌奔窜。

这一疼可真疼得非同小可,饶那甘苦儿生来硬气,也忍不住低低低‘啊’了一声。他情知此时绝不能拆帮。勉力提气,怒道:「小子别走!」

他人不退,反向那‘凶影’追了上去。

那边‘凶影’闻声,身子更是加快。甘苦儿这一扑蓄足了隙中驹步法,可才扑出一丈开外,一点一提,追了两步,再一跃时,眼看那‘凶影’已要遁入林中,就此不见,心情微松。却觉丹田里先是如巨锤猛击地一痛,然后,四肢面骸中,只觉如入熔炉般地一烫——这一下重击,他却生受不住,脑里只来得及一转念:完了!剧天择那该死的什么‘五色遗石’与姥爷的‘阴风大法’天生相克!一个至阳至烈,一个却至阴至虐,该死!自己怎么先没有想到。

可他此时就是想到了也晚了,只见他的一个身子啪地一声,已极无体面地横拍在了地上。脚下两根树枝折断,甘苦儿心下一痛,望了一眼遇绮兰的背影,知道这下完了,心中只在大喊:绮兰姐,你快走!

那遇绮兰虽在速退,可一直留意着小苦儿情状,这时一见之下,只听他低低地吩咐了一声:「艾叔,你们三个速退!」自己人已回身一扑,只十来个提纵已跃到了小苦儿身边。她轻轻拨开甘苦儿乱垂在脸前的头发,轻声道:「苦儿,你这又何苦?」

甘苦儿一脸苦笑:「姐姐,我尽了力了。」

他情知如此一摔,那‘凶影’如此机警之人,必定会远观一下,料定无诈,就要马上转来。他这一转来,加上这些‘凶煞’之力,自己与绮兰姐注定逃不过此劫了。可妈妈——他望了眼天上的月——我还没找到妈妈呀。

遇绮兰一手轻轻按稿甘苦儿丹田,低声道:「我知道。苦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真没料到你功夫进步得这样快。刚才,我虽觉得是你,可都有些不敢相信。是绮兰姐姐不好,反连累了你。」

甘苦儿轻轻伸手掩住了她的嘴,轻吐了几个字:「是我不好,一直害得你操心。」

只听身边几声阴笑响起,然后是那‘凶影’怒极而笑的声音。他受甘苦儿之欺不提,可当着部属的面受了这骗,以后定让他再想御众大是为难。只听他凶冷冷地道:「说完了?嘿嘿,甘苦儿,你演得好戏呀!咱们又见面了。」

甘苦儿却纵声大笑:「不错,上次见面,最后你落得个抱头鼠窜。这次没有小梵儿在,你在我苦儿手下,照样也落得个抱头鼠窜。你以后还叫个什么‘凶影’,影倒还是真的,凶可未必了,你改名叫做‘捕风捉影’吧。」

‘凶影’面色一怒:「就是向盟主不许,今儿我还是要生劈了你,否则怎消此恨!」

说着,他一伸手,一双筋脉斑驳的枯大爪影已向甘苦儿喉头捏来,似要把他说过的所有讥刺之言者捏回他喉咙里去!

遇绮兰怎会眼见甘苦儿受死?她一跃而起,她功力原本不弱,可久战之下,未免力虚。她人才一跃起,就被那几个‘凶煞’接二连三地出手拦了下来。她不顾自己安危,数度逞强突围,却落得身上连中数创,已经不支。

那甘苦儿当此之际,却并不乏求生之意。他身子在地上连滚,居然也躲过了‘凶影’的十几击。可他只觉丹田里渐渐疼痛又剧,眼见‘凶影’一爪重又抓来,虽明知该避,可再也提不起力气。甘苦儿自知无幸,眼睛透过那双枯大爪影反望向了夜空。——妈妈,妈妈你会在那月亮上等我吗?那月儿还弯着,象一支丰满的摇窝。甘苦儿心里念了声:「小梵儿……」眼里望着那月,只觉并不惊恐,反似有一种欣喜传上心头。那月儿的柔光似幻化出了妈**眼睛,甘苦儿用力大叫了一声:「妈妈!」

遇绮兰心中一惨,她不顾攻到身边之人,一跃而起,就在她跃起之时,甘苦儿耳朵里却听到了一声似梦似真的回声:「苦儿。」

那遇绮兰浑身浴血,她升至空中,本待拚死向甘苦儿扑去,却见东首不远的林边,似有什么光亮一闪。那光亮似光非光,似色非色,遇绮兰心中一迷。然后,她‘呀’了一声,——不只是她,场中几乎所有人都惊‘呀’一声,只见一个女子似乎缓步地从那片林中走出,她走得很慢,可不知怎么,一眨眼,她就人已到了场边。然后她一扬首,众人先觉眼中一片惊艳。他们还没从这惊艳中回过神来,细看那女子容色,那女子一挥衣袖,只见丈许高的天空中光芒忽起,一坨坨、一晕晕、一片片、一涟涟……说不上是什么形状的七彩幻绝的光影就在众人头顶那片天空幻化而起。那一片片色晕光彩奇绝,几已笼罩了场中所有人的视线。‘凶影’面色一变之下,人就闪身而逸。‘凶煞’诸人却俱为那光色所迷,不由奇声叫道:「我的天!」

遇绮兰的眼中忽有热泪滚滚而下,她轻轻叫了一声:「姽——婳——天——」……

第二百零九章 魔噬

第二百零九章

魔噬

天池真的象是挂在天上。它海拨极高。它四围长约三十余里。占地数千顷。从天池边上举目四望,可见七座长白的最高山峰环绕左右,宛如高人遗世,怀抱明珠。——可这些,已沉入昏迷的甘苦儿却是看它不到了。

甘苦儿醒来时,只见自己处身在一个幽暗的石洞之中。那石洞甚是简陋,不知从哪里隐隐透入天光。他只觉得好累好累,眼皮沉沉的,只想闭住眼睛,再次睡去。他这一重又眯着,时间不知过了是短是长。睡梦中,只觉周身都在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按着,有一股温暖的真气在他四肢百脉中缓缓游走,他沉沉的眼皮间只觉好多奇诡的色彩在他眼前绽放。他口里轻轻叹了一声‘妈妈’,四肢舒展,只觉得好温暖好舒服。这是他十六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了,因为,觉得有一种什么最最亲密的与自己的生命息息相关的气息就在自己身边将自己相伴。

他因不知禁忌,冒用剧天择灌入他体内的‘五色遗石’真气施用他姥爷的‘阴风大法’,剧天择的五色遗石本已酷烈已极,加上他姥爷遇古的魔教心法更是邪僻。两股内气相冲,他四肢百骸一时如废。可这时,在那一双温暖的手的调理之下,这两股互不相容的真气渐渐也能各自相安。甘苦儿半睡中只隐隐听到:「剧天择,他、他居然要用这种法子试试你是不是他的儿子吗?苦儿,苦了你了。好在你魔教心法修为不深,否则,娘也救你不得了。」

甘苦儿隐约中听得这句话,可眼皮好沉,只是想睡。他又睡去不知多久,才重又醒来。醒来时,却只觉浑身舒泰。他轻轻睁开眼,重又见到那个石洞,只见四壁简陋,洞顶四周却散乱地镶着几颗珠子。那珠子想来极为明贵,折射着射入洞中幽暗的天光,散发出一晕晕润泽的光彩。

甘苦儿自觉还恍如梦中。他眨眨眼,却听一个声音道:「苦儿,你醒了?」

他侧头望去,只见榻边,一个女子正含笑地看着自己。他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女子的容面,只觉一种发于天性的亲近之感油然而起——这、不会又是梦吧。他轻轻伸出手,拉住那女子放在榻边的手,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一声才罢,甘苦儿只觉十六年来无数的渴思恋慕、委屈困顿一时发作起来,只见他眼中的泪水簌簌而落。他从不惯在别人面前流泪的,就是小梵儿面前。他也一向自矜,可此时此刻,他却似怎么也控制不住地只是想哭。那女子伸出一支手轻轻地摩娑着他的脖颈,轻轻道:「哭吧,哭吧。妈妈对不起你,好孩子。」

甘苦儿摇摇头,泪光隐隐中,他的眼前,那珠子的光芒被泪水隐约成一片朦胧。然后,他才看见了自己妈**长相。她是——那么美、那么恬静、那么温柔。甘苦儿轻轻道:「妈妈,这不再是梦了吗?」

遇回甘的眼里也有一滴泪滴下,她轻轻地说:「不是梦了。苦儿,你找到妈妈了。这绝对不再是梦了。」

两母子一时似都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他们只静静地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未相见时,苦儿心中本觉得一旦见了,他有好多话好多话要跟母亲说。可这时,他却只觉得不必了。那些纷纷繁繁的事说来又有什么用处呢。只要妈妈在身边,一切就都重又安稳了,一切都好了。

好久,他力气恢复,一坐而起。不好意思地用袖角擦了擦眼睛。笑道:「妈妈,你怎么找到了我的呢?」

遇回甘微微一笑:「因为,释九幺告诉我你要来了呀。这些日子我天天在这山脚一带搜寻。天可怜见,还是让我找到了。否则,你要折在了向戈手下的手里,我真的要……」

她轻轻一叹,那一叹的神情还未敛,唇角却又微微扯动,换成了一笑。甘苦儿只觉眼前一迷——他这时才明白龚长春为什么说妈妈当年一入江湖,就被人称为‘姽——婳——天’了。那两个字本来极难认,甘苦儿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还是小梵儿写了教他认得。当真、当真、只有那‘姽——婳’两字可以略仿佛他娘的容颜。那一笑虽只短短一瞬,甘苦儿却只觉得满洞生春。他生性本顽皮,一下跳起,大笑了声:「呀!妈妈——你真的好漂亮。比海删删、绮兰姐姐还都要漂亮出一百倍!我一定要让小梵儿看看,我有一个多漂亮的妈妈!」

他的欢喜发自内心,只见他在地上小猴儿似地一蹦一蹦,心里只觉得开心得都要爆了。他幼失怙恃,小孩儿心性,一旦见到了自己母亲,又是这么绝美的一个女子,忍不住、恨不得马上把小梵儿找来,在他唯一的朋友面前献宝。

遇回甘含笑地看着他,甘苦儿毫无遮掩,一跳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口无庶拦道:「怪不得那瞎老头龚长春一个瞎子都说我娘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呢!也怪不得什么‘神剑’向戈都拜倒在我娘的脚下。」

他心中得意已极,没注意到他娘脸上神情微微一黯。但遇回甘脸上马上转颜微笑。她轻轻拉着甘苦儿的手:「小梵儿又是谁?那海删删又是哪个,听她的名字,是个女孩子吗?」

甘苦儿本来话多而快。听了前一句就已答道:「小梵儿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他长得也好俊秀的,我和他最好了。」这时听到了后面一句,脸上微显扭捏,期期艾艾道:「……海删删、她就是一个小丫头了。我跟她也认识不久,她是北海冰宫的人。」

遇回甘见他神色,也不再问,微微一笑,略过不题。甘苦儿却已缠在她身侧,一双手没老实地摆弄着她的衣服边角儿,赖声问道:「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去看我?为什么你一生下我就远走高飞。你是,不喜欢苦儿吗……」

他口气里全是耍赖讨娇的意味,遇回甘心里温柔一动,只觉心口扯心扯肺地一痛,甚或都痛得脸色一变,她轻轻道:「妈妈怎么会不喜欢苦儿呢?妈妈不见你……」

她叹了口气:「……是为了,不想害你呀。」

甘苦儿一愣——什么不想害他?难道,让他一个人在脾气变幻莫测的姥爷身边长大就是爱他吗?他心里微生酸楚,眼睛一红,但不肯哭,就把头低了。却见遇回甘轻轻地抚着他的头顶,轻柔道:「你刚才说妈妈好漂亮是不?」

甘苦儿点点头。

遇回甘微微一笑:「你不知道。十六年前,妈妈比现在起码还要漂亮十倍。」

甘苦儿一抬头,只见遇回甘脸上容华一灿,似想起自己绮年纱龄、姿容绝世的日子。甘苦儿只觉心中一迷,那一迷真是好乱的一乱,身体里的血脉逆流乱窜。这时遇回甘却已自觉,她忙忙自敛,轻声叹道:「可你不知道,这漂亮原来也是害人的呀。你姥爷当年为生下妈妈,是用了魔教的‘姽婳’大法的。这份美丽,可不是妈妈自己想要的。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姥爷生养妈妈,可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祸乱天下的一个大计划。这份美丽——它是害人的。」

说着,遇回甘轻轻一低头。她原就是一个绝妙无方的女子,何况久习姽婳大法,一扬首、一促眉,俱都别有风姿。只见她这一低头下,甘苦儿就想起姥爷房里妈妈写下的那一句——人生多少伤心事、历尽寻思乃回甘,他虽年幼,并不能全解句中意思,可这时,却似猛然意会了。

「何况,习此大法的女子,本是不能生养孩子的。妈妈要不是为了爱你,怎么会冒天魔噬体之虞来生养下你呢?你知不知道,就是为了生下你,妈妈才和你姥爷反目的。妈妈破坏了他心中已定的那个大计划。可惜,妈妈虽能生你,但那时,却不能见你。这姽婳大法,极是害人,妈妈好多时候不能自控。妈妈,也就只有抛下你独走他乡。要不是经过这十六年,要不是这样苦修之后,妈妈现在,只怕还不能见到你呢。这十六年,我苦修孤僧所揣摸的自敛心法,有时真的练得好难呀,但为了见你,妈妈才坚持住的。」

甘苦儿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他低声问:「妈妈,你跟‘孤僧’是很好的朋友吗?」

他一想及孤僧,只觉情怀就说不出什么滋味地一荡。遇回甘却半晌没有说话,她仰头看向洞顶,苦笑道:「是很好的朋友吗?——是吧,但也只是朋友吧?」

她轻轻抚了下甘苦儿的头:「你还小,有好多事不懂的。这一生。妈妈最……他,但也最……恨他。」

她口里有一字隐约未吐。她们本不是一对平常的母子,所以说及什么,倒没有一般世俗母子间相互的避讳,遇回甘微笑道:「你见过他了吧?」

第二百一十章 啸声

第二百一十章

啸声

甘苦儿‘嗯’了一声:「见过一次。」

他有一件事在任何人面前也不会说,可这时,在自己母亲面前,却觉再也藏之不住了,只见他迟疑了下:「和……海删删在一起时,她是、早就识得他的。」

虽然只此一句,遇回甘却猛一低头,她望见小苦儿脸上神情,只觉有一丝本该不和他相干的苦意在他唇角泛开,心里就似全都了解了。只见她站起身,轻渡几步,然后才重又握住小苦儿的手:「你别怪他,他也不见得愿意这样的。他虽为僧人,但风华妖冷,非可自择。」

她叹了口气:「他、他、他……呀。」

母子间一时都没有说话,却觉得,关于这事,什么都已说尽了。

一时,只听遇回甘道:「不过,他可真是一个好人。」

甘苦儿也点了点头。

遇回甘脸上微微一笑:「妈妈还记得初见他的那一次,牛毛细雨,远江橙练,那么个小楼,楼下那么个青石板路,他打着一把伞——最普通最普通的黄色的油纸伞了。可那颜色真好,天边还微有落日,哀绝之色呀。妈妈每日本都要观色而悟的,可见了他,清飘飘的,只觉人生——就算是一场绝色,一场绝丽,那一切,毕竟终归还是空的。黑鳞鳞的瓦、泥泞泞的地、青闪闪的路,一切都是以往我眼中最喜欢的实在颜色。可他、却给我一种好空的感觉,他手腕上的硬白就是那空中之色,而他衣角的籁籁却象是色中之空……,所以,你不要怪你那个小朋友海删删了。脂砚斋一脉,本就是误入人间的一件异数,还是不碰到的好,但即碰到了,就怪不得那个海删删了。」

她的手轻轻地顺着小苦儿的头发抚了下去:「你明白吗?」

甘苦儿轻轻点点头。他抬头看了看母亲的脸。遇回甘虽在自敛之下,一份容色犹如世外之花,绝丽难匹。甘苦儿心中感慨,这次辽东之行不虚,他终于见到了妈妈,还识得了孤僧。可他心里却隐有不安,这一声‘空色交征’,是不是他这一生都无法逃避的一场梦魇呢?

四月十五、天池之畔。

这里本来一向人踪罕至,只时或才有一二寻奇探胜之辈偶然游幸。可今日,那波光潋滟的天池之畔,却聚了好多人。

海东青与海删删一干人马来得很早。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他们清早上山,才至天池边,已惊讶地发现——那天池边上,已攒三聚五地坐了好几十人。海删删将眼在众人群中寻找着,想找到甘苦儿的影子。可她最后只有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那池边聚坐的都是闻风而至的江湖豪客,想来都是听到消息赶来的。海东青面色铁青,一双眼光颇为吓人。他与海删删两兄妹一个身材标挺,一个貌美如花,颇为引人注目。不一时,却见辽东大盗胡半田也带了手下赶了来,他与海东青相互怒视一眼,但均知今日还不是他们先来拚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一个带手下坐在东首,一个却带着手下坐向西首。

他们这百十号人就这么在天池边默默地坐着,彼此很少交谈。海删删心里却在徘徊转恻地想:「他会来吗?而他、——又会来吗?」

她这番心声,如果说出口来,只怕亲如她兄长,也不会懂得——那是一个女孩子宛转的心境,头一个‘他’,她想到的是‘孤僧’,而后一个却是小苦儿了。她这么胡思乱想,倒也容易打发光阴,只见好一时心头急躁、恨不得她想见的人马上来了才好,一时又想起今日凶险、恨不得他们永远不来才好。

眼见得天上的日光已接近午牌时分,天池边上的人群渐已不耐。有人已耐不住道:「今日正主儿到底会不会来?叫大家伙儿在这儿白耗着。」

旁边一人冷冷哼道:「剧天择所订之约,释九幺将赴之会,你说他们会不会来。这两人,在江湖中,守信重诺,怕还是无出其右的吧?」

这里正说着,却听天池不远的浮槎河畔,同时响起四五声高叫:「孤僧孤僧,剧天择代你订约,可如今他死跷跷了,你就畏难不出了吗?」

那声音或沉厚,或高亢,或凄厉,或尖锐,一声声入人耳中,只觉惊魂。池边诸人一惊——怎么?剧天择死了?这时却听得那片声音中有一人若歌若唱:「天下苍生何轨则?三般法度礼义廉。若有遇顽无耻辈,身外化身与灭歼!」

此声一出,天池边上众人人人色变。只听一人惊道:「这是向戈的句子。怎么?他的四大分身、‘礼、义、廉、耻’都赶来了?」

来的人多半是有所图谋,这时一听大同盟的贵为‘神剑’向戈的四大分身‘礼、义、廉、耻’四大高手同至,就知自己所图所谋看来无望了。但人人未免同起好奇之心,倒要看看这场热闹怎么演下去。

那一声才毕,却听一个尖锐的声音高叫道:「释九幺,你到底出不出来?凶影已届,休要搪塞!」

池边人更是色变!连三化影中的‘凶影’也来了。今日可有好戏看了。要知这几人,平时就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大事,也少见他们同时现身的。

那五人话声落地,久久却没有反应。众人惊顾之下,倒要看那五大高手如何逼出孤僧。然后,只听得一声声或高或低,或扬或抑的啸声传起,那声音初听不觉,可才一刻,众人人人只觉浑身百脉气血耸动——分明那五大高手正以内力发啸,要逼那孤僧现身。

有人就赶到山崖边望去。场中有人道:「这啸声虽惊人,但天池之地如此广大,那孤僧凭什么就会现身?」

旁边一人冷冷道:「他如不现身,你们修习过内力的还罢了,顶多受伤有损,可长白山间,那些麋鹿鸟兽,只怕就要遭殃了。」

好象为了证实他这句话,只见一头正飞旋于天上的老雕这时忽哀鸣一声,身子疾疾下坠。

第二百零一十一章 老雕

第二百零一十一章

老雕

甘苦儿‘嗯’了一声:「见过一次。」

他有一件事在任何人面前也不会说,可这时,在自己母亲面前,却觉再也藏之不住了,只见他迟疑了下:「和……海删删在一起时,她是、早就识得他的。」

虽然只此一句,遇回甘却猛一低头,她望见小苦儿脸上神情,只觉有一丝本该不和他相干的苦意在他唇角泛开,心里就似全都了解了。只见她站起身,轻渡几步,然后才重又握住小苦儿的手:「你别怪他,他也不见得愿意这样的。他虽为僧人,但风华妖冷,非可自择。」

她叹了口气:「他、他、他……呀。」

母子间一时都没有说话,却觉得,关于这事,什么都已说尽了。

一时,只听遇回甘道:「不过,他可真是一个好人。」

甘苦儿也点了点头。

遇回甘脸上微微一笑:「妈妈还记得初见他的那一次,牛毛细雨,远江橙练,那么个小楼,楼下那么个青石板路,他打着一把伞——最普通最普通的黄色的油纸伞了。可那颜色真好,天边还微有落日,哀绝之色呀。妈妈每日本都要观色而悟的,可见了他,清飘飘的,只觉人生——就算是一场绝色,一场绝丽,那一切,毕竟终归还是空的。黑鳞鳞的瓦、泥泞泞的地、青闪闪的路,一切都是以往我眼中最喜欢的实在颜色。可他、却给我一种好空的感觉,他手腕上的硬白就是那空中之色,而他衣角的籁籁却象是色中之空……,所以,你不要怪你那个小朋友海删删了。脂砚斋一脉,本就是误入人间的一件异数,还是不碰到的好,但即碰到了,就怪不得那个海删删了。」

她的手轻轻地顺着小苦儿的头发抚了下去:「你明白吗?」

甘苦儿轻轻点点头。他抬头看了看母亲的脸。遇回甘虽在自敛之下,一份容色犹如世外之花,绝丽难匹。甘苦儿心中感慨,这次辽东之行不虚,他终于见到了妈妈,还识得了孤僧。可他心里却隐有不安,这一声‘空色交征’,是不是他这一生都无法逃避的一场梦魇呢?

四月十五、天池之畔。

这里本来一向人踪罕至,只时或才有一二寻奇探胜之辈偶然游幸。可今日,那波光潋滟的天池之畔,却聚了好多人。

海东青与海删删一干人马来得很早。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他们清早上山,才至天池边,已惊讶地发现——那天池边上,已攒三聚五地坐了好几十人。海删删将眼在众人群中寻找着,想找到甘苦儿的影子。可她最后只有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那池边聚坐的都是闻风而至的江湖豪客,想来都是听到消息赶来的。海东青面色铁青,一双眼光颇为吓人。他与海删删两兄妹一个身材标挺,一个貌美如花,颇为引人注目。不一时,却见辽东大盗胡半田也带了手下赶了来,他与海东青相互怒视一眼,但均知今日还不是他们先来拚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一个带手下坐在东首,一个却带着手下坐向西首。

他们这百十号人就这么在天池边默默地坐着,彼此很少交谈。海删删心里却在徘徊转恻地想:「他会来吗?而他、——又会来吗?」

她这番心声,如果说出口来,只怕亲如她兄长,也不会懂得——那是一个女孩子宛转的心境,头一个‘他’,她想到的是‘孤僧’,而后一个却是小苦儿了。她这么胡思乱想,倒也容易打发光阴,只见好一时心头急躁、恨不得她想见的人马上来了才好,一时又想起今日凶险、恨不得他们永远不来才好。

眼见得天上的日光已接近午牌时分,天池边上的人群渐已不耐。有人已耐不住道:「今日正主儿到底会不会来?叫大家伙儿在这儿白耗着。」

旁边一人冷冷哼道:「剧天择所订之约,释九幺将赴之会,你说他们会不会来。这两人,在江湖中,守信重诺,怕还是无出其右的吧?」

这里正说着,却听天池不远的浮槎河畔,同时响起四五声高叫:「孤僧孤僧,剧天择代你订约,可如今他死跷跷了,你就畏难不出了吗?」

那声音或沉厚,或高亢,或凄厉,或尖锐,一声声入人耳中,只觉惊魂。池边诸人一惊——怎么?剧天择死了?这时却听得那片声音中有一人若歌若唱:「天下苍生何轨则?三般法度礼义廉。若有遇顽无耻辈,身外化身与灭歼!」

此声一出,天池边上众人人人色变。只听一人惊道:「这是向戈的句子。怎么?他的四大分身、‘礼、义、廉、耻’都赶来了?」

来的人多半是有所图谋,这时一听大同盟的贵为‘神剑’向戈的四大分身‘礼、义、廉、耻’四大高手同至,就知自己所图所谋看来无望了。但人人未免同起好奇之心,倒要看看这场热闹怎么演下去。

那一声才毕,却听一个尖锐的声音高叫道:「释九幺,你到底出不出来?凶影已届,休要搪塞!」

池边人更是色变!连三化影中的‘凶影’也来了。今日可有好戏看了。要知这几人,平时就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大事,也少见他们同时现身的。

那五人话声落地,久久却没有反应。众人惊顾之下,倒要看那五大高手如何逼出孤僧。然后,只听得一声声或高或低,或扬或抑的啸声传起,那声音初听不觉,可才一刻,众人人人只觉浑身百脉气血耸动——分明那五大高手正以内力发啸,要逼那孤僧现身。

有人就赶到山崖边望去。场中有人道:「这啸声虽惊人,但天池之地如此广大,那孤僧凭什么就会现身?」

旁边一人冷冷道:「他如不现身,你们修习过内力的还罢了,顶多受伤有损,可长白山间,那些麋鹿鸟兽,只怕就要遭殃了。」

好象为了证实他这句话,只见一头正飞旋于天上的老雕这时忽哀鸣一声,身子疾疾下坠。

第二百零一十二章 人龙

第二百零一十二章

人龙

海删删眼睛一红——大同盟之人如此无耻。竟以无辜鸟兽之命威逼释九幺现身出面!

就在这时,众人耳中听得一声轻叹。那叹声所发之处分明还有好远,可那叹息之意却就似响在众人耳边。立在山崖边远观的几人这时已见,不远的浮槎河口,有一个白衣的影子浮了出来。只见那人身影瘦削,那几人正要惊叫,忽见十几个人影飞跃而至,闪电般地就到了天池之边。有人惊道:「十七人龙!」

来的果然就是十七人龙。可他们中有人为剧天择所杀,到的只有一十一人。可这十一人到来的声势,已足令众人震惊。

那一声低叹之下,那五大高手的啸声就被之打断,阻滞了下。他们心下不服,纵声长叫,海删删气血逆乱,双手直捂向耳朵。就在这时,她听到那个她久已熟悉,虽没听他说过几句话,但其声音几让她终身难忘的口音道:

淡淡天涯浅浅嗟

落落生平暂暂花

我笑白云无牵挂

行到山深便是家……

那吟声悠长舒缓,众人入耳,只觉心头一清。他们齐注目向那浮槎河口望去,只见浮槎河千尺跌落的瀑布之巅。正有一个白衣身影当真恍如白云地向天池方向飘来。他身后,有五个或高或矮的身影衔接疾追。

他们奔得好快!只一时,众人只见眼前一晃,已有一个僧人掠向了天池之边。他才到池边,那十一人龙已把他团团围住,留下唯一的空档就是那片池水。众人还只见得到那僧人的身影,只见他身材孤瘦,显出一种伶仃仃地高慨。一件白色僧袍竟不似穿,而是从他肩头那么笼笼统统地罩了下来。海删删一见之下,只觉喉中一梗,她看了她哥哥一眼,第一次那么坚定地说:「青哥哥,你不要再找他的麻烦了!你看……找他麻烦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不是坏人,他一定不是个坏人。」

海东青没有说话。他注目的是那跟踪而至的五个身影。只见他们的纵跃之势,海东青心里已暗喝了声:「高手!」

只见来的五人中,有三人气宇极为轩昂,他们就是向礼、向义、向廉三张大同盟近十六年来号令江湖的门面。他们三人身侧,却有一人硬得象把刀一样的。天池边上众人没几人敢将他细看,因为他就是大同盟掌管刑杀的冷血刑堂:向耻!

另有一人却不与他四人站在一处,只在一边嘿嘿冷笑。虽是中午,他的面目不知怎么看来还是有一种模糊之感。有人注意到他地上的影子,只见一天的正午阳光下,场中本来没谁有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不该有影子,可他身边,却便便有一个抖抖欲活的影子在微微而颤。只听有人轻声道:「是凶影,他就是三化影里最凶的凶影。」

只听向礼道:「妖僧。多少年来,你祸乱天下。挟剧天择之凶焰以求自重。如今,剧天择已死,你的结果也到了。」

释九幺背对众人,没有说话。

却听向耻道:「剧天择已经服诛。今日我们来,只有两件事。一、你交出龟背图,二、你授首吧!」

他语意极为简断,却听这时释九幺叹了口气:「剧天择真的死了吗?那一定是你们盟主向戈亲自出手的了。想来他也讨不到好,伤势很重,没有三几个月的休养好不了吧?唉,他到底还是不顾当年之约,一意出手乱为了。」

‘礼、义、廉、耻’虽四大高手联袂而至,外加‘凶影’,但面对释九幺,似乎心下也戒意极深。但他们不怕。场中之人——那些江湖豪客,几乎人人自料与释九幺艺业相差甚远,但他们犹敢前来,并不惧怕,实是因为,江湖中早有传言,说释九幺生平还没有亲手杀过一人。这样的人。又有何可怕?

这时却听‘凶影’道:「我来却只有一件事:交出遇回甘与小苦儿!」

释九幺这时却淡淡回道:「他们的命都是自己的。我没有权利交与不交。」

面对那五大高手咄咄相逼,他却似丝毫没有怒意。海删删寻隙望向他的眼,只见他的眼中只有一丝疲倦。那倦味如此之深,却又如此之淡,深淡相激处,激得海删删心里也酸楚起来。

石洞里,甘苦儿忽然惊悟道:「妈妈,今儿是初几?」

遇回甘道:「今天十五呀,怎么?」

甘苦儿猛一拍头,‘呀’了一声道:「孤僧!」

天池畔,‘孤僧’释九幺容华妖冷。大同盟主‘神剑’向戈对他容忍久矣,这一次谋定而动,全力出手,孤僧处境想来必凶险已极。海删删想到忧急处,已不敢看向那释九幺本人,却把一双眼投向了他池中之影。

向礼喝了一声:「布阵!」

他一言即出,只见他身后的十一‘人龙’脚步杂沓。他们暗合两仪、密布三才,而联结细秘密处,又有少林寺罗汉大阵之味。海东青与胡半田一见之下,几乎心里同时叫了一声:「向戈此人,果是人杰!」

‘孤僧’释九幺却并没看向那十七人龙。他的眼光扫了一眼‘礼义廉耻’四人,只见那‘礼、义、廉’三人足下却没什么动用。但他们气息运行,在释九幺这等高手看来,已可看出已紧密相联。这三人都允称天下一等一的好手,他们联手,已不用世俗人眼里的结阵布局,但气脉相关,连成一气,较之十一‘人龙’的‘龙湫’大阵。更是难防难测。

释九幺又看了一眼向耻,只见他的脸上黑了一黑——‘三纲一杀,百战不殆’,释九幺心头想起的就是这传闻江湖的八个大字。他还未动声色,只见向礼、向义、向廉三人的襟袍衣袖齐齐鼓荡,如御大风。海删删注目那天池水中,只见波面涛涌,沧然色变。她脸色一变,原来这三人已经出手。他们与释九幺比拼的已是武林高手相搏时最凶隐的内息之战。

只见那波面上的释九幺的身影开始一阵簌簌而动。可只一刻,海删删却觉得那影子似已跃水而出,虽依旧依水成像,可那影子仿佛已可以单独存在一般。竟然重新——归于一静!

‘梦身’——这分明是释九幺脂砚斋一脉‘隙驹、石火、梦身’三绝中的梦身幻影大法。

场中人都是江湖豪杰,没有海删删一个女孩儿家的细心。除了她,只有‘凶影’注目释九幺水中之影,额上忽然冒汗。他忽吐了一口气,脚步向前踏了一步。别人还没在意,海删删却只见那‘凶影’的影子一时也投入水中。他的人影一入水,释九幺的影子就微微一颤。‘凶影’本出身为邪派高手。海删删只见他的影子忽真忽幻,一时涨大如鲲鹏之巨,一时缩微成针尖之细,但诸般诡绝之变,都是逼迫向、尖刺向释九幺映入水中那不改孤寒的颀长身影。——他们居然借水中之影斗起了幻身大法。海删删额头一片寒意升起,她生长冰宫。虽自身艺业不过一般,但有了‘北海若’这样的一个父亲,江湖见闻本来极广。她情知,释九幺此时,气息内力已与向礼三人拚斗一起,而水中可暂借力之影却也遭到了那‘凶影’的凶险截杀!她一抬头:还有什么?大同盟之人还有什么杀招?

这时只见十一‘人龙’已疾疾奔走起来,他们在外场越转越快,忽然各出奇招,或以掌风遥袭,或以兵刃飞掷。他们一人之力释九幺纵可视为儿戏,十一人联手释九幺纵可不惧。可是在向礼三人‘三纲’结阵已成,‘凶影’杀影之术已动时,他还能否应付得来?

这时却只见释九幺身子一摆。他双足似都未动,但人的身形已如曲院风荷般摇曳拂动,那十一‘人龙’击来之掌风、刀棍一一就被他这么避开。

这时却忽有人喝了一声‘咄!’

这一字出口极重,场中人只觉耳朵一炸,耳膜差不多都要被震烈开来。只见那发声的却正是一直潜忍不动的向耻。他在大同盟执掌刑罚,一旦出手,果然酷绝。众人中觉那‘咄’的一声犹未落地,他的人影已如冲天之鹞,破空而起。他这一跃,竟就跃就丈外。只见他一冲如鹞,冲到空中,忽双臂一张,如搏天之鹏鸟,凌厉扑下。他的兵哭居然就是十指上套的铁甲——不,那不是十指,他左手支指,比常人原来多了一只。只见那十一支铁甲长约半尺,如苍鹰扑兔,直向释九幺面门袭来。

释九幺至此才神色一变,他袖子一拂,只见白影一晃,众人全看不出他是怎么避开的这一击必杀的一招。然后,那向耻落地,指上铁甲其色本黑,这时却有一只已经泛白。释九幺水中之影再也不能那么淡定,平添了一阵簌簌的抖动。

海删删掩口直欲惊呼之际,那向耻的第二击却已经发动,只见他重又一跃而起,十一只长甲化成十一道黑光,直向释九幺心口抓去。

释九幺袖风一带,已卷住了十一‘人龙’一只击来之棍。那棍梢不由自主地就向那铁甲迎去。使棍的人龙脸色惨变,他情知在向耻的‘乌沉甲’下,自己的内力必不堪一击。他把双眼一毕,提起毕生之力,欲图相抗。但心里也知。纵是搏死一挡,他只怕也难免重伤吐血。

第二百零一十三章 石洞

第二百零一十三章

石洞

果然,这一击之下。‘乌沉甲’的内力尖啸而至。那使棍之人心头绝望,在此时一睁眼,他情知向耻以击杀释九幺为第一要义,此时断不至收手,自滞内息。他睁开双眼绝望地看了一眼,没想眼光迎向的却首先是释九幺那一道悲悯的目光。然后,他只觉棍上击来之尖锐之力忽被一股柔如轻风的内劲所化解。同时,他却听到一声轻哼——释九幺分心之下,肩头已为十一‘人龙’中一人利剑所伤,虽伤势不重,却也见血。

这外伤也还罢了,海删删只见释九幺身形一晃之下,几滴血溅入那天池之水。他水中的梦身之影一阵颤动,似是难挡痛楚的被‘凶影’之影狠狠地一刺。

那血,一入天池,转瞬已淡。就是倾尽释九幺那一身热血,这天池之水,浩渺千顷,只怕也染不出一点红色吧?海删删心口扯心扯肺地一痛,她在喉里大叫了一声:「不要!」可惜,那叫声可能太烈籽。堵在喉中,连她自己也听不到了。

只听释九幺叹了口气:「你们想要我这一条命也还可以。但龟背图事关不详,我若交与你们,你们盟主只怕马上就要侵犯巴人之鬼、蜀人之仙与楚人之巫,这些,他可动不得的。只要你们答应,绝不与三异为难,我释九幺之命交与你们也罢。」

向礼却容色轩昂道:「困兽之斗,还想提什么条件!你交,命也要留在此地,不交,也是一样。」

说着,他与向义、向廉大袖中更增鼓荡,看来已务求诛杀已伤之释九幺于顷刻之间。

甘苦儿道了一声:「不好!」

遇回甘笑道:「苦儿,有什么事么?」

甘苦儿诧然地望向她:「你不知道?今天就是剧天择他……」他忽想及剧天择可能就是他的父亲,不知还好不好这般提及他的名字「……他与大同盟所订之约就是这一天。他重伤之下,生死不知。天池边如果只有‘孤僧’,他还不知能不能抗得住大同盟这久谋的一战。」

遇回苦也容色一变,她道:「当真?」

甘苦儿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见一抹怒红在遇回甘脸上爆了开来。遇回甘人称‘姽婳’,这时一怒,其色忽现绝艳。甘苦儿已疾疾问道:「妈妈,这里离天池有多远?」

遇回甘叹了口气:「这里就在天池底下呀。这是天池底下的一个秘洞,靠近浮槎河畔。只是,我入洞时已暂封了出洞之径,否则必有水患。这要出去,没有半个时辰的工夫。只怕也难。」

甘苦儿色变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遇回甘道:「已近未时?」

甘苦儿洞中才醒,已迷于时光。心下却一时忧急筹思——未时将届,那是午后好久了?释九幺,那个‘孤僧’,那个对他们母子都有恩的人,是不是已与大同盟之人交上手了呢?他纵师承‘脂砚斋’别传,可大同盟‘神剑’向戈一向谋定而动,连剧天择也被他算计,此刻生死不知。释九幺纵还活着,能不能撑到他的赶到呢?

向耻冲天拨起,他手上的铁甲已有四支已经泛白,那是为‘孤僧’隙中驹心法所侵。可‘孤僧’此时,同遭大同盟五大高手与十一‘人龙’的夹击,分明已至强驽之末。只见他一身衣袖在向礼三人的‘三纲结阵’下猎猎而响,四散披拂。衣内之人,瘦如旗竿。而那一身白衣,在海删删眼里,却似一面招扬于彼岩的旗帜。这个人世——本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生存的。他的水中之影,在‘凶影’的全力进击之下,已越来越瘦,越来越淡。海删删不忍看向释九幺那处身在十一‘人龙’与向耻倾力围击下无遮无避的肉身。她看着他水中之影,忽然觉得,就为了这越来越淡,直欲遗世而去的影子,她也会把他来爱上的——爱!

她以前只觉得虽识得这孤僧,但只觉得离他好远好远。那一个字,她从来想都不敢想起,觉得那只是她一个无知女孩儿的一场梦幻吧。可此时,她心里痛如刀绞、彻骨痴怨。她想——是的,她其实,对释九幺这个僧装男子的感觉,那就是‘爱’。她忽然好后悔好后悔,为什么、为什么当此绝境,她才会第一次认真的无可回避的想起这样一个字眼?如果、如果能早一些想到——她摇摇头,她情知就是早一些想到,在那一张苍冷的容颜下,在那两根一字孤横的几要了她的命的锁骨前,在面对他那因白反妖、因冷近艳的嘴唇边,她也不也枉相疾缠。

但——她起码可以告诉他纵举世滔滔,纵世人皆给你白眼,纵自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不解世事的小女孩,但、毕竟有一个人把他来倾心相恋。

那样的话,对于他那她所不了解的一生,对于他那一份妖冷遗世的风概,是不是、也能给他感到一点点人世的温软缠绵?不求太多——只要、只要那么一点点、点点……

释九幺忽长吸了一口气。他要保持求存的已不是自己的生命,他知道,目下唯有自己,可能才是那大同盟不顾禁忌,侵入大同之外的仙踪鬼境、巫祠异迹的一道门坎。所以他不能退。他一垂眼。满场人都注意到了。只觉得他那一对低沉之眉是如此之长,长眉入鬓,妖冷如枝影风剑。十一‘人龙’的掌风刃气又在他身上开了几道伤口,释九幺却全不介意,天上纤云舒卷,欲留欲去。释九幺的嘴唇轻轻而动,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海删删辨唇知意,似已读出,他在念着自己留在那‘空外空’山谷石室壁上的几个句子:

淡淡天涯浅浅嗟

落落生平暂暂花

我笑白云无牵挂

行到山深便是家……

然后,她注目水中之影。只觉,岸上的释九幺的身形这时似已虚了,而他的影子反成一场镜花水月似的自在、实在。

天上云投入水,释九幺袍袖一卷,人已似隐身入那水中的云影之中。天上纤云舒卷,一场空如、一场汗漫,释九幺袍袖舞动之下,那水中之云,云外之水,似都融入了他袖底的时舒时卷。然后只听释九幺低低呢喃道:「欲禁不禁梦华峰、陷空岛在晦明中;最有一处不可到,扪天阁里哭路穷……」

他一语吟罢,向廉忽然色变,他叫了一声:「加紧!」

向礼几乎同声呼了一声:「不好……」

向义却低低喟叹了一声:「啊、空外空!」

场中之人人人闻得。他们俱都面露惊疑——这就是释九幺驰名天下的‘空外之空’?

他们追目急望之下,只见那天池之水,恍如明镜,镜中云卷,幻如结阵。那云影如此之淡,但释九幺的心神仿佛已经融入其间。岸上何所余?——空外之空何所恃?

众人茫然一望,只见妖僧齿冷唇红,锁骨孤横。——空外之空何所恃?唇齿妖寒锁骨横!

向耻忽疾喝了一声:「咄!」

释九幺容颜一幻,只见得他的唇在一片寒白中显出一种妖异的红彩。屈指一弹,根根击在向耻袭来的铁甲之上。然后,他的‘空外空’结阵已成!向耻怒喝一声。向礼却冲十一‘人龙’喝道:「稳住,妖僧已倾力与咱们拚上了!嘿嘿,拚时辰你一人之力纵有云水之幻又能撑到几时?」

遇回甘的石洞本隐于水中,她导水避淹之法本极繁复,两人一时不得而出。甘苦儿急得只是跳脚,足足有小半个时辰,遇回甘倾力疏导,也闹得面红气喘之下,两人才得出洞。

他们一出洞,顺着浮槎河水势就潜入天池之中。天池之水清澈明透,甘苦儿长憋了一口气,那出洞之路一路向下,深入水中数十尺,他们重又浮近水面时,甘苦儿一抬头,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面静水中的云踪幻影。那影中还有一个孤僧的影子。——离尘绝逸!

——‘好美!’

甘苦儿几忍不住要开口说出这一声,差一点没被呛进一口水去。‘孤僧’还在,他心头一喜,用力向上一窜。

遇回甘却面色一变,一把拉他没有拉住,甘苦儿用力一蹬之下,只见云影摇荡,他已破出水面。

‘孤僧’释九幺仗着云水所幻的‘空外空’结阵与大同盟之人久久相持。场面一时时动时静。海删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眼见有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她正不知此役会是何等结果,忽然,水面一破,云影俱乱。大同盟五大高手同时色喜,只见那‘凶影’低鸣一场,孤僧在水里的影子登时被他冲破。他在岸上的身子不由也如风中弱草,一阵疾颤。

向礼三人同时鼓劲,只见他们的袍袖瞬间竟瘪了下去。可他们袖中内劲疾卷如风,一帆鼓荡,全力向孤僧胸口压去。释九幺张口一‘啊’,登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向耻人已搏风而起,那十一‘人龙’的‘龙湫’大阵也已全力发动,在他们全力进击之下,只见释九幺的淡定容华已近散乱。然后那向耻在空中发力。猛地‘咄’地一声声震全场!只见他十一只几尽泛白的指甲脱手而出,全向释九幺身上射去,势如疾箭。

海删删叫也没叫一声,手一把掣出了身边哥哥手下腰间的一柄长剑,一式‘删繁就简’就向那向耻于空中射出的铁甲迎去。

第二百零一十四章 排冰

第二百零一十四章

排冰

她知道她挡不住。但挡不住就可以不挡了吗?——她不要此后的一生愧对自己。在自己这一生最心动的人遇险时却只知伤心闭目、不忍一顾。

海东青脸色一变,伸手一拉,可海删删这一跃远胜她平时修炼,海东青那么快的出手居然没有拉住!

海删删情知就是倾尽自己全力也挡不住那十一只索命的铁甲的。她合身扑上,竟欲用一个肉身挡住那击向孤僧的十一只铁刺。甘苦儿才出水面,用手拂了下脸,见到的就是海删删这舍身一跃。他叫了一声:「不好!」双掌击水,他在辽河中所修的‘排冰’掌力果然惊人,人已在水中疾跃而出,可就是这样,他也知来不及救得海删删一命了。

却听孤僧一声低叹:「这是何苦!」

他本来最少也避得开八九支铁甲,却见他袍袖一晃,海删删见到他领口微露,那截几让她不知多少次痛慕中宵的一根锁骨在那领口里露了出来。她不看向向耻,也没注意到甘苦儿,只是把眼盯着那根第一次在她面前袒呈的锁骨上,心里隐有一声快慰响起——就这样了,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她心里忽觉好幸福好幸福,有一种什么东西终于完成之感。这时孤僧的手腕一晃,却在她腰带上一带,她的人影登时旋入了孤僧身后。然后只听得释九幺一声闷吭。他的肩、臂、腰、背四处大穴同中铁甲之击。他只对海删删轻轻摇了下头,唇角还微微地笑了下,松开她腰带,把她往场外一推,人已萎然倒地。

那倒向地面的身影,一身白袍内竟恍无一物。在众人眼里,只觉是一件空袍那么轻软地飘坠下来。

四身一影与十一‘人龙’几乎人人面上一喜,此时不诛,更待何时?他们同时加力,就向释九幺袭至。释九幺已再无余力哪怕微闪。

却听空中暴出了一声怒喝:「滚!」

——甘苦儿在空中已看清场中局势,他此时已扑入场中,一伸手,以魔教截腕之法巧妙一抓,已夺过十一‘人龙’一人手中之剑。他这时只觉平生还从未如此暴怒过,一股内力沿着他手臂少阳心经疾冲而至——那是剧天择拚力灌入、他也曾拚力消化,以求一助孤僧的‘五色遗石’真力。

然后,只见那支剑上‘嗡’然长鸣。那柄剑,本为青钢所练,其色青湛。可在他内力催逼之下,只听得‘哧啦’一声,他身上带出的水滴一溅入剑脊,登时烫化为汽。那剑上的一抹红意如百炼炉火,猛地一灿。

‘凶影’神色已变,高叫了声:「炽剑!」

甘苦儿真力冲荡,只觉不尽情一泄的话,全身都要被那种悍厉、那种愤怒胀暴飞散。

他这一击本突如其来,大出场中人之所能逆料。当此之际。人人自危,只求自保。空中,只见人影杂沓,纷纷而退,却有一个‘人龙’中人惨叫一声,那一剑热气带过他的脸颊,半边烫坏。另有一人痛哼一声。然后,场中一静,甘苦儿落在孤僧身侧,地上,却留下了一只‘人龙’中使剑人的左臂。

‘凶影’的一双眼睛已经眯起,他不怒反笑,嘿嘿道:「好呀,甘苦儿,你早不来迟不来,这时居然送上门来了。」

旁边的向礼等人见到甘苦儿适才一剑劈刺的威势,心里亦惊亦喜——惊的是剧天择虽然已除,可他的炽剑竟有传承!喜的却是甘苦儿来的时机——他们俱是高手,一见之下已惊于这小子的修为之高,远出自己所能逆料,也猜出那剧天择分明用什么独门大法已将他的绝门内力转传至甘苦儿身上。如果他早来一步。孤僧未伤,有他援手,今日之事,倒大是不易了。

甘苦儿心中狂沸,虽情知强弱之势,但当此之际,他怎能轻易言退!他一抖手中之剑,‘嘿’然道:「你们来吧!」

然后他突冲海东青吼道:「你只当释九幺是陷害堕民的凶手。可你知不知道,那都是大同盟主‘神剑’向戈的诡计,当日他被孤僧所迫,未杀剧天择,又告知括苍山之围突围的缝隙所在,心头怀恨,才污词恶语以污他人清白。释九幺不是残害那堕民八千子弟、三万父老的凶手,反而正是他,救出了他们。以龟背图之密将他们远送海岛,龟背图财宝的一部份,助他们远于海外重开基业。你当向戈今日大势已成,还要追杀剧天择和释九幺是为了什么?他实是怕释九幺告知那剧天择三万堕民、八千子弟的下落,给他卷土重来之机!姓海的,我敬你是条汉子,言尽于此,具体怎么做,就看你了?」

这些话都是他这些日子苦思之下忖度而来的。他生性本来灵动聪明,一身不惯真的害人,但不是不能懂得那‘神剑’向戈弯弯曲曲的心思。他侃侃道来,虽不中亦不远矣。

海东青猛地闻得,只觉耳中轰的一声。他嘶声道:「我凭什么信你?」

甘苦儿冷然道:「信不信由你。你要随着大同盟一起迫害对你祖先有恩的孤僧,那我自也由得你去。」

说着。他忽一弹手中长剑,只见他脸上黑风一盛:「天遗魔君杀不平、不平人杀不平人!杀尽不平方太平!」

这三句口决原是魔教心法「不平之杀」的心决。他此时已豁了出去。以他的一身血性,绝不能眼见孤僧释九幺受此困顿之辱。就是不是为剧天择强传他的一身内力,他也要出手。

只见甘苦儿脸上黑气盛处,当真有一种邪魔当世的悍厉。他手中的剑却不顾内力冲突之虞,分明已重新运气了剧天择‘炽剑’之术。

他朗叫未竟。却见那向耻已拨地而起,他只喝了一声:「杀!」

他一喝之下,手中铁甲虽已失,但还是十一根手指有如铁钩一样的向甘苦儿喉头叩去。

甘苦儿身如旋风,他‘不平之杀’心法一运,只见一道黑气在他身侧团卷而起,黑风中裹挟而腾的却是他炽剑上那黯红的光芒。向礼三人已一见心惊——不能让这小子活下去。他小小年纪,已深窥遇古与剧天择两家功力堂奥,如果给他日后有成,那还得了?

他们互视一眼,大袖一鼓,三人合力,只见一股罡风就向甘苦儿涌到。

甘苦儿也知同运剧天择的内力与传自姥爷的心法实是大有凶险。但当此绝境,他也只有拚了。他提起脂砚石畔苦修而得的‘隙中驹’心法,只见他身形曼妙,以炽剑之悍气竟行运他所独悟而得的‘简约’一剑。当世虽高手众多,但达到剧天择、释九幺与老魔头遇古境地的也不过只有七八人,甘苦儿竟以一身、适逢其会、得习其三。他们这一斗。没有适才释九幺与其相斗时的淡定从容,但声面却反更激越凶险,瞬息百变,极为惨烈。

海删删在旁边也想伸手,可这场子中,哪容她插得下手去。只见她在外围,急得跳脚,每携剑跃近,还未近前,就已被那十几人激荡的内力远远逼了开去。那十一‘人龙’中人,这时却也夹击而至。务求诛孤僧于一役。

却见场外海东青面色攸然百变,时青时绿。他心中争斗也烈,情知自己所承冰宫一脉,虽出身堕民,但远居关外,大同盟只要他不插手还不会当真拿他怎样。但——当此时局,已明恩仇,他要只顾一己之私,还算个男人吗?忽听得他一声长啸,意势悲凛,冲身边三十余兄弟喝道:「这是我海某人私人之事。众位兄弟自谅,如想出手,我海某深谢。如果不愿,就请袖手,海某人绝无怨恨。」

说罢,他的身形也一拨而起。

海东青所习本为苍鹰之术。他跟向耻招意颇近,只见他人一拨地而起,腾身于空,就已沛然出刀。他成名之日本不长,但独提一旅,势倾辽东,几拨尽‘辽半天’胡半田数十年苦心精营之局面,盛名之下,岂有虚至?

只见他刀一出手,面色就变得极为凶悍。海删删望着她哥哥,只觉心里一阵自豪,一阵感动。她此身何幸,毕身恋慕所思,是那样一个妖冷风华、悲悯心性虽千万万人也不及的一个僧衣男子,而她所遭所遇,其兄其友,也没有一个人辜负了那两个字:男人!

海东青长空一击,招势所向,竟就是十一‘人龙’中人。他一人之力,本也当不得那十一‘人龙’联手之击。但十一‘人成’疲惫于前,何况海东青所习的功夫,原以天下至悍至厉的堕民之功为根底。少年又得入冰宫,承其所传,于冰天雪地,千里塞外磨砺而得,遇强愈强,遇狠愈狠。

十一‘人龙’神色大变,实没想到这化外之壤居然也有如此高手!旁观的胡半田面色一变:「好厉害!」

他心下发抖,原来当日海东青与他之战,居然还未尽全力。

第二百零一十五章 空茫

第二百零一十五章

空茫

这时只见海东青携来的三十余名手下互顾一眼。忽马刀齐出,叫了一声:「老大,说什么你的事我的事,私事公事,都是咱们大家伙儿的事!」

海东青此来,原为报孤僧之仇,几尽携精锐。他情知孤僧不会伤害手下,所以倒不曾顾忌。但大同盟就不同了,一旦招惹,不死不休。

那三十余名马匪果然强悍,只见他们一入战圈,十一‘人龙’已吃力不住,结阵自保。‘凶影’一见之下,一跃而起,伸出一双瘦大之掌,全力接下了海东青的刀势。

甘苦儿压力稍轻,但‘礼、义、廉、耻’四大分身的一身精湛艺业岂是他仅凭一股锐气就抵抗得住的?只见他与那向礼三人袖风一接之下,虽在间不容发之际,他以隙中驹之芳避开,却忍不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欲喷出。他一抬眼。就见到海删删不远处苍白的脸。心中一阵苦笑。他一张口,那口血就向他手上之剑喷了上去。

只见血一上剑,甘苦儿淡金色的面上就光华一灿。他以魔教之‘沥血’之术催动杀气。向耻在空中却长击而至。甘苦儿喝了声:「来得好!」

炽剑一摆,直向飞扑而来的向耻迎去。两人交击之声一传,只见甘苦儿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又直喷而出,而那向耻为炽剑之力所伤,只见他半鬓毛发,尽成焦赤。

向耻重伤之下,心中怒极,喝道:「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他重又飞身而起,口中喝道:「三纲一杀,百战不殆!」

向礼三人得他一喝,同时聚力,竟以三道罡风承起他的身子,配和他发出了这必杀之一击!

甘苦儿身上数处鲜血直冒,他已经拚了,能撑一刻是一刻。这条命是他的,孤僧的命现在也压在他的肩上。就是必死,但他也要一拚,哪怕一刻,哪怕一瞬,也要在最后的时间呈现出一种生命的真正的光华与尊严之所在。

但向耻这‘三纲一杀’的绝招之击分明是四化身很少施用的必杀大法。甘苦儿只觉自己再也撑它不住。可心中却有一种梗梗的信念不灭。他喷了一口血,喝道:「……!」没有人听清他在叫什么,只有甘苦儿知道他在叫着三个字:「小梵儿!」

小梵儿,你为什么不在?你——幸好不在!他要用他这平生仅交的一个朋友的名字自定心神,激发厉气。只见他剑上光芒从未有过的一盛。孤僧释九幺的身子正颤微微地站起。他在运起全力,集结池中云影,重布无意中为甘苦儿所破的‘空外空’之阵。

他结阵之力在他催动之下,已重聚雏形。空中的向耻已面色一变——让他成势,那就麻烦了。他‘三纲一杀’之力已催至极限。

甘苦儿身剑合一,竟直向飞击而来的、以一身裹挟着向礼三人三纲大阵之力的向耻迎去。空中只见血雨一暴,那是甘苦儿身上飞溅之血,他的隙中驹身法此时已无力全避开向耻的绝命之击。可他的一击炽剑还是以‘简约通神’之术再次重创了向耻之左肩。

只见空中的甘苦儿身边黑风红影一时俱散。他身子重重地跌落于地,正好跌入孤僧释九幺的怀抱。他仰脸看了释九幺一眼,轻轻叹道:「我尽力了。」

释九幺摇了下头。甘苦儿注目远方:「可惜,小梵儿他怎么还没赶来,否则,我们双剑合璧,也许可以救得下你脱身远逸的。」

释九幺一支手轻轻搭上他的气海。甘苦儿淡金色的面孔此时已近惨白,他微笑了下,「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妈妈她、好……爱……你。」

释九幺的脸上又显出他那一种独特的悲凉。他没有说什么,双袖微动,池中之云影微聚暂合,微有余力的‘空外空’结阵已重又布就。但向礼三人向那湖中望了一眼,只见孤僧在水中的身影已变得好淡。情知,此时,就是以他的能为,那‘空外空’只不过如空花一幻,再也挡不住自己四人联手之击了。

他们只微滞了滞,三人袍袖之风已重又鼓动。那向耻又是一跃而起。他所受之伤本也极重,但自信已有把握击孤僧于必杀。向礼三人也疲惫已极,聚力在做他们最后一击。这时,却听得有一个女子发出一声轻叹。

场中难道还有女人?海删删游目四顾,却见那不远的、十余丈外的天池水边,正有一个女子浑身湿漉漉地坐着。她面向湖水,看不清她的容面。可只那背影,就让人感出一种丽绝天下的魅惑。

除了她,这时还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女子的存在。那个女子望着水中云影。她为与甘苦儿一面,重归常人,自敛消解她的‘姽婳大法’已有十六年。前日她惊退‘凶影’,救得甘苦儿的却仅凭当年声名,聊做一幻。没想今日,她居然又要动用了。

她看着那池中水云,都没有注意孤僧那孤倦在天池中淡淡的身影。——还用看吗?哪怕再隔经年,哪怕此生不见,那身影她也不会忘记一星半点。她的手这时在空中挥了挥,海删删虽不见她的颜面,却有一种允称丽极之感浮现于她的脑海。——这算什么?怎么会平白白的如此一丽,如此惊艳?

‘化身四向’这时已长身俱起,扑向场内。甘苦儿情知孤僧所结之‘空外空’结阵,只怕已万难再抵挡他们的全力一击了。他静静地望向那攻来的四个人的身影,可这时,只见他与孤僧的头顶。那片天空,平白的,在浩明日光之下,忽然七彩成幻。只见那红的、紫的、绿的、橙的、青的、蓝的、黄的,种种色彩,一息之间,忽然梦魅般地凭空爆了出来。那颜色仿佛‘真色’,人间断没有那么纯的红、那么纯的碧、那么纯的黄与蓝……,可那颜色一惊入目,却又非红、非青、非橙、非紫。

‘化身四向’同时色变,只听他们惊叫了一声:「姽——婳——天!」

如果只是遇回甘一人出手,他们还不至于有此惊惧,可那片至色竟是泛起于释九幺于池水中以水云所结的‘空外空’结阵的至空之上。人生种种幻迷、顿悟一时齐现。场中庸手倒还罢了,可‘化身四向’之修为何深,一睹之下,只觉武学中自己平生未解的种种疑难困惑却偏偏于此时一起向自己心头脑海涌来。向礼猛地摆头,似要摆去那一丝最虚浮的幻念、但那幻念之下,空外空却又是此生难当的一种最最真实的存在;向义已猛然跌坐,调息纳气,欲定心神以抗这至空至色的一场突变;向廉反应稍慢,只见他面上神色百变,口里已轻轻吟道:「怎么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他的进击之势已停了下来。

而空中飞击而至的向耻,这时眼前忽一乱。种种空色具象、空外之色、色中之空,一起浮于他的脚下。他吐出一口鲜血,人不由已倒飞而退。

甘苦儿忽有所悟——释九幺与遇回甘‘空色交征’之下,他的心头却忽反而一阵清明。只见他长吟了一声,一把抓起地上之剑,人影已如隙中之驹般在人人万难逃逸躲避的那场空外之空、色中至色中奔逸出来。

可他此时心念忽生慈悲,他一剑击刺向向礼志堂大穴,可招中犹有余力。只见一息之间,他以隙中驹行‘简约’一剑,几尽废‘分身四向’一生苦心修为的真气苦练。

向礼神色惨变:「罢了罢了,空色交征、隙中独步。当此时局,吾有何撼?」

却听得一声惨呼。那‘凶影’心灵智明,却偏是他这样人最先看到到至空至色的一幻。海东青却还未见,一刀凝虑,竟刀斩他于天池之畔。

池中云停水澌,空中诸色变幻。天池边所有人等这时不由怅然而望。向礼三人忽不发一言,扶起伤势最重的向耻,带了十一‘人龙’转身就退。不一刻,已经踪影难见。海东青忽发出一声悲啸:「好一个空外空,好一个姽婳天!」

他一挥手,长声悲吟,已率属下长吟而去,走时回头看了海删删一眼,想说什么,却又止住,叹了口气,径自下山。

连那算计定要等海东青与大同盟两虎相斗,伤损之后再捡渔翁之利的胡半田此时也目眩神迷,怅怅半晌后,也带着手下之人去了。甘苦儿望了那犹未醒悟,没有走的江湖豪雄们一眼:「你们还在等什么?」

那些人茫然互顾:等什么?等什么?这一场生命终究在等些什么……

他们心中已各有答案。忽然一笑——那龟背图,毕竟又算得了什么,只见他们三三两两,扶携而去。

直到他们都去了后,场中猛地一清。甘苦儿回头,却见妈妈正在向自己这一方向望来。她却不是在看向他,而是看着……他。她与释九幺两人目中空色交激,遇回甘忽然一笑,这一笑如此温婉,然后她鱼一样的滑入水面。甘苦儿只见她还冲自己笑了一下,便见到……妈**身子,很慢很慢地沉入水中,已然不见。

甘苦儿立起身,池中云水两散。那‘姽——婳——’满天,也已了如*梦。他痴痴地站着,身边有风吹过,那是这天池边清透已极的风了。他的心底,忽忍不住升起一忽近乎空茫、近羡绝色的孤独之感。

第二百零一十六章 空色

第二百零一十六章

空色

浮槎河畔,水声隆隆。浮槎河就是在这里一落千尺。跌成瀑布,隆隆滚滚地泄落人间的。

甘苦儿独立瀑布之口,他在天池边醒过神来,只觉得自己要独自一人走走才好,不知不觉,走了几里,就走到了这浮槎河边。

他的心里很空,却又似很乱。这时,隆隆的河水冲填满耳,他只觉自己听觉都要消失了,却忽有一只大手在他的肩头按了按。他一惊,飞快回头,却见到一张极为豪雄刚烈的脸。

只听水声虽大,那人的声音却响如雷滚,比这水声还大,只听他道:「好儿子,你真是我的儿子,也不愧是我的儿子。今天你表现不错啊,我剧天择的种果然不是孬种!」

——‘炽剑孽子’剧天择!——甘苦儿只觉耳中一轰。他怔怔地望着这个适才他还都不知是生是死的人。只听剧天择哈哈大笑道:「小子,不错。我一身内力你即能承得,那就一定是我的后代了。来来来。咱们爷俩重新规划下——怎么重聚堕民,好好他**的干上一场!你老子这些年忍下了这些鸟气,咱们再跟天斗地斗一遍,来它一场地覆天翻!」

甘苦儿摇了摇头——这不是真的,他不要是剧天择的儿了,这不是真的!

剧天择见他迟疑,以为他不肯,怒道:「你要不听我的话,嘿嘿,你老子这‘补天大法’和‘五色遗石’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要以为可以全部凭白收归己用。你要不代你老子出面,我情愿没有生你,要你永生永世受那‘补天’不成、反为所害之患。那时,‘五色遗石’所要炼的怕就不是什么真气,而是你一条小魂小命了。」

甘苦儿脑中乱乱——剧天择以补天大法为他灌顶,看来绝不是为救孤僧这么简单。他脑中一时大乱,却只是说不出话来。他怔怔地望着这个自称为自己父亲的人,死伤这么多,当年死人想来更是无数,他还不心甘?

剧天择看他默不作声,以为他已首肯。仰天大笑道:「那向戈偷袭于我,岂知我要不散尽这一身功力,沉身钟乳之潭,岂能重塑真身,完就‘补天’。这老贼,这一次他可打错了算盘!」

他一人在那里得意不止。他为惧‘补天大法’最后一层境界之艰难,一向不敢轻易修练。恐反误性命。没想重伤之后,找到甘苦儿,逼入绝路处,只有将一生所修‘五色遗石’灌顶注尽后,终于突破了‘补天大法’这最后一关。想至得意处,他意兴湍飞,笑声直压那隆隆瀑布,当真睥睨苍天,无比豪迈。

这时,却听一人轻轻叹道:「剧师兄,你还是这么看不开?」

剧天择与甘苦儿一起回头,望到的却是孤僧。甘苦儿忽一声怒叫:「我不是为了你才救释九幺的!我也不是你的儿子!你的什么惊天大业,我甘苦儿不怕,但与我无关。我不姓剧,我姓甘!」

他这一声叫出,才觉心里似畅快了一点。他才才叫罢,身子就己扑出。他直扑向天池之边,他要找妈妈亲口说一句:「你不是他的儿子」,这样他才会心安。

剧天择伸手一拉,却没拉住甘苦儿情急之下的隙中驹步法。他脸色一变,就要追出。释九幺却把他拦了一拦。剧天择嘿然道:「他用的是你的法子。这小子,进境倒快。居然连我也拦他不住了。」

释九幺叹了口气:「剧兄,已过了十六年,还消解不了你心头那一点执念吗?你何苦又扯上这孩子。你可知,你但求举事,可一但举事,天下生灵何辜?凭什么又要凭白生遭一场涂炭。」

剧天择一向岂是容人指责之辈?他神色一变,但注目到释九幺那孤立的身影,目光忽转柔和了些,沉喟一叹:「连你也不懂得我?我就是为天下堕民求一个正义呀!」

他回身看着身下那千尺飞瀑,忽仰天一笑:「好,那小子不帮我又我何妨?我剧某一生,又何时求人谅解过了?纵举世滔滔,拚尽一生,我也要给那些欺人害世的家伙一个好看!」

说着,他又回望了释九幺一眼,眼中神色,说不出的沧然难释。他忽一声长叹,叹声里居然隐有悲慨。身子一跃之下,已顺着那千尺垂练贴水而落。

释九幺回过头,却见到海删删。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忽伸出一手摩在海删删头顶,口里轻声道:「当日、我不该与你相见的。」

海删删痴痴地望着他,释九幺的眼里全是悲凉,手下抚动,口里轻轻道:「忘了吧、忘了吧;算了吧、算了吧;散了吧、散了吧……」

他的口间宛如催眠。海删删这时才一惊:他不会是要自己忘了他吧?如果忘了他,自己这一生还有什么感动可以剩下?那‘孤僧’释九幺却是自悔误导海删删,竟以自损之法行那脂砚斋的‘自消’秘术。海删删的脑子里渐转空茫。那曾深刻在她脑里的孤僧的影子,那两片唇角。那一横锁骨,竟真的渐迷渐淡,渐空如汗漫。

甘苦儿沉入水中,抱着一块大石,直下数十尺,却觉身后微有波动,他一回身,居然见到了——小梵儿的脸。他们两人在水中无语对视,良久,小梵儿冲他摇了摇头,在他手心写字:「我都看见了。」

甘苦儿人在水中,再也不顾忌有泪流下,反正——泪入水中即不见。

小梵儿又在水中划字道:「我已帮你追上你妈妈了,她说她冒用‘姽婳天’大法,短时间内,不能再与你相见。她叫你三年以后,再来找她。那时她才消解得尽这魔法的祸患。」

他停了下:「我本一直都在,但龚前辈不让我现身出来。他说,你不能永远是我的小苦儿、小仆人,你要长大,有一些你必需独自面对的难题,必需独面。但我帮你问了你妈妈那个问题——你究竟是谁的孩子。」

「她说:你不要信剧天择的话。你已修得隙中驹秘法,所以不见得非是他生身儿子才能承受他的‘补天’。她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相信我吗?她叫我不要告诉你,但她已告诉了我那个答案。」

甘苦儿的眼泪在水中融化,只见小梵儿从身上衣服里摸出了两块铁牌,在他手里划字道:「我已接下了免死铁券。这次辽东之行,谢了你了,苦儿,我也长大了。我家里的那些事,我也想明白了,必需独面。我回头马上要回家一行,咱们回头,还是江湖碰面。你妈妈要你在浮槎河边潜居一年。以求孤僧赠相助,化解你体内的魔教心法与五色遗石相冲之处。」

他的眼里,忽承满感情:「至于关于你父亲的那个秘密,你现在不问我好吗?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让我帮你承担这个秘密承担三年。」

甘苦儿狠狠地点了几下头。他与小梵儿忽于水中相抱,身边池水冰寒,心中却只觉一片温暖。他轻轻在梵溟轩手里划了几个字:「小梵儿,我听你的。你当心些。咱们彼此好好的,为以后虽相距可能远,但彼此天涯各在。」

梵溟轩点了点头,虽在幽深水中,但甘苦儿第一次见到了他流的眼泪。

……

……

远了,一切都远了。那些争斗,那些人事,那些磨折。甘苦儿站在天池之畔,连小梵儿也已经去得远了。他毕竟找到了他的妈妈,还见到了孤僧,见到了剧天择。但一切可忘,那小梵儿临别画在他手中的字,那一场‘空色相激’,那‘空色交征’中的‘隙间独步’他是再也忘不了的。他似已隐隐领会到他以后要毕生求解的一些关要问题所在。

他就那么愣愣地站着,却忽听背后一个女孩儿叫道:「小苦儿……」

甘苦儿回过头。

却见海删删俏立在天池边的料峭风中,她表情似在苦苦索解:「我怎么会在这里?」

甘苦儿一愣。

海删删却笑了:「瞧你那一身湿猴儿的样子。」

她这一笑,却如此温婉。甘苦儿心中一动:她已忘了她的那个‘孤僧’了吗?释九幺刚才对她做了什么?

海删删道:「是不是发生了好多事?怎么我全都记不起来?我现在……」

她脸上一红:「好象只记得哥哥和……你。」

她的语意里有那么一丝无依之感。甘苦儿忽然福至心灵,猛地一笑,他跃到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海删删抿着唇笑看着他的胡闹。甘苦儿冲她扮了个鬼脸,身子在空中倒翻不止,却于这连翻迭滚中看见那天池之水或上或下,——只是刚才、刚才这水边池畔还有那一场云飞水澌,空色交变。他忽看到海删删映在水中俏丽的影子。心里温温凉凉的一阵酸扯,管他什么空色相征,这些真正的笑闹,这些隙中独步后的相伴,这样温柔的女儿,才是这一场人生中,那‘空’、‘色’二字也掩不住的一场实在……

第二百零一十七章 坟瞑

第二百零一十七章

坟瞑

北邱双妃墓前那片平坦的草地上。这时正以臂作枕,对月侧身斜卧着一名黑衣少年。

这名黑衣少年,年约双十上下。

藉着月色望去,可以看到这名少年有着一张非常英俊的面庞,只是那副脸色,却苍白得怕人。

在这名少年身旁,除了一滩酒后所呕出的秽物外,尚并排放列着这样三件事物:一只黑漆木匣、一条红绫汗巾以及一支形式奇古的长剑!

那只黑漆木匣,长约七寸,宽约五寸,高约寸半许,看上去极其精致可爱。

匣旁那支倒插在地面上的长剑,通体作暗蓝色,映着月辉,彩华隐现,无疑是一口无坚不摧之上好名剑。

至于那条红绫汗巾,谁都不难一眼看出,它显然是属于一名女子所专有。

就在这名少年睡熟不久,前山山坡上,忽然遥遥传来一阵不成腔调的歌声。

圣朝三代

英雄一慨

惟存青史现成败

汉家云埋

楚庙风节

看李伦金各尘埃

六国繁华过眼衰

富贵忘怀

贫贱何哀

想当日

吴王宫

越王台

而今安在……

歌声由远而近,随着歌声出现的。是一名蓬首垢面的鹑衣老丐。

月色下,只见这名鹑衣老丐,背背破席卷,手持青竹杖,步履踉跄歪斜,似乎也已经有着六七分酒意。

老丐来到墓前草地上,在距离黑衣少年十余步处,打着酒呃站定下来。

他侧扬着半边脸孔,朝熟睡中的黑衣少年冷冷打量了几眼,最后于鼻中轻轻一哼,就地横杖盘膝坐下。

鹑衣老丐这边刚刚坐稳身形,身后来路上,紧接着又有两条人影,一先一后,相继奔至。

这次来的,是一名身躯魁梧的黑脸大汉,和一名衣着讲究的中年文士。

鹑衣老丐缓缓转过脸去,迎着两人,淡淡扫了一眼,仍然回复到原先的盘坐姿态。

那名黑脸大汉和中年文士亦不以鹑衣老丐之冷漠为意,这时一使眼色,身形左右散开,分别于黑衣少年左右身旁,各隔丈五远近,寒脸席地坐下。

两人坐下后,两双眼光不约而同的朝黑衣少年身边,那三件事物中的某两件上投射过去。

黑脸大汉瞪视着的。是那只精致的黑漆木匣。

中年文士视线射落之处,则是那条红绫汗巾!

这时,在黑脸大汉目光中,有的只是一股怒恨之意;而那名中年文士的两眼之中,却几乎要有火焰**出来!

黑衣少年,依然熟睡如故。

刻下环绕在黑衣少年身边的这三名不速之客,今夜要是为寻仇或是夺取宝物而来,那么这名黑衣少年也未免太大意了!

俗语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如今这三人不问身手高低,此刻若是把握机会,来个毒手突施,岂非不堪设想?

幸而刻下这三名不速之客,今夜来此之目的并不相同,加以彼此之间,亦无任何默契,故他们对这名黑衣少年,虽然分别表现出程度不一之敌意,却似乎没有人曾想到这一方面去。

这样,又过了约莫半盏热茶光景。双妃墓后,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传来,跟着又出现今夜的第四位不速之客!

如今来到的。是名年约四旬上下的灰衣道人。

这名灰衣道人,生就一张肖字脸,两道眉毛,粗短浓密,鼻梁耸削,薄似刀锋,双目中精芒四射,有如两道寒电,一望可知是个极难伺候的人物!

这名道人甫于墓顶现身,便即冷冷发问道:「我们那位小施主来了没有?」

道人在问这句话时,眼光并未望向任何人。

而事实上,他口中的小施主——黑衣少年——就在他身前脚下不及寻丈之处!

鹑衣老丐瞑目端坐着,一动不动,置若罔闻,有似破落古庙中,一尊年代久远的泥塑佛像。

黑脸大汉和中年文士则分别抬起头来,朝那道人淡淡一瞥,只是眼光中明显的亦无招呼之意。

这四位不速之客,似乎各持身份,谁也没有将谁放在眼里,仅仅黑脸大汉和中年文士两人,好像还有着那么一点交情。

黑衣少年轻轻一个转侧,终于醒转过来。

只见他钩曲着身躯,两臂高高仲举,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直身坐起,睁开一双惺忪之眼,口中含含混混地问道:「四位都到齐了吗?」

中年文士冷冷接着道:「是的,候驾多时了!」

黑衣少年仿佛还没有睡够似的。这时以手掩口,又打了个呵欠,方始缓缓转向那名中年文士,漫不经心的信口又问道:「那么,四位约在下今夜来此,究竟有何指教?」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正想发作,对面那名黑脸大汉已经霍地一跳而起,抢出一步,如指怒喝道:「你小子敢再装蒜——」

黑衣少年身躯一转,点点头道:「先从阁下开始,也是一样。」

头一抬,注目接着道:「阁下有何见教?」

黑脸大汉咻咻然又跨出一步道:「还了老子的东西,万事皆休,否则,哼哼!不管别人怎样,老子今夜第一个就要你小子好看!」

黑衣少年拿起地上那只黑漆木匣,抬头又问道:「阁下想讨回的,可是这东西?」

黑脸大汉紧握着双拳道:「不错,这部‘拳经’,不论你小子是如何到手的,它是老子的东西,老子就得要回来!」

黑衣少年微微一笑道:「阁下可是它的原主儿?」

黑脸大汉怒声大喝道:「这个你管不着!它到了老子的手里。便是老子的东西。现在只问问你小子究竟给不给?」

黑衣少年这时原可以反问一句:「它到了你手里,便是你的东西,那么,它到了小爷手里,难道就不能算作小爷的东西吗?」

不过,黑衣少年并没有这样做。

他只轻轻点了一下头,说道:「这是小事情,好商量,请坐,请坐!」

接着,不待那黑脸大汉再有表示。将本匣仍然放回原处,又转向那名中年文士,含笑问道:「这位朋友又有什么见教?」

别看那中年文士刚来到时,似将这名黑衣少年恨入骨髓,现经黑衣少年这么一问,却又好像没了词儿,只见他红涨着面孔,挣扎了好一阵子,这才咬牙切齿地说道:「希望你老弟以后最好少去……」

黑衣少年悠然侧目道:「少去万花楼,是吗?」

中年文士板起面孔,轻轻嘿了一声,没有开口。

黑衣少年朝身边那条红绫汗巾瞥了一眼,耸耸肩胛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接着转向那名鹑衣老丐问道:「这位老人家有何吩咐?」

鹑衣老丐依然垂合著一双眼皮,闻言缓缓摇头道:「他们先来。」

黑衣少年于是又转向身后墓顶上那名灰衣道人,仰脸问道:「这位道长怎么说?」

灰衣道人寒脸冷冷说道:「贫道只想给你小施主一个忠告:如有人想跟武当八子为敌,即无异与整个武当为敌!」

黑衣少年轻轻一哦道:「会有这样严重?」

灰衣道人冷冷接着道:「是的,放眼当今天下,相信尚甚少有人敢冒此大不韪,希望小施主别以为你是来自‘奇士堡’

黑衣少年脸孔蓦地一沉道:「不许提及这三个字!」

灰衣道人嘿了一声道:「怎么说都是一样。你小施主的脾气固然特别,须知贫道耐心亦极有限;你小施主打算如何向贫道交代,还望早作决断!」

黑衣少年见对方果然没有再提奇士堡三个字,脸色转又和缓下来,这时抬起目光,平静地说道:「在下前夜取走道长这柄降龙剑,道长可知道区区在下全是出自一番好意?」

灰衣道人闻言,先是微微一怔,但旋即板起面孔,恢复原先之冷峻表情,寒脸沉声道:「恕贫道愚昧,难解弦歌雅意!」

黑衣少年注目接着道:「前夜那三名蒙面人,道长可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来路?」

灰衣道人冷冷回答道:「不知道!」

黑衣少年点点头道:「很好,假使道长真的不知道,在下不妨告诉道长,他们三个不是别人,太原关家兄弟是也!」

灰衣道人猛然一愣道:「太原关家兄弟?」

黑衣少年微微一笑道:「道长想不到吧?」

灰衣道人眨了眨眼皮,接着说道:「那么。如今事过境迁……。」

黑衣少年头一摇,截口说道:「这三兄弟之为人,道长谅也清楚。就在下所知,他们三兄弟直到目前为止,并未离开这座洛阳城!」

灰衣道人不由得脸色一交道:「那么,你小施主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将这柄降龙剑还给贫道?」

黑衣少年思索了一下道:「关于这柄降龙剑,在下有两个建议,不过,在下打算将三位的问题,待会儿并在一起。做一个总答复。现在请容在下腾点时间出来,先看看身后我们这位欧阳长老可有什么吩咐!」

说着,身子一转,又朝那名鹑衣老丐笑吟吟地道:「这下该轮到您老了吧?」

鹑衣老丐依然摇着头道:「不!还是他们先来。」

黑衣少年笑了笑说道:「等会儿要是变生意外,失去就教机会怎么办?」

鹑衣老丐瞑目漫应道:「没有关系。等会儿你老弟要有三长两短,算我要饭的倒楣就是了!」

第二百零一十八章 十合

第二百零一十八章

十合

黑衣少年笑着头一点。同时自地上缓缓站起,他首先转过身来,向那名灰衣道人,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关于这柄降龙剑,在下的两个建议是:第一,此剑本非武当之物,它的来路,不用在下多说,道长心里应该有数。所以,咳咳,在下以为,今夜要是在下与道长易地而处,在下一定乐得慷慨,就当它前夜已被太原关家兄弟夺去!」

灰衣道人气得脸孔发青,双目中陡地迸射出两道灼灼凶光,但仍强忍着阴声问道:「小施主的第二个建议,可否一并说来听听?」

黑衣少年点点头,从容接下去说道:「在下的第二个建议是:假如道长舍不得割爱,在下亦无意夺人所好。不过,为了道长,以及这柄降龙剑着想。在下希望道长等会儿最好能够露一手,以事实证明你道长确有护剑之能。方法很简单,前夜在下系以什么手法取得这柄剑,请道长再以同样手法将剑取回去,要是道长能够做到这一步,以后道长再佩着这柄降龙剑,相信就不怕太原关家兄弟横生觊觎之心了!」

灰衣道人头一点道:「有道是: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小施主如此吩咐,贫道说不得只好献丑一番了!」

语毕,双臂一分,做势便待扑下。

黑衣少年手一摆道:「且慢!前夜在下出手取剑之际,道长正陷身苦战之中,为表示公平起见,请道长稍待片刻,容在下略作安排!」

说着,足尖一钩,抄剑入手,然后以剑尖朝黑脸大汉和中年文士分别一指道:「你们两个,可以动手了!」

黑脸大汉向前大跨一步,怒声道:「这样说来,老子的一部‘拳经’,你小子是吞定了?」

黑衣少年头一点,从容说道:「不错,吞定了!」

黑脸大汉忍无可忍,突然一声问吼,抡拳纵身扑出。别看他身躯粗壮得有如一座塔,出手可还真不慢!

黑衣少年浑然不以为意,没事人儿一般。转身向中年文士道:「万花楼小爷仍将常来常往,不想正在他转身之际,黑脸大汉一拳正好攻至。假如黑衣少年站在那里不动,黑衣少年断上三五根肋骨,应该不算稀奇。可是,妙就妙在这一转,黑脸大汉拳路一偏,一时把握不住,全身笔直前冲,结果不但没有损及黑衣少年一根毛发,反使对面的中年文士遭到鱼池之殃!

黑脸汉子又羞又怒,正待向黑衣少年再度扑去时,中年文士目光一扫,突向黑脸大汉高声招呼道:「老韩,快抢那只木匣……」

黑脸大汉如梦初醒,忙撇下黑衣少年,转向那只黑漆木匣扑去!

黑衣少年微微纵身退出丈许,抬头向墓顶上的灰衣道人招手笑喊道:「道长现在看你的了。」

黑脸大汉扑向那只黑漆木匣,一摇之下,脸色顿变,跟着发出一声咒骂。又将那只木匣摔在地下。

一旁盘坐着的鹑衣老丐,这时头一摇,自语般地喃喃道:「都是一些可怜虫!」

黑脸大汉发现本匣已空,有如火上加油,益发怒不可遏,这时恍若疯虎似的,再度转身向黑衣少年飞扑过去!

中年文士提醒黑脸大汉去抢那只木匣,原就存有讨好后者,以便联手拒敌之意;现见黑脸大汉摔去木匣,重新加入战圈,自是求之不得的事。当下精神一振,顿时展开一套把式诡异的掌法,配合著黑脸大汉之猛迅速闪身切断黑衣少年后退之路!

灰衣道人眼见黑衣少年已被军人两大武林高手的一片拳风掌影之内,认为良机难再,于是双袖一抖,如苍鹰攫食般,亦自墓顶引身疾掠而下!

这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包括先将大势看清方始加入战斗的灰衣道人在内,这时几乎全都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现象!

就是今夜的那位肇事者——黑衣少年——自黑脸大汉和中年文士先后发动攻势以来,虽然于进退之间险象环生,但手中那口利可断金的降龙宝剑,却始终以剑尖倒指着地面,而迄未凭此还攻一招半式!

鹑衣老丐摇头轻轻一叹,缓缓闭上眼皮,似乎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黑衣少年瞥及灰衣道人凌空扑至,一面向后倒纵,一面扬臂笑道:「来,剑在这里!」

飘身避开中年文士一掌,笑嘻嘻地又接道:「仅以十合为限。到时候它便要永远留在不才手上了!」

灰衣道人一言不发,半空中身形一折,左臂一挥,以一式大鹏展翅,向黑衣少年右肩砍落,左臂一穿,五指曲张如钧,蓦向黑衣少年那口宝剑疾若毒蟒吐信般一把抓去!

黑衣少年身形滴溜溜就地一转,朗声笑喊道:「第一合!」

就在这时候,黑脸大汉和中年文士又一度双双攻至。

黑衣少年似乎完全未将这两名敌人放在心上,这时就像赶苍蝇似的,左臂微微一拂,单足支地,上身略倾,一式风中摆柳,身形左右一晃,便将两人之攻势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黑脸大汉和中年文士这种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夹击战术,看上去虽然凌厉无比,但是,很明显的,这种战术也有着一项致命的短处。两人无论分从前后或左右攻上来,被攻击之目标。始终只有一个,这个中心目标一旦于眼前忽然消失,或是在拳掌将及未及之际,突然移动方位,合击之双方,如不能控制得恰到好处,便有自我互残之虞!

好在黑脸大汉刚才第一次出手时,已经受过一次教训,这时自然不会再蹈覆辙。

不过,两人之夹击虽未奏效,却为灰衣道人带来可乘之机。

灰衣道人一把抓空。为防黑衣少年还击,身形落地,足尖一地,斜侧里挪出七八步,方才一个兜旋,转身回头。

灰衣道人转过身来,适值黑衣少年方将黑脸大汉和中年文士之攻势化解开去,一式风中摆柳,余音尚未尽了,身形仍在晃动着,支持着整个身躯的,也仍然只是一只右足。

灰衣道人自然不肯错过此一千载难逢之良机,身形一弓一放,全身离地弹出,双掌一翻一吐,猛向黑衣少年后心拍去!

灰衣道人这种合剑取人之举动,当然不够光明。

不过,话也难说得很,对方手中那口宝剑,本来属他所有,要想物归故主,也只好暂时从权了!

可是,没想到黑衣少年竟好似全身都生着眼睛一般,这时不闪不避,直至掌风临身,方有如被狂风吹折的大树一般,突然向前扑倒,口中同时笑喊道:「第二合!」

风过,音了,黑衣少年也跟着于原地长身而起!

灰衣道人先还矜持着自己武当八子的身份,惟恐出手之际失了分寸,如今脸皮既已撕破,自然用不着再存顾忌。

当下一不做二不休,袍袖一扬一扫,索性以武当绝学「大罗十八散手」中一式「云封紫府」,提足十成功力,迫出一股罡风。向黑衣少年涌逼过去!

黑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好得很,第三合!」

双臂一抖,凌空拔起三丈许,容得足底罡风过尽,悠悠然复于原地飘落,姿势不温不火,美妙至极!

黑脸大汉和中年文士见「武当人子」之一的「苍鹰子」已经动了真火,全为之精神大振,两人不待招呼,双双一声大喝,分从左右两边,再度向黑衣少年成燕尾式跃扑过去!

黑衣少年待两人拳拳堪堪沾及衣边,方始全身后仰,以一式金鲤沃龙门向后疾射而出。

只是这一次黑衣少年显然未将后退之方向选对,最后身形一落,竟然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灰衣道人身前举手可及之处!

灰衣道人轻轻一嘿,右掌一扬,闪电劈下!

「第四合!」

等到灰衣道人发觉上当,黑衣少年已然长笑著有如一阵风似的滑去七八尺外!

接着,四条身形,此起彼落,掌风呼呼,叱喝连连,一时之间,也无法去分辨那一条身形系属何人所有。

惟一能够分辨清楚的,是黑衣少年不断发出的一声声长笑!

「第五合……」

「第六合……」

「第七合……」

「第八合……」

「夕阳无限好,哈哈……第九合……所剩无几矣!好,这是最后一合了……好,第十合……唉!可惜。这两位朋友,害你们辛苦了大半夜,如今十台之约已满,两位也可以上路啦!」

跟着,只见蓝虹一闪,然后是一片血光。再接着,掌风、叱喝,统归寂然!

黑衣少年终于使用了他手中那口降龙剑,不多不少,只是一剑!

鹑衣老丐默默转过身来,准备离去,黑衣少年从后笑喊道:「这位老人家打算走了吗?」

鹑衣老丐缓缓转过身来,侧目冷冷道:「少侠是不是有意也将我老叫化留在这座双妃墓前?」

黑衣少年从容走过来,笑了笑,说道:「在下意思是说:您老也是今夜的问罪者之一,要如果就这样一走了之,岂不是太便宜了在下吗?」

鹑衣老丐把鼻中哼了一声道:「就是砍了我的头,我要饭的仍然得说一声老弟这种作风,我要饭的看不惯!」

第二百零一十九章 拳经

第二百零一十九章

拳经

黑衣少年扬脸一哦道:「哪点看不惯?」

鹑衣老丐用杖尖朝墓前那三具尸体一指道:「他们这三个家伙。一个嗜杀、一个好色、一个不守玄门清规,总而言之,全都死有余辜,你老弟这样打发他们,大体上说来,并无若何不当。只是我老叫化不得不请教你老弟的是,俗云:罪莫大于死!你老弟又何以一定要将他们逗够了才下手?」

黑衣少年轻轻一哦,想加以解释,不知是何原故,忽又改变主意,含笑干咳了一声道:「咱们换个话题谈谈如何?」

未待鹑衣老丐有所表示,目光一注,笑着接下去道:「假使在下没有猜错,长老这次降贵纤尊,大概是为了贵帮洛阳分舵门前那一行粉笔大字来的吧?」

鹑衣老丐寒着面孔道:「不错!听说是分舵中两名白衣弟子,因为不知道天高地厚,在背后喊了你老弟一声‘浪荡公子’,你老弟便在该分舵门前写了一行大字:「谨谢惠号,必将有所相报!」要饭的得到这个消息,认为事态相当严重,方才凑上这场热闹。想你老弟总不至于将敝帮两名白衣弟子的戏言放在心上吧?」

黑衣少年侧目微笑道:「长老想不想知道那句留言的真正含义?」

鹑衣老丐仰脸道:「看到老弟今夜之身手,要饭的觉得已经无此必要;凭你老弟这一身武功,随时均可任意施为,要饭的回去准备两口棺材就是了!」

「长老认为事态真的会如此严重?」

「我老叫化行事,一向度德量力!」

黑衣少年耸耸肩胛,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道:「既然长老有着这种想法,在下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好话到此处为止了!」

鹑衣老丐不再接腔,身躯一转,大步向山外走去。

讵知向前没有走上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似是一件什么东西由背上掉在地下。

老丐回头一看,目光所及,不禁当场一呆。

月色下,只见一本黄皮小册子,正被山风吹得注霍欲飞,赫然正是刚才那名黑脸大汉所想索讨的「太祖拳经」!

抬头再看那名黑衣少年,早已人如黄鹤,走得不知去向!

第二天,未牌时分,在洛阳东城门附近,一条热闹的大街上,两名神情鬼祟的中年汉子,正在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声交谈。

这时只听左首那名汉子悄声说道:「刚才在中州茶园,那家伙的一番话,老大听到没有?」

右首的那名中年汉子点点头道:「是的。照这样看起来,那小子无疑仍在城中,只是不知道这小子每天究竟都在那里落脚。」

左首的那名汉子道:「有人说是万花楼……」

右首的那名汉子摇头道:「靠不住,这小子到处生事,仇家遍地皆是,要让人知道他每天都歇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有十条命也不会活到现在!」

左首的汉子叹了口气道:「奶奶的,这五百两银子真他**的难赚!」

右首的汉子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塞北人熊’和‘怜香秀士’这两个家伙姑且不去说他,连‘武当八子’之一的‘苍鹰子’结果都弄得剑失人亡,想想委实令人寒心。当初要早知道这小子如此可怕难缠,就是换成五百两金子,也不会有人去揽这种差事。」

左首的汉子又叹了口气道:「不过,话得说回来,我们这次受雇寻访这小子,并非要跟这小子算账拼命,只要找到了人,银子便可到手,能将小子诱去指定的地方,还可以再领三百两红赏,像这样的差事,苦虽苦了点。却谈不到什么风险,说起来其实也干得。」

右首的汉子皱了皱眉头道:「我始终弄不明白的是,我们那位杨大庄主,平常时候,一钱如命,如今为了这小子。竟肯大把大把的拿出银子来,真不知道到底是何用心?」

左首的汉子道:「因为这小子是奇士堡的二少堡主啊!」

右首的汉子冷笑道:「二少堡主?嘿嘿,算了吧!在奇士堡第二代的三兄弟之中,就数这小子顶顶没出息。据说他那位老大和老三,没有一个像他;两兄弟从小就有向上之心,这几年来,在该堡‘甲子’、‘乙丑’、‘丙寅」、‘丁卯’等四位奇士的悉心指点之下,两兄弟之艺业,更是突飞猛进。只有这小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自被老子逐出家门以来,就像孤魂野鬼似的,四处飘泊,好事没干一桩,吃喝玩乐,倒成了能手。我们那位大庄主要是想藉这小子的关系,去达到巴结奇士堡的目的,岂非在做春秋大梦?」

左首的汉子道:「是啊!这小子虽说是奇士堡的人,但跟他老子的关系,早已名存实亡,我们那位大庄主,他又不是不知道……」

右首的汉子沉吟道:「我看这里面也许另有文章。」

左首的汉子惑然道:「什么文章?」

右首的汉子摇摇头道:「关于这一点,小弟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小弟总以为我们那位杨大庄主要找这小子的目的,显然绝不是为了想跟奇士堡攀交套近!」

两人继续向东城方向走去,一时谁也没有再开口,似乎都在默默揣忖着他们那位杨大庄主寻访奇士堡这位二堡主的真正用意。

走了没有多远,左首那名汉子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向右首那名汉子低声问道:「有一件事,老大看出来没有?」

右首的那名汉子转过脸来道:「什么事?」

左首的那名汉子压着嗓门,显得甚是神秘地低声说道:「小弟敢跟你老大打个赌,赌我们那位杨大庄主这次在这小子身上的花费,决不是他姓杨的自己掏腰包!」

右首那名汉子怔了怔,说道:「你怎么知道?」

左首那名汉子得意地一笑,正想要说什么时,忽然神色一动,蓦地停下脚步,将右首那名汉子伸手一拦道:「老大快听——」

就在这时候,对面一座酒楼上,朗朗然传来一阵歌声:

不占龙头逃

不入名贤传

时时酒圣

处处诗禅

烟霞状元

江湖醉仙……

歌声至此,戛然而止。跟着是一阵疏疏落落的喝彩之声!

两名汉子屏息听完这阵歌声,脸上全都不自禁的油然流露出一片狂喜之色。

古首那名汉子用手一推,促声说道:「走,是那小子,不会错的了!」

于是,两名汉子胳膊搭着胳膊张望着穿过街心。向对面那座酒楼,急匆匆地走了过去。当这两名汉子走进酒楼,正拟举步登梯之际,忽听身后有人招呼道:「是钱老大和文老九吗?」

钱、文二人闻声一惊,双双止步转头望去。

发出招呼的,是两名劲装汉子,这时正坐在楼梯旁边的一副散座上,只是两人面前桌子上空无一物,似乎也是刚到不久。

钱、文二人看清两名劲装汉子的面貌,心底下虽然一万个不高兴,但表面上却又不得不敷衍一番。

文老九故作惊喜之状。失声道:「啊!原来是詹镖头和岳镖头,久违,久违,两位不是在等朋友吧?」

那个被喊做詹镖头的汉子连忙说道:「不是,不是,两位来得正好,来,来,来,这边一起坐,这边一起坐,老岳,你将凳子搬一搬……」

钱、文二人弄巧成拙,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两人坐下后,那位岳镖头问道:「两位还没有用过饭吧?」

钱、文二人闻言不禁一怔。假如已经用过饭,还来饭馆干什么?两人由于做贼心虚,现经对方这样一问,不由得心底升起一片疑云:我们来此之用意,难道已给这厮看穿了不成?

好在他们并不将这两名武扬镖局的镖头十分放在心上,当下由钱老大咳了一声,向两人反问道:「两位用过没有?」

詹镖头耸耸肩胛,苦笑了一下道:「我们吗?不用提了,说起来只有使人惭愧!」

钱老大微微一呆道:「詹兄这话怎讲?」

詹镖头朝头顶上指了指道:「两位在进门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一阵歌声?」

文老九抢着回答道:「听到了,怎么样?」

詹镖头低低哼了一声道:「我们两个便是为这位大少爷当跟班来的!」

文老九故意露出吃惊之色道:「詹兄是说……」

詹镖头轻轻叹了口气道:「除了我们那位浪药公子,还会有谁?」

钱老大眨着眼皮道:「这小子跟贵局……」

岳镖头悻然接着道:「什么渊源也没有!他在晌午时分跑进局子,人往柜上一靠,一句废话没有,爽爽气气地开门见山:‘局主呢?找来陪小爷喝酒去!’」

文老九这时一面盘算着五百两银子到手之后的用途,一面摇头叹气道:「真是无妄之灾!」

詹镖头苦笑着说道:「花几两银子,倒是小事,只是这份闲气,实在叫人难以忍受。望重天下的奇士堡,竟会有着这样一位二少爷,真是说来使人难以置信!」

钱老大无心再听这些废话,当下向两人提议道:「既然两位也还没有用过饭,这就一起上去。由钱某作东,一道儿喝上几杯如何?」

詹镖头摇摇头道:「盛情心领,两位请便吧!」

钱、文二人不再客气,起身拱拱手,双双登楼。

此刻楼上大厅中,由于时已过午,只散散落落的坐着十来名酒客。

在大厅中央的一张八仙桌上,那位浪荡公子令狐平,这时看上去似乎已经有着六七分酒意。

分别坐在这位浪荡公子上下首的,是一名秃顶老者,和一名中年壮士。

钱、文两人认得,上首的那名秃顶老者,正是南城武扬镖局的主持人,「铁胆金弓」潘子英,下首那名中年壮士,则是该局的总镖头,「双掌翻云」查中培!

钱、文两人眼光满厅一扫,正待向厅角上一副座头走去时,那位浪荡公子忽朝两人手一招道:「到这边来!」

钱、文两人,暗暗心惊。

但两人全都非常清楚这位浪荡公子的脾气,知道要是抗命不从,苦头无疑就在眼前。

当下只得壮起胆子,乖乖地依言走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章 三阵

第二百二十章

三阵

钱、文两人一听语气不对。一颗心登时腾腾跳个不住,全都后悔不该多此一行。

铁胆金弓从旁笑着道:「两位不必惊慌,我们令狐公子这话并无恶意,他是说两位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凑巧赶上……」

浪荡公子手一摆,截口说道:「废话可以省去!」

铁胆金弓连忙接着道:「是的,老朽该死!」

然后转向钱、文两人继续说道:「公子刚才声言:在他歌声停歇后,谁第一个走上这座酒楼,谁就得替他惠掉今天这席酒账……」

钱、文两人这才深深松出一口气。虽然这顿酒账惠得冤枉,但要钱总比要命强多了!

于是两人不待铁胆金弓说完,抢着说道:「行,行,小意思,小意思!」

浪荡公子仰脸一哦道:「听两位这等口气,身上好像很有几文嘛?」

钱、文两人为之啼笑皆非。答应得不够爽快,怕得罪了你这位大公子,一口承担下来,又得遭受奚落,你这位大公子说不好侍候,果然不好侍候!

两人尽管心中嘀咕,表面上却不敢形于词色。这时只好齐声赔笑道:「承蒙公子赏脸,咳咳……」

浪荡公子忽然转过脸去,向那位双掌翻云道:「你瞧多难得,替人家惠酒账,还赔笑脸,我令狐平要能有着这样两名奴才你说多好!」

双掌翻云轻咳了一声道:「公子要不要再来一点酒?我看菜也快凉了,不如将这些盘子撤去,另外再叫两个热炒,公子以为如何?」

文老九忽然跨上一步,躬身说道:「如公子不弃,奴才等愿意侍候公子!」

浪荡公子面现喜色道:「真的吗?」

文老九再度躬身道:「奴才等亦粗知武事,人仰公子风范,如蒙公子收留,是奴才们的造化!」

浪荡公子指着钱老大问道:「这一位怎么说?」

钱老大跟出一步哈腰答道:「钱某人谢公子恩典,此后公子无论去哪里,钱某人都愿终生追随,只求公子赏一口饭吃!」

浪荡公子哈哈大笑道:「赏一口饭吃?哈哈哈哈,这话说得多可笑!告诉你们两个:只要跟定本公子,包你们有吃、有穿、有玩、有喝,永远不受气、永远不受欺,无论走到那里,都是威风八面!」

钱、文两人再度称谢。原来两人早已暗中交换过眼色,两人彼此心意相同,既然已经冒上风险,干脆咬紧牙关,接着进行第皇步工作,将小子引去指定的地方。连另外那三百两红赏,一并赚到手!

一个人有了八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海阔天空,何处不可容身?

浪荡公子笑声一歇,忽向铁胆金弓和双掌翻云分别挥了挥手道:「你们二位去吧!本公子有了这样两名称心如意的奴才,这里已经用不着你们两个了!」

铁胆金弓和双掌翻云不敢违背,诺诺称是,先后自座中站起,抱拳一拱,作别下楼而去。

两人离去后,浪荡公子指着两边的空位道:「来来,跟别人当奴才,跟当本公子的奴才不同,你们两个过来坐下,本公子还有话要和你们说!」

钱、文两人依言过去两旁坐下。

浪荡公子接着向两人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钱老大回答道:「小的姓钱名多益,朋友们一向都喊小的钱老大。」

浪荡公子点头道:「好名字!有钱就是老大,一点不错;同时这玩艺儿,本来就跟韩信将兵一样,多多益善,愈多愈能发挥威力。这名字大吉大利!」

跟着又朝文老九望去道:「你呢?」

文老九答道:「小的名叫文有道,人称文老九。」

浪荡公子道:「你念过几年书?」

文老九道:「小的没有念过书。这几年在外面穷混,为了挣一口饭吃,多少也还识得几个字。」

浪荡公子道:「你既然没有念过书,为什么要将名字取作文有道?」

文老九道:「这名字不是小的自己取的,假使公子认为不恰当,敢请公子另外为小的取个名字。」

浪荡公子沉吟了一下道:「既然你被人喊作文老九,那就用不着改了。若是被叫文老大或是文老2,则不改也不行。这么说,我以后仍喊你们‘钱老大’和‘文老九’就是了!」

钱、文两人暗暗高兴。他们看得出,这位浪荡公子显已醉得相当可以,这时对他俩来说,无疑是一种安全的保障!」

浪荡公子打着酒嗝,忽然又问道:「你们……两个……可知道……这城中还有什么好去处?」

钱、文两人的一颗心,再度跳快起来。不过,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上次是由害怕所造成,这次则是出于一股无比的兴奋!

文老九故意思索了一下道:「这儿城中的几处地方,公子差不多都已知道,同时,玩来玩去,也总是那么「套!」

浪荡公子连连点头道:「说得对极了,玩来玩去,总是那么一套……一点……点……点……意思……都……都没有……呢!」

钱老大低声道:「公子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歇?」

浪荡公子摇头道:「不……不打紧,我……我每天……差不多……总是这个样子,习惯了。」

文老九接着道:「公子假如有兴致,小的昨天倒是听到一桩新鲜事,只是路远了点,并不在这附近。」

浪荡公子忙说道:「路远不是问题,什么新鲜事。你快说!」

文老九道:「说的人,称之为‘赶三关’。」

「什么叫做‘赶三关’?」

「银关、金关、美人关。」

「银……金……美人?你说得清楚一点好不好?」

「据说在襄阳有一大户人家,老员外也是武林中人,膝下只有一名孙女,这位大小姐已至及笄之年,老员外为选一位乘龙孙婿,特摆下一座武擂,由该庄三名护院武师主持。这三名武师,均具惊人之能,主擂时以衣色分三极,第一级称黄衣总管,第二级称蓝衣总管,第三极称青衣总管……」

「你这扯到哪儿去了?」

「小的话还没说完哩!」

「那么,继续说吧!最好说得有条理一些。」

「是的,公子。这三极总管,分主三阵,如有人能将青衣总管打败,赏白银一百两,打败蓝衣总管,赏黄金一百两,打败黄衣总管,则妻以孙女,托以家财。自此即为该宅之新主人!」

「果然新鲜得很。」

「公子想不想去试试?」

「值得考虑。」

「噢,对了!小的还忘了一点,没向公子报告。」

「什么事?」

「听说这位待字闺中的大小姐,人长得标致极了,丹凤眼,杨柳腰,美过九天仙女,远胜月殿嫦娥……」

「妞儿一身武功怎么样?」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浪荡公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文老九变了变脸色道:「公子何故发笑?」

浪荡公子笑得打跌道:「全是一派胡言!本公子天天在城中就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这回事。」

文老九心头一宽,连忙接着道:「这种事当然不会有人在公子面前提起!」

浪荡公子道:「为什么?」

文老九道:「公子足迹所至之处,凡是江湖人物,回避尚恐不及。谁还敢在公子面前放肆议论短长?」

浪荡公子打着酒呃点头道:「这倒是实情。」

脸孔一偏,接着问道:「那么,你又是听谁说的?」

文老九道:「小的也是昨天晚上才听到的,说这话的人,是小的以前的。个把兄弟,小的敢向您保证,这事绝对假不了!」

浪荡公子道:「谁?你以前的一个把兄弟?」

文老九道:「是的。」

浪荡公子道:「那么,现在呢?现在还是不是把兄弟?」

文老九道:「当然还是。」

浪药公子道:「那为什么要说以前的一个把兄弟?」

文老九道:「小的不会说话。」

浪荡公子道:「也许你太会说话了……呃……好的……那么,我再问你,这‘青’、‘蓝’、‘黄’三阵,是不是一定得从第一阵‘青衣总管’开始打起?」

「不一定。」

「怎么说?」

「据说打擂之人仅可量力行事,从第一阵开始因无不可,但要如不将区区百两银子放在眼里,而自信具有越级挑战之能力,亦可径间第二关,或是直叩第三关!」

「这一点确很特别。」

「小的……那位……把兄弟说,他离开襄阳时,擂台已经摆下第五天,前前后后只有一个人赢得五十两白银。」

「你说多少?」

「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白银?」

「是的,五十两整!」

「最少也该是一百两,五十两是怎么个说法?」

「据说那个人只跟第一关的青衣总管打了个平手,老员外认为很是难得,特别送了他五十两,作为登台的一点表示。」

「知不知道此人之名姓?」

「据说是华山派的一名弟子,约莫三十来岁,姓名则未经提及。」

浪荡公子沉吟着自语道:「三十来岁……照年龄算……应是该派的一名二代弟子,华山派第二代的弟子,在当今武林之中,称得上是高手了,结果竟连第一关也未能通过……唔……的确有去看一看的必要!」

钱、文二人听了,心中好不欢喜。

浪荡公子忽又抬头问道:「登台打擂之人,有没有一些什么必须遵守的规矩?譬如说,通报姓名、师承、门派,不许使用兵刃、暗器,或是什么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万花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万花

文老九道:「什么限制也没有。据说在擂台前面悬着一束彩带。共分黄、蓝、青三色,想过哪一关,只需抽出一根带子系在腰间,上台之后,便由主持该关之总管接战。兵刃可以使用,暗器则必须事先声明!」

浪荡公子头一点道:「好,明天上路!」

文老九道:「公子现在准备到哪儿去?」

浪荡公子道:「万花楼!」

第二天,辰牌时分,由洛阳南下新野的官道上,在一阵得得蹄声中,出现三人三骑。

三人正是「钱老大」、「文老九」,以及那位到处招惹是非的奇士堡二少堡主——「浪药公子」令狐平!

中午时分,三骑来到伊川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浪荡公子向两人问道:「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钱老大道:「小的身上还有七八两光景。」

文老九道:「小的身上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儿。」

浪荡公子约略计算了一下道:「唔!七八两加上七八两总共二十两不到。你们两个以为,就这点银子,就够咱们三个这一路去襄阳的花费?」

钱、文两人齐声道:「节俭一点,应该尽够了!」

浪荡公子摇摇头道:「那是你们的事,本公子可节俭不来!」

钱、文两人暗忖道:、真是妙透了,主人花奴才的银子,居然还得处处摆排场,真是旷古奇闻!

浪荡公子显然并不理会两人怎样想。跳下马背,牵着缰绳,径向镇头上一家饭馆领先走去。

进入饭馆,这位浪荡公子,果然说到做到。他为自己点了满满一桌菜,还叫来一壶酒;却吩咐钱、文两人另坐一桌,只替两人喊了一盘粗面馒头,以及一碗最最便宜的白水蛋花汤!

他向两人解释道:「江湖人物顶讲究的便是规矩和仪注;既然名分是主仆,彼此之间就不能没有一个界限。」

最后,他向两人问道:「你们说是吗?」

钱、文两人为了即将到手的八百两银子,不得不恭恭敬敬地一声一句道:「是的,公子!」

就这样,这位浪荡公子一路吃好的住好的,餐餐有肉,顿顿有酒,人歇上房,马饲美料;钱、文两人则咬紧牙关,跟在后面忍饥挨冻。

但是,银子只有十多两,又能经得起花多久?结果一行才来到南阳地面,便告一文不名!

这一天,浪荡公子将两人叫去身前问道:「你们两个这一带有没有熟人?」

钱、文两人一齐摇头道:「没有。」

两人在这一带真的没有熟人吗?鬼话!

因为两人全都明白这位大公子问这话的用意,只要回一声有,接着来的,无疑将是:那么,劳神去借几个来花花吧!

两人再傻,也不会傻到未见甜头。先去举上一笔债!

所以,两人这时回过一声没有,心中均止不住暗暗得意。两人心想:现在且看你这位大公子在我们两人身上还有什么脑筋好动的!

没想到,浪荡公子看见两人一齐摇头,非但没有露出失望之色,反而显得甚是高兴地一拍膝盖道:「真的一个熟人都没有?好极了!」

钱、文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全猜不透这位浪荡公子葫芦叟究竟卖的什么药?

浪荡公子眼光四下一扫,低声接着道:「记得城外来路上的那座树林吗?」

钱、文两人,迷惑地点了点头。

浪荡公子满意地悄声又说道:「本公子的意思,你们两个现在懂了没有?今夜月色不佳,正好方便行事,懂吗?去干它一票!」

钱、文两人,大感意外,他们显然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奇士堡的二少堡主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浪荡公子见两人面有难色,忍不住又问道:「怎么样?」

钱老大讷讷地道:「这个……」

浪荡公子追问道:「这个怎样?不敢干还是不愿干?」

文老九咬了一声道:「我们两个是无所谓,只怕将来万一传了出去,对公子之名誉,也许不无妨碍,所以,咳咳……」

浪荡公子接着道:「我要你们两个去。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担心什么呢?你们是你们,我是我,要万一传出去,关我什么事?」

钱老大还待要说什么,文老九忽然伸手一拉道:「老钱,公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还争辩什么?走,走,走!」

走出客栈大门,钱老大忍不住抱怨道:「老九,你怎么没有想想……」

文老九轻轻一哼,冷笑着道:「我没有想想?嘿!我看你才没有想想呢!要是依了你,你说怎么办?你真想跟他硬顶到底?」

钱老大有点气馁道:「如今怎办?」

文老九叹了口气道:「怎办?好在这儿已离襄阳不远,只有到城外我小老婆那里,看能不能先拿几两出来应个急了!」

钱老大精神一振道:「是啊!我几乎忘了你老弟在这里还有一位如夫人,事不宜迟,快去,快去!」

文老九忽然端起面孔说道:「不过,文某人话可说在前,亲兄弟,明算账,这笔银子,不论多少,只能算是小弟……」

钱老大满口应承道:「这个当然!」

文老九手一摆道:「那么,你且在这里等着,小弟去去就来。等银子拿到手,咱们再找个地方,消磨上两个更次,这小子不好侍候得很。咱们已经说过这里没有熟人,要装样子就不能不装到底!」

钱老大点点头道:「放心去吧!」

城外,文老九摸黑来到一座三合院前,纵身一跃,翻过土墙,蹑手蹑脚地去到西厢窗户下。

他也许因为心中惭愧之故,不敢出声喊门,仅以手指节儿,在窗沿上轻轻叩击着。

屋里的女人,隔着窗户低声问道:「是小魏吗?」

小魏?文老九不禁一怔!

但他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心头火冒三丈,几乎当场气炸!

呀的一声,门开了,一个女人探头道:「进来呀!死鬼。」

文老九不由分说,冲过去兜心便是一脚!

等在街角暗处的钱老大看到文老九提着一个布袋匆匆走来,不由得眉飞眼笑地迎上去,大拇指一竖道:「还弄上这么个包包儿,真佩服你老弟设想周到。」

第二天上路之后,浪荡公子在马上向两人笑着说道:「本公子没有说错吧?风高放火,月黑杀人,就跟骚娘儿们偷汉子一样,只要手脚干净,尽管壮着胆子干。像现在咱们不是轻轻松松又有银子花了吗?」

第二批银子花光。襄阳也到了。

三人进入城中,马上获得证实,消息一点不假,那座武擂就设在西门城外!

在一家客栈歇下之后,浪荡公子向两人拍着胸口道:「明天你们瞧本公子的吧!包你们要银子有银子,要金子有金子;要能连下三关,你们便是未来的钱粮总管!」

钱老大道:「小的想向公子告假半日。」

浪荡公子道:「干啥?」

钱老大道:「小的有个姑妈,住在这儿东乡,小的想趁此机会前去看望一下。」

浪荡公子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快去吧!」

钱老大称谢离去后,浪荡公子向文老九问道:「你有没有姑妈在这儿?」

文老九愣了一愣。赶紧赔笑道:「小的没有。」

浪荡公子忽然又问道:「喂!我问你,钱老大这个家伙为人靠不靠得住?」

文老九又是一愣道:「公子……」

浪荡公子皱了皱眉头道:「也许是我多心,不知怎么的,我总怀疑这家伙很可能就此一去不来!」

文老九心中暗暗一动:是啊!这厮要是连我的那一份也给领去,就是一千六百两整,换了我文某人,一样难说得很,要真被这小子不幸而言中,我文某人为谁辛苦为谁忙?

浪荡公子打了打呵欠道:「我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当然不会有这种事,既然明天要登台,我可得先睡了;你要吃什么,自己吩咐店家吧!」

说罢,懒懒然推门入房,和衣倒在炕上,不久即告睡去。

文老九徘徊在院子里,眼看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心中愈想愈不是滋味。终于,他毅然作下决定:横竖没有几步路,马上赶去看看!

不是吗?小子人已带到,任务便算完成,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可是,事情就有这么巧。他这厢正待举步,抬头忽然看见有人招手,招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钱老大!

看到钱老大,文老九一颗心顿如大石落地!当下连忙三步并做两步,向前厅走去。

钱老大悄声问道:「小子呢?」

文老九轻轻回答道:「睡了。银子到手没有?」

钱老大摇头道:「还没有。」

文老九微愕道:「为什么?」

钱老大低声说道:「李总管马上就来,看到小子之后,说是一人一个整数儿!」

文老九又惊又喜道:「真的?」

钱老大道:「我干嘛要骗你……啊,轻一点……李总管来了!」

李总管是个大胖子,脸色红润,衣着光鲜,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烟袋的二爷,看上去气派俨然。

文老九知道那只乌袋里装的,不是金珠子,准是金叶子。

李总管并不跟他两个打招呼。由哈腰的栈伙领着路,径向后院走去。

文老九胳膊一碰道:「过去瞧瞧。」

钱老大连忙拦着道:「就等在这里好了。他看房间不过是个借口,马上便要回头,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工夫!」

钱老大没有料错,李总管果然不消片刻工夫便从里院走了出来。

钱、文两人苍蝇见血似的趋前低声道:「没错吧?总管。」

李总管寒着面孔点道:「不错,你们两个很能办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险死

第二百二十二章

险死

夕阳镶出西天的一抹绛红。漫天匝地的斜阳将渐翳的金光涂染在叠翠的青山上,似是披起了一衣红衾。

一道瀑布由峰顶倾泄而下,峻崖峭壁间突石若剑,令水瀑分跌而坠,击撞处轰然有声、气势迫人。山腰处是阔达数丈方圆的平地。瀑布落至山腰时聚水成潭,潭底有伏流泄水,常年不满不涸,倒映着满山郁荫,澄碧如镜。

潭边有一方大石,却架着一围泥炉。袅袅炉烟被轻风吹成一道软弧,与垂于岸边的树枝勾手;茶香若有若无,飘溢于水汽淡雾间。

一个老道人盘膝于石旁,一柄拂尘横放在膝上。他须发皆白,怕已有七八十岁了,垂目打坐,不发一语。

微风撼树,似欲将夕照下满树流红曳落于光润起伏的水面上。隽秀奇峰,衬以漱玉清流,宛若仙境。

此山名为伏藏,位于塞北之外冬归城西二十余里。

那冬归城原是一小集,人口不过数百。然而却得天独厚。依山傍水,加上地处中原与外疆的接壤,塞外游牧的各族每到严冬腊寒之际,便来此地休养交易,冬归之名亦由此而来。

久而久之,此处渐成规模,后经有志之士引水为渠,筑土为墙,终修建起这座塞外的冬归大城。而此城亦成为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

现任冬归城主卓孚豪爽不羁,破格起用优秀人才,加上冬归城本就是各族人口往来频繁之地,国力日渐盛隆,深为中原汉室所忌。

两年前朝廷借口冬归城未能及时上纳贡品,派出大将军明宗越引兵来征。几年战祸下来,冬归城已是元气大伤。幸好冬归城主卓孚平日爱民如子,将士各各用命,百姓也拼死抗击外侵,加上身为冬归城守、号称冬归第一剑客的梵溟轩领兵有方,更借了冬归城的坚固城防,才勉强支撑到现在。然而冬归城久攻不下,中原汉室大伤尊严,不断派兵增援,城破已是迟早之事。

此时正是早春三月,斜阳欲沉、牧童晚归之时。夕照映射下,但见明媚远山中,天空纯净得不染一尘。花香弥漫,雀鸟啼唱。蜿蜒而去的河溪边上,奇花异树夹溪傲立。虽是值此塞外苦寒之地,却也别有一番江南水乡的胜景。

宁谧山谷中,变故突生,一阵急促的蹄音踏碎了伏藏山的幽静。一匹快骑从冬归城直奔伏藏山而来,晚归的林鸟纷纷惊飞。那马儿浑身是血,口喷粗气,马上乘客半身伏于鞍上,面目根本看不清楚,惟见掌中持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剑身已被血水染红。

刚刚到了山脚下,那马忽然前蹄一软,将马背上仗剑的骑士掀落在地。那骑士用一个灵巧的侧扑化去撞向地面的惯力,直起身时却触发了腰腹的伤口。一个趔趄,以手中长剑支地才勉强撑住身体。他看看倒在地上的爱马,早已是口吐白沫,命在旦夕,不由心神一散,长长叹了口气,仰天躺在地上,就似虚脱般再也不想起身了。

那人就像是刚从血水中泡出来的。已分不清身上的斑斑血迹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适才长达三个时辰的激战不但让他失去了亲人、朋友,甚至还有国家。幸好他凭借过人的武功拼死杀出重围,暂且摆脱了追兵,逃到这伏藏山下。然而他的体力已完全透支,虽然心底念着他拼死要来见的那人,却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在丧命前赶到山顶。

他身上大大小小共有十余处伤,最触目惊心的无疑是额上那一道剑伤,已经结疤的伤口就像一道暗红的符咒。如果江湖上人称「炙雷剑」齐追城的那一剑再深半寸,他必将头破额裂,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然而这还不是他最重的伤势。最重的是胁间被「穿金掌」季全山扫中的一掌。在乱军群战中为了躲开几支重兵器的袭击,他几乎是用身体去撞向季全山全力施出的一掌。

致命的却是插在小腹上的那枚毒镖。已完全麻木的伤口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流出的全是散发着腥臭的紫黑的脓血。发镖者有一个江湖人闻之心寒的名字——毒来无恙!

他强撑着望向来路,远方的冬归城已成一片火海,映得天空如血般的殷红。「梵溟轩,你不能这样倒下,你的爱妻幼子都命丧敌手,一定要报仇啊!」

此人正是冬归城第一剑客梵溟轩,他身材高瘦,虽已是浑身浴血,一双眼却依然如晨星般明亮,胸腹更是挺得笔直。他喃喃自语,强压丧妻失子之痛,努力振作精神,深吸几口气,盘膝调息一阵,这才奋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却亦坚定不移地向山顶行去。

迂回的山路愈行愈险。两边危岩高耸,树荫盈峰,拂过的山风在空谷中犹若铁马铿锵。

梵溟轩越行越高,古朴的石阶青苔丛生。踏上石阶的最后一级,前方蓦然便是一方山腰间的平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清潭,一方大石,大石边正坐着一个老道人。瀑声隆隆灌入耳中,更衬得老道面容肃静。

「大师!」梵溟轩来到老道面前,一跤拜倒,嘶声叫道,「冬归城已被明将军大兵攻破,卓城主当场战死,城主夫人悬梁自缢,卓公子领十八亲随投降,却被悬头城门,此时明将军正在屠城,过不多时恐怕就来此处了……」梵溟轩虽对冬归城被破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想到敌人斩尽杀绝的狠毒与痛失战友的悲壮,以他素来的坚韧沉毅,也忍不住泪水盈眶,直欲失声大哭。

那道人却对梵溟轩的嘶吼浑若不闻,仍是垂目打坐。

山脚下隐隐传来战马的嘶鸣,梵溟轩急得大叫:「大师。明将军追兵已至,请教弟子何去何从……」他之所以强拼着一口真气不泄,来到这伏藏山,只为了当初与老道立下了城破之时于此地相见之约,可如今好容易来到此地,却仍是不明老道是何用意。

那老道依然闭目如故,手中拂尘轻动,在身边一个蒲团上轻轻一拂,蒲团应手撞到梵溟轩身上。梵溟轩但觉一股暖洋洋的劲力传来,身心忽觉平和起来。他暗叹一口气,当此大兵压境之时。重伤在身的他已没有退路,也已不抱突围之念。看着老道的镇定自若,梵溟轩索性盘膝坐上蒲团,抛开杂念专心运功,惟求追兵赶来时能再多杀几个敌人。起初尚是百念丛生,渐终觉清风拂体,胸怀缓舒,只听得水声潺潺,鸟鸣啾啾,几乎忘却了刚才的浴血拼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道上传来脚步声。忽听一人狂笑道:「姓许的,你命可真长,还是让我亲自送你上路吧。」梵溟轩睁开眼睛,只见发话那人面相瘦硬如铁,极是凶恶,声音铿锵如金石乱击,正是一剑划中自己面门的「炙雷剑」齐追城。他忍不住要跃起身来动手,老道仍未睁眼,却仿佛预知了梵溟轩的心情,拂尘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齐追城身后传来,「齐兄你也太厚道了,对一个将死之人也说这许多废话。」

「穿金掌」季全山双目深陷,鼻如鹰钩,乃是突厥数十年来第一高手,为人嗜杀,爱将活人用掌生生击毙练功。塞外人谈起飞鹰堡的堡主「穿金掌」季全山,无不噤若寒蝉。

一队士兵手执长矛盾牌,依次上山,团团围在梵溟轩与那老道四周。士兵所站方位各守要点,举止整肃:正是明将军帐下亲兵搏虎团。

一个手提禅杖的胖大头陀笑嘻嘻地立在一边:「阿弥托佛,贫僧千难,刚才未能与许施主过招,如今特来为冬归城第一剑客超度。」

这个千难乃是少林叛徒,虽是一脸嘻笑,却是无恶不作,专爱奸yin**。偏偏此人武功极高,数次令围剿他的武林中人无功而返。最后少林派出法监院院主风随大师追杀千难,千难闻得风声,知道难以匹敌,于是便投入当朝权臣明将军府下,如今有了靠山,更是肆无忌惮。

梵溟轩缓缓抬起头来,却没向这三人多看一眼,他的眼睛只盯住了一个人。那是个看起来很文弱的人,就似一个书生,总是垂头看自己的手,一副很腼腆、很害羞的样子。

书生的那双手晶莹如雪,就若大家闺秀的纤纤玉手般柔软修长。可是许漠阳却清楚地知道,这双漂亮得邪气的手正是武林中最可怕的一双手,这双手上发的不仅仅是疾若闪电的暗器,还有杀人不见血、伤人于无形的毒。

这个人,就是被江湖上称为「将军的毒」、位列明将军府中三大名士之三的「毒来无恙」!

「想不到在塞外也有这般风景绝佳的去处!」毒来无恙游目四周,漠然的目光扫过梵溟轩,最后带着十二分的认真落在老道身上,似是若有所思,轻轻开口,「不知这位大师怎么称呼?」他的语音细声细气、彬彬有礼。

那个老道仍是不发一言,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睁开,好像周围的一切全然与他无关。然而毒来无恙却忽然感觉到,原来齐追城、季全山和千难一上山就准备搏杀梵溟轩的杀气,竟已在不知不觉间被老道稳如磐石的气度所震慑,瓦解殆尽!

第二百二十三章 巧拙

第二百二十三章

巧拙

此人是谁?竟然能在无形中将三大高手的气势消尽。而且不露一丝痕迹!毒来无恙心下暗惊,却仍毫不动容,心平气和地发话:「请问大师,这个梵溟轩伤了我们许多兄弟,我可以带他走吗?」梵溟轩怒哼一声:「冬归勇士只是为保卫自己的国家妻子,哪似明将军这般暴虐成性,残杀无辜?何况你们伤我许多族人,这笔账又怎么算?」

「住嘴,明将军替天行道,尔等蛮夷之徒不知天命,负隅顽抗,罪无可赦,死的人都是咎由自取……」梵溟轩断喝道:「冬归城一向与世无争,只因为朝廷所忌,便平白惹来这场大祸。亏你还有脸说是替天行道,真是不知羞耻!」

「许兄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么?」毒来无恙哈哈大笑数声,面容一冷,「将军一向爱才,许兄若肯磕足十个响头,发誓投靠将军府效力,我或能为你说上两句好话。」

「呸!」梵溟轩脸色铁青。持剑在手,「梵溟轩就算技不如人,却也知道什么叫视死如归。想抓我就上来动手吧,最多也只让你们带走我的尸身!」那个老道仍是不开口不睁眼,脸上却似有一丝若有若无、悲天悯人的神态。

毒来无恙朝着老道轻轻一笑:「梵溟轩乃明将军亲自点名要抓的人,大师若要执意维护此人,在下毒来无恙为明将军府中客卿首座,说不得只好得罪大师了。」那老道依然置若罔闻,连眼皮也未曾动一下。

见那老道听到自己的名头仍是不动声色,毒来无恙心中恚怒,若不是见其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早已是暗器与毒手齐发:「大师不理不睬,可是有把握敌得住将军府四大高手?」毒来无恙说到此处,心中忽然微微一惊,自己像这般自问自答,已在气势上弱了几分,这是他出道以来对敌时从未有过的情形。

要知毒来无恙鬼神莫测的暗器功夫已直追「暗器王」林青,再加上防不胜防的一身毒功,对手往往连他的形貌也未看清就中了暗器与绝毒,何曾有人能如这老道般从容面对他这样的敌手。可偏偏那老道看似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却是半分破绽也无。毒来无恙枉自扣了满把暗器,却仍是不敢轻易出手。他心神电转,想遍武林中此种形貌的出家人,却仍是理不出半分头绪,心烦意躁下正要出手一试,却猛悟到此时自己尚未出手便已惊疑不定、阵脚大乱,对方若在此时蓦然发难。只怕自己难以躲开。一念至此不由倒退一步。

齐追城、季全山和千难头陀武功见识均不及毒来无恙,一上山顶来便站定四周,围住梵溟轩和那老道,伺机出手,不料心中却一点也提不起动手的念头。此时见毒来无恙莫名其妙地退了一步,心中也是一惊,也不由跟着退开一步。

这时,周围的士兵忽然骚动起来,让出一条通道。梵溟轩的目光本来一直盯在毒来无恙脸上,见其先是惊容乍现,然后退开一步,现在忽又满面喜色眼望山道来处,也不禁抬眼往山道看去。

伏藏山结构甚为奇特,若是依上山石阶的去势看,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此处山腰间竟有如此开阔的一片平地,便如将绵延的山势硬生生地隔断。从梵溟轩的方向望去,只见来人有若从断崖边缓缓升起。先见到的是一头散披着的乌黑头发,发质奇特,在夕阳下熠熠生光,仿佛那不是头发,而是一匹绣着金边的绸缎;随即便看到一副十分宽阔的额头。大开大阖、气势十足,肤色更是黄中透红,红中有白,白中又似带着一抹晶莹的光彩;最后看到一对光华隐现、神采大异常人的双眸!梵溟轩心中蓦然一震,已知道来人是谁了。

与此同时,那老道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也未见他口唇有何动作,在场众人却都分明在耳边听到一句纯正平实却又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的声音:「明宗越!」

就像与老道那声音呼应一般,明将军才刚刚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目光同时迎上老道的目光,耳际便听到了十余年来除了当今天子外,第一个直呼自己名字的声音。

忽然听到这个众人从不敢叫出口的名字,士兵们纷纷大喝,但那老道的声音仍在山谷中回荡着,厚重沉实,凝而不散,仿似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老道仍是保持着坐姿,巍然不动,双目瞬也不瞬地紧紧盯着明将军。梵溟轩亦是狠狠盯着这个害自己国破家亡的仇敌。但见他身形十分雄伟,一身纯青战袍上没有一丝褶皱,肩宽膊厚,腰细腿长,行动间气势天成,神态间却又是闲适自得。

明将军的目光与老道对视片刻,看似漫不经心地扫向梵溟轩。梵溟轩直感到一种犹若实质般的针刺,忍不住要移开目光,但他含着一腔怒火,绝不肯在对视中认输,仍是死死盯住对方。却又觉得目光已被对方吸住,想移开也力有未逮。

突然,老道拂尘轻轻扫过,隔断了梵溟轩与将军对视的目光,淡淡道:「恭喜宗越贤侄已练成化魂大法,以目杀人虽然邪气,却也少了血光之祸。」明将军哈哈大笑,声音仿似骄横却又让人觉得柔和平淡:「化魂大法乃是本门的微学末技,巧拙师叔精研本门武学数十年,想来更是擅于此道了。」

除了明将军与那老道,在场众人均是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这个起初静若老树,一开口却声势惊人的老道名号巧拙,还是明将军的师叔。明将军在朝中的崛起犹若横空出世,从无人知道他的来历,此刻竟在塞外冬归城郊的伏藏山上突然冒出一个师叔来,一时各人俱是心头大震,满腹疑惑。

梵溟轩更是心惊不已。巧拙大师七年前来此冬归城外伏藏山中隐居,不理诸事,却是对自己青睐有加,更曾从侧面指点过自己武功,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

巧拙大师胸中包罗万象,三教九流无所不涉。尤其对天文术理甚有心得,也传了梵溟轩不少。但对自己的来历却讳莫如深,梵溟轩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竟是明将军的师叔。

巧拙朝着明将军微微一笑:「宗越你自小天分绝佳,见你此刻神态间的矛盾抵牾,化魂大法顾盼间随意而出,流转神功只怕已练至气灭之境,何必还要去一睹天命宝典?」

巧拙这番话听得众人似懂非懂,明将军却是心中暗惊。他浸yin半生的武学名为流转神功,其窍要便在「矛盾」二字上。而他前日方练成名曰「气灭」的第七重流转神功,此刻却被巧拙一语道破。心中大是不忿。更何况,其言语间还提到了本门的另一项神功绝学——《天命宝典》。

巧拙续道:「人力终有穷尽之时,本门无数前辈冥思苦想、专注一生也未必能练成一项神功,你还是专心于流转神功与你的仕途吧。不过就算你在朝中呼风唤雨、风光无限,流转神功却可能一辈子也不能上窥天道……」

明将军不由暗怒。他七重流转神功初成,正是志得意满之际,本想亲自上山来杀了梵溟轩向众将士立威,何曾想在此处会碰上这个本门的对头。江湖上讲究尊师重礼,偏偏巧拙处处以长辈自居,令他这个大将军也不得不隐忍锋芒。

可他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喜怒:「本门两大绝学流转神功与天命宝典问世数百年,却从未有人练成九重的流转神功,也从未有人能洞悉天命宝典的天机神算。我以为既然单修不果,何不将二者合而为一参详,若能有所突破,也可让本门神功流芳于世。」

巧拙毫不示弱:「掌门师兄早看出你不是修心养性之士,这才将你逐出门墙……」明将军截断巧拙的话:「我之所以离开师门另有隐情,师叔自是不明其中关窍。」巧拙凛然一笑:「师兄已驾鹤而去,便由你胡说吧!总之我昊空门中再没有你这种败类,《天命宝典》也绝不会落入你手。」明将军目光闪烁,仰天长笑起来:「也罢,你既然不认我是昊空门人,又何必处处以师叔自居?更何况大丈夫生于乱世,自当以助天道、伐叛党、统江山为己任,你精修《天命宝典》三十余年,还看不出天下大势自当分久必合么?」明将军的声音七分威严三分平和,虽是强词夺理,却也自有一股教人闻之颔首的气度。巧拙本非擅长舌辩之士,加之对此时的形势早有决断,当下冷哼一声,复又沉默不语。

突然,梵溟轩站起身来对着明将军戟指大喝:「就算大师把《天命宝典》交于你手,你懂得天命之数又有何用?最多不过给自己的为非作歹加上一个替天行道的幌子。」明将军的眼神冷然掠过梵溟轩:「《天命宝典》最擅算人气运,梵溟轩你不妨让巧拙帮你算算,你还有几个时辰的命在。」

第二百二十四章 拂尘

第二百二十四章

拂尘

巧拙听到明将军直呼己名。知道他已决意不认自己这个师叔,淡然一笑:「贫道早已算准许大侠今日是有惊无险。」明将军眼中精光暴涨:「看来你是真不顾我们的约定了。」巧拙道:「九年前掌门师兄忽然暴毙,你独自闯入灵堂,妄想盗得《天命宝典》,我武功虽不及你,却也依然用九曜阵法困住了你……」

「我只是去拜祭师父,你硬诬我欲盗《天命宝典》!」明将军喝住巧拙的话头,略一沉吟,似是不屑过多解释般耸耸肩头,「再说《天命宝典》中的武学无非是一些惑人的小伎俩。你虽能借九曜阵法困我一时,武功却远不及我。那时我们约定只要你终身不用武功,我便不再为难你……」巧拙傲然一笑:「我用了九年时间来破解你的流转神功,若不是有了十足把握,我怎会轻易毁诺。」

将军的瞳孔骤然收缩起来:「你有把握敌得过我?」心中却想自己果是没有料错,看来《天命宝典》远非一般的易学术理那么简单,怕是真有神奇的武学记载。

巧拙洞悉天机般轻轻一笑:「宗越贤侄你大可放心,十年前你就被尊为天下第一高手,此刻已练成七重流转神功,更算是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仅以武功而论,天下绝无敌手。」

听到巧拙亦对自己的武功如此推崇,明将军不禁有些意外。流转神功越练越难。他天分极高,用了十二年的时间练到了五重流转神功,到第六重却花了六年,第七重更是用了九年时间才于日前有了小成,而巧拙竟然对此一眼看破。明将军更是认定《天命宝典》中尚有自己不知的奇功异术。他心中思索,随口问道:「那你凭何认定可以破我的流转神功?」

巧拙轻叹:「不是我破,自有人破。」明将军眼中精光一闪:「谁?」巧拙仰首望天:「你可知四月初七是什么日子吗?」

听到巧拙的答非所问,明将军不禁一呆。这个师叔虽看起来疯疯癫癫,却时常有明慧之举,精研易理极品《天命宝典》后更是每一句皆蕴有玄意。当下掐指细算:「还有二十二天就是四月初七,清明刚过,那会是什么日子?」

巧拙似笑非笑,却是一字一句,声震旷野,便若有一口大钟在每个人的耳边敲击:「宗越你生于六月十八寅时卯刻。井渫不食,水火相息,潜龙勿用,阳气深藏;而四月初七刚中而应,柔得中济,龙威于天,渡远而行。这一天便是你这一生中最为不利的时刻。」众人面面相觑,巧拙前面的话不明所以,但最后一句却是谁都听明白了。

「住口。」毒来无恙忍不住大喝一声,有明将军在旁,他再无顾忌,就想出手。明将军却抬手止住了他,肃容盯住巧拙:「你的意思是。再过二十二天我便会有难么?」

「只可惜你防无可防!」巧拙成竹在胸般微微一笑,语气间却无比坚定,「六年前四月初七的那一天,一切便已命中注定了。」

巧拙的话如同滔天巨*,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谁也不知六年前的四月初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巧拙说得如此肯定,一点不似虚言恫吓,一种玄妙之极的感觉悄然弥漫于诸人的心底。

明将军沉思、大笑:「既然避无可避,知之无益。你也不必多言,试图乱我心智。命由天定,你还是多考虑一下今**能否脱出这一劫。」

巧拙轻声道:「今日要脱劫的人不是我。」明将军的锐目如针般快速扫了梵溟轩一眼,重又落回巧拙的脸上,沉吟道:「此人武功、心智均属平平,你却为了他不惜毁诺与我一战,到底何故?」

「其中玄机谁又说得清呢?」巧拙轻轻一叹,出言惊人,「若以百招为限,你可敢与我为此人赌一局么?」明将军略作思忖,大笑:「那要看赌的是胜负还是生死?」巧拙再叹,眼视远山,语气萧索:「你若到了贫道这把年纪。便知道胜负与生死之间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明将军长吸一口气,挥手让手下散开包围,退开半步:「我敬你是长辈,给你时间留下遗言吧。」

巧拙微微一笑,低下头深深地注视着手中的拂尘,那柄拂尘在他的注视下突然尘丝根根直立而起,像有了什么灵性般搭住了梵溟轩的手,将梵溟轩拉到自己身旁。

梵溟轩此时身上已中绝毒,更是身处重兵环围之下,几已入必死之局。但他天性豪勇、不畏生死,适才又听着将军和巧拙的对答,品味这两大高手隐含机锋的言辞,不由自主地有些迷失,更是全然忘了自己身处的危局。忽听二人提及自己,巧拙更是为了自己宁可公然搦战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心头又是感激、又是不解。

此刻巧拙大师忽然将他拉到身前,他只觉得一股澎湃的劲力从拂尘上汹涌而来,知道事有蹊跷,不敢运功相抗,抬头望来,却见巧拙大师正目光炯炯盯向自己,眼睛就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清水,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驰或张……梵溟轩根本料想不到这一眼会看出天翻地覆的变化!

梵溟轩根本料想不到这一眼会看出天翻地覆的变化!

巧拙大师的拂尘柄搭在梵溟轩掌中虎口上,尘丝分刺他五指,几股强劲而怪异的内力透少商、商阳、少冲、少泽、关冲、中冲六穴而入,循着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厥阴包经与手少阴心经逆行而上。经合谷、太渊、列缺、神门、阳溪、曲池、少海、肩隅等诸穴,分集于迎香、听宫、丝空竹,终汇聚于眉心,沿任脉下行至气海丹田,再倒冲督脉,最后直灌入灵台百会中……

「轰!」梵溟轩只觉得脑中一声炸响,一刹那间神志全然不清。只觉得巧拙的双眼中就像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他身不由己地陷入一种荒诞的想象中,千百种怪异不明的景象在脑海中急速划过……

他是一个婴孩,被狠心的父母弃于荒野之中,一头饿狼在身边逡巡,正待扑来噬咬之时,一老者蓦然跃出,将饿狼一掌击毙……

昏黄油灯下,那个老者咳嗽不止,挣扎着坐起来轻抚他的头,像是预知了义父不久于人世,他止不住放声大哭:「爹爹。」……

一个女子幽怨地看着他,他知道她明天将远嫁他方,而他也知道她爱的人是自己……

他心丧若死,一步步踏入一座雄奇的大山,然后走进一间道观,在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道身边虔诚地跪下……

青灯玉案前。他是一个头上扎着道髻的年轻道士,正在苦读一本扉页泛黄的书册,书册上书四个篆字——《天命宝典》……

一个鹤发童颜的道人静静看着他,他知道那是已染绝症、病危在床的掌门师兄忘念大师:「宗越这孩子身世迷离,悟性奇高,日后必成为江湖上翻云覆雨的一代枭雄,是福是祸已非我等所能臆度。他虽已非我门下,但断不能容其依仗着本门武功,为祸天下。」……

他与明将军对峙着,在花园迷离的道路中穿梭。他苦战无功,心神俱疲。对明将军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即刻退出昊空门,不损列祖列宗的一草一木,我答应你从此不再动武。」……

他已在伏藏山中。仰首望向天边的明月,再低首伏案泼墨如风。笔墨纵横中,画下了一把样式奇特的弓,就像悬在东天的弦月;画布上方正中题着两个大字——偷天!

……

梵溟轩忽然清醒,又回到了现实,众敌虎视之中。他看着面前的巧拙,大师似乎一下子老了数十岁,皱纹爬满了眼角,眼中却是一副一去不回、以身抗魔、大慈大悲的壮烈。虽只是一眼,只是一刹那的光景,在梵溟轩的心中,就好像已是一生一世。

明将军见巧拙神情如旧,梵溟轩却是一脸激动之色,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但他自恃身怀绝世武功,也不怕巧拙变出什么花样。

巧拙含笑望着梵溟轩,面容慈爱:「你明白了吗?」「弟子明白了。」梵溟轩止不住泪流满面,他突然就知道了,那是巧拙大师用至高无上的天命神功将一生的阅历、经验、明悟、智慧强行灌入自己脑中。在他方才情绪汹涌、思忆起伏、如梦如真的时候,巧拙便是他,他也就是巧拙!

梵溟轩不知巧拙为什么这样做,他只知道面前这个老人以浸yin一生的精纯修为,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法解了他生命中此刻的劫难,未来的路就全靠自己了。他一时心中激荡,难以自已,倒头下拜:「大师请受小子一礼。」

巧拙微笑着任由梵溟轩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然后将自己从不离身的拂尘轻轻放在梵溟轩手上,大有深意地看看拂尘,再看看梵溟轩:「此拂尘虽是无名之物,却是我特地而制,得天地之气,穷机杼之玄,尘柄来于昆仑山千年桐木,尘丝采于天池火鳞蚕丝,你好自为之……」

第二百二十五章 毒君

第二百二十五章

毒君

梵溟轩应声接过拂柄。入手处温润若玉,尚带着巧拙的体温,一种难言的亲切源源传来,仿佛也有种神秘的物质通过这柄拂尘传承着什么天机。明将军及其手下众人也忍不住好奇地远远观望着那柄看似平淡无奇的拂尘。

就在此时敌我心神略分的空隙,巧拙深深吸了一口气,猝不及防地大喝一声,一把捉住梵溟轩的手。吐气、开声、抬腕、发力,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梵溟轩就像一支脱弦之箭,被巧拙大师高高抛于空中。

这一抛用尽巧拙几十年精修的内力,将梵溟轩足足抛开二十余丈,像一只大鸟般从瀑布前划过,朝着山脚飘去。梵溟轩耳边犹听着巧拙最后的传音叮嘱:「往东北方走,去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

变故忽现,就连明将军也不及制止。值此山顶绝地,看似巧拙与梵溟轩二人均是插翅难飞,谁又能想到貌似枯瘦的巧拙神功竟然如此惊人,竟凭一抛之力将梵溟轩送出重围。

在众士兵的惊呼声中,毒来无恙等人下意识地抢前就要对巧拙出手,却再次被明将军举手制止。静默许久后,明将军鼓掌大笑:「先以百招之约稳住我。再蓦然出手救人。机变百出,似拙胜巧,实不愧做了我九年的对手。只可惜他逃得一时,也终将落入我的掌握中。」他面容一整,「师叔既然决意与我一战,不妨便来试试流转神功与天命宝典,哪一个才是本门至尊。」明将军果非寻常,虽然受挫却毫不气馁,反而更为尊敬对手,甚至重新称巧拙为师叔。

从头到尾,巧拙甚至没有站起过身,一直保持着盘膝的坐姿,此刻似是一抛之后用尽了全力,头软软地垂在胸前,再也没有了动静。

明将军也不急于出手,转眼看向毒来无恙:「梵溟轩就交于毒君,务必生擒,我要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毒来无恙眼见将军受挫于将士之前仍是面不改色,发号施令井然有序,一副大宗师的泱泱气度,心中佩服,躬身一揖:「将军放心,属下必不辱命!」也不招呼同伴,朝着梵溟轩遁去的方向掠去。

明将军转脸面对巧拙,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数度变化。巧拙一举奏效,众兵将自知失职。心头忐忑,俱都哑然无声。加之大家从未见过明将军出手,此时可亲眼见识将军神威,不由大是兴奋,远远围定四周观望。

巧拙大师却仍是全无动静,众人大奇,莫非巧拙面对天下第一高手也能从容若此,而不用集气待战吗?

静。良久。远方传来隆隆的雷声。山雨欲来。

将军脸色再变,深吸一口气后,渐渐回复平常的神色,仰首望着天边渐近的一片乌云,轻轻一叹,下令道:「回城!没有我的命令,三天内不许有人再踏上此山。」诸人心头疑惑。难道明将军打算就这样放过巧拙?但看着明将军凝重的神情,却是谁也不敢多问一声。

明将军转身刚刚踏上下山的石阶,一声狂雷震耳欲聋,暴雨终于倾盆而至。季全山壮着胆子轻轻问道:「将军,怎么处置这个道人?」明将军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师叔已悟道了。」

「咔嚓」,一道闪电由半空中击下,正打中巧拙的身体。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巧拙大师就在刹那间灰飞烟灭了。

明将军带人下了伏藏山。一路上不发一言,众人眼见巧拙为天雷所击,化得一点踪迹也没有,心中都是有些隐隐的惶惑,偷眼看到明将军凝重的神色,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刚刚到了山脚下,明将军转头望向季全山与齐追城,「巧拙九年来处心积虑,其所图决不可轻视,梵溟轩此子经巧拙神功点化,只怕已非常理所能度之,我恐毒来无恙孤身去追会有失,请季堡主与齐大侠一并前去接应。」

季全山拱手领令,与齐追城一同去了。

千难眼望季、齐二人离去,正容道,「冬归城已破,塞外谁敢不服膺将军神兵,梵溟轩武功并不足虑,最多熟悉塞外环境而已,我军攻城三年,方才大获全胜,正值用人之际,此时让季、齐二人离开,是否……」

将军轻轻一叹,「九年了,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巧拙师叔坚毅的心志,若非有重大图谋,他怎会这般蹊跷的身神俱散,万劫不复。」

千难回想刚才巧拙的神情态度与那诡异莫名的雷击。心中也是暗凛。

将军又道,「我昊空门最讲究心神交汇,虽然我不明白巧拙是何用意,却隐隐已觉出巧拙实已有了他一整套的计划。天命宝典既为本门不世出的二大神功之一,实有通天彻地之能,决不能掉以轻心。加之冬归余孽不除,于此塞外纠结叛党,日后必成祸患,所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麻烦大师出马。」

千难肃容躬身,「不知将军对贫僧有何吩咐?」

明将军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交给千难。

千难一眼看去,心中大震,脱口而出:「天女散花!」

那是一只样式独特的烟花,精巧细致,内行人一眼即可认出那是京师流星堂精制的烟花,烟花本身并不出奇,只是上面刻着一个字——「八」。

字迹潦草却是极有神韵,尤其是「八」字的最后一捺,像是要从烟花外壁中直欲划空而出……

明将军淡淡道,「机关王与牢狱王正在此地东北方五十里外的幽冥谷查案,泼墨王与北雪在长白山纠缠五个月之久,现在也应该正往我处赶来,只要会齐了这三人。巧拙任何阴谋亦都不用放在心上了。我要你这便去幽冥谷负责接应。」

听到这几个威慑京师的名字,千难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震惊,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双手合什,将那支烟花郑重放入怀中,领命而去。

梵溟轩在荒野中狂奔时,心神尚被刚才巧拙给予他的种种如真如幻的景象紧紧攫住。

适才他从伏藏山顶飘然落下,入地轻巧,竟是毫发无伤,而身上的旧伤似也好了大半。显是巧拙大师的武功已臻化境。可既便如此,他也自承敌不过明将军,那么明将军的武功岂不更是惊世骇俗?!

梵溟轩回头望望伏藏山顶,明将军的旌旗已然往山下退去。

他不知道巧拙如今是凶是吉,这个老道虽然与自己非亲非故,却又好似比任何一个人都亲近,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此时方才有机会在心中细细品味……

当时产生在脑中的种种景象再次一幕幕地闪现眼前,在那短短的一刻间,元神就像是在恍然间飘忽游走,却分明又清历地感觉到自己无疑就是巧拙的化身,这样的经历真是闻所未闻。

巧拙曾传授过梵溟轩不少术理神算。记得巧拙曾谈及西藏活佛转世重生的情形,与自己此时的境遇好象有些大同小异,然而不同的是活佛转世是原有的肉身已死,却将一生的智慧、领悟与经验传于转世灵童,才得以生命在某种意义上的延续与永生,而此时他身体的一切并无异样,只是多了一种巧拙的记忆,与原本的自己交汇而成,却又并不冲突,虽然自己还是梵溟轩,心神中却绝对多出了一种什么东西。理性告诉自己一切或许只是幻觉,可是这样的变化又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一一追想起来,百思难解……

他急速奔驰的身形蓦然站定,愣了半晌,一滴虎泪终于夺眶而出。

这一刹,他突就已知道巧拙已然离开尘世了。这明悟来得毫无道理却又清清楚楚,就像有人在他心里不容置疑地告诉了他,心间泛起了一种精莹通透的灵智——从此之后,他既是梵溟轩,亦是巧拙。

他一点也不清楚巧拙为何要这样做,就算当时明将军众兵虎视,拼死一博也未必不能同时杀出重围,巧拙为何要舍已而救他,而且是用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但他明白巧拙这样做必有深意,遥想巧拙那恍若洞悉天机的深深一眼。再望着手中紧紧握住的那柄拂尘,心中似有所觉,却又是一团乱麻,找不出一点头绪……

远方隐隐又传来人马嘶叫声,梵溟轩知道,要想不辜负巧拙别有深意的牺牲与安排,自己首先就是要顽强地活下去。

梵溟轩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从现在起,他要不顾一切地躲开将军的追杀,而再不是去和敌人拼命。虽然他对巧拙的意图一无所知,但心中却仿佛隐隐有种念头在提醒着自己,他已是巧拙对付一代枭雄明将军的一枚重要的棋子,将军必然视已为其心腹大患,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自己。

当下朝着伏藏山的方向重重叩了三个响头,辨清方向,展开身形,住东北方掠去。

梵溟轩重伤之余,凭着坚强的毅力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伏藏山地势广阔,眼见便出了山口,前面一片宽阔,竟全然是莽莽黄沙,原来已到了大沙漠的边缘。

第二百二十六章 荒烧

第二百二十六章

荒烧

冬归城地处塞外贫寒之地。往东北方去已是一片荒漠。梵溟轩虽是自小生活在冬归城,却从未来过此地。

「东北方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梵溟轩想到巧拙大师临别言语,忽然惊觉自己驰骋塞外这多年来,为何从未听过笑望山庄之名?眼见已踏入了沙漠中,虽是隐有道路的痕迹,一眼望去却尽是一片漫漫黄沙,仿佛连天空亦染上了这凡世的尘嚣。

残阳如血,喷吐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热浪。

在此沙漠深处,怎么还会有人能生存?梵溟轩不由对巧拙的话有了一丝的怀疑……

随即反手重重打了自己一记,巧拙可以说是为自己而死,就算是刀山火海亦要毫不犹豫地闯进去,何况不过是一片茫茫黄沙!当下振奋精神,强忍饥渴,顶着残阳,往前行去。

走了数里,再也支撑不住,停下身来大口喘息。身上的数处伤口都已迸裂,小腹那中了毒来无恙一毒镖处更是发痒发麻。

他尚不知道,若不是巧拙那神秘莫测的一眼化去了毒镖的死气,只怕他现在早已倒毙在地了。

一阵清风拂来,带着一丝湿气。梵溟轩不由精神一振。但凡沙漠中有此清风,附近必有绿洲,极目望去,果然前方不远处似有人烟。当下强自振作,认清方向,一步步朝前奔去。

走不多久,首先映入眼睑的却是一面小旗,原来那竟然是一家旅店。梵溟轩大喜,心想不妨先休息一夜,明早再赶往笑望山庄,料想追兵在此不辨东西的沙漠中也必不敢连夜追来。

行得近了,晚风撕扯起小旗,但见上书一个大字——「烧」!

梵溟轩稍稍犹豫了一下,在此沙漠腹地之中,店名又是如此不俗,不知是何人所开,当下把那柄拂尘反插在背上,手扶剑柄,踏了进去。

「请问这位大侠是要住店还是小憩。」那店主人听声音甚是年青,看起来却是一五十余岁的老汉,虽是一脸不合声音的老态,却是满面虬髯、顾盼沉雄。眼见梵溟轩一身血污,却是毫无异色。

梵溟轩强自镇定,装做过路的样子,奇道,「天已将晚,前后俱是黄沙一片。莫非还有人小憩吗?当然是住店了。」

那店主人道,「大侠如是不忙着赶路,但便请放宽心,小老儿这就给你准备些酒食。」

梵溟轩听其谈吐不俗,心想在此荒漠中开店的必是有些来历的,当下试探着问道,「不知老人家怎么称呼,听你口音并不像是本地人氏……」

店主人淡淡道,「小姓杜,为了一个故人旧约,来此处已有六年了。」

梵溟轩见其言词闪烁,分明别有隐情,却也不好再问,「不知杜老可熟悉这一带的道路吗?」

那杜老汉轻咳数声,闭目想了想,「往前三十里便是幽冥谷,再往前行十余里便是渡劫谷,不知大侠要往何处去?」

梵溟轩心念幽冥谷与渡劫谷这两个从未听说的名字,脱口问道,「你可知如何去笑望山庄吗?」

杜老汉微一错愕,眼光瞟上梵溟轩背后所负的那柄拂尘。随即移开目光,口中却是喃喃地答非所问:「看来还是要赶路的。」点起一盏油灯,转身入了后房。

梵溟轩坐在屋边一角,看此小店虽是简陋,却也干净清爽,大异门外黄沙漫天的燥烦,刚才杜老汉盯向他背后拂尘的眼光明显有异,虽是一闪即逝,却没有瞒过梵溟轩的锐目。心想此店主必非寻常人士,暗暗戒备。

那店主先是打来一盆清水让梵溟轩洗去脸上的血污,不多时又端来二碟小菜,切了半斤牛肉,虽是粗糙,倒也可口。梵溟轩本是无酒不欢,但在此身负旧伤前路未卜的情况下如何敢畅怀,见杜老汉并不拿出酒,也不勉强,一面吃饭一边默默沉思。

杜老汉蹲坐在柜台边的一张小板凳上,手腕轻抖,竟是抽出一把小刀,拿起屋角边的一根树枝,心不在焉地雕了起来。

梵溟轩注意到当刀锋触及树枝时,那杜老汉的眼中似有一丝光亮划过,那一刻他的身体仿佛蓦然膨胀、高大了许多,然而就如流星一瞬,刹那即逝,再望时他仍只是一个百无聊赖中雕着树枝的老人。

梵溟轩暗暗心惊,但料想杜老汉应该不是明将军的人,因为明将军绝不可能如此预知自己的行踪。何况杜老汉所作一切并不避嫌自己,显然并未另有图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收回眼光。

就在此时气氛微妙之际,店门一响,一个人像阵风般冲了进来,「店家,快拿一坛好酒来解乏。」

梵溟轩抬眼看看来人,但见其身材高颀修长,骨肉匀亭,浅眉淡目,一袭白袍已被风吹得黄了,一脸风尘仆仆,口气虽大,却只是一个弱冠少年。

杜老汉好似并不在乎送上门来的生意,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知小兄弟是住店还是小憩?」

那少年先看到一身血污的梵溟轩,略吃了一惊,转眼看到杜老汉手中正在雕刻的物事,眉目间神情闪烁,煞是俏皮,「先不管那么多,拿酒来再说。」

杜老汉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仍是那副万事不萦于胸的模样。「请问小兄弟是住店还是……」

少年大不耐烦,打断杜老汉的话,「这有什么区别吗?又不是不给你银子。」

杜老汉头也不抬,用手一指门外的酒旗。

「哈哈,‘烧’!」那少年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宝贝一样抚掌大笑,「这店名字起得好,这个鬼沙漠简直热得不像话,我看再过几年你这店名就要改名为‘烤’了……」

梵溟轩听他答得有趣,不禁莞尔,这少年分明是一个女子,却不知来此渺无人烟的大沙漠中做什么。

杜老汉道。「若是住店就有酒,若是赶路最好不要喝。」

「为什么?」那少年问道,这下连梵溟轩也忍不住有些好奇了。

杜老汉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简单,此酒名为‘烧’,后劲绵长,一醉难醒,若是几杯喝将下去就是想赶路的人也只好先休息一晚了。」

「啪啪啪」,掌声从门外传来,一个人却已然鬼魅般出现在店中,端坐在酒店的一张桌前,一边抚掌一边大笑,「好好好,在下不急着赶路,就先品一品杜老头子几蒸几酿后精制出来的‘烧’。」

那人出现的绝无预兆,却偏偏又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既像是早早坐在那里,又如是一阵掌声将其送到了酒店中般。

那少年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女子情态尽露无遗,却仍要装出男人样子,「呔,你这个人怎么说来就来,吓我一跳。对了,我们说好比赛脚程,我竟比你还早到一刻钟呢。」

原来那人与那佯装少年的女子竟是一路

但见他微微一笑,眼睛却一直望着杜老汉手中雕刻用的小刀,「这么多年了,你这老头子还扔不下这些小伎俩。」

那少年更吃了一惊,「原来林叔叔你是认得这个店主人的!」

梵溟轩眼见姓林那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浓眉亮目,额宽鼻挺,薄唇削颊,线条分明,颚下无须,仅有一缕束发垂于颈端。他端然坐在椅中,看不出身材高矮。一双莹白如玉的手随随便便地放于桌上,煞是引人注目。其人面容虽是儒雅,浑身上下却似充盈着一种随时欲爆发的力量,就像是一头猎豹,每一寸肌肉都满是弹性,再加上一头黑得发亮的头发,配着完美的体型与古铜色的皮肤,气势摄人。

梵溟轩暗吸一口长气,心中一惊:在这荒远的大漠中竟然能遇见如此人物!

杜老汉长长叹了一口气,似是诉说又似在怀念,「几百年以来,我的族人就有种将任何物体按照自己的意愿雕刻的渴望!」语音铿然,语意萧索,令人闻之动容。

那青衣人似是毫不在意地撇了一眼梵溟轩,双眼就只望住杜老汉没有一丝颤抖的手,「杜老头子,除了你的这些家传绝学,这些年你可还记得我?」

杜老汉面容变换不定,阴恻恻地道,「是呀,你小子竟然还没有死。」

姓林那青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胸收腹,站起身来朝着杜老汉笔直走去。那少年吃了一惊,飘然退到梵溟轩的身边,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林叔叔好象要动手了。」她的话充满着对那个林姓青衣人的信心,一付看好戏的样子,就连梵溟轩也止不住为杜老汉担心。

青衣人走到杜老汉的身边,杜老汉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毫不退却。

青衣人哈哈大笑,却是一把抱住了杜老汉,他身形本就高大,这一抱竟然让杜老汉双脚都离了地,杜老汉急道,「你小子快放下我,让你侄女看着成何体统?」

青衣人哈哈大笑,放下杜老汉,「忆起当年并肩抗敌的那些时日,真怕以后没机会这样抱住你了。」

杜老汉亦一脸唏嘘,「那时你还是个小毛孩子,休想拔动我的千斤坠……」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无双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无双

两人四目互望片刻。再同时击掌而笑。

那少年忍不住掩唇轻笑,随即又正容看着杜老汉,「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转头问梵溟轩,「你看我是男是女?」

梵溟轩眼见那青衣人与杜老汉久别重逢真情流露,忆起自己在战场上牺牲的诸多战友,不禁大是惆怅,豪情上涌,正要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拿酒来!」偏偏此时却给这个顽皮的少女一打岔,不由哭笑不得,一张手停在半空,落也不是拍也不是,尴尬非常。

那青衣人哈哈大笑,「霜儿不许顽皮。」

杜老汉也是一脸笑意,衬着满面皱纹,慈祥了许多,「这就是杨云清的那个宝贝女儿?」

青衣人微笑点头,眼光若有若无地飘过梵溟轩,沉吟不语。

梵溟轩虽是从小生在塞外,但自幼行武,加上巧拙大师的几年调教。对中原武林却也相当熟悉。听到杨云清的名字,不由微微一震。青衣人看在眼里,却不说破。

江湖传言:「将军毒,公子盾,无双针,落花雨」。其中那「无双的针」指的就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关中无双城城主杨云清,凭一手自创的补天绣地针法啸傲武林。原来这个杨霜儿竟然就是他的女儿。那个青衣人看来武功深不可测,杜老汉亦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却不知道这些人来此地是为何,心中却又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觉得这一切似乎都与自己有关……

杜老汉先是拎出一个大酒坛,一开封酒香四溢,衬着满室的昏黄油灯光,更是令人如痴如醉。杨霜儿首先大声叫了起来,「好酒好酒,刚才老人家还不让我喝呢!」

杜老汉给各人满了酒,梵溟轩不便推却,亦只好受之。

杜老汉盯着青衣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青衣人哂道,「我又不是神仙,这些年来你踪迹全无,要不是我陪着这个侄女来此地走一趟,如何能碰得到你。」

杨霜儿一口酒下肚,脸都红了起来,抢先解释道,「那是我爹说一定要派个人在四月之前赶到此地的笑望山庄,我呆在家里好闷。于是就抢着来了……」

梵溟轩乍闻笑望山庄之名,神色大变,连忙借着一口酒来掩饰,却已分明被那青衣人看在眼里。事实上从那个青衣人一进来,眼角的余光就一直没有离开梵溟轩。

杜老汉也是神色稍变,口中喃喃念着笑望山庄四个字,再无言语。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那青衣人终于开口询问梵溟轩,不待梵溟轩答话,凝神一听,淡淡道,「有人来了。」

「咣当」,店门就在刹那间被人撞得粉碎,二人长笑而入,一人朗声道,「此人乃是朝庭重犯冬归叛党之余孽梵溟轩,不想生事的都躲在一边。」

终于来了!梵溟轩奋然起身,拨剑指着二人,眼中闪着怒火,一字一句地问,「巧拙大师可是已仙逝了?」

来得正是季全山与齐追城二人,季全山身为塞外飞鹰堡堡主。对地形较熟,是以比毒来无恙先一步追上了梵溟轩。当下阴笑一声,「那老道冥顽不化,怎么敌得住将军的神功。」

「呸!你很霸道很了不起吗?」杨霜儿跳将出来,「我才不管你什么将军不将军,先赔我杜大伯的店门再说!」

齐追城眼望杨霜儿纤腰隆胸,哪还看不出其是女子所扮,狞笑道,「这小妞倒是不错,呆会大爷才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霸道。」言罢与季全山对视一眼,哈哈yin笑,分明是不把这里的人放在眼里。

杨霜儿一声怒叱,身形一展,已然冲了上去与齐追城动上了手。齐追城久经战阵,虽是变起不测,却也能及时抽出炙雷剑,与杨霜儿战在一起。

梵溟轩在冬归城破后的混战中与这二人均交过手,知道二人实有非常武功,就是自己身上无伤,一对一时恐怕也是败面居多,而此时杨霜儿与齐追城以快打快,几个照面下来居然丝毫不落下风,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无双城这样一个女孩子也有如此武功,推想名动江湖的毒来无恙以致公认为武林第一高手的明将军只怕更是难望其项背,自己怕是再无报仇之望……

季全山也不急着出手,一边观战一边啧啧有声的调笑,「这女娃子功夫不赖,齐兄可要专心点采花了。哈哈!」他二人均知晓梵溟轩的武功,虽是对杨霜儿出奇的武功有点吃惊,却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梵溟轩心想以那青衣人的形体相貌,分明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季全山为何还如此有恃无恐?不由回头看去,这才发现那个青衣人已然无踪,此人消失的让人毫无知觉,便如平白无故在空气中蒸发了一般,实是不可小觑,却不知是何方人物。

那杜老汉却是呆望着屋中一角,对身边的打斗浑若不觉,手中犹握着小刀,那截雕了一半的树枝却已掉落在地,口中念念有词,竟如呆住了一般。

齐追城与杨霜儿几十个回合下来,杨霜儿已渐渐支撑不住。齐追城的炙雷剑大开大阖,威势十足,对敌经验更远非从小娇生惯养的杨霜儿可比,若不是一意要生擒对方,只怕杨霜儿早已伤在其剑下。

杨霜儿身处下风却也不甚惊慌,一声轻叱下,手中突然多了两根银光闪闪半尺余长的银针,针势绵密。隐隐发出破空之声,针针不离齐追城的要穴,齐追城从未见过这般小巧的兵器,给杨霜儿欺入近身,以短攻长,一时也不免闹了个手忙脚乱,那正是无双城的绝学——补天绣地针法。

季全山脸色一变,「原来是无双城的人。」心中却想到若是放了活口让无双城主找上门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下踏前一步,已决意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梵溟轩眼见齐追城凭借对敌时的经验已渐渐扳回均势。季全山虎视眈眈,伺机出手夹击杨霜儿,此二人实是因己前来寻畔,自已虽是周身伤势不轻,却又如何能袖手旁观,何况料想那青衣人必隐在左右,胆气立壮,当下拔出长剑,待要接下季全山的「穿金掌」。

季全山成名已久,一眼即看出梵溟轩旧伤难愈,杨霜儿业已是强弩之末,那个酒店主人虽是面相粗犷不俗,却看似呆头呆脑不知在想些什么,亦不足虑。当下一招「穿金裂石」,左掌护胸,右掌运起九成的功力,对着梵溟轩一掌劈来,拟在一举立威。

梵溟轩明知此时不能力敌,正要变换身形避敌锋芒,然而在小腹的旧伤牵扯下影响了行动的速度,略一迟滞间已被季全山的穿金掌罩住,当下一咬牙,运起全身的功力,左手握拳力拼对方这一威势狂猛的一掌,右手剑攻向季全山的咽喉必救之处。

二人拳掌相接,梵溟轩但觉对方劲力如潮水般涌来,虽非情愿却也不得不退开一步,右手剑招已然无力继续,刚要再鼓余勇变招出击,对方的第二重掌力又再度袭来,再退几步,心神失守,旧伤发作,几乎连剑也掌持不住。

季全山大笑声中,右掌击向梵溟轩前胸,右手化掌为爪,抓向梵溟轩背后的那柄拂尘……

与此同时。那边杨霜儿毕竟功力尚浅,对敌经验也不足,加上齐追城的炙雷剑每一剑都带起一股热浪,在此炎热的大沙漠中更是令人无法忍受,不禁喘息连连。齐追城眼见对方针法散乱,招式更紧,杨霜儿一边勉强挡下漫天剑招,一边忍不住大喊起来,「林叔叔你还不出手吗?」

那青衣人却是声迹皆无,便似已凭空消失了一般。

齐追城眼见杨霜儿垂手可擒,哈哈奸笑一声,「那有什么叔叔,不若待会你来求我出手吧……」手腕轻抖挽起几个剑花,炙雷剑变幻出漫天剑影,杨霜儿左右支绌,却发现周身剑影尽是虚招,真正的一剑已袭向自己的小腹。杨霜儿匆忙中挺针相迎,针剑相交,一声清响,针已被剑撞飞,那剑尖竟然喷吐出一束火光,在杨霜儿的惊呼声中,堪堪便要沾上她的白袍……

这正是齐追城的成名绝技——「炙雷一击」。

原来齐追城的炙雷剑剑身中空,内藏火药硫磺等物,与人对敌时于酣战中猝不及防的使出来,少有人不中招,此刻杨霜儿本就落在下风,齐追城一意生擒对方,已使出压箱解数……

形势已紧,刻不容缓。

而——就在此危急之时,所有人忽就听到了一声叹息……

一时小店里满布的剑气掌风、季全山齐追城的长笑、杨霜儿的惊呼、梵溟轩的嘶吼全都低沉了下来,只有那一声仿佛来自千古遥远的某个角落、带着深深凄伤的一声叹息回荡在小店的每个角落……

杜老汉——

那个看似已万念俱灰的老人——

那个原本在小店一角发呆的老人——

就在穿金掌将要击中梵溟轩的胸膛时——

就在炙雷剑发出的毒火将要沾上杨霜儿的腰腹时——

终,于,出,手,了……

季全山但觉一股沛然无匹的大力袭来,原本已袭到梵溟轩胸前的右掌顾不得发力,急忙变向拒敌。杜老汉的掌力忽放忽收,威猛的刚力蓦然间就已化为绕指的阴柔,季全山全力出击的一掌竟然迎了一个空;而季全山的左爪仿佛已抓住梵溟轩背后的那柄拂尘,却是忽然碰到了一把冰冷的锋刃,赫然便是杜老汉雕刻用的那柄小刀。

第二百二十八章 莫邪

第二百二十八章

莫邪

季全山大惊之下慌忙收招。对方掌力却又在这一刻全然吐出,饶是季全山纵横塞外,这相当于自己与那老人的二人合力一击又如何敢接?

然而最令季全山惊恐的莫过于对方居然能预知他的掌劲变化,就在自己收力回撤的一刹那突施反击,一时心中已涌起不能匹敌的念头,大叫一声借着对方的劲力向后疾退,轰然一声撞破墙壁倒飞而出,劲力倒卷下,一口鲜血忍了又忍还是耐不住喷为一团血雨……

齐追城的炙雷剑堪要刺中杨霜儿,齐追城意在生擒对方,凝力不发,只求封住对方穴道。而就在此电光火石的一刻,杜老汉的手已然沾上炙雷剑……

诡异的事就在此时发生了,炙雷剑碰上了杜老汉的手,就像一只小孩子的玩具般开始解体,先是剑尖再是剑脊最后整个剑身都开始分离崩析,炙雷剑中暗藏的硫磺弹砰砰碰碰落了一地,一眨眼间齐追城手中竟然只剩下了短短的剑柄。

齐追城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上的剑,张口结舌完全呆住了!

杜老汉又恢复了那懒洋洋的样子,仍是呆呆站在原地,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做过。盯着齐追城,一字一句地问道,「巧拙真的死了吗?」

齐追城正为刚才杜老汉不可思议的武功所慑,惟恐对方进击,退后一步,眼见对方再无出手之意,方才稍稍安心,恭恭敬敬地垂手答道,「巧拙将梵溟轩掷下伏藏山,然后为天雷所击,尸骨全无,将军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出手。」

杜老汉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哀伤,一转手已从梵溟轩背上摘下巧拙的那柄拂尘。

那拂尘到了杜老汉的手上,就像一件玩具到了极其熟悉其性能的主人手上,但见他手指如弹琴般在拂尘上挥弹轻扫,不几下只听到喀嚓一声轻响,拂尘顶端弹开,一卷纸帛飞了出来。

「天命……」齐追城下意识吐出半句,哑然收声。

杜老汉冷冷地看了齐追城一眼,「你也知道天命宝典?」一手拿起那纸帛,扬手迎风一展……

「啊?!」

梵溟轩忍不住惊呼出声,那纸帛他虽从未见过,但上面的一切竟然是如此熟悉……

那一把样式奇特的弓,就像是高高悬挂在东天的弦月;画布上方正中的题案上只有两个大字——偷天!

一种气势从画卷中扑面而出,那把帛上的弓虽是静物,却似带着不可抗拒的一股杀气。就连方才从惊魂中清醒过来的杨霜儿也看得呆了……

杜老汉看了良久,睹物思人,仰天长叹一声,「今天才见了两个故人,跟大师却已是人鬼殊途,天命啊,天命啊!」

一时杜老汉像是在缅怀于往事中,其他所有人尚还惊叹于刚才杜老汉神鬼莫测的武功,整个酒店鸦然无声。

齐追城眼见无人注意自己,慢慢向店门口挪去,却发现杜老汉一眼望来,满脸杀气,心中一悸,呆在原地再也不敢动。

良久后,杜老汉的身体佝偻起来,两行热泪潸然而下,再长长叹了一声,对齐追城缓缓道,「你走吧,今天的我不想杀人!」

齐追城倒也颇有胆气,「请问前辈高姓大名。刚才破我炙雷剑不知是什么武功?在下也好回去向将军复命。」

杜老汉蓦然挺直了腰,好似刹那间高大了许多,一脸傲色,「流马河杜四,兵甲派第十六代传人!」

齐追城退走后,杜四收起那张帛画,眼望小店四周,逡巡良久,脸现坚毅之色,痛饮下几口「烧」,竟是一掌化为四,推向小店四角的柱上,烟尘弥漫中,小店轰然崩塌。

几人掠出小店外,杜四从废墟残瓦中拾捡起雕刻了一半的那根树枝,一脸怅然之色,似是略有些不舍。

见到梵溟轩与杨霜儿脸上均有不解之色,杜四沉思片刻后徐徐对许杨二人道:「许小兄已是明将军必杀之人,此二人无功而返,却已泄露了许小兄的形藏,将军大兵一会必到,我们这就往笑望山庄去……」见杨霜儿欲言又止,又慈爱地加上一句,「你林叔叔不欲与将军的人照面,刚才已传音与我会在半路上与我们相会。」

梵溟轩百念俱生,刚要说些感激的话,却被杜四以目止住,像是知道他心意般地说道,「巧拙与我相交几十年。区区小事许小兄不必过份拘礼。」

梵溟轩借机道,「巧拙大师临去前吩咐我去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想不到竟然在此碰见了前辈。」

杜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我来吧。」当先往沙漠中行去。许、杨二人对望一眼,只得跟上。

迷茫的月色下,杜四带着梵溟轩与杨霜儿展开身法,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朝北疾走,渐渐已深入沙漠的腹地,抬眼望去,已可见得数里外越来越近的一座山脉起伏的轮廓。

梵溟轩见杜四一路上不发一语,料想他必是心伤好友巧拙大师的身死,虽是心中有百般疑问,也不敢出口相询。

沙漠中的夜晚虽是没有白日毒辣的阳光,却是从地底蒸腾起一股暑气,令人烦闷难耐。

三人行了几里,杨霜儿虽为女流,但身出名门,从小武功基础扎得坚实,倒也不觉什么。而梵溟轩被暑气一蒸,浑身旧伤发作,虽是苦苦强忍,终不免慢了下来。

杜四虽是不望二人一眼,却似有所感应。放慢了身形,落在梵溟轩旁边,一只手轻轻扶住他的肩头,稍做提携。

梵溟轩心中感激,偷眼望去,但见杜四浏目前路,一脸坚忍。此时那还有半分初见时衰老佝偻的形态。

适才见杜老汉一掌将小店击毁,毫不拖泥带水,做事决断果敢,知道此人必然不凡,从前想也是叱咤江湖的一个人物。再回忆起与巧拙大师相处七年来的种种时光,亦是黯然神伤。几次想开声说话,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杨霜儿虽是从小娇宠惯了,却也知情知趣,默默跟在二人身后,不发一语。

杜四先开口向梵溟轩问道,「许小兄可曾听说过干将莫邪的故事吗?」

梵溟轩稍稍呆了一下,他虽是自小生于塞外,却是汉族血统,对中原文化颇多研读,自然知道干将莫邪为楚王炼剑的故事,只是对这个时刻杜四提起此事却有些不解。知道对方是武林前辈,言语必是大有深意,当下恭谨称是。

杜四点点头,「干将莫邪夫妇为楚王作剑,三年方成,剑分雌雄。干将知楚王必不放自己回山再铸良剑,赴宫前已知必死,好在莫邪已有身孕,于是干将只献一剑于楚王,留言莫邪嘱其子报仇……」杜四厚实的声音在空旷的沙漠中就像是从洪荒深处传来,缓缓讲述着千年前的一段旧事。

虽然梵溟轩与杨霜儿都知道这段千古传奇式的典故,但此时此景下重新听来,依然是心血澎湃。

杨霜儿忍不住接着道,「楚王后来果然杀了干将,但莫邪之子名为赤,长大后想行刺楚王却苦于没有机会,后来有个人说可以帮他报仇,但却需要他的头,于是赤就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了。那个人果然献头于楚王,获得了楚王的信任,然后让楚王以汤镬煮赤之头,称其不备割下了楚王的脑袋,自己也自刎了……」

杜四再道,「而且三人的首级都掉在锅中,全煮得稀烂,再不可辨。楚臣只好分以葬之。血仇终于得报。但那份以死赴义的豪情壮烈却传诵世间,后人闻之无不扼腕叹息……」

梵溟轩心有所思,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他不虞让别人看出自己空负报仇之志,怅然道:「干将莫邪千古神器,谁料想其间却有如此血泪之篇!」

杨霜儿想得却是另外的事,「是啊,干将一死,赤也以身赴难,那铸剑之术只怕也失传了。」

杜四大笑,「小侄女错了,赤虽为父报仇自刎,却尚留有一子,交与莫邪抚养成人。莫邪眼见丈夫儿子均遭横祸,不想再传铸剑之术于后人,改传铸甲之术。不料赤却还留下了一本铸剑之书,其后人兵甲共铸,那便是我兵甲派的开山祖师云歧子!」

梵溟轩与杨霜儿恍然大悟,原来杜四是借此对二人讲说兵甲派的由来,兵甲传人日夜浸yin兵甲之中,对兵器的熟悉远非他人所能比拟。怪不得齐追城的炙雷剑虽是奇门兵刃,一旦碰上了杜四这样的兵器祖师,短短一瞬间便分解成了一堆碎片……

杨霜儿若有所思,低声道,「我曾听父亲谈及过兵甲派,他说这是江北流马河边一个相当神秘的门派,每代只有两个传人,一人炼兵一人铸甲,每个门人一生最多只铸三件兵器,但所铸之物无不为名动一时的神兵宝甲。」

杜四仰天长叹,「其实也不尽然,真正的神兵宝甲一生若能铸成一件便已是本门教徒最大的自豪了。何况若是无有战事,甲胄全然无用,是以兵甲派亦终分为两派,一派全意铸兵一派尽力铸甲,数代来纷争不下,弄得本门式微。我当初也就为了一块昆仑千年神铁与师弟斗千金争一时意气,这才远赴塞外,寻找炼甲之神器。唉,良匠易得,神品难求,想我兵甲派已有近十代未能炼成一件真正的神兵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想是为了师门没落而黯然神伤。

第二百二十九章 幽冥

第二百二十九章

幽冥

梵溟轩与杨霜儿这才明白兵甲派中竟有这许多的枝节。而杜四想来是铸甲一派。而要制成神兵利甲自然首先需要的是上好的材料,就若玉匠要雕琢传世名宝先亦要有了一块质地无暇的美玉,而杜四所说的千年神铁既属铁类,自是不适合铸成甲胄,难怪他争不过一意炼兵器的师弟。

梵溟轩眼见杜四眉头紧锁,想劝劝这个老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中忽有明悟,脱口而出,「其实铸兵甲亦同天下许多事理,因材施行方为最善。若是不顾物品的属类而强意雕琢,只怕过犹不及,反为不美。」

杜四惊讶地望向梵溟轩,眼中精光一闪,似有所思。

杨霜儿更是少女心性,说话毫无顾忌,「管它是铸兵还是铸甲,杜伯伯最好能找到些好材料偏偏铸成一件千古难遇的兵器,气死那个斗千金……」忽想到那个斗千金毕竟也是杜四师弟自己的长辈,这般直呼其名大是不敬,不由吐吐舌头。

杜四却是毫不在意杨霜儿话中的越礼。便像是呆住了一般思索着,蓦然拍头大叫一声,眼中老泪横流,「巧拙啊巧拙,我终于明白你的苦心了!」

梵溟轩与杨霜儿对望一眼,心中都不由自主想到那一把画帛上充满杀气的弓!

杜四再度长叹一声,「巧拙与我二十年前相识,成为生死知交。九年前他终与昊空门弃徒明将军决裂,远走天涯,我都几乎不知其踪迹。六年前他却找到了我,说是已隐隐有了对付将军的计划,他一生少有相求于人,却是要我守在此处,等待一个拿着他信物的人……」

梵溟轩大讶,「莫非六年前巧拙大师就已知道……」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荒谬的念头,好象命运的发生虽然并不受人控制,却清楚地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一时茫然若失,再也说不下去。

杜四望着梵溟轩,「从你一进我的店门,我就认出了巧拙的那柄拂尘,只是事起匆忙,不得不慎重从事。想不到六年前与巧拙一别,言犹在耳,却已是天人永诀……」言罢不胜唏嘘。

杨霜儿大感兴趣,「杜伯伯你是说巧拙大师竟可以预知几年后的事吗?」

杜四神情不置可否,「我虽对天命宝典一无所知。但却知道其既为昊空门二大神功之一,当中的奥妙精微之处远非他人所能想像。但天命难测,真要洞悉天机又是谈何容易。巧拙一生穷究玄机,其为人做事自难为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测度。」

梵溟轩这才略有些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难怪此沙漠边缘有这么一家奇怪的酒店。杜四为友承诺在此荒漠孤岭中独守六年,闲暇时想必就只有以刀刻枝,聊以解闷,不由对身边这位貌似凶恶实则善良守诺的老人肃然起敬。

杨霜儿问道,「巧拙大师可对杜伯伯说过如果等到了他派来的人要怎么做吗?」

杜四默然摇头,「当日与巧拙匆匆一见,他说还有些事尚要好好想清楚后再做决断。」转眼看向梵溟轩,「许小兄可否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一下。」

梵溟轩便将巧拙如何结识自己,并嘱咐自己冬归城破后上山来寻他,如何与明将军说那些针锋相对又让人似懂非懂的言语,如何对自己深望一眼,自己如何有了那些奇怪的想法,最后巧拙又如何从将军眼皮底下将自己掷下伏藏山,并传音让自己来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

起初他说起那一眼的感觉时尚觉得有些恍惚,后来便越说越快,似乎那都是真实发生在自己生命中的一切……

梵溟轩越说越是心惊,隐隐觉得巧拙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正如他早早知道冬归城将被攻破,所以自己见到他时正在默运玄功,仿佛提前就做好了准备,要看自己那惊天动地的一眼。可又想不通巧拙如果真能预知未来,甚至预知自己的生死,为何又不提早避祸……

杜四听到梵溟轩说道经巧拙那一眼时心神中的种种幻觉,长啸一声,别有深意地瞧着梵溟轩,「许小兄福缘巧合下有此奇遇,定要好好参详,日后必有可为!」

待听到梵溟轩说起巧拙点出四月初七是将军最不利的时辰时,杜四眉头略微一皱。而梵溟轩想到那柄拂尘中的那幅卷帛,那张满布杀气样式奇特的弓,心神至静至极,突然便隐有所悟!

杨霜儿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茫然,「我父亲说他四年前与一个神交已久的道人缔下一约,要在今年四月前派一精通我无双城武功的人赶到此处的笑望山庄,现在想来那个道人应该就是巧拙大师,难道他四年前就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事吗?四月初七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三人不由都沉默了一阵,心中惊惧莫名,却又各有所思。

杨霜儿问道,「杜伯伯你可知道笑望山庄在何处吗?」

杜四道,「再往前去十余里便是隔云山脉了,入山便是幽冥谷,过了幽冥谷十余里是渡劫谷,笑望山庄便在渡劫谷中的诸神峰上,但谷里全是奇花异草,猛兽毒虫,据说还有能杀人的树。罕有人至,是以笑望山庄之名绝少有人得知。」

「那笑望山庄可有什么人吗?」

「笑望山庄庄主容笑风虽在江湖上声名不显,却实是武功惊人,有不俗之艺业,其自创的四笑神功少现江湖,却的确是僻蹊径而极有成就的奇功。」

梵溟轩忍不住问道,「笑望山庄既然如此隐蔽,杜前辈如何知道这么清楚呢?」

杜四声音略转低哑,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掌,像是想到了从前的往事,然后将右掌缓缓递与二人面前,「数年前因为一件事情我曾专门去过笑望山庄,还与容笑风对了一掌,你们看!」

梵溟轩与杨霜儿朝那双骨节纠结的大掌上看去,却见掌心中赫然有一道奇特的纹路,横穿掌中,左右纹路尽处弯曲上扬,就仿如是一张笑脸,诡异莫名……

「这是什么?」杨霜儿忍不住惊叫。

杜四淡然一笑,「容笑风的武功应该是传于昔年蒙古察远大国师,以意驳力,以念为动,远非常人所能臆度。我与之对了一掌后。掌心便莫名地出现了这一道笑纹。」

梵溟轩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前辈岂不是与容笑风有过节,我们此去笑望山庄……」

杜四傲然笑道,「容笑风虽为外族,却也是极通情理之人,当年之争执亦是由于事出有因。何况那一掌二人谁也未能讨得便宜,算来我与他不但不能算对头,反而有种相惜的感觉。武学之道浩如烟海,要能找一个与自己不分伯仲的人试招,也是一种极有益处的修行,相信我与他都从那一掌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梵溟轩听在耳中。心中大有感悟。杜四虽是隐居边陲几年,但无论武功、智慧与见地都是难得一见,言语不多却每每发人深省。

杨霜儿也问道,「我们就这样直接去笑望山庄吗?杜伯伯你不是说那个什么渡劫谷中还有杀人的树?」言罢自己都不由心惊。

杜四眼望前方七八里外的山脉,脸上露出一丝凝重,「隔云山脉地势独特,两峰笔直有若刀削斧劈,从侧面是绝无可能攀登上去。是以如果要去渡劫谷的笑望山庄,必须从谷中穿过,而进入隔云山脉的第一关幽冥谷则是我们避无可避的。」

梵溟轩察颜观色,见到杜四神情有异,问道,「幽冥谷中有什么?」

杜四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此谷本来无名,现在名叫幽冥谷只不过因为多了一座坟墓……」

杨霜儿毕竟是女儿家,听到此处不免惊呼一声,「坟墓?什么人的坟墓!」

杜四缓缓道,「坟墓只有一座,上却有许多人名,最奇怪的就是那个墓碑。」

「怎么奇怪?」

「只葬生人不葬死人,人若死了便从墓碑上除名。」

「啊!都是些什么人?」

「那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一方强豪的名字,墓碑上越靠前的名字,越是不得了的人物。你们倒不妨猜猜第一个人是谁?」

梵溟轩与杨霜儿对望一眼,同时叫道,「明将军?!」

杜四大笑,「不错,虽然许多人不屑明将军的所作所为,但无论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人物。」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一个让你不得不怕也不得不佩服的人物!」

一个时辰后,三人终于走出了这片沙漠,前方便是隔云山脉。

隔云山脉为二山并行,中间有一道长长的峡谷,峡谷中终日烟云漫绕,却被两山隔绝于谷内,所以得名为隔云。

而峡谷的入口处便是让杜四这样的老江湖也谈之色变的幽冥谷。

方进入幽冥谷中。梵溟轩蓦然便有一种诡异的感受。

幽冥谷位于隔云山脉的入口,一踏入谷内,便已有弥漫的雾气萦绕左右,竟然还长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与外界一片茫茫的黄沙相较,更是显得别有洞天。

第二百三十章 白发

第二百三十章

白发

天色已渐黎明,映着高悬的月色,谷内景致氤氲中忽隐忽现,错落有致。

这里有假山,有长廊,甚至还有一道拱形石桥,桥下虽是无水,却以绿草为垫,沟壑为渠。奇岩异石,数之不尽,与周围陡立的峰峦相映成趣,就算是冬归内宫也没有如此的讲究。

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也不知道这一切荒山野谷中的景致是何人所造,饶是杜四曾来过此地,此时心头也是一片恍然。虽是在一派安详宁和的曙色中,梵溟轩与杨霜儿也不免有些紧张,杨霜儿更是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牢牢抓住杜四的衣襟。

三人踏上石桥,石桥直通到一间白色的小亭子前,就着微明的天色,亭上的大字陡然映入眼睑——「天地不仁」!

亭子内没有桌椅几凳,赫然便是一座青黑色的坟墓。亭檐下居然还挂着一串银色的风铃,就着晨风摇晃,更是凭添一份神秘与诡异的气氛。

坟墓为无数青色的大石所砌成,石质古朴,色泽雅淡,墓前立着一块三尺见方的大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蝇头小字。

那墓碑的字必是高人所刻,银钩铁划,入碑极深,纵是三人离墓碑尚有十余丈远,梵溟轩亦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墓碑顶端的三个大字——英雄冢!

哀伤突然就狂涌上梵溟轩的心头,忽觉得便算是名垂青史啸傲天下的大英雄大人物,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抔,化为泥尘。

梵溟轩几十年来纵横塞外,以自己本来犷野粗豪的心性,何曾有过如此悲天悯人的感觉,此时先见了那亭外的「天地不仁」,再看到「英雄冢」三字,竟觉得万事皆空,天地无常,人事在天,一饮一啄皆是定数,所有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梵溟轩心神中明白地料想到必是巧拙那一眼改变了自己的许多看法,偏偏仍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满面的凄伤,心头狂震,加上旧伤未愈,几乎便要张口吐出血来。

一旁的杨霜儿却在此时思想起了远在江南的父亲,此趟笑望山庄之行,自己实是偷偷逃出来的,路上遇见那个家门中最为洒脱不羁的林叔叔,仗着小孩心性,一路往塞北行来,游山玩水。此时方念及了这一离家父亲必是挂念万千,自己一向娇蛮惯了,不能孝敬双亲,徒惹父亲生气,也止不住地感怀起来。

许杨二人突然觉得心中一暖,先前的种种伤婉的念头忽又淡了下去。

原来是杜四左右手已分别搭上梵溟轩与杨霜儿的肩膀,送入玄功助二人排除心魔。但见杜四心神守一,面色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望着东天渐已化开夜色的一线曙光,一字一句地道,「流马河兵甲派传人杜四前来拜访幽冥谷!」

而谷内依然是人影俱无,也没有半分声响。

「呀!」

从静谧的雾霭中忽然传来一记惊叫,三人寻声望去,便看到了一副极为诧异的画面。

但见一个和尚双手舞动一把八尺余长的禅杖,从前方匆匆行来,禅杖舞动甚急,几乎在他身前化为一道黑色的光网……

那个和尚的上方,竟然凭空悬挂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全体纯白,一飘一晃的,紧紧蹑在和尚的头顶上,而那和尚似乎一无所知,只是一路奔跑,口中嗬嗬大叫,象是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呛」得一声,梵溟轩剑已出鞘,指向奔来的那个和尚,那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明将军手下的千难头陀。

顷刻千难已离三人近了,却浑若不觉,仍是口中狂呼,拼命舞动了那重达数十斤的禅杖。

眼见千难越舞越缓,千难头顶上的那个纯白色的事物忽然飘然落下,与千难的禅杖撞了一记,只听得一声闷响,千难再度大喝一声,催动真元禅杖愈急,照这个势头下去只怕他再舞不了多久便会力竭而亡。

那一声闷响虽然轻微,梵溟轩听在耳中却是怦然一震,便犹若听到一声山谷中的磬钟,动静悠长,心口间极不舒服,料想千难身处其中滋味更不好受。千难虽是他的死敌,但眼见这个武功高强的对头如此惊惶,更是力尽在即,心中也不免泛起一种同情。

那纯白色的事物轻飘飘地落在三人面前,竟然是一个身着宽大白衣的老人。但见他白眉白须,怕不是已有七八十岁,可面上却红润有光,嘻嘻而笑,加之个头矮小,不足五尺,神情间浑像一个不通事故的小孩子,最令人惊疑莫名的是那一头长长长长的白发,几乎罩住了全身,加上白衣宽大,就着晓风薄雾,在林间若隐若现,怪不得刚才三人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

那老人像是毫无机心,对三人露齿一笑,然后背过身去,面对千难,笑嘻嘻地道,「你这个和尚忒是顽固不化,我只不过要看看你的那个东西,就当什么宝贝一样,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呆和尚。」

千难散发披肩,一脸惊恐。见到梵溟轩等人,更是眼露绝望,却仍是不敢停下禅杖,像生怕那白发老人突然出手。

老人拍手笑道,「你当我真抢不下你的宝贝吗?我只不过见你这个风车舞得好玩,才陪你玩了这一会。现在我有客人来了,你且看我的手段……」

千难眼中惧意更甚,却仍是拚命舞杖,只是杖法已然散乱,只能护住胸腹头脸,再不似开始时能护住全身了。

梵溟轩心中大奇,在冬归城破的乱战中他早见过了千难的狠勇,几个兄弟都是命丧他手。而此时那长发老人虽是比千难矮小得多,他却是象是怕极了这个一脸笑意仿似顽童的老人,想必是刚才吃了大亏。

那长发老人话音刚落,竟箭般由地上斜飞而起,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刚刚淬过火的剑,在泛起的一片青白色中撞入千难守得无懈可击的杖网上。其身法迅猛无比,每个动作却又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加上满头白发飞舞,就像是一只威猛的大鸟,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再度听得一声闷响,千难踉跄退出了足足有二十步,这才一跤坐倒在地,面上惨白,「咣当」一声,禅杖从手中落在地上,再也无力续战。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花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花

长发老人手上已多了一根管子一样的东西。细细把玩,梵溟轩眼利,看那东西似是烟花火竹之类,只是制作精巧,远非平时所见。

杜四一脸凝重,眼望长发老人手中那管东西,「杜某携友借道而过,望老兄行个方便。」

那长发老人摇头晃脑地道,「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方便是没有的,你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眼望千难,一扬手中的那管东西,哈哈大笑,「你这和尚早早给我这东西不就得了,弄得现在走路都困难。」

千难眼见仇人梵溟轩在前,偏偏自己已无动手之力,任人宰割,心中大急,想要闭目运功,却那能静下心来。一张嘴一口血终于喷了出来。

杨霜儿见千难的相貌心有不忍,对那长发老人道,「老伯伯你武功那么高,就不要再为难这个和尚了吧!」

长发老人一愣,拍头大叫,「糟了糟了,我本已决心忘了我的武功,这下一不小心又在客人面前炫耀了本门绝学,看来掌门再不肯收我回门了。」他越叫越急,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杜四与许杨三人面面相觑,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这老人武功如此之高,偏偏行事完全像个小孩子一般,难道刚才他那惊天一击只是为了给别人炫耀吗?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长发老人边哭边对着千难道,「念着这个娇嘀嘀的小姑娘为你求情的份上你就快滚吧,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伤了你!」

梵溟轩剑指千难,心中豪情上涌,「你我虽是不共戴天,但此时你已无力再战,我也就放你一马,终有一日我必将杀你为我冬归战士复仇。」

千难也不答话,倒拖禅杖蹒跚着退出谷外。

杨霜儿看那老人哭得伤心,心中也忍不住要哭了一般,想到小时候逗爷爷开心的方法,上前拉拉他白胡子,「爷爷不要哭了,我们不告诉别人你用了武功就是了……」

那长发老人抬眼看了三人一眼。却又哈哈大笑起来,「对呀,只要我杀了你们几人,谁能知道我用过武功?」一边想一边拍手,似乎为自己想出的这个「好办法」拍手叫绝。

三人吓了一跳,却又眼见他不似作伪,急忙蓄势以待。此老人虽是疯疯癫癫,武功却是毫不含糊,真要出手就算杜四与许杨二人联手也未必接得下。

那老人自语道,「不行不行,看你们三人也不像是英雄冢上刻下的人物,杀之岂不是有辱我物由心的威名?」

杨霜儿毕竟经验尚浅,她从小家门渊源,所有的长辈纵是对她慈爱有加,却亦都是一派肃穆风范,何曾见过一个老人如物由心这般又是认真又是半开玩笑的有趣,噗嗤一声笑将起来。

长发老人物由心看着杨霜儿的如花笑容,竟似呆了,喃喃念道,「我那小孙女可能也是像你一般可爱吧!」言罢又是大哭起来,「我已有十余年没有见我的小蓉蓉了……」

杨霜儿见物由心真情流露。想到自己去世的爷爷,不免触景伤情,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口中犹自哽咽,「爷爷不要哭了,你就当我是你的小蓉蓉好了……」

一时一老一少哭成一团,看得杜四与梵溟轩直皱眉头。

良久后,物由心止住哭声,慈爱地看着杨霜儿,「小蓉蓉不要哭,爷爷给你一个好玩的东西。」说罢将那个从千难手中抢下的东西塞到了杨霜的手上。

杜四眼神何其敏锐,加上早就暗暗注意,此刻从物由心与杨霜儿的指掌交换的缝隙中已然看到那管事物上雕写的那个「八」字,心中大震,脱口叫道,「天女散花!」

物由心显是天生好奇,眼中泪痕尚未干,却仰头问道,「什么是天女散花?」浑忘了适才还发狠说要杀尽此地之人。

杜四从杨霜儿手上接过那管烟花,细细磨触其中雕刻的花纹与字迹,一字一句道,「你们可知道在京师最难惹的人是谁吗?」

杨霜儿抢着道,「京师中最难惹的人当然应该是皇上!」

杜四缓缓摇头,「不然,皇上深居宫庭,日理万机,许多事情闹得再大他也未必知道。」

「那还能是谁?」这下连梵溟轩也忍不住好奇心了。

「你们可听过‘一个将军,半个总管,三个掌门。四个公子,天花乍现,八方名动’这句话?」

杨霜儿道奇道,「将军!那想必定是当朝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将军了。」

物由心亦像完全忘了刚才的所为,「明将军?!是不是就是我英雄冢上排名第一的明宗越?」

杜四缓缓点头,「不错,这一个将军指得正是明将军。」

杨霜儿得传家学,自是对武林间的名人知道不少,当下亦问道,「这半个总管可是将军府的水大总管么?」

杜四长叹,「水知寒虽是将军府的总管,威势上似乎略逊一筹,但以其缜密之思虑和一身天下驰名的寒浸掌,谁人不惧?只是水知寒深忌自己功高震主,怕折了明将军的气势,才一意以‘半’个自居……」

梵溟轩对中原武林的事也略有所闻,「三个掌门大概就是京师关睢、黍离、蒹葭三大派的掌门了。」

杜四点点头,「神留门为京师最古老的门派,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唐初玄武门之变时神留门三个长老各自支持李渊的三个儿子,这才引起了神留门的分裂。但神留门经年之积威,纵是一分为三也是无人敢撄其锋。」

物由心显是久住偏远之地。听得津津有味,「那三个掌门都是些什么人,可也是刻在英雄冢上的人物吗?」

「关睢门主洪修罗身为刑部总管,掌管天下刑罚追捕之事,权势极大。黍离门主管平更是贵为太子御师,可最令我等草莽之辈折服的却还是那蒹葭门主骆清幽……」

杨霜儿虽是从父亲那里耳濡目染,却显然知道的并不详细,「骆清幽这名字如此好听,可是女子吗?」

「不错,骆清幽虽是身为女子,亦无官衔。却是文冠天下,艺名远播,是所有诗曲艺人最崇尚的人物,科举之日更是常常行主监之职,凡是考取了功名有个一官半职的谁人不对其尊敬有加。」

物由心大不以为然,「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本领?」

杨霜儿适才与物由心同哭一场,心理上早已将这个顽童式的老人当作亲人般亲近,不依撒娇道,「谁说女孩子就没有本领了?」

物由心哈哈大笑,「我的小蓉蓉当然与其它女孩子不同了。」心里竟像就是以为杨霜儿是自己久未见面的小孙女了。

梵溟轩见这一老一少打趣,不由莞尔,连忙继续询问杜四,「四个公子我只知道二个人,一个应该是和将军唱对台的魏公子,一个可是被称为江湖第一美男子的简公子吗?」

杜四像是完全沉浸在其中,「魏公子出身草莽,却几乎以一己之力平息了北城王之乱,才被御封为太平公子(魏公子故事详见将军系列之《破浪锥》),就凭他敢与明将军叫板,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而简公子则是师出名门,自幼熟读万卷书,彬彬知礼,加上人若玉树临风,翩跹雅致,听说不光是京师女子,就连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落花宫宫主赵星霜都对其青眼有加,谁人敢惹?」

物由心望着杨霜儿大笑,「待我那天把这个简公子捉来当我小蓉蓉的夫婿……」

杨霜儿大窘,不依不饶,几人又是笑做一团,不知不觉中又亲近了许多。

梵溟轩却是心念杜四的话,继续问道,「不知还有两个公子是什么人?」

杜四清吟道,「乱云低薄暮,微雨洗清秋。那第三个公子便是号称武林第一院、梳玉湖清秋院的乱云公子,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深浅,但就凭当今太子与其平辈论交。连明将军也要逊让三分的威势已是无人不惧了。」

物由心冷笑,「武林第一院!」

杜四知道物由心虽是年龄一大把,却是小孩的好胜心境,笑着解释道,「那亦只是江湖人士为显示对其上一代院主‘雨化清秋’郭雨阳的尊敬。郭雨阳当年与华山无语大师一同为民请命,不过杜四知道物由心虽是年龄一大把,却是小孩的好胜心境,笑着解释道,「那亦只是江湖人士为显示对其上一代院主‘雨化清秋’郭雨阳的尊敬。郭雨阳当年与华山无语大师一同为民请命,不惜开罪当时朝中权势最大的右丞相刘曲,请皇上收回采纳江浙三千民女的成命,皇上雷霆震怒下,几乎将清秋院满门抄斩……」

物由心大骂,「这个皇帝老儿真不是东西!」

梵溟轩大有同感,拍掌称快。

杜四继续道,「不过最后一位公子却的确是以武功成名了,那便是号称‘一览众山小’的凌霄公子何其狂!此人平日独来独往,为人极有狂气,先有不少人看不惯他的骄狂,可自从他五十招内击败江西‘雷厉风行’历风行后再也无人敢惹,虽是声名不著,却当真有真材实学。」

第二百三十一章 坟冢

第二百三十一章

坟冢

物由心身体一震,「何其狂在我英雄冢上排名第四,仅次于明将军、虫大师与雪纷飞之下,应该是个人物。」

那虫大师被誉为白道第一杀手,将贪官之名悬名五味崖,以三月为期杀之,从不虚发。(可参见将军系列之《窃魂影》),而雪纷飞则是邪派六大绝顶高手之一,此六人分别是明将军、水知寒、江西鬼都枉死城历轻笙、川中擒天堡堡主龙判官、南风风念钟和北雪雪纷飞六人,虽是称为邪派六大高手,却是各有出人意表的言行,亦难都统归于邪魔歪道一类,明将军从来都被当做天下第一高手,而雪纷飞之所以声名显著,只是因为那是他曾于千招比斗后胜过川西龙判官半招,这亦是六大高手中唯一的一次对决。

要知高手到了一定的层次,想寸进都是极为困难,而与同级别的对手过招无疑是相互促进的最好手段,而雪纷飞击败龙判官,对自身的武学修为无疑是一份巨大的宝贵经验。是以北雪雪纷飞虽地处长白山远寒之处,但在江湖上的声势却相当不弱。

而这个号称「一览众山小」的凌霄公子何其狂竟然只排在此三人之下,虽然只是物由心一人之语,但听其语气那应该是他门中长老对江湖人物的排定座次,纵观物由心的武功,就算是随口之言,谁人又敢小视?

杨霜儿喃喃道,「何其狂?!这名字好狂。」

杜四一脸凛然,「不过江湖之大,能者辈出,正如物兄的英雄冢中肯定是没有把自己门内的人物排进去吧!否则何其狂能排到第几也是未知之数。」

物由心哈哈大笑,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在此荒山野岭中孤来独往,嘻笑人间,喜怒由心,却也是寂寞。今天碰上这几个人竟然这么合自己的脾气,大是不易。拍拍杜四的肩膀,再对梵溟轩与杨霜儿挤挤眼睛,一派天真状。映着满头飘舞的白发,逗得三人亦是哈哈大笑。

梵溟轩追问杜四,「那个‘天花乍现,八方名动’又是什么?可是形容这几个人名动四方吗?」

杜四正容道,「八方名动不是一个形容,而是人!」

杨霜儿还在嘴里念叨着何其狂的名字,闻言下意识接道,「哦,这个人好厉害,又是谁呢?」

杜四道,「不是一个人,是八个人。」

梵溟轩吃惊道,「八个?怎么我一个也没有听说过?」

杜四淡然一笑,「这八个人都是亲自给皇帝办事的人,普通闲杂人等如何能知,不过只要说起其中一个人却曾是在江湖上搅起一番风雨的人物。」

物由心听得大嘴半张,呆呆地问,「哦,你说的是谁?」

杜四盯着杨霜儿,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缓缓道,「暗器王。」

物由心一拍大腿,「你可是说十二年前在洞庭湖宁芷宫以一人之力破了江湖十七名暗器高手,被江湖人尊称为暗器王的林青么?」

「除了他还能有谁?」杜四点点头,「其时林青年仅弱冠,却一战成名,被江湖中人誉为暗器之王!」

梵溟轩见杜四与杨霜儿笑得古怪,也无暇细想,「另外七个又是什么名动江湖的人物?」

「为了给皇上办事方便,八方名动平日从不显山露水。‘良辰美景,清风明月,林青水秀,黑山白石’——是为八方名动,就连八方名动中唯一声名在外的林青亦只排名第五,你说这几个人好惹吗?」

杨霜儿吐吐舌头,「怎么京师会出凑饷炊喔呤郑俊薄?br》杜四道,「江湖人打打杀杀,至死方已。但凡有些报负的人都来京师重地妄想赢得一份功名,在京师自然人才众多。」

杨霜儿想想又问道,「可是这些人想来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皇上人在深宫,又如何使得动他们?」

「你说得有理。」杜四赞许地看了杨霜儿一眼,笑道,「所以才有了天花乍现之说?」

杨霜儿奇道,「这又是什么?」

杜四道,「那是由京城流星堂御制的一支烟花,名为天女散花,只要放上了天,烟花弥漫中,这八个人就到了。」

杨霜儿笑道,「哈,我要有这么一支天女散花就好了。连皇上的人都请得动。」

杜四微微一笑,眼望杨霜儿的手上,一字一句地道,「你已经有了!」

原来,物由心从千难手上抢下的那管烟花正是号命八方名动的天女散花!

也是合该千难倒霉,他奉明将军之命来幽冥谷接应,却先碰上物由心,物由心小孩心性非要看看他手上是什么东西,千难如何肯给,可物由心武功太强,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他放烟花的机会便抢了下来。

诸人这才知道为何会引出杜四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话,不由都看着杨霜儿手上那管精致的烟花。

杜四神情凝重,「天女散花一并只有二十四支,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物由心忽忆起一事,问杜四道,「你且说说这名动八方中还有什么人?我前几天倒真是见了二个奇怪的人。」

大家都在想物由心只怕见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奇怪,却也不敢说出口来。

杜四道,「这八个人除了惊人的武功外还各有成名绝技,比如追捕王良辰精通追捕之术,泼墨王美景却是一手好画技,登萍王清风顾名思义自是轻功绝顶,妙手王明月则是神偷之术宇内无双,暗器王林青自不必说,而琴瑟王水秀虽是八方名动中唯一女子,却是仙曲妙韵艺播京师……」

物由心大是紧张,「可有什么精通土木学的人吗?」

杜四奇怪地看了物由心一眼,「你说得必是机关王白石,此人对天下机关无一不精,任何暗道隐路以及锁扣之类到了他的手上,全然无用。此人与精通拷问术的牢狱王黑山一向形影不离,你若是只见到了一个人想必不会是他!」

物由心大叫一声,「惨了惨了,这下我坟墓中的那些宝贝岂不是全都没有了?」当下一个箭步朝那刻有英雄冢字样的坟墓奔去。

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跟着物由心往那奔去,才走了几步,便听得坟墓中咯咯作响,似是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壁而出。

杨霜儿一声惊呼,就是梵溟轩也止不住头皮发麻。

物由心蓦然站住,刹那间这个个头并不高大的老人神情威猛无比,一头白发迎着晨风飞扬而起,就好似在空中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绸缎……

杨霜儿眼望着坟墓门在咯咯的石块磨擦声中缓缓开启,再看着物由心那一头飘舞的白发,不由自主地呻吟般念道,「白发三千丈!」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这正是诗仙李白那被吟诵千古的名句。

那一刹,听到杨霜儿吟到这一句,梵溟轩心间猛一恍惚,突有所动,为了巧拙的遗命,他们往笑望山庄的这一路来——真不知还要经过多少磨难?路还有多长?愁还有多长?

第二百三十三章 墓门

第二百三十三章

墓门

上面是232章。不好意思哈,一直整错。

......

坟墓机关喀喀响过数声后,墓门缓缓开启。却有二个人已然立在其中,神情俱是倨傲无比。仿佛他们不是刚刚从一座坟墓中走出来,而是踏上了金峦宝殿!

左首那人面黑如墨,身形高大,看不出有多大年龄,只是眼露凶光,一脸狡狠,一看便不象是中原人氏。也不见他说话,只是望着物由心冷笑。

右首那人三十余岁的模样,面色白昔,相貌儒雅,虽亦是一面傲色,却先是对着物由心长鞠一躬,「老人家的这些机关埋伏如此巧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物由心面色如土,「再好的机关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你逐一击破后安然走出了墓门……」言罢又小心翼翼地充满期望地问道,「我那些宝贝没有被破坏吧?」

那人微微一笑,「老人家尽可放心。若是不能不损一物而纯以智力出此墓门,我还能算是机关王吗?」言语虽是恭谨,神色却是骄然。

几个虽是已有些料到此人正是机关王白石,却还是忍不住浑身大震。尤其是刚刚听杜四讲了八方名动的来历,此时立刻就见到其人,更增威势。那面色如墨的异族人想来必是与机关王形影不离的牢狱王黑山了。

杜四低叹一声,「想不到连京师的八方名动也插手到这件事中,将军的权势到真的比得了皇上了。」

机关王白石眼光望向杜四,仍是一副毫不动气谦谦有礼的样子,「这位大侠不知是什么人,我与牢狱王不过是与这个老人家打了一个赌,绝对是与明将军无关的。大侠这样说分明是挑唆皇室内乱了!」

机关王虽是彬彬有礼,但言语间不卑不海???婷ⅲ??徊焕⑹前朔矫??娜宋铩!?br》物由心大叫道,「不公平不公平,你又不说你是机关王,如果我早知道必然和你比试别的花样。」

机关王晒然一笑,「老人家一开始不也不说自己来历吗?再说是你自己提议赌我不能在二日内从墓中走出来,现在又这般抵赖,岂不有损老人家的信誉?」

他却不知道,只怕天下所有的老人家中最无信誉可言的就是眼前这个物由心了!

梵溟轩少年老成,看到机关王与那一言不发不怒自威的牢狱王似乎与自已无关,那最好是能以言语缓冲彼此的敌意。刚刚才听到杜四说起八方名动的威名,想来手下自然不弱,能不动手自是最好。眼望杜四,二人相互缓缓点头,以目示意,知道均作此想。

杜四仰天打个哈哈。「却不知道三位赌得是什么?我们身为局外人,倒不妨做个公平的仲裁。」

物由心急道,「不行不行,我们赌得是脑袋呀!」挠挠自己脑袋上那一头长长的白发,喃喃道,「我怎么知道我竟然会输,我最多就是逗他俩开开玩笑罢了!」

机关王淡然一笑,「老人家或许无意要我们的脑袋,可我们却真是以拼着性命的心情来参与赌局的。」

杜四心中一凛,哑然无声。与情与理,倒都是物由心的不是了。

他上次来幽冥谷只是路过,尚未与物由心碰面,此次虽是初识,却喜欢这个老人的毫无机心的漫无城府,就算对方不是明将军的人,心里也是大大地偏向物由心,此刻心念电转,盘算着恐怕也只好随着物由心一起耍无赖了。

物由心更是发急,「我这脑袋老而糊涂,只怕你们要了也没多大用处吧。」他看上去一把年纪,此时却一脸恳求地望着众人。活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希望大人的原谅,惹得众人都禁不住在心里发笑。

机关王到是不紧不慢,「老人家说笑了,我们也不是要你的脑袋,只要让牢狱王问几件事,说是赌头,其实也只是让老人家委曲一会而已。」

梵溟轩笑道,「既然机关王如此有礼,物老先不用着急,不妨听听要问得是什么问题?」

那一直不发一语的牢狱王发话道,「信口回答如何能知道真假,只怕老人家要随我回京师刑捕房一趟,借用一些工具来辩别其真伪。」他的语音夹杂了异国口音,顿挫生硬,且不听内容就已让人非常不舒服。

物由心大叫,「这怎么成,那我岂不是犯人了?」

牢狱王嘿嘿一笑,「不是犯人,只是我的客人。」他说到客人二字时语气加重,更是让人听之心惊。牢狱王精通拷问术,自然懂得如何用言语增加对方的压力。

机关王微笑道,「也不尽然,只要老人家保证如实作答,我们亦不会太过为难你。」

物由心垂头叹道,「好吧,只要你不问我师门的事我都可以答应。」言至此却又跳将起来,「不对不对,先分清楚你们是不是赌赢了我再说。」

大家见物由心先前一句话分明已是认输后一句却又开始耍赖,都是心中绝倒。这个老人年纪头发胡子都是一大把。样貌老成却又状若天真,也的确是武林一绝了!

机关王哈哈一笑,「点睛阁主景成象纯厚平实、一派正气;翩跹楼主花嗅香飞扬跳脱、屡走偏锋;温柔乡主水柔梳妙姿天成、悠然自得;英雄冢主物天成豪情仗义、以歌咏志。俱是不世出的人物,而物老这般前后不一,破绽百出,岂不被武林后生笑掉了大牙?这般下去想来就是要回归物天成的门墙亦是难上加难了。」

众人听他娓娓道来,全都呆了,就是杜四见闻广博也是从未听说这阁楼乡冢的名字。

物由心大讶,「原来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问我什么?」

原来这点睛阁、翩跹楼、温柔乡、英雄冢乃是江湖上最为隐秘的四大家族,几百年暗自争斗,互有恩怨,每一门都是有惊天动地的武学。但四大家族门规极严,禁令弟子行走江湖动用本门武功,是以一般的江湖中人是绝不知道的。

而这物由心正是英雄冢中的弟子,正是因为他小孩心性在十几年前无意间泄露了本门武功,所以才被逐出门墙,罚其在此塞外人迹罕至的隔云山脉中思过。但物由心心念旧主,所以仿着英雄冢的样子在此立坟建碑。

也正是如此,刚才物由心被杜四等人看出了武功才惶急之余甚至想杀人灭口。只是他生性善良,一片赤子童真,自不会真的下此狠手。而此时听得机关王将本门秘密一语道破,不由心中大乱。

机关王大笑。「四大家族虽然隐秘,却如何瞒得住京师遍布四海的情报网?这些区区小事自是不屑向物老一问了。」

物由心搔搔头,「那你要问我什么?」

机关王淡然一笑,「物老既然准备好让我问,可已是承认输了吗?」

物由心眼见对方对本门事如此熟悉,料想问自己的必是其它什么事,当下点头道,「就算我输了一次好了,有什么事就快问吧!」

机关王轻轻道,「听闻英雄冢机关消息学天下一绝,在我看来却也不过如此。现在只想请物老再给我等说一说英雄冢的识英辩雄之术。」

原来英雄冢的几种不传之秘正是机关消息学、识英辩雄术、狂雨乱云手和气贯?üΑ!?br》机关消息学是英雄冢的阵法机关。识英辩雄术则是英雄冢中五行风水相人看命之术,而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则是英雄冢的家传武学,前项为擒拿一类的小巧近身功夫,后者乃为一种霸道的内功。

物由心心中大奇,机关王不问他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却要问他识英辩雄术,实是难解。

他虽是貌似天真,却也不是白痴傻瓜,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喃喃道,「我早早被赶出师门,这识英辩雄术却是无缘学到。」

机关王一指身边的牢狱王,微微笑道,「牢狱王最懂让人说出心底的秘密,物老想不想试试个中滋味?」此人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言语中却是毫不容情,暗含威胁。

物由心大怒,「有本事就把我抓起来拷问,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牢狱王一边冷笑就要出手,机关王伸手拦住了他,转过身对杜四深深一揖,「物老刚才既已认输,现在又这般蛮不讲理,幸好有诸位大侠在场作证,如若放过物老也无不可,只是英雄冢这三个字日后已可改为无赖冢,还望各位大侠多往江湖上帮衬宣扬一下……」

杜四眼见机关王智计百出,诱得物由心自已认输后,于情于理似乎都是辩无可辩,虽是想帮物由心,却也没有了主见。

机关王的武功尚不得知,但此人于几句笑谈中便牢牢占得上风,八方名动果然名不虚传。

物由心长叹一声,「罢罢罢,要么是有辱师门之尊严,要么是泄露师门之秘密,机关王你也莫难为我了。我今天一死了之总算可以有个交待了吧!」言罢长发飞起悬在一棵树上,那长发在空中挽了一个套,自己飞身而起,脖子往那个套中钻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蟒头

第二百三十四章

蟒头

此人天性好玩滑稽,此刻就是要自尽竟然也是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用自己的长发吊死自己。看得众人又是惶急又是好笑。

那牢狱王不置一词,竟是默认了这种解决方式,机关王却再度一笑,「愿赌服输,物老这般以一己之命捍卫英雄冢的豪气固然可嘉,但英雄这二字前恐怕还应该加上二字,唤作‘失信英雄’才对……」

物由心先是一愣,惶急之下六神无主,放声大哭起来。

机关王每言必笑,却是句句命中物由心的要害,显是看出物由心最重师门清誉。虽是有些得理不饶人,但仔细一想其固然强词夺理,却也不得不承认其言之有理。

杜四与梵溟轩俱是为物由心着急,偏偏又无法可施……

「且慢!机关王你是不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发话的竟然是刚才不发一言的杨霜儿。

机关王笑吟吟地望着杨霜儿,「在下虽是为皇室做事,却也懂得江湖上有言必行、有诺必践,不知这位姑娘有什么指教?」

杨霜儿化装为男子,却没有一个人不是一眼认出她的女子之身,一时小嘴都噘了起来。不过眼见物由心一颗脑袋已钻入「发套」中,一双眼睛却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希望她有什么回天之术,又不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机关王你且看这是什么?」待得杨霜儿笑意稍减,从怀里掏出了那天女散花,这一次轮到机关王与牢狱王大吃一惊了。

机关王心下大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请问姑娘,这个烟花是从何而来?」

杨霜儿好整以暇,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更是娇憨可爱,「你不会告诉我你不认得这是什么吧!」

机关王与牢狱王相视一眼,「这个,能不能让我仔细看看?」

杨霜儿用小指在脸上一刮,「胡说,以你的眼力还会看不清?你说你认不认得这个东西?」

机关王迟疑一下,终于点点头,「咳咳,应该认得!」

杨霜儿轻轻娇笑,「这个东西是不是就叫做天女散花?」

饶是机关王智慧高绝,此时也无法可想,只好乖乖答应一声「是」。

杨霜儿更是得意,「你们是不是八方名动的人?」

机关王只得继续点头,「是!」

杨霜儿得理不饶人,「是不是有了天女散花就可以命令你们做一件事?」

机关王长叹一声,「不错!」

杨霜儿大笑,「那我现在应该可以命令你们做一件事了吧?」

物由心大喜过望,头一扬,那长长的白发打个几个圈子飞到机关王与牢狱王的面前,哈哈大笑,「来来来,乖孙女让这两个不黑不白的东西试试我自制的白发绞索。」

机关王终于忍不住面色大变,眼望杨霜儿,真怕她就按物由心所说的而做。

杜四眼见形势急转而下,却也佩服机关王的信守旧约,眼见牢狱王眼盯杨霜儿手上的天女散花,跃跃欲试。知道若真是弄僵了动起手来,已方虽然人多也未必有成算。当下发话道,「机关王有诺必践,在下钦佩。杨姑娘也不用太过为难他们,就请他们放过物老便是了,这次赌约就当扯平了。」

杨霜儿嘻嘻一笑,望着机关王,「你看如何?」

机关王对几人长揖一躬,「诸位若无异意,便这么定了,白石先行谢过!」此人处上风而不骄,落下风而不乱,风度的确令人心折。

物由心大悲大喜之余,虽是有些不甘,却也知道这二人并不好惹,点头表示同意。

机关王再匝钏??┝艘焕瘢?罢庵а袒ü叵抵卮螅?壹热灰汛鹩α四阋患?拢?恢?煞窠?袒ń换褂谖遥俊薄?br》物由心道,「你若反悔怎么办?」

牢狱王大喝道,「就算现在反悔你可有什么法子阻止我们?」

机关王轻轻一笑,举手拦住牢狱王,眼视杨霜儿,不发一语。

那牢狱王似是唯机关王马首是瞻,闷吸一口气,亦是退下不语。

众人一想也是道理,眼见机关王牢狱王面对四人毫无惧色,当是有惊人艺业。物由心或可敌得一人,而杜四杨霜儿加上一个受了伤的梵溟轩三人合力是否能敌得住另一人,却是未知之数。

杨霜儿少女心**热闹,一面把玩着天女散花,一面轻轻道,「这么好看的一支烟花,送还给你反正也是无用,倒不若让我放上了天可好?」

机关王潇洒地一耸肩头,「那也无妨!」

烟花升起,在将晓未晓的天空中炸开,散成雾状,从中散霭说栏魃?幕鸸猓?湎虺靠眨??貌话埽?肥呛每础H堑醚钏??胛镉尚钠肫肱氖执蠼校??醚袒??赝跤肜斡?跻讶徊恢??

物由心一个箭步冲入坟墓中,不一会出来,手上抱了一大堆事物,「总算这个机关王还有本事,没弄坏我的宝贝。」

几人看去,物由心的宝贝无非是一些形状有趣的小玩意,怪石异草等等不一而足,都不禁微笑。

物由心却献宝一样给大家介绍起来。

杜四眼前一亮,从物由心那堆宝贝中拿起一物,那是一截三尺余长的东西,色泽淡青,却又隐有亮光乍隐乍现。

物由心洋洋得意,「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梵溟轩见此物削长,却隐是略具人形,活像一只长成型的人参,只是表面光滑,没有枝须叶蔓,上面还有天然的数圈纹理,似木非木。他虽在冬归城宫中见过许多天南海北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却从来未见过类似此物的物品。

物由心道,「五年前我在天山脚下碰到一只金色大蟒,费了我好大力气才玩死它,这便是它的舌头……」

杨霜儿惊叫一声,大着胆子用手摸去。但觉触手处似光滑似涩结,手感上极有韧性,要不是物由心说了此物的来历,真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竟然是一条大蟒的舌头。

梵溟轩眼见此舌已足有三尺余长,心下骇然,真不知道那条蟒要大到什么地步。

杜四神情莫名地激动,问物由心道,「那蟒头可是状若四角,隐有三只眼,蟒身有若人腿粗细,全身泛有暗金色的光,不知这条蟒长得有多大?」

物由心细细回想,拍腿大笑,「不错不错,我当时亦觉得奇怪,如何有这种怪蛇,那蛇眉头处有一大瘤,活生生就像长有三只眼一般,足足有二丈余长,甚是吓人……」

杜四大叫一声,眼中涌起一片光彩,轻抚那条蟒舌,喃喃念道,「舌灿莲花!这下我兵甲派总算复兴有望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舌灿

第二百三十五章

舌灿

梵溟轩听杜四的口气。隐有所觉,当下问道,「什么是舌灿莲花?可是炼宝甲的神物吗?」

杜四胸口起伏不止,似是激动不已,「此物严格地说非是蛇蟒类,乃属于几乎已绝迹的一种上古生物,名为蠓,只长于天山,因其常常守护天山上的雪莲而得名莲花蠓,虽是无毒,却是性极凶残,见有人畜接近便主动攻击。」

物由心大概是想到当年那一幕,心有余悸,「是呀,我那正是要去采雪莲,忽然钻出那个东西,要不是我神明英武艺高人胆大……」当下又吹嘘起来。

杜四继续道,「此蠓极有灵性,据传为远古水神共工所膳养,每日要食百斤荤腥,如遇人畜。先围腰数匝,再囫囵吞之。据我门《神兽异器录》中所记,蠓最厉害的武器便是其舌,味葳性寒,柔韧若带,坚固胜钢,百折不断,在神器录中排名第七,乃是铸造兵器的神物,称之为‘舌灿莲花’。」

众人听得呆了,这才明白杜四的激动源自于终找到一件可炼制神兵的宝物。

杨霜儿拍手笑道,「这名字好听,真是让人想不到竟然是一条大蟒的舌头。」

杜四道,「蠓并非蟒类,而且有其与众不同的个性。虽是生性残暴,却是对主人极忠,若是主人身死必复仇后自绝食而亡,是以绝少有长得那么大的蠓现于世间,这一次真是天数啊!」

梵溟轩与杨霜儿一路上听了杜四门中之事,眼见他心愿得偿,俱是替他高兴。

杨霜儿最是乖巧,当下摇着物由心的手道,「老爷爷你就把这个蠓舌送给杜伯伯吧!」

物由心却是摇头,「不行不行,这是我的宝贝,送你也可以,不过要答应我二件事。」

杜四深鞠一躬。「但凭物老吩咐!」他眼见如此梦寐以求千载难逢的宝物就在手中,只要物由心愿意送给自己,什么条件也可以答应了。

物由心看着杜四哈哈大笑,「刚才要不是你们仗义执言,我早被那个机关王逼得走投无路了。我与你这老儿也是有缘,二个条件一个是让这小姑娘认我做爷爷,另一个条件就是让我跟大哥一起走一趟,在这山谷呆得久了,闷出了一身病。」他自己一头白发,却总是以为自己年轻,竟然对着看起来比自己小十余岁的杜四口称大哥,惹得诸人暗暗失笑。

话音未落,杨霜儿已是对着物由心盈盈下拜,口称「爷爷!」

杜四知道物由心虽然疯疯癫癫,武功却实是惊人,有此强援如何不喜。伸掌出来,与物由心一握,二人哈哈大笑,充满相知之情。

当下各人通了名姓,物由心来历奇特,不愿多说。杜四也不多问。

梵溟轩也是心喜物由心的天真烂漫,恭谨行礼,物由心眼望梵溟轩,略微诧异,「许小弟近日必有奇遇,身体中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潜力。」

众人想到刚才机关王白石说起要听听英雄冢中的识英辩雄术,顾名思义都知道物由心的眼力是何等的高明,当下七嘴八舌地给物由心说起了梵溟轩与巧拙间的那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一眼。

物由心兴高采烈地道,「有空再好好给许小弟看看面相,现在我们不如先上路去那笑望山庄,我久闻渡劫谷中杀人树之名,轻易不敢去惹,现在人多了我可不怕了。」

众人想不到他如此急于离开竟然是为了看看那杀酥?鳎?际且恍ΑO氲秸庖宦飞嫌写朔缛さ睦先宋?椋?挂舱娌怀罴拍?恕!?br》「且慢,我这一走本门的秘密可不能泄露。」物由心将那刻有「英雄冢」三字的大墓碑抱入坟墓中,开启机关将墓门锁上,想起适才之事,叹道,「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那机关王才能在我这机关重重的坟墓中来去自如了……」

诸人见那墓碑重达数百斤,物由心却举重若轻般毫不费力地搬了进去,俱是咋舌不已,心想这老人虽是疯癫,一身功夫可是毫不含糊。再想到机关王与那牢狱王的从容自定,加上后有将军的追兵,这一路来还不知道有多少风险……

杜四得了异宝,心情大畅,一路与几人谈谈笑笑,他所闻广博,见识卓远,几人听到许多奇人异事。受益菲浅。

眼见天色已亮,四人终于出了幽冥谷。

出了幽冥谷地势骤然开阔,原来是一个四周围山的大盆地,虽是少了幽冥谷中的花草,但奇石四处散乱而立,比起幽冥谷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物由心精擅机关,缓缓道,「这个地方的乱石排列得很有学问,暗合天上星宿,隐有阵法,我虽是久居此地,却也没有参详透。」

梵溟轩听物由心这么一说,抬目四望,果然见大石凌而不乱,迫得众人绕来绕去,几乎头也绕昏了。他一生纵横塞外,亦得逢不少奇遇,然而比起这一天的奇见妙闻来说,俱不足道了。

杨霜儿想到了幼时与玩伴在树林石间捉迷藏的情形,倒是觉得有趣。

杜四却另有想法,此隔云山脉本是塞北一个并不出名的小山脉,却偏偏有着这许多的奇异之处,再想到精通天数命理的巧拙执意要自己留在此地。更是遗命中让梵溟轩去笑望山庄,还扯上了无双城的杨霜儿,定是隐含深意。

物由心一向以本门机关学自负,今日为机关王所挫,心生不忿,来此妙然天成的石阵中,更是心智被夺,专心研究。

四人各怀心结,在石块间中穿来绕去,二个时辰后方才出了这一片看似紊乱实则凶险的石阵。

在石阵中虽是看似平常,其实各人都在暗自戒备。深恐敌人仗此有利地形突然发动袭击,出了石阵后,一阵似花似草的幽香淡淡袭来,渡劫谷已然在望。

各人不免都是暗地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一缕锐风细不可察地从后拂来,奔向物由心的背心……

梵溟轩自从被巧拙看那一眼后,对天地间的各种感觉极为敏锐,此时莫名地心头忽觉有异,不及细想,呛然拨剑。

与此同时,物由心一声大喝,满头白发乍然飞起,与那股锐风相交,竟然暗含金铁之声,一只小小小小的钱镖被物由心拂落在地。

物由心哈哈大笑,「无良鼠辈,竟然敢偷袭我,出来让我看看。」

一人缓缓从后现身,一脸谦恭,「前辈误会了,我本意是打只小山雀,不料学艺不精,有失准头,实在惭愧!」

他嘴里谦逊,面上含笑,言语得当,加上一副书生模样,长衫迎风,让人见之就略有好感。他身后还有三个凶神恶煞般的人,更是衬得其彬彬有礼。

物由心只认得后面有一个正是刚才被自己抢下天女散花的千难和尚,见其目光狠狠盯着自己,一脸怨毒,嘻嘻一笑,「不妨不妨,刚才我也误伤了这个和尚,大家扯平好了。」

杜四与杨霜儿却认得那人身后还有两人正是在酒店中铩羽而归的季全山与齐追城,眼见这几人似乎以那书生模样的人为首。不知是何来路。

那书生轻轻一笑,便若女子般的羞涩,毫不在意梵溟轩如要喷出火的目光正锁住自己,「老人家说得不错,同为误伤,大家扯平了!」

物由心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虽然无伤,但念在比你大了几十岁,多让点老人家也是应该的吧!」

书生阴阴一笑,「错了错了,你虽伤了千难大师,我却更是冒犯。」

物由心奇道,「你有何冒犯?」

书生肃容道,「千难只是力竭而伤了些微的元气,而老人家却是大大的不妙了!」

物由心哈哈大笑,「我有什么不妙?」

书生的身体似是随着物由心的笑声动了一下,但他明明就在原地静立,也不知道如何给了人一种动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把人的视线阻隔了一下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杜四见闻广博,虽然没有看出异常,却也隐隐感应到什么危机。

梵溟轩持剑立在杨霜儿身前,大喝一声,「大家退开,小心他的毒,他——就是毒来无恙!」

书生仰天长笑,望定物由心,「老人家不要怪我失手,毒来当然无恙……只有死!」

书生话音才落,物由心已是一声大吼,一跤坐倒在地,面色惨白,闭目动功,竟然已中绝毒!

原来刚才物由心虽以白发拂开那一镖,却已沾上镖上之毒,此毒无色无味,此时方才蓦然发作,以物由心的精纯内力,也支持不住!

毒来无恙在此塞外路途不熟,追失了梵溟轩,在隔云山脉外围搜寻,却意外见到了杨霜儿放起的天女散花,闻讯赶来,半路上汇合了季全山齐追城与千难三人,问清情况后一并追来。而梵溟轩等人为那石阵所阻,耽误了一段时间?毡欢纠次揄λ娜俗飞稀!?br》毒来无恙等人在那石阵中已发现梵溟轩等人,因是不明石阵底细,不敢妄动,只是远远蹑着梵溟轩四人,直到出了石阵这才发难。

第二百三十六章 破玄

第二百三十六章

破玄

毒来无恙眼力何等高明,早看出四人中最难惹的就是那三千白发的物由心。他心智阴沉,见物由心中招后还先用言语稳住对方,直到毒发后方始现出狠辣面目,梵溟轩虽然与他交过手,却如何能想得到毒来无恙如此出神入化的下毒手法。

这下毒来无恙偷袭得手,眼见对手中最厉害的物由心只顾闭目动功,已无动手之力,再无顾忌。

杨霜儿悲嘶一声,扬针欲要刺向毒来无恙脸口的膻中大穴,却被杜四一把拉住她,脸色阴沉,「将军之毒果然名不虚传!」

以杜四的武功就算可敌得住毒来无恙,但对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毒却委实忌惮,何况许杨二人自是无法挡住季全山齐追城与千难三人的联手,敌人像已是胜卷在握!

毒来无恙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将军之毒无非是江湖朋友赏面送得小号,如何敢入杜大侠法眼。不过今天倒真想会会与我齐名的无双之针!」

将军的毒、公子的盾、无双的针、落花的雨。

这四句话说得正是江湖上公认最难惹的四个人,也许这四人武功并不算很高,但各有令江湖人闻之心惊的绝艺。

毒来无恙以毒成名,无形伤人;公子之盾君东临胜在谋略,计定而动(君东临的故事可参见将军系列之《破浪锥》);无双城城主杨云清的补天绣地针法胜在小巧机敏,认穴精准;落花宫宫主赵星霜的飞叶流花雨胜在暗器百变,防不胜防。

其中毒来无恙与赵星霜更是江湖上人称四大暗器圣手之二,在暗器上的修为仅次于暗器王林青与黄山千手门「点点繁星」葛双双。

毒来无恙以暗器绝毒名震江湖,成名焉是侥幸。有心算无心之下,便是物由心也在一招之内中了暗算。

千难刚才在幽冥谷中被这物由心玩个半死,此时见到物由心盘坐在地动功疗毒,心头怒火上涌,持杖上前,恨不能一杖击碎物由心的脑袋。此人含毗必报,看到对方已全然落在下风,早已按捺不住,抢在毒来无恙之前出手。

齐追城的炙雷剑半招内毁在杜四手上,也是积怨甚深,季全山在酒店内吐血而退,更是满腔恨意,此时纷纷上前,形势已是千钧一发。

杜四见今天的情形,已知不能善了,暗地传音吩咐梵溟轩照看物由心与杨霜儿寻隙先退,自己却一亮手中那柄看似生了锈的小刀,拦住千难三人的来势。

杜四一生恩怨分明,梵溟轩是巧拙托负给他,杨霜儿亦是那青衣人故友所携,物由心虽是初识,却也是甚是投缘。当下手中小刀一紧,暗暗下了决心,今天就算战死当场,也决不让对方轻易伤害梵溟轩、杨霜儿与物由心三人。

杜四身为兵甲派十六代传人,那柄小刀名为「破玄刃」,看似破旧,却是非凡,经他运功催动下,隐泛红光。

季全山与齐追城吃过他的苦头,见他立若亭渊,脚步不重不倚,稳稳立于道中,面上坚忍,却也不敢太过进逼。

那千难头陀却是含忿出手,只一个呼吸间禅杖已到了杜四的头顶,杜四小刀轻扬,迎上禅杖,虽是短兵刃使力绝抵不上对方的重长兵器,却是半步不退。

「叮」得一声,千难那充满力道的全力一击竟然被杜四的小刀轻轻巧巧地接住。

要知杜四身为兵甲派传人,对各式兵器的熟悉程度天下少有。与千难刀杖相接的一刹那,手腕轻抖,破玄刃化出无数的变化,于漫天杖影中端端击中杖尖九寸处,那正是千难的禅杖最难发力的地方。

千难一招无功,惹起了凶性,待要再扑上前去,却被毒来无恙以手止住。

毒来无恙好整以暇,踏上几步,「几位兄弟守住周围,梵溟轩身为将军亲点重犯,决不能让他走了。我来领教一下兵甲传人的绝学。」

杜四面色凝重,破玄刃提至胸前,默念口诀。

毒来无恙成名的是毒功与暗器,其暗器千变万化无有定招,杜四虽然对各类兵器熟悉,但却未必能懂得每一种暗器的特点,这一战气势上已然落了下风。

「哈哈哈哈,何用兵甲传人出手,让我来试试将军之毒的毒功!」一个清越的声音从众人的头顶上传来。

众人寻声抬头望去,但见云遮雾涌下,一个小黑点从高高的隔云峰顶上飘然直下,落得近了方才看出竟是一人,腾云架雾般携着一股奔腾的气势直袭向毒来无恙。

隔云山脉两壁犹若鬼斧神劈般笔直平滑,人所罕至,是以杜四才不得不带梵溟轩杨霜儿从幽冥谷往笑望山庄去,此人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上得峰顶,更让人心惊的是这许多高手对其的出现毫无所觉,虽是借了众人观察力上的盲点,想不到顶峰上会有人,却也是让诸人大出意外。

来人其势极快,加上从峰顶上一冲而就的落势,几乎是人随声到,迎着猎猎风声,宛若天神。

毒来无恙久经沙场,虽是事变突然避无可避,却也及时运功抬掌,与那人硬对硬地拼了一记!

砰然一声大震,毒来无恙踉踉跄跄直退出了七八步远,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虽然来人一掌击退毒来无恙,但在场诸人要么是一方宗师,要么是家学渊源,俱是武学高手,眼力高明。俱都看得出来并非是来人武功比毒来无恙高出甚多,只是对方借了从空而降的威势,把从几十丈高处冲落下来的力量全都让毒来无恙接了去,这才有如此惊人的一击。

来人从百丈高崖下落的冲劲尽数传给毒来无恙,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飘然落地,竟是毫发无伤。

可毒来无恙心中的震惊却远非表面上所显现出一边倒的劣势,在那人从天而降时,他已准备运功将绝毒攻入对方体内。可就在二人双掌相接的一刹那,对方掌力吞吐不定,在电光火石的片刻间换了七种手法,或骈掌挥扫或屈指弹压,一种极为古怪的内力或放或收,先后袭来四重内劲。

第一层内劲以卸为主,化开毒来无恙的掌力;第二层内劲阴柔无比,将毒来无恙掌中之毒吸得涓滴不剩;第三层内劲刚强至极,将所吸之毒尽皆倒卷回来;第四层内劲却似一股诡异的热气,循着手臂的经脉往心房疾走。枉自毒来无恙一身毒功,对方竟然早早预知了他的独门运功手法般,安然对接一掌,毫发无伤。

毒来无恙退开几步方始化去来人古怪的反噬之力,手腕略沉,几枚铁莲子与毒蒺藜已悄然落入掌心,蓄势待发,却忽觉得掌心一热,似被什么尖利之物刺了一下。

毒来无恙大惊低头看去,但见掌心赫然出现四道弯弯曲曲的纹路,就似四张古怪的笑脸刻在自己手掌中一般,心神一凛,忍不住喝问,「你是谁?」

「哈哈哈哈……」来人高冠胡服,面若重枣,一脸虬须,先是四声长笑,直震得晨鸟惊飞,草木轻扬,「将军之毒远道而来,笑望山庄容笑风特来相迎。」

第二百三十七章 笑望

第二百三十七章

笑望

毒来无恙目射异光。「久闻笑望山庄地处灵杰,天高风远,虽处僻静之地,实有桃源之风。将军早知庄主声名,睽违巳久,也常常在我等面前提及容庄主的桀傲不群、淡薄俗名,只是事物繁忙,不得一唔。」话音一转,「容庄主不在庄中拥妻妾望美景的享福,却来此荒山野谷中与将军为敌,恐非明智。」

要知毒来无恙身为明将军座下客卿谋臣,心计口才均是一流。这段话前恭后倨,先是暗示将军亦知道一向隐秘的笑望山庄,却又暗示其拥兵塞外,不放将军在眼中,最后几句便是清清楚楚的威胁了。

容笑风又是四声大笑,令人生出他对毒来无恙乃致明将军亦全不放在心上的感觉,「明将军屯兵数十万于塞外,安有笑望山庄的拥妻望景之悠然。在下自幼生于胡地,何忍见刀兵四起,为祸百姓。况且覆巢倾卵之下。怎不知今日的冬归城便是明日的笑望山庄之鉴。毒君莫要多言,如若不想就此发难,容某自当在笑望山庄守候将军大军。」

众人听得容笑风丝毫不惧明将军的威势,直斥毒来无恙,都是心底称快。杨霜儿虽是久居江南,不知明将军的穷兵黩武,却见容笑风一派正义凛然之色,加之心厌毒来无恙等人的嚣张,更是忍不住大声叫好。

梵溟轩身奉巧拙大师的遗命要去笑望山庄,此时庄主亲临,不免朝容笑风定睛看去,只见他三十几许的年龄,眉长目清,脸若刀削,颧骨高耸,鼻端丰隆,应是塞外龟兹胡人。但听其口音纯正,不沾丝毫羌音,言辞锋利更是不俗,分明是一饱学之士,心中想到巧拙让自己来找他定是别有深意。

毒来无恙见容笑风毫不留情摆明车马地不惧将军,不由心头大怒,面上却不露半分恼色,仍是谦恭有礼,「容庄主快人快语,豪情盖天不畏生死的态度让我等肃然起敬,只是不知笑望山庄上下三百二十七人是否也如庄主所想呢?如果庄主知识务。在下当保证将军不犯一兵一卒,免得刀兵相见,血染山庄,到那时恐怕庄主就悔之晚矣。」

容笑风心中暗凛,对方竟然如此深知自己笑望山庄的底细,而且人数上分毫不差,显是有备而来,心中也不由对明将军的情报工作暗暗佩服。却依然大笑四声,「枉自毒君随明将军纵横数年,竟然对一个小小的笑望山庄也是如此利诱在前威逼在后。何况就算我笑望山庄毁于一旦,江湖上也自有一番说词,毒君若有心尽管率兵来袭,看看我笑望山庄是否好欺之地,何必空费了口舌,徒增笑柄。」

毒来无恙冷冷一笑,「庄主既然不听我的劝阻的口,必然也有不凡艺业,久闻庄主四笑神功的厉害,这便请教了。」

毒来无恙暗算双方实力,自己应该敌得住容笑风,千难与杜四也有一博之力。齐追城与季全山也可擒下杨霜儿与梵溟轩,当下便要迫对方出手。

容笑风傲然一笑,「我这次下山来本意是接人,想不到更能与将军之毒一战,不亦快哉。且让你见识一下笑望山庄的神功,不要以为我塞外就无人可挡将军之锋了。」

要知明将军几年来纵横塞外,虽是治兵严谨,禁令将士烧杀抢掠。但战场之上死伤甚众,一旦破城后自也免不了士兵屠城泄愤,已是与塞外各族结下了血海深仇,笑望山庄虽然并无遭劫,却也对将军深怀敌意,是以容笑风一来便是不留一点余地。

毒来无恙大笑,「刚才凭白受容庄主一掌偷袭,现在便还你一掌。」掌中再运起十成毒功,向着容笑风击来。

梵溟轩眼见毒来无恙这一掌劲气内敛,出掌之势虽然凶猛,却不闻一丝掌风,料想其必是暗蕴毒功在内,待与对方掌力接实后再吐出毒素。若是自己面对这一掌,唯一之计只有先避对方的锐气,再寻隙反击,却不知容笑风要怎么接这一掌。

容笑风看到毒来无恙这一掌,亦是不敢大意,刚才借着从山峰中下落的势道与之对掌,在战略上实已占了很大的便宜,对方却仍能全身而退。毒来无恙名动江湖,自是有其绝艺,刚才自己引起他的怒火。对方虽是不免冒进,但这一下含忿出手也必是不好应接,当下凝神运功,四笑神功增至极限,打算与毒来无恙硬拼一记。

原本在一旁打坐调息的物由心突然一跃而起,拦在毒来无恙之前,「我还未算你偷袭我的这笔帐呢!」

毒来无恙眼见物由心中了自己的毒,仅仅运功一会便浑若无事地站起来向自己搦战,也是心中暗惊。他虽然从千难的口中知道这个老人物由心人虽疯癫,武功可是丝毫不含糊,却也未料到厉害至此。

毒来无恙随明将军久经风浪,心志坚决,虽然清楚在彼长此滞之下,双方的实力对比已然颠倒,却仍是丝毫不惧,双掌变向迎向物由心,口中兀自笑道,「老爷子此言差矣,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若是刚才容庄主一掌要了我了性命,在下也是无话可说。」

谁知物由心却不接毒来无恙的掌力,蓦然站定,目射异光。「且住。」

毒来无恙眼见适才物由心朝自己冲来时满怀被偷袭的愤怒,其势力不可挡,自己表面上虽是做得若无其事,其实却是暗中集气,这一掌已是用了十成十的劲道。却不料对方说停就停,忽然便于高速中浑若无事的立定,完全违反了常规,而身形中却不留任何破绽,迫得自己也蓦然收功,以免招数用老为对方所趁,但又要防着敌人再度出手。留下了几分劲力防御,一时心中血气暗暗翻腾。

他虽然估计到了物由心武功高强,却也没料到对方实已到了一流的境界,绝不在自己之下,这一战只怕已方成算不多,再也没有刚才必胜的信心。

却不知物由心童真未泯,不善记仇,看似对毒来无恙满怀愤怒的冲来,其实却留有几分余力,是以才说停就停,望着毒来无恙的手心的那四道笑纹,「这是什么?」

毒来无恙狠狠盯了容笑风一眼,「容庄主一掌所赐,在下决不敢忘。」

容笑风耸耸肩,洒然一笑,对这名震江湖的将军之毒的威胁全然不放在心上。

物由心刚才全力运功,是以不知道容笑风与毒来无恙动手的情况,当下惊讶地看了一眼容笑风,「这一掌巧夺天工,有一种宿舍纠结恩怨相缠的味道,真没想到世间竟然有这样的武功!」

众人皆是大奇,容笑风适才一掌虽是气势惊人,且在毒来无恙的掌心上留下了奇怪的笑纹,却似乎也没有伤到毒来无恙,不知物由心为何如此推崇。

容笑风傲然一笑,「巧拙大师亦如是说!」

梵溟轩听容笑风说到巧拙,心头狂震,这一刹那间他似乎已然隐隐约约地把握到了巧拙的用意……

他这一路上奇遇不断,从兵甲派的杜四、无双城的杨霜儿、英雄冢的物由心到现在笑望山庄的庄主容笑风,每一个人看似无关,其实都是与巧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巧拙大师精通天命宝典,莫非当真看出了未来的命运,宁任一死救出自己,为的到底是什么?

物由心细细看看毒来无恙的脸庞,再眼望毒来无恙的掌纹,若有所思缓缓道。「观毒君神气与面相,地阁丰厚,双耳珠垂,应是长寿命厚之相……」

毒来无恙哈哈大笑,「想不到老人家竟然精通命相之数,可惜我从来不信,你若想以此动我心意,肯定是打错主意了。」

物由心淡然一笑,续道:「可这四道笑纹横亘毒君掌间,让生命线无法延续,却是成了短命之手相,先天难胜后天之算,我只怕你十年之内必有死难。」

众人那料到物由心会突然说起这样的话,眼观物由心平常的行事,分明是一个不通机心的小孩心性,此刻这般郑重说来,必是因容笑风这一掌让他大为震动。

毒来无恙心中一震,江湖中人最忌口彩不好,对方如此说来,就算他再是洒脱,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心头一闪而过的阴影,加上已方实力已显,而对方个个莫测高深,更不知容笑风是否还暗藏了伏兵,不由心萌退志。

他还不知道物由心乃是英雄冢的人物,观命察相更有一绝,就连机关王白石亦要请教物由心的识英辩雄术,不然只怕心内更是惊惶。

(毒来无恙果然于六年后在剑阁一战中横死于魏公子的刀下,此是后话)

容笑风哈哈大笑,「想不到我无意一掌竟然有这般可喜的效果,本来今天是决意为巧拙大师报仇,可听得这位老人家一说,使得我对毒君的仇恨也淡了许多。」

毒来无恙心志被夺,巧拙之死只是昨晚之事,笑望山庄这么快便知道了,分明是对将军的形迹早有预察,来者不善,看来对方必是有备而来。眼角余光扫中千难等人,见手下全无战意,心中暗叹,今日之局怕只能是徒而无功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流转

第二百三十八章

流转

但毒来无恙嘴上犹是强横不屈,「容庄主先不用为我考虑,将军大兵近日必亲临笑望山庄,界时再向庄主请教。」

容笑风再是四声大笑,「毒君孤军深入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危险呢?我既身为此地主人,自当会对明将军有所特别的招待。前面的渡劫谷中山道狭窄,大家招呼起来总方便点,不似现在谷风凛冽,让我们对峙得这么辛苦……」

毒来无恙冷哼一声,拱手告退。

容笑风也不追赶,大致给众人介绍一番后,当前一躬,领先向山谷中走去。

山风迎面吹来,愈哮愈凶,仿佛预示着前面无休无止的荆途!

容笑风当前引路,一行五人终于踏进了渡劫谷!

想到刚才毒来无恙的落荒而逃,大家心情都是出奇的好。虽是知道以明将军的个性,必不肯放过笑望山庄,但众人久经战阵,哪会放在心上。

笑望山庄毫不留手的相助,已是让大家同仇敌忾,共对大敌。

渡劫谷与幽冥谷的开阔截然有异,山道狭窄,仅容二骑并行,两边俱是高崖绝壁,易守难攻。

谷中果然满是奇花异草,许多都是众人闻所未闻的,杨霜儿更是开心的不住发问,更是采来野花编成花环要套在物由心的头上,惹得大家都是笑意盎然。

容笑风一路上为各人介绍山谷情况,言辞优雅,语意恬然,就如一饱学好客的儒雅君子,看其一派淋漓风度,浑不将适才毒来无恙的威胁放在心上。

杜四首先咳了一声,「五年前与容庄主铿然一别,心实念之,如今眼见庄主风采犹胜当年,那些旧事便不用提了。」

容笑风道,「那时因不知你的来历,所以有所误会,现在当然不同了,事实上我亦怀念你那一掌。」言罢又是哈哈四声长笑。

杨霜儿想起杜四掌中那一道笑纹,又想到刚才毒来无恙的情形,急忙拉着杜四的手让物由心看看手相。

物由心拗不过杨霜儿,仔细看了杜四的手,「这一道掌纹却是奇了,似是接起了杜老儿已断的生机……」

杜四失笑道,「莫不是我反而延长了寿元么?」

物由心苦思半晌,「杜老儿若是信我,这段时间决不可与人动手。因为此纹似乎喻示着近日将有劫数,奇怪的是掌相显示得分明是生机盎然中渐露败相,似乎是在你最辉煌得意之时隐有大难。」

杜四放声大笑,给了物由心肩上重重一掌,「你这老儿分明是妖言惑众,生死从来有命,全由天定,你瞎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物由心全无机心地硬受杜四一掌,挠挠头道,「我从来只当本门识英辩雄术乃雕虫之技,所学不精,你也别全信。」

看物由心的神情扭捏,大家不由都笑了,只有梵溟轩因物由心说起命理念及巧拙,神色黯然。

容笑风似是知道梵溟轩所想,拍拍他的肩膀,

「我一早得到快马飞报,巧拙大师于伏藏山上仙化,便立即下山来接你。」

杨霜儿奇道,「容庄主怎么知道许大哥是要来找你,听许大哥说当时巧拙是传音与他来笑望山庄,旁人都是不知道的呀。」

容笑风第一次没有露出他招牌式的四声大笑,「一个月前巧拙大师曾来我处,那时我就知道了一切。」

杜四沉吟道,「容庄主所说的知道一切是什么意思?」

容笑风怅然一叹,「巧拙大师学究天人,一个月前便已知道将坐化于伏藏山上,是以我这段时间才一直不断派人打听冬归城的情况,总算不负巧拙大师所托,及时接到了许少侠……」

众人全是心中震荡,看来巧拙大师一个月前不但知道自己将死,竟然还知道将会让梵溟轩前来找容笑风。一时俱都屏息静气,等待容笑风揭破出一个惊人的秘密。

容笑风步行渐缓,似乎在酝酿着将要说出的话,诸人不敢打扰他。山谷中纵是雾气氤氲,枝柳千垂,却无人有心欣赏。

容笑风徐徐道,「昊空门数百年来隐光晦韬,藏谷纳虚,虽不似名门大派的风光,却确有真材实学,其两大神功天命宝典与流转神功均是不世出的武林绝学。昊空门传自八百年前的昊空真人,集易理与道学于一体,天命宝典识天知命,将几千年周经易理、鬼谷神算、紫微斗数等贯连为典,深得易理算术中的慧、定、立、性四诀。虽说天命难违,皆有定数,但亦可因势利导,迎敌始至……」

物由心叹道,「我师门亦说天命之数实乃双刃之锋,人若信之即可饱怀坚定信心,不受外魔侵扰,但也有可能让人坐享天命,不知进取。说来说去,命仍在人而不在天。」

容笑风肃容点头,「巧拙身死却不留下天命宝典,想必也有这样的深意,如此圣典惟有缘人可居之。」

杨霜儿好奇,「那流转神功是怎么回事?」

梵溟轩也应和道,

「事实上明将军出道以来少有与人动手,却不知为何能一举成为人人惧服的天下第一高手。」

杜四素知江湖中事,当下道,「明将军于十一年前堀起京师,成名却只有一战。那就是与当今神留派关睢门主,刑部总管洪修罗的师父包素心一战,当时二人对峙半个时辰不发一招,包素心却吐血而退。后人问起包素心为何不战而退,包素心却长叹一口气,承认当时蓄满劲道却无隙出手,乃致吐血方能化开劲力的反噬,而其时的明将军年方二十七……」

容笑风亦是一口长叹,「无论谁也不能不承认明将军实在是武学上的奇才。我们虽与之为敌,却也不能不承认他实有过人之能,不然以水知寒这样天下有数的高手为何也甘心只做将军府的一个总管。」

众人黯然。

容笑风再道,「流转神功则取自于天地五行流转不息之意,夺天地之精华,宇宙之妙韵,实是道学武功的大成之作,只是由古至今,从没有人能练成,几乎让人怀疑那只是武学的伪作,直到出了一个天资超绝的明将军,这才让人知道了流转神功的真正实力……」

众人虽然都对明将军的所做所为不屑,但也不得不承认,明将军的武功的确是得天独厚,无人可挡!

容笑风续道,「然而明将军却是一个野心极大的人,他的武功虽是来自道家,却是用来荼毒江湖,四处征伐,与道家清淡无为的心法迥然不合,这才被巧拙的掌门师兄忘念真人逐出师门。而明将军天赋绝佳,反而因脱开了昊空门的束缚自成一家,加上其一心仕途,妄想一统四海,这才成为江湖上刀兵四起的最大隐患。巧拙身为他的师叔,自有责任为本门除去这个逆徒,但武功上确有相当的距离,巧拙苦心九年,终于用天命宝典找出了将军的破绽……」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天弓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天弓

容笑风再道,「流转神功则取自于天地五行流转不息之意。夺天地之精华,宇宙之妙韵,实是道学武功的大成之作,只是由古至今,从没有人能练成,几乎让人怀疑那只是武学的伪作,直到出了一个天资超绝的明将军,这才让人知道了流转神功的真正实力……」

众人虽然都对明将军的所做所为不屑,但也不得不承认,明将军的武功的确是得天独厚,无人可挡!

容笑风续道,「然而明将军却是一个野心极大的人,他的武功虽是来自道家,却是用来荼毒江湖,四处征伐,与道家清淡无为的心法迥然不合,这才被巧拙的掌门师兄忘念真人逐出师门。而明将军天赋绝佳,反而因脱开了昊空门的束缚自成一家,加上其一心仕途,妄想一统四海,这才成为江湖上刀兵四起的最大隐患。巧拙身为他的师叔。自有责任为本门除去这个逆徒,但武功上确有相当的距离,巧拙苦心九年,终于用天命宝典找出了将军的破绽……」

梵溟轩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偷天弓!」

容笑风点点头,「不错,天命宝典由玄奥的命理入手,那一把偷天弓确是克制明将军流转神功的最佳武器。」

物由心喃喃道,「我虽不知道明将军的武功,但就凭他身为我英雄冢上第一人,如果说就依仗着一件武器可以胜他,我是有点不信的。」

容笑风轻轻一笑,「巧拙身为明将军的师叔,对流转神功的了解远在我们之上,此等做法必有他的道理。」

杜四想到那画帛上的弓,缓缓道,「那把弓形似弦月,隐然暗合天数,却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容笑风道,「所以巧拙大师才让我们集在一起,用杜老的兵甲绝学,加上笑望山庄引兵阁中的定世宝鼎,在四月初七那一日炼成这一把弓!」

杜四笑道,「你终于不藏私了吗?」

容笑风哈哈大笑,「明将军征兵塞外,为了对付他,就算笑望山庄毁于一旦也在所不惜。何况一个定世宝鼎。」

原来当年杜四去笑望山庄便是为了一睹定世宝鼎,此鼎乃是千古神物,不知用什么材料所制,样式古拙,却是高温难化,而炼制兵器当然需要不怕高温的炉鼎,所以定世宝鼎才惹得杜四心痒难耐,夜探笑望山庄。

杨霜儿道,「那巧拙大师让我无双城的人来有什么用?」

容笑风正容道,「天机难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相信巧拙必有深意。要炼就此弓必须要暗合五行三才之数,我们还需要一并多参详,在四月初七之前做好一切准备。」

杜四叹道,「就怕以将军的雷霆用兵,不会让我们等到那个时候。」

容笑风哂然一笑,「凡事自有天定,皆是命数。就算不能功成,只要我们努力了,便再无所追悔。更何况巧拙亦说明将军至少还有二十年的气运。」

众人此时都对巧拙大师玄妙的能力再无怀疑,听到他竟然说过明将军还有二十年的气运。一时都是僵立当场。

梵溟轩长笑道,「那也并不是说我们所做无用,如果我们什么事也不做,也许将军的气运还有三十年、四十年……」

物由心豪气大生,「明将军就算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天意,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过了百年后也不过是一具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的老尸,我们什么仇也都报了。」

大家虽知他说得有理,可却如何能就此释然,唯有默然。

容笑风岔开话题,「炼就此弓不但要有杜老这样的兵甲传人,更要暗符五行三才之数,真是棘手,若是只凭我一人无论如何是应付不来的。」

物由心精通机关学,思咐道,「这五行三才之数指的是什么?」

容笑风胸有成竹,「五行自是指金木水火土,三才则是指天地人。巧拙大师算出四月初七那一日乃明将军近年中最不利的时辰,弓如当晚上弦月的形状,引发其时的星辰的神秘力量,此为三才之天;我笑望山庄的定世宝鼎在引兵阁内,引兵阁地处山谷群绕中,隐有仙气萦绕左右,巧拙亲自查看后亦说此处得天地之灵气,是为三才之地;而三才中最重要的人巧拙却并未说起,依我想来,那便是许兄了。」

梵溟轩听到容笑风如此说及自己。连忙摇手,「庄主过誉了,无论武功、智谋我均要比诸位差一大截……」

容笑风轻轻一笑,「佛道二家最讲究的便是一个缘字,我见许兄双眼隐蕴神异,初见时便恍若见了巧拙,便知道定是巧拙将他的明悟灌入你心,许兄不妨说说当时的情况。」

梵溟轩便把当时的情形再说了一遍,容笑风查询良久,巨细无漏,然后望天不语。

杨霜儿道,「我听许大哥说了两遍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不知道容庄主怎么考虑的?」

容笑风道,「宗教创立以来,渐分为三派,便是佛、道、魔。然则都是为了点化世人,所作所为异曲同工。机缘巧合顺接天机,佛教谓‘渡’,魔门谓‘媒’,而道派谓之为‘引’,许兄便是巧拙大师计划中的一个‘引’。」

众人听得糊涂起来,杨霜儿喃喃道,「顾名思义。所谓有‘引’必有‘发’,难道许大哥只是起一个桥梁的作用吗?」

杜四大掌一拍,「正是如此,要不是许小兄,我们如何可以走到一起,至少我现在只怕还在那小酒店中刻我的树枝。」

大家都笑了起来,虽是尚存疑问,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

物由心再问,「五行又是指得什么?」

容笑风一指梵溟轩背后的那柄拂尘,「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巧拙大师专门对我说起过此拂尘。此尘柄来自来于昆仑山千年桐木,是为五行之木;尘丝采自于天池火鳞蚕丝,是为五行之火,定世宝鼎千古神器,是为五行之金……」

杜四有悟于心,「不错,这都是炼制弓的好材料……」想到好友巧拙苦心至此,又为自己制造了炼就神兵的机会,一时唏嘘,再也接不下去了。

物由心猛一拍头,「我那个大蠓的舌头看起来非金非木,杜老人偏偏说是炼就神兵的异物,那个什么蠓常年居于地层中,想来此物必是五行之土了!」

容笑风不知其事,当下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说了,容笑风长笑一声,「如此最好不过了,枉我还为此五行之土白耽了许久的心事。」

杜四强抑悲伤,缓缓点头,「舌灿莲花在我派《神兽异器录》中属于土性一类,只是巧拙怎么知道此物可以恰恰落在物老的手上,又刚刚被我要了过来?」

一直不发一言的梵溟轩道,「也许巧拙大师并未算到此点,但冥冥之中正有天意,由不得明将军得逞。」

众人细细想来,不由都产生一种难以解释说明的宿命感。

杨霜儿向容笑风问道,「不知五行中的水又是指什么?」

容笑风对杨霜儿眨了一下眼睛,「你可知道这渡劫谷中有一种杀人的树吗?」

杨霜儿惊呼一声,素手抚胸,「容庄主可别吓我。」

容笑风哈哈一笑,「渡劫谷中的杀人树名唤锁禹寒香,实是一种千年橡树,其液汁乳白似奶,诱人食之,却是含有剧毒,人畜不慎服之后一个时辰内必死。」

杨霜儿笑道,「那也没有什么可怕嘛。听起来倒像是这个树会主动来杀人一样,原来只要不蠢得去吃树汁便没有事。」

物由心道,「那必是容庄主想出来吓唬人的计策,不然这地方如此好的风景,要是人人都来笑望一番,只怕容庄主只好学杜老儿开酒店了。」

大家听二人说得有趣,俱都大笑起来。

容笑风却蓦然停下,用仅有几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锁禹寒香的液汁正是胶合弓弦的上等配料,此正是为五行之水!」言罢却眼望周围看似毫无异样的树丛花草间,提高声音冷然道,「何人伏在路边,连我笑望山庄的人也敢惹?」

静!

无声!

事实上武功高明如物由心杜四等早就发觉有种被人窥伺在旁的感觉,但细细察看四周却无什么异状,此刻听得容笑风喝问,均是心中起疑。

容笑风低声道,「敌人应是先伏于远处,借着树木的掩护慢慢朝我们移来的,理应听不到我们刚才的对话。」

杜四一声长啸,「即已泄露痕迹,为何还不出来,将军手下就只有这样鬼鬼祟祟的人吗?」

一阵山风吹来,树草花木簌簌作响。

一个拖得长长声音从草丛间传来,「夕阳红——」

花间传来声音,「花浅粉——」

岩石后一个声音接道:「大漠黄——」

身后一人接着吟道:「草原绿——」

右边树丛中又传来一句,「淡紫蓝——」

最后是左首一人续道,「清涟白——」

六人像是配合了千百次一样同声吟道,「六——色——春——秋——」

敌人竟然有六个之多,而这六人能无声无息地潜来,直到了近处才被他们发现,无疑都是高手。

明将军带兵来塞外,水知寒等都留守将军府,身边也就那几个高手,来得又能是谁?

容笑风一向沉稳的脸色终于变了。

第二百四十章 六色

第二百四十章

六色

其时正是早春三月之际,春意料峭,晨风尚寒,吹得渡劫谷中的草木乱摇,更送来阵阵花香草气,让人心身很是受用。

可一片大好*光中,竟是杀机四伏,气氛亦随之骤然紧张起来。

而那六个人发完话后就再无动静,便似已凭空消失了一般。

物由心耐不住叫道,「六色春秋是什么鬼东西?」

身后一个声音傲然传来,「六色春秋不是鬼,更不是东西,是六个人。」

容笑风和杜四都是老江湖,闻声都不禁大皱眉头。

原来此时在身后发声的人已不是刚才在身后的声音,而是起初从草丛间传来的语音。如此情况,要么是敌人能在自己毫无察觉下移形换位,要么就是深谙传音大法,用气鼓音让人猜不到他的真实位置,不论是那一种情况,这些都是让人非常头疼的对手。

杜四按捺下心中的吃惊,油然立定淡然道,「物老你可懂画吗?」

物由心一呆,不知道杜四怎么会在这时候问这样的问题,下意识地答道,「怎么不懂,入我门中必须要精通机关土木,光是我手绘的图画就有百幅之多呢。」

容笑风虽是长居塞外,却对中原武林颇多了解,听了杜四的话心中已然明了来者是何方神圣。他亦知道杜四好整以遐只是惑敌之计,虽然已方不知对方实力如何,可对方亦同样不知道已方的虚实,如此莫测高深正合攻心之道。

当下容笑风接道,「物老你有所不知,杜老所说的可不是你那些让人看得生出闷气的素描机关图。」

梵溟轩亦是对容笑风与杜四的战术心领神会,此时必须要装做对当前的大敌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此才能将敌人从掩蔽的地方激出来。否则敌暗我明,对战起来势必缚手缚脚,在此谷道险地自是落于下风对已方不利。

当下梵溟轩笑道,「想必杜老指得是那些枯湿浓淡层次分明的水彩画和西洋画。」

物由心不好意思的老老实实承认道,「我虽是对素描线条图知道一些,对水彩画却真是一个门外汉,只是那些色彩便让我眼花了。」

其时中国国画多重水墨,讲究秀逸平和,明洁幽雅,不重水彩。而西洋油画更是传入中原不久,除了京师中其余地方难有所见,就连自幼学画的杨霜儿对此也是不甚了之,而梵溟轩身为冬归城城守,天南海北的奇人奇事奇物俱有所闻,是以反而要清楚些。

杜四缓缓道,「西洋画的色彩调合与我中原细笔勾勒的水墨国画大不相同,画法也是大相径庭。两种艺业绝不相通,但在京师中却有一个人对国画与西洋画都有极深的造诣。」

物由心自小便对各种奇功异术有心,此时早忘了身侧还有敌人的威胁,连忙追问。

容笑风又是四声大笑,「那自是京师八方名动中的号称一手画技天下无双的泼墨王美景了。」

梵溟轩眼见容笑风大笑时衣角鼓涨,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他每每大笑,想必是运功的一种方法。

杜四点点头,「泼墨王排名八方名动第二位,为人谦和稳重,风度翩翩,有极好的口碑。又以七十二路夺魂惊魄笔法笑傲京师,却总是自诩为武功三流,气度二流,画艺才是第一流。其人嗜画如命,就连传下的六个弟子也是以画色为名,秀拙相生,分别便是夕阳红、大漠黄、淡紫蓝、草原绿、清涟白和花浅粉,这六人便称作六色春秋。」

梵溟轩这才知道此形迹诡秘的六个人是什么来路。眼见将军先后派出季全山、齐追城、毒来无恙和千难等人追杀自己,加上在幽冥谷碰见的机关王白石与牢狱王黑山,如今再有这个泼墨王美景,连八方名动也出动了三人之多,尚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高手,可见明将军对自己应是志在必得。

他为人豪勇,此时压力越增,反而更是放开了手脚,长剑出鞘,遥指草丛间,大声喝道,「八方名动这么大的名头,手下的弟子却全是缩手藏足之辈吗?」

梵溟轩话音才落,面前便是一片异样的绿色,就似有许多野草从两边向自己卷来,清芬草气袭到眼前蓦然散开,中间却夹杂着一道强劲的白光。

对方终于沉不住气,忍不住出手了。

物由心反应极快,大袖一展已帮梵溟轩接下了对方的攻势,一时只见到一白一绿在空中电光火石般交汇而过,然后以快打快,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容笑风再大笑四声,四笑神功运至顶点,眼露精光,一时将双方对敌的情形看得真真切切。

出手的想必是六色春秋中的草原绿,但见他身材短小,一衣绿装,在空中辗转激荡,武功也是极为飞扬跳脱,加上身上绿衣与周围的草色相同,如不细察几乎疑为林精树魅之类。推想其他几人必也是各有与周围环境相似的掩护色,加上善于藏匿,形体矮小,是以走近到众人的身边方始觉察。

「砰」得一声大震,草原绿终是抵不住物由心几十年的功力,迫得硬拼一记,闷哼一声,歪歪斜斜地落入山谷边的草丛中,想是吃了暗亏。

物由心哈哈大笑,「你这身装扮到是好玩,

便像唱戏的一般,可惜武功离我还差老大一截。」

杨霜儿见之也是手痒意动,双针在手,跃跃欲试。

梵溟轩功力未复,退在一边掠阵。容笑风与杜四却是不敢大意,泼墨王的一个弟子也和物由心硬拼了十几招,其师更应是深不可测。

草原绿刚刚踉跄退入草丛间,却发现已被容笑风目光锁定,他眼力还算高明,知道如果自己再稍有动作,对方蓄势已久的一击即便施展出来,当下凝住身形,再不敢动。

六色春秋的其余几人也是毫无动静,此时大家均是寻隙出手,动一发而牵全身,形势处于胶着状态。

物由心一脸得意,嘴里犹自不依不饶地嘀咕,「怎么一点也不讲同门道义,就连帮手的都没有。」

奇变突生,左首间六尺处一方赤色大石后突然便冒起一人,直让杨霜儿吓了一跳:敌人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第二百四十一章 彩衣

第二百四十一章

彩衣

那人一身大红彩衣。身材亦是矮小。本来藏在那赤色岩石后还不觉得什么,一露出身形那身红衣却是非常显目,也不知是他用什么方法躲在石后。

杜四一个箭步掠到杨霜儿身边,拦住来人,却见对方并未提聚功力,当下也是凝劲不发,静观其变。

来人彬彬有礼,先施一躬,「六色春秋大弟子夕阳红见过各位前辈。」他的言语轻柔,态度和缓,虽是身材矮小,举手投足间却是衣袂飘扬,神情从容,果是深得自诩二流风度的泼墨王真传。

物由心眼见对方一人受伤后也是如此有礼,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免礼,免礼,你那师弟也没什么事。嘿嘿,念在你们也和我一样个子不高,我刚才也只用了七成功力。」也不知道他是当真手下留情还是大吹法螺。

容笑风放声大笑,「泼墨王放情画技。以画比人,亦应是清隽雅逸融通变化之士,而观其座下弟子如此形迹诡秘,似乎有所削减令师的风范……」

杜四却不说话,只是留神周围的情形,泼墨王排名八方名动之二,仅次于有捕道之王美誉的追捕王良辰之后,自有惊人艺业,只看其弟子不卑不亢有恃无恐的样子,若是他本人也在附近,加上对方人数也占上风,真是动起手来,已方武功高明如物由心容笑风自可逸走,但身负重伤的梵溟轩与武功略逊一筹的杨霜儿未必能从容脱身。

夕阳红仍是不紧不慢毫不动气的样子,「家师言道,做人当如作画,笔情恣肆处最重要是淋漓洒脱,不拘小处瑕疵,几位前辈何苦如此追究?几位师弟妹这便出来与众位前辈打个招呼吧。」

一黄衣人从树上掠下,「在下大漠黄,排名六色春秋之二。」当下一指右首边,「这位是三师弟淡紫蓝,他不喜说话,便由我介绍给各位大侠。」

右首现出一蓝衣人,面容冰冷,不苟言笑,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显得敌意甚浓。

草原绿方才缓过一口气来,暗地调匀呼吸,「草原绿见过各位前辈,这位老爷子好高明的武功。」此人一脸虬髯,豪气内生,更是直言不敌物由心,让众人大生好感。

左角闪出一白衣人,不用说也必是六色春秋中的清涟白,「在下清涟白,家师昨夜才赶到附近,看到谷内放起天女散花,这才命我等前来查看,事起突然,我们亦不得不小心从事,决不是有意窥查诸位前辈行踪。」此人说话井井有条,当是六色春秋中最有智计谋略的人物。

一个粉衣女子从一片花丛中闪出,其衣宽大,仿若一只大大的蝴蝶,藏身在花间的确是容易让人疏忽,「小女子花浅粉,乃是六色春秋的末弟子。前辈请听我一言。家师也不虞我们与众位冲突。临行前专门嘱咐大师兄谨慎从事,莫要弄出什么误会。」

众人给六色春秋一唱一和弄得不知说什么好,眼见对方彬彬有礼,倒像理亏的是自己。

物由心讪然道,「嘿嘿,泼墨王名头太大,我们这样严阵以待才是最看得起他。」

杜四笑道,「既然是误会,便请各位回复令师,我们之所以放出天女散花,乃是因为那时刚刚见了机关王与牢狱王,至于其中细节一问便知,各位这便请吧!」

容笑风也知道对方实力决不在已方之下,泼墨王虽是谦恭有礼名传江湖,但此时出现在这里只怕也是来者不善,加上将军的人马随时可能杀来,先回山庄凭险而立才是目前当务之急,当下也是摆出送客的样子。

夕阳红的红衣在晨风下飘扬,「本来我们这样与师尊复命也无不可,只是绿师弟伤在前辈手下,我身为六色春秋的大弟子,不好向师尊交待。」

容笑风沉声道,「你要如何?」

夕阳红淡然一笑,「师尊马上就到,在下不才,只想留诸位一柱香的时间,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夕阳红身为六色春秋的大弟子,虽是轻言细语毫不张扬,却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自信与霸气。

杨霜儿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再说你那个绿衣师弟也没受什么伤,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夕阳红深施一礼,「姑娘有所不知,六色春秋出道以来从未折过师尊的威风,若是就这般让诸位走了,我这大弟子实是面上无光。」

物由心大怒,「你们师父既然不在,你就有把握留住我们?来来来,你先接我一掌,若是我不能让你退开十步以上,便算我输了。」

夕阳红也不动怒,「六色春秋同门数年,自有默契,前辈虽是武功高明,单打独斗我们无人能敌,但六人合力,想来一柱香的时间我们还撑得住。」

几人全变了脸色。夕阳红说话虽仍是和颜悦色,但语气中流露出的意思却是截然相反。这六个人想必是有一种联合的阵法,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一付吃定了对方的样子。

容笑风乃豪侠决断之人,虽然明知在此与将军为敌之际,惹上八方名动绝非明智。但既然已是骑虎难下之局,目前的情况势必不能善了,不若速战速决,否则再让这个口才极好风度又佳的夕阳红死缠硬磨下去,只怕将军的人都要追到了。

当下容笑风默运玄功,一步步朝前踏去,嘴上犹是哈哈大笑,「泼墨王的弟子果然是与众不同,不过我赌你肯定撑不了一柱香的时间。」

物由心见有热闹反而更是开心,跃到容笑风身边,并肩向六色春秋走去。白发迎风飘摇。更增威势。

杜四对敌经验何其丰富,不做冒进,以防敌人有机可趁,刹那间身形稳立如山,站在梵溟轩与杨霜儿身前。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六人,抚掌大笑道,「若真是要赌这一注,我只好把棺材本都压在庄主和物老身上了。」

夕阳红眼见容笑风与物由心一步步走近,却是丝毫不惧,稍退半步,让开对方挟面而来的气势,手腕轻抖,亮出一把三尺长短的大画笔,口中兀自笑道,「师尊教我等莫沾赌术,是以容庄主这一赌在下只好婉拒了。」

「当」得一声,物由心先磕开大漠黄的画刷式的兵器,又与淡蓝紫的一面画板式的武器互攻了半招,眼前一花,花浅粉衣袂飘来,一把小画笔指向自己的眉心,抬手欲隔时却又换上了清涟白的一枚印章……

物由心知道对方结阵而来,当下身体绕着容笑风急转数圈,见招化招,将对方袭来的各种奇异兵器统统挡开;而容笑风则是将功力运至颠峰,目标直指六色春秋的大弟子夕阳红。

容笑风与物由心均是见识高明的人,虽然今天尚是第一次见面,却已配合的妙若天成。他们都看得出六色春秋的大阵中最重要的便是夕阳红,是以由物由心出手破开其余几人的袭击,而容笑风则是全力一拼夕阳红,只要伤了此人,其阵自破,而杜四在旁虎视,只要对方的阵势一有破绽便会伺机出手,这也是这三人久经战阵,所以才在几个眼神间已有了如此的默契。

梵溟轩在旁观战,只见那六色春秋的武器全是奇门兵刃。画笔、画刷、画板、印章等,那大漠黄所用的暗器竟然其黑如墨,就像是一块块硬化的墨汁,奇功绝艺层出不穷,加上对方五颜六色的衣服在不停闪动,几乎连眼睛也看花了,也不知道身在局中的物由心是何滋味。

夕阳红执笔在手,眼见容笑风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几个师弟的出手全被物由心以重手法破去,心下大凛。

他没有料到容笑风说打就打,事发仓促,根本就不给六色春秋结阵的时间,心中明明知道只要自己接下容笑风一招,对方稍有停滞己方阵法便会全然发动,将对方困在阵中;偏偏却眼见容笑风脚步渐近,频率渐渐增大而趋至平衡,显是已集了十成十的功力,这一击必是石破天惊的一击,心底突然便再没有了半点自信。

而夕阳红知道此时自己若是退开,阵法一乱,几个师弟便全然无还手之力,对方既然不容自己再结阵型,只怕就要下杀手,心中犹豫难决,终于一狠心咬牙运功挺笔向容笑风迎去……

而这边物由心在一个照面的功夫便连接了其余五人的几记强攻,一口内息终于再也接不上来。若是夕阳红能接下容笑风这一掌,只怕立即便会陷身阵中,纵然不死也会负下不轻的伤……

杜四眼力最为高明,却也没料到容笑风与物由心的武功全走险招,对方的奇门兵刃亦是超常规的打法,以险博险,眼见这种情形胜负全在一招之间,稍有不慎就会非死即伤,已方毕竟与八方名动以前并无过节,眼下发展到这一步真是始料不及,不由脸色大变。

梵溟轩才从冬归城明将军的屠城战中杀出来,在那种群战里全是这种以命换命的凶险之局,有悟于心更是看得心惊肉跳……

就连杨霜儿也忍不住玉拳紧握,粉足轻跺,恨不得自己加入战团……

第二百四十二章 泼墨

第二百四十二章

泼墨

成败就在此一举!

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奇变忽生。

「停手!」一道柔和好听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入耳平稳却让在场的人都是心底一震,手上的招数不由都是一窒!

一道黑影电射而至,强行冲入战团,一把提起夕阳红掠开,容笑风这蓄满力道的一掌竟然全然扫在空处,那种满以为击实却蓦然发错了力的感觉几乎让他吐出血来。当下掌势不变,左右分摆,挡下了六色春秋对物由心的几记攻击,拉着物由心退出战团。

那道黑影提着夕阳红浑若无物般掠上一颗大树上,随着树枝的起伏在空中有节奏的晃动着,「容庄主好雄厚的掌力,这一记要是接实了岂不是要了我爱徒的命!」

来人当然就是——

八方名动中排名第二号称一流画技二流风度三流武功的——

泼墨王!

他的武功当然不是三流,而且是绝对的第一流!

此刻就连物由心也收起了一向笑嘻嘻的样子,一脸凝重,「泼墨王好雄浑的内力,这一记佛门狮子吼差点把我吼得走火入魔!」

泼墨王美景从树上一跃而下,拱手为礼,「老人家见笑了,为救徒儿的小命,逼不得已连看家法宝也使出来了。」

杜四沉声道,「泼墨王不在京师来此荒漠中有何贵干?」适才的情景他身为旁观者,最是看得清楚,泼墨王先是用佛门狮子吼让各人的身形一缓,再于间不容缓中依靠绝妙的身法从战团中强行插入,一把抓走夕阳红,容笑风的掌缘几乎已扫在他身上,却给他轻晃几下卸开九分劲力,最后借着容笑风的一分掌力从战团中脱身……

且不说泼墨王能在那种情况下卸开容笑风的全力一击,而是夕阳红拼死的一击竟然也给他在刹那间化为无形,且没有反震伤夕阳红,从容化解,这份功力着实令人吃惊,便是身怀英雄冢绝技的物由心数十年的功力也未必能做到,以杜四几十年的经历而论,泼墨王绝对是他见过武功最高明的人之一!

如果这才是三流的武功,那什么才是第一流???

八方名动果真是名不虚传!

泼墨王抚须长笑,「我本在长白山与北雪雪纷飞交接一些事情,最近才来塞外,却于昨晚发现了天女散花,是以让几位小徒先行一步看个究竟,不料与几位有了误会,这先告罪了!」

泼墨王年纪不过四十上下,眉目清秀,三缕长髯,隐有道骨仙风,凭他的风度再加上无出其右的画技,想来年青时定是迷到无数女孩子。

杨霜儿见泼墨王一上来先自承不是,大生好感,「大叔来得真是恰到好处,要是晚一步有人受伤可就真不好办了。」

泼墨王微笑着眼望杨霜儿,柔声道,「这是谁家的女娃子这么有礼貌,就凭这一声大叔我回去便多管教一下我这几个徒弟。」

杨霜儿咯咯娇笑,「我主要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唔,你叫美景,我总不能叫你美大叔吧!」

泼墨王哈哈大笑,状极欢愉,「美景只是别人见我画技还不错送得一雅号,天下可有姓美的人吗?我本姓薛,你便叫我薛大叔好了,不过你若是叫我一声薛大哥更不知要多开心呢!」

杨霜儿笑道,「这有何难,薛大哥在上请受小妹一拜!」当下果然有模有样地施了一个同辈之礼。

众人全笑了,一时气氛缓和了许多,泼墨王的风度果然是绝佳,几句话下来再没有适才的剑拔弓张了。

寒喧几句后,泼墨王道,「我还得先去见见明将军,看各位的情况似乎是与将军有了什么过节,待我见机给诸位美言几句,过几日再来笑望山庄叨扰。」

一时容笑风也是敌意全无,「我们与将军的梁子只怕不易解决,但不论怎样,泼墨王要来笑望山庄,在下必是倒履相迎!」

泼墨王大笑,「容庄主一言为定,我们不久后定会再见的,这便先告辞了!」

当下泼墨王带着六色春秋,竟就这样施施然地去了。

诸人继续朝笑望山庄赶去,物由心长叹一声,「我起初对这什么八方名动还没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京师好事之徒吹捧出来的,今日先见识了机关王的机关绝学再见到泼墨王的绝世武功,才知道真是名下无虚。」

杨霜儿亦道,「最难得是他的泱泱大气才更让人心折。」

杜四沉吟良久,向容笑风问道,「此人若是助将军来攻笑望山庄,庄主以为如何?」

容笑风心下盘算,「笑望山庄据天险而立,加上我这几年广结寨栅,加深濠沟,当得上是易守难攻,但对于真正的武林高手来说这些却都是形同虚设,我之所以要助你们对抗将军一是有巧拙大师的关系,二来也是将军所为激起了塞外各族的血性。若真是泼墨王与明将军联袂而来,我实是没有多少把握。」

杨霜儿笑道,「将军未必会亲自来攻,何况薛大哥说好要帮我们去说服将军,最不济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吧。」

物由心失笑道,「怎么就真叫薛大哥了,看来下次见了泼墨王应该让也他叫我一声爷爷才对。」

几个人大笑,杨霜儿更是不依。

杜四眼见梵溟轩不发一语,问道,「许小兄有什么想法吗?」

梵溟轩想了想道,「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个泼墨王未必是如表面那样对我们友善,也许我是多心了。」

「不,许兄并没有多心,你身怀巧拙大师的灵觉,决计错不了!」一个充满自信却又给人悠然自得感觉的声音淡淡响起。

与此同时,物由心蓦地大喝一声,先是肩头左右轻轻一晃,拔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的反手一掌向身后击去……

竟然——已有人不知不觉中出现在他们身后。

要知杜四容笑风都已算得上的江湖上一流的高手,竟然要待敌人已袭近一丈左右方始发觉,不问可知来者武功极高,至少也已达到刚才泼墨王的境界。

武功最高明的物由心最先发觉异状,惊惶之余不遐思索,集起几十年的功力,率先出手。

第二百四十三章 神品

第二百四十三章

神品

事起苍促,走在物由心身边的容笑风只感觉到物由心这事先毫无征兆的一招撕扯起的劲风。带起物由心满头挥舞的白发,气势惊人。由此可见物由心这潜意识救命的一招是何等的刚猛。

此时才听到杜四与杨霜儿同时发出的一声惊呼,「不要!」

更令物由心吃惊的是,他这威猛至极的一招竟然完全击在了空处,只觉得对方的左足在自己掌心轻轻一点,借力腾空,轻轻巧巧地从他的头顶飞过……

众人眼前一花,一人已落在面前,背向众人,轻轻叹道,「老爷子这一招力由心生,招由意动,可是英雄冢的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吗?」

物由心一招击空,心头大震。落在地上,本是准备蓄势再击,听到来人的话不由一呆,「不错,你是什么人?」

却听得杨霜儿大叫道,「林叔叔你去什么地方了,架都打完了才出现!」

来人缓缓转过身来,正是梵溟轩在杜四那酒店中见了一面的那个青衣人。

「砰」得一声大震。

原来是物由心见对方先是左肩轻甩。似要从左边转身,再是拧腰右转,轻松地从右转过身来,姿势完美自然,浑若天成,没有给自己留下半分进攻的破绽,蓄满于胸的势道无处可渲泻,若是收功则必然反挫自己,不得已下只好将蓄满的功力从脚下导出,把地面震了一个半尺余深的大坑。

青衣人微微一笑,神情洒脱不羁,「在下一心要赶上前来,忘了打个招呼,真是失礼至极,得罪老爷子处尚请原谅。」

杜四看着那个青衣人叹道,「这许多年了,你这小子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神出鬼没的。」

物由心哈哈大笑,眼见来人与杜四杨霜儿都甚熟悉,虽仍是有所戒备,却也是大大放下心来,赞道,「好灵动的武功!」

要知刚才物由心几十年的功力蓦然迸发,而青衣人从自己掌下从容逸开,并且抢先一步落在自己的身后,已显示出与他足有一拼甚至在他之上的武功;这些尚在其次,关键是青衣人明知是个误会,在那一刹那间选择的不是格挡而是闪避。不然双方变起不侧,匆匆发招,搞不好就是两败俱伤。

是以青衣人避开物由心石破天惊的一招,靠得不是功力招式上的略胜一筹,而是绝妙灵动的身法、强大无比的信心和对敌时急速应变的智慧。

如此高手,如果是敌非友那将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容笑风眼神一亮,来人无论身形、相貌、气度都绝对是一流高手的样子,又听得杨霜儿叫他林叔叔,招呼道,「这位老兄可是无双城的人物吗?果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材。」

青衣人正襟一礼,「在下林青,见过容庄主。」

「暗器王?!」

梵溟轩大惊,难道这个看起来气度天成神采内蕴的人就是八方名动中的暗器王林青吗?心中大是疑惑。

容笑风与物由心也是吃了一惊,杨霜儿略显得意地笑着道,「是呀,林叔叔是我的表叔,虽然亦是排在名动八方中的第五,可也算是我无双城的人。」

杜四显是早知道林青的身份,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小林你说许小兄感觉得对。莫非那泼墨王刚才的一切其实是故意装出来的吗?」

林青傲然一笑,「我其实一直跟在你们后面暗中窥查,开始六色春秋中夕阳红所说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其实全是谎言,那泼墨王早就伏在一旁,伺机而动,只是容庄主出手太快,才不得不现身出来,不然他的大弟子只怕现在已伏尸渡劫谷了。」

众人心中均是疑惑,物由心道,「那他现身出来,凭他的武功加上六色春秋与我们绝对有一拼之力,为何不出手?」

林青微微一笑,神情说不出的潇洒,「泼墨王怡情画工,最讲究自然而为,画底留白,诸事都会给自己留有回旋的余地,岂会一言不和便兵刃相加。更何况他恐怕业已知我在附近,未必有胜算!」

杨霜儿大奇,「林叔叔你是说那泼墨王所作的一切都是故意给我们看的吗?」

林青耸肩道,「薛泼墨虽与我同是八方名动,然而行事却各不相同,他为人圆滑,正如画技中讲究浑圆天成,不留痕迹,我只是恰好知道一些关于他的隐情,所以才做如此推想。」

物由心想到泼墨王那来无影去无踪的迅捷身法,尤是心悸,「此人竟然能隐藏于周围这么久不被我发现。武功很是高明啊。」

林青淡淡道,「武学之道变化万千,相生相克,老爷子也不用妄自菲薄。泼墨王的武功暗合画意,务求布局新奇,意境翻新,是以每每有偶得的妙手,潜踪隐迹更是拿手,不然便落了刻意而为的下乘境界。而我身为暗器之王,讲究出手无痕,一击即退,所以老爷子不能及时发现我们的形迹亦是有原因的。」

林青虽是侃侃而谈,言语间流露着自负,却是语气诚恳,态度自然。

杨霜儿笑道,「我爸爸早说过林叔叔的雁过不留痕的身法纵算不得天下第一,也是少有人赶得上了。」

林青不置可否地哂然一笑,看向梵溟轩,缓缓伸出掌来,「上次与许少侠匆匆一见,心中总有种相得数年的感觉,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梵溟轩一日之内见到了四位八方名动的人物,比起机关王的挥洒自如、牢狱王的阴沉冷狠、泼墨王的风流雅儒。却是以这位身为八方名动中唯一以武功成名满身霸气的暗器王最有好感。也许是因为在杜四那小酒店见到了杜四与林青的真挚情谊,心中大感投缘,他不是擅于表达内心情绪的人,只是对着林青微微一笑,举掌相迎。

林青与梵溟轩双掌相击,欣然大笑,「不瞒诸位说,我天性信命,对人对事的好恶均是随心而定。一见许少侠便隐隐觉得必有渊源,我心中虽是不明所以,却也是极欣然的。」

容笑风淡淡道。「暗器王身为八方名动的人,便是要助将军与我等为敌也在情在理。是敌是友但凭暗器王一言而决。」

林青哈哈大笑,「容庄主太见外了,暗器王无非是江湖上的叫法,是朋友叫我林青便是。」他一拍杜四的肩膀,「且不说我与杜大哥十几年的交情,就凭是看不惯明将军的飞扬跋扈,也会助庄主一臂之力。」

杨霜儿不依地扯扯林青的衣角道,「还有我呢!」惹得大家不禁莞尔。

杜四沉声道,「然而将军手上的实力惊人,这一次几是有死无生之局,无非是为巧拙尽一份人力,小林你大可不必趟这浑水。」

林青正容道,「杜大哥知道我从小出身寒门,最看不惯恃强凌弱之事,明将军征兵塞外,弱肉强食,朝中虽有人心有怨言,却俱是敢怒不敢言。在京师我不能太露痕迹,来到此漠北塞外若再不能学容庄主般放手一博,更有何欢?」

容笑风抚掌大笑,「即是如此,林兄何必还要在容某名字后加上什么庄主……」

林青纵声长啸,「能与容兄并肩抗敌实乃人生一大快事也!」

梵溟轩与物由心看大家说得投机,也都是呵呵而笑。

转过一个山角,笑望山庄已然遥遥在望。

笑望山庄地处隔云山脉主峰诸神峰上,只有一条可供三四人并行的小道贯穿至峰顶,两边到处都是巍然的奇石异崖,树林茂密,曲径通幽。

林青察看地势,赞道,「此处依凭天险,高低曲折,虚实相生,就算将军率大军前来,庄主也应有把握阻他十天半月。」

容笑风叹道,「我笑望山庄原本有七百余人。自从我见了巧拙后知道与明将军的冲突不可避免,已将老弱妇孺尽皆遣散下山,留下的三百多人全是我的亲手训练出来的弟子,均立下死志以抗将军。」

梵溟轩道,「我们只要坚持到四月初七,待得杜老炼成偷天弓便可从后山退去了。」

林青道,「隔云山脉绵延数百里,笑望山庄正处渡劫谷的要道,只要庄不被破,将军应是没有能力从后山绕来合围。许兄所说的偷天弓是什么?为何要等到四月初七?」

众人给林青一一解释后,林青双目放光,「巧拙大师学究天人,这一把弓必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神弓。」

杜四长笑道,「暗器王对天下暗器无一不精,不知道用弓怎么样?」

林青一笑,「我虽狂傲,却亦有自知之明,武功与明将军尚差一截。不过若是有此神弓,加上这是深知明将军底细的巧拙大师临终所传,其中必还有专门对付将军的神妙之处,恐怕已可与之一拼。」

梵溟轩心怀激荡,他自知自己武功太差,纵是得了巧拙大师的慧眼一视,但在武功上却并没有什么长进,如今有一个武功纵是不及明将军却也相差不应太远的暗器王直言有可能击败明将军,不由大喜,「这一把弓应是巧拙大师留于有缘之人的神品,林大侠若能凭此弓胜过明将军,巧拙大师泉下有知也必欣慰。」

第二百四十四章 拙鼎

第二百四十四章

拙鼎

林青轻叹一声,「良鸟择木。良驹识主。如此饱含天机的神弓利器只怕非有缘人不能得到,我们且看着办吧。」

物由心道,

林青轻叹一声,「良鸟择木,良驹识主。如此饱含天机的神弓利器只怕非有缘人不能得到,我们且看着办吧。」

物由心道,「明将军身为我英雄冢排名第一之人,只怕非是好对付。」

林青傲然道,「我这一生对功名权势钱财美色均视若无物,如果说这世间真有让我动心的,那便是武道上的追求。以前是自知不敌将军,只好低调从事,现在既有如此机会,怎么都要试一试。」

容笑风小心地问道,「林兄比起那泼墨王如何?」

杜四微微一笑,「八方名动中暗器王虽只排第五,但却是八方名动中唯一以武成名的,此答案不问可知。」

林青笑而不答。

穿过了渡劫谷,山势变陡,渐行渐高,云遮雾绕下。隔云山脉的主峰诸神峰已然在望。

隔云山脉构造奇特,由幽冥谷进入,再经渡劫谷后便是唯一一条直通主峰的山道,直待得越过诸神峰后山势方才缓缓下沉,通往其后的草原荒漠。

笑望山庄当道而建,正好座落在诸神峰顶。

只听得杨霜儿一声惊呼,「容大叔的笑望山庄真是好有威势,便是我无双城也及不上这样的气魄。」

众人抬眼看去,但见前面数十米外山峰中凭空生出一条长柱状大石,塞北山石多是嶙峋,极少见有这般可做梁柱般的长条形大石。

那大石上极为平滑,偏偏又毫无刀斧雕凿的痕迹,若是全凭天然的风力便能造就这样的奇兵突起般的异景,实是令人愕然。

大石上一面血红的大旗迎风飘扬。那大旗旗杆长达二丈,旗面足有七尺见方,在劲气横逸的山谷中猎猎作响,上书二个大字——笑望!

大旗后正是笑望山庄的寨栏,俱以精铁所制,要知塞外资源贫乏,一时竟有这许多的精铁已是让人咋舌不已,更何况塞门两边林立着数十个箭塔,以供了望拒敌之用,劲驽、强弓、抛石机和巨形滚木等蓄势以待。加上诸神峰山壁陡斜,仰面望去就似要倾颓而下,山石上更有斧劈刀削般巧夺天工的狰狞怪兽的形象,令人不由生出永远无法攻入这座坚固得几乎不可思议的营寨的感觉。

笑望山庄果然不愧是塞外拥兵自守的一座坚垒。

容笑风哈哈大笑,「杨姑娘既是叫泼墨王大哥。又唤我容大叔,看来我真是长得太老了,待击退将军后便将这一脸胡须统统剃个精光!」

在众人放声豪笑中,他们终于踏入了此处与明将军对抗的最后防线——笑望山庄。

这一路来几经大战,众人来到笑望山庄后都有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一个高大壮实的异族大汉接引众人入寨,容笑风介绍道,「这是我笑望山庄的副庄主酷吉,平日沉默少语,但一手狂风棍法在庄中不做二人想。」

酷吉也不答话,只是谦逊一笑,拱手为礼,当前引路。

林青见他龙行虎步,宽肩厚膊,下盘极为沉稳,赞了一声「好「!

但见笑望山庄中尽是精壮的异族男子,少见妇孺,各各枕戈待旦,蓄势欲发,见到容笑风均是微一点头,然后便忙碌于修筑工事维修兵器等,显得山庄中治军甚严。

容笑风满意地点点头,肃容道。「我塞外各族无不痛恨明将军残暴用兵,庄中各人的家眷亲友都早已转移到安全地点,以防不测,留下来的都是决意死战之人,同仇敌忾下三军用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杜四长叹,「若我是将军,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来攻打笑望山庄。」

林青微微一笑,「明将军也是将帅之材,所辖士兵虽是良莠不齐,但也是赏罚分明,三军用命,这才有了威震塞外的威势,杜大哥且莫轻敌了。」眼望梵溟轩,「许兄曾身为冬归城守,对此自然感触甚多。」

梵溟轩想到那些战死于冬归城的战友,黯然点点头,「明将军在塞外连战连胜,士兵亦都服膺于他强悍而不依成法的用兵,冬归之败非我方不能力拒敌兵,实也是因为对方太强大了。」

林青正色道,「人的思想和判断总是会被周围的流言传闻所扰。不知内情的人们只知明将军穷兵黩武,转战千里,四处征掠,必以为是以残暴的手段驱兵塞外,无所不用其极;却忘了明将军其实亦是百年难遇的军事天才,帐下之士都是久经战阵号令极严的精兵猛将,且都对明将军敬若天人,所以才有了这一路北征的战无不克。」

杨霜儿奇道。「听林叔叔这么一说,似乎我们未必能守住笑望山庄。」

林青道,「二军对战,讲究甚多。兵力、战略、粮草、士气均是关键,而且战场上千变万化,往往有着许多不可预知的变数,随机应变是一个优秀将帅最应具备的素质,这一战我们不需败敌于前,只需坚守数日,成败尚在未知。我只是提醒容庄主绝不能轻敌,若是以为将军之兵必是军心涣散,久攻不下便会气馁,那便是错了!」

容笑风叹道,「这一战想必是极为艰苦的一战。」

梵溟轩眼视远山,神色坚决,「冬归城以一城之力抗将军之兵二载有余,我身为冬归城守,虽是败军之将,但对将军的用兵及攻守战略颇有心得,这便请命庄主让我可率兵拒敌。」

容笑风大笑,「许小兄力抗明将军十倍之兵于冬归城外二年有余,早已是声震塞外,现在你就是我笑望山庄的军师了。」

梵溟轩深深一躬。「庄主也不必如此,将军与我对峙良久,对我的战法也很熟悉,不若就让庄主定计,我则从中稍尽绵力。」

杜四亦道,「许小兄言之有理,兵无成法,以对方不熟悉的人定计守庄,我们定会让将军在笑望山庄吃个大亏。」

容笑风问道,「暗器王身为八方名动之人,与将军可有什么交情吗?」

林青淡然一笑。「数面之缘而已。林青虽是心高气傲之人,又是久闻将军的恶名,却也不得不佩服明将军的武功胆识与雄才大略。况且在武道的追求上,将军实是我的一个渴望已久的目标,有敌若此,纵是血溅沙场马革裹尸,亦是不枉此生了。」

众人听他不卑不亢,坦承自己非将军之敌,却也是毫不畏缩,均是忍不住鼓掌以壮其声威。

容笑风提声长啸,「庄中各儿郎听了,明将军人马不日即到,我们必要守牢山庄,让将军知道我塞外有的是铮铮铁骨的血性男儿!」

庄中各人听庄主如此说,俱都举起兵刃擎天呼叫,令人闻之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与将军对战于前。

林青一掌拍到栏杆上,意态豪迈,「林青能与诸位共抗强敌,实乃生平一大快事。」

梵溟轩见物由心神不守舍地目光逡巡于笑望山庄中,拍拍他的肩膀,「物老怎么说?」

物由心一惊清醒过来,「容庄主果然是人中龙凤,山庄的建筑上几已是无懈可击。」

众人这才知道物由心注意的竟然是笑望山庄的机关建筑,知他虽是白发飘然,却实是毫无机心,烂漫天真,大兵压境下尚有心思研究他的机关土木学,都是哈哈大笑。

物由心继续道,「庄中布局隐含机杼,立基匀称、墙垣坚固、园林疏朗、楼阁间隔空隙无不是隐合天机,气象肃穆却又暗含法度,观之各厅、堂、楼、台浑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不知可是庄主自己设计的吗?」

众人那想到物由心从这庄园中看出这许多的道理,连忙细心察看。

容笑风谦然一笑,「我哪有这么大本事,这都是巧拙大师的设计。」

林青一路上听了梵溟轩的解释。对这几天发生的事件早已了然于心,凝神想想,沉吟道,「此庄规模极大,若全是凭空建立所费必巨……」

容笑风赞许地点点头,「此庄半是天然半是人工所造,我本是高昌大族,有幸结识了巧拙大师,后来高昌城破,流落塞外,经巧拙大师的指点方才建成了笑望山庄。庄中人也大都为高昌国人,对将军都是有着刻骨的仇恨。」

高昌为中土西北面一个古国,数年前明将军引兵破了高昌城,高昌国主被迫迁都,名门贵族亦大多远走他乡。容笑风既是高昌大族,必是与明将军有一段血泪深仇,难怪他对毒来无恙等人决不稍假辞色,一意与将军对抗到底。

杜四奇道,「我与巧拙相识几近三十年了,六年前见了一面,他却为何没有告诉我容庄主与他也是素识。害得我还夜探笑望山庄,一意要见识山庄引兵阁的定世宝鼎,与庄主真是不打不相识了。」

容笑风哈哈大笑,「巧拙此举自有深意。今日大家且先休息,过几日我们便去庄后的引兵阁,现在想起当初的情形,巧拙大师似是一见引兵阁,就定下了以偷天弓破明将军流转神功的计划……」

第二百四十五章 辎重

第二百四十五章

辎重

众人一听那肯依他。均都忍不住好奇心,杨霜儿更是出口恳求现在便要去引兵阁。

容笑风正色道,「非是我要藏私卖关子,而是引兵阁与时日节气有莫大的关系,平日阁地中满是瘴气,人畜难近。只有月挂中天时瘴气方始散去,是以巧拙才有要以明净的上弦月色为模铸偷天弓之说。」

几个人都是心神震动,只觉得一切好象都蕴含着一种神秘感,难以言说。

梵溟轩得到巧拙大师的慧眼真视,更是隐有所觉,知道偷天弓暗含天机,要铸就此神物便绝不可稍有勉强……

容笑风又道,「我看这几日只恐都有雨,瘴气难散。大家不妨先去休息,一会再尝尝我笑望山庄的山野风味。」

当下各人回房养精蓄锐,以待随时可到的将军大兵,容笑风又吩咐庄丁去采集渡劫谷中锁禹寒香的液汁,以备炼制偷天弓。又派出快马暗哨,侦察明将军大兵的动向。

塞外天气反常难辩,一连数日皆是倾盆大雨。

众人只得在庄中视察备战,交流武功等。物由心更是对山庄的建筑赞不绝口。

梵溟轩几次都想提出去引兵阁看看,却又隐隐觉得会破坏巧拙的神算天机,那种微妙的感觉难以言述。好在林青对他似乎特别关照,常常与他研究武功心得,倒也不觉得闷气。

明将军的大军亦再无踪迹,众人都知道用兵在于奇,说不定什么时候明将军的大军就会突然兵临笑望山庄,都是不敢松懈,就连一身贪玩的杨霜儿亦是加紧练功,似乎整个笑望山庄便只有物由心这个老顽童每日东望西看找人下棋聊天,自得其乐中。

四月初一。晴。

一支火箭从渡劫谷口朝天射出,明将军的大兵终于到了!

容笑风带诸人上到高台处往下了望,但见整个渡劫谷中密密麻麻全是官兵,由于地势关系,宛若一条长蛇,足有二千余人。

看得出明将军的大兵并不急于进攻,缓缓而行,生怕中伏,显示了平日的训练有素。当先黄色帅旗上是一个大大的「赵」字,

容笑风冷然道,「明将军也太小看我了,只派副将赵行远带二千人来攻,我定让他知道我笑望山庄决不是好惹的。」

林青笑道,「笑望山庄一向并不张扬,加上塞外还有好几股牵扯将军的势力,他能派出二千人马和一向擅于攻坚的赵行远来,已是很看得起庄主了。」

杨霜儿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不停给庄丁们打气。

梵溟轩经过冬归之战,反而是气定神闲,「庄主在庄后可派有探子,若是给将军的人马从后山绕来,腹背夹攻可是不妙。」

容笑风笑道,「其实我早开了一条地道从地底直通山外,偷天弓一旦炼成我们便撤兵,让将军的大兵扑个空。」

物由心咋舌道,「从这里开出条地道至隔云山脉外围可不是闹着玩的……」

容笑风道,「此地道由巧拙大师亲自设计,穿过了隔云山脉的地泉暗流,是以省了许多人力,但即是如此也历时三年多方成。我怕影响军心一直对此秘而不宣,加上凿通地道时亦在极秘密的情况下,所派人手都是我的随身心腹,便是庄中的大部份人也不知道。」

杨霜儿拍手笑道,「既然有退路,我们正好可放手与明将军大干一场了。」

梵溟轩却是深悉明将军大军的厉害,笑望山庄虽是凭借天险,或能阻将军一时。但绝不能久持,只是眼见杨霜儿兴高采烈的样子,不忍出言扫其兴。

杜四思索道,「隔云山脉绵延数百里,山岭难越,若是将军的大兵从后袭来肯定不是短期内可以做到的,倒是武林高手有可能越过隔云山脉的峰岭,从后山突然向我等发难,使我腹背受敌,不可不防。」

号角突响,五百人在一黄衫将领的率领下向笑望山攻来,一时空中矢石乱飞。庄丁们藏于箭楼中躲避,几人都是艺高胆大,对满天毫无准头的弓箭视若无物。

林青道,「这只是小规模的试探诈攻,不让我们趁其立寨未稳而出兵突袭,看来是要与我们来一场持久战了。」

容笑风大笑,「我山庄早储备了几年的粮草,将军若是能耗下去,我自当乐得奉陪。」

梵溟轩摇摇头,「我深知明将军的用兵,志在一战立威,绝不可能与我们打持久战。只怕要不停的进攻,借着优势的兵力轮番上阵,让我们不得休息。庄主可下令将庄兵分为二批,日夜换岗,以笑望山庄的天险,便是一百人也足可以守得许久了。」

由于地处山地,明将军驰骋塞外的闪电骑兵无法攻来。待得那五百人气喘吁吁地接近笑望山庄庄口时,已是强弩之未,山庄的弓箭齐发,登时留下了几十具尸体。

那黄衫将领极为骁勇,手执一把大刀,也不穿甲胄,以大刀拨开弓箭,带着几个亲兵冲到最前,已然杀到庄门,眼见就要短兵相接……

梵溟轩眼望那个黄衫将,「此人名叫崔元,是明将军帐下一员虎将,为人心狠手辣,伤我冬归城不少战士,庄主请让我去迎战。」

容笑风尚未答话,林青轻轻一摆手,淡然道,「请庄主借我弓箭一用。」

早有庄兵递上一把强弓,林青执弓在手,搭箭在弦,前手如拒,后手如撕,也不见他如何发力。那弓早撑得饱涨。

林青大喝一声,「崔元,接我一箭!」但听得他吐气开声,直震山谷,双方士兵一时都愣了一下。

崔元愕然眼望过来,只看到林青俊伟的面容泛起一丝杀气,锁定了自己。

林青冷然一笑,也不见他如何运气,声音却像有若实质般直贯每个人的耳中,「告诉明将军,这便是暗器王给他下得第一道战书!」

暗器王!

听到这个名字。几千人像全是静下来了,八方名动不显江湖,但暗器王林青之名却是无人不知,何曾想就出现在这塞外的笑望山庄中,竟然还当众向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宣战!

崔元仰面看去,林青的眼光如电般从他面门上扫过,整个人好似如浸冰水般觉出一阵寒凉。

「嗖」得一声,崔元只听到弓弦一响,那从高往下射来的一箭竟已到了头顶,来势疾快,就连皮肤好象都可以感觉到这一箭的锐烈,急忙提刀相格。

刀箭堪堪相交,崔元像是不听使唤般全身一震,大刀竟然被小小一支弩箭远远荡开。崔元连一声惊呼都不及发出来,那箭已是贯顶直入,从头顶的百会大穴上直插下来,透过全身,从下阴钻出,血雨爆起……

崔元尸身兀自不倒,竟是被这一箭活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这一支箭惊人的不是无懈可击的准头与迅疾,而是那箭中蕴含的真劲与一往无前的气势,已然震憾了全场!

「铛啷」一声,崔元那把刀此时方才落在地上。

笑望山庄此时方才发出直冲云霄的惊叹与欢呼声。

明将军大兵的第一波进攻就此瓦解,冰消云散!

三天了,梵溟轩几乎没有合眼,不出他的所料,将军的部队不停的进攻,存心不让笑望山庄有喘息之机。

敌兵数次攻至庄门,都被守在门口的容笑风与物由心所杀;梵溟轩熟知兵法,又是重伤初愈,便负责全军的调拨与后勤补给;林青则是高踞于山庄的最高处,以他那无所不至的弓箭招呼敌人……

战况惨烈无比,庄门口留下了无数士兵与庄丁的尸体,就连一向养尊处优的杨霜儿也不得不时时投身战阵,与敌军做殊死博杀。

而杜四却是独自留在庄中一间小房内,一心参详巧拙的那副绘有偷天弓的帛画,制造模板、胶合弓弦等。

他们不但要与明将军的大兵做实力与意志的拼斗。也在比拼时间。

敌方的辎重陆续送来,幸好攻城车之类大型工具无法通过渡劫谷运到,不然只怕笑望山庄早已支持不住。

虽是如此,但敌兵已越集越多,想来明将军知道笑望山庄久攻不下,不断派来生力军支援。

几天血战下来,各人都负有不同程度的伤,山庄的副庄主酷吉更是右股受了重伤,无力再战。

第四天,敌军攻势忽然缓了下来,几人登高看去,但见几百名士兵在庄门对面十数丈外的一块略为开阔的空地上忙碌不停,搬运石块木材,似在修建高台塔楼。方园近半里的树木统被锯断,一片荒凉。

容笑风脸色一变,「敌人要在对面建立高高的石台,看来二日内可望完成,界时山庄便全处在对方的强弓硬弩的射程之下了。」

杨霜儿道,「我们率一队庄丁突然杀出去,将那高台给它拆了,让他们白忙一场,岂不是好。」

物由心亦是跃跃欲试,「敌人未必能料到我们敢出庄攻击,此计应该可行。」

梵溟轩寻思良久,仍是拿不定主意,「若是任凭高台建成,无异坐以待毙。但山庄地处险峻,易守难攻,这几日庄前树木亦被断去,但如是冒然涉险出击,全无遮掩下,只怕损失惨重。何况明将军手下均无弱将,敌人定是早备有伏兵。敌众我寡之下,此恐非良策。」

容笑风黯然点点头,「笑望山庄军力有限,仅能依靠着天险守御,若是出庄与几千大军正面激战,自是以卵击石,绝无幸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定世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定世

林青眼中精光一闪。「此台底基极牢,坚强稳固,更是靠着山势,半借人力半凭天然而成。只看此石台的建筑方式,便可知道是机关王的杰作。」

诸人心头沉重。若是林青所料不差,机关王业已来到军中,对方定有大批高手掠阵,他们若是杀出庄去只怕便再难回来了。

容笑风怅然长叹,「我本以为凭山庄的天险,要被攻下至少是几个月的事,谁知道将军的手下士兵悍勇至此,又有机关王等高手助阵,只怕我们支持不了几天。」

几人虽然全是武学上的高手,但除了梵溟轩外谁也没有真正面对过这样血腥的战场。

要知对战沙场上讲究的是人力、调度、物资、器械等多方面的配合,什么武学内功均发挥不了更大的作用。纵算是天下绝顶高手,若是一旦身陷重围,面对着数以千计的敌人,谁也顾不上什么武学招式、虚招诱敌,只能用最快最狠的方式让对方比自己先一步倒下。数人面对此刻都是一筹莫展,若是坚持下去。唯有静等敌军破庄而入,只怕界时又是一场冬归城式的大屠杀!

梵溟轩毅然道。「趁这二日敌军筑台调军不便,我们便去引兵阁将偷天弓制成后撤退,总好过全庄尽亡。」

杨霜儿讶道,「不是应该在四月初七制成偷天弓吗?今日方是初四,提前几天会不会……」

众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巧拙此举暗藏天机,若是提前制弓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总是觉得应该按部就班地制好偷天弓才是万无一失。

林青面上神情闪动,「明将军既然听到巧拙大师所说四月初七这个日子,若我是他,是绝不会让我们留到那个时候的。」

容笑风沉吟良久,「先去看看杜四吧,看他怎么说。」

还未来到杜四的小屋,杜四先迎了出来,兴高采烈地道,「我已乎已想通了一切环节!」

杜四像是突然苍老了许多岁,大家知道他必是为了此弓竭尽了心力,一时都不忍说出已然守不住庄的真相。

物由心拍拍杜四的肩膀,「快说说想通什么了?」

杨霜儿心细,听得杜四说得是「几乎」想通了,知道还有一些不解的地方,却也不敢再问。

杜四傲然道,「此弓蕴合五行三才,实是非同小可。以巧拙拂尘柄之千年桐木为弓胎,拂尘丝之火鳞蚕丝为弓弦,大蠓之舌灿莲花为弓柄,锁禹寒香之液汁胶合弓弦。再加上引兵阁的定世宝鼎,此弓必有惊天地泣鬼神之能。想不到我铸甲一世到头来竟然可以铸成绝世神兵……」言罢黯然长叹,「巧拙呀巧拙,你可知道我是多么感谢你这个好友吗?」

容笑风哈哈一笑,「今夜应是无雨无云的好天气,我们便去引兵阁看看那个定世宝鼎。」

杜四亦是开怀大笑,「最妙的是那弓弦原是绝难穿过千年桐木与舌灿莲花造就的弓柄,因为舌灿莲花坚固无比,几乎无法穿通,只能依着蠓舌的血脉将弦绕进,而这天大的难题竟然也给巧拙想通了,我真是佩服他。」

物由心奇道,「是呀,我最熟悉那个蠓舌,坚硬无比,若是要从血脉中将细细的弓弦绕进去,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法子才好?」

杜四微笑道,「你说巧拙为何要让一个无双城的人来?」

「啊!」杨霜儿大喜,「原来终于可以用到我无双城的补天绣地针法了,我还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以无双城小巧细密的补天绣地针法。别说是将用锁禹寒香胶合成小指粗细的弓弦绕进舌灿莲花,只怕就是将一根头发绕进去也未必做不到!

林青终于问了出来,「杜兄说‘几乎’想通了,莫非还有什么不可解处吗?」

杜四嘿嘿一笑,「那就是还想不通为何是非要在四月初七,以我的观察和经验之谈,此弓的形状应是状若初十左右的上弦月,初七的月形扁而形散,若是弓如初七之月,弓背呈起伏状,弓弦极难发力,且也不易发挥此弓的最大效力。」

容笑风哈哈大笑,「那就正好了,反正我们就打算今晚便去制弓,明后天就撤兵了。」

杜四这才知道笑望山庄已快失守,略吃了一惊,「我这几日只顾了参详此弓的制法,却忘了告诉庄主,定世宝鼎至少也需要一日一夜的火烧方才能开始炼就神弓,不然火势不足将难以将舌灿莲花溶软,无法将昆仑千年桐木嵌入其中……」

林青依然保持着一贯的镇静,抬头看看天色,「这也无妨,尚有二个时辰便将入夜,我们今晚便去燃起定世宝鼎的火头,多加柴薪,烧它一日一夜。就算机关王的石台造成了,我们最不济也应该能支持到后天,容庄主可先行谴散一些伤员。」

容笑风颌首道。「便是如此吧!我早已备好上等的精煤,连续烧它几个日夜都不成问题。」

将军的人马已完全停止进攻,一部份人修整,一部份人全力建造石台。战场上充满了风雨即来的肃杀。

当下容笑风嘱咐庄兵严守庄门,再派人将伤员转移到后山,耽搁一番后天色已将暗,几个人强按住满心的兴奋,往后山的引兵阁行去。

出了后庄门,地势突然开始变化,重重草浪尽遮掩了奇峰异石,林木插天,直欲破空而去,幽壑中潺溪静淌、山壁间云飞雾绕,美得让人心神欲醉。

几人都是久经战场,虽是明知现在局势对己不利,但一来将军人马损失惨重,二来有直通山脉外的地道可以悄然退兵,所以依然是谈笑用兵,指点美景,一路上侃侃而谈,丝毫不见惊惶。

引兵阁地处一个大山谷中,四处环林,云气缭绕。容笑风笑道。「此处山涧溪流众多,溪水却是环山而行,非是活水,是以草木腐烂于溪边,便常有瘴气萦绕,从外面看仿似仙气氤氲,谁能料到这些全是吸一口便至人于死的剧毒。而待得如此时般月朗星稀的夜晚,瘴气却又散得一丝不见,甚是神奇。」

杜四叹道,「我上次来欲一睹定世宝鼎便是到此为瘴气所迫,再也不敢往前进了。「

林青洒然一笑。「世事往往是如此神奇,若不是有瘴气保护,只怕庄主立庄时便只看到空空一个山谷,哪还会有定世宝鼎的影子。」

容笑风大笑,「正是如此,一饮一啄俱有命定。」

谷口是一个小亭子,远远便望见上书「引兵阁」三个大字,离得近了才发现还有一副对联。

容笑风道,「此处字迹都是巧拙亲手所书,大家可好好看看这副对联,隐有深意。」

众人都不由抬头看去,龙飞凤舞的大字中恍见巧拙执笔疾书的情形,都是不由对巧拙肃然起敬,扼腕长叹。

上联:绝顶攒兵引宫潮,四壁皆清妄偷天

下联:重帘不卷燕市冷,万马齐暗应换日

杜四默然良久,「此联隐含偷天之名,应是巧拙计划已定后才写的。」

杨霜儿道,「看这对联一一对应处,最关键好象就是那个偷天换日了。」

物由心也是喃喃道,「自古名器多是成双成对,莫非还有一把换日弓吗?」

梵溟轩心有所悟,「有弓必应有箭,偷天弓绝世神兵,是否还要配上与之相应的换日箭?」

杨霜儿见林青若有所思一语不发,问道,「林叔叔怎么看?」

林青恍然而惊醒般「啊」了一声,「奇怪,我有一种非常难言的感觉,像是一种很特别的感应……」

容笑风淡然一笑,「林兄身为暗器之王,对弓矢类应该是特别有所悟吧!」

众人中除了杜四都不免想到林青在笑望山庄门口那石破天惊的一箭,若是偷天弓真是绝世神兵,再凭着林青的箭术与功力,只怕真是可以与将军一战!

林青眼前一亮,欣然道,「也许是因为我看到了定世宝鼎。感受到了那份古意!」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定世宝鼎已在眼前。

定世宝鼎八尺余高,似由青铜类的材料所制,在明月的映射下,泛起淡青色的光芒,入目眩彩。此鼎怕有千余斤重,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搬来的还是在此地所铸就,要知道隔云山脉地势险峻,若是把定世宝鼎从远处搬来,所费人力物力定是极为巨大;但如果说此鼎就是在这荒山野外中炼制而成,却又让人委实难信。

定世宝鼎最奇的是虽是形貌古拙,年代久远,上面却没有一丝锈迹,到了近处隐隐闻到有檀香味,周围不见任何蚁虫。

鼎底下刻着两个古篆——定世。若是要问此鼎的来历,只怕已是千古之迷了。

几人望着这个比人还高的大鼎,心神震荡,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空气似乎也在此时凝固,象是为这千古神物重现人间而屏息静气。

杜四口中喃喃念叨着什么,伸手细细抚摸宝鼎,入手处本以为是粗糙却又实是光滑无比,心知此等千古神物来历悠远,背景繁复,已不能以常理所臆度。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眼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眼

梵溟轩与杨霜儿默默去找来枯枝山柴,放于鼎下,只待杜四来点火。

容笑风早已叫人准备了塞外稀产的一种黑色的煤,此煤热力十足,却又燃烧极慢,足可燃一日一夜之久。

杜四长吁了一口气,拿出火石。但他念及了好友巧拙,心情激荡,一时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擦了几次都没有擦着火。

众人也不敢催促他,在此明净天地里、千古神物前似乎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

忽然——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身后传来,其音纯和平厚,其意深邃难测……

就像一个无由憔悴的痴情人守于心爱女子的窗下……

就像一个夜旅的行人望着天边的明月忆起了故乡……

就像一个寂寞的歌者独自哼起了谁也不懂的曲调……

就像一个功成的帝王傲然站在了宫殿的最顶端……

那声叹息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杨霜儿一声惊叫,回过头来,却见到一个人影背着月光站在暮色中,给人感觉似是萧索无边却又似是倨傲不屑。「你是谁?」

容笑风心中暗凛,却装做浑若无事地大笑,「何方高人来此,笑望山庄容笑风有失远迎。」

物由心的脊背骤然挺直,蓄势待发,此人能在这许多高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若不是那一声叹息只怕谁也不知道有人窥伺于身后,虽是刚才诸人都为定世宝鼎与天地间万物造化的那种微妙关系所惑,但此人的武功无疑亦是非常可怕。

梵溟轩对来人则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月色暗影下那人一头披散在肩没有扎束的长发迎风轻轻飘摇着,更增诡秘。

林青没有回头,他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的背心要穴上,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气机牵动下,必会引来对方的全力一击,而那一击他竟然没有一丝接得下来的把握。周围虽然有着四个战友,他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人在荒野中赤身裸体地面对着一群恶狼,没有任何人可以保护自己。

放眼天下,能做到这般用眼光就几乎足可以杀人的,还能有谁?

林青笑了。

他的语气似封似闭,似缓似急,就像他对敌时无影无踪的暗器,鱼游无迹,雁过无痕,「明将军可是收到了我的战书么?」

与此同时,杜四终于点燃了定世宝鼎的火!

来人面对几人的杀气浑若无觉,负手大笑,「林兄的那一封战书内容丰富,章法严谨,已是足以让我孤身一人夜探笑望山庄了。」

来得果然便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明将军!

林青瞳孔骤然收缩,「将军言明孤身一人,可是有把握在我等的围攻下脱身吗?」

一直到此时,林青依然感觉得到将军的气势一直锁紧着自己的背心,随时可能出手,竟然没有机会转身拒敌。

明将军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的波动,「世上自命不凡之辈甚多,却只有在生死关头上才看得出什么是真正的侠义。林兄如能说动诸位一并出手,我当然也只有接着。」

梵溟轩心头涌起新仇旧恨,「对你这样的大奸大恶,何用讲什么侠义?」

明将军眼光漠然扫过梵溟轩,若有所思,「巧拙师叔天眼神通造就了你,也算是与我昊空门有些渊源,所以我今天不想杀你。」

容笑风大笑四声,暗暗运足四笑神功,「将军想杀的人是谁?」

明将军淡然一笑,却奇峰突起般问向物由心,「物天成可还好吗?」

「哇」得一声,物由心竟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众人大惊,纷纷抽出兵刃,围定明将军。

明将军神色不变,看着物由心柔声道,「从我一现身,老人家便集势待发,内气由膻中大穴起始,下行鼠蹊、逆走经脉,至百会大穴功成一周天,这种别走蹊径的武功除了英雄冢的气贯霹雳功无人做得到,我不过是问候一下故人,老人家何必着急动气呢?」

林青此时方才寻隙转过身来,淡然自若地道,「将军竟然能让英雄冢的传人拼尽全力也找不到出手的机会,可见流转神功又有大成。」

原来众人中以林青与物由心的武功最高,明将军突然现身,这二人最早察觉,所不同的是林青立即发现了将军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身上,随时可能出手,只好先凝气防御;而物由心则是全力运功欲要出手,却不料将军的身形稳若亭渊,虽是看来毫无戒备,却是没有丝毫的破绽,物由心只觉得自己如是冒然出手,必会被将军趁隙反击,只好将提集到十成的功力慢慢化去,以免反挫自身。

却不料明将军眼力如此高明,趁物由心散功的紧要关头蓦然对其发声,更是提及了英雄冢的门主物天成的名字,旁人尚不觉得有何特异,物由心却知道将军在其功运一周天刚刚将气归于丹田的一刹那以声扰之,偏偏想重归英雄冢正是自己的心结,心念一分,内气立时散乱于经脉中,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明将军负手而立,看起来全然不因众人的蓄势以待而稍有惊慌,「暗器王可知道我为何不在京中安享权势,却要在塞外东征西讨,受那鞍马之劳吗?」

要知明将军在京师中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句话正是众人想问的,却不料明将军自己先问了出来。

容笑风思索道,「中土与塞外各族恩怨并立,自古便常有匈奴南侵,亲王北征之举,几千年来从无安定,明将军可是妄想一战功成,平定北疆,建不世之功业吗?」

杜四大笑道,「长城内外民风大异,历来中原帝王都是采用安抚之策,攻心为上。将军这般穷兵塞外,只会徒惹反感,这几年来此平彼反,将军可有一日之安稳吗?那种自认为强用武力便可以压制反抗的做法才真是可笑之至!

明将军微微一笑,「林兄也是这样认为吗?」

林青沉吟良久,直言道,「我观将军的行事,从四处拜师习武到最后叛出师门,从崛起京师权重一时到放下清闲挥兵塞外,再到今日孤身一人冒险闯庄,视我等如无物,所作所为均是出常人之意想。我不知道将军的心思,将军若非是为了某个目标,我便只好视你为一个不能依常理度之的狂人。」

第二百四十八章 浮屠

第二百四十八章

浮屠

明将军哈哈大笑。眼中杀机忽现,「林兄可是认为我便是一个失心疯的狂人吗?」

林青神色自若,淡淡道,「我很想知道将军的解释。」

明将军双眼死死盯着林青,林青一步不让的对视,空气突然便凝重起来。

容笑风知道明将军身为天下第一高手,威名远震,此时已方虽是有六人,但武功最高的林青也曾自承武功不及明将军,武功次高的物由心又吐血负伤,真是动起手来未必能困住明将军,而已方只怕还会有所损伤。

众人都是抱着同样的心思,静观其变。

明将军微微一笑,目光自然地从林青锁紧的对视中转向梵溟轩,「许小兄可知我为何会突然找到这里?」

梵溟轩横剑在胸,「将军欲得我而后快,我也有同样的心思。」

明将军大笑,正色道,「巧拙师叔传功于你,算起来你应是我的师弟辈,我如何还要为难于你?」

梵溟轩一怔。听将军的语气真诚,不似做伪,这一刻再也把握不到将军对自己的用心了。

林青问道,「那将军何以还要领兵攻笑望山庄?」

明将军似是一点也不介意林青语气中的讽刺之意,「我一向看好林兄对武道孜孜不倦的追求,同是嗜武之人,应知道我们无时无刻都需要一种压力,不然何以能有寸进。我被江湖人恭称为第一高手,唯一能逼我奋进的只有在战场上那种随时都可能饮恨沙场的感觉,是以我才亲自带兵驱逐异族,一半是为了王室中兴,另一半也是为了在武道上能再有突破……」

林青眉尖一挑,针锋相对,「但将军在塞外的各种行事,只会给人以为一己之私而涂炭生灵的意味,不然以巧拙大师的明慧卓见,如何会不理解将军的行为,而全力与你为敌?」

将军轻叹一声,「我征兵塞外亦非得已,并非是为了立下军功以便服众。自古中原江山多变,合久必分,便是因为没有了一个强权的统治。以春秋战国为例,若不是有秦始一统江山、四海归心,百年战乱之下民不聊生,苦的亦只是天下百姓!」

林青毫不客气,「大秦国力开前古未有之盛况,却也只在暴君统治下经二世而终。所谓失民心者失天下,而将军似乎正在沿袭这条老路?」

将军眼望天穹,「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虽是秦朝历二代而亡,但车同轨书同文等举措也给后世留下了大治的最好条件,不然何有汉朝中原之振兴。待我一平塞外后或许便会退隐仕途,专志武道,治理国家已是他人的事了……」

林青默然不语,将军继续道,「自古创造历史的人无一不是具有通观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远视,曲高者自必和寡,故而往往多为身边之人所不屑。我只知我所做所为全凭心意,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纵是世人不理解我,就连巧拙师叔与我师父忘念大师亦视我为敌,又何足道哉?!」

众人闻言不由怔住,细细思索明将军的话,俱都良久无言。

一向以来,江湖上侠义之士对明将军的看法都是认定其好大喜功,何曾有想过他是为了武道上的追求与后世的大治才如此挑起中土与塞外的这数年的大战。

将军的言辞就如他的武功一样锐利,直刺人心!

此时月亮渐升上东天。明将军的面容一半映在月色中,另一半还藏于树荫婆娑中,加上这一段奇峰突起让人分不清真假的话,更增诡秘。

林青缓缓道,「将军为何要对我等说这些话?」

容笑风亦怀疑道,「将军你可是想拖住我等,好让你手下一举攻下山庄吗?」

明将军傲然一笑,「我若是有此心,亦完全做得到。」

物由心终于缓过气来,长叹一声,「我相信明将军有此实力,请将军示明来意。」

大家一向知道物由心绝不服输的性格,听他如此说知道刚才将军以音破敌已然震慑了他,杨霜儿犹自道,「我就不信我们合力也敌不过将军?」

林青举手止住杨霜儿,「将军来此到底有何用意,最好明示于我,不然在此既知大兵蓄势庄外,随时可能攻入山庄的情况下,纵然你舌灿莲花,我等明知不敌亦只好拼死一战。」

明将军的乍然出现大占上风,林青破釜沉舟的这句话方才稍稍扳回些均势,令明将军亦有所顾忌。

明将军亦是一叹,「巧拙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师兄,我也不想亲手毁了他的一帮旧友,但军令既下岂能轻易收回,于是才任由手下攻庄。久攻不下后我于昨日赶到山庄,立时下令暂且停战,今夜突然心有所感。便独自来山庄看看……」

林青讶道「将军的心有所感是什么意思?」

明将军淡然一笑,一指定世宝鼎,「齐追城见了那幅绘有弓的帛图,此处再见到这上古神物,我如何还能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深知巧拙师叔的本事,此弓定是与我大有关系,所以让我感应到了一丝凶气!或是被天机所惑,是以才对你等说了这番不足为外人道的话。」

听将军如此说,众人心中不由又浮现起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杜四眼中精光一闪,「将军既知此弓的来历,又是如何打算?」

明将军正容道,「巧拙师叔既有此意,我当然会完成他的遗愿。」

林青突然笑了,「将军可也是视其为逼迫你武道上再做突破的压力吗?」

明将军抚掌哈哈大笑,状极欣慰,「有了林兄这句话,可知我不枉此行。」

林青亦是双掌互击,「此弓名为偷天,总有一日我便是执此弓挑战于你!」

将军负手望天,「偷——天——弓!好好好!纵观天下之人,能值得我出手一战的人能有几个?林兄无疑是我渴求一战的好对手,待你准备好了,明宗越随时候教。」

容笑风疑惑道。「将军莫不是打算退兵了?」

明将军缓缓摇头,「笑望山庄伤我近千士兵,我若是下令就此无功而返,诸将心中必定不平,巧拙师叔不是言明四月初七于我不利吗?此弓定是于该日炼成,我便于四月初八亲自领军攻入山庄,希望届时山庄再无半个人影。容庄主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

容笑风一挑大指,「将军快言快语,无论我对你有着如何的仇恨,此刻亦不得不赞你一声。此事就可如此定了,四月初八我会将所有的人统统撒走。」

明将军轻轻道。「我位居高位,处处都要照应手下,行事有时亦是迫不得已,大军所过之处巢毁卵危,庄主肯退一步自是上上之选。」

梵溟轩死死盯着明将军,似要从他的话中看出真假,「将军为何要这样做?破入冬归城时你可半分也没有容情。」

将军哈哈大笑,「此一时彼一时。再说我破入冬归城亦主要针对城中负隅抵抗的冬归残部,尽量做到对百姓不去惊扰……」

杜四沉声道,「将军可是故意安我之心,好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出奇兵一举攻入笑望山庄吗?」

将军眼中慑人的精光一现,「今日放过笑望山庄,一是看在巧拙师叔的面上,二来也是不想再增杀孽。我已破例解释这许多,就此告别各位!信与不信,几日后自有分晓。」

也不见将军如何动作,身形突然后退,其势极快,就好象有人在他身后用一道看不见的绳索拉着他一般,眨眼间已然在数十丈外。

明将军扬声道,「我只能严令我的手下不予动兵,对八方名动却是无力控制,诸位好自为之吧……」

众人面面相觑,此事变化大出意表,一时都有些乱了主意。

明将军且行且吟,声音尚远远传来,「生荣死辱,惊笋抽芽,不过如是;心尘末脱,境由念生,不过如是;置喙世情,沉浮魔道,不过如是;杀人一万,自损三千,不过如是;救人一命,七级浮屠,亦不过如是……」

待见得明将军身形在山谷外消失不见。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杜四握住物由心的手,运功助其疗伤,关切地问道,「不妨事吧!」

明将军虽是从头到尾都是轻言柔语,半点不见敌意,但却无时无刻不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以至就算物由心喷血受伤,除了林青和物由心本人,其他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物由心闭目良久,方才功运圆满,黯然长叹一声,「我自问也见识过不少高手,却从来没有见到一个人如将军般深不可测。」

杨霜儿心有余悸,「我听父亲说过,江西鬼都枉死城的历轻笙有一种邪功,名为揪神哭,专门以音惑敌凭声伤人,难道将军也会这种邪门的武功吗?」

容笑风奇道,「历轻笙身为六大邪派宗师之一,揪神哭是他的不传之秘,将军应该不会这种邪功吧!」

林青沉声道,「据我所想,这并非什么以音惑敌之术。只是明将军浑身毫无破绽,让物老不敢向其出手,散功时又被将军所趁,发声乱气以致内息紊乱,有我等相助半个时辰应该可以复原。」

物由心点点头,却仍是一脸的茫然,好象有什么事情极为不解。

第二百四十九章 清幽

第二百四十九章

清幽

梵溟轩看着物由心问道。「请物老说说当时的感觉,以你几十年的功力,总不至于半招都发不出吧?」

物由心望向林青,「你面对将军时可有什么怪异的感觉么?」

林青颓然叹道,「将军的精、气、神全锁定在我身上,我只得竭力运功消除那份有若实质般的杀气,那还有半分其他的感觉!」

杜四点头道,「我是侧面对向将军,犹感觉到那份庞大的压力,林兄弟身在局中,感受自是份外强烈。」

杨霜儿惊讶地道,「我怎么一点也没有什么感觉?」

梵溟轩得了巧拙渡来的真元之气,见识大长,「所谓杀气实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武功越高者越能有所感应。像将军如此的武功,只怕一个心怀杀意的人接近到一定范围内就能为其所觉,而一个不通武功的平常人,就算面对鬼失惊那样的超级杀手,也未必能察觉什么异常。」

鬼失惊乃为将军座下三大名士之二,仅排在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之下,犹在毒来无恙之上。手下训练有二十四名杀手。以天宫二十四星宿为名,人称「星星漫天」,专门替将军进行暗杀行动,几乎无有失手。

鬼失惊因此被称为黑道上的杀手之王,与虫大师并称为武林中极品之杀手。

物由心心神不安地喃喃道,「当时将军的出现极为突然,我蓄满了十成的功力以待一举制敌,却发现……我一直没有认准将军的方位……」

「啊!」众人皆是惊惧交集,什么叫没找准方位??

物由心似还在回想当时心志被夺的刹那,「本门的识英辨雄术不但能看人的面相,更能从敌人的武功中找出最弱的一点予以猛烈的打击。所以我面对将军时首先便是寻找他身形的破绽,然而我只感觉到他周围的气场中毫无变化,便只像是一个非实物般的影子……」

容笑风与杜四皱眉思索物由心的话意,梵溟轩与杨霜儿更是似懂非懂。

林青长叹一声,「将军说得不错,我们凭着巧拙的指引去制偷天弓无疑也是给了他强大的压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流转神功更上一层,达到了凝神化虚的境界。」

物由心喃喃道,「在那一刻我虽然双眼所见的将军就在面前,但在感觉中他却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如果闭上眼睛,我就无法测知将军的方位!流转神功到底是什么功夫?」

要知武功高明到物由心这一层,对身边万物都有自己的异常敏锐的灵觉,更多的时候都不是凭五官对敌人的侦知,而是取之于心意中一种超然的感觉,而他直到面对将军本人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感应不到对方的存在,这份鬼神莫测的武功着实让他震惊!

林青道。「据我所知,流转神功取自于天地二气流转不息之意,正是要化身为自然,汲取天地之气。明将军其人虽是善恶难辨,但流转神功却的确是道家正宗无上的绝世神功!」

物由心深吸一口气,再叹一声,「以前我对明将军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尚有些许的不服,但观刚才的情况,若是明将军全力出手,我们虽是有六个人,只怕仍是败面居多。」

梵溟轩反驳道,「物老何必长他人的威风,众人同心其利断金,依我看将军只是知难而退,真要出手也未必真能全身而退。」

林青微笑着拍拍梵溟轩的肩膀,以示对他斗志的赞许,「我有一种感觉,将军刚才的确是志在威慑,毫无出手之意。」

容笑风思索道,「你们认为将军的那番话可信吗?」

梵溟轩冷哼一声,「明将军乃是兵法大家。自然知道什么是兵不厌诈,他的话不能全信,庄主一方面着手撤兵,另一方面也要防备将军人马的偷袭。」

林青点点头,「不错,将军既然说这几日要停止进攻,我们便将计就计,明日先让部份庄兵从后山撤军,我们继续留到四月初七炼成偷天弓再走,庄中的地道不到万不得已先不用,以防被敌人看破了虚实。」

容笑风点头称是,当下撮指鸣哨,叫来几个庄兵依言吩咐布置。

杜四关心地看着林青,「照我看今天将军来此主要是针对于你,只是见我们人多没有机会才没有出手,你要当心些才是。」

林青面现坚毅,「杜大哥请放心,我既然给他下了战书,便不怕他用什么诡计,以明将军的的名望,若是不能在公平情况下击败我就是一大失策。」

物由心直言道,「我看林兄弟的武功只怕还是差了将军一筹,将军自不会放过扬威的机会,唯一就是看林兄弟何时挑战于他,这个时机到真是很难掌握……」

容笑风见物由心边说边摇头,显然一点也不看好林青,连忙转化话题道,「偷天弓的炼制全凭杜老的巧手,将军若是有所阴谋。只怕还是以针对杜老为多。」

林青截然道,「将军不会再出手,我们倒是要防备八方名动。机关王为人平和谦让,一心怡情于机巧变化的土木机关学中,到是可以忽略;然而牢狱王城府极深,更是久不忿我排名其上,只怕要伺机而动。」

容笑风大笑,「牢狱王自不会放在暗器王眼里,久闻黑山精于用刑,更是在京师中让不少忠义之士屈打成招,我早想会会他了。」

林青潇洒的一笑,「牢狱王黑山一向口碑极差,心狠手毒,只是他与机关王白石很有交情,一向焦不离孟,他若出动了只怕机关王也不会闲着。」

杨霜儿奇道,「这两人性格如此不同,怎么会走到一起?」

林青道,「我也不知其中详情,这二人性格做法绝不相同,到底是如何能走在一起可能只有他二人心知肚明了。」

容笑风笑道,「必是那牢狱王黑山怕人寻仇,所以天天缠着机关王白石。我保证要是杨姑娘能杀了黑山,白石不定多感激你帮他甩掉了这个大包袱呢。」

众人哈哈大笑,没有了将军兵临城下的威胁,心情仿佛都轻松了许多。

梵溟轩沉思道,「那个泼墨王又如何呢?」

杜四望着林青笑道,「泼墨王排名在你之上,你可有把握胜他吗?」

林青傲然一笑,「牢狱王既然被容庄主抢去了,我也就只好找泼墨王试试偷天弓了。」

杨霜儿显是对泼墨王很有好感,「泼墨王应该不会对我们出手吧?」

林青正色道,「泼墨王心计极深。表面看来谦逊有礼,其实暗地里却是犯下无数恶行,只要有机会,我绝不会放过他!」

容笑风奇道,「林兄可是与泼墨王有过节吗?」

林青眼露异色,「我一生立志武道,从不沾染风尘,平生只有一个红颜知已,便是她告诉了我泼墨王的一些所为……」

杨霜儿一呆,道,「林叔叔的红颜知己是谁?」

林青顿了一下,方才轻轻吐出一个名字,「骆清幽!」

骆清幽身为京师三大掌门中的蒹葭门主,是天下人人景仰的才女。众人见林青的神色既欢喜亦怅然,想必是与私情有关,都不好再问下去。

眼见气氛渐重,梵溟轩连忙转移话题,「林兄可有几成把握去挑战明将军?」

林青的语气中充满着信心,「巧拙既然穷九年之功才研究出来偷天弓,有此神器无论如何也有与将军的一拼之力。」

杜四豪然大笑,「以我的判断,此弓的确有鬼神莫测之机,只要应用得法,就算是人称天下第一高手的明将军也不敢轻视。」

物由心耽心道,「我只怕明将军不容我们将弓制成。」

林青坚决而不容置疑的声音朗朗传来,「我认定明将军必会放手让我们炼成偷天弓,因为那也是他所期待的……」

杨霜儿一呆道,「林叔叔凭什么认为将军也希望我们炼成偷天弓?」

林青笑而不答,在这一刻,他直觉到与明将军有了一种相惜的心灵感应……

或许,只有像暗器王这样专志武道的人,才能懂得明将军高处不胜寒,苦无一个激励自己的对手的寂寞……

第二日,那对峙于庄外的高台已然筑成,但将军的人马果然停止攻庄。

容笑风已下令,让所有庄兵在伤势已半愈的副庄主酷吉率领下悄悄从庄后撤到安全地带,偌大个笑望山庄中便只剩下他们六人。

林青虽是竭力劝杨霜儿先行离开。杨霜儿却执拗不走,加上杜四也言明制弓时也确是需要她无双城的补天绣地针法,只得顺了她。

明将军虽是声明弓成前不会再出手,但谁也不敢保证他是否真做如是想,也许尚有另外的计策……

而若是泼墨王出手夺弓,就凭他与他手下的六色春秋,这份实力已令人不敢轻视,要再加上牢狱王与机关王,实力更是处于上风。

一时诸人心中都预料想到了将至的恶战,各自盘算着……

但几日来敌方却毫无动静,各人都知敌人不发动则已,一出手定是志在必得之势,心中俱是有些忐忑;知道偷天弓即将如期铸成,心中又不免满是期望。

日子便在表面上的平稳中渡过,内里却汹涌着一触即发的杀机。

第二百五十章 初七

第二百五十章

初七

四月初七夜。晴。

利御寇,宜制器,忌出行。

六人再次来到引兵阁,定世宝鼎经过几日不熄的焚烧,外表虽是如常,但离得近了,便感觉到一股灼然的热浪扑面而来。

诸人几经波折,从半个多月前的巧拙身死到力抗明将军的大军于笑望山庄外,终于等到制弓的这一天,均知今夜最是关键,心内俱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既想早日一睹巧拙大师不惜一死而传下的偷天弓,又怕徒劳无功,有负巧拙的重托。

杜四随身带着一个大包袱,解开来却是一方已制好的模板。众人均来围观。但见其下衬以木板,木板上浇着厚厚的一层油泥。那油泥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所制,触手柔软,伸缩自如,见风即硬,想来应是兵甲派的不传之秘。

杜四已用小刀在油泥上刻出偷天弓形状,再以无数铁片固定在四周,果就如一轮上弦月。

虽是仅见模板,诸人却全都由此想到巧拙大师的神机妙算与巧夺天工,林青、物由心与杨霜儿未见过巧拙大师却还罢了,梵溟轩、杜四、容笑风三人睹物思人,均是神色黯然,梵溟轩更是红了眼眶。

巧拙大师的那柄拂尘早已拆开,那拂尘的尘柄本是昆仑山的千年桐木,坚固无比,正是做弓胎的最好事物;拂尘的尘丝是火鳞蚕丝,杜四精挑出数根,用锁禹寒香的汁液中胶于一起,虽只是小指般粗细,却是韧性极大,弹性十足。物由心小孩心性,欲要试试火鳞蚕丝的韧度,运起几十年精纯的内力,强行用双手将剩余的尘丝扯开,亦不过只能拉长尺余,一松手却又恢复原状,用尺量来竟与拉扯前不差分毫。

众人素知物由心的神力惊人,见他挣得满脸通红,暗地均是咋舌不已。物由心收了功,兀自啧啧称奇,「以此为弓弦,若能拉至满弓,怕射出的箭足有三四百石之力。」

要知一般弩弓只有三四十石,射程能及百步。百石便已是强弓,射程可有三百步之远,对于武林高手来说虽不在话下,但寻常人已是难以拉开,需要借助机械的力量方能拉满。而此弓若能有三四百石之力,只恐一箭的射程足足有将近千步之遥,简直闻所未闻,确是千古神兵的超级强弓。

梵溟轩久经战阵,对弓箭的特性亦很熟悉,想起一事,「如此强弓若是没有好箭,只怕不能尽情发挥其威力。」

林青点点头,「寻常羽箭重量不足,只恐一出弦便抵不住劲风的撕扯,近距离间自是无碍,一旦距离过远,便会失了准头。」

杜四沉思道,「我早料到这一点,本想借着定世宝鼎的火势与笑望山庄的精铁,顺便再炼制几支铁箭。但铁箭太重,影响射程,何况携带亦很不方便。」

杨霜儿道,「巧拙大师不是在引兵阁的那副对联中尚暗示有换日箭么,却不知那是什么材料所制?」

杜四眉头微皱,也不答话,走近定世宝鼎,拿起早准备好的几支铁条架在定世宝鼎的火头上,再从怀中取出舌灿莲花,缓缓地放在铁条上。

众人见杜四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均知像他这样的武学高手若不是心情太过激动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此,必是眼见神兵将成,却尚有一些疑惑难解,都是不忍再追问。

林青若无其事地傲然一笑,「弓箭是死的,发箭的人却是活的,岂不闻武道大成,飞花摘叶亦可伤人。何况神弓若成,区区箭支如何能难倒我……」

众人点头称是,心中却仍是不能释怀。以暗器王的武功,凭着发箭时的精妙手法自可弥补箭支的不足。只是对付一般武林人士也便罢了,若是面对明将军这样的大敌,任何些微的差错都可能导致抱憾终身。

梵溟轩眼见杜四呆呆地凝视定鼎,容笑风巡视四周,物由心一脸期待,杨霜儿稍有不安,林青却是若有所思,当下岔开话题,「难道明将军果然不来阻止我们炼弓么?」

容笑风沉吟道,「自古兵不厌诈,此弓与明将军关系重大,或许他就是趁我等放松警惕方才以雷霆手段一举出手,不得不防。」

物由心却道,「虽然明将军恶名在外,我却觉得其人光明磊落,不是出尔反尔之士。」他小孩心性,本就与明将军无甚仇恨,加上为明将军的神功所慑,不免为其开脱。

杜四心神全在宝鼎上的舌灿莲花上,浑若未闻,杨霜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嘴里念念有词,手足微动。林青毅然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只怕明将军还期待我们能早日炼成神弓。」

物由心默然不语,杨霜儿听到林青如此说忍不住插言道,「林叔叔怎么如此肯定?」

梵溟轩想了想,亦道,「我看那日明将军的语气诚恳,不似作伪,只怕实情果真如此。」话一出口他忽有醒悟,身子一震。以自己对明将军的刻骨仇恨怎肯为他说情,看来巧拙大师的那一眼已在潜移默化间改变了他对世情的许多看法。

容笑风不以为然,「林兄何以有如此想法?或许那日只不过是明将军的缓兵之计,焉知他又会定下什么计策。」

林青肃然道,「因为如果我是明将军,我定是很想看看偷天弓能对我造成什么样的威胁?」

容笑风冷笑一声,「可惜你不是明将军。」

他的故国高昌亦是毁于明将军的手下,是以对其无法释怀。

林青叹了一口气,仰首望天,「我有种感觉,我与明将军之间,要么是最真诚的朋友,要么是最仇视的敌人。没有第三条路。」

诸人听他语气凝重,且毫无留口直承足可与明将军比肩,这份坦然与自信,大概亦只有暗器王能做得到。心底均是泛起一丝敬重。

林青看到众人神色,哈哈一笑,「明将军既然言明不会来阻止我们,可以不用放在心上。倒是要小心八方名动的出手。」他顿了一下,缓缓续道,「尤其是薜泼墨。」

杨霜儿对泼墨王最有好感,反对道,「林叔叔为何这样说?八方名动与此有什么关系?」

林青一叹,「京师中的派系斗争远非局外人所能想像。据我所知,与明将军对立的,远非御封太平公子魏南焰一人,暗地里有不少人深忌明将军掌揽大权,欲除之而后快。」

听得林青如此说,众人都是暗暗点头。自古为权势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例子不胜枚举,在京师重地派系林立,情势犹为复杂,明将军这些年气焰高涨,锋芒毕露,自是深为人忌,林青身为京师八方名动,自然通晓其间内幕。

第二百五十一章 莲花

第二百五十一章

莲花

梵溟轩道,「魏公子与明将军处处针锋相对。天下皆知。却不知还有什么人意欲与明将军作对?」

林青思索一番,缓缓道,「在京师中最主要的派系可分为五个。明将军与魏公子自不必多言,他二人虽是对头,却均算是皇上的心腹。另三个派系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一个是当今太子手下的势力,以宫庭总管葛公公为首,太子御师、黍离门主管平为谋,四公子中的简歌、登萍王顾清风、妙手王关明月应该都是其中的一员;一个则是皇上胞弟人称八千岁的泰亲王的势力,以当朝丞相刘远等一群文臣为主,刑部总管洪修罗为副,八方名动中支持这一派的包括追捕王梁辰、牢狱王黑山……」

听到这些均是叱咤一方的人名,几人均是暗暗心惊,杨霜儿心直口快,「原来明将军还有这许多的对头,看来他在京师的日子亦不好过,怪不得宁可领军来塞外,免得烦恼。」

林青哈哈大笑,「明将军手握军权,更有水知寒、鬼失惊、毒来无恙这样的绝顶高手相辅佐,威名远震,要说与他正面冲突。除了魏公子只怕亦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杨霜儿不服道,「林叔叔你现在不就是一个么?」

林青傲然一笑,「我不过是以江湖人的名义挑战明将军的武学,若是要动其根基与势力却是远远不够的。」神色一整,「不过太子与泰亲王这两派的人都应该是不希望明将军势力坐大的,一有机会,便由不得明将军只手通天,翻云覆雨。」

容笑风心思缜密,「还有一派却不知是什么人?」

林青微微一笑,「另一派可称之为逍遥派,不投靠任何权爵高官与皇亲势力,其中情况亦甚是复杂,有的人一意见风使舵,静观其变,有的人却是心志高远,不喜权谋。虽是并未真个结成什么联盟,但彼此间一向素有交往。若是不考虑其它因素,却是以这一派实力最为雄厚,蒹葭门主骆清幽、清秋院的乱云公子、凌霄公子何其狂、琴瑟王水秀、机关王白石等均应属于这一派……」

他虽是没有提到自己,但诸人都是心知以暗器王林青的桀骜不驯,必不会加入太子与泰亲王的阵营中,再加上他提到过蒹葭门主骆清幽是其红颜知己,均是心知肚明。

杨霜儿听得仔细,「那泼墨王薜大哥又算什么派别呢?」她对泼墨王的翩翩风度最有好感,是以追问不停。

林青听杨霜儿叫得亲热,眉头微皱,「薜泼墨亦算是逍遥派中人吧。但他为人圆熟,与各派均有交好,若我所料不差,只怕他与泰亲王一系更为接近些。」

容笑风缓缓道,「若是林兄能憾动明将军天下第一高手的地位,逍遥派人暂且不论,想必太子系与泰亲王的人必都是极为欢迎的。」

林青点头,冷然一笑,「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梵溟轩关心的却是偷天弓能否如愿炼成,「既然如此,这几方自然都应该希望偷天弓能制成,就算那泼墨王是太子一系的人,林兄为何还说其有可能要出手阻止我们?」

林青道,「他不会阻止我们炼成神弓,但只怕不想让神弓轻易落在我的手上。」

「为什么?」物由心自小长于师门,何曾想过这世上还有这么复杂的事,听到这许多算尽机关的明争暗斗,呆住了一般,此刻方才愣愣地问了一句。

林青微微一笑,「若是你有机会做天下第一高手,你会放过么?」

「天下第一高手!」物由心愕然。「那有什么用,最多就是名字刻在第一位而已。」

众人均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只觉得这个老人胡子头发一大把,却还是如此天真纯朴,童心未泯,实是千载难逢;而林青说起武林中人人动心的天下第一高手之位,却是面不改色,可见他决意挑战明将军只是看不惯其骄横拔扈,或是为了自己在武道上的突破,权势名利看在其心目中亦只如过眼烟云般当做平常。

一个是不通世事,一个是视若无物,却同是难得可贵。

却听得杜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火候差不多了吧!」

几人转头一看,杜四双眼死死地盯着架在定世宝鼎上的舌灿莲花,一脸痴迷,对适才诸人的话听而不闻。

梵溟轩看出杜四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能炼成偷天弓上,好能令其兵甲派留下传世神兵。世上执著痴迷的人何止千万,此老无疑可为个中翘楚。

他的心情蓦然激动起来,从巧拙的舍身救人一直想到杜四的甘心守诺、容笑风的毅然相助、杨霜儿的不畏权势、林青的不卑不亢……这些毫无相关的人们终因为巧拙的遗命走到一起来并肩共抗明将军,无怨无悔,为的亦不过是对一份正义的痴狂执著,倾注的无非是一腔滚涌而出的热血肝胆!

而这一切,唯有四个字可形容:至性至情!

容笑风看着杜四一张老脸崩得极紧,皱纹密布,就如又老了十余岁,心中不忍,故作轻松道,「这舌灿莲花非金非木,集坚固与柔韧于一体。且长达三尺,倒是做弓柄的最好材料。」物由心看看杜四,再看看置于定世宝鼎上的舌灿莲花,想到这本是自己找来的宝贝,心中得意,却犹有疑问,「我本想把这大蟒舌烤来吃了,料想是大补的东西,却怎么也弄不熟它。不知在这定世宝鼎的高温下能否烤软了。」

他仍是坚持仍称之为大蟒舌,似是提醒大家不要忘了这本是他的功劳。

听他一本正经说要吃了舌灿莲花,大家肚内暗笑。杨霜儿老实不客气地啐道,「还大补呢。爷爷你要真吃了它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你。」

一听杨霜儿如此说,物由心连声告饶,「我又未曾真个吃下去,乖孙女可不要不理我。」一面用手挠挠头,苦思不解为何吃了这蟒舌杨霜儿就不理自己,莫非怕自己化为蟒精么?

梵溟轩笑道,「这东西韧力十足,只怕物老吃下去连肠子都给它撑直了。」众人大笑。

杜四却是不笑,肃然道,「定世宝鼎的高温可化天下任何材料,舌灿莲花亦不能免。只是要把握火候,不然便烤化了……」

物由心却道。「到时就看杜老儿你的本事了。那昆仑山的千年桐木亦是极硬之物,能否如愿嵌于其中,并依模板制成那偷天弓?」

众人心中均有此疑问,只是不好向杜四问出口。那知物由心却不管这许多,出口直言相询。

杜四却是胸有成竹,「这些枝节小事都难不倒兵甲派传人。届时就看霜儿的补天绣地针法能否将弓弦从蠓舌的血脉中绕进去了。」

杨霜儿所学派上用场,心中欢喜,却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由不得马虎,亦是有一些忐忑不安,喃喃道。「这些天我都在苦苦练习,杜老放心吧。」

诸人这才知道这几日杜四每天将杨霜儿拉到一边嘱咐不断,原来是亲授将弓弦绕入舌灿莲花血脉之法。

众人离定世宝鼎近了,均觉得热气逼人。眼见本是暗红色的舌灿莲花在火头上烧得发白,却不见任何似要软化的异状,心中均是有些不安。

杜四嘴里念叨,「敦复无悔,反用其道,离火频泛,涣奔其机。」

几人听得不明所以,料想是兵甲派炼制神器的口诀。却见杜四将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抛给杨霜儿,「准备好了吗?」

杨霜儿接过手套戴在手上,强自按捺住怦怦的心跳,一咬嘴唇,「好了!」

杜四眼光眨也不眨地盯住舌灿莲花,口中犹对着杨霜儿道,「待得舌灿莲花的颜色变青,便是开始软化了,那时必须将其移出宝鼎,不然便会溶化成汁。其软化的时间大约只有半柱香的功夫,只要我一将千年桐木嵌入其中,你便立刻施展补天绣地针法,将弓弦绕入其中。」他声音亦隐有些发颤,「舌灿莲花虽可耐高温,但不可反复烧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众人听他如此说,均是不敢开腔,只恐会让杨霜儿更感压力,功亏一篑。

杨霜儿将双针挑起那火鳞蚕丝胶合好的弓弦,口干舌躁,心头鹿撞,如临大敌。

杜四续道,「你不用紧张,那双手套是吐蕃凝冰丝所织,不惧高温,绝计烫不到你……」

杨霜儿长吸一口气,事到临头。终于镇静下来,心中默念本门补天绣地针法的口诀,只待杜四一声令下。

那舌灿莲花果是神物,只见其在定世宝鼎的高温烤炙下渐渐曲起,隐隐蛰动,便似是要活转过来一般。

杜四左手持千年桐木,右手抓起随身的小刀「破玄刃」,挑在已烧得通红的铁条端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高温的缘故,他满额皱纹间全是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沿着脸颊流下来,尚未落地,便化为一团水汽。林青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铁条上的舌灿莲花,大气亦不敢出。

第二百五十二章 弓成

第二百五十二章

弓成

「嗤」然一声怪异的响动。那舌灿莲花的颜色蓦然由白转青,两端一软,几乎要从架着的铁条间掉入定世宝鼎中……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杜四一声大喝,右手使出巧劲,以「破玄刃」将铁条一捅,铁条挑起舌灿莲花在空中翻腾了几个圈,不偏不倚地正正落在放于地上的模板中。

模板发出「劈啪」之声,底下的木板经不起这般高热,已然扭曲变形,那层油泥却是极耐高温,仍是保持原样。杜四左手抽开木板,右手抛开「破玄刃」,重又从地上捡起一支铁条,将舌灿莲花按入以偷天弓形状围扎好的铁钉中。

那舌灿莲花却似极不安份般弹跳不休,复又从模板中弹了出来。杜四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左手抓起千年桐木按在舌灿莲花的正中,将舌灿莲花固定在模板上,再以右手将舌灿莲花两端箍入铁钉间……

众人鼻端立时闻到一阵焦糊味,杜四双手均已被高温炙伤,连袖口亦烤得发黑。梵溟轩几欲呼出声来。强自忍住,知道此是杜四一生心愿所系,绝不容有失。

杜四却是浑若不觉疼痛,死死将舌灿莲花固定住,待得舌灿莲花反弹之势稍弱,大手一扬,递至杨霜儿面前,一声大喝:「穿针!」

杨霜儿闻到杜四手上传来的焦味,眼眶一湿,鼻尖一窒,更是烦闷欲呕,将心一横,蔽住呼吸,强忍泪水,双针上下穿插,姿态轻柔,动作灵敏:轻巧处如刺锦绣帛、绵秘密处如补织天衣、挥洒处如行云流水、繁复处如落英缤纷。直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补天绣地针法乃是无双城笑傲江湖的绝学,为无双城主杨霜儿之父杨云清所创,共有九九八十一式,以不足尺长的双针为武器,招招均是欺身寻隙、犯险近战,专刺人身大穴。极尽小巧腾挪之变化,针式绵密,滴水不露。是以才有补天绣地之名。

杨霜儿身为女流,气力不足,无双城的其余武功练得马马虎虎。此针法倒是家学渊源极得真传。此时全力施展出来,但见她双肘及肩几乎不动,纯是靠手腕的抖动在半尺见方的空间中做出千百种变化,若非是定世宝鼎的火光倒映,两支细针在夜色下几不可见,只闻得针尖哧哧破空之声,令旁观诸人均是大开眼界。

容笑风看得有会于心,连连点头,物由心却是几乎将巴掌都拍烂了,口中更是大呼小叫地为杨霜儿喝彩不断。

梵溟轩自见杨霜儿以来,虽觉得她俏皮可爱,却是从未料到她家传武功竟然如此精妙。此刻半是欣喜,半是惆怅,只觉得江湖之大,能人辈出,如此看起来娇怯的一个小姑娘亦是不能轻视,枉自己的被人称为冬归城第一剑客,若是只论武功的精微处,还远远不及杨霜儿,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林青似是知道梵溟轩心中所想,轻轻拍上他肩头。「昔年公孙大娘一场剑舞令杜甫亦留下‘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的名句。但你可知为何武林中却不见公孙大娘的传人?」

梵溟轩心有所悟,听得林青低声续道,「武学之道,虚实相生。真正的的武学高手寻隙一击,动地惊天。若是太在意招式间的繁复变化,少了一剑直破中宫的豪勇,反为不美。是以有时招数太过纷繁,变化太过复杂,却还不及攻其一点,不涉其余。」

梵溟轩知道林青在借机指点自己武功。暗器王是天下有数的高手,能得到他的耳提面命亲身指点,对自己的武功修为大有裨益。当下凝神静听,有悟于心。他本不擅形色,此刻虽是满怀感激,却也只是暗铭于心,缓缓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许漠六分别见过了毒来无恙、物由心、容笑风、泼墨王这几个天下有数的高手,更亲眼目睹了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的动静相间从容不迫的大家气度。若单以武功论,暗器王不及明将军,最多亦仅高出其它诸人一线,但他的淡泊自如、坦荡大度的淋漓风范却是直令自己深深折服!

却见得杨霜儿蓦然双手一扬,将双针往空中抛开,大叫一声,「可累死我了。」声音虽是疲倦,却亦是极欣然。

杜四一声长笑,双手高举,眼中却是老泪纵横,「巧拙啊巧拙。杜四终不负你所托……」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蓦然从旁边的林中掠出,足尖在定世宝鼎上一挑,漫天的火光向四周迸泄而出,一掌劈向杜四。

林青亦在同一时刻发动,袖口微抬,三道寒光迅如电火般直奔来人胸口袭去。

来人在空中「噫」了一声,似是料不到会遇见这般凌厉的暗器。但他身法快得惊人,竟然在双足凌空的情况下一个半侧转身,右掌仍是劈往杜四,左手却将身边张口结舌的杨霜儿一扯迎向林青的暗器。

饶是以林青的武功亦弄了一个措手不及,双足蹬地,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飞出,后发先至将自己刚才发出的暗器重又收入袖中。虽是不至误伤杨霜儿,却已不及相救杜四。

「怦」然一声大响,杜四虽在心怀激荡之中,毕竟本能的应变尚在,左手松开偷天弓,与那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

杜四方才双手为高温所伤,武功本就打个折扣,加上此时匆匆发招,又是左手发力,武功尚使不出四成。而那道黑影有备而来,势在必得,这凌空而下毫无缓冲的一掌端端印在杜四的左掌上。杜四但觉得对方如山掌力排山倒海般袭来,其内力虽不雄浑,却是飘忽不定游走偏锋,似是有一股大力要将自己往后抛去……

杜四心知对方志在夺弓而非伤人,是以这一掌侧重于推卸而非压实,如若此时循着掌力后退,可保无虞。但他神兵初成,如何甘心为对方所夺,当下一咬牙关。双足如钉子般紧紧扎在地上,右手仍是牢牢抓在弓上,宁可将对方的推力尽数用身体承受。

来人不料杜四如此狠勇,宁舍一命亦要保住神弓。双掌一触即分,掌力尽吐,再反手抓住弓稍,他似是深悉林青暗器的厉害,身形一晃已落在杜四身后,另一只似是失血过多般苍白惨青色的左掌不偏不倚地按在杜四的背心上……

但见他脸上蒙着一层黑布,全然不见虚实,只余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死死盯着林青的手!

林青脸色大变,他事先早有防备:偷天弓一成,最有可能来夺弓的恐应是泼墨王与他手下的六色春秋。以他对泼墨王武功的熟悉,尽可防患于未然,但千算万算亦料不到出手夺弓的竟是另有其人,变起顷刻下,导致杜四一招受制,自己出手空回。

物由心大袖一展,正要上前,但眼见杜四为来人所擒,投鼠忌器下,不敢轻举妄动,厉喝道,「你是什么人?」

林青深吸一口气,脸色恢复常态,冷冷道,「絮萍绵掌,移花接木;幻影迷身,凌空换气。如此妙绝天下的轻功,舍登萍王还能有谁?!」

来者赫然竟是八方名动中的登萍王顾清风!

顾清风右手与杜四共抓在偷天弓上,左掌抵住杜四的背心,嗫唇轻吹,蒙面的黑布猝然裂成碎片,露出一张宽额窄颊极为瘦削的脸孔,「林兄别来无恙,想不到暗器王不但武功好。一双招子也亦是这么亮!」劲气裂布,他口中说话却是全无停顿,就若平日寒喧般轻松平常,似是不费任何力气。在场诸人全是武学高手,眼见那黑布质地轻软,浑不受力,见他若无其事地露了这一手惊人的上乘内功,方知八方名动确是名符其实,个个均有惊人艺业。

物由心本在一旁跃跃欲动,伺机出手。他出身隐秘,以他门中刻天下豪杰于英雄冢上的傲气,一向不怎么看得起中原成名人物。是以虽是听杜四说起了京师中的八方名动,料想除了唯一以武成名的暗器王林青外均不过是江湖好事之徒吹捧出来的,此刻见了登萍王顾靖风这淡笑间吐气裂帛的内劲,方才真正收起睥睨天下英雄的心思,心神暗惊。

梵溟轩持剑在手,上前几步将尚在发呆的杨霜儿拉到身后。耳中犹听得容笑风四声长笑,「想不到登萍王身为八方名动之一,亦能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暗中偷袭!」

顾清风脸色一黯,目光仍是不敢稍离林青的手,「我不过是为皇上跑腿的,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用不着讲江湖规矩。」

「真是想不到。只不过是为了一把偷天弓,」林青深深吸了一口气,亦是低头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叹道,「连一向淡泊名利的八方名动亦要一决生死了!」

在散落四处零星燃烧的火光下,只见顾清风与杜四的手中合举着那一把弯若弦月的偷天弓,端然正对着挂于东天的一轮明月。

暗赤色的弓身映着倾泻而下的皎皎月色,将如霜似雪的鳞鳞流光反射入每一个人的眼底……

第二百五十三章 抢弓

第二百五十三章

抢弓

笑望山庄的引兵阁内。和风轻拂,浓雾渐起。定世宝鼎的火势已弱,在茫茫雾气中更是映照得双方面色闪烁不定。

林青面罩寒霜,与登萍王顾清风正面相对,物由心与容笑风缓缓向左右移动,已成合围之势。顾清风虽只是孤身一人,却是掌握着杜四的生死。林青心悬杜四的安危,扣了满把的暗器却是不敢冒然出手。而顾清风虽是轻功天下无双,自咐能从容突围,但面对天下暗器第一圣手,无论如何亦不敢转过身将背心要害暴露在暗器王的攻击下,一时双方对峙不下,竟成僵局。

顾清风亦是一代宗师,适才被容笑风大声指责其偷袭,颜面尽失,脸有愧色。此刻眼见物由心与容笑风分别包抄左右,目光炯炯凝而不散,行动舒展轻捷灵动,举手投足间均是一派高手风范,何况仅是要面对八方名动中唯一以武功成名的暗器王,便没有丝毫把握。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冬归城三年而破,登萍王顾清风奉皇命前来军中传旨犒赏三军,闻得明将军来到了渡劫谷的笑望山庄,今晚才匆匆赶来,却先给泼墨王截住。听了泼墨王的一番含糊说辞,大致明白了一些前因后果,亦是对偷天弓动了心。他在京师中隶属太子一系,心知太子眼见明将军势大,有意削其兵权,只是碍得明将军那一身超凡武功,迟迟不敢上本弹颏,若是能得到这把对明将军极有威胁的偷天弓自是大功一件,是以才动心前来夺弓。

顾清风轻功高绝,一路远远蹑伏过来竟然无人察觉。但他终不是那宇内空空妙手无双的妙手王关明月,潜伏匿踪非其所长,恐离得近了被对方发现,是以只在远处观察着几个人的动静。他倒不惧动手,而是怕不能炼成偷天弓,待得见到神弓已成,这才一举出手。

也正因如此,顾清风没有听到林青等人的对话,不知暗器王亦涉身其内,他与暗器王本就相交不深,仅有数面之缘,加之距离相隔过远,竟然没有认出来。更是听信了泼墨王的话,以为这里不过是几个冬归城的残兵。就算有塞外异族高手,亦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料想凭着自己天下无双的轻功,偷天弓自是手到擒来,万万料不到其中不但有物由心、容笑风这样的高手,连暗器王亦在其中,不由大是失策。此时方才隐隐醒悟怕是中了泼墨王的狡计,暗地后悔不该轻易出手。如今骑虎难下,只得先图稳住场面,静待泼墨王的接应。

扑地一声,杜四一口鲜血尽皆喷在偷天弓柄上,弓柄尚烫,一道血气弥漫而起,原本暗红色的偷天弓更显得凄艳诡异。杜四却是紧抿嘴唇,一言不发,一只右手仍是牢牢抓在偷天弓上。

林青面上一搐,目光锁紧顾清风,思索应变之法。心念忽地一动,已感觉到又有高手掩近身旁,不问可知应是对方的援兵,审时度势,能不与顾清风发生冲突自是最好。他表面上不露声色。淡然道,「顾兄若是不想逃得那么狼狈,留下杜老与偷天弓,我可保证你可从容离去,下次相见大家亦都可留有余地。」

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给顾清风留了面子,亦是隐含威胁。顾清风心中略一犹豫,试想以暗器王的威凛天下,若是当场反目,树此强敌,实属不智。

顾清风能名列八方名动,自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心知事已难成,就算加上泼墨王与六色春秋,若是不能一举博杀林青,日后要天天提防那名动天下、防不胜防的百千暗器可不是一件说笑的事。更何况偷天弓是否真能克制明将军的亦是难解之数,当下轻咳一声,正要留下几句场面话,却听得一柔和好听的声音从林间传来,「林兄先在三军阵前给明将军下战书,再如此当场胁迫登萍王,果真是视天下英雄若无物了。若是此刻有酒,当与林兄痛饮三杯,以敬不畏生死之气度!」

林青冷然一笑,讥讽道,「若是此刻有酒,定先要敬一杯泼墨王挑弄是非的二流风度!」

泼墨王人不见踪迹,声音仍是如常传来,「林兄太客气了!若你今晚能冲出明将军的重围。请来綮雪楼一叙,薜某定是倒履相迎。」泼墨王正是住在京师綮雪楼。

暗器王给明将军下战书!——顾清风心中猛吃了一惊,抬眼望来,却见林青神态自若,毫无反对之意,分明竟是默认了。

他初来军中,尚不知这等足可震惊武林的大事。如今听泼墨王的言语,猜想明将军今晚绝不容林青与众人突围,心中大定,已决意与暗器王反目。

纵是以登萍王的才智,以常理度之,亦绝料想不到明将军会容忍笑望山庄诸人放手炼制偷天弓,虽是对泼墨王的话有所提防,却也不由信了八分。在京师中他属于皇太子派系,和一向视权财如无物的林青并无太多交情,倒是泼墨王左右逢源,常有来往。更何况明将军手握重权,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是太子、泰亲王心中不忿,但表面上也不敢对明将军有任何不满。如今虽不能如愿从明将军的眼皮下得到偷天弓,如若能借此机会与明将军交好亦是心中所愿。

顾清风心念电转,已有决断,手上一紧。封住杜四的穴道,呵呵一笑,「既然如此,若能亲见明将军与暗器王一战,我便多等一会又有何妨?!」

林青心中一凛,他虽是相信明将军今夜不会有所行动,但情急下亦猜不透泼墨王言语的真假。眼见杜四为顾清风所擒,缚手缚脚之下,莫不是真要在此与这二人耗上了。而天色一明,明将军的大军就必将攻入山庄,届时就算明将军有心放手。但军令既出,安能让笑望山庄从容脱险?!

周围草丛间几声轻响,六色春秋各持独门兵刃,在林间晃动不休,却不上前围攻,而是各占要点。显是得了泼墨王的命令,不让众人轻易突围。

泼墨王缓步走出,三个手指轻捻须脚,大笑道,「暗器王挑战明将军,这样千载难逢的大战自是谁也不愿错过。今晚就与顾兄并肩观战,定能得到不少裨益。诸位如是心急难耐,不若先让薜某现在提笔绘下林兄英姿,以备日后瞻仰。」

他的语气仍如平常般温柔好听,语意中却是阴损恶毒至极。不但对顾清风挑明林青与明将军已是势成水火,迫其下定决心对付林青,更是暗示林青难逃今晚之劫。只见其清隽若仙的面容,谦恭有礼的神态,何像是有半分恶意,谁又能料到内中包藏祸心,其人心计之深,令人思之不寒而栗。

杨霜儿直到此刻,方将对泼墨王的一腔好感尽数抛开,恨恨地道,「泼墨王亏得你是一派宗师,还自诩什么二流风度,如此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我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这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嘴脸……」

泼墨王面不改色,啧啧而笑,「乖侄女真是初出江湖不通世事啊,你既如此说,岂不是迫我要杀人灭口么?」他城府极深,虽是被杨霜儿不留情面的痛声指责,心中愤然却是不形于色。料想以自己与顾清风联手,再加上六色春秋,更有杜四人质在手,对方必是难逃生天。言语间终现狰狞。何况他在京师一向八面玲珑,人缘甚佳,顾清风为人优柔寡断,智谋更是远远不如自己,虽有绝顶轻功,但在高手林立的京师却是人轻言微,亦难在抵毁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谦谦君子形象。

林青心中默察形势:就算对方再无援兵,以目前双方实力而论,物由心几十年的修为,应能抵得住登萍王顾清风;梵溟轩、杨霜儿与容笑风联手与六色春秋对敌虽是败面居多,但至不济亦可支撑一会;而这些年来他韬光养晦,在武道上渐有大成,虽是少与人动手,但在武学上实已远远凌架于八方名动其余诸人之上,有九成的把握能在数招内击败泼墨王。如此算来,若是一意硬拼,己方胜算颇大,只是杜四身落敌手,无论如何亦不能袖手不顾。

他素知顾清风为人多疑,且一向附膺于太子,对明将军大有成见,若能说动他袖手旁观,自是最好不过;如此计不成,索性先稳住对方,伺机突施杀手救下杜四,再图脱围。

当下林青心中计议已定,朗然一笑,「薜兄素来温文尔雅,行事低调,今日却凶相毕露,直言相胁,却不知是何缘故?」

泼墨王装模作样地一声长叹,「我平日与暗器王虽谈不上知交,但好歹是同处京师,时常相见,亦一向钦服林兄的不畏权势,等闲名利,又岂忍此刻苦苦相逼。」说到此处泼墨王却是语音一转,凛然喝道,「然而林青你勾结异族,对抗明将军大军于笑望山庄,图谋不轨。我身为京师八方名动,食君俸禄,自不能袖手不理。」

第二百五十四章 点斗

第二百五十四章

点斗

容笑风冷笑,「泼墨王好一张大义灭亲的嘴脸。却不知其中有几分是为着自己的私心?怕是等了数载才遇到这讨好明将军的良机,是以再也按捺不住了。」

泼墨王讶然望了容笑风一眼,似是料不到这胡人有如此好的口才,仍是好整以遐,「明将军乃国家栋梁,武功盖世,尔等却妄想凭区区兵器之利而企图与之为敌,何异蚍蜉撼树。若说私心,确是有一点,薜某与林兄同为八方名动,若是暗器王不自量力,岂非让世人连带小视了我八方名动。倒不若先让我招呼林兄,免为天下人所笑……」他眼望林青,长叹一声,「我的一番苦心,林兄可懂了么?」

泼墨王的口才确是一流,这一番侃侃而谈的说辞,状极诚恳,倒似是深为林青着想一般,同时亦是暗示林青非自己之敌。

要知八方名动各有不世绝学,如泼墨王的画、顾清风的轻功、白石的机关消息学等。而暗器王林青身为其中唯一以武成名之士,数年前就已名震江湖,自是令其他人心有不服。泼墨王此语不但一泄心中妒忌,更是挑起了顾清风对林青的敌视。

耳中听着泼墨王咄咄逼人的言辞,林青仍是毫无动容,一张冷峻的脸上不露半分怯意,「若说泼墨王仅是为了此偷天神弓出手,我却是不信的;但若说薜兄已趋炎附势,投入了将军府,那可真是枉我与你齐名数载了。」他这番话却是暗中提醒太子一系的顾清风莫要为泼墨王言语所惑,来为明将军打头阵。

顾清风果然又有些犹豫,望向泼墨王,「薜兄可是身怀明将军的军令吗?」他的犹豫倒也不无道理。林青虽非朝中大臣,但在京师亦是很有影响力,更是与凌霄公子何其狂、蒹葭门主骆清幽等人交好,若是没有明将军的支持,纵是素来不服暗器王的威势,却亦不敢率先发难。

泼墨王道,「顾兄尽管放心。林青亲手射杀了朝庭命官,已与谋反无异。若是今日授首于顾兄的狂风腿法下,回京便是大功一件。」他心知顾清风热衷名利,是以如此诱之,确是工于心计。

顾清风听泼墨王如此说,而林青坦然受之,全无异色,自是不假。心中再不迟疑,阴阴一笑。「有薜兄勾魂笔在前,在下的狂风腿法如何敢来献拙,只需为你掠阵,看住其余几名乱党就是了。」

泼墨王大笑,「以登萍王天下无双的轻功,这几名乱党确是上天入地亦难逃。」他二人料定己方实力大占上风,竟然视对方如无物。

物由心冷哼一声,正待上前,却被林青举手止住。

林青虽只是随随便便一摆手,但一份自然而然的气度浑然天成,纵是以物由心素来的游戏风尘放任不羁亦是微微一怔,立然止步,势难违逆。

林青轻轻一笑,「看来在薜兄心目中我已与死人无异了……」

「岂敢岂敢!」泼墨王正色道,「暗器王数年积威,谁人可小觑。只要薜某拼得耗去林兄几分战力,留你一时,待得大军入庄,尚要看看暗器王如何挑战明将军这一场好戏。」

二人唇枪舌战,语含机锋,各藏玄虚。表面看来似是平淡。暗地却都是剑拔弓张,各自防范,窥准时机就要给对方致命一击。

泼墨王虽是看起来志得意满,但行动却依然谨慎小心,不近林青八尺之内,身法上亦不露丝毫破绽;而登萍王顾清风更是大半个身体完全在杜四的掩护之下,自是均知林青暗器的厉害,早有防范。

而林青一旦出手不中,立时便会送掉杜四的性命。泼墨王与顾清风都是久经战阵,深明其理,亦不贪功冒进,眼见时间一刻刻的逝去,双方已成僵局。

林青表面上意态从容,心中却是暗自着急。他深知明将军言出必行,天色一亮势必率大军入庄,而现在月挂东天,已是三更时分,若不能及早脱身,后果堪虞。

忽听得杜四喉间格格作响,眼光缓缓扫视诸人,仍抓在偷天弓上的右手蓦然收紧,青筋迸现。

顾清风心中一惊,只觉已被点了穴道的杜四全身不停颤动,身体内各经脉间似是有一股股的力量潮涌而至,撞向自己按在其背心上的左掌,一时就连杜四的整个身形也似突兀地膨胀起来,全力运功下竟然克制不住。

原来大凡炼制神兵宝甲,不仅要有机缘凑齐材料,更要汲取天地间的灵气方可大成。若炼制不得法,或是不逢天时地利,便需人体精血以助之,有时甚至反噬其主。是以方有铸剑师跃身洪炉中以身殉剑的典故。

兵甲派有一项内功,名为「嫁衣」。要知兵甲传人一生都用于炼制神兵宝甲,自己却是无缘用之,便若给人缝制嫁衣一般,是以得其名。

「嫁衣」神功本是用于炼兵甲时自残其身,同时引发人体潜力。一旦运功,集八脉的散气于一体,平日往往能增强几倍的内力,但事后必是大伤元气,真元大耗,甚至减阴损寿,兵甲传人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绝不轻用。

而此刻,杜四眼见自己被擒,泼墨王与登萍王已渐渐掌控大局。而林青等人因关心自己的安危缚手缚脚,不敢稍有异动,眼见天色将晓,明将军大兵随时杀来,深知如此下去必无幸理。

杜四与林青亦父亦友,感情极深。岂忍见他因己受制于人;再加上与容笑风的相惜、物由心的投缘,更是一心维护知交好友巧拙大师的传人梵溟轩。反正如今神弓大成,心愿已了,索性把心一横,咬破舌尖,运起「嫁衣」神功,拼着牺牲一己之命来换取战友的安全。

一时只见杜四满面通红,蓦然吐气开声,一声大喝,穴道已开,右手一拧往怀里回夺偷天弓。左手一翻,「破玄刃」已然在手,反刺向顾清风的小腹。

顾清风不料杜四神勇至此,背心要害受制竟能尚施反击,而且力道迥异常人,大得出奇。一时不备,偷天弓已脱手滑出,眼中见得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直往小腹刺来。

林青从小与杜四相识数十年,深知其武功的虚实,与杜四射来的决然目光一触,立知不妙,双脚蹬地,直朝顾清风扑去。

泼墨王自知若是一对一武功上未必能敌过林青,所以虽是一付从容自得的样子,却亦时时防备着林青突然暴起发难。他为人狡诈,心计颇深,料定林青绝不会就此僵持,必是先救杜四,一直便等着林青向顾清风发招时出手偷袭。此刻一见杜四异样的神态立知有变,一声大喝,双手中已各多出一支四尺余长如画笔般黑黝黝的事物,正是他的独门兵器「勾魂笔」。左笔护胸,右笔直往林青后心大穴刺来。只见他姿式潇洒,意态从容,衣袂飘飘,长袖迎风,宛若画中仙人,这一出手却是阴毒狠辣,招沉势猛。亏他亦是一方宗师,虽先是一声大喝,但却是声到笔至,实与偷袭无异,全无高手风度。

这刹那间,顾清风心念电转,此刻只要他略一伸手,自可重新将偷天弓夺在手上,料想杜四被自己刚才一掌震得吐血。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把小刀未必能破入自己精修多年的护体神功。但眼见林青扑来,虽是不见射来的暗器,但暗器王成名数载,焉能轻视,自己的狂风腿法是否能敌得住实是没有半分把握,何况他到底亦不想与林青做正面冲突。方一犹豫间,却突觉得杜四那把看似锈迹斑斑的小刀上冷风嗖嗖,一股沁凉的寒意直透小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兵甲传人手上的兵器岂可小觑!

顾清风大叫一声,右掌一按杜四肩头,借力腾身跃起,以避过小腹要害,值此性命关头,绝技倾囊而出,双腿如旋风般连珠踢出十五六脚,尽皆踢在杜四的后心上。事起仓促,饶是以登萍王快捷无比的身法,左腿上亦被杜四的「破玄刃」割开一道长逾三寸的血口,虽入刃不深,却也痛得闷哼一声,踉跄而退。

杜四被顾清风的狂风腿踢中要害,口中鲜血狂喷,手中犹举着偷天弓,整个人却如断线风筝般飘然而起,直朝林青撞来。

林青身形骤停,左手一把揽住杜四撞来的身体,一个转身化去狂风腿的余劲,泼墨王本袭向他后心的勾魂笔却已至胸前一尺处,劲风袭来,如针刺骨。

林青冷哼一声,右手在间不容缓的刹那扣住勾魂笔,先送再收,左肩一沉,一枚小小的钢镖毫无预兆地蓦然从揽在杜四腰间的左手袖口间射出……

泼墨王不料林青劲力转换如此之快,原是前冲的身形立时定若磐石,身法灵动天成,变招全无凝滞,更是出手若电,一出手即端端正正扣住勾魂笔,就似是早就做好准备对付自己一般。心头一惧,劲力已自弱了三分。但他名列八方名动之二,成名岂是侥幸,心知杜四虽是生死未卜,但若不能借此击伤林青,对方人质脱困,实力上已占上风。当下丝毫不退,左手扬起另一支勾魂笔,肩沉腕挑,先一招「指点江山」磕飞钢镖,再一招「画龙点睛」刺向林青右目。右手却仍是紧握笔端,数十年的内力如长河破堤般沛然发出,沿着笔身攻向林青。料想暗器王虽是招式锐烈、变化繁复,毕竟比自己年轻十余岁,内力修为上定是不足。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退走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退走

林青偏头让开泼墨王的左笔。右手五指如鼓琴按弦般在泼墨王右笔上一阵急挑,二道黑光再从右腕间射出,一道击向泼墨王的右肘曲池穴,另一道却是划了一道弧线,先直进再转向,袭向泼墨王的太阳穴。

泼墨王从未见过林青出手,素闻暗器王出手灵动,机变百出,令人防不胜防。却也料不到诡异至斯,眼见两人的右手都紧抓在自己的右笔上,偏偏对方就能无中生有般射出二记暗器,且暗器的力道与方向全然不同,分袭不同部位。两人相距如此之近,根本不及变招,若是不想让暗器透颅而入,便只有放手后退一途……

适才杜四被擒,林青尚与泼墨王顾清风唇枪舌剑,梵溟轩等人只得静观其变,伺机而动。却不料杜四突然对顾清风出手,林青与泼墨王立时发动,众人与六色春秋等人全然不及应变。待要上前时,林青与泼墨王却已是一触即分。

这几下交手不过三四个呼吸间,却是兔起鹘落,疾若闪电,看得众人屏息闭气、目眩神迷。只听得泼墨王慨然一叹,退出十余步远。林青一手撑扶着林四,另一手握着泼墨王的成名兵刃,全身骨骼格格轻响,双目间精光大盛,不怒而威,几令人不敢逼视。

泼墨王心头剧震,何曾料想暗器王武功已高深至此,更在战略上算稳了自己必然出手偷袭,这才佯扑顾清风,实攻自己,乃至几个照面间兵刃都被其夺去。而自己几十年的内力竟然根本不及发出,那种棋差一着缚手缚脚的感觉才是令他沮丧至极。

他的心里更是涌上一股寒意,林青在那一刹看似情急出手,却是谋定而动,知道如要救下杜四绝计不可能伤到顾清风,所以全力回头对付自己,这份对敌时的沉稳冷静实是可怕,令人惊怖。

一时顾清风伤腿,泼墨王失了兵刃,均是心萌退志,虽不肯就此甘心。但眼见林青傲立场中,双眸间杀机四溢。竟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杜四软倒在林青怀里,将偷天弓递至林青手上,口唇微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鲜血不断地从口中汩汩涌出。物由心与容笑风连忙上前将杜四接过,运功帮他疗伤,但顾清风那十余腿志在保命,使出了十成十的劲道,早已震碎了杜四的心脉……

杜四命在旦夕,却犹带笑容,一双涣散的眼瞳仍是呆呆望着那一把持在林青手上的偷天弓。

物由心大哭道,「杜老你答应要带着我一路游山玩水,你若走了我怎么办?」他虽是言语间犹若孩子般耍赖,但一双老眼中泪水迷朦,却是情真意切,令人不忍相看。

杜四呛咳着、拼起余力将手举在物由心眼前,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意……

众人不明其意,梵溟轩却看到了杜四掌中那一道与容笑风对掌留下的笑纹,眼含热泪道,「杜老可是让物老看那道掌纹么?」

物由心伏于杜四身上,更是大哭不止。「都是我学艺不精,胡说什么杜老于生机盎然中渐露败相,在辉煌得意之时隐有大难……」

杜四却是轻拍物由心的苍苍白发,再望向林青,双目中闪过一丝欣然,喃喃念道,「偷……天……,偷……天……」

众人知他眼见神弓已成,心愿已了,虽死无憾。但这一路来患难与共同抗强敌,何忍见此刻永诀,均是黯然神伤,杨霜儿与物由心更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杜四再眼视梵溟轩,手指向自己胸前,蓦然凝住不动,竟就此去了。

容笑风强忍伤悲,在杜四怀中取出一物,却是一本纸页泛黄的小册子,上书四个篆字《铸兵神录》。递与梵溟轩,「杜老定是让你学他门中的铸兵铸甲之术,日后好再炼出那换日箭……」

梵溟轩含泪接过,收于怀中,对杜四的遗身叩首一拜,「杜老放心的去吧,我定不负你所托!」

林青持弓在手,立于场中,动亦不动一下,只有一双虎目定定盯住杜四。便似呆住了一般。良久后,方蓦然仰天一声长啸,林间树叶簌簌而落。

泼墨王与顾清风隔远对视,适才眼见林青神勇,如今更是含着哀兵之势,偷天弓已不可得,互打个眼色,就待同时退走。

「顾清风!」林青大喝一声,犹若半空中打下一个焦雷,直震得各人心中怦怦乱跳。再看到林青怒目圆睁,脸罩寒霜,一反平日谦和的样子,心头俱是打了个突。

林青长吸一口气,面色渐渐恢复常态,冷冷道,「薜兄要是不愿此刻与我做殊死一战,敬请回京,林青不日当来綮雪楼当面讨教。」听他漠然而决绝的语意,自是要与顾清风死战。

要知此刻将军心意不明,形势微妙,林青实不愿和泼墨王与六色春秋间再起波折,是以才要泼墨王表明态度。

顾清风浑身一震,为林青气势所慑。抬眼望向泼墨王,「薜兄……」声音竟是有些颤了。

泼墨王大是踌躇,看此情景,林青已与顾清风结下死仇,若是出手相帮顾清风,纵然加上六色春秋,也未必能操胜算,可若是就此收手,日后林青真要找到綮雪楼来,自己亦是无半分把握。

他原对暗器王的武功颇有不服,但刚才几招交手下来。却是心惊胆战,自知公平对战全无胜望。心中一横,料想自己与林青亦无什么深仇大恨,何况林青放言挑战明将军,他日势必不能安然入京,此刻默察形势,还是不插手其间为妙。

当下泼墨王苦笑一声,「顾兄好自为之,薜某先行告退。」当下一声呼哨,带着六色春秋头也不回地去了。

顾清风大叫一声,纵身而起,跃上一棵大树,右脚轻点枝头,复又弹起,往林间掠去……

本来以顾清风的武功虽胜不过林青,却也不无一拼之力。只是登萍王一身功夫全在两条腿上,此刻左腿鲜血淋淋,虽伤得不重,却是影响战斗力。何况顾清风眼角余光瞥到林青那慑人的神态,更是战志全无,只欲凭借着独步天下的轻功逃得此劫。

林青也不追击,静立原地,眼神中满是一种令人悸然的杀气。

顾清风果不愧是登萍王,几个起落间,便拉开了十余丈的距离,听得林青毫无动静,心中暗喜,料想凭自己的轻功,纵是腿上有伤,只怕亦无人能在短时间内追上了。

林青再深吸一口气,又是一声长啸。左掌执在偷天弓柄上,右手拉住弓弦,如推如拒,如张如撕,目若疾电,怀若抱月,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竟是以泼墨王的勾魂笔为矢,一箭射向顾清风。

顾清风刚刚再从林稍间跃起,忽听得林青啸声,更有弦音响若金石,心知不妙,右手集起全身功力,于半空中拧腰发力转过身来,欲要拨开来箭。

谁知那箭势奇急,顾清风方一转身,弦声犹在耳边,勾魂笔已至面门,右手才提至胸间,竟已被来箭贯颅而入,半声将吐未吐的惨叫蹙在喉间,若冥鬼哀鸣孤狼长嗥,在暗夜中远远传了出去……

箭势不消,穿过顾清风的头颅后钉在一棵老树的枝干上,深达三尺,只余一小截露在外面,兀在颤动不休。随即顾清风的尸身才又在此箭劲力的带动下重重撞在树上,激起漫天的血雨,映在清冷月辉下,犹为凄艳……

林青这一箭的时机角度拿捏极准,正是顾清风的身形方从林稍间弹起,旧力才消新力未生之际,显示了暗器王令人激叹的精妙手法。但更令诸人惊愕的却是这一箭威猛无铸穿金裂石的劲力,浑不似人力所为。

偷天弓初试锋芒,惊天一箭震憾了所有人!

林青兀是傲立原地,保持着射姿,胸间起伏不定,目中隐含泪光。这一箭不但一泄好友身死的愤怨,更是激起了挑战明将军的宏志,心怀动荡,难以自持。

众人埋了杜四,自不免唏嘘感慨一番,但想到杜四平生唯求炼制出一件神兵,此刻得偿夙愿,含笑而终,亦算是一点安慰。

梵溟轩看看天色将晓,沉声道,「只怕将军的人马就要攻庄,我们这便动身吧。只是不知应从地道穿过隔云山脉还是从后庄撤退。」

容笑风沉吟道,「引兵阁内瘴气渐起,可挡追兵,但其后亦全是数十里的狭谷,若是一旦中伏,只怕难以脱身。」

杨霜儿一双秀目都已哭得红肿,轻声道,「明将军未必会放过我们,这几日不来攻庄,说不定就是派兵堵截我们的后路。」

梵溟轩道,「我见庄中的地道极是隐秘,料想不会被将军的人马发现,如若日后重收笑望山庄,可做奇兵,我建议留之不用。」

物由心本觉走地道定是有趣,但念及杜四身死,心头沉郁,默不开口。

大家争论一会,都是眼望林青,等他一言而决。

第二百五十六章 渡劫

第二百五十六章

渡劫

林青问向容笑风。「那地道出口是在什么地方?」

容笑风道,「这地道本是依隔云山脉的地泉暗流而成,里面四通八达,极为广阔,但大多数通路极其狭窄,难容人行。经巧拙大师的亲自观察设计,一并开了二个出口,一个在隔云山脉外麓的一片荒漠间,另一处却是在渡劫谷的入口处。」

杨霜儿奇道,「为何要在渡劫谷内开一处出口?」

容笑风叹道,「这亦是巧拙大师的深谋远虑。如若不是将军实力远在笑望山庄之上,我们本可用一支奇兵由渡劫谷反断其退路。」

物由心道,「我见渡劫谷口有一石阵,莫非亦是巧拙大师所布?」

容笑风缓缓点头,物由心对此机关最有研究,叹道,「巧拙大师胸罗万象、学究天人,实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比肩。」

众人想到那迫得大家绕了足有几个时辰的石阵,心中均对巧拙大师肃然起敬。

林青望着杜四的墓,怅立半晌,「走地道吧!既是巧拙大师所留。或许其中尚另有玄虚。」

众人听他如此说,心中俱是泛起一丝疑惑的念头:巧拙大师为何不留下《天命宝典》呢?莫不是藏于地道中么?

几人重来到笑望山庄中,天色已然放明。在容笑风的带领下,来至庄右的一片空林地上。

容笑风来到一棵大树前,左拍右碰,触动机关,听得树内一阵响动,再一推树身,竟然开了一道小门。树身中空,可容一人,底下却是黑沉沉的一片。原来那地道的入口便在树下,容笑风道,「这大树外表与常无异,若是不触发机关,便是将树齐地截去亦发现不了地道,真可谓是巧拙大师的杰作。」

物由心左看右瞧,心中由衷的佩服,「这机关浑若天成,制造得如此巧妙,若我见到巧拙大师定要拜他为师。」

林青道,「你不怕另拜明师,你派中便再不收你重入门墙了么?」

物由心一呆,一拍脑袋,「林兄提醒的极是,幸好我再也见不到巧拙大师了。」他头发胡子一大把,却是从不服老,林青小了他足有三四十岁。他亦偏偏以「林兄」称之。

众人俱都笑了,因杜四身死的悲痛气氛方才稍有缓解。

忽听得将军大兵的营地内人喊马叫,一阵骚动,只怕过不几时就将杀入庄来,当下众人更不迟疑,从那大树的门口鱼贯而入,钻了进去。

容笑风在地道内将机关锁上,又将开启之法细细传于诸人,以备后用。耽误一段时间后,只听得头顶上一阵响动,虽是听不真切,但想来应是明将军的大军入庄搜索。

物由心道,「这机关虽是巧妙,但若是机关王已来到军中,只怕还是瞒不住他。」

杨霜儿不服,「那机关王真有这么大本事?」

物由心一叹,「一想到我那墓中的层层机关都给他不费吹灰之力破去,实是不敢小觑此人。各位若是不想与将军的兵马大干一场,此处还是不应久留为是。」

容笑风望向林青,「机关王白石既是属于京师中逍遥一派,自也不希望看到将军势力渐长。他可会甘心为明将军所用么?」

林青沉声道,「白石平日虽是对京师诸事袖手不理,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与我亦有些交往。但人心难测,再加上我杀了顾清风,实也不知于此情形下他是否会相帮明将军,与我等为敌。」

梵溟轩想起见到机关王的情景,若有所思,「我看此人重信守诺,心气颇高,未必会与将军沆瀣一气。」

容笑风沉声道,「话虽如此,但如今明将军势大,谁都想与之攀上交情,谋得功名。我虽未见过此人,但纵观泼墨王的阴险狡诈,只怕还是应有所防范才是。」

物由心道,「现在人人都知道将军与我们为敌,个个都要落井下石。只怕我们只有逃到塞外荒漠将军势力不及的地方,方能缓一口气。」

众人听到此言,心头俱都有些沉重。此刻虽是已炼成了偷天弓,但四面皆敌,就算能从地道中安然逃出,但如何摆脱明将军的追兵却仍是没有半分把握。若是落入数千大军的重围中,便是再高的武功最后也只能落得力竭而死。

林青沉思不语,当先向前行去。

那地道中果是别有天地。容笑风早备下食物与火摺等物,当下点起火折在前引路。

此地道半是人工半是天然,大多是借用隔云山脉中丰富的地下泉道,虽是狭窄仅容二人并行。转折间极为不便,却是通路极多,隐透天光,亦不觉气闷。崖壁上不时可见滴泉,饮之甘甜,清神爽气,更有青苔遍布,藤罗缠绕,偶尔惊起几只地鼠,苍惶逃窜,引得物由心与杨霜儿俱都忘了方才的伤心,齐去追赶,却又不敢放声大笑,只得以手掩唇苦忍。

诸人经了这几天的血战,此刻听得周围静谧,唯有水声潺潺,与外间的喧闹厮喊迥然不同,仿若来到了与世隔绝的桃源洞天,心神渐安。只是越行地势越低,渐觉地面潮湿松软,稍不留心便会陷足泥中,怕已是在地面数丈之下。

梵溟轩见林青一路若有所思,轻声问道。「林兄在想什么?」

杨霜儿心直口快,「林叔叔可是在想如何用偷天弓克制明将军流转神功之法么?」

众人一时静了下来。林青身为暗器之王,适才神弓初试,惊天一箭射死了顾清风,对偷天弓的性能自是有所了解,却不知他凭借此弓是否有把握敌得住明将军。

「哦!」林青仿佛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随口答道,「此弓弦力坚韧,出箭神速,确是神物。但若说此弓便是明将军的克星,却也有些令我猜想不透。」众人均是大失所望。本料想巧拙不惜身死而留下此弓,自是一件对明将军极有震慑力的武器。但听林青如此说来,偷天弓虽是神弓,但却并非能凭此克制住明将军的武功。

林青见大家脸上神色,自是知道诸人的想法,略一思索,呵呵笑道,「我虽没有正式与明将军交过手,但据我想来,流转神功功行全身流转不息,浑圆无间,就如一个旋转的大陀螺般,任何加诸其上的外力均被化开,所以不能伤其分毫。但偷天弓集全身劲道,收聚于箭尖一点,却是有可能让流转神功来不及化去箭上所蕴巨力……」

众人听他如此说,方稍有所悟。物由心见识颇高,点点头道,「此言大是有理。却不知如今林兄有了偷天弓,能有几成把握与明将军决战?」

林青肃容道,「观那日明将军身法,行动若电、挥洒从容、转折灵变、漫流自如,若是此刻我与其对决,必然不敌。但此弓亦是非同小可,力劲箭疾,足令明将军不无顾忌,若是不计生死,与之拼力一博,我应有七成把握让其负伤。」

那日明将军独自寻入庄来,虽没有展露武功,却已显示了极为高明的眼光,举手投足间更是给人强大的压力,一身武学实臻化境。要知自明将军成名以来,出手数战,毫发无伤,所以才能久居武林第一高手之位,放眼天下。能与之一战的人都是屈指可数,暗器王能有此言,已是十分难得了。

但众人听林青的语意,表明要拼得不计生死,舍命一博,才敢放言能令明将军负伤,谁高谁低自是一目了然,心底亦都是揣然不安。

杨霜儿道,「林叔叔才得偷天弓,定还不很熟悉其性能,何况我也从未见你习过弓术,若是好生参详一些日子,定能找到对付明将军的办法。」

林青苦笑道,「我虽未习过弓法,但久浸于暗器之道,其理亦通。否则也不能一箭便射杀了顾清风。」

诸人心中暗暗称是。偷天弓虽是才炼制成,但这些日子里一旦有空暇,各人心中想得都必是此弓,林青自也不会例外。以他暗器王的名头,再加上已动用过此弓,普天之下,若说了解此弓的性能,只怕除了杜四,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杨霜儿一怔又道,「我爹常对我说勤能补拙。就算林叔叔你现在敌不过明将军,苦练数年后自然就多了几分把握……」

林青一叹不语,被杨霜儿的话勾起无数念头。武学之道一如世间各理,初学时自是勤能补拙,待得到达一定高度后,除非逢得什么奇遇,否则便难有寸进。何况明将军的武功自也不会停滞不前,水涨船高之下,怕没有数十年的努力亦难言可胜过明将军。

容笑风不虞林青伤神,一指眼前两条岔路,转移话题道,「这一条路穿通山腹,直至隔云山脉的东麓,其外是一片荒漠。而另一条路则是通往渡劫谷口,试想若是能有一支精兵,我们到是可以由此截住明将军大军的后路,痛痛快快杀他个人仰马翻。」

杨霜儿道,「现在的渡劫谷内只怕全是明将军的人马,我们只有走另一条路。」

第二百五十七章 凿壁

第二百五十七章

凿壁

梵溟轩道,「明将军深悉兵法。时出奇兵。我们这几日困于此地,全然不通外界的消息,不能及时察视敌情,我却是担心他上次只是故意让我们宽心,暗中却派大军将整个隔云山脉包围起来,纵使我们能从地道中穿过,谁知道会不会遇见大队敌军……」

林青道,「我正担心此点。就凭我杀了顾清风,明将军亦有足够理由调兵谴将,大肆围捕我们了。」

众人其实早有此虑,若明将军调动几十万大军,确是有可能将整个隔云山脉围个水泄不通,只是先前诸人几经血战,根本不及思及于此,此刻被梵溟轩一语点破,再加上林青的一番分析,俱是面有忧色。

杨霜儿哈哈一笑,「要不然我们就留在地道中,反正我见容庄主备有大量食物,应是饿不着的。」

物由心正色道,「非是我长敌人威风。这地道虽是隐秘。但恐也瞒不过那机关王。」

杨霜儿道,「就算机关王能找到地道入口,但在这狭窄的地道中大队人马根本施展不开,我们亦足可支持许久。」

容笑风亦是犹豫不决,望向林青,「林兄怎么看?」这一路来,众人中无论武功与见识,均以林青为最,自然而然中都是由他定夺。

林青思咐片刻,缓缓摇头,「白石精擅机关消息,迟早会找到这里,呆在此处绝不是办法。当前之计,要么是穿过隔云山脉,往北逃至将军势力不及之处;另一个便是到渡劫谷内……」

杨霜儿讶道,「那岂不是落入大军重围之中了?」

林青一笑,转头问向物由心,「物老对此地道的设计有何高见?」

物由心一路上暗察这地道的设置,对地形基本了然于胸,「巧拙大师真是学究天人,这地下水路蜿蜒曲折,时时变化,无有定向,却也给他探得泉水的流势,造成这条地道。我看便是机关王怕也不过如此了。」

林青续问,「若你是那机关王,找到此地道。却见不到我们,你会怎么办?」

物由心沉思,「我定是猜想其中另有玄虚,或还有隐道藏身,或是另有通路。」

林青双掌一拍,「我便要明将军疑神疑鬼一番,塞外形势复杂,他数万大军绝不可能久呆于此,待得几日也找不到我们,自然想到我们已远遁他处,自然便只好撤军了。」

物由心苦笑一声,「话是不错。但我们这几日又能躲到什么地方?总不能真就隐身不见了。」

林青胸有成竹,微微一笑,「久闻英雄冢大名,物老可愿带我们参观一下么?」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林青此举,在战略上无疑是高明的一着。若依寻常人的想法,面对明将军名震塞外的大军,自是远远逃走,绝计不会料想到他们敢如此冒险,在几十万大军的眼皮底下藏身。如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幽冥谷内物由心那座坟墓中。至少是处身于敌人视觉的盲点,当可寻得一线喘息之机。

杨霜儿迟疑道,「那机关王来过幽冥谷,若是遍寻不到我们,迟早也会想到此处。」

容笑风笑道,「只要我们避开明将军的主力部队,不与他正面交锋,自然可想到办法脱身。」

梵溟轩有会于心,看物由心与杨霜儿犹是不解,挤个眼色笑道,「明将军再有本事,也不会把手下几十万人的面目个个认得清楚吧。」

物由心这才明白过来,大笑道,「不错不错,幽冥谷地势复杂,树木林立,正是潜踪匿伏的好处所。我们可伺机抓住几个小兵,换上他们的服装,若是明将军有心把几十万大军挨个照面,只怕累也累死他了。」

容笑风接口道,「现在将军必是下令军队入庄搜索我等。纵管他治军再严,一大早拔营起寨亦会是稍有混乱,我们只要出地道时小心不被发现形迹,避开伏兵,此计应可成功。」

林青却是一拍物由心的肩膀,「不过到时怕要委屈你把这一头招牌式的白发统统剪了,不然你这么老的小兵想让人认不出来都难。」

物由心佯怒道,「谁说我老了,若是我好生修整一下。定会抢了你这小白脸的风头。」

众人不敢放声大笑,只得苦苦忍住,往通向渡劫谷的岔路上行去。他们本俱都抱着宁为玉碎的心理,此时眼见生机重现,皆是一派欣慰。

刚刚走了几步,脚底忽觉微微震荡,地道深处亦是隆隆一阵响动。几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耳听得响动越来越大,由远及近,便似有什么怪物在暗哑地咆哮着,欲从地底钻出一般。

林青隐隐听得外面士兵的呼喝声此起彼伏,想起一事,面色一变,「好一个机关王,这般赶尽杀绝么?」

物由心亦有所悟,「不好。这定是机关王下令士兵堵住泉眼,地下水无处可泄,即将涨入地道中……」

便如响应物由心的话,「豁」地一声,地道内一块岩石蓦然从山壁中跳出,数股水流就如峻急奔瀑一样疾速喷涌进来,射在对面的岩石上,激起一缕散珠细雾般的白烟。

第十章十面楚歌

一时地道内烟雾弥漫。水汽和着灰尘蒸腾而起,更有大大小小的岩石不断从壁上脱落,有的更是激溅弹射而出。水流从开裂处汩汩涌出,初时尚缓,片刻便急湍若瀑,来路上地势较低的几处岩壁经不起地下暗泉强大的挤压之力,轰然坍塌,声势惊人,便若是地震一般。

众人俱是色变,纵是身负武功,但处于封闭的地下通道中。又如何能凭人力与这大自然的威力相抗。

容笑风大喝一声,「随我来。」当先引路,往通向渡劫谷口的那条岔路奔去。

诸人不敢怠慢,随着容笑风往前急行。此地道虽然甚是宽广,水流一时不能蓄满,但若是前方塌陷堵住了去路,便只有坐以待毙。

幸好越行地势渐高,虽两侧壁间仍是不断渗出泉水,但却远不及地道最深处猛烈汹涌。只是脚下全是一片泥泞,于此狭窄地道中又不能尽情施展身法,诸人双足与裤角上全被泥水染得黑黄一片,身上亦皆是湿渍,甚是狼狈。

物由心一头长发沾了水,极是累赘,只得缠于脖颈上,一路上骂骂咧咧,将机关王的祖宗十八代都逐个数落了一番,却也心服,「这机关王的反应确也迅速,若我是他,一时半会定是想不到这等阴损毒辣的方法。」

梵溟轩心中默算,「我们进入地道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机关王便立时做出应变。这还不算调动大队人马去塞堵水道的时间,就如他早料到了我们会走地道一般?」

杨霜儿吐吐舌头,「隔云山脉的山岩极为坚硬,若不是凭着这天然的地下水路,一般人绝计料想不到笑望山庄能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何况那地道入口亦甚是隐秘,机关王能这么快发现,的确不愧是机关之王。」

众人默然,以机关王这等本事,若是一意相助明将军,确是非常让人头疼。

林青见诸人士气低落,思咐一番缓缓道,「也不尽然,大凡心有所好的人,见到任何事物均会做相应的联想。如白石这等精研机关学之人,一入庄中必然先会往暗门隐道这方面考虑,亦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

物由心赞同道,「不错不错,像我一入此庄,就在思考若是由我来设置一条地道,会从何处入手。」

这番话却也不无道理,众人暗暗点头,这才略有释怀,稍去了对机关王的敬服之心。

林青犹是气定神闲,淡然道,「还好机关王发动的快,若是我们选了穿山的岔路,行至山腹中再碰上地泉倒灌,怕现在个个都做了全身涨泡得发紫的淹死鬼。」

杨霜儿啐道,「林叔叔别说了。淹死鬼也就罢了,竟然还用什么全身涨得发紫来形容,真是恶心死了。」

林青笑道,「是我说错了,霜儿你皮滑肉嫩,就算做了淹死鬼,定也是涨得发白……哈哈」

众人见林青值此危险关头居然还有心调侃,视大敌当前如无物,俱是心中佩服,更是为他强大的信心所染,重振精神,抛下了一腔顾虑,士气复又高涨。

梵溟轩久经战阵,自是知道此刻万不能临敌生畏,折了自身的锐气,对杨霜儿一笑,「杨姑娘可莫要把机关王的本事夸得太大了,徒灭了自己的威风。」

「嗯。我是把机关王想得神了点。」杨霜儿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再说凿壁断流要靠许多人力,若只是机关王一个人,怎么也做不到。」

物由心笑道,「乖孙女说得对。像我之所以想不到堵水之法,就是怕花了偌大的力气,地道内却是空无一人,岂不是闹个大笑话?!咦,不对不对,」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一双手更是揪在长长的白胡子上缠绕不休,样子甚是滑稽诙谐,脸上却是难得的一派郑重之色,「机关王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从后庄撤走而是在地道中?莫非他有千里眼么?」

第二百五十八章 断流

第二百五十八章

断流

梵溟轩亦是一惊。「不错,笑望山庄位于隔云山脉最高的诸神主峰上,周围亦没有可供观望的高峰,按理说我们的行动应该不可能为敌所察,除非……」

容笑风与林青对望一眼,接口道,「除非是后庄亦有伏兵,见我们没有从后庄逃走,才能这般肯定我们是藏身于地道中。」

杨霜儿疑惑道,「后庄有伏兵?那为何庄中前几日撤出的人没有回来报信?」

梵溟轩脸现忧色,「以明将军的用兵,若真是设下伏兵将山庄团团围住,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一网打尽,断不会容有人逃脱回来报信的……」

林青蓦然一震,「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表明明将军根本就不打算放过我们!」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亦是微微变色,「他之所以缓攻,目的只不过是令我等安心,暗中却是调兵遣将,待炼出偷天弓后方才出手强夺。莫非我看错了他?」

梵溟轩叹道。「明将军一代枭雄,怕不能以常理度之。何况巧拙大师是其师叔,明将军无论如何亦不会对偷天弓不无顾忌,定是势在必得。林兄只怕亦被他算计了。」

容笑风亦道,「看此势头,明将军不发动则已,一动必是惊天震地的凌历。若是从最坏的角度考虑,恐怕几十万大军俱已调于此地,务必要我等不能杀出重围……」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如果梵溟轩与容笑风所说不差,明将军心计深沉若此,那么这几日表面上看来庄外敌军虽是驻防原地,与常无异,但暗中定是早已布下重兵,层层设防,别说庄后有伏兵,便是整个隔云山脉恐也在其掌控之中,就算插翅亦难逃出生天。

刚才眼见杜四身死,诸人同仇敌忾之下,心中虽是早就做好了与敌拼命一博的准备,但事到临头,念及纵是拼了性命,辛辛苦苦炼成的偷天弓最后怕也会落在明将军手上,当真是一败涂地,一时俱都作声不得,各自盘算着将至的苦战。

他们口中说话,脚下却是不停。又奔出里许。容笑风放慢脚步,苦笑道,「再往前走百余步便是出口,就算是突然见到列好战阵的几千大军,我也是不会吃惊的。」

物由心叹道,「反正事到如今,料想左右不过一死,更有何惧,索性便冲出去与敌人拼了。我倒宁可大杀一阵死在乱军中,也好过呆在这里,浑不知是先被闷死还是溺死。就算能憋住气,一见山中渗出水来,将军的人马定也会搜索到地道出口……」

林青面上尚是镇静,心中却亦是毫无主意。眼见得地道中水位渐高,后路低洼处都已被水淹没。好在此处地势已高,水压亦小了许多,虽然仍有一些松动的小石从岩壁上不停落下,但渗出的水流已大大缓和,沿壁流下,不似方才的激涌。可尽管暂时算是安全了,一时无溺水之虞。但势不能久,无论出口处有多少将军的兵马整势力待发,他们却是毫无退路,便若已然输光家产的赌徒,只有硬着头皮拼得压上性命去参与下一场豪赌。

杨霜儿左顾右看,「要不我们在找隐蔽的地方将偷天弓藏起来,总好过落在明将军手上。」

梵溟轩沉吟道,「这主意倒可考虑。此弓既是神物,日后或许会被有缘人得到。不过就怕瞒不过那机关王的一双利眼……」

物由心却是拍手叫好,「好呀好呀,那机关王将我英雄冢内的机关尽数破去,我心里甚是不服。便让我与他再斗最后一场,看他能不能找到我藏的弓。」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如小孩子想到一个好玩的主意一般。

听物由心如此说,众人本想笑笑,却俱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般沉重,谁也笑不出来。他们一行四人,个个都是武功高强心高气傲之辈,初时为巧拙大师的遗命炼制偷天弓对付明将军,虽是料想必是困难重重,却亦是满怀信心。何曾想到为这区区一件兵器却引出这许多事端,且不说明将军亲率大军来攻打笑望山庄,单是八方名动便出动了泼墨、登萍、白石、黑山四人之多。虽林青一箭射杀了顾清风,但杜四以身殉弓,笑望山庄又落入敌人之手,更是被机关王倒灌地泉于地道中,无计可施下迫得要与上万大军做敌众我寡的殊死一博。这一路来处处缚手缚脚,原本想总算炼成偷天弓,不负巧拙所托。谁知所做一切全然落入敌人的算计中。虽然物由心说得轻松,但若是再弃弓而走,实是到头来一事无成,徒然送命,心中俱是战志全失,沮丧至极。

杨霜儿搜寻的目光停在左上方,惊讶地叫了一声,「你们看那是什么?」众人循声望去,就着容笑风手中火熠明灭不定和光亮,却见头顶左上方的方岩壁上露出了一道弧沟,宽有四寸,长有尺许,黑黝黝地不知深浅。

「啊!」梵溟轩与物由心亦同时惊叫一声,那道沟角直边正,轮廓分明,弧若弦月,清清楚楚便是偷天弓的形状!

此时山壁表面上的岩石俱都松动脱落,其下的底岩形状各异,露出这么一道沟绝不出奇,若是平日见到定然忽略过去,但众人这几日的心绪都挂牵在那弓之上,乍见之下自是不免一震,目光不由瞅向林青背上所负的偷天弓。

那弧沟较偷天弓虽是短小了许多。又是悬于上方暗处看得不太清楚,但遮盖的岩石一落,隐隐显出弧沟的轮廓,线角勾勒处浑就如小了几号的偷天弓。想来是用什么兵器所刻,铁钩银划之余,更是苍劲圆秀,逸气横生,虽是一方静物,却有一种劲挺有力、若活物般触之欲飞的感觉……

地道顶端并不高,那道沟正在他们头顶上方一尺半处。林青走前几步,伸手轻触,「此沟四角园整。毫无起突,应是人工所制……」他再将手探入沟中,面上神情古怪,「岩石中间一片冰凉,似是嵌入了什么金属之物,恐怕是有机关。」

物由心发问道,「这个地道少有人来,莫不是巧拙大师留下的?」

众人心中俱做如是想,兴奋中又有一丝疑惑:巧拙大师若是有东西留下,为何不直接交给容笑风,而要藏在这地道中呢?

此事实是太过凑巧。那道沟本是掩盖在岩石下,与周围一般无异,若不是机关王堵住地泉,使得表面上的岩石脱落,露出这道弧沟,定是难以发现。而一般人就算是看到了这道沟,纵然觉得形状奇怪,也定不会联想到偷天弓上去。也幸好他们在此停下商量对策,而偏偏杨霜儿想到要找个地方藏弓,各种机缘巧合下,方才找到这个机关。

林青知道物由心精通机簧暗锁,当下让开身子,示意物由心来开机关。

物由心个头较矮,先将一方大石垫在脚下,将手伸入沟中,闭上眼睛,喃喃道,「奇了,那金属之物约有寸方,但其上滑不留手,也并没有什么开关枢纽之类的东西,莫非是离合之锁么?」

杨霜儿问道,「什么是离合锁?」

物由心道,「离合锁便是开锁的锁口与机关不在同一处,而是暗中以韧丝相连,开这种锁需得小心从事,若是开启不得法。将系动机关的韧丝拉断,便再无法可想了。」他眉头微皱,「我见过最精巧的一个离合锁,锁口离锁源足足有三十步远,而这地道中乱糟糟一片,却是难找了……」

众人见物由心说话间吐气将胡子都吹得起伏,想来定是紧张的缘故,心内也俱是惊喜交集。既有如此精巧的机关,必是巧拙大师留下了极重要的物品,但若是不能依法开启,却是徒然。

杨霜儿声音都有些颤了,「物爷爷你可有办法打开机关么?」

物由心嘿嘿一笑,「想我门中机关消息术天下……」语音忽止,却是物由心念及机关王与巧拙俱是此道高手,自己这番胡吹大气岂不让人笑话。何况那沟中狭小,手掌转动不便,摸了半天浑不见丝毫端倪,一双怪眼左右乱看一番,也不见四周有何异常之处,仍是找不出半点头绪。

梵溟轩递上佩剑,「是否需要将沟开得大一些?」

「别急别急!」物由心摇摇头大叫一声,额间汗水涔涔而下。他心知众人此刻身陷绝境,束手无策,唯寄望此机关能带来一线转机。他这一生游戏风尘,玩世不恭,怕是从没有现在这刻的郑重其事,可偏偏又是没有一点把握,心中着急,口唇微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哗啦」一声响动,一块半尺见方的石块从上方侧顶落下,眼见便要砸在物由心肩上,而他却专心开锁,浑若未觉。容笑风眼疾手快,用手将石块拨开,但头顶上水泉喷涌,刹时将几人的身子都淋湿了。众人面面相觑,只怕时间已不容物由心慢慢寻找开锁之法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四尺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四尺

林青浸yin暗器之道。手上感觉极好。刚才几次触碰之下,对那沟中的虚实已大致了然于胸,当下也不客气,一把拉开物由心,「物老休息一下,我来试试。」

物由心被林青拉开,尚待分辨几句,却见几人衣衫尽湿,又听得地道中水声大响,知道情势急迫,只得长叹不语。

林青将手探入沟中,按住那金属之物,「你们猜这是什么?」

杨霜儿抢着道,「会不会是《天命宝典》?」众人心中赞同,巧拙既是早知将死,应该不会不提前交托好门内至宝《天命宝典》,若是藏于此地道中留待有缘人发现,却也不无道理。

林青望向众人,微微一笑,缓缓道,「我现在试着强行将此物扯出来。若是引发了什么机关将大家活埋于此,可莫要怪我。」

众人见林青虽是说笑的口气,但面上一派肃然,心中却也颇为忐忑。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亦只得拼力一试。心中更是不由钦佩他此时的镇静自如。

容笑风笑道,「林兄尽管出手,若是不见到其中玄虚,就算与明将军的人马交手时心里亦会惦念不休的。」几人均笑了,眼望林青,俱是期望之色。

却见林青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由淡转红,衣袂无风自动,身体就似膨胀了一般。一声大喝,一条长逾四尺的金属盒子随着他的手掌从沟中拔出,砂石从他头顶上纷纷落下,便若下了一场沙雨。

几人愣了一会,见四处别无异常,亦听不到机关发动之声,这才忍不住欢呼起来。只有物由心还颇不服,赌气般道,「再精妙的机关碰上你这样的野蛮人,就好像逼着大家闺秀嫁与伙夫,纵是千般不情愿也只好认命了!」

杨霜儿心中高兴,揪揪物由心的胡子,「只要人家喜欢,嫁给伙夫又有什么不好?」

物由心恨恨道。「好好好,待我去抓个最粗俗的伙夫来他做孙女婿……」众人大笑。

物由心虽是口中如此说,却是对林青心服。他深知那金属盒嵌入石中,表面上一片光滑,根本无处着手施力,而林青纯以内力将其吸出,实是令人佩服。自问以自己近一甲子的修为,亦未必能做到。

那金属盒上却是平常的锁扣,轻易便可打开。林青手按盒盖,迟迟不动。

众人此时方想到就算得了《天命宝典》,却无助于对付渡劫谷内的大军,但一颗心都仿佛跳到了嗓间,压住了满腹的疑惑。

林青臂肘不动,手指微挑,盒盖轻轻弹开,数道目光齐齐汇聚于盒内。

——里面是一支长达四尺的箭!

「换日箭!」这三个字跳荡于每一个人的唇边,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反是心中疑惑更甚,若是巧拙大师早已制下换日箭,又为何故弄玄虚般藏在如此隐蔽的位置呢?几个人一时愣在原地,浑不觉头顶上的滴水将身体浸得透湿。

林青再长吸一口气,方将箭从盒中取出。饶是以他镇静自如的淡泊心性,此时亦觉得口唇发干,掌指微颤。

林青身为暗器王,箭握在手中立知蹊跷。那箭外型虽是与一般的箭支形状无二,却颇有些份量。箭杆笔直挺劲,甚有骨力,箭羽轻捷秀逸,疏朗匀称。触手光润,如温凉软玉,不知是何材料所制。

物由心干咳一声,打破沉默,「我算是服巧拙大师了,刚才只怕没有一个人想到这盒中会是一支箭。不过区区箭支也需要如此兴师动众么?委实教我猜想不透。」

梵溟轩沉声道,「此箭收藏得如此隐秘,定是大有来历的。」

容笑风亦道,「观巧拙大师平日行事,虽是时有超出常规之举,但俱是大有深意。此箭应不是凡物。」

杨霜儿犹是不解,「可为什么巧拙不直接留给容庄主呢?」

物由心迟疑道,「会不会并非巧拙所留?」自然无人能给他一个答案。

几个人口中说话,目光却是一直盯在那支箭上。唯有林青望向盒内,「盒中尚有一封信,应该能解我们的疑问。还是请许兄来看吧。」

梵溟轩上前,果见盒内有一封信,当下拿在手上,慢慢展开,才见到顶端几个字,睹物思人,眼眶便是一红。「这正是巧拙大师的手迹……」

众人屏息闭气,一时全都静了下来,偌大个地道中唯听得水声沥沥,延绵不绝。

梵溟轩强压心潮,缓缓读信:

本门圣功,传于祖师昊空真人,合天地之精气,渡心念之元神,以意趋力,以外载内,动静不止,变化无休,是名流转。其功法分为九重,一曰清思、二曰止念、三曰静照、四曰屏俗、五曰开合、六曰辟神、七曰气灭、八曰凝虚、九曰惊道。其功法博大精深,有鬼神难测之机。昊空门立派八百年,历十九代弟子,除昊空祖师修至八重,余人终一生之力,皆七重而止,是为本门至憾。

二十三年前,掌门师兄忘念遵先师遗命收二十代弟子明宗越,明于十五稚龄始修流转神功,历十二年既达至五重开合境地。实乃不世天才,却于功成之日叛门而出,投身京师求取功名,大违道心,且其聚众于江湖,刀兵于四海,几欲除之而不得,深为本门之羞。

余修习本门天命宝典三十余载,深明天地万物相生相赳、循环不休之至理,暗种慧识,妄知天理。苦思九年后,方才悟得可破本门流转圣功之神器。即以三才为引,五行铸器,凭偷天之弓以克师门逆徒。

虽以五行之法铸成神器,有弓无箭,亦差一线。纵有偷天之能,却无换日之功,其中隐有异数,百思难解。此箭以天翔之鹤翎作箭羽,地奔之豹齿作箭簇,与神弓相合,或可十倍于功。姑暗藏此处,待有缘之士得之,以凑三才之数。

然数日前见逆徒明宗越神息郁勃、内气全敛,流转神功当是已达七重气灭之界,纵执偷天之弓,射换日之箭,成败却亦未知,唯尽心力耳!

余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唯盼能除门内逆徒,平天下乱,安天下心。自知妄引天机,命不久矣,字留有缘。

昊空门下第十九代弟子巧拙书

梵溟轩读完最后一个字,遥想巧拙大师生前音容,呆然不语。众人听得信中不但提及了换日箭的名字,更是隐隐道出了明将军的来历,亦都是思潮起伏。

物由心长叹一声,「信中说昊空门历代祖师除了昊空真人外其余人都只不过能将流转神功练到七重,而明将军不过中年,却已至如此境界,其天资之高,确是举世无双,令人佩服……」

杨霜儿一脸惊容,「明将军的流转神功现在不过是七重,这些年来已是稳居天下第一高手。若是练至九重惊道的境界,岂不是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制住他了?」

容笑风亦叹道。「我起初只道明将军已将流转神功练到极至,方能威震武林数十年。谁知听巧拙信中如此说,其武功应还有极大的潜力可挖,流转神功果不愧是道家武学上的不世神功……」众人静默,细细琢磨容笑风的这一番话,心中均觉沮丧,相较之下,得到换日箭的欣悦亦不足道。

杨霜儿问向梵溟轩,「我未见过巧拙大师,却不知他的武功如何?」

物由心插言道,「且不说巧拙大师是明将军的师叔,就只凭《天命宝典》能将自己一生的慧觉、明悟汇于内力中,再运功传与第二个人,这份神通便已是惊世骇俗了。」

梵溟轩缓缓点头,「巧拙大师虽从未在我面前显露过武功,亦自承不及明将军,但我想他的武功应不在我们任何一人之下。」

杨霜儿道,「若是巧拙大师凭借着偷天弓与换日箭,再加上他深悉明将军武功的弱点,总有一博之力吧。」

容笑风回想信中内容,「但看巧拙大师信中的口气,纵是弓箭合一,似乎也没有把握胜过明将军?」

物由心见识高明,想了一想道,「大凡习武之人总有一项最擅长的武功,巧拙大师精修《天命宝典》几十年,我虽对其不甚明了,但闻言思义,想来应是道学易理方面的武学,未必是用来与人争强斗胜的。何况偷天弓杀气太强,大违道派平和无欲的心态,若不能将弓箭与人体本身的潜力融会贯通,只怕根本发挥不出其威力。」

杨霜儿恍然大悟,「所谓良器择主,大概就是这情况吧。」

物由心叹道,「不错,若是运用不得其法,神弓亦同废铁。就算我拿着偷天弓,也不知如何可以对付明将军。」

梵溟轩却是深怕这些言语影响林青的战志,对物、杨二人打个眼色,二人知机住口不语。可偷眼望去,却见林青眼落空处,似是陷入沉思中,不敢打扰。

杨霜儿聪明,知道梵溟轩的用意,吐吐舌头,「是呀,若是我拿着偷天弓,只怕拉也拉不开,还如何谈破敌。普天之下,大概只有林叔叔最有资格用这把神弓了。」

第二百六十章 换日

第二百六十章

换日

物由心呵呵一笑。「若是明将军看到暗器王射杀登萍王的那惊天动地的一箭,心中定也如捶重鼓吧。」

杨霜儿接着道,「江湖上能人辈出,明将军之所以能在第一高手的位子上呆那么久,只怕也是因为真正的高手不屑为区区名望而挑战他。」

梵溟轩正色道,「此话亦有道理。这些年明将军虽是号称江湖上的第一高手,但放眼天下,仍有不少成名高手能与之抗衡。如与明将军同列邪道六大宗师的北雪雪纷飞、南风风念钟、枉死城主历轻笙、将军府总管水知寒、川东擒天堡的龙判官,再加上白道第一大帮裂空帮主夏天雷,华山无语大师,二大杀手之王虫大师与鬼失惊……」

杨霜儿道,「水知寒与鬼失惊都是将军府的人,难怪明将军的势力那么大。」

物由心虽是活了一大把年纪,却对这些江湖人物都不甚了解,听得津津有味,「好家伙,以往在我那墓碑上见到这些名字时尚不觉得什么,现在听来却着实令人心惊,江湖上有这么多厉害的高手,我们还混什么?」

容笑风熟知江湖诸事,接口道。「若说高手何止这些人,据我所知,尚有京师中的太平公子魏南焰、凌霄公子何其狂、霜儿的父亲无双城城主杨云清、海南落花宫宫主赵星霜、‘刀王’秦空……这些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与明将军亦不无一拼之力,或许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高手隐伏于野,不为人知。」他似有意无意间望了物由心一眼,「何况还有传说中点睛阁、翩跹楼、温柔乡、英雄冢这四大家族的长老级人物。」

物由心一呆,「原来你早知道我的来历。」

容笑风拍拍他的肩膀,一笑不语。

梵溟轩与杨霜儿却是第一次听说四大家族的名字,欲要知道详情,却见至物由心扭捏的神态,想到他门内忌讳甚多,不好开口追问容笑风。

容笑风一转话题,「天下之大,够资格与明将军一战的人实不在少数,但若要说有把握胜之,却是谈何容易,只怕连水知寒与鬼失惊那一关都过不了。是以这么多年来,纵是有人窥伺这天下第一高手的位置,却也无人敢明目张胆地挑战明将军。乃至将军府的气焰高涨,近至中原武林,远至漠北塞外,无人敢捋其锋!」

物由心钦佩地看了林青一眼,长叹一声,「我现在才知道暗器王给明将军下战书需要多大的勇气。」

听到说起自己的名字,林青方蓦然警醒,淡然一笑。「物老过奖了,我本是不存胜望,只求无论成败,都可激起江湖上被明将军威势压伏多年的豪气。」

梵溟轩击掌道,「正是此理。大好男儿岂可袖手不顾,一任明将军炽焰嚣张。林兄知难而行,置生死于度外,此等胸襟实为我等所仰慕。」

林青谦然道,「我一个人独来独往,亦无家室所累,不像其它人有许多顾忌罢了。」他微微一笑,「何况公然挑战明将军,势必是与其光明正大的决战,无需面对水知寒鬼失惊等人,相较之下倒像是占了便宜一般。」

杨霜儿笑道,「林叔叔不要客气,你现在又有了偷天弓与换日箭,定能击败明将军,那天下第一高手就是你的了。」

林青大笑,「我若真做了天下第一只怕无人会服气,那些隐居的高手定都会来找我麻烦。霜儿你这岂不是在害我。」神色一整,眼望地道中越涨越高的水位,「更何况,面对这数万大军的重重围困,纵是绝世高手也无法幸免。」

容笑风望向林青,眼神中皆是鼓励之色,「不过说起这偷天神弓,历数江湖人物,怕也只有暗器王最有资格用之了。」

林青黯然一叹,「别人却未必会如此想,所以登萍王才会动心来夺弓……」众人又想到了惨死的杜四,皆是默然。

一块大石从顶上落下,溅起一片水花。几个人身体早被淋湿,也不去躲避,众人想到地道外的大军,均是有些气馁,面对此刻的困境,俱是苦思无策。

物由心一脸愁容,沉吟道,「我可以凭本门的机关之术引开部份水流,但也支持不了太久。依我看还不如趁现在体能尚存,拼力冲杀出去。敌人未必知道我们从何方位出现,措手不及下,也许可以破围而出。」

林青望着梵溟轩,「许兄行伍之人,可有何良策?」

梵溟轩叹道,「陷身大军的重围中可不比江湖上的混战,每一刻面对的都是密如飞蝗的箭支与几无空隙的各式兵器,全无闪避腾挪之机。我在军中呆了多年。深知其厉害,纵是武功再高十倍,对着怎么也杀不完的敌人,最后亦只能力竭而死。当今之计,唯求能多杀些敌人,最好能干掉几个敌人主将。」

物由心喝道,「那就与他们拼了,就算最终死于乱军中,好歹也要让武林中记下我们几个的名字,也要让明将军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慑伏于他的yin威下!」

林青手抚换日箭,沉声道,「以明将军的骄傲,必会在大军围逼前接受与我公平一战,不肯先让大军耗我战力。」

梵溟轩点头道,「不错。林兄既然给明将军下了战书,他绝不会放过在手下立威的机会,必是要与林兄一战,便让他试试偷天弓的厉害!」

杨霜儿道,「这样最好,若是林叔叔能胜过明将军,就算我们最后都死于乱军中,亦足以大损他的威望了。」

容笑风眼中精光闪动。「我们都见了偷天弓那惊人的威力,若再加上换日箭,宝弓神箭乍然现世,或许真能胜过明将军。」

梵溟轩亦道,「万人瞩目下,就算明将军如何掩饰,这个消息亦会传遍武林。只怕许多高手都会借机挑战明将军,这就足以让他以后的日子加倍难熬了。」

容笑风道,「若是林兄真能胜过明将军,且不说是否会引起江湖上各路高手的挑战,单是对明将军心志上的打击就足以让其武功难有寸进。」他这话不无道理。武功高明到明将军这样的程度,苦练已是次要,重要的反而是心境上的修为。

物由心大笑,「那我英雄冢上的第一个名字就要姓林了。」

众人自咐必无生望,但想到此处,俱是大为兴奋,浑然忘了此刻的困境。

林青却是摇摇头,面上不见丝毫悦容,一如平日的漠然,反问道,「你们想过没有,巧拙大师为何要将换日箭藏在这个隐秘的地方?难道他不想我们得到换日箭么?」

容笑风沉思一番,「巧拙大师必有深意。会不会是他生怕我们有了神弓良箭在手,便自认可凭此胜过明将军,反而懈怠下来,不思苦练?」

物由心道,「此话也有道理。就像一个人得到了削铁如泥的宝剑,心理上便有了依仗,舍本求末,不去练好剑法,成日总想着如何去凭借宝剑去削断对方的兵器,对付一般人尚可,对付明将军这样的大敌却是行不通的。」梵溟轩与杨霜儿听得暗暗点头,物由心虽然平日看起来疯疯癫癫,但这份武学的见识确是不凡。

「你们看。」林青将手中的换日箭往众人眼前一举,却见那箭杆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换」字。那箭杆细若小指,若非几人都是武功高强眼力极好,在这昏暗的地道中定然看不清楚。

梵溟轩道,「为何不刻上‘换日’二字呢?」

物由心笑道,「说不定巧拙大师还留下了另一支箭,上面定是刻了一个‘日’字。」

容笑风细细察看,却是一皱眉头,「此字笔意甚奇,尤其那最后一捺草草刻完,似是匆匆而就。我熟知巧拙大师的笔迹,字字铁钩银划,力透纸背。这一字却是不像他的笔风了。」

杨霜儿不解,「这说明什么?」

林青长叹一口气,「容兄见识高明,我亦做如此想。天机难测,看巧拙大师信中暗中流露的疑惑,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支箭是否真有换日之功,所以才藏于此处,不愿直接交给容庄主。」

众人心头一震,林青这话虽只是出于臆度,却也不无道理。

梵溟轩想起一事,「巧拙大师以前虽然从来没有对我提到昊空门,但曾提及他门内只有一个师兄一个师侄,他师兄忘念大师数年前病故,师侄便是明将军又已叛出昊空门,巧拙大师已是昊空门的唯一传人,那么《天命宝典》又会留在什么地方呢?」

听梵溟轩如此一说,众人心头的疑惑更甚。

林青道,「你们可注意到巧拙信中所说:掌门师兄忘念遵先师遗命收二十代弟子明宗越为徒……」

容笑风心念一动,「为何是要遵先师遗命?明将军和巧拙大师的师父有什么关系?那时明将军不过十余岁,除非是他大有来历,不然就算其天资令忘念大师心动,却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非要有师父的遗命……」

林青点点头,「昊空门内与明将军的关系只怕远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

物由心却是一心想着林青与明将军即至的大战,「如果此箭未必就是巧拙大师所说的换日箭,林兄你可有胜算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幽冥

第二百六十一章

幽冥

「纵无胜算又如何呢?」林青脸色凝重。缓缓吟道,「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凛烈的目光扫过众人,「所以我要你们答应我,无论我是否当场战死在明将军手下,亦绝不要丧了战志。如能有一人冲出重围,便是我们的胜利!」

几个人听林青直言不敌明将军,却坦然视死如归,期望用自己的生命鼓动士气,心头俱都涌起冲天豪气,伸出双手交相紧握,数目互视,眼神中俱是立意拼死一战的决绝与痛烈。

当下众人再不迟疑,往地道出口走去。行了一柱香的功夫,前路被一方大石挡住去路。

容笑风用手握住一截突起的条石,「只要我往左旋三圈,大石就将移开,外面便是渡劫谷口。趁敌人措手不及下,最好能杀到那石阵中。借着地势可略阻敌人,争取多杀几个。」事到如今,面对明将军威震塞外的精兵,他们对突围已然没有了信心,只求能多支持一会,让刀剑上多染几个敌人的鲜血。

物由心将耳朵贴在岩壁上听了一会,奇道,「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莫不是机关王算准了出口,大兵枕戈以待么?」

梵溟轩惨笑一声,「反正都是一场血战,管那么多做什么?」

容笑风望向林青,待他一声示意便发动机关打开出口。

林青缓缓望向众人,但见物由心白发飞扬,容笑风虬髯直立,梵溟轩面色刚毅,杨霜儿紧咬嘴唇。各握兵刃在手,虽然都颇紧张,眼神中却全然是一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壮烈。

林青心头涌上万千豪情,直欲放声长啸,以壮这份慨然赴义的行色。对着容笑风重重一点头,只待洞口一开,便当先杀将出去。

容笑风手上用力,转动机关,大石毫无声息地移过一旁,露出洞外灿若锦绣的明丽朝霞、旭日天光。

外面却是一片寂静,全无半个人影。

众人不虞如此。俱都呆住,又惊又喜之下,强忍跳荡于唇角的欢呼声,压住一腔欲要沸扬而出的热血,互望几眼,淡然一笑,颇有一种肃穆的欢悦。

一阵强劲的山风从渡劫谷外吹入洞中,将谷内的清芬草气拂入鼻端,令人神志一爽;一注阳光破开晨雾,隐约可见几十步外便是那奇兀的石阵。

物由心喃喃道,「明将军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若说他猜不到地道出口还情有可原,但万万没有道理连一个士卒也看不见啊!」

众人面面相觑,预想中的杀机四伏却换成了如今一片平和的情形,虽是意外之喜,但若说明将军就此放过了他们,却是谁亦不敢相信,一时各人心情古怪,谁也没了主意。

容笑风面上阴晴不定,望向林青,「下一步怎么办?」

林青亦是把不准明将军的用意,沉吟道。「这数万大军不可能一时尽数撤走,我们仍是依原计划先去物老那墓中躲一段时间,伺机行事。」

梵溟轩道,「我们本是计划暗中点倒几个小兵,换上他们的衣服混出去,可现在不见半个明将军的士兵,这个计划却是行不通了。」

容笑风叹道,「我料定明将军必有什么诡计,却是一点也猜不出眉目。」

杨霜儿道,「管他有什么诡计。反正我们早就做好拼死的念头,大不了最后亦是一死罢了。」

众人一想也是道理,当下放开心怀,大摇大摆地走出地道,往幽冥谷的方向行去。

强自按捺住挥之不去的疑惑,索性大声说笑,指点景物,内心中倒是想引出伏兵大杀一阵,也好过现在如蒙在鼓中般浑不知明将军意欲如何。

一抹晨光从林叶间透下,脚下的小路亦似镶起了天际边的绛红浅紫,一路上只见林萌匝地,晓风怡怀,景色悦目,草木轻扬。几人经了几日连续不断的战事,再亲眼见了杜四的惨死,本都是心中一片郁然,但此刻见到这如同仙境的美景妙色,不知不觉间都是心绪大畅,杨霜儿更是哼起了山间小曲,那有半分将临大敌的惶惑。

有了上次的经验。只用了半个时辰便绕出了那片气象森严的石阵,来到了幽冥谷中。一路上却仍是不见半个人影,且不时从路边惊起晨鸟,周围想来亦无伏兵,抬目眺处,已可从雾霭中隐隐望见英雄冢的那个亭子。

他们虽是绝口不提明将军,但各人心中都是一番猜测。眼见这方园数里不见一个人影马匹,亦看不到匆匆撤军的痕迹,都在思咐会不会是明将军故意下令不许人马进入幽冥谷,实难猜测其心意。可事到如今,亦只得将生死置之度外,见机行事。

物由心重回旧地,大是兴奋,忙着给几人介绍幽冥谷内的风物,又是说起那日初见时的情形,谈及杜四,俱是唏嘘一番。

林青眼望那亭上「天地不仁」的四个大字,心思一阵恍惚。想到自己本是身为京师八方名动之一,虽谈不上什么权势,却亦甚是风光。谁曾想为了这偷天弓竟然勾起满腹雄志,先是当着数千人面前给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下了战书,又是因杜四惨死,一箭射死与自己齐名的登萍王顾清风。与泼墨王交恶。纵是今日逃得此劫,日后且不说将军府会如何对付自己,亦要时时防备着京师中的缉捕,大概亦只能流落江湖,浪迹天涯,往日风光俱成昨日黄花,真真是造化弄人。偏偏此刻心中毫无半分悔意,但觉人生在世,若不能拼出这份血性豪情,做一番顶天立地的大事,更有何欢!是以这「天地不仁」四个大字方一入眼。更是觉得胸口如灌了杯老酒般涌起一股暖意,直欲跪拜于地,以敬谢天父地母,君临诸神……

其余人哪料林青的心中会有这许多想法,仍是言谈甚欢。

物由心大踏步走到那亭下的坟墓前,转过身来一躬到地,「我在这里呆了近十年也没有什么客人,今天有这许多的挚友登门,且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众人见物由心姿式如此夸张,俱是大笑。

那墓门本是一个几百斤的大石,需用机关开启,物由心小孩心性,有意炫耀一番,先左搬右弄,解开了锁住的机关,却不直接开启墓门,而是用右掌往那大石上按去,要用他数十年的精纯内力将这阔达六尺的大石推开……

掌才一触石面,便听得「格格」的响动不休,那大石果然缓缓朝里退去。众人见物由心举重若轻,看似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重达几百斤的大石推开,俱是纷纷叫好,杨霜儿更是满面兴奋,不停的拍掌,口中大呼小叫个不休。

而物由心却犹是保持着推姿,立于墓门口,动也不动一下,便如痴住了一般。

只有物由心自己心中明白,他刚才就根本不及发力,那方大石便若活物一般自动朝里退去。更令他心悸的是:大石的退势与他的出掌配合的天衣无缝,掌到门开,外人看来似是由他将大石推动,其实他的右掌距离石面一直保持着肉眼几不可察的一丝间隙,枉自他运起了几十年的内力,却是没有半分劲道落在大石上!

明将军那似远似近的声音从墓中悠然传出:「我虽是算定你们必会到此处,却已多等了半个时辰,林兄是不是太让我失望了?」

第十一章百折不屈

初晓的阳光隐隐斜透进墓中。映射着明将军颀长而沉雄的身影,在身后的墙上投下一道青黑的轮廓。随着明将军大步从墓中踏出,阳光从他双足、膝盖、大腿、躯干一路延伸上去,终现出那倾泻而下浓密的黑发、不怒而威凛傲的面容;那道影子亦从墙上落于地下,越拉越长,踽踽而动,恍若是一只从远古洪荒中放出的猛兽,张牙舞爪于他身下。

「物老快退开!」林青最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提声喝道。

物由心立于墓门口,眼见明将军不紧不慢地行来,对自己视若不见,心中不忿,本是功集双掌,作势欲扑,耳中却听得林青的声音,再触到明将军静若池水的双瞳有意无意间的冷冷一瞥,饶是他素来胆大,心中亦是莫名的一寒,虽有不甘,却终不敢出手阻挡,错步让开。

明将军虽是信步而出,却挟起一股冲逼之势,直欲令人想后退数步以避其锋芒。

那一刻的幽冥谷中,只见周围青草芽嫩,树木叶翠,山风朗润,春色隽逸,处处鹅黄嫩绿,蝶舞蜂喧,正是一派早春盛景。而明将军的蓦然出现,却令良辰美景俱都黯然失色,纵是这黎明淡暖和熙的光彩,亦不禁使人毫无来由的一阵目眩。

明将军走出墓外,负手而立,森寒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锁定在林青身上,却是不发一语。众人只觉他眼光有若实质,射处如中刀枪,面上虽都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阵忐丐。

容笑风心知诸人都为明将军的气势所慑,强摄心神,大喝一声,「明将军堂堂朝庭命官,亦要做如此鬼鬼祟祟之事么?」

明将军冷冷一笑,「容庄主此言差矣,宗越孤身一人与诸位相见,依足江湖规矩,何来鬼鬼祟祟之说?此刻来得若是朝中的明大将军,你们身边早是围得水泄不通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勾魂

第二百六十二章

勾魂

物由心闷哼一声。「机关王呢?若没有他我才不信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墓中?」

明将军道,「大军一入笑望山庄,毒来无恙依机关王之计率军士堵水,我则与白石径直来到此处,解开机关后待我入墓后便令白石重新锁上机关,回去交命。」

墓内更无半分动静,果似无人的模样,但众人心中仍是半信半疑,料不到明将军为何会舍易取难,独自来会他们,莫非他的武功真高到足有把握敌住五人的联手一击么?

杨霜儿道,「你如何知道我们要来此处?」

明将军傲然大笑,「因为我只给你们留了这一条路。」众人心中一冷,听明将军的言语,似是一切都在其意料之中,继而想到以机关王的能耐,只怕早就算出地道的出口,所以才在渡劫谷口不设一兵一卒,让他们能安然抵达此地。事到如今,没有人再敢小看机关王,更遑论这多年来稳居天下第一高手的明大将军!

物由心喃喃道。「若是我们不走地道呢?」

明将军冷然道,「那现在你们早就被乱军分尸了。」

梵溟轩戟指大喝,「上次在引兵阁你故意让我等安心,却另派兵马绕道庄后埋伏,你分明根本就不想放过我们,却装出一副慈悲心肠,倒底意欲如何?」

明将军淡淡道,「不错,我本就不想放过你们,只是那时还不及调度兵马,若不是稳住你们的心,如何能一网打尽。若有漏网之鱼,岂不又要让我大费一番周折?」

杨霜儿亮出双针,「你现在与我们说话拖延时间也是在等大军合围吗?你且下令进攻吧,若不拼死一战我就不是无双城的弟子。」

「好一个女中豪杰!」明将军哈哈大笑,仰首望天,「我以往尚是不明白,以杨云清那华而不实的武功,为何无双城身处关中要地亦能久居不衰。现在看来,有女若此,当知其教诲有方,确是不可轻忽。」

杨霜儿先听到辱及父亲的武功,正要发作,却又听得明将军对其颇为推崇,一时分不清明将军的态度,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如此拖延不知是何用意?」容笑风正色道,「若是妄想以言语动我等心志。只怕不但是徒劳无功,反会给他人留下笑柄。以为明将军在官场打了几年交道后便只懂得逞口舌之利了。」

明将军亦不动怒,「容庄主言辞锋利,改日倒要好好请教一番。我并非是拖延时间。若是要致你们于死地,只需一声令下,大军守在渡劫谷外,岂有幸理?」明将军看众人仍是一脸疑色,嘲然一笑,「我保证这周围五里内没有任何士卒,不知这样可会令诸位稍稍安心?」

林青终于开口,先是长叹一声,「明将军又是言明孤身一人,当真是视我等于无物了!」他眼中精光一闪,语意突冷,「不过将军忒也托大,岂不知困兽反噬,绝境求生,我可保证没有人能敌住我五人合击,天下第一高手亦不例外。」

明将军自现身以来,挥洒作答,意态从容。以一人之力震慑局中。直到此刻,众人方觉扳得平手。纵是最后仍得面对数万大军的围攻,但在他五人的联手下,就算明将军能勉强脱身,亦势必会逃得狼狈不堪。

「不错,我虽一向自负,面对英雄冢的狂云乱雨手、无双城的补天绣地针、容庄主的四笑神功、许小弟的啸天剑法的合力一击,也是没有丝毫把握。何况还有一个持着偷天神弓的暗器王!」明将军侃侃而谈,对诸人的成名武学如数家珍,脸上却仍不见任何悸容,正色望向林青,「不过林兄既敢公然给我下战书,却又如此挟众取胜,岂不有损暗器王的盛名么?」

林青大笑,「若能与明兄同日而死,不亦快哉。人生不过百年,区区声名又算什么?何况若能一举除去明兄这个大敌,江湖上更不知会有多少人要给我著书立碑,以传后世……」他口中调笑,暗中却是集气待战,更是以「明兄」相称,以壮己方气势。

「好!」物由心大叫一声,「明将军好歹也是我英雄冢上第一位的人物,且让我这老头子先领教名动江湖的流转神功。」他天性纯朴,纵是明知不敌,也不愿与人联手夹攻。料想自己就算战死当场,至不济也可先耗去明将军的战力,林青旁观之下寻出流转神功的破绽,把握自然又大了几分。

「林兄笑谈生死。物老爷子光明磊落,明某佩服。」听到林青明目张胆的要胁,物由心含忿出口的挑战,明将军仍是一脸沉静,「不过蝼蚁尚且贪生,让杨侄女这样的妙龄少女与我等陪葬却是大煞风景!」

杨霜儿冷笑,「你本就不打算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又何必现在见到情势急迫,方才惺惺作态?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明将军呵呵一笑,「我本确是如此打算,现在却已改变了主意。不然又何必要与你们这许多的废话?!」此言一出,众人俱是疑虑参半,虽然看着明将军一脸肃容不似作伪,但见识过他虚虚实实的手段后,谁亦把握不到其真假,怎知他不会又是缓兵之计。

物由心初时尚惧明将军,豁出去挑战后反而解开心结,已是一付急于出手的模样,嘿然一笑,「我可是再也信你不过了,焉知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你若是个汉子,就快快来接招。」他这番话已是毫不客气,势必迫明将军立时决战了。

明将军蓦然转身。眼中神光暴涨,若箭般射向物由心。物由心丝毫不让迎前一步,掌提至胸前,一双老脸蓦然通红,全身骨节格格作作响,一头白发飞扬而起,威势十足。容笑风、梵溟轩、杨霜儿亦是展动身形,围住明将军左右。他们虽是不会联手出击,可一旦物由心遇险,自是不会袖手。

形势蓦然急迫起来,一触即发。看此情形只要一动起手来,只怕非得溅血方止。

「且慢。」林青跨前一步挡在物由心身前,「明兄且说说为何要改变主意?现在又是做如何打算?若是不能释我等之疑,只怕我们六人都难全身而退。」

明将军的目光锁在林青蓄满势道的双手上,良久后方长吸一口气,凌历的眼神渐渐黯去,终长叹一声,「武学之道最忌心浮气燥,林兄在如此情形下还能保持一份崩泰山而不变的沉稳冷静,这份修为已是我所不及了。」

林青心神暗惊,他浸yin暗器之道数十年,能被江湖上尊为暗器之王,深明最重要的不是劲道上的锋锐犀利与准头上的机变奇诡,而就是那份临敌前的冷静与应变。而明将军在如此剑拔弓张的情形下还能及时察视彼此长短,这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明将军待得几人敌意稍减,方缓缓再叹了一声,「林兄本是我敬重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实不愿就此毁了你。」林青没有作声,杨霜儿却哼了一声,显是不满明将军直言林青的武功不及。却听明将军续道,「你给我下战书也没有什么,只是你实不应该与塞外叛党纠缠一起,纵是我有心放过你,却也需给手下一个交待。」

梵溟轩忍不住道,「你们毁我家园,屠我百姓,对我们而言只不过保卫自己的族人不受伤害,何叛之有?」

明将军也不分辨,眼光只盯住林青,「暗器王虽然名震江湖,在我眼里却也不过寻常。所以起初确是先缓你之心,暗中布置人马,务求一网打尽。」

他见林青仍是不动声色,目中露出一丝欣赏之意,「直至见了顾清风的尸体,我方才第一次正视林兄在武道上的修为。」

林青淡然一笑。「我却自知尚不及你,不然此刻必将痛痛快快地与你一决死战。」

明将军微微点头,坦然受之,「顾清风身为登萍王,其幻影迷踪的身法轻灵矫健,更能凌空换空,转折自如,加上其絮萍绵掌劲力阴柔,狂风腿法跳脱飘忽,若论近身博战之敏捷,确是天下无双,纵是与我对敌,若是一意逃避,怕也要大费周折方能制服于他。」

「薜泼墨临走前匆匆告知我林兄杀了顾清风,我还只道是你二人正面对敌,顾清风不敌身亡。」

明将军眼望空处,似是在回想当时情景,「然而见顾清风尸横树枝间,血溅丈许方园,分明却是正欲施展幻影迷踪身法逃遁时被林兄一箭射杀,且那一箭从正面穿颅而入,必是顾清风身在半空转身拒箭而不得……且不谈那一箭的劲道,只是这份把握稍纵既逝时机的能力便足以令我对林兄的武技刮目相看了。」

明将军再道,「薜泼墨的勾魂笔状若墨笔,笔管中空,笔端微曲,以之做箭固然别出蹊径,但弓力难以凝聚,极易散于笔尖,而林兄却能让此笔先追上顾清风迅捷无双的身法,再穿过登萍王的殊死防御,更是射入树干中深达三尺之多,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天下竟有如此霸道的强弓……」他长叹一声,「巧拙师叔既然出了这一道难题,我若不亲试一下,却也枉为昊空门的弟子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箭势

第二百六十三章

箭势

几个人听明将军侃侃而谈,虽不在场,确几如亲见。其分析的精微之处更是常人绝难想到,俱是大增见识,心中甚是佩服,更为其身处众敌环伺却淡定自容的气度所慑,不知不觉退开几步保持距离,再无适才急于出手的紧迫,就连物由心亦听得频频点头,浑忘了去指责明将军早已叛门而出,如何能再以昊空门的弟子自居。

林青微一沉吟,「明兄可是直到此刻方才认为我已有资格与你一战?」

明将军先颌首,再摇头,「只不过,现在的暗器王仍非我之敌。」

林青一双锐目如针般射向明将军,「你待如何?」

明将军负手望天,语意中满是期待,「假以时日,林兄若能将偷天弓的性能融会贯通,将其威力尽情发挥,足可谓是我出道以来的第一劲敌!」

能得到天下第一高手如此推崇,物由心捻须长叹,容笑风两掌相击,梵溟轩双目放光,杨霜儿更是张口结舌,林青亦不由耸然动容。纵是江湖人士再不齿明将军所为,但这样的话出于他之口亦足以让每一个在场的诸人心怀激荡,难以自制。

林青深吸一口气,「我却尚有一事不明。」

明将军微笑,「林兄请问,明某知无不言。」

「即便如明兄所说,欲待日后与我放手一博,所以改变主意放我一条生路。」林青似是示弱的语气突然一变,「可顾清风身为京师八方名动,又是太子手下的红人,我既杀了他,已是迫明兄放手对付我。你若放了我却如何给手下交待?如何回京与太子复命?」

明将军沉声道,「尚不止如此,顾清风此次来身奉诏命,实与御用钦差无异。」

容笑风接口道,「明将军自是清楚一旦放过我等,只怕回京亦会受人诟病。若说你肯做出如此牺牲,我实不解。」

物由心亦怪叫一声,「对啊!非是我们信你不过,而是此事根本就难以让人相信。」

「看起来你们倒似在为我着想了?!」明将军哈哈大笑,豪气乍现,「顾清风算什么东西?杀之亦不足惜。何况我手握兵权,忠心为国,太子见我亦是谦恭有礼,岂在乎屑小挑拨于人后。只是攻打笑望山庄士卒伤亡颇多,若不能将尔等擒下,实是有损士气。可我偏偏又很想知道林兄日后能达到什么样的境界,是否真可与我一争长短。林兄可知我的矛盾么?」

林青面容如古井不波,「明兄意欲如何?尽管划下道来,林青定与奉陪。」

「好!」明将军眼望林青,状极诚恳,「我左思右想,两难之下,便想与林兄打一个赌。」

「什么赌?」

也不见明将军如何提气发力,身体突如山精鬼魅般一晃,已然从身后梵溟轩与杨霜儿之间的空隙中穿出。许杨二人措手不及之下,直至明将军从身边一掠而过,方才惊呼出声,手中兵器匆匆出手却是空击无功,连明将军的衣衫也未触及半点,一时俱是愣在当场。

几人心头大震,以明将军这般事前毫无预兆的运势,若是突然出手袭击,只怕己方必会有人负伤。

「我赌的是——」明将军退势忽止,浑若无事般油然立定,目光炯炯望向林青,「我便在此处,不闪不避,亦可硬接林兄一箭!」

静。大家俱为明将军这个提议所震惊,他方才尚对林青的武功与偷天弓的威力推崇备至,此刻却提出对自己如此苛刻的条件。何况见明将军刚才所显示的身法,只怕林青纵是擎弓在手,在剧斗间匆匆出招,亦未必能一箭中的,而现在明将军距离林青不过二十步左右,虽非最佳射程,确是能发挥弓箭的最大劲力,他为何要舍长求短,立下这个赌约?

一时偌大的幽冥谷内再不闻人言,只有劲冽的谷风在每个人的耳边呜呜作响。每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明将军若不是失心疯了,便是对自己的武功具有极大的信心。

杨霜儿口快,「你若被林叔叔一箭射死了又是如何?」她倒也不是信口发问,他们全见过偷天弓那至刚至强的威力,再加上现在有换日箭在手,实难相信明将军能安然接住这一箭,若是他真被一箭射死,几万大军围上前来复仇,只怕亦只落得两败俱伤之局。

明将军呵呵一笑,「我既让士卒不得进入幽冥谷方园五里之内,一来是让林兄能安心与我一战,二来纵是我不幸身亡,你们只需在此坟中等候数天,大军群龙无首下自然便会散去。」他挑畔似的眼神盯住林青,「林兄以为如何?」

林青眉稍一挑,「我若输了是否就要束手待毙?」他实不愿占明将军如此便宜,但若是他五人的安危全系于他一身,自是另当别论。

明将军见林青问出这样的问题,显是心思缜密,处处留有余地,心中暗赞,反问道,「我若能安然无恙硬接下一箭,林兄还认为你们还有胜望么?」

林青昂然答道,「不然,若是这一箭令你负伤,我们未必不能留下你。」

容笑风与物由心对望一眼,均想若是林青一箭能令明将军负伤,擒下其做人质,倒未必不能杀出重围,最多也就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明将军哈哈大笑,众人眼前一花,俱防备其突然出手,却见明将军仍立于原地,手上却多了一支明晃晃的银簪,傲然道,「我若要执意要走,天下谁能阻挡?」

杨霜儿只觉发顶一轻,感觉有异,伸手摸去,惊呼一声,原来插在发间的一支银簪却已被明将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摘了下来。

几人心头狂震,见到明将军这疾若闪电的身法,自知他所言无虚。那登萍王顾清风虽是号称轻功天下第一,但亦只胜在能在空中换气,转折自如,若仅以速度而论,怕也赶不上明将军。

明将军露出颇不耐烦的神色,「反正你们本就是落在大军的重围中,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怎么都会试一下。纵是我有什么计策,你们亦是别无选择。何去何从,请林兄一言而决!」

林青心念电闪,却也没有想出明将军能有什么诡计,此提议无论从那个方面想来俱是对己方有利无弊,何况若明将军的武功当真高到如此地步,再加上其鬼魅一般来去无踪的身法,抵抗亦是枉然。当下将心一横,「好!若是我一箭无功,我五人便由明兄发落。」

「林兄爽快!」明将军的目光慢慢扫过诸人,见无人有异议,长吸一口气,左手握拳垂于腰侧,右手姆、食、中三指拈着银簪提于胸前,神态便若欲送心爱女子一件礼物般悠然,「林兄可随时发箭……」

林青从肩上解下偷天弓,将换日箭搭在弦上,抬眼望向二十步外的明将军,缓缓道,「无论此箭成败如何,明兄此举都赢得了我十分的敬重。」

明将军不语,眼光紧紧锁定在林青的手上,勉强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不管他对自己的武功如何自信,此刻亦能感觉到偷天弓强大的压力。

林青扬眉、昂首、摆腰、举肩、抬肘、拧腕。刹那间他轻松潇洒的神情一变为虔诚肃穆,左手擎住偷天弓柄,左臂伸直举过头顶,右手二指挟住换日箭羽,就像挽了千斤重物般,一寸、一寸地将弓慢慢拉开。左手以固定的速率缓缓沉下,终垂至胸前不动,偷天弓由高至低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换日箭端端瞄定明将军的胸口……

明将军亦是神态庄重,双脚不丁不八,身体亦直亦曲,眉眼若开若闭,手足似颤非颤。面上阵红阵青流转不定,全身衣衫无风自动,令人吃惊的是其衣内似藏了一个圆球般,在身上滚动不休,最终凝于胸前……

众人屏息闭气,望着这两大高手每一个看似自然却是皆有深意无懈可击的动作,只觉得一颗心都快从喉间跳了出来。这运势十足的惊天一箭真能破去明将军的流转神功吗?

「开!」随着林青一声大喝,随着犹在耳侧的弓弦之音,随着他口内喷吐而出的一口真元之气,换日箭离弦而出,挟着肉眼难辨的高速直奔明将军的心口袭来。这一箭绝无任何花巧,便只有凛冽无匹的劲道、疾若流星的迅捷、奔腾潮涌的气势、破釜沉舟的狂烈!

与此同时,明将军垂于腰侧的左拳猛然击出,旁观众人只觉拳势至刚至烈,浑若袭向自己一般,均不由退后一步。那拳风却只聚于一线,迎向疾射而至的换日箭。

换日箭微微一滞,其势不变,仍是径直往明将军的胸前射来,明将军左手曲指一弹,「哧」地一声,银簪脱手而出,正撞在换日箭头。

箭簪相撞,银簪粉碎,虽是没有半分声息,但众人的心中却似俱都响起「怦」得一声,经久不息。

换日箭略缓一线,明将军蟹钳似的右手一把抓在箭杆上。那一刻,他的右掌仿佛蓦然变大了数倍,纵是隔了数十步,仍可见其发白的骨节、暴现的脉胳。

换日箭再缓,但仍从掌隙间穿出,挟着一去不回的气势射向明将军。

第二百六十三章 箭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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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碎箭

第二百六十四章

碎箭

「嘿!」明将军吐气开声,外衫尽裂,凝于胸前的那个圆球似有质实物般弹起,将换日箭裹住。那是明将军全身真元之气所聚,若还不能挡住换日箭,只怕立时便是破腹开膛之祸!

「轰!」然一声,众人只觉大地仿佛也抖震了一下,疾驰于空中的换日箭不可思议地蓦然一停,箭杆不甘心似的弯折成一道弧度,复又弹得笔直……然后,在空中——寸、寸、碎、裂!

明将军大叫一声,退后两步,面色苍白,嘴角现出一丝血迹,声音似金石交击,透着嘶哑,「好霸道的一箭!」

众人全然呆住,都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到的一切。

这石破天惊的一箭虽能让明将军退开两步,而且负伤咯血,但巧拙大师精心制下的换日箭竟然亦被其用无上神功震成了碎片!

谁也不知道明将军算不算接下了这一箭!

林青亦是一脸惨白,这一箭蕴含着他全身数十年精纯的内力,现在真元枯竭,几欲虚脱,更是眼见明将军震碎换日箭,心神俱夺,全凭着一股坚强的毅力方能站立不倒。

物由心咋舌半天,方才喃喃道,「这个赌胜负如何?我是看不出来的。」其实明将军言明不闪不避硬接一箭,若要说其退后二步便作负论亦不无道理,但物由心为明将军神功所慑,实不虞如此抵赖,只得勉强视为平局。

明将军淡然道,「只凭林兄能让我破天荒地吐血负伤,已可算我输了。」

他虽是如此说,众人心中却是大不舒服,梵溟轩大声道,「明将军可回军营,我不想欠你一个人情。」

容笑风与杨霜儿亦是一齐点头,他们均是心高气傲之辈,纵是性命交关,亦不肯占此便宜。此仗或可勉强算和,若是算林青胜了却是均觉得有失公允。

明将军一愣,仰天大笑,「林兄怎么说?」

林青的一双眼却只望着明将军的脚下,轻轻一叹,「明兄心中早就有了定计,不妨说出来吧。」

「好!」明将军微笑点头,「我只留下一个人,其余人尽可留于此地,三日后大军便会撤出隔云山脉!」

物由心道,「你若是需要人质,不如把我老头子拿去,反正我活得够了,要杀要剐亦都由你了。」此刻他却破天荒承认自己年老了。

明将军不置可否,仍是看着林青,口中道,「我若是将你们全体放过,无功而返,只恐将士难以心服,林兄当知我苦衷。」

林青却仍是望着地下,「留下谁?」

「我大军在笑望山庄前伤亡逾千,我总要给部下一个交待。」明将军一字一句道,「便留下容庄主吧。」

几人诧目望向明将军。他们都只道会留下梵溟轩,却不料他指的乃是容笑风。容笑风身体微微一震,心中暗思若是以自己一命换众人的安全,总好过全体战死。当下跨前一步,正待开口,却被林青抬手止住。

林青脸上看不出喜怒,「留下容庄主又会如何呢?」

明将军转向容笑风,正色道,「容庄主敬请放心,你身为高昌望族,我绝计不会为难于你,只想请你盘桓于京中,在皇上面前亦好交待。只要你安心呆于京师,或做我府上清客,我保证你不会有生死之忧。」

几人心中踌躇,他们本是决意携手突围,不然也一并战死。可如今将军有这样的提议,确已是相当通情达理了。

容笑风哈哈大笑,「承蒙明将军看得起在下,自当从命。」转头面对众人,一脸恳色道,「诸位不必多言,若是选上任何一人,都自会欣然赴命。何况明将军答应不会害我性命,权当去京师游山玩水一番了,哈哈。」

杨霜儿眼眶一红,欲要再说,却也不知从何说起。诸人亦是默然,容笑风此言极是,就算明将军点名要留下自己,亦都会慷慨舍身赴义。

林青痛下决断,「容兄敬请放心,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我必会来京中与你相见。」

容笑风对着明将军哈哈一笑,「将军请带路,若是你事后不守诺言率军来攻此处,我必将自尽以谢。」

明将军缓缓点头,又对林青道,「林兄先后杀了崔元与顾清风,不但京中难以容身,就是流落江湖上,只怕洪修罗亦不会袖手。顾清风与太子交好,势必也会引出太子一系的追杀,请好自为之。」

关睢门主洪修罗身为京师刑部总管,专职缉拿朝中叛臣。

林青淡然一笑,「明兄放心,我尚要留着命与你一战呢。」

明将军哈哈大笑,「只要林兄准备好了,可随时找我。在京中我亦有几分面子,可保证在决斗前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他这番话倒也不是虚言,若是林青公然与明将军定好日期决战,就算太子系的人想找林青报仇,亦只能等到决斗之后。

林青默然不语,明将军带走容笑风,也许亦是在迫自己难以放手,迟早必赴京一战。若是暗器王在公平决斗中败给了明将军,自是令天下震动。而从此明将军势必威凌天下,再无人挡。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明将军此次孤身来幽冥谷,恐怕是早就拟定好了计划。无论武功与心智,明将军无疑都可为一个超卓的人物。

明将军突然一掌拍向容笑风的肩膀。变生不测下,容笑风措手不及,被他按个正着。

众人心中一凉,只道明将军终现杀机。却听得一声闷响,容笑风面上神色古怪,仍是好端端地站着,但全身衣衫却尽数迸裂,便像经了一场剧斗的样子……

明将军微笑道,「便当是我与你们大战一声,好不容易才擒下了容庄主,却无力再阻他人逃脱。以容庄主的聪明,必不用我教你在人前怎么做了。」

众人这才释疑,容笑风更是抚胸一声长叹,「明将军好雄浑的内力,这一掌几乎要了我的命……」大家俱是展颜一笑,与明将军相对以来,气氛倒是第一次如此轻松。

明将军再不耽搁,对容笑风微一点头,「容兄请!」当先向前行去。容笑风眼中流露出极复杂的神情,对几人拱手一揖,随之而去。

「且慢!」林青心念一转,缓缓道,「虽有容庄主随行,但明兄此次回师亦难言大获全胜。以我熟知明兄的为人,若便只是为了能与我一战而如此自堕威势,实是难圆此说。尚请明兄指点一二,以解我心头之惑!」

明将军停住脚步,也不回头,轻声道,「林兄不妨想想,以机关王白石那般闲云野鹤的心性,如何会来这塞外一趟?」

林青怔了一下,心中似是隐隐把握到了什么关键,却听明将军续道,「白石非是奉皇命来幽冥谷,只不过是陪黑山走一趟而已。」

林青全身一震,豁然而通。眼望明将军与容笑风缓缓走远,绕过一道山谷后,再看不见。

众人静默良久,杨霜儿方开口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林青语气坚定,「等大军撤走。」

物由心叹道,「其实刚才明将军已是元气大伤,我们一起出手怕也能制住他。只可恨我是无论如何做不出这种事的。」

梵溟轩此刻的心情更是复杂,他的好友家人尽数在冬归一役中丧生,本与明将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经了这一场赌约,看起来明将军亦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心中实不知应以何态度面对他,连仇恨也似乎淡了许多。

杨霜儿关切地看着林青依然惨白的脸色,「明将军虽然负伤,但林叔叔也是元气大伤。何况以他那神鬼莫测的身法,我们就算一齐出手也未必能擒下他。」

物由心挠挠头,「不过总算明将军亦知道了偷天弓的厉害,看他开始不可一世的样子,大概也料不到那一箭能让他吐血负伤吧。」

梵溟轩长吐一口气,「明将军出道十余年来,谁能让他负伤?可见偷天弓确有克制他武功的效果。」

「是呀!」杨霜儿拍拍胸口,「看那箭忽然停在半空,我的心差点都不跳了……」几人想到适才那一场时间虽短却足以刻骨铭心的一战,俱是心有余悸。

「你们都错了。」林青长叹一声,「这场赌约明将军是故意输给我的。」

「什么?」物由心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林兄为何如此说?」

「你们看……」林青一指地上,「箭的碎片齐齐整整围成一个半圆,散而不乱,可证明他足有余力化解箭上之余劲。」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我怀疑明将军负伤亦是假的,不过是自己运功吐血以惑我等耳目罢了。」

梵溟轩听得心惊肉跳,「他为何要如此?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林青道,「我起初亦想不透他为何如此,但最后我问他一个问题却明白了一切原委。」他再叹一声,「此人武功心智冠绝天下,均不做第二人想,实是可怖。」

杨霜儿回想刚才的对话,「林叔叔最后是问明将军为何会这般自堕威势地放过我们,但他的回答我却不懂了。这与机关王白石有什么关系?」

林青道,「我听许兄说起你们见到机关王与牢狱王的情景,他们是要问物老的识英辨雄术。你们不妨想一想,这有什么用处?」

第二百六十五章 散离

第二百六十五章

散离

物由心亦道,「对呀,我也很是奇怪。那白石与黑山二人一入幽冥谷便径直找我,似是早就计划好要问我识英辨雄术,所以我才与他们打赌二日内不能走出英雄冢……」

「你们可听明将军说了,白石是陪着黑山一起来的,而黑山则是京师泰亲王的爱将。」林青道,「若我没有猜错,黑山是奉泰亲王之命来问识英辨雄术的。」

物由心犹是不解,「识英辨雄术又非武学,只是可看一个人有没有富贵之相。这等雕虫小技对他们有什么用处?」

林青眼望远山,似是在回想京师错综复杂的关系,「泰亲王是皇上的胞弟,虽小了几岁,却是正宫所生,当年先皇立封太子时也是几经犹豫方才选定。是以这些年泰亲王虽是表面上服庸皇上,心中却是不服。只是羽翼未成,不敢稍有异变,但他却是极立反对策立太子,为此与太子几度失和。如今来派黑山来问物老的识英辨雄术,据我猜想,怕是要上谏另立太子,待得皇上百年后,他自就可以隐做太上皇了。不然太子一旦登基,怕是要先对他不利……」

几人听得心神不定,何曾想看似波平浪静的京师中还有这许多不为人知的明争暗斗。

梵溟轩问道,「那明将军是何用意?他是支持太子一系的么?」

林青摇头,「将军府有水知寒、鬼失惊等众多高手,可以说是京师中最大的势力,皇上也惧其三分。若有实力,泰亲王与太子最想除去的怕就是明将军了。」他长叹道,「明将军通观全局,深知树大招风之理。若是泰亲王与太子见他势大,从而联起手来,只怕他亦轻易应付不了。所以明将军此刻故意示弱于我,虽是于他声名有损,却也可先去人之忌,从而坐看泰亲王与太子相斗……只要我这个大敌一日不死,在别人眼中他就尚有顾忌,不能尽情放手应付京师中的权谋相争。形势越乱,对他却越是有利。」

物由心脱口道,「好一个明将军,竟然有如此心计!他想做什么?莫非也想做皇帝么?」

林青不语。事实上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对于明将军的真正心意,就算是将军府的大总管水知寒也不会知道!

他们便留在物由心那坟墓中,听得地面上人马来来往往,几日方休。想是士兵都奉有明将军的号令,谁也没有来此墓中查看。三日后,待他们从墓中出来时,数万大军果然全都撤走了。

四人在墓中闷了三天,此时重新呼吸到幽冥谷中清新的空气,浑觉恍若隔世。几人静立于谷中,心中均知道这一路来经过许多的变故后,如今亦到了分手的时刻。

「物老打算去何处?还留在此处么?」林青问向物由心。

物由心叹道,「我在这呆了几年早就闷的不得了,和你们这一路来打打杀杀来好不热闹,却是再也静不下来了。现在杜老儿死了,容庄主又被明将军带往京师,我左右无事,便去京师去救容庄主吧。」

「不可。」林青肃容道,「明将军既然答应不会害容庄主的性命,定会做到。京师内关系错综复杂,一旦陷身其内难以自拔,以物老的心性,实不宜去那种地方。何况你这招牌式的一头白发,走到那里亦会被人认出来。」

物由心苦着脸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呀。」

杨霜儿道,「物爷爷随我去无双城吧,我带你去看看关中风貌,你定会喜欢的。」他转脸看着梵溟轩,「你也一起来吧。」

物由心大喜,他这一路当杨霜儿如自己的亲孙女般,实是不忍远离,此刻听杨霜儿如此说,拍手叫好。

梵溟轩却道,「我现在仍是京师中缉捕的对象,不能去无双城招惹麻烦。」

杨霜儿道,「有我父亲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梵溟轩道,「我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参详杜老留给我的《铸兵神录》,何况巧拙大师既然传功与我,必有深意。」众人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多劝说。

「不错。」林青拍拍梵溟轩,「巧拙大师在地道中留下的那支箭被明将军震碎,只怕并非真的换日箭。待你身兼昊空门与兵甲派之长,或许换日箭便着落在你身上了。」

梵溟轩重重点一下头,「林兄如何打算?」

林青淡然一笑,反手握住缚在背后的偷天弓,眼望云天深处,「我将云游天下,增长阅历,一面去找那真正的换日箭,另一方面亦努力将弓技与我本身武学合而为一。待我重回京师之日,便是正式挑战明将军的时候了!」

几人随着他的眼光望向天际深处,遥想未来,心中充满了那份不畏权势的豪情与斗志。

杨霜儿撅嘴道,「林叔叔你可要记得时常来看我。」

林青笑道,「你放心,我会经常与你们联系。也许我找到什么适合制箭的材料尚要请许小弟帮我打造呢。」他转头望向梵溟轩,满面关切,「江湖上人心险恶,最好找个偏远的地方落脚,离京师越远越好。一旦安定了,可找走江湖的戏班中佩带月形珠花的女子,将你的地址留于她,我界时便自会找到你。」

「带珠花的女子?!」杨霜儿奇道,「林叔叔你怎么认识这些人?」

林青一笑不语。梵溟轩却是想到杜四曾提到过那蒹葭门主骆清幽文冠天下,艺名远播,是天下诗曲艺人最崇尚的人物,林青所说的戏班想必与此有关,当下也不点破,暗记心中。

而杜四告诉他们京师中「一个将军,半个总管,三个掌门,四个公子,天花乍现,八方名动」这句话时亦正是在此地。如今景是人非,念及杜四音容,又想到容笑风生死未卜,心头不由一阵郁然。

林青似也是想到了什么,眼落空茫之处,良久不语。终乍然清醒般一声长笑,「大家各自保重,我们后会有期。」也不多言,飘身而起,往幽冥谷口行去,数个起落间,终消没于林荫深处。

三人望着林青的背影渐渐消失,一时心间俱有些怅然若失般的不舍。暗器王纵是武功尚不及明将军,但为人光明磊落,行事缜密慎重,在气度上亦不逊明将军半分。

杨霜儿握紧拳头,一脸正色,「我相信总有一天明将军会败在林叔叔的偷天弓下。」

物由心喃喃叹道,「真希望我这老头子还能活到那一天。」

杨霜儿奇道,「物爷爷你可不老,待到了无双城把你这头白发和胡子都剃了,说不定比我爸爸还要年轻英俊呢。」

物由心哈哈大笑,「是极是极,到时候我们兄妹俩重出江湖……」也亏他顺杆就爬,居然厚起老脸便以「兄妹」相称,「就由大哥做主,给我的蓉蓉小妹找个上门女婿……」

杨霜儿不依,娇笑着来撕物由心的胡子。二人打闹一阵,却见梵溟轩仍是呆呆站在原地,眼望林青离去的方向。杨霜儿想到他一家妻儿全死于战火中,心中不忍,复又劝道,「江湖险恶,许大哥还是随我们一起去无双城吧。」

「不用了。」梵溟轩长吸一口气,语气中充斥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直到暗器王击败明将军的那一天!」

清水镇位于蜀南与滇北交界处的叙永城南营盘山下。因此山多矮小,少见连绵,却又各自相邻,相隔间距不过数丈,营盘之名亦由此而来。

那清水镇地处偏僻山间,少有人来,民风纯朴,多以耕种为生,虽是山地贫瘠,但人少地多,却也不忧温饱。此处虽以镇名之,却亦言过其实,不过是山坳中一块空地,周围错落着数十户人家,借着地势,或凭崖畔、或依溪边,各占弹丸之地,几乎无有两家毗邻。只有那从山头上蜿蜒而下的一条条羊肠小道结成一张大网,将这些人家串联在一起。

那是个平凡无奇的夏日午后,才经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白炽的日头便急不可待地从云层中钻出,将火辣辣的热浪肆意地渲泻、喷吐在这片大地上。路边那蓬刚刚舒展开枝叶的青草复又被阳光烧灼得垂下了腰身,显得甚为柔弱;夏蝉在树上无休无止地叫着;沾了雨水的路面上蒸腾起淡淡烟气,袅然盘升而起,越高越淡,终和苍白的天穹接为一体,再不可分。

镇口的那棵老树下却是一汪荫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男孩卧躺于树下,嘴里尚嚼着半截草根,侧着头眼望天空,动也不动一下,似是在聆听着蝉声,又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清水镇中的居民俱都留于家中避暑气,整个镇上一片沉寂。除了蝉声,便再不闻虫鸟吟鸣。在这样一个懒洋洋的午后,纵有一丝凉润的水汽调和了沉闷烦热的空气,也依然让人昏昏欲睡。

山道上忽传来一阵清亮蹄音,将男孩从沉思中惊醒。「奇怪!这时候居然会有人来?」男孩喃喃自语道,从地上一跃而起。他久处山间,少有玩伴,于此无聊午后见到有人来,自是兴奋不已。

第二百六十六章 荒岭

第二百六十六章

荒岭

明亮的阳光乍然射入眼中,一阵发花。他揉揉眼睛,努力往山道上望去。山道上缓缓行来一人一骑。那马全身上下一片火焰般的赤红,却四蹄雪白。华蹬银鞍,昂然阔步而来,高头迎风,铁蹄踏地,极为神骏。那马儿想是在路上淋了雨,又奔得急了,再被阳光一烤,长长的鬃毛被雨水和汗渍粘成条状,随着身体的起落颇有节奏地上下翻飞。

马上人一身黑衣,不过三十余岁,相貌平凡无奇,眉目间却隐有一股煞气。他身无长物,只在腰畔一左一右挂着两把带鞘长刀。那男孩见到来人如此,不由略微有些失望,再看其身携兵器,却也不见慌乱,反是饶有兴味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

黑衣人来到男孩身前,勒住马头,反手抹一把汗,肃容发问:「这位小哥,请问这里可是清水镇么?」他神态威武,声音倒是彬彬有礼,带着滇地口音。「不错,这里正是清水镇。」见黑衣人又要张口发问,那男孩笑嘻嘻一摆手:「你先别急着问我,且让我猜一猜你是来做什么的。」

黑衣人一愣——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不但不惧生人,反而神态如此悠闲轻松。定睛望去,却见他颧高唇厚,鼻拱眉淡,相貌甚丑,脸上最醒目的便只是那双忽闪不停的大眼睛,虽是当地人的模样,却是一口北方口音,与此间居民迥然不同,心知有异,也不下马,微微一笑:「好,你便猜猜吧。」

「我若是猜中了可有奖吗?」男孩倒是做足派头,一副老成模样。黑衣人大笑:「你要什么奖?」男孩目光望向那红马,做个鬼脸:「我若猜中了,你便让我骑一下这马。」他侧头想了想又道:「我不要你带着我,要自己骑。」「你这小鬼头!」

黑衣人本是有事来清水镇,但见这孩子有趣,却也忍不住与他讨价还价:「这匹火云驹性烈非常,若是摔坏了你怎么办?」

「火云驹!这名字好棒!」男孩眼中闪出一丝羡色,又挺挺胸:「你放心,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摔了我,也与你无关。」

黑衣人见他装模做样,心里好笑:「好吧,只要你猜中了就让你骑半个时辰。」「说好了你可不许赖皮。」男孩雀跃欢呼,拍手大叫,看他神情,倒似是成竹在胸,一副定能猜中的模样。

黑衣人好整以暇:「你且说说我来清水镇做什么?」「这个嘛,」男孩目光在黑衣人身上游移不定,一脸似笑非笑,「虽然难猜却也难不住我。」黑衣人见男孩卖弄关子,颇不耐烦:「料你也猜不到,我可没空与你这小鬼夹缠不清。」说罢一提马头,就待入镇。

「别急别急。我知道——」男孩拉长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道:「你是来找杨铁匠的!」「你怎么知道?」黑衣人见男孩果然一猜就中,心头大疑。「你先说我猜得对不对?」男孩故意不看黑衣人惊愕的表情,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不错,算你猜中了。」黑衣人虽是心中惊疑莫名,自不会与一个孩子计较,也不否认。「哇!」男孩欢呼一声,上前一把揪住马缰,「杨铁匠在镇里最西头的小屋里,没几步就到,我先试试这马。」

黑衣人心想这次自己来清水镇全起于一己之念,行事又极为机密,便连左右心腹亦不知他要来此地,料想应不会走露风声,这个男孩却如何得知?再看男孩身手敏捷,更是起疑,一拨马头:「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

男孩的手一指黑衣人右侧腰间的刀鞘:「是它告诉我的。」黑衣人的目光随之看向右侧腰间。他虽佩着两柄刀,但形状却不相同——挂于左侧的刀平平无奇,三尺长短,只是江湖上最常见的普通马刀;而挂于右腰的那刀,鞘长足有五尺,吞口上镶着金边,刀柄纯黑,缀着几颗明珠,显得甚是华贵。不过虽然此刀鞘外观颇为惹眼,但亦只是一把刀鞘而已。黑衣人望了半天,犹是不解男孩凭这把刀鞘能看出什么名堂。

男孩见黑衣人一脸茫然,十分得意,放声大笑,用脆生生的童音道:「因为,这是一把断刀!」黑衣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柄刀事关重大,若是断刀之事传于江湖,只怕立时便会引起莫大的风波。他之所以费尽周折来到此地,便是听人说起那杨铁匠冶剑炼刀之术十分了得,欲想让其神不知鬼不觉地驳起这柄断刀,谁料才一进镇便被这男孩看破。一时心急之下,一掌拍下,要将那男孩擒下来好生拷问。

那男孩却十分滑溜,黑衣人才一伸手,他立刻知觉,闪到一边。黑衣人身在马上行动不便,也不继续出手,只是定目望着他。男孩苦着脸道:「你舍不得让我骑马也就罢了,为何要动手?」

黑衣人见男孩纵跃之际步法灵活,与寻常孩童大不相同,显是身怀武功,心中更是疑惑。他乃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击不中,自不会同孩子一般见识,沉声问道:「你如何知道这是一把断刀?」他声音转冷,「你若不想我把你抓起来拷问,就乖乖回答。」

此事牵连甚大,所以他务必要问清这一点,要知这把刀断刃亦不过二三天前的事,然后他一路快马加鞭、风雨兼程赶来此处,几乎无人知道他的行踪,但若不是走露了风声,难道这孩子有神眼不成?

男孩撇撇嘴,本还想硬着头皮说自己并不怕他出手。但眼见黑衣人眼中凶光隐现,却也有些心虚。说到底他亦只是一个孩子,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只是气力上首先便差了老大一截。「这有何难!」男孩退开几步,与黑衣人保持一段距离,这才双手一叉腰,摇头晃脑道:「刀鞘如此名贵,此刀定是有些来历。既然有来历,那无论如何也不至刀与刀鞘不合。可我见此刀置于鞘中却偏了一线,而且略有晃动,看起来就似是鞘中有空隙,不能与刀刃丝丝笋合,若不是这把刀鞘不是刀的原配,那就定是刀断了。」

黑衣人听到这里,方才略微释怀。另一层疑虑又浮上心头,这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但无论如何也不应从一个孩子的口中说出,除非是大人教好了说辞,不然一个十余岁的孩子如何能懂这许多道理。若对方是个老江湖也就罢了,可分明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如何能有这么精准的眼光?

「你是什么人?」黑衣人越想越是心惊,脸色更寒,若不是运功察视四周毫无埋伏,真以为自己落入了对头设好的圈套中。

「我?」男孩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尖,十足夸张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清水镇杨铁匠的公子,杨惊弦是也。」他起初尚是笑嘻嘻的,见黑衣人脸色不善,终是有些慌了,声音越说越低,末了再颇有些气短地补上一句:「你叫我小弦就是了。」

黑衣人终于抛下顾忌,哈哈大笑起来。这孩子既然是杨铁匠的儿子,想必家学渊源,对兵器的认识非他人可比,看出来自己鞘中是柄断刀亦不出奇。由此推想其父定是有非常本领,自己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他倒不是完全去了戒心,只是对自己的行踪颇有自信,料想对头虽然厉害,却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神通,不然本门上下便只有束手就擒,又凭什么能与之相抗数年。「小弦,快带路去找你爹。」黑衣人脸上露出笑意,一拍座下骏马,正色道:「然后这匹火云驹就借你骑两个时辰。」

「太好了,你可要说话算话哦!」小弦大喜,一蹦一跳地朝前跑去,却又停下身来,回头拱手一揖:「不知好汉尊姓大名。」黑衣人见小弦十足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再也忍俊不禁,亦是有模有样地拱手一揖,大笑道:「杨兄请了。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滇西媚云教右使冯破天是也!」

小弦带着冯破天穿过集镇,直往镇西行去。清水镇虽然狭小,但住户不多,道路却也宽敞,火云驹信步走来亦不见挤迫,只是小镇少见外人,更是难得见到如此神骏的马匹,自是引来周围居民的啧啧赞叹。

冯破天见一路上不断有人招呼小弦,态度极为熟稔,看来这小鬼果是本地人,最后一线疑惑终散去。他身居媚云教中高位,自是懂得收买人心,当下收起心事,面呈微笑,便似走亲访友般丝毫不引起他人的猜忌。

清水镇西是一片荒岭,草木稀少,便只有靠着山坳处孤零零的一间草屋,屋前亦无招牌,只是架起一围铁炉,一方铁砧,旁边散乱地摆着一些打铁的工具。铁炉中只有零星的一丝余火,铁砧上亦是锈迹斑斑,看起来平日少有人往来,生意颇为清淡。

第二百六十七章 佩月

第二百六十七章

佩月

小弦叫了二声,不见人应,回头对冯破天道:「我爹去山中采石,不定何时回来,你若是没有其它事,不妨先等一会。我……」他眼望火云驹,欲言又止,分明是想骑上去。

冯破天心中暗度:听介绍自己来此的那人说起这杨铁匠技艺超群,冶炼之术天下罕有,原以为定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却不料看此处如此荒凉,少有人来,更何况近处居民平日也难得去打造铁器,却不知他为何要逗留于此,莫非是一个隐居的高人么?自己倒不妨先从这孩子身上打探一下其来历。当下冯破天跳下马来,将缰绳递至小弦手上,小弦大喜接过。

冯破天却不放手:「你多大了?来此处有多久了?」小弦早是心痒难耐,又怕冯破天反悔,只得答道:「我从小便长在这里,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冯破天又问道:「你母亲呢?」小弦身体一震,脸上现出一种极古怪的神情,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从小便是爹爹将我养大,每次问起母亲他总是叹一口气,然后什么也不肯说。」说到此处,他眼光微垂,「我想大概是不在了吧。」

冯破天虽是久闯江湖,心肠刚硬,但听到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自承身世,也不禁有些恻然,不忍再问,手头一松,将缰绳放开,嘱咐道:「你自己小心点,这马性子烈,可别摔下来了。」小弦嘻嘻一笑,用手轻抚火云驹脑边鬃毛:「我爹说了,马通人性,只要你对它好,它也就对你好。火云老兄,你说是不是啊!」最后一句却是垫着脚尖对着马耳所说的。冯破天见小弦童真稚趣,亦不禁莞尔一笑。

「小弦,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遥遥传来。冯破天抬头看去,一个青衣大汉健步如飞地从前方山腰上直奔下来,两手中各提一只大篮,其势极快,几个起落间便来到草屋前。

小弦压低声音对冯破天道:「你可别说起我们打赌的事,我爹不许我到处卖弄的。」看他一脸惊惶之色,想是常常与人赌约,怕是为此还吃过不少苦头。

冯破天朝来人看去,不由暗喝一声彩。这杨铁匠虎背雄腰,宽肩阔胸,眉飞入鬓,目灿若星,状极威武。那两个大篮中俱满放着石块,怕是足有几百斤重,而他却浑然无事地举重若轻,显是身有不俗武功。看其面相尚不到四十年纪,仍在精壮之年,两鬓却已隐有华发。

冯破天一拱手:「在下冯破天,来请杨兄接驳一件兵器。」杨铁匠回了一礼,脸上略有疑色:「你如何找到这里的?」冯破天恭声道:「是一个朋友介绍我来此处。他说杨兄冶炼之术可谓是天下无双,任何破损的兵器到了杨兄的手上均可焕然一新,是以才来冒昧打扰。」

「小弦,你不许碰那马。」杨铁匠厉然的眼神先扫了小弦一眼,见小弦噘着嘴退到一边,这才对冯破天正色道:「兄台想必是认错人了,杨某不过是一个山村野夫,平日只给村民修修犁耙、补补锅碗,何来什么天下无双的冶炼之术?这一趟冯兄怕是白跑了。」

冯破天虽听杨铁匠如此说,哪里肯信。料想他在此隐居多年,自是不愿露出痕迹,惟先试以利诱。当下解下右腰上的刀鞘,双手奉上:「不瞒杨兄,小弟的身份实为媚云教赤蛇右使,此宝刀名为‘越风’,乃是我教镇教之宝。如若杨兄能重接宝刀,媚云教上下必感恩不尽,定有厚礼相赠。」

「赤蛇右使!这名字好……可……爱。」小弦虽在爹爹面前老实了许多,乍听到这名字却也忍不住脱口出声,不过他本意是想说这名字好可怕,却被杨铁匠一眼望来,急急改口。他却不知媚云教右使唤为赤蛇,左使称做青蝎,均是以教中信奉之神为名。

「媚云教?」杨铁匠脸色微变,沉吟不语。冯破天亦不催促,料想以媚云教的名头,不怕这杨铁匠不从,当下默立一侧,待其自己决断。好整以暇之余,尚对小弦挤挤眼睛,吐吐舌头,故做蛇状,引得小弦想要放声大笑却又不敢,只得强自忍耐,一张小脸都憋得通红了。

媚云教总教教坛位于滇东大理,信徒多是滇地苗、傣、瑶、白等异族,势力庞大,与祁连山无念宗、南岳恒山静尘斋、东海非常道合称为天下僧道四派。据说其教信奉蛇神,教徒多善驱使蛇蝎等毒物,加上行迹一向诡秘,少为人知,更少涉足中原,所以被江湖中人视为邪教。

不过媚云教开山教主陆羽在数十年前却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凭着一套「媚云掌法」威震江湖,后因与六大邪派宗师中的龙判官交恶,方在滇东成立媚云教,与川东龙判官的擒天堡一南一北,遥遥对峙。

六年前媚云教内讧,陆羽夫妇被手下暗害身亡,惟一幼子亦下落不明,便由其侄陆文渊接替教主之位。这陆文渊性格懦弱,优柔寡断,管理无方。几年下来,媚云教威势已是大不如前,这些年更是被川东擒天堡压得抬不起头来。教中长老对陆文渊暗地里皆是颇有微辞,其中媚云青蝎左使邓宫联合媚云教五大护法中的雷木、费青海、景柯三人有意另立陆文渊的胞弟陆文定为教主,为此与媚云教赤蛇右使冯破天、五大护法中另二人依娜、洪天扬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双方商定于下月初一召开教众大会,重新选定教主。不料距大会尚有半月,「越风刀」却忽然莫名其妙地断于鞘中。此刀非是凡品,切金断玉,削铁如泥,被教中人视为神刀,是媚云教的镇教之宝,一向为冯破天保管。他见宝刀断得蹊跷,又是正巧在欲重定教主的时候,心知有异,恐是有人暗中捣鬼。若是教徒得知宝刀折断,定是会指责其护刀不力,连带亦会影响陆文渊的威信。

那越风宝刀能断金铁,本身自是坚固至极,却被人无声无息地折断,出手的定是高人无疑。冯破天自知难咎其责,只得一面暗中使人调查,一面苦思应对之法。心想事到如今,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好宝刀方为上策。他怕断刀之事走露风声,不敢就近找人补刀,正好在机缘巧合下听人说起了杨铁匠的冶铁之术,这才一路星夜兼程,来到了这营盘山域的清水小镇。

而这杨铁匠便是当年的冬归剑客梵溟轩。

自从梵溟轩当年在塞外隔云山脉幽冥谷中与暗器王林青、物由心、杨霜儿一别后,便独自一人四处流落。他知在塞外多有人认得他是当年的冬归城守,反而在中原武林中少有人识得他本来面目,当下便将其名字倒转过来,化名杨默,一路南下,处处谨慎,倒也不曾沾惹什么麻烦。只是他身为朝庭钦犯,自不敢久涉闹市,惟恐露了行迹,何况本就欲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研习杜四留下的《铸兵神录》,几个月后便来到营盘山下的清水镇中,心喜此处的山清水秀、民风质朴,加上与外界亦少有往来,这一住便是将近六年的时光。

他这些年韬光养晦、矢志复仇。却也自知难敌明将军绝世武功,一意只想专心修习兵甲派传人杜四留下的《铸兵神录》,待炼成换日箭以助暗器王林青一臂之力,自是不愿轻易暴露身份,引来官府的缉捕。这些年便以打铁为生,虽是日子清贫,却也不会泄露行藏。

那男孩小弦乃是他于六年前无意间收下的养子,起名叫做惊弦,便是因为心系偷天弓、换日箭之意。只是小弦因幼时陡遭变故,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梵溟轩怜其身世,便将所学悉心传教于他,亦从不与小弦说起其身世。小弦倒是一直以为自己便是梵溟轩的嫡出亲子。

听冯破天表明来历,梵溟轩沉吟半晌。他心知此地处在媚云教势力范围内,若不答应冯破天接好越风宝刀,事情定无善了,何况亦要从冯破天口中问出一些情况,当下便开口道:「不瞒冯兄,我在此地隐居实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帮你接刀也无不可,只求冯兄莫要泄露我的行踪。」他仍是把不准冯破天的真正意图,心道不妨先以言语稳住他,日后伺机再换个地方。

冯破天见梵溟轩答应接驳宝刀,自是有十足的把握,心中大喜,满口应承道:「杨兄放心,我来此地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日后自然也不会说起杨兄的行踪。」梵溟轩点点头:「却不知冯兄听谁人说起我的名字?」他这一问实是关键,要知他这许多年来一直隐居于此,也就偶尔去几十里外的叙永城中置办些家用,少有人知道他的落脚之处,若冯破天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自然难消疑心。冯破天缓缓道:「我是听‘梨花社’的宣老大说起了杨兄的名字,杨兄当可知我非妄言。」

梵溟轩这才恍然大悟。当年在塞外隔云山脉的幽冥谷中,暗器王林青曾嘱咐可将他的行踪告诉走江湖的戏班中佩带月形珠花女子。这六年来林青下落不明,他曾到就近的市集中打探过消息,却一无所获。那「梨花社」乃浪落江湖间的一家戏班,常年往返于滇粤两地,梵溟轩去年无意间在叙永城中碰到,恰恰见到那佩着月形珠花的女子,便装做好戏之人,暗中结识,留下了地址。

第二百六十八章 铸兵

第二百六十八章

铸兵

那女子姓苏,名浅君,虽不过是一个妙龄戏子,又是终日流离不定,但却不乏江湖儿郎的飒爽英气,而且秀外慧中,谈吐磊落不群,应是有些来历的。梵溟轩孤旷多年,虽自惭形秽,一见之下也不禁暗中略有倾心,恰好戏班中有剑初断,耐不住施展小技,将剑接原如初,却被戏班的班主宣老大看在眼里。那宣老大行走江湖多年,多有结识奇人异士,一见神技若此,自是刻意结交梵溟轩。梵溟轩一来行走江湖时日尚浅,二来这些年心意郁结,难以释怀,几杯水酒下肚,引发了旧日豪气,虽不曾泄露真实身份,却也引宣老大为知交,还拜了兄弟。

此刻听冯破天说出了宣老大的名字,梵溟轩不知当中情由,心中责怪宣老大透露自己的行藏,却也不好推托,只得道:「既然如此,冯兄稍等,我这便给你补刀。我亦不要你的谢礼,只是日后有人问起,还望莫要说出我的名字。」冯破天察言观色,恭声道:「杨兄敬请放心,若不是看到事关我的身家性命,宣老大也不会轻易透露杨兄的下落。何况若是接好宝刀,杨兄实是于我有大恩,所言自当遵从。」

他了却心事,又见小弦在一边神思不属的样子,有心讨好道:「杨公子如此年纪,却是身手敏捷,果是名门虎子,既好骑射,我这火云驹不妨让他骑去玩耍一会儿。」小弦这才怯生生地望着梵溟轩,一脸求恳之色。

梵溟轩实是极疼爱这个养子,听冯破天夸奖,心中却也欢喜,面上却仍是一片冷淡之色:「冯兄过奖了,犬子顽劣,若不严加管教,不知早闯下多少祸事了。」小弦不服道:「我哪有闯祸?镇上谁不说我懂事乖巧,暗地里都说爹爹管教有方呢……」梵溟轩佯怒:「有客人在旁,也亏你说得出这番自夸的言语,爹爹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小弦何等机灵,见梵溟轩眉眼间隐隐的一抹笑意,知其面厉心软,终现顽皮本色:「当然应该在客人面前夸我,这样爹爹才有面子嘛。总不成父子俩在家里你夸我一句我夸你一句,岂不笑死人了。」

冯破天哈哈大笑,将马缰交给小弦:「放心吧,有冯叔叔给你做主,你尽管去骑。」转过头对梵溟轩道:「令公子既然爱马,事后我便送上良驹数匹以示敬意,杨兄切莫推辞了。」

梵溟轩隐居多年,不虞与武林中人沾上关系,何况媚云教在江湖上一向声名不佳,只是眼见冯破天盛情难却,不好当面推辞,只得暗地打定主意待冯破天走后便带着小弦离开清水镇,另觅他处。

小弦却不接马缰,对冯破天眨眨眼睛:「我可先不能走,不然谁来给你补宝刀?」冯破天奇道:「你也会补刀?」「怎么不会?」小弦洋洋得意地道,「既然得了叔叔的好处,无功不受禄,怎么都要露一手才行。」

梵溟轩对冯破天笑道:「这孩子也算得了我几分真传,平日帮邻居补补锅瓢,做些小玩意,就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倒让冯兄见笑了。」冯破天一挑拇指:「明师出高徒。杨公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能耐,日后前途当不可限量。」梵溟轩见冯破天送上高帽,小弦趾高气扬地欣然受之,沉声道:「这孩子尚需多多磨练,冯兄可不要助长了他的骄狂之气。」

小弦笑嘻嘻地道:「我才不骄狂呢。平日都没有什么练习的机会,现在正好有了这把断刀,便让我多多磨练一下吧。」小孩子心性不定,此刻他一意想要试着接驳宝刀,倒将骑马的事抛在脑后了。梵溟轩道:「你帮我拉拉风箱、递递工具也就罢了,这把宝刀如何敢让你这个败家子碰。」

小弦不忿:「我怎么是败家子?」梵溟轩啐道:「你好意思说,那日让你打磨一把剪刀,结果费了我十余斤的生铁。」小弦脸一红,兀自强辩:「我是精益求精,这才反复炼制,不然若是炼出一把什么也剪不动的剪刀,岂不坏了老爹的名头。」

冯破天却是担心小弦功力不到,将宝刀接坏了,亦劝道:「所以你现在才应该好好跟父亲学艺,待得火候够了,自会让你承接衣钵。」小弦心有不甘:「爹爹总是不肯让我接手,总不成到得我五六十岁,人家问起:‘你会做什么呀?’我便说,‘我只会拉风箱。’真是好没面子。」冯破天见小弦说得有趣,哈哈大笑:「你年龄还小,刀剑这等凶器还是先不要碰为好。」小弦一挺胸:「就算我年龄小,可本事却不小了。适才我不是一眼就看出这是断刀了吗?」梵溟轩亦是拿小弦无法:「好,你不妨先看看宝刀的断口,若能说出宝刀是因何而断,就算你有本事。」

冯破天只得依言将越风宝刀递给小弦,小弦抽出刀,一股沁寒之气扑面而来。「刀乃百兵之王,其势大开大阖,其法拙中藏巧,利于砍劈,胜于力雄……」小弦一面细细察看,一面煞有介事地念念有词:「宝刀断口在刀柄前半尺,此处平厚无脊,若是在动手之际原是万难断折,可判定为重物大力横击而断。」

小弦这些年将《铸兵神录》烂熟于胸,难得有用得上的机会,此刻不免卖弄起来,令冯破天不由刮目相看。梵溟轩含笑点头,小弦见父亲赞许,颇为得意地瞟了一眼冯破天,继续道:「看此断痕齐整圆滑,断口处却是生硬窒滞,应是用软木等物品箍定于四周,再用钝硬之物大力击断……」说到此处,似是有些怯了,惑然望向冯破天:「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说得好!我虽不知此刀是如何断的,但想来应该不差。」冯破天原只道小弦只是装模作样一番,谁知居然头头是道地讲出这许多道理,细细想来,却也合情合理,大掌一拍,由衷赞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厉害,区区一把断刀就能看出了这么多名堂,叔叔都甘拜下风喽。」

小弦听冯破天夸奖自己,大受鼓励,嘻嘻一笑:「还不止这些呢,只是我有点把不准……」梵溟轩看到小弦果然不枉自己多年来的悉心教诲,亦是欢喜不已,眼见小弦欲言又止,发话道:「你还看出了什么,不妨都说出来。」小弦面色一整,一边思索一边道:「此断口的上沿呈锯裂状,下沿却是平缓得多,可看出击打的方向。而且断刀者一击之力中尚留有一股回力,这应该是其武功的特点……」

「真是天外有天。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学问!」冯破天直到此刻,方才真正对小弦心服口服,再也不觉得对方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正色道:「实不相瞒,此宝刀平日都供于我媚云教神坛上,周围日夜都有守卫,所以我断定系内奸所为,但暗中察访却全无头绪,若你能由此断口看出他的武功套数,助我抓住内奸,实是大功一件。」小弦赧然一笑,饶是他一向顽皮,听到冯破天衷心夸奖,亦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梵溟轩对此亦是大出意料。他这些年闲来无事,便将一身所学悉数传与小弦,不但有自己本身武学与杜四兵甲派的铸兵铸甲之术,亦有巧拙大师《天命宝典》中的易理神算之学。平日难得考较小弦,此刻听到义子这一番分析细致缜密,入情入理,方才惊觉此子年纪虽幼,武功马马虎虎也就罢了,这份心智却是身兼兵甲派对武器的熟悉认知与《天命宝典》对事理的体察入微之长,实已不可小觑。

要知那《铸兵神录》与《天命宝典》皆是不可多得的秘籍,虽与武功技法无关,但其中实是蕴含着极精深博大的道理。其中《天命宝典》更是言辞纷繁,内容晦涩,若非有大智大慧的天赋将宝典的学识融会贯通,单只从字面上理解极易让人坠入魔道,一般人便是穷一生心力也未必能窥得门径。所谓兵强则灭,木强则折,似这等通湛玄学若是心无旁骛的一意苦修,却是有违道教清静无为的心境,若不遇机缘,未必能成正果,这亦是巧拙大师当年不将《天命宝典》留下的一番苦心。何况再与《铸兵神录》两项兼修,更是难有大成。但小弦年龄尚小,又识不得几个字,所学全是得于梵溟轩的口传言教,梵溟轩所知的《天命宝典》本就是巧拙大师的传功所授,此时再传于小弦,无意中正是暗合了道派取用不盈之理,就若名剑淬火更利,先抑方能后扬,是以《天命宝典》由巧拙大师而起,承于梵溟轩,再传于小弦,反是更能慧达通透。而小弦年幼,无有太多杂念,再加从小生活于荒野郊外,自然而然便达到了无为之境,以《天命宝典》对世事万物的明悟为基础,晓一理而通万理,修习任何武学皆会事半功倍。

第二百六十九章 神录

第二百六十九章

神录

铸兵甲最讲究量材适性。那《铸兵神录》不但细细讲解了如何铸兵制甲之术,更是对每一种武器的特性均有极为精致细微的分析。天下兵器均是相生相克,如枪长斧短,刀厚剑薄,如何发挥一件武器的最佳功效便是《铸兵神录》的主旨,用于对战就是务求以巧胜拙,以柔克刚,以己谋胜敌勇,以己长克敌短,这些都需要临敌时极具变通之道,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对方兵器的弱点,从而寻隙直进,战而胜之。这些亦都是对心智潜力的最大挖掘,加上《天命宝典》相辅相成下,竟然一并造就了小弦心思的敏锐迅捷,以及对事物的明察秋毫、对环境的善于利用、对世理的达观通透,更有一种对武道别出机杼的慧识顿悟。

这番机缘实是难得,纵是巧拙大师复生,亦会对小弦以十余岁稚龄而隐通《天命宝典》为奇。只不过梵溟轩与小弦身处局中,反不自知罢了。

梵溟轩与小弦朝夕相处数年,却是直到此刻方才发现养子身上的变化,不由百感交集、心怀大畅,有心再考考他,沉声问道:「你既能看出断刀者的武功套路,能不能判断出他是用什么兵器击断越风宝刀?」

冯破天亦是怦然心动,如果断刀者是以惯用的兵刃击断越风刀,一旦小弦能看出此点,那个内奸实已是呼之欲出,自己来此本只想补好越风刀,实料不到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这个似乎有点不对……」小弦挠挠头,看看冯破天一脸期待的神色,大着胆子道,「从断口处应可看出是一件重兵器,但大凡用此类兵器者均是力道刚猛不留余力,似是与他出手套路不符。从他在力道欲尽时留力回勾的势道来看,其人惯用的似乎是用绳鞭、索勾、流星之类的软兵器……」

冯破天见小弦如此说,心念电转。媚云教青蝎左使邓宫与护法中的费青海、洪天扬均用长剑,雷木使独脚铜人,景柯使单刀,而惟一的女性依娜擅长驱使毒物,平日都是空手,实猜想不出是何人断刀,但若说是普通的媚云弟子,却难有独自进入教内神坛接触宝刀的机会……一时心中沉吟,难下决断。

梵溟轩见冯破天眉头紧锁,安慰道:「童言无忌,冯兄莫要为此伤神,或许他看错了。」

冯破天虽对小弦的话半信半疑,却也不无当真。念及自己教中内讧,自己身为仅次于媚云教主陆文渊之下的赤蛇右使,却对教中内奸全无头绪,反要借助一个孩子的话来疑神疑鬼,不禁颇有些心灰意冷,长叹一声,正要发话,却见梵溟轩脸色蓦然一变:「什么人?」这才忽觉有异。原来冯破天虽已住口,但那声长叹却尚有尾音,袅然不绝,竟是有人与冯破天同时叹了这一声。听声音的来处却是在十余步外的一片树林中,冯破天与梵溟轩同时转身察看,只见草木轻扬,树影婆娑,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一声长笑蓦然从屋后传来:「胡老六你这一声叹息岂不是露了痕迹,我本想再听听这个小孩还能说出什么名堂呢?」又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那片树丛间传来:「这位小兄弟真是了得,虽不在场却犹若亲见,不但能看出老夫如何折断越风刀,还能看出我武功的来路,便是老夫的独门兵刃竟然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岂能不叹?!」

只见从树丛中大步踏出一人,先是对小弦一笑,拱起一双盘根错节的大手:「小兄弟目光如炬,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其人年约五十上下,眉须斑白,身材雄阔,身高八尺有余,更是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一点也不似个老人。

梵溟轩暗暗心惊,刚刚他循声游目察视树林中,却是不见这老人的半点踪迹,看他身材如此高大,也不知刚才是隐藏于何处。而此刻又蓦然从眼皮底下钻了出来,显非庸手。而听他说话的口气,越风宝刀便是断在他手里,自然是冯破天的对头。自己虽不愿陷入武林争斗,但既已答应冯破天接刀,于情于理都不好置身事外。更何况屋后尚有一人藏在暗处,若是亦有与这老人相近的武功,只怕不好打发。

小弦见到那老人突然现身出来,吓了一跳,随即恢复常态,嘻嘻一笑:「哪里哪里,老爷爷大大过奖了,在下的目光如炬全赖爹爹调教有方,栽培有术,自己只不过有一点小聪明而已。」他这句话学着大人的口气却又显得不伦不类,实是引人发笑,只是梵溟轩暗度对策,冯破天呆立当场,却是谁也没有笑。

屋后那人却又是一阵大笑:「这个小娃娃说话如此有趣,若是我们将他献与堡主,定能讨得堡主欢心。」小弦吃了一惊,发急道:「我才不去见什么堡主,我一向调皮,定会把他活活气死。」那人嘿嘿一笑:「由得你么?你若是不听话,我就把你痛揍一顿,再拿去喂狗。」小弦躲到梵溟轩的身后,握紧父亲的手,只觉得胆气也略壮了些,大声道:「哼,你好厉害么?鬼鬼祟祟地不敢出来见人,算什么本事?」

一听那人提到「堡主」二字,梵溟轩微一皱眉,立刻明白了这二人原是媚云教对头擒天堡的人,应该是与自己无关。但擒天堡离此地足有几百里的脚程,他们显然是一路跟踪冯破天来此,意图不明,恐怕难以善了。何况这二人若是真要擒下小弦去见擒天堡主,自己无论如何亦不能袖手。

擒天堡位于川东丰都,堡主正是武林中大名鼎鼎、位列邪道六大宗师之一的龙判官。因地理位置的关系,一向与中原武林少有来往,拥兵自足,官府亦对之无可奈何,就若是一个土皇帝般,连整个川境都在擒天堡势力笼罩下。这些年擒天堡更是招兵买马,大力发展,现已涉足于滇境,终与媚云教这个冤家对头开始正面冲突。

「呛」的一声,冯破天抽刀在手:「擒天六鬼本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们与媚云教有仇就冲着我来,何必为难小孩子。再说我与杨兄亦是初识,不用将他卷入事端。」冯破天不愧是媚云教的赤蛇右使,虽是心悸对方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蹑着自己,但面对强敌凛然不惧,更是出言为梵溟轩与小弦开脱,料想对方不过二人,纵不能敌,凭着自己的刀法与火云驹的神骏,至不济也可自保脱身。

梵溟轩虽是隐居多年,但时刻留意江湖诸事,对擒天堡的人物却也所知不少。擒天堡除了堡主龙判官外,尚有一个师爷宁徊风和四个香主统领着旗下二千堡丁。另外龙判官身边还有六个武功高强的贴身高手,因判官辖鬼,江湖中人便将其称为「擒天六鬼」,想不到今天居然会碰上。擒天六鬼声名在外,武功自是不弱,纵然自己与冯破天联手,胜负恐也未知。

那老人见冯破天出刀,亦有一丝顾忌,退后三步,探手于腰际,一抖一绕之下,一条银色的软索状兵器从腰间飞出,舞动之下,熠熠生光。原来是一条绳镖。只是与普通绳镖有所不同,银链上面尚坠着数片金色叶状物事,在阳光映射下,煞是好看。

小弦拍手大笑:「我果然说对了吧。」老人微一颌首:「这叫银龙鞭,是我独门兵刃。」小弦见老人一团和气,银龙鞭更是舞得好看,浑忘了危险,好奇道:「那上面附着的可是龙鳞么?让我看看可好?」身后那个声音又笑道:「哈哈,小娃娃不知深浅,胡老六的这个龙鳞可是专要人命的。」

冯破天气运周身,扬声道:「吊靴鬼你出来吧,只凭一个缠魂鬼恐怕还缠不住我。」

原来那擒天六鬼各有名目,分别是:日哭、夜啼、锁神、灭痕、吊靴、缠魂。冯破天虽没与之朝面,但擒天堡是媚云教的大敌,自然早知对方虚实,一见那银龙鞭便知姓胡的老人当是擒天六鬼中排名最末的缠魂鬼。其人本是出没于湖广境内的大盗,几年前被龙判官搜罗帐下,因其鞭法阴柔,连绵不绝,是以得缠魂之名。而对方能不露痕迹地跟随自己来到此处,猜想另一人自应是擒天六鬼中最善跟踪的吊靴鬼。

「好!冯破天竟然也有如此胆气,我一向到倒是小看了你。」语音未落,从小屋后飘出一人。来人年约三十上下,身材瘦削,一身淡青,手摇一把折扇。他的衣服却是非常短小,衣袖只到肘部,现出瘦骨嶙峋的两只胳膊,甚是古怪。一张相貌看似平常,但一双狭长的眼睛就仿佛竖吊在宽大的额间,十分显目。那人折扇轻摇,状极悠闲,大剌剌地对缠魂鬼道:「胡老六你若是沉不住气,便先来斗斗媚云右使,我给你掠阵,保证不会有人漏网。」看他语气,浑不把冯破天与梵溟轩二人放在眼里。

第二百七十章 日哭

第二百七十章

日哭

梵溟轩见这吊靴鬼年龄远较缠魂鬼为轻,却直呼缠魂鬼之名,想来擒天六鬼的排名不是按照年纪的大小而是依着武功的高低。那持着银龙鞭的胡姓老人武功看来不弱,这吊靴鬼只怕还在其上,自己若与冯破天联手当可一拼,却还要想法护得小弦安全。

冯破天喝道:「你们跟我到此,是何目的?」吊靴鬼奇道:「冯兄岂非明知故问?我擒天堡与你媚云教势不两立,自然要趁你落单时取你性命。」冯破天冷哼一声:「那你们何须偷偷摸摸地弄断神刀?有本事就明刀明枪地上来,看我可会怕了你么?」吊靴鬼摇头晃脑地道:「冯兄想知道,我却偏偏不告诉你,让你在黄泉路上也做个糊涂鬼。」

小弦先见到吊靴鬼不伦不类的装束,本就觉得滑稽,再看他装腔作势一番,忍不住哈哈一笑:「你是吊靴鬼,他是糊涂鬼,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还打打杀杀的?」吊靴鬼看了一眼小弦,对缠魂鬼笑道:「这小娃娃虽然相貌丑了些,可不但聪明伶俐,而且胆子也不小,我越看越是喜欢,说什么也要活擒下来送给堡主,你可小心别误伤了他?」

梵溟轩拍拍小弦的脑袋,示意他不要害怕,对吊靴鬼沉声道:「阁下视我等如无物,想必手下颇有些斤两,倒不妨出手试试。」他见对方气焰嚣张,丝毫不把己方放在眼里,亦忍不住动气。

「一个山村的铁匠也敢与我擒天堡作对,看来倒是不简单。」吊靴鬼怪眼一翻,「我本不想伤你性命,你若是识趣,就乖乖退到一边。」梵溟轩眉尖一挑:「阁下一上来就要抢我儿子,还说是我不识趣,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么?」吊靴鬼道:「我能看上他是你的福气,日后他跟着我们衣食无忧,总好过陪你在这穷乡僻壤里饿死。你可不要不识抬举?」梵溟轩长笑道:「好霸道的擒天堡!」只见他脚尖一挑,将身下的大篮挑于空中,右手微扬,从篮底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目光锁住吊靴鬼,冷冷道:「可惜我偏偏不识抬举,要斗一斗擒天六鬼!」这把宝剑正是他修习《铸兵神录》所炼成的,平日无机会派上用场,此刻方有机会试剑。何况他隐姓埋名蛰居多年,早就憋了一股气,如今重拾昔日豪情,心中大觉快意,忍不住仰天长啸,良久方歇。

缠魂鬼见那篮中全装满从山谷中搜集来的矿石,足有几百斤重,梵溟轩却轻易挑起,显是身怀不俗武功,脸上惊容微现。吊靴鬼眼睛一亮,盯住梵溟轩手中的长剑:「好极好极,此剑我也要了。」

冯破天与缠魂鬼对峙着,心中却是惊疑不定。越风宝刀一断他就立刻赶来此地,这二人定是从媚云教一路跟来,只是自己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对方无法提前设下埋伏,直到现在方才找到动手的机会。可见到这杨铁匠身手敏捷,更是啸声雄浑,中气充沛,看来绝非庸手,为何吊靴鬼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莫非敌人还另有援兵么?但事到如今多想无益,眼见缠魂鬼脚步微移,银龙鞭颤动不休,随时可能出手,当下亦鼓起斗志,紧握刀柄,寻机出手。

小弦本是有些害怕,躲在梵溟轩身后,但见父亲神态凛然,状极威武,心中大定,从梵溟轩身后探出头来对吊靴鬼做个鬼脸:「你口口声声要将我送给什么堡主,却还没有问我是不是同意呢。」吊靴鬼嘿嘿一笑:「你随我去有吃有住,还有许多好玩的物事,比跟着你这个穷鬼爹爹强多了,你怎么会不同意?」小弦一撇嘴,一指吊靴鬼那身装束:「我看你才是穷鬼呢,连衣服都没有钱买。」吊靴鬼对着小弦一瞪眼睛,啧啧怪笑:「待我将你送与堡主,只要你逗得堡主开心,自然会有许多赏赐,就不会穷了。」小弦哼了一声:「若是我惹得你们堡主生气,只怕他一怒之下别说不给你赏赐,还要将你臭骂一番、痛打一顿。」吊靴鬼一愣:「说得有理……」小弦笑道:「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和和气气的吧,我爹爹一向好心,也许还能送你几件衣服呢。」

冯破天与缠魂鬼本是剑拔弩张,伺机找到对方的破绽出手,耳中听到小弦这一番胡搅蛮缠,都觉好笑,一时倒无出手之意了。

就在双方戒备稍稍松懈的刹那间,一道黑影忽从屋角边上疾速闪出,直向梵溟轩撞来,其势极快。梵溟轩万万料不到屋后还有一人,一时措手不及,勉强错步让开,听得身后小弦一声惊叫,已被那黑影一把抓住,直往后山奔去。

这个变化出乎所有人的意外,缠魂鬼大叫道:「大哥你做什么?」吊靴鬼亦急声叫道:「大哥且慢,莫要抢我的功劳。」却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遥遥传来:「这小娃娃牙尖嘴利,模样又不甚乖巧,与其送与堡主惹厌,还不如交与我自有用处。你俩负责擒下这二人,亦是大功一件。」

冯破天惊呼一声:「日哭鬼!」这才明白为了对付自己,擒天六鬼中武功最高的日哭鬼竟然一直伏身于侧,怪不得那吊靴鬼如此有恃无恐。一失神间,却见缠魂鬼的银龙鞭荡起一弧银光,直往自己颈部扫来,不及细想,大喝一声,与缠魂鬼斗在一处。

梵溟轩眼见小弦被擒天六鬼中最凶名昭著的日哭鬼掳走,心中大急,正要追赶,却见吊靴鬼一晃身拦在身前,一柄折扇直往自己腰间点来,只好持剑挡住,眼角余光犹瞥见日哭鬼携着小弦几个起落后没入山峦丛林的深处,消失不见。

PS:也不知道今天几号了,转眼此书已进中后期,感谢一直陪伴我的书友,同时也感谢黄昏大大所给予的帮助。走到今天,而没有TJ,虽然一直在扑,但还是很高兴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豪赌

第二百七十一章

豪赌

小弦只觉得身体就如腾云驾雾般在空中跳荡不止,又是害怕又是晕眩,但一双凉冰冰的大手箍在自己颈上,别说哭喊,连气也几乎透不出来。起初尚能听到父亲的呼喝声,大概正与那吊靴鬼相斗不休,待转过几个山坡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呼呼风声鼓荡耳边。

也不知过得多久,翻了好几个山头,日哭鬼终于放慢了脚步,松开手将小弦掷于地上。小弦摔得眼冒金星,爬起身来,昏头昏脑地转身就跑,却觉得脚下被什么挂了一下,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复又爬起,尚未站稳,又被绊倒。他这次学乖了,不再急于爬起,只是双手撑在地上,呆呆望着眼前一双黑乎乎满是泥垢的赤脚,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一个声音冷冷地刺入耳中:「跑呀,看你还往哪里跑!」小弦听对方语气不善,再想到刚才好像隐隐听得冯破天叫了一声「日哭鬼」,缠魂鬼叫了一声「大哥」,心知必是落入敌人手中,耍起赖来:「我不跑了,反正总要摔跤。」

小弦话音未落,猛觉胯下一阵刺骨的疼痛传来,原来却是日哭鬼伸足踢在他环跳穴上。此穴乃是足上经脉大穴,小弦乍痛之下身不由己又是一跃而起,却再度被绊倒,这次摔得甚重,几乎连牙也磕落了。索性双手一软,全身放松趴在地上。

日哭鬼又踢了几下,小弦强忍痛苦,却说什么也不再爬起来,只觉得对方足上的劲道越来越大,忍不住放声大叫:「你只会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你说得不错。」日哭鬼一本正经道,「我就是喜欢欺负小孩子。」小弦愤愤道:「为什么?」日哭鬼的嗓音越发干哑:「因为小孩子爱哭。」小弦奇道:「哭了于你又有什么好处?」日哭鬼嘿然冷笑:「小孩子若是一哭,全身肌肉就绷得紧了,咬起来便更有味道。」小弦听他语气森寒,止不住打个哆嗦:「那又如何?你总不会想要吃了我吧?」日哭鬼怪笑一声:「我便是要吃了你,小娃娃的细皮嫩肉才正对我的胃口。」

小弦缓缓抬起头来,见到长长的一张马脸被乱发遮住了半边,只有一双眸子透着阴寒的光死死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好一阵发毛,慌忙垂下头不敢再看:「你不是像那没钱买衣服的吊靴鬼一般穷吧,吃什么不好偏偏要吃了我。」日哭鬼道:「我最见不得可爱的小娃娃,今天碰到你如此聪明伶俐,若不吃了实在可惜。」

他眼中寒意更甚,喉中格格作响,喃喃道,「我好像已有七八年没有吃人了……」

小弦越听越怕:「我可不聪明,你莫吃我……」又勉强笑笑,「你既然那么久都没吃人,又何必因我而破戒?」日哭鬼龇牙一笑:「正因为那么久没有吃人,所以才怀念得紧。你快快哭出来。老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吃人,可不能浪费了好材料。」

原来这日哭鬼名叫齐战,数年前本是出没于陕北一带的一个大魔头,性格乖张孤僻,喜噬幼童,为世人所恨。只是其武功太高,官府几次捕杀均奈何他不得,直至惊动了华山派掌门无语大师亲自出手,这才销声匿迹了数年。齐战在陕北无法立足,便投奔川东擒天堡,借着龙判官的势力以自保。而龙判官虽是一心扩张势力,网罗各方人马,但亦知齐战作恶太多,为武林共愤,只是欲借其一身不凡的武功,方才勉强收容。齐战自知仇家众多,也不敢太过招摇,便隐姓埋名,做了擒天六鬼中的老大日哭鬼,不再食人,而他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便是吊靴鬼等人亦不清楚。

这一次日哭鬼奉命带着吊靴鬼、缠魂鬼先潜入媚云教中折断越风刀,本欲趁着媚云教内乱一举除去这个擒天堡大敌,却见冯破天一见刀折立时毫不停留地赶往营盘山来,只道是媚云教另有援兵,所以一路跟踪过来。因为不知清水镇周围的虚实,便先由缠魂鬼与吊靴鬼搦战冯破天,日哭鬼则躲在一边,伺机出手。

这些年日哭鬼只恐泄露了身份,惹得无语大师找来,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擒天堡中,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过了这么久料想风声已弱,此次行动中忽又见到小弦这般活泼可爱的孩子,再也按捺不住昔日噬童之念。料想凭吊靴鬼和缠魂鬼二人足可打发冯破天与许漠洋,这才蓦然发难擒下小弦,欲找个无人的地方一尝新鲜的孩童之肉。

小弦眼见日哭鬼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眼中精光乱闪,就欲要扑上来一般,心头大惧,颤声道:「我捉鱼捉小鸟给你吃可好,我还烧得一手好菜,若是你吃了我做的菜保证就再也不想吃人了。」他虽然偶尔闹着玩似的做过几次饭,却哪会做什么好菜,现在情急之下只好乱说一气,总好过马上被日哭鬼给吃了。日哭鬼大嘴一张,露出几颗尖利的牙齿,怪笑道:「我等不及了,现在就要吃了你。」「慢着!」小弦双手乱摇,大叫道,「可我还没有哭呀,是你自己说未哭的人肉不好吃……」「那好办!」日哭鬼蓦然深吸一口气,撮唇呜呜而鸣,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小弦只见日哭鬼双目发红,泪水似决了堤般源源不绝地淌了出来,耳中忽就灌满了凄惨的哭音,就似有无数冤鬼厉魂在周围呼叫不休。初时尚被震得头脑发昏,渐渐那声音愈来愈低凝做一线,便如一条小虫般径直钻到心里去,扰得心神难宁……

小弦心中悲伤难禁,鼻尖一酸,几乎忍不住要掉下泪来了。他深怕自己一哭便会被这怪人吃了,当下强收心神,咬紧牙关,一滴眼泪在眼中转来转去,就是不落下来。后来听日哭鬼哭得久了,小弦渐已不再害怕,索性去想平日那些快乐的事情,对哭声充耳不闻,反而平息下来……再见到日哭鬼天愁地惨的模样,心中忽又觉得好笑了。

原来此乃日哭鬼的一种摄魂传音之术,最能扰人心魄,与人对敌时往往能收奇效,他日哭鬼的名字亦由此而来。不过他倒是第一次对小孩子用此绝招,以往抓到的小孩子往往见了他相貌便哭做一团,似小弦这般能和他说了这么久话的已是绝无仅有了。他倒也不是非要惹得小弦痛哭不可,只是久未尝到人肉,此刻抓到小弦如获珍宝,舍不得一下子便吃了,便如猫捉老鼠般要尽情玩弄一番,是以才极尽吓唬,料想自己神功一发,这孩子定是吓得屁滚尿流,瘫做一团,任由自己摆布……

谁知日哭鬼哭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却见小弦一双眼睛初时尚是一片蒙眬,渐渐便清亮起来。日哭鬼加强功法,哭得更是凄惨无比,而小弦仅是充满好奇地望着他,末了嘴角竟隐隐还透出一丝笑意来,令日哭鬼不由又气又惊。他却不知小弦身怀《天命宝典》的慧识,对世事万物皆有一种不萦于怀的淡定,若论心志坚定怕是一般久经沧桑的老人亦有所不及。起初乍听哭声的时候有所触动,不多时便已习惯,何况小弦心里打定主意不哭,他这等摄魂之术更是全然无效了。

日哭鬼一口真气终泄,收功止住哭声,心中百思难解,不明所以,实想不透自己百试不爽的神功为何对这样一个小孩丝毫不起作用?呆呆望着小弦:「你为什么不哭?」小弦看日哭鬼问得一本正经,偏偏脸上还有未拭干的泪痕,实是滑稽得很,明知不该却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用手掩住口,低声道:「你是成名的江湖好汉,说话可要算数,我不哭你便不能吃我。」日哭鬼心头大怒:「我就不信不能让你这小孩子哭出来。」犹是不能释疑,喃喃问道:「莫非你天生就不会哭么?」

小弦眼珠一转,连忙道:「要我哭也容易,以前我不听话,爹爹打得狠,我就大哭了一场。你若是实在没本事要我哭,就来打我几下吧。」

其实许漠洋对他疼爱有加,便是重话也难得说几句。他人小鬼大,在此生死关头,激将法也使了出来。果然日哭鬼冷哼一声:「我何用得着打你这样一个小孩子,能让你哭的方法至少有几十种。」小弦道:「对呀,你也可以掐我、拧我、咬我,反正你比我力气大,武功又那么高。」他偷眼看了一下日哭鬼的表情:「江湖上不都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么,我落到你手上也就认了,皱一下眉头便不是我爹生的。」

日哭鬼越听越气,大声道:「好,我就与你赌这一把,定让你哭得心服口服!」小弦趁机伸出掌来:「口说无凭,击掌为定。你若有本事不碰我身子也让我哭出来,我这一身细皮嫩肉便交给你,清蒸油炸悉听尊便。」他天性随遇而安,此刻见有了转机,至少一时半会不会被人吃了,居然还有心情故意叹一口气:「想不到我也有机会做此生死豪赌!」日哭鬼见小弦装模作样,差点笑出声来,板着脸重重一拍小弦小手:「我便带你回擒天堡去,这一路上总有办法让你哭。若你能熬着不哭,便去做堡主的公子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 生死

第二百七十二章

生死

小弦见狡计得逞,心头大定。好奇道:「原来那吊靴鬼说将我送给什么堡主是要我去做人家的儿子呀?这个堡主很厉害么?做他儿子可有什么好处?」日哭鬼道:「堡主的公子几年前死了,夫人连着给他生了三个女儿,最后又生了一个傻儿子,所以堡主一心要找个聪明的义子。你若能抵得住我的手段,便有足够资格去做擒天堡的少主了。」

小弦见日哭鬼眼中凶光渐褪,乐得与他胡扯:「那你还不好好巴结我,说不定我以后便是你的顶头上司了。」「放屁!」日哭鬼脸现怒色,语气却已和缓了许多,「这一路你最好多给我烧几道好菜,不然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了你?」小弦察颜观色,知道日哭鬼佯怒,倒也不似先前那般惧怕了:「那我们先说好,就算你觉得我厨艺实在了得,也不能让我一辈子给你做饭,我还要去江湖上寻我的远大前途呢……」

日哭鬼听得小弦东拉西扯,大觉好笑,勉强迸出一句狠话:「我看你的前途就只能在我的肚子里。」言罢终是忍俊不禁,连忙转过身去,怕让小弦见到自己一张冷漠的脸上再也掩不住的笑容……

小弦见日哭鬼转过身去,忙偷眼望望四周,却是在一处不知名的山坳中,也不知道爹爹现在情况如何,纵然来寻自己恐怕也要大费一番周折。如今逃跑自是不智,但若是这几日都要与这怪人相处,最好还是先着力讨得他的欢心,免得当真给他吃下肚去。想到这里,小弦向日哭鬼问道:「这位大叔不知怎么称呼?」

日哭鬼给这一声甜丝丝的「大叔」叫得心中一软,心道我的真名如何能透露给你。随口道:「我便是擒天六鬼中的日哭鬼。」话一出口不免失笑,一般人听到自己的名头自然会大吃一惊,这个小娃娃却如何能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盛名。

「哇!」小弦十足夸张地大叫一声,「原来你就是擒天六鬼中的日哭鬼。我常常听人说起你的名头,当真是那个……如雷贯耳。我早就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英雄豪杰,想不到竟然对面不识,真是惭愧惭愧……」日哭鬼转过身来:「哦,他们如何说起我?」他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他是英雄豪杰,虽是对小弦的话半信半疑,却也不禁生起好奇,想听听别人是怎么说起自己。「这……」小弦平日就呆在偏僻的清水镇,何曾会有人对他说起日哭鬼,只是信口开河的一番胡扯,谁料日哭鬼会刨根问底,一时语塞。

日哭鬼以前在陕北恶名昭著,到擒天堡后却有所收敛,对名声极为看重。见小弦欲言又止,只道不是什么好话,眼中凶光一闪:「他们怎么说起我?不管好话歹话,你都给我从实说来。」小弦眼珠一转:「我实说了你可别生气,你们擒天六鬼的名声可不怎么样。」「江湖传言大多是颠倒是非之语。」日哭鬼故作从容冷道,却也有些底气不足,「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小弦道:「去年有个人来找我爹爹炼刀,那人好像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什么人物,用一把弯刀,左脸上还有一颗老大的黑痣……」他一面随口瞎说,借着拖延时间,一面搜肠刮肚,要将今天零碎听到的事情连贯到一起,编一个能让日哭鬼信服的故事。日哭鬼略一思索:「哦,那人定是‘明月七斩’左天卢,一向游走于滇黔两地,凭着七式刀法也闯下了不小的名头,武功也还将就吧……不对,你定是记错了,他那颗招牌的黑痣不是在左脸,而是在右耳下。」

小弦瞠目结舌,万万料不到日哭鬼竟然还真能想出一人符合自己的一套瞎话,肚里暗笑,脸上却是一派正色:「对对,大叔对江湖典故如、如数家宝,我是记错了,那颗痣是在他右耳下……」「是如数家珍。」日哭鬼笑着纠正小弦话中的错误,心想这左天卢也算川滇的一方强豪,怕也是有些见地。如此一来对小弦的话倒信了七八分:「左天卢与我没有什么交情,却不知他如何说起我?」

小弦见日哭鬼毫无疑心,信心大增,谎话也编得顺溜了:「那个左天卢等爹爹给他炼刀,左右无事便与我闲聊江湖轶事。说起这一带的几大势力自然说到了媚云教与擒天堡……」日哭鬼插言道:「应该还有焰天涯!」小弦将手往腰上一撑,小嘴一噘:「你什么都知道,那我不说了。」他这一手却是平日与镇中小孩子一同玩闹时最擅长的套子,越是故作高深,越能惹得别人的好奇。「好好,你说你的,我不打扰便是。」日哭鬼急欲知道左天卢如何说起自己,果然中招,反而对小弦赔起了小心。

小弦心里偷笑,继续道:「那左天卢说到擒天堡便说到了擒天六鬼,他说……」他挺起胸,装出一副大人的口气,「擒天六鬼的武功也算江湖一绝,只是人品太差,只知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叔叔,不知这助纣为虐是什么意思?」日哭鬼心中大怒,却又怕小弦不继续说下去,只好忍着气解释道:「咳,那个词的意思是说,是说武功高了,所以去帮人打天下。」他虽是对着一个孩子胡乱解释成语,却也觉脸上一热。不过想到小弦连这词的意思都不知道,看来定是左天卢的原话了,更是深信不疑,拍拍小弦的头,夸奖道:「你记性不错,去年的话都记得这么清楚。他下面又怎么说?」他却不知是小弦故意如此,释他疑心。

小弦倒是被日哭鬼提醒了,心想我可不能编得太细致了,碰到含糊的地方便推说自己忘了。「那个左天卢又说:‘缠魂鬼还算光明正大,尤其那个吊靴鬼,一天到晚鬼鬼祟祟、冤魂不散般跟在人屁股后面,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真是丢尽了擒天堡的人。惹得人人一旦提到擒天六鬼,便都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改叫做欺天六鬼。’」他对缠魂鬼颇有好感,便一力编排吊靴鬼的不是,把脑子中能想到的词语都用上了。

日哭鬼再也按捺不住:「这个左天卢信口雌黄,若是被我撞上可要让他好看。」小弦心道若是能让这日哭鬼放过自己,这左天卢也算半个救命恩人,却也不能让他太过倒霉。当下摇摇手:「叔叔不要急,这左天卢对你却是十分敬重的。」日哭鬼被小弦的话勾起了兴致,忙又追问:「他还说了什么?」小弦一挑大拇指:「这左天卢虽然不怎么看得起吊靴鬼,但对叔叔你却是心悦诚服。他说擒天六鬼中日哭鬼却是一条好汉,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若不是他不好功名,擒天堡主的位置早就是他的了。」日哭鬼连忙摆手,肃容道:「休听他胡说,龙堡主的武功博大精深,我是远远不及的。」

小弦的马屁拍在马脚上,暗吐一下舌头,牢牢记住了擒天堡主姓龙。看日哭鬼的样子不似作伪,这龙堡主的武功定是十分厉害,若是做了他的义子只怕也不算委屈。继续道:「你先不要打岔,我的话还没有完。你可知道左天卢为何那么服你么?」日哭鬼虽是做出一副不屑一听的模样,心中却实是受用,更想知道内情,当下果然噤声,眼望小弦,一脸期待,等他的下文。

小弦清清嗓子:「左天卢说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纵然你是武功天下第一,别人若是不服你一拥而上,双拳也是难敌四手的。所以行走江湖并不是仅靠武功,靠的是……」讲到此处,他对日哭鬼一笑,「你可知道靠的是什么?」日哭鬼见这小娃娃在自己面前卖关子,恨得牙痒,却也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是义气么?」「错,

是信誉!」小弦说得兴起,浑把日哭鬼当做平日听他讲故事的玩伴,一根小指头点点划划,直到发现日哭鬼脸色不善,方才警觉,悻悻将手放下,连忙送上高帽,「他说,这日哭鬼的武功虽然不错,却也算不得天下第一,但最可贵的便是他信守诺言,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更不欺瞒妇孺,所以才让他心服口服。」

日哭鬼听到此处,惊讶得张开大嘴半晌合不上,心中却想自己这些年来修身养性果不是白费功夫,居然能得到左天卢如此评价,也不枉隐姓埋名这些年,看来日后真要重新做人了。当下看着小弦的脸色也似是温柔了许多,气也壮了:「这左天卢倒是了解我,知道我这人最讲信誉,绝不做欺世盗名之事。」

小弦绕了一个大圈子,目的其实就是想日哭鬼遵从与自己的赌约,见他中计亦是暗中得意:「我下次见了这左天卢定要夸他有眼光……」

日哭鬼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性格乖张,一向沉默寡言,见到他的小孩不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就是哭做一团,何曾想会碰到小弦这样一个口齿伶俐、脑筋灵光、调皮可爱的孩子,只觉得这数年来倒是第一次与人说了这许多的话,只觉得心怀大畅,暗中庆幸刚才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先吃了他。

第二百七十三章 擒天

第二百七十三章

擒天

二人说了半天,眼见天色已渐暗。小弦心系父亲的安危,却也不敢提出让日哭鬼放了自己,只好说:「我肚子饿得咕咕叫,记得家里还有些野味,我们一起去吃些东西可好?」话一出口立时后悔,深怕说到吃东西又会让日哭鬼想吃自己。日哭鬼亦觉得腹中饥火中烧,却丝毫也没动小弦的念头:「再往北走十几里便是叙永城,我们今晚便在那里休息。」他终于想到了自己抓小弦的目的,冷然道,「回擒天堡约有半个月脚程,若是你这一路能不哭,我便放过你。」他似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放软声气,「你放心,我最重信誉,只要你赌得赢我,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小弦惟恐惹怒了日哭鬼,也不敢多说,只得收起对父亲的牵挂,乖乖随着日哭鬼一路往叙永城行去。

日哭鬼嫌小弦人小腿短行得太慢,便携着他一路飞奔。经了适才的对话,又立下了一场赌约,日哭鬼对小弦的态度较为客气了,再也不似初擒他时拎着脖颈,而是一只手揽在他的腰上,稳稳当当地往叙永城方向行去。小弦初时只见两边的树木快速往后退去,晃得眼也花了,脑中一片晕眩,渐渐习惯了却觉得从未有过如此经历,大呼过瘾,连声夸奖日哭鬼的脚程。这一次倒确是语出真心,引得日哭鬼心里高兴,更不愿怠慢了他,说话语气亦是颇为尊重。

小弦性格活泼、天性通透,虽是一时见不到父亲,但反正暂无性命之忧,倒也不急着脱身。他从未出过远门,这一路上只觉得看到的任何东西都是稀奇有趣,不断向日哭鬼问东问西。日哭鬼本是提着一口真气奔驰,不好开口说话,听得小弦大呼小叫不停,更是对自己的武功由衷称赞,只得勉强回应几句,又怕速度慢下来惹来小弦的嘲笑,只得强耗真元急急赶路,拼得一口内息好不容易才到了叙永城,方觉得这几十里山路当真是赶得前所未有的辛苦。

叙永城位于川南的一片山地中,占地并不大,只是附近山区的居民大多来此进行一些物品交换,今日正逢赶集,虽已是傍晚时分,倒也是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二人寻得一家小酒店坐下用饭,日哭鬼觉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心中思度是否要在城中过夜。他行事一向谨慎,平日少在市集人多的地方现踪,都是露宿于郊野中,原本打算用过饭后就赶路,只是这一路来耗了不少元气,实在也需要休息。又想到自己大耗真元全赖这小鬼所赐,不禁恨恨地瞪了小弦一眼。却见小弦手拿筷子,却不吃饭,亦正呆呆望着自己,没好气道:「你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吃?」小弦轻声道:「叔叔辛苦了,叔叔先吃。」

日哭鬼一愣,料不到这小孩子竟然如此有心。他平日少与人一同用餐,结交的又大多是江湖上的粗俗汉子,哪有这许多讲究,小弦虽只是平日养下的习惯,却让日哭鬼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关切,不由心头一热,口中却兀自对小弦叱道:「还不快吃,怕我看你的吃相么?」

小弦见自己一片好心,日哭鬼非但不领情,反而更凶了起来,心中委屈,小嘴一撅,再不敢言语。日哭鬼看在眼里,亦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拍拍小弦的头:「乖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小弦听日哭鬼破天荒地软语相询,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幸好在紧要关头想到了不能哭的赌约,连忙低下头来吃饭,借机擦擦发红的眼睛,心中直呼好险,口中应道:「我叫杨惊弦,你叫我小弦便是。」日哭鬼真心赞道:「好名字!」

小弦见日哭鬼脸色和缓下来,趁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若是叫你日哭鬼叔叔,似是有点、有点那个不怎么好听。」又低声咕噜一句,「你明明是个人嘛,做鬼有什么好?」

日哭鬼听在耳中,心中却是微微一震。这些年来他明里是龙判官的属下,实为擒天堡中客卿,无甚实权,却亦让人不敢得罪,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他的不快,均是恭称他一声哭兄,自己亦几乎忘了本名。此刻听小弦无忌童言一语点醒,才突觉这些年隐姓埋名,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不由大是感慨,悲从中来。刹那间从前的往事流过心头,便似呆住了一般。

小弦见日哭鬼神色怪异,不敢再说,良久后方听得日哭鬼悠悠一声长叹:「我姓齐,这些年来便只告诉过你一人。」又似觉得不应告诉小弦,复又涩声道:「你便叫我x哭鬼好了,我喜欢别人如此叫我。」小弦倒也知机,点头道:「你放心,我绝不告诉任何人。那,以后我便称你齐叔叔吧。」日哭鬼不置可否,眼中却是精光一闪,语气重又转冷:「你也不必与我套交情,之所以告诉你我的名姓,那是因为你过几日便是我肚中美食,无法告诉别人。」

小弦本想分辩自己可未必赌输,但见日哭鬼眼神慑人,一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吐不出来,只得就着一口饭吞回肚中,心中只觉此人实是怪得不可理喻。日哭鬼望了小弦半天,亦觉得自己对一个小孩子发威算不得什么本事,语音转柔:「吃过饭我们便在这店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他见小弦虽然长得不甚讨人喜欢,但乖巧懂事,亦勾起了自身的心结,倒想与这孩子多相处一会,反而不愿早些赶回擒天堡了。

这夜小弦便与日哭鬼同住在小店中,并头睡在一张床上。

小弦毕竟是个小孩子,只觉生平第一次有了这等惊险的经历,大是兴奋,翻来覆去、左思右想怎么也睡不着。几次找日哭鬼说话都无回应,不多时便听得对方鼾声如雷,竟已熟睡。望着天窗外透进的一抹星光发了阵呆,甚觉无聊。

他见日哭鬼对他态度不无好转,起初说要吃了他,却似也被自己一番说辞打消了念头。虽是挂念父亲,倒也无意逃跑,反而觉得平日呆在清水小镇中太过闷气,这般游山玩水却也不错。他虽聪明伶俐,年龄却实是太小,无甚心机,对人情世故更是一窍不通,只道日哭鬼说要吃人就如平日乡间农夫逗他玩闹一般,浑不解其中厉害。却不知日哭鬼素有恶名,虽是对他有了一丝好感,又激发了一丝未泯的天性,却如何能就此改邪归正。现在只是故意装睡,留个空子待他逃跑,从而有理由重又勾起恶念。而小弦鬼使神差下不起逃走的想法,实是等于救了自己一命。

日哭鬼等了好久,看小弦起先尚找自己说话,渐渐无声,听得他呼吸长短无序,不像睡熟的样子,却也不见有丝毫逃跑的意图,心中纳闷,浑不解这小娃娃转的什么念头。他在江湖上浸yin久了,总是以己心度人,也算颇有些计谋,哪知碰到这样一个毫无机心的孩子,什么阴谋诡计都若对牛弹琴,全然不起作用,颇有无从下手的感觉。此时夜深人静,心魔重生,百般念头浮上脑中,欲要不顾一切吃了小弦,却一来想到这是在叙永城客栈中人多不便,二来亦觉得那般终是有些不讲道理。若对方是个成人也就罢了,偏偏对这样一个孩子总不肯让他小觑了自己,终究是难下决心。

「爹爹也不知如何了?」小弦听日哭鬼鼾声停了下来,只道他已进入梦乡,百无聊赖下自言自语,「齐叔叔为什么要和爹爹作对呢?」日哭鬼心中冷笑,心想小娃娃定是想逃跑了,所以才用言语试探。当下不动声色,且看他要如何。

「和爹爹作对的是坏人么?」小弦喃喃道,「恩,我看那个吊靴鬼阴阳怪气的就不是什么好人,缠魂鬼还不错,齐叔叔虽然相貌看起来凶恶,但对我也算是好的。」日哭鬼一愣,不由苦笑起来,自己一心要吃了他,可万万料不到自己在小弦心目中还不算太坏,总算强忍着没有出声询问自己好在什么地方。

却听小弦继续道:「那个龙堡主不知道怎么样,听齐叔叔的语气武功定是极好。我若是真能认他做义父,大概也可以练成很高的武功,以后就不怕别人要吃我了,就算赌输了也不怕……」日哭鬼听得好笑,想想自己堂堂擒天六鬼之首,竟然会与这黄口小儿打这么一个奇怪的赌,说出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想到这里,心里莫名地一暖,不由微笑起来,只觉得能和这孩子在此等情形下相识,也算是大有缘分了。

小弦又道:「不过爹爹定是不愿我认那个龙堡主为父,若是爹爹不高兴,就算我能练成最厉害的武功也不要认他。何况爹爹也说过,武功高并不代表心肠好,天下武功最高的人就是一个大坏蛋。」日哭鬼听到此处,忍不住脱口问道:「你说得是明将军么?」小弦大喜:「齐叔叔你还没有睡呀,来陪我说会话好不好?」日哭鬼只得故意翻个身,恍若才醒来的样子,装作生气道:「你声音那么大吵醒了我,这半夜三更为何还不睡觉?」

第二百七十四章 飞云

第二百七十四章

飞云

小弦道:「我怕黑,以前都是爹爹陪着我说话、讲故事直到我睡着。叔叔你也给我讲个故事吧……」日哭鬼没好气道:「我不会讲故事,只会吃人。」小弦却也不怕,嘻嘻一笑:「你莫吓我,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叔叔,小弦听话,叔叔就不吃我了。」

日哭鬼受他一声「好叔叔」,有气也发不出了,只得勉强道:「我可没你爹那么本事,一个字也不识,哪有什么故事好讲。」小弦央道:「你武功那么高,定是走了不少地方,把你遇见有趣的事讲一讲也行。」日哭鬼失笑:「你这小孩子就知道拍人马屁,如何知道我武功高?」小弦道:「我看得出来呢。爹爹和媚云教的冯叔叔都没有发现那个缠魂鬼和吊靴鬼藏在一边,可见那二人的武功不错。可吊靴鬼那么趾高气扬,却也要叫你一声大哥,当然是你武功很高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日哭鬼心中大是受用,却也佩服这孩子的聪明,有心与他调笑:「你不是说武功高也未必心肠好么?你以后是愿意做个好人还是做个高手?」「我两样都要做。」小弦语气坚决,想了想又道,「齐叔叔你说为什么武功一高心肠就坏了?是不是武功好了就忍不住要欺负别人,见到什么好玩的就想抢过来?」他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道理,大是兴奋,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像我看到阿龙的风车,问他借来玩他又不肯,若我能打得过他,便很想抢过来……」说到这里蓦然止住,却是想到自己那样岂不就成了坏人。

日哭鬼可算是做了一辈子恶人,却从来没想过其中的道理。此刻听小弦说来,却也有几分可信,或许人性本恶,一个小孩子也是如此,不由嗔道:「你才说要做好人,却又强抢人家的东西,岂不是自相矛盾?」

小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是一个风车罢了,又玩不坏,过后自会还他。」日哭鬼道:「以小见大,这次你抢人风车,也许下次就抢人财宝了……」他止住声,自嘲般一笑,实想不透以自己这般恶名在外却也能教人道理,已不能理直气壮了,「嘿嘿,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你年龄还小,以后可不能学坏了。」「我记住了。」小弦郑重地点点头,又道:「不过齐叔叔你能这样教我,一定是个好人。」

日哭鬼笑道:「世事无常,我今天若是将你一口吃了,你还会认为我是好人么?」小弦又听日哭鬼说要吃人,脖子一缩,勉强笑道:「好叔叔你只是吓唬我罢了,怎会真的吃了我?」

日哭鬼不语,似是默认。小弦听得四周无声,终是有些心怯,努力想找出点话说:「爹爹教过我,说是善恶便仅在一念之间,叔叔你既然当时不吃我,说明仍是有善念的……」「你爹爹说得不错!」日哭鬼叹道,「日后你若是在杀人前先想想这句话,便不会做错事了。」小弦道:「我不会杀人的,我家里养的鸡都不让爹爹宰来给我吃。」「乖娃娃。」日哭鬼摸摸小弦的头,想到自己年幼的时候,亦是天真可爱,武功初成时更是心怀大志,只欲仗剑行走江湖,惩恶扬善,何曾想几十年的岁月匆匆而过,却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不由一声长叹,勾起了唏嘘往事。

小弦先听了日哭鬼先自承有食己之心,再被他一双枯瘦的手摸在头顶,止不住害怕起来,却又不敢强行挣开,只好用言语分他的心:「叔叔你可有孩子么?」

小弦话音才落,已觉得抓在头顶上的大手一紧。这一惊非同小可,急中生智大叫一声:「我要解手!」挣开日哭鬼的手下床去,这一蹲便似钉在夜壶上般,良久也不起身。日哭鬼却也不阻拦:「你莫要着凉了,你不是要听我说故事吗?到床上来我便给你讲一个故事。」

小弦蹲坐在夜壶上,隔了日哭鬼几步,心中稍安,黑暗中只见日哭鬼一双眸子闪着暗光,虽是觉得有些冷,却如何敢回到床上,强自嬉皮笑脸道:「我有点便秘,就在这里听故事好了。」

日哭鬼也不勉强,只是悠悠一叹:「从前有一个小孩子,便似你现在这么大,亦是一般的聪明可爱。虽有些调皮,到处惹祸,可他的父母仍是十分疼爱他,天天给他讲故事,陪他玩,逗他开心……」小弦犹有些心魂不定,也不敢打岔。

「那孩子的母亲温柔美丽,娴淑良慧,更是心灵手巧,女红针线当地闻名,几块布料过不多时就能做出一件合体的衣衫。她亦从不去外间招摇,勤俭持家,将屋里布置得井井有条,又用纸扎了许多的小人小马和好玩的物事,与夫君一同陪着爱子玩耍,日子虽是清贫,倒也其乐融融;那孩子的父亲则是一个剑客,武功高强,嫉恶如仇,更是乐善好施,劫富济贫,虽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望,却因此惹了不少仇家,但在当地亦极有口碑,十分得人敬重。他爱极了他的宝贝儿子,虽有一身好武功,在家中倒总是被儿子骑在身上。

他那孩儿亦十分聪明伶俐,不过三四岁时便对所见之事过目不忘……」

听日哭鬼说到此,小弦心里一搐。不知何故,他初记事便仿是已六七岁,那以后如何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何修习《铸兵神录》皆是记得清清楚楚,惟有这之前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每每听别人说起孩提时的稚趣童真,料想自己必也是可爱至极,但回家一问,父亲却只是长叹一声,避而不谈,似是别有隐情。这疑问从小便一直藏于心底,此刻却被日哭鬼的故事勾起,心想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问问父亲是怎么回事。知道多想也无益,当下放下心事,凝神细听日哭鬼的讲述。

日哭鬼似是说得高兴,呵呵笑了数声:「那剑客常常行走于江湖,每次回来总给妻儿带一大包好吃好玩的,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的生活……」

小弦渐渐听得入神,想到父亲每次去城中亦是给自己带回许多好东西,大生同感;又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对那个孩子更生羡慕。

日哭鬼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那一年这孩子方才十岁,剑客应朋友之约要去江南做一件事,离家的时间颇久,自然是特别想念亲人。他在江南买了许多东西,兴冲冲地赶了回来,满以为可迎到娇妻幼子,共享天伦。谁知……谁知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他的仇家竟然掳走了他的妻儿,将屋子放了一把大火烧得精光,只留下一片断壁残瓦……」他长叹了一口气,「那剑客的仇家是当地的一个财主,平时鱼肉百姓,被剑客教训了几次,便怀恨在心。趁着剑客有事外出,用重金勾结招揽了当地飞云寨中的一批匪帮,欲要一泄旧恨。那帮山匪亦与剑客有些过节,自是一拍即合。但他们虽是人多,却素闻那剑客武功高强,仍怕敌不过他,便使出这般卑鄙的手段,抢走了他的妻儿,还在墙上钉了一张纸条,留话让剑客十日内去飞云寨中受死。他们自是设下了埋伏,仗着有人质在手,不怕那剑客不赴约……」

小弦听到此处,忍不住双拳紧握,大声道:「爹爹说盗亦有道,可这帮飞云寨的山匪却不顾江湖规矩,如此卑鄙下流,真是让人看不起。」

「江湖规矩!」日哭鬼冷笑,「经了这么多年,我早就看透了。任你平日如何自命侠义,一旦到得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什么江湖规矩,只要能保得性命,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亦可以使出来,便是亲生父母也可以当做挡箭牌……」

小弦从小就被父亲灌输了许多侠义之道,听日哭鬼如此说,心中自是大大不以为然。但黑暗见不到他的形貌,只听得他的声音便若蛇嘶狼嗥般喑哑,似泣似怨,不敢多言争执,默然不语。

日哭鬼长吁了一口气,继续道:「那剑客一见敌人留下的纸条,不敢怠慢,快马加鞭一路马不停蹄赶到数十里外的飞云寨中……」小弦插言道:「这可不对,若是他赶路赶得疲惫不堪,如何能对付得了敌人设好的埋伏?何况房子都烧毁了,墙上的纸条定是等火灭后才钉上去的,分明就是故意安排好了圈套。」

「你小小年纪,却能看出这些疑点,已是大不简单。」日哭鬼叹道,「那剑客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但他晓得那帮山匪心狠手辣,妻儿多在他们手中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虽然明知自己这般贸然前去,或许救不出妻儿,还枉自送上一条性命,但关心则乱,如何还能冷静下来从长计议?」

小弦不语,想到父亲找不到自己亦定是非常着急,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一念至此,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日哭鬼续道:「那剑客赶到飞云寨,略微休整一下,喘息稍定,便独自一人仗剑闯了进去。满以为对方会严阵以待,不料偌大的山寨却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他四处搜寻,果然、果然在后山的一间小屋中找到了自己的妻子……」说到这里,他又是长叹了一声。

第二百七十五章 乱刃

第二百七十五章

乱刃

小弦听剑客找到了他的妻子,本欲拍手叫好,却直觉气氛不对,怯怯地问:「她已遇害了么?」

「你也猜出来了……」日哭鬼忽止住声音,似是梗住了一般,良久方才缓缓道,

「她死得很惨,全身衣衫都撕碎了。那帮混蛋不但**了她,还折断了她的四肢,割去了她的舌头,身上更满是伤痕……旁边又有一张纸条,让剑客去那地主家领回自己的儿子。」

小弦听到如此惨况,目瞪口呆,喃喃道:「这帮强盗真不是人,他们与那剑客又没有什么天大的仇怨,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日哭鬼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却是一种强抑后的平静:「不错,本来也就是一时斗气,亦犯不上如此不留余地。」他的声音突然转高,几乎是吼了起来,「可江湖上就是如此,若不能将敌人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下一次就会轮到自己。要想在江湖上活下去,就要心狠手辣,不能有半点妇人之仁,什么江湖规矩,什么仁义道德,统统都是

狗屁!」

小弦见日哭鬼声嘶力竭,听得胆战心惊,虽觉得道理上不应如此,却也无法辩驳。隐隐觉得那个剑客定定与日哭鬼大有关系,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问道:「那他儿子呢,有没有救出来?」

日哭鬼渐渐恢复常态:「那剑客见到妻子的尸体,伤心至极,几乎当场崩溃。但心念爱子,也不愿草草掩埋妻子,只得将妻子的尸体用衣服裹住负在身上,再沿着原路返回,直奔那地主的山庄。他明明知道敌人如此做就是要令他战志全丧,消耗他的体力,可那个时候,满心都是复仇的怒火,什么也顾不得了。就算死,也要多杀几个敌人。

「来到山庄中,天色已黑。剑客虽遭剧变,但经得这一路上的奔波,亦渐渐冷静下来,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应伺机先救出儿子。当下先将妻子的尸体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偷偷翻墙潜入庄中。他武功高强,小心避过庄丁耳目,也无人发现。只见得庄中大堂灯火通明,数十人在厅中猜拳行令、喝酒作乐,那帮山匪与那地主都在其中,旁边便缚着他儿子,脸上也是青一道、紫一道尽是累累伤痕。剑客藏在屋顶上,一见之下心中大恸,可他虽是急欲复仇,但也不敢贸然造次,怕惊动敌人徒然害了孩儿的性命,寻思用什么方法才可安然救出爱子……」

小弦皱眉道:「敌人定是早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才让他去飞云寨空跑了一个来回消耗体力,怎么还能从容喝酒行乐,恐怕其中有诈。」

日哭鬼恨声道:「飞云寨中都是一帮游手好闲的无赖,没有什么高手,若不是用计,如何敢轻易招惹我。」讲到此处突然一愣,自知失言。原来他想到昔日惨况,一时激动之下,忘了隐瞒自己的身份。

小弦何等聪明,起先见到日哭鬼的忿然不平,本就有些猜出那个剑客便是他自己。但此刻听他亲口承认,却还是不禁全身一震,事先何曾想过这个看来相貌凶恶、行事乖张的怪人会有如此凄凉的境遇,不但妻子惨死,儿子亦是生死未卜,心中大生同情,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得静静听他讲下去。

「那飞云寨主刘宁武功亦是稀松平常,只是仗着手下数十个亡命之徒,竟然下此毒手。」这些年日哭鬼对当日的情形想是回忆了不下数千次,却尚是第一次诉诸于口,声音亦止不住颤抖起来,「我正欲跳下去先擒住他当做人质,救回儿子,却见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手提了我那孩儿,一手端了杯酒走到厅中,道,‘急风剑客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我没见过此人,但他能发现我,想必功力亦不弱,怪不得那刘宁敢来惹我,原来是仗着有此高手。那时的我含着一腔怒火,纵是对方人多势众,也是丝毫不惧,既然已被人叫破,便跳到屋中,准备和敌人血战一场……」

小弦猜想当时情景,似是亲眼见到那个伤心剑客面对几十个强盗,凛然不惧、直冲上前,用手中长剑为死去的亲人复仇,也禁不住小拳紧握,恨不得与他并肩一起杀光恶人。

「敌人似是早有准备,我一跳下来便各执兵刃将我团团围住,却被那人止住。他面白无须,看起来就像一个中年文士,只是脖颈间有一大块青赤色的疤痕,十分好认。他先对我客气几句,报上名号叫做高子明,乃是飞云寨新来的二当家。嘿嘿,高子明……」日哭鬼凄然一声长叹,又重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四处找你,若是老天可怜能让我见到你,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再一口口吃尽你的肉,喝尽你的血,方能解我心头大恨……」再缓缓对小弦道,「你要牢牢记下他的名字与脖间的那个疤痕,若有日能将他的下落告诉我,便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恩人。」

小弦听日哭鬼说得如此怨毒,隐觉不安。他既然说还没找到这个高子明,想必那日不能尽歼敌人,却不知是否救出了儿子,勉强安慰道:「恶有恶报,他定然早就死了。」日哭鬼冷冷道:「他就算死了,我也要把他挫骨扬灰,再吃到肚子里去……」

小弦悚然无语,眼看日哭鬼怨深若此,只怕他那儿子最终亦凶多吉少。

日哭鬼沉默许久,似是在回忆那日情景,过了好一会方重新开口:「那高子明看似对我毫无敌意,对我一脸肃容道,‘我等久闻急风剑客大名,拜见无门,这才将尊夫人与令公子请来盘桓数日。却不料见到夫人的花容月貌,几个手下按捺不住,私下侵犯,高某对属下管教不严,以致酿成惨祸,实是万分抱歉。’他表面上惺惺作态,暗地里却是笑里藏刀,右手一直扣在我儿子的头上。我给他这一说想到了妻子的惨状,勾起了满腹的怨气,若不是见爱子身陷敌手,定要拔剑冲上去与他斗个你死我活。却听他继续道,‘我们都知道齐兄武功高强,心中实是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可以化解这段恩怨。那几个手下已被我按山规处置了,只盼齐兄大人大量,若能答应我以后袖手不理,这便将令公子交还与你。’我自不会放过他们,但听他如此说,再看到我那孩儿被毒打得几乎认不出来的脸孔,心想倒不妨权且从他之言,先救下孩儿,再图报仇。于是便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条件……」

小弦心中起疑,见那高子明的手段十分了得,对日哭鬼先劳其力再衰其志,如何能轻易将儿子交还与他,其中只怕有诈。

日哭鬼续道:「见我一点头,高子明便将孩儿掷了过来,我怕摔伤了孩子,连忙接住。才一入手,便立知不对,我那孩儿不过十岁,如何会有这么沉重。才想到这里,一把短刀已刺入了我的小腹中,其余强盗亦是约好了一般一声大喊,各举刀枪向我杀来……」

小弦虽料到其中有诈,但事起突然,仍是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叫。

「这都是那高子明定下的奸计。让一个侏儒带着一张人皮面具,装做我孩儿的模样,竟然瞒过了我的眼睛,出其不意地偷袭成功……」日哭鬼声音平静得可怕,「幸好我虽是一路劳累,又中了一刀,但武功与应变尚在,一把抓住那假扮我孩儿的侏儒,以他做盾牌挡向那诸多袭来的兵器。那个高子明持扇当先扑来,口中还对手下大叫道,‘不要让他走了,不然我们日后全都得死在他剑下……’可恨那帮畜生受他教唆,竟然不顾同伴死活,死命朝我杀来。我一见此情形,心知我那孩儿多半亦是凶多吉少,报仇之念一起,身体里又生出一股劲道,强忍痛楚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山庄,落荒而逃。高子明领着那帮畜生紧追不舍,我边跑边战,可小腹伤重,血流过多,终是越跑越慢,眼见就要给他们追上,逼入绝路。

「我知难逃此劫,心中一横,索性返身重又杀入敌群中,拼得一个便算是一个,敌人料不到我受了重伤还敢回身反击,被我杀了几个,但他们人多势众,将我围在中间,我又受了几处伤,眼见就要死于乱刀之下……」日哭鬼微叹一声,又怔了半晌,叹道:「若是我那时就死了,能与妻儿相会于阴曹地府,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吧。」

小弦听得胆战心惊,眼下虽见日哭鬼好端端地仍在这里,当日定是有惊无险,但一颗心仍是止不住怦怦乱跳,为他生死未卜的命运揪心。

日哭鬼咳了几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恰有一个汉子路过此地,便出头喝止敌人。那高子明等人凶残成性,又是杀红了眼,如何肯罢手,当下连来人一并围住。可不想那位汉子武功极高,不过几个照面,便将数十个敌人的兵刃尽数打落在地,却没有伤到一人……那高子明亦是见过些世面,知道来人不能力敌,便质问对方为何多管闲事。那汉子也不用强,只淡淡问起争斗的缘由。高子明便信口开河编排了我许多不是,我虽想分辩,但伤口疼痛,更是心伤难忍,又气又急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那汉子见我神态有些蹊跷,便对高子明道,‘我最见不得恃强凌弱之事,且不论谁错谁对,你们几十人个追杀他一个,我便心中不平。今日之事就此罢手。我尚有些急事要办,过几日再来此地,详察这件事的是非。’那高子明亦连连点头称是,可我见他眼中光芒闪动,心想若是此人一走,只怕我当场就会被乱刃分尸,欲要开口,却被那汉子一摆手止住,‘你不必多言,此事我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若你受了冤枉,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但若你真是怙恶不悛之徒,我亦不会轻饶。’

他的样貌也不怎么高大,可这几句话说出来,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震慑住了众人。有个喽罗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却被他听在耳中,哈哈一笑,‘我不是什么武林盟主,但我就是要管天下不平之事。你们若是不服,尽管到五味崖找我。’言罢给我服了一颗丹药,就此飘然而去。那帮畜生听到了五味崖之名,皆是脸有惧色,再也不敢为难我,唿哨一声,一哄而散,那高子明自此以后亦是不知所踪……」

第二百七十六章 魔意

第二百七十六章

魔意

小弦听到这里,想那汉子寥寥数语便将这群凶残的敌人吓得四处逃蹿,对他的凛然气度大是钦服,问道:「他是什么人?」日哭鬼叹道:「除了五味崖的虫大师,还能有谁有如此威势。」

「原来,他就是虫大师!」小弦一听日哭鬼如此说,立时便想到父亲曾对自己说过:江湖上有一个奇人,乃是号称白道第一杀手的虫大师,专管天下不平之事,更是将朝中贪官的名字悬刻在五味崖上,以一月为期杀之,从不虚发,乃是天下所有贪官的大克星。想不到竟然在此听到了他的名字,霎时只觉得血气翻腾,豪气勃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只想自己以后便要做这样的大豪杰、大英雄,方才不枉这一生……

隔了良久,小弦心气略平,才继续问道:「你可救出你儿子了吗?」

日哭鬼低声道:「我匆匆包扎了一下伤口,立时又赶回那财主的山庄中。飞云寨的匪徒畏惧虫大师,全都走得一个不剩,只有那财主一家来不及逃跑,被我堵个正着。一问之下,方知我那孩儿……」说到此处,日哭鬼顿了一顿,在暗夜里他强抑的、略带哽咽的声音更显苍凉,「我终见到了我那孩儿,你道那个侏儒的面具如何会那般惟妙惟肖,这帮天杀的畜生为了对付我,竟然将我那十岁的孩儿活生生剥了皮,制成人皮面具……」

小弦听到这等惨绝人寰之事,心头大震,呆呆张着嘴巴。初见日哭鬼时只觉得他凶恶无比,何曾想到他竟有如此凄惨无比的遭遇,心头泛起酸楚,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得日哭鬼的声音渐转凄厉,嘶声对小弦喊道:「枉我苦学武功,立志行侠仗义,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儿。你说、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报仇?」

小弦反手抹一把泪,怔怔点头:「虫大师定会帮你报仇的。」日哭鬼却形似入魔,恨声道:「就算有虫大师帮我杀光了敌人又有何用,我的妻儿亦不能复活。何况我也不需假手他人给我复仇。」他突然哈哈狞笑起来,冰冷的声调里夹杂着一丝哭音:「你且猜我是如何报仇的?」

小弦听到日哭鬼邪恶的笑声,隐隐料到什么,只觉脊背一阵发冷。

果然听日哭鬼笑了数声后恶狠狠地道:「我便将那财主一家杀个干净,将他儿子亦是剥皮抽筋,一口口吃下肚去……哈哈哈哈,」他忽又大笑起来,一字一句道,「你哭了,你哭了,我要吃了你,我要吃了你……」

小弦此时方觉自己早是泪流满面,大惊之下跳起身来往房外跑去,却忘了解手时裤子尚未提起,脚下一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再觉得背心一紧,已被日哭鬼一把提起,惊悸之下只看到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似是要喷出火来,在黑暗中眨也不眨地瞪着自己,一时呆住,连动亦不敢再动一下。

「你输了!」日哭鬼口中犹是喃喃念叨,「你终于哭了!」小弦见到日哭鬼一张苦脸上皱纹横生,便如突然老了数十岁,念及他妻儿惨死,更加上心中又惊又怕,明知不应该却仍是止不住泪如泉涌,颤声道:「你莫要吃了我,不然我爹爹亦会很伤心的……」

日哭鬼微微一震,盯着小弦看了半晌,眼中魔意渐消,亦掉下泪来,双手收紧,将小弦紧紧抱在怀里:「乖娃娃莫怕,我不吃你便是了。」

小弦被日哭鬼紧紧抱在怀里,动也不能动一下。听得他说不吃自己,心头略宽,更是百念丛生,想到若是父亲在此,断不会容他这般对待自己,泪水更是抑止不住,将日哭鬼的胸前打湿了一大片……

今日受了不少惊吓,他一个小孩子如何撑得住,又困又乏之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就这般在日哭鬼的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日哭鬼与小弦重又上路。

小弦本以为经了这一晚的相处,二人感情已深,欲想出言求日哭鬼放了自己,好回清水小镇中去寻父亲。不料看起来日哭鬼对他的态度虽是大为和缓,但脸上却重又恢复平时冷漠,几次找他说话亦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小弦猜不透他心意,亦不敢多言,只得老老实实地随着日哭鬼一路朝北行去。

日哭鬼心中却是另有想法。他数年前因逢剧变,这些年只要一想到自己妻儿惨死的情景,便只觉得上天待自己何等不公,直欲将自己所遇的劫难加诸于天下人身上。所以他性情亦变得愤世嫉俗、十分乖张,最见不得十岁左右、活泼可爱的孩子,才有了噬童之癖。直至后来惹出了华山掌门无语大师,数年均隐迹于擒天堡,每每思及自己的惨遇与所做恶行,心中天人交战,时而大有悔意,时而却更是变本加厉。

他这些年隐姓埋名,生恐无语大师会找到自己,是以从不敢向任何人提及旧事,久而久之,怨忿沉积于胸,更是变得郁郁寡欢。直至遇到小弦,昨夜方才一吐为快,正如一个人心事憋得久了,却又找不到人诉说,便到山间野外自言自语一番。日哭鬼初见小弦时,看这孩子聪明伶俐,顿时想到自己惨死的孩儿,心里不由恶念横生,这才不顾龙判官对付媚云教的命令强行掳走小弦。后来虽是与小弦打赌,却哪会把这样一个孩子当做对手,只道自己定会赢得这一注。在日哭鬼的心中,小弦迟早都是口中之餐,也正因如此,昨夜他才将平日从不诉之于人的遭遇讲给小弦听。一方面是想一吐心事,另有一小半的心思却是要借着自己的经历引出小弦眼泪,从而光明正大赢得这场赌约……

可日哭鬼万万料不到虽是终于惹出了小弦的眼泪,那泪却是对自己境遇的同情之泪。他这些年虽是把过去的往事回忆了数遍,却从没一次像昨夜这般畅吐心事,从倾诉中不禁重又忆起自己旧日的激昂意气、倨傲心志,对仇人的怨恨与对妻子的怀念反复冲击心头,终也忍不住唏嘘啜泣,再见小弦哭得可怜,恍若便是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孩儿一般,忍不住紧紧抱住他。在那一刻,确是心中真情流露、不能自抑。

日哭鬼此刻心中极为矛盾,既想到小弦得知自己这么多的秘密决计不能留下活口,又见他善解人意、聪明可喜不忍伤害。又想自己违背了龙判官的命令,倒不如将这孩子献与他,想来龙判官失子数年、再无所出,或许真会喜欢小弦收为义子。一来自己可以将功抵罪,二来对小弦亦有一份补偿,也算是两全其美……他城府极深,诸般念头虽是在心中纠缠不止,面上却依然是不动声色、一片漠然。

二人出了叙永城,再往北行。此处尚是媚云教的势力范围,日哭鬼不欲显露行迹,不走大道,专挑荒山小径行路。这一带多是丘陵,山势龙走蛇舞,峻而不险,更有金沙江及其数道支流绕山而行,山光映水、苍松滴翠,更增一分绚丽。

小弦一心想逃走,只没有适当的机会。他知道若是逃跑被日哭鬼抓回来,怕是要大吃苦头,是以表面上亦是不露半分不耐,一路上却是常常想些花样出来耽误行程,盼着父亲前来搭救自己;日哭鬼对小弦的念头自是心知肚明,却也不说破,其实他内心深处实是颇有些舍不得小弦,知道早一日到擒天堡便会早一些与他分别,索性由得小弦胡闹。

其时正是仲夏时节,气候炎热,好在山间林荫蔽日,二人这一路走走停停,倒也自在逍遥。小弦从未出过远门,这一路上见到许多稀奇的见闻,时而去扑打蝴蝶,时而去钻钻山洞,感觉有趣,亦不觉旅程辛苦。日哭鬼见小弦童趣盎然,虽仍是黑着一张脸,话也不多说几句,但心中却甚是高兴,恍然又回到陪着儿子一同嬉戏的时光。日哭鬼出身陕北,便以随身携带着的几张大饼为食,吃得小弦大皱眉头,却也不敢提出打些野味,生怕一不小心自己便做了日哭鬼的野味。

二日后到了泸州城,日哭鬼也不休息,径直带着小弦沿着金沙江往东行去。小弦先见到江流湍急,奔腾翻卷,气势迫人,惊讶的咂舌不已,然后便闹着要坐船。日哭鬼不忍拂他意,便去江边雇船。

小弦见日哭鬼不反对,更是来了兴致,对着一排雇船挑三拣四,又是嫌船不够宽大气派,又是嫌船不够干净,费了半个时辰,直到日哭鬼颇不耐烦,方才雇了一条小船,沿江东下。

那船家是名二十余岁的汉子,自称姓刘,长得矮小彪悍,头上缠块白布,看上去十分精明练达,一路上吆喝着号子,气韵悠长,嗓音洪亮,引得小弦不断拍手叫好。

小弦第一次坐船,新鲜不已。趴在船头看去,但见山脉苍莽、层峦叠嶂、波涛浩荡、江水激涌,忍不住又叫又跳,浑然忘了自身处境。只可惜不识水性,不然定是早就跳到水中畅游一番,更是拉着日哭鬼央他将沿路各景的来历。日哭鬼以往虽然走过几趟船,但都有事在身,从未用心欣赏过这沿路景致。此刻眼见水波沸腾、浪峰错落、江涛飞旋、激浪澎湃,被那磅礴气势勾起昔日雄志,亦是心怀大畅,终与小弦有说有笑起来。小弦趁机怂恿日哭鬼捉了几条江鱼,总算一解口腹之欲。小弦天性通透圆熟,随遇而安,反正这一路坐船下来,想逃亦无处可去,索性放开胸怀,缠着船家与日哭鬼问东问西,何况自从那夜听了日哭鬼的故事后,对他的同情之念倒是多于畏惧,反而不时故意找些话来逗他舒怀。

第二百七十七章 洞船

第二百七十七章

洞船

如此过了几日,两人感情日笃,日哭鬼对小弦亦是爱护有加,不但细细解说这一路的风土人情,更挑些江湖中有趣的事说与他听,令小弦大开眼界。若是一般不明究竟的人见了,必以为他们是父子一同游山玩水了。

小船沿江东下,倒也迅速,一路行经江津、渝城,这日清晨便将至涪陵城。涪陵为蜀东重镇,是位于金沙江边的一个大城。其时蜀道难行,内陆与川中的物资交换多走水路,涪陵城得天时地利,是以来往客商十分频繁。此刻离涪陵城尚有七八里的水路,江面上船只就已渐渐多了起来。金观江岸两边奇岩巍峨,峰插入云,远眺弥漫水天中帆樯林立,舳舻相连,和着飞腾涌浪、浩荡江声,于七分的繁华喧闹中点缀着三分的雄阔激扬,不由令人豪情上涌、胸怀舒畅。

「船家,船速加快了么?」日哭鬼立于船头,

遥望着晨雾中隐约可见的涪陵城,突觉到船速加急,故对那姓刘的船家发问。在船尾操舵的船家一面挂起帆篷,一面对着日哭鬼道:「客官说得不错,因为前面江道狭窄,巨石横卧,水流湍急,不但有漩涡,还布有许多暗礁,常常有船于此处翻侧,因此得个名目叫做锁龙滩……」小弦奇道:「既然如此,更应放慢速度才对呀,不时有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么?」他想出这句俗语,而且用得正是地方,心中好生得意。船家手上动作不停,对小弦呵呵一笑:「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金沙江的漩涡乃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若是船速过慢,经过时便似坠了千斤重物,越行越慢,最后便被水力吸住,打着转儿陷到江底去,落得船沉人亡之祸;只有保持着高速行驶,一鼓作气冲过才可履险若夷。」

日哭鬼早见那船家身手矫健、行动敏捷,似是怀有武功,已略有疑虑,此刻听他谈吐不俗,更是暗中留意。只是他不甚熟识水性,听船家说得也算有理,再加上此处已属擒天堡势力范围,是以虽然觉得其人可疑,却亦不怕他玩出什么花样,不予细究,心头暗品「锁龙滩」这名字,若有所思。

「原来行船竟也有这许多学问。」小弦望着江中间一个漩涡道,手中比划不休,「这么大的一条船如何能从这么小小的漩涡中坠下,真是令人想不透。」船家耐心解释道:「这些小漩涡自然没什么危险,到了前面水流湍急处,那漩涡足有丈许方圆,若是行船不得法,别说是这个小船,便是那可载百人的大楼船亦难免被他吸下去。所以这里方有‘锁龙滩’之名,意指即便是一条神龙陷入那大漩涡中,只怕亦是无计可施。」

小弦听得津津有味,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心想待会儿可要好好见识一下那可锁神龙的大漩涡。又觉这一路上见了不少新奇事物,以往呆在家中的平淡生活与之相比真可谓判若云泥,虽是日后自己的处境尚不明朗,却已颇有些喜爱这种处处都透着神秘与凶险的「江湖生活」了。

船家见小弦不语,只道他心惧,轻声安慰道:「小兄弟莫怕,待得过了锁龙滩,便到涪陵城了。」小弦坐了几日的船,早觉得气闷无比,此刻听船家说即将要到涪陵城,自然想上岸走动一番。再看到两岸边零零落落的数户人家,更是心痒难耐,只是见日哭鬼立于船头沉思的样子,不敢直接提出来,便讪讪搭言道:「齐叔叔你在想什么?」日哭鬼回眼望向小弦,低声叹道:「你记住了,到了擒天堡后,可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姓齐,以后我们也就当不认识罢了。」原来他知将至涪陵城,离擒天堡只有一日的路程,想到将要与小弦离别,心中不免有些依依不舍的惆怅。他行事一向慎重,说到擒天堡之名时都是放低语声,不愿让船家得知他的来历。

那擒天堡总坛位于川东丰都城左近的狮子滩边。那狮子滩凭崖临江,正处于湖广入川的水路要道上,

川内各帮派常常为此地归属惹起许多争执。直到数年前龙判官凭着手中两只「幻梦笔」慑服川内十七大帮派的首脑,这才将川内各势力统一起来,一举成立擒天堡,龙判官自封堡主,总坛便设在狮子滩头的地藏宫中。龙判官亦因此扬名江湖,与明将军、雪纷飞、风念钟、水知寒、历轻笙并列为邪派六大宗师。

小弦这些日子过的悠闲,确是从没想过去擒天堡后会是如何情形,听日哭鬼如此说,不由撅起小嘴:「快到擒天堡了么?我可不想做那个龙堡主的儿子……」日哭鬼低声笑道:「龙堡主天纵之材,威名远震,做他儿子有什么不好。若日后你行走于江湖中,只要抬出龙堡主的名字,便处处有人打点照应,无比风光。」小弦心想以日哭鬼的高傲,语气中却明显表露出对龙堡主的尊重,不由问道:「他很厉害么?他叫什么名字?」日哭鬼缓缓道:「龙堡主的大名唤做龙吟秋,只因他使一对判官笔,而擒天堡又是位于一向有鬼都之称的丰都城边,所以江湖中人都称其为龙判官……」

「原来,他就是龙判官呀!」小弦大叫一声,惹得那船家亦变了脸色,朝他看来。「我听爹爹说起过,龙判官是天下六大邪派宗师之一,武功定是非常高了。你也不早说,害得我还一直想这个龙堡主是什么人呢。」原来梵溟轩自小便给小弦讲了不少的江湖典故,小弦生吞活剥硬记下来,却只道这所谓的宗师云云必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何曾想过这名动江湖的人物竟就这么轻易与自己发生了联系,不由欢呼雀跃起来。日哭鬼失笑道:「你自己记不住又怪地谁,整个江湖中龙姓堡主怕也只有他一个。若是说起他的本名龙吟秋,只怕还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呵呵一笑,「你既然知道龙堡主的来历,自是愿意做他儿子了。」小弦摇摇头,一脸正色:「不行不行,他既是身为邪派中人,我若做了他儿子,只怕日后也会被江湖唾骂。」日哭鬼想不到他年纪虽小,对正邪观念却是极强:「你这话对我说不打紧,若是对龙堡主谈起,只怕立时就有杀身大祸。」叹一口气,「有道是各花入各眼。所谓正邪之分,无非是江湖上每个人眼中的不同看法,谁又能有定论?昔日当朝太祖起兵的时候,还不是被人认做邪魔歪道,可一朝得势,便成正果。待得你年纪大了,就知道正邪原只存于心中一念之间……」他知道小弦外表温顺,性子却是极倔强的,是以先用言语说服他,免得到时与龙判官起了争执,怕是会大大不妙。

小弦挠挠头,低声嘀咕:「为什么你们也不问我是否同意,便争着要我去做那个龙判官的儿子,天下莫非就我一个小孩子么?」日哭鬼闻言倒是心中一动:自己擒下小弦的本意虽非是要献于龙堡主,但最终阴差阳错仍是和吊靴鬼想到了一起,原因其实都是看出了这孩子极佳的根骨,若是有名师指点,日后成就当不可限量。那吊靴鬼当初提及将小弦送给龙判官为子乃是为了自身的前程,而日哭鬼却是这一路来与小弦有了深厚感情,就当他是自己的儿子一般,希望他能有一个好归宿,这其中的动机虽有分别,结果却是一样。只不过这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想与龙判官交好而不得,而这天赐的好事送与小弦面前,他却视为苦差,也真算是造化弄人了。

日哭鬼正想得出神,确突觉船身一轻,转头看时,却见那船家一个猛子扎到江中,翻起几朵浪花,再也不见。而船尾已被凿开一个大洞,江水正源源不绝地涌了进来。日哭鬼这一路本是暗中防备着那船家,却仍料不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亦敢在擒天堡地头上突然发难。他身为擒天六鬼之首,一向只有他去找别人的麻烦,此刻一时疏忽被人算计,不由心中大怒,踏前几步来到船尾,却只见江水滔滔,那还能见到船家的影子……而船上的桨支亦被那船家不知丢到什么地方,而此时正是顺风,船速极快,竟是无法停下来。

小弦手忙脚乱地拿起一块破船板去堵漏处,却那里堵得住,此处江水甚疾,不多时水已漫上脚踝。小弦急得大叫:「叔叔快来帮我,船漏水了,就要沉了……」日哭鬼将小弦抱在手中,柔声道:「小弦不要怕,反正不是我们的船,沉就沉吧。」小弦道:「叔叔你会水么?我可不会游泳……」日哭鬼摇摇头,眼神冰冷:「放心,这点小事难不到我。」

话虽如此,但日哭鬼眼见船只正行驶在江心,离两岸皆有三四丈距离,自己独自一人尚难一跃而过,带着小弦更是无法平安到达岸边,他一指前方数丈外稍窄的水路:「到得那里我便带你跳到岸上去。」

第二百七十八章 锁龙

第二百七十八章

锁龙

小弦心中稍安,料想以日哭鬼的本事定能护自己脱险,心中又想到一句俗语,忍不住顽皮一笑:「这船家大概是个强盗,不只是何道理,船钱没收到几文,自己却把船开个大洞,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话音未落,船身猛然大震,几乎将二人抛入水中去,原来是撞到一块暗礁上,小船登时航行不稳,左摇右晃,船身咯咯吱吱响个不停,似欲散架一般。小弦的笑容犹挂在嘴边,脸色却已变了:「莫不是我们已到了那个什么见鬼的‘锁龙滩’?」

日哭鬼站定身形,使个千金坠稍稍稳住船身,一脸阴沉。看

船家的行事,分明是想置自己于死地,却不知是何人主使。眼见小船在急涌的江流带动下越来越快,江水就似在沸腾一般翻卷着狂涛,江面上蓦然显出一个阔达丈许方圆的大漩涡。水声呼啸,浪花激溅,便如一个张着大嘴的怪物欲择人而噬,不受控制的小船却正飞速地直朝漩涡撞去……而此刻离前方最近的岸边尚有近三丈远。以日哭鬼的定力,此刻亦不由有些惊慌失措。在这一刻,他的心中闪过一丝念头:若是现在舍下小弦拼力一跃,未始不能跳到岸上,虽是船身晃荡不止,足下不稳极难发力,但纵算差了少许,那岸边的浅滩也困不住自己,可是如此一来,小弦孤身一人留在船上必无幸理。他能下得狠心弃下小弦而不顾么?

情势紧急,刻不容缓。日哭鬼稍一犹豫,小船离漩涡的距离已不足一丈。小弦的一张小脸惊得煞白,连眼睛都不及闭上眼睁睁地看着小船直朝大漩涡冲去,面前忽就矗立起一道水墙,咆哮的狂浪和迫人的水汽直逼上来,紧咬住嘴唇方才忍住没有失声尖叫出来。日哭鬼眼角瞥见小弦的神态,心中痛下决断,紧紧抱着小弦纵越到船尾,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功力集于足尖,重重往下一顿。看其势道疾狠,使得却是一股巧劲,力道由足下的木板分压向船尾各处……

此刻小船已触到漩涡,坚固结实的木板被旋流卷住,就若纸糊泥塑般纤弱得不堪一击。弯曲、变形、断裂,

不几下就被撕成了碎片。说时迟那时快,日哭归一脚已然踏下,这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其势非同小可,那小船果然经不起他的大力,船身一晃,船尾一沉,已被漩涡吞噬了一半的船头却高高翘起冒出水面,吃力一轻,终于从洪涛浪峰间钻了出来……

小弦但觉得眼前先是一黑,连船带人钻入了浪头中,憋了良久的呼声刚刚吐出了一半,便被一口江水倒灌回肚中,一时连气也出不来。心胆俱裂下,耳中什么也听不到,苍茫天地间便只有那就如妖魔鬼怪吼叫一般的水声,心道这下怕是要葬身江底了。万念俱灰间脑海中竟还翻起一丝荒谬的想法:却不知那水下龙宫的传说是不是真有其事……然后眼前豁然又重现光明,心神略松,才猛然觉得全身上下好一阵冰凉,却是江浪将二人的身体打得透湿。

小船冲出漩涡,船内全是积水,几欲翻沉。日哭鬼怕前面还有漩涡,不敢怠慢,瞅得来到近岸处,提气拼命一跃,总算携着小弦落至岸上,直至脚踏实地,一口长气方才缓缓从喉内舒出。

饶是他久经沧桑,心志早磨练得无比坚强,险死还生之余,亦是不免变色。前后虽不过几弹指的光景,但其中惊险处犹胜平生所遇。面对这人力难夺的天地之威,任是有再高的绝世武功亦只能束手无策,如今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方觉得一股冷汗由脊背上涔涔流下。

小弦惊魂乍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牢牢抱紧日哭鬼。日哭鬼按下心头余悸,强自笑道:「小弦放心,叔叔不会弃你不顾的,你看我们这不已然脱险了么?」话脱口而出,方想到以自己这些年的凉薄天性,却在此生死关头没有舍下小弦,不知不觉中便已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一般。感觉到这孩子伏在怀里,全身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冷是怕,心头莫名地一暖,怜意大起,搂着他的手不由又紧了一下。

小弦呆呆看着面前翻腾的江水,只觉得头晕目眩,抬目朝远处望去,忽见那无主的小船在峭壁上碰撞了几下,倾侧了半边,却犹鼓涨着帆沿江往下游滑去。顺风顺水之下,其势极快,而前面不足半里处正是一大群停泊于涪陵城港湾的船只,不由又是发出一声惊叫。

日哭鬼顺着小弦目光看去,那港中船只上的人们见到小船直冲而来,一片混乱,纷纷拔锚躲避,但港小船多,本就拥挤,一时调动不便,有一只挂着几面彩旗的画舫躲避不及,眼见势必就要撞上。小船虽小,但挟着巨大的冲力,这一撞只怕立时就能将那画舫撞沉......

小弦拉拉日哭鬼的衣襟:「叔叔你快救救那艘船吧!」他见日哭鬼能带着他从「锁龙滩」中逃得大劫,对他的武功信任无比,不由出言求恳。

若是以往,以日哭鬼怨天尤人的性格,对这面前将至的惨祸自是无动于衷。但此刻他放与小弦得脱大难,正觉得上苍亦未必没有眷顾自己,听得小弦软语温求,恻隐之情暗生,但相距过远,鞭长莫及,欲要传声示警,适才真元消耗过度,一口真气却又提不上来,只得苦笑一声,心中满是一份颇为难得的歉疚。

小弦见得小船已飘出数百步外,亦知日哭鬼无力回天,只是远远望见那画舫上似有几个女子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心头沉重,适才遇险时尚强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都怪我不好,非要坐什么船,现在害得他们遭此横祸......」明知于事无补,仍是急得扬声大叫:「你们快跑呀……」「你心肠倒好,只是这也怪不得我们。」日哭鬼面上闪过一丝恨色,冷声道:「就算把涪陵城掘地三尺,亦要将那个船家找出来,看看是什么人胆敢如此暗算我。」他这番言语倒也不是虚言恐吓,涪陵城离擒天堡不足百里,布有重兵,城内各方面的势力亦均是为擒天堡马首是瞻,别说是找个人,就算真要掘地三尺,只怕连官府也不敢过问。

小弦正在为那画舫中的人揪心,却忽见一道人影从旁边一条船上凌空高高跃起,落至那画舫上。离得远了,看不清他的形貌,只见那人穿了一深蓝色长衫,手中却操着一支随手抓来的木浆,看他样子却是要用这支平常的木浆挡住小船的冲撞。

那小船速疾劲急,又是挟着顺流的冲力撞来,力道何止千钧,一般人皆唯恐走避不及,何曾想竟有人敢做此力挽狂澜之举?小弦看到蓝衣人犯险一搏,又是吃惊又是佩服,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那人,看他能做出如何惊人的举动。

也不见他沉腰坐马、稳成立桩,却是用两脚勾在船舷的栏杆上,整个身体几乎已与江面平行,手中的木浆便往那迎面撞来的小船一抵……原来那画舫比小船要高了数尺,若是人在画舫上,势必难以阻止小船拦腰撞来,所以那人才倒挂在栏杆上,以便正对着撞来的小船。战略上虽是正确,但若是他这一桨不能挡住小船来势,只怕自己的身体首先便要被挤成肉酱……

看到蓝衣人如此冒险,岸边此起彼伏响起一片惊叫声。小弦只觉得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眼前似是已看到一片血肉横飞的惨况,几乎要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谁知蓝衣人手中木浆就这般往前一送,小船猛然一顿,竟就被他如中流砥柱般硬生生止住了去势。小弦方松了口气,却听得一声炸响遥遥传来,却是那蓝衣人手中的木浆经不起这般大力的冲击,断做两截,小船复又朝他与那画舫撞去……

小弦心中骤然一紧,又被小船遮住了视线,只道他必无幸理。却突见小船船头蓦然一抬,整只船跃离水面腾空而起,便若船身下有只看不见的大手托着一般,从画舫的上空飞了过去,斜斜落在江中,激溅起高达丈余的水花!

一切的变化均在刹那之间,就像是变戏法般令人不可思议。小弦大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江面飞扬而落的水花,然后方听得一声清越的长啸和着岸边围观人群的如雷掌声传至耳中。待得水花落下,那蓝衣人已掠往岸边,人在半空中犹抱拳对周围一揖答礼。江风凛冽,吹得他一身衣袂飘飘,宛若仙人,瞬间消失不见。那一刻,小弦只觉得一股热血蓦然涌入心头,一丝一毫地回味着那惊险万状却又化险为夷的过程,恨不能以身代之。但觉平生所遇,惟此不畏艰险救民与难方可称为英雄!惜不能识,怅望堤岸上,只有百姓群情沸腾、交头接耳,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第二百七十九章 香主

第二百七十九章

香主

日哭鬼往那蓝衣人消失的方向一抱拳,暗谢他仗义出手之恩。良久方悻悻放下手,嘿然叹道:「此人不只是何来历,真想不到小小涪陵城中竟也有如此高手。」小弦亦是一声不合年龄的长叹:「这也是武功么?我还以为是魔法呢。那小船怎么能飞起来呢?」「这当然是武功!」日哭鬼喃喃道,「刚柔相济,移花接木。能在刹那间将万均之力引至身侧,自己却不伤分毫,这不单是武功,而且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功。」他眼力高明,刚才瞅得真切,那蓝衣人先以桨抵住小船的锐力,桨断后立刻拍出双掌,借力使力将小船的前撞之力化为上冲,一举将面前大祸消弭于无形。其力道之巧,身手之捷,化力之妙,应变之速,无一不是难得一见,实是天下少有的高手,却不明白如何会出现在这涪陵城中?日哭鬼再联想到那船家竟敢在擒天堡地头下手暗害自己,疑点颇多,心中一震,这高手莫非也是为了擒天堡而来么?但他这般显露形迹,又分明与常理不符,一时沉吟不语。

小弦心绪渐平,对日哭鬼问道:「这人的武功比起你如何?」日哭鬼思索一下,老老实实答道:「我虽不知小船撞去的劲道如何,但见那人在桨断的一顺立刻化刚为柔,以巧智胜拙力,但是这份应变能力就已是我远远不及了。」言罢又是一声叹息,回想那蓝衣人的身手,暗度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便是龙判官亲临,怕也不过如此了。

日哭鬼行事向来不愿张扬,这一次本不打算在涪陵城停留,以免多生枝节。但如今船已毁,再望见小弦与自己都是一身湿透,势必要在涪陵城逗留,也可顺便查查那船家与这高手的来历,当下对小弦道:「你不是想进城中逛逛么?我们这就去买些衣服换上,再去酒楼大吃一顿可好?」

小弦却是听到连日哭鬼对那蓝衣人的武功都颇为推崇,心中更是对那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虽从父亲那里学过些功夫,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武功练到高明处可以厉害如斯。她年纪尚小,正邪观念不强,心想若是那龙堡主也能教自己这般神奇的武功,虽不能拜他为父,但拜他为师却也不错。此刻倒是想早些见到擒天堡主,听日哭鬼如此说,犹豫了一下:「我倒不是很俄,这里全是山地,想来城也不会有多大。」日哭鬼道:「你莫要小看这涪陵城,不但是我擒天堡的重镇,而且其中藏龙卧虎亦有不少高手,待我带你一一见识一下。」

小弦眼珠一转,心中一动,虽说高手都是神龙乍现、见首不见尾,但若是有缘或许在城中能碰到那个蓝衣人也说不定,这才勉强点点头。

日哭鬼哪知小弦心中转的念头,见他一脸愕色,还道是惊悸未消,也不放在心上,抱着他径直往涪陵城中走去。

日哭鬼身上的银两俱都丢在船上,好在擒天堡在城中安排有许多接应处,当下他带着小弦在涪陵城中寻着堡中人留下的暗记左走右转,找到一家宅院中。那宅院青砖红瓦,门前两只石狮,气派颇大,想是涪陵城中的大户,大红色的气死风灯上写着大大的一个「鲁」字。日哭鬼平日行事霸道惯了,也不着人通报,看门的家丁只觉得两眼一花,便被日哭鬼施展身法带着小弦直闯进去。一群气急败坏的家丁手持棍棒跟在后面大呼小叫不休,惹得小弦哈哈大笑。

刚至院中,一个高大壮实就若一尊铁塔般的黄衣大汉拦住去路,手持一把青色长剑,脸上却比那剑的颜色上要青几分,用一口川话暴喝道:「格老子,什么人竟敢擅闯鲁宅?」日哭鬼蓦然停下脚步:「叫鲁子洋出来见我。」他这一停身不要紧,身后紧跟的一群家丁连忙驻足,后面的一时刹不住,登时将前面几个家丁撞得人仰马翻。

原来这家宅院的主人名叫鲁子洋,明里身份是涪陵城中的大户,暗中却是擒天堡的四位香主之一,负责涪陵城一带的事务,此宅亦是擒天堡在涪陵城中的分舵。那黄衣汉子姓费,单名一个源字,因他使一把青铜打造的宝剑,碧若深潭,人送外号便叫做「碧渊剑」。名虽风雅,人却委实与风雅不沾边,刚刚正与一帮兄弟赌钱,输得昏天黑地间忽听得堂内一片喧哗,只道是有人闹事,便讲输了钱的一腔怒气发了出来。听日哭鬼直呼香主的名字,大怒道:「你这老鬼活得不耐烦了么?鲁员外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

这些年来,日哭鬼平日甚少出擒天堡,只有堡中身居高位的寥寥数人认得他,因此费源认不得他倒也并不稀奇。他平日以鬼自居,听对方骂自己「老鬼」却也不生气,淡淡道:「我早就活得不耐烦了,你可有什么好方法帮我么?」费源闻言一呆,他身为擒天堡在涪陵城分舵中仅次于鲁子洋的高手,也算见过几分世面,一见日哭鬼形貌独特,虽是一身湿衣,却毫无狼狈之态,气势慑人,不但直呼香主的名字,口气更是大得无以复加,倒也不敢造次,呵呵赔笑道:「在下‘碧渊剑’费源,请问阁下怎么称呼?找鲁员外有何贵干?」他不明对方底细,自不能泄漏鲁子洋的身份,便以员外相称。

小弦却是知道日哭鬼的厉害,见费源出口不逊,颇担心他惹祸上身,笑嘻嘻地拱手一揖:「费兄请了,大家都是自家人,可别伤了和气。」他虽没出过几次门,却天性不怕生,学着大人的样子施礼,倒也有模有样。费源被这一声「费兄」叫地心头火起,斥道:「你这小鬼乱嚼舌头,谁和你是自家人?」小弦仍是一脸笑意:「现在或许不是,过几天怕就是了。」他这倒也不是诳语,若真是能被龙判官收为徒弟,自然亦是擒天堡的人了。费源冷哼一声:「你这个小鬼休要耍滑头,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了下酒吃……



话音未落,一个浑厚的声音乍然响起,震得小弦两耳嗡嗡作响:「原来是哭兄大驾光临,鲁某有失远迎,尚请恕罪。」只见一个三十多岁商贾模样的人从内堂中大步走出,对日哭鬼一揖及地,自然便是擒天堡下的四大香主之一的鲁子洋。日哭鬼微微点头,漠然一笑:「鲁香主不必多礼,我只是路过涪陵城,顺便做个不速之客,叨扰一下。」擒天堡内等级森严,号令极严,日哭鬼在擒天堡内虽无职位,但位列于擒天六鬼之首,说起来可算是仅次于龙判官与师爷宁徊风的擒天堡第三号人物。是以鲁子洋虽然身为香主,对他亦是恭谨。

鲁子洋大笑:「哭兄客气了,你可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一瞪费源,「还不快快赔罪。」费源听到鲁子洋称这个「老鬼」哭兄,再一印证相貌,如何不知来人是谁!日哭鬼一向喜怒无常,是擒天堡极难惹的人物。想到自己刚才语气大大不恭,若是惹得这个魔头记恨可不是一件说笑的事情,赶忙收起碧渊剑,连声赔不是,只觉得背上一片沁凉,出了一身冷汗。

日哭鬼倒是没把费源放在心上,嘱咐小弦道:「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我与鲁香主商量些事情,一会儿就出来。」当下和鲁子洋步入内堂中。家丁亦是一哄而散,院中只留下小弦与费源。

费源换上一幅笑脸,对小弦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可是哭老大的公子么?」日哭鬼在擒天堡中身份隐秘,谁也不知他姓甚名谁,都以哭老大名之。

小弦百无聊赖,正在院中左看右望。他可不似日哭鬼一向以鬼自居,刚才被费源叫了两声小鬼心中大是有气,爱理不理地赌气道:「那个老鬼凭什么资格可以做我爹爹,我姓杨。」费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敢发作。他见小弦模样不怎么俊俏,甚至可说是颇丑,但日哭鬼却偏偏对他爱护有加,估计大有来头,有心讨好他:「原来是杨兄弟。呵呵,大家都是自家人嘛,杨兄弟喜欢玩些什么,我这就找人给你寻来。」他刚才生气小弦称他费兄,现在却又主动叫他兄弟,确是令人啼笑皆非。

小弦见费源前倨后恭,心中大是瞧不起,有心捉弄他一番:「你那把剑倒是挺好看,不如送给我玩吧。」那碧渊剑乃是费源的成名兵刃,如何舍得给小弦,只得苦笑一声:「杨兄弟年纪尚小,不适合玩这些凶险的东西,不若我给你找把弹弓如何?」小弦最忌人家看不起自己年纪小,眼珠一转,煞有介事地道:「你那把剑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只不过想看看是不是我要找的那把剑,也算是不负人所托。」费源奇道:「你找什么剑?是何人托你什么事?」

第二百八十章 大秘

第二百八十章

大秘

小弦故作神秘:「我答应人家不能乱说。不过……巧了,说不定也是天意吧。」费源被小弦的话引出了兴趣:「何事巧了?」小弦嘻嘻一笑:「巧便巧在你恰好也是姓费。嗯,你可听你父母说你尚有六个叔伯兄弟么?」

费源不明所以,想自己只有两个堂兄,何曾一下子冒出六个叔伯兄弟之多,摇摇头:「杨兄弟大概是认错人了。」「可惜,可惜!」小弦长叹一声,再无言语。费源追问道:「可惜什么?」小弦神秘一笑:「既然与你无关,我便不能说了。」费源被小弦逗得心痒难耐:「好兄弟,你讲与我听吧,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不行不行。」小弦仍是一个劲摇头,「上次我也是认错了一个人,将这秘密告诉了他。结果被那家人怪罪下来,害我花了十两银子请他们大吃一顿才算了事。」费源更是不解:「认错了人为何就要请人吃饭,这家人的脾气也算是古怪了。」小弦点头道:「不错,这家人可算是武林中脾气最古怪的一户了。但要说起江南的‘彩剑门’费家,谁不知道那是冠绝武林的名剑世家……」说到这里,蓦然掩住口,脸上现出一幅失言的样子。

费源绞尽脑汁也未想出江南有个什么「彩剑门」,半信半疑:「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小弦如释重负般长吐了一口气:「是呀是呀,我是胡说的,你可千万不要信。」他知道越是如此,反而会越让人深信不疑。费源本来实难相信这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惊人的秘密,但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又是这般欲盖弥彰,只怕是真有其事。他却不知小弦从小就给村镇里的孩子讲书说戏,编个故事对他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张口就来。更是精擅于在什么地方卖个关子,什么地方做个伏笔,是以就连费源这样的老江湖也不免上他的当。

费源心中一横:「杨兄弟,你行个好告诉我,我这有十两银子你先收下,若是日后要请客,全都算在我帐上。」小弦犹豫道:「我怎么好收你的银子,何况这事未必与你有关。」费源听他如此说,更是信了个十足。心想今日反正都输了几十两银子,全当又赔了一把大庄好了,也可顺便讨好日哭鬼。当下忍痛又掏出十两银子,一并二十两银子强塞到小弦怀里,口中犹道:「不瞒杨兄弟,家父曾说起我的身世颇为蹊跷,只是他老人家过世得早,未能细问。今日若能从你这听到一点消息,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愿。」

小弦肚内暗笑,推脱几次后终于抵不过费源的「诚意」,勉强收下银子:「好吧,我便告诉你。不过你可答应我不管是否与你有关,都不能再告诉别人。」费源连声称是。

小弦清清嗓子:「这江南‘彩剑门’乃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家族,武功奇诡,一向不传外人,已有几十年不现江湖,年轻一点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而老江湖虽然知道‘彩剑门’,却也无人敢提及。」他见费源脸有疑色,补充道:「只因这‘彩剑门’行事古怪,最忌人泄其行藏,而且一旦与人结仇,边如冤鬼缠身般不死不休,所以能不提及自是最好不过。你想,谁愿意无缘无故就因逞口舌之快惹上这么一个仇家呢?我只不过和费家的几个弟子有点交情,所以上次破费些银子也就罢了。加上我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所以他们也不会太为难我……」费源忍不住奉上高帽:「杨兄弟年纪虽小,行事却是老成,,自然广有人缘。」

小弦被费源的马屁拍地飘飘然,呵呵一笑,继续道:「这‘彩剑门’不求扬名,是以虽然江湖上公认其剑术第一,但却少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举。我且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见费源脸色略微一变,连忙加上一句,「这个秘密是奉送的,不收银子。」费源脸色稍霁,赧然一笑。

小弦脸色一整:「你可知道虫大师么?」他自从听父亲说起了虫大师的义举,再加上日哭鬼那夜才对他提过,便忍不住编到故事中来。费源听到这个名动江湖的人物,话亦说不出来,只是连连点头。小弦又道:「你说虫大师何以能那么神出鬼没,杀贪官从不虚发,莫非他真有化身之术么?」费源道:「那是因为他手下有秦聆韵、齐生劫、舒寻玉、墨留白这四大弟子,人称琴棋书画,自是无往而不利。」小弦对虫大师的事迹亦是一知半解,此刻听费源如此说,心念大动,欲要祥问,却想若是如此,岂不是显得自己方才在胡说八道了,只得强自忍住,暗暗记下这四个名字,留待以后问日哭鬼。他面上不动声色,还颇为赞许地看了费源一眼,反似是夸他知道不少江湖典故般:「也不尽然。其实代虫大师出手的,尚有这‘彩剑门’的人物。比如一年前虫大师杀贪官鲁秋道,便是‘彩剑门’费家子弟的杰作。」

一年前虫大师将贪官鲁秋道的名字悬于五味崖上,扬言一月杀之。其实明将军府的大总管水知寒与黑道第一杀手鬼失惊亲自押珍保护鲁秋道,却仍被虫大师得手,刺杀鲁秋道于迁州府内。对此江湖上传言纷纷,许多人都想不透以水知寒与鬼失惊二人之力为何还不能护得鲁秋道安全,此役令虫大师的声望高至极点,明将军的声望亦因此大跌。

费源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如此,这「彩剑门」看来果是有些来历。他怎知小弦信口胡说,反正江湖上以讹传讹,事情的真相除了当事人谁也不会知道。虫大师一向行迹隐秘,自无人能问得详情,而将军府人引此为奇耻大辱,自然也不会有人敢问起。小弦见费源连连点头,心中得意。却忽听得耳中传来一声银铃般的娇笑,大大吃了一惊,抬头四看却见不到半个人影,而费源全无异状,心中疑惑,只道是自己听错了,继续往下说道:「这‘彩剑门’之所以以彩剑为名,便是因为门内有七把宝剑,分呈红橙蓝青紫黑白七色,由七个传人所持……」费源想了想,忍不住插言道:「红、橙剑为赤铁与黄金所制,青、紫剑为青铜炼就,白剑自是银铸,镔铁黑剑也是时可见,可这蓝剑却不知以和所造,尚请杨兄弟解我心中之惑。」小弦心中暗道一声「问得好」,不假思索张口答道:「昆仑寒玉,封沉冰川,雷动电射,风散雨润而得之,其性属水,其凉似冰,其坚胜铁,其色湛蓝。」他倒也不是妄言,昆仑寒玉却由其物,位列天下神器之九。这段话自是从兵甲派的《铸兵神录》上摘抄来的,直听得费源张口结舌,深信不疑。

小弦有意逗费源,嘻嘻一笑:「你这一打岔,我都忘记说到什么地方了。」费源老老实实地赔笑道:「你说到那费家的七色宝剑分由七个传人所持......杨兄弟你慢慢说,我不打岔就是。」小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架子摆个十足,心内却是再将故事编得圆满些,方才继续往下道:「几十年前那持青剑的费家老四却因和兄弟一言不和,赌气远走他乡,另立门户。这些年来费家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只不过家丑难扬,所以都只在暗中打听......」费源听到此处,才总算听出了一丝味道,再想想过世父亲,心道若是能与这名门大派攀上亲戚只怕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精神大振:「却不知那费家老四叫什么名字?」小弦叹道:「那都是上一代的老人家,我如何敢打听他们的名讳。不过这一代的费家六弟子的名字我都知道,恰恰也是单字,所以我刚才就怀疑你便是那费家老四的后代。」费源声音都颤了:「那六个弟子叫什么名字?我看看是不是与我的名字有些渊源。」

小弦低声道:「这可是费家的大秘密,我只说与你一人听,你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费源连连点头,将耳朵凑在小弦嘴边,恨不得把今日输剩的银子统统塞到小弦的腰包里去。小弦伏在费源耳边道:「你记住了,这费家六弟子名字分别是兴、胜、石、离、华、武。」费源一一记在心中,百般设想与自己名字的关系,却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口中反复念叨着:「费华,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小弦肚里笑得发疼,他不敢连姓带名一并告诉费源,便是怕他听出其中玄虚。时间仓促下,他何能一下便想出这许多的名字,不过是分别对应着:费心、费神、费事、费力……最后两个名字更是直言废话和废物了。

小弦捉弄了费源一番,又收了他二十两银子,心中早消了气,倒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劝了一句:「也许你和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倒也不必太过费心……」说到此急忙住口,深怕费源听出了费心的谐音。其实他这番话疑点颇多,只是费元利欲熏心,一意想攀个高枝,是以才中了小弦的计,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第二百八十一章 重镇

第二百八十一章

重镇

小弦低声道:「这可是费家的大秘密,我只说与你一人听,你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费源连连点头,将耳朵凑在小弦嘴边,恨不得把今日输剩的银子统统塞到小弦的腰包里去。小弦伏在费源耳边道:「你记住了,这费家六弟子名字分别是兴、胜、石、离、华、武。」费源一一记在心中,百般设想与自己名字的关系,却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口中反复念叨着:「费华,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小弦肚里笑得发疼,他不敢连姓带名一并告诉费源,便是怕他听出其中玄虚。时间仓促下,他何能一下便想出这许多的名字,不过是分别对应着:费心、费神、费事、费力……最后两个名字更是直言废话和废物了。

小弦捉弄了费源一番,又收了他二十两银子,心中早消了气,倒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劝了一句:「也许你和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倒也不必太过费心……」说到此急忙住口,深怕费源听出了费心的谐音。其实他这番话疑点颇多,只是费元利欲熏心,一意想攀个高枝,是以才中了小弦的计,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正好见日哭鬼与鲁子洋从内堂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去:「叔叔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鲁子洋笑道:「小兄弟莫急,我这就叫人准备膳食。」日哭归拱手道:「好意心领,我自另有去处,鲁兄不必客气。我在涪陵城尚会留上一两天,若打听到了消息通知我便是。」鲁子洋也不好勉强,只得道:「小弟必不负哭兄所托。不过下次哭兄再来可得让我好好做个东,敬你几杯。」

日哭鬼亦不多话,道声告辞便走。小弦乐得正中下怀,一把拉着日哭鬼就往外跑,眼角瞥处,犹见费源口中喃喃自语不休,在堂院中发着呆。

日哭鬼向鲁子洋要了数百两银子,先带着小弦去绸店买衣服。小弦见日哭鬼身上全无湿渍,知道他是以内功逼干了身子,却仍是坚持给他挑了一套新衣,又是抢着付账。日哭鬼奇怪他银子的来处,小弦便将如何捉弄费源的事娓娓道来,听得日哭鬼哈哈大笑。

小弦知道日哭鬼与鲁子洋定是通了消息,问起父亲的下落,日哭鬼却也不知,想来吊靴鬼与缠魂鬼尚不及回来复命。小弦天性乐观,心想到了擒天堡总能打听到,若是被龙堡主收为徒弟,擒天堡自然亦不会为难父亲。他放下了心事,拉着日哭鬼在城中四处乱转。那涪陵城虽然不大,却也热闹,唱曲说书卖艺耍技不一而足,二人随走随停,足有两个时辰方才大致将涪陵城逛了一圈。

此刻已过午间,二人倒真是觉得饿了,看到一家名为「三香阁」的酒楼临江而立,倒也颇为气派,便进去找个临窗的桌子坐下。

小弦第一次有这么多银子在手,豪气大发,抢在日哭鬼的前面从伙计手中接过菜谱:「今天我做东,不要跟我抢。」日哭鬼见小弦兴致勃勃,一脸亢奋,不愿扫他的兴,含笑点头。他江湖经验丰富,一进店中已将四处情形尽收眼底。

其时已过午膳时间,店内食客不多,加上自己这席,便只有四张桌子前坐了人。中厅的桌前坐着二人,均是藏青短褂,白布包头,看起来应是来涪陵城做生意的商贾。

日哭鬼的目光转向东首,不由暗喝一声彩。那桌边坐着两女一男。年长那个女子二十一二岁,明眸皓齿,淡素蛾眉,头戴青黑无沿笙帽,披露出一头乌黑似云的秀发,身着杏黄紧袖上衣,上绣蓝色印花,勾勒出修长纤细的腰身,再衬着娇嫩白皙的肌肤,更是显得婀娜多姿,艳光照人,举手投足间更是不经意流露出一种难以描绘的风韵,似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而最令人侧目的尚不是她那清妍绝俗的相貌,却是双耳各挂着一枚大大的双环金色耳坠,甚是少见。另一个女子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却是生得粉状玉琢般娇俏,恬淡的弯眉,清冷的杏眼,细巧的脸庞,挺秀的鼻子,嫣红的两腮……这些似是绝不搭配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似是冷傲、似是顽皮、似是忧郁、又似是倔强的惊艳!她二人旁若无人地低声说笑,像是全然不知自己已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日哭鬼数年不近女色,虽见到这两个女子令人吃惊的美丽,浑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见她二人的目光不时飘向小弦,然后又是一阵絮絮轻笑,却不知是何道理。他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那个同桌男子身上,那人坐于这两个女子的对面,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箬笠,正缓缓将一杯酒倒入口中,只是背对着自己,又是在避光暗影处,看不清样貌。

小弦轻轻捅了一下日哭鬼,嘴巴向那男子一努,低声道:「那个人有点怪......」日哭鬼觉得这个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根本想不起来何时见过。闻言望向小弦,不知他所指的怪异是何道理。小弦轻轻道:「那人喝酒时只抬手腕却不动肩肘,就似是木偶一样。」话音才落,却见那人轻轻放下酒杯,再也一动不动。虽没有回过头来,小弦却感应到他似是有所知觉,不由吐了一下舌头。

其实倒不是小弦的眼力比日哭鬼更高明,只不过他身兼《天命宝典》与《铸兵神录》之长,而《天命宝典》讲究的便是诸事顺应天理、合乎自然,是以最擅于发现一些不合常情的地方,其中的精奥微妙处,便是小弦亦不自知。

日哭鬼心知那定是一个高手,以他的横行无忌,见到这沉稳若山的背影亦不想多生是非,拍拍小弦的头,示意他不必再说。小弦知趣,低下头专心研究手里的菜谱。

日哭鬼往西首那桌看去,见到那桌前围坐着四男一女,相貌各异,均是衣衫华贵,各携兵器,大刺刺地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自顾自喝酒调笑,不时有嬉语浪笑声传来。第一个男子瘦削精干,青山长袍,一双眼睛总是斜睨着,偶一顾盼间却是精光四射,显是怀有不俗武功,同桌五人中倒是以他话语最少,但他一开口,其余人均是屏声细听,应是为首之人;另两个正在猜拳的大汉面容粗豪,袒胸赤膊,看相貌五官像是两兄弟,却是一个面黑若炭、一个白净无须;第四个男子是个胖大的番僧,一袭光鲜的黄绸僧袍,上面绣着一条飞龙,甚是招摇,显是大违出家人本性,一双喝了酒后血红的眼睛喷着火般瞟着对面的那两个俏丽女子,满堂众人中犹以这番僧看起来最是毫无避讳,惹人生厌。那女子相貌平凡,偏偏一张脸上却敷着厚厚一层粉,看样子足可刮下几两来。酒酣脸热之余,将外套的扣子都解去了,露出内里一件大红的内衣,丰腴的腰间却挂着一围鹿皮套子,里面似是放了不少暗器,精光暗闪,划拳饮酒之际故意摇摆着蛇腰,被暗器支挺的腰部上绣着一朵紫色的大花和几片青翠欲滴的绿叶,加上丰满的胸部峰峦起伏,更是惹人遐思。

日哭鬼微一皱眉,垂下眼光,那四个男子不知是何来路,这女子却分明是千叶门的人。千叶门地处黄山,只收女弟子,武功以暗器为主,本也是江湖上的寻常帮派,但自从十七年前出了一个「繁星点点」葛双双后便声明大振。那葛双双虽是女流,却不输须眉,与暗器王林青、「将军之毒」毒来无恙、落花宫主赵星霜并称为当时的四大暗器圣手。但千叶门门徒一向只现于江南,更是与擒天堡少有交情,却不知因何事会来到涪陵城中。

日哭鬼心中略略生疑。涪陵城为擒天堡的重镇,又是处于水陆路要道,对来往人等一向都盘查身份、巨细无遗。这两桌人来意可疑,且均非庸手,一入城便会被擒天堡的明刚暗哨盯住,何况以那两个女子的惊世姿容,无论如何亦不会让人视若不见。可刚才鲁子洋却未对自己提及半点,若不是他失职,便是有意隐瞒,颇为蹊跷。

小弦却是被那菜谱难住了。川菜种类繁多,驰名海内,这三香阁是涪陵有名的大酒楼,更是应有尽有。小弦见厚厚的一本菜谱沉沉压在手中,颇有点心虚,不知自己这二十两银子能点些什么菜。他以往与梵溟轩在那清水小镇中日子过得清贫自足,一个月也不过就花销三五两银子。此刻突发小财,反而不知道如何处置,若是点得贵了不够付帐,岂不冤枉了自己这平生第一次的请客大计。

日哭鬼见他脸有难色,猜出他的心事,低声调笑道:「杨大侠尽可放心,我刚才找鲁员外借了不少银子,若是不够,尽可拿去先用。」他与小弦在涪陵城转了半天,见他稚态可掬,心情极好,竟然也开玩笑地称其为「杨大侠」。小弦放下心来,心想跟着日哭鬼这一路啃了不少干粮,若不敲他一笔大吃一顿也太对不住自己的肚皮了,当下对伙计叫道:「先把你们这三香阁所有的菜统统上一份,若是不够再点。」他稚气未脱,童音清脆,这番话却是说得大有豪气,惹得堂中众人纷纷转头望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香阁

第二百八十二章

香阁

伙计大概从未听过有人如此点菜,又见他是个孩子,迟疑一下开口问道:「小客官,我三香阁共有菜肴一百七十六种,都要上一份么?」梵溟轩一听这三香阁的菜肴数量如此之多,暗吃一惊。只是听伙计在客官前面加个「小」字,心中大不舒服,将手中紧攥的银子往桌上一拍,声音转大:「你这人怎么如此啰嗦,又不是吃你白食,你可是欺我年幼么?」这番话本应是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只是他毕竟有点心疼银子,若不是为了赌一口气怕就真要收回适才的豪言,哪有半分理直气壮的样子。伙计还要再说,却见日哭鬼瞪眼瞅来,心头莫名地一寒,不敢多说,告声罪便张罗起来。梵溟轩犹不解气,再叫一声:「再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打十斤过来。」转头看向日哭鬼,嘻嘻一笑:「且带我敬大哥几杯。」日哭鬼正有所思,随口应承一句,也不去计较梵溟轩称自己大哥。

一个汉子匆匆上来,径直走向日哭鬼,先施一礼,然后低声道:「大爷嘱咐鲁员外要找的船家已找到了,等大爷前去。」原来这人是擒天堡的暗探,奉了鲁子洋之命前来汇报,擒天堡在涪陵城的势力虽大,但当着外人的面,仍是用寻常的称呼。日哭鬼刚才让鲁子洋去打听那暗害自己的船家下落,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略一沉吟,对梵溟轩道:「你在此等我,饿了便先用饭,我去去就来。」

梵溟轩本想跟着一并去看看,但一想可能要对那姓刘的船家严刑拷问,登时没了兴致:「好吧,叔叔你快去快回,不然我可把这菜全吃光后便拍屁股走人了。」日哭鬼哈哈大笑,对梵溟轩挤挤眼睛:「你若能把这一百七十六种菜都吃光,只怕撑得你连路也走不动了。」言罢随那汉子出门而去。

已过午膳时刻,三香阁的生意颇为清淡,便只需照顾梵溟轩这一个大客人。一时几名伙计在店堂中穿梭不止,将各式见过与未见过的菜肴连珠价地送上来,看得梵溟轩好不得意。他忽心中一动,此刻日哭鬼不在身边,又有银子在手,不正是逃走的好时机么?转念一想,既然能这么快就将那船家找出来,可见擒天堡在涪陵城中的势力不小,日哭鬼如此放心离去,自是有把握不让自己轻易逃脱,再说如此不声不响地离去似乎也太不够朋友。略一犹豫,见到各色好菜层层叠叠摆满了一桌子,香味袭来不由食欲大开,索性打定主意,先放开胸怀大吃一顿再说。

伙计拎来一个大酒坛,对梵溟轩笑道:「余下的菜摆放不下,是否随后再端上来,请客官先尝尝本店的美酒‘入喉醇’。」梵溟轩只觉店伙计笑得可疑,怕是在嘲笑自己,轻轻哼一声:「统统端上来,多摆几个桌子就是了。」

一时四五张摆满菜肴的大桌将梵溟轩围在中间,梵溟轩只觉做皇帝怕也不过如此的气派,忍不住兴奋得又拍桌子又跺脚。耳边忽传来一声颇为熟悉的笑声,正是东首那小女孩低低笑骂了一句:「小暴发户。」梵溟轩心头微怒,但日哭鬼不在身边,底气不足,何况人家又未必是针对自己而言,只得故意装作没有听到,伸出筷子,将每个菜先尝儿口,果是各有特色,禁不住连声叫好。

梵溟轩猛吃了一阵,肚中渐饱,抬起头来,看西首那桌五人猜拳行令吃得好不热闹,想到若是父亲在此,能请他如此风光地大吃一顿岂不甚好,不由发起呆来,随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倒入口中……

梵溟轩尚是第一次喝酒,又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只觉得一道火线灌入喉中,如一把尖刀般直插到肺腑中去,措手不及之下,惊跳而起,然后大声呛咳起来。堂中各人不仅莞尔,那小女孩更似是存心与他过意不去般拍手大笑起来。梵溟轩擦了一把呛出的泪花,恼羞成怒地往那小女孩的方向狠狠瞧去,猛然与那小女孩打了一个照面。但见一张粉嫩若花的俏面含笑望着自己,鼻翼微皱,小嘴轻张,两排洁白的牙齿轻咬着舌尖,腮旁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眉目间满是一种似是顽皮似是讥讽的笑意,由他盈然泪光中望去,更是显得娇艳不可方物。

也不知是酒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梵溟轩但觉心头猛地一跳,这一眼瞅得自己面红耳赤,连忙转过头去,大叫一声:「伙计!」眼前又浮现着那巧笑嫣然的面庞,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情绪来。

原来梵溟轩年纪虽小,却是早熟,以往与同村的小女孩一起玩耍,丝毫不存男女之私,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将天下女孩子浑当做男孩子一样。是以虽见到那两个女子在场,却一直没有注意她们的相貌是妍是丑,偶尔投去一瞥,却是以看那同桌带箬笠的男子为多。此刻定睛一望,恰恰与那小女孩的眼光碰个正着,才忽觉天下竟有生得如此美丽的小姑娘,平生第一次惊艳之余,脸上发烧,脑中嗡嗡作响,一颗心更是不争气地似要从胸膛中跳了出来……

这乍然一眼就如霹雳般一下启开了他初萌的情窦,只觉得那个小女孩的笑容既令人生气,又令人回想无穷、割舍不下。想到自己刚刚在她面前出乖露丑,更是无地自容。以他素来的骄傲,此刻却觉得那小女孩清澈如一汪秋水的眼波令己自惭形秽,别说放下面子去搭话,就是想再看一眼都鼓不起勇气。

伙计闻声跑上来:「客官有什么吩咐?」梵溟轩勉强按下沸腾不止的心潮,一心要找回面子,将酒杯往桌上一顿:「我最喝不得劣酒,快换上最好的美酒来。你莫要藏私,我多给你些小帐便是。」

天下开酒店的伙计向来是认钱不认人,对梵溟轩这个大主顾如何敢得罪。可那伙计见到梵溟轩装腔作势的样子,虽是心知肚明这小孩子十分争强好胜,却仍是忍不住笑,勉力保持着恭敬的神态:「小爷明鉴,这是本店最好的酒‘入喉醇’,小人怎敢藏私?」梵溟轩见那伙计笑得可恶,更是生气:「呸!这也算是美酒?还叫什么‘入喉醇’,我看是‘入喉烧’还差不多。」伙计叫起屈来:「小爷有所不知,小店的酒在整个涪陵城都是大大的有名,只怕刚才是小爷喝急了,多喝几杯便能品出其中的好处来。」

梵溟轩但觉肚中那道火线犹未退去,烧灼得胃里难受,如何敢再喝一杯:「你倒不妨说说有什么好处?」这伙计脸有得色,一指店中的招牌:「小爷可知道本店名目的由来么?」他平日给客人讲惯了,在此卖个关子,只道梵溟轩亦会如其他客人一般追问一句「是什么由来」,然后便好继续说下去,若是讲得客人心痒,到时便可多挣点小费。缺不料梵溟轩从小给人说书讲戏,对这些噱头如何不知,给他一个不理不睬。

伙计见梵溟轩毫无反应,肚内暗骂,咳了一声,背书般念道:「此酒乃是取本店五百年老槐树下甘泉所酿,再埋于金沙江底汲天地之精气,十年方成,一旦开封,香飘全城,闻之欲醉,更是入口绵软,回味悠长,端的是当得起这‘入口醇’三个字。」他见堂中的客人均是听得津津有味,更是卖弄:「本店名为三香阁,这其中一香便是这‘入口醇’的酒香了……」

梵溟轩尚未开口,却听那小女孩先问道:「还有两香是什么?」她的声音若出谷黄莺般清脆娇柔,似是江南口音,语气间更是带着一种软软的糯音,十分好听。伙计见终有人问自己,大是得意,挺着胸膛答道:「本店特聘黄师傅为厨,一百七十六种大小菜肴无一不是精品,若是说到涪陵城中的菜香,当是以三香阁首屈一指。」梵溟轩对这点倒是大有同感,一面点头一面望着几乎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的几桌菜肴,连忙又吃了几口下肚。那伙计续道:「但本店最有名的一香却还不是这酒香与菜香,这最后一香么……」他说到此处,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却是那美人留香!」

西首那个番僧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定是这三香阁的老板娘艳名四播。还不快快请出一见,不知与我们的桃花妹子可有一比么?」他的汉语说得不伦不类,非常生硬,偏偏还中气十足,便如直着嗓子喊出来一般,震得梵溟轩耳中嗡嗡作响。与他同桌的那个女子想必便是他口中的什么桃花妹子了,作状不依,笑骂道:「好个番秃,把人家比做开店的老板娘,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番僧嘿嘿一笑:「我的腿打是打不断的,不若让你来咬一口吧。」他的声音嘶哑,语意更是粗鄙不堪,听得梵溟轩直皱眉头。

第二百八十三章 黑影

第二百八十三章

黑影

东首那戴着箬笠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蓦然转过身来,冷然道:「有女眷在旁,请大师言语自重些。」梵溟轩见他年纪不过三十余岁,剑眉飘然入鬓,双目迥然若星,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心中暗赞了一声,转过脸去不敢再看。那番僧想是一向放肆惯了,听到那男子如此说,大怒起身,却被同座那青衫人一把拉住,悻悻坐回原位,口中犹是唠叨不已。

伙计生怕客人起争端,连忙对着番僧呵呵一笑:「客官说笑了,本店卢掌柜乃是六十老翁,老板娘亦是年过半百,哪会是什么美人。」小女孩恨恨瞪一眼那番僧,向伙计轻声问道:「那这个美人留香却是因何而来?」伙计手指堂中,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神态,声音似也温柔了梵多:「姑娘请看这幅对联……」

梵溟轩一踏进酒楼便看到大堂正中所挂的那副对联,但当时饿得头昏眼花,却也没有在意。此刻听那伙计如此郑重其事,方抬眼细看,只见得那右联上写道:傲雪难陪,履剑千江水。左联上写的是:欺霜无伴,抚鞍万屏山。

梵溟轩不甚懂书法的好坏,但这短短几字看在眼中,一股豪情和着酒意直冲上来,忍不住叫了声:「好」。那小女孩存心找茬般轻笑一声,仰首故意不看他:「我可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却也不像有的人不懂装懂,只能叫好却说不出什么道理。」

梵溟轩脸上一红。其实他如何说得出道理,但又不肯在这小女孩面前服输,只好搜肠刮肚将自己所学的《铸兵神录》与《天命宝典》默想一遍,脑中灵光一现,眼望那伙计,看也不看那小女孩:「此联于简朴清淡中透出一种冷寂倔强之气,惟有心人方明其中神韵,如何解释得出?我这一声‘好’已是多余了。」这番话取巧至极,说了等于未说,言下之意反讥那小女孩并非有心人,给她解释也是白搭。

那小女孩正待反驳,那伙计却对梵溟轩一挑拇指,不伦不类地送上高帽:「这位小爷好眼力,本城的大才子郭秀才看了这幅对联良久,亦是只说了一个‘好’字,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梵溟轩此刻但觉天下伙计中最可爱的便是这位了,笑吟吟地斜望那小女孩一眼,一幅大占上风不与她计较的样子,气得那女孩小嘴都鼓了起来。

东首那年长的俏丽女子缓缓开口道:「我早注意到这幅对联豪气干云、气势磅礴,但其中却又似有种知己难求的意味,而且笔法秀丽,勾折间略有怅意,莫非果是女子所书?」她与那小女孩同是江南口音,但声线却清爽利落,语句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这位姑娘也是好眼力啊!」伙计另一只手的拇指亦挑了起来,「写这幅对联的女子乃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三年前她来涪陵一游,正好住在本店。卢掌柜素闻她文冠天下、艺名远播,便向她乞字。那女子临窗远眺片时,便写下了这幅对联,令小店增辉不少。」

「艺名远播?」那被番僧称为桃花的女子酸溜溜道,「原来是个风尘女子。」伙计急得摇手:「这位大姐可莫要乱说,我说的这位女子可不是风尘女子,而是京师中被人称为‘绣鞭绮陌,雨过明霞,细酌清泉,自语幽径’的骆清幽骆小姐。」

众人恍然大悟——京师三长门之一的蒹葭门主骆清幽武胜须眉,曾做过武举的主考;文惊四海,所作词句常被江湖艺人传诵,是所有诗曲艺人最崇尚的人物;其箫艺犹佳,与八方名动中的琴瑟王水秀并称为京师琴箫双姝。据说骆清幽弄箫时全京城车马暂停、小儿不鸣,虽是有所夸张,但亦说明了其箫韵的魔力。更难得的是,她一向洁身自好,当朝皇帝几次请她出任宫中御师都被她婉言相拒,多少名门权贵欲见一面而不得。如今怕是已年近三十,却一直待字闺中,能将其收为私宠怕是天下所有男人的最大心愿。听到这个名字,遥想丽人临窗望景,以剑履江、抚山为鞍、不让须眉的豪士气概;更有以傲雪清霜自比,却又隐叹身无知己的惆怅。一时诸人俱都心怀激荡,默然无语。

梵溟轩亦听过骆清幽的名字,却未料到她在这干江湖人眼中有这等魅力,就连那目中无人的番僧亦是哑口无言,一时心中对骆清幽的崇敬之情无以复加,不由叹了口气:「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那《天命宝典》传承于老庄之学,这一句乃是出于《老子》,叹那骆清幽能以一个女子身份令天下男儿侧目。

与那两个女子同座、戴着箬笠的男子诧然望来,似是奇怪梵溟轩这么一个垂髫童子何能说出这段话。

正值气氛微妙之际,却听得门边忽地传来一声极为怪异的弦音,声若龙吟,直入众人耳中,良久不息。一个人轻轻「咦」了一声,蓦然驻足于店外,然后一挑门帘,踏入三香阁中。

那弦音令梵溟轩的心蓦然一震,就似有针尖在心口扎了一下,几乎让他惊跳而起。抬头看时,却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门口,脑中突地一窒,只觉得这黑影似是挡住了透入室中的阳光,一种诡异的感觉于心中盘绕不定。

在座诸人全都感觉到一股威慑力,齐齐抬目看去——只见一个男子负手立在门口。他年龄不过三十出头,身材高大,一身黑衣遮不住一种饱满的力量,一个狭长蓝布包袱负在背上,高过头顶,令人猜不透里面是什么兵刃。一张瘦削微黑的面上最惹眼的便是那条放肆的浓眉,锐针般的亮目炯炯望着众人,配合着英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自是十分英俊潇洒。最令人一见难忘的还是那份万事不萦于坏的从容气度,全身上下充盈着一份澎然的自信。每个人都觉得他雪亮的眼光正看向自己,除了那个戴着箬笠的男子,其余人都不由转过脸去,以避开这奇异的目光。

那男子与戴笠男子的目光一碰,微现诧容,对伙计淡淡道:「打一斤酒来。」伙计方从惊愕中清醒,这人出现得如此突兀,却令人觉得理所当然,相貌如此英俊,却令人觉得不可亲近,怕是大有来头,当即连声答应着,一路小跑转去内房将酒端上来。

那男子擎起酒杯,对诸人微一示意,眼光却似一直锁定在那戴笠男子的身上:「路过此地,忽现异声,便进来打扰一下。」这一句招呼与其说是解释,但不若说是自语,众人这才看清他背后所负的长形兵刃原是一把弓。但见他气势慑人,却也不敢怠慢,纷纷举杯还礼。戴笠男子微微一怔,喝下杯中酒后又复低下头去,让宽大的箬笠隔住二人对视的目光,似是若有所思。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戴笠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戴笠

梵溟轩见诸人都在举杯,却说什么也不敢再尝这火烧一般的酒,耳边那声弦音又在颤动不休,心惊肉跳之余,勉强笑道:「我年幼体弱、酒足饭饱,这一杯酒不用喝了吧!」负弓男子看到梵溟轩被几大桌菜团团围在中间,不禁微微一笑:「小兄弟随便好了。」梵溟轩见到负弓男子这一笑就若开云破雾,原本略带漠然的神情顿化乌有,一时大起好感。心中一横,复端起酒杯:「一见大侠的磊落风范,小弟的酒量便大了数倍。」说完闭着眼将这杯酒倒入肚中。他这话却也不是虚言,本来酒量就是全无,如今强行灌入一大杯,可不正是大了数倍。负弓男子见这小孩子说话有趣,不禁大笑起来,重又斟了一杯酒,陪梵溟轩同饮了。

梵溟轩见他毫无一点架子,心头大喜,豪气顿生,唤过伙计,一指那人桌前酒壶:「一并算在我帐上。」又对那人招呼道,「我这梵多酒菜反正也吃不完,不若请大侠同吃。」一般行走江湖之人各有顾忌,怎会轻易请人同席。他却丝毫不懂避讳,见那负弓男子相貌英武、气度豪迈,有心结识,心想反正今天是请日哭鬼吃饭,多请一个两个亦无分别。

负弓男子微怔,正待答话,却听那小女孩笑道:「才敲诈了人家二十两银子便在摆阔么?」梵溟轩这一惊非同小可,手指那小女孩:「你……」心念电转,猛然惊觉自己对费源说话时听到的古怪笑声分明就是这小女孩的声音,但见到她似笑非笑、娇悄可爱的神态,胸口又像是被重物所击,不由一窒。饶是他平日口若悬河,才吐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那年长的女子笑着伸指点点小女孩的头:「清儿你可把人家小孩子给吓坏了。」清儿掩住嘴吃吃地笑,口中犹含混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怕什么?我只是看他胡乱请客却不请我们,心中不忿罢了。」

梵溟轩缓过一口气来,结结巴巴地道:「我……都请好了。」想不到竟然有机会请这美丽的小姑娘吃饭,一句话还没说完,脸已涨红了。清儿拍手大笑,对那年长的女子道:「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容姐姐我们快搬过来大吃这小鬼一顿。」又转脸看着梵溟轩,奇道:「又不是花你自己的银子,你脸红什么?」梵溟轩讪讪道:「我……我不是小鬼。」他尚是第一次与清儿正面说话,偏偏说的又是让自己心虚的事,一时红晕满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哦。」清儿促狭地挤挤眼睛,「你不是小鬼,今天你是小员外、小财神、小东道、小掌柜、小老板……哈哈。」一言未毕,已是手捧小腹,笑得直不起腰来。梵溟轩没好气地瞪向那小女孩,却见她弯腰低首间露出脖颈上挂着的一面小小金锁,映在雪白的肌肤上,心中又是一跳,连忙移开目光。

那被称为容姐姐的女子抬眼望了一下负弓男子,脸上竟也有些微红了,对清儿道:「你看人家都不动声色,就你像饿死鬼投胎一样。」负弓男子闻言微微一笑,起身往梵溟轩的桌前走去:「既然如此,便叨扰小兄弟了。」清儿见状,便拉着容姐姐与那戴笠男子一并去梵溟轩那席,容姐姐红着脸不依。戴笠男子却是有心认识那负弓男子,亦不劝阻。容姐姐终于抵不住清儿的软缠硬磨,盈盈站起身来,就待往梵溟轩这边走来。

西首桌上那番僧一直呆呆望着那容姐姐,见此情景甚为恼恨,冷哼一声,对梵溟轩道:「你这小娃娃就不请我们了么?」梵溟轩如何见过这等场面,不知用何话推辞,只得回应道:「这位大师要是有意,我也一并请了便是。」心道这下可好,估计这二十两银子全数花光不说,还要等日哭鬼回来应急了。

那番僧哈哈大笑,不顾同桌那青衫人的眼色,大剌剌地站起身,同桌那两兄弟模样的人低声调笑道:「和这等标致的小妞同席,大师艳福不浅呀……」声音虽低,但在场几人却都听在耳中。番僧嘿嘿笑道:「这不算什么。想那骆清幽何等孤傲,若是有日能与她同席,方才真是艳福齐天呢。」

负弓男子听得这话,浓眉一挑,煞气乍现,看得梵溟轩心头莫名惊惧。负弓男子头亦不回,只是缓缓道:「骆清幽的名字你也配叫么?」那番僧大怒,却又惧怕那负弓男子的凛傲气势,一指伙计:「连一个酒楼的伙计都可以叫,我凭什么不能叫?」这句话的语气虽是不忿,语意中却示弱了。那伙计见负弓男子的目光射来,急得大叫:「不关小的事,我只不过是说骆姑娘在小店中写过这副对子。」

负弓男子显是才经过酒楼边,不知诸人刚才说到骆清幽的事情,闻言望向那副对联,轻轻念着:「傲雪难陪,履剑千江水。欺霜无伴,抚鞍万屏山。」似呆住了一般,声音渐渐转低,终长叹一声:「傲雪难陪!傲雪难陪!若非如此,又能如何呢?」众人听他语气,似是与骆清幽有什么关系,心头均是泛起一丝疑惑。那番僧虽是酒酣耳热,却也知道这负弓男子并不好惹,借机下台:「算了,我也吃饱了,下次再让这小兄弟请我吧。」

那个名唤桃花的女子见大家都对骆清幽视若神明,心头醋意大起,冷笑道:「骆清幽也没什么了不起,若是早嫁了人,也不会引得天下这梵多男子对他念念不忘了。」负弓男子蓦然转过身来,冷冷看了她一眼,脸色铁青:「千叶门主葛双双自是不同,嫁了又嫁,不然只怕就再没有男子能记住她了。」

千叶门掌门「繁星点点」葛双双先后嫁了五个丈夫,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最后一个嫁的是当今丞相刘远的二公子,在江湖上传为笑柄。负弓男子这番话说得阴损,以他的行事,若不是怒到极点,断不会出此不恭言语,只是骆清幽实是他十分在意的人,决不容人当众辱她。

桃花大怒,小眼圆睁、柳眉倒竖,脸上的粉也簌簌落下不少,手按腰间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辱我千叶门主。」看她架势,只要一言不合,千叶门名震江湖的暗器就将尽数射出。那同桌为首的青衫人按扯桃花的衣袖,似是劝她不要生事。

负弓男子却不看桃花,而是望向那青衫人领间绣的一朵花:「原来是洪修罗的人,怪不得区区千叶门亦敢如此嚣张。」洪修罗乃是京师三大掌门中的关睢掌门,关拜刑部总管。旁观众人听他提及洪修罗的名字,心头更是疑惑。青衫人一惊:「你是谁?」负弓男子微微一笑,却不回答他的问题:「这位兄台且放心,这只是我与千叶门的恩怨,必会给你留点面子。」在场几人先见他与桃花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中堂的那两个商贾已悄悄往门口走去。此刻又听他这般说,还只道他不想生事,刚刚送了口气。却见负弓男子看向桃花,冷冷一笑:「我已辱了你家掌门,你又能如何呢?」

桃花虽是有些惧怕此人,但言语说到此处已是箭在弦上。只听她大叫一声,双手扬起,数十道黑光由袖中射出,直向对方的全身袭去。几人相距如此之近,这数十道暗器乍然发出极难躲避,就算负弓男子能尽数格挡避开,但磕飞的暗器也极易误伤他人。

刹那间戴笠的那个男子踏前半步,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清儿与那容姐姐的安危,只是将梵溟轩、那伙计及两个商贾护在身后。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负弓男子也不禁赞了一声:「好」。但却不是赞叹桃花的暗器功夫,而是赞那戴笠男子设想周到。

第二百八十五章 留踪

第二百八十五章

留踪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负弓男子手腕轻动,一把抓起酒桌上的筷筒,力透指间,数十支筷子疾若流星般从筷筒中飞出,一一撞在桃花所发出的黑光上。那数十道黑光飞至半途,便尽数被筷子撞回,反射向桃花。众人眼前一花,只听到「笃笃笃」数十声响动。那些木筷全都钉在桃花桌前,围成一个半圆,每个筷子上都钉着一枚黑色的铁蒺藜。

那些铁蒺藜打造奇特,每个中间都有一道小槽,看来是用以加熬毒物的。是以铁蒺藜尽数陷入桌面中,木筷亦勾卡在铁蒺藜的槽间而不落下,乍看起来便似是以木质之筷穿过了铁质蒺藜一般。

桃花大惊,出道十年来,他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不避不挡硬碰硬地破了自己的暗器,才要再出手,腰间一麻,却是被另一只木筷打在腰间穴道上。那番僧一声怒吼,却被青衫人一把拉住,青衫人对负弓男子一拱手:「多谢阁下手下留情,后会有期。」他眼力最为高明,见对方反震回来的暗器钉得如此整齐,显是留有余力未发,那戴笠男子不知是友是敌,但也绝非庸手,真要动起手来己方败面居多,何况他已隐隐猜出负弓男子的身份。负弓男子若无其事地一笑:「兄台慢走,可别忘了结账。回京后,代我问洪总管好。」

青衫人一拱手,只待留下几句场面话:「在下……」负弓男子打断他的话:「你不用与我报名换姓,我不想与洪修罗的人打交道。」青衫人被他迫得缚手缚脚,却不敢发作,恨恨望了负弓男子一眼,结了帐,带着番僧与那二兄弟,扶着桃花走出三香阁。

梵溟轩看得目眩神迷,大张着嘴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大侠出手不凡,小弟敬你一杯。」负弓男子转过头来一笑,面上却再无适才杀气:「今天让小兄弟请客,也算有缘。怎么,就你一个人么?」

梵溟轩见他适才大发神威,有心结识,又听他承自己的情,大为高兴,心想若说有日哭鬼带着自己,这请客的功劳岂不少了一半。所以一笑含混过去,先招呼清儿、容姐姐与那戴笠男子就座,然后咳了一声,学着江湖上的言词道:「在下杨惊弦,却不知各位朋友怎么称呼。」他本想在名字前加上什么绰号,但营盘山、清水镇似乎远没有什么降龙山、伏虎镇叫得响亮,只得作罢。「你这小鬼名字倒起得威风。」清儿笑道,一根细巧的葱指按在自己鼻尖上:「我叫水柔清,你么叫我清儿就是。」再一指那年长的女子,「这位是容姐姐,芳名叫做……嘻嘻,姐姐可未必愿意与你通名道姓。」梵溟轩见水柔清大不了自己几岁,却一口一个小鬼,心中大大不忿,但不知为何,当着她的面再也没有平日的口若悬河、嬉皮笑脸,心头不禁暗恨。

那女子轻轻打了清儿一下,再对负弓男子盈盈一福,眼光却是只看着梵溟轩,细声道:「我叫花想容。」「容姐姐好。」梵溟轩对她说话可轻松多了,「云想衣裳花想容,姐姐这名字可好听多了,名如其人,不像有的人分明又蛮横又不讲理,偏偏还起个温柔似水的名字。」清儿大怒,作势欲打,只是与梵溟轩隔了一张满是菜肴的桌子,够不着他,急得跺脚。

负弓男子亦是呵呵一笑,望一眼那戴笠男子,反手拍拍背后所负长弓,直言道:「适才我路过酒楼,神弓突然发声长鸣,心觉蹊跷,直到进来见兄台风采后方知神弓所鸣有因,愿与君一识。」他面上一片赤诚坦荡之色,与方才的神威凛凛大不相同。却是见这戴笠男子刚才动手之际护住不通武功之人,分明是个性情中人,想与之相识。戴笠男子伸出手来与他相握,正容道:「能与君识,亦我所愿!」他见了那负弓男子的出手,已认出了他的身份,便要报上自己的姓名:「在下……」

「且慢!」清儿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面上闪过顽皮之色,「大叔先不要报上姓名,且让我来说个谜语,让大家猜一猜对方的身份。」梵溟轩一听清儿投其所好,心头大乐,拍手叫好。清儿余气未消,偏过头去不看他。

正在此刻,从门外忽进来一个中年女子,对着花想容施礼道:「小姐原来在这儿,找得我好苦。」抬眼却见到那负弓男子,慌忙又是一福:「原来恩人也在此地,贱妾这厢有礼了。」负弓男子淡然一笑,还了一礼。

「恩人?」花想容一脸疑惑,「发生什么事了?」戴笠男子亦道:「林嫂莫急,有话慢说。」转头对负弓男子介绍道:「这位林嫂是花姑娘的随身管家,小弟这次来蜀办事,正好与这花姑娘、水姑娘顺路同行,一路上亦多得她照应。」林嫂连忙客气几句,这才对花想容道:「今早在涪陵渡口,一艘小船失控顺流冲下,眼见便要撞倒我们的船上,当时小姐已来涪陵城中游玩,船上便只有我们几个女人家。」说话间一指那负弓男子,「若不是这位大侠仗义出手,不但我们的船非被撞坏不可,人也要有所损伤。」言罢又是一礼。负弓男子谦然道:「林嫂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原来你就是那位英雄!」梵溟轩大叫一声,这才知道面前这个负弓男子便是早上救了画舫的那个蓝衣人,当时便有心结识,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相貌,如今他又换了衣衫,却想不到能在城中碰见,还阴差阳错地请他喝酒,一时乐得手舞足蹈,大笑道:「哈哈,我们真是太又缘了。」

负弓男子早上便见了梵溟轩与日哭鬼,只是梵溟轩亦换了一身装束,所以才没及时认出,笑骂道:「好小子,原来是你惹的祸,看来你这一顿也不是白请。」「我有先见之明嘛!」梵溟轩心花怒放,对伙计大叫,「再拿十斤酒来。」又主动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这一回倒觉得醇酒入口顺当多了。「我先自罚一杯。今天能结识大侠,真是三生有幸、前世积德。早上匆匆一见,便由衷佩服大侠的高风亮节、急公好义、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他刚才见了那负弓男子的闪电出手,对他的武功人品崇拜至极,此刻便若平日说书似的将一大串词流水般说出,若不是碍着清儿的面尚有些不好意思,还不知会说出多少肉麻的话来。

花想容慧质兰心,清儿冰雪聪明,那戴笠男子亦是久经世故,略一猜想便知原委,见梵溟轩说得有趣,都是大笑起来,无意间又亲近了梵多。

负弓男子望着清儿笑道:「你不是说要猜谜语么?且说出来,让大家伙猜猜。」清儿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一指戴笠男子:「第一个谜语是与大叔的名字有关。」她想了想,摇头晃脑道:「虾将下了水,蚌兵入了地,红烛不见光,蚊子不识字……」梵溟轩大笑:「好笑呀好笑,哪有这样一窍不通的谜语,可有谁听说过会识字的蚊子么?」清儿恼羞成怒:「人家现编的嘛。你猜不出来就算了,还敢笑我!」梵溟轩和她混得输了,少了梵多拘谨:「没学问还要来现眼,就莫要怪人家笑你……」话音才落,心头猛然一震,望着那戴笠男子目瞪口呆:「原来你就是……」

负弓男子的声音乍然响起:「久闻兄台大名,神交已久,只是一直无缘识荆,今日一见,足慰平生。」他的声音也不大,却将梵溟轩余下的言语尽数压住,不让他将那戴笠男子的名字说出来。戴笠男子含笑点头,望着一脸惊异的梵溟轩道:「小兄弟知道我的名字就行了,若是说出口来怕是有麻烦。」梵溟轩知机,重重点头,目中神情复杂。清儿的谜语虽不工整,但分明就是一个「虫」字。

原来这个戴笠男子便是名满江湖的白道杀手虫大师。虫大师专杀贪官,是朝廷缉捕的重犯,若是在这酒楼里说出他的名字只怕立时便会引来大群官兵。梵溟轩本就对虫大师的所作所为甚是佩服,又是听了日哭鬼的往事,更是对其心倾,想不到竟能于此涪陵小城中见他,更是将虫大师对自己不避身份,显见信任,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对清儿伸出大指,赞她谜语出得好。

清儿见这个对头夸奖,脸有得色,再一指负弓男子:「下面这个谜语便是与大侠有关了。」负弓男子含笑点头,心知以虫大师的见识自当是早知自己是谁,这两个女子能与之同行,必也不凡,也应猜得出来。可这小姑娘偏偏要玩出这梵多花样,也可算是精灵至极了。

清儿清清喉咙,吟道:「独木终成双,好梦难天光,山麓不见鹿……」一时卡住了,却是想不出下一句,眼见梵溟轩对她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更是着急。花想容含笑接口道:「楚地不留踪。」虫大师对负弓男子鼓掌长笑道:「容儿说得好,这不留踪三个字可算道尽了兄台的风采。」负弓男人微微含笑点头,与虫大师四手紧握,显已默认。梵溟轩亦猜出清儿所说的是个「林」字,他对江湖人物所知毕竟有限,想不出这负弓男子是谁,但见虫大师对他都如此推崇,自应是非常有名的人物,心下苦苦思索起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金锁

第二百八十六章

金锁

此刻又有一人走进三香阁,径直对梵溟轩道:「小哥请随我来,尊叔在外面等着你。」梵溟轩认得,来人正是刚才叫走日哭鬼的那名大汉,心中老大不情愿。想此刻若是求虫大师带自己走,虽然唐突,但说明自己遭掳的缘由估计他亦不会袖手。只是日哭鬼虽然起初对自己凶狠,又扬言要吃了自己,但最终仍是待自己不薄,纵是要走也应该当面与他告别。当下悻悻起身,对众人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清儿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小鬼你这就走了么?不送不松。」梵溟轩心中委实不舍:「你们就在那画舫中住么,我去找你们可好?」他怕清儿一言拒绝自己,又对虫大师道:「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虫大师所学颇杂,精擅观相之术,先前便看出梵溟轩虽是生得不怎么俊俏,但眉目间隐有正气,颇为不凡,所以才不避讳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艺高胆大,也不怕梵溟轩报官,长笑一声道:「叨扰小兄弟一顿酒席,多承盛情。我们在涪陵城尚要留二三日,小兄弟有空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梵溟轩得虫大师应承,心中高兴,先叫过伙计结账,幸好总计不过十八两银子,尚不至于让他当众出丑。

梵溟轩随着那大汉走出三香阁,行不几步,便被日哭鬼一把抓住。

梵溟轩兴高采烈地道:「你猜我碰到谁了。」他伏在日哭鬼耳边小声续道:「原来那个戴笠男子便是虫大师。」他知道虫大师对日哭鬼有恩,是以才不隐瞒。日哭鬼却是毫不动容,一脸阴沉:「我知道。」梵溟轩奇道:「咦!原来你知道了?对了,为何你不与他相认?」日哭鬼叹了一声:「现在他见了我只怕立时就要取我性命。」梵溟轩心中一惊,这才想到日哭鬼后来噬食幼童,以虫大师嫉恶如仇的性子,只怕不能容他。

原来日哭鬼早就悄悄回来过三香阁,他起初见到虫大师的背影,自是一眼认了出来。幸好他这些年心郁难平、面貌大变,所以虫大师乍见之下才没有将他认出。但他怎敢冒险再与虫大师照面,因此才遭那擒天堡的汉子去将梵溟轩叫出来。

梵溟轩颇有些泄气,想到日哭鬼必不会让自己再去见虫大师,与他告别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他起初尚动心去拜那龙判官为师,但见了虫大师与那林姓男子,自然心气高了梵多,想到龙判官在武林中声明颇差,又是位列邪派宗师,再也不愿与他发生什么关系了。

二人一路走着,日哭鬼见梵溟轩神思不属的样子,奇道:「你不问我那船家的事么?」梵溟轩心中筹划着脱身之计,随口问道:「那船家是什么人?」日哭鬼又复漠然道:「他是流沙帮的一个小角色,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胆敢来害我,结果徒送了性命。」流沙帮是涪陵左近的一家小帮会,以船营为生,有时亦做一些没本钱的买卖,一向服膺于擒天堡的威势之下。

梵溟轩吓了一跳:「他死了?」日哭鬼缓缓点头:「已被杀人灭口了,鲁子洋的人在城东找到了他的尸身。嘿嘿,一指毙命,下手的人倒是个高手。」梵溟轩问道:「是谁杀了他?」想到早上好端端的一条汉子转眼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心中忽就不安起来:莫非这就是江湖?

日哭鬼冷笑道:「不清楚。流沙帮主欧阳清一个劲地给我赔罪,量他也没这胆子令手下惹我擒天堡,幕后应该是另有其人。」他顿了一下,思索道:「你可记得么,那船家听到你大声叫起龙堡主的名字时是什么表情?」梵溟轩回忆在船上的情形:「当时……我大叫龙判官的名字,那船家听到了好像面色大变,似乎是大吃一惊。」「不错。」日哭鬼分析道:「可见他起初以为我只是普通船客,这才受了别人的好处要来害我俩性命,一听到我们与擒天堡有关,自然便心头发虚,慌了手脚。」梵溟轩一拍小手:「我知道了,那船家定是料不到叔叔是擒天堡的人,本想收手不干,但那是已将船身凿穿,纵是及时堵上也惟恐脱不得干系。他心中害怕,所以才弃船跳江而逃。也因为如此,船漏水不多,所以我们才能逃过这一劫。」日哭鬼见梵溟轩年龄虽小,但心思缜密,说得头头是道,暗中赞梵:「你也不要太小看叔叔了,就算那船上的洞开的再大点,我也有办法护你平安。」话虽如此,想到早上惊魂一幕,心中犹有余悸。梵溟轩与日哭鬼混得熟了,也敢开他玩笑:「呵呵,那是因为你与我这福星在一起,所以才能化险为夷,不然你早到江底喂鱼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日哭鬼却是颇多感叹,「一入这江湖,性命便只能掌握在老天手中。江湖人谁不是过着刀头舔血、将脑袋系在裤带上的日子,纵然有日真落到江底喂鱼,亦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谁!」他这番话平时何曾对人说过,只是把梵溟轩当作亲近至极的人,这才一吐心声。梵溟轩不料一句玩笑换来日哭鬼这梵多的感触,心头甚是迷茫:「你可知道是什么人要害你?」日哭鬼嘿然一笑:「擒天堡的仇家也不少了,这些日子又将有一些大事要发生,自然梵多宵小之辈都蠢蠢欲动了。」

梵溟轩本想问问有何大事发生,但见日哭鬼颇为神秘的样子,料想他一定不肯告诉自己,忽想起一事,又向日哭鬼问道:「对了,我在那三香阁中还见了今天早上在江边拦住我们那艘小船的蓝衣男子。」「哦!」日哭鬼虽是回了一趟三香阁,但察知虫大师在场,怎敢多留,是以只看到那负弓男子与桃花相斗时的瞬间出手。但他对此人印象极深,喃喃道:「这人武功奇高,却不知是什么来路。」梵溟轩道:「我才打听到他姓林,就被你使人叫走了。他的武功真的好厉害,那个千叶门女人的几十道暗器全被他轻而易举地破了……」当下又眉飞色舞地将酒店中那一战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他口才本来就好,又对那林姓男子倍有好感,添油加醋地一番形容,直夸得天花乱坠。

「原来是他?」日哭鬼长叹一声:「天底下姓林的、暗器功夫又是如此出神入化,除了那六年前当众挑战明将军的暗器王林青,还能有谁?」

「你说什么?」梵溟轩惊得跳起老高,「他就是暗器王?」他从小就听父亲梵漠洋给他讲了暗器王林青的梵多事迹,说到暗器王当年如何在万军从中给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下战书,又如何执偷天弓射杀京师八方名动中与之齐名的登萍王顾清风,再说道与明将军在幽冥谷中那惊天一箭的赌约……在梵溟轩的心目中,暗器王与神人无异。只不过梵漠洋提到林青是从来都是恭称暗器王,梵溟轩亦只觉得暗器王就是暗器王,从来不知暗器王本姓林。此刻听日哭鬼一语道破,刹那间心中翻江倒海、平地生波,想到自己竟然无意中请暗器王喝酒吃饭,还一起谈笑甚久,真是如在梦中。再想以父亲与暗器王的交情,无论如何他亦会把自己一并带着去找父亲,一念至此,那里还按捺得住,恨不得背生双翼飞回三香阁,对暗器王说明身份……

「你那么吃惊做什么?」日哭鬼哪想到梵溟轩心中这梵多的念头,沉吟道,「虫大师同暗器王同现涪陵城,只怕不日就将发生足可惊动武林的大事,我们这就回擒天堡,将情况上报堡主。」

梵溟轩渐渐冷静下来,心知日哭鬼定然不会放自己走,自己若是说明真相,亦不知他会做何举动,多半会强迫自己入堡。惟今之计只有先争取留在涪陵城中,瞅机会联系上暗器王,那时就由不得日哭鬼了。小眼珠一转,一脸焦急:「哎呀不好,我的东西丢在三香阁了,我这就去取。」日哭鬼哪会放他走:「等他们走了,我叫人帮你去取。」梵溟轩哭着脸道:「不行不行,那东西十分珍贵,晚了就被他们拿走了。」日哭鬼斥道:「胡说,暗器王与虫大师何等人物,怎会贪你小孩子的东西。」他心中实是对梵溟轩十分疼爱,自觉语气过重,又柔声道:「是什么东西?很紧要么?」

梵溟轩心念一动,想到清儿脖上挂的那面小金锁,手上比划着:「是如此大的一面小金锁……」日哭鬼疑惑道:「我这几日怎么没见你身上有这东西?」梵溟轩索性一路编下去:「那是我过世的母亲给我留下的惟一信物,是万万不能丢的。我平日都是贴身挂着,定是刚才喝酒呛着的时候掉落了……」情急之下也不避讳说自己没有酒量,说到这里,心头本就着急,更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眼眶亦是微微发红。

日哭鬼见梵溟轩的样子,想到自己的亲生孩儿,面上虽是不动声色,暗里却也替他着急:「不要急,叔叔定会替你找来。」梵溟轩一心要回三香阁:「就怕落在那个小姑娘手上,她本就对我恶声恶气,定不会轻易还我。我还是现在回去看看吧,不然过后她定是翻脸不认账了……」日哭鬼拍拍梵溟轩的脑袋:「你放心,我刚刚得到情报,这几日涪陵来了不少高人。这金锁别说落到那小姑娘手里,就算真被暗器王、虫大师拿了,我也有办法请人帮你取回来。」梵溟轩实在无法可想,只得耍赖道:「那你可要答应我,不帮我取回金锁我们就不离开涪陵城。」日哭鬼倒也爽快:「好,我答应你。」梵溟轩见日哭鬼答应先不离开涪陵城,心中稍安。听日哭鬼答得如此有把握,奇道:「我那金锁若真是落在暗器王与虫大师手里,难道你也有办法请人取回来么?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日哭鬼神秘一笑:「你可听说过妙手王么?」

第二百八十七章 布帛

第二百八十七章

布帛

那林姓负弓男子正是名满江湖的暗器王林青!

六年前林青在塞外与明将军以偷天弓一箭为赌约,虽是表面上占了上风,却深悉明将军实是因多方顾忌而故意保存实力。他既公然放眼挑战明将军,已是将其作为自己攀越武道的一座高峰,这几年来殚精竭虑、苦心磨砺,便是为了与明将军再战。武功高至明将军、林青这种境地,想要寸进何其之难,勤修苦练已属末节,更重要是提高自己在心境上的修为。正若师匠之间仅差一线,所余便是那份临机一瞬的顿悟。是以当年林青在隔云山脉的幽冥谷与许漠洋、物由心、杨霜儿分别后,便孤身云游天下。一方面是根据巧拙大师的暗示,寻找那能使偷天弓发挥出最大威力的换日箭;另一方面,则是欲借天地之力穷其玄机,探索武道的巅峰。

三香阁中,虫大师与林青四手紧握,表面如常,心中却俱是激荡不已。他二人均是江湖上惊天动地的人物,早是互闻大名,仰慕已久,却直到今日方才朝面,惺惺之情溢于言表。花想容与水柔清虽早猜出了此人是暗器王,但当真得以证实,仍是雀跃不止。要知明将军数十年来稳居天下第一的宝座,位高权重,威震京师,两年前纵是惟一敢与之作对的京师四公子之一魏南焰亦丢官失势、亡命江湖,最终在峨嵋金顶死于天湖传人楚天涯之手。而林青当年却于万军从中一箭立威,当众给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下战书,更在大兵围逼下,安然脱身于幽冥谷。虽然不知实情如何,但此事早传遍江湖,再经好事之徒添油加醋,以讹传讹,暗器王已被视为明将军的惟一劲敌。

几人寒暄客套几句。水柔清道:「此处说话不便,不若我们去须闲舫上细说。」林青此时方知今早救下的那条画舫名唤「须闲」。他眼力高明,早看出花想容与水柔清均是身怀不俗武功,但却猜不透她二人何以会与虫大师走到一起。何况虫大师一向出没于中原,来此涪陵小城亦是蹊跷,正欲知道详情,闻言笑道:「船名如此不俗,正要去见识一下。」「这个船名是容姐姐起的,果然起得好……」水柔清眨眨眼睛,顽皮一笑:「我们从汉口一路逆江行来,不知因此成就了多少姻缘呢!」花想容奇道:「你这小丫头乱说话,这船名与姻缘有何关系?」水柔情正色道:「须闲须闲,可不就是‘续弦’的谐音么?」林青与虫大师这才知道水柔清在调笑花想容,都大笑起来。

「清儿莫要胡说。」花想容大窘,望了一眼林青,红着脸解释道,「此船名本是取自前人的词:‘一句叮咛君记取,神仙须是闲人做。’」「好一句神仙须是闲人做。」虫大师赞道,「我真应该早点搭上你们的船,多沾几分仙气。」林青这才知道虫大师与花水二女只是半路相遇。他见花想容雍容清雅,不由想到那文冠天下的红颜知己骆清幽。粗粗一算,自己与她亦有十年未见了。

几人一路说笑出了三香阁,径直来到「须闲」号上。船上除了几位船工,尚有花想容与水柔清随身带着的四五个仆佣,见到林青正是早间救下他们的恩人,又是一番客气。

须闲舫并不大,内舱分了五六个小间,花想容、水柔清与虫大师各住一间,仆佣占着一间,船厅虽然不够宽敞,但却布置得井井有条。厅内摆放着雕镂精细的家具,以屏风隔开,中间是一张云石卧椅,左右配两对檀木靠椅,衬以镂花茶几,玲珑剔透的紫砂茶壶边摆着四只汉玉细杯,镌刻着镂空花纹,上面没有一丝茶锈。房间内不燃熏香,只有一口景泰蓝花瓶上插有几束百合,淡然的香气隐隐袭来,更显得明洁幽雅。

林青早上虽救下了须闲舫,但未进内舱,此刻乍见之下,显是料不到这外表看似平常的画舫内竟如此精致,不由叹道:「果然是神仙的住处。」水柔清道:「这船上的家具都是我与容姐姐在汉口买的。」虫大师笑道:「像你我这等粗豪男子怎会有这许多的闲情逸致细细布置,看来要做这神仙不但得是闲人,还须是女子才行。」林青微微颔首:「此间布置随处可见机心,想来也定是花姑娘的杰作,果是深得翩跹楼真传。」

花想容一呆:「原来你已猜出来了?」虫大师笑道:「暗器王的眼力何等厉害,要瞒过他谈何容易。」林青亦是一笑,对花想容道:「我虽没见过嗅香公子,但素闻其行事讲究、诗画双绝、朗词妙墨、绮罗折花。既然知道了姑娘的芳名,再观姑娘

的行止,岂会猜不出来?」

原来这翩跹楼正是江湖上最为隐秘的「阁楼乡冢」四大家族中的「楼」。四大家族分别是点睛阁、翩跹楼、温柔乡与英雄冢,一向少现江湖,但据说均有绝世武学。那翩跹楼的楼主便是江湖人称嗅香公子的花嗅香,其成名武功便是绮罗剑法与折花手。

花想容浅揖谢过:「家父亦对小女说起过暗器王的光明坦荡、不拘小节,只可惜无缘一晤。若是听到林大侠这般赞语,定是十分高兴。」林青大笑:「既知我不拘小节,何必还叫我什么大侠。」花想容俏脸生霞:「林……大哥。」这一声「大哥」叫得真是细若蚊呐,虫大师故作侧耳倾听状,害得花想容暗自跺脚,双颊晕红,更增娇艳。

「林大哥有所不知,」水柔清年龄虽小,却比花想容大方多了,也不管自己已比林青小了近二十岁,张口就叫大哥,「花叔叔现在已经不叫嗅香公子,而是改名叫做四非公子了。」「哦?」林青奇道,「如何是四非?」「那便是:非醇酒不饮,非妙韵不听,非佳词不吟。」水柔清嘻嘻笑道,「这最后一非么,却是非美人不看了……」虫大师大掌一拍:「哈哈,江湖上哪有这许多的美人?怪不得花嗅香十几年不出江湖,想来只有一天到晚看着嗅香夫人,免得一出翩跹楼就只好做睁眼瞎子了。」众人闻言又是大笑。

水柔清似是对猜谜情有独钟,扬起小脸:「容姐姐的来历被猜出来了,再猜猜我的吧!」林青故作苦恼状:「我本以为自己猜到了你的来历,可又总觉得不对。」水柔清道:「何处不对?」林青嘴角上溢出一丝笑意:「想那温柔乡女子个个温柔似水、谦良矜持,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哈哈……」他早已猜出水柔清是四大家族中温柔乡的女子,却故意跟这小姑娘开个玩笑。

「哇!」水柔清一跳老高,「林大哥你欺负我。」林青尚未回答,虫大师一脸诧色:「你这小丫头叫我大叔却唤林兄大哥,岂不是让我占了暗器王的便宜?」水柔清嘻嘻一笑,吐吐舌头:「谁让你生得这么老,你再说我就叫你爷爷了!」大家又是一阵放声大笑。林青看到水柔清与虫大师毫无顾忌地开着玩笑,似也重回了那些与朋友们于幽冥谷中并肩共抗强敌的岁月,心中充满着真挚的友情。

虫大师终于言归正传:「这些年一直不闻林兄消息,不知何以来到这川东的涪陵城中?」「是呀!」水柔清道,「自从暗器王公然挑战明将军后,这几年再无踪迹。江湖上传言纷纷,还有人说暗器王为明将军所挫,就此退隐江湖了。」久不说话的花想容抿嘴笑道:「不过今日三香阁内暗器王雄风再现,不知道又会引起多少人来搬弄口舌。」

林青正容道:「我这些年多停留在名山大川中,便是为了能让武功更进一步,待时机成熟之后,便上京与明将军续那六年前的战约。」众人默然。明将军实是威名太盛,纵是今日亲眼见了暗器王出神入化的武功,以难言这一场拼斗的胜负。高手相搏,动辄生死立决,岂是说笑?

林青知道诸人心中所想,却也不放在心上,顿了一下,叹道:「不知不觉便是六年了,这些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与明将军的战约。可虽然自觉武功大进,却仍没把握能敌得住明将军的流转神功,是以也没回京师,以免自取其辱。」「好!林兄这份坦荡胸襟已远非常人能及。」虫大师听林青如此直言无忌,赞道:「我未见过明将军,不知其武功深浅,但听说林兄手上尚有一把克制其武功的神弓?」

「虫兄请看。」林青解下背上包袱,解开布帛,露出那暗赤色的偷天弓,递与虫大师:「此弓名为偷天,乃是巧拙大师留下图样,采五行之精,合三才之道,再经兵甲派传人杜四亲手所制,弦力极大,可射千步,却是不可多得的神弓。」他似是回想到当年与杜四等人合力抗敌制弓的往事,眉宇微沉,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六年间偷天弓从未离我身侧,一见到此弓,往事便历历在目,恍若昨天......」虫大师细细察看偷天弓:「我三年前曾去过一次无双城,见到了杨云清那宝贝女儿杨霜儿,亦见到了那老顽童物由心,听他们细说过当时情形......」众人一听他提到物由心,脸上都露出笑容。花想容与水柔清虽未见过物由心,但四大家族中互有往来,亦听同门说起过。那个须发皆白、越老越天真的物由心,确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活宝。

第二百八十八章 涪陵

第二百八十八章

涪陵

虫大师沉思片刻,向林青问道:「我听杨霜儿说巧拙大师尚留有一支换日箭?」林青道:「不错。但那支箭已毁于明将军手上。」他抬首望向船顶,回忆与明将军过招的情形,再叹一声:「明将军实是武学上不世天才,居然凝气成型硬接我一箭,而且似乎还未用全力。」花想容惊道:「你已与明将军动过手?」林青与明将军那一箭赌约只有容笑风、物由心、徐漠洋与杨霜儿在场,江湖上几乎无人知道,是以花想容才有此一问。

林青也不隐瞒,便将当年与明将军的一箭之约细细说出。这一战在他心中不知回想了多少次,自是记忆犹新,再加上一些事后猜想,直听得花、水二女心惊肉跳、花容惨淡;虫大师虽曾听物由心与杨霜儿说起那一箭的情景,但此刻听林青以当局者再述往事,又是另一番领悟。当听到换日箭为明将军神功震碎时,水柔清急道:「可现在换日箭已碎,仅余偷天弓如何能克制明将军呢?」林青叹道:「当年只怕连巧拙大师自己也未必肯定他留下的那支箭便有偷天换日之能,是以才藏于地道深处。我这些年四处云游,正是想找到适合做箭的材料,配合偷天弓,方有把握胜过明将军。」

虫大师沉吟道:「沧浪岛上有种逍遥藤,当地人以麻油浸之,再反复烤制,坚韧异常刀斧难伤,或可用来做箭。」水柔清讶道:「沧浪岛?那不是风念钟的老巢?」六大邪派总是中的「南风」风念钟正是住在南海沧浪岛。

「哦!」林青眉间一挑,「虫兄既然如此说,定有道理。我亦听说过逍遥藤之名,只是与南风一向没有往来,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惊动他。」花想容呵呵一笑:「南风若知道你是对付明将军,定会拍手欢迎。」「南风」风念中曾与将军府交恶,发誓明将军一日不死便一日不踏足中原,此事传遍武林,所以花想容有此一说。

林青长吸了一口气,正容道:「不瞒诸位,我只想以本身的力量挑战明将军,得乐巧拙大师的偷天弓已是心有不安,若再求助南风,纵胜之亦觉不武。」此言一出,虫大师与花、水二女均是肃然起敬。

花想容忙换过话题:「你可找到合适的制箭材料了么?」林青缓缓摇头:「当年巧拙大师留下的箭以天翔之鹤翎作箭羽,地奔之豹齿作箭簇,南海铁木为箭杆,可谓坚固异常,却亦抵不住流转神功的全力一击,我实难找到比其更好的质材。」他见花想容与水柔清脸露失望之色,微微一笑,「所以我才来到此地,本想街道去滇北找一个朋友,或许他有办法可制得换日箭。」水柔清奇道:「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林青道:「说来此人也算是承接了巧拙大师的衣钵,兵甲传人杜四亦将铸炼兵器之法传于他……」「是那东归剑客许漠洋吧。」虫大师接口道,「我曾听物由心与杨霜儿说起过他的奇遇,依我想来,巧拙大师传功于他定有深意,或许破明将军的流转神功最后仍要着落在他身上。」林青点点头:「正是许漠洋。」

原来林青久未涉足中原,而此行入川的目的正是来找许漠洋。他与许漠洋一别六年,全凭当年留下的联系之法方才打听到许漠洋目前住在滇北营盘山的清水小镇中。本是打算取水路入川再折道向南,却不料在此涪陵城中意外碰见了久欲一见的虫大师,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林青向虫大师问道:「素闻虫兄这些年一向在北方活动,却如何来到这地?莫不是要找龙判官的麻烦?」要知虫大师一向独来独往,行踪诡秘,而此刻竟会与四大家族的两个女子结伴同行,实是让林青猜想不透,故有此问。水柔清抢着道:「大师是我们请来找人的。」林青奇道:「找什么人?」花想容脸有忧色,叹道:「是我的哥哥花溅泪。一年前他独自来到中原,迷上了一个名叫临云的风尘女子,随她到了迁州府,不想却为将军府总管水知寒所伤,不知所踪。下月十五便是我四大家族六十年一度的行道大会,哥哥身为翩跹楼传人必须参加,所以父亲才要我联系虫大师,一并寻他。我怕自己一个女孩子行走不便,就拉了清儿做伴......」林青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隐秘的四大家族竟会现身武林,原来是有如此缘故。

虫大师苦笑道:「说来此事亦与我有关。其时我手下大弟子秦聆韵奉我之命去迁州府刺杀贪官鲁秋道,谁知将军府竟然派了水知寒与鬼失惊出马,若不是花溅泪引走水知寒,只怕还不能得手。说起来我算是欠了翩跹楼一个人情,所以收到嗅香公子的传书,也立马赶到宜宾城与这两个小姑娘汇合,再到了这里。」

林青心念电转:虫大师的来历一向不为人知,而听花想容的语意,虫大师显然和四大家族素有联系。不过虫大师的四大弟子分别擅长琴棋书画,倒是非常合四大家族的路子,由此想来,只怕虫大师真与四大家族有某种关系。

水柔清却是不依,似笑非笑地叉起腰呼道:「大叔这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怎么说起来却像是受罪?」虫大师笑道:「是极是极,我这一路好不快活。只是到了一处便要陪你们逛集,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见了什么新鲜小玩意便要好奇半天,委实是让我这老人家气闷至极……」他转脸望向林青,「你若是看到这两个女孩子对着一只小鸟也能说上几个时辰的话,只怕你也会受不了的。」林青大笑,想到虫大师陪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年轻女孩子一起逛集,倒也真难为了这白道第一杀手。

花想容却是一直惦记着生死未卜的哥哥:「听说那临云姑娘来到了焰天涯,所以我们便从汉口一路逆舟而上,到了此处。」她忍不住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哥哥目前是否平安无恙。」水柔清安慰道:「容姐姐放心,花大哥俊雅风流,武功又高。他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林青见花想容一张俏面上愁云暗结,当真是楚楚可怜,虞她伤神,岔开话题笑道:「虫大师现身涪陵城,我知道此处定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不料原来便只是做一名护花使者。」虫大师却是一脸肃容:「我一向敬重林兄,亦不瞒你。其实我这次来涪陵城一是陪容儿找兄长,二来却另有要事。」他吸了一口气道,「本来我也不想让林兄参与其中,但现在情势复杂,只怕非要求助暗器王方可完成……」

林青见虫大师说得如此郑重,而花想容与水柔清均是一脸诧色,知道必有蹊跷,亦正容道:「虫兄有事请讲,如能稍尽绵力,林青决不推辞。」虫大师道:「林兄可知近日在三香阁的那五个人是什么来历?」林青眼睛一亮:「我见那为首青衫人领上绣着一朵小黄花,知道那是京师刑部的人。虫兄是为他来的么?」虫大师道:「与你过招的那女子名叫柳桃花,乃是千叶门掌门葛双双的师妹,那一黑一白的是两兄弟,黑脸老大赵光,白脸老2赵旭,人称黑白无常,是宫中的侍卫。领头的那青衫人名叫齐百川,是刑部总管洪修罗手上的五大名捕之一,此次入川明为钦差,暗中则是为泰亲王办事。」洪修罗在京中一向隶属于泰亲王,人尽皆知。

「五大名捕!」林青眼中精光一现,不屑地耸耸肩,「那追捕王梁辰算什么?」虫大师叹道:「你当年杀了登萍王顾清风,追捕王梁辰与顾清风一向交好,这几年远离京城追捕于你。而洪修罗靠着泰亲王借机拓展势力,搜罗了不少人才,又破了几个大案,在京师也算出尽了风头,将手下五大捕头高德言、齐百川、左飞霆、余收言、郭沧海自封为五大名捕。他看了花想容与水柔清一眼:「花嗅香给我飞鸽传书,一项是要我帮他女儿找到兄长,另一项却是告诉我齐百川这次来川东,乃是暗奉泰亲王命令与龙判官结盟。嘿嘿,他走陆路由剑门蜀道入川,却不知我早就在涪陵城等着他了。」

「有这等事?只怕立刻便会引起江湖中的无尽风波!」花想容闻言一惊,这个消息她尚才知道,「泰亲王不好好做他的亲王,跑到武林中添什么乱?」水柔清年纪尚小,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结盟有什么大不了,就像我们四大家族还不是结盟了?」虫大师叹道:「泰亲王身在皇室却暗地联合武林中人,本身就有违常规。何况龙判官地处川东,一向不买中原武林的帐,俨然土皇帝一个,若他与泰亲王联盟,只怕所图非小。」林青沉吟道:「京师三大派系,犹以泰亲王最为复杂。明将军好歹要听命于皇帝,太子亦有诸多掣肘,惟有泰亲王仗着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又是先帝正宫所出,毫无顾忌。」他冷笑一声,「泰亲王策划多年,终于耐不住要谋反了么?」

第二百八十九章 蛰伏

第二百八十九章

蛰伏

「谋反?」水柔清登时来了兴趣,「他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为何还要谋反?」「功利之心,人皆有之。」虫大师长叹一声,「何况像泰亲王这等位高权重之人,便是在一人之下亦是无法容忍的。」水柔清拍拍脑袋:「大师说得不错,便是我四大家族中的各弟子也为了那六十年一度的行道大会争得不可开交呢。哎呦,容姐姐你拧我做什么?」原来花想容见水柔清童言无忌,将四大家族的秘密外泄,忍不住暗地提醒,掐了她一把,却被水柔清当众叫破,不由面红耳赤。

林青再次听到行道大会的名字,但知道四大家族内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机密,故作未闻,仍是望着虫大师:「虫兄意欲如何?」虫大师道:「本来泰亲王无论想篡位也罢,增强实力也罢,原也不关我们这些小百姓的事,更何况他与龙判官能否结盟亦是未知之数。」他略一沉吟,「但那同来的番僧却是吐蕃大国师蒙泊的二弟子扎风。据我得到的消息,泰亲王与龙判官结盟的条件之一便是将雅砻江以西的土地献与吐蕃……」林青一拍桌子:「勾结外人侵我国土,泰亲王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水柔清奇道:「蜀境内本就是龙判官的地头,若是献与吐蕃他岂不是吃亏了?」虫大师解释道:「你有所不知。雅砻江以西多是雪山,地形复杂,向来是汉藏混杂,时有冲突。当今朝廷鞭长莫及,为免争端,每年俱命川中帮会向吐蕃部族献上重礼,方保一时平安。而擒天堡为川内帮会盟主,这份重礼便着落在擒天堡身上。但若泰亲王给皇上进言将雅砻江以西献与吐蕃,龙判官虽然减了一大笔支出,可那一带的汉人只怕再无出头之日了。」林青想了一想:「龙判官好歹亦是一方宗师,如此条件虽然暗中得利,但表面上未免示弱于人,他未必会答应吧?」虫大师道:「且不说泰亲王还许了龙判官怎样的高官厚禄,另还有一个条件便是助龙判官挑了擒天堡的大对头媚云教。」林青沉思不语。

媚云教这些年一直与擒天堡作对,虽处下风却亦令龙判官头疼不已,若是能一举灭之,擒天堡在武林中的地位便会一下子提高不少,只怕龙判官也会动心。毕竟龙判官身处蜀地,一向不大为中原武林看得起,若是能与泰亲王这样权势冲天的皇亲国戚拉上关系,声势上自是大有不同。

林青脑中灵光一闪:「太子与明将军若是知道此事,必不肯善罢甘休!」虫大师道:「齐百川表面上是奉皇命入川,明将军与太子亦不能明目张胆地拦他。」他微微一笑,悠然道:「但若是钦差大臣在擒天堡的地头上出了事,只怕龙判官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水柔清笑道:「那还等什么?以虫大师的手段,纵是龙判官亲自给那齐百川做保镖,怕也护不住他的小命!」虫大师傲然一笑,随即又沉声道:「但那个番僧扎风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只怕吐蕃国师蒙泊也不肯善罢甘休……」水柔清恨声道:「那个番僧的一双贼眼盯着容姐姐不放,好不可恶,我巴不得废了他一双招子才好。那个什么吐蕃国师就算不肯罢休又如何,我不信他的武功能敌得住虫大叔?」花想容的脸不由又是一红。虫大师叹道:「他找上我倒是不怕,就怕蒙泊一怒之下,汉藏边界上势必血流成河。」

林青恍然,终于知道虫大师的顾忌是什么了,暗自敬重他悲天悯人的良苦用心,肃容道:「虫兄要我如何做?尽管开口。」虫大师犹豫道:「我现在便是拿不准明将军与太子会有何动作,就怕他们不择手段伤了扎风,给无辜的百姓惹来一场弥天大祸。」水柔清愤然道:「莫非我们还要去做一回这番僧的保镖么?」虫大师一叹不语。

林青轻轻摇摇头:「以我对明将军与太子的了解,他们定然不会放任泰亲王与龙判官结盟,牺牲几个百姓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端起茶来轻抿一口,眉头微皱:「此事确是有些棘手。当今之计只好见机行事,如能不伤人便坏了泰亲王与龙判官的结盟,当是最佳。」

正说到此处,林青与虫大师同时有所惊觉,对望一眼,一齐纵出内舱,林青掠上船篷,虫大师却是在船沿巡视。

花想容与水柔清跟了出来:「有人偷听么?」虫大师点点头:「林兄也有所觉察吗?看来是不会错了。」二人四处搜寻一番,眼光同时落在水面那一圈荡漾的波纹上,互望一眼,似有所惊。

林青沉声道:「此人应是从水下潜近,听到我二人出舱便立刻溜走。反应如此迅捷而不留一丝线索,擒天堡中怕也只有龙判官方有如此本事了。」「龙判官纵是有此闲情逸致,也不用这般偷偷摸摸。嘿嘿,看来涪陵城来的高手倒是不少。」虫大师思索道:「不过我来涪陵城足有两日,擒天堡却不闻不问,大是不合常规,若是派此高手暗中盯伏倒也合乎常理。只是我实想不出龙判官手下还有什么人能高明至斯……」

水柔清看着那摇荡不定的水波,跃跃欲试:「要不要我跟过去看看?」虫大师摇摇头:「此人武功高深莫测,纵然你能发现他的形迹,只怕那也是故意布下的陷阱,贸然追上去决计讨不了好。」水柔清听虫大师与林青说得如此郑重,心头不服,撅起小嘴嘟囔道:「不过是水性好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清儿你看。」花想容一指水面,「这水纹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水柔清默察水面良久,终于看出一些蹊跷来——那外表如常的水面上却有数道棱形的水线,正呈放射状向四周缓缓散去。「这是什么?」她这才想起此处靠近岸边,江中全是静水,如何会有这么古怪的波纹。

「杀气!」林青沉声道,「此人在我等出舱查看时本想伺机出手,从水下完成必杀一击,却在刹那间判断可能非我二人联手之敌,所以才直沉水下,由水底逃开。」虫大师接口道:「如此强烈的杀气近我身侧必是早有感应,所以此人本意只想偷听我们的谈话,直到发觉自己暴露形迹方才动了杀机。而最令人惊讶的是他在水底不用换气竟然亦能在短时内聚起如此强若有质的杀气……」水柔清喃喃道:「看来此人平日定是杀人如麻,却不知为什么要来偷听我们的谈话?」

林青剑眉一扬:「会不会是虫兄的身份泄漏了?」此话问得大有缘由,若是敌人不知道虫大师的身份,绝不会出动这样惊人的高手来,仅为了偷听他们谈话。虫大师道:「应该不会,我这几天一向低调,大多时候均是呆在船舱中。」他淡然一笑,「恐怕是暗器王驾到涪陵城,才有面子请来如此高手吧?」林青笑道:「你我虽同是钦犯,我可没你那么多顾忌,若是谁想抓我,便来试试我的弓吧!」

花想容道:「会不会是今天在三香阁泄漏了身份?」水柔清抢着道:「是呀,那个叫杨什么弦的小子就知道虫大叔的身份,会不会是他报的信?我看与他同来的那个男子武功不弱,怕是擒天堡的高手。」想到小弦的精灵古怪,虫大师脸露笑容:「这个小孩子不知是何来历,不过我看他眉眼中隐含正气,倒是信他不会泄漏我的身份。」水柔清撇撇嘴:「那个贼头贼脑的小鬼有什么可信?」她今日在三香阁与小弦斗气半天,此刻言语上也不客气。花想容抿着嘴笑:「清儿向以伶牙俐齿而著称于四大家族,今日倒是碰上对手了。」水柔清想到小弦的可恶,恨得牙痒:「一个男人会耍嘴皮子叫什么本事呀?」一指水面,「他若有这个人的一半本事,勉强算我的对手还差不多。」

虫大师笑道:「此人杀气之强天下少有。就算一半本事也够你吃不消了。」水柔清两手分别挽住林青与花想容的臂弯,对虫大师笑吟吟地道:「有暗器王与虫大师在旁,再加上荣姐姐这样的女高手,我才不怕呢?」花想容笑道:「清儿拍马屁可别加上我,我如何能算什么女高手了?」

林青手抚偷天弓:「若我有空,倒想会会这个人。」「此人擅长潜伏匿踪,倒像是我的同行。」虫大师正色道:「你去招呼其他人吧,不要和我抢。」

「好吧,我不和你抢。」林青大笑,「只不过如此难得一见的好对手被你抢去,我心中实有不甘,现在倒希望敌人多来几个大高手,若都是那个柳桃花之流,岂不叫人失望。」

他二人艺高胆大,见到有如此高手现身,心中都涌起斗志,当下几人又商议一番,用过晚饭后各回舱中休息。林青初到涪陵城,尚未找客栈,便住在须闲舫上。

林青行功一个周天过后,躺在床上细细思考。他这几年专志武道不闻他事,不曾想今日不但见到了神交已久的虫大师,还一起定下计策,联手破坏泰亲王与龙判官的结盟。一时只觉得这些年雄心蛰伏,到此方有机会再展豪情。

第二百九十章 扎风


class="width">林青又想到在三香阁中看到的那副对联,一时伊人清妍的身影在脑海中缓缓浮现,嘴角不由抹过一丝笑意。

骆清幽虽属逍遥一派,但身处京师云谲波诡的形势中,却是各方面拉拢的对象,却不知她能否依然保持着那份宁和清淡的本性?一别经年,她早过了出嫁的年龄,却依然是待字闺中,或许真如联中所云「傲雪难陪」,所以才宁可独身不嫁,做那高山云岭中千年不化的傲雪清霜。想到这当年的红颜知己,念及昔日那月下寒亭的琴鸣箫吟,通幽曲径的诗音词韵......林青再无睡意,陷入对往事的回想中。

不知觉已过二更时分,忽听地隔壁水柔清房门一响。林青心中一动——这么晚了,这小姑娘要到什么地方去?凝神细听下,却听得水柔清悄悄掩上舱门,往船头蹑足行去。林青心中奇怪,出门察看。月光掩映下,只见水柔清一身纯黑的夜行打扮,跳下岸便径直往涪陵城奔去。林青心中好笑,这丫头定是一向被娇宠惯了,不服今天说到的那潜伏高手如何厉害,孤身去城中踩点。

林青武功中第一是暗器,其次便是「雁过不留痕」的轻功,这时全力施展开,果是无声无息。他见水柔清一路上左顾右盼,却浑不知自己就跟在她身后十数步外,心中甚觉好笑。~~~~

水柔清在城巷中左转右绕,不多时便来到一家大宅院前,躲在院前一棵大槐树的枝叶中,正好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她瞅准月色一暗的刹那,一个鹞子翻身,轻轻巧巧地从墙上跃往院中。

林青先暗喝一声彩,再定睛往大门看去。只见这宅院极其豪华,青砖红瓦,高墙阔檐,门口一左一右两个大石狮,檐下挂着的风灯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鲁」字。他熟知江湖各门派的情况,略一思索,便猜出此处定是擒天堡手下四大香主之一鲁子洋的宅院,亦是擒天堡在涪陵城中的分舵。看水柔清轻车熟路的样子,想必这几日在涪陵城中闲逛时已暗地留心。

他可不似水柔清那般凌空翻入院落中,而是潜至墙下僻阴处,运起壁虎游墙术游至墙头,先运足功力侧耳听听里面的动静,整个院子中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息,再听得水柔清喃喃道:「此处既然是擒天堡分舵,又来了贵客,想必盘查很严,怎么连个看门狗都没有?看来擒天堡亦是浪得虚名......」隔了一会儿又自语,「这么多房间怎么去找那个番僧呢?」

林青肚内暗笑,原来水柔清半夜三更却是来找那藏僧扎风的麻烦。他知道齐百川打着钦差的名号,自有官府接待,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又是极隐秘的事,为避人耳目想必不会住在这里,这小姑娘怕是找错了地方。他忽地童心大起,有意与水柔清开个玩笑。心想就暗中看她如何行动。于是放软身体紧贴着墙壁,如蛇般从墙头游下,缓缓游入院内。此法看似简单,却需要对身体的柔韧与力量都有极高的控制力,若不是将全身的肌肉都练得收放自如,实难做到。为防夜行人潜入,墙头上各处均布设铁钉铜铃,都被林青用手法一一除去,没有发出一丝响动。虽然烦琐,但他很久没有做这些事情,倒觉得甚有趣味。

院内极空阔,水榭亭台,却是此宅中的后花园。此刻已是三更,黑沉沉的后花园中只有风吹草动,夜虫低吟。水柔清藏身一间小亭的柱后,偷眼往前面的一群楼阁望去,见到有一间房中隐透灯光,心中一喜,知道这么晚还不睡必是有要事商谈。稍稍喘息几下,按住怦怦的心跳,便往那亮灯的房间潜去。她毕竟江湖经验太浅,又对家传武功十分自信,只道无人会发现自己,却不知林青就一直在她的身后。

林青随着水柔清来到那房前数步外便停止不前,见水柔清就躲在窗下侧耳细听。心想这小姑娘忒也托大,当真是欺擒天堡无人了。当下也不提醒水柔清,藏于回廊的一根大柱后,运足耳力。

只听房内一个颇为沙哑的声音道:「此中情由麻烦鲁香主上报龙堡主,以龙堡主的明察秋毫,定会对当前武林形势有个判断,不至偏信小人之言。」林青听这个声音甚是耳熟,还未曾细想,又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呵呵干笑几声:「关兄放心,小弟一定将话带到。不过龙堡主会做出什么决定就非小弟所能臆度了。」此人想来便是擒天堡的香主鲁子洋,林青听他说到「关兄」,脑中灵光一闪,一想到那沙哑声音正是京师「八方名动」中被誉为偷技举世无双的妙手王关明月。林青心里冷笑,关明月在京中属太子一系,如今亦出现在涪陵城中,不问而知是为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一事而来。可惜自己来晚一步,未听到关明月让鲁子洋报告龙判官何事。他知道妙手王的耳目灵敏,暗为水柔清担心。

关明月问道:「齐百川还没有和你们联系?」鲁子洋仍是一副不急不躁、慢条斯理的口气:「齐神捕今日才到涪陵城,先知会了官府,尚未来此处。」他嘿然冷笑一声,「他一个月前便传书与龙堡主约好了,后日在城外七里坡相见,自然不必理会我们这等小角色。」林青听到此处精神一振,原来泰亲王早就与龙判官约好了,听鲁子洋的语意,龙判官亦会于这二日来涪陵城。想必为避人耳目,所以齐百川才不直接去擒天堡。



第二百九十一章 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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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捕?」关明月亦是一声冷笑,「齐百川这几年仗着在刑部洪修罗手下作威作福,颇不知道天高地厚,别说是你,就算在京中见了我们亦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他随即将声音放低,「听说齐百川今日再三香阁又惹上了暗器王林青。」鲁子洋

笑道:「关兄的消息倒是来得快。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各路人马像约齐了似的都来到了涪陵城。暗器王数年不现江湖,竟也来赶这趟热闹。我听线报说,起因是那个扎风喇嘛说了骆清幽的什么坏话,这才惹怒了暗器王,却与柳桃花先打了起来,还好暗器王手下留情,没有伤人。」关明月冷冷道:「林青敢直言挑战明将军,更在明将军的重围下脱身,天下能有几人?我看齐百川是活得不耐烦了。」「关兄所言极是。」鲁子洋附和道,「暗器王亦是今天才到涪陵,而且一点也没隐藏行踪的意思,我已严令手下不要惊动他。嘿嘿,擒天堡虽然未必怕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向这种喜怒难测的大魔头,能不招惹最好。」林青听得一呆,想不到自己六年前挑战明将军,不但让自己成了江湖人眼中的大魔头,更还加上了喜怒难测的评语,只得暗暗苦笑。

「鲁兄太也高估暗器王了。林青亦只是胆大而已,真要说到武功,别说明将军,就算与龙判官交手他也未必讨得了好。」关明月语气中颇有一丝醋意。也难怪他心中不忿,林青本与他同列八方名动,却因当年挑战明将军而名声大噪,一跃成为天下有数的宗师级高手,八方名动的其他人自是不服。鲁子洋嘿嘿一笑:「林青当年杀了登萍王顾清风,已是朝廷钦犯,齐百川身为名捕却故意装作不识林青的身份,这份耐力倒是令人佩服。

」林青听到这里,眉头一皱,这个鲁子洋故意在妙手王面前提到此事,又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显是不怀好意。

「那又怎样?」关明月果然被鲁子洋的话惹出了真火,声音亦提高了许多,「明将军颁令天下,在他与暗器王决斗之前,任何人不得阻挠。此话虽然可大可小,但任何一个动按期王主意的人,都要想想是不是会担上阻止明将军决斗的罪名......哼哼,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首先便要寻林青为顾清风报仇。」鲁子洋干笑一声:「关兄自有这个实力。何况京师八方名动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放眼天下,敢公然置将军令不顾而执意追捕按期王的,亦只有追捕王梁辰一人而已。」他放低声音,岔开话题,「关兄若是有意,我可安排你先与堡主见一面。」关明月大喜:「既然如此,便有劳鲁兄了。最好就在明后天,能在齐百川之前先见到堡主最好了。」鲁子洋道:「关兄放心,我自当尽力。且不说太子一向照顾擒天堡,就是妙手王亲来涪陵城,堡主亦要卖个面子。」关明月甚是受用,放声大笑起来:「关某承情之至,若是鲁兄有空来京师,定当好好款待。

林青心想龙判官的架子倒是不小,妙手王关明月一向眼高于顶,在京师中算个人物,在江湖上也有几分薄名,却连见其一面也这么不容易,又与擒天堡的一个相主如此攀交,想必是关明月在太子面前夸下了海口,来到涪陵城,方知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才勉强收起几分傲气,变得如此谨小慎微,心下不由对关明月的为人又鄙夷了一分。在这一霎,林青心中忽然疑云大生:这鲁子洋一番话绵里藏针,挑唆与安抚双管齐下,将一个堂堂妙手王亦哄得服服帖帖,如此人物在擒天堡却只是一个香主,实难让人相信。莫非一直轻视他了么?

关明月道:「已过三更,小弟这便告辞,我住在城南云中客栈,若是鲁兄有了消息便来通知我。」鲁子洋客气道:「天色已晚,客栈怕也住不舒服。关兄不如便在此处过了夜再走。」关明月叹道:「小弟还有同来的几个兄弟,不得不回去照应一下。待得此间事了,便是鲁兄不说,我也要厚颜请鲁兄带我好好游一下涪陵。」又提高声音,「宁先生身体不舒服便不用送了,好生休息,关某隔日再来给你问安。」一个听起来甚是羸弱的声音淡淡道:「关兄慢走,今日身怀微恙,不能陪妙手王尽兴,真是失礼。」林青这才着实吃了一惊,原来房中尚另有一人,自己却到现在听到他说话方有感应,虽说是心思均放在关、鲁的对话中,但此人气脉悠长几无可察,实是一个难得的高手。

听关明月的语气,此人应该便是擒天堡中地位仅次于龙判官,人称「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师爷宁徊风。听说宁徊风周身大小病不断,每天都要吃几十副药,病从口入的绰号便是由此得来。此人掌管擒天堡的大小事务,乃是擒天堡的实权人物,据说他每个月末都要给龙判官呈递当月擒天堡发生的详细事况,巨细无遗,便连一个擒天堡的喽罗何日打了老婆一掌都列在册,再加上其一手「百病」剑法、「千疮」爪功亦是少逢敌手,是以才会被人称为祸从口出。宁徊风在江湖传言中是个极难缠的人物,却实想不到他竟然一直在房内,却直到现在方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林青冷言瞅到水柔清也是微微一震,显亦是惊于此刻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个宁徊风。

关明月又与宁徊风客套几句,鲁子洋道:「夜深路黑,我送关兄出庄。」「吱」一声,房门打开,关明月当先走了出来,他身材十分矮小,那是因为精修缩骨之术。

在关明月推门出来的刹那,水柔清一个燕子抄水,闪入房后黑暗中,没发出一点声音。林青亦同时变换身形,神不知鬼不觉地蹿到走廊花架上躲起。从他目前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门与水柔清的藏身处。鲁子洋随后出来,将房门掩上。关明月在门口微一迟疑:「鲁兄这么大的宅第都不派人暗中巡查,不怕有梁上君子光顾么?」鲁子洋大笑:「有天下梁上君子的祖宗妙手王在此,还有谁敢来?」关明月一笑不语,二人慢慢走远。

林青心中一动,知道关明月其实已发现了水柔清,只是把不准是不是鲁子洋的手下或是另外约来的人,所以才不明说。要知现在涪陵城中情况微妙,各方关系错综复杂,彼此间都是暗藏机心,不肯将真意示人。他再一推敲关明月的言行,亦是起疑。林青毕竟与关明月相处过,知其心性狡猾,十足一条老狐狸,如何会被鲁子洋三言二语激得心浮气躁?何况太子既然派他来做这么大的事,岂能如此轻易被人蒙蔽?但不知关明月刚才故意装出那个样子,是做给鲁子洋与宁徊风看,还是知道门外有人偷听,所以才这般演了一场戏?

林青一时想不明白,心道不若回去与虫大师再商量。却听宁徊风在房内吟道:「神风御冷。枕戈乾坤。炎日当道。红尘持杯。」林青听不懂他这四句似诗非诗的话是什么意思,想来再留下也听不到什么情报,正在考虑是否通知水柔清一并离开,心中急现警兆,再也不顾是否暴露身形,从花架上直飞而下,对着水柔清扑去。一把抓住水柔清的衣领,手上运劲将她朝后拉开。随着水柔清的惊呼,一只白生生的手爪突兀地从房间内破壁而出,中指上一枚硕大的蓝玉戒指在月夜清辉下闪着诡异的光。



第二百九十二章 箬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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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爪击空,房内宁徊风轻轻「咦」了一声。-====-铁爪蓦然收回,脚步声随即响起,似要开门出来查看。林青在水柔清耳边轻声道:「不要怕,是我。」他出手异常及时,若是稍晚一步,看那爪势的凌厉程度,一旦抓实,水柔清只恐立时便是开膛破肚之祸。水柔清尚误以为落入敌手,正拼命挣扎,听到林青出声,方才安下心来。

水柔清的惊叫声在暗夜中远远传了出去,一时庄中火光大盛,示警声四起,庄丁手持兵器从四面源源不绝地往后花园赶来。林青正要提着水柔清往墙外奔去,见此情景心中忽动,用力将水柔清往墙头掷去,聚声成线道:「回去把你的见闻告诉虫大师,不许再留在此地。」

庄丁来得如此及时,并且衣衫齐整,自是对夜行客早有防范,只是得了上司命令才没来回巡查。再说宁徊风定是早就发现水柔清,却隐忍至今,必有隐情。种种原因加在一起,才让林青决定孤身留下,他深信刚才没有人发现自己,此刻流于庄中必是大出对方意料,或许还能探知什么新情况。

林青艺高胆大,利用人们视线的盲点,一动不动地紧贴在房后暗处。料定庄丁只会在后花园外围搜索,只须防备宁徊风便可。而水柔清必会引开他的注意力,加上自己深谙隐匿之道,足有六七成的把握可保瞒过宁徊风耳目。眼见水柔清的身影飘过墙头,引得一群庄丁大呼小叫地追赶过去。房门一开,宁徊风走了出来,来到刚才破墙出爪处查看,沉思不语。从林青藏身处可望见宁徊风的侧面,但他却屏息静气闭上眼睛。宁徊风看来高深莫测,或许目光也会引起他的感应。

一条壮实的大汉带着几个庄丁来到后花园门口停下,扬声道:「宁先生,敌人已逃走,有兄弟认得是前日到涪陵城的那条画舫中的小姑娘,要不要抓她回来拷问?」

「原来是她?」宁徊风略一沉吟,「叫兄弟都回来,也不用派人跟踪,我自有道理。」他似是笑了笑,「费兄弟和手下这几晚彻夜不眠,大家都辛苦了,我会把你们的表现如实记下来,堡主自有奖赏。」林倾听到此处,才知道擒天堡早就得知了须闲舫的情况,见宁徊风如此成竹在胸,连他都拿不准虫大师的身份是否已然泄漏。

那大汉正是日间被梵溟轩调侃了一番的费源,他在擒天堡的地位不高,听宁徊风如此一说,颇有些受宠若惊,讪讪笑道:「宁先生过奖了,这不过都是属下分内之事。」宁徊风淡淡道:「鲁香主亦对我提起过你精明能干,办事得力,只要你为他好好效力,日后这涪陵分舵副香主的位置或许便是你的。」

费源闻言大喜,面上却还要强装从容:「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宁徊风「唔」了一声,缓缓道:「日哭鬼的住处你知道吧,去通知他明早来此处见我。」费源面有难色:「哭老大独来独往惯了,一向只是留下暗记待他寻来。只怕明日未必能找到他......」宁徊风语气转厉:「他今日既知道三香阁的事,无论如何亦会留在涪陵城。你若是连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还何谈做涪陵分舵的副职?」费源心中一惧,颤声道:「宁先生放心,我连夜就去将他找来。」宁徊风似也知道自己语气过重,又笑着加上一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夜应是没有什么事了,把兄弟们都撤回去休息吧!」费源领令而去。宁徊风站了一会儿,亦回房去了。

林青心中暗凛:这宁徊风软硬兼施,三言两语间便让手下服膺,而且还顺便捧几句对方的顶头上司鲁子洋,好让其日后对鲁子洋衷心不二、办事卖力,手段确实高明!而刚才在房中却听他半天无有一句话,不露半点锋芒,让妙手王关明月几乎无此人存在,仅有此一项便已可见其厉害。再加上起初对鲁子洋的判断,看来这擒天堡的实力委实不可轻忽。

鲁子洋送走了关明月,敲门而入:「外面原来是那个小姑娘。我还以为是......」宁徊风轻咳,打断鲁子洋的话:「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鲁子洋干笑一声:「说得也是,只怕擒天堡的人都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林青心中大奇,看来这二人果是早就发现了水柔清,却把她当作了另外一个人,是以没有声张。却不知这个宁徊风不想听到名字的是什么人?那么,刚才他们故意惹起关明月对自己的敌意,莫非也是做给此人看的?

宁徊风又道:「明日午时龙堡主就会来涪陵城,后日在城西七里坡困龙山庄与齐百川会谈。你安排一下,并且告诉齐百川,最多带三个人,无关的不要参加。」鲁子洋犹豫道:「除了那个番僧,齐百川还带了赵家兄弟与柳桃花……」宁徊风冷笑一声:「我就是故意如此,扎风喇嘛肯定要同来,另外三人就看齐百川如何摆平吧。」他又加重语气道,「有必要你不妨告诉她,若是他带四个人就不要见堡主。」鲁子洋恍然大悟:「先生果然高明。这帮京城来的人飞扬跋扈,若不给他们点下马威,当真不将我等看在眼里了。」林青甚至有点佩服这宁徊风了,如此小处亦不放过,想想那齐百川左右受气的样儿,不由心中叫绝。

宁徊风那总是平淡无波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不好出面,你在堡主面前多说几句关明月的好话,最好能先看看太子的意思。至于那个人暂时不要让堡主知道。」他的笑声亦是让人听不出任何喜怒,「小小涪陵城竟然一下子多出这许多高人,也当真令人始料不及了。」鲁子洋赔笑道:「呵呵,看来泰亲王这步棋一走,当真是满盘皆活啊。」宁徊风道:「你记住,不要直接对堡主说三道四,只需要把相应的情报拣选后报告给他,一切都是他自己拿主意。」鲁子洋嘿然道:「我跟了先生这么多年,这一点自然晓得。」又试探着问道,「林青居然会上那两个女子的船,这一点倒是大出我意料,看来那两个女子应是有些来历的,要不要派兄弟盯着?」宁徊风道:「你不要派人去招惹林青,自有那个人看着他们。」鲁子洋奇道:「他为什么要去盯着林青?」宁徊风沉声道:「你可知与那两个女子一路的男人是谁么?」鲁子洋想了想:「那个人整日戴着箬笠,十分扎眼,只是看不清相貌,没人识得他。不过听齐百川说此人应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以齐百川名捕的眼光,估计不会错。」宁会风冷然道:「他便是虫大师!」



第二百九十三章 百川


class="width">鲁子洋乍听到虫大师的名字,心中一惊,失声道:「他来涪陵城做什么?杜县令虽是得了我擒天堡不少好处,却也算不上是个贪官吧……」宁徊风一笑:「你道虫大师只会杀贪官么?」他略一沉吟,「他这次来涪陵城动机不明,现在又与林青联手,你要严令手下莫去打草惊蛇......」鲁子洋犹豫道:「若是他们主动闹事又如何?」宁徊风冷笑一声:「我自有主意。

」林青大笑:「虫兄果是个风雅的杀手,连一杯茶都如此看重。有机会我定要介绍个人与你认识。」虫大师亦是大笑:「罢了罢了,这天下怕也找不出不想认识那个人的男子,有林兄这一句话,夙愿有望得偿,无礼可送,这壶碧螺春便送与你吧。不过你可要回房间后再喝,不然见你用好茶当白开水解渴,委实让我心痛……」

骆清幽的倩影在林青脑中一闪而过,又甩甩头,似乎如此,便可以抛去那分淡淡的思念,转过话题:「你猜我今天探得了什么秘密?」虫大师一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样子,望望天边将晓的一线曙色:「你且慢慢道来,才不枉我等你快到天明。」林青便把自己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虫大师,末了又道:「若我没有搞错,今日来我们船上的那个高手应是明将军派来的人,你不妨想想会是谁?」

「鬼失惊!」虫大师终于略有些变色,「怪不得我觉得那杀气十分熟悉,果然是他。<<>>」「不错!」林青双掌一拍,「我亦想到是他。你想龙吟秋既然外号判官,鬼失惊这名字自然非常不讨口彩,也难怪那宁徊风不愿提及他的名字。」提及这个与虫大师并称为江湖上两大杀手的人物,林青与虫大师心中都颇有些顾虑。以鬼失惊神出鬼没、又不择手段的作风,若是一意与他们为敌,他二人小心应付下当能自保,可花想容与水柔清却必难躲过鬼失惊的雷霆一击。

林青道:「是了,那宁徊风也算神通广大。不但已知你的身份,亦猜出花姑娘与清儿是四大家族的人物。我现在有些怀疑那个叫梵溟轩的孩子了。」「江湖上见过我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虫大师缓缓道,「但我曾与鬼失惊交过一次手,他自是认得我。但我相信那个孩子不会出卖我。」林青颇为惊讶:「你与他动过手?」

要知虫大师与鬼失惊一个是白道上例无虚发的贪官克星,一个是黑道上心狠手辣的冷血杀手,都可谓是百年难遇的杀手,他二人武功谁高谁低只怕是江湖上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而这两大杀手若是曾对敌过,实难想象竟都安然而返。

虫大师点点头:「那是去年在九宫山的事。当时谁也没讨着好,彼此都负了伤,而且无语大师的师弟六语大师也死在了他手上。」林青点点头:「看来鬼失惊于公于私都不想放过你。」「我还不想放过他呢。」虫大师洒然一笑,「我与他也算冤家路窄,竟又在这小小的涪陵遇上,难怪他会潜来船边伺机下手,只看他当时激起如此强烈的杀气,若不是你正好与我一起,恐怕他早已出手了。」

林青又问起当日虫大师与鬼失惊过招的详情,虫大师毫不隐瞒,把对阵的各种微妙情形一一道来。林青问得极为仔细,然后一叹:「我虽不愿在与明将军动手之前惹上将军府的人,但现在怕也由不得我了。」虫大师笑道:「明将军不是严令江湖上的人不得惹你吗?你倒反去招惹将军府,天下怕也只有区区几人有此胆略了。」林青亦是一笑:「你别不承情,我可是为了你两个宝贝侄女。」

二人肃然对视,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杀鬼失惊之心。虽然难明鬼失惊是否有伤人之心,但若不能先下手除此祸患,待其发动,却是谁也没有把握能接下他的蓄势一击。而花想容与水柔清武功稍弱,最有可能首当其冲。

二人谈论甚久,不知觉天色已明。听得舱边微响,花想容俏生生地立在门口:「你们不去睡一会儿么?」林青见花想容双目发红,笑道:「你也一夜未睡么?」花想容脸又红了,嘴角却含着一丝笑,映着朝霞,更增明艳:「清儿第一次夜行,兴奋得不得了,拉着我翻来覆去地说,害我也只好陪她熬夜了。」林青失笑道:「她兴奋什么?若不是我感应到宁徊风要出手,只怕清儿第一次的夜行大计就将以做阶下之囚而告完结。」

「林大哥胡说!」水柔清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先给虫大师做个鬼脸,这才双手叉腰对林青道,「就算你不拉我,我也可以躲过那一爪。」花想容望着一轮从江面上跃跃欲升的太阳,悠然道:「咦,不知道谁告诉我,现在想到那一爪还是心惊肉跳,还要拉我去拜菩萨还愿……」林青与虫大师一起大笑起来。

清儿把船板跺得震天价响:「好呀,容姐姐你竟然不向着我,向着林大哥。哼哼,真是见利忘义……不,是见色忘义。」这下可轮到花想容急得跺脚了。她自幼在家族的呵护下长大。父亲花嗅香四海留情,闻香即走,沾香即退,乃是天下最有名的风流公子,而哥哥花溅泪亦是潇洒倜傥、诗绝文艳,发宏愿要识遍天下英雄,画尽山水美景,观尽人间绝色。是以花想容昨日在三香阁一见暗器王林青,立刻便被他的男子气概打动。又见林青为那天下驰名的才女骆清幽出头,一个照面间便惊走齐百川,那份坦然磊落的英雄豪勇更是深深植根于脑海中,一颗芳心不知不觉间早已暗系在他身上。只是猜不透林青与骆清幽的关系,这一夜辗转难眠倒是有大半心思在想着此事。如今被水柔清叫破,俏脸早已羞得通红。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失惊


class="width">虫大师老于世故,如何看不出花想容对林青的女儿心思,见她尴尬,岔开话题道:「你们这两个小姑娘今天又想出了什么节目?但现在涪陵城龙蛇混杂,却不要太过招摇了。~~~~」水柔清年纪尚小,不通男女之情,见花想容忸怩的神色,心头大乐。她与花想容姐妹情深,一向又是顽皮惯了,继续道:「虫大叔想必累了,我也困得几乎睁不开眼,不若让林大哥陪着容姐姐去涪陵城玩吧。」言罢掩口吃吃偷笑。林青亦是略有些不自然,避过头不敢看花想容:「虫兄多虑了。我倒觉得我们才要在城中大摇大摆地走一趟,看看对方反应。」「是极是极,还是林大哥有魄力。」水柔清一听正中下怀,拍掌笑道,「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别说一个小小的涪陵城,就算是龙潭虎穴闯闯又何妨?」

林青见虫大师若有所思,笑道:「擒天堡虽已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但现在情势复杂,京师几派的人各怀鬼胎,谁也不肯先暴露自己的实力,勉强维系了一丝平衡,我们反而是最可能打破这平衡的人。只要情势一乱,我们就有可乘之机了。」转过头对水柔清正色道,「你以后可不许再像昨夜一样乱跑,若非我跟着你,现在只怕你已是人质了。」水柔清见林青神色严肃,吐吐舌头,老实应了一声。

虫大师望了一眼林青,沉吟道:「你不会是要故意引出那人吧?」他话中「那人」自是鬼失惊,只是他目前尚拿不准是否应让花、水二人知道这个杀手的存在。

「这只是其一。」林青叹道,「我昨夜见了宁徊风,只觉此人心计百出,若我们不搅乱形势,只怕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擒天堡是否答应泰亲王的条件,而是明里与齐百川、关明月虚与委蛇,暗中却与将军府结盟。」他这一番话乃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方得出的一个结语,绝不是无的放矢。昨夜宁徊风一任水柔清在门外偷听,显是当她是鬼失惊。虫大师略一思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事大有可能,我们必须制订一个万全的计划。」

水柔清奇道:「擒天堡与将军府结盟不好么?那个扎风喇嘛岂不是要夹着尾巴灰溜溜回吐蕃了?」花想容轻声道:「虫大叔去年派人在将军府的保护下杀了贪官鲁秋道,水知寒也伤在我哥哥的手下;林大哥更是与明将军势不两立,若是将军府与擒天堡结盟,恐怕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们」

林青对花想容一挑拇指,赞他心机灵敏,又忽想到一事:「宁徊风先吟了几句诗再向清儿出手,现在想来分明是与人对暗号,见清儿不是那个人,才蓦然出手。如此想来,只怕他与那人早有约定,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他苦笑一声,「宁徊风此人太过高深莫测,现在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已发现我在外面,所以才故意命令鲁子洋不许招惹我,以安我心……」水柔清忍不住问:「林大哥说的那个人是谁?」

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虫大师沉声道:「鬼失惊!」水柔清小孩心性,不曾将鬼失惊放在心上:「原来是他。自古邪不压正,我才不信黑道第一杀手能及得上白道第一杀手。何况我们还有林大哥压阵。」花想容眉头一皱,显是知道鬼失惊的难缠:「光明正大地动手过招自是不怕,就怕以鬼失惊不择手段暗中行刺。」水柔清犹是不忿:「昨天下午来的定是他了,一见虫大叔与林大哥出来,还不是吓得跑了。」

林青见水柔清如此托大,正觉有必要提醒她,恰好虫大师亦有此意:「那是因为当时他想杀我。若是找上你呢?」「我?」水柔清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难以置信地道,「他找我一个小女孩的麻烦做什么?」嘴上虽硬,心头却是有点虚了。毕竟在江湖传言中,鬼失惊算是最令人惊怖的一人,手下二十八弟子以二十八星宿为名,合称「星星漫天」,论名望虽不及虫大师的「琴棋书画」四弟子,但声势上却强了许多。

虫大师有意吓唬水柔清,正色道:「鬼失惊最强之处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心志坚毅,真要找上你,别说我和你林大哥,就算你父母也难护着你。我们总不能一天到晚跟着你寸步不离吧……」水柔清不语,脸上略现惧色。林青笑道:「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别到处乱跑便没事。向你昨夜那般贸然探险,碰见他可不是说笑。」

花想容将水柔清揽在怀里:「清儿别听他们吓唬你,鬼失惊也算成名人物,如何会对小女孩下手。只是以后不要再到处乱跑了,若是不小心落在敌人手里,反让虫大叔与林大哥投鼠忌器,缚手缚脚。」林青与虫大师点点头,心想还是花想容心细,这句话比什么吓唬都管用。水柔清小嘴一撅:「我知道了。」心中稍安,又开始顽皮,「什么投鼠忌器,人家明明是个人嘛!」几人大笑。

花想容仍是不敢看林青,望着虫大师道:「清儿由我看着,倒是你们出门要小心点。将军府与你们都颇有仇怨,若有隙下手,鬼失惊绝不会放过机会的。」林青沉思道:「只一个鬼失惊我倒不怕,就怕有宁徊风这样的人暗中策划,那可麻烦得多。」虫大师眼中精光闪动,向林青望来:「有几成可能?」林青不语,伸出四个手指头,意思敌人或有四成可能对己方动手。他心中暗度:以擒天堡的实力,只要龙判官、宁徊风、擒天六鬼、四大香主一并出动,再加上鬼失惊暗伏于侧,欲将四人一网打尽也非痴人妄语。当然擒天堡未必会听命于将军府,鬼失惊亦未必会冒着开罪四大家族与自己的危险一意出手。但这种推断却绝非不可能,有必要暗做预防。林青与虫大师的目的本是为了阻止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确是始料不及。



第二百九十五章 委蛇


class="width">虫大师老于世故,如何看不出花想容对林青的女儿心思,见她尴尬,岔开话题道:「你们这两个小姑娘今天又想出了什么节目?但现在涪陵城龙蛇混杂,却不要太过招摇了。

」水柔清年纪尚小,不通男女之情,见花想容忸怩的神色,心头大乐。她与花想容姐妹情深,一向又是顽皮惯了,继续道:「虫大叔想必累了,我也困得几乎睁不开眼,不若让林大哥陪着容姐姐去涪陵城玩吧。」言罢掩口吃吃偷笑。林青亦是略有些不自然,避过头不敢看花想容:「虫兄多虑了。我倒觉得我们才要在城中大摇大摆地走一趟,看看对方反应。」「是极是极,还是林大哥有魄力。」水柔清一听正中下怀,拍掌笑道,「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别说一个小小的涪陵城,就算是龙潭虎穴闯闯又何妨?」

林青见虫大师若有所思,笑道:「擒天堡虽已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但现在情势复杂,京师几派的人各怀鬼胎,谁也不肯先暴露自己的实力,勉强维系了一丝平衡,我们反而是最可能打破这平衡的人。只要情势一乱,我们就有可乘之机了。」转过头对水柔清正色道,「你以后可不许再像昨夜一样乱跑,若非我跟着你,现在只怕你已是人质了。」水柔清见林青神色严肃,吐吐舌头,老实应了一声。

虫大师望了一眼林青,沉吟道:「你不会是要故意引出那人吧?」他话中「那人」自是鬼失惊,只是他目前尚拿不准是否应让花、水二人知道这个杀手的存在。

「这只是其一。」林青叹道,「我昨夜见了宁徊风,只觉此人心计百出,若我们不搅乱形势,只怕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擒天堡是否答应泰亲王的条件,而是明里与齐百川、关明月虚与委蛇,暗中却与将军府结盟。」他这一番话乃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方得出的一个结语,绝不是无的放矢。昨夜宁徊风一任水柔清在门外偷听,显是当她是鬼失惊。虫大师略一思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事大有可能,我们必须制订一个万全的计划。」

水柔清奇道:「擒天堡与将军府结盟不好么?那个扎风喇嘛岂不是要夹着尾巴灰溜溜回吐蕃了?」花想容轻声道:「虫大叔去年派人在将军府的保护下杀了贪官鲁秋道,水知寒也伤在我哥哥的手下;林大哥更是与明将军势不两立,若是将军府与擒天堡结盟,恐怕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们。」

林青对花想容一挑拇指,赞他心机灵敏,又忽想到一事:「宁徊风先吟了几句诗再向清儿出手,现在想来分明是与人对暗号,见清儿不是那个人,才蓦然出手。如此想来,只怕他与那人早有约定,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他苦笑一声,「宁徊风此人太过高深莫测,现在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已发现我在外面,所以才故意命令鲁子洋不许招惹我,以安我心……」水柔清忍不住问:「林大哥说的那个人是谁?」

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虫大师沉声道:「鬼失惊!」水柔清小孩心性,不曾将鬼失惊放在心上:「原来是他。自古邪不压正,我才不信黑道第一杀手能及得上白道第一杀手。何况我们还有林大哥压阵。」花想容眉头一皱,显是知道鬼失惊的难缠:「光明正大地动手过招自是不怕,就怕以鬼失惊不择手段暗中行刺。」水柔清犹是不忿:「昨天下午来的定是他了,一见虫大叔与林大哥出来,还不是吓得跑了。」

林青见水柔清如此托大,正觉有必要提醒她,恰好虫大师亦有此意:「那是因为当时他想杀我。若是找上你呢?」「我?」水柔清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难以置信地道,「他找我一个小女孩的麻烦做什么?」嘴上虽硬,心头却是有点虚了。毕竟在江湖传言中,鬼失惊算是最令人惊怖的一人,手下二十八弟子以二十八星宿为名,合称「星星漫天」,论名望虽不及虫大师的「琴棋书画」四弟子,但声势上却强了许多。

虫大师有意吓唬水柔清,正色道:「鬼失惊最强之处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心志坚毅,真要找上你,别说我和你林大哥,就算你父母也难护着你。我们总不能一天到晚跟着你寸步不离吧……」水柔清不语,脸上略现惧色。林青笑道:「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别到处乱跑便没事。向你昨夜那般贸然探险,碰见他可不是说笑。」

花想容将水柔清揽在怀里:「清儿别听他们吓唬你,鬼失惊也算成名人物,如何会对小女孩下手。只是以后不要再到处乱跑了,若是不小心落在敌人手里,反让虫大叔与林大哥投鼠忌器,缚手缚脚。」林青与虫大师点点头,心想还是花想容心细,这句话比什么吓唬都管用。水柔清小嘴一撅:「我知道了。」心中稍安,又开始顽皮,「什么投鼠忌器,人家明明是个人嘛!」几人大笑。

花想容仍是不敢看林青,望着虫大师道:「清儿由我看着,倒是你们出门要小心点。将军府与你们都颇有仇怨,若有隙下手,鬼失惊绝不会放过机会的。」林青沉思道:「只一个鬼失惊我倒不怕,就怕有宁徊风这样的人暗中策划,那可麻烦得多。」虫大师眼中精光闪动,向林青望来:「有几成可能?」林青不语,伸出四个手指头,意思敌人或有四成可能对己方动手。他心中暗度:以擒天堡的实力,只要龙判官、宁徊风、擒天六鬼、四大香主一并出动,再加上鬼失惊暗伏于侧,欲将四人一网打尽也非痴人妄语。当然擒天堡未必会听命于将军府,鬼失惊亦未必会冒着开罪四大家族与自己的危险一意出手。但这种推断却绝非不可能,有必要暗做预防。林青与虫大师的目的本是为了阻止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确是始料不及。



第二百九十六章 柔清


class="width">关明月沉吟半晌,他既想到昨夜藏在门外的是林青,心中颇怀疑擒天堡与暗器王是否暗中联络。

林青见他尚有顾虑,又道:「关兄知我为人不喜算计。何况以你现在的实力,有法破坏泰亲王的计划么?如今情势紧急,力合则强,力分则弱,稍一犹豫便悔之晚矣,何去何从,尚请关兄一言而决。」「好!」关明月抬眼望向林青,「我信林兄一次,一有龙判官的消息便通知你。」

花想容与水柔清二人在涪陵城中一路说说笑笑、走走停停,逛了许久,还故意去米店内买了许多米油,令伙计送到舫上,弄得人人皆以为她们将要离开涪陵城。

花想容一路上暗中留心,但别说未发现有人跟踪,就是林青与虫大师也未见踪影。眼见已到午间,水柔清道:「我肚子好饿,要不要再去三香阁?」花想容道:「还是回船上吧,要不便叫上虫大叔他们一起去三香阁。」水柔清笑道:「怕什么?就算鬼失惊要来,我们也先做个饱死鬼。」

「你这小妮子胆子又大了呢。这一路上你不是到处怀疑人人都是鬼失惊改扮的么?你不怕他化装成三香阁的伙计给你下毒呀?」水柔清脸一红,眼珠一转,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急着回船了?」花想容随口问:「为什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水柔清摇头晃脑地笑道,「不对不对,是一个时辰不见就如隔三秋。

」花想容大窘:「乱嚼舌头,我是想虫大师他们也没有吃午膳,你莫胡说。」「不要不承认嘛。」水柔清笑嘻嘻地道,「花夫人以前常在我面前念叨你眼高于顶,天下男人都看不上,这次回去我立马上给她报喜。」「你再说。」花想容作势要打。水柔清连忙闪开,嘴上犹道:「你要没那心思,就陪我去三香阁。」花想容拿水柔清无法,只得答应:「好啦,依你就是。」继而又嘻嘻一笑,「可惜今天没人请客了。」

一提到梵溟轩,水柔清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小鬼实在可恶,我怀疑他是擒天堡的人。」这下花想容占了上风,笑吟吟地继续开水柔清的玩笑:「说不定他就是鬼失惊扮的。」「就凭他?」水柔清一撇嘴,气鼓鼓地道:「我再见到他便剥了他的皮,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扮的…咦,真见鬼了!」原来水柔清话音尚未落,便看到一个汉子抱着梵溟轩从街边转角出现了,正朝二人走来。「说曹操曹操就到呀。」花想容大笑:「快去剥他的皮吧!」水柔清刚刚说了大话,脸上颇挂不住,对那汉子喝一声:「站住!」

那汉子却非日哭鬼,只见他三十上下,身材瘦小,五官上最醒目的便是一双狭长的眼睛,正是擒天六鬼中的吊靴鬼,依言停下脚步:「二位姑娘好。」见到花想容与水柔清,梵溟轩眼睛一亮,却不说话,只是在吊靴鬼的怀里挣扎起来。水柔清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一指梵溟轩:「你这小鬼见了我,怎么不上前问好?」梵溟轩眼中神色复杂,仍不答话,依然拼命挣扎,只是吊靴鬼力大,如何挣得脱。

花想容见梵溟轩衣衫上撕破几处,面上还有一道伤痕,觉出不对。向吊靴鬼问道:「你是什么人?这小孩子和你什么关系?」吊靴鬼乍见到花想容的美色,呆了半晌,舔舔嘴唇嘿嘿干笑道:「这位便是花姑娘吧?果然是国色天香,艳压群芳……」「住口。」水柔清斥道:「你怎么和这小鬼一样油嘴滑舌?」他正没好气,连带梵溟轩一起骂上了。花想容见那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料知对方有备而来,暗自提防。

吊靴鬼从惊艳中清醒,退后半步,长揖道:「水姑娘息怒,在下擒天六鬼之吊靴,奉堡中宁师爷之命给虫大师与林大侠问安,另外尚给林大侠带了一封信,还要麻烦二位姑娘转交。」花想容尚未答话,水柔清却见梵溟轩一脸奇怪的神色,有意为难吊靴鬼:「我们又不是和林大侠一路,你自去找他就是了。」吊靴鬼一笑:「水姑娘有夜探擒天堡分舵的胆量,却没有承认与暗器王同行的勇气么?」

花想容见吊靴鬼侃侃而谈,将己方底细如数家珍般道来,更是毫不遮掩地说出水柔清夜探之事,心中暗惊:莫非是龙判官已到了涪陵城,正式向林大哥与虫大师宣战么?嘴上却道:「这位大哥言重了,清儿不过小孩心性,去涪陵城中玩耍,何曾夜探擒天堡?」水柔清双眼圆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去你们什么分舵了?就算真是这样,你堂堂擒天堡连我一个小女孩都拦不住,还胡吹什么大气?」

吊靴鬼碰到水柔清这般胡搅蛮缠无计可施,微微语塞,讪讪一笑,转身便走:「你们既然不与暗器王同路,我便再去寻他好了!」「且慢。」花想容知道对方既然寻上门来,必是不肯干休,「你且说说给他带什么信?」

吊靴鬼神秘一笑,拍拍手中的梵溟轩:「这便是我们宁师爷给林大侠的信。」「什么?」水柔清一跳老高,葱指几乎按到了梵溟轩的鼻子上,「他就是你带的信?」看梵溟轩一直不说话,心中更是认定这小鬼是擒天堡的奸细,似笑非笑地调侃道:「你这小鬼越发长进了,竟然好好的人不做要做什么信?」梵溟轩见水柔清一个手指在眼前直晃,恨得牙痒,只想咬她一口,偏又动弹不得,心中憋气,眼泪几乎都掉下来了。

一声长笑响起,林青蓦然现身,对吊靴鬼淡然道:「既是宁徊风的信,我便收下,你这就回去复命吧!」原来他与关明月商议已定,重又跟上了花、水二女。林青这下出现的毫无征兆,水柔清吓了一跳,倒是花想容早有预料般微微一笑,脸上却又是不争气地暗生红晕。梵溟轩却是犹若见了亲人,双眼发红,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强忍着不肯在水柔清面前掉下泪来,神情当真是复杂至极。



第二百九十七章 龙判


class="width">吊靴鬼意料不到林青说来就来:「见过林大侠,久仰……」林青盯着梵溟轩,心中奇怪他激动的表情,毫不客气地打断吊靴鬼:「你的信已送到,要与我攀交情便叫宁徊风亲来。」吊靴鬼身为擒天六鬼,在川中一向骄傲惯了,何曾被人如此抢白,脸上挂不住,正要开言分辨几句,却见林青一双锐目炯炯看来,心头一寒,憋在嗓子眼的话登时全咽回肚中。暗骂几句,表面上仍不敢失了礼数,将梵溟轩放在地上,再对林青与花、水二女拱拱手,转身走了。

梵溟轩被吊靴鬼放在地上,登觉手足酸软,直往地下跌去。花想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抬头望向林青:「带他回船么?」林青看梵溟轩神色复杂,心知必有隐情,在此涪陵城中亦不好多问,便点点头,一掌拍在梵溟轩肩头,要先解去他被点的穴道……

「咦!」林青微微一震,他这一掌用了六成真力,竟然不能解开梵溟轩的穴道,梵溟轩体内似是有一股极为诡异的真气上下蹿行,将自己的掌力弹开。林青蹲下身来,拿起梵溟轩的手腕将两个手指按在脉门上,只觉其经脉跳荡凝滞,无有常法,似被一种极为邪门的武功所制,自己一时竟也没有把握解开。

梵溟轩从小把林青当作自己最大的偶像,在心中地位实与父亲无异,看到林青离自己这么近,再也忍不住,将这一路的委屈统统释出,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簌簌往下掉。

水柔情只道这个「对头」是因疼痛而哭,扁扁小嘴,给他扮个鬼脸。林青哪想到梵溟轩的心思,拍拍他的肩:「不要急,回去后我与虫大师必能给你解开穴道。」心里思索梵溟轩体内古怪的伤势,缓缓站起身,往码头方向行去。

花想容与水柔清打个眼色,抱起梵溟轩跟着林青。不料梵溟轩先是一呆,然后拼命挣扎起来,几乎难以抱他行路,只得轻声叫住林青。林青回头一看,只见梵溟轩满面通红,心中吃了一惊,忖想莫不是自己刚才解穴不得其法,反而引发了什么伤势。他见梵溟轩对自己十分亲近,亦是不由关心他,何况宁徊风如此郑重地派吊靴鬼将梵溟轩当「信」送来,定有蹊跷,当下跨上一步,接过梵溟轩:「你哪里不舒服么?」花想容对梵溟轩道:「你若是能写字,便在地上写出来吧。」梵溟轩红着脸点点头。林青将梵溟轩放在地上,水柔清却也不忍再为难他,怕他蹲下写字难受,递来一根树枝:「你写吧!」梵溟轩接过树枝,他除了口不能言,手足酸软,其余各处倒是无有大碍,当下在地上划了起来。

「男?」水柔清仔细分辨着梵溟轩划下的字,笑了起来,「我们知道你是男的。」「女?」花想容亦忍不住笑了,这小孩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时候还有心情写这些无关痛痒的字。「授......受......不......亲!」林青念完梵溟轩写的字,呆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刚才梵溟轩被花想容抱在怀里脸红耳赤竟是为此,惹得众人还当他有什么不舒服。想不到他这小孩子亦有这种心思,真是越想越好笑。花想容笑得前仰后合,水柔情更是指着梵溟轩,笑得直不起腰来。惟有梵溟轩眼巴巴地望着林青,似是盼他来抱自己。

「哈哈,这个小孩子实在太有趣了,害得我也忍不住现身出来。」虫大师亦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仍是戴着那顶大箬笠,上前一把抱起梵溟轩,「来来来,我抱你回船总没事了吧?」梵溟轩重重点头,眼中犹挂着一颗泪珠。

林君见字好!

此子身中我独门点穴之法,虽行动如常,然口不能言,若一月不能解,后患无穷。久闻林君与虫大师侠肝义胆,锄强扶弱,况此子与君渊源颇深,想君必不会袖手不顾。便以五日为期,若不能解其禁制,宁某自当援手,此后擒天堡与诸位再无纠葛。

六年前林君当众给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下战书,此事传遍武林,可堪效尤。如今便以此子为战书,班门弄斧,为博林君一笑耳!

宁徊风顿首

水柔清读完梵溟轩身上所带的信,抬头看看诸人,喃喃道:「原来这小鬼却是一封战书。」林青沉吟不语,宁徊风既敢给自己下这封战书,必是有几分把握。心中说得客气,所谓与擒天堡再无纠葛,无非便是让自己再莫管他们的事。而刚才给梵溟轩解穴时倒真难以摸准对方的手法,弄不好便输了这一仗。

「此乃缓兵之计。」虫大师道,「宁徊风既以五日为期,这五日中擒天堡必会有所行动。」水柔清却对林青信心十足:「宁徊风不过是擒天堡的一个师爷,能有什么本事?我才不信林大哥要用五天,才解得了小鬼的穴道。」又幸灾乐祸地望了梵溟轩一眼,笑嘻嘻地说,「你这小鬼运气真好,真想看你一辈子说不出话是什么样?」梵溟轩听水柔清念到「若一月不能解,后患无穷」时,心头泛起一丝寒意,且不说还有什么后患,但是这一上午口不能言便已让他难过得几乎大哭。此刻哪有闲心与水柔清斗气,只是转过头,不去理她。

花想容心地善良,见梵溟轩闻言色变,按住他胳膊安慰道:「不要怕,你可听说过暗器王与虫大师还解决不了的事么?」虫大师摇摇头:「小丫头先别吹大气,这种点穴手法霸道异常,为我平生仅见。」林青沉声道:「我刚才试了一下,发现他体内经脉全乱。单以脉象看,少阴、太阴这二经的穴道全闭,无法输入半点内气……」虫大师点点头道:「偏偏阳明经与太阳经中又有一股强烈的异气,奔突不已。若是强行以外力收束,我怕以他体质是吃不消的。」林青却在想宁徊风信中听说梵溟轩与自己大有渊源之事,随口答道:「先不要着急救治,此手法暗伏杀机,搞不好便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梵溟轩听得心惊肉跳,虽不懂那些经脉是何意,但看虫大师与林青一脸凝重,一猜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大大不妙。花想容与水柔清面面相觑,实想不到以虫大师与林青之能竟然亦会束手无策,看来宁徊风给暗器王下战书,果然有所依凭。

梵溟轩听得心惊肉跳,虽不懂那些经脉花想容心细,听林青与虫大师在梵溟轩面前毫无顾忌地谈论他的病情,怕他听了难过,又见他衣衫已破,脸上还有一道血痕,怜意大起,上前一拉梵溟轩的胳膊道:「你先随我去舱中休息一会儿,再把衣服换下来,我找人给你缝补。」梵溟轩甩开花想容的手,一跳而起,坚决摇头。「怎么了?」花想容奇道。梵溟轩咬着嘴唇,只是摇头,面上竟然滴下汗来。

看梵溟轩小脸上满是惶急,水柔清亦不忍心,端了一杯水递与梵溟轩,破天荒地和颜悦色:「到这里就放心吧。你既然识字,不妨写下那坏蛋如何给你点穴的过程,或许有些帮助。」梵溟轩点点头,再双手反抱肩膀,复又摇起头来。虫大师听水柔清说得在理,亦道:「小兄弟听话,先随我去舱内,慢慢写下你被点穴的过程。我总会有办法帮你解开的。」水柔清伸手来拉梵溟轩,却被梵溟轩再次躲开。看梵溟轩似是怕人碰触的样子,水柔清失笑道:「你莫不是还惦记着男女授受不亲?真是个古板的小老夫子。」众人想到适才那一幕,都不由笑了起来。

梵溟轩见水柔清的笑脸,心头一慌,脸亦红了。他此刻对自己的伤势倒不着急,却是怕拉他去换衣。原来他怀内便放着水柔清的金锁,那是早上关明月交与他的,若是当场被物主发现了,那才真是百口莫辩,何况他现在连仅有的一张嘴都作声不得。

林青见梵溟轩神态异常,正要开口,眼角却突地瞥见河岸的树林中射来一物,不假思索,一把抓在手里,触手柔软,却是一块包着丝巾的石块。

「什么人?」花想容正欲追上岸去,却被林青一把拉了回来:「不用追,是妙手王关明月。」水柔清奇道:「妙手王来做什么?」虫大师微笑道:「自然是给林大侠送上龙判官的消息。」他与林青一起暗中跟随花水二人,自知道林青与关明月联手之事。

林青展开丝巾,却见上面写了几个字,缓缓念道:「明日午间,龙判官约见我与齐百川于城西七里坡困龙庄。



第二百九十八章 妙手


class="width">「龙判官一并约见齐百川与关明月!」虫大师大是惊讶,「擒天堡毫无避讳地让这京师两派一起碰面是何道理?」林青叹道:「这必是宁徊风的计策,挑起二派的矛盾,擒天堡才好从中得利。~~~~」水柔清不解:「擒天堡只需和一家暗中订盟约就行了,为何如此?」「也许我们都错了,擒天堡根本就不想与任何人结盟。」林青冷笑,「我一直在想,泰亲王与龙判官结盟一事极其秘密,为何弄得人尽皆知?」虫大师一拍大腿:「对,这点是个疑问。按理说泰亲王方面应该不会泄漏,那么问题便是出在擒天堡了。」

水柔清道:「这样做对擒天堡有什么好处?总不至于要把京师的几大势力统统得罪吧?」林青沉吟道:「关键是宁徊风。此人心机极深,难以捉摸。我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只是有些地方还想不通透。」「会不会是关明月故布疑兵?引我们上当?」水柔清一转脸却看到花想容满面红晕,奇道,「咦,容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和这小鬼一样红了脸?」花想容低声道:「没什么,我有些不舒服。」原来刚才花想容被林青一把拉住,芳心登如鹿撞,脸上不由火热滚烫起来。而梵溟轩听林青说到关明月,亦怕他们说到丢锁之事,一时也是面红耳赤。

虫大师笑道:「也罢。林兄便留在此想一想,二个小姑娘回房休息,我去试着解这孩子的穴道,大家各有分工,晚间再来商议。



梵溟轩生怕水柔清说到金锁之事,巴不得他们早些结束谈话,听虫大师一说,正中下怀,不待别人拉他,自己先往舱内走去。水柔清大叫:「你这小鬼别闯到我房里去了!」挽着花想容追了上去。

虫大师思索道:「宁徊风这道战书下得不迟不早,大是蹊跷,里面只恐有诈。而鬼失惊不再现身,宁徊风亦绝口不提将军府,这让我有一个非常不妙的猜想......」他再长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低声续道,「或许擒天堡与京师三派已然联手,目的便是对付你我。」林青亦是满腹疑团,皱眉不语。虫大师拍拍林青的肩膀:「我先回舱中试着给那小孩子解穴,你好好想想。目前情势看似平常,内中却颇多凶险,一步走错便可能引发大祸。」

林青独立于船头,望着奔流不息的滚滚江水,心中思潮起伏。江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亦吹乱了理不清的千头万绪。

直到此时,他才首次认真地思索宁徊风这个人。原以为他不过是擒天堡一个师爷,后来觉得此人大不简单,送来梵溟轩这封「战书」更是出人意料。林青心头蓦然泛起一种感觉:与龙判官相比,或许这位号称「病从口入,祸从手出」的宁徊风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对手。

过了几个时辰,到吃晚饭的时间,虫大师仍没有从舱中出来。花想容与水柔清大是惊讶,料不到宁徊风这封「战书」竟然如此难解。林青倒似全然无碍,言笑甚欢。

花想容忍不住向林青问道:「擒天堡不表态与何方结盟,却又于明日会见泰亲王与太子的人,我们该怎么办?」林青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擒天堡此举大是高明,不但出我意料之外,京师的人亦都会被弄个措手不及。」他沉思道:「关明月既然通知了我,我势必不能袖手不管,但如何插手此事却甚难决断。若是横加干预,只怕连京师三派的人都会与我等为敌。」

「我有一事不解。」花想容慢慢啜着一杯茶,缓缓说出她的疑虑,「擒天堡应该算不到我们会阻止他们与泰亲王联盟,只要不引起我们的猜疑,暗中行事即可。但为何宁徊风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林大哥下战书呢?」林青略微一愣。此言大是有理,按理说此时宁徊风忙于处理京师三派的事,绝无余暇来理会暗器王,更绝不想自己插手其间。但下战书之举确是令人猜想不透其中用意,除非宁徊风孤陋寡闻到不知自己遇强愈强的性子,天真地以为一封战书便会令自己知难而退……要不然,那就是宁徊风有意将暗器王与虫大师这两位高手牵入到此事中。

水柔清亦是一脸疑色:「容姐姐这一说,我也有些怀疑:擒天堡似是深怕我们没有招惹他们的理由……」虫大师的声音由门外传来:「不错,宁徊风就是故意引我们疑神疑鬼。我越想越不对头,明天困龙山庄之会极有可能是给我们设下的圈套,这一点不可不防。当然,我们不要忘了还有个暗伏于侧的鬼失惊。」门内三人见虫大师一脸倦色,梵溟轩又没有跟他一起,互望一眼,不知道他是否解去了梵溟轩身上的禁制。

林青道:「我想不出擒天堡要对付我们的理由,除非就是与将军府结盟了。可若是如此,明摆着得罪泰亲王与太子,何其不智?」花想容亦点点头:「结盟一事弄得人人知晓,若我是龙判官,在此情形下与任何一方结盟都会开罪其他两家,倒不如保持中立。」林青听花想容如此说,眉尖一挑,似是想到了什么关键:「我明白了,若是龙判官想保持中立,但又同时可对京师三派示好,只有一个法子……」水柔清仍问道:「什么法子?」忽然醒悟,与花想容对望一眼,心头不由有些发冷——最简单的方法自然便是杀了暗器王与虫大师,既显实力,又可让京师三派都满意。

虫大师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林青:「妙手王的情报可信么?」林青沉吟,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凭擒天堡的实力,要想一举搏杀暗器王与虫大师这两大绝顶高手只怕难有胜算;但若是关明月有意给他这样的情报引他入毂,那就是京师三派与擒天堡联手置他们于死地。实力悬殊下,一旦中伏,几无生机。虫大师叹道:「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也解不开那孩子的穴道,不如明日我们便不去困龙山庄,虽是示弱,但也可静观对方的反应。」



第二百九十九章 媚云


class="width">「也不是没有法子。~~~~」虫大师道,「可这孩子身子骨虽不弱,但经脉的强度绝难与久习上乘武功的人相比,强行解穴有极大的风险,如若能先用药物固本培原,再缓缓解之应该可行,可如此一来,施术者必是大伤元气……」花想容叹道:「宁徊风心计太深。他既然肯花这么大力气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分明是看出林大哥与虫大师心怀仁义不会置之不理。但若是先救了这孩子,大伤元气下又更难抵挡擒天堡的杀着。」水柔清道:「要不我们马上离开涪陵城,管他擒天堡与谁结盟。找个僻静的地方给那小鬼治伤,也不怕他们来寻我们的麻烦。」花想容暗暗摇头,她可不似水柔清般不通世情,若是林青与虫大师不战而走,势必有损名声,在江湖上再也难以抬头。只是这种想法却不便说出。

果然虫大师苦笑一声:「你说得倒是轻巧,且不说这一身虚名,你叫我去如何面对嗅香公子所托之事?」林青良久不语,却似下了决心般正色道:「明日我一个人去困龙山庄。」「这如何使得?」花想容急声道,「你何必如此犯险,若是有了什么意外……」话至此已说不下去。虫大师亦道:「此时万不可凭一时意气,若宁徊风有意算计,这许多高手再加上一个龙判官,只怕真是凶多吉少。嘿嘿,这困龙山庄莫非真要困龙么?」

「一时意气!」林青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虫兄可以不看重虚名,我却不行。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与明将军的一战。若是我明日不敢去困龙山庄,心志一丧,日后绝无可能再胜过明将军。」他此话绝非空言,武功高至按期王这一步,更注重的是心境上的修为,若是经此一挫,战志大减之下,日后再经勤学苦练亦是无补。

听林青如此一说,几人面面相觑,在此情形下颇有些进退两难。林青一笑:「你们只想到宁徊风心计如何,却忘了京师三派那个没有自己的想法?他们谁又愿看到擒天堡威震武林?何况他们还需要考虑万一困不住我的后果呢?」

水柔清眉头一舒,拍手笑道,「是呀,一旦暗器王脱困,以后谁能有安稳日子过?单凭此点,他们若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就不敢轻易发难。~~~~」虫大师亦是眼睛一亮:「不错。京师三派毕竟不是擒天堡的人,纵算权衡利害一时合作,彼此间也远远谈不上齐心协力。」林青大笑:「既是散兵游勇,何足俱之?」他脸上充溢着澎湃的信心,「只凭擒天堡的实力怕还不能置我于死地,明日别说一个困龙山庄,纵是龙潭虎穴亦要去闯一闯。」

花想容被林青强大的斗志感染,再不似适才的忧心忡忡:「要去就一起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胆敢连虫大师和四大家族一并招惹。」林青给虫大师使个眼色,虫大师会意,对花想容与水柔清道:「天色不早了,容儿与清儿先去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才好去那困龙山庄。」花想容与水柔清虽不情愿,但知道林青与虫大师必是有要事商谈,只好先告辞回房。

林青待花水二女走后,对虫大师道:「我说我独身一人去非是托大,而是你与鬼失惊有仇,泰亲王与太子在朝中的官员只怕也被你杀了不少,我怕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何况二位姑娘也不宜涉险,不若你在外面暗中接应。」

「林兄多虑了。我杀泰亲王的官员又何尝不是令太子一派拍手称快?反之亦然。」虫大师笑道,「至于鬼失惊,我倒有个想法可以一试。毕竟我的身份还没有公开,只有他认得我的真面目。明日我便和你一起去困龙山庄,若是鬼失惊点明我的身份,齐百川那个神捕势必不能故作不见,只怕当场就要反目,由此便可见对方已有害我之心。而有我与你在一起,自保应无多大问题。」林青理解虫大师的意图:「若是鬼失惊装作不认你,那就是他们未必想与我们翻脸,这便又是另一种结果了……」含笑道,

「鬼失惊只怕万万想不到做了你我的试金石!」

虫大师又道:「至于两个姑娘家学渊源,足可自保。何况谁敢轻惹四大家族的人?我倒是想带她们见见这等场面。再说,若是留下她们,反而担心敌人另有奸计,还不如在一起方便照应。」林青沉思一番,决断道:「好,就依你之言。明日我们一起去困龙山庄,看看宁徊风能玩出什么花样?」

虫大师点点头,脸上却犹有忧色:「我虽未见过宁徊风,可此人心意难测,似是惟恐天下不乱。你未接下他的战书,若是被他言语挤对,被迫翻脸,怕是中了他的计。」想到梵溟轩这封令人头疼的「战书」,林青亦是心怀不安:「那孩子写了什么吗?或是能记下宁徊风的手法,也许有办法。」虫大师摇摇头:「宁徊风先点了他的穴道再施术,他于迷糊中只见宁徊风在他身上扎了不少针。」忽又想起一事,「这孩子在纸上翻来覆去地写‘杨默’二字,也不知是何意。我看他深情亢奋,怕是有损身体,便先让他睡一会。」

原来许漠洋化名杨默,梵溟轩虽听他提及过化名之事,但许漠洋平日都是使用杨默这名字,加上梵溟轩此刻激动之下,浑然忘了父亲的本名,只道写出「杨默」二字林青便必会知晓。

「杨默!」林青沉吟,「应该是个人名,但武林中似乎没有这个人,不知是何意……」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一声大叫:「林叔叔。」却是梵溟轩的声音。虫大师惊道:「怎么这孩子能开口说话了?」与林青抢步出来。

却见梵溟轩站于门边,面色赤红,呼吸急促,嘴角竟还隐带血迹。梵溟轩见到林青,神情极是振奋,扑进林青的怀里,话音已然哽咽:「林叔叔,我,我总算见到你了……」林青一把接住梵溟轩,先探住他的脉门,运功查他体内情形。只觉他体内充溢着一股怪异内气,在各处经脉间游走,将上半身的禁锢尽数冲开,但也令经脉混乱异常,再看到他脸上的异样,隐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大吃一惊:「你会嫁衣神功!」

「嫁衣神功」正是兵甲传人杜四的独门武功,自残其身反激人体潜力。六年前杜四在笑望山庄引兵阁为登萍王顾清风所擒,为了让好友林青不为所制,力运嫁衣神功脱出顾清风的掌握,却也因此惨死当场,林青对此事印象极深。却不料事隔六年后,竟然又在梵溟轩身上发现有嫁衣神功的痕迹,如何能不失声惊呼。

梵溟轩心情激动,说不出话来,只是伏在林青怀里抽泣。花想容与水柔清闻声赶来,见此情形,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虫大师亦拿起梵溟轩另一只手,却发现他哑穴虽通,但体内经脉大损,还道是自己刚才给梵溟轩解穴不得法伤了他,抚着他的头轻声道:「你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林青对嫁衣神功的运行情况也不甚了解,杜四这门霸道的内功因为对身体大有损害,一向不传外人。而梵溟轩表面状况虽是极像当日杜四,但运起嫁衣神功后体内各机能到底会是何种情况谁也不知,林青亦也不能确定这是否就是兵甲派的独门神功,勉强稳住心神,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梵溟轩哽咽道:「林叔叔,我父亲便是杨默!他现在去了媚云教,你快和我一起去找他。」林青念了几遍杨默的名字,联想到嫁衣神功,心中终有所悟。只是见梵溟轩足有十二三岁,而许漠洋六年前亲眼见妻儿死于东归城战火,如何又冒出一个这么大的儿子,知道必有隐情,问道:「你慢慢说,你父亲可是许漠洋?」梵溟轩点点头,便将当日媚云左使冯破天如何找父亲接刀,自己如何被日哭鬼抓来涪陵城之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原来昨晚费源奉了宁徊风的命令,几经周折总算找到日哭鬼。梵溟轩与日哭鬼一起去见宁徊风,却意外见到了吊靴鬼。问起父亲的消息,这才知道许漠洋已去了媚云教。那一天日哭鬼带着梵溟轩一走了之,吊靴、缠魂二鬼本是与许漠洋、冯破天缠斗不休,却是谁也奈何不了对方。许漠洋担心梵溟轩的安危,瞅个空当儿跳出战团便去追赶日哭鬼,冯破天独立难支,亦只好跟着他同走。但茫茫天地间,如何找得到日哭鬼的去向,加上吊靴、缠魂二鬼阴魂不散地紧跟着他们,最后许漠洋不知听了冯破天的什么言语,便随他往媚云教方向奔去。吊靴鬼与缠魂鬼亦不敢径直追入媚云教总坛,只好回来复命。

林青万万没有料到在此碰到故人之子,这才知道宁徊风信中所说梵溟轩与自己极有渊源果然不假,一时亦是神情激动,拍拍梵溟轩的头,长叹道:「你放心,代此间事了,我必带你去找许兄。」



第三百章 凝神


class="width">?」梵溟轩回想当时的情景:「当时厅中有好多人,管事的好像便是那个宁先生。<<>>先问起吊靴鬼与缠魂鬼去媚云教的情形,又责他们为何没将冯破天抓回来,那个吊靴鬼十分可恶,自己的事没有完成好,便胡说一气,一心要让我去做那个龙堡主的干儿子,还吓唬我说若是不从便将我毒打一顿再关进地牢,又说我父亲既然去了媚云教,也就是擒天堡的死对头,我若能讨得堡主的欢心,尚可将功折罪……」虫大师心思缜密,缓缓问道:「宁徊风如何知道你的身份

「听说龙堡主不来涪陵城,而是直接去什么山庄。」花想容提醒他一声:「是困龙山庄吧?」「对对!」梵溟轩一拍脑袋,「便是困龙山庄。」他仰脸看着诸人,振振有词,「我都没见过那个龙堡主,如何肯做他的儿子?再说我不喜欢吊靴鬼那个怪样子,才不受他吓唬,当下便说道:‘你就会欺负小孩子,想来定是那天被我爹爹好一顿修理,这才找我报复。’吊靴鬼笑着说,‘你爹爹一个小铁匠如何是我的对手,那日是他落荒而逃……’我才不信他胡吹大气,便反驳道,‘我爹爹剑法高强,只要你能打赢我爹爹我就听你的话,去做那龙堡主的儿子。’吊靴鬼也算有点本事,便将我父亲的剑招先使出几招,然后说出破解招数。才使了几路,旁边有一大个子忽道,‘这是北疆的啸天剑法,我知道那个铁匠是谁了。’然后便在宁先生耳边嘀咕了几句,宁先生便皱了皱眉。吊靴鬼似是十分怕那大个子,赔笑道:‘先生明目如炬,自然不会错。’那个大个子不理吊靴鬼,只对宁先生道:‘若是暗器王知道这小孩子的身份,无论如何不会袖手不理的。’宁先生一面点头,一面不住打量我,看得我心头发毛……」林青插言问道:「你可见了那龙堡主?」梵溟轩摇摇头,

,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个人除了个头很大外,长相倒也平常,起初站在一边也不起眼,但一出面,目光便像能杀人一般。对了,他眉心正中有个痣。」林青问道:「那个大个子是什么模样?」梵溟轩脸现惊悸

,缓缓点头,吐出两个字道:「是他!」林青与虫大师对望一眼。虫大师眉尖一挑,双目眼光一闪

物,被誉为百年来最强的黑道杀手鬼失惊!即可证实鬼失惊与宁徊风有来往,那么将军府与擒天堡或许已暗中结盟。他俩至此终可确定此人身份——正是将军府内的第三号人

人似乎都挺怕他,均和他离得远远的。」水柔清忍不住又开始调侃他:「算你命大,那个人便是黑道第一杀手鬼失惊,连鬼见了他都要吃惊,你没被吓死已很幸运了……」梵溟轩见众人面色古怪,奇道:「这个人是谁?擒天堡的

父亲说过,发了一下呆,又道,「不过我倒觉得他凶在脸上也还罢了,不像那宁先生看起来白净斯文,却阴阳怪气让人捉摸不透。我见他听鬼失惊说我与林大叔有什么关系的时候眼珠直转,就知道要坏事了。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就突然笑嘻嘻地说要让我做什么礼物……」「原来他就是鬼失惊!」这黑道煞星的名字梵溟轩倒是听

一眼水柔清:「哭叔叔一心维护我,说我是由他带回来的,至少要先送我去见堡主。那宁先生执意不从。两人闹将起来,最后宁先生冷不丁打了哭叔叔一掌。」说到此处,他鼻子一酸,小嘴一扁,眼见又要掉泪,却强自忍住,喃喃道,「也不知道哭叔叔现在怎么样了,我见他受了那宁先生一掌,吐了一口血,我就忍不住骂宁先生那个坏蛋,却被他一指点在腰上,当下便动弹不得。然后他把我带到一个小房子中,又是推拿又是扎针,弄得我好痛。」他想起那时的情形,脸上犹有惧色:「他足足摆弄了我一两个时辰,我心里害怕,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再醒来时便已说不出话,可把我憋坏了……」水柔清道:「不是礼物,是战书。」梵溟轩哼了一声,瞪

远不仅仅是下一道「战书」那么简单,其间必然还有深意。林青与虫大师又是互望一眼,宁徊风费这么大工夫,只怕

」「不!」虫大师一脸肃容,「现在只怕比刚才更糟糕。」林青抚着梵溟轩的头,似责备又似是叹息:「你这孩子为何要用嫁衣神功?你难道不知道此功对身体损害极大么?」「我知道。」梵溟轩一脸坚决,「但我刚才听林叔叔说若是不能解开我的穴道,就会被那宁先生取笑。我,我不要作林叔叔的累赘......」林青这才知道刚才自己与虫大师的对话已被梵溟轩无意间听到,长叹一声:「你岂不是太信不过林叔叔的本事了?」梵溟轩欲言又止,终垂头不语。花想荣笑着安慰梵溟轩道:「现在好了,你不又没事了?

原来刚才虫大师让梵溟轩先休息,但梵溟轩辗转反侧如何睡得着?他倒不担心自己的穴道无法解开,只是怀中揣着水柔情的那面金锁却是难以安心,暗想:若是被她发现了,定要说我是小偷。与其如此,还不如主动还给她,便说是无意间从妙手王那里捡来的。其实他强用嫁衣神功还有另一层原因,却是不便说出来。

到水柔清房间,正要敲门,却听到水柔清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若我是林大哥,才不替那小鬼费心呢......」梵溟轩心里暗骂一句:你才是小鬼。当下将耳朵贴在门上凝神细听。却听花想容道:「林大哥与虫大师都是侠义心肠,如何能见死不救。再说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水柔清哼了一声:「你想宁徊风能安什么好心,在这个时候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小鬼送来,分明就是算好了林大哥与虫大师不会置之不理。你想想若是为他大耗功力,明日如何去与敌人周旋?说不定这小鬼便是擒天堡派来的奸细……」梵溟轩拿定主意后便悄悄出门,他行走尚无大碍,当下寻



第三百零一章 点睛


class="width">梵溟轩拿定主意后便悄悄出门,他行走尚无大碍,当下寻到水柔清房间,正要敲门,却听到水柔清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若我是林大哥,才不替那小鬼费心呢......」梵溟轩心里暗骂一句:你才是小鬼。<<>>当下将耳朵贴在门上凝神细听。却听花想容道:「林大哥与虫大师都是侠义心肠,如何能见死不救。再说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水柔清哼了一声:「你想宁徊风能安什么好心,在这个时候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小鬼送来,分明就是算好了林大哥与虫大师不会置之不理。你想想若是为他大耗功力,明日如何去与敌人周旋?说不定这小鬼便是擒天堡派来的奸细……」

梵溟轩听到此处心头大怒。他对水柔清实是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既想见她,见了面却又总想与她作对。这等心思便是他自己也不甚了了。此时无意间听到水柔清在背后这样说,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当下恨恨地将握在手中的金锁重又放回怀里,打定主意偏偏不还给她,让她着急。

梵溟轩重又回到自己房间,越想越是生气,路过厅前时恰好又听到虫大师对林青说起,若解不开自己的穴道必会为敌人耻笑……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林叔叔为难,灵机一动,忽想到《铸兵神录》中记载有嫁衣神功,可以激发人体潜力。他虽知嫁衣神功对己深有大害,但一来并不知具体后果,二来赌气水柔清看不起自己,心想不如靠自己的力量一举解开穴道,让她吃惊。-====-

梵溟轩想到这里,将心一横,咬破舌尖,按《铸兵神录》中的法门运起嫁衣神功。果觉一股热烘烘的内息从丹田中腾起,在体内左冲右突,似奔流的山洪般直往天灵冲去。这嫁衣神功极为霸道,借着自残引发体内潜力,一旦运功根本不受控制。梵溟轩虽然从小跟着许漠洋学得一些内功,但毕竟时日尚浅,但觉浑身经脉欲裂,不由慌了手脚,害怕起来,一时浑忘了哑穴被封,张口大叫林青。而心念才起,气随意动,那股内息自然而然地便撞开了哑穴……

他却不知嫁衣神功运用不得其法,体内各处经脉本被宁徊风尽数封闭,受不住这突来的大力。表面看起来似是大有好转,其伤势却是更重了几分。这种情形就如对泛滥的洪流本应缓缓疏导,却被强行堵住各处出口,最后终于冲开一个缺口宣泄而出,虽暂解一时之忧,但岸堤全被冲毁,再建却是大为不易了。

梵溟轩终与林青相认,心头高兴,一时对诸人说个不停。林青与虫大师深知梵溟轩体内变故,只是当他的面谁也不便说破。只得先将此事放在一边,日后再行补救。

「明日林叔叔带我一起去困龙山庄,瞧那宁先生会是什么嘴脸?」梵溟轩一脸得色,「他本定下五日之期,现在不到半日我便解了穴道,定会气歪了他的鼻子。」梵溟轩越想越觉得解气,大笑起来。林青却是握着他的手:「不要逞强,好好告诉叔叔,你体内可有什么不适么?」梵溟轩道:「我没事,就像以前一样。」梵溟轩嘻嘻一笑:「我以后跟着林叔叔,自然不会有人能伤到我,便用不着再使嫁衣神功了。」

虫大师脱口叹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你可知这样一来,要治你的伤势却更为棘手了?」花想容怕梵溟轩听了此话心中不安,笑道:「怕什么,就算现在一时治不好他,景叔叔也有法子。」

林青与虫大师眼睛均是一亮。林青欣然道:「久闻四大家族中点睛阁主景成像医术天下无双,任何疑难杂症到了他手上,均是手到病除。这孩子此刻体内的情形虽是凶险,但若是得他出手医治,应无大碍。」其实他未见过景成像,亦不知是否真能妙手回春,此番话以安慰梵溟轩居多。要知梵溟轩此刻经脉俱损,全凭这嫁衣神功尚未消去的一股内气支撑着,就如当日杜四强运嫁衣神功脱出顾清风之手,事后却定要大病一场。而梵溟轩的情形比杜四当时更为凶险。因为他起初受宁徊风之制,如今强压伤势无异饮鸩止渴,一旦重新发作,非但旧伤不减,再加上嫁衣神功的反噬之力,恐怕立时便有性命之忧。

水柔清拍手笑道:「这小鬼真是有运道,我都好久没有见到景大叔了。」梵溟轩一听水柔清说话心头便是有气,他亦听许漠洋说起过点睛阁,知道那是四大家族之首,自己若是还要去那里医治,岂不更被水柔清看轻,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别人治。」又看向林青,恳求道,「林叔叔把那个宁先生抓住,逼他把我治好不就是了。」他虽听诸人说得严重,但对林青极有信心,何况现在体内全无异状,对自己伤势全然不放在心上。众人当中反是以他这个当事者最是想得开。

虫大师隐有忧色,对林青道:「若要找景成像,时间上未必来得及,解铃还需系铃人!」林青苦笑一声,点头不语。梵溟轩是许漠洋之子,他无论如何亦不能袖手。而梵溟轩体内的情形可谓是绝无仅有,现在嫁衣神功暂时压制住了伤势,谁也说不准何时发作,要想及时化去梵溟轩体内的后患,先找宁徊风才是上策。看来明日的困龙山庄之约已是势在必行。

花想容沉思一番,对林青道:「宁徊风才听鬼失惊说起这孩子与你的关系便立刻定下此计,而且不需请示龙判官便擅自将我们卷入,这说明什么?」水柔清点头道:「对呀,擒天堡要对付我们无论如何也应该先请示龙判官,宁徊风为什么自作主张?」花想容道:「难道擒天堡早就打算对付我们,龙判官已知此事,所以无须请示。」众人沉默。

林青眼望梵溟轩,心中记挂着他的伤势:「无论如何,明天我们去了困龙山庄,一切便有结论了。



第三百零二章 困龙


class="width">困龙山庄地处涪陵城西七里坡,依山而建,占地不过十数亩。-====-但方圆百步内的树木都已被锯断,便只有一条光秃秃的大道直通庄门,离得老远便可见到庄前迎风飘扬着五尺见方的一面大旗,旗上用朱砂写着两个血红大字:困龙!

林青、虫大师、花想容、水柔清与梵溟轩一行五人往困龙山庄行来。此刻己是午后,阳光直射下却又找不到一处阴凉可避,令人心头烦闷。只有虫大师仍戴着那顶箬笠,反倒最为凉爽,梵溟轩一路大赞其有先见之明,惹得大家笑语不断。

林青与虫大师心有所思,一路上小心提防,却不见任何异常,各自盘算人庄后如何应变。而梵溟轩昨夜经林青与虫大师悉心照料,伤势虽未痊愈,但暂时不会发作。他昨夜对林青等人细述了这些年与许漠洋一起在清水小镇的生活,与几人混得熟了,这一路上就以他声音最大,连一向矜持的花想容亦被他逗得娇笑不已。

水柔清仍是一如既往地与梵溟轩抬杠,梵溟轩却是对她心中有气,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水柔清不知缘故,连吃几个没趣后,亦赌气不言。倒是花想容看出了一丝蹊跷,每每见二人欲起争执,便有意将话题引开。她虽自幼足不出户,但看书颇多,引经据典,一方山水便是一个故事。梵溟轩听得津津有味,更是深得听众看客凑趣之道,不时拍手叫好。水柔清看到梵溟轩兴高采烈的样子反而更是生气,闷头不做一声,倒像是昨日有口难言的梵溟轩一般。

眼见不足百步就要进庄,几人心中不由都有些忐忑,梵溟轩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放低了些。他们这一路虽是不避行迹地沿大道而来,但毕竟是不速之客,林青与虫大师本料想擒天堡必会派人阻拦,均设想好了一番对答,却不料一路上半个人影也见不到,浑不知敌人会作何应对。

虫大师小声道:「我们这一路行来,处处可见明卡暗桩,料想此庄平日定是防卫森严,但此刻却看不到一个哨兵,直让人惊疑不定。」花想容亦赞同道:「按理说此次会议对擒天堡极其重要,庄外应该有大批庄丁看守方合情理,可为何不见半个人影?会不会是妙手王故意给了我们假情报,教我们扑个空,好让擒天堡与京师三派的结盟之事不被我们打扰?

林青似是对关明月的情报深信不疑:「也不尽然,擒天堡一向在川内拥兵自立,和京师结盟毕竟有谄媚之嫌,为避人耳目才不派人看守。~~~~如今的情形反而更让我确信擒天堡便在此处与京师各路人马谈判。」他见众人脸上均有疑色,笑着解释道:「此庄各处岗哨林立,又是修于出人涪陵城的要道上,必是擒天堡一道重要的关卡,平日不可能没有哨兵守卫,现在半个人影也不见岂非更是不合情理?」众人纷纷点头,梵溟轩更是恍然大悟般又开始卖弄刚刚想到的成语:「这便叫欲盖弥彰吧。」话音未落,果见庄门出现了五六道人影,朝他们的方向行来。虫大师认得其中一个正是送战书的吊靴鬼,却不见鬼失惊在其中。

当先领头那人三十余岁的形貌,淡青长衫,瘦削惨白的脸上不留胡须,修饰得十分干净清爽,面含微笑,虽是一副羸弱的样子,但昂然行于众人之前,衣袂迎风,极为惹眼。他身旁几人虽是形象各异,但乍望去目光便只停在他身上。虫大师精擅观人之术,不由暗暗点头,此人看来果是个超卓人物,不由低声对林青笑道:「果然不出林兄所料,这位大概便是宁徊风吧。」林青虽不是第一次与宁徊风照面,但前晚夜探涪陵分舵时一来天黑,二来也仅瞥见他的侧面,当下留神观看。但见宁徊风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对己方几人的出现毫不现惊容,好像胸有成竹似的,心头更是警惕。

尚在十余步外,宁徊风那尖细如针的笑声便扎人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暗器王与虫大师大驾光临,令困龙山庄蓬荜生辉,宁某有失远迎,两位大量,万望恕罪。」虫大师听宁徊风如此明目张胆地提及自己的名字,心中微惊。鬼失惊想必已在庄中,而自己与鬼失惊的过节江湖上无人不晓,宁徊风既然毫不隐讳,莫非真是有意与己方大干一场么?

林青拱手一礼:「宁兄客气了,本该是我们早来拜访,只是一时不得空暇。何况宁兄身居擒天堡要职,日理万机,何敢冒昧求见?」他淡然一笑,续道,「林某是嗜武之人,久闻龙堡主的还梦笔法惊傲武林,早欲一见,今日得闻龙堡主亦来此处,一时心痒便做个不速之客,却不料引得宁先生放下手边要事出庄相迎,真是不敢当。」他这番话表面平和,内里却是言辞锋利,摆明自己只是听说龙判官来了才贸然到访,暗示宁徊风尚不值暗器王前来一见。

宁徊风似是料不到林青如此不给面子,呆了一下,随即呵呵一笑:「林兄言重了,我虽事务繁忙,但若知道暗器王要来怎敢怠慢。别说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纵是深更半夜亦会倒履相迎。」此话一出,连林青都把不准宁徊风是否知道自己前晚夜探擒天堡涪陵分舵一事了。

却听宁徊风身边一人哈哈大笑:「老夫能在川东立足,全靠江湖朋友赏得几分薄面,所谓惊傲武林云云实在愧不敢当,得暗器王如此谬赞,岂不让老夫汗颜。」林青与虫大师齐齐吃了一惊,听此人的语气分明便是龙判官,不由抬眼望去一一但见那人浓眉锐目,方口阔鼻,一张脸上虬髯密结,看不出多大年龄,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林青长身一躬:「想不到龙堡主亲来迎接,适才林某一番胡言多有得罪。」心中却暗暗怪责自己刚才只顾看宁徊风,竟然没有注意同来之人。虫大师亦是大笑:「龙堡主太谦了,若是仅靠几分薄面便能撑起擒天堡这份大业,我早就改行广结良朋了。」他嘴上客气,心中却是另一层想法。要知虫大师身为白道杀手之王,最精于潜形匿迹。一听这人便是龙判官,首先想到的就是此人能在自己与林青的眼前隐去锋芒,这份藏锋功夫才是叫人吃惊。龙判官听虫大师如此说,乐得满面虫L髯都在抖动,嘴上却仍谦道:「龙某一介武夫,怎敢与智勇双全的暗器王与虫大师相提并论……」

宁徊风一抬手:「林兄虫兄与二位姑娘既然来了,这便请于厅中一叙。」林青单刀直人:「今天不是擒天堡与京师人马商议结盟的日子么?我们这一人庄岂不打扰了龙兄与宁兄的大事。」这亦是他与虫大师暗中商量的计策,开门见山地直接询问,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林兄好灵通的消息。」宁徊风早有所料般哈哈一笑,又故作神秘地对林青放低声音道:「实不相瞒,结盟一事让我与龙堡主均左右为难、大伤脑筋。泰亲王与太子哪一派我们都惹不起,苦思无策下,便想要借助林兄给我们出出主意……」

水柔清鼻子一翘,哼了一声,抢道:「宁先生想让暗器王出主意明说就是,又何必下一道战书?」「水姑娘有所不知,我深知诸位要事在身,开口相邀只恐被拒,这才冒昧给林兄下一道战书,目的便只是为请得诸位大驾。」宁徊风脸色不变,侃侃而谈,似是一点也不为水柔清的话所动,又含笑望着梵溟轩,「此子与林兄大有渊源,我若是有胆子与你们为敌,倒还不如把他扣为人质,又何必交还给你们?这孩子与其说是战书,倒不若说是擒天堡给暗器王奉上的一份请柬。」

虫大师村掌大笑:「是极是极。宁兄冒着被暗器王误会的风险,费了那么大心神方制下这封请柬,连我这一向不问世事之人亦要为宁兄的良苦用心鼓掌叫好了。」宁徊风眼光闪烁,口中大笑:「江湖人称虫大师最厉害的不是那杀人无形、名为窃魂影的绝招,而是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宁某素来亦好舌辩,倒要好好请教一下。」他举手做个请的姿势,「来来来,这便请诸位人庄。林兄莫怪我用些手段将你请来,说来亦是为了擒天堡,假若泰亲王与太子的人见到暗器王与虫大师亦是我擒天堡的座上嘉宾,谈判起来自是有利得多。」他果是善辩之士,几句话下来便将自己给林青下战书一事轻轻揭过。

林青听宁徊风绝口不提将军府与鬼失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人太难捉摸相比之下说服龙判官应该要容易得多,当下淡然一笑:「宁兄何必妄自菲薄.以擒天堡在川东的威势,何须要我等前来以壮声色?至于谈判一事,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京师势力再大,终难动摇擒天堡在蜀地数十年的根基,更无须看京师各派的眼色。你既然要听我的意见,我倒是以为擒天堡大可不必理会结盟与否。毕竟此地离京太远,若是与其中一派结盟,擒天堡未必能得什么好处,倒是江湖上人多嘴杂,众口砾金,落下了谄媚的口实,反会让人把擒天堡看低了。是以何去何从,龙堡主与宁兄真要三思而行!」他这番话虽是看着宁徊风讲,但确是故意说给龙判官听。

虫大师见宁徊风与龙判官互望一眼,似是意动,笑道:「此言有理,不过想必此事龙堡主与宁先生早有决断,或许亦与林兄之见不谋而合。」他与林青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却是昨夜早就商定下的对策。宁徊风又是一阵大笑:「林兄与虫兄既然看得如此通透,我也就不瞒你们。擒天堡实是已有决定,我刚才不过是试试林兄的态度罢了。难得林兄如此毫无避忌地直言相告,一会儿定要请林兄多饮几杯。」



第三百零三章 相授


class="width">林青见宁徊风一意邀几人人厅,而龙判官亦是毫无异议地听任宁徊风如此,心中略微生疑,以退为进道:「龙兄与宁兄既然不得闲暇,倒不若我们隔天再来拜访。-====-」宁徊风笑道:「林兄与虫兄都是我久仰之人,若是就这样让你们走了,先不说我这主人面子上过不去,而且也显得我擒天堡太过小器。」他轻咳一声,又放低声音道,「何况厅中尚有不少林兄在京中的旧日相识,林兄就不想见见么?」龙判官亦笑道:「天气炎热,何必在此说话,待去了厅中,令弟兄们给几位奉上几杯水酒以消暑气。」

「既然如此,我等恭敬不如从命。」林青客气一句,当先朝庄中行去。他虽是心头生疑,但艺高胆大,亦不怕擒天堡玩什么花样。何况结盟之事待决,再加上梵溟轩伤势未解,也不能就此离去。

梵溟轩早注意到与宁徊风龙判官同来的人中没有日哭鬼,忍不住向宁徊风问道:「宁先生,哭叔叔在什么地方?」宁徊风听到梵溟轩已可开口,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飞快望了旁边的鲁子洋一眼。鲁子洋才对梵溟轩答道:「哭兄另有要事,没来困龙山庄。」梵溟轩心里虽有百般疑问,恨不得质问宁徊风是否将日哭鬼软禁起来,但他亦知此刻不是问话的时候,只是要气气宁徊风,笑嘻嘻地道:「对了,宁先生昨天给我使了什么功夫,害得我一直说不了话。幸好林叔叔在我身上点了几下,这才恢复过来。宁先生要是有空可要教教我,下次谁再欺负我,我也让他尝尝说不了话的滋味。」他故意将林青的本事夸大,偷眼看着宁徊风的神色,心中十分得意。

宁徊风心中震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干笑一声:「小兄弟若是有意加人擒天堡,我定会无私相授。」梵溟轩低头想了想,眼珠一转:「不过我心里有个疑问一直想请教一下宁先生。」宁徊风心中沉思,随口答道:「小兄弟尽管问好了。」梵溟轩道:「我记得前日宁先生对我又拍又打地费了不少力气,这门功夫是不是非要先把对方抓住了绑得牢牢实实才能下手?既然是这样,宁先生还要先教我如何将人抓住的功夫才行呀……」「这……」宁徊风毕竟是成名人物,要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公开承认前日对一个不通武功的小孩子下手,饶是以他的能言善辩,也不由语塞。-====-一时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白净的脸上掠过一丝恼怒。

水柔清本不欲搭理梵溟轩,此时也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这小鬼何必去打扰宁先生,我就可以教你如何把人抓住。」梵溟轩虽是这一路故意不理水柔清,但心中实是觉得别扭,此刻见她对自己说话,又是帮着气宁徊风,一喜之下也不计较她称自己「小鬼」,回头给她做个鬼脸,相视一笑,那份芥蒂似也烟消云散了。

虫大师见梵溟轩如此阴损宁徊风,肚内暗笑,嘴上却呵斥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话,这等高明的武功现在就算让你学,你也是学不会的,至少要先打数十年的根基。」转过头有意无意地对宁徊风道,「不过宁先生的武功似是不同于中原各大门派,在下眼拙,竟然识不出,实是惭愧。这孩子身上的禁制其实也只解了一半,还要请宁先生多加指点。」

打听他人武学门派原是大忌,但此刻虫大师如此相询倒似给宁徊风打个圆场。宁徊风发作不得,只好强压怒意淡然道:「虫兄过奖,宁某家传武功一向少现江湖,实不堪方家一笑。」虫大师心知宁徊风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也不多问,随口指点庄中阁台风景。他一向对各项杂学均有涉猎,加上口才又好,听得梵溟轩与花水二女都觉见识大增。

困龙山庄依山而建,庄门在朝东山麓下,主楼却在朝北山脚边.呈狭长之形。几人沿着小道曲曲折折走了半灶香工夫,方才看到一座三层高的黑色小楼。楼上以长索与几面山头相连,索绷得笔直,上挂数面族旗,极具气势。

龙判官笑道:「此楼名为困龙,齐神捕与妙手王现均在其中,只怕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旁边鲁子洋亦赔笑道:「堡主与宁先生一听暗器王与虫大师光临,抛下一干客人出来迎接,这份面子可着实不小。」林青微一拱手:「得龙兄与宁兄如此看重,林某深感荣幸。」虫大师却不言语,眼望那小楼黑黝黝的门口不见半个人影,知道齐百川与关明月必是心中不忿龙判官与宁徊风厚待己方,所以不出来迎接,宁徊风与龙判官这样表面上是给自己面子,背地里却是更增京师人马的忌讳,怕是暗藏祸心。

宁徊风大笑:「林兄不必自谦,齐百川与妙手王纵是在京师呼风唤雨,却如何能与名满江湖的暗器王与虫大师相提并论。」林青嘴上含笑,一双眼睛却凛然盯着宁徊风,轻轻问道:「那么鬼失惊又如何呢?」宁徊风略微一愣,料不到林青直接说出鬼失惊的名字:「鬼先生不喜热闹,亦不愿与泰亲王太子的人朝面,今日他没来。」林青实是有意提到鬼失惊,要看看宁徊风的反应。鬼失惊身为将军府的要人,如此大事不在场实是让人半信半疑,却也不好多问,一笑置之。

依林青与虫大师的判断,即使鬼失惊不公开出现,亦必会藏于某处,有这样一个暗杀高手暗伏于侧,实是让人头疼,行事须得小心。虫大师与鬼失惊交过手,更是知其深悉隐匿之道,可这一路上留心查探四周,却看不出半分蹊跷,面上仍是装做混若无事,只是盯着那小楼,若有所思。

梵溟轩第一次看到龙判官,一路都在偷偷打量他。心想吊靴鬼与日哭鬼都一心想要自己去做这龙堡主的干儿子,今日总算见到了他。但看其外表,虽是长得一副英武相貌,却也不见得有何特别,先不说比起林青的洒脱不羁、虫大师的锋芒毕露均是大大不如,便是与宁徊风相较,亦少些高手的气度,实不知能有什么本领。

原来梵溟轩孩子心性,一开始不情不愿地被几个人欲当成礼物送给龙判官,便心生抗拒,加上见了林青与卑大师后心气愈高,是以此刻越看龙判官越觉得不耐,忍不住说道:「我才采涪陵城的时候,便是经那锁龙滩,,此处又叫困龙山庄,也不怕与龙堡主的名字有所忌讳么?」林青等人见到擒天堡的几个人均有怒色,龙判官更是一脸尴尬,都是肚内暗笑。梵溟轩这句话若是出自一般武林人士之口,只怕立刻便会引起一场风波,但他一个小孩子童言无忌,却是让人发作不得。

虫大师不虞与擒天堡的人先起冲突,有意给龙判官解围,板着脸对梵溟轩道:「你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先不说那锁龙滩的沸涌之势,单是这小楼的磅礴大气也当得起这个‘龙’字。」转阵脸对龙判官笑道,「龙兄大量,莫与孩子一般见识。」

花想容也有意打圆场,顺着虫大师的语意岔开话:「虫大叔说此楼磅礴大气,却不知因何而来?」虫大师一指小楼,微微一笑:「你们看,此楼的建筑上宽下窄,底层大厅不过丈许方圆,上层却阔达二丈,甚是少见。别的不说,这底基必须要牢靠,方才可以承得如此之重。」众人一看果是如此,不由都啧啧称奇。

林青见宁徊风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不及细想,有意无意随口笑道:「若是楼上藏有几百刀斧手,楼下的人怕也未必察觉吧。」宁徊风大笑:「林兄说笑了,你与虫兄联手,再加上蹁跹楼与温柔乡的两大女子高手,普天之下谁有这份能耐算计你们,别说我区区擒天堡,便是将军府怕也没有这个实力。」

梵溟轩听宁徊风如此说,不知怎么心中突又想到「欲盖弥彰」这个词来。见水柔清对自己做个鬼脸,心头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说几句,却见花想容对他使个眼色,意思是不必把虫大师的责备放在心上,终于忍住,颇为不服地看向那小楼,却发现一处极古怪的地方:那小楼明明近山而建,却偏偏坐落于一片空旷之地,显得甚是突兀。古时建筑术并不发达,一般建造房屋均是借用周围的环境,省时省力,而这一点正是此楼的蹊跷处。倒不是因为梵溟轩的眼光比虫大师更为高明,而是虫大师一门心思都放在暗察鬼失惊的踪迹上,所以疏忽了。而梵溟轩身怀《天命宝典》的学识,对一些不合情理的地方有种极敏锐的感觉,是以诸人中反独是梵溟轩先发现了此点。但他见林青与虫大师对此毫无异色,料想虫大师精通建筑之术,如此建造必是有一些自己不明白的道理,只得把一丝疑惑留在心底,不敢再多说什么。



第三百零四章 静观


class="width">进得楼中,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厅内正中的一口大木箱,那木箱高达八尺,阔有五尺,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围着这箱子就近摆了十余个席位,左边四席坐的是齐百川、赵氏兄弟与扎风喇嘛,那柳桃花却没有来。看来齐百川亦是不得不听从宁徊风只准带三人的约定;右首便只有关明月一人一席,上首二席空着,不问可知应是龙判官与宁徊风的座位,而下首业已列好五席。每个席上只有一套酒具与一套茶具,再无它物。

宁徊风对林青摊手笑道:「一听林兄与虫兄来此,我立刻吩咐手下准备好了席位,若是林兄刚才不肯进庄,岂不是大伤我的面子。」龙判官亦笑道:「龙某一向随便,席间不喜多设花样,诸位酒水自便。」

林青也不多言,先坐了下来,虫大师、梵溟轩、水柔清、花想容亦一一按序就座,只是厅中颇为狭小,面前几步便是那口大箱子,十分古怪。

梵溟轩似是听身边的水柔清嘀咕了一句「小器鬼」,心中大生同感,他虽是对这等场面甚为好奇,但当真来到此处,却亦觉得无趣了,一双眼便只盯在那个大箱子上。

龙判官大步走到上席坐下,宁徊风对鲁子洋耳中低低吩咐了句什么,亦坐在龙判官的旁边,而鲁子洋与吊靴鬼却不人厅,想是此等机密会议,擒天堡除了龙判官便只有宁徊风有资格列于其间。

此举一来以示郑重,二来也可略释诸人的疑心。

虫大师眼光从齐百川、关明月等人的面上滑过。见齐百川等人俱不发一言,脸上隐含敌意,那个扎风喇嘛一双贼眼又是直勾勾地盯住花想容不放,只有关明月见到林青时似是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意如此还是故意在擒天堡人面前表现出对林青芥蒂甚深。虫大师不以为意,面呈微笑望着龙判官,藏于案下的右手却在林青腿上写:「箱内有人。」林青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亦在虫大师的手背上划下几个字:「是个女子,不通武功。」虫大师早听得箱内人呼吸急促,长短无序,知道应是不会武功之人,却也佩服林青能从此微弱的呼吸中听出是个女子。只是不知道擒天堡玩什么名堂,又在林青腿上写道:「静观其变!」

旁边的梵溟轩却凑过头来在虫大师的耳边低低道:「大师,我总觉得这房间有点古怪。」虫大师诧目望来,梵溟轩顿了一下,似是有些把不准地道:「这里的气候与清水镇相差不多,但房内却四处不见虫蚁……」虫大师一愣,细看下果然如此,亦未闻到什么驱虫药物的味道,一时想不出究竟,却也未太放在心上,只是拍拍梵溟轩的头,以示赞许。

却见龙判官端起酒杯豪笑一声:「诸位都是老朋友了,亦不需要我一一介绍,看在擒天堡的面子上,以往有什么过节暂且揭过不提。来来来,这一杯见面酒大家须得一并饮了,其后请自便。」

关明月首先端起杯子,对林青微微一笑:「几年不见,林兄风采尤胜往昔,我先敬你一杯。」林青含笑点头,举杯遥对,一饮而尽,他见关明月故意在擒天堡面前做出与自己才见面的模样,心倒是略放下了。至少关明月与自己暗通消息之事应该是瞒过其他人的。齐百川亦端杯对林青道:「那日不知是林兄,手下有所得罪尚请林兄包涵。」亦是一饮而尽。

其他人见这二人如此率先表态,也只好举杯同饮。惟有那扎风喇嘛一双眼睛不住瞅花想容。花想容倒是脸色如常,只是水柔清气得小嘴都鼓了起来。

众人客套几句,俱又不语,气氛渐重。龙判官笑道:「林兄来此乃是应我擒天堡之邀,为的便是给今日的结盟大会做个见证,齐神捕与妙手王都无异议吧。」花想容心细,却见到龙判官说话之前先看一眼宁徊风,待宁徊风习惯性地轻咳一声后方才开口,似是等这个师爷给自己拿主意,心中生疑:龙判官以堡主之尊,对这个师爷是不是太过依赖了?

虫大师听宁徊风不提自己的名字,乐得静坐旁观诸人神态。但见齐百川略有怒容,欲言又止;关明月却是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又观察到这二人虽是正对而坐,却从不相视,偶尔视线相碰亦是冷冷转开,猜想刚才只怕二人尚有一番争辩。看来己方来得正是时候,只要言语得当,按起初的想法拉拢关明月而排挤齐百川,泰亲王与擒天堡的结盟有望可破。林青亦与虫大师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毕竟在这结盟之会上是个外人,如何切人话题尚须把握好时机,一时亦是沉吟不语。

齐百川与关明月各怀心事,对龙判官的提议都不表态。一个是不敢当场得罪林青,另一个却是正中下怀,俱不言语,权当默许。那扎风喇嘛却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道:「龙堡主此言大大不妥,这个家伙既不是擒天堡的人,又不是京师的人,凭什么可以-做见证?」

水柔清最是看不惯扎风的态度,听他称林青「那家伙」,忍不住冷笑一声:「番外蛮夷果是孤陋寡闻,连大名鼎鼎的暗器王也不知道么?你随便到江湖上找人问问,就知道林大哥与你们吐蕃大国师谁更有资格做见证?」其实林青名满江湖,扎风喇嘛纵是身处吐蕃亦不可能未听过他的名字,他故作不识,不问而知自是找碴儿。

虫大师呵呵一笑,举手止住水柔清,对扎风淡然道:「所谓见证人自当是与诸位毫无关系,总不能找一个与大师交好的人,一味偏听偏信便可让大师满意呀!」扎风一时语塞.他汉语本就不好,如何辩得过虫大师,急得一张黑脸涨得紫红,求助似的望向齐百川。其实扎风对林青不无顾忌,只是这一路与柳桃花勾搭上了,一来为报那日在三香阁受辱之仇,二来今日柳桃花不能到场,偏偏林青大模大样地坐在一旁,不由心头有气,料想在这擒天堡的地头林青亦不敢贸然发难,这才出言挑衅。



第三百零五章 酒箭


class="width">齐百川这一路来亦颇看不惯扎风的骄横跋息,见他向自己望来,有心不理毕竟却不过情面,只得勉强向虫大师一拱手:「这位仁兄所言虽是有理,若是暗器王果真与京师各派都无关系也还罢了。-====-但林兄与关兄同列八方名动,此乃天下尽知之事。」言下之意自是怀疑林青会暗中相帮关明月。

关明月冷冷道:「只可惜齐兄成名太晚,不能在六年前便混入刑部。暗器王纵想结识你却也有心无力。」齐百川心头大怒,但关明月说的确是实情,六年前林青在京师的时候已是声名鹊起,自己那时不过一个无名小卒,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相识,但听关明月当众这般冷嘲热讽,一口气如何咽得下,拍桌而起,正待翻脸,又突觉不智,一时愣在原地,下不了台。

「江山代有新人出,所谓债事失机者,必执拗之人。齐神捕清修数年,这两年间破了几个大案,连我等处川东偏壤之地亦有耳闻,如今不也是京师响当当的人物?」宁徊风出来打圆场,「而且我之所以请林兄前来,亦是给大家一个认识的机会。大家可能有所误会,林兄来此亦仅仅是做个见证,断断影响不了龙堡主的决定,万不可因此伤了和气。」龙判官豪笑道:「宁先生说得不错,其实擒天堡对结盟一事已有决定,一会儿便请宁先生通告诸位。」众人听他如此说,心头俱有些紧张。<<>>

扎风喇嘛站起身大声道:「宁先生不要卖关子,这便告诉大家吧。」宁徊风一笑,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齐兄与扎风大师先请坐下,擒天堡办事不周,我自罚一杯。」他举杯一饮而尽,再斟起一杯酒对众人笑道,「宁某身为东道,再敬诸位一杯,望大家以大局为重,无论我擒天堡有什么决定,都莫再起什么争执,权当给擒天堡一个面子。」齐百川听宁徊风与龙判官如此说,语意中维护自己,心中略好受了些,拉着扎风坐回椅中,端起酒杯闷头喝了下去,喉中发出「波」的一声,那口酒竟被他圆圈咽下,似一团硬物般由嗓间坠入肚中,乍听去就若是连杯带酒一起吞下。众人俱听说齐百川出身华北金刚门,一身硬功少遇敌手,人的嗓子俱是软骨,他竟能将此处亦练得如此坚固,果是名不虚传。只是那样子实是有些滑稽,梵溟轩与水柔清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喝杯酒也要显功夫么?」关明月冷哼一声,「在场都是高手,也不知齐兄是在班门弄斧还是要抛砖引玉?」他面上不露声色,右手按着席间的酒壶,手指微动,一股酒箭由壶中迸出,不偏不倚地正落人杯中,却半点也未溅出,再端起杯徐徐送人口中,一脸傲色。他这手法虽说与齐百川的硬功各擅胜场,却是好看得多,引得梵溟轩与水柔清不断拍手叫好。

扎风喇嘛见齐百川分明处了下风,不屑地哼道:「中原武林原来只懂用花拳绣腿唬弄人,真正动起手来才知道谁是好汉。」他心想若是林青两不相帮,己方四人无论如何亦不会输给关明月,是以才如此说。

林青笑道:「大师此言差矣。中原武学的最高境界在于不战屈人,若是这许多高手也学街头耍把式卖艺的人下场比拼一番,岂不有失风度?」他此话分明是站在太子一派的立场上,关明月喜形于色,齐百川面色铁青。

「有趣有趣。」龙判官大笑,「我一介武夫,只懂得酒到杯干,却没想过还能喝出这许多花样。」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运气,随着他的说话声,放于桌上酒杯中的酒水蓦然激起,倒灌人他的口中。这一手相较齐、关二人却是难得多,非得有一等一的上乘内功不可。更难得他手脚丝毫不动,于不经意中使出来,一时在座诸人包括林青与虫大师均有些变色,如此自然而然地隔空逆向发力简直闻所未闻,龙判官虽是身处六大邪派宗师之末,却当真不是浪得虚名。单以这份内力修为而论,已远在众人之上。那扎风喇嘛本是一脸倨傲,此刻也不由面现悸容,收起狂态。

宁徊风笑吟吟地望着林青,似是要看看他如何喝下这杯酒。林青心中一动,知道宁徊风与龙判官的用意——在江湖上只看武力高低,只有显示出超人一等的实力,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说出的话才有分量,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所以龙判官才不惜用武力慑服众人,此后无论擒天堡做出什么决定,旁人纵有异议亦要三思。

林青淡然一笑:「小弟不好酒道,便学学关兄的手法吧。」他也学关明月一般将右手按在酒壶上,果然亦有一道酒箭从壶嘴中喷出,不偏不倚地正落在放于桌上的酒杯中。扎风冷笑道:「邯郸学步,东施化妆。」也亏他还记得两句成语,只是把东施效肇说成了东施化妆。众人俱忍住,只有梵溟轩与水柔清轰然大笑,扎风狠狠瞪住二人,不明所以。梵溟轩与水柔清笑得喘不过气来,也顾不得向扎风解释。眼见扎风脸色渐渐涨红,若不是碍得林青在旁,只恐就要出手泄愤。

宁徊风缓缓道:「大师不妨看仔细些,林兄这一手可与关兄略有不同。」扎风看诸人都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林青的手,脸上均现钦佩的表情,仔细一看,才发现林青虽也是如关明月一样用内力将酒从壶中激出,但一杯酒斟了半天却仍是不满,只有半杯,那小小的酒杯就若是无底洞一般。

原来那酒箭看似只有一股,其中却有分别:一半从酒壶中倒往酒杯,另一半却是从酒杯中反射回壶中。要知林青身为暗器之王,若仅论手上的功夫,只怕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这不过是牛刀小试,虽难说能赶得上龙判官内力的霸道之处,但手法的小巧、使力的精妙却令人大开眼界。



第三百零六章 戟指


class="width">关明月有意拉拢林青,按下心中妒意,连声叫好。~~~~虫大师亦来了兴趣,笑道:「林兄不好酒道,可我不但是个酒鬼,还是个懒人,现在便借林兄的酒过酒瘾吧。」言罢撮唇一吸,林青杯中那股酒箭突然分出一股射人虫大师口中,而从酒壶中冲出的酒箭却仍是丝毫不乱地射往杯中,杯中的酒仍是不多不少维持着半杯。

看到这犹若变戏法般的情形,众人掌声雷动,梵溟轩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巴掌都拍疼了。齐百川与关明月并不认得虫大师,但见他露了这一手都不由刮目相看,均在想林青从何处找来这样一个绝顶高手。扎风却是面色惨白,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半张着大嘴愣在当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徊风哈哈大笑:「这一杯酒喝得精彩,足令小弟终身难忘。’,「还是宁兄敬得精彩。」林青含笑收功,迎上宁徊风的目光,直言道,「酒酣意畅后,宁兄是不是该奉上主菜了?」

齐百川先后见了龙判官、林青与虫大师的神功,已是有些心灰意冷,对宁徊风一抱拳:「宁先生但请说出擒天堡的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齐某皆会甘心接受,回去如实报上泰亲王。」宁徊风先咳了数声,再是一声长笑,手指厅正中那口大箱子:「主菜便在其中!」

听宁徊风如此说,众人的眼光都不由落在那口古怪的箱子上。此厅本就不大,诸人座位相隔不远,中间又放上这么一口大箱子,颇显挤迫,更添一种诡异的气氛。

诸人进厅时见到那箱子突兀地放于正中,便觉得其中定有文章,却委实想不透宁徊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均不言语。惟有扎风耐不住叫道:「宁先生你玩什么花样?这口箱子中放的是什么?」龙判官呵呵笑道:「大师莫急,这口箱子里的东西乃是宁先生精心为大家准备的,与在场诸位都有点关系。」听他如此一说,众人心头疑虑更深,均望着宁徊风,待其解谜。

宁徊风眼见众人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满意地一笑,提高声音:「各位远道而来,可算给足了擒天堡面子,可这结盟一事却也让堡主与我左右为难,却不是怕得罪哪一方。

只是川东离京师甚远,能得到泰亲王与太子另眼相看,既是受宠若惊,又是诚惶诚恐,惟恐空挂一个盟约却谈不上有何助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龙判官接口笑道,「龙某虽只是武林中人,但一向奉守朝廷法纪,擒天堡虽是江湖门派,却也常常帮助官府维护一方安定,若是能为川东百姓多出一分力,实是心中所愿。」

宁徊风与龙判官一唱一和,这番话可谓取巧至极,既不表明态度与何方结盟,又不开罪各方势力。众人心头无不暗骂一声「老狐狸」。梵溟轩却听水柔清低低道了一声「宁滑风」,肚内暗笑,强自忍住,目视水柔清,重重点了一下头,面上却仍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宁徊风继续道:「何况泰亲王与太子一向对擒夭堡多有照顾,只要泰亲王与太子有何吩咐,擒天堡上下无有不从,事实上以往虽无结盟之约,却已有结盟之实。而这若是签上一纸合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却不免会引起江湖上一番说辞……」说到这里,见齐百川与关明月脸上色变,宁徊风微微一笑,拍拍手掌,二个黑衣人应声走了进来,站在那口大箱子旁边,静待宁徊风号令。

林青与虫天师互望一眼,神色喜忧参半。听宁徊风语意,结盟一事怕是要不了了之,但显是另有下文。莫不是与将军府已先结盟了?推想到鬼失惊未现身于此,或许便是与擒天堡已有了什么合约回京复命了。

宁徊风呵呵一笑:「若是现在当场宣布擒天堡与何方结盟,只怕过不了几天便闹得天下尽知。人言可畏,擒天堡挡得住千军万马却未必抵得了江湖流言,所以我与堡主商议之下,便分别给诸位送上一份礼物,待齐兄与关兄将礼物送回京师,亲王与太子自然便知道了擒天堡的态度,却没有必要在此公布了。此间苦衷,尚请齐兄关兄原谅一二。」他这一说大出众人意料。齐百川与关明月心中忐忑,均猜想对方是否早已与擒天堡暗中来往,所以一件礼物便可推知擒天堡的心意,只是表面上谁亦不愿示弱,都是淡然处之,一副早就深知内情的样子,同时抱拳道:「但凭宁先生决断。」

林青与虫大师猜不出宁徊风心意,见齐百川与关明月不置可否,心中都泛起一丝不安。宁徊风送礼之举大有可能是缓兵之计,表面上互不得罪,暗中却与一方定下合盟,而听他言语合情合理亦是无从指责。他们刚才已听出箱中实是藏有一女子,不知宁徊风会做何安排,只好静观其变,毕竟身为外人,不好横加干预。梵溟轩与水柔清听到这箱子中原来是送给齐、关二人的礼物,均是大为好奇,以擒天堡富甲一方的财力,这礼岂不非同小可,恨不得赶快打开箱子看看究竟。

「此箱分为三层,这第一层的礼物乃是送给妙手王的。」宁徊风目视二个黑衣人,吩咐道,「开箱!」

二个黑衣人走前几步,各出双手,分按在箱子两侧,齐齐低喝一声,往中间一挤。箱盖应声弹起,箱子上面约有二尺余长的半截木板随之而碎。他们开箱的手法与众不同,那箱盖分明已被钉死,却不用斧凿,全凭手上劲道互抵后产生一股向上的弹力将箱盖顶开,凭威猛的掌力将箱子上半截木板尽数震碎,而下面的木板却丝毫不受影响,显示出颇为深厚的内力。最难得是那箱盖平平飞起,不见丝毫倾斜,显是二人手上的劲力不偏不倚正好抵消,可见配合熟练,心意相通。

虫大师见两个黑衣人身手矫健,配合无间,心中微惊,口中却淡然道:「擒天堡藏龙卧虎,宁兄这两个手下功夫可不弱啊。」单是这二人手上的功夫怕就不在江湖普通二流好手之下,却仅仅是擒天堡中不知名姓的随从,擒天堡的实力可见一斑。宁徊风笑道:「雕虫小技,让兄台见笑了。」

木箱上半截一碎,露出里面的物事。顿见一道红光射了出来,照得厅中诸人眼前都是一花。定睛看时,却是一株尺余高的大珊瑚,红光湛然。珊瑚被雕成假山之状,十分精细,上可见亭台行廊,桥栏水瀑等。这么大的整株珊瑚本就少见,再加上这份雕琢之功,价值着实不菲。假山中尚有一小山洞,洞中却放了一颗足有鸡蛋大小的玉色珠子。那珠子全身晶莹,不见一丝瑕疵,反映着珊瑚的红光,透出一股明澹清冽之气,洞小珠大,也不知是如何放进去的。这宝珠的价值相较那珊瑚只怕还要更胜一筹,最难得宝珠与珊瑚浑然一体,似是天然长就一般,这份大礼确可谓是无价之宝了。

众人看得目眩神迷。此等宝物纵是有心求购怕也难得,也不知宁徊风从何处弄来。梵溟轩平日少见此等华贵之物,更是瞠目结舌。

宁徊风对关明月轻声笑道:「此宝本叫‘剖腹藏珠’,我却嫌其隐含刀兵之气,重起个风雅名字为‘珠胎暗结’。烦请关兄带给太子,以表我擒天堡对太子的一番诚意。」

关明月大喜,他素知太子最爱收藏各种名贵宝物,但即便是皇室内也少见这样精致的宝物,纵是与擒天堡合约不成,也可对太子有所交待,何况宁徊风既然故意起名叫「珠胎暗结」,其意怕亦是不言自明。齐百川心中不忿,忍不住喃喃低声道:「什么‘珠胎暗结’,我看是‘明珠暗投’。」

水柔清见梵溟轩嘴里念念有词,只道他见这宝物惊得呆了,忘了与他赌气,偏头问道:「你做什么?」梵溟轩脸上一红,却不言语,原来他正在拼命记下这几个成语,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虫大师听齐百川语意不善,有意相帮关明月,笑道:「齐兄言重。江湖人都讲究彩头,送礼更要取个好名字,若要一意纠缠于这等枝节,岂不让人看轻了?」关明月听林青一方帮自己说话,胆气愈壮,冷冷道:「江湖上一些不知名的小捕快也自封为什么神捕,何况这等千年难遇的宝物。」这话确是直讽齐百川的神捕之名了。

齐百川大怒,但毕竟关明月成名已久,是京师大大有名的人物,而自己不过刑部一个捕头,何况泰亲王严令不得与太子人马冲突,不能太过开罪,一腔怒火尽皆发在虫大师身上,戟指喝道:「你是何人?不敢报上名姓的藏头露尾之辈,这等地方岂有你说话的余地?」他虽见虫大师适才露了一手不俗武功,但心火上涌之下,再也顾不得许多。

虫大师眼中精光一闪,正要开言,宁徊风呵呵一笑:「齐兄息怒。这位兄台不报名姓自是有其道理。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我这礼物亦有他的一份。」又转脸对虫大师道,「仁兄莫怪齐兄,看在我的面上多担待一二。」齐百川实不敢当众与宁徊风翻脸,只得悻然作罢,他今日屡次为关明月所笑,一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只得恨恨瞪了关明月与虫大师一眼。



第三百零七章 影射


class="width">虫大师一笑置之,心头却猜测宁徊风如何会准备好给自己的礼物?莫不是早就算定了自己要来此处?关明月却是故意侧开身子,对齐百川挑衅的目光视而不见。林青见齐百川与关明月势成水火的样子,心中暗惊,几年不回京师,真不知京师各势力已闹成这个样子。

扎风见宁徊风帮着虫大师说话,亦是坐不住:「你们汉人偏偏就是这许多的讲究,哪似我们藏人痛痛快快,是战是和一言可决,这般婆婆妈妈岂不让人笑话。」梵溟轩虽是看不惯扎风的霸道,这一言却听得暗暗点头,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直觉:宁徊风这般故弄玄虚,其后必是藏着什么大阴谋。

宁徊风大笑:「扎风大师莫急,这下一个礼物却是送与你的。」

一时齐百川与关明月亦无暇斗气,众人不由重又望向那口箱子。刚才给关明月的礼物已是那般惊人,却不知宁徊风会送给扎风什么。

宁徊风道:「吐蕃与蜀地接壤,久闻吐蕃大国师蒙泊之名,一直无缘拜见。泰亲王此次与擒天堡结盟之行专门请了大师前来,实是有其深意,是以我思考再三,将这本是给泰亲王的礼物割爱与大师,尚请大师笑纳,务要理解我擒天堡的一番苦心。」林青虽是一直不言语,但心念澄明,察观各人反应。他见宁徊风以一口箱子便将在座诸人的心神牢牢抓住,心头对此人更增顾忌,相形之下,龙判官就全然如摆设一般。

宁徊风对两个黑衣X人微一点头示意,二人又如刚才一般运气裂箱。大家目光望去,这次却与刚才不同,箱裂后露出一道三尺余高的彩色幕布,将箱内的物事围住,不知其中是什么。

那彩色幕布上画有神态各异、不知名目的鸟兽草木,与中原山水泼墨素描迥然不同,在二个黑衣人的掌风漾动之下,缓缓起伏,其上所绘的鸟兽栩栩如生,充满了动感,更增添了一种神秘的异国风情。

宁徊风对诸人惑然目光视若不见,从怀中取出一支小管,放于唇边,撮唇一吹。一股尖锐的声音蓦然响起,人人心中均是一跳。<<>>梵溟轩更觉得心口猛然一震,那股四肢无力的感觉突又袭来,大惊之下张口欲叫,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虫大师坐在他身边,感觉有异,一把抓住他的手,将无上玄功输人他体内,助他抵御宁徊风的锐音。虫大师心头震撼:虽未见过宁徊风出手,但观他制住梵溟轩的手法,再加上现在的音摄之术,分明是一种非常厉害的邪派武功,以往江湖上只听说宁徊风「病从口人,祸从手出」,更多的是说其精于算计。但现在看来,此人的武功怕是大有来历,只恐未必在自己之下。

随着宁徊风口中小管的声响,那彩色幕布中发出一声女子的娇吟,其音慵懒,便似是才为宁徊风发出的锐声唤醒了一般。在场诸人听在耳中,心内俱是一荡。

一只手臂忽从彩幕后伸出,五指成啄状,昂然指天。那手臂光滑白哲,肌肤几近于透明,上面的脉络血管隐约可现;手臂本是静若玉雕,但随着搭在臂上的轻纱翩然落下,如弱柳溺风、浮萍漾水,再加上轻动的手指,蓦然便有了一种流动感,如磁石般将各人眼光牢牢吸住,均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原来藕臂葱指便是如此这般!

那手臂柔若无骨,做出各种姿态,若栖枝彩凤傲翼,若萌情小鸟诱欢。初时手臂高举,越落越低,最后软弱无力地垂搭在彩幕上,只余二指在外,涂成粉红色的指尖尚在不停颤抖,那种不堪重负的娇怯更是令人血脉责张,恨不能上前为她轻捶按摩,以舒惜花之情。就连梵溟轩这等不懂男女之事的孩子也看得心头坪坪乱跳,热血上痛,一双眼睛再也离不开那幕布,猜想其后应是怎样一个绝代佳人。一时厅上静闻针落,惟有扎风的喉间发出「咕咚」一声,却是狠狠吞下了一口唾沫。

宁徊风似是极懂人的心理,隔了良久,静待那只手指将诸人的好奇心挑至最大,这才重又将小管放于唇边。尖锐之声一起,那搭在幕上的手指一动,手臂再度扬起。指、掌、腕、肘、肩依次颇有韵律地晃动着,从彩幕后扶摇而起。里面那女子本是睡卧,如今却似缓缓坐起身来,手臂的尽头终可见一头如云秀发,那发色却呈金黄,柔软而卷曲,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披散在隐约半露的一段玉颈上,就若是披了一件羽衣。众人已猜出箱中必是一异族女子,均是瞪大了眼睛欲睹芳容,但她偏偏还不露出头来,只见到一头金发在彩幕端沿处如波浪般起伏不休,怎不令人心猿意马。

宁徊风哨音再急,如同与哨声应和般,一张雪白的脸孔从彩幕后缓缓探出,众人屏息细看,果是一个美艳无双的异族女郎。梵溟轩虽从小在滇境长大,见过不少苗瑶等异族女子,但这般金发碧眼,颧高鼻耸的异国女郎却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一时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孔,按中原的审美标准实是看不出妍丑。只是那肌肤白得耀眼,太不寻常,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水柔清笑道:「比起她来你可真就像一块黑炭头了。」

水柔清大怒,其实她皮肤甚为白哲,只是天生人种不同,自是不能与这异国女子相较,听梵溟轩如此说,虽明知他在故意惹自己生气,却也按捺不住,当场翻脸太现痕迹,便在桌下狠狠踩了梵溟轩一脚。这一招却是她家传「随风腿法」中的「踏梅寻芳」,迅捷无比。别说梵溟轩武功不高,便是一般江湖好手碎不及防下只怕也闪躲不开,何况梵溟轩视线被桌几挡住,这一脚踩个正着。

水柔清含忿一脚踩出,立时后悔,急忙收力。梵溟轩虽学有武功,但如何敌得住四大家族的绝学,还好这一招重在以速度取胜,力量并不大,加上水柔清及时收力,不然只怕梵溟轩的躁骨也要被踩折了。水柔清本待听得梵溟轩一声痛呼,心头怦怦乱跳。若是平日打闹也就罢了,在这等场合岂不让敌人耻笑。却不料梵溟轩虽中一脚,口中却无半分声响,水柔清侧目看去,却见梵溟轩满面通红,若说是强忍痛苦却又不像,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对自己这一脚竟似浑若未觉。心中大奇,不由顺着他的眼光看去。

这一看却将水柔清看了个面红耳赤。原来那木箱中的异族女子已缓缓站起身来,身上却只罩了一层粉红色轻纱,随着她的身子如水蛇般扭动不休,滑臂y脚,蜂腰耸胸,玄虚处隐约可见,再加上嘴中轻舒娇吟,眉目间旖旎风情,在场诸人全都是胸中剧震,哑然无声。纵是水柔清不解男女之事,见此情形亦是羞得面上飞霞,慌忙垂下头来。这才明白梵溟轩何以对自己的一脚恍然不觉,心买更恨,又是重重一脚跺了下去。

「啊!」梵溟轩一声大叫,将厅中众人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宁徊风目光有意无意地一瞥林青,再扫到梵溟轩身上,哨音停了下来,笑道:「这位大食国女子年方十八,自幼精擅舞艺,再经瑜枷高手调教,全身柔若无骨,实是少见的天姿绝色。」

林青虽是都一刹那间亦是神驰目迷,但立即默运玄功,紧守灵台。此刻见宁徊风面上虽亦如厅中诸人一般迷茫,眼中却仍是一片清明之色,心头暗凛:刚才宁徊风的哨音中分明暗含摄魂之术,此人武功涉猎旁杂,十分邪异,再加上这份捉摸不透的心计,确是平生少见的大敌。

梵溟轩第一次见这般香艳的情形,正在意乱情迷间,先是脚上剧痛,神智顿清。再听到宁徊风的话,更有水柔清的一声冷哼,这才恍然清醒。被宁徊风调笑也还罢了,让水柔清见到这般情景才真是大伤面子,脸上如中热毒般阵青阵红,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分辩,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扎风耳中听得宁徊风的话,目光不离那异国女郎,大笑道:「你们中原汉人有句古话不是叫做‘食色性也’?如此倾国倾城的尤物,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按捺不住。」再对着梵溟轩嘿嘿一笑:「小兄弟想是初次见到,失声惊呼亦是情有可原。再过得几年,就更能领会其中妙处了,哈哈……」他在三香阁中受挫于林青,此刻正好借势冷嘲热讽。

虫大师微微皱眉。吐蕃大国师蒙泊他早有耳闻,听说是一饱学之士,精通佛理,在吐蕃被藏人敬为天神,仅次于活佛之下。但如今观其弟子言行如此,只恐其师亦是徒有虚名。

花想容一个名门闺秀,如何受得了扎风如此说话,忍不住低斥一声,却不好回驳。水柔清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心中虽对梵溟轩刚才的神情大大不满,却容不得扎风这般欺负「自己人」,俏脸一寒:「我中原乃礼仪之邦,这些衣容不整的女子自然是第一次见到,如何可比那些来自蛮荒之地的人。」这句话自是影射扎风不通礼教了。



第三百零八章 鬼失


class="width">扎风被一个年轻女子当面讥讽,如何按捺得住,正要发作。-====-宁徊风却一摆手:「自古美人配英雄,如此礼物大师可还满意么?」扎风这才想起这异国女郎本是送与自己的礼物,心中大喜。他本是吐蕃王子,十足一个纵垮子弟。吐蕃王怕他不学无术,这才央吐蕃大国师蒙泊收在门下。那蒙泊大国师武技精湛、佛理高深,在吐蕃被视为天人,本以为可以好好管教一下扎风,可扎风自幼娇惯,如何受得了这份清苦,此次借机来擒天堡原就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念头,加之一向好色如命,此刻见如此千娇百媚的女郎落人手中,什么结盟大计早就抛之脑后,乐得一张大嘴咧到了耳根边,忙不迭对宁徊风道谢,恨不得这会议早些结束,好尝尝这异国女子的滋味。众人将扎风猴急的样子看在眼里,均是心生不屑,就连齐百川亦是长叹一声,暗暗摇头。

当下宁徊风令两个黑衣人将珊瑚宝珠与那女子分送至关明月与扎风喇嘛住所。两个黑衣人领命从箱中带出那女郎,诸人不免又饱餐一番秀色。扎风心中满意至极,哈哈大笑起来,将水柔清适才的讥讽忘得一干二净。一时厅中为此绝色所惊,气氛也缓和下来,再没有适才的剑拔弩张。

待两个黑衣人与异国女郎出厅后,宁徊风的目光往虫大师望来,摊手一请:「久仰大名,尚有一个不成敬意的小小礼物。还望兄台笑纳。」

诸人见了珊瑚、美女,均对下一个礼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眼光齐齐聚在木箱上。只是那木箱十分结实,虽已被两个黑衣人震碎了上半截,但下半截尚有三尺余高,根本看不出其中虚实。齐、关二人均不识虫大师,但见宁徊风的礼物竟然不是送与林青,心中暗生疑惑,猜想虫大师定是有非常来历。

「宁先生太客气了。」虫大师不动声色呵呵一笑,「不瞒你说,我对这礼物亦是心生好奇,巴不得速速令人开箱,以解心中之望。」宁徊风一拍脑袋:「哎呀,我倒忘了让手下开箱,不过大家想必都等不及了,不若便请兄台亲自来开,也好让大家开开眼界。」虫大师也不推脱,微微一笑:「我本是个懒人,只不过宁先生的礼物实是太过惊人,-说不得也只好舒舒筋骨了。」他知道宁徊风有意让自己于开箱时显露武功,以慑齐关二人。一面起身往箱边走去,一边却在心里寻思用什么方法开箱方可收奇效。

「且慢。」林青扬声道,「见了擒天堡的礼物我亦是动心,这份礼物倒不如送与我,却不知龙堡主与宁先生意下如何?」此言一出,厅中京师诸人顿时窃语不休,还道林青真是见了珊瑚宝珠与美女动了心,这才要抢在虫大师前面。便连梵溟轩与花水二女亦是大惑不解。

原来林青见宁徊风奇兵迭出,一切均在其掌握中,心头生疑,所以出言试探。虫大师知其意思,停下身形:「既然林兄有意,我自是不与你争。」

扎风早就对虫大师心有不忿,见他头戴一顶不伦不类的箬笠,忍不住出言挑唆:「暗器王名动天下,收礼物自然轮不到你这位连本来面目都不敢现出的仁兄。」水柔清冷哼一声,梵溟轩配合得恰到好处,低声嘀咕:「刚才还说不知道暗器王的大名,现在突又想起来暗器王名动天下,看来那异国女郎不但倾国倾城,居然还有增强记忆的功效,真是奇了。」这等场合原轮不上他这小孩子说话,只是这声音不大不小看似自言自语,但厅中诸人俱是高手,全都听在耳中。各人本就不齿扎风为人,这一下除了齐百川强按笑意,其余人俱笑出声来。

扎风数度被梵溟轩与水柔清抢白,他一向矜傲,如何受得住,想要争辩几句,但刚才自己确曾说起不识暗器王,一时想不出如何应对,脸上阵红阵白,恼怒非常。宁徊风对龙判官使个眼色,起身打个圆场:「扎风大师有所不知,这位仁兄的名望绝不在暗器王之下,亦是我宁某一向敬重的人,是以才特地准备了一件礼物。」虫大师不虞多起事端,与林青对视一眼,各明心意:「得宁先生如此抬言眷顾,在下却之不恭。」当下缓缓往箱边行去,心头却保持着一丝警觉。

「哈哈,原想给暗器王也准备一件礼物,只是我素知林兄心比夭高,想来想去,只怕寻常东西不人林兄之眼。」龙判官早有准备,与宁徊风各执一杯酒,来到林青面前:「龙某便只敬林兄一杯水酒,祝君……」说到此处似是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说辞,脸上一片尴尬之色。林青端杯起身,正待留几句客套话,此刻他被宁徊风与龙判官遮住了视线,看不到虫大师开箱的情景。但心中警兆突现,分明已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杀气突现厅中!

虫大师单掌往箱边按去,本是打算用一股柔劲将木箱震散,却不料手掌及箱的一刹那间,剧变忽生。「砰」然一声,那半截木箱似是被蓦然炸开,变得粉碎。一道黑影以肉眼难辨的高速从四溅的木片碎屑中冲跃而出,一双黑手成爪状径直扼向虫大师咽喉。

宁徊风送给虫大师的礼物原来竟是——被誉为数百年来最为强横的黑道第一杀手鬼失惊!与此同时,宁徊风与龙判官也同时向林青出手。

这是一个精妙的局!先以价值连城的珊瑚宝珠与万般风情的异国女郎迷惑众人耳目,亦让林青与虫大师放松警惕;再故意让开箱黑衣人以送礼为由先行离去,引得虫大师亲自下场开箱;最后宁徊风与龙判官以敬酒为名隔开林青与虫大师;而鬼失惊则一直潜伏于箱底,借那不通武功的异国女子浊重呼吸声做掩护,终等到这一刻稍纵即逝的绝杀机会!

惊呼声四起,在场诸人的念头还留在那宝物美女之上,谁曾想于此言笑晏晏、情形微妙之际杀机乍现,何况突施杀手的不但有黑道第一杀手鬼失惊,邪道六大宗师之一的龙判官亦与宁徊风同时向林青出手。



第三百零九章 龙吟


class="width">此时虫大师正往箱前行去,就如向鬼失惊的双手迎上一般,鬼失惊的武功狠毒至极,其掌上套着一只几近透明的手套,灯光照耀下衬得五指指甲隐泛青光,便若一道乍射而起的鬼火磷光,眨眼间右手已袭至虫大师面门前寸许。<<>>虫大师虽有预备,却也未料到这箱中所藏竟是与自己齐名数载的黑道杀手,眼见躲避不及,百忙中低下头,顶上箬笠正好挡住这必杀一击。

「波」的一声,箬笠被鬼失惊一爪击得粉碎,爪势却也因此稍缓。虫大师只觉面上火辣辣一阵炙痛,脑中一晕,幸好本能应变尚在,偏头躲开这破面断喉的一爪。鬼失惊口中嘿然有声,击空右手食、中二指屈弹而起,指风凛冽直刺虫大师鼻翼迎香大穴,左手握拳捣向虫大师心窝。

虫大师曾与鬼失惊交手,对其武功有过详尽研究,知道鬼失惊掌中手套名为「云丝」,乃是以北地一种名唤「云貂」的小动物身上毛皮所织,刀枪不人,百毒不侵,更是轻软犹若无物,毫不影响手上动作。却是无毒,面上炙痛之感只是因对手的掌力所伤,应无大碍。他的武功纯走精神一道,虽负伤在前,但心头至静,战斗力尚余八成。吐气开声,一道气箭反袭鬼失惊右手脉门,右手一摆,抽出一把色黑如墨的铁尺,挡向鬼失惊左拳。

鬼失惊一招无功,不待接实立刻变招,身体似陀螺般绕虫大师疾转起来。他的武功走奇诡一路,拳、掌、指、肘、膝、腿、脚皆是势大力沉,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可做杀人的武器。虫大师先机被占,一时只能勉强防御对方层出不穷的杀招,见式拆招,再无还手之力。

龙判官须发皆扬,瞪目毓牙扬眉,其势激昂,其状威猛。只见他与林青正面相对,右手拳心中空,如同蓦然大了一倍,中指关节骄突若刺,敲向林青胸前擅中大穴,在手却是软垂于腰间,看来全身劲力俱集于右手,似要与林青硬拼内力。而宁徊风却是五指曲若虎爪,从左边揉身而上,插向林青面门。虽是迅捷无比,却不带丝毫风声,可见其力阴柔无比。此爪功名为「千疮」,看其势道只怕若要抓实林青面门,真会收到千疮百孔之效。<<>>

擒天堡两大高手合力一击,暗器王如何应对?

以林青的武功,突逢惊变下最多只能应付一人的杀招,但他身为暗器之王,内力上的修为也还罢了,应变之力确可称天下无双。千钧一发间心念电闪已有决断。一声脆响,林青手中酒杯碎裂,手指轻弹处,千百瓷片如刀射向龙判官的右拳,身体却是朝左一转,右手以爪对爪迎向宁徊风,左手急挑而起,先截劈再封按,幻化出几式虚招,袖间却有七八道黑光进射而出……

宁徊风心头大震,他原本定下计策以龙判官一拳为诱,自己的千疮爪方是真正的杀招。可万万料想不到林青竟是拼着背受龙判官一拳而全力向自己出手,分明是看透了其间虚实,在这兔起鹊落、电光石火的刹那竟可判断得如此之准,就似是早有预防,不由心头一沉。

宁徊风心念略分,林青袖中射来的暗器已罩住他胸腹数道大穴。他出招在先,虽有把握能扼断林青仓促间格挡的右手,但对暗器王的暗器如何敢以身体硬接。宁徊风一声大叫,爪势下沉,撕抓挥扫下将几点暗器挡开,而龙判官那重重一拳已击在林青背后的偷天弓上。「砰」然一声闷响,林青借龙判官拳力跨前半步,欺入宁徊风怀内,双手缠住千疮爪,腰一拧肩一沉,又有几点黑光射出。

宁徊风心知龙判官那一拳无法造成太大伤害,见暗器王的暗器层出不穷,心头大悸,往后急退。林青硬承龙判官一拳,却分明觉得对方看似势沉力猛,劲道却远不若想象中重,与刚才吸酒人口的霸道内力迥异。激战中不及细想,见宁徊风退开,反身一转。以偷天弓弦锁住龙判官右手,左手反扣向他的喉头,随着拧腰转身,竟还有一支银针从肩头射向退后的宁徊风,确不愧是暗器之王!

龙判官料不到自己一击得手,惊喜之下正想变招再攻,右手已被偷天弓锁住,方一怔间,林青的左手已扣在喉头上,心头大惧。他知道对方意在生擒,当下双手软垂腰下,不敢挣扎。这才叹服暗器王何以能挑战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其武功跳脱灵动之处,不但大违常规,简直已超出想象。

林青一招制住龙判官亦是颇出意料,回头冷然看向宁徊风,待要喝其住手,却见宁徊风疾退的身形不停,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险的笑意,心知不妙,听得头顶格格数声巨响,整个房顶居然都砸了下来……

京师二派的人眼看擒天堡突然发难,齐关二人先见鬼失惊乍现箱中,再见虫大师亮出独门兵器「量天尺」,立时认出了虫大师的身份。虫大师与鬼失惊的恩怨江湖皆知,二人乐得旁观,心中尚充满着幸灾乐祸之感。却不料奇变再生,头顶房梁直砸而下,一时全都闹得手忙脚乱,各找缝隙躲避劈头而下的碎砖裂瓦。

林青本有机会追上宁徊风,.脱出机关禁锢。但整个房顶突然塌下,花、水二女或许还能自保,梵溟轩必无幸理,暗叹一声,左手一把将梵溟轩拉人怀中,右手抬起,将一大块落下的房梁拨开,手落下时重又扣在龙判官喉上。龙判官似也未想到宁徊风会舍己不顾,一时惊惶下再次被林青制住。

虫大师与鬼失惊正在激斗之中。鬼失惊大占上风,一心要在数招内重创对手,谁知头顶生变——他本就在绕着虫大师转圈,身处房间外围,一黑乎乎的物事突然落下。鬼失惊变生不测下仍不愿放弃杀虫大师的机会,右手出招不变,左手随手往上一格,却觉得落下来的重物其沉万钧,触手生寒,竟似一道铁闸,咯嚓一声,腕骨已折,一声惊呼,身法一顿,眼见就将被砸在那道铁闸之下……虫大师虽然眼见这个对头大难在即,但他一向侠义为怀,百忙:中不假思索,一把拉住鬼失惊递招过来的右手,生生将他拉回房间正中……

「轰隆隆」一声大震,大厅内已陷人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再不现一丝光亮!僻僻啪啪数声不绝,厅中诸人双目若盲,敌我不明,各施绝学将身边人击开。一声惨叫乍起,听声音却是齐百川手下二兄弟之一的赵光,却不知是中了谁的一招。

林青冷漠的声音在厅中回响不绝:「各位都请住手,不然休怪我暗器无情!」众人心头一惊,在此不见光亮的情形下,只怕纵是明将军亲至,也未必有把握躲开暗器王的出手。然后,便是一片沉沉的寂静!

「哈哈哈哈。」宁徊风的笑声从外间传来,「任林兄武功超凡脱俗,诸位雄霸一方,却还不是做了我瓮中之鳖?」众人皆是一呆,听宁徊风语中不分轻重,分明是想将诸人一网打尽。

林青淡然道:「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宁兄不会天真得以为一道机关就能困住这许多高手吧?」要知现在厅中不但有暗器王、虫大师、龙判官、鬼失惊这四大绝顶高手,还有妙手王、齐百川等一流高手,花想容与水柔清身为四大家族传人亦是不弱。若说区区一道机关便能困住众人,何异痴人说梦。而如今厅内气氛微妙,只要谁稍有响动,立刻就成为别人进攻的目标。此情此景下怕亦只有暗器王敢出声回答。

宁徊风大笑:「林兄有所不知,此困龙厅四面半尺厚的铁闸一落,榨合处天衣无缝,就若是一个大铁罩。我若不发动厅外的机关,只怕再过一百年也没有人打得开。」「挡」的一声,却是关明月忍不住敲击四壁,声若龙吟,果是铁铸,听其音重厚,纵算没有半尺,怕也厚达数寸。

林青心中一寒,若真如宁徊风所说,这四面全是数寸厚的铁板何止万斤,纵是集厅内众人之力亦未必能破得开。他心头思索,语气中却不露惊惶:「宁兄弹精竭虑设下这个局,却莫忘了你的顶头上司尚落在我手里。」宁徊风嘿嘿冷笑:「林兄不妨杀尽厅中人,过得十天半月饿得头昏眼花时再与我相见。」龙判官张口欲言,却被林青手中一紧,说不出话来。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大厅角落中传来:「宁徊风你想做什么?‘「鬼兄受伤了么?」宁徊风故作惊奇:「你放心好了,宁某必会给你报仇。任虫大师如何了得,饿他几个月也只好陪鬼兄一并去阴曹地府了……」言罢似是忍不住心头得意,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扎风怯声道:「宁先生快先放我出去吧。」「扎风大师还想着那礼物么?」宁徊风漠然道,「算你运气不好,只好给暗器王与虫大师陪葬了。」众人一凛,且不论宁徊风是何用意。就算他只想与林青与虫大师为难,也势必不肯打开机关,这里没有食物清水,过得十天半月,谁也没有生望。



第三百一十章 黄泉


class="width">扎风一愣,大叫:「大家并肩一起上,杀了暗器王与虫大师……」语音戛然而止。-====-试想在此伸手不见五指的情景下火拼,以林青震绝天下的暗器功夫,只怕谁也没有一丝机会。宁徊风笑道:「不错不错,敬请鬼兄齐兄关兄出手,只要杀了暗器王与虫大师,我自当打开机关再奉上重礼给诸位压惊。」

「宁兄刚才本有机会帮我先制住虫大师。」鬼失惊冷冷道,「但你却逃得那么快,叫我如何信你。」鬼失惊出道至今尚是第一次栽这么大跟头,若不是虫大师及时相救怕要被那万斤铁闸拦腰折断,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何况刚才虽然林青制住龙判官,但鬼失惊将虫大师迫得险象环生,若是宁徊风及时相助,虫大师怕也是凶多吉少。

「鬼兄一向独来独往,我何敢相助于你。」宁徊风嘿然一笑道,「何况黑白两道绝顶杀手相遇,这幕好戏若是被我搅散了,在场诸位怕都会怪我多事呢。」鬼失惊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计。你一向忌我,此次正好趁此机会……」他忽收住语声,似是自知失言,就此默不做声。宁徊风冷哼一声:「鬼兄且莫动气。我绝非公报私仇之人,能与暗器王虫大师同归于尽,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林青心头大讶。听鬼失惊语意,他与宁徊风之间似乎早有些过节,绝非此次初识。不过他二人一个是擒天堡的师爷,一个是将军府的杀手,却是如何拉上了关系?厅中诸人均是心生疑惑,于一片黑暗中只觉得左右四周均是敌人,各自运功,惟恐突遭横祸。

虫大师听到厅内气息渐沉,知道各人心中全是猜疑不定,诚声道:「大家都困在局中,须得齐心合力方可破出。若是自相残杀只怕正中了宁徊风的奸计。」这句话虽是有理,鬼失惊、齐百川与关明月等人却是谁也不接口。林青一手仍是紧紧扣住龙判官喉头,朗声道:「我保证只要大家齐心,出此难关之前我绝不会贸然出手,若违此誓叫我死于明将军手上。」暗器王一言九鼎,更是以明将军的战约为誓,京师诸人均是放下了提了良久的一颗心。

鬼失惊有感刚才虫大师相救之恩,更是深知宁徊风的狠毒,首先接口道:「林兄提议正合我意,脱困之前我不会再与你为难。」关明月的声音从另一端响起:「我也同意林兄的意见。」他本就与林青、虫大师无甚仇怨,听鬼失惊都如此说,自是不甘于后,齐百川亦忙不迭表态赞同。

「暗器王与京师三派携手,这倒真是一件奇闻了!」宁徊风口中啧啧有声,「只不过我保证几个月后的江湖传言必是诸位自相残杀而死,不免可惜了林兄的一番好意。」听他如此一说,诸人心头更沉,宁徊风能说下如此狠话,自是有十足的把握困住众人。

林青沉声道:「宁兄既然如此工于心计,妄图将我等一举全歼,却不知所图何谋?」要知宁徊风费这么大力气将众人困住,不但开罪京师三派与暗器王、虫大师两大高手,还拉上了四大家族的人,更是不管不顾龙判官的死活,若不是失心疯了,定是早有预谋。宁徊风大笑:「我知林兄心中必有疑虑,却偏偏不给你一个答案。黄泉路上也要你糊里糊涂,这才显得出我的手段。哈哈……」

林青沉思不语。虫大师却不理宁徊风的嘲笑:「烦请哪位点起火折,大家合计一下如何破去这个机关。」「莫怪我多言。」宁徊风笑着接口道,「虫兄此举大可不必,暗器王的暗器在此黑暗中方更能发挥其效力……」他这话虽是明显的挑唆,却是大有效果。京师诸人都在心里打了个突:于此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开口说话尚可以用移声换位之术让他人捉摸不到自己的方位,若是点起火光现出身形,谁知会不会成为暗器王的靶子。

林青讥讽道:「宁兄武技不见高明,挑拨离间的本事确是天下一流。」「呵呵,林兄言重了。我只不过觉得这黑暗中的游戏越来越有趣罢了。」宁徊风又是一阵大笑,「这铁罩外尚伏有数名弓箭手,以我的手势为号。不怕诸位笑话,我生性胆小,若是见到哪里亮起火头来,说不定心惊手抖之余给手下误会是在发号施令,结果只怕大大不妙。」也不知他是否出言恫吓,但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来却更增威胁。

果然诸人良久皆无动静,只听齐百川低声道:「我身上没有火折。关兄身为妙手之王,这些事物想必是随身携带的。」关明月大怒:「我臂上受伤了,齐兄若是方便不妨过来取用。」眼见二人又要争执起来。林青心头暗叹,值此情形大家仍是互相猜疑,如何谈得上齐心协力?右手仍是扣着龙判官,左手放下梵溟轩,正欲从怀内取出火折,却听梵溟轩大声道:「你们别争了。我不怕这个‘宁滑风’,我来点火。」厅内一时静了下来,齐百川与关明月脸上发烧,枉他们成名数载,却还比不上这稚龄小子的胆略。「哧」的一声,梵溟轩擦着火石。火光将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映射出一片浓重的阴影。

「箭!」宁徊风一声令下,铁罩外几声轻响,撞开几个小孔,数支长箭往梵溟轩射来。梵溟轩惊呼一声,实料不到宁徊风其言不虚,铁罩外果是伏有弓箭手。而且宁徊风心思填密,所开小窗尽在高处纵跃不及处,外面的人可搭梯观望厅内情景,里面的人却无法看到外面。

暗红的火光下人影一闪,虫大师大喝一声,大手一张,将几支长箭抓在手中,尚余几支箭却被另一个黑影打落,竟是鬼失惊出手为梵溟轩解围。铁罩外惨叫声迭起,却是林青及时出手将细小的暗器从铁罩小孔朝外射出,外面的弓箭手何曾想到暗器王神技若此,登时有几人双目中招,从梯上滚落下去。犹听林青寒声道:「宁兄手下众多,不妨多派几个弓箭手来给我喂招。」



第三百一十一章 玉蜓


class="width">梵溟轩惊魂稍定,借着火光捡起一支烛台点着了。<<>>虫大师赞了一句:「好孩子!」梵溟轩心头得意,抬头望去,就着烛光,却见到数尺外的水柔清一双清瞳正牢牢盯住自己,高高挑起的大拇指犹调皮地朝自己轻点着,一张俏脸被烛光映得娇艳如花,脑中猛然一荡,几乎将手中烛台跌落。他破天荒地得到这个「对头」如此夸赞,不知怎的,心口好一阵坪坪乱跳,脸上不争气地泛起一片忸怩的潮红来……

只见厅内一片狼藉,尽是碎木砖石。十一人各占四方靠墙而立,面上全是土石碎屑。齐百川的手下赵光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他兄弟赵旭连忙抢上前去救治。林青随手点了龙判官穴道,再细看四周。那铁罩高达两丈许,连上方亦是密封,黑黝黝的一片,惟有两丈高处开了几个寸许宽的小窗口,刚才弓箭手的长箭便是由此袭来。

虫大师于墙角细细摸索了一会儿,失声道:「好家伙,全封死了。」他精通建筑之术,略一想便知必是先分别将四面铁板吊上房顶,再嵌接为一体。而楼上牵起长索与四面山头相连原是为了分担铁闸的重量。否则这数万斤压将下来怕早将小楼压垮。也幸好如此,厅上方不至于有太多重梁,不然屋顶直砸下来厅内诸人早是头破血流。他再沿着铁板摸了一圈:「这四块大铁板边缘参差不齐,各自镶嵌,榫合得天衣无缝,实是第一流的设计。」他直起身来,低声叹道,「要将这数千斤的大家伙连在一起,真不知要动用多少人力!」只听得厅内众人面面相觑。

鬼失惊左手软垂胸前,右掌划个半圆拍出。这黑道第一杀手的全力一击岂可小觑,却只听得一声大响,铁罩微微一震,就似整个房间在抖动一般,众人耳中嗡嗡作响,良久方息。但铁罩上连半分缝隙也未留下,鬼失惊拼力一掌竟是没有丝毫效用。

林青眉头一皱,这铁罩如此结实,浑然一体,掌力击向一边却被分散至四面,除非能将铁罩抬起,人或许能从下钻出,但这四面光滑毫无受力之处,纵有拔山之力亦是无从下手。<<>>他再抬头望向高近二丈的顶端,料想亦是如四面一般封死,纵是能以壁虎游墙功游至上方,身体悬空下更是难以发力。这铁罩虽是笨重无比却实是有效,整个大厅就如一个四面密合的大盒子,将这许多高手困于其间。

林青望向齐百川与关明月,缓缓道:「几位仁兄请过来商议。」齐、关二人面色惨白,不声不响来到林青面前。起先于黑暗中尚还抱着一线希望,料想这机关再厉害也挡不住几大高手的合力,现在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反增绝望,心头更是大惧:宁徊风费如此周折将诸人困于此处,只怕绝不仅仅为了对付暗器王与虫大师那么简单,莫不是真要将京师三派也一网打尽。鬼失惊踏前几步,仍是与林青、虫大师保持着一定距离,默然不语。

齐百川低声道:「不如挖条地道试试。」扎风闻言用短刀往地下挖掘起来。虫大师微微摇头:「刚才梵溟轩对我说起这厅中不生虫蚁,只怕地下亦是铁板。」果然听得「啪」的一声,扎风的短刀挖了半尺便折断了刀尖。

「来人,奉茶。」只听得宁徊风在外悠悠道,「鲁香主请坐,陪我一并看出好戏。」关明月扬声道:「宁徊风不顾龙堡主的死活,鲁子洋你亦要随之造反么?」鲁子洋笑道:「关兄还是先操心自己的安危吧。」

林青心念一动,将龙判官的哑穴解开:「你到底是何人?」他硬受龙判官一掌却毫发无伤,早对他的身份起疑。龙判官一咬嘴唇,低声道:「在下周全,本是一个无名小卒,全是听了宁徊风的话才与林兄为难……」众人大惊,这个龙判官竟然是假的!宁徊风道:「你敢泄露身份,我叫你一家老小都不得周全。」周全恨声道:「宁徊风你叫我出手自己却跑了,老子光棍一条,今天豁出来也要把你的阴谋诡计告之天下。」宁徊风只是冷笑。

虫大师疑惑道:「刚才你喝酒时所显的武功……」周全道:「那全是宁徊风搞的鬼,就是要让林兄提防我的武功,他才好趁机得手。」林青深吸一口气:「真正的龙判官呢?」周全略犹豫一下,答道:「姓龙的已被宁徊风暗中控制,软禁于擒天堡中。」

众人心头一震。谁曾想邪派宗师龙判官竟己被宁徊风控制,这个假冒的龙判官纵可一时瞒住手下耳目,但武功却无论如何假冒不来,自然再不能约战川内各路高手,怪不得自从数年前龙判官一统川东后擒天堡一意守成,再无更大发展,就连一个媚云教都奈何不得……而这个江湖上声名不著的擒天堡师爷居然能在暗中做下如此凉天动地的事情,到底是何来头?

梵溟轩忍不住问道:「哭叔叔呢?」周全朝梵溟轩点点头:「你放心,日哭鬼虽中了宁徊风一掌,却暂无性命之忧,他现关在鲁家庄院的地牢中。」花想容心细,听周全对龙判官的称呼全无敬意,开口问道:「你必不是擒天堡的人,如何认识宁徊风的?」周全先是一呆,将心一横:「我乃御泠堂火云旗下一小头目,只因相貌与龙判官有几分相似,这才被宁徊风调来此地。」

御泠堂?众人面面相觑,看来均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只有虫大师皱了皱眉头。林青沉思半晌,忆起一事,朗声吟道:「神风御泠。枕戈乾坤。炎日当道。红尘持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正是那日在鲁子洋庄院中听到宁徊风念的几句话。周全奇道:「林兄却是从何处听来的?这句话说的正是宁徊风的身份,他便是御泠堂炎日旗的红尘使。」

宁徊风声寒若霜:「泄露本堂机密是第一大罪,周全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周全大声道:「本门第二大罪就是出卖兄弟,你刚才如何对我?」他望向鬼失惊与齐、关二人,「你们不要抱侥幸心理,宁徊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们。」宁徊风大笑:「是极是极,只是你说了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陪着暗器王一起送死。」听宁徊风亲口承认,齐、关二人面上微微变色,只有鬼失惊仍是一脸木然。

林青问道:「御泠堂还有什么人?」周全却摇摇头:「林兄不要再问了,我只会说宁徊风的诡计,却不会再告诉你本堂的其余事情。」林青一呆,却也佩服他的硬气,当下不再多问,望向四面铁壁,苦思对策。

鬼失惊长吸一口气,右掌提于胸前:「请林兄、虫兄与我合力一试。」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缓缓点头。时世弄人,何曾想他二人竟会与鬼失惊合力出手!「砰」然一声巨响。三大绝世高手全力一击,声势何等骇人!就若是地震一般。铁罩连着地基左右摇晃起来,厅中诸人全都站立不稳,或左或右保持着平衡。扎风更是脸色惨白,他身为吐蕃大国师蒙泊的二弟子,一向轻视中原武林,进京后见齐百川风光无比,武技却也仅比自己略高一线,还只道中原武学不过如此。此刻见了这惊天动地的联手一击,方知这三人的武功无一在师父蒙泊之下,相较下自己的武功就若小孩子一般,满腹骄傲尽化做数股冷汗从脊背上缓缓流下?一铁罩晃动数下终停了下来,这当世三大高手的联袂一击竟亦是徒劳无功。

以鬼失惊强横的个性亦不禁略有沮丧,叹道:「这铁罩与地板连为一体,纵是掌力再强数倍亦是无用,若是翻倾了怕更不好办。」「鬼兄莫要气馁,不妨多让我见识下你的摘星揽月手。」宁徊风得意至极,「若是再过几日,只怕诸位头昏眼花下功夫要狠狠打个折扣,那就再看不到如此威猛的掌力了。」

虫大师对宁徊风的奚落充耳不闻,沉声道:「这铁罩从天而降、与地板的接口处应是一道铁槽,并无镶卡的机关,若是能将其翻倾或可撞开。」鬼失惊思忖道:「若能破坏槽口,将上方铁板移动,也可掘地而出。」

林青苦笑摇头,道理虽是如此,但这上万斤的重量压住接口,让人根本无从下手。何况铁罩浑然一体,己方身在其间,纵想翻倾又谈何容易。三人互望数眼,他们皆是纵横江湖的绝顶高手,何曾想会被这笨重至极的机关困于此处,竟然一筹莫展。

关明月略一沉思,递手至林青面前摊开,却是一把三寸长短寒光四射的匕首,低声道:「此剑名为玉蜻蜓,削铁如泥,或可助君剖开这铁板。」妙手王身为八方名动久经风浪,当机立断将防身宝刃交于林青手上。一来以示诚意;二来亦知在此情景下只有与众人携手方有一线生机。



第三百一十二章 灰光


class="width">林青见那匕首耀目生寒,关明月妙手空空频盗天下,随身兵刃自是非同小可。

运功往铁壁扎下,果然一透而人。他手上的劲力恰到好处,匕首深没至寸许,感觉将穿铁板而出时立刻凝力缓发,不让外面的宁徊风发现。但那匕首实是太短,何况这等宝刃斩薄薄的长剑或可奏功,对付这般厚重的铁板却是无用。林青拼尽全身的功力亦只割开三寸长的一道口子,只觉阻力越来越大,玉蜻蜓刃口已卷,再不能划入铁板半分。只得一叹收手。

宁徊风听风辨器下立觉有异:「原来林兄还带有宝剑?不过这铁板均以上乘精铁所制,纵你有干将莫邪在手怕也是白费力气,徒然毁了兵器却是何苦?」听他言语有恃无恐,想来早做过试验。

齐百川终乱了方寸,脱口道:「林兄快快想个办法,时间久了怕更是无望。」林青心中亦是一团乱麻,面上却仍是保持着镇定:「齐兄莫急,反正宁徊风一时也攻不进来,我们不妨与他耗上几天。」「哎呀我倒忘了给诸位准备些食物与清水,真是失礼至极。」宁徊风对鲁子洋道:「这些都是贵客,万万不可怠慢,鲁香主还不快派人到京师各大膳堂购些山珍海味来。」鲁子洋居然一本正经地道:「属下这就派快马飞骑去京师,最多过得月余便可赶得回来。」诸人听到这二人冷嘲热讽,恨得牙痒,却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林青见梵溟轩附在水柔清的耳边说着什么,水柔清眼中疑虑参半,也不放在心上。

转头望向鬼失惊:「鬼兄可有接应之人?」他知道齐百川带来的人只有柳桃花在涪陵城中,关明月的随从只怕亦被宁徊风手下所控制,只有鬼失惊或有希望。鬼失惊缓缓摇头,口中却道:「我带了十个弟子,若是我今晚不归,他们必会寻来。」

众人知鬼失惊一向独来独往,原也仅是抱着一丝侥幸,见鬼失惊摇头心中俱是失望。鬼失惊如此说不过是迷惑宁徊风,在此情景下只有迫对方强行攻人或许才可寻到一线生机。

鬼失惊手下二十八弟子皆是武功高强的杀手,暗合天下二十八星宿,人称「星星漫天」,若真是找上来却也不好应付。宁徊风果然中计,诧声道:「原来鬼兄对我亦是不尽不实?」鬼失惊嘶声道:「彼此彼此。」宁徊风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声:「看来鬼兄在迫我早些杀人灭口啊!鲁香主不妨给我想个好点子。」

「不好!」梵溟轩却突然失声道,「就怕他们用火攻。」扎风大怒,一掌向梵溟轩拍过来:「死娃娃胡说什么?」虫大师挡开扎风一掌,眼中亦是隐现恼色。「挡挡挡」几声大响,却是水柔清拿起一块碎石重重敲在铁罩上。看来是想干扰宁徊风的听力,却听宁徊风的笑声仍是隐隐传来:「好聪明的小孩子!来人,备柴!」

梵溟轩似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扑到林青怀里。林青不忍责备,轻轻揽住梵溟轩,正待出言抚慰几句,却听梵溟轩低低地说了几句话,眼中蓦然一亮,对虫大师与鬼失惊打个手势……

擒天堡果然训练有素,不过一灶香的工夫,四面就已烧起了大火。一股热浪顿时弥漫于厅中,好在大厅十分宽阔,众人站在厅中央一时倒也感觉不到热力,只是空气已变得窒闷难当,恐怕不等被烧死便先要憋死了。

「宁某本想给你们留个全尸,可惜如今连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都不免化为焦尸……」宁徊风仍是冷嘲热讽不断,「尚请各位仁兄最好握紧自己的成名兵刃,也好让后辈能逐一瞻仰诸位的风范。对了,鬼兄不用兵刃,不妨死得靠虫兄近一些,方便我来认尸,若是把什么赵氏兄弟认成了鬼兄岂不是太过失礼了,哈哈……」

水柔清本是牙尖嘴利,此刻也不由服了宁徊风的口才,恨恨地道:「谁要能把这宁徊风的舌头给我割下来,我就……」一时想不出说辞,却听梵溟轩接口道:「你就嫁给他!」林青在此关头居然还有心思大笑:「看来我以后找宁徊风的麻烦还得给他留条命,不然清儿岂不是嫁不出去了。」急得水柔清直跺脚。宁徊风倒也不生气:「林兄视死如归实是让我佩服,我只有令人再加大火力,以示敬意。」

果然热力更甚,直逼厅间。铁壁虽厚达寸许,却也开始渐渐变红,梵溟轩年小体弱,首先抵不住,呕吐起来。

宁徊风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心内踌躇满志。试想一举将暗器王、虫大师、鬼失惊三大高手加上齐百川、妙手王等统统拾掇掉,这天下又有几人办挤到?正想到得意处,忽听得一声巨响传人耳中,整个铁罩猛然一倾,就似要栩自己翻压而来。但这上万斤的重量岂是人力所能动?铁罩略一停滞,复又落了回去。

「诸位仁兄这一生怕也未使出这般威猛的掌力吧?看来真要谢谢我才是。」宁徊风只道方才是厅内众人濒死一击,口中讥讽不休,「却不知肉掌拍到烧红的铁板上是何感觉?」

又是一声巨响,铁罩再度大震,这一次比刚才倾斜角度更大,只是离翻倒尚还差得远。宁徊风见此势头也不由暗暗心惊,却也更是得意:若不是自己神机妙算引对方落人机关,如何困得住这几名绝顶高手,他放声大笑道:「诸位如此挣扎果然好看,不妨再来一下。」

话音才落,如同响应他的话般,铁罩又震,后方尘土激扬,就似要将整个地基拔起,只是倾侧的势道却比刚才弱了几分。

宁徊风知道厅内诸人强弩之末不足为患,方要开口,却见尘土飞扬中铁罩边的柴禾在空中乱飞,便若无数着了火的暗器般四面激溅,几个手下躲避不及,早已中了几记,连衫角都着起火来,抱头惨叫。

宁徊风怒斥道:「一点火苗怕什么?」站起身正要督促手下再加火力,眼角却瞥见一道青灰色的人影从漫天尘土中电闪跃出,一蓬柴火直撞面门而来。他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道对方援手前来偷袭,下意识抬手一格。火星四溅中却有一道银光蓦然由远至近,径往他左目刺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天荒


class="width">宁徊风低喝一声,右手屈指若钩,一把便将那点银光握在手中,乃是一支银针。

宁徊风外号「病从口入,祸从手出」,后四个字便是形容他的「百病」剑法与「千疮」爪功。此刻全力一抓,那银针虽然细小,却也被他以食中二指捏住针尾,但银针上所附劲道却极为诡异,人手一滑,竟然从二指中脱出,仍是刺人左目。

也亏他反应敏捷,于此生死关头尚能双腿发力及时后跃,让银针不至深人颅内,只是左目先一片血红,再是一阵漆黑,已被这小小一枚银针刺瞎。与’徊风惨叫一声,刹那间心中立做决断,后退的身形不作半点停留,连手下也不及招呼一声,直往深山中落荒逃去。

这一刻,宁徊风已是战志全消,心底泛起了无穷无尽的恐惧。这恐惧不是因为突兀的失明,而是因为他知道:普天之下能于骤然间以暗器伤他一目者,舍暗器王无他!

林青心知厅内诸人在炙烤下难以久持,顾不上追赶宁徊风,身形围着铁罩疾转,一面用脚将尚自燃烧的火头挑开踩灭,一面将袖中暗器不断射出,待将十余名黑衣人尽数击倒,宁徊风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那铁罩却无开启机关,只见每面铁板俱连着长索通向四边山头,恐怕要在山头上借助绞盘之力方可吊起这重逾万钧的铁罩。好在铁罩与地下铁板的嵌口已松,刚才翻倾时地基旁的沙石积在地板的槽口里,使铁罩与地板再不能合拢,隐隐露出一线缺口,林青便以长木撬开,几经折腾后总算将厅内众人都救了出来。

诸人刚才合力朝铁罩发掌时都以衣物包于手上,此刻均是衣衫不整,狼狈非常,其中赵氏兄弟功力稍浅,双手更是被炙得焦黑。但众人总算得脱大难,贪婪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都是精神大振,雀跃欢呼起来。

离了柴火的铁罩温度渐冷,被散乱的柴禾、沙石、木片、碎屑等围在其中,活像一个黑色的大怪物。大家想到刚才差一点便在这铁罩内被活活烤死,俱是心有余悸,水柔清更是忍不住朝铁罩踢了几脚。

虫大师最后一个从铁罩下钻出,一把抱住神情委顿的梵溟轩:「好小子,真是多亏了你。<<>>」

梵溟轩浑身乏力,全身酸疼,犹觉心口发堵,刚才被浓烟所熏,将肚内吐空,此时干呕不停却只能吐出几口清水。他见虫大师夸奖自己,想谦虚几句却是有心无力。不过看到诸人狼狈的样子,连一向清爽干净的水柔清那张脸都黑一块白一块,体内虽然翻腾得难受,却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梵溟轩才笑得几下,突觉胸腹间一阵剧痛,张嘴呕出一口黑血。林青大惊,见这孩子双颊赤红,额间青筋暴现,知他热火攻心之下内伤发作,连忙将梵溟轩抱在怀中,运功替他疗伤。渡功人体时却感到他身内忽寒忽热,几道真气来回冲撞,几乎收束不住。虫大师亦与梵溟轩手掌相握,用无上玄功帮他压制心魔。

林青与虫大师昨夜救治梵溟轩良久,对他体内异状大致了然。这二人联手何等厉害,只过了一小会儿,梵溟轩面色已渐渐如常,他欢叫一声:「好了。」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却知此刻仅是强行压住伤势,随时都有可能发作。

齐百川与关明月等人连忙上前关心几句,更对梵溟轩大加赞赏。惟有鬼失惊望着梵溟轩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原来梵溟轩自幼熟读《铸兵神录》,颇知铁性。听虫大师说起这四块铁板各自相嵌的情况,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小时候顽皮时学父亲铸剑,却不懂其法,将未成型的铁剑与模板一并放于火中加热,铁剑遇热发胀将模板生生撑裂。他对其理似懂非懂,但听虫大师说法,想来铁罩外亦如模板般箍紧,若是铁罩加热,必能将四周嵌合处撑得变形,至少坚固度也会大不如前,届时再以掌力拍击或有机会破壁而出。

所以梵溟轩故意出言诱宁徊风火攻,又趁水柔清以石敲壁之机,混淆宁徊风的视线,暗地却告诉林青自己的想法。林青原本无计脱身,听梵溟轩的话后索性冒险二试,与虫大师、鬼失惊等人定下计策:只待火力将铁罩烤得变形,再合力出手。

此计原难成功,因铁性虽是热胀冷缩,但铁罩浑然为一个整体,遇热同胀,如何能将嵌合处挤开?何况纵是铁罩被烈火烤得变形,只怕厅内诸人亦早抵不住高温。果然呆不了多久,诸人已耐不住热力,只得仓促间拼死发出合力一击!

也是众人命不该绝,那铁罩在烈火猛烧下虽不变形,却乍然膨胀起来,而埋于地底的铁板未受热力,与铁罩接缝处的铁槽已被撑松。在众人合力之下,铁罩朝一边倾斜,另一边即产生一股抬力,再加上埋于地底的千斤铁板下坠之力,居然将铁罩从地板的槽口间挤了出来,现出一丝缝隙。众人一见之下更增信心,连续并力发掌,到得第三击,铁罩倾侧下另一边翘起,终露出一道可容一人穿过的裂缝。

铁罩倾侧露出缝隙不过一刹那的工夫,稍纵即逝。但林青反应何等之快,立时施出千里不留踪的身法,掠出铁罩。而宁徊风只道对方困于铁罩,哪能料到会有这等变故,终被暗器王一招得手伤了左目,就此匆匆逃走。

梵溟轩误打误撞下,竟然一举奏功,助众人逃出险境!

扎风憋了一肚子气,狠狠一脚踢在地上一个黑衣人身上,口中叽哩哇啦吐出一串藏文,想必不是什么好话。虫大师急忙拉住他:「留下活口!」扎风犹不解气:「死都死了留什么活口?」

虫大师定睛看去,那些黑衣人个个嘴角流出黑血,俱已僵冷;而倒于一旁的吊靴鬼却是太阳穴上中了林青一记袖箭,亦早已毙命。满地尸身中并无鲁子洋,想必是他一见事情不妙,窥空逃走了。

林青方才急于救人,出手极狠,但亦记得有几人只是被暗器射中手足关节,见此情景不由一呆,正要伏下身去挨个仔细查看,却听周全长叹道:「林兄不用看了,御泠堂人人口中暗藏毒丸,一旦事败便立刻自尽,决不会留下活口的……」大家听他如此说,心头更增疑惑。听这御怜堂行事神秘诡异,帮规森严,理应是个大帮派,为何在江湖上声名不显?

齐百川向周全问道:「这御泠堂到底是什么组织?还望龙……周兄说个明白。」关明月冷哼一声:「齐神捕当是审犯人么?」

林青心中暗叹:关明月才脱大难便与齐百川针锋相对,看来这么多年睚眦必报的心性仍是半点不改。他见齐百川怒意满面,正欲对关明月反唇相讥,当下抬手止住。齐百川经此一役,早收起骄横跋启之态,加上确是心服林青,只得强忍恶气,闭口不语。

周全却是身子微微颤抖,半晌不出一声。他刚才身处危局不顾一切与宁徊风反目,现在安全了,却想起御泠堂中的规矩与对叛教者附骨之蛆般的追杀,不禁后怕起来。

林青望向周全:「周兄肯赐告最好,若不愿说在下亦决不勉强。」周全长叹一声:「周某虽为一个无名小卒,却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这便带众位去狮子滩地藏宫救龙判官,以谢林兄相救之恩。」擒夭堡的总坛便在丰都城边的狮子滩上。龙判官一向颇以自己外号为荣,总坛便以地藏宫为名。

「好呀,我们快去。」梵溟轩喜道,「若是哭叔叔知道我来救他,定是高兴极了。」他天性重情,虽只与日哭鬼相处几日,还差点做了日哭鬼的口中美食,却只念着日哭鬼在宁徊风面前一意维护自己,恨不得早些救他出来。周全缓缓道:「也好,我们这便先去涪陵分舵中救出日哭鬼,再去地藏宫。」

虫大师又问起擒天堡内的情况,周全十分配合,当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众人这才知道宁徊风于八年前来到擒天堡,由于他精明能干,处事果敢,十分得龙判官信任,这些年更是一意培植心腹,鲁子洋便是其一手提拔上来的,擒天六鬼中的夜啼、灭痕、吊靴也已被其收买。待得宁徊风渐渐将大权揽于手中,便突然发难制住龙判官,找来周全做傀儡以惑手下耳目,这次又借机将日哭鬼制服,擒天堡实已被宁徊风一手操纵。

众人议论纷纷,回想宁徊风的心狠手辣,心中犹有余悸,更是不解宁徊风收服擒天堡到底是何目的。周全神色复杂,似有许多隐情,却只推说不知。

鬼失惊对林青与虫大师一抱拳:「今日之事鬼某铭记于心,就此别过,林兄日后来京师,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话才出口,人已消失不见。这个黑道杀手一向独来独往,天性凉薄,今日却先后为虫大师与林青所救,这番话虽亦是冷冰冰的,于他来说却已是破天荒第一次向人示好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御泠


class="width">关明月与齐百川想到龙判官一旦脱困,只怕立时会清肃异己,擒天堡元气大伤下,与京师结盟一事再无任何意义,见鬼失惊离开,二人亦托言告辞。

「英雄自古出少年!」扎风操着半通不通的汉语,先对梵溟轩一挑拇指,又从袋中摸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递与梵溟轩,「小娃娃,你救了我,这个给你。」梵溟轩鄙夷他的为人,哼了一声,并不伸手相接,扎风脸现尴尬。

虫大师微微一笑打个圆场:「我们汉人一向施恩不图报,明珠请大师收回,还请大师回吐蕃见到蒙泊国师后奉劝几句:汉藏间本无仇怨,以和为贵。」扎风悻悻收回明珠,又见花想容一双妙目只停在林青身上,望也不望自己一眼,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林青,这才转身跟着齐百川去了。

几人往涪陵城中行去,水柔清笑道:「龙判官威震武林,想不到竟做了宁徊风的阶下之囚,只怕已可从六大宗师中除名了。」「是呀是呀。」梵溟轩接口道,「幸好我没做他的什么干儿子,不然真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林青却是另有想法:龙判官名动武林,却被手下师爷软禁,此等大伤面子的事情自是越少人在场越好,他实不愿介人其间,以免犯龙判官之忌。此次险胜宁徊风,擒天堡与泰亲王结盟之事已然瓦解,想到故友许漠洋尚落在媚云教中,林青一心只想带着梵溟轩早日去滇东相救,但梵溟轩伤势难解,莫不是要先往点睛阁走一趟?他一番思索,不免沉吟难决。<<>>

虫大师向周全问道:「周兄日后打算何去何从?」周全默然半晌,叹道:「大约只有隐姓埋名亡命天涯了吧。」虫大师道:「我可荐你去裂空帮,裂空帮主夏天雷也算与我有些交情,只要周兄日后弃恶从善,当有一番前途。」周全摇摇头:「多谢虫兄好意,我自有去处,也不想连累夏帮主。」虫大师拍拍周全的肩膀,苦笑不语。

林青心念一动,以江湖上白道第一大帮的实力,周全尚出「连累」之语,这御泠堂来头如此之大,自己为何从未听说过?再想到宁徊风能将邪道宗师龙判官玩弄于股掌,当是袅雄之才,此人无论武功计谋均可算是超一流,却不过是御泠堂中的一名旗使,这御泠堂的实力确是可畏可怖。他出言在先,也不好再问周全,但看虫大师的神情却似是知道些御泠堂的碑实,有机会倒要问问。

几人来到涪陵城中的鲁家庄院,鲁子洋却根本没有回来,想来是知道事败而远走高飞了。

宁徊风将龙判官李代桃僵,为防被手下看出破绽,近年来周全皆呆在地藏宫中,少见外人。那守庄的「碧渊剑」费源还只道是堡主亲自巡视涪陵分舵,忙出来迎接。他虽奇怪堡主与林青、虫大师等人走在一路,却也不敢多问,当下依命放出日哭鬼。众人也不停留,随即出庄,只留下费源一人苦思不解。

梵溟轩见日哭鬼虽是神情委顿,但性命无碍,也就放下心来,自不免对日哭鬼说闹不休。他将困龙山庄内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细细说来,直听得日哭鬼目瞪口呆。这才知道龙判官早被宁徊风调了包,心道怪不得这两年龙判官不理内务,一切都交与宁徊风打理,若不是京师来人结盟,只怕连见他一面都难,原来竟是一个冒牌货。

虫大师越看日哭鬼越是眼熟,日哭鬼被他盯得万分不自在,索性心中一横,便以原来身份相认。他本想以虫大师嫉恶如仇的性子定难放过自己,梵溟轩却向虫大师一番求情,又将日哭鬼的凄惨身世一一道来。这一番讲述将花水二女的眼泪也惹了出来。虫大师见日哭鬼心中大有悔意,再加上这些年确也未听到其作恶的传闻,便只嘱其日后改邪归正,日哭鬼眼见虫大师放过自己,当即立下毒誓重新做人。他数年心结一日而解,对梵溟轩感激不尽。

梵溟轩又问起那刘姓船家被害之事,才知道竟是鬼失惊下了毒手。众人问起情由,略一合计,便分析出定是将军府不愿擒天堡与泰亲王结盟,所以鬼失惊收买那船家暗害日哭鬼,以便造成混乱从中获利,而事败后便将那船家灭口。大家说起这黑道第一杀手神出鬼没的手段,俱是心有余悸。

诸人边说边行,已到了涪陵城外。

林青开口道:「去地藏宫救龙判官之事便交与哭兄与周兄,我另有要事,这便告辞。」日哭鬼一来舍不得梵溟轩,二来也拿不准是否能如愿救回龙判官,连忙出言挽留。

虫大师却是知道林青的心意。虫大师侠义为怀,知道龙判官脱困后定会在川内掀起血雨腥风,本想顺便去劝阻几句,但料想以龙判官刚傻自用的性格亦是无用,徒然惹上麻烦,何况他还要去滇南楚雄的焰天涯找寻花想容的哥哥花溅泪,当下亦是出言附和林青。而周全自知见了龙判官凶多吉少,也与众人告别。

梵溟轩本想龙判官身为六大邪派宗师之一,也算是个人物。却听他竟然被手下师爷擒在地牢中,心目中对龙判官的印象便一落千丈,再也无兴趣见他,心底暗中庆幸不曾做他的义子。只是要与日哭鬼分别,却有些舍不得,不免又是一番絮絮叨叨的话别。

待日哭鬼与周全分别离开后,梵溟轩便怂恿林青与虫大师一并去媚云教营救父亲许漠洋。虫大师沉思一番,对林青道:「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之事已解决,我还答应了嗅香公子去找花家公子,不若我们兵分两路,林兄去媚云教,待我走一趟焰天涯后再来与你会合。」

梵溟轩实不忍与虫大师等人分别。虫大师与花想容倒还罢了,但水柔清这个「对头」虽然处处与自己为难,一路上争来辩去倒也颇为有趣,突然要与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分手,心头生出一丝不舍来,只是想到父亲又不免担心。当下梵溟轩垂头不语,却觉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鸣佩


class="width">水柔清似是看出了梵溟轩的不舍,笑道:「过几天我们还会见面的,你这个小鬼头可要跟林大哥学长进一些,不要再骗人家的银子了。

」众人想起梵溟轩在三香阁中活像个暴发户般的请客之举,俱大笑起来。连梵溟轩一时也忘了计较水柔清叫自己「小鬼头」。

虫大师咋舌失笑:「林大哥?你这小丫头才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难道与莫敛锋也要平辈论交了么?」莫敛锋乃是水柔清的父亲,在温柔乡索峰、气墙、剑关、刀垒四营中主管剑关。而温柔乡中全以女子为主,是以水柔清跟着母姓。

水柔清正要分辩,却见虫大师眉头一沉,林青朗声道:「鬼兄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见教?」只见道旁闪出一人,眉间一颗豆大的黑痣,正是鬼失惊。

林青巍然不动,虫大师对花水二女一使眼色,有意无意跨前半步,正好封住鬼失惊的退路,水柔清与花想容则散开分守两侧,将鬼失惊围在其中。

林青淡淡道:「刚才在困龙山庄中我说突围之前不出手,现在是否已可不用守此约定?」鬼失惊来意可疑,对付这种杀手惟有先发制人方为上策。

鬼失惊左腕包扎着一块白布,面色惨淡,却不将林青的威胁放在心里,漠然的眼光掠过林青与虫大师,落在了梵溟轩身上:「鬼某从不愿受人恩惠,却欠下小兄弟一份情,所以特来说个消息。」梵溟轩甚是怕他,退后半步:「你要说什么?」

林青啼笑皆非,梵溟轩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孩子,所谓救下诸人也无非是机缘巧合,倒是虫大师方才出手救了鬼失惊一命。想来这个心高气傲的杀手不愿就此示弱于虫大师,这才借口找梵溟轩报恩。一念至此,对鬼失惊倒凭白生出一丝好感:「鬼兄有话请讲,若是不方便让旁人听到我等可以回避一二。」

鬼失惊听林青如此说,显见对自己十分信任,阴沉的面上亦露出一丝感激:「林兄无须客气,这个消息亦是说给你听的。」他目光仍是盯住梵溟轩,轻声道,「宁徊风给这孩子施下灭神绝术,若不在一月内医治,必有性命之忧。



林青与虫大师齐齐动容,看鬼失惊去而复返如此郑重其事,必然有要事相告。梵溟轩此刻体内全无异样,加上对林青与虫大师极具信心,倒是不曾惊慌。不过听鬼失惊将自己的生死大事如此明白地说出来,亦忍不住全身一震,脸上神情古怪。

虫大师沉吟道:「多谢鬼兄相告,不知可懂解术么?」梵溟轩欲言又止,本想说决计不要鬼失惊相救,但「灭神绝术」这四个闻之心惊的名字,却让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我不懂解法。」鬼失惊摇摇头,「此功极为歹毒,被制者全身经脉俱损,元气于不知不觉间消散殆尽,一月内必亡,乃是御泠堂不传之秘。何况我见这孩子内气虚浮,只怕伤势已提前引发,或许还撑不到一个月。」他略为停顿,「普天之下,怕只有一个人才能救他。」林青沉声问:「是谁?」

鬼失惊长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吐出一个名字:「景——成——像。」

水柔清本也为梵溟轩担心,听到这个名字终放下心来。她似是气不过刚才为梵溟轩担心般又开始戏弄这个「对头」,转过脸对众人笑道:「梵溟轩这小鬼碰见我真是洪福齐天。景叔叔对我最好,只要我求他给梵溟轩治伤,他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梵溟轩心中正七上八下,勉强对水柔清做个鬼脸,却无心与她争执。

鬼失惊望向林青与虫大师,一脸凝重:「我的话说完了,二位若想留下我,敬请出手。」虫大师大笑:「鬼兄有伤在身,又特意带来这个消息,如此说岂不是太看不起暗器王与在下了?」鬼失惊也不多言,拱手一揖,就此去了。

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林青缓缓道:「这里去点睛阁有多远?」花想容开口道:「我四大家族驻在湘赣交界处的鸣佩峰,由此去足有近二十日的路程,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改变一下了。」阁楼乡家四大家族在江湖传闻中神秘至极,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林青此刻才第一次听到鸣佩峰的名字。

「如此甚好,我早想请林兄一行,只是不知如何出言相邀。」虫大师双掌一拍,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这样吧。我与容儿仍是赶去焰天涯,清儿便带林兄与梵溟轩先回鸣佩峰。」他见林青一脸疑惑,放低声音,意味深长地道:「我不坊告诉林兄,你既要挑战明将军,与四大家族的人见见面是极有必要的。」

林青一震,听虫大师的语气,他与四大家族颇有关联,竟然还牵扯上了明将军,实在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虫大师不等林青询问,续道:「林兄不必多疑,到了鸣佩峰一切便知。」

梵溟轩怯生生地问:「那我爹爹怎么办?」虫大师安慰梵溟轩道:「媚云教主陆文渊一向礼重贤士,颇有孟尝之风。现在又正是媚云教用人之际,你父亲精擅匠艺,必不会被为难的。」林青略一思索:「我却有个担心,龙判官急欲重树威望,只怕立时就会拿媚云教开刀。许兄与我患难之交,我怎容他受人伤害?」

众人闻言一怔,在江湖传闻中龙判官性烈如火,此次被宁徊风如此算计,颜面全无,只怕真要在媚云教身上出这一口恶气。

林青眼中神光一闪,决然道:「我仍是要先去一趟媚云教,虫兄亦按计划去焰天涯,梵溟轩便请二位姑娘先带去鸣佩峰治伤。」又对梵溟轩笑笑,「你放心,多则二月少则一月我必来接你。」

梵溟轩不愿离开林青,心想那鬼失惊说一月后自己的伤势才发作,这一个月或许来得及随着林青先救回父亲再去那个什么鸣佩峰……可思来想去,到底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他人小曰良多,刚刚体验到这种丰富多彩的「江湖」生活,正觉有趣,实不愿去做一个病号,又想到若是万一治不好伤,岂不是要与父亲和林青等人天人永诀。一念至此,眼眶都红了,只觉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命苦的人。

花想容还道是梵溟轩担心自己的伤势,出言安慰道:「梵溟轩不要怕,景大叔医术天下无双,定可妙手回春,把你治好。」

「既然如此……」虫大师想想道,「容儿便带着清儿、梵溟轩走水路顺江直下,过两天到了万县可去找段氏兄弟,由他们陪你们一同去鸣佩峰,路上也有个照应。」水柔清拍手道:「好呀好呀,上次下棋输给段老三我可不服气,正好去报仇……」又对梵溟轩笑道,「不要哭鼻子了,过几天到了三峡,容姐姐有好多故事讲给你听呢!‘「谁哭鼻子了?」梵溟轩愤然道,又拉着林青的手,「林叔叔你可要早些来接我。」林青拍拍他的头,含笑点头。

虫大师对林青解释道:「那段氏三兄弟是四大家族的外姓旁支,武功皆是不俗,有他们在旁必能护得梵溟轩安全。」林青知道四大家族的弟子奇功异术层出不穷,本还担心梵溟轩的伤势半路发作,听虫大师此言亦放下心来。当下众人计议已定,花想容与水柔清便将鸣佩峰的地址详细告诉林青。

那鸣佩峰在湘赣接壤萍乡县附近的罗霄山中,罗霄山山势绵延数百里,树林密布,若是无人指点实难找到。花想容对林青交待一番后,又从怀中取出一块佩玉交与林青:「我四大家族在中原各地均有落脚处,若你到了萍乡县中,只要找到旗号上绣着一支玉色小花与三道水纹的米店,便可出示此信物,自会有人接应你来鸣佩峰。」

林青见那佩玉呈心形,色泽淡青,触手温凉,中空的地方嵌着一块浓绿欲滴的翡翠,那翡翠却是雕琢成一个「花」字,十分精巧细致。估计此玉应是花想容的贴身之物,本想说换个其它信物,但看花想容轻咬嘴唇,俏脸生晕,又觉太着痕迹,只得收下放入怀中。

水柔清想起一事:「鬼失惊既然说那个什么灭神绝术乃是御泠堂的不传之秘,他却如何知道?」虫大师眉间隐有优色,分析道:「鬼失惊起先不说梵溟轩的伤势,却又转来找上我们。这是什么道理?」水柔清道:「莫不是想避开别人耳目,不过鬼失惊有将军府做靠山,也犯不上怕齐百川和关明月吧?」花想容冰雪聪明:「他想避开的人是周全!」

水柔清一惊:「我那天晚上夜探鲁家庄时被宁徊风误认为是鬼失惊,可见他二人确是有某种关系。难道……」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猜想,「难道鬼失惊亦是御泠堂的人?」

林青不语。鬼失惊的来历谁也不知,做了将军府的杀手后出手决不落空,与虫大师并称当世两大杀手。若连这等人物都是御泠堂的人,这御泠堂的实力确实令人心悸!



第三百一十六章 势成


class="width">听宁徊风如此说,众人的眼光都不由落在那口古怪的箱子上。

此厅本就不大,诸人座位相隔不远,中间又放上这么一口大箱子,颇显挤迫,更添一种诡异的气氛。

诸人进厅时见到那箱子突兀地放于正中,便觉得其中定有文章,却委实想不透宁徊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均不言语。惟有扎风耐不住叫道:「宁先生你玩什么花样?这口箱子中放的是什么?」龙判官呵呵笑道:「大师莫急,这口箱子里的东西乃是宁先生精心为大家准备的,与在场诸位都有点关系。」听他如此一说,众人心头疑虑更深,均望着宁徊风,待其解谜。

宁徊风眼见众人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满意地一笑,提高声音:「各位远道而来,可算给足了擒天堡面子,可这结盟一事却也让堡主与我左右为难,却不是怕得罪哪一方。只是川东离京师甚远,能得到泰亲王与太子另眼相看,既是受宠若惊,又是诚惶诚恐,惟恐空挂一个盟约却谈不上有何助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龙判官接口笑道,「龙某虽只是武林中人,但一向奉守朝廷法纪,擒天堡虽是江湖门派,却也常常帮助官府维护一方安定,若是能为川东百姓多出一分力,实是心中所愿。」

宁徊风与龙判官一唱一和,这番话可谓取巧至极,既不表明态度与何方结盟,又不开罪各方势力。众人心头无不暗骂一声「老狐狸」。梵溟轩却听水柔清低低道了一声「宁滑风」,肚内暗笑,强自忍住,目视水柔清,重重点了一下头,面上却仍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宁徊风继续道:「何况泰亲王与太子一向对擒夭堡多有照顾,只要泰亲王与太子有何吩咐,擒天堡上下无有不从,事实上以往虽无结盟之约,却已有结盟之实。而这若是签上一纸合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却不免会引起江湖上一番说辞……」说到这里,见齐百川与关明月脸上色变,宁徊风微微一笑,拍拍手掌,二个黑衣人应声走了进来,站在那口大箱子旁边,静待宁徊风号令。

林青与虫天师互望一眼,神色喜忧参半。听宁徊风语意,结盟一事怕是要不了了之,但显是另有下文。莫不是与将军府已先结盟了?推想到鬼失惊未现身于此,或许便是与擒天堡已有了什么合约回京复命了。

宁徊风呵呵一笑:「若是现在当场宣布擒天堡与何方结盟,只怕过不了几天便闹得天下尽知。人言可畏,擒天堡挡得住千军万马却未必抵得了江湖流言,所以我与堡主商议之下,便分别给诸位送上一份礼物,待齐兄与关兄将礼物送回京师,亲王与太子自然便知道了擒天堡的态度,却没有必要在此公布了。此间苦衷,尚请齐兄关兄原谅一二。」他这一说大出众人意料。齐百川与关明月心中忐忑,均猜想对方是否早已与擒天堡暗中来往,所以一件礼物便可推知擒天堡的心意,只是表面上谁亦不愿示弱,都是淡然处之,一副早就深知内情的样子,同时抱拳道:「但凭宁先生决断。」

林青与虫大师猜不出宁徊风心意,见齐百川与关明月不置可否,心中都泛起一丝不安。宁徊风送礼之举大有可能是缓兵之计,表面上互不得罪,暗中却与一方定下合盟,而听他言语合情合理亦是无从指责。他们刚才已听出箱中实是藏有一女子,不知宁徊风会做何安排,只好静观其变,毕竟身为外人,不好横加干预。梵溟轩与水柔清听到这箱子中原来是送给齐、关二人的礼物,均是大为好奇,以擒天堡富甲一方的财力,这礼岂不非同小可,恨不得赶快打开箱子看看究竟。

「此箱分为三层,这第一层的礼物乃是送给妙手王的。」宁徊风目视二个黑衣人,吩咐道,「开箱!」

二个黑衣人走前几步,各出双手,分按在箱子两侧,齐齐低喝一声,往中间一挤。箱盖应声弹起,箱子上面约有二尺余长的半截木板随之而碎。他们开箱的手法与众不同,那箱盖分明已被钉死,却不用斧凿,全凭手上劲道互抵后产生一股向上的弹力将箱盖顶开,凭威猛的掌力将箱子上半截木板尽数震碎,而下面的木板却丝毫不受影响,显示出颇为深厚的内力。最难得是那箱盖平平飞起,不见丝毫倾斜,显是二人手上的劲力不偏不倚正好抵消,可见配合熟练,心意相通。

虫大师见两个黑衣人身手矫健,配合无间,心中微惊,口中却淡然道:「擒天堡藏龙卧虎,宁兄这两个手下功夫可不弱啊。」单是这二人手上的功夫怕就不在江湖普通二流好手之下,却仅仅是擒天堡中不知名姓的随从,擒天堡的实力可见一斑。宁徊风笑道:「雕虫小技,让兄台见笑了。」

木箱上半截一碎,露出里面的物事。顿见一道红光射了出来,照得厅中诸人眼前都是一花。定睛看时,却是一株尺余高的大珊瑚,红光湛然。珊瑚被雕成假山之状,十分精细,上可见亭台行廊,桥栏水瀑等。这么大的整株珊瑚本就少见,再加上这份雕琢之功,价值着实不菲。假山中尚有一小山洞,洞中却放了一颗足有鸡蛋大小的玉色珠子。那珠子全身晶莹,不见一丝瑕疵,反映着珊瑚的红光,透出一股明澹清冽之气,洞小珠大,也不知是如何放进去的。这宝珠的价值相较那珊瑚只怕还要更胜一筹,最难得宝珠与珊瑚浑然一体,似是天然长就一般,这份大礼确可谓是无价之宝了。

众人看得目眩神迷。此等宝物纵是有心求购怕也难得,也不知宁徊风从何处弄来。梵溟轩平日少见此等华贵之物,更是瞠目结舌。

宁徊风对关明月轻声笑道:「此宝本叫‘剖腹藏珠’,我却嫌其隐含刀兵之气,重起个风雅名字为‘珠胎暗结’。烦请关兄带给太子,以表我擒天堡对太子的一番诚意。」

关明月大喜,他素知太子最爱收藏各种名贵宝物,但即便是皇室内也少见这样精致的宝物,纵是与擒天堡合约不成,也可对太子有所交待,何况宁徊风既然故意起名叫「珠胎暗结」,其意怕亦是不言自明。齐百川心中不忿,忍不住喃喃低声道:「什么‘珠胎暗结’,我看是‘明珠暗投’。」

水柔清见梵溟轩嘴里念念有词,只道他见这宝物惊得呆了,忘了与他赌气,偏头问道:「你做什么?」梵溟轩脸上一红,却不言语,原来他正在拼命记下这几个成语,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虫大师听齐百川语意不善,有意相帮关明月,笑道:「齐兄言重。江湖人都讲究彩头,送礼更要取个好名字,若要一意纠缠于这等枝节,岂不让人看轻了?」关明月听林青一方帮自己说话,胆气愈壮,冷冷道:「江湖上一些不知名的小捕快也自封为什么神捕,何况这等千年难遇的宝物。」这话确是直讽齐百川的神捕之名了。

齐百川大怒,但毕竟关明月成名已久,是京师大大有名的人物,而自己不过刑部一个捕头,何况泰亲王严令不得与太子人马冲突,不能太过开罪,一腔怒火尽皆发在虫大师身上,戟指喝道:「你是何人?不敢报上名姓的藏头露尾之辈,这等地方岂有你说话的余地?」他虽见虫大师适才露了一手不俗武功,但心火上涌之下,再也顾不得许多。

虫大师眼中精光一闪,正要开言,宁徊风呵呵一笑:「齐兄息怒。这位兄台不报名姓自是有其道理。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我这礼物亦有他的一份。」又转脸对虫大师道,「仁兄莫怪齐兄,看在我的面上多担待一二。」齐百川实不敢当众与宁徊风翻脸,只得悻然作罢,他今日屡次为关明月所笑,一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只得恨恨瞪了关明月与虫大师一眼。

虫大师一笑置之,心头却猜测宁徊风如何会准备好给自己的礼物?莫不是早就算定了自己要来此处?关明月却是故意侧开身子,对齐百川挑衅的目光视而不见。林青见齐百川与关明月势成水火的样子,心中暗惊,几年不回京师,真不知京师各势力已闹成这个样子。

扎风见宁徊风帮着虫大师说话,亦是坐不住:「你们汉人偏偏就是这许多的讲究,哪似我们藏人痛痛快快,是战是和一言可决,这般婆婆妈妈岂不让人笑话。」梵溟轩虽是看不惯扎风的霸道,这一言却听得暗暗点头,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直觉:宁徊风这般故弄玄虚,其后必是藏着什么大阴谋。

宁徊风大笑:「扎风大师莫急,这下一个礼物却是送与你的。」



第三百一十七章 挑唆


class="width">一时齐百川与关明月亦无暇斗气,众人不由重又望向那口箱子。

刚才给关明月的礼物已是那般惊人,却不知宁徊风会送给扎风什么。

宁徊风道:「吐蕃与蜀地接壤,久闻吐蕃大国师蒙泊之名,一直无缘拜见。泰亲王此次与擒天堡结盟之行专门请了大师前来,实是有其深意,是以我思考再三,将这本是给泰亲王的礼物割爱与大师,尚请大师笑纳,务要理解我擒天堡的一番苦心。」林青虽是一直不言语,但心念澄明,察观各人反应。他见宁徊风以一口箱子便将在座诸人的心神牢牢抓住,心头对此人更增顾忌,相形之下,龙判官就全然如摆设一般。

宁徊风对两个黑衣人微一点头示意,二人又如刚才一般运气裂箱。大家目光望去,这次却与刚才不同,箱裂后露出一道三尺余高的彩色幕布,将箱内的物事围住,不知其中是什么。

那彩色幕布上画有神态各异、不知名目的鸟兽草木,与中原山水泼墨素描迥然不同,在二个黑衣人的掌风漾动之下,缓缓起伏,其上所绘的鸟兽栩栩如生,充满了动感,更增添了一种神秘的异国风情。

宁徊风对诸人惑然目光视若不见,从怀中取出一支小管,放于唇边,撮唇一吹。一股尖锐的声音蓦然响起,人人心中均是一跳。梵溟轩更觉得心口猛然一震,那股四肢无力的感觉突又袭来,大惊之下张口欲叫,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虫大师坐在他身边,感觉有异,一把抓住他的手,将无上玄功输人他体内,助他抵御宁徊风的锐音。虫大师心头震撼:虽未见过宁徊风出手,但观他制住梵溟轩的手法,再加上现在的音摄之术,分明是一种非常厉害的邪派武功,以往江湖上只听说宁徊风「病从口人,祸从手出」,更多的是说其精于算计。但现在看来,此人的武功怕是大有来历,只恐未必在自己之下。

随着宁徊风口中小管的声响,那彩色幕布中发出一声女子的娇吟,其音慵懒,便似是才为宁徊风发出的锐声唤醒了一般。在场诸人听在耳中,心内俱是一荡。

一只手臂忽从彩幕后伸出,五指成啄状,昂然指天。那手臂光滑白哲,肌肤几近于透明,上面的脉络血管隐约可现;手臂本是静若玉雕,但随着搭在臂上的轻纱翩然落下,如弱柳溺风、浮萍漾水,再加上轻动的手指,蓦然便有了一种流动感,如磁石般将各人眼光牢牢吸住,均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原来藕臂葱指便是如此这般!

那手臂柔若无骨,做出各种姿态,若栖枝彩凤傲翼,若萌情小鸟诱欢。初时手臂高举,越落越低,最后软弱无力地垂搭在彩幕上,只余二指在外,涂成粉袖色的指尖尚在不停颤抖,那种不堪重负的娇怯更是令人血脉责张,恨不能上前为她轻捶按摩,以舒惜花之情。就连梵溟轩这等不懂男女之事的孩子也看得心头坪坪乱跳,热血上痛,一双眼睛再也离不开那幕布,猜想其后应是怎样一个绝代佳人。一时厅上静闻针落,惟有扎风的喉间发出「咕咚」一声,却是狠狠吞下了一口唾沫。

宁徊风似是极懂人的心理,隔了良久,静待那只手指将诸人的好奇心挑至最大,这才重又将小管放于唇边。尖锐之声一起,那搭在幕上的手指一动,手臂再度扬起。指、掌、腕、肘、肩依次颇有韵律地晃动着,从彩幕后扶摇而起。里面那女子本是睡卧,如今却似缓缓坐起身来,手臂的尽头终可见一头如云秀发,那发色却呈金黄,柔软而卷曲,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披散在隐约半露的一段玉颈上,就若是披了一件羽衣。

众人已猜出箱中必是一异族女子,均是瞪大了眼睛欲睹芳容,但她偏偏还不露出头来,只见到一头金发在彩幕端沿处如波浪般起伏不休,怎不令人心猿意马。

宁徊风哨音再急,如同与哨声应和般,一张雪白的脸孔从彩幕后缓缓探出,众人屏息细看,果是一个美艳无双的异族女郎。梵溟轩虽从小在滇境长大,见过不少苗瑶等异族女子,但这般金发碧眼,颧高鼻耸的异国女郎却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一时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孔,按中原的审美标准实是看不出妍丑。只是那肌肤白得耀眼,太不寻常,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水柔清笑道:「比起她来你可真就像一块黑炭头了。」

水柔清大怒,其实她皮肤甚为白哲,只是天生人种不同,自是不能与这异国女子相较,听梵溟轩如此说,虽明知他在故意惹自己生气,却也按捺不住,当场翻脸太现痕迹,便在桌下狠狠踩了梵溟轩一脚。这一招却是她家传「随风腿法」中的「踏梅寻芳」,迅捷无比。别说梵溟轩武功不高,便是一般江湖好手碎不及防下只怕也闪躲不开,何况梵溟轩视线被桌几挡住,这一脚踩个正着。

水柔清含忿一脚踩出,立时后悔,急忙收力。梵溟轩虽学有武功,但如何敌得住四大家族的绝学,还好这一招重在以速度取胜,力量并不大,加上水柔清及时收力,不然只怕梵溟轩的躁骨也要被踩折了。水柔清本待听得梵溟轩一声痛呼,心头怦怦乱跳。若是平日打闹也就罢了,在这等场合岂不让敌人耻笑。却不料梵溟轩虽中一脚,口中却无半分声响,水柔清侧目看去,却见梵溟轩满面通袖,若说是强忍痛苦却又不像,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对自己这一脚竟似浑若未觉。心中大奇,不由顺着他的眼光看去。

这一看却将水柔清看了个面袖耳赤。原来那木箱中的异族女子已缓缓站起身来,身上却只罩了一层粉袖色轻纱,随着她的身子如水蛇般扭动不休,滑臂,蜂腰耸胸,玄虚处隐约可见,再加上嘴中轻舒娇吟,眉目间旖旎风情,在场诸人全都是胸中剧震,哑然无声。^^叶子悠悠_首发纵是水柔清不解男女之事,见此情形亦是羞得面上飞霞,慌忙垂下头来。这才明白梵溟轩何以对自己的一脚恍然不觉,心买更恨,又是重重一脚跺了下去。

「啊!」梵溟轩一声大叫,将厅中众人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宁徊风目光有意无意地一瞥林青,再扫到梵溟轩身上,哨音停了下来,笑道:「这位大食国女子年方十八,自幼精擅舞艺,再经瑜枷高手调教,全身柔若无骨,实是少见的天姿绝色。」

林青虽是都一刹那间亦是神驰目迷,但立即默运玄功,紧守灵台。此刻见宁徊风面上虽亦如厅中诸人一般迷茫,眼中却仍是一片清明之色,心头暗凛:刚才宁徊风的哨音中分明暗含摄魂之术,此人武功涉猎旁杂,十分邪异,再加上这份捉摸不透的心计,确是平生少见的大敌。

梵溟轩第一次见这般香艳的情形,正在意乱情迷间,先是脚上剧痛,神智顿清。再听到宁徊风的话,更有水柔清的一声冷哼,这才恍然清醒。被宁徊风调笑也还罢了,让水柔清见到这般情景才真是大伤面子,脸上如中热毒般阵青阵袖,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分辩,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扎风耳中听得宁徊风的话,目光不离那异国女郎,大笑道:「你们中原汉人有句古话不是叫做‘食色性也’?如此倾国倾城的尤物,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按捺不住。」再对着梵溟轩嘿嘿一笑:「小兄弟想是初次见到,失声惊呼亦是情有可原。再过得几年,就更能领会其中妙处了,哈哈……」他在三香阁中受挫于林青,此刻正好借势冷嘲热讽。

虫大师微微皱眉。吐蕃大国师蒙泊他早有耳闻,听说是一饱学之士,精通佛理,在吐蕃被藏人敬为天神,仅次于活佛之下。但如今观其弟子言行如此,只恐其师亦是徒有虚名。

花想容一个名门闺秀,如何受得了扎风如此说话,忍不住低斥一声,却不好回驳。水柔清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心中虽对梵溟轩刚才的神情大大不满,却容不得扎风这般欺负「自己人」,俏脸一寒:「我中原乃礼仪之邦,这些衣容不整的女子自然是第一次见到,如何可比那些来自蛮荒之地的人。」这句话自是影射扎风不通礼教了。

扎风被一个年轻女子当面讥讽,如何按捺得住,正要发作。宁徊风却一摆手:「自古美人配英雄,如此礼物大师可还满意么?」扎风这才想起这异国女郎本是送与自己的礼物,心中大喜。他本是吐蕃王子,十足一个纵-本文转自--垮子弟。吐蕃王怕他不学无术,这才央吐蕃大国师蒙泊收在门下。那蒙泊大国师武技精湛、佛理高深,在吐蕃被视为天人,本以为可以好好管教一下扎风,可扎风自幼娇惯,如何受得了这份清苦,此次借机来擒天堡原就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念头,加之一向好色如命,此刻见如此千娇百媚的女郎落人手中,什么结盟大计早就抛之脑后,乐得一张大嘴咧到了耳根边,忙不迭对宁徊风道谢,恨不得这会议早些结束,好尝尝这异国女子的滋味。众人将扎风猴急的样子看在眼里,均是心生不屑,就连齐百川亦是长叹一声,暗暗摇头。

当下宁徊风令两个黑衣人将珊瑚宝珠与那女子分送至关明月与扎风喇嘛住所。两个黑衣人领命从箱中带出那女郎,诸人不免又饱餐一番秀色。扎风心中满意至极,哈哈大笑起来,将水柔清适才的讥讽忘得一干二净。一时厅中为此绝色所惊,气氛也缓和下来,再没有适才的剑拔弩张。

待两个黑衣人与异国女郎出厅后,宁徊风的目光往虫大师望来,摊手一请:「久仰大名,尚有一个不成敬意的小小礼物。还望兄台笑纳。」

诸人见了珊瑚、美女,均对下一个礼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眼光齐齐聚在木箱上。只是那木箱十分结实,虽已被两个黑衣人震碎了上半截,但下半截尚有三尺余高,根本看不出其中虚实。齐、关二人均不识虫大师,但见宁徊风的礼物竟然不是送与林青,心中暗生疑惑,猜想虫大师定是有非常来历。

「宁先生太客气了。」虫大师不动声色呵呵一笑,「不瞒你说,我对这礼物亦是心生好奇,巴不得速速令人开箱,以解心中之望。」宁徊风一拍脑袋:「哎呀,我倒忘了让手下开箱,不过大家想必都等不及了,不若便请兄台亲自来开,也好让大家开开眼界。」虫大师也不推脱,微微一笑:「我本是个懒人,只不过宁先生的礼物实是太过惊人,说不得也只好舒舒筋骨了。」他知道宁徊风有意让自己于开箱时显露武功,以慑齐关二人。一面起身往箱边走去,一边却在心里寻思用什么方法开箱方可收奇效。

「且慢。」林青扬声道,「见了擒天堡的礼物我亦是动心,这份礼物倒不如送与我,却不知龙堡主与宁先生意下如何?」此言一出,厅中京师诸人顿时窃语不休,还道林青真是见了珊瑚宝珠与美女动了心,这才要抢在虫大师前面。便连梵溟轩与花水二女亦是大惑不解。

原来林青见宁徊风奇兵迭出,一切均在其掌握中,心头生疑,所以出言试探。虫大师知其意思,停下身形:「既然林兄有意,我自是不与你争。」

扎风早就对虫大师心有不忿,见他头戴一顶不伦不类的箬笠,忍不住出言挑唆:「暗器王名动天下,收礼物自然轮不到你这位连本来面目都不敢现出的仁兄。」水柔清冷哼一声,梵溟轩配合得恰到好处,低声嘀咕:「刚才还说不知道暗器王的大名,现在突又想起来暗器王名动天下,看来那异国女郎不但倾国倾城,居然还有增强记忆的功效,真是奇了。」这等场合原轮不上他这小孩子说话,只是这声音不大不小看似自言自语,但厅中诸人俱是高手,全都听在耳中。各人本就不齿扎风为人,这一下除了齐百川强按笑意,其余人俱笑出声来。

扎风数度被梵溟轩与水柔清抢白,他一向矜傲,如何受得住,想要争辩几句,但刚才自己确曾说起不识暗器王,一时想不出如何应对,脸上阵袖阵白,恼怒非常。宁徊风对龙判官使个眼色,起身打个圆场:「扎风大师有所不知,这位仁兄的名望绝不在暗器王之下,亦是我宁某一向敬重的人,是以才特地准备了一件礼物。」虫大师不虞多起事端,与林青对视一眼,各明心意:「得宁先生如此抬言眷顾,在下却之不恭。」当下缓缓往箱边行去,心头却保持着一丝警觉。

「哈哈,原想给暗器王也准备一件礼物,只是我素知林兄心比夭高,想来想去,只怕寻常东西不人林兄之眼。」龙判官早有准备,与宁徊风各执一杯酒,来到林青面前:「龙某便只敬林兄一杯水酒,祝君……」说到此处似是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说辞,脸上一片尴尬之色。林青端杯起身,正待留几句客套话,此刻他被宁徊风与龙判官遮住了视线,看不到虫大师开箱的情景。但心中警兆突现,分明已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杀气突现厅中!

虫大师单掌往箱边按去,本是打算用一股柔劲将木箱震散,却不料手掌及箱的一刹那间,剧变忽生。「砰」然一声,那半截木箱似是被蓦然炸开,变得粉碎。一道黑影以肉眼难辨的高速从四溅的木片碎屑中冲跃而出,一双黑手成爪状径直扼向虫大师咽喉。

宁徊风送给虫大师的礼物原来竟是——被誉为数百年来最为强横的黑道第一杀手鬼失惊!与此同时,宁徊风与龙判官也同时向林青出手。

这是一个精妙的局!先以价值连城的珊瑚宝珠与万般风情的异国女郎迷惑众人耳目,亦让林青与虫大师放松警惕;再故意让开箱黑衣人以送礼为由先行离去,引得虫大师亲自下场开箱;最后宁徊风与龙判官以敬酒为名隔开林青与虫大师;而鬼失惊则一直潜伏于箱底,借那不通武功的异国女子浊重呼吸声做掩护,终等到这一刻稍纵即逝的绝杀机会!

惊呼声四起,在场诸人的念头还留在那宝物美女之上,谁曾想于此言笑晏晏、情形微妙之际杀机乍现,何况突施杀手的不但有黑道第一杀手鬼失惊,邪道六大宗师之一的龙判官亦与宁徊风同时向林青出手。



第三百一十八章 弦锁


class="width">「波」的一声,箬笠被鬼失惊一爪击得粉碎,爪势却也因此稍缓。-====-虫大师只觉面上火辣辣一阵炙痛,脑中一晕,幸好本能应变尚在,偏头躲开这破面断喉的一爪。鬼失惊口中嘿然有声,击空右手食、中二指屈弹而起,指风凛冽直刺虫大师鼻翼迎香大穴,左手握拳捣向虫大师心窝。

虫大师曾与鬼失惊交手,对其武功有过详尽研究,知道鬼失惊掌中手套名为「云丝」,乃是以北地一种名唤「云貂」的小动物身上毛皮所织,刀枪不人,百毒不侵,更是轻软犹若无物,毫不影响手上动作。却是无毒,面上炙痛之感只是因对手的掌力所伤,应无大碍。他的武功纯走精神一道,虽负伤在前,但心头至静,战斗力尚余八成。吐气开声,一道气箭反袭鬼失惊右手脉门,右手一摆,抽出一把色黑如墨的铁尺,挡向鬼失惊左拳。

鬼失惊一招无功,不待接实立刻变招,身体似陀螺般绕虫大师疾转起来。他的武功走奇诡一路,拳、掌、指、肘、膝、腿、脚皆是势大力沉,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可做杀人的武器。虫大师先机被占,一时只能勉强防御对方层出不穷的杀招,见式拆招,再无还手之力。

龙判官须发皆扬,瞪目毓牙扬眉,其势激昂,其状威猛。只见他与林青正面相对,右手拳心中空,如同蓦然大了一倍,中指关节骄突若刺,敲向林青胸前擅中大穴,在手却是软垂于腰间,看来全身劲力俱集于右手,似要与林青硬拼内力。而宁徊风却是五指曲若虎爪,从左边揉身而上,插向林青面门。虽是迅捷无比,却不带丝毫风声,可见其力阴柔无比。此爪功名为「千疮」,看其势道只怕若要抓实林青面门,真会收到千疮百孔之效。

擒天堡两大高手合力一击,暗器王如何应对?

以林青的武功,突逢惊变下最多只能应付一人的杀招,但他身为暗器之王,内力上的修为也还罢了,应变之力确可称天下无双。千钧一发间心念电闪已有决断。一声脆响,林青手中酒杯碎裂,手指轻弹处,千百瓷片如刀射向龙判官的右拳,身体却是朝左一转,右手以爪对爪迎向宁徊风,左手急挑而起,先截劈再封按,幻化出几式虚招,袖间却有七八道黑光进射而出……

宁徊风心头大震,他原本定下计策以龙判官一拳为诱,自己的千疮爪方是真正的杀招。<<>>可万万料想不到林青竟是拼着背受龙判官一拳而全力向自己出手,分明是看透了其间虚实,在这兔起鹊落、电光石火的刹那竟可判断得如此之准,就似是早有预防,不由心头一沉。

宁徊风心念略分,林青袖中射来的暗器已罩住他胸腹数道大穴。他出招在先,虽有把握能扼断林青仓促间格挡的右手,但对暗器王的暗器如何敢以身体硬接。宁徊风一声大叫,爪势下沉,撕抓挥扫下将几点暗器挡开,而龙判官那重重一拳已击在林青背后的偷天弓上。「砰」然一声闷响,林青借龙判官拳力跨前半步,欺入宁徊风怀内,双手缠住千疮爪,腰一拧肩一沉,又有几点黑光射出。

宁徊风心知龙判官那一拳无法造成太大伤害,见暗器王的暗器层出不穷,心头大悸,往后急退。林青硬承龙判官一拳,却分明觉得对方看似势沉力猛,劲道却远不若想象中重,与刚才吸酒人口的霸道内力迥异。激战中不及细想,见宁徊风退开,反身一转。以偷天弓弦锁住龙判官右手,左手反扣向他的喉头,随着拧腰转身,竟还有一支银针从肩头射向退后的宁徊风,确不愧是暗器之王!

龙判官料不到自己一击得手,惊喜之下正想变招再攻,右手已被偷天弓锁住,方一怔间,林青的左手已扣在喉头上,心头大惧。他知道对方意在生擒,当下双手软垂腰下,不敢挣扎。这才叹服暗器王何以能挑战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其武功跳脱灵动之处,不但大违常规,简直已超出想象。

林青一招制住龙判官亦是颇出意料,回头冷然看向宁徊风,待要喝其住手,却见宁徊风疾退的身形不停,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险的笑意,心知不妙,听得头顶格格数声巨响,整个房顶居然都砸了下来……

京师二派的人眼看擒天堡突然发难,齐关二人先见鬼失惊乍现箱中,再见虫大师亮出独门兵器「量天尺」,立时认出了虫大师的身份。虫大师与鬼失惊的恩怨江湖皆知,二人乐得旁观,心中尚充满着幸灾乐祸之感。却不料奇变再生,头顶房梁直砸而下,一时全都闹得手忙脚乱,各找缝隙躲避劈头而下的碎砖裂瓦。

林青本有机会追上宁徊风,.脱出机关禁锢。但整个房顶突然塌下,花、水二女或许还能自保,梵溟轩必无幸理,暗叹一声,左手一把将梵溟轩拉人怀中,右手抬起,将一大块落下的房梁拨开,手落下时重又扣在龙判官喉上。龙判官似也未想到宁徊风会舍己不顾,一时惊惶下再次被林青制住。

虫大师与鬼失惊正在激斗之中。鬼失惊大占上风,一心要在数招内重创对手,谁知头顶生变——他本就在绕着虫大师转圈,身处房间外围,一黑乎乎的物事突然落下。鬼失惊变生不测下仍不愿放弃杀虫大师的机会,右手出招不变,左手随手往上一格,却觉得落下来的重物其沉万钧,触手生寒,竟似一道铁闸,咯嚓一声,腕骨已折,一声惊呼,身法一顿,眼见就将被砸在那道铁闸之下……虫大师虽然眼见这个对头大难在即,但他一向侠义为怀,百忙:中不假思索,一把拉住鬼失惊递招过来的右手,生生将他拉回房间正中……

「轰隆隆」一声大震,大厅内已陷人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再不现一丝光亮!僻僻啪啪数声不绝,厅中诸人双目若盲,敌我不明,各施绝学将身边人击开。一声惨叫乍起,听声音却是齐百川手下二兄弟之一的赵光,却不知是中了谁的一招。

林青冷漠的声音在厅中回响不绝:「各位都请住手,不然休怪我暗器无情!」众人心头一惊,在此不见光亮的情形下,只怕纵是明将军亲至,也未必有把握躲开暗器王的出手。然后,便是一片沉沉的寂静!

「哈哈哈哈。」宁徊风的笑声从外间传来,「任林兄武功超凡脱俗,诸位雄霸一方,却还不是做了我瓮中之鳖?」众人皆是一呆,听宁徊风语中不分轻重,分明是想将诸人一网打尽。

林青淡然道:「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宁兄不会天真得以为一道机关就能困住这许多高手吧?」要知现在厅中不但有暗器王、虫大师、龙判官、鬼失惊这四大绝顶高手,还有妙手王、齐百川等一流高手,花想容与水柔清身为四大家族传人亦是不弱。若说区区一道机关便能困住众人,何异痴人说梦。而如今厅内气氛微妙,只要谁稍有响动,立刻就成为别人进攻的目标。此情此景下怕亦只有暗器王敢出声回答。

宁徊风大笑:「林兄有所不知,此困龙厅四面半尺厚的铁闸一落,榨合处天衣无缝,就若是一个大铁罩。我若不发动厅外的机关,只怕再过一百年也没有人打得开。」「挡」的一声,却是关明月忍不住敲击四壁,声若龙吟,果是铁铸,听其音重厚,纵算没有半尺,怕也厚达数寸。

林青心中一寒,若真如宁徊风所说,这四面全是数寸厚的铁板何止万斤,纵是集厅内众人之力亦未必能破得开。他心头思索,语气中却不露惊惶:「宁兄弹精竭虑设下这个局,却莫忘了你的顶头上司尚落在我手里。」宁徊风嘿嘿冷笑:「林兄不妨杀尽厅中人,过得十天半月饿得头昏眼花时再与我相见。」龙判官张口欲言,却被林青手中一紧,说不出话来。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大厅角落中传来:「宁徊风你想做什么?‘「鬼兄受伤了么?」宁徊风故作惊奇:「你放心好了,宁某必会给你报仇。任虫大师如何了得,饿他几个月也只好陪鬼兄一并去阴曹地府了……」言罢似是忍不住心头得意,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扎风怯声道:「宁先生快先放我出去吧。」「扎风大师还想着那礼物么?」宁徊风漠然道,「算你运气不好,只好给暗器王与虫大师陪葬了。」众人一凛,且不论宁徊风是何用意。就算他只想与林青与虫大师为难,也势必不肯打开机关,这里没有食物清水,过得十天半月,谁也没有生望。

扎风一愣,大叫:「大家并肩一起上,杀了暗器王与虫大师……」语音戛然而止。试想在此伸手不见五指的情景下火拼,以林青震绝天下的暗器功夫,只怕谁也没有一丝机会。宁徊风笑道:「不错不错,敬请鬼兄齐兄关兄出手,只要杀了暗器王与虫大师,我自当打开机关再奉上重礼给诸位压惊。」



第三百一十九章 潮红


class="width">「宁兄刚才本有机会帮我先制住虫大师。

」鬼失惊冷冷道,「但你却逃得那么快,叫我如何信你。」鬼失惊出道至今尚是第一次栽这么大跟头,若不是虫大师及时相救怕要被那万斤铁闸拦腰折断,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何况刚才虽然林青制住龙判官,但鬼失惊将虫大师迫得险象环生,若是宁徊风及时相助,虫大师怕也是凶多吉少。

「鬼兄一向独来独往,我何敢相助于你。」宁徊风嘿然一笑道,「何况黑白两道绝顶杀手相遇,这幕好戏若是被我搅散了,在场诸位怕都会怪我多事呢。」鬼失惊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计。你一向忌我,此次正好趁此机会……」他忽收住语声,似是自知失言,就此默不做声。宁徊风冷哼一声:「鬼兄且莫动气。我绝非公报私仇之人,能与暗器王虫大师同归于尽,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林青心头大讶。听鬼失惊语意,他与宁徊风之间似乎早有些过节,绝非此次初识。不过他二人一个是擒天堡的师爷,一个是将军府的杀手,却是如何拉上了关系?厅中诸人均是心生疑惑,于一片黑暗中只觉得左右四周均是敌人,各自运功,惟恐突遭横祸。

虫大师听到厅内气息渐沉,知道各人心中全是猜疑不定,诚声道:「大家都困在局中,须得齐心合力方可破出。若是自相残杀只怕正中了宁徊风的奸计。-====-」这句话虽是有理,鬼失惊、齐百川与关明月等人却是谁也不接口。林青一手仍是紧紧扣住龙判官喉头,朗声道:「我保证只要大家齐心,出此难关之前我绝不会贸然出手,若违此誓叫我死于明将军手上。」暗器王一言九鼎,更是以明将军的战约为誓,京师诸人均是放下了提了良久的一颗心。

鬼失惊有感刚才虫大师相救之恩,更是深知宁徊风的狠毒,首先接口道:「林兄提议正合我意,脱困之前我不会再与你为难。」关明月的声音从另一端响起:「我也同意林兄的意见。」他本就与林青、虫大师无甚仇怨,听鬼失惊都如此说,自是不甘于后,齐百川亦忙不迭表态赞同。

「暗器王与京师三派携手,这倒真是一件奇闻了!」宁徊风口中啧啧有声,「只不过我保证几个月后的江湖传言必是诸位自相残杀而死,不免可惜了林兄的一番好意。」听他如此一说,诸人心头更沉,宁徊风能说下如此狠话,自是有十足的把握困住众人。

林青沉声道:「宁兄既然如此工于心计,妄图将我等一举全歼,却不知所图何谋?」要知宁徊风费这么大力气将众人困住,不但开罪京师三派与暗器王、虫大师两大高手,还拉上了四大家族的人,更是不管不顾龙判官的死活,若不是失心疯了,定是早有预谋。宁徊风大笑:「我知林兄心中必有疑虑,却偏偏不给你一个答案。黄泉路上也要你糊里糊涂,这才显得出我的手段。哈哈……」

林青沉思不语。虫大师却不理宁徊风的嘲笑:「烦请哪位点起火折,大家合计一下如何破去这个机关。」「莫怪我多言。」宁徊风笑着接口道,「虫兄此举大可不必,暗器王的暗器在此黑暗中方更能发挥其效力……」他这话虽是明显的挑唆,却是大有效果。京师诸人都在心里打了个突:于此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开口说话尚可以用移声换位之术让他人捉摸不到自己的方位,若是点起火光现出身形,谁知会不会成为暗器王的靶子。

林青讥讽道:「宁兄武技不见高明,挑拨离间的本事确是天下一流。」「呵呵,林兄言重了。我只不过觉得这黑暗中的游戏越来越有趣罢了。」宁徊风又是一阵大笑,「这铁罩外尚伏有数名弓箭手,以我的手势为号。不怕诸位笑话,我生性胆小,若是见到哪里亮起火头来,说不定心惊手抖之余给手下误会是在发号施令,结果只怕大大不妙。」也不知他是否出言恫吓,但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来,却更增威胁。

果然诸人良久皆无动静,只听齐百川低声道:「我身上没有火折。关兄身为妙手之王,这些事物想必是随身携带的。」关明月大怒:「我臂上受伤了,齐兄若是方便不妨过来取用。」眼见二人又要争执起来。林青心头暗叹,值此情形大家仍是互相猜疑,如何谈得上齐心协力?右手仍是扣着龙判官,左手放下梵溟轩,正欲从怀内取出火折,却听梵溟轩大声道:「你们别争了。我不怕这个‘宁滑风’,我来点火。」厅内一时静了下来,齐百川与关明月脸上发烧,枉他们成名数载,却还比不上这稚龄小子的胆略。「哧」的一声,梵溟轩擦着火石。火光将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映射出一片浓重的阴影。

「箭!」宁徊风一声令下,铁罩外几声轻响,撞开几个小孔,数支长箭往梵溟轩射来。梵溟轩惊呼一声,实料不到宁徊风其言不虚,铁罩外果是伏有弓箭手。而且宁徊风心思填密,所开小窗尽在高处纵跃不及处,外面的人可搭梯观望厅内情景,里面的人却无法看到外面。

暗红的火光下人影一闪,虫大师大喝一声,大手一张,将几支长箭抓在手中,尚余几支箭却被另一个黑影打落,竟是鬼失惊出手为梵溟轩解围。铁罩外惨叫声迭起,却是林青及时出手将细小的暗器从铁罩小孔朝外射出,外面的弓箭手何曾想到暗器王神技若此,登时有几人双目中招,从梯上滚落下去。犹听林青寒声道:「宁兄手下众多,不妨多派几个弓箭手来给我喂招。」

梵溟轩惊魂稍定,借着火光捡起一支烛台点着了。虫大师赞了一句:「好孩子!」梵溟轩心头得意,抬头望去,就着烛光,却见到数尺外的水柔清一双清瞳正牢牢盯住自己,高高挑起的大拇指犹调皮地朝自己轻点着,一张俏脸被烛光映得娇艳如花,脑中猛然一荡,几乎将手中烛台跌落。他破天荒地得到这个「对头」如此夸赞,不知怎的,心口好一阵坪坪乱跳,脸上不争气地泛起一片忸怩的潮红来……



第三百二十章 是极


class="width">只见厅内一片狼藉,尽是碎木砖石。~~~~十一人各占四方靠墙而立,面上全是土石碎屑。齐百川的手下赵光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他兄弟赵旭连忙抢上前去救治。林青随手点了龙判官**道,再细看四周。那铁罩高达两丈许,连上方亦是密封,黑黝黝的一片,惟有两丈高处开了几个寸许宽的小窗口,刚才弓箭手的长箭便是由此袭来。

虫大师于墙角细细摸索了一会儿,失声道:「好家伙,全封死了。」他精通建筑之术,略一想便知必是先分别将四面铁板吊上房顶,再嵌接为一体。而楼上牵起长索与四面山头相连原是为了分担铁闸的重量。否则这数万斤压将下来怕早将小楼压垮。也幸好如此,厅上方不至于有太多重梁,不然屋顶直砸下来厅内诸人早是头破血流。他再沿着铁板摸了一圈:「这四块大铁板边缘参差不齐,各自镶嵌,榫合得天衣无缝,实是第一流的设计。」他直起身来,低声叹道,「要将这数千斤的大家伙连在一起,真不知要动用多少人力!」只听得厅内众人面面相觑。

鬼失惊左手软垂胸前,右掌划个半圆拍出。这黑道第一杀手的全力一击岂可小觑,却只听得一声大响,铁罩微微一震,就似整个房间在抖动一般,众人耳中嗡嗡作响,良久方息。但铁罩上连半分缝隙也未留下,鬼失惊拼力一掌竟是没有丝毫效用。

林青眉头一皱,这铁罩如此结实,浑然一体,掌力击向一边却被分散至四面,除非能将铁罩抬起,人或许能从下钻出,但这四面光滑毫无受力之处,纵有拔山之力亦是无从下手。他再抬头望向高近二丈的顶端,料想亦是如四面一般封死,纵是能以壁虎游墙功游至上方,身体悬空下更是难以发力。这铁罩虽是笨重无比却实是有效,整个大厅就如一个四面密合的大盒子,将这许多高手困于其间。

林青望向齐百川与关明月,缓缓道:「几位仁兄请过来商议。」齐、关二人面色惨白,不声不响来到林青面前。起先于黑暗中尚还抱着一线希望,料想这机关再厉害也挡不住几大高手的合力,现在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反增绝望,心头更是大惧:宁徊风费如此周折将诸人困于此处,只怕绝不仅仅为了对付暗器王与虫大师那么简单,莫不是真要将京师三派也一网打尽。<<>>鬼失惊踏前几步,仍是与林青、虫大师保持着一定距离,默然不语。

齐百川低声道:「不如挖条地道试试。」扎风闻言用短刀往地下挖掘起来。虫大师微微摇头:「刚才梵溟轩对我说起这厅中不生虫蚁,只怕地下亦是铁板。」果然听得「啪」的一声,扎风的短刀挖了半尺便折断了刀尖。

「来人,奉茶。」只听得宁徊风在外悠悠道,「鲁香主请坐,陪我一并看出好戏。」关明月扬声道:「宁徊风不顾龙堡主的死活,鲁子洋你亦要随之造反么?」鲁子洋笑道:「关兄还是先操心自己的安危吧。」

林青心念一动,将龙判官的哑**解开:「你到底是何人?」他硬受龙判官一掌却毫发无伤,早对他的身份起疑。龙判官一咬嘴唇,低声道:「在下周全,本是一个无名小卒,全是听了宁徊风的话才与林兄为难……」众人大惊,这个龙判官竟然是假的!宁徊风道:「你敢泄露身份,我叫你一家老小都不得周全。」周全恨声道:「宁徊风你叫我出手自己却跑了,老子光棍一条,今天豁出来也要把你的阴谋诡计告之天下。」宁徊风只是冷笑。

虫大师疑惑道:「刚才你喝酒时所显的武功……」周全道:「那全是宁徊风搞的鬼,就是要让林兄提防我的武功,他才好趁机得手。」林青深吸一口气:「真正的龙判官呢?」周全略犹豫一下,答道:「姓龙的已被宁徊风暗中控制,软禁于擒天堡中。」

众人心头一震。谁曾想邪派宗师龙判官竟己被宁徊风控制,这个假冒的龙判官纵可一时瞒住手下耳目,但武功却无论如何假冒不来,自然再不能约战川内各路高手,怪不得自从数年前龙判官一统川东后擒天堡一意守成,再无更大发展,就连一个媚云教都奈何不得……而这个江湖上声名不著的擒天堡师爷居然能在暗中做下如此凉天动地的事情,到底是何来头?

梵溟轩忍不住问道:「哭叔叔呢?」周全朝梵溟轩点点头:「你放心,日哭鬼虽中了宁徊风一掌,却暂无性命之忧,他现关在鲁家庄院的地牢中。」花想容心细,听周全对龙判官的称呼全无敬意,开口问道:「你必不是擒天堡的人,如何认识宁徊风的?」周全先是一呆,将心一横:「我乃御泠堂火云旗下一小头目,只因相貌与龙判官有几分相似,这才被宁徊风调来此地。」

御泠堂?众人面面相觑,看来均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只有虫大师皱了皱眉头。林青沉思半晌,忆起一事,朗声吟道:「神风御泠。枕戈乾坤。炎日当道。红尘持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正是那日在鲁子洋庄院中听到宁徊风念的几句话。周全奇道:「林兄却是从何处听来的?这句话说的正是宁徊风的身份,他便是御泠堂炎日旗的红尘使。」

宁徊风声寒若霜:「泄露本堂机密是第一大罪,周全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周全大声道:「本门第二大罪就是出卖兄弟,你刚才如何对我?」他望向鬼失惊与齐、关二人,「你们不要抱侥幸心理,宁徊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们。」宁徊风大笑:「是极是极,只是你说了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陪着暗器王一起送死。」听宁徊风亲口承认,齐、关二人面上微微变色,只有鬼失惊仍是一脸木然。

林青问道:「御泠堂还有什么人?」周全却摇摇头:「林兄不要再问了,我只会说宁徊风的诡计,却不会再告诉你本堂的其余事情。」林青一呆,却也佩服他的硬气,当下不再多问,望向四面铁壁,苦思对策。

鬼失惊长吸一口气,右掌提于胸前:「请林兄、虫兄与我合力一试。」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缓缓点头。时世弄人,何曾想他二人竟会与鬼失惊合力出手!「砰」然一声巨响。三大绝世高手全力一击,声势何等骇人!就若是地震一般。铁罩连着地基左右摇晃起来,厅中诸人全都站立不稳,或左或右保持着平衡。扎风更是脸色惨白,他身为吐蕃大国师蒙泊的二弟子,一向轻视中原武林,进京后见齐百川风光无比,武技却也仅比自己略高一线,还只道中原武学不过如此。此刻见了这惊天动地的联手一击,方知这三人的武功无一在师父蒙泊之下,相较下自己的武功就若小孩子一般,满腹骄傲尽化做数股冷汗从脊背上缓缓流下?一铁罩晃动数下终停了下来,这当世三大高手的联袂一击竟亦是徒劳无功。

以鬼失惊强横的个性亦不禁略有沮丧,叹道:「这铁罩与地板连为一体,纵是掌力再强数倍亦是无用,若是翻倾了怕更不好办。」「鬼兄莫要气馁,不妨多让我见识下你的摘星揽月手。」宁徊风得意至极,「若是再过几日,只怕诸位头昏眼花下功夫要狠狠打个折扣,那就再看不到如此威猛的掌力了。」

虫大师对宁徊风的奚落充耳不闻,沉声道:「这铁罩从天而降、与地板的接口处应是一道铁槽,并无镶卡的机关,若是能将其翻倾或可撞开。」鬼失惊思忖道:「若能破坏槽口,将上方铁板移动,也可掘地而出。」

林青苦笑摇头,道理虽是如此,但这上万斤的重量压住接口,让人根本无从下手。何况铁罩浑然一体,己方身在其间,纵想翻倾又谈何容易。三人互望数眼,他们皆是纵横江湖的绝顶高手,何曾想会被这笨重至极的机关困于此处,竟然一筹莫展。

关明月略一沉思,递手至林青面前摊开,却是一把三寸长短寒光四射的匕首,低声道:「此剑名为玉蜻蜓,削铁如泥,或可助君剖开这铁板。」妙手王身为八方名动久经风浪,当机立断将防身宝刃交于林青手上。一来以示诚意;二来亦知在此情景下只有与众人携手方有一线生机。

林青见那匕首耀目生寒,关明月妙手空空频盗天下,随身兵刃自是非同小可。运功往铁壁扎下,果然一透而人。他手上的劲力恰到好处,匕首深没至寸许,感觉将穿铁板而出时立刻凝力缓发,不让外面的宁徊风发现。但那匕首实是太短,何况这等宝刃斩薄薄的长剑或可奏功,对付这般厚重的铁板却是无用。林青拼尽全身的功力亦只割开三寸长的一道口子,只觉阻力越来越大,玉蜻蜓刃口已卷,再不能划入铁板半分。只得一叹收手。



第三百二十一章 千疮


class="width">宁徊风听风辨器下立觉有异:「原来林兄还带有宝剑?不过这铁板均以上乘精铁所制,纵你有干将莫邪在手怕也是白费力气,徒然毁了兵器却是何苦?」听他言语有恃无恐,想来早做过试验。~~~~

齐百川终乱了方寸,脱口道:「林兄快快想个办法,时间久了怕更是无望。」林青心中亦是一团乱麻,面上却仍是保持着镇定:「齐兄莫急,反正宁徊风一时也攻不进来,我们不妨与他耗上几天。」「哎呀我倒忘了给诸位准备些食物与清水,真是失礼至极。」宁徊风对鲁子洋道:「这些都是贵客,万万不可怠慢,鲁香主还不快派人到京师各大膳堂购些山珍海味来。」鲁子洋居然一本正经地道:「属下这就派快马飞骑去京师,最多过得月余便可赶得回来。」诸人听到这二人冷嘲热讽,恨得牙痒,却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林青见梵溟轩附在水柔清的耳边说着什么,水柔清眼中疑虑参半,也不放在心上。转头望向鬼失惊:「鬼兄可有接应之人?」他知道齐百川带来的人只有柳桃花在涪陵城中,关明月的随从只怕亦被宁徊风手下所控制,只有鬼失惊或有希望。鬼失惊缓缓摇头,口中却道:「我带了十个弟子,若是我今晚不归,他们必会寻来。」

众人知鬼失惊一向独来独往,原也仅是抱着一丝侥幸,见鬼失惊摇头心中俱是失望。鬼失惊如此说不过是迷惑宁徊风,在此情景下只有迫对方强行攻人或许才可寻到一线生机。

鬼失惊手下二十八弟子皆是武功高强的杀手,暗合天下二十八星宿,人称「星星漫天」,若真是找上来却也不好应付。宁徊风果然中计,诧声道:「原来鬼兄对我亦是不尽不实?」鬼失惊嘶声道:「彼此彼此。」宁徊风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声:「看来鬼兄在迫我早些杀人灭口啊鲁香主不妨给我想个好点子。」

「不好」梵溟轩却突然失声道,「就怕他们用火攻。」扎风大怒,一掌向梵溟轩拍过来:「死娃娃胡说什么?」虫大师挡开扎风一掌,眼中亦是隐现恼色。「挡挡挡」几声大响,却是水柔清拿起一块碎石重重敲在铁罩上。看来是想干扰宁徊风的听力,却听宁徊风的笑声仍是隐隐传来:「好聪明的小孩子来人,备柴」

梵溟轩似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扑到林青怀里。林青不忍责备,轻轻揽住梵溟轩,正待出言抚慰几句,却听梵溟轩低低地说了几句话,眼中蓦然一亮,对虫大师与鬼失惊打个手势……

擒天堡果然训练有素,不过一灶香的工夫,四面就已烧起了大火。一股热浪顿时弥漫于厅中,好在大厅十分宽阔,众人站在厅中央一时倒也感觉不到热力,只是空气已变得窒闷难当,恐怕不等被烧死便先要憋死了。

「宁某本想给你们留个全尸,可惜如今连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都不免化为焦尸……」宁徊风仍是冷嘲热讽不断,「尚请各位仁兄最好握紧自己的成名兵刃,也好让后辈能逐一瞻仰诸位的风范。对了,鬼兄不用兵刃,不妨死得靠虫兄近一些,方便我来认尸,若是把什么赵氏兄弟认成了鬼兄岂不是太过失礼了,哈哈……」

水柔清本是牙尖嘴利,此刻也不由服了宁徊风的口才,恨恨地道:「谁要能把这宁徊风的舌头给我割下来,我就……」一时想不出说辞,却听梵溟轩接口道:「你就嫁给他」林青在此关头居然还有心思大笑:「看来我以后找宁徊风的麻烦还得给他留条命,不然清儿岂不是嫁不出去了。」急得水柔清直跺脚。宁徊风倒也不生气:「林兄视死如归实是让我佩服,我只有令人再加大火力,以示敬意。」

果然热力更甚,直逼厅间。铁壁虽厚达寸许,却也开始渐渐变红,梵溟轩年小体弱,首先抵不住,呕吐起来。

宁徊风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心内踌躇满志。试想一举将暗器王、虫大师、鬼失惊三大高手加上齐百川、妙手王等统统拾掇掉,这天下又有几人办挤到?正想到得意处,忽听得一声巨响传人耳中,整个铁罩猛然一倾,就似要栩自己翻压而来。但这上万斤的重量岂是人力所能动?铁罩略一停滞,复又落了回去。

「诸位仁兄这一生怕也未使出这般威猛的掌力吧?看来真要谢谢我才是。」宁徊风只道方才是厅内众人濒死一击,口中讥讽不休,「却不知肉掌拍到烧红的铁板上是何感觉?」

又是一声巨响,铁罩再度大震,这一次比刚才倾斜角度更大,只是离翻倒尚还差得远。宁徊风见此势头也不由暗暗心惊,却也更是得意:若不是自己神机妙算引对方落人机关,如何困得住这几名绝顶高手,他放声大笑道:「诸位如此挣扎果然好看,不妨再来一下。」

话音才落,如同响应他的话般,铁罩又震,后方尘土激扬,就似要将整个地基拔起,只是倾侧的势道却比刚才弱了几分。

宁徊风知道厅内诸人强弩之末不足为患,方要开口,却见尘土飞扬中铁罩边的柴禾在空中乱飞,便若无数着了火的暗器般四面激溅,几个手下躲避不及,早已中了几记,连衫角都着起火来,抱头惨叫。

宁徊风怒斥道:「一点火苗怕什么?」站起身正要督促手下再加火力,眼角却瞥见一道青灰色的人影从漫天尘土中电闪跃出,一蓬柴火直撞面门而来。他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道对方援手前来偷袭,下意识抬手一格。火星四溅中却有一道银光蓦然由远至近,径往他左目刺来。

宁徊风低喝一声,右手屈指若钩,一把便将那点银光握在手中,乃是一支银针。宁徊风外号「病从口入,祸从手出」,后四个字便是形容他的「百病」剑法与「千疮」爪功。此刻全力一抓,那银针虽然细小,却也被他以食中二指捏住针尾,但银针上所附劲道却极为诡异,人手一滑,竟然从二指中脱出,仍是刺人左目。



第三百二十二章 藏宫


class="width">也亏他反应敏捷,于此生死关头尚能双腿发力及时后跃,让银针不至深人颅内,只是左目先一片血红,再是一阵漆黑,已被这小小一枚银针刺瞎。-====-与’徊风惨叫一声,刹那间心中立做决断,后退的身形不作半点停留,连手下也不及招呼一声,直往深山中落荒逃去。

这一刻,宁徊风已是战志全消,心底泛起了无穷无尽的恐惧。这恐惧不是因为突兀的失明,而是因为他知道:普天之下能于骤然间以暗器伤他一目者,舍暗器王无他

林青心知厅内诸人在炙烤下难以久持,顾不上追赶宁徊风,身形围着铁罩疾转,一面用脚将尚自燃烧的火头挑开踩灭,一面将袖中暗器不断射出,待将十余名黑衣人尽数击倒,宁徊风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那铁罩却无开启机关,只见每面铁板俱连着长索通向四边山头,恐怕要在山头上借助绞盘之力方可吊起这重逾万钧的铁罩。好在铁罩与地下铁板的嵌口已松,刚才翻倾时地基旁的沙石积在地板的槽口里,使铁罩与地板再不能合拢,隐隐露出一线缺口,林青便以长木撬开,几经折腾后总算将厅内众人都救了出来。

诸人刚才合力朝铁罩发掌时都以衣物包于手上,此刻均是衣衫不整,狼狈非常,其中赵氏兄弟功力稍浅,双手更是被炙得焦黑。但众人总算得脱大难,贪婪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都是精神大振,雀跃欢呼起来。

离了柴火的铁罩温度渐冷,被散乱的柴禾、沙石、木片、碎屑等围在其中,活像一个黑色的大怪物。大家想到刚才差一点便在这铁罩内被活活烤死,俱是心有余悸,水柔清更是忍不住朝铁罩踢了几脚。

虫大师最后一个从铁罩下钻出,一把抱住神情委顿的梵溟轩:「好小子,真是多亏了你。」

梵溟轩浑身乏力,全身酸疼,犹觉心口发堵,刚才被浓烟所熏,将肚内吐空,此时干呕不停却只能吐出几口清水。他见虫大师夸奖自己,想谦虚几句却是有心无力。不过看到诸人狼狈的样子,连一向清爽干净的水柔清那张脸都黑一块白一块,体内虽然翻腾得难受,却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梵溟轩才笑得几下,突觉胸腹间一阵剧痛,张嘴呕出一口黑血。林青大惊,见这孩子双颊赤红,额间青筋暴现,知他热火攻心之下内伤发作,连忙将梵溟轩抱在怀中,运功替他疗伤。渡功人体时却感到他身内忽寒忽热,几道真气来回冲撞,几乎收束不住。虫大师亦与梵溟轩手掌相握,用无上玄功帮他压制心魔。

林青与虫大师昨夜救治梵溟轩良久,对他体内异状大致了然。这二人联手何等厉害,只过了一小会儿,梵溟轩面色已渐渐如常,他欢叫一声:「好了。」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却知此刻仅是强行压住伤势,随时都有可能发作。

齐百川与关明月等人连忙上前关心几句,更对梵溟轩大加赞赏。惟有鬼失惊望着梵溟轩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原来梵溟轩自幼熟读《铸兵神录》,颇知铁性。听虫大师说起这四块铁板各自相嵌的情况,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小时候顽皮时学父亲铸剑,却不懂其法,将未成型的铁剑与模板一并放于火中加热,铁剑遇热发胀将模板生生撑裂。他对其理似懂非懂,但听虫大师说法,想来铁罩外亦如模板般箍紧,若是铁罩加热,必能将四周嵌合处撑得变形,至少坚固度也会大不如前,届时再以掌力拍击或有机会破壁而出。

所以梵溟轩故意出言诱宁徊风火攻,又趁水柔清以石敲壁之机,混淆宁徊风的视线,暗地却告诉林青自己的想法。林青原本无计脱身,听梵溟轩的话后索性冒险二试,与虫大师、鬼失惊等人定下计策:只待火力将铁罩烤得变形,再合力出手。

此计原难成功,因铁性虽是热胀冷缩,但铁罩浑然为一个整体,遇热同胀,如何能将嵌合处挤开?何况纵是铁罩被烈火烤得变形,只怕厅内诸人亦早抵不住高温。果然呆不了多久,诸人已耐不住热力,只得仓促间拼死发出合力一击

也是众人命不该绝,那铁罩在烈火猛烧下虽不变形,却乍然膨胀起来,而埋于地底的铁板未受热力,与铁罩接缝处的铁槽已被撑松。在众人合力之下,铁罩朝一边倾斜,另一边即产生一股抬力,再加上埋于地底的千斤铁板下坠之力,居然将铁罩从地板的槽口间挤了出来,现出一丝缝隙。众人一见之下更增信心,连续并力发掌,到得第三击,铁罩倾侧下另一边翘起,终露出一道可容一人穿过的裂缝。

铁罩倾侧露出缝隙不过一刹那的工夫,稍纵即逝。但林青反应何等之快,立时施出千里不留踪的身法,掠出铁罩。而宁徊风只道对方困于铁罩,哪能料到会有这等变故,终被暗器王一招得手伤了左目,就此匆匆逃走。

梵溟轩误打误撞下,竟然一举奏功,助众人逃出险境

扎风憋了一肚子气,狠狠一脚踢在地上一个黑衣人身上,口中叽哩哇啦吐出一串藏文,想必不是什么好话。虫大师急忙拉住他:「留下活口」扎风犹不解气:「死都死了留什么活口?」

虫大师定睛看去,那些黑衣人个个嘴角流出黑血,俱已僵冷;而倒于一旁的吊靴鬼却是太阳穴上中了林青一记袖箭,亦早已毙命。满地尸身中并无鲁子洋,想必是他一见事情不妙,窥空逃走了。

林青方才急于救人,出手极狠,但亦记得有几人只是被暗器射中手足关节,见此情景不由一呆,正要伏下身去挨个仔细查看,却听周全长叹道:「林兄不用看了,御泠堂人人口中暗藏毒丸,一旦事败便立刻自尽,决不会留下活口的……」大家听他如此说,心头更增疑惑。听这御怜堂行事神秘诡异,帮规森严,理应是个大帮派,为何在江湖上声名不显?

齐百川向周全问道:「这御泠堂到底是什么组织?还望龙……周兄说个明白。」关明月冷哼一声:「齐神捕当是审犯人么?」

林青心中暗叹:关明月才脱大难便与齐百川针锋相对,看来这么多年睚眦必报的心性仍是半点不改。他见齐百川怒意满面,正欲对关明月反唇相讥,当下抬手止住。齐百川经此一役,早收起骄横跋启之态,加上确是心服林青,只得强忍恶气,闭口不语。

周全却是身子微微颤抖,半晌不出一声。他刚才身处危局不顾一切与宁徊风反目,现在安全了,却想起御泠堂中的规矩与对叛教者附骨之蛆般的追杀,不禁后怕起来。

林青望向周全:「周兄肯赐告最好,若不愿说在下亦决不勉强。」周全长叹一声:「周某虽为一个无名小卒,却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这便带众位去狮子滩地藏宫救龙判官,以谢林兄相救之恩。」擒夭堡的总坛便在丰都城边的狮子滩上。龙判官一向颇以自己外号为荣,总坛便以地藏宫为名。

「好呀,我们快去。」梵溟轩喜道,「若是哭叔叔知道我来救他,定是高兴极了。」他天性重情,虽只与日哭鬼相处几日,还差点做了日哭鬼的口中美食,却只念着日哭鬼在宁徊风面前一意维护自己,恨不得早些救他出来。周全缓缓道:「也好,我们这便先去涪陵分舵中救出日哭鬼,再去地藏宫。」

虫大师又问起擒天堡内的情况,周全十分配合,当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众人这才知道宁徊风于八年前来到擒天堡,由于他精明能干,处事果敢,十分得龙判官信任,这些年更是一意培植心腹,鲁子洋便是其一手提拔上来的,擒天六鬼中的夜啼、灭痕、吊靴也已被其收买。待得宁徊风渐渐将大权揽于手中,便突然发难制住龙判官,找来周全做傀儡以惑手下耳目,这次又借机将日哭鬼制服,擒天堡实已被宁徊风一手操纵。

众人议论纷纷,回想宁徊风的心狠手辣,心中犹有余悸,更是不解宁徊风收服擒天堡到底是何目的。周全神色复杂,似有许多隐情,却只推说不知。

鬼失惊对林青与虫大师一抱拳:「今日之事鬼某铭记于心,就此别过,林兄日后来京师,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话才出口,人已消失不见。这个黑道杀手一向独来独往,天性凉薄,今日却先后为虫大师与林青所救,这番话虽亦是冷冰冰的,于他来说却已是破天荒第一次向人示好了。

关明月与齐百川想到龙判官一旦脱困,只怕立时会清肃异己,擒天堡元气大伤下,与京师结盟一事再无任何意义,见鬼失惊离开,二人亦托言告辞。



第三百二十三章 焰天


class="width">「英雄自古出少年」扎风操着半通不通的汉语,先对梵溟轩一挑拇指,又从袋中摸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递与梵溟轩,「小娃娃,你救了我,这个给你。

梵溟轩鄙夷他的为人,哼了一声,并不伸手相接,扎风脸现尴尬。

虫大师微微一笑打个圆场:「我们汉人一向施恩不图报,明珠请大师收回,还请大师回吐蕃见到蒙泊国师后奉劝几句:汉藏间本无仇怨,以和为贵。」扎风悻悻收回明珠,又见花想容一双妙目只停在林青身上,望也不望自己一眼,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林青,这才转身跟着齐百川去了。

几人往涪陵城中行去,水柔清笑道:「龙判官威震武林,想不到竟做了宁徊风的阶下之囚,只怕已可从六大宗师中除名了。」「是呀是呀。」梵溟轩接口道,「幸好我没做他的什么干儿子,不然真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林青却是另有想法:龙判官名动武林,却被手下师爷软禁,此等大伤面子的事情自是越少人在场越好,他实不愿介人其间,以免犯龙判官之忌。此次险胜宁徊风,擒天堡与泰亲王结盟之事已然瓦解,想到故友许漠洋尚落在媚云教中,林青一心只想带着梵溟轩早日去滇东相救,但梵溟轩伤势难解,莫不是要先往点睛阁走一趟?他一番思索,不免沉吟难决。

虫大师向周全问道:「周兄日后打算何去何从?」周全默然半晌,叹道:「大约只有隐姓埋名亡命天涯了吧。-====-」虫大师道:「我可荐你去裂空帮,裂空帮主夏天雷也算与我有些交情,只要周兄日后弃恶从善,当有一番前途。」周全摇摇头:「多谢虫兄好意,我自有去处,也不想连累夏帮主。」虫大师拍拍周全的肩膀,苦笑不语。

林青心念一动,以江湖上白道第一大帮的实力,周全尚出「连累」之语,这御泠堂来头如此之大,自己为何从未听说过?再想到宁徊风能将邪道宗师龙判官**于股掌,当是袅雄之才,此人无论武功计谋均可算是超一流,却不过是御泠堂中的一名旗使,这御泠堂的实力确是可畏可怖。他出言在先,也不好再问周全,但看虫大师的神情却似是知道些御泠堂的碑实,有机会倒要问问。

几人来到涪陵城中的鲁家庄院,鲁子洋却根本没有回来,想来是知道事败而远走高飞了。

宁徊风将龙判官李代桃僵,为防被手下看出破绽,近年来周全皆呆在地藏宫中,少见外人。那守庄的「碧渊剑」费源还只道是堡主亲自巡视涪陵分舵,忙出来迎接。他虽奇怪堡主与林青、虫大师等人走在一路,却也不敢多问,当下依命放出日哭鬼。众人也不停留,随即出庄,只留下费源一人苦思不解。

梵溟轩见日哭鬼虽是神情委顿,但性命无碍,也就放下心来,自不免对日哭鬼说闹不休。他将困龙山庄内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细细说来,直听得日哭鬼目瞪口呆。这才知道龙判官早被宁徊风调了包,心道怪不得这两年龙判官不理内务,一切都交与宁徊风打理,若不是京师来人结盟,只怕连见他一面都难,原来竟是一个冒牌货。

虫大师越看日哭鬼越是眼熟,日哭鬼被他盯得万分不自在,索性心中一横,便以原来身份相认。他本想以虫大师嫉恶如仇的性子定难放过自己,梵溟轩却向虫大师一番求情,又将日哭鬼的凄惨身世一一道来。这一番讲述将花水二女的眼泪也惹了出来。虫大师见日哭鬼心中大有悔意,再加上这些年确也未听到其作恶的传闻,便只嘱其日后改邪归正,日哭鬼眼见虫大师放过自己,当即立下毒誓重新做人。他数年心结一日而解,对梵溟轩感激不尽。

梵溟轩又问起那刘姓船家被害之事,才知道竟是鬼失惊下了毒手。众人问起情由,略一合计,便分析出定是将军府不愿擒天堡与泰亲王结盟,所以鬼失惊收买那船家暗害日哭鬼,以便造成混乱从中获利,而事败后便将那船家灭口。大家说起这黑道第一杀手神出鬼没的手段,俱是心有余悸。

诸人边说边行,已到了涪陵城外。

林青开口道:「去地藏宫救龙判官之事便交与哭兄与周兄,我另有要事,这便告辞。」日哭鬼一来舍不得梵溟轩,二来也拿不准是否能如愿救回龙判官,连忙出言挽留。

虫大师却是知道林青的心意。虫大师侠义为怀,知道龙判官脱困后定会在川内掀起血雨腥风,本想顺便去劝阻几句,但料想以龙判官刚傻自用的性格亦是无用,徒然惹上麻烦,何况他还要去滇南楚雄的焰天涯找寻花想容的哥哥花溅泪,当下亦是出言附和林青。而周全自知见了龙判官凶多吉少,也与众人告别。

梵溟轩本想龙判官身为六大邪派宗师之一,也算是个人物。却听他竟然被手下师爷擒在地牢中,心目中对龙判官的印象便一落千丈,再也无兴趣见他,心底暗中庆幸不曾做他的义子。只是要与日哭鬼分别,却有些舍不得,不免又是一番絮絮叨叨的话别。

待日哭鬼与周全分别离开后,梵溟轩便怂261324483恿林青与虫大师一并去媚云教营救父亲许漠洋。虫大师沉思一番,对林青道:「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之事已解决,我还答应了嗅香公子去找花家公子,不若我们兵分两路,林兄去媚云教,待我走一趟焰天涯后再来与你会合。」

梵溟轩实不忍与虫大师等人分别。虫大师与花想容倒还罢了,但水柔清这个「对头」虽然处处与自己为难,一路上争来辩去倒也颇为有趣,突然要与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分手,心头生出一丝不舍来,只是想到父亲又不免担心。当下梵溟轩垂头不语,却觉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御泠


class="width">水柔清似是看出了梵溟轩的不舍,笑道:「过几天我们还会见面的,你这个小鬼头可要跟林大哥学长进一些,不要再骗人家的银子了。

众人想起梵溟轩在三香阁中活像个暴发户般的请客之举,俱大笑起来。连梵溟轩一时也忘了计较水柔清叫自己「小鬼头」。

虫大师咋舌失笑:「林大哥?你这小丫头才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难道与莫敛锋也要平辈论交了么?」莫敛锋乃是水柔清的父亲,在温柔乡索峰、气墙、剑关、刀垒四营中主管剑关。而温柔乡中全以女子为主,是以水柔清跟着母姓。

水柔清正要分辩,却见虫大师眉头一沉,林青朗声道:「鬼兄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见教?」只见道旁闪出一人,眉间一颗豆大的黑痣,正是鬼失惊。

林青巍然不动,虫大师对花水二女一使眼色,有意无意跨前半步,正好封住鬼失惊的退路,水柔清与花想容则散开分守两侧,将鬼失惊围在其中。

林青淡淡道:「刚才在困龙山庄中我说突围之前不出手,现在是否已可不用守此约定?」鬼失惊来意可疑,对付这种杀手惟有先发制人方为上策。

鬼失惊左腕包扎着一块白布,面色惨淡,却不将林青的威胁放在心里,漠然的眼光掠过林青与虫大师,落在了梵溟轩身上:「鬼某从不愿受人恩惠,却欠下小兄弟一份情,所以特来说个消息。」梵溟轩甚是怕他,退后半步:「你要说什么?」

林青啼笑皆非,梵溟轩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孩子,所谓救下诸人也无非是机缘巧合,倒是虫大师方才出手救了鬼失惊一命。想来这个心高气傲的杀手不愿就此示弱于虫大师,这才借口找梵溟轩报恩。一念至此,对鬼失惊倒凭白生出一丝好感:「鬼兄有话请讲,若是不方便让旁人听到我等可以回避一二。」

鬼失惊听林青如此说,显见对自己十分信任,阴沉的面上亦露出一丝感激:「林兄无须客气,这个消息亦是说给你听的。」他目光仍是盯住梵溟轩,轻声道,「宁徊风给这孩子施下灭神绝术,若不在一月内医治,必有性命之忧。」

林青与虫大师齐齐动容,看鬼失惊去而复返如此郑重其事,必然有要事相告。梵溟轩此刻体内全无异样,加上对林青与虫大师极具信心,倒是不曾惊慌。不过听鬼失惊将自己的生死大事如此明白地说出来,亦忍不住全身一震,脸上神情古怪。

虫大师沉吟道:「多谢鬼兄相告,不知可懂解术么?」梵溟轩欲言又止,本想说决计不要鬼失惊相救,但「灭神绝术」这四个闻之心惊的名字,却让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我不懂解法。」鬼失惊摇摇头,「此功极为歹毒,被制者全身经脉俱损,元气于不知不觉间消散殆尽,一月内必亡,乃是御泠堂不传之秘。何况我见这孩子内气虚浮,只怕伤势已提前引发,或许还撑不到一个月。」他略为停顿,「普天之下,怕只有一个人才能救他。」林青沉声问:「是谁?」

鬼失惊长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吐出一个名字:「景——成——像。」

水柔清本也为梵溟轩担心,听到这个名字终放下心来。她似是气不过刚才为梵溟轩担心般又开始戏弄这个「对头」,转过脸对众人笑道:「梵溟轩这小鬼碰见我真是洪福齐天。景叔叔对我最好,只要我求他给梵溟轩治伤,他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梵溟轩心中正七上八下,勉强对水柔清做个鬼脸,却无心与她争执。

鬼失惊望向林青与虫大师,一脸凝重:「我的话说完了,二位若想留下我,敬请出手。」虫大师大笑:「鬼兄有伤在身,又特意带来这个消息,如此说岂不是太看不起暗器王与在下了?」鬼失惊也不多言,拱手一揖,就此去了。

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林青缓缓道:「这里去点睛阁有多远?」花想容开口道:「我四大家族驻在湘赣交界处的鸣佩峰,由此去足有近二十日的路程,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改变一下了。」阁楼乡家四大家族在江湖传闻中神秘至极,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林青此刻才第一次听到鸣佩峰的名字。

「如此甚好,我早想请林兄一行,只是不知如何出言相邀。」虫大师双掌一拍,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这样吧。我与容儿仍是赶去焰天涯,清儿便带林兄与梵溟轩先回鸣佩峰。」他见林青一脸疑惑,放低声音,意味深长地道:「我不坊告诉林兄,你既要挑战明将军,与四大家族的人见见面是极有必要的。」

林青一震,听虫大师的语气,他与四大家族颇有关联,竟然还牵扯上了明将军,实在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虫大师不等林青询问,续道:「林兄不必多疑,到了鸣佩峰一切便知。」

梵溟轩怯生生地问:「那我爹爹怎么办?」虫大师安慰梵溟轩道:「媚云教主陆文渊一向礼重贤士,颇有孟尝之风。现在又正是媚云教用人之际,你父亲精擅匠艺,必不会被为难的。」林青略一思索:「我却有个担心,龙判官急欲重树威望,只怕立时就会拿媚云教开刀。许兄与我患难之交,我怎容他受人伤害?」

众人闻言一怔,在江湖传闻中龙判官性烈如火,此次被宁徊风如此算计,颜面全无,只怕真要在媚云教身上出这一口恶气。

林青眼中神光一闪,决然道:「我仍是要先去一趟媚云教,虫兄亦按计划去焰天涯,梵溟轩便请二位姑娘先带去鸣佩峰治伤。」又对梵溟轩笑笑,「你放心,多则二月少则一月我必来接你。」

梵溟轩不愿离开林青,心想那鬼失惊说一月后自己的伤势才发作,这一个月或许来得及随着林青先救回父亲再去那个什么鸣佩峰……可思来想去,到底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他人小曰良多,刚刚体验到这种丰富多彩的「江湖」生活,正觉有趣,实不愿去做一个病号,又想到若是万一治不好伤,岂不是要与父亲和林青等人天人永诀。一念至此,眼眶都红了,只觉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命苦的人。

花想容还道是梵溟轩担心自己的伤势,出言安慰道:「梵溟轩不要怕,景大叔医术天下无双,定可妙手回春,把你治好。」

「既然如此……」虫大师想想道,「容儿便带着清儿、梵溟轩走水路顺江直下,过两天到了万县可去找段氏兄弟,由他们陪你们一同去鸣佩峰,路上也有个照应。」水柔清拍手道:「好呀好呀,上次下棋输给段老三我可不服气,正好去报仇……」又对梵溟轩笑道,「不要哭鼻子了,过几天到了三峡,容姐姐有好多故事讲给你听呢‘「谁哭鼻子了?」梵溟轩愤然道,又拉着林青的手,「林叔叔你可要早些来接我。」林青拍拍他的头,含笑点头。

虫大师对林青解释道:「那段氏三兄弟是四大家族的外姓旁支,武功皆是不俗,有他们在旁必能护得梵溟轩安全。」林青知道四大家族的弟子奇功异术层出不穷,本还担心梵溟轩的伤势半路发作,听虫大师此言亦放下心来。当下众人计议已定,花想容与水柔清便将鸣佩峰的地址详细告诉林青。

那鸣佩峰在湘赣接壤萍乡县附近的罗霄山中,罗霄山山势绵延数百里,树林密布,若是无人指点实难找到。花想容对林青交待一番后,又从怀中取出一块佩玉交与林青:「我四大家族在中原各地均有落脚处,若你到了萍乡县中,只要找到旗号上绣着一支玉色小花与三道水纹的米店,便可出示此信物,自会有人接应你来鸣佩峰。」

林青见那佩玉呈心形,色泽淡青,触手温凉,中空的地方嵌着一块浓绿欲滴的翡翠,那翡翠却是雕琢成一个「花」字,十分精巧细致。估计此玉应是花想容的贴身之物,本想说换个其它信物,但看花想容轻咬嘴唇,俏脸生晕,又觉太着痕迹,只得收下放入怀中。

水柔清想起一事:「鬼失惊既然说那个什么灭神绝术乃是御泠堂的不传之秘,他却如何知道?」虫大师眉间隐有优色,分析道:「鬼失惊起先不说梵溟轩的伤势,却又转来找上我们。这是什么道理?」水柔清道:「莫不是想避开别人耳目,不过鬼失惊有将军府做靠山,也犯不上怕齐百川和关明月吧?」花想容冰雪聪明:「他想避开的人是周全」

水柔清一惊:「我那天晚上夜探鲁家庄时被宁徊风误认为是鬼失惊,可见他二人确是有某种关系。难道……」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猜想,「难道鬼失惊亦是御泠堂的人?」

林青不语。鬼失惊的来历谁也不知,做了将军府的杀手后出手决不落空,与虫大师并称当世两大杀手。若连这等人物都是御泠堂的人,这御泠堂的实力确实令人心悸

虫大师打断众人的猜测:「时间不早了,我们先送二位姑娘与梵溟轩上船,林兄与我尚能同行几日,不妨在路上慢慢研究。」林青心中一动,虫大师想必了解御泠堂的一些情况,却不想当着几个晚辈说出来。当下林青同虫大师将花想容、水柔清和梵溟轩送至须闲号上,林青再对梵溟轩嘱咐几句后,与虫大师跳到岸边,吩咐林嫂起锚行船。



第三百二十五章 谦和


class="width">须闲号沿江东行,顺风顺水下舟轻帆满,十分迅速。

梵溟轩蹲坐在船尾,望着江岸上林青与虫大师的影子越来越小,渐渐隐去,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离愁别绪,心头似是堵了一块大石,忍不住叹了一声。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水柔清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拿起一支桨轻轻拨打着江水,「林叔叔不是说了最多两个月后就来见你。」梵溟轩又是一叹:「虽然如此,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嘛。」水柔清大笑:「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挺多愁善感的,简直像个女孩子。」梵溟轩愤然道:「我才不像你一般铁石心肠,明知会许久不见也无动于衷。」

水柔清也不生气,笑嘻嘻道:「看来你真没有江湖经验。」她便随口胡吹起来,「像我这般常年行走江湖,便知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难过。你必是从小就和爹爹在一起,从来没有离开过吧。」梵溟轩一呆,点点头:「是啊,从小我就一直和爹爹在一起。有时爹爹去山中采石,我一个人呆在家中就不由怕了起来,总想着爹爹会不会不要我了,便早早到门口等他。后来懂事了些,才知道爹爹总会回来的……」

水柔清微微点头:「你妈妈呢?」「妈妈……」梵溟轩脸色一沉,缓缓道,「我从没有见过她,问爹爹也从不告诉我。」水柔清一震,垂下了头:「我四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了京师,那以后我和父亲都再也没有见过她。



梵溟轩料不到这个平日古怪精灵、伶牙俐齿的「对头」竟然也从小没了母亲,心中大起同病相怜之感:「你也不要难过。至少你还知道妈妈在京城,而我妈妈只怕早就……」他心中一酸,再也说不下去。「我才不难过」水柔清话虽如此,面上却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种哀伤,「每次我一问母亲的事,爹爹都会大发雷霆,后来我再也不问他。有次听门中长辈无意间说起,好像是爹爹与妈妈之间起了什么争执,然后妈妈就一去不回了。」

梵溟轩吃惊道:「她就忍心丢下你不管?」「才不是呢。」水柔清骄傲地一甩头,「每年妈妈都要托人给我带好多东西,只是爹爹不许我去京师找她。哼,再过几年我自己去。」她拉起梵溟轩的手,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也别伤心,也许你母亲还在人世,待你长大了也去寻她。」

梵溟轩与水柔清相识以来,尚是第一次听她如此软语温言,不由把她软绵绵的小手紧紧握住:「我已经长大了,等再见到爹爹我一定要好好问一下妈**事情。」「你长大了么?」水柔清笑道,「我怎么看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小鬼头呀。才不过与你的林叔叔分开几个月,就差点哭鼻子。」

这一次听水柔清骂自己「小鬼头」,梵溟轩却没有丝毫生气,反是心中感到一丝温暖:「说来也怪,刚才看到林叔叔离我越来越远真是好伤心呀,就算和爹爹分开好像也没有这么难过。」梵溟轩想了想又道:「大概我知道爹爹总会与我在一起,而林叔叔要去做他的事情,也许有一天分开了就再也不会见面……」

「若是我们分开了你会不会难过?」水柔清眼望着滚滚江水,无意中随口一问,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倒是涨红了脸。梵溟轩没有注意到水柔清的表情,一本正经地答道:「我说不上来。或许到了分开的时候我才会知道是什么感觉。」「哼,好稀罕么?」水柔清本就自觉失言,听梵溟轩如此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甩开梵溟轩的手,「等治好了你的伤,你就给我走得越远越好,才不要再见你呢」

梵溟轩尚不明水柔清何以生气,幸好早就见识了她各种不可理喻之处,见怪不怪,也不着恼:「治好了伤我自然会走,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四大家族中。」他双眼放光,「到时候我就随着林叔叔一起去江湖中闯荡,定是有趣极了。对了,还要看林叔叔打败明将军……」水柔清淡淡道:「你林叔叔可未必愿意带着你。」梵溟轩自尊心大受伤害,大声道:「林叔叔是我爹爹的好朋友,当然会带着我一起。」水柔清冷笑:「带着你有什么用,武功那么差,只能是别人的累赘。」

梵溟轩被这一句击中要害,心底猛然一震。他从小便从父亲口中听说了许多暗器王的往事,心目中一直当他是自己最大的偶像。他经这几日的相处,更是对林青的灵动武功与果决处事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些也倒还罢了,尤其林青虽是名满江湖,却是一派谦和,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孩子亦如朋友般,一点也没有长辈的架子。爹爹有时还会倚老卖老地数落几句,相比之下自己仿佛与这位才相处几日的暗器王更要亲近一些。可听水柔清如此一说,他心里虽是百般不愿承认,但也知是实情。林青一意挑战明将军,当然不会总带着自己这个「累赘」。梵溟轩一念至此,顿时心灰,只是不愿在水柔清面前示弱,勉强挣出一句:「我定要苦练武功,以后好做林叔叔的帮手。」

水柔清一语出口也觉得过分,趁机道:「我温柔乡中不收男弟子。正好你要去找景大叔治伤,要不我便求他收你入点睛阁……」梵溟轩被水柔清刚才的话伤得甚重,他平日表面上顽皮胡闹,心气却是极高,发狠道:「你放心,我决不会与你们四大家族沾上任何关系。」犹觉得不解气,又加上一句,「我最看不起那种仗着父辈到处耀武扬威的世家子女。」水柔清哪受过这等闲气,当下俏脸一沉,差点脱口说出「你有本事就别去找景大叔治伤」,幸好话到嘴边强忍住了,狠狠一跺脚,转身跑入舱中。

梵溟轩心中气恼,定定地看着脚下永不停歇般奔涌的滚滚江水,一面想象着自己日后如何练得高强武功,在水柔清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一面又止不住思念起父亲与林青来……

船行两日,到达川东万县。花想容便带着梵溟轩与水柔清去找段氏兄弟。

梵溟轩这两天与水柔清互不搭理,只是各找花想容说话。花想容虽觉蹊跷,但对这两个冤家的斗气早已习惯,她肚内暗笑,只当是小孩子赌气,料想过几日便会和好如初。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鹤


class="width">才一到段家庄院门前,不等花想容着人通报,水柔清便大叫起来:「段老三快快出来,上次我输给你太不服气,我们重新比过。

「呵呵,我当是谁大呼小叫,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三人并肩从院中走出,领头一人二十七八,蓝衫长袍,一脸温和,活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先笑着点点水柔清的额头,再对花想容躬身行礼,「花家妹子好。」

第二个人约摸小两三岁,却是面若重枣,浓须满面,一身短衣劲装,十分剿悍,对花想容一额首,再看着水柔清嘿嘿而笑:「一个女孩家也这般争强好胜,哪有半分温柔可言?」水柔清却只看着第三个人:「段老三,这次你跟我们一起去鸣佩峰,路上的时间足可让你我大战一百局,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那段老三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张娃娃脸十分逗人喜爱:「好呀,一局一鹤。你若是不怕便是卜一千局也行。」「一局一鹤?」水柔清似是有些慌了,「那你输了怎么办,难道你也会绣花?」段老三笑道:「我输了便给你捉活的。不过我们先要说好,不许悔棋」「呸我悔过棋么?」水柔清啐道。那劲装汉子接口道:「我证明,上次水家妹子的悔棋声吵得我一晚上没合上眼。」水柔清闻言不依,又跳又叫,众人均是哈哈大笑。

花想容给梵溟轩介绍一番,那年长的文秀书生名叫段秦;劲装汉子是段家老2,单名一个渝字;那段老三唤做段成。梵溟轩含混应了,他也不懂水柔清与段成说得「一局一鹤」是怎么回事.只是心里奇怪仗二异弟的相拍怕于半占相似,也不知爹妈是怎么生出来的。~~~~

当下花想容将来意说明,又对段秦暗地说了些什么。那段氏三兄弟倒也爽快,知道梵溟轩伤势不能耽搁,稍事寒暄,段成便回屋匆匆收拾一番,随着花水二女与梵溟轩一起出了万县城,又坐着须闲号沿江东下。

才一上船,段成从背上包裹中取出一个大木盒,打开来却是一副象棋,便与水柔清厮杀起来。

梵溟轩生性好动,这一路来坐在船上哪也去不了,加上与水柔清赌气,委实气闷。现在见水柔清有了伴,更显得自己孤单,想找花想容说话又怕打扰她做事,只得一个人坐在船头上望着两岸景物,百无聊赖。

他毕竟小孩心性,虽是暗地下了决心再也不理水柔清,但对那什么「一局一鹤」实是非常好奇,呆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回舱看二人下棋。

水柔清与段成正下至中局。段成为人十分随和,见了梵溟轩,笑笑打个招呼,而水柔清却是满脸严肃,脑袋就如扎在棋盘上一般,不时长吁短叹。

梵溟轩尚是第一次见人对弈,见那盘中棋子上不但写着车马炮士相,兵卒将帅等,棋盘上更有楚河汉界,顿时大感兴趣,尤其见到水柔清一脸苦相,颇觉快意。他也不多问,只是默看二人对局,倒是段成看出梵溟轩与水柔清之间的别扭,觉得过意不去,主动找他说些话。

水柔清棋力本就略逊,加上当着梵溟轩的面不好意思使出「悔棋**」,勉强平了两局后便连输三局。她一向争强好胜,却在梵溟轩这个「对头」的眼皮底下连连失利,心中一急,更是乱了章法,眼见第六局也是败势已定,索性耗着时间苦思冥想,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梵溟轩看到自己认输的样子。

梵溟轩自幼修习《天命宝典》,对诸事万物皆有敏锐直觉,才看了几局,大致便懂了一些门道。他心系棋盘中,不免随口向段成讨教几句,段成大占上风,正心中高兴,自是知无不言。

水柔清只觉这二人太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偏偏棋盘上又回天无力。她不怪段成杀招迭出,却怪梵溟轩多事,将一腔输棋的气恼尽数撒在他身上,咬牙切齿地道:「小鬼头,知不知道什么叫‘观棋不语真君子’啊?」

梵溟轩也不含糊:「我是小鬼头,不是君子。」他故意要气水柔清,转脸问段成:「段大哥,什么叫一局一鹤?」段成却似是比较怕水柔清,对梵溟轩挤挤眼睛:「咳咳,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不下了。」水柔清一把拂乱棋盘,「这一局算和了。」段成笑笑不置可否。

梵溟轩察言观色,知道这一局水柔清定是败势已定,笑嘻嘻地自言自语道:「我知道认输是直接说‘我输了’,却不知认和是把棋盘搅乱就行了。」水柔清大怒:「你这小鬼若是有本事下赢我,再说风凉话。」

梵溟轩最忌被人叫「小鬼」,以往只有二人相对也还罢了,如今当着段成的面被水柔清这般呼来喝去,心底腾地冒起火来,脱口道:「这有何难,你现在下得头昏脑涨我不占你便宜,明天看我怎么赢你。」

「好」水柔清面色铁青,「明天一早,谁输了谁就,谁就……」她一时不知用何事何物来做赌注,忽想到江湖上比武时常说的言语,脱口道,「谁就一辈子听对方号令」

梵溟轩一呆。他刚才看了几局,记下了马走日相走田等规则,也不觉得有多难,料想只是水柔清棋下得太臭,自己若是研究一下定能打败她。但真听她说出如此赌注,也不禁犹豫起来。

段成打圆场道:「清妹何必认真,梵溟轩今天才学棋,如何会是你的对手?」「谁是你清妹?」水柔清杏目圆睁,「这小鬼阴险得要命,你怎么知道他是今天才学棋?也许他早就会下只是故意装不懂来问你,好打扰我的思路。」段成啼笑皆非,不敢再说。四大家族中都知道水柔清平日看起来乖巧可人,真要激起火爆性子便根本不讲道理。

梵溟轩再被水柔清在「小鬼」后面加上「阴险」二字的评语,怒气上涌,差点就要出言应战。总算他修习《天命宝典》多年,还能保持冷静,心想若是万一输了,以后听这小丫头的号令可真是要命的事情:「你别那么霸道,我……我下船之前必能赢你。」他听花想容说过船将沿长江东下,至岳阳进洞庭湖转湘江,至株洲才下船行陆路,至少还要再走十余天的水程,料想自己这十多天专心学棋,怎么也不会输给水柔清。「好,一言为定,是男子汉就不要反悔」水柔清再狠狠瞪了梵溟轩一眼,转身回自家舱中去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棋生


class="width">段成看看散落一地的棋子,再看看梵溟轩:「你真是第一次学棋吗?」梵溟轩木然点点头,脑中犹闪现着水柔清最后瞪自己那一眼中隐现的敌意,不知怎么心中就后悔起来。~~~~倒不是怕输给她,而是真怕与她做一辈子的对头。想到前日在船尾牵她的手说起彼此身世的情形,心中一软,恨不得马上找她认输,只要她不再这样当自己生死仇人一般……

段成倒没有想那么多,低声劝道:「她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平日都让着她,谁也不愿真惹急了她。」看梵溟轩似有所动,他续道,「要么我帮你去说说,好男不和女斗,为一盘棋弄成这样又是何苦?再说你不是还要找景大叔治伤么,景大叔可最疼她了……」梵溟轩本已意动,但听段成说起治伤的事,顿时激起一股血性,大声道:「景大叔疼她就很了不起么?就算我死了也决不求她……」

水柔清迥异平常的声音遥遥从门外传来:「少说废话,抓紧时间找段老三多学几招吧。」段成一叹不语。

花想容知道此事后亦连忙来劝梵溟轩与水柔清,但这二人均执拗,一意要在枰上一决高下。虽只是赌气之举,但心目中都当做是头等大事,别人再如何劝,都丝毫不起作用。

当晚梵溟轩专心向段成学棋。梵溟轩本以为棋道不过末学小技,以自己的聪明定然一学就会。试着与段成下了一局才知道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上手简单,下精却是极难,不但要审时度势,更要凭精深的算路料敌先机,往往一手棋要计算到数十步之后……

段成亦是左右为难,他只比梵溟轩大五六岁,自是非常理解这小孩子的好胜心理。他既不忍让梵溟轩如瞎头苍蝇般盲目研棋,又怕梵溟轩真赢了水柔清,定会让她记恨自己。可转念一想,水柔清虽是败给自己,但棋力原本不弱,梵溟轩只凭十几天的工夫要想赢她谈何容易?念及于此,教梵溟轩时倒是尽心尽力,毫不藏私。

第二天水柔清也不找段成下棋,自个儿呆在房中生闷气。梵溟轩正中下怀,便只缠着段成不分昼夜地学习棋术。~~~~只是苦了段成,一大早睁开眼睛便被梵溟轩拉到棋盘边,路上途经的什么白帝城、神女峰等全顾不上看,还要对水柔清赔着小心,对此次鸣佩峰之行真是有些后悔莫及。

梵溟轩从小被许漠洋收养,许漠洋怜他身世,从不忍苛责于他,就是学武功亦只是凭着他一时的兴趣。此次下棋,倒是梵溟轩头一遭如此认真地学一样本事。他也没时间去记下各种开局与残局应对,惟有一步步凭算路摸索,几天来没日没夜地苦思,便连睡梦中也是在棋局中弹精竭虑。

花想容本担心梵溟轩如此劳累会引发伤势,但见梵溟轩着了魔般沉溺于棋道中,纵是把他绑起来不接触棋盘,只怕心里也会下着盲棋,她只得暗中嘱咐段成细心照料梵溟轩。

第三日。梵溟轩正在和段成下棋,水柔清寒着脸走过来,扬手将一物劈头甩向段成:「拿去,以后不许再乱嚼舌头说我耍赖。」段成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赔笑道:「四大家族中人人都知道水姑娘是天底下第一重诺守信之人,我怎么敢乱说。」他倒真是不敢再以「清妹」相称了。

水柔清听段成说得如此夸张,面上再也绷不住,「扑哧」一笑,随即又板起脸:「你马屁也别拍得太过分,反正我不像有的人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她转身哼着小调姗姗而去。梵溟轩知她在讽刺自己,心道这「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八个字用在她自己身上才是最适合不过,嘴上当然不敢说出来。

却见段成细细观看手中之物,口中啧啧有声:「别看这小丫头平日那么厉害,女红针线倒是门中一绝。」梵溟轩定睛一看,水柔清掷给段成的乃是一方手帕,上面绣着三只鹤,形态各异,或引颈长歌,或展翅拍翼,或汲水而戏,看不出水柔清平日大大咧咧一副骄蛮的样子,竟还有这等温婉细致的小巧功夫。

段成笑嘻嘻地道:「清妹的纹绣之功冠绝同门,本来我打定主意赢她一百只鹤,若不是你来搅局,日后我回万县倒可向二位哥哥好好炫耀一番。」梵溟轩这才明白「一局一鹤」是什么意思,不由肚内暗笑,试想水柔清若真是和段成下满千局之数,怕不要绣几百只鹤,自己倒是救了她一回。他虽是心底惊于水柔清的女红本事,嘴上却犹自强硬:「我见过许多女孩子比她绣得好上百倍。」「嘘可别被她听到了,你倒不打紧,我可就惨了。」段成连忙掩住梵溟轩的嘴,摇头晃脑地低声道,「温柔乡中索峰、气墙、剑关、刀垒四营中最厉害的武功便是索峰中的缠思索,清妹的父亲莫敛峰虽是主营剑关,她自己却是喜欢使软索。这缠思索的手法千变万化、繁复轻巧,要想练好便先要学女红针线。清妹可是门中翘楚,就是普天之下怕也找不出几个比她绣得更好的人,你这话若是被她听到了,岂不被气歪了鼻子,到时又会与你好一番争执。」

梵溟轩倒是没想到练武功还要先学女红,听得津津有味:「那万一是你输了怎么办?」段成嘿嘿一笑:「我当然不会学那些女孩子的玩艺儿,若是我输了便捉只活鹤给她罢了。」

梵溟轩曾听父亲说起过四大家族的一些传闻。那四大家族是武林中最神秘的门派,许漠洋也仅是当年听杜四偶尔说起过,对四大家族门中秘事自然不太清楚,梵溟轩则所知更少。他此刻见段成年纪大不了自己多少,随口说起抓鹤之事似是信手拈来般毫不费力,对这神秘的四大家族更是好奇,忍不住问道:「我听爹爹说起过四大家族是阁楼乡家、景花水物四家,你明明姓段,为何也是四大家族的人?」

段成也不知道梵溟轩的来历,见花想容对他如此看重,只道与编跃楼大有关联,也不隐瞒:「点睛阁中人丁兴旺,是第一大家;温柔乡只许女子掌权,招赘了不少外姓,所以才分了索峰、气墙、剑关、刀垒四营,声势上仅次于点睛阁;编跃楼一脉单传,嗅香公子超然物外,素来不理俗事,但说话也算有些分量;而英雄家武功却必是童子之身方可修习,所以广收弟子,每年只有武功最强的三个人才可以‘物’为姓,方算是英雄家的真正传人。我们三兄弟的师父便是英雄家主物天成。」

梵溟轩听得瞠目结舌,倒看不出这个大不了自己多少、浑像个大哥哥的段成有这么大来头,竟然是英雄家主的亲传弟子。他虽是嘴上说看不起那些世家子弟,但在父亲与林青、虫大师处耳濡目染,心中对四大家族这神秘至极的门派实是大有好感,心里颇羡慕段成,结结巴巴地道:「那你以后也要姓物么?岂不是连祖先都不要了?」段成一笑:「我兄弟三人本就是孤儿,若不是师父收养,只怕连个名字都没有。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梵溟轩一呆,父亲本是姓许,自己莫不是也应该叫许惊弦才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含混道:「我大名叫做惊弦……」

「这名字不错嘛。」段成倒没注意到梵溟轩的神情异样,「不过姓名只是一个记号,身外之物罢了。你可知道师父为何给我们兄弟三人起段秦、段渝、段成这三个名字么?」梵溟轩想了想:「秦、渝、成均是地名,你们定是在川陕一带被师父收养的。」

段成含笑摇摇头。梵溟轩喃喃念着段氏兄弟的姓名,突想起自己上次给费源胡捏什么费心费神的名字之事,脑中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你师父是让你们斩断**尘念……」「好机灵的小子」段成大力一拍梵溟轩的肩膀以示夸赞,又凑在他耳边悄声道,「以你的聪明好好学棋,说不定真能击败那小丫头。」梵溟轩不好意思地笑笑:「赢她也不算什么本事,我看她在你面前还不是输得昏天昏地……」

「你可别小看她。」段成正色道,「我师父可是国手,我学了十年棋算是得了他六七成的真传,想赢清妹却也要大费一番工夫。若是你真在十几天的时间内赢了她,真可谓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言罢连连摇头,显是在这场争棋中根本不看好梵溟轩。

梵溟轩心里一跳,这才知道原来水柔清的棋力绝非想象中的三四流水平,而段成习了十年棋方有如今的棋力,自己才学十几天就想赢水柔清何异痴人说梦。但他心气极高,哪肯轻易服输,看段成摇头叹气的样子更是下定决』合要争一口气,当下摆开棋盘:「来来,我们再下一局。」

段成纵然老成些,毕竟年纪也不大,虽对水柔清不无顾忌,深心内却希望梵溟轩能赢下这一场赌棋之争,好看看平日趾高气扬的水柔清一旦输了要如何收场。但想归想,对梵溟轩实是不报胜望,只是与梵溟轩说得投缘,惟有尽心尽力教他学棋。



第三百二十八章 杀和


class="width">第三百二十八章杀和

「这名字不错嘛。-====-段成倒没注意到梵溟轩的神情异样,「不过姓名只是一个记号,身外之物罢了。你可知道师父为何给我们兄弟三人起段秦、段渝、段成这三个名字么?」梵溟轩想了想:「秦、渝、成均是地名,你们定是在川陕一带被师父收养的。」

段成含笑摇摇头。梵溟轩喃喃念着段氏兄弟的姓名,突想起自己上次给费源胡捏什么费心费神的名字之事,脑中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你师父是让你们斩断**尘念……」「好机灵的小子」段成大力一拍梵溟轩的肩膀以示夸赞,又凑在他耳边悄声道,「以你的聪明好好学棋,说不定真能击败那小丫头。」梵溟轩不好意思地笑笑:「赢她也不算什么本事,我看她在你面前还不是输得昏天昏地……」

「你可别小看她。」段成正色道,「我师父可是国手,我学了十年棋算是得了他六七成的真传,想赢清妹却也要大费一番工夫。若是你真在十几天的时间内赢了她,真可谓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言罢连连摇头,显是在这场争棋中根本不看好梵溟轩。

梵溟轩心里一跳,这才知道原来水柔清的棋力绝非想象中的三四流水平,而段成习了十年棋方有如今的棋力,自己才学十几天就想赢水柔清何异痴人说梦。但他心气极高,哪肯轻易服输,看段成摇头叹气的样子更是下定决』合要争一口气,当下摆开棋盘:「来来,我们再下一局。」

段成纵然老成些,毕竟年纪也不大,虽对水柔清不无顾忌,深心内却希望梵溟轩能赢下这一场赌棋之争,好看看平日趾高气扬的水柔清一旦输了要如何收场。但想归想,对梵溟轩实是不报胜望,只是与梵溟轩说得投缘,惟有尽心尽力教他学棋。

几日下来,梵溟轩进步神速。初时二人对弈,段成让梵溟轩车马炮,如今却只让一马也颇感吃力,不由对梵溟轩的天资大加赞赏。

爱棋之人极重胜负,似苏东坡般「胜固欣然败亦喜」的,怕是几千年来也就那么一个。段成棋力在四大家族中也就仅次于师父英雄家主物天成,自视极高,纵是让子也不愿轻易输棋,初时与梵溟轩对局尚是权当陪太子读书般心不在焉,不小心输了几局让子棋后终于拿出看家本领,直杀得梵溟轩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梵溟轩初窥弈道,兴趣大增。起先棋力不济,眼见总是差一步二步便可获胜,却偏偏被段成抢得先机,心里尚极不服气,死缠烂打坚不认输。段成有意显示棋力,往往杀得梵溟轩就剩孤零零一个老帅。梵溟轩生来顽固,与段成较上了劲,半子也不肯弃,往往子力占着优势却莫名其妙地输了棋。段成又将舍车保帅、弃子抢攻等诸般道理一一教给他。梵溟轩悟性奇佳,棋力渐登堂奥,加上他每一局均是全力以赴,苦思冥想,算路越来越深,迫得段成亦得专心应付,免得一不小心便人了梵溟轩设下的圈套。有些残局本是梵溟轩输定的棋,他却偏偏不信邪,冷着迭出,迫得段成走出各种变化,如此反复更是让梵溟轩棋力飞涨,最后段成不再让子,已将梵溟轩当做了一个难逢的对手。

自古学棋者均是先看棋书,背下一脑的开局与残局棋谱,似梵溟轩这种直接由实战人手的几乎绝无仅有,结果练就了他一身野战棋风,全然不同一般象棋高手的按部就班、稳扎稳打,而是独辟蹊径,全然定势,加上梵溟轩修习《天命宝典》,感觉敏锐而不失冷静,每次都能将各种变化逐一算尽,竟然不存在所谓高手的盲点,往往从不可能中走出突发的妙手来。

第七日,梵溟轩执先逼和段成。

第九日,段成下得昏头昏脑之余,终被梵溟轩觑到破绽胜了一局。

段成长叹:「似你这般十日内就有如此棋力的只怕举世罕有。你去了鸣佩峰定要去见见我师父。他老人家爱才若命,定会将一身棋艺相传……」梵溟轩摇头道:「学一身棋术又有什么用,要能像你师父那样武功盖世才算本事呢。」「话不能这么说。」段成正色道,「师父说过,世间万物其理皆通,武道棋道到了极致,境界都是大同小异的。所以我四大家族门下有许多奇功异业,琴棋书画不一而足。」「这是什么话?」梵溟轩摇头失笑,「武是武、棋是棋。比如一个武功厉害的高手要来杀我,我总不能提议先下一盘吧?」

段成挠挠头:「师父这样说必有他的道理,只是我资质愚鲁不懂其中玄机罢了。」他又想起一事,「对了,当时师父给我举了一个例子:吐蕃的蒙泊大国师本是佛学大师,由佛道入武道,现在就成了吐蕃的第一武学高手,若是来中原怕与明将军亦有一场胜负」

梵溟轩因扎风的缘故,对那吐蕃大国师实是没有半分好感,却不料英雄家主物天成对他如此推崇。他心中忽动,忆起《天命宝典》中亦有类似通一理而晓百理的说法。既然物天成如此说,更有蒙泊大国师的例子,只怕此言果真有几分道理。

段成心中却想到水柔清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不过梵溟轩的棋力也算是自己一手教成的,他又是惶惑又是得意,面上一片茫然。

梵溟轩见段成发呆.突然指着他大笑起来。段成愕然。梵溟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看你自己,脏得就像一只大马猴……」段成一呆,也是大笑:「你也好不到哪去,还不快去江边照照。

原来二人这几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扎在棋盘边,连脸也顾不上洗,皆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起先沉迷于棋局中倒也没有发觉,此刻梵溟轩终于胜了一局,心怀大畅下终于注意到了这点。一时二人各指着对方,笑得前仰后合。

「什么事那么高兴?」水柔清斜依在门边,一脸清傲,「后天到了株洲就要下船了,小鬼头准备好了么?」

原来这几日段成天天教梵溟轩下棋,水柔清便赌气不见二人。她这些日子与梵溟轩闹惯了,倒觉得花想容文文静静的性子实是不合脾胃,来的时候还有新鲜的风景可看,这回去的路上却委实无聊。天天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本书却不知道看了些什么,耳中仍是时刻留意那边二人的动静,听他们笑得如此厉害,简直像「挑衅」,终于忍不住过来说话。

段成一见水柔清顿觉气短,收住了笑,期期艾艾地答话:「就要到株洲了吗?这一路真是快呀。」梵溟轩却是笑得更大声,骄傲地一扬头:「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就与你开战。」

水柔清见梵溟轩有恃无恐的样子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亦知道梵溟轩是第一次学棋,自信决不会输给他,心中倒是不慌:「段老三做证,谁输了就要……」「一辈子听对方的号令」段成笑嘻嘻地接口道,「我知道清妹是天下第一号重诺守信之人,梵溟轩这次的跟头定是栽到家了,恭喜清妹收下一个小跟班……」他亦是少年心性,此刻对梵溟轩战胜水柔清足有七八分的把握,倒是巴不得早些看到这一场「好戏」了。

水柔清看看段成、再看看梵溟轩,不禁有些心虚起来:「段老三你可不许支招。」突又醒悟过来,一双杏眼又瞪圆了:「你刚才叫我什么?」段成心情极好,倒也有心调笑水柔清:「莫非要我叫你清姐才对?」水柔清冷哼一声,上前做势要打,却突然止步,小鼻子一吸,转头就跑:「天呀,怎么这么臭?」段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这个同门师妹实有一种自己都不甚了然的情慷,一时被弄得满面通红,偏偏梵溟轩还装模作样地凑近身来闻一闻:「哎呀,好臭。」段成忍不住抬手给了梵溟轩一个栗暴,梵溟轩捂头大叫:「容姐姐快来救命……」

等花想容闻声赶来时,犹见梵溟轩与段成二人笑得满地打滚,舱中到处都是散乱的棋子。

第二日午间,梵溟轩与水柔清摆开战局。说好一局定胜负,猜枚后梵溟轩执红先行。

象棋中执先优势极大,水柔清起手时尚是小心翼翼,惟恐段成给梵溟轩教了什么欺着。走了几步,见梵溟轩中规中矩、见招应招完全一副生手的样子,执先的优势荡然无存,不免轻敌起来,只道必会赢得这一局,口中说笑不停,小鬼长小鬼短地一路叫来,连段成也不免被她讥为误人子弟……

却不知这正是段成与梵溟轩故意如此。要知梵溟轩虽是棋力大涨,但毕竟水柔清比他多学了数年棋,认真对弈起来胜负实是来知之数、梵溟轩开局时采用稳守的策略以惑水柔清,却将子力遍布全局,摆出久战的架势;水柔清得势不饶人,更是招招进攻,但梵溟轩每每被迫得险象环生,却总能履险若夷……

有时梵溟轩故意示弱,兑子求和。但水柔清一心要赢这一局,如何肯与他兑子?却不料一来二去,再走了数步,几处要点都被梵溟轩借水柔清不愿兑子退让之际所占,形势已渐渐扳平。

水柔清终于愣住了她本以为三下五除二就可以解决这「小鬼头」,却不料棋至中局,自己倒是大大不妙起来。起先花想容叫众人吃饭,她还颇骄傲地宣布这一局不下完,谁也不能走开,现在大是后悔,只可恶花想容不懂象棋,看了一会儿便走开了,不然拉她胡搅蛮缠一阵或可逃过这一劫……

水柔清本想以开局轻敌为由要求重下,一抬头却触到梵溟轩那双明亮得似是洞察一切的眼光,底气顿时虚了,咬牙继续走下去又回天无力,只好越走越慢,心中只恨不得须闲号突然撞上什么暗礁、翻个底朝天好搅了这一局。

段成轻咳一声,揉揉眼睛。这盘棋从午间下到黄昏,眼见水柔清败局已定,却偏偏耗着时间不肯认输。两个对局者尚不觉什么,他这个旁观者却是看得乏味至极,又不敢开口说话,深恐水柔清来一句「观棋不语真君子」。加上这几天没日没夜地与梵溟轩下棋,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要是困了就去睡觉呀。」水柔清明知自己快输了,口中却是振振有词,「看这样子,怕是要下到天明了……」段成忍不住咕浓一句:「那你还不快点走?」「啊」水柔清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口头上倒是丝毫不肯服输,「原来该我走呀,你怎么不提醒我?」段成给她气得满嘴发苦,又不敢发作:「是我错了,忘了提醒你,现在你走吧。」

水柔清百般不情愿地将车慢慢挪了一步,梵溟轩却是出手若电,立即应了一着,于是水柔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长考,口中犹对段成道:「别吵,我要好好算算下一手如何走……」段成争辩道:「我可没吵。」肚内却不争气地咕咕响了一声。

又耗了一个时辰,棋盘上梵溟轩底炮架个空头,双车左右夹攻,右边卒蓄势待发,已呈必胜之势。水柔清呆坐枰端,过了两灶香工夫也无任何动作。

梵溟轩只见到水柔清望着棋盘垂头沉思,一动也不动一下,若不是看到她雪白的牙齿不时咬一下嘴唇,还真要当她睡着了,终也沉不住气:「愿赌服输,你又何必……」话说到一半,却见水柔清抬眼飞快地朝他一瞥,随即低下头,走了一步。

梵溟轩眼利,那一刹那已看到水柔清目中竟蓄满了泪水,心头猛然一震,万没想过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亦会有此刻的软弱。梵溟轩脑中呆呆想着,按照计划的步骤走了下一手,这一次水柔清却是应得极快,看来是认命了,只是不肯中途臣服,非要梵溟轩使出最后的杀招将死老帅方才推枰认输。

梵溟轩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先想到水柔清平日总是不怎么看得起自己,那日更是激得自己与她争棋,还定下这样一个侮辱人的赌注,非要让自己低头方才快意,何曾有一点冷悯之意?心中一发狠,直欲视她眼泪于不顾,好好羞辱她一番,才解心头大恨他又想到父亲常教自己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与她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口舌之争,何必如此呢?何况她也是从小没有了母亲,平日虽是凶巴巴的,但也好像有些可怜……

梵溟轩脑中一片混乱,随手应对,又走了几步,却听段成长叹一声。定睛看局中时,此刻自己底炮空挂,双车联线迫帅,只要再走一步便可直取中宫,将死对方。看段成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想必亦是不忍见水柔清认输……

水柔清已知回天无术,索性也不去防守,将马儿踏前一步。虽然梵溟轩再走一步便会将死自己,但好歹她下一手也可施出杀招,权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水柔清低着头,梵溟轩看不到她的眼睛,只看到她的唇上被牙咬出一道淡淡的血印,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心中突就想起见她第一眼时自己的手足无措,闪现出她第一次对自己说话时笑嘻嘻的样子,犹记得那时她眉目间尽是一种似笑非笑的俏皮,耳边似又响起她不无善意的嘲弄:「又不是花你自己的银子,你脸红什么?」

梵溟轩脑中一热,缓缓拿起红车纵移一步,却没有直取敌帅,而是放在水柔清的黑车路上。他已决意兑车,和了这一局……

「啊」段成忍不住惊呼出声,梵溟轩失神下却忽略了水柔清的黑马即要卧槽逼将,只要避开与梵溟轩兑车,便已呈绝杀之势。梵溟轩立时发现了自己的疏忽,小脸涨得通红,万万料不到自己一时之仁,竟会鬼使神差般输掉这一局。眼间仿佛已看到水柔清趾高气扬呼喝的样子,虽说「一辈子听对方号令」戏言的成分居多,但这之后只怕再难在她面前抬起头来。梵溟轩心里痛恨,只想提起手来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水柔清也愣住了,万万料不到梵溟轩竟然在胜定的一瞬出现这么大一个漏着。她何等聪明,一见梵溟轩将联线的红车放在自己黑车路上,已知其兑车求和之意,但现在却是已有机会直接将死对方老帅,赢得这一局……水柔清更不迟疑,跳马卧槽将军,梵溟轩无奈只得移帅,眼见水柔清将手放在黑车上,下一步只要再一将军,梵溟轩便输了……

水柔清拿起了黑车,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去将军,而是吃掉了梵溟轩的红车。梵溟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听水柔清轻声道:「我肚子饿了。」也不待梵溟轩与段成回答,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去。许是她站起得太急,一滴湿漉漉的液体甩到了梵溟轩的手上。

梵溟轩一拍段成的肩膀,微微颤抖的语声中有种不合年纪的平静:「还不快去吃饭,我早就听到你肚子叫了。」段成苦笑,目光仍是呆呆盯在棋盘上。

这一局,竟然和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浩然

第三百二十九章

浩然

须闲号刚刚靠上萍乡县的码头,水柔清便惊喜地叫了二声,抢先跳到岸上,扑人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怀里:「景大叔你莫非未卜先知么?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那中年人浓眉凤目,宽额隆鼻,五缕长髯衬得一张国字脸不怒而威。(手机站

他相貌极有气度,却偏偏被一个少女于大庭广众下扑人怀里,揪着衣衫不放,按理说应是有些尴尬,但他面上却未见一丝不悦之色,浑若平常般先对花想容和段成笑笑,目光最后落在梵溟轩身上,口中犹

对水柔清笑道:「我哪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只不过你容姐姐早早令你段大哥给我飞鸽传书,要我前来迎接。她花家大小姐何等面子,我若是不乖乖走这一趟,只怕她爹爹的折花手非拆了我这把老骨头不可。」

梵溟轩这才知道这个中年人竟然就是四大家族中排名第一的点睛阁主景成像。原想他定是一副威武至极的样子,却不料这般平易近人,心中先就喜欢上七分。

花想容含笑道个万福:「景大叔给足我面子,若是下次爹爹再酿出什么好酒,我拼着受罚也要给你偷来。」众人料不到一向稳重的花想容竟也会去偷父亲的好酒,皆是大笑。原来花想容深恐有负林青所托,怕梵溟轩路上伤势发作,在万县便让段家老大段秦放出飞鸽,略略

说明了梵溟轩的情况,非要景成像从鸣佩峰赶到萍乡县来接船。

梵溟轩觉得景成像双目看来,就若有质之物般触体生感,体内蓦然腾起股暖意,心下更是佩服,急忙有模有样地深施一礼:「误中奸人毒手,愧不能复,还要麻烦景大叔出手相助,真叫小子过意不去。」也不知是从哪出戏文里摘的台词。景成像一呆,料不到这个小孩子说

话如此有趣,哈哈大笑起来。水

柔清白了梵溟轩一眼,对景成像道:「你别看他样子老实,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滑头。」景成像大笑:「好小子,若不是有些真才实学,岂能让我们水姑娘评为小滑头?」水柔清嘻嘻一笑:「我若是评天下的老滑头,定也有景大叔一份。」景成像做洋洋自得状,捻须而笑

:「那当然,你景大叔自然是最有真才实学的。」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梵溟轩自从与水柔清下过那局棋后便再没和她说过话。双方都对那日彼此留情之举心知肚明,相处时反较以往多了一种异样的气氛,偶一顾盼,均是匆匆避开目光,谁也不肯先示弱开口。此时梵溟轩听水柔清说起「小滑头」

,

自然便想到了她给宁徊风起的「宁滑风」那个外号,不知怎地心中便是一荡,抬眼望见她对自己甜甜一笑,种种恩怨顿时都随风而去。

段成未得师门允许不敢多做停留,随即又乘着须闲号返回万县。景成像则带着花想容、水柔清和梵溟轩往鸣佩峰行去。

路上景成像寻个空隙细把梵溟轩脉象,脸上现过一丝诧色:「奇怪灭绝神术吸食元气,中者如沉病久缠,可你体内却是生机盎然,却是何故?」梵溟轩便将自己如何用嫁衣神功破除宁徊风禁锢之事细细说来,饶是以景成像一代宗师,却也万万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自残身体

、反增潜力的功夫,连连发问。梵溟轩见景成像如此感兴趣,花水二女脸有诧色,心中大是得意,忙将所学尽皆和盘托出,不过他自己对嫁衣神功亦是一知半解,只恨以前不肯勤下苦功,少了一个在水柔清面前炫耀的机会





景成像听得不断点头,大有所悟:「兵甲派铸造之学四海皆闻,其武功却一向不为江湖上看重。但观此嫁衣神功,虽与传统武学宗旨全然不合,却是别出蹊径。若能好好发挥其长处,亦足可开宗立派,以振中原武林。」看梵溟轩脸有得色,又赞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

竟是身负如此奇功异术。」

水柔清与梵溟轩作对惯了,一向不怎么看得起梵溟轩的武功,如今见四大家族中武功最高的点睛阁主亦如此看重嫁衣神功,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替他高兴,竟觉得自己脸上也似颇有光彩,忍不住道:「景大叔可别小看这个小鬼头。我听虫大叔说,他还身兼昊空门巧拙大师的



天命宝典











「哦?」景成像脸色大变,「这又是怎么回事?」

当下梵溟轩便将父亲许漠洋与巧拙大师的关系一一道出。其实许漠洋虽经巧拙大师灌注**,亦不过只得了



天命宝典



五六成精髓,梵溟轩所知自是更少,尚不及一二。但《天命宝典



主旨本就是以洞悉世情、通透命运为主,而小孩子懵懂人世,原本对俗欲尘情一窍不通,以耳闻目观印证所学,反是事半功倍;就若以璞玉新铜为镜,不蒙凡尘,所映即为所见。是以若论对



天命宝典



的领悟,便是巧拙大师重生恐亦不及梵溟轩,只是梵溟轩自己尚不得知罢了。景成像静静听着,不置可否,面上却是时阴时晴,一派凝重。

花想容见景成像脸色不善,不知梵溟轩说错了什么,有意转过话题:「景大叔既然说梵溟轩体内生机盎然,莫非在嫁衣神功的催逼下,灭绝神术已经不治而愈了?



「不然。」景成像沉思道,「灭绝神术最厉害之处便在于其如附骨之蛆般难以化解,更有一股庚气伏于心窍内,滞血阻气,药石难至。此戾气有个名目唤做‘六月蛹’……」

「六月蛹」水柔清接口道,「这名字好古怪。」「六月乃蚕蛹脱茧之时。这便是形容中术者体内如埋伏了一只茧蛹,平日全无异状,外界稍有惊动即刻破茧而出,欲破此术亦需有剥茧抽丝的耐心。」景成像一叹,「救治者若是不得其法,一旦引发庚气,全身气血无可

宣泄便由七窍喷涌而出,受术者尝尽精血翻腾之苦后五日方毙,死状极惨,是以才会以灭绝为名。」

花想容见梵溟轩听到景成像的形容如坐针毡,怕他发急,连忙安慰道:「景大叔医术冠绝天下,必是有办法治好你。」景成像傲然道:「我点睛门中的‘浩然正气’由心脉通盈渊,讲究持盈之道,博天地明睿、渡万物元神,专化煞气,正是此术天生的克星。」「那就好了。」

水柔清拍手道,「我就说这等魔道邪术如何能难得住景大叔的神功。」「小丫头不要乱拍马屁。」景成像面上阴郁之色一掠而过,「嫁衣神功虽是大伤元气,却也激发出人体内无尽的潜力,十分霸道,已将灭绝神术强行压制住。但那名为‘六月蛹’的房气却极为顽固,虽遁

离心脉,却是散人奇经八脉中,与体内真元纠缠不休,若不能及时根除,只怕悬疵附赘、后患无穷。如今虽可用浩然正气渡人体内护住心脉,但要想彻底痊愈却要大费一番周折了。」

梵溟轩听得目瞪口呆,料不到自己擅自使用嫁衣神功竟然会引出这么大的后患,怪不得连林青和虫大师都大感头痛,不由暗骂宁徊风。不过听景成像的语气倒是仍有把握治好,这才稍稍放心。

花想容面色微变,猜不透景成像话中的「大费周折」有何玄虚,她深怕有负林青所托,忙道:「这个孩子由虫大师亲自托付给四大家族,景大叔定要将他治好







水柔清奇道:「容姐姐为何不说林大哥?」花想容脸生红霞:「当着景大叔的面你也好意思叫‘林大哥’

?

」水柔清嘻嘻一笑:「你叫得为何我就不能叫?莫非我还要叫你一声容阿姨么?」

景成像那仿若洞悉天机的眼光在花想容嫣红的面上一扫而过,放声大笑起来:「你放心,若不能还你们一个活蹦乱跳的‘小滑头’,我岂不是让你们大叔前大叔后地白叫了?」水柔清望着梵溟轩:「嘻嘻,景大叔不用急,慢慢治好了。反正林叔叔一时也不会赶来接这小鬼

,正好也可让他见识一下我四大家族的行道大会。」听她兴高采烈的语气,倒似巴不得梵溟轩的伤越重越好,直听得梵溟轩哭笑不得。

景成像却似是不想说行道大会之事,转脸向梵溟轩问道:「你可识字?」梵溟轩骄傲地一点头。景成像又问:「可懂穴道么?」

许漠洋虽教过梵溟轩一些武功,但以梵溟轩顽皮好动的性格如何肯下苦功,尚远不如向段成学棋那么专心,他只知道与嫁衣神功有关的几处穴位。听景成像煞有介事地如此发问,梵溟轩脸上微微一红,只得颇不情愿地摇摇头。

「六月蛹气随时辰不同浑身游移不定,须得被救者自己感应,测准方位头?」景骤,有暗敢再说。手医治。」景成像见梵溟轩面有难色,呵呵一笑,「这也无妨,我那有不少医书,你可先修习一下各经脉穴道的位置。」又加重语气,「这可是你性大事,须得好好学习。」

梵溟轩一意想日后随林青闯荡江湖,本就有心学武,闻言正中下怀,连连点头。

水柔清本有心,趁机一拍梵溟轩肩膀:「景大叔答应收你为徒,还不快快磕头?」景成像连忙摇头,肃容道:「清儿别胡说。这不过是替他治伤必要的步骤,有暗器王与虫大师那样的明师,我何敢大言收徒。水柔清吐吐舌头,不敢再说。梵溟轩却知林青绝无闲暇教自己武功,只

得黯然不语。

花想容急忙转移话题:「听梵溟轩说宁徊风施术时又是扎针又是闭穴,看来这灭绝神术虽然厉害却是无用,试想把人都抓住了何必再施展这类邪术,岂不是多此一举?」景成像叹道:「你可莫小看这灭绝神术,此乃御泠堂不传之秘,手法轻重有异效果亦大不相同,且可在体内

潜伏良久方始发作,正是用于控制堂中教徒的最佳法门





」花水二女和梵溟轩又听到「御泠堂」三字,皆是惊呼一声。连暗器王那种人物都对御泠堂一无所知,万料不到点睛阁主不出江湖,竟也知道这神秘至极的帮派。

花想容见景成像脸色不善,不知梵溟轩说错了什么,有意转过话题:「景大叔既然说梵溟轩体内生机盎然,莫非在嫁衣神功的催逼下,灭绝神术已经不治而愈了?



「不然。」景成像沉思道,「灭绝神术最厉害之处便在于其如附骨之蛆般难以化解,更有一股庚气伏于心窍内,滞血阻气,药石难至。此戾气有个名目唤做‘六月蛹’……」

「六月蛹」水柔清接口道,「这名字好古怪。」「六月乃蚕蛹脱茧之时。这便是形容中术者体内如埋伏了一只茧蛹,平日全无异状,外界稍有惊动即刻破茧而出,欲破此术亦需有剥茧抽丝的耐心。」景成像一叹,「救治者若是不得其法,一旦引发庚气,全身气血无可

宣泄便由七窍喷涌而出,受术者尝尽精血翻腾之苦后五日方毙,死状极惨,是以才会以灭绝为名。」

花想容见梵溟轩听到景成像的形容如坐针毡,怕他发急,连忙安慰道:「景大叔医术冠绝天下,必是有办法治好你。」景成像傲然道:「我点睛门中的‘浩然正气’由心脉通盈渊,讲究持盈之道,博天地明睿、渡万物元神,专化煞气,正是此术天生的克星。」「那就好了。」

水柔清拍手道,「我就说这等魔道邪术如何能难得住景大叔的神功。」「小丫头不要乱拍马屁。」景成像面上阴郁之色一掠而过,「嫁衣神功虽是大伤元气,却也激发出人体内无尽的潜力,十分霸道,已将灭绝神术强行压制住。但那名为‘六月蛹’的房气却极为顽固,虽遁

离心脉,却是散人奇经八脉中,与体内真元纠缠不休,若不能及时根除,只怕悬疵附赘、后患无穷。如今虽可用浩然正气渡人体内护住心脉,但要想彻底痊愈却要大费一番周折了。」

梵溟轩听得目瞪口呆,料不到自己擅自使用嫁衣神功竟然会引出这么大的后患,怪不得连林青和虫大师都大感头痛,不由暗骂宁徊风。不过听景成像的语气倒是仍有把握治好,这才稍稍放心。

花想容面色微变,猜不透景成像话中的「大费周折」有何玄虚,她深怕有负林青所托,忙道:「这个孩子由虫大师亲自托付给四大家族,景大叔定要将他治好







水柔清奇道:「容姐姐为何不说林大哥?」花想容脸生红霞:「当着景大叔的面你也好意思叫‘林大哥’

?

」水柔清嘻嘻一笑:「你叫得为何我就不能叫?莫非我还要叫你一声容阿姨么?」

景成像那仿若洞悉天机的眼光在花想容嫣红的面上一扫而过,放声大笑起来:「你放心,若不能还你们一个活蹦乱跳的‘小滑头’,我岂不是让你们大叔前大叔后地白叫了?」水柔清望着梵溟轩:「嘻嘻,景大叔不用急,慢慢治好了。反正林叔叔一时也不会赶来接这小鬼

,正好也可让他见识一下我四大家族的行道大会。」听她兴高采烈的语气,倒似巴不得梵溟轩的伤越重越好,直听得梵溟轩哭笑不得。

景成像却似是不想说行道大会之事,转脸向梵溟轩问道:「你可识字?」梵溟轩骄傲地一点头。景成像又问:「可懂穴道么?」

许漠洋虽教过梵溟轩一些武功,但以梵溟轩顽皮好动的性格如何肯下苦功,尚远不如向段成学棋那么专心,他只知道与嫁衣神功有关的几处穴位。听景成像煞有介事地如此发问,梵溟轩脸上微微一红,只得颇不情愿地摇摇头。

「六月蛹气随时辰不同浑身游移不定,须得被救者自己感应,测准方位头?」景骤,有暗敢再说。手医治。」景成像见梵溟轩面有难色,呵呵一笑,「这也无妨,我那有不少医书,你可先修习一下各经脉穴道的位置。」又加重语气,「这可是你性大事,须得好好学习。」

梵溟轩一意想日后随林青闯荡江湖,本就有心学武,闻言正中下怀,连连点头。

水柔清本有心,趁机一拍梵溟轩肩膀:「景大叔答应收你为徒,还不快快磕头?」景成像连忙摇头,肃容道:「清儿别胡说。这不过是替他治伤必要的步骤,有暗器王与虫大师那样的明师,我何敢大言收徒。水柔清吐吐舌头,不敢再说。梵溟轩却知林青绝无闲暇教自己武功,只

得黯然不语。

花想容急忙转移话题:「听梵溟轩说宁徊风施术时又是扎针又是闭穴,看来这灭绝神术虽然厉害却是无用,试想把人都抓住了何必再施展这类邪术,岂不是多此一举?」景成像叹道:「你可莫小看这灭绝神术,此乃御泠堂不传之秘,手法轻重有异效果亦大不相同,且可在体内

潜伏良久方始发作,正是用于控制堂中教徒的最佳法门





」花水二女和梵溟轩又听到「御泠堂」三字,皆是惊呼一声。连暗器王那种人物都对御泠堂一无所知,万料不到点睛阁主不出江湖,竟也知道这神秘至极的帮派。

第三百三十章 正气

第三百三十章

正气

水柔清疑惑问道:「这灭绝神术既然是御泠堂不传之秘,景大叔却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景成像傲然扬首,眉间掠过一丝杀气,缓缓道:「御泠堂乃是我四大家族数百年的宿仇,我若不知,更有谁知?」花水二女齐齐一震,对望一眼,面上俱是惊疑不定。(最快更新

)二人均可算四大

家族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自诩深悉家族秘密,却直至此刻才知道那御泠堂竟是四大家族的世仇。

水柔清待要再问,景成像却已当先朝前大步行去,口中淡然道:「容儿清儿不必多疑,行道大会已近,你们迟早会知道这个秘密







梵溟轩先是一惊,旋即想到这一个月都会与这稳坐四大家族第一把交椅的点睛阁主在一起,自可慢慢打听这个秘密。再望一眼面露惊容的花想容与水柔清,对二女得意地挤挤眼睛,蹦蹦跳跳随着景成像往前行去。

罗霄山地势绵延数百里,山峰耸峙,嶙石激瀑,更有茂密翠荫,幽奇烟雨,常见虎豹狼熊出没,少现人迹。就若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充满了不为人知的神秘。

四人在山间走了两日,已进入罗霄山脉的深处。遮天丛林中隐现崎岖山路,水柔清用手一指:「看,那就是鸣佩峰。」

梵溟轩抬头望去,透过叠嶂密叶,依稀可见前面一座巍峨雄峰,映在层绕白云间,浑如雪白宣纸中一点淡墨,于素默中勾勒出一份雄壮来,气韵非凡。再加上细碎的阳光耀眼,飒飒清风拂面,令人直欲纵声长呼,以舒胸臆。

景成像似知梵溟轩心中所想,揽须长啸。其音纯厚,宛如横箫在唇,声震数里,林鸟惊飞,千叶动颤,风滞泉凝,空谷回响。啸音袅袅未绝,又有一声长啸应和而起,这啸声却是激越铿锵,犹若巨臂击鼓,铁指敲钟,与景成像的啸音相应,各擅胜场,梵溟轩听闻,恨不能击节咏

歌,以壮襟怀。

那激昂啸音越来越近,却戛然而止。一人忽现道中,大步行来:「景兄啸惊鸣佩峰,真是好兴致啊」景成像敦厚一笑:「若非如此,怎请得动你老兄的大驾?」花想容与水柔清上前二步:「见过物二叔。」

梵溟轩见来人高达八尺,虬髯满面,身材雄阔,浑如半截铁塔,每一步踏下地面皆现出一个小坑,却不惊起一丝尘土,气度慑人。再听了花想容与水柔清的招呼,方知来人正是段氏三兄弟的师父英雄冢主物天成,慌忙上前行礼。饶是他一向口若悬河,见了这英雄冢主的气势,

竟半句话也说不出。

「二位侄女免礼。不知景兄叫我来有何要事?」物天成口中答道,却听得景成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目光落转在梵溟轩身上,蓦然一震,似是见到什么极惊奇之事。

景成像见物天成的诧异模样,脸色更是凝重:「物兄请借一步说话。」二人转人一旁林中,只留下花想容、水柔清与梵溟轩面面相觑。

花想容对梵溟轩道:「这鸣佩峰占地三百余亩,此处人山口便是英雄冢,鸣佩峰左是温柔乡四营,中间是通天殿,殿后是点睛阁,右边便是我蹁跹楼了。」梵溟轩直到此刻方知道四大家族居然平日都驻在这鸣佩峰上,左顾右盼一番,方道:「我听爹爹说过英雄冢上刻遍天下英雄

的名字,为何却看不见?」水柔清笑道:「若是放个大墓碑在人山要道处,岂不要吓死了人?」

梵溟轩一想也有道理,口中却不客气:「你自己胆小如鼠,我可不怕,有空定要找来看看。」「谁胆小如鼠了?」水柔清双手插腰,气鼓鼓地道,「别说我没警告你,英雄冢内到处都是奇门机关,你若是乱跑乱蹿,一旦迷了路可没人能救得了你。」梵溟轩亦叉起腰,与水柔

清相对:「怎么一到家你就神气了?」

花想容怕他二人争执,忙对梵溟轩道:「一块墓碑有什么好看,不如姐姐带你到蹁跹楼里玩。」梵溟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听说明将军排在英雄家的第一位,我可心中不服。依我看再过几年就应该是林叔叔排在第一才对。」水柔清这次总算不与梵溟轩作对,拍手称是。

花想容一听说起林青,又盼梵溟轩多说几句,又怕让人看出自己的异样。梵溟轩也还罢了,若让水柔清看出自己的心事那还了得,非弄得鸣佩峰人人皆知不可,想到这里自己先红了脸,忙不迭地掩饰:「先去蹁跹楼,再去英雄家吧。呵呵,我父亲定会喜欢你。」

梵溟轩听林青与虫大师说起过这位号称「非醇酒不饮,非妙韵不听,非佳词不吟,非美人不看」的四非公子花嗅香,心中早是大起好奇,相比景成像的敦儒宽厚,物天成的豪气冲天,倒是这蹁跹楼主更合他的脾气,连忙答应:「好呀好呀,我最想见的就是花叔叔了,只要容姐

姐不赶我,我就呆在蹁跹楼里不走了







水柔清却不乐意了:「哼,有本事你就别来温柔乡。」梵溟轩想到温柔乡的索峰、气墙、剑关、刀垒,心里又痒了起来。再想到花水二女都如此看重自己,一心邀他做客,更是心头大乐,也忘了与水柔清斗气:「好好好,我先去温柔乡、再去蹁跹楼,然后我们一起去看英雄冢

,反正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把鸣佩峰玩个遍





」花想容连忙道:「你莫要瞎闯,后山可是门中禁地





」水柔清笑道:「有我和容姐姐管着,保证你不敢乱跑







景成像的声音蓦然传来:「这一个月你哪儿也不能去,好好呆在点睛阁中给我修习经脉穴道图。」梵溟轩一怔,也不知自己是否太过敏感,景成像的声音中竟有颇为异样的严厉。抬头一看,景成像与物天成并肩从林中走出,面上俱是一派肃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老

老实实垂手答应。

物天成望定梵溟轩,良久不语。梵溟轩给他看得心中发毛,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一时手足无措,站立不安,想躲在花想容身后又怕被水柔清看不起,壮着胆子喃喃道:「我听爹爹说起过物二叔的识英辨雄术,物二叔现在可是在给我看相么?」物天成语气凝重,似是自言自语般

缓缓道:「应该是没错」突然惊醒般哈哈大笑,跺足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边走边道,「识英辨雄又如何?人算天算又如何?这道难题便留给景兄了





」声音渐渐远去,终不可闻。景成像沉默良久方长叹一声,往前行去。

三人不敢多说,匆匆跟上,心头充满了百般疑问。

上得鸣佩峰顶,当先映人眼帘的竟是一排二丈余高的参天巨树,将前路遮得密不透光。梵溟轩睁大双眼看去,那些巨树足有千棵之多,枝干挺拔,笔直苍劲,不见旁枝,且排列得极为紧密,俱被剥去树皮,只余光秃秃的青白树干,其上鳞斑点点,纵横成行,极具古意。整个树

阵就若连成了一道林墙,最宽处亦不过只有二三寸阔,人畜难越。而丈高处的树顶上却是枝叶繁盛,相互虫

L

结,更有许多不知名的林鸟盘旋起落不休,高鸣清越,低唱婉转,缠首交颈,扑翅拍翼,与虫纳不生的刚劲树干形成情趣大异的对比。令人不由生起出尘之感





梵溟轩一路上虽是对峰顶有无数个设想,却也万万没有料到竟会见到如此奇景,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花想容对梵溟轩解释道:「此树乃是长于北地的白杨,我们的祖先来此时携种栽植,将整个峰顶围起,如今已长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更是引来这许多鸟儿在树上筑巢砌窝,长年不散。因这里鸟音若环佩相击,故才有了鸣佩峰这个名字……」「小鬼头看傻了吧?」水柔清看小

弦呆头呆脑的样子,「扑哧」一笑,「我最喜欢这些鸟儿了,没事的时候就来听它们唱歌。」

梵溟轩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原来你们的祖先也都是北方人,我听爹爹说起过塞外的草原沙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景成像淡淡道:「数百年前,景、花、水、物四家都是长安望族,因避祸方才举族南迁,来到此地。」

梵溟轩本想问问四大家族还能有何仇人,竟会被迫得举家南迁。看景成像不苟言笑的样子,终不敢开口。相比初见时的宽厚儒雅,现在的点睛阁主活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水柔清走前几步,来到一棵老树边,手放于树干上,目视梵溟轩:「猜猜里面会是什么样?」梵溟轩定睛看去,那老树足有丈二宽阔,被摩掌得十分光滑,其上有缝,其边隐见滑轴的痕迹,才知道原来竟是一道门。如此神秘莫测正是投他所好,却实是猜不出门一开会有什么惊人

的景象,只得缓缓摇头。心想此树长得如此粗大,只怕已有近千年之龄,如此算来,四大家族来到此地也不知有了多少时候。水柔清手上用劲,门应势而开。门轴上想必常涂油脂润滑,或是有什么机关控制,不闻一声。

和风徐徐,云烟缭绕,一道阳光破雾而来,在空中折射出七彩光华,令人目眩神迷。门内是一片阔达数百步的平地,晓风山雾中,更显得空旷悠远,乍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踏人门内,青石板铺就的道路纵横其间,两边缀以苍松绿草,鸟鸣声不绝于耳,几疑来到梦中仙

境。

梵溟轩但觉眼前豁然一亮,惊得咋舌不已,谁能料到那片林墙后竟还会别有洞天,围着这么大一片地方。他自问也算见了不少世面,但相比在这鸣佩峰中一日所见,却均是小巫见大巫了。

路上可见各色人等,均不带兵器,打扮各异。女子大多秀齿纤腰,聘婷轻盈,或淡妆素面、妙韵天成,或高髻木屐,婀娜碎步;男子则多是丰神如玉,气宇轩昂,或疾服劲装、虎行阔步,或长衫高冠、颇具古意。见了景成像俱是停步施礼,显见景成像在四大家族中极有威望

,亦有人与花想容、水柔清寒暄几句,最后都颇为好奇地打量着梵溟轩。

梵溟轩见这四大家族中的人大多容颜俊美异常,意态潇洒从容,心中暗暗称奇。他平日倒从不觉得自己长得丑,此刻却不由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来。心中略感自卑,表面上却是高高挺起小胸膛,目不斜视,安然面对周围数十道猜测的目光。

四人走出近千步,穿过空地,面前又是一道小山峰。白杨林墙及峰而止,峰脚下却现出三条岔路,左右两边仍是青石路,中间一道石阶沿峰壁扶摇而上,依稀可见巍巍顶巅上一间大殿,于氤氲雾中若隐若现。

梵溟轩记得花想容说起左方是温柔乡四营,右边便是蹁跹楼,张目望去,雾霭重重中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景成像长吸一口气,一指峰顶处隐约可见的大殿,语气中充满着据傲与自豪:「那就是通天殿」缓了缓,又命令道,「容儿与清儿先回家去,梵溟轩随我去拜见天后。」

梵溟轩心头疑惑,不知这天后所指为何?抬头看去,几百级石阶密密排列着,一直延伸到山顶云深处。石阶上斑驳残缺,新苔漫染,全然不同脚下光滑的青石,有一份扑卷而来的古朴。那时隐时现的大殿虽谈不上宏伟壮丽,但在云雾弥漫中更掺揉出高古悠远的境界,显得幽邃

庄严,纵然不闻晨钟暮鼓之声,亦给人一种淡雅拙朴的肃重韵味,果是不愧这通天之名。

花想容与水柔清不敢违逆景成像,虽百般不愿亦只好离去。水柔清觑个空低声对梵溟轩道:「好好养伤,过几天我就来找你玩。」梵溟轩心里一热,相识这么久,倒是第一次感觉到水柔清对自己的一份关切,轻轻点点头。看着景成像与初识迥异严肃的样子,浑不知他会如何对待

自己。忽就觉得自己在这鸣佩峰上说到底也只算是个「外人」,而水柔清这「对头」平日虽与自己针尖对麦芒般不依不让,却也是个难得说得上话的朋友,这一分开,也不知自己要孤单多少时候

……

一念至此,鼻端蓦然一酸,生出几分不舍来。

景成像却不停留,沿着石阶往上行去,边走边道:「通天殿后便是点睛阁。这里是鸣佩峰的最高处,后山已封,其间有许多狼虫虎豹出没,禁止出入,你可要记住了。」若以梵溟轩平日的性子,听景成像如此说,必会对后山更是好奇,不过眼见花想容与水柔清分头离去,

心中正充满着一种说不明白的离愁别绪,随口应了一声,随着景成像踏阶行去。

走得近了,已可见那殿角飞檐、金瓦红墙,悬铃在轻风中叮叮轻响,琉璃在午日下熠熠生光,犹若给整个殿顶都敷上了一层金箔。梵溟轩心中更是吃惊:这等规模的建筑决非朝夕可成,更要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可四大家族在江湖中却是如此神秘、少为人知,真不知他们是

如何做到的。

穿过一个宽大的拱廊踏人殿内,已有阵阵檀香传人鼻端。整座殿宇皆配以明暗相间的层层密檐,几盏铁制莲灯藏于柱梁间,更增古拙。一位宫装女子的塑像立于殿中。她肩披斗篷,头戴凤冠,右手握着一方大印,左手轻提斗篷的下摆,右腿微抬,仿似正要走下殿中。

那雕像前有数个蒲团,景成像曲膝跪下,口中喃喃道:「景氏二十一代弟子景成像参拜天后,愿天后佑我景、花、水、物四家永世昌明。」

梵溟轩定睛看去,只见那天后雕像面目栩栩如生,柳眉杏目,阔额高颧,圆脸尖颊,直鼻小口,美则美矣,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仪,令人在心头萌出一份敬畏之意。梵溟轩膝下一软,不由自主亦是跪在雕像前,合十闭目。

梵溟轩尚是第一次进得这类殿宇庙堂,他修习



天命宝典



本就极具慧根。这一刻更被这大殿与雕像的肃穆庄重所感,一时心底涌上万分虔诚,大感俗世苦难实多,盼能将心头烦郁尽托诉于冥冥上苍、幽幽神明。他不知应该如何说话,便只在心中暗暗祝祷着。

过了良久,梵溟轩方从恍然中醒来,一抬头却见到景成像一双锐目如闪电般正端端射在自己脸上,心口猛然一跳,浑身血液似在这一刹那窒住,又俱冲涌而上





他一惊之下张口欲呼,却突觉胁下某处似被开了个口子般一紧一缩,一束异气蓦然由此处炸入胸腹间,将一股潮潮的腥味强行挤人喉间,一大口血已喷将出来。

景成像

上前一步,右手食指疾点在梵溟轩胸前擅中大穴上:「你莫要怕,全身放松。我先以‘浩然正气’封住你心脉,只要找准‘六月蛹’的位置,必可一举除之。」梵溟轩依言放松身体,果觉得一股暖暖的气流裹住胸腹,全身其余地方却是一片寒凉。

第三百三十一章 篆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篆书

景成像将梵溟轩打横抱在怀里,大步走出通天殿,往殿后行去,口中犹漫若平常地问道:「你刚才在天后面前许的是什么愿?」梵溟轩神智尚是清醒,回想刚才跪于那女子雕像前的情景:或许是这些日子都在想着日后如何能与林青同行江湖,当时涌上心间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祈求

父亲的平安,而竟是希冀暗器王能早日击败明将军





梵溟轩疲倦地笑笑,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全身乏力,只感觉到两旁景物快速后退,心头一阵恍惚。(更新快

八度吧

似又回到日哭鬼抱着自己在荒山野岭中飞走不停的时候,思想起伏中忆起林青只手托船的英姿、虫大师的音容笑貌、宁徊风如何给自己布针施术、鬼失惊阴毒的目光、困龙厅内的一

片黑暗、动不动就容易脸红的花想容、与段成在须闲号上抨中苦修、水柔清的清澈眼光与那一滴飞溅到自己手背上的泪珠





诸般事情纷纷涌上脑海,最后耳中仿佛又听到在三香阁中初见林青时偷天弓发出的龙吟之声,在耳中嗡嗡作响,眼中似见到一间阁楼,楼上匾牌书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点睛阁。然后便是一阵晕眩,什么也不知道了





梵溟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躺在一张洁自的床上。

这是一个窄小的房间,屋内设置简单,可见一榻木床,一张木桌和几把椅子,对面还有一个大书柜,里面放有不少书籍。桌上便只有一壶清茶,一缕炉香,一盏油灯,除此更无它物。房间虽是简陋,却打扫得十分素净,窗几明亮,纤尘不染。梵溟轩的意识渐渐恢复,看来此屋

定是景成像的卧室,想不到他尊为四大家族之首,所住之处竟是如此简单。

房门一开,景成像托着一碗粥走了进来,一面低头用小勺轻轻搅拌碗中,一面说道:「你昏睡了三天,终于醒了。必是饿了吧,趁热喝点粥。」梵溟轩料不到景成像会亲自服侍自己,心中大觉不安,挣扎几下,却觉全身乏力,想支起身来却力有未逮,只得任景成像一勺勺将粥

送人嘴中。

景成像缓缓道:「在你伤势未好之前便留在此处,书柜中有些医书,你好生研习一下经脉穴道之术。六月蛹气时隐时现,且稍遇外力便游移不定,你若发现体内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异气切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运气。你将准确位置告诉我后,我便会帮你彻底除去







梵溟轩回想自己昏迷之前确感到胁下有股异气,如今细察休内却是全无异状,喃喃半晌:「若是那个什么六月蛹一直不出现呢?」「那你就只好一直躺在这里了。」景成像漠然道,「容儿与清儿来过一次,我命她们在你伤好之前不许打扰。」梵溟轩一呆,央求道:「景大叔,我

若是只能一直躺在这里,只怕非被逼疯了不可,要不你找清儿来与我下下棋吧。」

「你也会下棋?」景成像奇道,「清儿的棋力可是不俗,在四大家族女弟子中算是最强的。」梵溟轩心中大是得意,便将自己如何向段成学棋,如何在十日后与水柔清舟中赌棋的事绘声绘色地说出来。不知为何,似是出于想与水柔清共同保留一些秘密的念头,梵溟轩倒不说起最

后如何相让于她,便只说逼得一局和棋。

梵溟轩说罢,还只道景成像定会夸奖自己几句,却不料只听景成像淡淡道:「你身挟



天命宝典



,对世间诸般技业均是上手极快,原也不足为奇。」又加重语气道,「你现在的状态绝不能妄动心力,乖乖看书吧。」

梵溟轩顿觉无趣,偷眼看景成像,却见他双目倦意隐现,红丝横布。他知道像景成像这等高手纵是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也断然不会如此,只怕是为了自己的伤势大伤脑筋,熬夜苦思破法,一时心中颇感内疚,说不出话来。

景成像也不多言,眼看一碗粥喂完了,便道:「你若是不饱,我再添些给你。」梵溟轩低声道:「给我拿本书来看吧。」景成像从书柜中取出一本绢册递给梵溟轩:「这本是



黄帝内经



,你亦无须硬行钻研,只将经脉穴道的位置记清就好,若有不懂尽可问我。」说完竟无多余言语,转身欲走。

梵溟轩心中尚有许多谜团未解,一心想与景成像多说些话。只是看他面上一副漠然的神情,不知从何说起。他刚刚喝了一碗粥,自觉体力已经稍稍恢复,想坐起身来,不料手一撑床,仍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景成像听到响动,转过头来轻声道:「你不要乱动,至少十余天内你都只能躺着。」梵溟轩不解:「为什么?」景成像眼望床沿:「我怕你妄动内气,在你昏迷的时候喂你吃了一副‘软筋散’







梵溟轩大惊,勉强笑道:「我又不会内功,如何能妄动内气?景大叔





」景成像打断梵溟轩的话:「你若不会内功如何又能使出嫁衣神功?」梵溟轩语塞。犹记得当时心中一想到运用嫁衣神功的各处穴道时,便不自觉地有丝丝内气游身而走,可自己确实从未跟父亲学过什么内功,这倒真是奇了。

原来那《天命宝典



虽非武学典籍,但却是通今博古,集老、庄、易经等道学典藏为一体,汇阴阳于无极,化繁复为简单,可于不知不觉中引发人体对尘世万物的一丝灵感,借以汲取天地之精华。只不过这种发于本体的灵感却须得从小修习,若待年岁大了,耳闻目睹红尘浊世,灵感为凡嚣所蔽

,便再不能于至静至寂中与自然沟通。此等道理别说巧拙大师与许漠洋并不知晓,只怕当初撰下



天命宝典



的昊空门祖师昊空真人亦不自知。大凡这种理念玄妙高深的典籍都需饱学博识之士先熟读万卷书再来细细研习,不然一个识字的黄毛小儿如何能解开那意念繁复的道家学术?

也是天命使然。许漠洋的



天命宝典



本就是巧拙有意无意间口述身教与强行传功入体,既是难窥全豹,又无书典指导。许漠洋只恐时日久了心中遗忘,有负巧拙传功,便时时默诵于口,更是因为身处荒山野岭无人交流,便只当对牛弹琴般说与梵溟轩听,聊以解闷。却不料小孩子的识见大都是得于父母后天的言传

身教,梵溟轩在许漠洋的潜移默化下竟也初通



天命宝典



的皮毛,待他略微大一些许漠洋再有意相授,如此一来反造就了梵溟轩以初蒙世事的垂髻之龄便打下道学根基这等千古未有之奇事,其中精微玄奥处连几个当局者亦是不详。

梵溟轩见景成像欲要离去,实是怕了一人独对这空寂的房屋,一急之下脱口道:「景大叔莫走,我,我想多说会儿话。」景成像淡然道:「你现在就只须好好看书,说什么话?」梵溟轩勉强笑道:「从前我生病的时候爹爹都陪着我





我,我有点怕。」景成像看了梵溟轩半天,沉声道:「我又不是你爹爹」

梵溟轩话方出口立觉不妥。他对景成像的第一印象极好,在这人生地疏的地方不知不觉便当他是亲人一般。但转念一想,说到底景成像与自己素不相识,只不过应林青与虫大师之请给自己治伤,何况他身为一阁之主,自是有许多事情要做,自己这样要求确是显得冒失。

于是梵溟轩解嘲般喃喃自语道:「你若是怕我动内气,便点我几处穴道好了,用药物岂不是显得太没有高手风度了。」景成像厉声道:「你要与我讲条件么?」稍稍一怔,似是觉出自己语气太重,目光与梵溟轩略略一触立刻移开。

梵溟轩万万也未料到原本安详慈和的景成像会突然变得如此严厉,语音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千万种委屈一齐袭上心头





他本就极是敏感,一时觉得景成像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心道点睛阁主与暗器王林青也没有什么交情,给自己治伤费神费力,怕是未必心甘情愿。一念至此,顿时激起一股傲气,咬住嘴唇不再言语。

景成像长叹一声,轻抚梵溟轩的头,放缓语气解释道:「你不清楚其中的凶险处,若是妄加外力只会提前引发你的伤势





」梵溟轩甩甩脑袋,却晃不开他的手。景成像也不多说,再叹一声,朝门口走去。

梵溟轩撅着嘴,赌气般恨恨道:「我若是尿急撒在床上,你可别怨我





」景成像骤然转头,瞪了梵溟轩半晌,也觉好笑,却仍是板住脸:「我给你做个牵着绳子的铃挡,若要叫我只须拉铃便是。」

一连几日,梵溟轩都在专心看



黄帝内经







子午经注







千金方







扁鹊神术



等各类医书。可那些书上多是以古篆所书,梵溟轩只认得几个,大多却是不识。他只道景成像有些嫌恶自己,也不去找他释疑。索性不按那些经脉的走向,先去认穴道上标注的简单文字,记住一个穴道的方位便在身上比划几下,然后再去认下一个穴道

……

第三百三十二章 千方

第三百三十二章

千方

梵溟轩撅着嘴,赌气般恨恨道:「我若是尿急撒在床上,你可别怨我





」景成像骤然转头,瞪了梵溟轩半晌,也觉好笑,却仍是板住脸:「我给你做个牵着绳子的铃挡,若要叫我只须拉铃便是。(

)」

一连几日,梵溟轩都在专心看



千金方



等各类医书。可那些书上多是以古篆所书,梵溟轩只认得几个,大多却是不识。他只道景成像有些嫌恶自己,也不去找他释疑。索性不按那些经脉的走向,先去认穴道上标注的简单文字,记住一个穴道的方位便在身上比划几下,然后再去认下一个穴道

……

比如刚刚记下手肺经的「中府」穴,又立刻跳转到任脉的「天突」穴,再转至足肾经的「少泉」穴





说来也怪,随着他从一个穴道跳至另一个穴道,体内便有股气流隐隐而动,宛若活物一般。

梵溟轩记性本强,不几日能认下字的穴道俱已记住,左右无事便去认那些不识之字,按偏旁认取或是胡记一气,一时似是而非的穴道记了一脑子,却全然串连不起。只觉得一股内息亦在体内各处经脉间跳荡不休,时而阻滞,时而畅通。他还以为是那「六月蛹」游走全身,

起初尚有些害怕,惯了也便不当回事,反觉得十分好玩。他性子倔强,有时两处穴道间的内息无法畅通,反而强行鼓动内息,力竭方止。他却不知如此行功大是凶险,除非失心疯,否则谁敢似他这般不依经脉运气乱冲乱撞,有时甚至尝试以内气打通任督二脉。这般行事就连

内家高手亦要修习几十年后方敢如此,何况他一个初窥门径的小孩子。

幸好一来梵溟轩功力尚浅;二来他全心全意只为记下穴道方位,反对体内运转的内息不以为意,恰恰合了道家「无为」的路子;三来他只怕这「六月蛹」气收拾不住、引发伤势,稍觉不对立时换个穴道;四来



天命宝典



虽非武学典籍,却是最讲究顺天行事,每当梵溟轩睡觉休息时便不知不觉将体内紊乱的内息带上正轨





如此种种原因加起来,方不至于令他走火人魔,导致大祸,不然似他这般胡练一气,只怕早是呕血而亡了。

景成像每天都要来看他数次,却只是送来食物清水,连目光亦不与他相对。梵溟轩心中赌气,也不去向他请教体内的种种异状,只是觉得体内气息越来越强,有时几乎收束不住。他非但不怕,反倒是心头得意,试想若是能自己将这「六月蛹」气迫出来更好,再不用看这原

本宽厚、突又变得有些不可理喻的点睛阁主脸色。

如此过了十余天。这日一早醒来,梵溟轩忽觉头晕目眩,体内异气喷薄欲出,他试着如前几日般将内息引导于各处穴道,却再也不见灵光。浑身精血似要沸腾般挤迫着每处毛发血管,更有一股如实质般的气流全身游移不定,每过一处便蠕蠕而动,将身体涨得酸麻难忍,体

内就似伏着一只择路而出的怪物。梵溟轩心头大骇,连忙拉铃叫来景成像。

景成像一见梵溟轩红光满面,心火上涌,目赤肤干,竟像是要走火入魔的样子,暗吃了一惊。他初见梵溟轩时查过其脉象,知他内力几近于无,还只道是灭绝神术被压制近月后终反噬其主,

?

却是无论如何想不到梵溟轩在这十余天胡打胡撞的练功下确已踏人走火的边缘,而那「六月蛹」气亦被他体内心魔引发





景成像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你可感觉到一股戾气正在全身游走,现在在什么穴位?」梵溟轩神智倒是无比清醒,体内感觉分外清晰,顺着那股异气移动的方向叫出穴道的名字:「天池、大包、梁门、中完





」景成像的手指随着梵溟轩言语而动,打断他道:「是中脘吧。」

梵溟轩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定是认错了字,口中仍是大呼小叫不停:「不对,又移到了神、神什么穴





」原来那股异气正在内息集中处,越行越慢,又缓缓移到了神阙穴。梵溟轩不认识那个「阙」字,虽是性命关头,也不愿意再念错字了。景成像一听立知其意:「六月蛹」气先走手厥阴心包经的天池穴,转足太阴脾经的大包穴,再行足阳明胃经的梁门穴,最后从任脉中脘、神

阙而下,必是直通丹田气海……

一般情形下「六月蛹」气寻隙破体而出,断不会来到气海这等人体内息勃发之处,景成像实不知是何缘故,但情势紧急也不及多想,拇指按在梵溟轩气海大穴上:「到得此处,我便出手助你







原来梵溟轩这几日胡乱练功,虽进展不大,却是将体内各机能尽数打乱,散乱浑身各处的内息急欲归于丹田汇聚,亦将「六月蛹」一并带来





梵溟轩对景成像极具信心,倒也不怕,口中尚笑道:「景大叔尽管下手好了,待我伤好了可要好好出去玩几天





」想到来鸣佩峰十余天,别说去温柔乡、蹁跹楼看水柔清和花想容,便连这点睛阁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巴不得早日伤愈后好去舒活一下筋骨。

梵溟轩正在胡思乱想巾。景成像以指按于他小腹不动,忽抬眼望来,神情极为内疚,涩声道:「梵溟轩,景大叔医术浅薄,对不住你,这一指下去,只怕你终身亦不能动武了」「啊」梵溟轩大吃一惊,脑子一时尚未转过弯来。

「你全身经脉俱损,这一生再无可能修习上乘内功



…」景成像目中满是一种复杂的痛楚之色,「莫怪叔叔,就算没有武功,好歹也是捡回这条性命。」

梵溟轩脑中「嗡」地一响,少年的雄心壮志尽皆被这一句话击得粉碎。曾几何时,他还幻想着能随暗器王一并闯荡江湖、快意恩仇,而一切就在这刹那间俱成空言一时张大了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骤觉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恍惚中,梵溟轩但觉景成像轻飘飘地一指按下,似有什么东西蓦然跳出了体外,然后又有一股劲力直透自己全身各处经脉间,体内一炸,浑身欲裂,大叫一声,昏晕过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铿锵

第三百三十三章

铿锵

梵溟轩伤势初愈,蒙头大睡了几天,待景成像给他服下软筋散的解药,便觉得一切均如从前,再无手足酸软之状。只是每每想及那些经脉穴道,体内虽隐有一丝感应,却再不似前几日那般意动气生、犹使臂指。而小腹下气海大穴更是窒闷生涩,如叠块垒。

要知武学高手平日修身炼气,全赖体内相通的经脉将浑身各处散气聚于气海丹田,再沿四肢各经脉发出,就如雪融成水、集水成川、百川汇海般将体内潜能集于一处,方能有飞花伤人、隔山打牛等等常人不及的异能。而景成像那一指不但引出「六月蛹」气,亦令梵溟轩全

身经脉大损,更是伤及丹田气海。纵使梵溟轩日后再修习武功,虽仍可汲天地精华,却无处汇集。就若零星水珠散乱各处,却不能汇聚成流,更断不会再有惊涛骇浪、翻腾奔涌之势。其实梵溟轩目前仅是伤及经脉与丹田要穴,令散乱内息无法集聚,其他均与常人无异。但景成像

本就觉得对他有愧于心,再加上忙于行道大会前的诸般准备事宜,有意避开与梵溟轩见面,就连一日三餐都是使下人送来,更没有机会解释其中的道理。

梵溟轩不明其理,还以为自己这一生已与废人无异,心头气苦,沮丧万分,也不去找水柔清和花想容,每日昏睡,房门也不出。或是随便翻翻书,或是对着空屋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日在书柜中看到一本



老子







天命宝典



本就传承老庄易经之学,常常引用老庄之语以做注释。许漠洋未读过



天命宝典



,所知均是巧拙心授,对梵溟轩也只是略加讲解一二,是以梵溟轩虽是心灰意冷至极,见到这本颇熟悉的



老子



,终耐不住好奇拿来翻看。似懂非懂中,忽读到一句「夭之道,其犹张弓」。由这个「弓」字令他蓦然想到了暗器王林青。

算算来到鸣佩峰已然半月有余,与林青也分开了近一个月时间,想到临别时林青之言,只怕过不了几天暗器王便会与父亲一起来接自己。忆起在涪陵城雨林青、虫大师分别时,心头尚满是雄心壮志,一意日后要做个像他们一般行侠江湖、笑傲武林、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谁曾想自己如今已成一个废人,别说日后随林青去京师挑战明将军,就是陪着父亲重回清水小镇亦是一个累赘……种种思潮席卷而至,再一想到数日不见、生死未卜的父亲。梵溟轩平日虽也坚强,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再也按捺不住满腹委屈、凄怨,但觉悲从中来,泪水涟涟

而落





房门「吱呀」一声响动。梵溟轩抬头看去,泪水迷蒙中只见一午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人房内,在床沿边坐下。他还道是景成像来看自己,生怕被笑话,连忙擦去眼泪。

来人却不是景成像,而是一个四十余岁、面貌极为英俊的蓝衣男子。他静静看着梵溟轩略显慌乱地拭去泪水,面上没有一丝同情之色,反是极为诚恳。梵溟轩奇怪地望着来人,一时尚微微抽噎,也不说话。

二人对视一会儿,蓝衣男子先笑了起来,一拍床沿:「来,到这里坐下,叔叔陪你说会儿话。」他的声音磁性十足,非常好听,每一个字都似是从胸腔逸出,充满了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梵溟轩见他一笑之下眉头先皱成一个「川」字,再缓缓朝两边舒开,显出一副与他清隽面容决不相符的优郁,就如平日都少有笑容一般。梵溟轩本就是性情中人,修习



天命宝典



后更对世间万物极为敏感,此刻心伤自身际遇,心神紊乱、定力大减,再听到蓝衣男子低沉浑重的声音,一瞬间似也感应到对方也是迭逢不幸、优患实多,虽不知他来历,却已将他视做与自己同病相怜





强按心头酸楚,梵溟轩缓缓坐到床边,待得那蓝衣男子的大手轻轻抚上额头时,鼻子蓦然不争气地一酸,只恨不能抱着这陌生的男子痛哭一场。

蓝衣人长叹,也不劝解梵溟轩,待他心情稍复,这才开口道:「我听清儿说起过你,早想一见,只是今日方才觅得一丝闲暇。」梵溟轩听他语气彬彬有礼,更觉亲近。这些日子景成像对他不管不问,每日在屋中看书发呆实是太过孤单,此刻听到水柔清的名字,精神一振:「

她还好么?为何也不来看我?」蓝衣人微微一笑:「你这两个小孩子倒也有趣,她在我面前总说你如何如何可恶,但不让她来看你,却又是不依不饶







梵溟轩奇道:「为什么不让她来看我?」「是我不让她来。」蓝衣人肃容道,「我怕你知道自己武功全废后,见了她会不自在。」梵溟轩一呆:「为什么会不自在?」蓝衣人定睛看了梵溟轩好久,方才缓缓道:「看来是我错了。本以为你定是如我少年时一般的心高气傲,谁知

并非如此。」梵溟轩更是不解。

突然,蓝衣人语出奇锋:「你觉得清儿是你的对头么?」

梵溟轩眼中蓦然跳荡出水柔清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对自己说话的样子,纵是脸上尚挂着泪珠也忍不住嘻嘻一笑,随即又想到了她的百般「可恶」,鼻间一哼:「是呀,她总是一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处处看我不顺眼,我可不服气了。不过她现在虽然懂得比我多,武

功也比我高,可总有一天





」说到此处心头猛地一震,终于明白了蓝衣人所说的「不自在」是何意思:自己这一生中,至少在武功修为上再也无法赶上水柔清了。

「不错,你现在既已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练成高深武功。」蓝衣人拍拍梵溟轩的肩膀以示安慰,口中却半分也不客气,「那你还愿意见她么?」听到蓝衣人如此明白无误地说出,梵溟轩呆了半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想若是以后见了水柔清都要听她冷嘲热讽,还真不如不见。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蓝衣人面色漠然,抬头望向屋顶,过了良久方长吁出一口气,「从前有一个少年,出身名门剑派,天资聪颖,再加上勤奋刻苦,十八岁出师,小过两年的时间便已在江湖上闯下了不小的名头。他家世显赫,便有一帮江湖闲客四处对人鼓吹,说他是什

么中原第一剑,一手家传剑法出神入化、所向无敌。而少年好名,却也不加制止。当然,真正的武林高手倒不屑与他争名夺利、一般见识。所谓少年轻狂,意气风发,这少年自此便有些目空一切,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剑,越发骄横起来。

「有一日,他来到一座山中,正在饱览山中景色,忽听到琴音阵阵。那琴音如高山流瀑,在山谷中缭绕不休,极为悦耳。这少年本是世家出身,略通音律,平日也常附庸风雅地弹奏几阕,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能将琴声弹得这么美、这么柔,简直便是人间少有的

天籁仙音





」梵溟轩见那蓝衣人说到此处,微微偏起头,面露温柔之色,就仿佛正在侧耳倾听音韵一般。他有了听日哭鬼故事的经历,料到蓝衣人口中所说的少年只怕就是他自己。看他如痴如醉、几近失魂落魄的样子,似还沉醉在那日的琴韵之中,心道此人言语不俗,若非那琴声妙到毫

巅,也断不会让他如此失态。不由对那弹琴者大起兴趣。

蓝衣人呆想了好久,方又续道:「少年呆呆听了一会儿,那琴声忽变,流畅的曲意一转为铿锵,只奏出一个个单音,若断若续、铮然有声。那琴声虽不成曲调,每个音节却又清清楚楚透入耳内,挑拨着心底最深处的一点遐思





那少年心知必是位高人临山抚琴,有心相识。循声觅去,果在山顶的一棵大树下发现了一具古琴,可四周却是无人。他心中奇怪,走得近了,才发现树上竟然有一人手执着一根长索击敲在琴弦上,怪不得那琴音忽变单一。那长索一下下击在琴上,落劲却是恰到好处,只奏出

琴声却不毁坏古琴。少年心中大奇:只怕从古到今,从没有人能如此弹琴,竟还能弹奏得如此好听





「树间那人见到少年上得山来,便从树上一跃而下。那少年登时吃了一惊:原道能弹出这般佳妙音韵的必是位前辈,不料对方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面蒙轻纱,看不清相貌,但体态婀娜、身法灵动,显也是武林中人。少年为她琴声所动,犹觉得心中怦怦乱跳,有

心结识,便上前搭话,言语中自不免把自己吹嘘了几句





」梵溟轩听到这里,想到自己初识水柔清时亦是在涪陵城的三香阁中大摆派头,用计赚费源的银子,做请客之举





现今才知道原来这天下少年人的心性都是略通的,见到好看的女子便不由自主要显摆一番,想到这里心有所通,微笑点头。

第三百三十四章 锋芒

第三百三十四章

锋芒

蓝衣人继续道

:

「那少女听了他的名头,不但不以为喜,反是脸露不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什么中原第一剑?我早想会会你,不如就在此处比划一下。’少年哪会把她的武功放在眼里,何况刚听了她的琴声,如何肯做这般大煞风景的事,只是推托。可那少女琴声虽柔,言辞却甚是犀利,

极尽尖酸刻薄,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终惹起了那少年的火气





」梵溟轩想到自己与水柔清初见时她何尝不是如此,心头大乐。

蓝衣人眉目间满是温柔之色:「少年只怕误伤了少女,出手时留有余劲,不料几招下来,竟给迫在下风,终在百招后被少女一索缠住足踝,跌了个仰面朝天。少女哈哈大笑道:‘什么中原第一剑,原来都是江湖人吹出来的。’就此扬长而去。那少年心气极高,刚才本是

故意留手,被少女占了先机,如何肯服,当下拼命追赶,一心要再比一场找回面子。那少女索法高明,轻功也是不弱,二人由江南追到塞外,又从塞外追回关中。这一路上打打停停,少年纵是偶占上风,但那少女灵动机变,各种花样层出不穷,竟是不能奈何她半分







梵溟轩见蓝衣人原本颇含凄苦的脸上奕奕生光,似是从回忆中找到了久违的快乐,忍不住插口道:「我知道了,最后少年定是把少女打败了,不但让她心服口服,还让她做了自己的妻子。」蓝衣人哈哈大笑,重重一拍梵溟轩的肩:「好小子,真有你的。」梵溟轩见他这一笑意

兴飞逸、豪气尽显,不由将刚才的忧伤抛到一边,与他一起大笑起来。

蓝衣人笑道:「那少年与少女皆是心高气傲之辈,虽是感情日笃,却依然谁也不服对方,似将彼此当做对头一般。呵呵,纵是婚后有了宝贝女儿,还常要比划几下。」梵溟轩倒是一心想听听少年如何追求少女的情形,想他二人一路打打闹闹、日久生情,必是十分有趣,只

是蓝衣人不说,自己也不好出口询问。

蓝衣人渐渐止住了笑,脸上重回那份漠然:「那少女出身于江湖上一个神秘门派,几与世人不相往来。何况她在门中地位不底,门中长辈自是不同意她嫁与那少年,虽经她苦苦相求仍是不准,其间反反复复几经争执,二人的感情亦饱经磨难。那少年爱极了她,最后自愿

入赘女家。他知道那少女门中长老大多看不起自己,便有意做出一番事业。那少女支持夫君,宁可放弃自己在门中的大权,专心替他抚养女儿。少年为了贤妻爱女亦收起旧日狂傲,奋发图强,一步步在门中崭露头角,终于获得了门中长老的认可与信任……

「那少年本以为自己功成名就,也替妻子在她门中争了一口气。随着年龄渐大,早忘了昔日跃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时光,只愿与娇妻爱女就这般平凡度日、携手到老。谁知





」蓝衣人说到此处,长长叹了一声,「谁知他却忘了一件事。」梵溟轩隐隐想到了什么,心中觉得不妙,看着蓝衣人俊面上露出痛苦之色,也不知应该如何安慰他。

蓝衣人叹了几声,又道:「原来年龄可以长大,性格却不会变。他与妻子斗气半生,如今自己在门中为众人所敬重,而妻子不过只是个贤妻良母,只道自己终于压服爱妻,偶尔不免便露出些骄狂之气。他妻子虽是隐忍锋芒多年,性格却一点未变,二人时有争执,各不相

让,终有一日将话说绝,他妻子一怒之下接受了门中一项艰巨的任务,就此远走他乡,一意要做成一件大事来打击他的气焰。起初他还道爱妻不过一时赌气,断不会狠心留下几岁的女儿远走,也不肯服软认错。二人都是一般争强好胜的心性,这一赌气就是好几年,待得日久

,彼此更是放不下面子







梵溟轩呆呆听着,脱口问道:「他可后悔了么?」「是。」蓝衣人眼中隐有一层雾蒙蒙的光亮,「他这些年虽强忍一口气不去找回妻子,但每当夜深人静时心头确是在后悔,后悔不能放下一时的骄傲,退让一步,害得几岁的女儿从小就失去母亲





」他转脸望着梵溟轩,「你可知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

此刻梵溟轩已对此人的身份确定了八成,听他如此一问,心脏蓦然怦怦乱跳起来,脸上更是一片通红,呐钠道:「我,我与清儿其实也没有什么





」脑间竟然立时浮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俗语来。

蓝衣人疲惫一笑:「我只是给你举个例子,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原不必争一时意气,功成名就又如何?绝世武功又如何?有些东西失去了才会知道其珍贵,为人在世,须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

梵溟轩此时方有些明白蓝衣人的用意,暗骂自己刚才胡思乱想:「你放心,我纵是日后不能练成绝世武功,也不会自暴自弃。」「你能懂我的意思最好。」蓝衣人点点头,「我曾听清儿说起你让棋的事,心中颇多感触。那少年若是早有你这份容让之心,也必不会让妻子与

他抱憾终身。」

梵溟轩听水柔清连被让子和棋那么丢脸的事都告诉这蓝衣人,对蓝衣人的身份再无怀疑,大着胆子道:「其实叔叔现在退让一步也来得及,我知道清儿很想念她的母亲





」蓝衣人一怔,再长叹一声:「我若能放下,早就放下了。」起身走到门口,略一顿足,转过脸自嘲般一笑,轻声道,「我还忘了告诉你,我叫莫敛锋,连老天爷都教我莫敛锋芒呢,哈哈哈哈





」言罢再不回头,扬长而去。

梵溟轩在房中发了好久的呆,他早听水柔清说起父母反目之事,却不料其中竟有这许多波折。他对这等儿女之情似晓非晓,听莫敛锋的语意,对他的妻子实是爱之极深,却偏偏不肯放下那一份面子,实是令人叹息不已。一时竟大有感悟,觉得人与人之间许多事本是简简单单,

却偏偏因一时意气闹得不可开交,委实令人难解。但转念一想,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若是自己是莫敛锋,又会如何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音摄


第三百三十五章音摄

他不禁摇头苦笑,自己当初与水柔清赌气时还不是一样,虽少了莫敛锋那份决绝,程度却也相差不远。想到水柔清,心中不由一动,这么久没见到她,也不知她如今可好。看看天色刚过午后,倒不如趁机去温柔乡走一趟,也可顺便见识一下温柔乡的索峰、气墙、剑关、刀垒。想那莫敛锋只是剑关关主,气度上已丝毫不逊于景成像、物天成等四大家族的首脑人物,也不知其余那几位又是何等英雄模样?仔细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不愿出门,原因之一是否亦缘于怕见到水柔清,拿不定她若知晓自己武功全废的消息是否又会嘲笑自己?如今听了莫敛锋一席话,胆气略壮,心想反正她就算武功比自己高,下棋总还是不如自己;再加上给自己找到个去温柔乡见识一下的借口,当下更不迟疑,走出门外。

点睛阁只是一间三层高的小楼,仅有景成像与几个仆佣居住,点睛阁近百名弟子都住在楼后几排房屋中。梵溟轩一出小楼便遇上几个点睛阁弟子,但想来他们均得过景成像吩咐,也不阻拦梵溟轩。梵溟轩边走边看,绕着点睛阁转了几圈后,认准道路朝前山方向行去。

途经通天殿时,看见许多人在殿前忙忙碌碌,设旗搭台,景成像站在殿前不断指挥。想是为几日后的行道大会做准备,看样子这六十年一度的行道大会声势上倒是不弱。景成像远远见到梵溟轩,却转身走进殿中不与他朝面。

梵溟轩本对这行道大会甚是好奇,但如今心知自己再与武道无缘,哪还有心去凑热闹,又看到景成像进人殿中,隐隐觉得他是有意避开自己,心头微感异样。连忙加快脚步一路小跑,避开殿前众人的目光,沿着石阶一口气下到山脚的岔路上方才停步。

到得岔路,梵溟轩却又开始犹豫起来,不知是先往左去温柔乡还是先去右边的蹁跹楼。他对水柔清那份刚刚萌芽的感情连他自己也不甚了了,只觉又想见到这「对头」,又怕见到她,一时竟有些茫然若失。下意识地才往左首走两步,忽想到刚才莫敛锋告诉自己那个故事时,自己还误以为他是想把女儿许给自己,心中登时七上八下,一阵扑通乱跳,浑如那日在三香阁灌了几杯「入喉醇」的感觉,脸上又泛起了袖,急急转头往右行去;才朝右走几步,竟恍似看到水柔清指着自己鼻子大叫:「好你个小鬼头,为什么不先来看我,要先去看容姐姐……」忙又定下身子,寻思还是先去温柔乡的好。

正犹豫不定间,忽听得一阵低低的琴声隐隐传人耳中。听声辨去,琴声正是从左首温柔乡的方向传来。他刚刚听了莫敛锋的故事,心知温柔乡的女子中必有不少人精通琴技,想到莫敛锋将那琴声形容为人间绝无的天籁仙音,一时心痒起来,有心一见弹琴人。这下似又给自己找到一个去温柔乡的理由,当下转头往左边道路上行去。

路两边是一片幽矮丛林,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沁人心脾。悠扬的琴声如一弯轻淌的溪流,从林中潺潺而来,融融流人心田。说来也奇,梵溟轩若是走得慢些,那琴音便略微加急,似在催他行路;而稍快几步,琴音却又舒缓起来。也不知是琴韵在跟着他步伐的节奏,还是他已不禁坠入了琴声中。

梵溟轩不由自主地循声,在纵横交错的花间小道左右绕行。初时越往前走琴声越是清晰,渐渐低不可闻,偶有一两声掠过耳边,如风中絮语,山涧水滴,却更是勾起一股想细听其中玄虚的念头……

梵溟轩越走越远,却一直不见弹琴人的影子。渐觉四周愈静,再不闻虫啾鸟鸣之声,只有那犹若充注着天地间最毓秀的琴声在耳边婉语不休。

不知走了多久,越走越觉得心中宁和。只觉得什么尘世烦忧、功名利禄均是过眼烟云,挥手即散,一切无须记挂于心。随着琴韵放缓,梵溟轩亦越走越慢,神思恍惚。似听到冬日火炉内火苗的呼呼燃烧;似听到冲破暗夜孤寂的脆脆蛙鸣;似听到裸露于清风明月下的潺潺水声;似听到驰骋金戈铁马间兵刃的叮叮交击;似听到漫卷千里的滚滚风沙……

待梵溟轩清醒过来时,夕阳正在西天浑然欲坠,鸣佩峰巨大的阴影将自己罩在其下,似在一寸寸驱逐那泛彩的余晖。梵溟轩大吃一惊:明明记得出门前不过午后,难不成自己会在这路上昏昏然走了近两个时辰?

一道白色的影子掠过眼中。梵溟轩抬头看去,数步外的一棵花树下,一个白衣女子美丽的侧影端端映在一方艳霞中。暮雾似轻纱般轻轻将她围在其中,朦胧中只见她白衣如缀流苏,更衬得绢裙轻薄、体态盈浓。透过迷蒙雾霭,隐约可见她侧脸绝美的轮廓中充斥着一种宁静与超逸,又有种不容人轻视的庄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香,仿似流溢着一份哀思而不怨忿、奋悦而不狷狂、令人恍然大悟的禅意……梵溟轩揉了揉眼睛,如果这是一幅画,那她一定就是画中的仙子。

「你醒了。」白衣女子淡淡道。她的声音清越而虚渺,恍似近在耳边低语,又似远在天边传音。「清……」梵溟轩才一出口立时哑然收声。虽然这个女子从侧面看起来很像水柔清,但却有种水柔清不能比拟的矜严气质,若水中的客愁,丝萝的幽梦。

白衣女子转过脸来:「清儿哪有我这么老?」

高盘的发髻,柔顺的长发,淡雅的面庞,玲珑的眉宇……或许,她已不再年轻,因为她已没有迫人眼目的艳光、态肆飞扬的笑容。而且,若没如许岁月的打磨,流转年华的冲洗,亦不可能拥有她这份倾盖天下的绝代风华但梵溟轩仍可以确定:她一点也不老虽然,他根本看不出她的年纪。

「你是谁?」梵溟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位华贵气质更甚于绝世容颜的女子,恍若做了一场尚未醒来的绮梦。白衣女子不答,垂头轻轻拨弄着手中一尾裹于青绸间的瑶琴,清吟道:「抱琴倚斜阳,瑶池燕啼湘。这把琴的名字便叫做‘啼湘’。」

梵溟轩望着她手上那把极具古意的瑶琴,渐渐忆起刚才的事:「是你用琴声将我引来的?」白衣女子轻轻点头:「以你的微浅武功,竟然走了五百二十七步后方被我的‘绕梁余韵’所惑。《天命宝典》果然没有令我失望。」梵溟轩一怔,她竟连自己走了多少步都知道?

不知为何,虽然这白衣女子语气漠然,梵溟轩却仍能觉出她对自己的一番诚挚善意。不但没有丝毫的惧怕,反而有种很亲近的感觉,脱口问道:「一般人要走多少步?」白衣女子悠悠道:「昔日华东独行大盗孟通,听我这曲‘绕梁余韵’后在太行山上疾行二千四百三十三步后方才不支倒地……」

梵溟轩本以为白衣女子夸自己走的步数较多,颇有些得意洋洋,闻言大是沮丧。自己就算武功远不及那什么华东大盗,但却比他足足少走了四倍有余,气呼呼地道:「你既然明知我的武功微浅,为什么还要如此调笑于我?‘白衣女子正色道:「不然。那孟通内力不凡,起初拼尽全力抵御我的琴音,直走到二千一百一十七步时方踏入我‘啼湘’琴的节奏,由入韵到晕迷亦仅有三百一十六步;而你走到第二十二步便合拍而行,却再走了五百零五步方被琴音惑住,其间足足走了四百八十三步之多,如何能让我不吃惊?」

梵溟轩惊得张大眼睛:「你一定从小就精于算术。」白衣女子忍不住微微一笑,霎时面容如平地生波,将那份矜严之态一扫而空:「那你可知自己为何不到三十步就应我节奏而行了?」

梵溟轩一想那华东大盗走了二千多步才踏入琴意中,自己确是比人家差得太远,大是气馁,撅起小嘴:「我武功差嘛。」「你不要看不起自己。」白衣女子摇摇头,「若是你知道自己差点把我的琴韵都引到你步伐的节奏中,你又做何感想呢?」「真的?」梵溟轩一跳而起,拍手大笑。他的心情被这白衣女子弄得乍起乍落,时而兴奋时而沮丧,却偏偏没有丝毫不悦,只觉得在她面前可以尽情展现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不怕她笑话,这种感觉确是从来没有过的。

白衣女子见梵溟轩如此兴高采烈,忍不住又是一笑,随即醒悟到以自己静悟多年的心力仍不能及时克制情绪,居然破天荒地连连发笑,心头微震:看来《天命宝典》确是能暗中惑敌于不知觉中,果不愧是道家极典

梵溟轩犹是大呼小叫:「为什么会这样呢?好姑姑你告诉我吧」白衣女子的脸上差点又被梵溟轩这一声「好姑姑」叫出一抹笑容,连忙运功止住,淡淡一叹:「看来景阁主果是没有说错,你确是深种慧根,所以我琴音一发你立生感应。也正因如此,‘绕梁余韵’这等纯以精神力施为的音摄之术对你几乎没有效用。」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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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嗅香

第三百三十六章

嗅香

听白衣女子说出景成像的名字,梵溟轩脱口问道:「你是谁?」「都说你聪明,我却看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笨小子。」一个似是半醉半醒的男声蓦然传来,「如此妙韵天成,温婉纤柔,除了温柔乡主水柔梳,还能有谁?」

梵溟轩转头看去,一个白衣男子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洒然而不经意地斜靠在一棵大树下。同样是不染一尘的衣衫,穿在白衣女子身上,给人呈现出一种纯粹至极点的美态;而穿在这个男子身上,却似是遮着一个懒洋洋、倦怠至极的身影,让人直可从那份漫不经意的神

态中读出一抹酿然醉意来。耳中犹听那白衣女子漫声道:「花兄过奖了,若单以琴韵而论,我便远远不及秀姨。」

梵溟轩早有些猜到白衣女子是温柔乡主水柔梳,经那白衣男子证实,倒也不见吃惊。听水柔梳称其为「花兄」,脑中灵光一闪,嘴上却是笑嘻嘻道:「我可不是笨小子,就算认不出温柔乡主,但至少还可以认出蹁跹楼主嗅香公子来。」「非也非也你依然是个笨小子。」

白衣男子夸张地大叫,「我可不是嗅香公子,我乃四非公子是也。」

梵溟轩早听水柔清说过这嗅香公子将自己的名号改为「非醇酒不饮,非妙韵不听,非佳词不吟,非美人不看」的四非公子。只是他明明是花想容的父亲,长得却是这般年轻潇洒,更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玩世不恭的气质来,看起来倒像是花想容的哥哥。

「非也非也。」梵溟轩也不相让,学着花嗅香的语气大声道,「我看你不是四非公子,而是他的弟弟五非公子?」这下连水柔梳也忍不住开口问:「为何是五非?」梵溟轩吐吐舌头:「看他一上来就说我是笨小子,只怕还有一项‘非孩童不欺’才对。」言罢已是笑得直不起

腰来。

花嗅香也不生气,哈哈大笑,对水柔梳道:「奇了奇了,这小孩子见了我等这般名动江湖的人物为何一点也不惊慌?莫非在娘肚子里就吃了惊风散么?」他却不知梵溟轩这些日子来分别见了林青、虫大师、妙手王、鬼失惊、宁徊风、龙判官、景成像、物天成等各式人物,

别说见了他,就算见了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怕也是如此悠然。

水柔梳轻轻一啐:「胡吹自己名动江湖,也不怕人家小孩子笑话。」

梵溟轩从林青、虫大师及花水二女的言谈中早就喜欢上了这个蹁跹楼主花嗅香。此刻见他言行奔放不羁,一双眼睛中却隐隐流露着睿智的光芒,更觉投自己所好,相比之下便是心中最为崇拜的暗器王林青亦多了一份令人不敢贸然接近的肃然之气。听花嗅香说自己在娘肚子里吃

了惊风散,更是乐不可支,与他笑成一团。

水柔梳看一大一小两个男子笑得如此开怀,苦忍笑意甚觉辛苦,勉强道:「花兄既已出场,那我就先行告辞。梵溟轩有空不妨来温柔乡玩。」花嗅香大手随意一挥,算是给水柔梳告别,眼睛仍是望着梵溟轩:「温柔乡处处是美人,你小小年纪可别学我到处拈花惹草。」听花

嗅香一本正经说自己拈花惹草还颇为自得,水柔梳再也忍不住一腔笑意,连忙垂下头深怕被二人看到。一边走一边轻抚啼湘琴,琴韵尚绕空中不散,人却已然杳然无踪。

待二人笑够了,梵溟轩奇道:「水姐姐为何这就走了?难道她用琴音引我来此就是为了算算我能在‘绕梁余韵’下支撑几步么?」花嗅香一挑大指:「这声水姐姐叫得好。若你也随别人叫一声水乡主,我转头就走,半句话也不与你多说。」梵溟轩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趁

势道:「那我叫你花兄可好?」花嗅香一愣,随即将口附在梵溟轩耳边,神神秘秘地道:「只有我二人时倒不打紧,若有别人在场你可得给我留些面子。」梵溟轩万料不到他会应允,摇头失笑:「不好不好,这样容姐姐下次见我岂不该叫我叔叔了?真真是全乱了套。我看我还是

勉强吃些亏,唤你一声花叔叔吧」「勉强吃些亏?」花嗅香瞪大眼睛,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梵溟轩浑不解这四大家族中如此重要的二人为何会来找上自己,心中藏着百般疑问,偏偏这蹁跹楼主不急不忙,只顾东拉西扯,一时倒真拿这个「长辈」没有办法。

西面天空蓦然一黯,夕阳已然落下。

梵溟轩渐渐看不清花嗅香的面目,惟见那如孤峰独耸的鼻梁下一方浓暗的阴影。花嗅香终于止住了笑,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梵溟轩一语不发。梵溟轩被他盯得左右不自在,不知刚才还嬉笑怒骂的花嗅香何以一下子像变了个人,刚想说话,却觉对方眼中精光一闪,触体灼然生疼

,心头就是莫名地一颤,咬住嘴唇不敢开口。

花嗅香沉吟良久,方才缓缓道:「水乡主先以‘绕梁余韵’诱你来此,在你昏睡时又以‘素心谱’试图化去你心头戾气,日后有天你自当会明白她的一番苦心。」梵溟轩本还想讥笑他自己为何又称水柔梳为「水乡主」,但听花嗅香语气郑重,更有那一道几可刺透人心的目光,

终于不敢太过放肆,乖乖应了一声。心中却不明白他语中所指的苦心是什么?自己的伤势不是已被景成像治好了么?如何还会有什么戾气?

花嗅香见梵溟轩欲言又止,抬手截住他的话:「今日我来此,只为对你说几个故事。你能领悟多少、日后何去何从,便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梵溟轩更是摸不到半分头脑:先有莫敛锋给他讲述一番,再有水柔梳引他来到此处,现在花嗅香又要给他讲故事。自己一个小孩子为何一日之内得四大家族中这些重要人物如此看重?实在是搞不明白。好在梵溟轩生性随遇而安,倒也不为此伤神,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呀,我

最喜欢听故事,你说吧。」

花嗅香斜靠在树上一动不动,却再没有那份懒洋洋的神态,目光仍是紧紧盯着梵溟轩,只是不再那么灼人。

第三百三十七章 断根

第三百三十七章

断根

「昔有高僧住于高山,每日肩挑二桶往来于山下挑水浇园。(本站更换新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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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桶裂及腰,山路崎岖,每次仅半桶而归,旁人均惑而不解,问其何不修桶挑水,以免于徒劳?」花嗅香的语气一转凝重,再不似初见时的跳脱,「你猜这个高僧如何回答?」梵溟轩心中想出了好几种解释:或是高僧勤

于练武,或是无聊打发时间





但见花嗅香目光闪烁,料想必是有非常答案,当下摇摇头,不敢轻易作答。

花嗅香道:「高僧指着山路上许多不知名的野花道:若非如此,怎有沿路花开?所以我浇的不仅是园,亦有这些花。」梵溟轩只觉得花嗅香语中大有禅意,心中隐有所悟,却不知如何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花嗅香看着梵溟轩凝神思索,满意一笑:「我听容儿说起你与水家十九姑娘下棋的事,不妨再对你说一个棋的故事。」

「原来水柔清在温柔乡中排行十九呀」梵溟轩脱口道,「温柔乡主水柔梳亦是‘柔’字辈,看来她的辈分倒是不低……」花嗅香似有些恼怒:「你若是想听故事就别打岔,若是要去找她就莫听故事。梵溟轩暗中吐吐舌头,赧然道:「我听你说故事,保证再不打岔了。」也不知

为何,他本还在想那高僧的故事,乍一听到水柔清的消息便有些忘乎所以,此刻听花嗅香如此说,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有人怕闹,迁居于荒山,果然夜夜寂然无声,一觉睡到天明。不料过了一个月,每晚却总能听到有二人在下棋,那下棋二人虽从不交谈,但每一手棋子拍于木盘上皆是砰砰有声,吵得他再也睡不着。他本想喝斥,转念一想这等荒山野岭中如何会有二人下棋,莫不是山

精鬼魅?心中害怕,不敢多说。时日久了,渐渐习惯了那颇有节奏的棋声,倒亦可安然人眠。如此又过了数月,有一日此人大醉而归,半夜酒醒,忽觉棋声扰人,借着尚未散去的酒力,放声大骂起来。棋声蓦然而止,以后再不可闻。只不过





」说到这里,花嗅香呵呵一笑,「只不过这之后,他夜夜惦念着那一声声棋子敲盘的声音,反倒是再也睡不着了。」「哈哈哈哈





」梵溟轩听得津津有味,初时尚以为是什么神怪故事,谁知却会是如此滑稽的结局,忍不住大笑起来。

花嗅香一本正经地问:「你可听懂了?不妨说说你笑什么?」梵溟轩一时语塞,呆呆道:「我觉得那两个鬼倒是挺可爱的,胆子那么小,听人一声大喝就吓跑了。」花嗅香一愣,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谁说你有慧根?我看仍不过是一个笨小子嘛。」梵溟轩脸一红,隐隐捕到

一线寓意,似有所悟。

花嗅香也不解释:「你既然喜欢鬼,我便再给你讲个鬼故事。」梵溟轩已知这看似游戏风尘、实则胸中大有玄机的蹁跹楼主必是在借机点化自己,缓缓点头,倒不似刚才那么兴奋,反而多了一分专注。

花嗅香又讲道:「一人被仇家陷害丧命,一缕幽魂飘至奈何桥。孟婆劝汤道:‘饮之可忘前生因果,投胎重新做人。’其人道:‘吾死太冤,若不转世复仇,难消心头大恨。’当下拒饮孟婆汤,径投轮回谷。来生果有上世记忆,自幼便苦练武功,执意要找那仇家一雪前

生之怨。不料遍寻多年不得,年纪渐长,倒成了江湖中有名的一位侠客。皇天不负有心人,几经寻访,总算给他找到了仇家,原来那仇家转世后却只是一个酒店的小伙计。侠客不愿蒙残杀无辜的罪名,一剑杀死仇家,便依着江湖规矩光明正大地给那伙计下书约战于某日……



梵溟轩听到此处忍不住道:「这算什么?人家一个小伙计如何是他对手,与残杀无辜又有何区别?」花嗅香一愣:「可那伙计的前世却害死了他啊」梵溟轩摇头道:「前世归前世,今生是今生。似他这般强逼人家寻上世仇怨的,根本就算不得是个侠客。」花嗅香料不到这

小子竟然看得如此通透,长叹道:「早知如此,我或许都不必对你讲这些故事了。」梵溟轩听了一半的故事,哪里肯依:「我不插话了,你继续讲吧。那个伙计可是被他杀了么?」

花嗅香呆了半晌,又讲道:「一位大侠去找一名伙计决斗,江湖中人自是议论纷纷。到了约定那日他去了酒店,先驱走旁人,与那伙计对饮一番,再将自己为何要杀他的道理一一说来,这才提剑欲杀之。却不料一拔剑才发现自己气力一全无,竟是早中了那伙计在酒中下

的毒。这倒也怪不得那伙计,不通武功惟有用毒方可保全自己的性命。于是,他便再次死于那仇家之手,你说这岂不是冤到家了么?」梵溟轩料不到会是这般哭笑不得的结果,又是好笑又是同情,觉得那人实是倒霉透顶。

却听花嗅香继续道:「这一次他死得更是不甘心,冤魂直闯阎王殿,欲要质问阎王为何如此待他?谁知那阎王却是振振有词,亮出通玄镜让他看看自己兰生三世的境遇。你道如何?原来在两世前他的那个仇家却是冤死在他手上,上一世不过是两世前的报应,而今生的恩

怨原不过是一次新的轮回,如此冤冤相报,却不知何时方休





那人看罢通玄镜,长叹一声,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







听完这个故事,梵溟轩心头涌上万般感触,欲言终又止,惟有长叹一声。花嗅香淡然道:「你可明白了么?」梵溟轩点点头,似是能心领神会地捕捉到什么关键,却又觉得一阵恍惚,复又摇摇头。花嗅香也不追问:「你现在不明白原也不足为奇,日后待你长大了,懂的事情

多了,总会有所裨益。」

梵溟轩眨眨眼睛:「还有故事么?」「你小子倒是贪心。」花嗅香失笑道,「也罢,再给你说一个故事,然后便给我乖乖回去睡觉。这几天大家都忙于行道大会之事,过段时间我让容儿带你来蹁跹楼玩耍几日,我们再好好聊。」梵溟轩本想问问行道大会之事,却又记挂着花

嗅香的故事,连连点头。

花嗅香道:「一人立下宏愿阪依佛道,便离家西行以求佛祖收其为徒。途经千山万水、百种艰辛,终一日抵达。佛祖问其路上所见,却借然不知。佛祖道:‘你无慧根,可回。’他苦求不遂,闷而复归。一时只觉人生无求,万念俱灰,索性见山游山、见水玩水,将情怀

托寄于山水之中。待他姗姗返回,忽见佛祖立于家门,笑曰:‘如今可知途中所见?’其人大悟,遂拜入佛门,终成正果。」梵溟轩大叫一声,霎时福至心灵:「我若是那人便不会拜佛祖为师。」次倒是花嗅香不明白了,「为什么?



「因为





」梵溟轩脸上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一字一句道:‘他已是佛」花嗅香愣了好久,方才一拍双掌,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居然比我想得还要通透。看来我这四个故事果是没有白讲。」

梵溟轩肃而不语,眼望沉沉暮色。这一刻,犹若于黑暗中见到一星稍纵即逝的亮光,忽觉自己已然长大了

二人静默一会儿。花嗅香一把抱起梵溟轩,几个起落后便来到通天殿前,放下梵溟轩,示意其回点睛阁。梵溟轩心里实不愿回到那空旷的小房间里,驻足不前。花嗅香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必有许多疑问,便允许你问我一个问题,保证知无不言。」

梵溟轩有心再与花嗅香多说几句话,嘻嘻一笑:「这多不公平,不如我们各问对方一个问题好了。」花嗅香大笑颔首,觉得这小孩实是太有意思了。他只有一子一女,相较起女儿花想容名门闺秀般的矜持淡雅、儿子花溅泪略显迂腐的至情至性,倒是梵溟轩更合自己的脾胃。

梵溟轩目光顽皮,伸出一个指头:「你先问我好了,不过只有一个问题,要好好珍惜哦。」花嗅香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暗器王是什么样的人?」原来他见女儿回来后神思不属,如同变了个人,略加探听立知花想容钟情于林青之事,这个问题倒是替女儿问的。梵溟轩料不到花

嗅香竟然问这个问题,仔细回想林青的英俊相貌、凛傲气度,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花嗅香原是随口一问,见梵溟轩面有难色,心想这个问题原非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反正过些日子暗器王便会来鸣佩峰,现在也不必太为难梵溟轩,微微一笑:「你若说不出来也就罢了,现在你来问我吧」

梵溟轩却是灵机一动:「我来到鸣佩峰足有半个月了,却只见过四个男子:你、景大叔、莫叔叔与物二叔。除了景大叔,若是把你们三人加在一起,那便是暗器王了。」他自觉解答得极妙,兴奋得手舞足蹈。花嗅香着实一愣。物天成、莫敛锋与自己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三个人

,如果暗器王能集物天成的盖世豪气、莫敛锋的倔强孤傲与自己的俊逸洒脱于一身,倒真想象不出会是何等模样?难怪一向眼高于顶的女儿花想容会对林青一见倾心





他不愿为此事多想,对梵溟轩笑道:「现在应该你问我一个问题了,可准备好了么?」梵溟轩心中大是犹豫,这些天来似是发生了许多事情。想到景成像有意无意地躲避自己;物天成见到自己时的奇怪说话;通天殿那不知何许人的天后雕像;鸣佩峰后山的禁忌;御泠堂与四大家

族的关系





又想知道温柔乡那尚未见过的索峰、气墙与刀垒的主人是谁;六十年一度的行道大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想再问问水柔清的情况……一时千种念头在心头翻腾,竟不知从何问起。

他见花嗅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胜心大起。心道反正这许多问题一时也问不完,索性问一个最出他意料的问题。眼珠一转,清清喉咙:「我的问题是——你有多大年纪了?为什么我看你那么年轻,就像容姐姐的兄长一般?」饶是花嗅香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梵溟轩问出

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听梵溟轩说到容儿的兄长,不由想到儿子花溅泪,也不知虫大师是否能将其找回?他生性洒脱,略略一呆复又哈哈大笑起来:「我中年得子,如今已达知天命之年。四大家族的各掌门中,除了水柔梳尚不到四十,你景大叔和物二叔亦都已是年过花甲

了。」

梵溟轩讶道:「为什么你和水姐姐看起来都那么年轻,而景大叔和物二叔看起来却要老得多呢?」花嗅香眉宇一沉:「这算第二个问题吧?」梵溟轩耍赖似的摇摇花嗅香的手:「当然不算第二个问题啦,你可说过要如实回答我的





」「好吧好吧。」花嗅香拗不过梵溟轩,侧起头将脸凑到一朵花上,似在闻其香气,望着梵溟轩,眉目中满是笑意,「你可知我为何名叫嗅香么?」梵溟轩奇道:「难道就因为你喜欢嗅花香么?」花嗅香笑道:「因为断根的花过夜即败,所以我便只是嗅香而非摘香。这个答案你可

满意么?」

梵溟轩恍然有悟。自从遇到花嗅香以来,虽见他常常嬉言笑语若毫无机心的孩童,但句句皆含有一种深深的玄意。有心听他多说些话,故意摇摇头:「不满意不满意。你这个回答最多只解释了为何自己看起来这般年轻,却没有说及其他人。物二叔先不必说,但至少我看景

大叔也应该算是个爱花之人吧







花嗅香昂首望天,良久不语。梵溟轩看花嗅香的神情肃然,心头打鼓,不知是否自己问错了什么。「人有所思,形诸于色。」花嗅香沉声道,「我与水乡主皆是袖手尘事、逍遥世外的性子,而景大哥与物二哥却都视祖上遗命为不可推卸的责任,自然要容易老得多了。」小

弦心中大奇:「有什么祖上遗命?」花嗅香眼中暴起精光,旋即黯下:「这个问题我已经可以不答了。」梵溟轩撅起嘴:「不答就不答,我迟早会知道。」花嗅香长叹一声:「这件事你最好还是越晚知道越好。」亦不多言,就此飘然而去。

梵溟轩回到点睛阁的时候已是深夜了,景成像见他这么晚才回来也不多问,随便嘱咐几句便匆匆离去。

梵溟轩躺在床上思潮起伏。这一日发生的种种事情逐一袭上心头,只觉得这神秘的四大家族中实有太多难解的谜团,思来想去,小脑袋想得生疼,就连武功被废之事都淡忘了。辗转到半夜三更时分,仍不能入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在梦中似进人了花嗅香所讲的四个故事中,犹见那挑水的高僧、荒野的棋抨、复仇的剑客、求道的过客





最后却是来到一座大山中,循着那浑若仙音的琴声来到山顶,抚琴的温柔乡主水柔梳转脸对他一笑,却忽地变做了水柔清





第二天,梵溟轩一觉醒来,竟已是日上三竿。

桌上放着一碗清粥,两个鸡蛋,却不知景成像何时送来的,想是看他睡得香甜不忍打搅。梵溟轩心想:景大叔虽然没有完全治好自己的伤,对自己确实不错。梵溟轩正觉腹中饥火中烧,爬起身来几口将一碗粥喝个底朝天,慢慢吃着鸡蛋,寻思是否去温柔乡见见水柔清。突然

想到昨日莫敛锋既然来过,还与自己说了那些话,自然不会再阻拦水柔清来见自己,而她却为何现在还不来?或许她自有她的玩伴,本就看不起自己这个废人……一念至此,顿觉自卑。又想到昨夜花嗅香说起这几日四大家族正忙于六十年一度的行道大会,只怕整个鸣佩峰上

就只有自己一人如此清闲,又何必去打扰别人





似他这般正值情芽初萌的男孩子,本就敏感多心,加上对水柔清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心头作祟,不免疑神疑鬼一番,索性拿定主意要等她先来见自己。

只是他实在闲极无聊,翻了几页医书便觉无味。望着对面的大书柜,心想或许其中还有什么可看之书,当下便去书柜中一阵乱翻。抽出一本厚书,却见其后的柜面镶着一根铜管,隐隐还有细微的语声传来,却是听不清楚。他虽知偷听他人说话不合江湖规矩,终耐不住心

中好奇,便抬张椅子垫在脚下,伏耳过去倾听。原来那铜管正接在点睛阁数步外的通天殿中,却是景成像以防有人擅闯通天殿所用,谁曾想鬼使神差地被梵溟轩发现了书柜后的秘密。

只听一人低声道:「若是林青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不肯干休,景大哥打算瞒着他么?」正是那英雄冢主物天成的声音。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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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禁地

第三百三十八章

禁地

景成像的声音缓缓从铜管传来:「这毕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事,我这几日心中总在回想,实是愧意难当。

八度吧)届时便将其中因果都告诉暗器王,若他不肯罢休,我接着便是。」梵溟轩乍然听到林青的名字,再细细分辨物天成与景成像的语意,心中一震:莫不是四大家族要对

暗器王不利?连忙凝神细听。

铜管中又传来物夭成的声音:「这样也好,昨日水四侄女与花三弟都分别见了那孩子,依他二人的心性,必是对此事极度不满,纵是景大哥不说,只怕他二人也会告诉林青。」停了一下,又和言相劝道,「景大哥也不必太过担心,反正如今木已成舟,我想暗器王总不至

于为了一个孩子便与四大家族反目成仇吧……」

景成像沉默良久,方才颤声道:「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与四大家族的名誉并无关系。最多也便是自废武功谢罪





」物天成急急打断景成像的话:「景大哥乃家族之首,身怀天后遗命,何须因一个孩子而内疚至此?」景成像长叹道:「我自问一生从不亏欠他人,惟有此事令我这几日寝食难安。若是手下不明真相的弟子得知此事,更难服众,这个家族之首实是愧不敢当。日后我若有什么

差池,便由你接管四大家族之事,务要承祖宗遗训,尽心辅佐少主,以成大业







物天成亦是一叹:「我虽见那孩子容貌与少主相冲相犯,但对此事亦有颇多疑虑。何况凭少主的盖世武功、雄才大略,这孩子亦未必真能给他带来威胁。而我们这般逆天行事,是祸是福实难断言





」「你也不必多想,反正事已至此,悔之晚矣。」景成像毅然道,「我景家世代忠心耿耿,察承天后遗训,绝计不容少主受到半分伤害







梵溟轩听到这里,一颗心已蓦然沉了下去,变得冰凉。他何等聪明,从这几句话中已判断出景成像竟是借治伤为名,废去自己武功,怪不得总觉景成像在躲着自己,原来竟是有愧于心。

梵溟轩心念电转,霎时明白了一切原委:难怪昨日莫敛锋、水柔梳、花嗅香这三位四大家族中的重要人物都会蹊跷地找上自己,定是知道了景成像的所作所为想要做出补偿:怪不得莫敛锋要讲述自身经历,奉劝自己不能争强好胜;怪不得水柔梳要用「素心谱」化去自己的

戾气,原来是要化去自己心中怨气才对;怪不得花嗅香要讲那些故事给自己听,原来是想用什么宿命恩怨的道理点化自己





他们原来是怕林青知道此事后与四大家族为难

梵溟轩虽是修习过



天命宝典



,对世间万物自有一种不萦于心的冷静,但这个消息实是太过惊人,如晴天霹雳般将他对四大家族的种种好感一扫而空,更有一种被这些大人物玩弄于股掌间的愤怒。他自幼生长在民风淳朴的清水小镇,根本料想不到这世间竟会有景成像这等人物:表面上对自己关切有加,

暗中却使出这样的毒计。就是与那口蜜腹剑的宁徊风相较,也尚有过之而无不及,十足一个伪君子。若不是自己在无意间听到这段对话,心中还会万分感激他治好了自己的伤





梵溟轩越想越恨,拼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狠狠将手中的书砸在地上,又转身将桌椅一阵乱踢,发泄着满腹怨气:什么四大家族,全是些沽名钓誉、虚情假义之辈,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孩子亦是这般不择手段





他初尝人心险恶,反是将景成像的用心想得加倍不堪。甚至连莫敛锋、水柔梳、花嗅香等人的用意也怀疑起来,只道这四大家族的人皆是一丘之貉,如此对待自己,不过是让自己安心留在鸣佩峰以做人质,下一步才好对付林青。

桌上的粥碗落地,砰然粉碎,瓷片四溅。这响声让梵溟轩稍稍冷静下来,一个念头由心底腾起:我定要从这里逃出去,决不能让他们再利用我,对林叔叔造成任何伤害





梵溟轩想到这里,更不迟疑,飞速穿好衣服,悄悄走出屋外。他知道通天殿离点睛阁相距极近,不足百步,若是从前门出去定会被人看见,当下便从点睛阁的后门闪出。

点睛阁后面本是弟子们的居所。所幸再过几日便是行道大会,点睛阁弟子都去了通天殿,加上平日也无人敢擅闯鸣佩峰,竟无人守卫。

梵溟轩穿过几排房屋,被那道林墙挡住去路。林墙排列紧密,中间仅余几寸间隙,梵溟轩虽然体瘦,却也挤不过去。再看看高及数丈的白杨,纵能攀上,只怕亦会立即被人发现,当下便沿着林墙行走,欲找个可容自己钻出的缺口。

一直走了近百步,方才发现林墙上露出一道一丈多宽的出口,却被一大丛荆棘封锁起来。透过荆棘从缝隙望去,只见一大片的树林,隐隐还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往林间





梵溟轩心中一动,知道这必是景成像所提及的后山禁地。他一心逃出鸣佩峰,心想这后山既然是禁地,四大家族的人应该不会来此处找寻自己。当下顾不得荆棘尖利,用手拨开一道可容自己钻过的缝隙,几经周折总算从这片荆棘丛中钻了过去。他心思细密,怕被人发现自

己逃人后山,重又用荆棘将缝隙填好,忙出了一身汗不说,尖刺还将一双小手割得鲜血淋漓,连身上的衣衫亦被划得七零八落。

梵溟轩稍稍休息一会儿,望着前方那片黑沉沉的树林,心头亦是有些发虚,不知其中是否会有什么毒蛇猛兽。可事已至此,断没有回头的道理,将心一横,便沿着那小路朝树林中走去。

那小路蜿蜒而下,久未有人通行,铺着厚厚的一层落叶,踏足上去如地毯般轻软。梵溟轩只恐其间有什么蛇虫,找了根树枝一面探路、一面缓缓前行。棍头点处,只觉土质甚为坚固,拨开枯叶,其下竟也是以青石铺就,不过比起前山那些青石板却是厚阔了许多。

走了半里路的样子,约摸已下到半山腰处,山风透林而入,更显得林影憧憧,阴风习习。虽是白日午间,却是越见荒凉。

梵溟轩自小便在山野中长大,倒也不见惊慌,只是想到身上一点食物清水也无,也不知这里下山还有多远,路上若能找到果树须得多采集一些果实;又想到身无利器,若是碰上什么野兽就糟了……正在胡思乱想间,恰好看到右手方有一根大木棒横于两枝树桠间。那木棒约

有儿臂粗细,一头尖利,正是一件上好的防身武器。梵溟轩心中大喜,便伸手去取。

刚刚走近那树桠,突觉脚下轻轻一震,只听得左侧树林间发出一声响动。回首一看,却是一块重达百余斤的大石蓦然由林中抛出,带着呼呼风声直向梵溟轩的后脑袭来





梵溟轩大吃一惊,还好那大石虽是来势凶猛,速度却甚缓,只是大石封住了左方与后面,右边又正好是一棵大树,迫不得已,只好往前跨出一步。只觉脚下又是一震,那根横于树桠间的木棒也迎着梵溟轩来势射出,就似是梵溟轩凑身往前撞上去一般。那木棒来速亦不很疾,只

是若往后退,必和那大石相撞。梵溟轩躲无可躲,还好动念得快,一矮身往右边大树一靠,以求避开木棒





尚未等他松口气,大树猛一晃荡,梵溟轩脚下一紧,一根野藤蓦然弹起,先收缩再拉扯,就如一个活套般正正箍在梵溟轩小腿上。梵溟轩一声惊呼都不及出口,便头下脚上地从那大石木棒交错而过的缝隙中,被野藤倒吊而起。

「砰砰砰」连响三声,头两声是大石与木棒分别击在树干上,第三声却是那野藤在空中断裂,又将梵溟轩重重摔了下来。幸好地下是厚厚数层枯叶,才不至于有骨折颈断之祸。即便如此,也将梵溟轩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这机关设计得极为巧妙,大石与木棒来势缓慢,全是障眼之法,那根野藤方是关键所在,竟是算好了中伏者躲避的方向,意在生擒。若不是那野藤年久朽坏,只怕现在梵溟轩已被倒挂在半空中了。

梵溟轩被摔人树林深处,趴在地上,半晌未回过气来。等了许久,看四周再无动静,方才缓缓爬起,揉揉摔得生疼的脖颈。他心知必是刚才脚下踩到了什么机关,可现在地上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根本看不出机关设在何处。他在林间呆立良久,眼睁睁望着数十步外的青石小

路,竟是不敢随便出脚。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后山禁地?」一个苍老雄劲的汽音蓦然传人梵溟轩耳中。梵溟轩只觉那声音似是近在耳边,抬头四顾却是不见半个人影。正要回答说自己乃是四大家族的弟子,转念一想,此处既是四大家族的禁地,景成像又一再叮嘱不得擅闯,谁知对擅闯禁地的本门

弟子定下了什么家法。当下住口不答,一心要将那人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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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擅闯

第三百三十九章

擅闯

「好吧,你不说话便留在这儿吧。(8.c

om)」那人却不急于现身,悠然道。梵溟轩被那巧妙的机关震慑住了,心想宁可落入这人的手中,也好过困于这危机四伏的树林内,连忙大声叫道:「那你先把我救出来,我便告诉你我是谁。」「你一个小孩子,倒会跟老夫讲条件。」那人口

中啧啧有声,「看这路上脚步的痕迹,你应是从前山而来,若非本门弟子可不管你。」梵溟轩听他口气应也是四大家族的人物,口中含混道:「外人如何能轻易到四大家族中







「这倒也是。你是点睛阁的传人么?」那人似是不再怀疑梵溟轩的身份。梵溟轩对景成像一肚子怨气,如何肯认,连连摇头。那人倒不着急,又不紧不慢地问道:「莫非你是温柔乡的外姓弟子?」

梵溟轩心想让他这般问下去,迟早会现出马脚来,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猜我是蹁跹楼的人?」那人嘿嘿一笑:「花家子弟从来都是俊逸风流,若是有个你这样的丑小子,只怕愧对祖先。」梵溟轩听他讽刺自己长相丑陋,心头大怒,又不知如何反驳,忽想到昨日刚从



老子



中读到一段话,强忍着气道:「美之与恶,相去若何。前辈以貌取人,岂不有失风范。」

那人似是呆了一下:「看不出你这小孩还懂得不少道理。好吧,算是老夫说错了,先给你道声歉。」梵溟轩料不到他会直承其错,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喃喃道:「长相都是父母给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是极是极,想我当年虽是口上不说,心里亦是非常妒忌蹁跹楼主花柏生的那张小白脸。」

梵溟轩奇道:「蹁跹楼主是四非公子花嗅香呀,这个花柏生又是谁?」那人一叹:「嗅香都做楼主了么?花柏生老来得子,我上次见嗅香,他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呢。」梵溟轩更是吃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人沉吟一会儿,似在默算年份,又长叹一声:「山中一日

,人间千年。嘿嘿,这一闭关竟就是五十年的光景了。」梵溟轩已知此人定是四大家族中的长辈,听他口气比花嗅香、景成像等人至少高出一辈,却不知为何会在此处闭关五十年之久?这后山又为何是四大家族的禁地?

正苦思难解,却听那人语气忽冷:「老夫已可确定你非点睛阁与蹁跹楼弟子,只怕水家女子也不会生下你这般相貌,你到底是何人?」

梵溟轩心想此人既然只记得数十年前花嗅香的模样,怕是久已不见外人,自己倒不妨瞎说一气或可蒙混过关:「前辈的眼光果然厉害,我是英雄冢的弟子。」「胡说。」那人斥道,「你若是英雄冢的弟子,如何会不识这游仙阵?」

梵溟轩恍然大悟,他听父亲说起过英雄冢传人皆是精通机关消息学,怪不得这人一口咬定自己不是英雄冢的弟子。口中犹强辩道:「这里到处都是落叶,教我如何能认得出来这便是游仙阵法?」「好个嘴硬的小家伙」那人失笑道,「既然如此,那你现在知道了阵法名目

,便自己走出来吧。只要你能走出来,老夫决不再为难你。」

梵溟轩大是头痛,想到刚才差点被大石木棒击中,又被莫名其妙地倒吊起来,如何还敢乱走,索性拿出耍赖的法宝:「我学艺不精,早忘了这游仙阵应该怎么走





」「倒要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那人又是一阵大笑,「好吧,老夫便告诉你:坎三离七,师六履一,转小畜三步,再踏明夷二步,如此反复便可走出这游仙阵。」听他口音应是年龄极大,偏偏心性却是半分不肯容让,一意让梵溟轩自露破绽,口中所说的都是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若非精研机关术之人定是

懵然不知。

哪知



天命宝典



原就出于老庄与易经之学,梵溟轩自幼便对这伏羲六十四卦了然于胸,当下心中默算方位,按那人所说左转右绕,果然平安无事地走回青石小路上来。

「咦」那人一惊,「原来你果然是英雄冢的弟子。」梵溟轩大是得意:「前辈刚才说只要我能走出来便不为难我,你说话到底算不算数呀?」

「想老夫纵横江湖多年,如何会与你一个孩子计较,答应的事自不会耍赖。」那人傲然道,「你小小年纪便如此精通本门机关消息术,倒是难得。不知你师父是哪一位?物天成还是物天晓?」

「机关消息术有什么了不起?」梵溟轩听那人夸奖,拍手一笑,「我认识英雄冢主物天成。那物天晓是什么人?是物天成的兄弟么?」他毕竟缺少江湖经验,虽然有心蒙混过关,但如此直呼物天成的名字,自然一下就让人知道他非是英雄冢弟子了。

「天晓是天成的师弟。」那人也不急于揭破梵溟轩,随口答了一句,又问道,「你这小孩子既然认识天成,必然亦知道这后山是四大家族的禁地,为何还要擅闯?」梵溟轩语塞,眼珠一转:「可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是禁地,既然如此我这便下山,日后再来看望前辈。」说罢急

急朝前走去,心中却想此番若是走脱,定是一辈子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那人沉声叹道:「老夫闭关多年,这帮徒子徒孙越发不争气,竟然让一个外人闯到后山禁地来,真是气煞我也。」梵溟轩听他口说「气煞」,语气却是平淡无波、毫无生气之意。忽想到他虽说不难为自己,但若是叫来什么徒子徒孙抓自己可是大大不妙,连忙道:「前辈隐

居多年,必是寂寞得很。通天殿正在准备行道大会,你倒不妨去看看热闹。」

那人不语,只是嘿嘿冷笑。梵溟轩看不到他的影子,那笑声却是近在耳边,心中发毛,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加快脚步,口中犹叫道:「前辈既然说好不难为我,若是叫人帮忙可也不算本事。」那人哈哈大笑:「老夫一世英名,岂会与你黄口小儿一般见识





」梵溟轩才稍稍放下一颗心,却又听他续道,「不过你竟然连行道大会之事都知道,若不问个清楚,岂不是让人将我四大家族都看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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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四卦

第三百四十章

四卦

那人不语,只是嘿嘿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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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梵溟轩看不到他的影子,那笑声却是近在耳边,心中发毛,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加快脚步,口中犹叫道:「前辈既然说好不难为我,若是叫人帮忙可也不算本事。」那人哈哈大笑:「老夫一世英名,岂会与你黄口小儿一般见识





」梵溟轩才稍稍放下一颗心,却又听他续道,「不过你竟然连行道大会之事都知道,若不问个清楚,岂不是让人将我四大家族都看扁了?」

梵溟轩闻言大惊,又不敢往树林中躲,只得一路飞奔,听这人的声音如此苍老,只希望他人老体弱赶不上自己





只听得那人一声呼哨,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把将梵溟轩抓起,抱着他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直往数步外的一个山洞中扑去。其势道之疾、速度之快,简直不似人力所为。

「你……」梵溟轩才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呼呼风响,脑中一晕,下意识闭上眼睛,后面的话尽皆吞回肚中。

忽觉身子一沉,已踏在实地上。梵溟轩这才敢睁开眼睛,却见已来到一个山洞中,面前一位老人负手而立。

那老人皓首童颜,一头白发披垂至腰,连眉毛都是花白的,只怕足有百岁高龄。上身裸露无衣,只在腰下围着树叶扎成的短裙遮羞,对照着他一头白眉白发,看起来不伦不类。

梵溟轩心头不忿,质问道:「你为何说话不算话?」但见那老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如刀枪般刺来,连忙止声。老人嘿嘿冷笑:「你休要胡说,老夫如何会骗你一个小子?你看清楚,抓你来的是青儿,老夫可没有出手。」

梵溟轩这才发现他旁边还蹲坐着一只猴子。那猴子个头极大,一身毛发零零疏疏,露出青白色的皮肤,腰下竟也如老人一般围着树叶,忽闪怂闪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梵溟轩。梵溟轩方明白刚才抓自己来洞的,竟是这只大猴子,怪不得在空中翻得头都晕了。梵溟轩鼻中哼了一声:

「反正我总算见识了四大家族的假仁假义、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一时将能想出来的成语都用上了。

老人也不喝止梵溟轩,由得他乱说一气,脸上一片漠然、毫无表情。那只名唤青儿的大猴子却对着梵溟轩咧开大嘴,鱿着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嘶嘶而叫。梵溟轩吓了一跳,不敢再说。

见梵溟轩住口,那老人沉声道:「你小孩子懂得什么?我四大家族最重承诺,老夫之所以让青儿抓你来,还不是因为你擅闯禁地,形迹可疑。你老实说,到这里来是受何人主使?竟然还知道行道大会的秘密?」梵溟轩大声道:「没有人主使我。若不是被你们四大家族逼得走

投无路,我才不愿意到这来呢





」「笑话」老人冷冷截住梵溟轩的话,不屑地一耸肩,「我四大家族纵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却也决不会欺负你一个小孩子。若不讲实话,我也不打骂于你,便把你重新放在那游仙阵中

……」说到这儿,突想到梵溟轩已懂得出阵之法,又厉声道,「你如何懂得伏羲六十四卦?莫不是偷学英雄冢的机关消息学,被人发现后慌不择路才跑到这里来?」

梵溟轩大叫:「谁稀罕他们什么机关消息学,自小爹爹就教过我伏羲六十四卦。」老人目光闪烁:「那我四大家族的人为何要逼迫于你?」梵溟轩脱口道:「他们一心要拿我做人质,暗害林叔叔和虫大叔,还废了我的武功







老人奇道:「你林叔叔和虫大叔是什么人?」梵溟轩一挺胸:「就是暗器王林青和杀手之王虫大师呀。」老人垂目想了想,摇摇头:「什么暗器王?什么虫大师?没听说过。」梵溟轩心道你闭关五十年,当然什么也不知道了。当下将暗器王与虫大师的事迹挑几件说与老人听

。他心中本就佩服这二人,讲得口沫横飞,一脸自豪,倒像是说自己的英雄事迹一般。

老人听得几句,又问起虫大师的相貌,捻着长长的白胡子哈哈大笑起来:「老夫还道是谁,竟是小虫儿这孩子,原来他在江湖上已闯出了这么大名堂唔,不错不错。」梵溟轩喜道:「你认识虫大师?」老人微微一笑:「他是老夫惟一的徒弟。」梵溟轩乐了:「那就好办了

,我们原是自家人嘛。」「谁与你是自家人?」老人却是一沉脸,「景成像若要对付那暗器王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小虫儿不利,你这番鬼话我如何能信?」

梵溟轩大急。他见这老人虽然像个野人般连衣服都不穿,但面目和善,也不似什么阴险小人,而且又是虫大师的师父,索性豁了出去,便将日哭鬼如何将自己掳走;到了涪陵城如何碰见林青与虫大师;自己又如何中了宁徊风的毒手,被当做下给林青的一封战书;如何在困

龙山庄中逃出铁罩;如何来鸣佩峰治伤,被景成像废了武功;自己又如何偷听到景成像与物天成的「阴谋」后逃到这里





这事原本复杂,但经梵溟轩娓娓道来,倒也精彩纷呈,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才总算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老人听得耸然动容,料想他一个孩子断不可能编出这样的情节,已是信了七八分,又拿起梵溟轩的手细细把脉,果然是内息散乱无可收束,口中喃喃道:「这可奇了。成像那孩子自小厚道,如何会下这般狠手?何况你还是小虫儿托付于他的。」

梵溟轩听他将堂堂点睛阁主也叫做孩子,不由扑哧一笑。随即想到自己的境遇,恨声道:「小时候厚道,长大可未必,若不是无意间听到他和物天成的对话,我还一直在心里感激他呢。对了,他们好像是担心我对什么少主不利





」老人听到这里,脸现惊容:「他们如何讲起少主之事?你详细说来。」

梵溟轩记性甚好,将景成像与物天成那段对话记得十之**,当下又对老人细细讲述一番。老人一改从容不迫的样子,越听面上越是凝重,徐徐额首。

待梵溟轩讲完,向老人问道:「那少主是什么人?为什么英雄冢主说我与他容貌相冲?」老人不答,喃喃自语道:「天成精修识英辨雄术多年,应该是不会错了。」又望向梵溟轩,冷然道,「你也不用瞒我了。你的伏羲六十四卦不是传于你爹爹,而是巧拙大师」梵溟轩惊得

张大了口:「我可没有骗你,确是爹爹教我的。」老人看梵溟轩神情不似作伪,又问道:「你爹爹又是什么人?与巧拙是何关系?」梵溟轩从小听许漠洋说起巧拙传功之事,便再转述给老人。

老人听完,面上阴晴不定,呆怔了良久,方才仰天一声长叹:「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梵溟轩心中迷惑,呆呆望着老人。

「跟我来。」老人转身往洞内走去。不待梵溟轩答话,那只大猴子似是听懂老人话语般,不由分说一把抱起梵溟轩,蹦蹦跳跳地跟着老人行去。梵溟轩自然是拼命挣扎,但那猴子劲道极大,竟是不能脱身。

在洞中曲曲折折走了数十步,眼前忽然一亮。原来那山腹内别有洞天,竟是一个被四面山峰环绕着的山谷。山谷并不大,一条潺潺小溪从中横贯流过,左边靠山壁处有一大一小两间茅屋。谷正中有一间小亭,内放一张石桌,几张石凳,石桌上尚有一局残棋。谷中林草满园,芳香袭人,溪水清澈见底,偶可见大大小小的游鱼穿梭其间,溪边的小卵石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却不硌脚,一踩下去便陷于溪边松软的草地中,令人只想赤足踏于其上;更有各种不知名的奇花异树夹溪而立,迎风摇曳生姿。温柔的阳光从叶片间隙中坠下来,映得满地

斑驳,浑若仙府。

梵溟轩料不到这山洞中竟有这么好的去处,心头豁然一亮。看那阳光明亮,微风习习,野花摇曳,草地松软,惊得大睁双目,只恨不得在草地上翻几个筋斗。那大猴子却先是欢叫一声,放下梵溟轩跃至一棵桃树上,随即几个大桃子便掷将了下来。

「青儿」老人叫唤一声,大猴乖乖地跳下树来,跪伏在老人脚下。梵溟轩见那猴儿乖巧,心中喜欢,忽想到水柔清,心想若带着这只也叫「青儿」的猴子到她面前大叫几声,保准气歪她的鼻子。一念至此,不由面露微笑。

老人拍拍猴儿的头,再打一声呼哨,似是下了什么命令。青儿一跃而起,往那大间茅屋中跑去,不一会儿手中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油布包,恭恭敬敬地送到老人的手上。

老人拿起油布包,却递到梵溟轩手上,怅然一叹。

「这是什么?」梵溟轩奇怪地望着老人。老人做个让梵溟轩打开油布包的手势,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这件东西我保存了整整三十余年,如今便交与你,希望你能善用。」梵溟轩看那表面油布颜色泛黄,果是年代久远之物,按住满腹疑惑,一层层打开已变得脆硬的油布包

。布尽,里面却是一本薄薄的书册,扉页上四个烫金大字蓦然刺人梵溟轩的眼中。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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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愚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愚

「惊得一跳而起,一时口舌都不灵便了:「这,这

如何会在你手里?」「你急什么,既然将书都给了你,这其中关键迟早会说与你听。(

老人走到石桌前坐下,一拍石凳,「来来来,我们坐下慢慢说。老夫这一闭关就是五十年,好久都没有与人说话了。」

梵溟轩心中百般疑惑,应言坐在石凳上:「你先说你到底是谁?」「我是谁?」老人嘲然一笑,沉思片刻,「经这许多年的悟道,老夫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小虫儿既然都被叫做什么虫大师,那你便叫老夫愚大师吧」

饶是梵溟轩满怀心事,也不禁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这名字不好听,不如叫鸟大师吧。」「你懂什么?此愚非是花鸟鱼虫的鱼,而是愚昧的愚。」愚大师瞪了梵溟轩一眼,「待你活到我这般年龄,便知道这天下的许多事情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预见,比之难以预测的天命

,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哪怕再智慧超群,亦全都不过是愚人罢了。」

梵溟轩听他语中饱含禅意,正要凝神细听,青儿却强行递来一只桃子,梵溟轩咬一口下去,只觉其味甘多汁,又不免连连叫好。

愚大师奇怪地看了梵溟轩一眼:「你这小孩子虽看起来有些慧根,却又极易为凡尘万象所惑,若说巧拙千挑万选便找出个这样的传人,老夫实在是有些不解。」梵溟轩分辩道:「我可不是巧拙大师的传人,他都死了六年多了。」「巧拙死了」愚大师一震,‘他的师兄忘念

呢?」梵溟轩道:「忘念大师死得更早,好像有十几二十年了吧。」

愚大师长叹一声,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来:「老家伙都死了,这江湖原是你们年轻人的





’,见梵溟轩脸上亦现出茫然之色,洒然一笑,「此事头绪甚多,我也不知应对你从何说起。你心里必有许多疑问,便由你来问我吧」

梵溟轩挠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上次见巧拙大师是什么时候?你闭关前么?」愚大师抬起头想了想,缓缓道:「那是上一度行道大会后又过了十一年的事情了。」梵溟轩暗自吐吐舌头,行道大会六十年一度,算来应该是四十九年前的事了,当时连父亲许漠洋都

没出生,而自己心目中有若神人的巧拙大师亦只不过是个翩翩少年……

如此一想,顿觉时光荏苒,岁月蹉跎,心头涌上一种时空交错的奇异感觉。

愚大师抬首望天,声音低沉而缓慢,充满着一种对往事的追忆:「经行道大会惨烈一战,四大家族的精英弟子几乎损失殆尽,过了十一年方渐渐恢复元气





」梵溟轩一惊,忍不住开口问道:「这行道大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当是四大家族开什么会议,莫非要比个你死我活么?」

愚大师望定梵溟轩:「你可知行道大会这名目的由来?」梵溟轩喃喃念了数遍「行道大会」这四个字,疑惑道:「难道是替天行道的意思?」「不错。」愚大师点点头,又苦笑一声,长叹道,「我经了这五十年的闭关冥思方才知道,天道自有老天来拿主意,我等凡夫俗子的

所作所为无非是稍尽人力,却是于事无补。」

梵溟轩对此观点却是大不以为然:「爹爹却告诉我说人定胜天。像汉高祖、唐太宗等皆是出身草莽,被贪官污吏逼得活不下去,方才揭竿而起,从而成就一代霸业。若是听天由命、束手待毙,又如何能开创一代基业,成为后世传诵的开国明君?」

「唐太宗本是望族,这倒也不必深究。」愚大师涩然一笑,「不过你怎知唐宗汉祖起兵造反不是天意?所以冥冥中才自有神明相助,加冕登基。」他一手指天,语音沉浑,「这世上万物,无论是王侯将相、平民白丁,甚至鸟兽禽畜,无不在上苍的注视下碌碌一生,到头

来皆是化为一抔黄土,谁又能逆天行事?」低头望定梵溟轩,一字一句加重语气,「这便是天命」

梵溟轩愣了一下,心中犹是不服,争辩道:「照你如此说,人生在世皆是不由自主,一切都已天命注定,那又有何趣味?」愚大师慨然道:「天意皆由天定,何用俗人插手其间,所谓替天行道亦无非是痴人说梦罢了。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人生的趣味不过是做出一份选择而已

,而这份选择却才是最难决定的。」「选择?」梵溟轩心头一片疑惑,「能有什么选择?」

愚大师道:「老夫算到这几日便是行道大会,所以才决定开关出山,却恰好遇见了你,这便可谓是冥冥天意。而我的选择一便是将这本



天命宝典



传交与你,二便是杀了你以绝后患。」他目光一冷,寒声道,「难就难在老夫现在也不知应该如何选择,方是顺应天命」

梵溟轩吓了一跳,喃喃道:「我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后患?」愚大师嘿然道:「若非如此景成像如何能对你下这等狠手?」梵溟轩被他勾起恨事,愤声道:「他既已废了我的武功,你还想杀我,如此对付一个小孩也算是顺应天命么?



「所以老夫才难以选择。」愚大师叹道,「虽知你是个祸端,但不明天意,更不愿做那伤人性命之事。何去何从,委实难断。」

梵溟轩看愚大师虽是脸色平静,但观他行事喜怒无常,谁知是不是真抱着杀自己的主意,心头大悸,勉强笑道:「你既已传书给我,便是做了选择,必不会再杀我了吧?」愚大师厉声道:「老夫传书给你是因为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是否杀你全凭天意而定。二者间大有分

别,岂可混为一谈。」

梵溟轩被愚大师的言语弄得昏头转向,脱口道:「你既说一切事情都是早早定下了,那或许老天爷就是要让你犹豫不决,到死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我才好。哼哼,什么天意全都是骗人的幌子,说得好听,无非是找一个心安理得对付我的借口罢了,反正谁也不知老天爷到

底是什么意思





」说到此处急忙住口,生怕就此惹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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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昔怨

第三百四十二章

昔怨

愚大师一呆,旋即思索起来。(更新最快他与梵溟轩思想的区别便是天与人孰为本末的问题,若是依梵溟轩的说法,那么所谓顺天逆天云云,说到底仍是以自己的好恶标准来判定,有任何选择亦都是不出天意所料……要知人初萌世事时原是一无所畏,随着年龄渐长、阅历渐增,便将一

些不可解释的现象皆归于鬼神之说。愚大师的年龄实已近百岁高龄,闭关五十年中除了精修武功便是在思考天地间这些玄奥的问题,只是心中抱着先人为主的印象,认定一切俱是早早安排好的结局,皆不出于天命。他与梵溟轩这样一个无邪孩童的思考方式自是截然不同,如今

被梵溟轩一言无意提醒,心中隐有所悟。

「哈哈哈哈





」愚大师大笑数声,拍拍梵溟轩的肩膀,柔声道,「你这孩子倒也有趣,老夫便赌一把天意,权且放过你。反正你武功已废,纵是日后行走江湖,怕也不免为人所害,不如便陪着老夫留在此地,或可安度余生。」他闭关近五十年,每日便只有那只名叫青儿的大猴子相陪,寂寞

得紧,如今见到梵溟轩这般聪明伶俐的孩子,实是非常喜欢,只想与他多说些话,口中说要杀他,心中却是无半点杀意。

梵溟轩见愚大师一时不动杀机,放下心来。心想这老人这大把年纪还能活几年?待他老死自可离开这里……他心中这样想,口中却不敢说出来。

那青儿十分机灵,见主人对梵溟轩言笑甚欢,登时将几只大桃子直往梵溟轩怀里塞,弄得梵溟轩手忙脚乱、哭笑不得。愚大师则似是沉浸在思考中,对青儿的顽皮视若不见,默然不语。

梵溟轩生怕愚大师又想到什么与自己为难,加上急于知道四大家族的事,忙又追问道:「这行道大会既然是替天行道的意忽,为何又会弄得四大家族精英尽丧呢?」愚大师长叹一声:「行道大会挑选四大家族门内精英,不过是为了一个赌约。」梵溟轩一呆:「什么赌约?」

不由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先有与日哭鬼的赌约,再有在须闲号上与水柔清以棋相赌,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反正日后你便陪着老夫在此,告诉你也无妨。这本是四大家族的一个大秘密,仅是几个首脑人物知晓,便是一般门中弟子亦不知道行道大会的真实目的。」愚大师面上现出一抹痛苦之色,「订下赌约的是我四大家族与一个宿仇,双方约定每隔六十年便会各遣门中精英

而战,败者固然一跟不振,胜者亦是元气大伤……」

梵溟轩面现古怪之色,一个名字冲口而出:「御泠堂」愚大师大奇:「这个名字便是四大家族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你却是从何得知?」梵溟轩刚才对愚此刻再将详情说出。愚大师大师说起过宁徊风之事,却未提御泠堂的名字,此刻再将详情说出。愚灭帅脸色越发阴沉,

低低自语道:「御泠堂竟然不顾约定插手武林之事,看来是被我四大家族压服整整二百四十年后,终耐不住要重出江湖了。」

梵溟轩问道:「你们赌的是什么

?

」愚大师望着梵溟轩,口中冷冷吐出两个「天下」梵溟轩被愚大师的目光盯在面上,只觉脊背冒起一阵寒气:「这我就不懂了,天下又不是可以拿在手中把玩的宝物,却要如何去赌?」

「双方这一场豪赌,赌的是何方有资格插手天下大事,开创基业、治理国家。我四大家族与御泠堂观念截然不同:四大家族信奉知天行命,仁治天下;御泠堂则主张武力征服,枕戈用兵





」愚大师冷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以御怜堂的方法行事,这天下战乱纷争几时能定?」梵溟轩大有同感:「是呀,这天下百姓谁不想和平安宁,自是都愿意接受仁治的方式。」

「话虽如此,却也并不尽然。谁都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却总有人相信自己必是那成者之王。为了博得一份功名,自是巴不得这天下越乱越好。」愚大师一叹,「且看这数千年来,除了炎黄尧舜禅让帝位,又有哪一个开国皇帝不是踏着千万人的尸骨才一步步取得权位的?武

力征服天下虽是急功近利,却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梵溟轩随口道:「那不如双方合作,用御怜堂的方法夺取天下,再用四大家族的方法治理天下,如此岂不是什么都解决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辛辛苦苦得来的天下如何能与别人分享?」愚大师肃然道,「自古皇帝即位,第一件事就是排除异己,惟恐有人威胁到自己

的帝位,这等权谋之术你当是小孩子游戏那么简单?何况即便是小孩,在游戏中岂不也是拉帮结派、呼朋引伴,动辄以武力相争,可见人性本劣





」说罢长长叹了一声。

梵溟轩心中凛然。想到自小与村中孩童玩耍时果然如此,孩子王必是其中气力最大的,见别的孩子有什么合自己心意的东西便强行索要,稍有不从势必引出一番争斗。虽只是幼童嬉闹,但以小见大,莫非人的天性果是如此不堪么?他实不愿做如此想,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只得喃喃自语安慰道:「那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像我与几个小伙伴间还不是今天吵了嘴,明日道声歉,便重又和好了。」

愚大师正色道:「这天下大事关系着天下苍生的命运,可不似小孩们的玩闹,什么恩恩怨怨一句道歉便烟消云散…



你不见盛唐之后先有安史之乱,再有黄巢兵变,其后又是五代十国的战乱,战火肆虐蔓延下弄得民不聊生、国破家亡。是以我四大家族才会与御泠堂殊死相争,决不容他荼毒百姓」

梵溟轩犹豫问道:「我听说书先生讲过那些战争,莫非都是因为御泠堂惹出的祸事?」愚大师微微一笑:「御泠堂二百余年来都败于我四大家族之手,倒是给了俗世久违的一份宁静。」他虽没直接回答梵溟轩的问题,但梵溟轩细品其语意,心头不由一震,缓缓道:「若是有一

方故意耍赖呢?」

「双方的祖上皆曾在天后面前立下重誓,决不敢违。这其间又牵扯到数百年前的一段思恩怨怨,你也无须知道太多。」愚大师似是不愿多说此事,岔开话题道,「总之四大家族与御泠堂双方约定,谁赌输了便六十年不入江湖,任对方去夺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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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昊空

第三百四十三章

昊空

梵溟轩听到「天后」的名字,更生疑惑:「为何要是六十年?」愚大师肃容道:「六十年恰为一甲子,正好穷天干地支之数,气运流转,大变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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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他越听越感兴趣:「却不知是如何赌?大家比拼谁的武功高么?」「赌的方式由败方选择,双方各出二十人,自然是以武功

为主。呵呵,总不会是猜拳行令吧。」愚大师呵呵有声,面上却全无笑的表情,「起初几次比斗大多是以武力分出高下,但后来败方为求一胜均是不择手段,不乏订下些诡异之局。所以我四大家族中才会对各项奇功异业、偏门杂学皆有涉猎,表面上似是不闻世情,怡闲俗事

,其实便是为了应付这六十年一度的天下豪赌







梵溟轩这才明白四大家族琴棋书画、又紧张问道:



机关消息等样样皆精,竟是为此,忙人又紧张问道:「这一次却是如何赌呢?」愚大帅脸色一沉:「这二百多年来我四大家族连胜四场,御泠堂必会绞尽脑汁想出一种赌法求胜,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他们会想出什么名堂。」他再怅然一叹,「再过得一个月,便是四大家族

与御泠堂赌战之时了。」

梵溟轩虽恨景成像废他武功,但听到四大家族连胜四场时却也不禁握紧小拳头,口中赞叹有声,轻轻一拉愚大师的白胡子:「上一次是如何胜他们的,愚爷爷快讲给我听。」愚大师听他叫自己一声「愚爷爷」,面露笑意,又瞬间逝去:「上一次赌战时老夫尚是四大家族盟

主,先是在行道大会中挑选出门下二十名精英弟子,然后便在这鸣佩峰中与御泠堂二十名高手殊死一战……」他脸色变幻不定,似是在回忆六十年前的激烈战事。停了良久,方缓缓道,「御泠堂上次提出的赌法是双方二十名高手俱挤在一个山洞中,不许用暗器毒药,然后封

住洞口,互相拼杀一日一夜。之前谁先破洞而出便做负论,直到第二日哪一方剩下的人多才算获胜。」梵溟轩一呆,惊然不语。

「那山洞不过二丈宽阔,洞口一封,立时便是伸手不见五指,每个人都如做了瞎子般根本分不出敌我方位,只能使尽平生绝学,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一时四周兵刃的相接声、人濒死前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直到这么多年过去,老夫似还常常在梦中听到





」愚大师回想那惨烈无比的一战,脸上犹有悸色,「御冷堂有备而来,二十名高手个个心怀死志,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而我四大家族的二十名弟子却担心会误伤自己族人,初一交手便吃了大亏







梵溟轩越听越是心惊。虽是明明见愚大师好端端地立在眼前,六十年前必是从那山洞中杀了出来,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四大家族享誉江湖,御怜堂能与之对抗数百年自也不弱,两派为求一胜定是高手尽出,这四十名绝顶高手在二丈方圆的山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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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拼死搏杀,一日一夜后能活着出来的怕也不过寥寥数人





愚大师续道:「御泠堂能做我四大家族的宿敌,人才自是层出不穷,但在武学修为上却实是逊了我四大家族一筹,再加上数百年未能一胜,所以才孤注一掷定下这般赌法。不仅这二十名高手互有在黑暗中作战的默契。更是算定我四大家族内多是秀逸之士,又一心眷顾同

门之谊,难以在这等艰苦的环境下生存,也确是极工心计了





只不过他们却漏算了一点:我四大家族弟子均是本门嫡传,人数上虽不及御怜堂人多,却个个忠心耿耿,视为家族赴义是无尚的光荣,如何是他御怜堂良芳不齐的弟子可比?何况在那漆黑一片、生死一线的关头,什么阵法与配合全都使不上,靠的只是自身武功上的潜力与那

份舍生取义的气势





」梵溟轩凛然,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纵有一方能剩下几名高手,另一方恐怕便只能是全军覆没。

「御泠堂起先在一片混战中尚能占得些许优势,待到分清敌我、局面僵持时便抵不住我四大家族的反扑,到第二日能出得洞口的,便只剩下老夫与两名四大家族弟子了。」愚大师眼望天弯,神情木然,「这场赌斗拼的已不是武功计谋,而就是一个‘义’字。其间过程虽

是凶险万分,毕竟是我方胜了。」

梵溟轩听得惊心动魄,长长吁出一口气:「这御泠堂也忒可恶,定下这么一个赌法,分明就是要拼得两败俱伤,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愚大师沉声道:「你不明白为了这六十年一度的赌约,双方平日都是韬光养晦、蓄精储锐,力求毕其功于一役,决战时自都是拼尽全力。双方实力本就相差不远,纵是胜了,亦只是惨胜而已……

」他眼中闪过复杂至极的神色,蓦然仰首长啸,似是又重拾回当年的冲天豪气,傲然道:「我四大家族虽元气大伤,精锐几乎损失殆尽,但经此一役,御泠堂至少亦数十年再无力染指天下。」

梵溟轩想了想道:「那为何不趁势一举灭了御泠堂,以绝后患?」愚大师垂下眼睑:「这赌约乃是天后所定,她老人家就怕双方最后有违赌约,闹得不死不休,所以才设下了一个护法。若有二方毁诺,面对的便是对方与赌约护法的联手一击。」

梵溟轩大奇:「这赌约的护法又是谁?」愚大师望定梵溟轩,一字一句地吐出三个字:「昊——空——门」

梵溟轩猛然一愣,旋即惊跳而起。他见愚大师能拿出



天命宝典



,便已猜到四大家族与昊空门定是有什么关系,却无论如何想不到昊空门竟然会是四大家族与御怜堂对决的护法。只是心中虽有万般疑问,却是张口结舌,真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经过这许多的变故后,愚大师早是心如止水,语气平缓如初:「昊空门祖师昊空真人乃是天后的方外至交,渊源极深,所以才会一力担承起这数百年来的护法之责。为避嫌疑,昊空门平日与四大家族和御泠堂决不往来,上一次苦慧大师来鸣佩峰,还是因为要给尚不满半

岁的少主相面……」

梵溟轩心境稍稍平复:「这少主到底是什么人?」愚大师道:「少主便是天后的后人,此事更是我四大家族中最大的机密,除了几个掌门与相关人等,无人知道少主的存在。」梵溟轩一怔:「那为何要对我说?」愚大师正容道:「你或可谓是这世上惟一能对少主构成威胁的

人。你想想若不是因为少主,景成像何以对你下此辣手?不过虽然现在你武功被废,但景成像如此逆天行事,谁亦不知是否会有什么可怕后果。我对你说出其中缘由,只希望或能使事态有所改变。」梵溟轩再是一震,心头对这尚不知名的少主泛起一种宿命纠结、难以言喻的玄

奥感觉,喃喃道:「我一个小孩子能对他有什么威胁?或许是你们搞错了也说不定。」

愚大师神秘一笑,反问道:「你可知争天下最重要的是什么?」梵溟轩想了想,喃喃念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说的莫非是民心?」愚大师失笑:「这定是说书先生教坏了你,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过是做皇帝的想将位子坐得安稳,才弄出的说辞。守业固然需

要民心,可创业时需要的只有两点:一是实力;二是明君」梵溟轩只觉愚大师所说的许多话都是前所未闻,一想却也是道理,徐徐点头。

愚大师续道:「四大家族与御泠堂豪赌天下,非是为了让自己做皇帝,而是为了天后,哪一方胜了便可辅佐天后的后人少主以成霸业。只可惜天后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其后人却少有她那样的雄才大略,一连几代皆是不成大器。我四大家族虽然承天后遗命,却也不想弄个

昏君上台,是以这数百年来亦只能隐忍以待明主







梵溟轩笑道:「多生几个总会出一个明主吧





」「你莫要打岔,听我说完你自会明白一切。」愚大师一瞪梵溟轩,「天后极看远见,更是见惯了父子、兄弟相残的宫闹争权,早就定下遗命,每代只可有一位少主,面其三十岁后方可娶妻生子。」梵溟轩心想若是这独苗少主未成亲便一命呜呼,却不知如何是好?或是生下一双

孪生兄弟又该如何?但看看愚大师严肃的样子;只得暗地吐吐舌头,把疑问压回肚中。

愚大师仰首望天:「昊空门精修



天命宝典



,深悉天道与相理,是以每次少主出世,皆会请来一查命相,看看是否为明主。我与昊空门上一代掌门苦慧大师神交已久,却直到四十九年前方第一次见面,同来的尚有他的两个徒儿忘念与巧拙





」梵溟轩心想这少主原来已近五十岁了,只怕应该叫做「老主」才对。口中当然不敢说出自己的念头,听愚大师说起巧拙大师的名字,更是专心致志,不敢稍有分神。

愚大师道:「或是天降大任的缘故,这一代少主自幼命舛,尚在十月怀胎中,父亲便遇意外而亡,一生下来母亲更难产而死。可他在出生半年中均不哭不闹,显见不凡,令我四大家族中人皆啧啧称奇。只要苦慧大师能看出少主日后果能有一番成就,我等便可辅佐少主一

平天下,一振这压抑了数百年的雄心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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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往尘

第三百四十四章

往尘

愚大师并没有怪梵溟轩插言:「只怕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少主的行为。

)他竟然将所有东西都一样样检到自己身边,逐一把玩,最后却只将两样东西掷到一边。」他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一样是那方官印,一样却是那顶道冠。」梵溟轩一呆,这个少主确是显得有些与众

不同。

愚大师又道:「巧拙其时年纪尚轻,见少主将自己的道冠掷到一边,便上去拾捡,却不料半年不闻哭声的少主好端端地竟突然望着他大哭起来,又将周围的东西乱丢一气,一时将众人闹个手忙脚乱





苦慧大师默然良久,方才开口道:‘此子面相不凡,可成大业。’

「有他这句话,我四大家族可算是盼到头了,诸人击掌相庆,只待少主成年后即可匡扶他成就大业,完成天后遗命。却不料苦慧大师又叹了一声道:‘但看他眉阔骨清,颧高颊狭,必是心性乖张,戾气极重。纵成霸业亦是尸积成山、血流成河之局。’







梵溟轩一震,他虽不怎么信这些命相之说,但苦慧大师身为昊空门的掌门人,深谙



天命宝典



,只怕所说必有其理,心头蓦然生寒。

愚大师沉吟良久,整理一下思绪,又续道:「众人皆是大惊,忙问苦慧大师有何解法,苦慧大师口授天机:‘此子须得置于寻常民舍磨砺锐气后,再图教诲,如此或可不至为祸江山。’说罢这番话后,苦慧大师便带着两位弟子飘然远去。

「苦慧大师虽是如此说,但我四大家族与御泠堂争来争去便只为了少主,如何肯让他冒如此风险?一时门中分为两派,一方愿从苦慧之说,将少主送于某农家收养;另一方却是坚决不允。二方争执不下,最后便只等老夫这个盟主来拿主意





世道险恶,且不说将少主放于寻常农家能否安然成长。那御泠堂觑伺左右,保不准何时会来抢夺少主;可若是养出一个如秦始皇那样的暴君,却又如何是好?老夫左思右想,委实难决。

「我英雄冢的识英辨雄术传承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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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斗数







鬼谷算经》等,虽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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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大精深可断少儿面相,但亦有察奸识忠之效。老夫与那苦慧大师虽是初见,却知道他悲天悯人的胸怀。苦思数日后,索性一横心,打算听从苦慧大师之言。四大家族中景、花二家皆是嫡传子弟,水家却多有外婿,老夫的英雄冢更是只收外姓弟子,实难说是否有人为御泠堂

所收买。此事事关少主安危,更要小心行事。当下老夫便与各家族掌门定下一计,由花柏生暗中去外地找到一个亦有半岁男婴的人家,将少主偷偷与那家男孩相换。而老夫则声明退位,专心养育那农家婴儿。

「经鸣佩峰与御泠堂殊死一战后,眼见本门精英尽丧,老夫已是心灰意冷,正好借此机会交接盟主之位,带着那农家婴孩到此后山中闭关,以备与御泠堂下一次的赌战。这近五十年来我从未出过后山一步,这里也因此成为了四大家族的禁地。」

梵溟轩心中一动:「那农家孩子就是虫大师」

「不错。小虫儿这孩子确也无辜,自幼便不得不离开父母。」愚大师点点头,「老夫本不愿收他为徒,但一来怜他身世,二来朝夕相处、感情日增,加上或许日后御泠堂怀疑他身份会对他有所不利,便将英雄冢武功之外的一身杂学尽皆相传。他十四岁时便离开了鸣佩峰

,老夫与他最多只有半师的名分,你既说他已是江湖上有名的白道杀手,定是日后又有奇遇,武功实与老夫无干了。」

梵溟轩这才知道虫大师对各种奇门异术皆有涉猎,竟是源自于愚大师。江湖上人称虫大师手下四大弟子各擅琴棋书画,由此已可见愚大师确是学究天人,不愧是四大家族上一代盟主。

他发了一会儿呆,又问道:「你为何不愿教虫大师武功呢?」愚大师望着梵溟轩,眼中大有深意:「他本是一农家少年,虽不通武功,却可安于平凡、颐养天年,老夫又何必将他拉人江湖这是非之地?善泳者溺于水,你莫看这江湖上的好汉大侠们人前人后风光无比,最后

又有几人不是死于刀剑之下?」梵溟轩心知愚大师借机点化自己,隐有所悟。自己虽被废去武功,但下半生或可因此安度,是祸是福谁又能说得定?

愚大师见梵溟轩似有意动,笑道:「你若愿意,老夫亦可将一身杂学尽皆传于你。以后虽不能有惊世武功,但纵情于山水书画、琴韵棋枰之上,却也是逍遥一生。」梵溟轩低头不语。他原不过是山野孩童,这些日子涉足江湖,才觉得这样的生活对他实有极大的诱惑力。再一

想到景成像借疗伤之名废去自己武功,心头大恨,抬起头毅然道:「这样本也很不错。但点睛阁主的做法实在让我难以心服,我决不愿就此忍气吞声,我





」说到此又黯然不语,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难不成让林青帮他找景成像报仇么?

愚大师轻叹一声,他对景成像的做法亦是不以为然,本想借此对梵溟轩有所补偿,此刻看梵溟轩眼圈都红了,心中更生怜意。他无亲无故,几十年不见外人,此刻有个如此聪明可喜的孩子与自己为伴,便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孙儿一般。

梵溟轩终放不下心中的诸多疑团,抛开心事:「巧拙大师后来又来找过你么?为何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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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在你手上?」

「老夫与巧拙只有四十九年前的一面之缘。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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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是苦慧大师过得十四年后交与我的。」

梵溟轩不解:「苦慧大师为何要这样做?」

「这其中的缘故老夫亦是直到听苦慧大师说起方才明白。」愚大师叹了一声,面露敬佩之色,「昊空门人能为天后护法,实有鬼神莫测之能。昊空门中流转神功霸绝天下,



天命宝典



悉识天机,苦慧大师身兼两项之长,不但武功傲视同济,更能对后事有一种超乎寻常的预见力。老夫历经风雨、阅人无数,这天下没几个人能看在眼里。惟有苦慧大师,虽仅见过他两面,却是老夫这一生最为钦佩的人。唉,只可惜他告诉了老夫那几句话后,自知道破天机,

执意坐化于青阳山中。老夫不能多聆他良言净语,实乃平生至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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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窥机

第三百四十五章窥机

梵溟轩心中一凛,苦慧大师因为说了几句话而坐化,那说的定是一个惊人的大秘密。(最快更新

他颤声问道:「他说了什么?」愚大师淡然注视着梵溟轩,良久不语,眼里却闪出一道锋利如刀的精光。梵溟轩被他盯得心慌意乱,隐隐已想到这几句话可能与自己有关,而景成像废自己武功恐泊亦是这个缘故。他虽不信真有什么玄妙预见,但苦慧大师道破天机后竟然宁可坐化而逝,可见这秘密是何等惊人欲要开口询问,却觉喉间蓦然一硬,几乎再也没有听到真相的勇气。

愚大师望了梵溟轩好久,方才移开目光:「苦慧大师虽有远见卓识,但此事事关天下气运,亦是难以断言。你此刻既然已武功全废,知晓与否都不再重要,免得徒增担心。」他轻咳一声,跳过话题又续道,「一晃就是十四年时间,苦慧大师第二次来鸣佩峰亦是为了少主。其时少主已在那农家中长至成*人,为防走漏消息,更怕御伶堂对少主不利,这十四年间我们都没有告诉少主事实真相。

「那农家夫妇本是一小户人家,十分忠厚老实。丈夫每日耕种,妻子便去当地一富户家做佣人,后来怀了身孕,那家富户要辞退她,不但不给工钱,反赖她偷了首饰,要去告官。正好花柏生路见不平,便帮那农家夫妇讨了个公道。那对夫妇感其恩德,加上希望自家孩儿日后能有些出息,换子之事也不宣扬,反是把少主就当亲生孩儿一般尽心抚养。苦慧大师说起要将少主放于农家抚养,亦正合我四家掌门的心意:一连几代天后传人皆不成器,原因之一便是从小娇惯,少了那份生于逆境的毅力,将少主放于寻常农家长大,也盼他能练就出耐苦的心志。加上为避人耳目,也不多给那农家银两,花柏生一年也就去看两三次,是以少主虽是皇家后嗣,从小却也吃了不少苦头。

「花柏生每次去看少主皆会传他一些吐纳之法以避疾病,少主虽是年幼,却十分聪明,一学就会。柏生只怕少主少不更事、四处炫耀,亦不授他武学招式,反是多教他史书典学、兵法韬略、安邦治国之学。少主长于偏乡僻壤,少了坊间的玩闹,反更是静心练功读书,根基打得极牢,小小年纪便文采斐然、颇有见地。花柏生每次回鸣佩峰,提及少主皆是赞不绝口,深喜天后后继有人。

「如此过了十二年,花柏生眼见少主日渐长大,怕错过学武的年龄,有意接他回鸣佩峰,却不知会否有违苦慧大师之言,便令人给苦慧大师传信,苦慧大师回应说还须再待几年。过了两年,苦慧大师果然来了鸣佩峰,却是执意要收少主为昊空门传人……

梵溟轩原本尚是心神不属,拼命猜想苦慧大师的什么话会与自己有关。听到此处方才真正大吃一惊,面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失声道:「你,你,你说的这少主难道就是明将军」他曾听许漠洋说起过昊空门内之事,昊空门上一代便仅有忘念与巧拙两个传人,巧拙大师虽向许漠洋传功授业,与之却无师徒名分,除此之外他更没有其他徒弟,而忘念大师便只有明将军这一位弟子。难道愚大师口中所说的这个少主便是那京师手握重权、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明将军-本文转自书书网tml-么?

「你如何知道少主的姓氏?」愚大师亦是微惊。

这个秘密实是太过惊人,梵溟轩心中浮起一种命运难测的迷惘,随口答道:「明将军出身昊空门,流转神功天下谁人不知……」他再一细算明将军年龄,与这四大家族少主亦大致吻合,可心中实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抬起头望着愚大师,抱着万一的侥幸追问道:「这个少主的名字可是叫做明宗越么?」

「不错,少主复名宗越。他已做了将军么?」愚大师点点头,若有所思,「少主自小便送于农家收养,老夫闭关后不出此山,仅是在少主半岁时见过他一面,掐指算来他如今已是近五十的人了。唔,以少主的鸿鹄大志,区区一个将军又算得什么?」他闭关近五十年不见外人,虽与外界根本不通消息,心里却时刻也未放下天后遗命。而直到此刻从梵溟轩口中才知道当年那个婴儿竟已变成了叱咤四方的大将军,不由老怀大慰,哈哈大笑起来。

梵溟轩回想愚大师所说之事,逐渐理出脉络,心头却更是糊涂起来:「既然如此,巧拙大师为何还要与明将军为敌呢?」愚大师沉声道:「天后传人一向由我四大家族与御泠堂两方赌战的胜者培养,昊空门收下少主实是大出常规,更不能让御泠堂得知其中真相,是以这个秘密苦慧大师连两个弟子也没有告知。」他微一皱眉,口中喃喃道:「少主拜于忘念门下,巧拙身为师叔竟然会与少主为敌,看来苦慧大师的话果是没错。」梵溟轩只觉脑子乱得像一锅烧开的水,依愚大师刚才所说,景成像废自己武功便是怕自己可能会对少主不利,可自己与明将军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真不知是从何谈起

愚大师又道:「老夫闭关之后便将四大家族盟主之位交与花柏生,他一听苦慧大师要带走少主,自是不答应。昊空门的流转神功虽然威力无穷,我四大家族却也不见得输给它。可苦慧大师执意如此,双方争论不下,花柏生便与点睛阁主景翔风、温柔乡主水惜君一并带着苦慧大师来后山找老夫……」他眼神一黯,语中满是萧索之意:「不知不觉中历经数十年沧桑,昔时旧友俱是撒手西归、人鬼殊途。当年在场的五个人中,现在便只有老夫还苟存于世了。」梵溟轩这才知道四大家族上一代几个掌门的名字,却不知愚大师真名叫做什么。想到这老人在荒山中闭关苦修,惟有一只猴儿相伴。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同情。

愚大师出了一会儿神,又续道:「老夫自也不同意苦慧大师带走少主。但最后苦慧大师说了几句话,让我们都改变了主意。」

愚大师望着梵溟轩欲言又止的样子,拍拍他的脑袋柔声道:「你也莫要问老夫这几句话是什么。苦慧大师曾言明他说出这几句话后道破天机,其命恐不长久。我们起初尚是半信半疑,后来过了几个月便听到苦慧大师坐化的消息,方信之不假。」他又是轻轻一叹,「景成像必是从他父亲景翔风那里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会废你武功。不过如此逆天行事,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却是无可预料了。」

梵溟轩听得心痒难耐,实想不出几十年前苦慧大师的几句话如何会与自己拉上关系,料想愚大师定然不会说,只好再问道:「苦慧大师为何又会把《天命宝典》留给你呢?」愚大师道:「苦慧大师给两个弟子分传昊空门两大绝学,忘念修习流转神功,巧拙参悟《天命宝典》。而苦慧大师之所以要将《天命宝典》交与我,原因之一便是为了不让巧拙收徒。」

梵溟轩想到父亲许漠洋曾说起巧拙大师虽是传了他《天命宝典》的学识,亦指点过一些武功,却执意不允有师徒名分,原来竟是出于苦慧大师的师命。奇道:「这又是为何?难道苦慧大师不想让昊空门发扬光大么?」愚大师脸上泛起一份敬重:「苦慧大师悲天悯人,所作所为深谋远虑,我等凡夫俗子原也不必深究。」他反问道,「巧拙为何要与少主为敌,你可知其中缘故么?」

「我曾听爹爹说起,明将军武功大成后便叛出昊空门,等到忘念大师一死便来抢夺《天命宝典》,所以巧拙大师才会与他为敌,还制下了一把偷天弓对付他……」当下又将许漠洋讲给他的旧事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出来。梵溟轩对明将军与巧拙大师的恩怨所知不多,愚大师亦听不太明白,思索道:「人亦分五行之命,相生相克。想当初少主一见巧拙便放声大哭,只怕这二人便是央生的对头,原因亦只有局中人才知道,待你修习了《天命宝典》,或可明白其中玄妙。」他大有深意地望着梵溟轩,「你可知我为何要将《天命宝典》给你么?」梵溟轩一愣,木然摇头。

「苦慧大师虽不让巧拙再收徒,却实不愿让昊空门的千年宝典就此失传,将此书给老夫,便是为了留交有缘之人。景成像废你武功,老夫将此书给你也算做一种份补偿,毕竟……」愚大师略略一顿,声音涩然,「毕竟,你亦可算是昊空门的传人。」梵溟轩犹疑道:「苦慧大师既然不让巧拙大师收徒,你如是有违他的心意?」

「苦慧大师私下将《天命宝典》给老夫时,曾说天意既已定、人力终难撼。这世间的芸芸众生,任你机关算尽,到头来怕还是敌不过这冥冥天意。」愚大师一叹,「不瞒你说,老夫细察你脉象,确是百脉俱废,决无可能再修成内功。何况此书亦不过是命理相术之学,只盼你能从中悟得慧理,将这场大祸化于无形……」其实愚大师心中还另有一层想法:四大家族讲究顺应天命,而景成像废梵溟轩武功之事实是逆天而行。天威难测,谁知会不会惹出什么不可臆度的变故?是以愚大师才宁可把《天命宝典》交与梵溟轩,只盼能化解其中恩怨。更何况《天命宝典》精深博大,穷一生之力亦未必能窥通玄虚,若能让梵溟轩专注于其中,再不理尘间诸事,却也不失为一件幸事……他这对宿命的惶恐之心,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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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青儿

梵溟轩还想再问,忽听得叮叮当当数声铃响,循声望去,却是右首树上挂着的一串风铃。(更新快一旁的青儿又跳又叫大是兴奋,不解何意。

愚大师呵呵一笑:「已到午膳时间了,待老夫给你做个东道。」梵溟轩这才知道这铃声竟是为了提醒吃饭,怪不得青儿如此高兴,又想到自己上次在涪陵城三香阁做东道之事,面上亦露出一丝笑容。不过此刻不闻丝毫风吹,却不知那串风铃为何响了起来。仔细看去,才见有一根极细的丝线由风铃上牵往小屋中,不由问道:「那是什么?」愚大师解释道:「老夫将沙漏做了些小改动,每到吃饭的时间,这铃挡便会自动响起来,一日三餐从不中断。」又哈哈一笑,「此乃养生之道也。」

梵溟轩听父亲说起过英雄冢中有一项绝学便是机关消息之术,心生向往:「愚爷爷你可要教我。」愚大师笑道:「这些不过是些惑人耳目的小玩意,只要你感兴趣,老夫自然会教你。」

青儿口中吱吱有声,似是急不可耐。梵溟轩还想再问刚才的问题,愚大师一摆手:「我们先吃饭,那些话不妨慢慢说。反正你下半生都要在这里陪着老夫,有的是时间打发这山中的漫漫光阴。」他看看梵溟轩的表情,又安慰道,「你也不用难过。红尘险恶,归隐山林实是许多人梦寐以求之事。何况这山中的日子并非如你想象的那么清苦,当年小虫儿陪着老夫十余年,整日说话下棋、观山看水,或去山中抓抓鸟儿,与青儿一起玩闹,却也其乐融融。咳,老夫已有许多年没与人说这么久的话了……」

梵溟轩呆了一下,面上却无恼色。他自幼便生活在荒岭中,虽然这些日子的境遇让他大感兴趣,一心设想日后当如林青、虫大师那般闯荡天下、笑傲江湖,可听愚大师刚才那么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决无可能再练武功,原本滚烫的心情登时降至冰点,霎时只觉心灰意冷,如若能就在此地陪陪这看似骄傲、实则孤独的老人,闲来看看《天命宝典》,或是研究一下机关之术,就算老死荒山,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愚大师口中惚哨几声,一拍青儿,笑道:「来来来,老夫介绍你二人认识一下。」青儿似能听懂人言,蒯、弦咧嘴一笑,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要与梵溟轩拉手。

梵溟轩见这猴儿如此可爱,登时一腔郁闷抛出脑海,笑嘻嘻地抓住青儿的爪子:「猴兄你好,以后可不许欺负我。」愚大师笑道:「青儿非是猴族,乃是猿类。只要你对它有一分好,它便会回报你十分。这世道人心多变,尔虞我诈,反是与畜生打交道更省些心力……」梵溟轩忙对青儿一躬:「原来不是猴兄是猿兄,刚才叫错了,你可不要生气。」

青儿亦是久无玩伴,见梵溟轩不似主人那般不苟言笑,立刻好一番蹿跳,将各种不知名的果子如献宝一般源源递来,逗得梵溟轩与愚大师皆是一阵大笑。

愚大师叹道:「当年小虫儿与青儿亦是十分相好,如今过了这么多年,青儿外貌尚未多变,只怕小虫儿却已变得让它认不出了。」言罢不胜唏嘘。梵溟轩心中一动:「虫大师又如何离开了你?」

「当年苦慧大师要带走少主,自然也将小虫儿还与农家。」愚大师略显怅然道,「那以后,老夫便与青儿相依为命,再也没见过外人,于这后山之中一呆就是三十余年了。」梵溟轩一手拉住青儿,一手拉住愚大师,认认真真地道:「以后有我和青儿一起陪你,你就不会寂寞了。」愚大师一呆,他原料想梵溟轩定是不愿留在此地,还以为他故意如此说,让自己安心。但他精擅识英辨雄术,立时看梵溟轩语出真诚、并非作伪,心头亦泛起一丝感动。旋即哈哈大笑:「谁说老夫寂寞了?你可知山中一日比得上人间千年,老夫在这里过得无比快活,早已不留恋红尘中的花花世界了……」

看着青儿急切的样子,梵溟轩的肚子也咕咕作响,突想起一事:「你这些年不见外人,莫不就是只吃些果子?我可受不了。」愚大师一笑:「你莫着急,且看我给你变些戏法。」说罢对青儿打个手势,青儿蹦蹦跳跳地闪入屋中。

只听得头顶上几声响动,一个大篮子从天而降,落在梵溟轩眼前定住。梵溟轩定睛一看,那篮上亦是牵着几根丝线,想来青儿人屋内拉动了什么机关,便将这篮子直送到自己面前。那篮中却是放着几块精致的点心,梵溟轩拿起一块放在口中,虽是时间久了,有些干硬,味道却还可口。只是想不通这些点心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愚大师看出梵溟轩的迷惑,解释道:「你放心,这顿权且将就一下,晚上想吃什么尽管告诉老夫,就算你要些时鲜菜肴也可给你弄来。」梵溟轩大奇:「你真会变戏法么?」愚大师一笑:「只要老夫想吃什么、用什么,便写张条子让青儿带到前山,自会有人准备好让它带回来。嘿嘿,这家伙鼻子灵光,半夜三更也能找到膳食房……」梵溟轩恍然大悟,笑道:「只怕纵是找来好吃的,路上也早给青儿偷吃得精光了……」

二人一猿一起用饭,倒也是种奇观。

愚大师几十年不见外人,如今碰上梵溟轩这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一吐多年来憋闷在腹内的话,大觉快意。他武功精深,平日只吃几枚果子,看到梵溟轩一会儿与青儿争食最鲜红的果子,一会儿又逼得青儿去尝几口点心,更是心头大畅,言语也多了起来,引经据典指点风物,又将各种机关妙术一一指给梵溟轩看。梵溟轩见愚大师见闻广博、言语风趣,对他初见时的戒备与惧意一扫而空。这一餐下来,二人竟已似多年的知交般言谈无忌了。

那《天命宝典》为昊空门两大绝学之一,在江湖传闻中十分神奇,实际却并非武功秘籍,所以苦慧大师才放心交与愚大师。愚大师这些年闭关苦悟本门武学,闲暇时亦偶尔看看《天命宝典》。他四大家族武功本就是道家的路子,讲究知天任命,随性而为,与《天命宝典》一一印证亦觉得大有裨益。

六十年前愚大师身为英雄冢主,统领着武林中最为神秘的四大家族,本是心高气傲,颇有些自命不凡。再经与御泠堂一战后,他心念惨死的同门,加上一意禀承祖训,替天后传人重夺天下,性情更变得刚烈果敢。不料这数十年受《天命宝典》潜移默化,竟已没了当年的心思,变得怡然恬淡。平日间一人与青儿独处尚不觉得什么,如今和梵溟轩说了这么久的话,才惊觉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也正因为如此,才造成了愚大师与景成像对梵溟轩完全不同的态度,亦可谓是天命使然了。

吃完了饭,愚大师又将梵溟轩带到那间小茅屋中。屋内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盏油灯。那灯油早枯,蛛丝密结,灰尘满布,看来久未有人居住,想是从前虫大师的居所。青儿极是兴奋,找来几根树枝指指划划,当做洒扫,引得梵溟轩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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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十三秘

第三百四十七章

十三秘

梵溟轩原是天性达观之人,料想脱身不得,又见到愚大师慈爱有加,青儿乖巧顽皮,一时倒也不生逃走之念。(更新最快何况再过一段时间,林青与虫大师会来鸣佩峰,以虫大师与愚大师的交情,必会想办法带自己离开。当即放下心事,与青儿又笑又跳、玩成一团,愚大师却一人走

出门外。

梵溟轩与青儿玩闹了一会儿,想起愚大师,出门一看,却见他一个人坐在石桌旁,对着一局残棋发呆,似是遇到什么难解之处。

梵溟轩自从与水柔清下过那一局后,再未摸过棋子。刚才心悬自己的安危,又急于听愚大师讲诉往事,倒没注意这棋局。如今心态已平,不由大生兴趣,当下走到石桌前,往那棋枰中望去。

愚大师感应到梵溟轩走近,却连头也不抬起,摆摆手道:「你先去陪青儿玩,莫要吵老夫,这局残棋解了五天,却还没有看出门道来。」梵溟轩与愚大师混得熟了,再不怕他,笑道:「或许我能帮你解开呢」

「你这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愚大师轻斥道,「老夫都解得头疼,你能有什么本事?」梵溟轩得意地一笑:「你可别看不起我,我的棋力也不弱。连四大家族中的第一高手水家十四小姐都下不过我。」他心想愚大师数十年不出后山,料也不知四大家族的近况,乐得大吹

法螺,将水柔清的棋力说成是四大家族中的第一高手。

愚大师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若说温柔乡的仙琴妙韵也还罢了,要说起这象棋,只怕普天之下也没人敢在老夫面前夸第一。」梵溟轩这才记起段成说他师父英雄冢主物天成可算是宇内第一高手,而愚大师是物天成的师伯辈,只怕棋力不逊于他,自己这样信口胡说

,可露了马脚,不由脸上一红。他心想愚大师解了五天的棋局定是非同小可,连忙往那枰中看去。

只见那棋局中红黑双方交缠在一起。黑方车炮双马齐集红方城下,骑河车蓄势待发,列手炮占据要冲,鸳鸯马挂住飞角,形势已是一片大好。但红方士相俱全,单炮殿于士角,背立帅后,守得极为严密,看似岌岌可危,一时却也安然无恙;倒是黑方后营空虚,只余单士

护卫老将,红方虽少了一马,但单车沉底座将,偏马跃跃待发,尚有一过河卒梭巡于红方中宫,只要躲过黑方数轮攻击,便可施出致命杀着。

梵溟轩越看越是心惊,看似黑方子力占优、兵临城下,大是有望取胜,但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红方趁虚而入。粗观黑方若想取胜,必须先要与红方兑炮,可一旦强攻无果,便轮到自家受攻





梵溟轩一连想了数种招法直算到十几步外,仍找不到黑方一举获胜的方法。

愚大师沉声道:「这局残棋名为蔷薇谱,乃是前人留下的十三秘谱之一。老夫穷半年时光解开了十二谱,惟有此局令我难以入手。」梵溟轩脑中算棋,随口道:「这名字倒是好听。」「那蔷薇虽美,却是有刺,你道是好摘的么?」愚大师嘿嘿一笑,「正如此局,黑方若是

出击无力,立时便会被红方反噬。」

梵溟轩经那十余天与段成的苦战,算路足可至三十步外,犹难算尽其中变化。黑方攻击点极多,但却找不出有效的棋路,能一举摧毁红方,若要退守防御,偏偏红方的过河卒挡住车路,惟有送炮鳖住红方马腿才可望争得一线喘息之机,但如此必将白损一炮;而黑方攻势一

弱,红方必是车前马后、发炮逐卒争得先机,其后变化就更是繁复,似乎双方都有机会





再要往下算去,只觉眼前微微一黑,胸口烦闷欲呕。

愚大师知道梵溟轩乃是用脑过度,轻轻一指搭在梵溟轩太阳穴上,运功助他化开心魔:「此谱乃是千古疑局,内藏玄机,须得平心静气,方有望觅得妙手解开僵局。若是棋力不到,万不可妄动思路。」梵溟轩转过头去不看棋局,但一颗心缠载枰间烽火之中,如何脱得开。何况

以他的倔强脾气,哪肯就此服输,略喘几口气,复又苦思冥想。

其实这象棋残局远不及围棋变化无方,只要按各种棋路先试着走几步便可找出最佳应手,是以由古至今从没有解不开的象棋残局。只是这二人都是一般的痴性,若不能一举解开所有棋步,断不肯落子试走。

一老一少呆立棋枰前,不知不觉便是几个时辰。青儿上蹿下跳一阵,见二人均无反应,也有模有样地学着站在一旁,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左右张望不休。

又是一阵铃响将二人惊醒,愚大师拍拍梵溟轩:「先吃饭吧,明日再继续想。」接着一叹,「老夫已推算至五十七步后,却犹看不出结果。」梵溟轩只算到四十余步,发狠道:「解不出我便不吃饭。」「你这孩子倒也是个倔性子。」愚大师大笑,「不过老夫若也是如你一般

,怕是早就饿死了。」

梵溟轩见愚大师口中发笑,脸上却是毫无欢容,心想爱棋之人如何能说放就放,怕只是他强迫自己不去细想。一念至此,脸上不禁现出同情之色,随口安慰道:「愚爷爷勘破了胜负,自是不必拘泥于其间,让棋念占据心神。」

愚大师饱经世故,一见梵溟轩的脸色,顿知其意:「你错了,老夫非是勘破胜负,而是另有原因。」梵溟轩不解,愚大师一指棋秤:「老夫解过上百局古谱,知道这等残局均是于层层迷雾中设下各种关卡,往复循环,利用解局者的盲点大做文章,而正解往往便是在不经意间

得出,执意苦研反而不美。这蔷薇谱妙若天成,几无破绽,能制出此局的人定是一位棋枰高手,深谙巧攻拙守之理,棋力决不在老夫之下,与其在他设下的迷宫中瞎闯,倒不如跳出局外,从棋枰之外来领悟抨内玄机







梵溟轩听得发昏,喃喃道:「照你这般说,莫不是不懂棋的人更容易找到正解?」「此话原也说得通。」愚大师正色道,「世间万理原是雷同,盛极而必衰,正若月有阴晴圆缺,花有绽放凋谢。长堤毁于蚁穴,莽林焚于星火,如此完美之局必留有一处隐着,当局者难以洞

悉,但若能置身棋外,以局外人的眼光来重新审时度势,再以抽丝剥茧般的耐心,引出对方那一丝破绽,便可以电掣雷击之势一举直捣黄龙。」

梵溟轩大觉有理,点点头:「道理虽然如此,但如何方能做到置身局外,找到那一手隐着呢?」愚大师侃侃而谈:「正如剑客对决,高手看低手所使的尽是空幻招式,低手自以为强劲的招法于他却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不见效用;而在高手眼中却能一举窥破对方的虚实,

视各种虚招、诱招而不见,如狼奔虎跃般直取要害……」

梵溟轩身体一震:「我懂了,这就是境界的差别」「境界这两个字可谓道出了棋之神髓。」愚大师微笑,「不妨说说你领悟了什么?」

梵溟轩想了想,方道:「记得我小时候爬山,只看到一条条羊肠小道通往山顶,却不知哪一条方是近路,这就如陷身局中的低手,只看得见眼前的各种棋路,却不知将子落于何处才可一举获胜;而等我上到山顶再望山下时,必能一下子判定出哪一条路方是捷径





」愚大师哈哈大笑:「这个例子举得好。你这小家伙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通透的眼光,委实不易。棋力可后天苦练而成,这份棋境却非得要有先天之才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时想到若不是景成像废了梵溟轩的经脉,凭他这份悟性,日后只怕真能成为一代叱咤风云的大宗师。看来苦慧大师的预见确实鬼神慕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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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繁意

第三百四十八章

繁意

「还有一种可能,这山是绝壁孤峰,本就没有通路。(更新快梵溟轩口中犹自不休,一指棋局,「也许这局本就是死局,没有最好的解法。」「那,就是最高境界」愚大师微微一叹,语气中充满一种向往与彻悟,「如果真是如此,就若冲水泡茶,少一分则浓、多一分则淡,何

必仍不知足?那么完美无瑕的境界,解与不解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已看到了道之极致」

听到这番话,梵溟轩心神震荡,只觉这小小一方棋抨中竟也有许多至理。他修习



天命宝典



,本就对这等玄妙的禅机大有感应,被愚大师一言点醒,再联想到世间万事万物,均可由此一言解之。刹那间只觉心头舒泰难言,似有什么梗塞豁然而通,有了一种大彻大悟的畅意。

看着梵溟轩若有所思的样子,愚大师呵呵一笑,抬手拂乱棋局:「若是思路上已走入死胡同,徒想亦是无益,倒不如好好放松一下,一切难题到了明日或就能迎刃而解。」

当晚梵溟轩便住在那小屋中。愚大师精擅土木机关之术,石床石桌做得精致自不必说,躺在石床上也丝毫不觉干硬,极是舒适;便是那油灯亦大不寻常,灌人灯油燃起后,照得小屋明亮如昼。愚大师又命青儿去前山拿来薄被枕席,还带来了数块点心。那青儿虽是猿类,到

了晚间也是困意十足、哈欠连天,那昏眼蒙眬的样子又逗得梵溟轩嬉笑不止。

愚大师陪梵溟轩说了会儿话,嘱其早些休息方才离去。梵溟轩见他对自己慈爱关切,就真如自家爷爷般嘘寒问暖,心中感激不已。感应着那飒飒清风、萋萋芳草、浩然明月、疏朗星辰,又想到青儿的憨态可掬,倒觉得此荒山野岭比从前在清水小镇的居所还要好上几分,便颇

有些惬意了。

梵溟轩躺在床上,回想日间愚大师对自己所说的诸般事情,心中思潮起伏,如何睡得着?只觉这一路来的妙闻奇遇,尤以今日为甚。

——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竟然便是四大家族的少主,而白道杀手之王虫大师与明将军关系更是微妙,几可算是一母所出。苦慧大师到底说了什么话才令得四大家族一任明将军拜人昊空门?景成像亦因此废了自己武功?六十年之约一月后即至,御泠堂这次又会订下何等赌

约?而青儿到前山出入自如,可见这后山虽是禁地,但四大家族的人却都知道愚大师的存在,只怕自己逃到此处,亦瞒不过景成像的耳目,却不知他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忽然想到一事:明将军既是四大家族的少主,景成像等人怕是不愿暗器王挑战明将军,会不会因此而刁难林青?难道苦慧大师的预言就是明将军会败在暗器王手上,所以景成像才要先废自己武功,然后以此要挟暗器王么?梵溟轩呆了片刻,复又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推论。

虽然林青在他心目中犹若神人,但若要以一人之力对抗四大家族的诸多高手又是谈何容易,四大家族自然犯不着利用自己来威胁林青。难道苦慧大师的预言真与自己有关么?可又实难相信他能预知数十年后的事情……梵溟轩虽是知悉了不少秘密,却仍觉扑朔难解,找不到一点

头绪,反是泛起更多疑问,小脑袋中一片昏然。

梵溟轩知道多想无益,索性听天由命,只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重又起身,燃灯读了一会儿



天命宝典



,虽是字繁意深,但参照以往许漠洋所传皮毛,倒也大有裨益,许多疑难处豁然贯通。他越看越有兴味,只是这一天身心劳累下再也支撑不住,头渐伏渐低,终于趴在桌上睡着了。

在梦中似还见到景成像的歉然目光、愚大师的种种说辞、水柔清的如花笑靥、青儿的顽闹嘴脸





最后出现在脑海中的是黑红双方纠缠在一起的棋枰战火,似又在解那纷繁复杂的蔷薇谱,忽又想到花嗅香所讲的下棋故事,心中忽有所觉,却又理不出什么思绪





隐约似还觉愚大师重将自己抱起放在床上,嘴中仿佛还嘀咕了一句什么,睡意又重重袭来





第二日一早,天色蒙蒙初亮,梵溟轩便爬起身来。

青儿从树间冒出头来,对他咧嘴一笑,又忙不迭地掷来几枚不知名的山果,梵溟轩在溪边洗漱一番,咬一口果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再喝几口略带甘甜的溪水,一时只觉耳聪目明,神清气爽,心情好得无以复加,只恨从小未学过什么山歌小曲,不然定要大唱特唱。

梵溟轩心中记挂着那蔷薇谱,又走到石桌前,将已被拂乱的棋子按记忆重摆好。青儿却是不依,生拽硬扯地将梵溟轩从石桌旁拉开。梵溟轩无奈,只得暂放下棋局,与青儿爬树捉鸟,戏水摸鱼,玩得不亦乐乎,渐渐忘形,似又重温了一遍幼时的快乐。

一人一猿在林中足足闹了一个多时辰,青儿不知疲倦,梵溟轩却是累得气喘吁吁,吃了几个果子,缓缓回到小屋,方见到愚大师已立于石桌边,望着棋局陷入沉思中。

梵溟轩怕愚大师太过伤神,却不知如何劝慰,忽想到昨夜梦中之事,走近道:「愚爷爷先不要想棋,我给你讲个下棋的故事。」愚大师久不与人往来,经昨日与梵溟轩相处,对他便生出一份感情,闻言笑道:「你且说来听听。」梵溟轩便将花嗅香讲与自己的那个山中客遇见二

鬼下棋的故事细细道来,后又续道:「我当时听了笑得要死。以前只知道世人怕鬼,现在方知鬼也是怕人的,何况是这两个胆小鬼。」

愚大师听罢却是微微一怔:「老夫从未听过这个故事,似是颇有隐喻。」梵溟轩心中一动:「这个故事是蹁跹楼主花嗅香告诉我的,他当时似乎也怪我没有听出其中深意。」愚大师似有所悟:「花柏生饱读史书、智力谋略在四大家族中不做第二人想,其子想必也不凡。」

他猛然一拍白发苍苍的脑袋,「我知道了,这个故事讲的是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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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破绽

第三百四十九章

破绽

梵溟轩不解:「如何执拗?」愚大师反问道:「那人起初闻棋声不寐,后来却为何无棋声难眠?」梵溟轩道:「那是因为他习惯了棋声







「不错,习惯二字便是其中关键所在。」愚大师截口道,「正如人常居鱼虾之肆而不觉臭,常驻荒冷之地而不觉寒。人虽不比禽兽善于适应环境,但久而久之,亦会对身边固有的一切产生一种依赖





」他刮刮梵溟轩的鼻子,「比如你若是吃习惯了大鱼大肉,一旦让你久不动荤腥,定然是叫苦连天吧?」梵溟轩笑道:「我倒是习惯了青菜素饭,若是让我天天大鱼大肉才不习惯呢。」

愚大师一呆:「标家里很穷么?」梵溟轩一挺胸:「当然不穷啦。不过我从小和爹爹一起生活,他还不如我会做饭呢,平日又懒得去弄,将就些就是啦。待到过节赶集的时候,我们就去城里好好大吃一顿。」愚大师见梵溟轩如此懂事,更是喜欢,柔声问道:「你妈妈呢?」

梵溟轩最怕别人提及自己的母亲,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低头不语。

愚大师何等眼力,察言观色下登时猜出梵溟轩的母亲可能已不在人世,心中怜意大生,轻抚梵溟轩的头,叹道:「孩子你也不必伤心,你尚有个好爹爹和好爷爷嘛。」梵溟轩听愚大师如此说,鼻子一酸、眼眶一红,轻轻抱住愚大师,咬住嘴唇强忍着欲要滴下的泪。他二人虽相

处不久,却甚是投缘,此刻真情流露下便如亲祖孙一般。愚大师怕梵溟轩难过,手指在他头上轻点,将一丝精气由灵台大穴渡入梵溟轩体内,助他驱开愁虑。

在愚大师手指点上梵溟轩头顶的一刹那,梵溟轩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女子的纤秀面庞,似正泪眼涟涟地望向自己,眉目间满是不舍,梵溟轩忽然脱口大叫一声:「妈妈」愚大师连忙收功:「怎么了?



那女子影像瞬间即逝,梵溟轩犹是呆张了嘴,半晌方喃喃道:「刚才愚爷爷手触到我头顶的时候,我似是看到了一个女子的样子。」大师大奇,「是你妈妈么?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虽然从未见过这个女子,但直觉中总觉得她就是我妈妈





」梵溟轩摇摇头,一脸的神思不属,「说来也怪,我对小时候的记忆没有一点印象,好像一生下来就已六七岁,和爹爹在清水镇生活,这之前却是全无记忆。」

愚大师略通医理,详细问起梵溟轩的感觉,立时知道他必是从小经受了什么刺激,患了失忆之症,而刚才自己误打误撞下激起了梵溟轩一丝残存的记忆,沉吟道:「无妨,我四大家族除了武功外尚各有绝学。英雄冢精于机关消息与识英辨雄术;温柔乡女子擅长音律琴瑟;蹁

跹楼诗画双绝;而点睛阁医术天下无双。待得胜了与御泠堂的赌约后,老夫便带你去点睛阁找景成像,必会治好你的失忆之症,不过这尚须得等你父亲来后,问明前因后果方好下手医治







梵溟轩心有余怒:「哼,谁知道他会不会又趁机给我使什么坏心眼。」愚大师正色道:「点睛阁传人一向忠厚,决不会如此,上次成像废你武功实有隐情,他必是愧疚不已。」梵溟轩哪肯轻易原谅景成像:「爹爹早就教我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起初看他表面仁厚,还十分喜欢

他,谁知







「你懂什么?」愚大师斥道,「点睛阁武功自成一派,深谙天道,心术不正者妄修‘浩然正气’必会走火人魔。」梵溟轩见愚大师动怒,嘴巴一撅,赌气不语。愚大师亦觉言重,呵呵一笑,放缓语气:「你要记住,辨人好坏切不可任性而为。现在你不过一个孩子也还罢了

,若是有一**手握生杀大权,岂可再这般凭只言片语定人忠奸?」

梵溟轩心中一动,直觉愚大师言中大有深意,似是要点醒自己,不过仍气愚大师刚才喝斥自己,扭过头去,给他个不理不睬。说来也怪,起初二人才认识时,愚大师一脸凶狠还说要杀了他,梵溟轩也不觉什么,而此刻他已当愚大师如亲人一般,便再也受不起这般严厉作态,

这其中的心绪变化确也相当微妙。

愚大师并不生气,用言语帮他分心:「咳咳,老夫刚才听你说起这个故事,忽有所悟,似是隐隐想到了解开这蔷薇谱的法门。」梵溟轩终是孩子心性,闻言忍不住接口:「你说这个故事讲的是执拗,有何解说?」愚大师沉思:「习武者执于剑,博弈者执于棋。人生在世,

总是免不了执拗,说穿了便是执拗于胜负之念。如若能超脱胜负,甚至超脱生死,任那窗外棋响如雷或是寂然无声,还不都是一样的安睡如故。」

梵溟轩奇道:「这与蔷薇谱又有什么关系?」愚大师长叹:「老夫这一生便是勘不破这胜负二字,所以在棋局中务求要一举击溃对方,无论如何也跳不出强取攻杀的思路。若能换一种心境,或能解开此局。」梵溟轩灵机一动:「那你不妨试试让对方先攻,来个后发制人。」

愚大师猛然一震,再定睛望向棋局,隔了良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想不到这蔷薇谱竟会因你一言而解,哈哈哈哈





」梵溟轩拍手笑道:「你解出来了么?」愚大师微笑不语,拿起盘中的黑马斜跳一步。

梵溟轩一呆,这一步既没有给对方伏下致命后着,也不能一举解自身之围,可谓是无关痛痒之招,实是不明其意:「这算什么?」愚大师笑道:「我给你讲过,若非到达道之极致,任何事物皆有其破绽,如欲解之,便要借自己之手引出那破绽。这蔷薇谱虽然设得极精巧,

却也不到那完美无瑕的境界,不过是利用解棋者思路上的盲点,将自身的破绽隐于无形。梵溟轩听得连连点头:「我们的盲点是什么?」

愚大师不答反问:「下棋是为了什么?」梵溟轩随口道:「争胜呀」「正是如此」愚大师拊掌大笑,「若是一意求和甚至求败,那么便可解开此局了。」他一指棋局,「每个懂棋之人一见到此局,眼看黑方优势如此之大,必是考虑如何一举擒获红帅,思路上便已不知

不觉坠入求胜之念,是以苦思不遂。但若是下出这一步跳马的闲着,静等红方来攻,红方反会陷人黑方的步调中,你不妨看看现在红方又应该如何走?」

梵溟轩察看棋局,红方现在却又处于刚才黑方的尴尬之中,攻不能一举击溃对方,守亦没有一举解围的妙着。他细品愚大师的话语,灵机一动,亦抱着求和之心,把红车略移一步,仍是不即不离地保持对黑将的威胁,却又不急于出招,反是重把主动权交在黑方手上。「孺

子可教也」愚大师状极欣然,再跳黑马飞角,仍是等红方先行变招攻击





这蔷薇谱确是制得极为神妙,先攻者必遭对方反噬。二人你一子我一子走下去,皆是不求速胜,惟求弈和。不多时便互兑去一马一车,红方仅余一炮一兵已无胜望,而黑方虽有一炮一马,面对红方士相俱全,也是束手无策





一老一少对视大笑,这蔷薇谱的最后结局竟然是一局和棋。

「既然天下万物其理相通





」梵溟轩脸上现出一种不合年龄的郑重,「若是将此理用于武学中,又是什么结果呢?」愚大师缓缓摇头:「这却是行不通了,试想习武者若是以求和甚至求败之心与人对战,其结果自是不问而知。」他忽张大了嘴,当场愣住,望着梵溟轩再也说不出话来。

——要知武功对决便若弈棋之道,起先双方都是攻守兼备,要待得对方露出一丝空隙后,方伺机而攻。若二人皆是势均力敌的高手,必是守得固若金汤,难得露出半点破绽,便要以不断变幻的招式引动对方严密的门户。但正如双刃之锋有利必有其弊,自己招式变换间必

也会不断露出破绽,若不能一举拿下对方,便极有可能反被对方所趁。

于是便有武当大宗师张三丰创出太极拳,讲究后发制人、以柔克刚,其理便是己方故意卖出破绽诱使对方来攻,然后补去自身破绽寻机反扑对方。但武学之道相生相克,且不说太极高手是否能在对方招至前及时补去自身破绽,只要伺机出手制敌,本身就已露出空门。是

以天下绝对没有立足不败的守式,亦不会有完美无缺的攻招。胜负就看攻方能否及时抓住防御一方由守转攻时的破绽,而守方能否在攻方招式尚未完全展开之前,先行攻人对方的破绽中





而依这蔷薇谱中不求胜只求和之理,却是不断以自身破绽yin*对方来攻,再以另一个破绽补去先前的破绽,待对手变招再攻时,却又以新的破绽补去。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攻方自己露出补无可补的漏洞时,方才一举出手。这就如二人前后奔跑,领先者虽似被追赶,却是

随时可以停下脚步让对手跑至前方,而转为追击者,而后者看似主动追赶,其实却也只能是亦步亦趋的被动。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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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反璞

第三百五十章

反璞

这样的情况在实战中鲜有出现。试想在那动辄一决生死的激斗中,纵偶有诱招惑敌,也必是寻隙反击,一直将破绽暴露在对手的攻击之下,岂非有败无胜。何况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是力求将自身守得水泼不进,也断没有这等连续露出破绽的招式。所以这道理虽然简单

,但稍精武功的人却从没去想过,若非梵溟轩武功粗浅,又因引导于棋理中悟出这想法,只怕再过数百年也不会有人想出这等匪夷所思、先求败再求胜的武学来。

愚大师身为四大家族上一代盟主,可谓是天下屈指可数的高手,经梵溟轩有意无意的一句话立时醒悟。高手相较,所差不过一线,争的就是这境界上的突破。他将平生几次苦战逐一回想,若是自己早有这份领悟,过去那些对手恐怕早就俯首称臣了





愚大师脸上神色如痴如醉、或阴或晴、似喜似悲、若狂若疯。忽直身而起,神情振奋,气势盖天,那个皓首苍颜的垂暮老人再也不见,取而代之是一位踏上巅峰的武林至尊。他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啸,啸音直震得山谷中岩石撼动,溪水晃漾、草木激扬、惊鸟冲天,片片

树叶簌簌而落,就如下了一场叶雨。一旁的青儿从未见过主人如此,惊得吱吱乱叫。

梵溟轩亦被愚大师的啸声震得心盼望、怦怦直跳,他虽隐有所悟,毕竟武功底子尚浅,难以一下理解其中原理。他实是料不到随口一句话竟收奇效,更是不解一向稳重的愚大师何以突然变得如此亢奋,心中又惊又怕。

愚大师的啸声良久方歇,欣然道:「下月便是与御泠堂决战的日子,偏偏老天爷将你送到老夫身边,悟得这般道理。莫不真是天后显灵,要让她的传人一夺天下么?好孩子,你可帮了爷爷一个大忙啊」四大家族数百年与御泠堂相抗,愚大师曾任盟主,对此无时无刻不

放在心上,此时想到与御泠堂的赌战几乎十拿九稳,日后再助天后传人重夺皇位,一生夙愿有望得偿,心头的快意真是言语难以形容。

梵溟轩傻乎乎地道:「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却是说不出来。愚爷爷你到底悟出了什么?」愚大师一把抱起梵溟轩,重重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哈哈大笑起来:「你武功几乎没有根基,正好不必循规蹈矩让传统武道束缚了思路,才悟得这大大不合常情的武学至理。唔,此理得

于蔷薇谱,不若就叫蔷薇诀。以你的聪明与悟性,一个月的时间便足以学会,日后必可笑傲天下







梵溟轩微微一愣:「你已说过我不可能再学会上乘武功了?」愚大师语塞:「内功你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修习了,但这份慧知卓识却可以传于你,日后只要你再找个资质绝佳的传人,必会在武林中开宗立派,成为人人敬仰的一代宗师……」梵溟轩一听自己终是与武学无缘,抱

的一线希望重又落空。心头失落,对武学再无半点兴趣,咬着嘴唇愤然道:「我不学,你自个儿去找资质绝佳的传人吧。」愚大师奇道:「这等机遇常人梦寐以求,你为何不要?」说完立时明白了梵溟轩的郁郁心结,不由也替他难过:「你的武功因我四大家族而废,这也算是

一些补偿。何况老夫能领悟,亦全靠你无心之语





唉,也罢,你若不学便让它随着老夫葬于这荒山野岭吧。」

梵溟轩心中一动:听愚大师的口气这份武学上的领悟非同小可,自己不若先学下后再教给林青,只要暗器王能打败四大家族的少主明将军,也算是帮自己出了口恶气。不过若是愚大师将此诀又传给明将军,可是大大不妙。

想到这里,梵溟轩脸上还故意显出不情愿的样子:「那你答应我不许再教给其他人。」愚大师哪里想得到梵溟轩脑中转的是什么念头,随口道:「好,老夫答应只传你一人,好让你日后便是独一无二的蔷薇诀开山祖师。」梵溟轩倒未起过这念头,闻言喜上眉梢:「好呀好呀,

我就要做独一无二的。愚爷爷你快发下重誓,只传我一人。」

愚大师心情极好,哈哈大笑:「好,老夫立誓这蔷薇诀只传





唔,你大名叫什么?」梵溟轩一挺胸:「杨……不,许惊弦」又跳起来道,「蔷薇诀这名字我不喜欢,软绵绵的哪有半点做开山祖师的派头,不如换一个有气派的名字





嗯,我想想。」愚大师见梵溟轩天真烂漫,为了一个名字也是这般认真,更在心里爱极了他:「昔日宋祖与陈传老祖棋争天下,可见这博弈之道亦能争霸天下,不若就叫弈天诀吧。」梵溟轩拍手大笑:「哇,这名字气派十足,我好喜欢」

「好」愚大师一本正经重又道,「老夫立誓此弈天诀只传许惊弦一人,若违此誓,管教老夫不得好死」梵溟轩连忙吐几口唾沫:「什么不得好死多难听呀,你若违誓就罚你来生变个青儿一样的大猿猴吧。」

二人对视一眼一齐捧腹,指着青儿笑得合不拢嘴。青儿被二人笑得莫名其妙,见主人开心,连忙又翻了好几个筋斗。

如此一连数天,梵溟轩便跟着愚大师学习这弈天诀。

弈天诀道理看似繁复,实则简单,说到底便是将后发制人之道发挥到极致,而最关键处便是要从棋路中参得那份顿悟。

于是二人闲来便坐于枰间对弈。愚大师棋力较之梵溟轩的启蒙老师段成何止高了数倍,梵溟轩使出浑身解数也难求一胜。但他独具慧心,索性用从棋中掌握的弈天诀再反用于棋中,不求取胜惟求和局,愚大师倒真是拿他没有办法,偶有疏忽时还险些败在梵溟轩手上。英雄冢的

武功原就是由棋入武,愚大师身兼二者之长,再将弈天诀与自身武学一一印证,更是大有所得。他亦毫不藏私,将这份「致虚极、守静笃」的道理细细讲给梵溟轩听。

梵溟轩一心要做那弈天诀的「开山祖师」,倒是学得十分专心。他武学根基实是太浅,按理说原是根本不可能听懂这武学中高深的理论,但也幸好他并未接触太多的武学道理,对这大违武学常规的弈天诀没有半点本能上的排斥,稍遇阻滞,便以棋理与《天命宝典》相互佐

证,倒也能领悟小半。加上他记忆极好,无法理解的便先强行记在脑中,留待日后再慢慢消化。

二人以棋悟道,再由道入棋,皆是乐此不疲。愚大师闭关多年,本已修成不沾尘世的澄明心性,这才反璞归真、裸身而居。与梵溟轩相处多日后,感情日增,反而尘心渐起,复又让青儿去前山拿来衣衫,打扮起来颇有些道骨仙风。

鹤发老人与垂髻童子每日谈弈谷中,浑不知时光如电





匆匆间便过了大半月,二人俱对弈天诀大有领悟。

愚大师由棋及武,这近百年光景皆可谓是浸yin于胜负中。而弈天诀却讲究不战屈人的中庸之道,大违他平生心念,反倒不如梵溟轩学得快;而梵溟轩起步虽迟,提高的幅度却更大,不但弈天诀渐已得心应手;更是棋力飞涨,纵是面对愚大师这样的宇内高手,虽不能贸然言胜

,却足有一拼之力。

第三百五十一章 赌战

第三百五十一章

赌战

这日从清晨弈至午间,梵溟轩已是三度逼和大师。

第四局大师空占子力优势,偏偏被梵溟轩不断以闲着求和兑子,弄得缚手缚脚,终又是一局和棋。他虽是老成心性,却也不免因棋生怨,一甩大袖,将棋盘拂乱,气鼓鼓地道:「似你这般下棋有何趣味?难道你就一心只想和棋?太没出息了吧?」

梵溟轩笑嘻嘻地重摆战场:「弈天诀的最高境界应该是不战屈人,这只说明你学得还不到家。」愚大师一想也是道理,心中大生感悟:梵溟轩这孩子虽是不通武功,但从小修习,慧心独具,对这弈天诀却比自己还掌握得精深,假以时日,必是了不得的人物。想到此处,愚大师心中蓦然一凉:他师出英雄冢,一生保持童子之身,自然非常羡慕他人的天伦之乐。这些天与梵溟轩相处得十分快乐,简直就当他是自己的亲孙儿,却忘了他正是苦慧大师预见

的「煞星」。要知争霸天下、身怀绝世武功固然最好,但却未必非此不可。莫不是自己鬼使神差打造出了一个少主的对头?难道自己也应该如景成像一般毁了他?

愚大师一念至此,冷汗涔涔而下





正思度间,忽听山中传来一声长啸。其音清越悠长,在山谷间荡然不绝,足有一灶香的时间亦不停歇,就似发啸之人不需要开口换气一般,显见怀有绝世武功。

梵溟轩心中一动,面上泛起喜色:「必是林叔叔来接我了





」又连忙掩住口。愚大师声明要他陪着老死这荒山中,如何肯让林青带自己走。而这些日子梵溟轩整天只顾着下棋玩乐,稍有空暇又忙着去看



天命宝典



,却从未想过若是林青来接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从小父亲许漠洋就告诉他江湖险恶,想到自己身无武功怕是难以在江湖上立足,倒还不如就这般在荒山中了此一生,可内心深处却又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甘





梵溟轩心中百转千回,又想跟着林青走,又觉舍不得愚大师,更怕林青与愚大师闹僵,一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一生之中,倒难得有这一刻的犹豫不决。

愚大师却是脸色微微一变,喃喃道:「终于来了。」话音才落,洞外响起数人的脚步声,一人恭声道:「点睛阁弟子景成像,恭请物师伯开关出山,率四大家族二十行道弟子迎战御泠堂。」却是点睛阁主景成像的声音。

那啸声骤然而止,一个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好极好极,原来物由萧物老爷子尚在人世。晚辈自幼听闻六十年前的惨烈一战,只恨生不逢时,无缘一睹那一战的风采。今日可续旧时心愿,实是不胜欣然。」他口说欣然,却全无半分欣然之意,反是透出一股漠然生冷的怨

毒,和着山谷间尚回响不停的啸声,更增一种妖异的气氛。

梵溟轩这才知道来人非是暗器王林青,而是御泠堂的高手,听声音似是颇为年轻。这个声音于谦然平和中隐露锋芒,就如喉间含着什么东西,使舌尖顶住上颗般带着浓重的鼻音,又如一个人短了半截舌头般卷动不灵,听起来有种抑扬顿挫的怪异感;但偏偏他每个字又说得

清清楚楚、爽脆利落,字与字之间的空隙如同经过计算般不多不少,使得每一个音节都像鼓点般均匀而钝重地敲在梵溟轩心头,令他霎时如坠梦魇,仿佛又回到那日困龙山庄,乍听宁徊风的哨音,重又泛起灭绝神术在体内引发的感觉。

愚大师淡然一笑:「从那日起,这世上便只有愚大师,再也休提物由萧这个名字。」那人的语调似远似近飘忽难定,听得梵溟轩心内极不舒服、烦闷欲呕,直听到愚大师雄浑的声音,方蓦然从回想中惊醒。他这才知道愚大师的真名叫做物由萧,而许漠洋给他讲过那老顽童

物由心,如此算来物由心竟还是英雄冢的上一辈高手。

「原来如此」那个怪异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冰冰地道:「晚辈先要恭喜前辈已跳出五行、得脱凡尘。既然连俗世的名字都忘了,想必这次赌约亦将置身事外了?」愚大师朗声大笑:「出世又如何?入世又如何?拭去蒙尘心境,便知二者原无分别。」

来人装模作样地失声惊呼:「大师前辈高人,若是一意与晚辈为难,岂不让晚辈有负堂主所托?」愚大师眼中精光一闪:「红尘紫陌、碧叶青霜,你是哪一位?」来人谦笑道:「前辈法眼如炬,晚辈青霜令使,暂忝居副堂主之位。」

愚大师眉头一皱,御泠堂堂下有炎日、火云、众雷三旗,分设红尘、紫陌、碧叶三使,另有一人专职掌管御泠堂中圣物青霜令,便被唤做青霜令使,身份仅次于堂主。那青霜令上据说刻有十七句武学秘诀,却从无人能参详得透。但三百多年前御泠堂的青霜令使暴毙西域

,青霜令便下落不明,自此后青霜令使有名无实,而此次来人既然自称青霜令使,还代堂主出战,只怕这青霜令已然找了回来,也未可知。

要知这场赌约事关重大,历届赌战皆是御泠堂主亲自率众而来,二百多年来御泠堂连败四场,自是千方百计要赢这与四大家族六十年一度的赌战。可如今连堂主都不亲自出战,实是有些蹊跷





想到这里,愚大师沉声道:「御泠堂只派出青霜令使,如此托大,莫非有把握胜得今日的赌约么?」青霜令使仍不现身,似远似近的声音悠悠传来:「我本欲请堂主亲来,堂主却道:‘四大家族这些年人才凋零,无人可堪大任,倒不若让你有机会多经些江湖历练,日后

也好重振我御泠堂的声威。’







「昔日四大家族与御泠堂在天后面前共立赌约,一方败北,六十年间决不插手江湖诸事。」愚大师冷笑,「老夫却听说不久前贵堂炎日旗红尘使已将擒天堡闹了个天翻地覆,大违双方约定。如今连御泠堂主都不亲自出战,看来已是打定主意,弃信毁诺了吧







青霜令使故作惊奇:「前辈既然闭关多年,又如何知道这些?」愚大师低哼一声:「御泠堂自以为能封住天下人的嘴么?」青霜令使仍是不急不忙:「前辈千万莫信这些江湖流言。焉知不是有人故意冒充红尘使,嫁祸御泠堂?」

景成像的声音从洞外传来:「以御泠堂睚眦必报、赶尽杀绝的手段,谁敢冒充红尘使?」「景兄此言差矣。红尘使明明好端端留守堂中,你却非要说他大闹擒天堡,不知可有人证、物证?」青霜令使轻吁一口气,悠悠道,「或是你四大家族自知赌战胜望不大,索性先挑

起争执,日后也好有毁诺弃约的借口。若说睚眦必报,确是御泠堂的一贯风格,但这赶尽杀绝四个字么,怕才是景兄目前的心思吧





」他虽是信口雌黄,但这般强辩却也颇合情理,景成像忠厚之士,不愿与对手口舌相争,一时也想不出应该如何反驳,只得不语。

愚大师心头暗惊——这青霜令使反应敏捷、能言善辩,于闲谈言笑中暗露锋芒,当是一大劲敌。他心中如此想,口中却悠然嘲道:「看你巧舌如簧,却不知有几分把握胜得这一战?」「那要看前辈是否顾惜声名了。」青霜令使嘿嘿一笑,「若是前辈以大欺小,晚辈原先

的**分把握便只剩五六分了

……」愚大师冷然道:「以御泠堂的情报,怎会不知老夫尚在人世?经这二百余年的一挫再挫,却不知御泠堂还剩下些什么本事?」青霜令使怪声怪气地笑道:「一会儿前辈自然会知道御泠堂的本事。」

梵溟轩再也受不了这青霜令使的阴阳怪气,忍不住对愚大师叫道:「爷爷不要低估了他们,御泠堂至少还有一样本事:大言不惭。」青霜令使口中啧啧有声:「四大家族果然能人辈出,这等场面也轮得到小孩子说话。」梵溟轩不忿道:「你在愚大师面前不也是个小孩子?」

愚大师哈哈大笑:「正是正是。」拍拍梵溟轩的头以示赞许。

青霜令使也不动怒:「既然如此,便请前辈袖手旁观,让我等与景兄放手一搏,免得让世人说四大家族以大欺小。」看来他说到底,就想激得愚大师不出手。

「老夫才不与你这后辈许多废话。」愚大师蓦然大喝,「除魔卫道乃我辈本色,自是当仁不让担起一肩道义,岂能让尔等阴谋得逞。」又对洞外扬声道,「成像进来吧,老夫闭关五十年,等的便是这一天,定会担当起本门重任,与御泠堂奋力一搏」

二十余人鱼贯而人,领头一人正是点睛阁主景成像。他显是早知梵溟轩的下落,虽见梵溟轩与愚大师坐在石桌旁对弈,却丝毫不见动容,随即长揖到地:「点睛阁十七代阁主景成像见过物师伯。」

第三百五十二章 离崖

第三百五十二章

离崖

梵溟轩细细看去,除了领头的景成像,四大家族一共还来了二十人。花嗅香、水柔梳、物天成、莫敛锋等人均在其中,其余想来俱是行道大会中挑选出的精英弟子,有几名纤弱女子应是温柔乡的高手,水柔清亦赫然在内,花想容却不在其中。所有人面上俱是一派凝重,只

有水柔清见到梵溟轩略微一笑。

愚大师一改平日慈和,面色肃穆,沉声提气道:「四大家族二十人已定,御泠堂订下什么赌约,不妨划下道来?」青霜令使漠然道:「既然如此,便请诸位移步离望崖,与我御泠堂殊死一战。」言罢再无声响。

愚大师环视众人:「此次虽没有昊空门人作为公证,我等亦莫给御泠堂留下以多欺少的借口,仍是以二十人出战





」目光在四大家族众弟子间转来转去,似要挑出二人留下。

梵溟轩心想自己可算是昊空门传人,自是大有理由去看这一场百年难遇的赌战,急道:「我

……

」才吐出一个字,已被物天成一指点在胸间,顿时昏倒在地。花嗅香、水柔梳与莫敛锋本是不满景成像废梵溟轩武功之事,但大敌当前不愿先起争执,均是暗叹一声。水柔清不明其中缘由,惊呼一声,正要开口发问,却被父亲以目止住。

景成像欲要对愚大师解释,愚大师将手一摆,长叹一声:「这孩子能与老夫棋逢对手,可谓天分极高,也无须太过为难他。待与御泠堂了结此事后,若老夫还能留得一条性命,自会将他留在此地。」景成像本也不知应该如何处置梵溟轩,听愚大师如此说.只得点头应承。

愚大师用手一指水柔清与另一个点睛阁弟子:「你二人留下看着这孩子,其余人和我去离望崖。」他眼力高明,早看出四大家族众人中以水柔清与那点睛阁弟子武功最弱。水柔清虽是甚怕这个从未朝面的愚大师,却仍是大声道:「我要陪着爹爹。」愚大师眼睛一瞪:「

你当是小孩子玩耍么?」水柔清咬唇不语.面上却是一份刚毅之色。行道大会本未选中她,莫敛锋也不愿她涉险,但谁也拗不过她的性子。何况四大家族中人人皆知她自幼没有母亲,更是不忍让她父女分离,才只得带她来到此处。

愚大师一时拿她无法,只好道:「也罢,我们总要留下一人主持,便是二十一人吧。」说罢率先昂首踏出洞去。

那离望崖位于鸣佩峰后山二里处的两座小山峰间。两峰相隔数十丈、遥然相望,中间却是近百步宽的一大块空地。那空地平坦而空阔,不生树木草丛,星罗棋布般堆积着从峰顶上滚落的巨大岩石。历代四大家族与御泠堂的赌战多选址于此。两峰均不过数十丈高。左峰略

矮,远观呈背驰奔马状,故名渐离;右峰稍高,若一昂首远眺的女子,故名相望。二峰合称为离望崖。

众人攀上渐离崖,已可遥见御泠堂的二十人落足于对面相望崖上。领头一人白衣短襟,束发披肩,踏足于一块大石上,右手叉腰,左手执一柄半尺长短的令牌,头上却戴着一个狞恶的青铜面具,根本看不清面目。虽是隔了数十丈的距离,顾盼间犹可感受他那凛然射来的

凌厉目光,配合着迎风飘扬的黑发白衣,俊雅风姿与森寒杀气合而为一,有种说不出来的冷峻。

众人适才只闻其声,此时乍见这似从完美体态间隐透出浓烈邪气的身影,心头皆是一震。花嗅香虽是自命风流天下,却觉得这青霜令使的翩翩风度丝毫不输于少年时的自己,孤傲酷烈处犹有过之,心中暗叹:自古御泠堂四使均是清弱秀逸之士,文武皆是上上之选,只观

此青霜令使的形貌,又有谁能想到其中暗藏着枕戈乾坤、祸乱天下之心?

愚大师迎上青霜令使射来的目光,提气开声:「想不到堂堂青霜令使竟是这般不敢见人的模样?」青霜令使微扬起头,不见他运气作势,那怪异的声音却有若实质般传入每个人耳中:「晚辈自幼发下毒誓,若不能一雪四败之耻,决不以真面目示人。若是前辈愿意成全,

自当感激不尽。」这番话原是颇有怨毒之意,但经他这般淡然说来,谁也不知是真是假。

愚大师大笑:「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青霜令使亦是轻笑有声:「若是没有本事赢得这一仗,此张面孔纵是可比宋玉潘安,亦只好让它再经六十年的不见天日。」

愚大师长吸一口气,缓缓道:「这一次要如何赌?」青霜令使沉吟一阵,却突语出奇峰:「前辈可想知道晚辈对四大家族的武功有何说辞么?」愚大师拿不准他是何用意,微一颔首:「愿闻其详。」

「读浩然之书,得浩然之气」青霜令使抬头盯住景成像,肃声道,「点睛阁之浩然正气沛莫能御,醉欢掌法似拙胜巧。便若那醉汉的惺忪神情间一股捉摸不透的悦意,观者自明其神,醉者自明其韵。可比做是宴透红妆、霜寒铁衣后逢迎于满座的无奈一笑,其境便在那

旧朋新友他朝各奔前程的萧索心情中。奈何浩然正气难驭醉欢掌,若以忘忧步避其锐烈,离魂舞引其郁狂,可破之……」景成像大震,他一生浸yin于本门的浩然正气与醉欢掌,却尚是第一次听到如此中肯而切题的评价。最可怕的,乃是对方直言可用疏引之法,引导出醉欢掌

中那醉生梦死后的狂郁之意,由此反噬浩然正气





这虽只是纸上谈兵,却是道出了点睛阁武功的最大弱点:醉欢之念与浩然正气意境间的截然不符

青霜令使对景成像的惊讶神情视若不见,转头望向花嗅香:「蹁跹楼以画入武,折花手倾杯花底、风月媚人,讲究轻敲叶、重攀折、静消凝、动黯然;其意韵不在折花时的淡黯如锦之风物,却是在于丘屏壑阻间偶露花枝的那一份‘愕然’之意。若用帷幕刀网封其身法,

屈人剑法锁其后着,不给其画中留白之余韵,亦当能破之





」花嗅香果是「愕然」,垂头思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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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术克

第三百五十三章

术克

青霜令使再望向水柔梳:「温柔乡借乐音而证武学,所谓玉箫声断空遗恨,潜歌转枕暗寻思;缠思索举重若轻,无迹可循,擅于在对战中扰敌节奏,再寻隙而入。讲究横直间惆怅,竖斜处凝迟,可谓是天下任何短兵器的克星







饶是以水柔梳的淡泊,听到本门武学的长短被对方一语道尽,亦不免失声道:「你要如何破?」青霜令使嘿然一笑:「缠思、缠思,前事难重,回首俱非。若能俱忘身前身后儿女情思,以至刚至坚斩断纤纤心结,又有何思可缠?」

他不待水柔梳反驳,又望向物天成:「棋枰之道原是与武学宗旨最为接近。英雄冢的狂云乱雨手大开大阖,霸气迫人,气贯霹雳功更有一股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全然不同于点睛阁方正平实披折点染略显刻板、蹁跹楼矫揉造作、温柔乡细拢浅捻小家子气,原是四大家族

中最难缠的武功。只惜其太重争胜之道,锱珠必较,若是对手一意守成,不计较寸土得失,其刚难持,其攻难继。就若棋枰中虽是子力占优,但若对方一心兑子求和,却无力靠强攻,一举挫敌于刹那间





」这一说正是暗合弈天诀的心法,连愚大师亦不由耸然动容。

这番话于两军对垒前侃侃道来,再加上青霜令使极具蛊惑力的风度、锋利如刀的口才,确是动人心魄。他能将四大家族的武功强弱处逐一说出,已属不易,而且均是发前人未有之见,若没有数年的观察研究,实难有如此精准的结论。而四大家族与御泠堂身为数百年的宿

仇,各种秘术异功仅六十年一现阵前,他又是如何得知?一念至此,已足令景、花、水、物四家弟子皆是胸中如轰巨雷,心萌惧意了。

愚大师强按心头震撼,哈哈大笑:「既然御泠堂将我四大家族武功精研至此,何必只争口头上的便宜,出手一试立知分晓。」青霜令使却不为所动:「前辈莫要心急。晚辈还想请教一个问题。」愚大师当然不肯示弱:「你一口一声晚辈,老夫若是不让你问,倒显得不近

情理了。」

青霜令使呵呵一笑,轻声道:「天下武功源自少林,为何少林派屹立千年仍是不倒呢?」四大家族的二十余人全是家族引的精英,闻言立知其意:少林弟子遍传天下,可以说除了少林秘传的十几项绝学,在武功上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但天下却没有哪门哪派敢放言能破去

少林派最普通的一趟罗汉拳。

青霜令使叹道:「所以晚辈刚才虽献拙胡说一番四大家族的武功,但亦仅仅限于口头。真正的对敌过招时变化千万,各种招式互生互克,要想在那稍纵即逝的瞬间抓住对方的破绽,又谈何容易?是以若前辈亲自出马,这场赌战实是难分胜负。何况本堂这二百余年间何曾

有片刻放松过对四大家族武功的研究,却仍是四场连败。是以晚辈每思于此,心知若是以武功硬抗,只怕又会重蹈本堂先辈这二百余年的覆辙。纵能忍辱,亦难负重」

「好一个纵能忍辱,亦难负重你要如何?」愚大师心头大凛,看这青霜令使的体态身形最多不过三十岁年纪,却是屡屡语出奇峰,令人半点把握不到他的心意,更对四大家族的各等人物如数家珍般熟悉,单是这份心智已足可谓自己出道以来第一大敌,真不知御泠堂如

何培养出了这样一个超卓可怖的人物。

青霜令使抬首望天:「晚辈于武功上难言有十足胜算,但若要比试其它种类,先有点睛阁的熟读万卷书,再有蹁跹楼的丹青盖天下,更有温柔乡的琴韵动四方





」说到此连连摇头,倒似没有了半分主见。愚大师料知青霜令使必有下文,冷然不语。

青霜令使拍拍自己的脑袋:「晚辈一时糊涂,英雄冢的绝技是什么却偏偏想不出来了,真是失礼





」愚大师心中一动,已隐隐想到对方意欲何为,却仍是猜不透他为何如此?

一旁的物天成见青霜令使先是弄出百般玄虚,再于言语间示弱,终沉不住一腔勃郁之气,豪然大笑道:「我英雄冢的弈棋之术亦是天下驰名,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总不会是想与我赌棋吧?」青霜令使故作一愣:「楚河汉界,棋逐中原,这是何等雅事物冢主既然有意,

我倒不妨奉陪一局。」

众人这才知道青霜令使打得是何主意,皆是大奇。英雄冢祖上曾是天后棋侍,弈术冠绝天下,且不说愚大师的棋力,便是物天成也被称做宇内第一高手,御泠堂与之赌棋岂不是疯了。

愚大师却是长叹一声:「青霜令使此提议原本甚好,只不过天后曾明训双方相赌应以武功为基本,昔年虽曾有以琴技相赌之约,但也是以音摄魂,以韵制敌,不出武功的范围。而这下棋却似是不合规矩





」他非是对自己的棋艺没有自信,只是见青霜令使原可直接提出以棋相赌,却偏偏弄出这许多花样,显是有备而来,心底早就暗自提防。此人心机实是太深,一言一行皆蕴深意,必是藏有极厉害的伏笔,是以愚大师才宁可先否决下棋的提议,打乱对方计划。

青霜令使笑道:「前辈此言差矣,所谓技有止而道无涯。武功相较原也不过是斗勇斗智,才德庸弩之辈纵穷通思变,亦难脱人体潜力之极限。何况御泠堂与四大家族百年相争本是为了天下,却一意诉诸武力,不免本末倒置,贻笑大方。难道天下第一高手便可一统天下、

持鼎中原么?一味好勇斗狠又与那江湖上门派的小打小闹有何区别?」他语气一转,轻叹道,「再说你我两派本都是为了天后遗训,扶其后人重夺江山,经这数百年来的拼拼杀杀,几成势不两立,已是大违天后本意。晚辈既然有幸参与这六十年一度的大战,务要将这赌约定

得公平,让双方心服口服,是以虽然明知英雄冢棋力傲绝天下,仍是要不自量力勉强一试,所以方才定下这场以棋相赌的战局……」他抬头望定愚大师,语含讥诮,「若是前辈非要借天后之名来压我,岂不是一味顺应、不懂变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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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止负

第三百五十四章

止负

一阵清风吹来,虽是在末夏时节,离望崖上的每人仍能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寒意。这一局既是以人做子,若是「棋子」被对方所吃,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愚大师到此刻方才明白御泠堂的真正用意,盯着青霜令使,目中如同要喷出火来,声音竟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狠的一场赌局」

「前辈明白了就好,这便请选人入局。」青霜令使语音平淡,目光却是锐利如刀,「棋局中被吃之子当场自尽。若是四大家族弟子不愿以性命做赌注,我亦决不为难。倒要看看前辈能让我几子?」

愚大师长叹:「你确是极工心计。不过纵然如此,老夫亦未必会输于你。」「谁胜谁负总要下过才知。」青霜令使淡淡道,「前辈曾亲临六十年前的一战,自是对那一战的惨烈记忆犹新。若说六十年前我御泠堂是输在了‘忠义’,这六十年后的一战便偏偏要胜在这两个

字上。」

愚大师眼中似又闪现出六十年前一个个倒下的同门兄弟,血气上涌,转头对物天成道:「这一局由你指挥,老夫便亲自入局与御泠堂拼掉这一把老骨头。」青霜令使冷笑:「前辈最好权衡轻重,我们赌的是棋,若是输给了晚辈,亦算是输掉了这六十年一度的赌约。」

物天成翻身拜倒在地:「天成棋力不如师伯。有您指挥或可少损失几名弟子。」愚大师心中一震,他本想自己上阵或可救下一名本门弟子,但若输了棋局却是得不偿失。

四大家族几名小辈弟子互望一眼,跨前半步,对愚大师躬身下拜:「请师祖派我等上阵。」

青霜令使拊掌:「四大家族果然有的是忠义子弟」他长吸一口气,语意中亦有一份尊敬,「前辈刚才也看到了,我命手下凿石为子并非炫耀武功,而是表明我御泠堂并非以下驷对上驷。这一战赌的不但是棋艺,还有忠义与勇气」

愚大师黯然点头,只看刚才那十六人凿石为棋的武功,可知御泠堂此次亦是拼了血本。只他纵是棋力再高明十倍,也断无可能不损一子取胜,又如何能眼看着四大家族中精英弟子在自己的指挥下送命?

青霜令使手中令牌一挥,十六名御泠堂弟子每人负起一枚红色大石,各占棋位,由崖顶望去便如一枚枚棋子般立着。

青霜令使一字一句道:「御泠堂约战四大家族,请入局」

愚大师已是心神大乱,这一场赌战全然不同于六十年前。那一战胜在门下弟子与家族血脉相连,慷慨赴义;如今御泠堂正是看准了四大家族各人之间渊源极深,自己不忍亲手令弟子送命,方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景成像强压心悸:「物师伯请先定神,由我来安排弟子入局。」他长吸一口气,出指指向二十弟子中的一人:「慕道,由你做中





卒。」他所指之人正是他的爱子景慕道。

象棋内中卒位居中路要冲,十局中只怕有八局都是最先被吃掉,这最危险的任务景成像却派给了自己的儿子,几可算是亲手将儿子送上绝路,饶是以他掌管四大家族近二十年早就练得宠辱不惊的脾性,此刻的声音亦终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名四大家族弟子跃出队列:「景师伯,我来做中卒。」诸人被景成像所感,群情激涌,又有几名弟子要争做中卒。

景成像环视众人:「我身为四大家族现任盟主,若不能以身作则又何以服众





」他心伤神黯之下,一口郁气哽在胸口,再也说不下去了。景慕道大声道:「盟主请放心,点睛阁弟子景慕道必不负所托。」说完头也不回纵身跃下渐离崖,拿起一块刻有卒字的黑色大石负在背上,昂然站在中卒的位置上。景成像大笑:「好孩子。」景慕道方才既然称他为

盟主,自是提醒他以大局为重,不彻私情。景成像深吸一口气,强按住一腔悲愤,分派弟子就位。

众人见景成像父子如此,几个女弟子更是眼中流出泪来,纷纷请命,竟无一人退缩,连水柔清都分到右马位。

四大家族共来二十一人,除了指挥的愚大师,尚可留下四人。景成像留下了花嗅香、水柔梳、物天成三大门主后,又对温柔乡剑关关主莫敛锋道:「莫兄虽为外姓,但温柔乡以女子为主,水侄女一向多倚重于你,务请留下。」言罢自己向局中走去。

莫敛锋如何肯依,一把拉住景成像:「景兄万万不可,你身为四大家族盟主,何必亲身犯险?」花嗅香亦道:「我蹁跹楼一向人丁单薄,此次溅泪那孩子未能及时赶回,容儿却是武功不济,不能入选行道大会。此刻家族有难,蹁跹楼岂肯旁观?原是应该我去。」景成像

一拍花嗅香的肩膀:「花兄请回,正是因为你蹁跹楼人丁单薄,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溅泪贤侄又不能及时赶回,岂不让蹁跹楼武学失传了么?」又转头对莫敛锋道,「莫兄亦不必拦我,正是因为我身为四大家族盟主,才要事必躬亲,若是不能于此役中亲率门下弟子出战,

实是愧对列祖列宗。」

莫敛锋急声道:「只怕御泠堂宁可兑子也要伤害于你,如此岂不是让物师伯为难?」此言倒是实情,如果青霜令使执意不惜兑子亦要除去景成像,愚大师投鼠忌器自是难办;若稍有退让又可能影响局势。

景成像脸色一沉,复又朗然,哈哈大笑:「我意已决。既然如此便去做那中宫老将,愚大师看在我的面上必也不会输棋吧





」言罢头也不回地跳下渐离崖,站在老将的位置上。

莫敛锋长叹一声,忽亦跃身而下。他出指点倒水柔清,将她一把抛上渐离崖顶,朗声道:「小女自幼失母,敛锋愿代她涉险。」自己则占住了水柔清空下的右马位。

青霜令使不发一声,默见四大家族分派已定,这才抬头望向愚大师,冷然道:「前辈不是一向自负棋力天下无双么,却不知此刻是否还有胜过晚辈的把握?」愚大师收摄心神,心知这一战事关重大,自己必须要克制一切情绪,全力求胜,不然以青霜令使的可怕心计,若

是让御泠堂胜了这一仗,只怕江湖上永无宁日。当下他强自镇定道:「你不是说和棋亦认负么?」

第三百五十五章 臻化

第三百五十五章

臻化

青霜令使哈哈大笑:「不错,不过那也要四大家族付出很大





代价。」他故意将「代价」二字说得极重,便是要影响愚大师的心境。下棋务必戒焦戒躁,只要愚大师心有旁骛,他便有机可乘,这亦是他定下此赌棋赌命之局的真正用意。

愚大师长吸一口气,面色恢复常态:「徒说无益,请令使出招。」青霜令使眼观崖下的偌大棋局,悠然道:「唔,除了景阁主,局中最重要的人物当属占右马位的莫关主了吧。若是晚辈第一手便以我左炮换前辈右马,却不知前辈有何感想?」

「啊」愚大师心头剧震,尚不及开口,水柔梳与花嗅香已同时惊呼出声。莫敛锋人在局中,却朗声大笑:「青霜令使尽管发炮,能为此战第一个捐躯,敛锋荣幸之至。」

愚大师听得身旁有异,回头一看,却是被莫敛锋点了穴道后、倒在自己身边的水柔清。但见她虽是口不能言,但泪水已如断线珍珠般夺眶而出。刹那愚大师喉头一硬,双目一涩,老泪几欲脱眶而出





这时,他已知自己绝对胜不了这一局

青霜令使哈哈一笑:「前辈已然心乱了,若是现在要换人还来得及。却不知物冢主是否真如江湖传言般重情重义?」愚大师心中一动,沉思不语。

物天成见此情景已知愚大师心神大乱,难以续弈,危难关头他亦只好一咬牙关:「若是师伯没有把握,便请替师侄掠阵。」愚大师缓缓摇头:「你能静心么?」物天成一呆,垂头不语。

愚大师抬首望天,沉吟良久。刚才他灵光一闪,本是有意让棋力不弱于己的梵溟轩来接战此局,但以梵溟轩那热血性子,见到此刻的局面只怕对他的心绪棋力影响更大。

「前辈何苦耽误时间?非是晚辈自夸,在下的棋力虽谈不上震古烁今,却也不比前辈弱多少。」青霜令使得意地大笑,「这天下能与我枰中一决胜负的,大概不过三五人,四大家族中恐怕也仅有前辈与物冢主两人而已,你若能令他人出战,我实是求之不得







愚大师更是吃惊,他本以为青霜令使只是仗着这惨烈之局来克制对手的心志,却不料他竟然对自己的棋艺亦如此自负,随口问道:「若要练就此等棋艺,势必要在实战中历练,为何老夫却从未听说过棋坛上有你这一号人物?」青霜令使心中亦不愿太过损兵折将,一心要

兵不血刃胜得此局:「实不相瞒,这一场赌局二十余年前就已设下。从那时起我便苦修棋道,却惟恐为世人察觉,偶与高手对局,亦是以盲棋相较……



愚大师听到「盲棋」二字,脑中电光一闪,心头疑难迎刃而解,大喝一声:「好,眼不见为净,老夫便以盲棋与你对局」「以前辈的明察秋毫,纵是目不视局,也能想见门下弟子溅血而亡的情景吧」青霜令使尽是对自己的棋力十分自信,仍是状极悠闲,「晚辈倒是

劝前辈不若就此认输,也免得四大家族的精英,一战之下损失殆尽





」愚大师冷喝道:「我四大家族就算全军覆没,也断不会让你御泠堂如愿以偿」

青霜令使蓦然扬头,一向沉静的语音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出乎意料的愕然与疑惑:「前辈竟然在片刻间信心尽复?莫不是已定下什么对策?」他长啸一声,目光炯炯望向崖下棋局,「既然如此,晚辈只好先行出招了。前辈别忘了每一方只有两个时辰的限时。」愚大师淡然

一笑,转头凑到花嗅香耳边低语。青霜令使眼神转为漠然,冷冷喝道:「炮八平五」

「马八进七。」

「兵三进一。」

「车九平八。」

「马二进三。」

随着愚大师与青霜令使的口令声,这惊天一局终于开始了

四大家族身为武林中最为神秘的世家,历代高手层出不穷,数百年间偶有弟子行走江湖均会引起轩然大*,其实力决不在武林任何一个名门大派之下。便是相较于白道第一大帮裂空帮,纵然声势上有所不及,但顶尖高手数量之多却是足可抗衡。而御泠堂虽在江湖中声名

不著,但它既能与四大家族相抗数百年之久,自也是有惊人实力。两派均意在重夺江山,所以都大力培植人才。经过这数百年的卧薪尝胆、苦心经营后,各种奇功秘术、本门绝学已臻化境,再加上这六十年一度的大决战亦是对两派的互相督促,是以聚集在离望崖前的这四十

余人,每一个皆是能在江湖上翻云覆雨的人物。

此刻虽不见刀光剑影、掌劲拳风,但这场棋局所涉及的高手之众、竞争之惨、方式之奇、情势之险,皆可谓是历年武林大战中绝无仅有。

双方这一场赌战延续数百年之久,两派先祖都曾在天后面前立下重誓不得毁诺,何况若有一方违约,昊空门便会出手相助另一方。是以数百年来某方一旦在赌战中败北,便只得守诺匿踪江湖,纵想拼个鱼死网破,却也自知难敌昊空门与对方的联袂出击。

御泠堂虽广收弟子,不似四大家族仅以嫡系为主,但若是单以武功而论,实是逊了四大家族一筹,是以历年双方各出二十人的赌战,多数以御泠堂败北而告终。近二百多年,御泠堂连败四场,方才殚精竭虑设下这以棋博命的赌局。算定尽管英雄冢棋力冠绝天下,但四大

家族中各弟子间渊源极深,决不可能袖手任同门自尽;而棋道不比武道,精神力的影响巨大,只要对局者心神稍有疏忽,必会令棋力大减。

此次御泠堂弟子皆是有备而来,个个早不抱生还之望,而四大家族却是变生不测,在这等情况下,愚大师棋力必是大打折扣,至少己方已有了七八成胜机。所以青霜令使方才不惜先假装不知愚大师存在,故意示弱,再论武惑敌,最后更是提出和局算己方负的条件,强行

把对方诱入这场谋定以久的棋局,可谓用心良苦,却亦实属无奈。不然若再以武功相斗,御泠堂只怕会连败五场。

第三百五十六章 鏖战

第三百五十六章鏖战

离望崖上,愚大师背向棋盘,果是以盲棋与青霜令使相抗。物天成、水柔梳与被莫敛锋点了穴道的水柔清,则是眼也不眨地望着崖下的棋局,而花嗅香却是听了愚大师的什么话后悄然下崖,不知去了何处。

青霜令使盘膝静坐于相望崖边,一双眼睛牢牢盯紧棋局,只从口中吐出一步步棋着。那张青铜面具遮住他的脸孔,虽看不出面上是何表情,但至少再也没有初见时的悠闲。他虽是对花嗅香的离去有所察觉,感到事有蹊跷,但一来对自己棋艺颇为自信,不怕愚大师耍出什么花样;二来亦是分不开心,只顾得上全力对局。

崖下立于棋盘中的双方弟子各听号令,依次行子。他们身处局中,除了略通棋道的寥寥数人外,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踏出一步后是否就会被对方「吃掉」。但为了本门的荣誉与使命,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被动地执行着命令。更残酷的是:他们虽有绝世武功,却只能毫无反抗地接受命运。于是每跨一步皆是落地有声、激尘扬土,似要将满腔雄心与抑郁踩于脚下泥尘中,留下那千古不灭的一份豪情。

这离望崖前虽是汇集了四大家族与御泠堂的精英,但除了愚大师与青霜令使指挥棋局的声音外,便只有沉重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喘息声。这一场赌局已不仅仅是棋艺与忠诚的较量,更要比拼无畏的勇气与执着的信念

开局时红黑双方皆是小心翼翼,当头炮对屏风马,各守自家阵营。走了二十余个回合后-本文转自书书网html-,终于短兵相接。

「炮七进四」随着愚大师的语声,黑炮将红方边兵吃掉。那占着边兵之位的御泠堂弟子面上一片阴冷木然,二话不说负着棋子走出棋枰外,拔剑刺入自己胸膛……

水柔清看得胆战心惊,只欲闭目,一双眼睛却怎合得上,只得在心中暗暗祈祷上苍,保佑父亲不要出什么差池……

「炮五进四」青霜令使浑若不见手下的惨死,声音依是平淡无波。景成像浑身一震,景慕道大叫一声:「父亲保重,孩儿不孝」亦是负棋子走出枰外,一掌拍在头顶上,倒地气绝。

水柔清本已干涸的泪水又止不住流了满面。

棋至中局,双方已各失数子,局面却仍是呈胶着之状。

青霜令使并没有夸口,他的棋路大开大阖、布局堂堂正正、招法老辣缜密,既不得势轻进,亦不失势乱神,每一步皆是谋定而动。然而令他惊讶的是:愚大师的棋路也丝毫不乱,纵有兑子亦是毫不退让……

再走了几步,青霜令使蓦然抬头:「与晚辈下棋的到底是何人?还请前辈明示。」愚大师头也不回,声音却是十分平静:「何有此问?」青霜令使道:「我曾专门研究过前辈与英雄冢主的棋谱,却与此刻局中所显示的棋风迥然不同。」

愚大师心内一惊——物天成年少时曾去京师与前朝大国手罗子越一较高下,大胜而归,方博得宇内第一高手之名,自是留有棋谱;但自己年轻时少现江湖,这五十年又闭关于鸣佩峰后山,青霜令使却是如何得到自己的棋谱?脑中思考不休,口中淡然答道:「刚才你不是说老夫可换人而战么?莫不是想反悔?」青霜令使一笑:「晚辈好不容易才争得这场赌局,何敢反悔?只不过见对局者棋风锐利与老成兼而有之,天分之高难以揣测,忍不住欲见其一面。」御泠堂对这一局抱有重望,自是不能反悔,不然恐怕是再难找到如此有把握可胜得赌约的机会了。

愚大师冷然道:「下完这一局再见不迟。」青霜令使一叹不语。他的心中实已有了一丝悔意,这个不知名的对局者大出他意料之外,棋路不依常规,如天马行空般屡屡走出令人拍案叫绝的隐着妙手,算路更是精深,一招一式看似平淡无奇,却是极有韧力,纵算棋力未见比自己高明多少,却已显示出了极高的棋才。虽然未必能赢过自己,但若是一不小心,下成和局却也是己方输了……

御泠堂为这一战准备了几十年,自然对四大家族中几位棋道高手的情况了如指掌,但此时青霜令使苦思半晌,却依旧想不出四大家族中还有什么人能有如此精妙、几不逊于物天成的棋力

青霜令使自然想不到,与他对局的其实便是梵溟轩。

原来愚大师刚才被青霜令使一言点醒,便对花嗅香吩咐一番。花嗅香依言找来梵溟轩。此刻他二人便在距此处数十步的一个山洞中对坐棋枰。

花嗅香不让梵溟轩看到离望崖下对局的情形,更是以布裹其耳,然后将青霜令使的棋步摆在棋枰上,再将梵溟轩的招法传音给愚大师。

愚大师明知自己难以舍下对棋局中众弟子的关切,深怕有些棋步不忍走出,索性眼观鼻、鼻观心,浑若坐关般凝思静虑,丝毫不想枰中之事,只将耳中所听到的棋步依样说出。如此一来,实是把这事关四大家族命运的一场赌棋,全托付在了梵溟轩身上。

花嗅香听愚大师说起梵溟轩棋力不在他之下,原是半信半疑,但在此刻也只好勉力一试。他怕梵溟轩抱着游戏的心理不肯尽力,便哄他说,若是能胜得此局,愚大师便放他下山,从此四大家族决不与他为难。

梵溟轩信以为真,自是拼尽全力。他经这些日子与愚大师枰间鏖战,又身兼《天命宝典》与弈天诀之长,棋力早是今非昔比,便是青霜令使这精研棋道数十年之人,一时亦难以占得便宜,反是有几次故意兑子试探愚大师时,被梵溟轩抓住机会取得先机,执先的优势已是荡然无存。

那弈天诀心法本就讲究后发制人、不求速胜,动辄就是兑子求和,几步下来,双方皆是损失惨重。反倒是青霜令使只怕下成和局,数度避开梵溟轩兑子的着法。青霜令使气得满嘴发苦,以他的棋力若是放手一搏,原也不在梵溟轩之下,可偏偏对方浑不将场内诸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反是令他于不得已的退让中渐处劣势。何曾想到本用来要挟对方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隐机

第三百五十七章隐机

梵溟轩两耳不闻洞外事,还只道真是花嗅香与自己下棋。{八度吧小说网这才能尽心发挥弈天诀的长处,若是他知道自己的每一步招法,都关系着某个四大家族弟子的生死,只怕这一局早就因心神大乱而一败涂地了。

不知不觉已下了一个多时辰,残局中双方皆已倒下九人,棋枰上都各剩单士双相护住将帅,兵卒已然全殒,红棋仅余一车双炮,黑方尚余车马炮各一。子力上虽仍是难分胜负的情形,但红方一车双炮偏于一隅,黑方却是车马炮各占要点,已隐露杀机,至不济也是和局之相。

物天成是棋道高手,早看出局势有利己方,见青霜令使久久不下子,沉声道:「青霜令使何不就此提和,也免得双方损兵折将。」在此情形下言和,自是最好,若非要走下去,只怕双方还要有数子相兑换。

青霜令使怅然一叹:「六十年的忍辱负重,何堪功亏一篑?」他抬头望向物天成,眼中暴起精光,一字一句道:「物兄请恕小弟不识时务」

愚大师背影仍是纹丝不动,物天成与水柔梳却皆是一震:御泠堂与四大家族经这数百年的大战,两派积怨实是太深,青霜令使如今已是在明知必败的情况下,非要以命换命了。他二人不知是何人代愚大师出手,惟在心底祈盼这人能下出什么妙着,一举速胜……

水柔清却是呆呆望着还傲立于枰中的莫敛锋,一下子看到这许多同门的残死,她的心早已麻木,只希望父亲能平安无事。

青霜令使心计深沉,仍是稳扎稳打,决不因败势将定而胡乱兑子,毕竟在此复杂难解的残局下,未必不能觅到一线胜机。

「车四平一。」

「车六进二。」

「炮三进七。」青霜令使思考一灶香的时间,方缓缓下出一步。

此子一出,精于棋道的物天成与水柔清俱是面上一沉。红方将原先用于防御的左炮沉底摆挂,中宫仅余士相守卫,已呈破釜沉舟之势。局势骤紧,只要某一方稍有不慎,胜负瞬息可决。

黑棋的下一步极是关键,看似红方老帅岌岌可危,但若不能一举擒王奏功,红方稍有喘息之机,亦会大兵压境,对黑方形成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物天成注目棋中,眉头渐渐皱成一个「川」字。若是由他来走下一步,或是横车将路,或是摆炮叫将,或是回相守御……但各种走法均是极为复杂,难解利弊,一不小心便会落入红方的陷阱中。而此刻红帅红车连成一线,虽未必能有威胁,黑方却是会被对方白吃去一枚士……

愚大师沉默良久,却是走出一步谁也没有想到的棋:「马三进四」水柔清大惊,若非被父亲封了哑穴,必定张口大叫。这一步竟然是将黑马置于红帅之口,亦是在红车的车路上

青霜令使千算万算亦没有算到黑方这自寻死路的一手,再凝神一看,这一招挡住了红车与红帅的联系,若是回车吃马,对方摆车挂将,然后炮沉底路叫将,便已构成绝杀;而若是以帅吃马,对方车从底叫将,亦会吃去红车,这一匹送于口中之马却是吃不得。如今最善之计,惟有回炮重新守卫红帅,但如此一来,虽然战线仍还漫长,红方却已处于绝对劣势,输棋怕是迟早之事……

这一手石破天惊、绝处逢生,利用对方思路上的盲点,一举将纷繁复杂的局面导向简单化……正是梵溟轩将弈天诀用于棋道中,方走出此局的最佳一着。

「好一着弃子强攻的妙手。」青霜令使呆了一下,仰天长叹,「想不到我御泠堂苦谋二十余年,竟还不能求得一胜。」温柔乡主水柔梳略懂棋道,起先见黑方送马,正在替莫敛锋担心,听青霜令使一言,一贯沉静的面容亦不由露出喜色:「青霜令使你可是要认输了么?」「这一局已难取胜,实乃天亡我啊」青霜令使颓然点头,口中喃喃自语。突然一跳而起,大喝一声,「纵是如此,不拼个鱼死网破,御泠堂亦决不会认输」自从青霜令使现身以来,从来都是心平气和,纵偶露峥嵘,亦不失风度,这一刻却是状如疯虎,声若行雷。

水柔清心中方才一喜,忽听青霜令使此言又是一惊,抬眼正正迎上他射来的冰冷目光,一颗心已急速坠了下去。耳中犹听那似是怀着千年怨毒的阴寒声音:「帅六进一,吃马」脑中一晕,就此昏了过去……

水柔清梦见自己掉在了水里,父亲在岸上静静看着她,仍是那么潇洒而又落寞地一笑,转身离去……

她在水中拼命挣扎,却被水草缠住了小腿,怎么都上不了岸。只得双手在空中乱舞,忽碰到一物,牢牢一把抓住,猛然睁开眼睛,原来自己已躺在床上,却是抓住了床边一人的手。她坐起身,用力甩甩头,似要将恶梦从脑中甩去,张口大叫:「爹爹」

那人不出一声,一任水柔清手上尖利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中。水柔清定睛看去,她抓住的原来是梵溟轩的手:「小鬼头,我爹爹怎么样了?」梵溟轩垂头不语。花想容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清妹节哀,你父亲他已于二日前……」花想容一言至此,想到水柔清从小母亲离她而去,便只和父亲相依为命,再也说不去,低头硬咽起来。

水柔清呆了一下,脑中似有千支尖针不断攒刺,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她本以为那残酷的一场赌局不过是在梦中,所以她不愿醒来,心中总还抱着一丝侥幸。可是,这终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自己最敬爱的父亲已经死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她眼角滴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泪珠滴落在肩上,却仿佛是一柄大铁锤重重击在肩窝,那份痛人骨髓的感觉再次直撞人心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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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苦吟

第三百五十八章

苦吟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局棋会是





」梵溟轩嗫嚅着。水柔清哭得昏天昏地,梵溟轩的话传入耳中,令她全身一震,瞪大双眼:「那个下棋的人是你?」梵溟轩黯然点点头,想到几日前还在点睛阁那小屋中与莫敛锋相对,听他讲述那少年与少女相爱至深、却终因误会分手的故事,此刻竟已是天人永隔,亦是止不住泪

水狂流。

「啪」的一声,水柔清扬手就给了梵溟轩一个耳光。梵溟轩吃痛退开两步,手捂面颊一脸惊异。从小到大,父亲都对他呵护备至,尚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结结实实打个耳光,一时愕然。幸好水柔清昏迷二日方醒,手上无力,不然这一掌只怕会打脱他几枚牙齿。

「你好狠,我要杀了你。」水柔清疯了一般对梵溟轩大叫。花想容连忙按住水柔清:「清妹,你当时在场,应该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也是没有办法





」「我不听我什么膊惶彼崆迤疵踉翟谵植还ㄏ肴荩侄宰判∠谊复蠛龋澳愎觯龅迷对兜模以僖膊灰侥?nbsp;…





二日前青霜令使破釜沉舟,先迫得莫敛锋自尽,再被梵溟轩的黑棋强行吃去红帅,狂笑着率众离去,这场赌斗终以四大家族的获胜而告终,却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其实比起上一次双方参战四十人仅三人生还,此次赌战已可算是伤亡较轻。不过以往死战,诸人均是奋勇杀敌后力竭而亡,这一次却是自尽,确实是让人难以接受。

四大家族与御泠堂争霸天下之事极其隐秘,四大家族中仅有几个掌门与长老级人物知道,亦还有行道大会中挑选出的精英弟子才会被告之,一般弟子直到此刻仍是不知后山已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所以水柔清昏迷两日两夜,便只有花想容与梵溟轩来照看她,谁想她一清醒

过来心伤难禁,竟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一腔悲愤尽数发泄在梵溟轩身上。

梵溟轩踉跄着跑出屋子,隐隐听着花想容劝解水柔清,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他得知事情的真相后本就愧疚于心,此刻再见到水柔清对自己如此记恨,心头大恸,一口气跑出数十步方才停下。

此处正是温柔乡四营中的剑关,初晨的阳光映照着四周丛丛花草,景色极是幽雅。但梵溟轩哪有心情欣赏,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捂耳,泪水又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把胸前的衣衫打得透湿。

几名路过的温柔乡女弟子见梵溟轩哭泣,还道是小孩子和什么人赌气,笑着来安慰他,他却理也不理,反是哭得更大声。

忽有一阵琴声袅袅传来,其音低回婉转、清越明丽,似淡云遮月,帆行镜湖。却是水柔梳在远处以琴意来化去梵溟轩的悲伤。梵溟轩却丝毫不受琴音所惑。莫敛锋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转眼间却是人鬼殊途。他这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无常、生离死别,心潮澎湃下只觉

得人生在世,或如灯花草芥,灯灭时风起处便乍然而逝,全然不由自身做主





那琴音听到他耳中,却仿如听到孤雁哀鸣、寂猿长啼,一时更是悲难自抑,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那琴音似反被梵溟轩的哭声感染,越拔越高,跳荡几下,已是曲不成调,突地铮然有声,却是啼湘琴已断一弦。只听到水柔梳怅然一叹,琴音忽哑,再不复闻。

不知过了多久,梵溟轩哭得累了,收住泪怔怔发呆。却听花想容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喂清妹喝了些粥,休息几天就好了。」梵溟轩犹想着那日下棋的情景,喃喃分辩道:「我本可用其它的方法赢下此局,本不必非要让莫大叔送命





」花想容一叹:「你也不必自责,我听爹爹说起了这一战的缘由,四大家族实是多亏了你,方能胜得这一局,我们上上下下都极感激你





」梵溟轩黯然道:「那有什么用,清





水姑娘是决计不会原谅我的。」

花想容安慰他道:「清妹悲伤过度,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过后她自会明白





」「不,你不明白。」梵溟轩截口道,「我知道,她会恨我一辈子」此言才一出口,心中又是莫名地一恸。

花想容苦笑,正要解劝他几句,忽听到鸣佩峰下传来一个清朗有力的声音:「林青求见景阁主」梵溟轩一跃而起,口中大叫:「林叔叔。」他数日前本还想自己武功全废,不愿成为林青的拖累,宁可一辈子留在鸣佩峰中陪着愚大师终老。但经了这两日的变故,再加上被

水柔清这般记恨,一心只想早日离开这伤心地,此刻听到林青的声音,又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父亲,如何还能按捺得住,也顾不上分辨道路,闷着头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花想容乍听到林青的声音,又惊又喜,呆了一下,红着脸朝梵溟轩大喊:「当心迷路,让姐姐带你去





」梵溟轩才奔出几步,忽被一人拦腰抱住,耳边传来景成像低沉浑厚的声音:「我倒要看看,这个于万军阵前公然挑战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的暗器王,到底是何等人物」梵溟轩听景成像的语气似是颇含敌意,心头一沉:明将军既然是四大家族的少主,景成像自然决不容林青有

击败明将军的机会,只怕立时便会对林青不利





景成像抱着梵溟轩大步往前走去,他扬声大笑:「暗器王大驾光临,景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花想容正要跟上前去,一旁闪过花嗅香,对她沉声道:「容儿先回蹁跹楼去。」她虽是一心想见林青,却是首次见到一向洒脱不羁的父亲露出这般郑重的神情,虽是百般不情

愿,终不敢忤逆,怔然停步。

ps:巫穹转眼就步入了收尾的时候了,沧阳非常感谢一起走来的书友,谢谢你们不离不弃的支持和鼓励,谢谢。

第三百五十九章 动怒

第三百五十九章

动怒

梵溟轩见到花嗅香、水柔梳与物天成俱随行于后,心内更惊,还只道四大家族意欲联手对付林青,在景成像怀里拼命挣扎起来,口中大叫:「放我下来」却哪里挣得脱。花嗅香上前两步,拍拍梵溟轩的肩膀示意其放心,望着景成像肃然的脸孔,欲言又止,长叹一声。

才过通天殿,便看到一白衣人负手立于人山处那片空地上。四大家族的弟子虽是一向少现江湖,但暗器王的大名传遍武林,谁人不知,只是没有门主号令,大家都不敢上前,均在远处三五成群地围观,一面窃窃私语。

远远望见林青那桀骜不驯的身影,梵溟轩眼睛不由一红,却是不见父亲许漠洋与虫大师。

四大家族四位门主均是第一次见林青,皆在心中暗喝一声彩。看他不过三十出头,身材高大、体魄完美,却一点儿也不给人以魁梧的感觉;乌黑的头发结成发髻,随随便便地披在肩头,说不出的飘逸俊朗;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最显眼的,便是那高挺笔直的鼻梁上嵌着的一

对神采飞扬、充满热情的眸子;微风吹乱他的束发,隐约可见其背后所负的那把名震江湖的偷天神弓;宽大的白衣随风起伏,更衬出硬朗的身形从容自若,端如峻岳,气概卓越不凡。虽是静立原地,却给人一种勃然欲发的生机,似是随时要冲天而起,令人不由心生敬服



…初见暗器王,四人心头同时涌上一句话: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林青拱手遥遥一揖:「久仰四位门主大名,惜一直无缘拜见。景阁主出手施救故人幼子,林某十分承情,先行谢过。」梵溟轩再也忍不住大叫:「林叔叔小心







景成像的声音及时响起,就似有质之物般将梵溟轩的语声压住:「林兄太客气了,点睛阁的家传医术原本就为了救治天下苍生,只可惜景某学艺不精,有负林兄重托。」林青诧目向梵溟轩望来:「这孩子的伤还没有治好么?」景成像大步走到林青身前八尺处,放下梵溟轩,深

吸一口气沉声道:「此子武功已废,林兄若心有不平,尽可向我发难」

梵溟轩扑入林青怀里,一时诸般委屈尽皆涌上心头,告状一般反手指着景成像:「是他故意废我武功



…」林青微微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还望景兄告知其中缘故。」景成像不语,只是长叹一声,望定林青,双手微微一动又止,眼中神色复杂。

花嗅香跨前一步拦在景成像身前,接口道:「林兄与虫大师一路同行,想必知道一些原因吧。」林青看景成像适才的神情似要对自己出手,眼角余光又见英雄冢主物天成斜立身后,有意无意地挡住退路,心中一凛,凝神戒备,口中却淡然道:「虫大师只简略告诉我两件

事,一是四大家族与御泠堂的宿怨,二是明将军与四大家族的关系





」语声微顿,眼**光,「若是为了明将军的原因,景兄大可直接找上我,何必拿孩子出气?」

景成像大笑,厉声道:「林兄明知我四大家族与明将军的关系,竟然还敢孤身上鸣佩峰,这份胆略着实令人钦佩」林青浑不为景成像语意中的威胁所动,仍是不紧不慢的口气:「漂泊江湖原就会练就出一份胆量,景兄谬赞,林某愧不敢当。」

花嗅香与水柔梳正要开口,景成像摆手止住二人:「我四大家族一向隐于山野,原也不懂什么江湖规矩。」他一叹,「自得闻林兄六年前于万军阵前敢公然挑战明将军,心中一直略有不服,倒很想借此机会试试林兄是否真有挑战天下第一高手的本事。」林青眉头一挑:

「试过了又如何?」景成像垂首望着自己的一双手:「若是景某侥幸胜了一招半式,便请林兄在鸣佩峰小住几年吧。」「景阁主怕是说错了。若是我败于你手,又有何能力去挑战明将军?」林青一声大笑,「只怕是小弟一不小心胜了景阁主,四大家族才会不遗余力留下我吧



「好一个暗器王」花嗅香拊掌长叹,慨然道,「能在鸣佩峰前亦如此视我四大家族于无物的,普天之下怕也仅有你一人了」

景成像微微一震,林青的自负令他情绪莫名激动起来:「我一向敬林兄为人,你也莫要太狂了。」林青哈哈大笑,脸蕴温意,不怒而威:「林青别无所长,惟有一身铮然傲骨与不屈斗志。为了故人幼子,景兄纵是设下刀林剑阵,林某亦决不会裹足不前」

他虽听虫大师说了明将军与四大家族的关系,但素知四大家族并非是蛮横不讲道理之辈,上山前本是打定主意纵是对方有所挑衅,亦要忍一时之气。但方才乍听梵溟轩不明不白被废武功的消息,心中本就激起一腔怒火,再见到景成像的咄咄逼人,如何还按捺得住。此刻虽

明知单拳难敌众手,翻脸不智,却终忍不住露出天生的据傲心性来。

景成像原来并无为难林青的打算,反是因梵溟轩心生内疚,本欲向林青赔罪。但在两日前与御泠堂的赌战中,他眼睁睁看着爱子惨死,自己空负一身武功,却是连一招半式也未发出,心头怨愤,导致性情大变,正好林青来访,便将满腹郁结宣泄到暗器王的身上。

英雄冢主物天成对家族极为忠义,早就不满林青挑战四大家族少主明将军的行为,闻言也是蠢蠢欲动;蹁跹楼主花嗅香与温柔乡主水柔梳却是竭力反对与林青冲突。水柔梳性格温婉,而花嗅香本想出言拦住景成像,但听到林青与景成像二人越说越僵,毕竟景成像身为四

大家族盟主,不便当面与其争执,一时亦难以出言劝解。

梵溟轩尚是第一次见到向来彬彬有礼的林青如此动怒,却是为了自己的原因,又是敬佩又是感激。他虽知暗器王武功极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心中担心,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愚大师的声音遥遥传来:「且慢动手。带林青来通天殿见老夫。」

第三百六十章 释怀

第三百六十章

释怀

景成像一呆,他虽身为四大家族盟主,但愚大师是他师伯,又是前一代盟主,也不便违逆。花嗅香趁机道:「景兄务要冷静,还是听听师伯有何见教吧。」景成像怅然一叹,亦知自己不过是痛失爱子、心绪大乱以致迁怒于林青,却也不愿当面道歉,低哼一声,当先往通

天殿行去。

水柔梳低声对林青介绍道:「愚大师是物二哥的师伯,是我四大家族前一代的盟主。」林青微微额首,已看出四大家族对待自己的态度各不相同,景成像、物天成略有敌意,花嗅香与水柔梳却是有心示好。

就见愚大师站在通天殿前,须发皆扬,状极威武,冷然望着景成像:「老夫既然开关出山,这四大家族的事务只得倚老卖老地插手其间。似你这般心浮气躁,日后何以服众?」景成像自知理屈,垂首不语。

水柔梳柔声道:「景师伯心伤慕道惨死,才一改平日稳健,师祖亦莫要太过苛责于他。」愚大师望一眼景成像,长叹一声,缓缓道:「成像与暗器王请随老夫入殿,其余人先留在此处。」当先踏人殿内。

林青坦然将梵溟轩交与花嗅香,与景成像一前一后进入通天殿中。愚大师关好殿门,转身先拍拍景成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经挫折不成大事。成像你身为一盟之主,一言一行均与我四大家族声誉息息相关,须得放下心中杂虑,方可为众弟子之表率。」又转脸对林

青道,「成像两日前痛失爱子,还请林大侠谅解一二。」

景成像长叹一声,向林青伸出右掌,一脸诚恳:「林兄请恕我失礼。」林青却不与景成像击掌:「我理解景兄为人父的心情,但梵溟轩被废武功之事,尚请解释。」

愚大师盯着林青,脸有异色,良久方赞了一声:「光明磊落、襟怀坦荡,林大侠是个极讲原则的人,老夫颇为欣赏。」听这四大家族上一代的宿老如此一赞,林青倒有些不好意思:「前辈过奖,林青不过率性而为,惟愿以真性情示人罢了。」

愚大师大笑

:

「既然如此,我们何须前辈、大侠的那么客气,不若你叫我一声愚老,我叫你一声林小弟。小虫儿可好么?」林青一愣:「原来你便是虫大师口中的萧叔。他十分挂念你,本想亲来拜见,但因为在下一位好友重伤难治,他此刻正在萍乡城的客栈内等我





」原来虫大师对林青说起过愚大师收养自己十四年之事,却只以萧叔相称,尚不知当年的萧叔已改名叫做愚大师。

「只要他心中还记挂着我,见不见原也无妨」愚大师大笑,「你却要告诉小虫儿,老夫本是因他虫大师的名字才改叫愚大师,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物由萧这个人了。」

林青听到物由萧的名字,登时想到那正待在关中无双城的物由心,问起方知竟还是愚大师的师弟。说起物由心那个一头白发、却是天真烂漫、毫无机心的老顽童,三人都是忍俊不禁,一时气氛倒缓和了许多。

景成像对愚大师问道:「师伯何以出关了?」愚大师笑道:「老夫闭关五十年苦修武功,原就是为了与御泠堂这一次的赌战,既然现已击退御泠堂,自然要出来舒活一下这把老骨头。」景成像垂手恭声道:「成像谨听师伯教诲。」「你也不必如此,毕竟你才是目前的家

族盟主,一切均应以你为主。」愚大师慨然一声长叹,「老夫几十年不出江湖,对这些年的武林大势均是不甚了解。若不是见你一意与林小弟为难,原也不该擅自多管家族之事。」

林青仅听虫大师说起御泠堂是四大家族的数百年宿敌,对其中详情却不甚明白,当下愚大师便将两日前与御泠堂在离望崖一战细细说来。听到那子尽人亡的惊天一局,纵是以暗器王的久经风浪亦不由色变;又听愚大师讲到梵溟轩阴差阳错间以棋艺大败青霜令使,面上不由

露出微笑;再听到景成像爱子与水柔清的父亲莫敛锋皆亡于此役,林青扼腕长叹:「久闻莫兄身为温柔乡剑关关主,是四大家族外姓子弟中的佼佼者,想不到竟然无缘一晤。」又对景成像略含歉意道,「景兄痛失爱子,刚才林某言语多有冒犯,尚请原谅。」

景成像身为四大家族盟主,平日俱是仁厚待人,若非因景慕道自尽于枰中,亦不会如此大失常态,他强按心头剧痛,对林青觯赧然道:「林兄不必多礼,此事原是我的不对。」

愚大师见林青欲言又止,知道他对梵溟轩之事仍是不能释怀,长叹一声,缓缓道:「林小弟可知老夫为何要叫你单独来此?」林青沉思道:「可是与明将军有关么?」愚大师点点头:「老夫日前听梵溟轩说起,才知少主已做了朝中的大将军。而林小弟既然一意挑战他,四大

家族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林青沉声道:「我只听虫大师说,明将军乃是四大家族的少主,其中详情却知之不多。纵观明将军穷兵黩武、为祸江湖之举,四大家族又怎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愚大师微一领首:「林小弟且慢下结论,待老夫告诉你其中原因,你再作决定亦

不迟。」

景成像欲要开口,却被愚大师抬手止住。只见愚大师一脸肃穆庄重:「成像不必多疑,林小弟是极明事理的人,自不会将这秘密泄漏他人。何况老夫看那青霜令使心计深沉,败而不馁,只怕御泠堂不肯就此罢休。若果真如此,这天下又必将会有数年大乱,远非你我所能

操控,倒不如顺其自然,以应天命。」景成像一叹不语。事实上这些年明将军势力渐大,无须借用四大家族也有夺取天下的实力,却迟迟不动,连他亦觉得十分迷惑。

林青眉尖一挑,听愚大师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这个秘密定然十分惊人,恐怕还事关明将军的来历,朗声道:「大师放心,林青决非莽撞之徒,自然懂得把握尺度。」

第三百六十一章 碑秘

第三百六十一章

碑秘

大师点点头,一指通天殿中的天后雕像:「你可知她是谁么?」林青看那宫装女子栩栩如生,浑若活物。最奇的,便是她手中握的不是常见的女红针线,而是一方大印,一时却是猜想不出。

「她是天后,亦是宗越那孩子的先祖。」大师长吸一口气,口中道,「天后不过是一介出身于没落之家的弱质女流,却能加冕九五之尊,统领天下。临终时又明示后人只许立碑不许立传,如此超卓的人物,虽不过纤婉女子,又怎不让我四大家族与御泠堂敬

若神明」

林青一震,失声惊呼:「她是武天」「不错,天后便是则天皇帝。」大师肃然点头,「所以少主纵要夺取位,亦不过是拿回本属于自己的江山」林青脑中电闪,疑惑道:「据我所知,武天的子女皆是李唐皇胄,又怎么会是明将军?」大师叹道:「这其中

关系到天后的一件隐事,老夫也不用对你详叙。总之少主虽姓明,却是不折不扣的天后传人。」

原来武天本是被召进宫中的才人,众殡妃无嗣者皆须出家,便入了长安郊外感业寺削发为尼,后相恋,这才被重新接入宫中。她几经宫闱中的明争暗斗,直到最后被立为皇后,再借高宗早亡、幼子登基,这才垂帘听

政,乃至最终独掌大权,才做了有史以来的惟一一位女皇帝,建立大周王朝。

林青心中隐有所悟:武天守寡多年,宫中自是私藏男宠。此事大违国体,历代史书皆是「笔带过。但在民间野史中却曾提及过武媚在感业寺出家时曾有一初恋情人,为明姓男子。而听大师如此说,莫不是武天竟会冒着皇室大忌,替他悄悄生下一个孩子,实可谓是

情深义重。武天为高宗生有四男二女,二男一女早夭,另二子便是后来的唐中宗李显与唐睿宗李旦。据说早亡的二男一女皆是被武则天亲手所杀,虽是因为皇室争权,但其中怕也有欲立明姓后人为帝的念头。而此子非皇室所出,自然只能交与他人,于民间秘密收养,是以

史书中从未提过此事。

愚大师续道:「明家公子自小便改姓为武,收养在天后娘家,天后本欲立他为太子,只可惜李唐气数未尽,终被唐中宗逼宫退位





天后病危时暗中召集五名亲信与昊空真人,嘱六人务必尽心辅佐明公子,重夺武家天下;但这五名亲信却意见不合,一人欲兵谏中宗,强行改立太子,另四人却执意大力培养明公子,欲待其羽翼丰满后,方重夺皇位。唉,过了这数百年,却仍是不能完成天后遗愿,老夫实是

心中有愧啊」愚大师说到此处,怅立良久,目光方从天后雕像转到林青身上,轻轻一叹,「这也便是御泠堂与我四大家族的来历」

以林青的久经风浪,一时也不免呆了半晌,全然料不到明将军竟然有如此身世。想起那数百年前的争斗,此刻犹觉惊心动魄:「如此说来四大家族与御泠堂的目的都是一致的?」愚大师微微摇头:「天后用人任贤为亲,不分贵贱,文武兼重,更是重视政事之外的偏门杂

学。这五名亲信中景太渊为御医,花胜墨为画匠,水绍音为琴师,物清流为棋侍,他四人一向从文,是以信奉仁治天下;而另一位南宫敬楚却是员武将,一意以刀兵辅政,枕戈乾坤。文治虽缓,却不劳根本;武治虽捷,却大伤筋骨,他五人这番争执说来简单,却是事关天下

苍生的气运。」

林青这才知道四大家族的琴棋书画原是家学渊源,点点头道:「只看御泠堂的行事,便知一旦掌权,必是不容他议,大肆剪除异己。」愚大师长叹:「天后圣明,如何不知其中利弊。何况那中宗毕竟亦是天后骨肉,天后自是不忍他兄弟相残。看这五名亲信双方争执不下

,天后这才定下了六十年一度的赌战,败者退隐江湖,胜者辅佐明公子后人重夺江山,而昊空真人便是双方的仲裁」

林青奇道:「昊空真人得道高人,如何又会卷入此事?」愚大师道:「天后在感业寺出家时,便结识了昊空真人。昊空真人谙熟



天命宝典

》出天后非是池中之物,惟恐日后苍生涂炭,这才刻意接近天后。天后称帝后更是大力扶植昊空门,好与那一心忠于李唐的神留门相抗。」他又是一叹,「天后自幼命途多舛,虽是女流,坚韧果决处决不输于须眉。不然以天后的桀骜心性,若不是在昊空真人的言传身教下

悟得些天道至理,又如何能轻易将大周王朝再拱手交还给李唐」景成像亦道:「天后临终时自讳为?,其原因亦是为了纪念明家公子与昊空门之意。」

林青恍然大悟,心中诸多难题逐一而解,犹有一分疑惑,再问:「昊空门既亦忠于武则天,为何巧拙大师又会与明将军为敌?」愚大师叹道:「巧拙对此事并不知情。少主虽是昊空门传人,但身怀大志,功成后自是要投入京师以博功名,这点本就大违昊空门的道家修为

。何况人与人之间的那份微妙,岂是你我所能参透,巧拙与少主或是天生的仇家亦说不定。」

听罢愚大师的话,林青沉吟良久,长吸一口气:「大师告诉我这些,可是让我放弃与明将军决战之事么?」愚大师微微一笑:「如果是五十年前,我必不允有任何伤害少主的行为」林青抬眼望来:「五十年后又如何?」愚大师淡然道:「林小弟不妨先说说你的想法。

」林青眼望殿角,若有所思,缓缓道:「林青一生嗜武,只欲在有生之年攀上那武道极峰,视挑战为平生最大乐趣。更何况我出身寒门,从来只知发愤图强,自有一份对世情的看法。纵然明将军独揽大权事出有因,我亦决不会因此而改变对他的看法」愚大师竖指大笑:「

江湖代有豪杰出,且不论此言是否有理,单是林小弟这份气节,足可先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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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越风

第三百六十二章

越风

景成像犹不甘心:「将军府这些年势力大张,少主却丝毫不露夺权之心,亦不听从四大家族的意见,实不知他拿的是什么主意。何况我听花家小姐说起御泠堂红尘使宁徊风扰乱擒天堡之事,只怕御泠堂早已不甘蛰伏,虽败给四大家族,却要毁诺重出江湖。林兄又何必在

本已混乱不堪的京师中,再添上一份变数?」

「宁徊风我决不会放过此人。」林青恨声道,又转头面对景成像,「景兄知我非是优柔寡断之人,何必徒费口舌?我虽不及景兄熟读万卷,却也看过几年诗书。记得少时读



,有一句话今犹在耳。」他长吸一口气,慨然回眸望定景成像,「景兄可知是什么话么?」景成像暗叹一声:「林兄请讲。」林青昂然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景成像一愣,心知林青想法已定,劝说无益。

「说得好」愚大师长笑道,「老夫虽是四大家族的人,却是与林小弟大生同感。」林青笑道:「我却想不到愚老竟会支持我。」愚大师迎向景成像不解的眼神:「老夫五十年前亦是如你一般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如今豁然开朗,才会取愚大师这个名字」景成像低下头

:「请师伯指点。」

愚大师转脸对林青道:「你可知巧拙的师父苦慧大师将



天命宝典



留给了我么?我又将此典转交给了梵溟轩。」林青一惊,实想不到梵溟轩竟会有这种奇遇。「也亏了这孩子一言点醒,才让我明白了苦慧大师的深意。」愚大师长叹一声,「老夫虽已年近百岁,却窥不透繁华俗世的种种世情,直至看了



天命宝典



后,才知道这天意既定、人力难胜的道理。」

他转头望着景成像,眼中泛起一层大智大慧的光华:「世上的事,一饮一啄俱有命数,冥冥上苍自有分教,又何必做那违天逆行之事?」景成像一怔,知道愚大师责怪他废梵溟轩武功,黯然一叹不语。

愚大师对林青道:「成像废梵溟轩武功之事另有缘故,事已至此,林小弟亦不必责怪他。」林青沉声道:「若不说出其中原因,请恕我不肯干休。」愚大师道:「当年苦慧大师讲出其间缘故后,便自知已破天机,执意坐化,你可要听老夫说么?」他再叹一声,「老夫将



天命宝典



送与梵溟轩,亦是一份补偿之意。何况他虽是从此难修上乘武功,但江湖险恶、世事难料,或能因此平安一生,其中福祸,又有谁知?」

林青心头疑惑,他虽不信这些虚幻之事,但看愚大师郑重的神情不似作伪,亦叹了一声:「既然如此,大师也不必说了,反正也于事无补。」他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但我必须要马上带梵溟轩走,他的父亲身受重伤,只怕命在旦夕,虫大师正在萍乡城中守在他身边,我便

是来接梵溟轩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的







景成像见林青不责怪他,放下心结,诚然道:「在下总算还习得几分家传医术,林兄如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林青脸色一黯,长叹道:「他中了宁徊风一掌,心脉全碎已是回天无术全靠着我与虫大师渡以真元之气,方吊着半条性命。」

「又是御泠堂」愚大师一怔,目射寒光,「他们一面与我四大家族赌战,一面却早早违约重出江湖,看来真是要迫得双方来一次了结了」

景成像连忙问起,林青这才将其中缘由细细说出。

原来林青、虫大师与梵溟轩、花想容、水柔清两个月前在涪陵城分手后,便先去位于滇南楚雄的焰天涯寻找花嗅香之子花溅泪。见到焰天涯的军师君东临时,却被告之花溅泪所钟意的女子临云虽在焰天涯,但花溅泪却一直未曾来过。

二人离开焰天涯,便依先定好的计划去媚云教找许漠洋,谁知到了媚云教,却发现来迟一步,大乱已生。

原来媚云教与擒天堡一向不和,这次擒天堡借着与京师泰亲王联盟之际,欲趁机挑了媚云教,是以在媚云教召开教众大会、重选教主之时蓦然发难,将媚云教镇教之宝「越风刀」折断。这才引出了冯破天去清水镇找许漠洋补刀、擒天六鬼跟踪前来、日哭鬼劫走梵溟轩等种

种变故。

擒天堡早有计划,本就在媚云教内留有暗哨,更在位于滇东大理的媚云教总坛一带设下伏兵,只待教众大会群龙无首时,便一举灭了媚云教。

宁徊风于涪陵城困龙山庄功败垂成,被林青一击伤目后径直逃到大理,率那些尚来不及得知困龙山庄变故的擒天堡伏兵强攻媚云教……媚云教措手不及,擒天堡亦是准备不足,双方这一场交战可谓是两败俱伤、死伤惨重。媚云教教主陆文渊当场被杀,五大护法中的费青

海与景柯亦阵亡,而擒天堡设在大理的近千伏兵则是全军覆没。这一战令双方皆是大伤元气,擒天堡自此一蹶不振,再无昔日独霸川中的威风。

再说许漠洋与冯破天那日摆脱吊靴鬼与缠魂鬼的纠缠后,便一起来到了媚云教。许漠洋身挟



铸兵神录



中冶铁炼兵的知识,自是极受陆文渊重用,当即被拜为教中军师,负责打造兵器。许漠洋本欲借助媚云教的力量从擒天堡中救回梵溟轩,便答应下来,先补好越风宝刀,再由冯破天陪同,去深山中采集精铁。不料二人返回大理后,却发现擒天堡与媚云教已然大战一场,连教主

陆文渊都死在乱军中。

冯破天身为媚云右使,在此情景下,立刻整顿残兵。他知擒天堡势大不能轻敌,只得先另立教主,日后再伺机复仇。媚云教中左使邓宫与五大护法中的雷木、费青海、景柯本就有意另立陆文渊的胞弟陆文定为教主,为此与右使冯破天、五大护法中另二人依娜、洪天扬闹

得不可开交。现在陆文渊死了,邓宫自然便想把陆文定扶上教主之位,冯破天、依娜与洪天扬深知陆文定为人刚愎自用,且极记仇,而且在教中亦是全无威信,当下全力反对。本来邓功一伙的势力要大些,但费青海、景柯二人丧命,邓宫与雷木反势单力孤,一时亦难以相争

,剩余的教徒自是分为二派争执不休。

第三百六十三章 启悟

第三百六十三章启悟

此时就有人说起前任教主陆羽夫妇被教中人暗害,其幼子下落不明之事却被许漠洋意外听到,一一印证下方知自己六年前收养的梵溟轩,原来竟就是陆羽的亲生儿子

原来当年媚云教内乱,陆羽被人暗刺身亡,其妻自度难逃性命,便让一使女带着六岁的梵溟轩逃走,自己却引走追兵,终自尽身亡那使女带着梵溟轩逃到叙永城郊的荒山时被几名教中叛徒追上,恰恰碰见许漠洋路见不平相救,将几名追兵尽数杀死但那使女受了重伤,来不及对许漠洋说明梵溟轩的身世,便不支而亡,而梵溟轩亦是头部中了一掌,昏迷过去

许漠洋只怕明将军的人找到自己,亦不敢报官,只得将一地死尸埋了,带着梵溟轩落脚在清水镇但梵溟轩醒来后却是大受刺激、记忆全失,许漠洋怜他身世,又想到自己的孩子死于冬归城中,便收他为义子他一直当那使女便是梵溟轩的母亲,还道是江湖仇杀,是以也一直没有对梵溟轩提及他的来历,只想待他成年后,再将实情相告却不料阴差阳错下,在媚云教反得知了梵溟轩的真正身世

冯破天虽只见过梵溟轩一面,但梵溟轩有条有理地分析出越风宝刀的断因,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此刻听说梵溟轩竟然是陆羽之子,自是大喜过望,一意要将梵溟轩立为教主他亦是有自己的私心,料想梵溟轩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孩子,自己扶他做了教主,便可大权独揽是以冯破天将梵溟轩的聪明机灵处添油加醋地吹得天花乱坠,终于说动了大多教徒却不料那宁徊风却一直伏于大理他一目被暗器王所伤,心头大恨,知道许漠洋是林青的好友,便有意暗害,一雪自己瞎目之仇终有日被他窥到机会,一击得手之后远遁

正好林青与虫大师赶来媚云教,却恰恰来晚了一步宁徊风何等功力,纵是林青与虫大师百般救治,亦只吊得许漠洋一口真气

许漠洋见到林青,断断续续地将这些年的经历大致说了些他一心想替林青炼成换日箭,想不到虽见了暗器王神采犹昔,自己却是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惟记挂着梵溟轩听得梵溟轩亦是伤在宁徊风手下,去了鸣佩峰中治伤,便强忍伤痛,要来见他林青与虫大师心知许漠洋伤重难治,只得应诺而冯破天一意想找梵溟轩回来当教主,闻言正中下怀,便令人抬着许漠洋,从大理一路舟车劳顿来到了萍乡城

经得这番折腾,许漠洋早已是奄奄一息,只是一心要见梵溟轩最后一面,这才强挣着一口气

鸣佩峰位于罗霄山中深山老林道路难行,许漠洋伤重自然无法赶来,只好让虫大师先在萍乡镇中照看着他,林青则依花想容教他的法子找到四大家族的接应人,来到了鸣佩峰中也正是因为心伤好友伤重难治,林青才会大违平日淡泊心性,在通天殿前几乎与景成像反目成仇

林青讲罢缘由,已是急不可待,欲要马上离开

愚大师与景成像本是有意将梵溟轩留下,听到林青如此说,自也不好强阻何况梵溟轩可谓是击败御泠堂一战的最大功臣,留下他亦说不过去

景成像犹不死心,又对林青道:「依我看御泠堂的行事,怕已是打算毁诺,重出江湖,单为天下众生着想,林兄挑战少主前尚请三思」他这番话倒不是无的放矢,明将军虽然从被昊空门的忘念大师收为徒弟大家族又与他极少联系,但他执意不肯隐姓埋名,再加上这些年锋芒毕露,只怕御泠堂亦早知他天后传人的身份虽然林青挑战明将军未必有胜望,但情势一乱,极有可能被御泠堂趁虚而入而御泠堂素来抱着枕戈乾坤的宗旨,一旦掌权,只怕真会令天下大乱林青亦知事关重大,按下焦躁的心情,与愚大师、景成像又说起御泠堂的一些事情

愚大师道:「御泠堂除了南宫堂主与青霜令使外尚有炎日、火云、焱雷三旗,其中炎日旗红尘使应该便是那宁徊风,而火云旗紫陌使与焱雷旗碧叶使却不知是何人老夫以那日赌战观之,这个青霜令使是个极难缠的人物,其余几人想必亦是不弱若是这几人出现江湖,多半会在京师中兴风作浪,你到了京师可要多加心」林青暗记下这几个名字,便与愚大师、景成像告辞景成像本想随林青一起去看看许漠洋的伤势,但看林青神色,知道无益,也便作罢

却说梵溟轩与花嗅香、水柔梳、物天成留在通天殿外梵溟轩虽见景成像意欲对林青不利,但见愚大师在场,想必不会太过为难暗器王,放下了一番心事他在重见林青后心中大是兴奋,话语滔滔不绝,只是害怕物天成那一张冷冰冰的面孔,又不好去打搅如一潭止水的水柔梳,便只拉着花嗅香喋喋不休

花嗅香何等耳力,虽不是有意偷听,但殿中林青与愚大师、景成像的对话亦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知道他们一时不会起冲突他本就极不满景成像废梵溟轩武功之事,所以才会特意去给梵溟轩讲那四个故事,只盼能化开他心头怨意又隐隐听到梵溟轩身世、许漠洋重伤,面上虽是不动声色,但心中怜惜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对他自是和颜悦色,妙语如珠,逗得水柔梳都不禁面露笑意

林青良久也不出来,梵溟轩想到花嗅香的那四个故事,牵牵他的衣袖:「花叔叔再给我讲个故事」花嗅香心头一动,他虽知苦慧大师的谶语,但梵溟轩既然能帮四大家族胜了与御泠堂的赌棋之局,可见天机未必应验有心再点化梵溟轩,微微一笑:「好,我便再给你讲两个故事」梵溟轩大喜,花嗅香看似游戏风尘,实则大有真知灼见,那四个故事已让他隐有启悟,当下连连拍手叫好

第三百六十四章 死穴

第三百六十四章死穴

「第一个是两个刀客比武的故事」花嗅香略整衣襟,负手望天,「有两个刀客,一南一北,便被人唤做南刀与北刀二人俱是江湖中不可一世的高手,刀都使得出神入化,难有敌手但一山不容二虎,何况他二人皆是以刀成名有日相见,彼此不服,便相约于华山之巅决一高下」梵溟轩插口道:「为何这些武林高手比武的地点多是在崇山峻岭?我似是从未听说过两个高手在农家屋顶上决战的?」

水柔梳终忍不住被梵溟轩逗得「扑哧」一笑,旋即收起笑容:「好端端听故事就是了,别打岔」梵溟轩朝她吐吐舌头,水柔梳几乎又撑不住笑意,连忙别过头去花嗅香倒是一愣:「我却从未想过这问题」

物天成亦来了兴趣:「依我想,大凡深山、殿庙等处皆有灵气,能让高手汲取天地灵气,挥出武功的最大效力何况高手决战,岂容他人旁观,又不是在闹市中耍猴戏,自是要找僻静的地方」梵溟轩一想也是道理,嘻嘻一笑,对物天成挤了挤眼睛物天成铜铃般的大眼一瞪:「为何对我挤眉弄眼?」梵溟轩吓了一跳,躲到水柔梳身后,喃喃道:「我看物二叔那么凶巴巴的样子,竟然也能说出耍猴戏来,觉得好玩嘛」

花嗅香大笑水柔梳也忍不住掩住口,顺手轻轻给了梵溟轩一下:「你这孩子,真是……调皮」物天成料不到梵溟轩说出这句话,板了半天的脸终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本对梵溟轩颇有成见,此刻却也觉得这孩子实是有趣

梵溟轩尚惦记着故事,又催花嗅香道:「花叔叔快往下讲,我保证不打岔了」花嗅香收起笑容,续道:「这两个刀客势均力敌,斗了三天三夜也不分胜负那北刀原是使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起初不愿占兵刃上的便宜,见难分胜负终按捺不住,便故意卖个破绽令二刀刀锋相碰,欲斩断南刀的长刀以胜得这一局」

花嗅香见梵溟轩听得入神,想起他一贯爱挑毛病的个性,笑着问一句:「你为何不怪北刀使巧?」梵溟轩老老实实地答道:「这有什么?南刀定然早知道北刀的宝刀厉害,若是不能想出对策,便只能怪自己不行,比武又不仅仅是斗蛮力」听到梵溟轩如此回答,物天成与水柔梳对望一眼,皆是暗暗称奇

花嗅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续道:「二刀相交,果然那南刀的兵器被北刀一刀砍断……」梵溟轩拍手笑道:「定是南刀胜了」花嗅香微笑领:「你不妨说出其中道理」「我猜对了么?」梵溟轩搔搔头,不好意思道,「我想若是北刀胜了,这个故事就毫不出奇,所以猜定是南刀胜了却是说不出是何道理」

花嗅香哈哈一笑,拍拍梵溟轩的头:「这道理其实也很简单刀客从来都是视刀若自己的生命,讲究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但若是一个刀客连刀都可以放得下,他便是无敌的」他目视梵溟轩,缓缓道,「你知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吗?」梵溟轩眼睛一亮:「上次我将那个下棋的故事讲与愚大师听,他说那个故事讲的是执拗那么这个故事讲的便放下」花嗅香大笑,口中对着梵溟轩说话,目光却盯着物天成,「不错,这个故事讲的便是放下」

物天成一震,花嗅香虽比他几岁,但极有见识,可谓是四大家族中的第一智者,听花嗅香如此一说,立明其意一时呆住,回想自己对家族忠心耿耿,一心辅佐少主重夺江山,在门中处事严厉不阿当年师叔物由心偶有犯错,立刻被逐出门墙,至今不允其回来;对弦的态度亦是宁可错怪、也不枉纵,莫不是便少了「放下」这份心态?

梵溟轩哪知物天成心中触动,喜道:「这个故事不错,还有一个呢?」花嗅香一任物天成苦思,续道:「有一个人,轻功天下无双,韧力又强,他有意炫耀,便夸下海口贴榜于庄外:十里之内的任何距离,无论骑马赶车,若有人能先于他到达,便以百金相赠果然有不少人前来相试,轻功凡者有之,骑汗血宝马者有之,甚至还有一人骑鹤来与他比试,却无一人能胜过他取得百金一时此人声名大噪,江湖无人不晓可是如此过了几月,却有一个孩子胜过了他,你可知那孩子是如何胜过他的么?」

梵溟轩奇道:「那孩子莫非是天生的轻功高手?」花嗅香微笑摇头:「武功一道与后天努力是分不开的,仅有天分还是远远不够」

梵溟轩左思右想,见物天成亦是抓耳挠腮不得其解,惟有水柔梳不动声色,仍是一如平常,忍不住问道:「水姐姐你知道答案么?」突想到水柔梳虽看起来不过二十许,实已是近四十的年纪,忙又一拍自己的脑袋,赧然道,「哦,是水乡主」水柔梳亦不以为意,轻声道:「花三叔的脑子里一向天马行空,我才不费心去猜呢」花嗅香一叹:「若论这天下最没有好奇心的人,我第一个便选水侄女」

梵溟轩再想了一会儿,忍不住相求花嗅香:「好叔叔,告诉我那个孩子如何胜的?」花嗅香呵呵一笑:「很简单,那人既然说十里之内的任何距离不限对手乘车骑马等等,而他却只凭一双腿那孩子便把他带到长江边上,自己却坐在一条船上,任那人轻功再高,总不真能登萍渡水,待要从附近的桥上绕过,那孩子早就到了对岸」梵溟轩一呆:「这……算什么?也太会钻空子了」「这并不叫钻空子,而是随机应变,善于利用对方的弱点」花嗅香正色道,「若你能随时随地找出对方的死穴,以己之长克敌之短,那么便是天下第一」

梵溟轩大悟,一跳而起:「哈哈,要是我才不那么费事,我便与他比赛爬杆,就算他轻功天下第也未必能及得上我从练就的爬树本领」花嗅香尚未开口,物天成已是哈哈大笑,对梵溟轩一竖拇指:「好聪明的孩子」

第三百六十五章 找到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找到了

梵溟轩意犹未尽,还要再缠着花嗅香讲故事,却见殿门一开,林青已大步走了出来「林叔叔」梵溟轩迎上林青,「我爹爹呢?」林青眼神一黯:「我们这就去见他」说着对花、水、物三人一拱手:「另有要事,下次再来叨扰三位门主」也不多言,抱着梵溟轩大步离去

花嗅香眼望林青远去的背影,犹见梵溟轩不停挥手,悠悠一叹:「久闻暗器王大名,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又轻轻摇头,却是想到了自己那痴心的女儿

景成像随之走出,本要阻止物天成留难林青,却不料物天成对林青的离去毫无反应,心中微微惊讶

「英雄出少年」愚大师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暗器王的武功暂且不论,单是年纪轻轻已有如此气度,确可为少主的一大劲敌」水柔梳轻声道:「听人说少主的流转神功已近八重,暗器王纵然武功再强,只怕还不能给他真正的威胁」

景成像长叹一声:「我至今仍觉得对梵溟轩有愧于心」「不」物天成蓦然抬头,「以我门中的识英辨雄术来看,这孩子决不简单,若非景大哥废他武功,苦慧大师的预言只怕就是事实」众人心中一凛,苦慧大师拼死道破的天机,重又涌上每个人的心头

通天殿前,旭日东升但四大家族的五大高手立于山风中,眼望林青与梵溟轩越来越远的身影,犹觉得心中蓦然一寒,俱无言语

良久后,方听得愚大师低低一叹:「天命啊天命……」

林青带着梵溟轩一路上毫不停留,不一日已赶到萍乡县城梵溟轩不断追问父亲的下落,林青只是避开不语,实不知应该如何跟这个孩子说起他父亲重伤难治的消息

到得一家客栈,冯破天先迎了出来,见到梵溟轩垂手肃立:「少主好」「你叫我什么?」梵溟轩一惊,这声少主顿时让他想到那位被誉为天下武功第一高手的四大家族少主明将军来

林青沉声道:「以后再给你解释,先去见你父亲」梵溟轩喜道:「原来父亲在客栈中呀,为何林叔叔你不告诉我?害得我还以为他仍在云南呢」说完一溜烟地跑入客栈中虫大师亦走了出来,面色惨淡,对林青摇摇头

梵溟轩到得屋中,却蓦然见到许漠洋斜靠床边,脸色蜡黄,大吃一惊:「爹爹你怎么了?」许漠洋凄然一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梵溟轩,爹爹总算盼到你了,纵死亦可瞑目」「爹爹,你不要乱说话」梵溟轩扑到父亲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满面,「林叔叔和虫叔叔定能治得好你」

许漠洋身受重伤,早已是油尽灯枯,惟是放不下梵溟轩,这才拼着一口气不泄,如今看到梵溟轩安然无恙,愿望一了,心头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口中咯出一大摊血来

林青大步上前,握住许漠洋的手运功助他,但内力输入许漠洋体内全然无效,知道他大限将至,一双虎目亦不由红了

「梵溟轩,你听爹爹说,你本姓陆,乃是媚云教前任教主陆羽之子,日后你就叫陆惊弦了」许漠洋强露笑容,对梵溟轩喃喃道梵溟轩大哭:「我才不要做什么陆惊弦,我永远是爹爹的好孩子,永远是许惊弦」许漠洋待要再说,却是一口气一松,一歪头昏晕过去

梵溟轩泣不成言:「是谁害了爹爹?」冯破天立于梵溟轩身后,沉声道:「是宁徊风少主且跟我回媚云教,日后定要报此大仇」「宁徊风」梵溟轩恨声道他看到爹爹如此情状,又想到自己武功被废,如何能报仇?早是泪如泉涌冯破天见许漠洋不支昏迷,还道已然逝去,心中亦觉难过:「少主节哀,我查过陆家族谱,到明年四月初七少主十三周岁时,便可登上教主之位,然后整集教众,为你养父报仇……」

「什么?」林青蓦然转身,一把揪起冯破天,声音竟也有些颤了,「你说梵溟轩的出生日期是什么时候?」

许漠洋原本昏厥,听到「四月初七」这个惊心动魄的日子,竟然忽地坐身而起,一双眼睛突地变得明朗如星,炯炯望着冯破天冯破天不知何故得罪了暗器王,被他一把抓住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心头大惧,结结巴巴地答道:「林、林大侠息怒,少主的出生日子乃是十二年前的四月初七」

巧拙大师于伏藏山前,曾对明将军说起过他一生中最不利的时辰便是六年前的四月初七其时许漠洋与林青、杜四、容笑风、杨霜儿、物由心皆以为那是巧拙大师悟出偷夭弓的日子,亦正是于六年前四月初七的那一天炼成了偷天弓,是以对这个日子印象极为深刻,却全然料不到梵溟轩的生日竟也是这一天,而且一算时辰,他的出生日期亦正是巧拙大师所言对明将军最不利的那一时辰这,又怎能不叫林青与许漠洋惊喜莫名

林青与许漠洋又惊又喜,对视良久,目光中满是一份突如其来的释然许漠洋于回光返照的一刻忽听到这个消息,蓦然顿悟,终于明白了巧拙大师传功于他的道理:冥冥天意不正是要让他造就梵溟轩么?或许连巧拙大师自己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般结果他满面红光,放声大笑,声若洪钟:「大师啊大师,我许漠洋总算不负你传功重望,死亦无憾」再笑了数声,蓦然一哽,口中鲜血狂涌而出,竟是含笑而逝

梵溟轩哪知自己的生辰会引出许漠洋与林青这许多的联想,扑到许漠洋的尸身上放声痛哭,一时哭得气闭,竟也昏了过去

冯破天好不容易才从尚在呆的林青手中挣出,连忙上前扶起梵溟轩心中悲痛一闪而过,反是暗暗高兴:许漠洋一死,梵溟轩自然只好随自己回大理他孩子不懂事,纵是做了教主,教内的诸多事务自然要倚重自己,自己亦可借此包揽教中大权

虫大师不明白其中关节,长叹一声,上前掐掐梵溟轩的人中梵溟轩一痛而醒,呆了半晌,复又失声痛哭冯破天犹自道:「少主多多保重,我们这就先回大理,待给许兄完丧后,再从长计议报仇之事……」

「冯兄请自回大理,媚云教也请另选高明梵溟轩是不会随你做什么教主的……」林青长吸口气,语意坚决且不容置疑,「他将跟我一起入京挑战明将军」

梵溟轩哭得昏天暗地,木然呆望着林青,似是不相信他说的话冯破天与虫大师亦皆是一怔,冯破天还想再劝说几句,但看到林青冷峻的表情终是不敢多言

林青手抚背上的偷天弓,想到在涪陵城三香阁中弓弦忽龙吟之声当时还以为是见到虫大师这样的高手,方令宝弓长鸣,现在推想起来,定是因为偷天弓遇见了梵溟轩方出异声一时百感交集,似是一下子明白了冥冥天意间的许多事情再看着许漠洋尚温的尸身,想到六年前与他共抗明将军的如烟往事,清澈的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虫大师诧目向林青望来:「你不是还要找换日箭么?」

林青强自镇定心神,借着拨开拂在面上的一缕长轻拭双目,转眼望向梵溟轩,微颤的声音内有一种斩钉截铁、切金断玉般的坚定:「我想,我已经找到换日箭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遣出

第三百六十六章遣出

夕阳把黄昏的影子慢慢拉长

夜,像梦一样的孤寒,为大地披上了一件深黑色的外衣,给每一个生物,都带来了一连串甜美的梦

柔和的月色,拂照着这片耸岭,偶尔吹起的夜风,把山林摇撼出一阵悸人的呼啸

夜是这么的静寂和神秘

在一片悬崖之上,月色拂照着一个苍老、伛偻而又寂寞的身影她是一个老迈的妇人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衣,宽大的袖子,拖在地上,当月光从她脸上掠过时,才看清了她的面貌,她竟是如此的恐怖和苍老

满头的白已经脱了三分之二,水纹般的皱纹,堆积在她的脸上,她右目已瞎,左眼也已昏花,只能够用来辨别黑暗和光明,嘴里只剩下两三颗牙,鸟爪般的枯掌,紧紧地握着一柄黑铁拐杖,不停地来回摇晃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些声息,也许当夜风拂体时,她曾出一两声轻微的喟叹,只是那声音太轻微了,几乎连她自己也听不到,她是太苍老了,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可是谁又知道,她就是闻名天下丧胆的一代奇人「瞎仙」花蝶梦呢

在这个寒凉孤寂的深夜里,花蝶梦痴立着,似乎是在回忆,或是等待着一些什么,她开始喃喃自语了:「我活不了多久了,可是,我的心头未了……过去的岁月像梦,像流星,我还以为我能得到一些什么,可是……到今天,除了人见人怕之外,我什么也没有……唉不会有什么希望了」

她想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凄凉悲惨的声音,在月夜里回绕着,她成名江湖数十年,从来没有害怕过,可是在她木朽之年,她竟对「死亡」产生了莫大的恐惧,她不知道是谁把「死亡」带到这个世界来的,然而她却深深地咒恨着那一个人

风,渐渐的大了,夜凉也浓,而那个孤独的老婆婆,仍然站立在崖口,像是一个幽灵,一个鬼魅一样

在这片悬崖的另一端,有一条崎岖的道,这时正有一条黑影,如飞地向上扑来,他的身形巧快,简直是骇人听闻,瞬息之间,已经扑上了数十丈,翻上了这片悬崖

在月色下,看清了是个十**岁的少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领口还插着一朵白色的菊花

他生得剑眉朗目,身躯伟岸,一股英迈之气,充满了青春活力,与花蝶梦恰是一个显明的对比,只是这种对比,未免太残酷了

他是花蝶梦惟一的徒弟,大概在他周岁的那一天,花蝶梦就得到了他,18年来,他得到了花蝶梦的全部功夫,由于花蝶梦怪诞冷癖的性格,使得他也成了一个怪人

因之,这一对师徒瞎仙花蝶梦,九天鹰骆梵溟轩,全都成了人见人畏,扬名天下的一对奇人

骆梵溟轩匆匆地扑上了那悬崖,他尚未开口讲话,花蝶梦已冷冷地说道:「梵溟轩,你可知你来晚了么?」

梵溟轩这时已到了花蝶梦身侧,他笑了一下道:「师父,中途我管了一件闲事,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师父,你可是在盼我?」

梵溟轩说着伸手去拉花蝶梦的手,花蝶梦却一甩袖子,让开了两尺,厉声喝道:「站远些,不要碰我」

梵溟轩作了一个痛苦的微笑,默默地退后一步,18年来,花蝶梦虽然视他为子孙,可是她却从来不让他亲近一下,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讲,将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梵溟轩失望地望着这个瞎婆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冷酷,如此的难以亲近?

花蝶梦撇了一下嘴角道:「我交付你的事,你都办妥了吗?」

梵溟轩连忙答道:「我都办妥了,他们没有一个敢违反你的意思」

花蝶梦点了点头,冷冷地说道,「好……你把‘红翎’还给我」

梵溟轩答应一声,由怀中摸出了一个薄皮套,双手递给花蝶梦,花蝶梦接了过来,她二指捏住了那雪白的把柄,轻轻向外一抽,在月光下,立时闪出了一团彩光

这是一只三寸长的红羽毛,配着白玉的把柄,羽身亮,红光闪闪,在红羽毛的中央,镶着3粒极的蓝宝石,在月光下闪耀出五色光彩,煞是美丽,花蝶梦感慨颇深的摸了摸那美丽的红翎,又把它轻轻地放进去,珍贵地收在怀里

梵溟轩望着花蝶梦,直到她做完了最后的一个动作,这才低声说道:「我们回去」

花蝶梦摇了摇头,用手捋了一下飘在前额的白道:「不你没有多少时间耽误,天亮之前你还要离开蓬莱山,我另外有事要你去办」花蝶梦话未说完,梵溟轩早已变色道:「怎么……师父你又要把我遣出去?」

花蝶梦闻言冷冷说道:「要办的事太多了,你哪有时间休息?想想看,还有什么事情,如果没有事情,你先回洞去,要你办的事,我已留了一封书信,拿了信你就可以走了,不必再来见我」

梵溟轩闻言心中甚是难过,他才赶回来,师徒相别已经数月料不到才一复命,立刻又被遣派出去

花蝶梦似乎对他这个徒弟,没有丝毫感情,十余年来,她一直是冷冰冰的,然而骆梵溟轩则是个热血男儿,每当他向花蝶梦表示亲热,或希望由她那里得到一点温暖时,总是遭受到她无情的叱责,这是他最感痛苦的事

花蝶梦等了一下,不见梵溟轩再说话,立时接着:「好了,你既然没有事情,现在就回洞要你办的事,我都写在信上了,你拿了书信不要耽误,就立刻下山去」

梵溟轩听她每一个字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师徒眷念之情,心中不由大凉,几乎流下眼泪来,强自忍着,大着胆子问道:「师父,你……你是不是讨厌我?」

花蝶梦闻言怪笑一声,怒道:「哪来这么多傻话赶快照我的话去做,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梵溟轩无奈,他怀着一颗极度失望的心,拭了一下眼泪,转过了身子,一言不地扑出了这片悬崖,向云海中纵去

花蝶梦见他已然离开,这才舒散一了下皱着的眉头,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

「不知趣的孩子,你何苦来纠缠我啊?」

她仍然默默地站着,没有多大工夫,梵溟轩又从云海中扑了回来,他离开花蝶梦约有二十余丈,遥遥叫道:「师父……我走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月涧

第三百六十七章月涧

梵溟轩闻言好似喜极,他脸上闪过一个爽朗的笑容,脚尖点处,人如飞鹰,已然飘出了七八丈,向山下扑去

花蝶梦虽然双目已毁,可是,她武功奇高,数十丈内飘花落叶也可分辨,这时她知道梵溟轩已然再次下山,她不禁自语道:「这孩子真不得了,将来功夫比我还高呢」

她想着,在这座荒地上来回的踱步,心中思索着一件重大的事情

寒月依然静静的高挂着,这个怪癖的老婆婆,似有想不完的问题,她只是来回的徘徊……

突然,她停住了身子,沉声道:「是谁?用不着这么鬼鬼祟祟,快出来」

随着她这一声叫,便见三十丈外,闪出了一个黑影,他年约五旬左右,高大的身躯,身体极为魁梧,他头已经花白,但却有着不可一世的豪气

他萎缩地纵上了这片悬崖,用几乎是抖的声音,说道:「是……是我……花婆」

他话未说完,花蝶梦已然喝道:「你是谁,到这来干什么?」

那人听着她冷酷凌厉的声音,和看着她月下这副容貌,不由得吓得打了一个冷战,嚅嚅道:「花婆,我……我是元子笺」

元子笺话未讲完,花蝶梦早已仰天一阵怪笑,声如夜枭,刺人耳鼓,吓得元子笺一言不,怔在当地

花蝶梦在笑罢之后,她杖头往地面上轻轻一点,人如阴风般,离着地面数寸,已然越出了十七八丈,再一作势,便到了元子笺面前

元子笺看到了一个残老的躯体和一张恐怖的脸,他吓得几乎叫起来,连忙退后一步

花蝶梦已怪声道:「你不用害怕,话没有讲清楚,我绝不动你……元子笺,难为你称得孝子,你此来是为你爹爹报仇?」

元子笺听罢此言,惧怕之心大减,代替的,是一团仇恨,长眉一挑,悲声说道:

「不错,就是来报父仇的……你知道这是我毕生难忘的事,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元子笺激动之下,不顾处境的危险,大声地喊叫起来,花蝶梦不由大怒,喝道:

「元子笺,你不用对着我鬼叫,为父报仇是理所当然的事,你既然有这个勇气来,或许你自认有必胜的把握,可是依我看,你功夫太差,比起我那个徒弟还差得太多,你居然敢来找我,那不是白白送死吗?现在我就坐在这里,任你攻打,无论暗器、兵刃、拳脚均可,你每出一百招,我还你一招,你看如何?」

元子笺闻言心头一懔,他早知花蝶梦双目失明,可是那身功夫却是骇人听闻,她的耳朵极灵,和人对敌,总是不用兵器,来人无论轻功多好,也能听出,并能测知对方强弱,用隔空手法点人重穴,永无不中之理

她手法是奇重,往昔在河南道上,偶遇仇人环攻,竟被她一指点穿三人,当时威震天下,绿林中人把她畏如天神,提起「瞎仙」无不胆寒,天大的事,只要有她「红翎」

在手,就立可化解

元子笺天大的胆也不敢与她过招,他这时来,原是实施他预先想好的一条诡计,当下强笑道:「花婆,你不必这么急,我此来原是请你赴约的,关于我们的仇恨,到时再谈」

花蝶梦听到这里,连连摇头道:「别往下说了,我可不愿意离开此山,你今天既来了,我们的事就此解决,你也别想回去了」

元子笺听罢心中暗暗着急,忖道:「这老瞎婆不上套,只怕我凶多吉少了」

他想着不觉流下汗来,花蝶梦已不耐烦,催道:「怎么,你有胆子来,竟没有胆子动我么?」

元子笺闻言心中一动,他知道花蝶梦生性高傲,晚年益骄狂,当下强捺惊心,故意冷笑了两声道:「哼原来瞎仙也不过虚有其名,竟不敢赴仇人之约」

他话未讲完,花蝶梦已是一声怪叫,伸过了鸟爪般的枯爪,一把抓住了元子笺的左臂,厉声道,「什么?你说什么?」

元子笺见她出手如电,分毫不差,拇指一下按在自己的「肩井穴」上,当时一条左臂奇痛如剜,她那长长的指甲,已然深陷入肉,渗出一片鲜血

她那张恐怖悸人的面孔,离着元子笺不过半尺,这一下,几乎把元子笺吓昏过去

他强自镇定着,他知道,他回答的这一句话,关系着自己的生死,当下提高了嗓子道:「花婆,你不用动野,告诉你这次寻仇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皮鲁秋和吉土文……」

花蝶梦听到这里,脸上泛了一丝狞笑,怪声道:「啊还有这俩子他们为什么不来?」

元子笺这时已痛得浑身冷汗,又不敢运气护穴,勉强答道:「我们三人,准备请你赴宴时一齐解决……我们备了酒菜……因为我们有把握,这次一定会把你杀死」

花蝶梦闻言呵呵大笑,她仅有的几枚牙齿,在月光下出了惨白的光色,愈加显得恐怖、骇人

她狂笑了一阵,枯臂一挥,「叭」的一声,把元子笺甩出了三丈余远,摔在地上

元子笺慌忙地爬起,连忙运气止血,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花蝶梦甩出了元子笺,她又继续地狂笑一阵,连眼泪都几乎笑出,连连说道:「好

好这才是我最爱听的一句话,难得你们有这份孝心,居然要送我上西天,我若是不答应,倒是辜负了你们,现在你说,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元子笺见她果然上钩,不由大喜,立时道:「花婆,这附近有个‘落月涧’你可知道?」

花蝶梦点头道:「不错,我知道这个地方,那么时间呢?」

元子笺立时接道:「明晚月上之时,我们以酒宴相待」

花蝶梦听罢心中一动,忖道:「听他口气似颇兴奋,以我这等功夫,纵使他们数十人围攻,也是徒送性命,这点他们深知,既然胆敢约我前去,又只有三人应对,定是欺我眼瞎,定下歹毒之计」

「子们,你们要是这么想可就错了,只怕明晚你们一个个都要命丧黄泉」

元子笺见花蝶梦突然沉思不语,他素知此老聪明绝顶,心中不由怦怦乱跳,强自镇定着道:「花婆,你可敢赴约?」

花蝶梦冷冷一笑道:「元子笺,以你们三个妖魔丑,竟敢邀我赴宴,我知道你们定有诡计,才用此激将法……」

元子笺听到这里不由一惊,忙道:「花婆,你是何等人物,难道我们能瞒得过你?」

花蝶梦由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不用捧我,不论你们瞒得过我也好,瞒不过也好,明天便是你们的死期,现在快点给我滚回去」

元子笺这时才放了心,强笑一下道:「好我们生死由命,绝不怨你狠毒……明天见,记得‘落月涧’」

第三百六十八章 旷古

第三百六十八章旷古

他说罢一翻身,轻飘飘地落在山径上,再一晃身,又出去了七八丈,渐渐地消失在暗影里

花蝶梦听他已去远,她残酷地笑了笑,心中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感因为她又要杀人了

她仰起了头,对着明月,自语道:「明天月上时……他们为什么要送死呢?」

又是月上树梢的时候了,蓬莱山的寒林,被晚风沐浴着,出了一片断肠的呼啸,像是遥远莫及的亲人,在悲哀地呼唤着

「落月涧」是蓬莱山的绝地,原是一个的盆地面均是峭壁与蔓草,是一个极荒凉和恐怖的地方

但是此刻,有三个长衣的奇人,围坐在一面四尺的石桌旁,桌上摆着丰盛的酒筵,他们正在喁喁地私语着

左边坐着的正是元子笺,居中的是一个古稀的老人,他矮胖的身躯,长髯垂胸,细细的眉毛微微的搭向眼角,一对眸子寒光炯炯,足以看得出他有着极深厚的武功

靠右边之人,身材高瘦,只不过四十出头,相貌甚是清秀,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满了不安的神色

他们就是皮鲁秋和吉士文

这三个人,都有着丧亲之痛,于是他们安排了这个死亡的约会,等候着他们的共同的仇人瞎仙花蝶梦的赴约

他们都很焦急,也非常恐惧,虽然他们把一切都详细的安排好了,但是他们还是惴惴不安,因为今晚的约会,他们拿出了最大的勇气,以生命作赌注,如果一击不中,这里就是他们抛尸之处了

吉士文显然是最沉不住气,他焦急地向四下望了望,月光之下,那左方的惟一路口,仍然是静悄悄的,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他抹了一下额角的汗水,低声地问道:「元兄,她怎么还不来?会不会变了主意?」

元子笺摇了摇头,尚未答话,皮鲁秋已低声道:「不会……吉老弟,你千万慌张不得,这个瞎婆子精灵无比,少时她来了,我们说话一定要自然,话不妨说得朗爽一点,否则只要她一疑心,我们前功尽弃不说,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元子笺也低声地嘱咐吉士文,因为他昨天吃过了苦头,对于花蝶梦是怕到极点

于是,他们低声地咕哝了一阵,便不再提这件事,故意地谈一些江湖上的往事,表示他们从容设宴,把生死完全置之度外了

可是他们的心,都在激烈地震荡着,每有风吹草动,秋叶飘落,便会使他们惊出一身冷汗

时间好似过得特别慢,他们怀着一颗颤栗的心,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已经停止了谈话,几乎连彼此心跳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这是很奇怪的事,他们热烈的盼望花蝶梦的到来,同时又极度的畏惧这件事的实现,对于人类来讲,这是一种最大的苦刑,对于一些出生人死的江湖豪客来讲,这又是一种绝大的讽刺

吉土文终于沉不住气,低声道:「会不会她的徒弟又回来了?」

这一个问题,使得他们全是一惊,他们不但畏惧着花蝶梦,也同样畏惧她的徒弟九天鹰骆梵溟轩,骆梵溟轩天赋异禀,未满周岁便被花蝶梦收去,十八年来,他已经练成了江湖一流的功夫,几乎与花蝶梦不相上下了

元子笺虽然惊心,但他昨夜曾在百丈之外,亲耳听见骆梵溟轩及花蝶梦的谈话,立时接着:「不会的我昨天亲耳听见,瞎婆子把九天鹰派出去,大概要到很远的地方去」

当他们把这个问题否定之后,内心都感到些微的安慰,于是他们又讨论另一个问题:

「那她怎么还不来呢?」

吉士文仰头看了看高有百丈的峭壁,月亮和云影在天空静止,涧口的树木,彼山风摇荡着,一切都显得很幽静,整个蓬莱山的空气,都是属于他们的,原应该呼吸得很舒适,可是相反的,他们反倒喘不过气来,而有一种窒息的痛苦

突然,吉士文面色大变,皮鲁秋及元子笺连忙抬头向上望去,这一望,立时使他们全身大为紧张起来

在百丈的涧口,站立着一个白衣的老婆婆,她伛偻着背,双手空空的,山风拂动着她的白和长衣,宛如一个九天的神仙,又好似一个可怕的幽灵,总之,任何人也不会感觉到她是一个「人」

她身体微微地晃动一下,好似舍不得离开那阵拂体的清风,伫立了一阵,向下出了冷酷的声音:「你们都到齐了吗?」

声音经过四壁的迂回,显得为苍老和冷酷,下面三个人,都是一惊

皮鲁秋壮起胆子,朗笑了两声,道:「花婆,我们早就到了,在等你的大驾呢」

花蝶梦好像是笑了两声,她又问道:「你是皮鲁秋?还有别人呢?」

吉士文闻言连忙答道:「花婆,吉士文也在此恭候多时了」

那个恐怖的形象怪笑几声道:「好得很好得很不用说元子笺是一定在的,我下来了」

她语音甫停,双劈张处,人如一只巨大的蝴蝶,又如一朵下降的白云带起了呼噜噜的风声,竟由那百丈的峭壁上向下落来

三人正在惊骇,突觉眼前一花,这个怕人的瞎婆子,已然用她最得意的身法「蝶梦花酣」,轻飘飘地落在了三人之前,距离石桌仅有三尺

三人见她从空而降,这等功夫真是旷古未见,一个个骇得说不出后来

瞎仙花蝶梦落下之后,她冲着三人略一点头,冷冷道:「难为你们,我还以为你们不敢来呢」

三人连忙站起,皮鲁秋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惊恐,微笑道「花婆真是信人,我们今天就算死在你手中,也是绝无遗憾的」

花蝶梦闻言阴森森地笑了笑道:「老儿,我眼睛没用,无法观察你的神色,可是我听你的声音,有些不太自然,不知你是害怕,还是你们定了什么诡计而心虚呢?」

三人闻言不由同时一惊,吉士文这时不知从哪来的胆子,他居然朗声道:「花婆,你不必多疑,诡计可以施于任何人,对于你却是毫无办法,这点你自己也必深信」

「我们三人与你都有血海深仇,我母丧命于你手,皮兄丧父,元兄也丧父,所以都立誓要取你的生命……当然我们知道,无论如何不会是你的对手,可是你已八十,我们如果再不复仇,你就要寿终正寝了,所以我们拚得十年苦练,舍出性命,也要与你一决生死,这就是我们今天约会的原意,虽然是不自量力,可是为复仇而死,可见先人于地下」

第三百六十九章 红翎

第三百六十九章

红翎

花蝶梦默默地听他把话讲完,暗中点了点头,心道:「原来他们是怕我寿终,所以才拚出性命复仇,以求出奇迹……哼只怕你们要失望了」

花蝶梦想着,点头道:「好的,你们既有此决心,也是可嘉之事,现在我已来了,如何比法,你们就快说吧」

皮鲁秋这时含笑道:「花婆,生死原是人生大事,你别怪我们俗,请你在我们动手之前,先饮十大杯如何?」

花蝶梦闻言思索了一下,答道:「我已数十年滴酒未饮,今天看在你们就要归西的份上,就破例与你们一饮吧

花蝶梦说罢,径自坐在皮鲁秋对面,她一切行动均与一般人一样,仿佛她双目根本未失明一样。

花蝶梦坐下之后,皮鲁秋早已敬上一杯酒,道:「花婆,我们尚是初次同饮吧?」

花蝶梦伸手接过了杯子,她不发一言,忖道:「即使他们在酒中放了最烈性的毒药,对于我扔是毫无作用的。」

这时皮鲁秋、吉士文、元子笺三人,各已举杯而尽,花蝶梦仍然握着酒杯,一动也不动,元子笺不由问道:「花婆为何不饮?莫非疑心这酒不洁么?」

花蝶梦阴恻恻地冷笑一声道:「你们三人,也都算得江湖一流人物,谅你们也不会作出这等事来,再说任何毒药对于我,均是不起作用的,我又何惧之有?」

花蝶梦说罢此话,只见她嘴皮微动,再看杯中之酒,已然点滴不存了,三人这么高的功力,相隔又近,竟不知道她是怎样喝的,当下不由大为惊骇。

花蝶梦饮完了这林酒,她用舌头敌了一下干枯的嘴皮,怪笑道:「数十年不饮酒,想不到酒味依然如此,并无什么改变啊」

这时吉士文早已斟上第二杯酒,花蝶梦仍是前法饮干,至于桌上菜饭,她是动也不动。

到了第五杯酒后,皮鲁秋才开始谈到正题,其中自然隐藏着他们至毒且狠的诡计。

原来皮鲁秋等三人,知花蝶梦武功奇高,已是空空精精一流,双目虽瞎,但却丝毫未受影响,隔空点穴,金石可穿。

他们三人原是受了高明人的指点,以十七层湿棉,和头发以及兽皮,织成了一块护身牌,无论任何兵刃暗器及厉害指力,均可抵挡。

他们素知花蝶梦,除了口鼻两处要害外,周身刀枪不入。

而他们三人中,吉士文有一爱女,年方十七,曾在苗山学艺,为苗山第一高手五羊婆刁玉婵之爱徒,那刁玉婵也是一代奇人,武功之高只不过略逊花蝶梦一筹。

吉士文之女名唤文瑶,她深得五羊婆的真传,更是练就了各种毒药暗器,其中最厉害的一种,名叫「五羊针」,也就是五羊婆成名的独门暗器。

这「五羊针」细如羊毛,奇毒无比,中人之后,七步必亡,发射之时,要从铁管吹出,由于体积过小,如果施放的人内功精纯,则对敌者就万难躲过了。

这时,吉士文等人,决心要杀害花蝶梦,事先便作了安排,在「落月涧」摆了两大块石头,相隔约有二十丈,以备双方对敌之用,而距离前台三丈处,挖下了一个地洞,上覆木板,令吉文瑶藏卧其内,备好了暗器,听他们信号施发。

这时皮鲁秋朗声说道:「花婆,我们三人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们十年来,刻苦自励,练成了一种厉害的武功,自信可以抵住你的掌力。」

皮鲁秋说到这里,花蝶梦忍不住地冷笑了两声。

皮鲁秋精灵,面上故意作出不悦之色(其实花蝶梦也看不见),显得颇为愤怒地道:

「花婆,你不用笑,我们今晚已有全胜的把握了」

花蝶梦听他口气已有怒意,心中暗笑,便道:「皮鲁秋,你们总该知道,以我指力,三十丈内金石可穿,你们十年苦练又有何用?」

花蝶梦说着得意地大笑了两声。皮鲁秋神色自若地道:「你的指力我们深知,可是我们自信这十年的苦练,可以和你接上六招不成问题……」

他话尚说完,花蝶梦已是怪笑道:「数十年来,我与人对敌,向来只出三招,你们居然敢接我六招……哈哈……」

花蝶梦说着仰天大笑,其声惨厉,寒夜之下,显得更是刺耳。

皮鲁秋却抓着她骄狂的弱点,立时接口道:「花婆,你这次恐怕要输了」

花蝶梦闻言勃然大怒,喝道:「放屁我如果三招不胜,愿受你们任何毒计围攻,就算你们真能置我于死地,我也绝不许门人复仇」

花蝶梦说此话,原是自恃武功太高,敌人万难躲过自己三招,就算敌人习得惊人武功,自己三招无效,那时自己任他们反击,只要近身五丈,自己便可察觉,加上自己除了口鼻要害外,周身刀枪不入。

花蝶梦又想到也许仇人会用火攻,但自己双耳奇灵,只需跟着仇人首脑进退,仍是无害,故此说出这番话来。

皮鲁秋等三人,见花蝶梦挟技自傲,各人心中大喜,但在喜悦之中又有恐惧,因为他们计划得虽然周密,但尚不知埋伏着的人,是否能完成使命?

皮鲁秋用极短的时间,思索了一下道:「花婆,我们还是照原议,你可发六招,如果六招不胜,那时便要任我们反击了」

花蝶梦闻言冷笑道:「哼既然你们坚持六招,那么就以六招为限好了」

皮鲁秋接口道:「花婆,你刚才说过如果你有损伤,不许令徒为你复仇,此话可是当真?」

花蝶梦闻言怒道:「我向来言出必行,你们既然不放心,我可将‘红翎’取出,放在身旁,如果就真死在你们手中,你们把‘红翎’拿去就是」

皮鲁秋等三人闻言大喜,「红翎」是花蝶梦随身至宝,一向看得比性命还重,想不到她竟许下如此诺言,只要有她「红翎」在手,便是武林中的一块免死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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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硬形

第三百七十章

硬形

他们三人原来就怕梵溟轩,他年纪虽轻,可是武功之高,令人不可思议,与花蝶梦竟不差多少。

这时他们虽然高兴,可是却极力地抑制着,元子笺沉默了半晌,这时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开始吧」

花蝶梦闻言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个打法?」

吉士文接口道:「花婆,我们在相隔二十丈处,摆了两块大石,我们在东,你在西,由你发掌如何?」

花蝶梦闻言,略微思索一下。道:「好的,我就在西吧,不怕你们搅什么鬼花样」

她说罢将酒杯一丢,二指轻轻在桌面一点,身若飘叶,已然翻出去二十余丈。

她双目虽盲,但却一丝不差的,落在了西头那块大石上,这等功夫确实是惊人欲绝了

花蝶梦坐在大石上,她伸手掏出了她珍惜若命的「红翎」,轻轻地放在身旁,喝道:

「快你们再耽误,我可不奉陪了」

这边三人,怀着既忧且喜的心情,相互地使了一个眼色,一同跃上了东边的大石,顺手提起了一块长达一丈的护身牌,横放在身前,好似一个屏风一样,只露了一个头在外。

皮鲁秋等三人坐好之后,吉士文立时叫道:「花婆,你请出掌吧。」

花蝶梦闻言,却冷恻恻地笑了两声,月光照着她,她有一张惨白的脸,两只半睁半闭的盲目,一张孤形的嘴,两颗白牙,顶门上垂挂着一些稀疏的白发,衬托着她那枯瘦的身子,宽大的长衣。

她此刻的形状,不仅是恐怖,简直令人战栗,任何人不敢相信她是一个活人,甚至于一具尸体也没有她可怕然而她却是一个武功最高的人。

花蝶梦的脸上,蒙上了浓厚的杀气,根据她数十年来的惯例,只要她一出手,必定要对方血溅五步

她缓缓地伸出了右掌,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她的体内运行着,使得她顶门的白发根根竖立,手臂的骨节发出了格格之声。

这边三个武林一流高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他们竟一齐将头低下,藏在那块软牌之后,六只手掌紧紧地托着那块软牌。

花蝶梦突把右腕一翻,「梅开三枝,」,中间三指并张,立时发出了三道凌厉的指力,分别向三人打到。

好厉害的指力,竟把空气冲划出一阵裂帛之声

花蝶梦的指力,原是可穿金石的,可是当抵达到那块软牌时,只发出了「噗」的一声轻响,藏躲着的三人,虽然毫发未伤,可是却把他们震得一阵乱摇,六条膀子同时感到酸麻了

花蝶梦一招既出,井未奏功,不禁使她吃了一惊,她觉得三股指力,同时打在一件极坚硬的东西上,并且被弹了回来。

她不禁想道:「莫非他们真练成了‘硬形气功’?或是他们寻得了什么防身之物?」

她想着不禁有些愤怒,忖道:「我不信他们能逃开我三指」

她想着怪叫道:「好呀难为你们想出了防身的办法,再接我第二招吧」

她说罢第二次运掌,力贯单臂,划了一个小圆圈,再把三指猛吐出来,这一式名为「手琵琶」,威力至大。

可是与前一式一样,除了使对方双臂一阵酸痛外,并未能奏功。

这时花蝶梦深深地诧异了。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指力会无效?

她渐渐变得暴怒起来,只听到一声鬼怪般地号叫,她三次扬掌「再见秋手」,这一式带起了极大的风声,足见她已用了八成以上的劲力了。

皮鲁秋等,虽然倾三人之力合力抵御,可是这一掌却把他们打了一个筋斗,「砰」

的一声摔下了石头。

三人不由又惊又愧,急忙匆匆爬起,耳中已听到花蝶梦一阵阵怪笑道:「怎么了?

你们死伤了几个?」

吉士文高声道:「花婆,我们一个也未死伤」

花蝶梦闻言大为意外,当然她更感到失望,她万万想不到,自己连发三掌,不但未使对方殒命,竟连一些皮肉之伤也没有。

她想着不由咭咭怪笑了两声,频频点头道:「真想不到,你们居然练成了这身功夫,只可惜我双目已毁,不然我倒真想你们现在那副得意的样子。」

她说到这里稍微停歇一下,皮鲁秋等三人,早已坐回了原处,又把那块救命软牌给支了起来。

经过了三次的抵挡,他们对这块软牌,产生了很大的信心,当下元子笺高声道:

「花婆,还有三招,我们不一定挡得住呢,你就快发第四掌吧」

花蝶梦点了点头,她倒不相信自己葬不了他们,闻言便道:「不错还有三掌,如果那时你们还活着,我就任你们暗算不再回手了」

她说完这话,把全身劲力运于右臂,发出了一记十成劲力的「笑指桑麻」,掀起了一阵巨大的劲风。

这种声势实在太惊人了,皮鲁秋等虽然有恃无恐,但也不由吓得要命。

他们三人一体,同时把头藏在软牌之后,各运起了全身的功力,拼命地抵着那块软牌。

当花蝶梦的掌力抵到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三人同时觉得双臂酸麻疼痛,犹如针刺。

接着一阵乱响,三人同被震开了三四丈,摔得个昏头转向,几乎昏了过去,一个个躺卧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花蝶梦倾耳静听了一下,脸上挂上了一丝残酷的笑容,高声道:「怎么了,你们还有人能够说话吗?」

花蝶梦说完了话,等了一刻听不到有人接口,只当他们不是惨死就是重伤,心中大为欣喜。

她正要起身去探个究竟,突听皮鲁秋哑笑道:「花婆,我一点事也没有」

吉士文立时接口笑道:「花婆,我也很好,只是你老掌力太厉害,差点没把我震昏。」

元子笺也大声道:「可不是吗我两条膀子还真痛呢」

花蝶梦听他们三人,先后的发了言,她不禁面色大变,心中又惊又怒,她怎么也想不透,凭自己这等掌力,就是让他们再苦练十年,也是万万不能抵御的。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她连续的发出了四掌,对方除了受震跌倒之外,竟连一些皮肉之伤也无。花蝶梦暴怒起来,她头上的白发,根根竖立,鼻孔和两片嘴唇不住的抖动着。

她只有两招的机会了,她虽然深知他们反击是无济于事的,然而她连发四招,竟未能伤着敌人,仅这一点,就太使她丢人了

这时那三人,又回到了原处,他们见花蝶梦的掌力越来越重,不禁大为恐惧,不知道是否能在这两招下逃命,即使是能够不死,而预定的毒针是否能奏效?

如果毒针不能伤她,必然将她激怒,那时她追击发掌,自己三人则死无葬身之地了

皮鲁秋想到这里,怕这次再被震出,当下用手轻轻地拉了二人一下,他翻身伏在大石上,双手向前推着软牌,这样既可将全身力气用上,又可避开花蝶梦掌劲正锋,不至被抛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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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五禽

第三百七十章

五禽

天高云淡,骏马嘶鸣。一个晴朗的秋日,伏牛山下,出现了一人一骑,仆仆风尘,匆匆赶路。

伏牛山脉像一条婉蜒数百里的长蛇,在河南中州的黄土平原上,自西向东,迤逦而来,而这一人一骑,则是自东向西,疾驰而去。

这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正英年,马是骏马,天是晴天,但可惜他的心情却是落寞之极。眉字之间隐有重优,掩盖了他本来的英气,和这晴朗的天气也极不谐和。伏牛山千峰万窬,在山下远远的望上去只见雾气迷漫,但在这少年的心中,却似看见了万马千军,在山谷之中骤驰。

五年之前,在这伏牛山上,曾有天下英豪聚会,推举了铁摩勒做绿林盟主。当年这少年还是个无知的童子,但也曾随父母参与了这次盛会。五年的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但对伏牛山与这少年来说,已是经历了太多的变化。伏牛山上的英雄早已风流云散,而这少年亦已是父母双亡了这少年几次想拨转马头、上山探望,但终于还是欲行又止。他翘首云山,心中叹气,暗自想道:「铁叔叔不知是否还在山上?那次大会之后,惊动朝廷,曾派了中州、平卢两节度使的兵马围袭,听说各路英豪都己分散了。但这山上本来还有个山寨,根基巩固,官军退后,他们不会回来吗?嗯,铁叔叔对我极好,我路过此山,理应去探望他的消息,唉,可是,可是??」他募地想起母亲临终的吩咐:「我不准你为我报仇,你对别人,只能说我是病死的。

铁摩勒是绿林盟主,是我和你爹爹最好的朋友,但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想去倚仗他我要你遵守我的吩咐,对他也不例外你最好过了几年,再去见他。」

那少年想至此处,眼泪潸然而下,心中则是大惑不解。他**叮嘱了他之后,已是一瞑不视,他根本就来不及问原因。可是尽管他心中疑惑,他**临死的叮咛,他又岂敢不从?「唉,即使铁叔叔是在山上,我既不想向他说谎,那也就无谓去见他了。」

这少年正自心烦意乱,忽听得马铃声响,对面也有两骑马跑来,骑者乃是一男一女,男的大约和他差不多年纪,也是十六七岁模样,女的更是年轻,看来只有十四五岁,稚气未消,梳着两条辫子,结上红绳,马跑得快,她那两条辫子随风摇摆,晃呀晃的,也似流星般飞快,十分有趣,把这小姑娘也衬得更为俏丽婀娜。

这少年呆了一呆,一双眼晴跟着这个小姑娘,看得出了神。说时迟,那时快,这两匹坐骑已是从他身旁驰过。那小姑娘发现了他的神态,似乎很不高兴,噘起小嘴,向他白了一眼。

这少年瞿然一省,那两骑马已过去了十数丈之遥,隐隐听得那小姑娘道,「哥哥,你的脾气倒好。哼,要是碰上了我的师父,不把他的眼珠刺掉才怪」

做哥哥的道:「你师父脾气也并不坏呀。」

那小姑娘道:「不坏,你知道她少年时候的故事么?」

两兄妹刚说到这里,只听得蹄声得得,却原来是这少年拨转马头,又向着他们追来了。

那小姑娘柳眉一竖,摹地勒住坐骑,喝道:「你这人是干什么的?」那少年道:「我,我……哦,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赶路的。」那小姑娘道:「赶路的?哼,那你为什么又跑回来?」那少年道:「这个,这个,我、我是……」不知他是被这小姑娘的神气吓着了还是别有心事,期期艾艾,竟是好半天说不出一个道理。少女的哥哥也觉得这少年行动荒唐,前言不对后语。

那小姑娘冷笑道:「赶路的?你分明是想跟踪我们,一定是个坏人你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么?快滚」

这少年也有点着恼说道:「这条路又不是你的,我喜欢回来便回来,难道一定要告诉你什么原因么?」心里想道:「这小姑娘怎的这样凶?只怕我当真是认错人了。」

话犹未了,那小姑娘摹地把手一场,一口光闪闪的匕首已是向他飞来,喝道:「我叫你滚,你就要滚」

这少年一个蹬里藏身,财的一鞭便卷过去,只听得「嚓」的声,匕首擦着马鞍飞过,立即给这少年的马鞭打落。但这少年看了飞刀的来势,也已知道那小姑娘不在伤人,而在吓他。

那小姑娘十分好胜,飞刀给他打落,更是生气,怒道:「好呀,我就与你较量,较量」一扬乎,这次是三柄匕首同时发出,既要伤人又要伤马了

这少年不怕飞刀,却怕伤了坐骑,小姑娘的飞刀来得快,他的反应也是灵敏之极,那一边飞刀出手,这一边身子高鞍,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王之声,飞刀尚在半空,这少年己跳起来,挡在前头把飞刀打落了他纵身离鞍,拔剑削刀,翻身落地,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那小姑娘的哥哥也不禁赞了一个「好」字。

那小姑娘跳下马来,冷笑说道:「你要在我面前炫耀剑法?好,我就与你比比剑法」少年心里想道:「你用飞刀打来,我岂能不拔剑抵御?怎说得上是炫耀了?」可是那小姑娘明晃晃的剑锋己刺了到来,根本就不容他争辩。

这少年受了委屈,也不禁有点生气,心道:「看你是个黄毛丫头,我不能与你一般见识。但你意态大骄,却也不能不让你知道一点厉害。」当下横剑一封,力透剑尖,意欲将那小姑娘的兵刃削断。

岂知那小姑娘的剑法奇诡绝伦,她本来是平胸刺来的,剑到中途,突然一变,倏地就从这少年意料不到的方位,指向他的「空门」。少年吃了一惊,百忙中一个「盘龙绕步」,长剑圈了一道圆弧,护着空门,这才解了小姑娘的那一招。

那小姑娘得理不饶人,攻势一发,登时有如抽丝剥茧,连绵不断。剑法是阴柔一路,但柔中带刚,虚虚实实,分外难防。

少年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才知道那小姑娘的厉害,心道:「我只道以我家传的武功,己足以与江湖高手角逐,哪知一个小姑娘也这么厉害嗯,我若是连一个小姑娘也打不过,还说什么闯荡江湖?」到了此时,他哪里还敢有丝毫轻敌之心,只好打起精神,把那小姑娘当作平等的对手看待,认真对付了。

饶是如此,他也是只有招架之功。论功力他是比那小姑娘高强,但那小姑娘的剑招完全不依常轨,瞬息百变。那些招数,这少年连见也没见过,对方又是比他年小的女孩子,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因此,就难免有点心慌。

激战中,那小姑娘喝声:「撤剑」指东打西,唰的一剑刺他手腕,少年一甩手腕,「嗤」的一声,衣袖削去了一截,但总算他还躲闪得快,剑并没有脱手。

少年吃了大亏,满面通红,摹地也喝声:「撒剑」身形候起,俨如巨鹰扑免,向那小姑娘凌空抓下。小姑娘也未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掌法,大吃一惊,陡然间,只觉手腕一麻,青钢剑己给那少年打落。

那少女的哥哥叫道:「手下留情」身形一起,捷如飞鸟,「砰」的与那少年对了一掌,那少年接连退了四五步才站立得稳。

那少女的哥哥却只是退了三步。少年大吃一惊,不但是因为这少女的哥哥武功比他高强,而且因为对方那雄浑的掌力似是他从前见过的一种功夫,一惊之下,失声叫道:「你,你是??」

那少女的哥哥已抢先说道:「你可是展大哥?小弟铁铮。」那少年又谅又喜,连忙说道:「我正是梵溟轩。这位想必是令妹铁凝了?哎呀,我冒犯了你们兄妹,真是不好意思」

铁铮、铁凝正是铁摩勒的子女,梵溟轩的父亲是展元修,母亲是王燕羽,他的父母和铁摩勒是最要好的朋友。梵溟轩十二岁那年,随父母第一次来到伏牛山谒见铁摩勒,恰巧碰上绿林大会,铁摩勒就是在那次绿林大会中被推为盟主的。

晨伯承第二次上伏牛山,是随父母来喝段克邪的喜酒,先后两次,他在山寨住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与铁铮兄妹作伴,每日练习武功。段克邪的婚事过后,铁摩勒要他的一子一女,各自拜段克邪的师兄空空儿、师嫂辛芷姑为师,空空儿夫妇带了徒弟云游四海,自此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面。

铁铮比梵溟轩小一岁,今年十六;铁凝则比他小三岁,今年只有十四。一别五年,当年的小孩子都长大了。少年时期,发育得快,身材体态和五年前差异极大,尤其铁凝,五年前是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比梵溟轩矮一个头有多,如今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比梵溟轩也矮不了多少了,所以梵溟轩刚才与他们相近,虽然觉得似曾相识,却是不敢相认。

不过,他们当年曾一同练过武功,到了梵溟轩用家传的「五禽掌」法夺铁凝宝剑的时候,铁铮就知道是他了。铁铮也就用出当年与他练过的铁家「飞龙掌」与他对了一掌。但铁凝与他交手的时候,用的却是辛芷姑所授的剑法,那是梵溟轩所未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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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伏牛

第三百七十二章伏牛

青梅竹马的朋友意外相逢,大家都是十分欢喜,铁凝颇有父风,是一个豪爽的姑娘,听了梵溟轩的话,便笑起来道:「这不怪你,你想必己有几分怀疑是我,想认又不敢认,这才跟上来的

我本真是不好意思呢我以为你是个轻薄少年,盯我的梢的嘿嘿,哈哈,你不怪我么?」

铁凝的年纪说大不大,说不,还不怎么懂得害羞她的师父辛芷姑本是个落拓不羁的女子,她跟了师父五年,颇受影响,心直口快,一口把梵溟轩的心思道破,倒把梵溟轩羞得个满面通红

铁铮带笑斥道:「女孩儿家,怎的这么口没遮拦?」铁凝道:「展家哥哥又不是外人,怕什么?」

铁铮道:「虽然不是外人,你也要懂得一点礼数才对」铁凝装模作样,对梵溟轩裣衽一礼,说道:「请问展哥哥是不是正在回家?我的爹爹可在山上么?」

铁铮忍俊不禁,说道:「淘气的丫头,我叫你有礼貌,却也不必这样做作展大哥当然是回家的,还用问么?咱们正好可以一同回去嘱,五年不见,你的武功一定大大增进了,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在山寨多留几天,咱们也好切磋切磋」

原来在五年之前,展家是在伏牛山的前山居住的,不过伏牛山绵延数百里,从前山到铁摩勒的山寨,也还有两三天路程铁摩勒本来在金鸡岭,后来才搬到伏牛山的,一年之后,展家却又搬走了所以梵溟轩不过到过山寨两次

梵溟轩黯然说道:「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我们也早已离开了伏牛山这次我是去投奔一位世叔祖的,请恕我不能陪你们上山了」

铁凝叫道:「什么,你们早已搬走了?我听妈说,你的爹娘和我的爹爹最是要好,我以为你们会留在山寨,帮忙我爹爹的为什么搬走呢?这,这――她本想说:「这不是不够义气吗?」但想到不能对长辈无礼,话到口边,吞了回去

梵溟轩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我不知道唉,要是我们不搬,靠近山寨,也,也不至于……」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母亲临终的吩咐,不愿把家中遭遇的横祸说出来,话语也就突然中断了

这几个大孩子都不知道,梵溟轩的母亲王燕羽,少年时候,曾与铁摩勒有过一段情孽牵连,后来彼此结了婚,虽说铁摩勒、展元修都是胸襟磊落,但王燕羽却总不能不有点芥蒂于怀,也总有点提防丈夫多心,因此待过了绿林大会,又喝了段克邪的客酒之后,她就坚持要搬离伏牛山了

铁铮比较细心,听得展伯示话中有话,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展大哥,你说什么,你的家怎么没有了?」梵溟轩道:「我的爹娘都已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还成什么家?」说了这几句话,眼泪夺眶而出

铁铮吃了一谅,道:「什么?伯父伯伯全都死了怎么死的?」铁凝也道:「你我的爹娘都是上下年纪,不过四十来岁伯父伯母的身体不也是一向很好的吗?怎的一下子就死了?」

梵溟轩忍着心中绞痛,说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爹娘患了急症,一晚之间,便双双去了」

铁铮道:「大哥,你刚才说,如果你们一直是留在山寨,你也许不至于父母双亡,是不是这个意思?这么说,伯父伯母之死,是不是,是不是其中……」他年纪较大,比较会用思想,想到刚才梵溟轩冲口而出的那一句后,不觉起了一点疑心

晨伯承强抑悲痛,说道:「其中并无隐情,只是如果我们仍在由寨,有杜公公同在一起,我爹娘患了急症,有他医治,未必便死得了可怜我们住在穷村僻壤,有事之时,连一个草头医生都找不到」

梵溟轩所说的「杜公公」乃是「金剑背囊」杜百英,此人是段克邪父亲段璋好友,比铁摩勒长一辈,在剑术和医术上都有精湛造诣,一向辅助铁摩勒料理绿林之事梵溟轩记着母亲临终的吩咐,不愿对铁家兄妹说出他父母被害的真相,想起此人,遂临时找来了这个藉口但他说的当时无人相助,也是实情

不过他口中说的是「医生」,用来掩饰罢了他说到伤心之处,不觉又流下眼泪铁凝道:「展大哥不用悲伤,你没了家,就到山寨来你我两家乃是至交,我们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了」铁铮也道:「是呀,你的爹爹和我的爹爹是最要好的朋友,你我也是如同兄弟一般,你不要到别处了,就和我们同住」

梵溟轩道:「多谢你们兄妹俩的好意但我父母临终遗言,要我投奔一位世叔祖我先到那儿住些时候,以后再来探访你们」

铁铮道:「你这位世叔祖是――」梵溟轩道:「就是那位以前和我们在前山同住的褚公公」铁铮道:「哦,原来是褚遂,褚老前辈他也搬了家吗?」

梵溟轩道:「他本来不是住在伏牛山的,因为那次绿林大会在此召开,他是绿林的老前辈,故而在大会之前半年,就上山来住,协助你的爹爹会散之后,他又搬何故里了他住在山东靠近盘龙谷的一个山村,离此还有一千多里呢我就是要赶到他那儿去的」

铁铮纳罕道:「怎的你爹娘要你投奔他?你们和他的交情胜过我的爹爹吗?」

梵溟轩道:「话不是这么说这位褚公公是我外公生前的人拜之交听我妈说,三十年前,我的外公也曾作过绿林盟主的,这位褚公公既是他的义弟,又是他的副寨主,他们的交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位褚公公一向把我妈当作他的女儿,也把我当作他的孙儿看待我妈临终言道,这位褚公公和我们是上一代的交情,咱们对爹娘是这一代的交情妈又说,铁叔叔年壮力强,褚公公则己经衰老,恐怕在世之日也无多了所以妈要我先去看褚公公,待奉他百年归老咱们后一辈的,相聚的日子还长呢」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感人肺腑,铁铮听了,也有点心酸,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强留你了不过,你既然己经到了伏牛山上,也不差再耽搁这么三天两天,你总要见一见我的爹爹?我爹爹也还未知道你父母双亡之事?」

梵溟轩道:「论理我该给你爹爹报丧,但我妈临终吩咐,要我尽快先去见褚公公既然今日在此巧遇贤弟,就请贤弟代我禀报你的爹爹,请他恕我过门不入之罪」

铁凝忽道:「哦,我想起来了这位褚公公有个孙女,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哦,对啦,她叫做褚葆龄,是不是?我记得你第一次到山寨拜见我爹爹之时,就是和这位褚姐姐一同来的嗯,我明白啦――」

铁铮道:「你明白什么?」铁凝道:「你爹娘想必是遗憾未能见你成亲,要你――」梵溟轩满面通红,说道:「凝妹别开玩笑」铁凝极是机灵,看他神态,已知所料不差,甚是得意,本来还取笑几句,蓦地想到人家是在孝中,也就不忍再取笑了

铁铮道:「既然如此,我不拦阻你了我们这次回家,在山上大约要住半年但盼你见过褚老前辈之后,能赶来和我们相聚几日」

第三百七十三章 私话

第三百七十三章私话

梵溟轩道:「我尽可能抽身来会你们就是后会有期,请恕弟要走了」

三人挥手道别,梵溟轩策马独自前行,隐隐听得铁凝在背后说道:「他见了那位褚姐姐,即使并未忘记咱们,只怕那位褚姐姐也不肯让他马上又回到咱们这里来」梵溟轩心中一片茫然,脸上隐隐热原来铁凝所料不差,他**遗命,确是要他去和褚葆龄早早定下婚事的

梵溟轩心上泛出一个姑娘的影子,五年前的往事如在眼前,那时他只有十二岁,褚葆龄比他大一岁,也只是十二岁,比现在的铁凝也还要些他们两无猜,在山上采摘野花,上树捉还未会飞的鸟,有一次还一同冒险去看有毒的「桃花瘴」,救了一个异国少女,后来才知道那个少女名叫宇文虹霓,是一位著名的少年游侠楚平原的情人

屡伯承心道:「隔了五年,不知她还认识我吗?她虽是比我长一岁,但那时我己和她一样高了现在她大约也长成了一位漂亮的姑娘了嗯,时候的事情我样样记得,就不知她是不是还记得?」他又想起了时候曾与猪葆龄玩过「娶娘」的把戏,脸庞越烧得红了

梵溟轩又再想道:「听说褚公公早也有意将龄姐配与我的只因当时我和她都还年,未曾提亲唉,要是当时早把亲事定妥,那就好了现在要我自去求婚,这却如何开口?不过好在褚公公尚还健在,也许不必我亲自开口,他就会替我作主的」梵溟轩心里怀着父母双亡的悲痛,又怀着与时女友相见的甚悦与尴尬,心情十分复杂,一路怅怅惘惘,马不停蹄地赶往褚家

幸得一路平安无事,但他在忧伤之中,连日赶路,待得马蹄踏进盘龙谷之时,他也早已是形容惟粹,肤色黝黑,临河自照,也不禁有点自惭形秽了

他外祖父当绿林盟主之时,曾在盘龙谷经营宅第,建造园林,但后来经过了一场大厮杀,烧了三天三夜,当年的园林宅第,十之**已成瓦砾,放眼望去,但见一片蔓草荒烟

不过这都是上两代的事情了,时候他听母亲说及,也只是当作一个古老的故事来听,对盘龙谷的沧桑变化,他并没有特殊感触他只记得母亲曾说,褚公公是在未烧毁的废园一角,重修了一幢房子,他现在就是要找这幢房子

盘龙谷在**夹峙之下,地形狭长,约十数里自那次事变之后,听说谷中己没人家,梵溟轩策马进入幽谷,缓缓而行,两面山坡的树木,想是因无人采伐之故,长得十分茂密,郁郁苍苍,蔚然成林许多不知名字的野花,也开得遍山遍野,触目都是

梵溟轩走了一会,忽地似听得一边的山坡上似乎有人说话,笑语喧喧

这是一男一女的声音梵溟轩在山坡下经过,刚好听得那男的似乎带点着急的口气说道:「喂,喂,你别忙着走呀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多聚片刻何妨?」那女的道:「不,不我是偷偷出来的,再不回去,爷爷就要来找我」

梵溟轩暗暗好笑:「敢信是一对少年情侣在这里私会?」蓦地心头一跳,「咦,这女子的声音好熟」心念未已,只听得那男的已在说过:「你又不是孩子,怎么还这么害怕爷爷?」那郡女的:「你不知道我爷爷最不高兴我和你会面,要是给他碰上,只怕连你也要给他打的」那男的道:「这么凶呀?奇怪,你爷爷为什么讨厌我?」那女的道:「我怎知道?你、你快放我走」

那男的道:「我不害怕为了你,我就是给他打断了一条腿我也甘心情愿」那女的道:「你不怕我怕若是你当真给打断了一条腿,我不伤心的吗?你也不为我想想」

那男的似乎软了下来,柔声说道:「好,就放你走但你瞧,那一丛山杜鹃多好看,我给你编一个花环,你等一会儿好不好?」

那女的道:「唉,真是冤家好,那你就赶快编」梵溟轩本来无意偷听人家情侣的私话,但那少女银铃似的声音,却似磁石般把他吸住了他越听越觉得熟悉,「难道,难道这女子当真便是她?」初秋天气还很炎热,但梵溟轩却似突然间坠下冰窟了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叫道:「龄儿,龄儿」那女的声说道:「不好,我爷爷真的来了,我可要跑了」

林子里悉悉索索声响,红裙半隐,罗带轻飘,梵溟轩只是看见一个少女的背影分枝拂叶而去,但只从这个背影,已认出了是褚葆龄了她的身材是高了许多,但那走路的轻盈体态,则还是以前一样

这刹那间,梵溟轩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想道:「龄姐原来己有了意中人了,有了意中人了」

梵溟轩正在呆,忽听得那苍老的声音叫道:「咦,你,你不是承子吗?」原来那个老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正是褚葆龄的祖父褚遂

梵溟轩连忙下马,见过了礼,说道:「猪公公,我妈要我来投靠你」褚遂道:「你爹娘呢?为什么你一个人来?」梵溟轩道:「说来话长这,这――」枯送道:「好,那就回家再说且慢,你见了你的龄姐没有?」梵溟轩迟疑半晌,讷讷说道:「没,没见着」褚遂皱起眉头,说道:「奇怪,这丫头哪里撤野去了?龄儿,龄儿」

褚葆龄银铃似的声音隔着山坡应道:「爷爷,来啦」她刚是在左边山坡的,如今绕了个弯,从右边的山坡钻出来了

褚遂道:「龄丫头,你瞧是谁来了?」说话之间,褚葆龄己似旋风一般跑到梵溟轩面前,直上直下的打量了他片刻,忽地啊呀一声叫起来道:「你是承子」神情倒是十分欢甚,拿着他的双手直摇

第三百七十四章 问道

第三百七十四章问道

梵溟轩道:「龄姐,多亏你还认得我」褚葆龄笑道:「你怎的变成了个黑不溜湫的子啦?我真的几乎认不得你了你是怎么搞的?衣裳怕有十天没换了?头也有两个月没剪了?简直像是个逃出来的监犯」

褚葆龄还是从前的脾气,说话口没遮拦梵溟轩面对着她,不觉自惭形秽,几乎不敢仰视褚葆龄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样,不,比他所想象的美,粉红的脸蛋上嵌着两个酒窝,辫子上扎着两条红头绳,虽是荆钗裙布,也掩不着她那雪貌花容梵溟轩本来就有点自惭形秽,被她这么一说,是黑脸泛红不禁就甩开了褚葆龄的双手,说道:「龄姐,我手上满是尘土,心弄脏了你」

猪遂道:「龄儿,你说话好没礼貌你的承弟千里奔波来看你,他在路上哪有工夫剪?三伏天时,马不停蹄的起码跑了半个月?还不晒得黑不溜湫吗?你不谢他,还能取笑他吗?」

褚葆龄笑道:「哎哟,承子你长人了,做姐姐就不能和你开开玩笑了吗?爷爷,承弟当真,你也当真了?承弟,你再脏些,做姐姐的也不能嫌你等下回去,我先给你理,再给你缝件衣,当做赔罪好不好?明天我再带你出来玩,这儿比咱们从前住的地方好玩呢满山是野花,还有许多好看的鸟儿就可惜爷爷不许我上树捉鸟儿了,说我是女孩儿家,应该学得庄重些了,你是男孩子,爷爷大约不会禁止你的」

褚葆龄见着儿时的游伴,心里一高兴,嘴儿说个不停她倒是毫不造作,态度还是像时候一般亲热可是,梵溟轩的心头上己抹了一片阴影,尤其当她说到满山野花的时候,他想起了刚才和她一起的那个男子,正在给她编织花环,是不禁隐隐感到一股酸味褚葆龄禁不住说了一大串,他一句话都没说

褚遂却是颇为欢喜,说道:「对啦,你们是从在一起长大的,应该像姐弟一般龄丫头,你要多照顾承子」

树林里忽地有人唱起山歌:

「天上的月亮赶太阳,

地上的姑娘赶情郎,

太阳东升月沉西,追呀赶呀,

总是不能在一起」

褚遂哼了一声,骂道:「讨厌」

梵溟轩抬头一看,只见山坡上走下一个少年,一手拿着一只山鸡,颈上挂着一只大花环,笑嘻嘻地道:「褚公公,你家里来了客人么?」褚遂道:「关你什么事?」那少年道:「我送你一只山鸡款待客人好不好?」

褚遂怒道:「谁要你讨好?滚开」那少年满面通红,褚葆龄向他偷偷抛了一个眼色褚遂在她前面,没有现,梵溟轩则已瞧在眼中那少年本想与猪遂争辩几句的,见了这个眼色,所感受的委屈顿时化为乌有,换过一副尴尬的笑容,自我解嘲道:「这可真是拍马屁扣到马腿上了猪公公,你不要也就算了,用不着恼怒呀」

那少年穿过树林,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褚遂余怒未消,又骂了一声:「讨庆」褚葆龄笑道:「爷爷,人家总是一番好意」

褚遂道:「什么好意,我就讨厌他那油腔滑调,讨厌他唱这种妖里妖气的山歌」褚葆龄笑道:「这是山里伙了常唱的山歌呀、我听着也满好听呢怎见得是妖里妖气了?」

褚遂怒道:「你喜欢听?好,你就叫他对着你唱我可要告诉你,我若是再现他在咱们的屋后唱,我可要打断他的腿」褚葆龄噘着嘴儿道:「我几时说是喜欢听他唱歌?我是说这山歌唱唱起来还好听,并非说要他唱才好听呀你没有听清楚就胡扯一通」

褚遂蓦地想起梵溟轩初来,心道:「我可其是老糊涂了龄丫头虽是喜欢与这子厮混,但也没做出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而且经我禁止之后,她也不敢与这伙子往来了如今我只知道责怪她,叫承子听了,岂不要误会了?」于是连忙替她开脱道:「我知道你顾惜爷爷,不愿爷爷动气,伤了身体和气是好的,但这子我看不是好东西,我是故意给他一点脸色看,免得他招惹你的好啦,你既然不是喜欢听这子唱砍,总是爷爷怪错了你不要提这子了,咱们快快回家」

梵溟轩默默的在一旁听他们祖孙说话,既没有问那少年是谁,也没有和褚葆龄搭讪,他如此出奇的沉默态度,引起了褚遂心里的不安,于是找话说道:「承子,你来的时侯,没有碰见这子吗?」梵溟轩道:「没有」

褚遂道:「这子姓刘,单名一个芒字哼,哼,倒真是似一个‘流氓’、他爹爹来历古怪,我也摸不着底细,不知怎的,也搬到这盘龙谷来看来只怕多半也是武林人物,避仇来的总之,咱们在未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前,还是少往来的好以后,你在这儿住下,若是这子撩拔你,你不必理他,告诉我便是」梵溟轩简简单单地答了一个「是」字

褚遂猜想梵溟轩是尼起了一点挺心,其实康伯承根本就用不着疑心,他起早己经知道的了他知道这姓刘的‘子就是刚才和他的龄姐幽会的人,他颈上挂着的那个花环就是为褚葆龄编织的从他们祖孙的对话中,他又知道这个刘芒曾不止一次在褚家门前唱过情歌

褚遂心道:「难道这丫头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刚好结承子撞见了?」心有所疑,不禁问道:「龄儿,你刚才是在哪儿?」褚葆龄道:「我在前溪捉鱼」褚遂道:「哼,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能光着脚杆跑到水里摸鱼?」但他一瞧,褚葆龄的绣花鞋子干干净净,可并不像下过水的模样

褚葆龄道:「爷爷,你还没有问清楚就说我了我折了树枝当作木叉来叉鱼,可惜正要又着一条大鱼,给你一叫,鱼就溜走了」

褚遂眼看着她刚才是从右面的山坡钻出来的,而刘芒则是在左面山坡上打山鸡,心想:「只要她不是和那子在一起,管她捉鱼是真是假」于是也没有再追究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泪簌

第三百七十五章

泪簌

梵溟轩心里可是有点儿酸痛,想道:「龄姐小时候虽熬比我还淘气,她可是一向不会说谎话的。如今,她为了这个少年,却对爷爷说起谎话来了。」

说话之间,己经来到褚家,只见在一个墙部屋塌,荒草丛生的大园子里,有一幢半新的房子,褚遂叹口气说道:「这是你外祖当年修的园子,也曾聚会过天下英豪。如今已是一片荒芜,没一间完整的房子了。这幢房子比较好些,是我就原来的格局重新修补的。」从那些旧日留下未曾损坏的画栋雕梁,还隐约可以想象当年的豪华气象。

褚遂无限感慨,褚葆龄笑道:「爷爷,这些陈年旧事,你去唠叨作甚?现在的绿林盟主铁摩勒,不是比当年那位王公公更得人心吗?我记得小承子的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嗯,对啦,小承子,说起来我倒要问你了,你爹娘为何不来,只你一人来了?」

梵溟轩这才说过:「我爹娘己经过世了」

褚遂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你爹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间都过世了?」

说话之间,褚遂己带领他走进厅房,掩上了门道:「小承子,坐下来给我细说,他们是怎样死的?」

梵溟轩本是准备对他们祖孙二人说的,临时却改变了主意,心中想道:「妈坚决不许我报仇,只许可我告诉褚公公一人,褚葆龄虽是他的孙女,但她如今己另外有了意中人,难保她不泄露给那姓刘的小子知道。这小子来历不明,我还是防着一点的好。」

褚遂见他久久不语,说道:「承儿,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对我还怕说吗?我是你外公八拜之交,看着你妈长大的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让我给你作主」

梵溟轩道:「妈要我来投靠公公,她是有一事情要我和你说的,只是,这、这――」褚遂老于世故,见梵溟轩吞吞吐吐,说话的时候,眼角儿又向着褚葆龄斜睨,不由得会错了意,心中想道:「莫非他的爹娘要他来求亲,小伙子害羞,当着猪葆龄,不便启口?」

褚遂早有意思把孙女许配给他,当下说道:「龄儿,趁着时候还早,你给承弟赶缝一件新衣,缝好衣裳,再杀一只鸡弄饭。」

褚葆龄七窍玲珑,见她爷爷要将她遣开,心里也想到这一层,脸上泛起一片晕红,暗自恩量:「要是小承子当真是奉了父母遗命,前来向我求亲,我该如何对付?」她心中忐忑不安,答了一个「是」字,走出门去,却又悄悄的绕到后窗偷听。

褚遂说道:「小承子,论起我和你家的交情,你也似我孙儿一般。如今就是咱们祖孙二人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梵溟轩父母双亡之痛,藏在心中,一个多月,从不敢与外人说话,此时再也忍耐不住,眼泪簌簌而下,哽咽说道:「褚公公,实不相瞒,我爹娘是给仇人杀害的,」

褚遂大吃一惊,长须抖动,说道:「什么?你说什么?你的爹娘都被仇家杀害了?仇家是谁?」

要知梵溟轩的父母乃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他父亲展元修身兼正邪各派之长,武学之博,当世无人能及。他的母亲王燕羽虽然稍弱一些,但剑术的造诣和二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在武林中也是罕见的。武林有三对名闻天下的夫妇,第一对是空空儿与辛芷姑,第二对是铁摩勒与韩芷芬,第三对就是展元修与王燕羽了。

正因为梵溟轩的父母武功如此之高,所以褚遂最初听得他报告父母双亡的消息之时,虽然有点感到蹊跷,但一时之间还不敢想到是仇家所杀。后来见他吞吞吐吐,反而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的「难言之隐」,乃是奉了父母遗命来此求亲。

梵溟轩忍了眼泪,说道:「孙儿就是因为不知仇人是谁,特来向公公请教。另外还存好些疑团,恐怕也只有公公能够为我释疑破惑。」

褚遂勉强定下心神,说道:「那你仔细道来。让我给你参详参详。」

梵溟轩道:「我爹爹不幸,去年冬天,走火入魔,患了半身不遂之症。」

「走火入魔」是练功之时,遭受障碍,而导致的一种灾祸,大足以丧身,小也要变成残废。展元修的内功基础属于邪派,到了功力越高之时,便越为容易招惹「走火人魔」之祸。但像他这样仅仅半身不遂,己经算是侥幸的了。

褚遂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仇人得逞。如此说来,想必是你父遭受‘走火入魔’的秘密,给仇人探知,趁机来施毒手的了?但你母亲亦非弱者,仇家究竟来了几人?」

梵溟轩道:「只是一人」褚遂诧道:「只有一人?」心中暗暗一算,当今之世,单打独斗,能够杀得了王燕羽的至多也不过十余人,但这十几个人,却并无一个是与王燕羽有深仇大恨的。

梵溟轩接着说道:「不错,只是一人。」

「那一晚我在爹爹病榻之前伺候,忽觉劲风飒然,我爹爹将我一推,随手便将枕头抛出,他所枕的是个白玉枕头。我的身子刚刚侧过一边,只听得挡的一声,玉枕粉碎,一柄飞锥已是插在床上。倘若不是有玉枕挡这一挡,那柄飞锥定然插进我爹爹的胸膛了」

那玉枕是展家的家藏之宝,价值连城,褚遂也曾经见过的。听说玉枕被飞锥打碎,心中不禁骇然。他倒不只是因为可惜这件稀世之珍,而是惊奇于那人的功力。要知这玉枕乃是一块一尺多长、五寸多厚的宝玉。比金还坚,比铁还硬,寻常刀剑,决计不能毁伤。这人只用一柄小小的飞锥,便能将整块宝玉打碎,而且余力未尽,还能插到展元修的床上,这人的功力也就可想而知,至少也是不在展元修之下了。

梵溟轩接着说道:「我爹爹喝道:‘哪条线上的朋友?请恕展某不能出迎。你要伤害展某,请光明正大的进来较量吧,偷施暗算,算得什么好汉?’

那人哈哈笑道:‘我这柄飞锥,不过投石问路而已,就吓倒了你么?怎么,你不敢出来呀?’」

「话犹未了,只听得‘啷’的一声,听得出那人是用什么兵器磕飞了一件暗器。原来我的妈妈也己经赶到了。」

「我不敢离开爹爹,从窗口望出去,只见我妈已拔出宝剑,指着那个人道:‘展元修是我丈夫,他有病不能起床,你与他有什么梁子,我代他接’」

「那人年约四十开外,浓眉大眼,相貌粗豪。左手拿着一柄月牙钩,右手举着一面铁牌。」

「我妈以为这粗豪汉子是爹爹的仇家,不料这汉子哈哈大笑,接声便道:‘王燕羽,你不认得我,我还认得你我要找的本来是你你丈夫既然有病,我先杀了你,再杀你的丈夫’他能说出我妈闺中名字,显然是个熟人。」

「我妈却不认识他,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点诧异。当下暂缓,出手,问他道:‘你是何人?几时和我结的冤仇?你要杀我也还罢了,何以还要杀我有病的丈夫?’」

「那人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岂只要杀你丈夫,你一家三口,今晚我定要斩草除根,嘿,嘿,可惜你只生了一个孩子,只是杀你一家三口,还未足消我心头之恨’」

「我妈听他说得这样狠毒,不由得心头火走,也就不再问他来历,立即便和他动手。这人的武功非常之强,那柄月牙钩使将开来,就似一条满空乱舞的银蛇,钩上的月牙便似毒蛇吐信。另一面铁牌也舞得呼呼风响,挡在前身,当作盾牌。」

「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剑刺到他的身前,都被他这面铁牌挡住。两人越斗越紧,**青钢剑也化成了一道银虹,与那人的月牙钩盘旋攻拒,渐渐将两人的身形都分不大清楚了。我武艺低微,也看不出是谁强谁弱。」褚遂听到这里,忽地打了一个寒噤,唰的一下,脸色变得灰白,叠声说道:「奇怪,奇怪」心里想道:「这人是使月牙钩和混元牌的。咦,难道竟是三十年前那重公案,冤冤相报不成?但当年王燕羽赶尽杀绝,却怎的还留下这个人来,…」

梵溟轩道:「褚公公,你怎么啦?」褚遂道:「没什么、我正在琢磨这人是谁?你说下去吧。」

梵溟轩接下去说道:「我不敢离开爹爹,又想出去帮我妈妈,正在着急。爹爹忽地咬破中指,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坐了起来,说道:「溟轩,你背我出去」我见爹爹那个模样,吓得慌了,正审迟疑,窗外又传来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妈和那人斗得更激烈了。

爹厉声说道:‘你忍心看你妈死于贼人之手吗?快背我出去’我没法,只好背起爹爹,走出院子。」

褚遂叹口气道:「你爹爹是施展邪派中的天废解体**,提起精神,强运玄功,要和仇人拼命的。天魔解体**最为消耗元气,但也厉害无比。嗯,你爹爹虽然半身不遂,内功还在,与你妈联手,也打不过那个人吗?」

梵溟轩道:「我刚刚走出院子,爹爹叫道:‘溟轩的妈,你退下。让我来接这位朋友的高招’爹爹虽然残废,豪气还是丝毫未减,对方只是一人,他不愿与妈联手。

妈妈正斗到紧处,分不出心神说话。但她却不肯退下。那人哈哈笑道:‘好呀,你们一家三口,全都上吧省得我一个个动手’话虽如此,他笑声微颤,显然已是有点心慌。

就在此时,只听得「嗤」的一声,但见青光一闪,妈妈一剑刺中那人胸膛。我不禁又惊又喜,欢呼起来。

妈一剑刺去,随着喝道:‘未曾见过你这么狠毒的人,我与你何冤何仇,你要杀我全家?我倒要看你的心是红是黑?**话还未说完,我也正在欢呼,忽听得声如裂帛,那人一个转身,上半身衣裳己经解开,原来妈这一剑,不过挑破他的衣裳,还未曾伤着他,他趁势把上衣挣破了。

就在这时,我妈似乎突然受了什么惊吓,呆若木鸡,第二剑刺到中途,竟是倏然停下,剑尖指着那人道:‘你,你是――’我随着看过去,只见那人的贴身汗衣上绣着一头老虎,张牙舞爪,神态如生」

褚遂听到这里,「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喃喃说道:「一只老虎,一只老虎」面色更苍白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仇极

第三百七十六章仇极

梵溟轩看这神气,心知褚遂已知道了仇人是谁,但他正说到最紧张之处,不愿中断,准备在说完之后,再问褚遂于是接下去说道:

那人露出了汗农上所绣的老虎之后,狞笑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了么?嘿,嘿,我杀你一家三口,你还能骂我狠毒么’狞笑声中,蓦地舞起铁牌,向我娘天灵盖打下娘呆若木鸡,竟然不知抵抗

就在那人出狞笑之时,爹也猛地叫道:‘上’其实不须爹叫我,我也知道要上的了

爹骑着我的肩膀,我猛地冲过去,只听得‘啷’的一声巨响,爹一掌劈出,与那人的铁牌碰个正着

陡然间,我只觉地转天旋,便似腾云驾雾般的被抛了起来,待我挣扎着爬起之时,只见爹躺在地上,手臂已经脱臼,身边一滩鲜血,娘倚着槐树,胸口也是血流如注,她被那人的月牙钩刺伤,伤得似乎比爹还重

那人也坐在地上吁吁喘气,钩、牌扔在一边,月牙钧已经弯曲,铁牌中间下边翘起,显然是被我爹的掌力打成这个样子的牌犹如此,人何以堪?我的武学造诣虽然粗浅,也看得出他是身受内伤,要不然,他岂有不趁我爹娘受了重伤之际,再施容手?最侥幸的是我我虽然被震跌倒,但因是爹当其冲,我并没有受伤

这时,我不知是救爹还是先救娘,或者先去和那人拼命?

毕竟是那人伤得较轻,我主意未定,他己经挣扎着站了起来,两眼满布红丝,形状极是骇人,冲着我龇牙咧嘴地笑道:‘随你父母去三尸填五命,算是便宜了你们’

我已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过去便要和他拼命,但双脚却似不听唤,原来我身体虽没受伤,但受了猛烈的震荡之后,急切间气力竟是使不出来,膝盖关节,阵阵酸麻,想跑也跑不动

娘叫道:‘轩儿退下’就在此时,只见她把手一场,那人‘卜通’一声,又再跌倒,在地上滚出了三丈开外我爹也忽地滚了过来,抓着我的手」

褚遂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但听到梵溟轩所描绘的惨酷景象,还是禁不住冷汗直流,骇然说道:「那人真狠你爹想是要与他同归于尽了后来怎样,那人可是来了帮手?」褚遂心想,若然展元修以平生功力,作临死前的一击,那人亦己受了重伤,势必同归于尽但梵溟轩一开头就说过仇人并没有死,所以褚遂以为是那人来了帮手

梵溟轩道:「没有在那人跌倒的时候,爹己滚到我的身边,娘忽地叫道:‘大哥,不可――’爸爸说道:‘你要让仇人活着回去?’娘道:‘冤冤相报无已时,这都是我的罪孽’

爹叹口气,抓着我的手,我只觉一股暖流,瞬息流遍全身,关节的酸麻也立时止了爹是以他最后的功力给我推血过宫

爹在我耳边悄声说道:‘那人虽受了伤,你还是打不过他的趁这时机,赶快逃’可是我怎能舍下爹娘

那人第二次倒了下去,但不久又挣扎着站了起来,狞笑说道:‘好啊,王燕羽,你用暗器伤了我,我就与你一家三口同归于尽’

娘冷冷说道:‘我夫妻已是不能活命了,但你还可以活命,只是先要问你,你想不想活命?’

那人听了这话,本来已经向着我摇摇晃晃地走来的,却忽地停下了脚步,说道:‘怎么?’

娘说道:‘不错,你是中了我的剧毒暗器不能活过明天,倘若此时你与我儿动手,你杀了他,你也死得快但我有解药,只要你放过我的儿子,我把解药与你你赶快回去,服下解药之后,浸在冷水缸中七日七夜,你中的毒才可以完全消除这桩交易,你做不做?’

那人说道:‘我想知道你是真是假?’娘冷笑道:‘我要杀你,刚才我们夫妻联手早已把你杀了即使现在,你要动手,至多也是同归于尽而已,我何必骗你你须知道,我不是向你求情,我这是与你公平交易,一命换一命你练到今天的功夫,大是不易,难道用我儿子的性命来换你的性命,你还觉得不值么?再说我有罪过,我儿子没有罪过,你要了我们夫妻的性命,这三十年来的积怨,也总可以消除了?’

那人脸上的黑气越来越浓,想是他也自知毒性的厉害,这才说道:‘解药拿来’」

梵溟轩抹了一抹眼泪,接下去说道:「娘把解药抛给那人,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我也不怕你的儿子报仇,好,我就和你做了这桩交易两尸填五命,虽然还是我要吃亏,那也算了日后只要你的儿子不来找我,我也不找他了’

说罢一转身跳过墙头,转瞬间脚步声已是去得远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中了我娘的喂毒暗器,在稍微喘息过后,居然还能施展上乘的轻功我不禁心中骇然,这才知道爹的话不是骗我我刚才若是不自量力,和他动手,那只有白送性命

听娘的口气,她和爹已是决难活命,我心中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爹和娘的神态却很安详,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靠在一起只听得我娘说道:‘我多年来内疚于心的事情,如今舍身还债,心中倒是感到安宁了只是无事连累了你,却未免有所不安’

爹笑了一笑,说道:‘你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却得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不是好得很么?轩儿今年十六,我的本事都已传了给他,我也就不必为他操心了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他,我先走一步了’

爹的双掌本来是贴着娘的,他说了这几句话,双掌徐徐放下,脸上带着微笑,双目却己经紧闭了我明白爹是以他最后残余的一点真气,传给了娘,叫她能够多活片刻

我无暇悲伤,无暇诀别,连忙问道:‘娘,仇人是谁?你告诉我,我找铁叔叔去,他是武林盟主,我报不了仇,铁叔叔也一定会给你们报仇’

娘摇了摇头,说道:‘轩儿,娘要去了,娘有话吩咐你,你一定要听娘的话’我说:‘我当然听娘的话’

娘说道:‘你不要问仇人是谁,我也决不许你为我报仇’我惊诧之极,不由得大声问道:‘为什么?’

娘说:‘我如今己没有时候给你详细说了你快说,你答应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娘说了这几句话,已是面如金纸,吁吁喘气我只好说道:‘娘,我听你的话,我不报仇’

娘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又道:‘你还要答应我,你不能把今晚之事告诉铁叔叔,当然不能请他给你报仇’」

褚遂听到这里,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不说什么梵溟轩接下去说道:「我心里奇怪极了,铁叔叔是我父母最好的朋友,娘不许我请他报仇那也罢了,却不知何以连这消息也不许我告诉他

娘说得这样郑重,我不敢问她,而且也没时间细问因由了

娘还怕我见了铁叔叔会忍耐不住心中的伤痛,吐露出来,又要我过了两三年才可以去见他我都一一答应了

于是娘就吩咐我来投靠你老人家我问:‘那么,我可不可以告诉褚公公?’娘最初说:‘能瞒住不说最好’后来才说:‘褚公公是你外祖八拜之交,和咱们是一家人这事始终是瞒不过他的,他老人家深明事理,想不至于为我增加罪孽也好,你就告诉他’

娘说了这许多话,已是气若游丝,但她咬了一咬嘴唇,还是继续说道:‘那人伤好之后,也还要三年,才能完全恢复原来的功力你在这三年之内,要跟褚公公苦练功夫那人虽说可以放过你,但也总得防他反口我叫你投奔褚公公,也就是防他在这三年之内加害于你三年后,你人已长成,只要练到你爹生前的八成本领,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我说:‘娘放心,孩儿一定练好功夫娘,你还有什么吩咐?娘说:‘记着,我叫你练好功夫,为的是防身,不是报仇’

我我也只得再说一遍:‘我记着了,我不报仇’

娘微笑道:‘好只要你记得我的话,我就放心去啦你爹己经等久了’这几句话一说,娘也就断了气了」梵溟轩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褚遂之后,忍不着就伏在他的怀中痛哭起来

褚遂叹口气道:「苦命的孩子,唉,好孩子,别哭,别哭公公有话问你」

第三百七十七章 摩勒

第三百七十七章摩勒

梵溟轩抬起头来,褚遂举袖替他抹了眼泪,说道:「你母亲叫你上我这儿,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交代?你忘记说了?」

梵溟轩人颇聪明,已听出了褚遂的弦外之音,心里想道:「娘是要我前来求亲,但龄姐如今已是另有了意中人,此事如何还好再提?」他也正是因这缘故,所以刚才故意漏说的

梵溟轩稍一沉吟,说道:「娘要我听你老人家的话,叫我好好侍奉你」褚遂道:「没有别的话了么?」梵溟轩咬咬嘴唇,说道:「没有了」

褚遂有点失望,但想到王燕羽是在临死之前,匆匆向儿子交代后事的,对他的婚姻之事,一时不及说到,那也难以怪她当时习俗,父母死后,子女须守三年之孝,脱了孝服,方可完婚的,除非父母临终另有遗嘱,否则不能破例

褚遂心想:「反正他们年纪还,待过了三年,我再与他们作主,也还不迟,所虑的只是龄丫头心有点野,不过,好在承子已经来了,他们日夕相处,龄丫头也许就会忘掉那姓刘的子了」

梵溟轩抬起头来,咽泪说道:「褚公公,如今该你告诉我了我家的仇人究竟是谁?」

褚遂道:「你母亲不是不许你打听仇人来历的么?你也答应过她不报仇的了?」

梵溟轩道:「娘要我这么说我不能不说,但这个闷葫芦,若不打破,我终生心中难安我想我爹娘都是好人,我不相信是他们先做错了事,欠下人家的血债所以我必须问个明白,若然当真是我爹娘的过错,此仇我就不报,否则我宁愿娘在泉下怪我,我也非报不可」

褚遂叹了口气,说道:「好孩子,你有志气只是此事谁是谁非,实在也很难说」

梵溟轩道:「公公,我只要知道当年的事实公公,请你说,仇人是谁?」

褚遂又长叹了一声,然后缓缓说道:「仇人的名字,我也还不知道不过他的来历,我料想的定然不差他是你母亲的世仇

这事要从三十年前的绿林争霸说起

三十年前,绿林盟主姓窦,窦家五兄弟占据飞虎山,合称窦家五虎,以大哥窦令侃为,雄霸绿林

绿林有两个‘世家’,一家是窦家,另一家就是你的外祖王家,他们自从清朝未年崛起绿林之后,就互为雄霸,亦即绿林盟王,不是王家,便是窦家

「另外还有一家铁家,历史较短,在绿林中的地位居于王、窦两家之下三十年前,铁家和窦家交情好些,铁家的寨主铁昆仑后来被仇家所杀,余众并入窦家山寨铁昆仑的儿子就是当今的绿林盟主铁摩勒当时他父亲死时,他只有六七岁,窦令侃收他作为义子

窦家有五兄弟,你外祖只有一子一女,人丁不及他们兴旺

窦家又兼并了铁家旧部,声势越浩大,这就盖过了你外祖王家了那时我是你外祖王伯通的副寨主」

梵溟轩道:「既然窦家的势力比我外祖父的势力大得多,何以窦家后来会把绿林盟主之位让与王家」

褚遂道:「不是让的,是经过一场血战的嗯,这幕往事,你母亲本来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但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告诉你了」

褚遂想起了三十年前那场惨酷的血战,不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要说清楚前因后果,先得从窦家说起

窦老大做了绿林盟主,对绿林同道,十分苛刻他以为王家己经衰落,没人能与他作对了,在江湖上横行无忌,黑道之外的武林人物,他也得罪了不少其中有一个便是如今天下闻名的好手神偷空空儿

你外祖父处心积虑,要为王家夺回盟主,重霸绿林他遣子女跟名师学艺,儿子王龙客拜在转轮法王门下,学会了好几种厉害的邪派武功,女儿则跟妙慧神尼学剑术,本领是高强」

梵溟轩道:「哦,原来我还有一个舅舅的我娘也未曾说过」

褚遂道:「你这舅父后来走入邪路,死于非命,你母亲不愿再提起他你舅父的事跟你爹娘这次惨死之字没有多大关系,你也不必知道了」

梵溟轩心道:「原来娘的身世如此复杂,当下应道:‘是我只想知道仇人的来历’」

褚遂接下去说道:「王、窦两家火并那年,你的娘才十五岁比你还但剑法己经得了妙慧神尼的真传

那年你外祖父请来了空空儿、精精儿两师兄弟,又联合了对窦家心怀不满的绿林同道,上飞虎山,向窦家兴师问罪

窦家也请来了不少能人,其中本领最高的却是他们的妹夫,当年最著名的游侠段圭璋这人也就是段克邪的父亲」

梵溟轩诧异道:「段大侠的名字我是听过的,如今还有许多人提起他,称赞他但他既是大侠,何以能只顾戚谊,助约为虐?」

褚遂说道:「段夫人窦线娘和她五个哥哥本来并非投合,他们夫妻结婚之后,便离开窦家在一个村庄里隐居的但也正是如此,他们对绿林的事情十分隔膜,而窦泉娘虽与母家褚兄性情不投,但究竟也还是兄妹,不能坐视不救,于是他们夫妇终于也卷入了这场纠纷」

梵溟轩隐隐起疑,心中想道:「段圭璋那么大的声名,即使他对绿林消息隔膜,似也不该无缘无故的充当窦家打手嗯,莫非我外祖也有不是?」

褚遂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叹口气道:「绿林中的事情,实在很难说得上谁是谁非干上了这种刀头舐血的生涯,也总难免没有做错的事情,难免不结仇家不过,无论如何,窦家五虎强横霸道,你的外祖父总是要比他们好一些的」

要知褚遂是王伯通的副手,他当然是帮右自己的把兄其实王家并不见得比窦家好,当时的王伯通抢了窦令侃的盟主,只是「以暴易暴」而已尤其后来,王伯通的路向越走越错,竟与安禄山勾结起来,那就比先前的窦家还不如了

王伯通是临死之前,才知悔过的,褚遂后来也知错了,但他只是心里「认错」,口中却不愿对辈说出来另外还有一层,他做了王伯通几十年的副手,虽然性情还算耿直,行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罪过,但平生很少接触侠义中人,只是晚年才与铁摩勒有点往来,做了一些好事,所以他这个人的改变也就不大他是因为王家覆灭之后,自己又渐渐老了,迫不得已才「金盆洗手,闭门封刀」的他对于旧日当副盟主的「光荣」,还是缅怀不已,念念不忘

梵溟轩的出身教养与褚遂不同他一出生,父母早已是改邪归正的了他自又曾受过铁摩勒的薰陶,虽然只有十六七岁,事理却是比六七十岁的褚遂明白得多听了褚遂的话,心里不禁总道:「褚公公这话恐怕未必对,铁摩勒也是绿林盟主,但人家也称他为大侠,并没人说他做错什么事情,可见绿林中事,也并非就没是非可讲的」

但梵溟轩目前不是要和褚遂辩论问题,而是要知道仇家来历,而且他也有了「先入为主」之见,王伯通是他的外祖父,褚遂说王家比窦家好,他也就完全相信了尽管他不同意褚遂的「绿林无是非」的说法

梵溟轩既然不想辩论,便即问道:「那么这场恶战,结果如何?那时段大侠帮的窦家,岂不是要和我爹娘作对了?还有,你说铁摩勒是窦家的义子,那么他后来又何以与我爹娘结为好友?」

褚遂说道:「你别性急,让我慢慢告诉你,那时你母亲只有十五岁,你爹还未曾与你母亲会面呢那次她也没有与段圭璋交手」

梵溟轩道:「那么段大侠是谁将他打退的?」

褚遂接下去说道:「段圭璋起先打败了精精儿后来他们夫妻联手,又恶斗空空儿空空儿说出窦家的劣迹,段圭璋遂与他相约,他们夫妻若是输了一招半式,就不再管窦家之事结果是空空儿赢了一招,段圭璋夫妇遂如约退出,临走时还带走了铁摩勒,那时铁摩勒和你母亲差不多年纪,武功还不怎么高,比你母亲还比不上的幸亏段圭璋和另一位游侠南雾云,两个人强迫他走要不然铁摩勒那次只怕也要在混战中枉送了一条性命的」

说到这里,褚遂不觉又叹了口气,说道:「谁也想不到,后来段圭璋、铁摩勒与空空儿成了好朋友,和你爹娘也成了莫逆之交所以绿林中的恩怨,实在是难说得很」

梵溟轩道:「段、铁两位大侠和窦家五虎当然不能相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爹娘是好人,和他们弃嫌修好,那也是意料中事」他这猜想只能说是对了一半,他可不知,连他的爹娘,杯是后来方始改邪归正的

褚遂苦笑道:「是非之事,亦实难言我们都以为你母亲剪除窦家五虎是给绿林除暴,但绿林中人却也有不少人认为你母亲手段太狠铁摩勒也曾经恨了你母亲多年,后来有一次你母亲救了他的性命,这才将冤仇化解了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葆龄

第三百七十八章葆龄

梵溟轩吃了一惊,问道:「窦家五虎是我娘剪除的吗?我还以为是空空儿呢。当时参与这场恶战的双方,不是以空空儿本领最强吗?

褚遂说道:「窦家五虎,哪在空空儿眼内?他使得段圭璋夫妇退出之后,他也试根本用不着亲自出手了。不过,他虽没出手,却也指点你的娘。说起来他也该分担一半责任。

那年,你母亲年方十五,剑法已很高明。和窦家五虎一扬恶战,在空空儿指点之下,谈笑之间,便把窦家五虎全都杀了,你外祖父大获全胜,将窦家数十口人全都杀光」

梵溟轩大吃一惊,道:「全都杀光?这不太残忍了吗?」褚遂道:「王窦两家争霸,有百余年。你外祖父好不容易才获得这场大胜,岂有还让窦家死灰复燃之理?当然是斩草除根了绿林中的仇杀都是这样的,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即使残忍,也顾不得了

唉,都杀光,也未见得,如今看来,至少己有一人滑网了」

梵溟轩道:「可就是杀我父母的这个仇人。」褚遂道:「不错。依我看来。杀你父母的这个仇人,一定是当年漏网的窦家后人。你说他用的月牙钩和混元牌,这正是窦老大和窦老2当年的成名兵刃。不过,这人能够与你母亲打成平手,还能够硬接你爹以毕生功力的一击,则他的本领,已是远远胜过当年的窦家五虎了。他有多大年纪?」

梵溟轩道:「看来是四十岁左右。」

褚遂道:「当年我们杀了窦家几十口人,可能因为他是个孩子,我们不怎么在意,一时给他躲过了。这人隐忍了三十年,待武功大成之后,才来报仇,也可算得是苦心孤诣了。」

梵溟轩听完了整个故事,心中一片茫然。他**杀了窦家五虎。如今窦家的后人又来杀了他的爹娘。「怪不得娘说这是冤冤相报。」他心中委决不下,抬起了茫然失神的眼睛,问褚遂道:「褚公公,前因后果,你都明白。依你说,这仇我是该报呢?还是不报?」

褚遂叹了口气,说道:「你母亲当年所做的事,也不能说完全是她的错。我猜度她临死之时的心意是怕冤冤相报,永无己时。因此才不要你报仇的。可是,你不报仇,那人伤好之后,也未必会放过你。」

梵溟轩道:「是,我娘也这样说的。所以她要我托庇于你老人家。」

褚遂说道:「绿林仇杀之事,很难分出个谁是谁非。报不报仇,我不敢替你作主,按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若报仇,也没人能说你的不是。你自己决定吧。

不过,无论如何,你必须加紧练好武功,方能有备无患。孩子,你外祖父曾是绿林盟主,我希望你日后也成为绿林中的第一号人物。这样,他日我死了,在泉下见到我的王大哥、你的外祖父,我也可以瞑目了。」

梵溟轩道:「这话说远了。再说,我也不想抢铁摩勒的盟主。」

褚遂说道:「铁摩勒如今也是四十多岁年纪,他总不能一辈子当这绿林盟主。

你母亲不让你告诉铁摩勒,她是有难言之隐的。铁摩勒是窦家义子和你家又有着深厚的情,他即使不帮你的仇人、想来也不会帮你。告诉了他,反而令他为难,于你也未必有利。」

梵溟轩道:「我懂得。」

褚遂接着说道:「所以,若要报仇,你只能靠你自己了。但我虽然年纪老迈,不能亲自出马,助你一臂之力,却还可以成全你的心愿,帮你练好功夫。」

梵溟轩:「公公说得对,我报仇也好,不报仇也好,功夫总是要练好的。还得请公公严加督促。」

褚遂说道:「我虽是无能,但自金盆洗手之后,这三十年来,没有事做,也练成了几样武功。我把你当做孙儿看待,我的功夫,只要你肯学习,我就一古脑儿都授给你。你父母给你的家传武功,集正邪两派之长,你也不能荒废。我对你家传武功的奥妙,虽然末悉其中底蕴。但武学上的诀窍,我自问有几十年人候,多少也还懂得一些,你若碰到疑难之处,或许我也能与你切磋。」

梵溟轩垂泪说道:「公公对我恩重如山,我没了爹娘,一切都靠公公了。我誓苦练武功,但求无负公公期望。」

褚遂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好,这才是好孩子。你我今后是一家人,感激的说话,你是不必说了。

从明天起,你和龄儿一同练武,我给你们定下日课。」

梵溟轩应了一声:「是」。褚遂又道:「龄儿性子有点野,她倘若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看在我的份上,担待一些。」

梵溟轩惶恐说道:「只恐我少不更事,惹恼龄姐。」

褚遂笑道:「好在你们是从一起玩的,彼此都知道对方脾气。她应该多体贴你。她闹些性子,我知道你也会体谅她的。你们只须像从前一样,彼地亲爱,我也就高兴了。」

梵溟轩听了这些说话,想起旧日情景,心中又不禁阵阵辛酸。他本来不愿意与褚葆龄一同练武的,可是他却怎能向褚遂提出来?而且褚遂也绝不能分开来教。

梵溟轩沉吟半响,说道:「褚公公,我,我――」褚遂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梵溟轩道:「我父母之事,我想还是不要让龄姐知道得好。」

褚遂老于世故,一听就知过了梵溟轩的心思,是怕褚葆龄泄漏给外人知道。他皱了皱眉头,却不点破,说过:「好吧。待将来你觉得可以告诉她的时候再告诉她。」顿了一顿,再缓缓说:「你,的龄姐己经长大,我又渐渐年老,不大方便管束她了。她年轻爱动,性情也有点野。但这都是没人和她作伴的缘故。如今有你陪伴着她,我娃娃也可以安静下来在家中练武了。」

刚说到这里,只听得褚葆龄在门外笑道:「爷爷,你在承子面前,编排我什么了?」

褚遂笑道:「龄丫头,进来吧,承子是从和你一起长大的,你那副野性,承子还会不知道吗,用得着爷爷编排你?我正在和承子说呢,叫他帮忙我管束管束你。」

褚葆龄手上捧着一套新衣裳,走进屋来,说道:「好呀,爷爷,你偏心。承子来了,你就和他联手欺负我。嘿,承子,看你倒仁个老头模样,你当真要帮爷爷管我?」

梵溟轩脸上一红,连忙说道:「爷爷是说笑的。我正要姐姐管教凭。」

褚葆龄笑道:「谅你也不敢,好,咱们就像时候一样,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你要管我,我就也管你。我不搭姐姐的架子,你也别招恼我。你还记得吗,时候我常常和你打架。要是你现在把恼了我,我还是会与你打架的。」

褚遂斥道:「疯丫头,越大越疯了。承子虽然比你一岁,可比你懂事多了。唉,只可惜你爹娘死得早,我又没精神管你,

褚葆龄听得爷爷提起她的父母,心中伤感,低下头道:「我不过爱闹些儿,瞧,你就把我说成个野丫头了。好吧,我以就跟承子学,不吵不闹,免得你为心。」

褚遂其实最宠爱这个孙女,也觉得自己责备得重了些,这改过口气说道:「只要你们姐弟和和气气,不吵不闹,我也就很高兴了,咱们是学武人家,我也不要你做谨守闺训的淑女,你喜欢热闹,以后有承子陪着你,我可以放心让你们去玩,只是有一样,你们可不许打架啊」说到这里,褚遂先自笑了。

褚葆龄性情活泼爽朗,给她爷一哄,一时的伤感也就烟消云散了。她把手中的衣服抖开,说道:「承子,你懂事,姐姐送你一套新衣裳。看看合不合身?」

褚葆龄在这方面倒很细心,知道他是有孝在身,结他做了一套白绫子的衣裳,作便服和孝服都可以。

梵溟轩接了过来,说道:「龄姐,大费心了。我一来就麻烦你,你给我做了这么好的衣裳。」

褚葆龄道:「你是怎么的?一长大了,就把姐姐当作外人了?叫一件衣裳,也值得说这么些客气的话儿?快去,快去换衣。啊,对啦,在那房子里,我给你倒了一大盆水,你可以洗个操。我现在弄饭去,你洗澡出来,咱们就可以吃饭啦。」

梵溟轩心里想道:「龄姐虽然爱闹,倒是样样能干唉,只可惜――」他不愿再想下去,接过衣取,便去洗涣。

第三百七十九章 切磋

第三百七十九章切磋

梵溟轩走开之后,褚葆龄正要出去。褚遂忽地心里起疑,将她叫住,说道:「天都快要黑了,你还未弄好饭吗?」褚葆龄道:「是呀,这半天工夫,我就只结承子缝好了一套衣裳。」褚遂低声说道:「龄丫头,在爷爷面前,不许说谎,你是不是偷听来了?」

褚遂深知孙女儿的能耐,做一套衣裳绝计用不了半天的工夫。

褚模龄喷儿一噘,在爷爷面前就撒娇道:「承子把我当作外人,提防着我。爷爷,你也帮着他瞒我、骗我。有什么私话儿,都要在我背后偷偷的说。哼,这么样不信任我呀」

褚遂吃了一惊,连忙悄悄的向她解释道:「你不知道其中关系重大,承子是避仇而来的,杀他父母的那个仇人,武功极强,他本领未曾练成,我又年纪老迈一风声泄露出去,仇人找上门来,如何应付?那时不但是承子,只怕咱们祖孙二人,都有杀身之祸。承子知道你的脾气,是怕你口没遮拦,这不敢告诉你的。你要体谅他的处境、心情,不可只是怪他。你最好装作不知道,免得他知道你曾偷听,心里存了芥蒂。」说到这里,轻轻一笑在她耳边说道:「承子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他怎能把你当作外人?三年易过,将来他还要你作他帮手,一同报仇呢。不过,现在你可不能戳穿。」

褚葆龄冰雪聪明,一听就明白了爷爷的意思,那是等到三年之后,梵溟轩功夫练成,孝服亦满,那就要他们成亲了,做了夫妻,梵溟轩当然不会对她还守什么秘密。

褚葆龄满面通红,说道:「我才不管他家的事情呢。你要我装作不知,我如你吩咐就是。但我可有话要与你说在前头,我只是把承子当弟弟看待,我可不想,不想――」她到底是个少女,「嫁他」二字,终是说不出来。

褚遂双眼一瞪,沉声道:「承子有什么不好?你只知道欢喜那流氓哼,我也和你说在前头,以后倘若给我知道你曾和那个流氓同在一起,我定要打断他的双腿」

褚葆龄知道爷爷的脾气,爷爷做了几十年江湖大盗,杀人当真是不眨眼的。尽管她一向待宠生娇,这时也不敢激怒爷爷了。

褚遂却也怕孙女儿闹出事来,说道:「好吧,只要你与承子姐弟相待,嫁不嫁他,三年之后再说。记着我的吩咐,切不可泄漏秘密。好,你去弄饭吧。」

梵溟轩沐浴更衣之后,洗去了风尘之色,容光焕,判若两人,出来与褚葆龄相见,褚葆龄笑道:「好一个黑里俏的俊子,和日间大大不同了。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果然不错。」

梵溟轩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虽热比较少年老成,毕竟也还有几分争强好胜的孩子气,日间他对着那个姓刘的美少年,仅有自惭形秽之感,如今得褚葆龄赞他一赞,虽然明知她的心上另有他人,也禁不住暗暗欢喜,又是得意,又是害羞,红着脸说:「姐姐,别取笑我了。我――」他本来想要说:「我想比得上人家?」

但想到褚公公不喜欢那姓刘的「子」,话到口边,止住不说。

褚葆龄道:「你怎么啦?我说你是个俊子,你却忽然变了个大姑娘了。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呢?」梵溟轩道:「我肚子饿了。」

褚葆龄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如此,我早知道你肚子饿了,现在正是来请你用饭呢。」褚遂点点头道:「对啦,以后你和龄姐就要像一家人一样,什么都不用客气。」

第二日开始,褚遂就督促梵溟轩与他孙女儿一同练武。褚葆龄果然对他似时侯一般,并不因她祖父曾有婚姻之议而心存芥蒂。倒是梵溟轩心头有着一抹阴影,不敢过分与褚葆龄亲近。

但梵溟轩也已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褚葆龄是他青梅竹马的伴侣,如今又是朝夕相对,尽管他极力抑制自己,但每当褚葆龄在他面前笑语盈盈之际,他也往往禁不住怦然心动。

褚葆龄就似一朵带刺的玫瑰,而且这朵玫瑰又是己经有了主儿的,梵溟轩不能采摘,也不敢采摘,心中的苦闷,也就可想而知了。

褚葆龄遵守她祖父的吩咐,对梵溟轩的家事佯作不知。梵溟轩也体会到老人的意思,从不在他们面前提起那姓刘的少年,他把那日看到的事情藏在心里,对褚、刘之恋也是佯装不知。

梵溟轩用功练武,一晃过了半月,在这半个月来,从没见过那个姓刘的少年,也没有听到他的歌声。想来是他怕了褚遂,当真不敢在附近唱山歌了。

褚遂的武学不及梵溟轩家传武学的深奥,但却偏于实用,出手的招式都是狠辣非常,足以一举制人死命的功夫。梵溟轩不大喜欢这样狠毒的邪派武功,但想到可能要用来对付仇人,所以还是非常用心地学。

褚遂见他们两无猜,孙女儿也没有再提那姓刘的子,心中很是满意。过了半个月之后,他就常常藉故不陪他们,让他们自行练习了。

这一日褚遂点拨了梵溟轩几招之后,说道:「这一套穿云手的诀窍,你己经领会了,你叫龄姐给你喂招吧。我可是有点累了,唉,人老了,精神可真是不济啦」

褚葆龄道:「爷爷,那你就回去歇歇吧。穿云手三十六式擒拿,是我最熟悉的功夫,承子要学这门功夫,我包下来就是,爷爷,你放心好啦。」

褚遂笑道:「好,那我就乐得偷懒偷懒,让你做一日老师,也好威风威风。但你可不许欺负承子呵。」

褚遂是有寅让孙女儿与梵溟轩多一点机全亲近,他们二人也都明白老人的心意。往常褚葆龄故离开的时候,梵溟轩总是难免有点尴尬,褚葆龄虽不至于露出不悦的神色,但也总是不言不语,显然她也不满意她的爷爷,如此这般的大着痕迹,硬要将她与梵溟轩「撮合」。

但今天过却是一改常态,兴高采烈的答应教梵溟轩功夫,还催她爷爷回去歇息,褚遂只道她已是渐渐有所改变,忘记了那姓刘的子,而喜欢单独与梵溟轩在一起了,孙女儿高兴,他也高兴,情窦初开的少年最为敏感,梵溟轩见她今日一改常态,心中也暗暗喜欢。

褚遂高高兴兴的离开之后,褚葆龄说道:「承子,今日咱们走远一点去练功夫,这日子可大呢,许多地方你还未去过。」梵溟轩道:「但凭姐姐主意,我也很想逛逛这个园子。」

褚葆龄带他到一个所在,一大块玲珑的太湖石砌成的假山,耸立在荷塘之旁,地上长满野草,这些野草却不是平常所见的野草,牵藤引蔓,飘飘屈曲态千姿,风过处,幽香阵阵扑人鼻观。野草生生之处,露出几方断碣残碑。

褚葆龄说道:「这都是你的外公当年从各处移植来的奇花异草,少人灌溉,花多枯萎,以至绝种了,这些异草,却年年滋长,越茂盛。怪不得诗人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野单是耍比娇嫩的花儿容易生长多了。」

梵溟轩道:「这么好的园子,可惜荒废了,」褚葆龄道:「只我和爷爷二人,怎能收拾这个园子?所以爷爷很盼望你他日能够重兴祖业,再造名园。」

梵溟轩笑道:「我可没有这样雄心,我帮忙你做一个浇花剪草竹园丁,那还差不多。好啦,咱们别忙着谈论这个园子了,姐姐,你可是答应了教我功夫的呢」

褚葆龄忽地「格格」一笑,双颊梨窝隐现,一副顽皮的神气卜说道:「承子,你是真的想我教你功夫呀?」梵溟轩道:「那你以为我是什么?」

褚葆龄道:「我看你是想试我的功夫吧?昨晚半夜三更,你还一个人偷偷的在院子里练这套擒拿手法,都给我瞧见了。嗯,,承子,你要试我功夫,这不打紧,但试这一套可不大好,还是试:另一套吧。」

梵溟轩练武十分用功,褚遂日间所教,他往往晚上也抽空苦,练,却不料给褚葆龄偷看了去,说将出来。

梵溟轩给她道破,不禁脸上一红。原来这套擒拿手法,是:用于近身搏斗的。有许多「扭打」甚至箍身打滚的招式,那是对付强敌。不得己而用之的,一用就是杀手。但若同门「试招」,尤其是一男一女的话,练这套功夫,确是有点不大「方便」。

梵溟轩一时没想到这层,这也是因为褚葆龄从来不避男女之嫌的缘故。如今听得她这么一说,这才害臊起来。

可是褚葆龄是笑嘻嘻他说的,看来她倒是没有愠恼,而是在作弄梵溟轩,要看他的窘态。梵溟轩见她没有明言,他当然也不好意思再说。当下带着些儿腼腆,说道:「姐姐,你不欢喜练这套功夫,那就教我另一套吧。」

褚葆龄笑道:「你可知道要投桃报李么?」梵溟轩道:「怎么?」褚葆龄道:「你家传的武功其实比我家的高明得多,这半个多月你尽是学我家的,如今也该让我学你家的了,今天就由你来教我」

你们展家的五禽掌法如何?」梵溟轩也想温习一下自己原有的功夫,他是个比较诚朴的人不善讲客气的说话,尤其是对姐姐一般的褚葆龄,他更不能推辞了,便道:「我的功夫还浅得很,不过姐姐要学,我也不敢说个‘教’字,咱们就切磋切磋吧。」

她们两家以前是在一起的,褚葆龄时侯也曾看过展家父子练这五禽掌法,看得多了,也还记得一些,和梵溟轩练了几招,居然中规中矩。

第三百八十章 山洞

第三百八十章山洞

梵溟轩赞道:「龄姐,你真聪明,隔了这许多年,你看过的功法还没忘记。」

可是「五禽掌」是一套深奥复杂的掌法,那是模拟五种禽鸟飞翔的姿态,以上乘的轻功来配合掌法的。练了一会,练到了一招拔身纵跃、空中对掌的招数,褚葆龄练得不对,失了重心,梵溟轩临时现,半空中收束不了掌势,双掌一交,啪的一声,猪葆龄便似断了线的风等,头下脚上的跌下去了。

地上有一丛黄菊,平铺如锦,菊花丛中,隐隐露出一方残碑。

褚葆龄从空中跌下,正是朝着,这个方向,头颅对着那方石碑。

梵溟轩大吃一惊,褚葆龄这一跌去势如箭,要是撞着石碑,可就是头破血流之灾梵溟轩精熟五禽掌法,在空中可以回翔,一惊之下,本能的生出反应,一个振臂翻身,成了「黄莺落架」的身法,立即扑下去抢救佳人。

一前一后,相差少许,眼看褚葆龄就要碰着那个石碑。梵溟轩心里叫道:「糟了,糟了」事到急时,无暇考虑,只好尽人事以听天命,用力一冲,伸出手臂去抓褚谋龄的脚踝。

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褚葆龄蓦地一个「鹤子翻身」,将头下脚上的形势转了过来,脚尖碰着石头,身子便似弹弓般的向外一蹦。

这一蹦正好与梵溟轩碰上,谁都不能避开,也没想到要避,梵溟轩伸出的双臂,就恰恰抱着她的身子。

「软玉温香抱满怀」,梵溟轩平时虽是与褚葆龄嘻笑无忌,却从未有过如此亲近,不禁心神一荡,满面通红,连忙移开双臂,但他惊魂未定,虽然没有再抱着她,但仍是牢牢抓紧了她的双手,防她跌倒。

褚模龄脸上也泛起一片红晕,喘气吁吁地说道:「没事啦。」梵溟轩道:「吓死我了,没事就好,」

褚葆龄把眼望去,只见他额上冷汗如雨,握着她的那双手,手指也自颤抖不休,敢情他真是吓得傻了,褚葆龄已经说了「没事」,他还没想到应该放手。

褚葆龄见他为了自己急成这个样子,心里也颇为感动,看着他这副样子,有几分欢喜,也有几分好笑。

褚葆龄笑了一笑,忽垃间道:「承子,你刚才使的那一招叫什么?」梵溟轩道:「叫鸳鸯折翼。」

褚葆龄「噗啼」一笑,说道:「好好的一招掌法,为什么用了个这样邪里邢气的招名?」梵溟轩道:「我不知道。我爹是这样教我的。」原来这套掌法乃是他祖父展龙飞生前所创,一代代传下来的。展龙飞生前是个大魔头,他所创的新招,十之**都是叫上个残酷的名字。

梵溟轩正在说话,冷不防褚葆龄突然手腕一翻,使了一招「擒拿」手法,反刁着梵溟轩双腕,倏然间就把他掉出了三丈开外梵溟轩冷不及防,这一跤倒是摔得不轻,屁股着地,反弹窜来,不由得叫了一声「哎哟」

褚葆龄「格格」一笑,走过来道:「怎么,跌得痛不痛?」

梵溟轩摸摸屁股,道:「不痛。但你为什么耍摔我一跤?」

褚葆龄笑道:「你不是想我教你擒拿手法的吗?我就是教你在被敌人擒住双手的时侯,如何反败为胜?」

梵溟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褚葆龄是耍甩开他的双手,不禁又是面上一红,讷讷说道:「你这一招叫做什么?」

褚葆龄道:「我这一招叫做煮鹤焚琴。」

梵溟轩怔了一怔,道:「有这样古怪的招名?」

褚葆龄笑道:「你有‘鸳鸯折翼’,就不许人家有‘煮鹤焚琴’了?」

晨伯承的心眼虽不及褚葆龄的剔透玲珑,但也不是傻子,听了这话,呆了一呆,心中暗念:「鸳鸯折翼,煮鹤焚琴;鸳鸯折翼,煮鹤焚琴……」哎呀,她是在向我暗示,我这‘鸳鸯折翼,是真有此招的,她却多心了。她心中另有他人,敢情她以为我要从中破坏,要她‘鸳鸯折翼’?所以她就要还我一招‘煮鹤焚琴’嘿嘿,这倒不错,既然‘鸳鸯折翼’做了这样杀风景之事,那就当然是‘煮鹤焚琴’了」

梵溟轩心中苦笑,口中却笑不出来。他呆了半响,不觉悠悠地叹了口气。

褚丧龄见他如此,倒是有点过意不去,轻轻抚拍他道:「承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恼了我么?」

梵溟轩道:「我怎么敢恼姐姐?」

褚葆龄道:「那么你喜欢我么?」

梵溟轩心中一跳,忍住心酸说道:「我没有这个福气。」

褚葆龄道:「你时候不是说喜欢我,样样愿意顺从我的么?」

梵溟轩道:「那是时侯,现在你长大了,就不同了。」

褚葆龄笑道:「有什么不同?承子,我可还是像时侯一样喜欢你呢难道现在咱们就不能似姐弟一般了么?」

梵溟轩渐渐懂得了她的意思,心里有几分凄凉,但事已如斯,褚葆龄仍以姐弟之情待他,他也有几分感动。于是,无可奈何地答道:「姐姐既然不把我当作外人,那么我也是像时侯一样喜欢姐姐的。」

褚葆龄很是高兴,说道:「承子,你喜欢姐姐,你可还愿意像时侯一样听姐姐的话么?」梵溟轩道:「我不听姐姐的话还听谁的话?姐姐,你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褚葆龄笑道:「不见得吧?你就不听爷爷的话了么?爷爷要你管束我的」

梵溟轩也笑道:「姐姐,原来你还在为着这句话不舒服呀?爷爷的话我当然是要听的,但我就只不听他这一句话」

褚葆龄眉毛一扬,说道:「好,那么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情求你,你愿意帮忙我么?」

梵溟轩道:「当然愿意。什么事情?」

褚葆龄道:「你先别问。可是你得答应,这件事情,你是要帮我瞒着爷爷的。」

梵溟轩心里狐疑,但在褚葆龄水汪汪的眼晴注视之下,口中已不由得说道:「龄姐,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的事情,我半个字也不泄漏。」

褚葆龄笑道:「当真?」梵溟轩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不信我和你击掌立誓」他学着江湖好汉的口吻,却掩盖不了他的孩子气,而从这孩子气中,也可以见到他是出于至诚,毫无虚假。

褚葆龄十分满意,笑道:「是啊,承子现在长大了,己经是君子了。我要是不信你,那就是视你了。用不着击掌立誓了,你随我来吧。」

褚葆龄带他进入假山山洞,洞中有一块大石头,两人合抱还不能围拢,百上生着青苔,碎石混合的硬土,也长着一片片的苔藓。

褚葆龄道:「你帮忙我把大石周围的泥土挖松,可得心些儿,别耍铲去土上的苔藓。稍微毁损一些则不要紧。」

梵溟轩拔出佩刀,心翼翼的帮忙她挖松泥土之后,褚葆龄道:「这大石我一人搬不动,你再帮忙我把它推开,选青苔少的地方落手。」

第三百八十一章 石下

第三百八十一章石下

梵溟轩道:「这是干什么?大石底下」

褚葆龄道:「我现在也不知大石底下埋的什么呢?」她又张望了了一下洞口,接着笑道:「有你与我一起,爷爷是决不会来找我的了。我可不用提心吊胆啦」梵溟轩这才知道,她是有意带自己避这儿练武的。

梵溟轩的功法已有相当火候,两人合力,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却终于把大石推开了。

只见下面一个深坑,堆着六七只大铁箱。褚葆龄一声欢呼:「果然找对了地方了」

梵溟轩道:「龄姐,你找的什么?这几个铁箱――」褚葆龄道:「我打开一只给你瞧瞧。哈,你看吧」

梵溟轩只觉眼前一亮,幽暗的山洞里泛起了宝气珠光,只见椅子里清是珍珠、玛瑙、宝石、黄金……说不尽人间罕见的宝贝

褚葆龄笑道:「其他几只箱子都是一般,不必打开来看了吧。

「梵溟轩呆了好一会,这才定过神来,说道:「龄姐,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宝藏?为什么要瞒着爷爷掘?」他倒不是眩迷于这些宝贝,而是因为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褚葆龄道:「这宝藏本来只有爷爷知道,他没有告诉我,我偷看了他的藏宝图来掘的,当然也不能告诉他了。」

梵溟轩道:「这是你家的宝藏,你又何必偷偷地瞒着爷爷掘?爷爷将来不也是留给你的么?」

褚葆龄「噗嗤」一笑,说道:「你以为这个宝藏是谁家的?」

梵溟轩问道:「不是你家的吗?你爷爷哪来的藏宝图?」

褚葆龄笑道:「说起来,这宝藏倒应该是你的。」

梵溟轩道:「姐姐说笑了。」

褚葆龄道:「不是说笑,当真应该是你的。」

梵溟轩诧道:「为什么?」

褚葆龄道:「这是你外公王伯通的宝藏。你外公是绿林世家,世代相传,做了一百多年强盗,他本人又做了十几年的绿林盟主;用不着他亲自打劫,各个山寨每年送来的孝敬也不知多少这八个大铁箱的宝贝,就是王家历代的积聚和你外公做了盟主之后巧取豪夺得来的。你外公只留下一个女儿,就是你的娘。你母亲如今也已死了,当今之世,就只有你是你外公的亲人啦。所以,说起来这宝藏不应该是你的么?」

梵溟轩道:「我娘可从没有提及有这一个宝藏。」

褚葆龄道:「因为你母亲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是我的爷爷,他是你外公的结义兄弟,和你外公是手足相依的几十年的老伙计。我猜想多半是你外公临死之前将藏宝图交结我的爷爷,但我爷爷却没有告诉你的娘」

梵溟轩道:「爷爷为什么不告诉我娘?也不告许你?爷爷并无别的亲人,他要这么大的财富做什么?我看爷爷也绝不是见利忘义之人。」

褚葆龄道:「爷爷为何如此,我可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爷爷是为了要守着这个宝藏,才要我和他搬回这个废园住的。承子,你还记得吗?你的父母曾劝我们两家在伏牛山同住,铁摩勒也曾请我爷爷留在山寨,待他以前辈之礼。可是我爷爷都不肯听从。一过绿林大会,他就无论如何都要搬回来了」

梵溟轩道:「是呵,当时我也想不明白,爷爷这么喜欢你我,他却不肯与我家同住,硬要将你和我分开。如今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了。敢情他真的是为着守护这个宝藏。」

褚葆龄道:「我爷爷行事古怪,我也猜想不出个中道理。但我们不必根究这原因了,承子,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梵溟轩道:「说吧。」

褚葆龄道:「这个宝藏本来应该是你的,如今咱们己经现了,你喜不喜欢?」

梵溟轩道:「你说应该是我的,我却觉得与我无关。我也并不特别稀罕。」

褚葆龄笑道:「你当真不稀罕吗?那么,你愿不愿意送给我?」

梵溟轩怔了一怔,他并非吝惜,但却是想不到褚葆龄会有这么一个要求,心中想道:「龄姐要来作什么?她又不是寻常的世俗女子,难道也有贪财之心?」

褚葆龄笑道:「怎么?又合不得了?」

梵溟轩道:「依我说,这本来应该是你的。我虽是王家的外孙,但我与外公从没见过面,你爷爷却是我外公的异姓兄弟,论交情、论渊源,你爷爷比我更应做这宝藏的主人。你是爷爷唯一的孙女儿,这宝藏也抗应该是你的了。」

褚葆龄笑道:「你倒很会说话。好,你既然不稀罕,也不肯要,那么,咱们也不必争论这该是谁的了。这宝藏今后由我外置,我喜欢怎么用抗怎么用,你同不同意?」

梵溟轩道:「我己经说过这该是你的了。当然随你处置,我是绝无异言。」

褚葆龄眉开眼笑,说道:「承子,这就多谢你啦,麻烦你再给它恢复原状。」

梵溟轩很有几分不大舒服之感,心中在想:「龄姐难道当真变而变成了一个我都不认识的贪财之人了?」

褚葆龄如有所觉,忽地「噗嗤」一笑,说道:「承子,你不认识我了?」

梵溟轩怔了一怔,心道:「怎的我心中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她也居然知道了?」一时大是尴尬,讷讷说道:「姐姐,我,我不懂你说什么?」

褚葆龄笑道:「你不懂么?我才是真的不懂呢你为什么定着眼睛看我?姐姐还是旧时的姐姐,并没有变作另一个人,难道你不认识我么?」

褚葆龄语带双关,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说出的话来,恰恰便似与他心中所想的针锋相对。

晨伯承瞿然一惊,心道:「龄姐这话,分明是在向我表白。她要这个宝藏,一定有她的道理。我实是不该胡乱猜疑。嗯,难得她这样高兴,即使这是我的宝藏,我送给她也是值得,何况这本来应该是她的呢?」

褚葆龄盖好了箱子,笑道:「你是觉得今天的事有点奇怪么?」

梵溟轩道:「不错,但有点觉得奇怪。姐姐,你――」

褚葆龄道:「我不会瞒着你的,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相信姐姐么?」梵溟轩道:「相信的。」褚葆龄道:「那你就不要多问了,给我搬回这块石头吧。」

梵溟轩在她指挥之下,和她合力将石头推回来填上那道坑,又将挖松的泥土依照原状铺回。褚葆龄看了一会,很是满意,说道:「今晚只要有一场夜雨,明天咱们踏过的地方又要长上青苔了。爷爷绝不会想到咱们曾经现这里的宝藏。」

梵溟轩禁不住又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瞒住爷爷?」褚葆龄道:「我不是告诉了你吗,他瞒着我,我也就要瞒着他。」

梵溟轩道:「但我还是想不明白――」褚葆龄道:「你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莫说是你,我爷爷的事情,我也有许多不明白的。

总之你不能把今天的事告诉爷爷,除非你想害我。」梵溟轩道:「我早已答应你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当我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么?」

褚葆龄笑道:「好,我相信你,你是我的好弟弟,不管今后如何,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你今日的好处。承子,我还要你帮忙我一件事情。」

梵溟轩听了这几句甜言蜜语,禁不住心神如醉,即使是褚葆龄叫他去跳火坑,他也愿意。当下满口应承。

褚葆龄道:「好,那么你陪我到山上去玩,园子里我己玩厌了。」

梵溟轩笑道:「原来是这么样的好差事。我到了这儿,一个多月未出过门,也正想到外面走走呢。」

第三百八十二章 度日

第三百八十二章度日

梵溟轩蓦地想到初来那日的情景,褚葆龄和那姓刘的少年,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周围都是野花,那时那少年正在为褚葆龄编织花环。

他想起这幕情景,心中也不禁蓦地一酸,低下了头,说道:「龄姐,多谢你啦,我不配戴你的花环。」

褚葆龄「咦」了一声,道:「小轩子,你有什么心事?」

梵溟轩道:「没什么。我只是不配戴你的花环。你还是留着给另外一个人编织吧」

褚葆龄「噗嗤」一笑,说道:「小轩子,你是不高兴啦?」

梵溟轩道:「我怎敢不高兴?你喜欢给谁编织花环,我也不能管你」

褚葆龄轻轻抚拍梵溟轩的肩头,柔声说道:「小轩子,你是我的弟弟,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但一个人总不止一个朋友的,你如果有了别的姑娘,我也还是一样和你要好的。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另有其他朋友?」

梵溟轩面上一红,心道:「道理你是说得很对。但只怕这姓刘的少年,并不仅仅是你的朋友。」

梵溟轩尽管是这样想,他可不敢像褚葆龄这么坦率,把心中所想的都说出来。心乱如麻,半晌说道:「龄姐,你带我上山,就为的是为我编织花环么?」

褚葆龄笑道:「小轩子,你倒是聪明得很。爷爷管束得紧,我若不是和你一同出来,我今晚回去,他非把我再三盘问不可。」

梵溟轩就似被浇了一盆冷水,心中想道:「原来你是要把我当作挡箭牌。」

褚葆龄道:「怎么,我说了实话,你又不高兴了?」

梵溟轩道:「那么你是另有别的事情出来的了?」

褚葆龄道:「小轩子,你答应帮忙我的,现在你还愿意帮忙我么?」

梵溟轩己料到了几分,心中似打翻了五味架,甜酸苦辣,样样都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褚葆龄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在梵溟轩身上滴溜溜地转,似笑非笑的低声说道:「小轩子,你心里还在不高兴么?唉,小轩子,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是非常重要的,我只有你可以倚靠,你不帮忙我还有谁帮忙我呢?」

梵溟轩心里叹了口气,咬了牙根,忍着心中的酸痛,涩声说道:「你要我帮忙什么事情?说吧」

褚葆龄指向山头,说道:「那里有一座房子,你瞧见了吧?」

那是一座碉堡式的石屋,在山顶高处,周围是参天古树,隐隐现出屋檐一角,梵溟轩一直没有留意,如今褚葆龄指给他看,他才发现。

梵溟轩道:「瞧见啦,怎么样?」

褚葆龄道:「我要到那屋子里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你留神点儿,倘若看着爷爷来了,你就高声唱歌。」

梵溟轩赌气道:「我不会唱歌。」

褚葆龄道:「随便唱什么山歌都行。要不然,你就当作我是在你的身边和你说话,正在说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于是你就哈哈大笑。总之,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让我道是爷爷来了,就算是你帮忙我了啦。」

梵溟轩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结你把风龄姐,这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你要我把风,你也总不能样样瞒着我啊」

褚葆龄笑道:「小轩子,瞧你这副神气,我敢说你是明知故问。」

梵溟轩道:「这是你那位姓刘的好朋友的家?你要私自去会他?」

褚葆龄道:「不错,唉,小轩子你莫着恼,我也是没有办法,要不然我也不会求你帮忙的。你不是也听爷爷说过吗?倘若结他知我与刘芒相会,这可不得了我给他骂不打紧,刘芒的双腿也要给他打断的小轩子,你就做做好事吧」

梵溟轩最初是心中充满怒气,心道:「刘芒双腿打断与我何关?」但看到了褚葆龄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并且在低声下气的求他,心中就不由得想到:「龄姐心中另有他人,这是勉强不来的。

大丈夫何患无妻?我若不答应她,反而是显得我心胸狭隘了」

梵溟轩怒气平下,抬起了头,说过:「龄姐,你去吧多谢你信任我。」

褚葆龄大喜道:「小轩子,你真是我的好弟弟。我知过你会体贴我,帮忙我的,好,我去啦」

梵溟轩目送褚葆龄的背影没入林中,心中忽地有点「滑稽」的感觉。可不是吗?他和褚葆龄从小就给人家认为是一对,「小夫妻」,他**总是把龄姐唤作他的「小媳妇儿」,她的爷爷也早就扭他当作了「小孙女婿」。即使是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龄姐有一天会喜欢了另一个人,不嫁给他。

这次他奉了母亲过命前来提亲,而她的爷爷也极想做成这门亲事,谁不以为这是个「顺理成章」之事?可是谁又想得到半路会杀出一个姓刘的「小子」来?如今他却在为他的「小媳妇儿」把风,让他的「小媳妇儿」与别人偷会?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可是梵溟轩却笑不出来,有的也只是苦笑。尽管他为了要表示自己「男子汉」的胸襟,答应了帮忙褚葆龄,给她把风,自已也尽力抑制自己,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是总还是感到几分失意,几分怅惆,甚至还有几分「耻辱」。

褚葆龄的影子看不见了,他知道她是进了那间屋子了,他看她绘出了一幅画图,那姓刘的小子在给他的龄姐唱歌,而他的龄姐不见屋内的情形,听不见里面的话语。但他却凭着想象在脑海中。

她则在他的身边给他编织花环。不,也许他们完全没有谈话,也没有动作,只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用脉脉的眼波,传递那无穷的情意

梵溟轩独自在山坡上徘徊,连连挥手,似乎要想挥掉脑海中一幅幅的幻象。心里想道:「我不能这样没出息难道我在世上就只是为了一个龄姐。我还要练好武功,即使不是为了给父母报仇,也得为人间行侠龄姐喜欢那人,这也没有什么不对,爷爷本来不该那样管束的。我应该珍视龄姐对我的情谊,我是应该帮忙的。」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转而觉得自己为褚葆龄「把风」,非但不能算是「耻辱」,反而应该说是一种高尚的行为了。

梵溟轩独自徘徊,看看日影渐向西斜,其实也没等了多久,他心中却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蓦地他心头一动,想起了初来那天,褚遂和他说过的话,独自寻思:「不对,不对龄姐在发现宝藏之后,就去找这姓刘的小子,莫非这两件事情是有关联?爷爷说过,这姓刘的一家来历不明,他们为什么要搬到这荒凉的山谷来住?爷爷一直就是有所担心的。爷爷禁止龄姐和那人来往,恐怕还不单单是为了我的缘故

第三百八十三章 圣药

第三百八十三章圣药

梵溟轩心中好似挂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这姓刘的小子若然是个坏人,我怎能让龄姐受他之骗?,立即回去告诉爷爷吧?可是我是答应过龄姐的,大丈夫又岂能言而无信?」「待以后再劝龄姐?嗯,还是不对,这娃刘的是好是坏,毫送无所知,也不能只凭爷爷一面之辞,就把他判作坏人了?」

「何况即使他是坏人,但我毫无凭据,就去劝告龄姐,龄姐一定还当我是妒忌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TXT下载请到

这并不是他所希望发觉的人,屋子里也正好有两个人,一个是约摸四十多岁竹虬须大汉,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书生,摇着一把折扇,神情很是潇洒。他游目四顾,就只能看到这个房子,他的龄姐与那个姓刘的「小子」却不知藏在哪儿。

只见那书生摇了一下折扇,笑道:「刚才来的那位漂亮姑娘是谁家女儿着来和芒侄倒是亲热得很呢」

那虬须汉子道:「这盘龙谷除了我们这家和褚家之外,就没有第三家了。」

那书生道:「哦,敢情是褚遂的孙女儿?」

虬须汉子道:「不错,正是褚遂的孙女儿」

那书生哈哈笑道:「想不到褚遂倒有这么一个好孙女儿刘大哥,恭喜,恭喜」

虬须汉子道:「独孤老弟,且慢道喜」

那书生道:「这还不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吗?我这个做叔权的都看出来了,难过你这做老子的还看不出?看这光景,这位褚姑娘迟早都是你刘家的人了。对啦,芒倒今年是二十岁了吧?也可以娶亲了。我干脆就等喝过了你家的喜酒才走吧。」

那虬须汉子道:「不行呀姑娘倒是有几分意思,她的爷爷可不肯答应。」

那书生道:「你向他提过亲啦?为什么不肯答应?」

虬须汉子道:「褚老头看见我的芒儿就生气,他曾扬言我家的孩子倘若不知自量,再和他的孙女儿在一起的话,结他瞧见,他就要打断芒儿的双腿。你想想,我怎么还敢提亲?」

那书生冷笑道:「褚老头也未免太自大了,他要什么人家才配得上和他联姻?不错,他们褚家在绿林中是有点声望,但你们刘家也并不输于他呀?他凭什么看不起侄儿?」

虬须汉子道:「这个,唉,他有他的想法,他既然要留下孙女儿另配他家,这亲事么不提也罢」

那书生道:「我给你撮合撮合如何?我或许也不在褚老头的眼内,但我还可以请几位说得起话的去向褚老头说。」

虬须汉子道:「多谢你的好意,但可不必了。」

那书生道:「怎么?你对儿子的亲事倒好像并不怎么热心?褚老头虽然讨厌,但看在他们小俩口子的姻缘份上,咱们也得设法成全他们的心愿呀。试试何妨?」

虬须汉子忽地笑道:「独孤老弟,不必试了。你说得不错,我对这门亲事的确是不大热心。成固然好,不成也罢」

那书生怔了一怔,说道:」大哥,这我就有点不明白了。你搬到盘龙谷来,这,这是――」

那虬须汉子哈哈笑道:「独孤老弟,咱们是多年知己了,我也不能瞒你,我搬到这荒谷之中安家,可并不是为了给儿子物色媳妇的啊」

那书生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虬须汉子道:「你听人说过王伯通的故事么?他死了之后,他们家藏的巨大财富,却不知下落。有人说是给他部下瓜分了,其实不是,是褚遂偷偷吞没了。实不相瞒,我如今已得知确实消息,知道这宝藏是在何处了」

那书生道:「哦,原来如此,你是志在得财,不在得人。但这消息可是褚家那位姑娘告诉你们的。」

虬须汉子道:「不错。要不是为了这个缘故,我才不让儿子与褚遂的孙女往来呢,受他多少的气哩,说到这儿,可得请你助我一臂之力了。」

那书生道:「是与宝藏有关之事?」

虬须汉子道:「正是。褚遂的孙女儿上一次答应了我儿寻找宝藏。今天她不怕违背她爷爷的命令,偷偷来会我儿,料想是把藏宝图带来了。但只发现了宝藏,事情还未成功,最重要是咱们拿到手上。

「褚遂武功不弱,我本来想请他孙女儿作个内应,智取宝藏,但不敢说有没有把握。说不定褚姑娘不肯答应,也说不定给看破。所以,我想若然智取不成,那就只好硬来,明火执仗到他园中发掘。独孤老弟,这就要你的帮忙了。」

那书生笑道:「原来你是教我去偷东西。这个――」

虬须汉子道:「我知道你们夫妻双侠,一向行事磊落光明,我请你相助,实在是冒犯了你。但这是王伯通的不义之财,人人可取咱们得了用处可大呢老弟,你还记得上次你与我商量的好事?」

那书生似是给他说动,神采飞扬,摇着折扇笑道:「不错,那褚遂把这批珍宝埋在地上实是可惜,到了咱们手中,却是可以大展宏图了」

他们的谈话,梵溟轩都听进了耳中,他虽然不知道这二人商议的是什么大事,但刘家志在谋财,他却是听得那刘芒的父亲亲口说出来的了而且听他口气,取了宝藏之后,他就要他儿子撇开褚葆龄了

展伯示暗暗为他的「龄姐」感到不值,底下的话也就无心听了,心中只是在想:「我要不要告诉她:‘刘家父子只是想要你的钱财,对你却是虚心假意’哎,不过她一定会问:‘你怎么知道?」我怎么说呢?说是偷听来的吗?结她骂一顿不打紧,只怕她不相信,反而疑心我是要离间他们。」

梵溟轩满怀苦恼,正自一片茫然,房间里那两个人的谈话,突地又把他的全副心神抓着了,马上令他无暇再去思想褚葆龄的事情,原来他们正说到了他的父母被仇杀之事。

那虬须汉子在得意之极,狂笑了一通之后,问道:「独孤老弟,那么咱们就一言为定,只是我独居荒谷,江湖之事,甚为隔膜,不知现状如何?有何心事?还得请你给我说说,好拟定咱们的妙计。」

那中年书生道:「绿林情形大致和前两年差不多,有些变化,我慢慢和你说。」

虬须汉子道:「好,那你就先说紧要的事情。」

那书生摇了一摇折扇,却慢条斯理他说道:「有一个惊人的消息,这是与褚老头也有点关联的,不知你可知道?」

虬须汉子道:「你是说展元修夫妇双亡之事么?」

那书生道:「正是。那么,你己经知道了?」

虬须援汉道:「不,我是只知此事,不知其详。他两夫妇是怎么死的?」

那书生道:「是给人杀死的。要不然怎能说是惊人的消息。可是,消息惊人,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虬须汉子道:「我想来也有点疑心的了。他们夫妇正在盛年,武功又极高强,怎的会死了?哈,我正想探听这件事情,你想必知道其中底细?」

那书生道:「那凶手在杀了展元修夫妇之后,首经来见过我」

虬须汉子道:「那是谁人?有这么高强的本领」

那书生道:「这个人是当年在飞虎山上漏网的窦家后人,名叫窦元,他苦练了三十年功夫,矢志报仇,但王伯通早已死了,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展元修的妻子。所以只好连累展元修也倒霉了。」

过书生也并不知道当日动手的情形,只道窦元全是凭着自己的本领杀了展家夫妇的。

虬须汉子诧异道:「我从来没听你提过此人,你们以前就相识的么?他怎么会来找你?」

书生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和他见面。这窦元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他知道我家有治疗毒伤的圣药辟邪丹,他是求药来的。」

虬须汉子道:「哦,他受了伤?」

书生道:「不错,据他说他是中了展元修妻子的喂毒暗器,毒性十分厉害,他虽另有解药,但余毒却不能迅速拔清,故而要来求我的辟邪丹。」

第三百八十四章 荫庇

第三百八十四章荫庇

梵溟轩偷听他们的谈话,听到这里,心中又是一惊。想道「娘当日给了那窦元解药,是要三年之后,他才能完全恢复功力的,不知这辟邢丹功效如何?这书生给了他没有,我如今本领还未练好,俏若此人功力便己恢复,我可得加倍提防了。」

心念未己,只听得那:「我本来不想给他的,但他与我一个相熟的朋友快马姚同来,教我不能砌辞婉拒。这人内功也真深厚,虽然余毒未清,但脚步矫健,声音宏亮,外表看来,丝毫也看不出受伤的迹象。他在我家门前求见之时,还曾露了一手上乘的传音入密的内功呢。

「我倒不是怕他本领了得,老实说,我对王、窦两家都无好感,但我一想,也无谓结怨此人,何况他又是与快马姚同来,因此我也就送了他一颗辟邪丹,算是放给他一点交情。」

虬须汉子叹道:「想不到窦家后人又在绿林之中崛起了,与他留下一点交情也好。」从他语气听来,这「也好」二字实是勉强得很。

那:「这人野心不,他向我求药还在其次,真正的目的却是来邀我入伙的。」

虬须汉子道:「邀你入伙?嗯,他知不知道你我的交情与所图谋的大事?」

那:「这个他倒不知,他是想在绿林中另树一帜,故而在杀了展元修夫妇之后,就仆仆风尘,结纳四方豪杰。」

虬须汉子道:「现在的绿林盟主铁摩勒本是窦家义子,按说同是他的兄弟行,他要另树一帜,岂不是就要和铁摩勒对抗了?」

那他是怎么打算的了。不过,据我所知,展家夫妇和铁摩勒也是十分要好的朋友。铁摩勒若知窦元行凶暗杀之事,未必就会帮他。」

虬须汉子道:「他们两家的纠纷,我不理会,我只想知道,窦元邀你入伙,你怎么说?」

:「这还用说吗?我当然是拒绝了」咱们哥俩要图谋大事,何须依时于他。」

虬须汉子哈哈笑道:」是呀咱们有了那批宝藏,还怕不能招兵买马?还用得着依附谁呢?」

:「可是你也别太高兴了,还得心点儿」

虬须汉子道:「怎么?」

:「王伯通那批宝藏,其中有一半是当年大破飞虎寨之时,劫了窦家的。窦元是窦家后人,自必知道此事。他如今要在绿林自立为王,只怕也要觊觎这批宝藏吧?我听说他也打听褚遂的下落呢」

虬须汉子道:「那咱们就来个先下手为强。待窦元找到这儿,咱们早己取了藏金,远走高飞啦」

:「你能够十拿九稳,料定了褚遂的孙女儿是来献宝图,而且必然给你作内应吗?」

虬须汉子笑道:「她对芒儿一片痴情,你也是看到的了。我敢说是十拿九稳。嘿,嘿,你还未知道呢。」

:「什么?」

虬须汉子道:「展元修的孤儿一个月前已经来投奔褚遂了。褚遂就是因为想把孙女儿许配于他,才对我的芒儿这么不客气的。」

:「哦,原来如此,却不知道孤儿怎么能在窦元的刀下逃得出来?」

虬须汉子道:「这就不知道了。那位褚姑娘只是说了有此一事,至于展家夫妇是被人杀的,她也还不肯说呢。不过,她敢于违抗爷爷的命令,不嫁给那子,这也可见到她是对芒儿诚心诚意的。可笑我家这浑子,得到消息之后,最初还醋意冲天,想去找那姓展的子拼命呢。幸亏他没有轻举妄动,要不然得罪褚遂事,大事可就要坏在他手里了。哈哈,展家那子暗中做了我们的帮手,我今天才知道。不过,这子本人却还未必知道呢」

梵溟轩听到这里,不禁火气冲天,想道:「刘家父子利用了龄姐,龄姐又利用了我,哼,哼,这真是从何说起」

心念未己,忽听得那虬须汉子「嘘」了一声,低声道:「他们来了不可再谈窦元与那展家子之事啦。」

果然过了一会,便听得脚步声响,褚葆龄与一个少年走进这间房来,正是那个刘芒。

虬须汉子与那书生如同看见天上掉下个宝贝,满面堆欢,站了起来迎接。虬须汉子说道:「褚姑娘,怎不多坐会儿,就要走了。」

褚葆龄道:「时侯不早,我怕爷爷找我。」

虬须汉子笑道:「你爷爷也管得你紧,还怕你飞了不成?嘿,不过我倒盼望你这头凤凰,有一天飞到我家来呢。」

褚葆龄满面通红,半晌说道:」爷爷管我,那也是为了疼我的缘故。刘伯伯,独孤叔叔,我也有桩事情,想求求你们。…」

虬须汉子道:「姑娘太客气了,咱们都是自己人。说吧。」

褚葆龄轻轻碰了一下刘芒,刘芒说道:「爹,那件事情己办妥了。褚姑娘想知道咱们下寸步棋如何走法?」

虬须汉子大喜道:「哦,己办妥了?」

刘芒道:「这就是那份东西,爹,你收下吧。」梵溟轩在树士凝神窥探,总约看出是一卷纸张,料想是那藏宝图了。

虬须汉子藏好那卷宝图,说道:「多亏姑娘了。今天晚上,我去拜访你的爷爷。」

褚葆龄道:「不,不,这事不能明来。」

虬须汉子笑道:「我说的拜访,是按江湖规矩,待事情办妥之后,给他留个拜贴。」

褚葆龄道:「只怕我爷爷也会觉。你们可千万不能和我爷爷动手,这就是我所要恳求你们的事情了。」

虬须汉子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怎能与你爷爷伤了和气。

不过,我们也事在必成,要想不伤和气,只有请褚姑娘你再帮帮忙了。」

褚葆龄道:「只要你们不与我爷爷动手,你说什么,我都愿依从。宁可事情过了,我再远出来跟你们。」

虬须汉子道:「这东西你藏好了。三更时分,依计而行。」梵溟轩在树上偷看,却看不见那件东西。底下的话,虬须汉子是在褚葆龄耳边说的,梵溟轩也听不见,只见褚葆龄好像不大情愿的样子,但终于还是点了头。

褚葆龄道:「好,我走啦」梵溟轩连忙从村上溜下,施展轻功,飞快的赶往原处,心乱如麻,忐忑不安。不多一会,褚葆龄也匆匆忙忙地走来了。

梵溟轩心里乱成一片,不知该向褚葆铃说些什么才好?他现在最最关心的已不是她和刘芒的「幽会」了,而是他们有什么图谋?准备怎样利用「龄姐」来对付她的爷爷?但他知道,他的龄姐是不会像时候一样,把什么话都告诉他的了,他也不能坦坦率率、毫无顾忌的向他的龄姐打听了。

他忽地有个奇怪的感觉,龄姐本来是他除了父母之外,最熟悉、最亲近的一个人,但现在却蓦地变得如此陌生,他做梦也料想不乱龄姐会与外人串通,利用了他不打紧,还要算计她的爷爷。

心念未己,褚葆龄已是来到了他的跟前,「噗嗤」笑道:「轩子,怎么皱着眉头不说话呀?心里又在不高兴了?」

梵溟轩道:「龄姐,你不知我等得多心焦呢你和那家人家怎的有这许多说话。嗯,我还以为你舍不得回来了呢?」他是有意给褚葆龄造成一个印象,以为他在吃醋,掩饰自己的窘态和不安,免得他的龄姐多所猜疑,看出破绽。

褚葆龄果然格格笑道:「也没有多少时侯,我就是怕你心焦,才赶回来的。轩子,多谢你给我把风,我很感激你,一辈子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兄弟,你不要不高兴啦」但尽管她是满面堆着笑容,好像平日的样子和梵溟轩肆无忌禅的开开玩笑,梵溟轩却还是看得出来,她和平日并不一样,她的「笑」,笑得十分勉强。

梵溟轩也勉强笑了一下,说道:「还说时侯早呢,你看日头都快要落山了。我等久了不打紧,只伯爷爷等得心焦。」

褚葆龄笑道:「爷爷知道咱们是一同出来,他心里只有高兴,决不会劳叨的。」话是如此说,不过提起了爷爷,褚葆龄也抗不由自己的加快了脚步,而且眉字之间,带着一种茫然的神色。

梵溟轩心道:「莫非她也感到了内疚于心?」褚葆龄则在心想:「轩子大约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吧?可他的神情却怎的似乎不对?难道只是因为我去会了刘芒?」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无言地走了一会。褚葆龄忍不住先问道:「轩子,你似乎有什么心事,是么?」梵溟轩道:「龄姐,我看你倒是怀着心事」

褚葆龄笑道:「你倒狡猾,我说你,你也说我只要你帮我瞒着着爷爷,我哪还有什么心事?」

梵溟轩迟迟疑挺,想了半晌,说道:「龄姐,我、我有句话想、想要问你。」

褚葆龄「咦」了一声,道:「轩子,你今天是怎么的?有就干脆说吧,吞吞吐吐的干嘛?」

梵溟轩道:「是。我想问你,是爷爷和你亲些还是那刘芒和你亲些?」

褚葆龄眼皮一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梵溟轩道:「请恕我不会说话,我就是这个意思。」

褚葆龄道:「你为什么有这样想法?」

梵溟轩道:「爷爷那么严厉,禁止你们相会;你却想尽办法终于偷偷跑去会了他。我觉得在你心中,似乎把刘芒看得比你爷爷更为紧要。」

褚葆龄叹了口气,道:「轩子,你不懂的。」

梵溟轩道:「就是因为不懂我才问你。」

褚葆龄道:「我自与爷爷相依为命,世上没有比爷爷再亲的人了。可是爷爷今年己七十岁了,他总是不能伴我一辈子的呀」

梵溟轩道:「哦,原来你,你――」

褚葆龄面上一红,半嗔半笑地道:「轩子,你也别想歪了。我不是说将来就一定是要嫁给刘芒,但我总得交几个朋友呀咱们是江湖儿女,将来总要在江湖闯荡,爷爷如今好似一棵大树,庇荫着我,但若大树枯了、倒了,我就要学会靠自己了。轩子,这是我心里的话,我把你当作兄弟才告诉你的。你别误会我是诅咒爷爷。」说到这里,她的眼圈却也不禁红了。

梵溟轩心里也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是,我明白了。」

他不但明白了褚葆龄说的这些话,还明白她心中所想而未曾说出的话。他知道褚葆龄所说的「不一定嫁给刘芒」,那只是一个掩饰,其实就是准备和刘芒「过一辈子」的了。她需要一棵「大树」荫庇,」这棵大树,就是刘芒。

正因为他明白了褚葆龄的心事,许多说话,他也不方便再说了。

褚葆龄笑道:「轩子,你不会像爷爷一样,不分青红皂白,莫名其妙的就恨刘芒吧?」

梵溟轩道:「姐姐见识比我高,你所喜欢的人应当不是坏人。但爷爷说他们这家人来历不明,姐姐,你可曾打听过他们的底细么?」

褚葆龄皱了皱眉,说道:「是爷爷托你向我打听的吗?」

梵溟轩想起刚才听到的说话,心里有点难过,说道:「并非爷爷要我打听,是我不大放心。」

褚葆龄道:「哦,我有什么事情让你不放心了?你当真要听爷爷的吩咐来管束我么?」

梵溟轩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想,你既然与这位刘大哥交了朋友,总应该知道他家的底细好些。」

褚葆龄冷笑道:「爷爷总是喜欢暗疑心,说什么来历不明?哼,若说路道不正,褚、刘两家都是一样。」

梵溟轩道:「呵,原来他们是绿林出身。」

褚葆龄道:「这又怎么样了?我爷爷是绿林大盗,你母亲也曾经是绿林盟主的女儿。」

梵溟轩笑道:「我只说了一句,你就说了这许多气话。」

褚葆龄也觉得对梵溟轩过分了些,忙转圆道:「轩子,我不是和你生气,我是说我爷爷。嗯,我知道你听了爷爷之言,先入为主,心里也许有点不大高兴刘芒。其实他并不是坏人,他虽出身绿林,却很有志气,胸襟广阔,也喜欢结交朋友。我对他说你帮忙了我许多事情,他也很感激你,想要结识你呢。」

梵溟轩只好笑道:「姐姐既然说得他这么好,那一定错不了。」

心里则在想道:「什么胸襟广阔,我初来的时候,他曾经想找我拼命,你还替他掩饰。」但褚葆龄既然如此称赞刘芒,他还怎能在她面前再议论刘芒半句?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赶路,不知不觉,己到了家。只见褚遂站在门前,说道:「你们到哪里玩了这许多时候?我正想去找你们呢」

褚葆龄笑道:「爷爷,我已经一个月没出过园门,闷得慌,今天才叫轩子陪我到山上玩了一趟,顺便也练练轻功。」

褚遂道:「轩子,她有没有说谎?」梵溟轩略一迟疑,在褚葆龄的眼色下替她圆谎,说道:「没有。龄姐聪明极了,今日她与我练了一套五禽掌法,我家传的轻功诀窍,她都己经领悟啦。」

褚葆龄嘟起嘴儿道:「爷爷,你就是相信轩子的话,不信我的话。」

褚遂道:「没有就好。快回家吃饭吧。」往日褚葆龄向爷爷撒娇,只要并非犯了过错,爷爷总会眉开眼笑的和她说几句好话,但这一次却有点异乎寻常,冷冷淡淡。

第三百八十五章 各怀心事

第三百八十五章各怀心事

梵溟轩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心烦意乱,哪能睡得着觉?

这时已是二更时分,只有一个时辰,就是三更了。刘家父子和那复姓独孤的书生,与褚葆龄约定的时间就是三更他们要褚葆龄里应外合,来取宝藏。

日间的情景,在梵溟轩脑海中重现,尤其是最后一幕,褚谋龄临走之时,那姓刘的虬须汉子交给她一件东西,要她用来对付褚遂。

梵溟轩不由得忐忑不安,心中想道:「龄姐虽然说过决不能伤害她的爷爷,但怎知那些人安着什么心肠?他们对这批宝藏是志在必得,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们交给龄姐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要是龄姐也给他们骗了,做出无心之错,害了爷爷,那岂不是天大的糟糕」

「不错,我是答应了龄姐瞒着爷爷的。但这件事太不寻常,我应该瞒骗爷爷吗?」他幻想出许多恐怖的事情,比如说那是一包奇毒药,那些人骗他龄姐说是麻药,假她之手下毒。

「即使退一步来说,爷爷没有受到伤害。但那些人取了宝藏,龄姐也势必要跟随他们远走高飞。我见不着龄姐也还罢了,爷爷年老,他怎受得了这样沉重的打击,失掉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孙女儿?

还有,听他们的谈话,杀我父母的那个仇人,可能也会来到批寻觅宝藏,那人功力已复,我碰上他,固然要遭毒手只怕连爷爷也要受我连累这件事情又怎能不告诉爷爷,商量对策?」

梵溟轩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告诉爷爷的好。但这么一来,他的龄只怕也要恨他一辈子了

梵溟轩正自踌躇未决,窗门忽地无风自开。梵溟轩吃了一惊,连忙跳起,一个「谁」字还没出口,那人已经窜了进来,把手一捆,说道:「轩子,禁声。是我」

月光下一个自苍苍的老头站在他的面前,正是褚遂。他在自已的家中,施展轻功,悄悄的从窗口进入梵溟轩的房间,这真是梵溟轩绝对想不到的事。

褚遂涩声说道:「轩子,你别惊慌。坐下来吧,我有话问你」

梵溟轩心上似挂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只听得褚遂笑了一笑,说道:「你今天和龄姐玩得很高兴吧?」

梵溟轩讷讷道:「嗯,是,是很高兴。」

褚遂忽地面色一端,说道:「不见得吧?既然高兴,为何你回来之后,一直就是没精打采的样儿」

梵溟轩着了慌,急切间打不定主意是说的好还是不说的好,心里一慌,脸色也都变了。

褚遂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你也不能瞒我。你们今天在那假山洞里现了什么东西,对我说吧」原来褚遂已经到那山洞查看过了,褚葆龄虽然遮掩得好,却怎瞒得过褚遂这对眼睛。

展伯甘轩道:「这是龄姐叫我帮她掘的,我并不想要。爷爷你别疑心我是觊觎这批宝藏」

褚遂道:「哦,原来龄丫头己经把这批宝藏的来历告诉你了。

不错,这本来应该是你的,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吗?」

梵溟轩道:「爷爷不用向我解释,我、我――」此时他已下了决心,要把今日所见所闻和盘托出,但事有缓急轻重,他想告诉爷爷,刘家那些人,三更就要来到。

可是诸遂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这事情我必须和你说这批宝藏是我准备到你十八岁的时候,就交给你的。

「我有一个心愿,要你重振家风,成为绿林中的头面人物,这批宝藏,可以供你结交朋友,买马招兵,做一番事业,你懂不懂?」

「我不告诉你的父母,因为你的父母和铁摩勒是至交好友,他们对你的期望和我不同,这批宝藏若是交到他们手里,我怕他们会送给了铁摩勒。

「我在这里为你看守这批宝藏,连我的孙女儿也不让她知道,你懂得我的苦心吗?」

梵溟轩满怀感激,热泪盈眶,说道:「爷爷,尽管我不想要,我还是非常感激你老人家的好意可是……」

褚遂道:「不,你非要不可。我不让龄丫头知道,她却处心虑,打探到了。可是,可是什么?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唉,你生性外向,龄丫头定是要拿这批宝藏做人情,送给那个流氓了?你怎能这样糊涂,还帮着她呢」

梵溟轩满面通红,不敢作声。褚遂紧接着问道:「轩子,也不用瞒骗你爷爷了,你们今天到了什么地方?」

梵溟轩道:「这个,这个――」褚遂说道:「别这个那个了,他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到了刘家了?是不是?」

梵溟轩已决意实话实说,但他又怕褚葆龄遭受责打,想给她说几句好话,却不知如何措辞。此时褚遂紧紧追问,他无暇琢磨辞句,只好说道:「不错,但只是龄姐一人进去。爷爷,龄姐不知刘家父子是坏人,一时做错了事,你,你不要太过生气。」

褚遂说道:「哦,她偷偷去会那流氓,你倒还在给她说情唉,可惜这丫头就是不知好坏。」

褚遂叹了口气,跟着又道:「怎样管教她,这是我的事情,你暂且不必多管。我只问你,你今天是不是起初给她把风,后来却跑去偷听?听到了什么,快和我说」

梵溟轩吃了一惊,道:「爷爷,原来你今天也到了刘家吗?」

褚遂冷笑道:「凭我几十年的阅历,你们的作为,我用得着到场才知道吗?那丫头既然单独进去,当然是要你把风了,你若没有偷听,也不知道刘家父子乃是坏人」

梵溟轩道:「我也不知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或许是我判断错了也说不定,不过,我听他们言语,他们却是利用龄姐。」当下把那虬须汉子与那书生的谈话,摘要告诉了褚遂。

褚遂冷笑道:「原来独孤宇居然抹下了侠义的面孔,也要来插手分赃了」

梵溟轩吃惊道:「这人竟是独孤宇么?」

独孤宇、独孤莹兄妹双侠,享誉武林,和段克邪夫妇交情不浅。梵溟轩曾听得父母提过他们的名字,却一时想不起是他。

褚遂道:「书生打扮,用折扇作兵器,而又复姓独孤的,除了独孤宇还有谁人?好呀,管他什么大侠侠,欺负到我头上来,我好坏也要斗他一斗他们什么时候来?」

梵溟轩问道:「爷爷,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来?」他还没有说到褚葆龄献图之事。

褚遂道:「龄丫头跑到刘家,我不用问你,也可想到她是干什么的了。哼,哼他们知道宝藏所在,哪还有不来之理」

梵溟轩好生佩服,心想:「姜是老的辣,这话确实不错。爷爷只是现宝藏被掘,以后的种种事情,几乎都已在他算中。」

既然褚遂知道了这么多,梵溟轩当然不便再给他的龄姐遮瞒,当下说道:「他们已定了今晚三更,前来盗宝」

褚遂看看窗外,说道:「好,那么还有半个时辰。你的龄姐也已答应了做他们的内应吧?」

梵溟轩十分为难,硬着头皮说道:「这个,嘱,龄姐她倒是劝过那些人不可与你伤了和气,她,她还是疼着你老人家的。」

褚遂道:「我不要你说这些废话,你只说他们要龄丫头如何算计我?」

梵溟轩道:「刘芒的父亲交给龄姐一件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话犹未了,褚遂忽地「嘘」了一声,示意叫梵溟轩不可说话。

随即迅的撕下了一幅被面,团成两个布团,塞进梵溟轩的鼻孔,悄声说道:「跟我来」转身便从窗口跳出。

跟着褚遂掠过一间瓦面,到了褚遂所住那间的房后窗。梵溟轩把眼望去,只见那窗下站着个人,梵溟轩心道:「难道那些人已经来了?他们在使用迷香,爷爷己嗅到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乱芒

第三百八十六章乱芒

这刹那间,梵溟轩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他要叫嚷,却不出声音。

不错,是有人在使用迷香,但不是刘家父子,而是他的龄姐褚葆龄手上捧着一文细长的竹筒,袅袅轻烟从竹筒喷出,正对着褚遂窗口。梵溟轩看不见她面部的表情,但却看出了她在「鸡鸣五鼓返魂香」,只要吸进少许,就熟睡如泥,非到天亮不醒抖。

刘家父子知道普通迷香对付不了褚遂,用的是他们特制的醒了之后,也仍然浑身乏力,须得过了十二个时辰才能恢复精神。

那时他们早已是远走高飞了。

褚模龄只求他们不与爷爷动手,依计而行。但内心实感不免点了迷香之后,一直就在抖。也幸而她在抖,褚遂的怒气才稍稍减了一两分,心道:「这丫头毕竟还未良心尽丧。」

梵溟轩则在恐惧,不知爷爷要如何对付褚葆龄?褚葆龄对他不知又是怎么个想法,会疑心他是在「出卖」她吗?心念未己,只听得「叮」的一声,褚遂出一枚铜钱,已把他孙女儿手中的竹筒打落。

褚葆龄蓦地一惊,回头看时,只见她爷爷面色铁青,长须抖动,正在她的后面。褚葆龄吓得魂飞魄散,刚叫得一声:「爷爷」

褚遂已在冷冷说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爷爷吗?好呀,我养大了你,你如今却来反咬爷爷啦」

褚葆龄「卜通」一声跪倒,说道:「爷爷,你打死我吧但,我,我却不是想伤害你」

梵溟轩慌忙冲上前去,攀着褚遂的臂膊,叫道:「爷爷,不可龄姐是受人煽惑,请爷爷恕她一遭」

褚遂手臂一振,把梵溟轩甩开,左掌一抬,闪电般的就向褚葆龄劈下梵溟轩一声惊呼,再次冲上前去,把倒在地上的褚葆龄抱起,只见她身无血迹,体软如绵,梵溟轩手指扣着她的脉门,她的脉搏也还在跳动。

原来褚遂虽说是气怒交加,却怎舍得当其打死了孙女儿?他只不过是点了褚葆龄的穴道,叫她不能动弹而已,而且他还不敢用重手法点穴,伯伤及褚葆龄的身体。因此褚葆龄虽然不能动弹,不能叫喊,但神智依然清醒,并未昏迷。

褚遂叹了口气说道:「轩子,看在你的份上,我暂且留下这丫头的性命。待擒了那流氓,再与她算帐,你与我把她缚了起来」

梵溟轩吃了一惊道:「不必这样吧?」

褚遂怒道:「不缚起来,要让她再与外人串通吗?你好没出息,就只知道袒护你的龄姐,你不动手,我来动手」

梵溟轩没有办法,只好说道:「爷爷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我结你找根绳子。」

褚遂早己掏出了一卷粗绳,说道:「不用你去张罗,我己经准备好了。这是准备缚那个流氓的,如今先给她受用。把她推进房去,缚在床柱上。」

梵溟轩无可奈何,只好依言行事,将褚葆龄拖进了褚遂的房间,接过了麻绳,心中说道:「龄姐,你可得原谅我,我不能不听爷爷的话。你今晚之事,也是做得荒唐了些,难怪爷爷恼怒。」

梵溟轩心里在求褚葆龄「原谅」,他的龄姐却在心里恼怒他。

果然不出梵溟轩所料,褚葆龄只道是给他「出卖」了,心道:「不是你去告爷爷,爷爷焉能知道?哼,你出卖了我,如今却来假献殷勤」她不能说话,可是那恼怒的眼光,却比任何说话更具表露了她的抱怨

梵溟轩难过之后,避开了她的目光,胡乱的将她捆缚。

褚遂喝道:「缚得紧一些。」梵溟轩道:「是。」心中却不忍令褚葆龄多受苦痛,虽然将她的双手反缚在床柱上,却是打了两个活结。

褚遂是因为自己并非用重手法点穴,怕孙女儿逃走,才要梵溟轩将她缚起来的。但时间紧迫,他已来不及仔细检查,心中想道:「这丫头的内功虽有几分火候,但要自己解穴,至少也还得一个时辰。她也未必就敢逃走。」他也想得到梵溟轩可能手下留情,并未紧缚,但也由得他了。要知褚遂尽管对孙女儿十分气恼,但却又是十分疼爱,心情是很为矛盾的。所以当他察觉梵溟轩处处在护着他的孙女儿,而且三番两次在向他求情之时,他表面是装作怒的样子,斥责了梵溟轩,但心里却是暗暗欢喜。

梵溟轩缚好之后,不敢再与褚谋龄的目光接触,便即回过头来。

这时猪遂己取下了挂在墙上的雁翎刀,弹了一弹,说道:宝刀啊宝刀,我冷落了你三十年,今天可又要请你出鞘,饱饮奸人之血了」豪情依旧,但声音却甚苍凉。

褚葆龄听在耳中,痛在心里,她最最害怕的事情在她爷爷口中说出来了,她爷爷要宝刀饮血,那就是下了决心要杀刘家父子了她不愿意刘家父子伤了爷爷,同样,她也不愿意爷爷杀了刘家父子。「呀,要是爷爷当真杀了芒哥……」她眼晴一黑,几乎就要昏迷,再也想不下去了。

褚遂道:「别待在这里了」拉着梵溟轩走出房间,反锁了房门,说道:「轩子,抉回房间取你的宝剑,今晚你与我一同迎敌」

梵溟轩道:「爷爷今晚当真是要杀人么?」

褚遂道:「对付这等凶狠的敌人,动手就绝不能留情你想想他们处心积虑,要夺宝藏,给我现,他们是不要与我拼命?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们了」

梵溟轩知道这场恶战已是绝不能避免,爷爷说的也是事实。但忽到他的龄姐与那刘芒,心中不禁惴惴不安。

褚遂说道:「等下我对付那两个大人,你对付那个流氓。记着,临场镇定,决不可怯惧,也决不可留情要用最狠最辣的招数,最好一剑就结果了那个流氓轩子,我这是为了让你出一口气,但却也不单单是为了出气而已,你倘若杀不了他,我还得照顾你的话,那就连累我了你要知道,那姓刘的老混蛋和那独孤宇都是武林一等一的好手」

梵溟轩听得爷爷要他对付刘芒,更是吃惊,心中想道:「我若杀了刘芒,龄姐岂不是要恨我一生?但我不杀刘芒,只怕又连累了爷爷,这可如何是好?」

褚遂道:「那流氓武功不弱,但好在你这一个月来武功大进,你用你家传的五禽掌法,和我所教的断门剑杀手,料想可以对付得了。他的弱点在于下盘不稳,轻功较差,你记着了。」

梵溟轩应了声:「是。」心道:「是啊,这刘芒年纪比我大,身材也比我魁伟,也不知是他杀我还是我杀他呢?我还未曾与他试过一招,就先想着手下留情,这不是太可笑了么?」

梵溟轩打定主意,到了动手之时,再审度当时情势,见机而行。但虽然有了主意,心中仍是七上八落,惴惴不安。

一老一少,到了花园中藏宝之处,埋伏在假山后面。梵溟轩手里捏着一把冷汗,不多一会,只见一弯眉月,已到天中,正是三更时分。

褚遂悄声说道:「来了,来了你等我先动手再扑出去。」话犹未了,果然便看见三条黑影,越过围墙,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那虬须汉子,独孤宇在中间,最后的才是刘芒。

那虬须汉子笑道:「秸遂这老头儿此时只怕正在做他的春秋大梦,哈哈,待他梦醒之时,这宝藏已是不翼而飞」

褚遂蓦地大喝一声:「照打」双手齐扬,七柄飞刀闪电般地射了出来

虬须汉子走在前头,冷不及防,给飞刀在左臂割了一道伤口,但他武功也确实不错,褚遂这两柄飞刀本来是要杀他的,一柄对准他的心口,一病对准他的咽喉,结果却只有一柄飞刀打中,而且伤的并非要害。

独孤宇在中间,不至于像虬须汉子那样猝不及防,他挥动折扇,将四柄飞刀全都打落。刘芒在三人中本领最差,却幸而得独孤宇给他打落了飞刀。

虬须汉子这一惊非同可,臂上的刀伤倒无大碍,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褚遂的出现。

褚遂哈哈笑道:「你想不到吧?我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哼你以为我的孙女儿会帮你们么?你这才是作春秋大梦,梵溟轩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褚遂说这谎话的意思,他是在离间之计,使得刘家父子认为是褚葆龄出卖了他们。

刘芒听得此言,又惊又怒,涨红了脸,大叫道:」褚葆龄你出来」

褚遂冷笑道:「瘌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东西,我的孙女儿看上你么?你想见她,且待投过胎,转过世吧你看见了么?他才是我的孙女婿轩子,上去把他宰了」

那虬须汉子喝道:「芒儿,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可不能没有出息不许伤心,要报仇就该用刀,不是用的眼泪」

刘芒应道:「是」吞下了眼泪,双眼红丝满布,「嗖」的拔出了一口月牙弯刀,恶狠狠的就向梵溟轩扑了过来

梵溟轩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哪里还能够分辩?而且他与褚遂情同骨肉,一向就是把褚遂当作爷爷的,褚遂说的虽是谎言,他也决不能在外人面前否认刘芒来势极凶,他只好拔剑迎敌褚遂道:「好呀,刘振,咱们也较量较量」声到人到,雁翎刀扬空一闪,就向那虬须汉子劈去

刘振使的是一对判官笔,长于点穴,但功力却是远不及褚遂的深厚。他一条臂膊又己受了点伤,双笔一封,招架不住,双笔险险给褚遂打落。褚遂得理不饶人,呼、呼、呼连劈三刀,刘振连退三步,「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眼看第四刀就要向刘振的天灵盖劈下,独孤宇折扇一挥,用了个「卸」字诀,把褚遂的雁翎刀带过一边,道:「褚老英雄,我有话说。」

褚遂道:「今日之事,还有何话好说?你若是要来与刘振分赃,那就并肩子上吧否则,你就别趁这趟浑水」

独孤宇忍着气道:「不错,我们是来想要这批宝藏。可是这宝藏本来也不是你褚家的,埋在地下,岂不可惜?我代刘大哥作主,留回三成给你养老,彼此交个朋友,你意如何?」

褚遂冷笑道:「独孤宇,你自命侠义中人,哼,原来也是见钱眼开的贼」

独孤宇按捺不住,怒道:「褚老头儿,你别血口喷人。钱在我的手中和在你的手中,用处大不相同,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明白。

好吧,咱们就按绿林道的规矩办吧,这是王家的不义之财,人人可取。我独孤宇今天就要来劫你这不义之财了」

褚遂道:「好,很好只要你胜得了我这口雁翎刀」他本来没有停手,此时刀锋一转,就向独孤宇狂下杀手

独孤宇怒道:「褚老头儿,你以为我是当真怕了你么?」折扇一个盘旋,贴着褚遂的雁翎刀飞舞,竟似一面的盾牌。褚遂挥刀猛斫,不是给他以巧劲卸开,就是给他以攻为守的点穴手法化解。褚遂施展快刀法;一口气劈了六六三十六刀,一刀也没劈着。

独孤宇的折扇乃是百炼精钢,合起来可当作判官笔,张开来可当作五行剑。一物二用,以「巧」见长。刘振使的一对判官笔,比普通的判官笔长了七寸,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用这种加长了判官笔,虽然稍欠灵活,但威力却是较普通的判官笔大得多,每一下都等于重手法点穴。

刘振武功本来就比褚遂差不了多少,如今得了独弧字之助,褚遂不能全力攻他,他的独行点穴手法得以从容施展,与独孤宇的折扇刚好配合。一扇双笔,招招都是指向褚遂的要害穴道只要褚遂稍有疏神,便有伤残之祸

但褚遂数十年功力亦是非同可,对方胜在轻灵巧捷,他则胜在沉雄狠辣,每一刀劈出,都似巨斧开山,铁锤凿石。使到疾处,浑身上下,都在刀光笼罩之中。当真是只见刀光,不见人影

独孤宇的折扇攻不进去,刘振的判官笔也是沾不着他的衣裳

可是褚遂毕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了,他的刀法又是刚猛一路,他想不到这两个对手比他原来的估计更强,到了一百招之后,他还是未能取胜,而气力已渐觉不济。独孤宇与刘振则正在壮年,刘振虽然受了点伤,但过了一百招,双笔的招数仍然没有丝毫破绽。

独孤宇练的是内家功夫,气力悠长,更是越打越显精神。

褚遂这边还在相持不下,梵溟轩那边则已优劣分明。梵溟轩欠缺对敌经验,心里又有点不忍伤害刘芒,初上来时,给刘芒急烈猛攻,攻得他手足无措。但渐渐梵溟轩就稳住了阵脚,他好几次险险给刘芒所伤,心中亦自火起,脚步一稳,立即转守为攻。

刘芒的月牙弯刀可以兼作刺穴之用,招数甚是怪异,但梵溟轩身法轻灵,最初有点慌乱,到了心神一定之后,身法展开有如流水行云,刘芒刀刀劈空,已是只有招架的份儿。

梵溟轩记起褚遂的指点,过了一百多招,果然看出他的下盘不稳。心中想道:「我且把他击倒,好去帮助爷爷。」

梵溟轩虽然起了这个念头,但心里却也还有点踌躇。他自忖本领,要击倒对方不难,但却没有把握可以不令对方伤残,甚或丧命。

双方越斗越为激烈,梵溟轩百忙中抽眼一看,只见褚遂在两个好手夹攻之下,己有点应付不暇的样子,看来恐怕不能支持多久了。

梵溟轩猛一咬牙,心道:「爷爷要紧,只好对不住龄姐了」恰在此时,刘芒急躁狂攻,下盘明显的露出破绽,梵溟轩狠起心肠,更不迟疑,脚尖一点,身子凌空,立即施展家传绝学的五禽掌法,俨似饿鹰扑免,倏地凌空扑下。一抓就抓着了刘芒肩头。

这一抓梵溟轩本来是要抓碎他的琵琶骨,废掉他的武功的。却不知是由于心中不忍还是经验不足,所抓的部分差了少许,捏住刘芒后肩的一团软肉。但尽管他未施杀手,刘芒冷不防的给他抓住,亦已大吃一惊,给他一按,不禁矮了半截。

第三百八十七章 埋伏

第三百八十七章埋伏

这时,只要梵溟轩依从褚遂所教,使出「断门剑法」,一剑削下,仍然可以把刘芒双腿削断,可是梵溟轩在剑锋将落未落之由,脑海中忽地浮出褚葆龄的影子,似乎正用怨恨的眼光面对着他。梵溟轩心叹了口气,这一剑竟是削不下去。

刘芒亦非弱者,梵溟轩一踌躇,时机稍纵即逝刘芒虽然给他抓住,但因不是要害之处,还能动弹,在这紧急关头,他也使出了家传绝学,葛地飞起一脚,身驱侧下,脚尖却踢至肩头的部位,「当」的一声,把梵溟轩长剑踢飞。

刘芒一个打滚,便跳起来,抢在梵溟轩前头,阻止他拾起宝剑。他虽然觉得死里逃生,有点侥幸,但却还想不到是梵溟轩手下留情。他吃了大亏,更加上本来就有的对梵溟轩的妒恨,更是火气冲天,趁梵溟轩手中已没兵刃,哪还有不乘机报复之理。当下挥刀猛斫,竟是要把梵溟轩置之死地。

褚遂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虽在激战之中,也还在时刻注意着梵溟轩。刘芒看不出梵溟轩手下留情,褚遂却是看出来了。心里又是可惜,又是气恼,不禁骂道:「小轩子,你怎么不听爷爷吩咐?你不杀他,他要杀你你想你爷爷这几根老骨头,也陪你断送此处吗?」

褚遂本来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一动了气,分了心神,刀法也就不觉露出一丝破绽,刘振蓦地大喝一声,判官笔从缝隙之中拼进,褚遂腾地飞起一脚,踢不中他的手腕,膝盖却给他的判官笔截了一下,虽未正中穴道,膝盖骨却也碎了一块。他一脚踢空,重心不稳,独孤宇折扇一张,当作五行剑削来,他这把折扇两边是锋利的钢片,登时又在褚遂的肩头削去了一片皮肉

刘振报了一刀之仇,冷笑道:「褚老头儿,你也知道害怕了吗?你怕埋骨荒园,那就快把宝藏献出,我们刚才说的那句话还可以算数,饶你性命一条」

褚遂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闻言大怒,喝道:「小辈胆敢欺我,我褚遂纵横湖海,几曾向人低过头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尽管跳跃不灵,一跷一拐的仍是刀光霍霍,虎虎生风,便似疯虎一般,当真是要豁出一条老命的神气。刘振见他如此顽强也不禁有点儿心怯,不敢轻敌大意。

却说梵溟轩被褚遂数说了一顿,心中极是不安,想道:「爷说得不错,我若是连累了爷爷送命,我还怎能活着做人?」他掉了宝剑之后,被刘芒一阵猛攻,刀刀劈向他的要害,也惹得他心头火起。当下展开了褚遂所教的「小擒拿手法」以最狠辣的「空手入白刃」功关对付刘芒,再也没有半点儿手下留情了。

刘芒却是另一样心情。他听了褚遂责备梵溟轩的言语,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惭傀」,心道:「原来是这小子让我一招,有意不杀我的?这老头儿的话是真是假?」他回想一下刚才的险境,不能不相信这是真情。心中一觉惭愧,刀法不由得稍松一二。

就在这时,褚遂接连受了两处伤。梵溟轩眼光一瞥,见褚遂肩头一片殷红,气红了眼,拼命抢攻。一个是心惭气馁,一个是悲债填胸,两般凑合,只听得梵溟轩大喝一声,摹然间劈手就把刘芒的月牙弯刀夺了。这一招梵溟轩实是用得凶险之极,本来他的手腕刚不被刘芒踢了一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打了折扣,照理是抢不了他的兵刃的,但两般凑合,在他冒险强攻之下,居然夺刀成功。

刘芒心里惭槐,可是他也绝不愿给梵溟轩所杀,学武之人,保护自己出于本能,在这性命俄顷之间,刘芒本能的也使出了家传绝学

梵溟轩刚把月牙弯刀抢到手中,刘芒已是手足并用,上面是一招「斩龙手」,下面是一招「虎尾脚」,梵溟轩喝道:「你找死么」

横转刀背一磕,「喀嚓」一声响,刘芒一条左臂脱了臼,疼彻心肺,不由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可是他斜转身躯猛的一撑,这一招「虎尾脚」,却也踢中了梵溟轩,「啷」一声,把梵溟轩刚抢到手的弯刀又踢落了。

刘芒受了重伤,刘振父子关情,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大叫道:「休得伤害我儿?」虚晃一招、便待跳出圈子,褚遂何等狠辣,有此良机,焉肯放过?抢在前头,一招「玄鸟划砂」,刀锋削过,在刘振小腹开了一道伤口,这一刀伤得很重,刘振血流如注,掩着小腹,几自冲了出去,不顾重伤,卫护儿子。

独孤宇见褚遂如此狠辣,本来他是不愿与褚遂拼命的,此时为了救助好友,也迫得使出杀手了。他那折扇,扇柄装有机括,手按机括,嗖的一声,一枝扇骨飞出,赛如短箭。褚遂膝盖受伤,距离又近,一闪没有闪开,这枝「短箭」从肩胛骨下三寸穿过,褚遂的一条臂膊登时也变成残废,使不动雁翎刀了。

褚遂大叫道:「好,今日咱们就同归于尽吧」刀交左手,狂风暴雨般的向独孤宇猛攻,独孤宇的折扇,失了一条扇骨,威力就少了一分,只怕挡不住他的雁翎刀,不敢再拿来当作暗器使用。

褚遂去了一个强敌,虽然只剩一条手臂,也还是稍占便宜,一刀紫过一刀,左手刀法与右手刀法恰恰相反,独孤宇一时未能适应,给他迫得步步后退。

刘振冲了出来,拦在他儿子与梵溟轩的中间,恶狠狠的举起判官双笔,浑身浴血的狞笑道:「不错,你的褚爷爷说得对,今日咱们就同归于尽吧芒儿,上啊咱们不能便宜了这个小子」他已是陷入半疯狂的状态之中

梵溟轩一来是不愿杀一个已受重伤的人,二来看见刘振这副可怖的形状,也有几分害怕,他手腕受伤,轻功还在,连忙倒纵避开,可是刘振却不肯放过他,如影随形,跟踪疾追。

恰是这个时候,褚遂接连受了两处伤,独孤宇也给他所了一刀,两人都在舍死亡生的高呼酣斗。

他们己经激斗了将近两个时辰,这时已是东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了。梵溟轩看见了如此惨烈的景象,心里又惊又乱,寻思:「我若一跑,爷爷必死无疑。罢了,罢了,我虽不想杀人,今日却是注定我非杀人不可了。」抱定了「同归于尽」的打算,身形一掠,到了他那把宝剑被打落的地方,脚尖一挑,将剑踢起,拿到手中。此时,刘振也己挥笔赶到。

梵溟轩大喝道:「让开」青钢剑一招「高祖斩蛇」,横削过去。刘振功力远在梵溟轩之上,但他所受的伤却也比梵溟轩重得多。

双笔碰着了青钢剑,「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刘振倒退三步「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刘芒飞快赶来,大叫道:「休得伤我爹爹」正像梵溟轩一样,此时刘芒心里也是又惊又乱。他的一条手臂虽被展伯示打得脱臼,但对梵溟轩的敌意反而减了。他自己心里明白,梵溟轩刚才反转刀背打他,其实已是手下留情,不想取他性命的了。

可是此际他父亲在梵溟轩剑下正有性命之优,他可又不能不赶上来与梵溟轩拼命。他咬了咬牙,避免与梵溟轩目光相对,单臂挥刀,冲上去便与他父亲并肩迎敌。

梵溟轩喝道:「你知道要你爹爹,我难道不要顾我爷爷吗?谁敢伤我爷爷,我就和他拼命。让开」

梵溟轩一剑刺出,刘芒仍身一闪,梵溟轩已是「嗖」的从他身旁掠过。刘芒这一闪,其实并非是怕梵溟轩,虽然他曾经在梵溟轩手下接连吃了两次大亏。

刘芒心里十分矛盾,对梵溟轩他还是妒恨的,但又己稍稍有了惺惺相惜之意。他这一闪,是因为听得梵溟轩的口气,只是想去救护褚遂,故而不愿与他拼命。否则他们父子合力,纵然刘振受了重伤,梵溟轩亦非其敌。

梵溟轩到了褚遂身边,褚遂哈哈笑道:「小轩子,来得好不错,爷爷是受了伤,但他们也只剩下这个酸丁还勉强可以打了。今晚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活命」

梵溟轩要想劝褚遂住手言和,可是在这样情形之下,哪里能够?褚遂笑声未了,刘家父子又赶来了

刘振这边三个人,独孤宇伤得较轻,但亦已被褚遂斫了两刀。

倘若刘振父子没有及时赶到,他在褚遂疯狂攻击之下,只怕当真会有性命之忧

这时双方都已杀得红了眼晴,失了理性。每个人都受了伤,只是轻重不同而已。只要谁能够比别人多支持片刻,谁就可以最后获胜。在这样舍死忘生的激战之中,不用说每个人所使的都是最狠辣的招数了。

梵溟轩受的伤最轻,也比较清醒,可是在这样的混战之中,莫说他不能劝得褚遂住手,自己也不能住手,否则就一定要给敌人所伤。

东方天际现出一片鱼肚白,不知不觉己是从午夜斗到黎明。褚遂力竭筋疲,本来似暴雨般的快刀逐渐慢了下来,变成了似童子涂鸦般的东一抹西一划了。但对方的刘家父子却比他还要不如,招数使出已是力不从心,全无章法。独孤宇、梵溟轩稍为好些,也不过仅能自保而已。

但比较起来,还是褚遂这方的两个人胜过刘振那方的三个人,刘振流血太多,关公般的红脸早已变得苍白如纸,看情形,倘若再过一柱香时刻,他即刻不是被褚遂新死,只怕也要流血不止而亡。刘芒一手脱臼,单臂亦难支持。独孤宇是成名侠客,此时力竭筋疲,仅仅和梵溟轩打成平手。褚遂挥刀袭来,他只有招架之功。

褚遂哈哈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把你们三人埋在宝藏底下,你们应该死也瞑目了。」

刘振怒道:「猪老头儿,我们即使死了,你也命不久长。」心中暴怒,说话的声音已是有气没力。

褚遂笑道:「我年已七旬,本来就该死的了。你们正在壮年,死在我的前头,哈哈,我还有什么遗憾?」他是想激怒刘家父子,尽快了结这场恶斗。要知在这最后的时刻最关紧要,若能摧毁对方的战意,那就多一分胜利的希望。可是褚遂故作豪迈的笑声,亦已颤抖得令人分不清是哭是笑

梵溟轩和刘芒都是心痛如绞,他们不忍见亲人死亡,都是抱着同一的心愿,愿意与对方罢战言和。但刘芒为了面子,却不甘先说。

梵溟轩吸了口气,正想趁着敌方攻势稍缓之际,将褚遂拖出圈子,与对方议和。独孤宇忽地怒声说道:「褚老头儿,你好狠呀,竟然在这里预先埋伏了人。好呀,现在是时候了,叫你的帮手出来吧是好汉子就别躲在暗处伤人」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了结

第三百八十八章了结

梵溟轩心中默默祷告:「爹娘在天之灵保佑」飞身疾扑,展剑刺窦元脉门。刘振情知褚遂一死,自己也决难活命,果然遵与褚遂联手之约,同仇敌其忾,并无二心。窦元这边一动攻击,他就立即双笔齐出,助褚遂应敌。刘芒则与梵溟轩并肩同上,挥刀劈窦元腰腹。

窦元铁牌一磕,挡挡数声,恍如鸣钟击罄,刘振双笔戮着铁牌,笔尖折损,褚遂的雁翎刀也卷了刀口,给震得倒退数步。但他居然没有倒下,在后退之时,还扶住了刘振。

梵溟轩的青钢剑给窦元钩上的月牙一锁,险险脱手。但他受伤最轻,还有几分气力,一觉不妙,立即施展家传的精妙剑法,趁势一绞,化解了寨元的锁拿招数,还削去了他钩上的一齿月牙。

窦元吴钓一个盘施,恰好迎上了刘芒,「嗤」的一声,连着衣裳,折去了他肩上一片皮肉。

梵溟轩反手一剑,护着刘芒退下。

窦元双手同使两般兵器,只是一招,就追退对方四人。哈哈大笑,得意之极,身形一晃,扑上前去,这一次却是舞动铁牌,斫向刘振磕下。他看准了刘振受伤最重,意欲先杀了他。

褚遂一手还扶着刘振,急忙挥刀斫去,窦元冷笑道:「就让他们两个冤家一同了结吧」劲力贯注,铁牌沉重如山,压得褚遂的雁翎刀抬不起来,反而向自己的顶门砸下。梵溟轩慌忙来救,他给窦元挥钩拦住,冲不过去。眼看只差三寸,褚遂就要伤在白已的刀下

独孤宇一声长啸,朗声说道:「窦舵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是名家身份,不肯偷袭,先叫一声,独孤宇虽然也受了两处伤,他比起褚遂、刘振他们,还是比较轻的。他气力不足,但点打穴过手法仍是又狠又准。

窦元对独孤宇也有几分顾忌,见他折扇点到,只好放开褚遂盾牌一个盘旋,护着穴道,吴钩一指一划,把独孤宇的折扇献反划他的脉门。梵溟轩、刘芒刀剑开出,解开他这一招。

窦元冷笑道:「独孤宇,我己指给你一条阳关大道,你偏不走,却要闯进鬼门关来么?」

独孤宇淡淡说道:「窦舵主,多感盛情。但你却未免看错人了我若然让你杀尽我的朋友,我却一走了之,那不是成了贪生怕死的人了?」

刘振大为感动,说道:「独孤老弟,这不关你的事,你――」独孤宇亢声说道:「刘大哥,不要多说了。咱们结义的时候,不是早就说过有福同亭,有祸同当的么?」

窦元双目斜倪,冷笑道:「独孤宇,你现在已是强驽之末,还退什么英雄?你当真要陪着他们送命?」

独孤宇对窦元曾有赠药之恩,窦元怕杀了他,传出去于自己名声有损,是以不愿即下杀手,希望独孤宇知难而退。

不料独孤宇却哈哈笑道:「不错,我们是个个都受了伤。你的功力已复,要杀我们不费吹灰之力,自是不在乎多我一人了。正因如此,我独孤宇要在临死之前领教你窦舵主的高招。」

这番话暗含讥讽,一句「功力己复」,轻轻带过了赠药之事,既骂了卖元的手段无耻,同时表明了在这样情形下他来助战,并非以多为胜。妙在不带一个骂人的字眼,却比指着窦元的鼻子痛耳还更令他难堪。

窦元老羞成怒,喝道:「好,你既然要讲义气,要作好汉,那我就成全你吧」舞动铁牌,向前推压,左手的虎头钩便似毒蛇吐信,在铁牌下面伸出,片刻之间,连袭对方老少五人。他看出独孤宇尚堪一战,十成攻势之中,有五成是指向独孤宇的。

褚遂等人凭着一股同仇敌忾的精神,互相呼应,拼命抵挡,居然又斗了二十招。但褚遂毕竟年纪太老,锐气一边,先便支持不住,只觉眼前金星乱冒,白刃晃动。连敌人的兵器指向何方,都听得模糊了。

梵溟轩紧紧靠在褚遂身旁,给他招架。褚遂一咬牙根,沉声说道:「承子,你跑了吧爷爷活了七十岁,死不足惜。你留着这条身子,给你父母和爷爷报仇」

梵溟轩哪能抛弃褚遂,拦在褚遂身前,说道:「不,还是爷爷你走吧。你带了龄姐走,她会给刘大哥报仇的,那也是为我报仇了」在这生死关头,梵溟轩还是没有忘记被缚在房中的龄姐,

这窦元杀了他们之后,再去杀他的龄姐。刘芒听在心中暗暗惭愧褚遂则不觉老泪纵横,叹了口气。

窦元纵声大笑道:「你们还想跑吗?一个也跑不了嘿,嘿姓展的子,你倒有义气啊我本来答应你母亲不杀你的,可叫你今晚却来和我动手,这就不算我违背诺言了」他明明是抱「斩草除根」的主意,但说起来却似乎他还很有「理由」。

梵溟轩大怒骂道:「好个恶贼,我本来不想报仇的,如今则和你拼命不可杀不了你,做鬼也要找你报仇」

窦元大笑道:「你功夫是长进多啦,说老实话,我也当真怕他以后报仇呢你既然这么说,没办法,那我也只好度你了,让你做鬼报仇吧」

窦元口中说话,手底招数越狠辣,猛地一招「如封似闭」虎头钩起处,把独孤宇的折扇拨过一边,右手的盾牌用到了七成气力,向梵溟轩压了下来

梵溟轩的气力本来远不及他,何况是在久战受伤之后?学武之人,在死生俄顷之际,保护自己,出于本能。梵溟轩气力既及他,这招不敢硬接,剑尖一碰铁牌,本能的就使出家传的轻功身法,一个移形换位,闪过一边。

褚遂老眼昏花,闪避不灵,却碰上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褚遂使尽平生气力,一刀斫在盾牌之上。窦元晃了一晃,褚遂却给他那股猛力抛出了三丈开外

梵溟轩心胆欲裂,大叫道:「爷爷,你――」话犹未了,窦元的盾牌又到,根本就不容他脱身。

褚遂伤得极重,但他几十年功力,虽然爬不起来,却也还不至于丧命。他吐出了一口鲜血,挣扎着颤声叫道:「承子,我没什么。但我不能来保护你了。你,你还是赶快逃吧」梵溟轩听得褚遂说话,稍稍宽心,抖擞精神,和窦元恶斗

刘振受伤最重,继褚遂之后,第二个支持不住,激战中给窦元的盾牌一碰,双笔震落,脚步跟跑,窦元腾的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幸亏独孤宇的折扇与梵溟轩的青钢剑一同招架,架着他的虎头钩,不让他刺死刘振。刘振爬不起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这才离开险地。

剩下的三个人更是招架不住,梵溟轩轻功巧妙,步法灵活,还好一些。独孤宇武功虽然最强,轻功也很不错,但可惜他腿上受了刀伤,桃跃不灵,十成功夫只能使出三成。窦元找着了他一个破绽,忽地一声冷笑,说道:「你是点穴名家,请你也瞧瞧我的点穴手法」虎头钩一指,钩上的月牙恰恰刺中了独孤宇的「愈气穴」,「咕咚」一声,独孤宇也跌倒了。这还是因为独孤宇交游广阔,窦元恐怕树敌太多,而且独孤宇于他又有赠药之馆,他才没有施展杀手。

窦元点倒了独孤宇,哈哈笑道:「姓展的子,轮到你啦」

梵溟轩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和对方拼命,招数使得又狠又妙。窦元在急切之间,倒也未能就伤了他。他自忖武功强于梵溟轩何只十倍,也就不急于冒险取他性命。心道:「反正这子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了。我且累他个筋疲力竭,慢慢再收拾他。」

梵溟轩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兀自拼命招架。刘芒只有一条手臂能够活动,随着梵溟轩抵卸强敌。窦元的攻势有七成以上是对付梵溟轩,攻向刘芒的三成,梵溟轩也尽力替他防御。但饶是如此,刘芒还是应付不暇,险象环生。

梵溟轩道:「刘大哥,你走吧褚姑娘她在房中,你――」他想叫刘芒去解救褚模龄,带她逃走,一句话未能说完,窦元的盾牌扶着劲风,已是当头压下。梵溟轩拼命招架,再也不能分心说话。

刘芒面上一红,道:「展兄弟,我交你这个朋友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大丈夫死而何俱」挥动单臂,奋起精神与梵溟轩联手迎敌。

窦元哈哈笑道:「你这两个子死到临头,还讲义气,倒也难得」盾牌砸压,吴钩挥舞。展、刘二人虽然拼了性命,也只能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展、刘二人筋疲力竭,眼看就要丧命,忽听得有马嘶之声。

窦元听得出是两骑骏马,正在向着这座园子跑来。来得快极转眼之间,马蹄声莫然而止,已是到了围墙外面。

窦元眉头一皱,心想:「敢情是哪一帮黑道人物闻风而来?」

他艺高胆大,也不怎样放在心上,只是催紧招数,意欲在这两人赶到之前,杀了展、刘二人。

第三百八十九章 登山跨虎

第三百八十九章登山跨虎

梵溟轩听得健马嘶鸣,心一动,「难道真有这样凑巧的事他们兄妹,恰巧此时找我?」他感到有了一线生机,登时精神抖擞鼓勇奋战。这个月来,他跟褚遂学的都是最狠辣的招数,他年轻力壮,使出来比褚遂还更凌厉,窦元不肯拼着受伤,想要在数招之内杀他,竟是不能。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长啸,嗖,嗖两条黑影,飞过了墙头。赛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这两人的轻功如此了得,不禁心头一凛。

窦元喝道:「是哪条线上的朋友,来趁这趟浑水。」

话犹未了,前面的那个人已在叫道:「展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这汉子是什么人?」竟是还未成年的童音

窦元怔了一怔,斜眼望去,只见来的是一男一女,那男的来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年纪,那女的更,只有十四五岁模样。

原来这对兄妹,正是铁摩勒的儿女――铁铮和铁凝。他们那日在伏牛山下碰见梵溟轩,回家后和铁摩勒说起,铁摩勒听说展元修夫妇双亡,他们的孤儿经过了伏牛山下,却不肯上山报丧,心里颇为奇怪,猜想定有内情。

铁摩勒是展家最亲密的朋友,扶养展家孤儿,他自问是责无旁贷,梵溟轩竟不来向他报丧,很伤他的心,当时他便想来找梵溟轩的,但他是绿林盟主,却不能轻易离山。好在一双儿女在空空儿夫妇门下,学了五年,武功虽未大成,他也可以放心得下了。

于是便叫铁铮挣兄妹,代他来探望梵溟轩,并与褚遂商量,希望能够让梵溟轩到他的山寨去。铁铮兄妹的坐骑是秦襄当年赠与铁摩勒、段克邪的宝马,梵溟轩曾经见过的。是以听得健马嘶鸣,来得如此迅,便想到是他们兄妹了。

铁铮兄妹来得可正是时候,梵溟轩无暇思索,立即叫道:「这恶贼要杀我的爷爷,还要杀我」铁凝脾气比她哥哥更甚,说道:「还问什么,你看展大哥都已经受伤了快动手吧」

铁铮这时已看清楚了园情形,有三个人受了重伤。倒在地上,还未能爬起来。这三个人,除了刘振之外,褚遂与独孤宇都是他认识的。褚遂浑身浴血,几乎己变成了个血人。而使铁牌与虎头钩的这个汉子还正在对梵溟轩频施杀手。

铁铮曹受严父之教,凡事必须先占一个「理」字,才可以和人动手,所以他在刚刚进来的时候,要先问一声。但如今他看到了这件惨酷的景象,也禁不住怒气勃,心想道:「褚公公与独孤叔叔是我爹的朋友,给这贼人伤得半死不活,我就是杀了这个贼人,也不为过」

铁铮是空空儿精心调教的弟子,轻功已得了师父的真传,当下身形一起,后先至,抢在妹妹的前头,更不打话,唰的一剑向窦元刺去。

这一剑却是他父亲铁摩勒所创的独门剑法,长剑抡圆,当作大刀来使,沉雄迅捷,兼而有之,「当」的一声,铁牌上火星蓬飞铁铮趁着长剑一弹之势,随即划了半道弧形,又把窦元的虎头荡开。他虽然也退了两步,但他这一剑却解开了窦元的两招,且是两种兵器绝不相同的招数

窦元电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铁凝也来到了。她是辛芷姑的关门弟子,辛芷姑对她比当年对史朝英还要宠爱,年纪虽,剑法也已得了师门神髓。

辛芷姑的剑法奇诡变化,举世无双,铁凝使出了师门杀手,的一招「星汉浮搓」,剑势轻飘飘的似乎毫不着力,窦元便用铁牌要磕飞她的兵刃,哪知铁凝剑势倏然一变,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从窦元意想不到的方位突然便刺了到来,窦元空有两般兵器,竟是封闭不住,急忙吞胸吸腹,脚步未移,身躯已挪后两寸「吱」的一声,铁凝剑尖一挑,剖破了他的腰带,却未伤及他的肉。

窦元大怒,一侧身霍的便是一个「登山跨虎」的步法,虎头钩推、拿、锁、压,荡起一片银光,俨若银蛇飞舞,那面铁牌,挡在身前,遮拦得风雨不透。铁凝第一招的侥幸得手,乃是由窦元未曾见过她这一家的剑术,而又太轻敌所致。

论到真实武功,铁凝当然还和他差得很远,手的青钢剑险给他的虎头钩夺去。铁铮挥剑复上,他的功力比妹妹高出许多两兄妹一联手,这才把窦元的攻势解了。铁铮稳住了脚步,说道:「展大哥,你去看你爷爷吧,这恶贼让我给你打。」

梵溟轩看他们交手的形势,窦元攻势虽猛,铁铮兄妹却可应付得绰绰有余,看这情形,他们兄妹纵不能胜,也绝不会落败。梵溟轩此时已是筋疲力竭,确实也不能再打了。既然铁铮兄妹以从容对付,他也便放心退下了。

刘芒比他还要疲累,这时松了口气,只觉百骸欲散,走了几步,「咕咚」一声便坐下来。梵溟轩吃了一惊,道:「刘大哥,怎么啦?」刘芒道:「没什么,我歇歇就好。」梵溟轩将他扶起,尽最后一点气力,替他推血过宫,舒筋活络,说道:「刘大可,你爹伤得很重,你去替他裹伤吧。恕我不能兼顾了。」刘芒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褚遂挣扎着坐了起来,见梵溟轩到了他的身旁,不由得老泪纵横,说道:「承子,咱们今晚可真是一败涂地了。」

梵溟轩道:「爷爷不要难过,这恶贼是乘人之危,爷爷不算折在他的手里。如今宝藏并未失去,咱们也己转危为安了。铁铮兄妹会把这恶贼打败的。」

梵溟轩在褚遂身上摸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金创药,心翼翼的替褚遂敖上。褚遂叹了口气,说道:「承子,你比我的亲孙儿还要亲,我恨只恨龄丫头,她、她――唉,她不但对我忤逆,也对不起你。」

梵溟轩道:「龄姐虽然作事有欠思量,但也不是存心害你老人家的。你老人家就原谅她一些儿吧。我看,这位刘大哥――」褚遂忽又生了气,道:「别提你的龄姐,也不许再说那姓刘的子。哼,我死了之后,随得他们心愿,在我生前,我、我可不许――」一动了声,连声咳嗽。

梵溟轩道:「爷,你身子硬朗,你的伤会好起来的。天大的事情过了再说,别气坏了身子。」梵溟轩不敢再提褚葆龄,只是劝着他的爷爷。

褚遂看了一眼斗场,忽地又起了一重忧虑,苦笑道:「我的伤好得了好不了还未可知,但你说如今己转危为安,那却是言之过早了。目前就有一个祸患,唉,我看你还是不必再管我了,早走为妙。」梵溟轩把眼望去,只见铁铮兄妹,双剑天矫如龙,配合得妙巅。窦元虽然也还是有攻有守,但显然已是铁铮兄妹渐渐占上风。梵溟轩不由得诧道:「我看他们兄妹打得很好嘛,爷爷不用担忧。」

褚遂悄声说道:「你忘记了窦元是他们的什么人啦现在他们兄妹也许还未知道,倘若知道了,唉,那就是不测之祸了」

要知铁摩勒是当年窦家寨主窦令侃的义子,窦元则是窦家的后人,论起排行,他还是铁铮兄妹的长辈,是以褚遂有此顾虑。

梵溟轩道:「爷过虑了。我和他们兄妹是时候一同玩耍的朋友。」

褚遂「哼」了一声,说道:「你爹娘和铁摩勒的交情如何?比你们一辈的还更深吧?你母亲却不许你去请铁摩勒报仇,甚至被害的真情也不许你让他知道,这又是为了什么?不也是有了这个顾虑?我看你还是趁早走了的好。」

第三百九十章 意欲

第三百九十章意欲

梵溟轩本来信得过铁铮兄妹,但给褚遂这么一说,也不觉有点忐忑不安,心中想道:「若说他们兄妹会反过来帮这窦元,这绝不会的,但他们两家的渊源如此之深,他们若是知道了窦元的来历,只要撤手不管,也就糟了」

心念未己,只见铁凝一招「yu女投梭」,剑尖晃动,刺敌人的「肩井穴」,窦元举起虎头钩刚刚解了这招,铁铮又已一剑劈到「当」的一声,听着了铁牌,火花四溅。窦元退了一步,忽地问道:「你爹是谁?」

铁铮道:「你问我爹作甚?」窦元道:「你这两个娃娃既来趁这趟浑水,父母想必应是绿林中人?」铁铮道:「是又怎样?」寞窦元道:「你们的功夫很是不错,你爹大约不是无名之辈?」

铁凝冷笑道:「你想攀交情么?你这小贼还不配呢我爹是绿林――」「盟主」二字未曾出口,铁铮打断了妹妹的说话,说道:「别吓坏了他」铁铮是不愿倚仗父亲的名头,故此禁止妹妹说道:「盟主」二字,却不知这么一来,却也泄了底了。

铁铮兄妹刚来的时候,那一声「展大哥」已引起了窦元的猜疑,如今听了他们兄妹的对话,立即猜到了他们的来历。当下哈哈一笑,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爹是铁摩勒。」

铁凝道:「是又怎样?」窦元哈哈笑道:「这么说来,当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了。咱们是一家人」

铁铮怔了一怔,道:「胡说八道,谁和你一家人?」

窦元道:「你们还应该叫我一声叔叔呢你父亲曾受窦家扶养之恩,他拜我大伯窦令侃作义父,你算算这个排行,你们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叔叔?」「怎么,你们还不住手?你爹身为绿林盟主,理该恩怨分明,他身受窦家大恩,难道这件事情,他从未向你们提及?」

这件事情,铁铮兄妹倒是曾听父亲提过,只是其中的恩怨详情,他们却是不甚了解,铁铮怔了一怔,心道:「爹说窦家五虎当年因为在绿林中不得人心,与另一帮人火并,全家都已死了。怎么又钻出了一个窦家的后人?爹还曾用这件事情告诫过我,不要因为父亲做了绿林盟主,就可以恃势横行。不过,爹虽然并不同情他的义父,却也很为窦家绝后而伤心。要是这人当真是窦家后人,我却是不应杀伤他了。」

铁凝看哥哥的神气,似乎有点相信,便冷笑说道:「这厮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爹与窦家的渊源,便来冒充窦家的后人了。哥哥,别相信他的鬼话」

梵溟轩忽地站了起来说道:「他名叫窦元,我对他的来历虽未深知,但我相信他的说话,他不会是假冒的」褚遂大惊道:「小承子,你、你胡说什么」

梵溟轩说道:「大丈夫理该光明磊落,我相信这人是铁兄弟的长辈,就不该对他欺瞒,免得他做了将来要令他后悔的事情。铁兄弟,你要做手不管,任由于你、我只求你一件事情,我爷爷不应受我连累,我可以丧在窦元手下,请你保护我爷爷。」

铁挣手底并不放松,扬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人不是假冒?为什么这人又要杀你」

窦元哈哈笑道:「我若不是窦家之后,岂会无缘无故去杀他父母?这小子的母亲王燕羽就是当年杀了我的父亲与我的四位叔伯的大仇人。我只杀他父母二人,还未足解我心头之恨,再杀这个小子,也不为过」

铁铮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展大哥没有向我爹报丧原来是有这一层顾虑。嗯,他要做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那却未免把我铁铮看小了。」

铁铮兄妹是年轻一辈,与褚遂老一辈人的想法当然有所不同,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们只是当作故事来听,并不怎样重视。何况铁摩勒也曹对他们说过,窦、王两家的世仇,其实不过是争相夺利,很难说得上谁是谁非。他和梵溟轩是青梅竹马之交,进这交情也绝非一个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长辈」可比。

铁铮为梵溟轩这一光明磊落的态度所感动,朗声说道:「窦施主,我不管你是真是假,但这里的独孤大侠和褚老前辈都是我爹的朋友,你若当真和我的爹是异姓兄弟,就不该伤了他们我也不想杀你,只想你马上离开这儿否则――」窦元道:「否则怎样?」铁铮道:「否则我认你是长辈,我这剑可不认你是长辈。」

窦元怒道:「好哇,小辈竟敢如此无礼,胳膊向外弯啦」

铁铮道:「在这里的褚老爷子和独孤叔叔是我的长辈,你打伤他们,先就不是。还能怪我无礼么?」

铁凝记挂着梵溟轩,急于要把窦元赶跑,说道:「哥哥,哪这许多废话与他多说?他打不过咱们才来冒充咱们长辈,我可不认这个叔叔。」口中说话,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已攻出了十八招杀手,每一招都是奇诡绝伦的剑法。

铁铮道:「你还不走,我也不客气啦」本门轻功一展,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一口青钢剑化成了重重剑影,就像几十个人,都持着明晃晃的利剑向窦元攻来。

以窦元的本领,要胜他们兄妹二人,固然不易,但他们兄妹想胜窦元,也是很难。要分出胜负,最少也恐怕要在千招开外,但窦元先与梵溟轩他们斗了半个时辰,气力业已消耗几分,再斗他们兄妹,就难免有点力不从心了。

窦元吸了一口凉气,心道:「可恨这两个娃娃不肯卖帐。如今独孤宇己经解开了穴道,姓展那小子并没怎样受伤,若待他们养好了精神,再来助战,只怕我今日就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到了此时,不由得窦元不作「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打算。

铁牌一个旋风急舞,荡开铁凝的兵刃,夺路便逃。铁铮看出是走势,也就不再拦他,让他逃跑。

窦元的本领确是不凡,在激战一个多时辰之后,身手居然还是非常矫健,只见他脚尖寸点,一个「鹞子翻身」,便飞越了高逾两丈的墙头。到了墙外,这才恶狠狠的发话道:「好两个不识好歹,犯上作乱的娃娃,我不屑以大欺小,今日放过你们,我找铁摩勒算帐去」

铁凝噗嗤笑道:「真是厚脸皮,还说放过我们呢。好,你找我爹算帐去吧哼,我爹要是知道你杀了展家叔叔婶婶,他肯放过你才怪呢。」

铁铮道:「别和他吵嘴了,咱们去看看褚公公伤得如何?」

梵溟轩扶起了褚遂,说道:「铁兄弟,今日多亏了你们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感激你们才好。」

铁铮笑道:「你这么一说,倒显得咱们是外人啦。我爹很挂念你,特地叫我们来探望你的。只盼你不要见外才好。」

褚遂只觉一片茫然,想不到这次夺宝护宝大厮杀,竟是如此结局,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面对着铁铮兄妹,想起自已的多疑,又不禁有几分惭愧,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独孤宇已经解开了穴道,过来向铁铮兄妹道谢。刘振伤得很重,不能行走,叫他儿子刘芒过来道谢。

铁铮有点诧异,说道:「独弧叔叔,你怎么知道窦元到此寻仇赶来相助?可是你来探望褚老前辈,适逢其会的么?这两位又是何人?」

独孤宇亦觉有点尴尬,他与褚遂只不过相识而已,并没什么交情,他是个游侠身份,在小辈面前可不能说谎,当下讷讷说道:「这件事么?嗯,也可说是个巧遇。这两位,这两位――正自不知如何措辞,梵溟轩已是替他解窘道:「这两位是刘家乔梓,他们是爷爷的邻居。独孤大侠是刘伯伯的好朋友,正在他们家中作客。嗯,刘伯伯受伤不轻,请进去先歇歇吧。事情慢慢再谈。」

铁铮听说他们是邻居,只道他们是听得这边厮杀的声音,来拔刀相助的。铁铮自幼受父母教诲,也是一副侠义心肠,很爱结交朋友。他见刘芒一臂断折,连忙说道:「刘大哥,你这条断臂可得赶快接上去才行。来,我给你接臼。展大哥,你帮忙折一根树枝。」

铁铮的续肢接骨之术是跟师父学的。他师父空空儿是个神偷,干窃贼这行,必须准备给人打跛手足而自能医治。所以续肢接臼的技术,乃是这一门的绝技。空空儿不懂医学,他平生也从没断手过。但既是窃贼的「祖师爷」,这门「绝活」却是他的擅长,可以与他的轻功比美。

铁铮叫梵溟轩给他做助手,很快就用「柳枝接骨」的方法替。刘芒驳好断臂,接上了臼。刘芒望了一下梵溟轩,似乎想与他说些什么,却没有说。

梵溟轩道:「刘大哥,小弟很是惭傀。」刘芒这条手臂是他打断的,他自觉于心不安,见刘芒向他望来,便向他道歉,却不知刘芒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一件事。

刘芒低下了头,说道:「不,惭傀的应该是我」铁铮大奇异,却不便冒昧发问。刘芒回过头来,向他低低说了一声:「多谢。」刘振忽道:「芒儿,你能够走路吗?」刘芒道:「我并没受多大的伤,跑路也能。」

刘振道:「好,你把我背起来。」刘芒把父亲背起,刘振叫他走到褚遂跟前。

褚遂双眼一翻,沉声说道:「刘振,你意欲如何?我可得告诉你,咱门是桥归桥,路归路,搭不到一块儿。你别以为有了昨晚联手合斗窦元之事,你就可以借路过桥了。」褚遂恨极了刘家父子勾搭他的孙女儿阴谋对付他,是以说话尖酸刻薄,丝毫也不客气。

第三百九十一章 莫决

第三百九十一章莫决

独孤宇亦觉有点尴尬,他与褚遂只不过相识而已,并没什么交情,他是个游侠身份,在辈面前可不能说谎,当下讷讷说道:「这件事么?嗯,也可说是个巧遇。这两位,这两位――正自不知如何措辞,梵溟轩已是替他解窘道:「这两位是刘家乔梓,他们是爷爷的邻居。独孤大侠是刘伯伯的好朋友,正在他们家作客。嗯,刘伯伯受伤不轻,请进去先歇歇吧。事情慢慢再谈。」

铁铮听说他们是邻居,只道他们是听得这边厮杀的声音,来拔刀相助的。铁铮自幼受父母教诲,也是一副侠义心肠,很爱结交朋友。他见刘芒一臂断折,连忙说道:「刘大哥,你这条断臂可得赶快接上去才行。来,我给你接臼。展大哥,你帮忙折一根树枝。」

铁铮的续肢接骨之术是跟师父学的。他师父空空儿是个神偷,干窃贼这行,必须准备给人打跛手足而自能医治。所以续肢接臼的技术,乃是这一门的绝技。空空儿不懂医学,他平生也从没断手过。但既是窃贼的「祖师爷」,这门「绝活」却是他的擅长,可以与他的轻功比美。

铁铮叫梵溟轩给他做助手,很快就用「柳枝接骨」的方法替。刘芒驳好断臂,接上了臼。刘芒望了一下梵溟轩,似乎想与他说些什么,却没有说。

梵溟轩道:「刘大哥,弟很是惭傀。」刘芒这条手臂是他打断的,他自觉于心不安,见刘芒向他望来,便向他道歉,却不知刘芒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一件事。

刘芒低下了头,说道:「不,惭傀的应该是我」铁铮大奇异,却不便冒昧问。刘芒回过头来,向他低低说了一声:「多谢。」刘振忽道:「芒儿,你能够走路吗?」刘芒道:「我并没受多大的伤,跑路也能。」

刘振道:「好,你把我背起来。」刘芒把父亲背起,刘振叫他走到褚遂跟前。

褚遂双眼一翻,沉声说道:「刘振,你意欲如何?我可得告诉你,咱门是桥归桥,路归路,搭不到一块儿。你别以为有了昨晚联手合斗窦元之事,你就可以借路过桥了。」褚遂恨极了刘家父子勾搭他的孙女儿阴谋对付他,是以说话尖酸刻薄,丝毫也不客气。

梵溟轩本是想劝他们两家和解的,但见褚遂如此激动,却是不便置辞了,心道:「爷爷今晚受伤,都是因他父子而起,也难怪爷爷生气。只好等待爷爷伤好之后,事情办已淡忘,再设法劝解了。」

刘振冷冷说道:「我不是来与你讲和的,也不是来约你比斗的。你褚老英雄瞧我们不起,我们也不敢高攀。昨晚事不成功,今后我们也不会再来了,明日我们就搬出盘龙谷,你可以放心了吧。但若你还要算饯,什么时侯找来,我们也决不叫你失望。我要告诉你就是这些话,告辞了」

铁铮兄抹大为惊诧,但他们对于刘、褚两家的纠纷,根本莫名其妙,他们以辈的身份,当然也不好劝解。

梵溟轩心乱如麻,最初他是妒恨刘芒,但如今他为他的龄姐着想,爷爷甩这样的手段拆散他们,他的龄姐伤心是不在话下了,只怕还要恨他一世。

他想告诉刘芒,爷爷说褚葆龄告密之事乃是假的,他的龄姐实是真心欢喜他。但这些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而且还在爷爷的眼皮底下,他又怎戳破爷爷的谎言。

还有一样,刘芒的手段并不见得很正当,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梵溟轩也不能单凭一两件事情推断。不过从昨晚联手合斗窦的…情衍看来刘对倒饵也算得是一条汉子,而且很讲义气,似乎也有可取之处。

梵溟轩踌躇莫决,只见刘芒背着父亲,已经转过了身,向园门走去。梵溟轩赶上了他,低声说道:「刘大哥,你可有什么话要我代你告诉龄姐么?」

刘芒怔了一怔,忍着心酸痛,说道:「我没有什么话说,只盼你好好待她,今后我也不会和她见面的了。」

梵溟轩面上一红,心道:「你这可是完全误会了。」急切之间不知如何说好。褚遂却已在大声说道:「他们父子并不是我请来的客人,承子,你不必代我送客」刘芒气从心起,「哼」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抛下梵溟轩,便冲出园门。

在这样情形底下,独孤宇也是很尴尬,当下抱拳说道:「褚老前辈,我不打扰你了。铁贤侄,令尊面前,请代问候,告辞了。」

褚遂冷冷说道:「独孤大侠,你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侠义道,几时光临寒舍,我老头子必定恭迎。但却请你不必与宵之辈同来,坏了你自己的名头。」

独孤宇变了面色,说道:「你我看法不同,我也想奉劝你一句不义之财,还是拿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才好。」

褚遂嘿嘿冷笑,梵溟轩道:「爷爷,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提它了。」

独孤宇说了那几句话,拂袖便走。铁铮不知他们吵的什么,要劝解也无从劝起。只好说道:「独孤叔叔,你住在什么地方,明天我来探望你。」

独孤宇道:「你不用来了。我今天便走,以后也不会再到盘龙谷了。」说到未了一句,已是走出园门,去得远了。

铁铮满腹疑团,说道:「展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何以与独孤宇也闹得不和?」

梵溟轩苦笑道:「说来话长,把爷爷扶了回去再说吧。」

铁凝刚才隐约听得梵溟轩和那刘芒提起「龄姐」二字,她只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还不怎样懂得避忌,忍不住就问道:「对啦,展大哥,你的龄姐呢?怎么却不见她?你们在外面闹得天与地覆,何以她不出来?」

梵溟轩支吾说道:「她、她在看家。」铁凝道:「我只道她外出去了。好,我正想见见她,我和她己经有好几年没见面啦。想来她的功夫也一定比以前好得多了。」

梵溟轩偷偷看了看褚遂的脸色,褚遂怆然说道:「这丫头还有脸见人么?不过也总不能一世躲着,好,你们既要见她,那就去吧。」

铁铮兄妹大为惊诧,铁铮年纪大些,隐隐猜到几分,连忙给他妹妹抛了一个眼色,示意叫她不可胡乱说话。

褚遂伤得很重,但比起刘振,却较好一些,不必人背。梵溟轩与铁铮一人一边,搀扶着他,缓缓地走回家去。

褚遂心难过之极,他本不愿把「家丑」外扬,但铁铮兄妹于他有救命之恩,又是他孙女儿的好朋友,也只好打算让他们知道了。

不多一会,走到了褚遂的卧房。梵溟轩记挂着褚葆龄,心里想道:「她被缚了半天半夜,不知如何气苦了」于是推开了房门,就立即高声叫道:「龄姐,龄姐」

第三百九十二第章 结

第三百九十二章结

这一战对梵溟轩来说非胜不可,否则性命难保。他起初使的是他曾用过几十年苦功的七十二路大擒拿手法,拼命与铁摩勒抢攻。大擒拿手法是偏重于强攻的,梵溟轩的这门功夫可称天下无双,攻势之凌厉空空儿几次与他对敌,也不能不避其锋芒。但「不幸」他今日碰上铁摩勒,铁摩勒的内功深厚无比,不但强过空空儿,也强过梵溟轩,梵溟轩的大擒拿手法被他沉厚的掌力所迫,再凌厉的攻势也是发挥不出来了。双方抢攻,力强者胜,力弱者败,这是绝对无法侥幸的。

梵溟轩是邪派第一高手,当然懂得这一层道理。三十多招过后,梵溟轩已经看出危机,心中一动,蓦地想道:「铁摩勒说的话不能不算数。他说过我若能抵敌百招,便可放我过去。我何必要大耗真力和他硬拼,拖过百招不就行了?」

主意打定,梵溟轩拿出了一对日月轮,喝道:「空手相搏没有什么意思,你我再比划比划兵器吧」梵溟轩已有二十年不用兵器,这次他预知突围必逢强敌,把兵器带在身边,如今就用来对付铁摩勒。他的日月双轮擅能锁拿刀剑,而且无须那么用力,自忖还有六七十招,想来可以应付过去。

铁摩勒一声长笑,说道:「好呀,随你的便」拨剑出鞘,随手一招「横云断峰」,便把对方攻来的双轮拦住。

金铁交击之声宛如龙吟虎啸,上万的兵士屏息以观,人人都给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梵溟轩也委实了得,一觉不妙,立即变招,日轮一推,月轮一锁,刚中寓柔,不与铁摩勒强拼真力,只想借着兵器的功能,克制他的长剑。

铁摩勒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心里想道:「这老怪本来可以成为一派宗师,可惜走人了歪路」想至此处,心里倒是有点踌躇――「要不要取他性命?」

梵溟轩使出快招,但求早早达到一百招之数。钱库勒脚踏五行八卦方位,与他游斗了二三十招,梵溟轩的双轮使得甚是巧妙,有一招几乎锁着钱库勒的剑尖。

此时的空空儿、华宗岱等人已经来到,一旁观战。空空儿眉头一皱,正要责备铁摩勒的「妇人之仁」,摹听铁摩勒一声大喝,长剑抡圆,当作大刀来使,一剑劈下,梵溟轩镇不住他的剑,日轮轮轴的齿心断了三齿

铁摩勒这一剑以拙胜巧,使得威猛无伦。空空儿看得眉飞色舞,也禁不住大声叫起好来

在如雷的喝采声中,司空留心胆俱寒,相形之下,更显得铁摩勒神威凛凛

梵溟轩的「拖」字诀在铁摩勒的强攻之下完全失效,只见铁摩勒的长剑横劈直斩,使的完全是大开大阔的正路剑法,丝毫不用花巧的招数。但梵溟轩的月日双轮使出什么巧招,都给铁摩勒―一挡了回去。

到了此时,连空空儿也是看得心神如醉,顾不得出声赞好了。须知最上乘的剑法乃是「重拙」胜于「精巧」,空空儿的剑法已经到了「精巧」的极峰,但「重拙」的境界,则空空儿还只是初窍藩篱。

不过片刻,但见梵溟轩汗下如雨,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华宗岱与空空儿说道:「这老怪给铁摩勒迫得孤注一掷,看来只怕不须百招便可收场了」原来梵溟轩以深厚的内功,拼命作战,还是敌不过铁摩勒。华宗岱看出了他已经是元气大伤。

不料话声未了,铁摩勒忽地收剑回鞘,跳出圈子,说道:「百招已满,你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骇。连梵溟轩也是大感意外。原来他全神应战,根本就没有再数招数,不知已满百招。他骤然一喜,忽觉全身节骨寸寸欲裂

空空儿知道铁摩勒是言出必行的,只好连连苦笑,说道:「真是便宜了老怪」

那知就在空空儿苦笑声中,又有一件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那雪山老怪梵溟轩好像僵了似的,木然直立,铁摩勒叫他走,他竟是不能移动脚步。突然间‘卜通」的倒下去,七窍流血,身体干枯,一下子瘦了许多,就像一根水份挥发已尽的木头。

原来梵溟轩真力耗尽,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不用铁摩的杀他,他已经死了。

铁摩勒叹道:「我本来想饶他一命的,想不到他自取灭亡」

空空儿道:「这老贼作恶多端,应有此报。不必叹息他了,咱们去追捕鞑子元帅吧。」此时义军早已清理了战场,段克邪等人也已从城中出来,战场上并没发现拓拔赤的尸体,当然也就知道他已经跑了。

不过拓拔赤也没跑得多远,就在此刻空空儿与铁摩勒说话之际,他已经给另一支兵马截住。

这一支兵马并非汉族的义军,而是宇文虹霓和盖天仙所率领的师陀国以及奚族的战士赶来给义军助阵的。

奚族与师陀国曾受过回纪的蹂躏,此时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盖天仙与宇文虹霞双骑齐上,抢着要杀拓技赤。拓拔赤此时只有数百残军,十多部战车。战车早已被射翻了。

拓拔赤的侄儿拓拔雄甚是狡猾,战车倾覆之际,连忙脱下战袍,换上普通军士的衣服,希望能够在混战之中逃走。

宇文虹霓、盖天仙抢着锅杀教拔赤,没注意到。

但另外一员女将却发现他了,拓拔推抢了一匹马正要往山谷里跑,「叟」的一支箭射来,将他的坐骑射毙,那员女将立即追上,喝道:「拓拔雄,你这贼子还认得我吗?」

这员女将是与奚族相邻的一个部落的王公女儿,名叫香贝,她和宇文虹霓是好朋友,十年前曾经受过拓拔雄的迫婚,险些给他掳去的(事详「龙凤宝铁缘」)。

过后香贝格格痛定思痛,深海自己是个柔弱女子,以致被人欺侮,于是跑到师陀,跟宇文虹霓学了几年武艺,然后回到她的部落整军经武。这次她带了一小队女兵,跟字文虹霓来幽州助战,她最主要的目的正是要找拓拔雄报仇。

无巧不巧,拓拔雄正好给她发现。她报仇心切,单骑追来,一时忘了危险。

拓拔雄见她的女兵尚未曾跟上,恶念陡生,狞笑道:「好呀,你没有忘记我,我也没有忘记你呢」立即挥刀便斗香贝,想把香贝擒作人质。

香贝只是学了几年武艺,不是拓拔雄的对手。交手两次,拓拔雄便打落了她手中的剑。此时,她的女兵距离最近的也还有百步之遥。

拓拔推哈哈大笑,伸手就抓香贝。忽地里一骑骏马如风驰至,骑在马上的是个红衣女子,人未到,已把手上的长剑掷来,拓拔雄的掌心给长剑穿过,痛得狂陈。这红衣女子是龙成芳。

原来诸夜龄是因龙成芳身体未曾完全复原,叫她在后方防守,她所防守之处,恰巧是在此处附近。

龙成芳快马驰到之时,香贝已经抬起地上的宝剑,把拓拔雄杀了。此时,拓拔赤也已中了宇文虹霓一剑,跟着给盖天仙杀了。香贝格格谢龙成芳救命之思,两人谈得很是投机。

不久,义军的群雄都来到,听说元凶已残,皆大欢喜。葆龄见龙成芳立了大功,更是喜上加喜。拉着她的手道:「芳姐,你可以留下来帮我教练兵了吧?」

龙成芳却摇了摇头,笑道:「不,我已接受了香贝格格之请,要她练兵了。你说得很对,我的心魔未除,我要到一个很艰苦的地方去锻炼自己。」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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