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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的法则》


第一章 死亡

“唐芭——”

撕心裂肺的呼叫和一双交握的手同时被这股来势凶猛的巨浪冲散,也吞没了唐芭还没来得及出口的呼救。

唐芭还不想死,拼尽全力挣出个换气的机会,可这口气还没喘匀,她头顶的浪墙却不带半分犹豫的砸了下来。

完了!

当海水封住了所有的感官,身体也随之沉溺在这片汪洋之中时,唐芭知道死亡离她仅有一步之遥。

她闭上了眼,觉得自己此刻还算是平静的……

人都说临死前自己的一生会像电影一样在脑中闪现一遍,唐芭只希望能看到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为何生下她又如此狠心的抛弃她,虽然已经学会漠视这个问题却又在临死前执着了起来。

可惜等待唐芭的却不是她所希望的,而是突如其来的旋转,天昏地暗的旋转。

失重的状态会让人本能的想去抓住些什么,唐芭也不例外,虽然明知没结果却还是控制不住本能的驱使,如果要让唐芭来形容,这可能就是临死前的挣扎。

之后,一切都静止了——

唐芭试着呼吸,做不到,她触摸自己,感觉不到。

这,就是死亡!

但是她能看见,她看见自己正站在一个绿的发黑的空间中,并且这个空间的四壁还在有规律的、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唐芭尝试着挪动脚步却找不准控制的那根神经,当她像孩童学步一样晃晃悠悠的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看到脚下塌陷了一个浅浅的坑。

这里是软的。

虽然失去了知觉,但当手掌附在跳动的内壁时所印下的掌印足以说明这个空间更像是一种生命的存在。

原来人死以后竟然是这样的!

人死后不是消失为一片虚无,也没有变成出体的灵魂,而是来到这类似人类子宫一样的空间中,不是红色,而是一片墨绿。

难道要在这里等待下一次的重生?

掌下的跳动突然间变了,原本平缓的律动变得尖利起来,从成片的波浪演变成数不清的钢锥附和着更加激烈的震动直接挣脱这副似子宫一样的皮囊,目标明确的直冲唐芭飞去。

唐芭没处藏也来不及躲,眼看着数不清的钢锥像有生命一般齐齐的向她的身体里钻,奇怪的是她有感觉了,却一点都不美妙。

数万根钢锥一点点挤进皮肉,冲破每一处妨碍它们前进的血脉在唐芭的身体里快速穿梭,这种前所未有的疼痛是如此清晰,唐芭甚至能描绘出每一根钢锥的路径,同时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求生不得就死不能。

然而没有最疼只有更痛!

当体内所有的钢锥涌向胸口又齐齐扎进心脏的时候,唐芭无声的挣扎变成了野兽般的嘶吼——

空荡荡的山洞里没有一丝生命力,清冷的月光穿过细长的洞口在地面上投射出一条光带,这也是洞里唯一的光源。

洞里的角落躺着一具冰冷的身体,可奇怪的是在这干爽的山洞内,这具身体却挂满了绿色的液体。

随着一声嘶吼,这具身体突然弹坐了起来,瞪大的双眼也充满了墨绿色液体。

半长的短发黏在她苍白的脸上,液体顺着发际流下,与耳鼻眼流出的液体汇合在一起流向她光溜溜的躯体,最终流淌到地面。

当唐芭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她已然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真实的。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躯体。

唐芭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小手还有这具一丝不挂的身体时,她大脑一片空白——

体内的余痛还在,但对于已经经历过万箭穿心的唐芭来说这点疼真不算什么。她踉跄着站了起来,慢慢的挪到细长的洞口处。洞口附近是一片很小的空地,被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树林包围着。

当空的月亮大的近在咫尺,月白中的斑驳泛着红润,映的每一片树叶都像挂着一汪水似的随风摇曳,婆娑的树影无论怎样舞动似乎都越不过围绕在洞口附近的光亮,自发的形成一暗一明两个世界。

她不停的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淡定,在看到自己瘦小并被拉长的影子镶嵌在洞内的那条狭长的光带中时,也是自欺的视而不见。

唐芭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还没干的液体,看似淡定的一步步走到刚才躺着的地方。

借着光亮,她看到那里有一个干爽的小包裹,看起来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包裹里的东西很简朴:一根两指粗细、韧性很好的短鞭;一片手帕大小的丝绸裹着块黑色三棱锥形状的石头;还有两块和包裹布一样质地的粗麻布口袋,都是灰不灰白不白的,摸起来有点扎手。

唐芭抖开一块粗麻布口袋当毛巾用,借着擦身摸骨似的检查了一遍这具身体。

很瘦。

这是唐芭的第一印象。

肋骨根根可见,四肢也像筷子一样挂在身上,浑身上下只有脑袋上有一头乱糟糟的毛发。

唐芭做了四年的幼儿教师,虽然这具身体瘦小,但她一眼就能确定自己的新身体绝对大于7岁,再具体她却判断不出来。唯一值得夸赞的就是如婴儿般细腻的皮肤,不过此时也被唐芭用麻布口袋折磨的通红。

粗布口袋又厚又沉还很粗糙,不过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以遮羞的布了。虽然这具身体还没长开此地也没……外人,但就这样返璞归真的她还不太习惯,毕竟她的内里隐藏着一颗29岁的心。

唐芭琢磨着如何把它围在身上,在看见布口袋上的三个窟窿时,她舒了口气。

她自问以现在的力量还做不到徒手撕开这么粗糙的布,幸好这本来就是件衣服,尺寸……正合适!

套头进去下摆直接垂到脚踝,坎袖的袖口一看就是量身定制的。只不过内里却是空荡荡的,感觉有些微妙。

她把两件全都套在身上,又将那条短鞭系在腰间,空荡荡的感觉才算是好点。

失眠的夜晚是很漫长的,林中更是暗藏危险。

唐芭不想睡也不敢出去,席地而坐盯着面前摊开的包裹布和摆放在上面的两样东西思考一个非常难以捉摸的问题。

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奇怪的空间,钻入身体的钢锥,绿色的液体,尺寸正好的衣服,没办法忽视的躯体,还有面前这个看似早已备好的布包。

唐芭捏着那块只有她手掌大小的三棱锥冲着月光看,乌黑的锥体中泛着层层的墨绿,看得久了竟感觉内里像是有气体般在缓慢流动。

她脑子一抽,凑到嘴边舔了一下,无色无味就是有点凉,之后,她坦然自若的把它放到一边,拿起那片丝绸抖了抖,像模像样的举起来冲着月光开始检查是否有夹层、有字迹,又揉又闻还尝了尝,同理又把那块包裹布也折腾了一遍,最后解开临时的腰带一寸一寸的摸了个遍……

没有法术,没有血书,没有机关——

唐芭的动作缓慢又平稳,内心却咆哮的一次比一次声嘶力竭。

疯了!

我一定是疯了!

第二章 遇险

洞外树叶的刷刷声绵绵不绝,成功掩盖住正在急行的脚步声。

一道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如鬼魅般飞速穿过树林,直到海边才放慢了脚步。

斗篷的下摆如幕布般拉开一道从容的鞋印留在这片细白松软的沙滩上,直到一处泛着磷光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白沙的上方浮着一层泛着青光的灰烬,与还没燃尽的碎骨组成两具相拥而眠的人体。

“为了不留下尸首竟然自燃。”刚刚赶来的另一人气息还有些不稳,四下打量了一遍道,“还少一个,应该还活着。”

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没说话,半跪在地上将两具尸体的骨灰仔细的收进一个黑色小罐中。

“没想到啊,杀人连眼都不眨的盲风竟然会……”话音戛然而止,一道泛着寒光的匕首直逼他的脸颊。

刀尖玩味的在柔软的皮肤上慢慢滑过,却没伤到那人一根寒毛。

“不要以为你是堡主的人就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要不说活着的人,真的很讨厌。”兜帽遮住了盲风大半张脸,只能让人看清他翘起的嘴角,说出来的话也如同刀尖一样轻柔却又暗藏杀机,“但是我尊重死人,对你也一样。”

脸上的冰凉撤去,后背的寒气却还在,而盲风的身影已经伴着天边蔓延而出的鱼肚白重新匿入那片树林之中……

***

端坐在洞口外的一副如禅定般单薄的身体在晨曦中更显脱尘而又静谧。

没有人来找她,也没看到一个活物。

唐芭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一眼,将事先包好的布包在腰间的短鞭上系紧,又检查了一遍用树叶拼凑出来的鞋子,这才向林中出发。

林中的树木并不密集,但是每一棵都称得上枝繁叶茂。可让唐芭奇怪的是既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甚至连蚊虫都没见过一只,不冷不热空气还异常的清新。如果不是因为这具缩小版的身体和这突如其来的环境,唐芭的心情应该会非常愉快。

唐芭估摸着自从醒过来到现在怎么也有6个小时了,竟然不渴也不饿,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她脚下一顿,找了个树干靠坐下来,打开布包从里面翻出备用的树叶换掉裹在脚上已经破损的,感谢她的的职业让她的手很巧,郁闷的是材料的缺陷。

一阵心悸毫无预兆的奔涌而出,唐芭条件反射的捂住胸口,好像这样就能安抚住将要破口而出的心脏,一股强烈的不安也莫名其妙的油然而生,伴着乱蹦的心跳越演越烈。

她似有所感似的猛一抬头看向右前方,随即眼前一花,她下意识的偏了下头,一阵急风擦着脸颊刮过,“当”的一声在耳边炸开。

一支入木三分的箭尾正在不住的颤动。

唐芭的瞳孔急剧收缩,连滚带爬的远离那只箭,还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脑袋。可还没等她爬起来,就听见一片“呜呜啊啊”的怪叫声。

十几个光着膀子、蓬头垢面、前后只用两片粗布挡住下面的……野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有举着棍子的,有拿着简易弓箭的,也有赤手空拳的,全都警惕着呈半包围之势慢慢向唐芭靠近。

唐芭想到过各种可能,就是没想到竟是现在这般场面。

这阵势,这装扮,还有……

野人们全都微弓着腰探雷似的小心翼翼往前走,不约而同的在离唐芭还有5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阵微风拂过,成功撩开了十几个野人的遮羞布,底下大坨大坨的一览无余,而这些人却浑然不觉,只满心戒备的盯着唐芭。

唐芭的嘴角抽抽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面上一片淡然,内心却万马奔腾。

拜托——既然有布为什么不多包一圈,再说就现在这样,到底谁该戒备谁!

“喂!”唐芭先开了口。

这还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听到从自己嘴里发出清脆的童声禁不住皱了皱眉,这感觉相当别扭。

可能野人们没想到唐芭会突然开口,齐齐的瑟缩了一下之后又齐刷刷的看向一个身前横着棍子、胸口处有一长一短两道疤痕的野人。

这个野人的眼睛警惕的四下打量了一遍后把手中的棍子往下压了压,然后叽里咕噜的说了什么,就见其中一个浑身毛发茂密到连样貌都看不出的野人微微向前探了一步,嘴里也叽里咕噜的回了句什么。

面对这十几个野人,唐芭竟然奇怪自己一点都没害怕,平心静气的,好像之前的那阵心悸是她臆想出来的一样。

不过就目前的情形是逃跑还是跟他们走?

唐芭迅速做了个决定,慢慢的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努力让自己笑的纯真无害,再开口时也故意把声音放轻放缓,怕……吓到他们?

太讽刺了!

“别害怕,我……”刚一开口,唐芭就瞥见那个毛发茂密的野人“刷”的一下直接抽掉腰间的绳子,“……没危险。”两张布片在这时被甩了出去。

唐芭,“……”糟了!

跑不掉也要跑啊!可唐芭刚扭身就被一条绳索套住,剩下的野人也一股脑的冲了上来。

如沙尘暴般的酸臭霸道的钻入唐芭的鼻子直冲天灵盖,那一瞬间她才明白人真的是可以被熏晕,会不会熏死还有待考究。

这群带着谜一样气味的野人们毫无同情之心的拖着一具瘦小的身体向着林外跑去。

树林中重归平静。

一直隐藏在暗中的两个身影轻巧的从枝干上跳下,踏地无声。

那棵扎着箭的树下还散落着一个布包,里面的一块三棱锥形状的石头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其中一人道。

盲风垂眸含笑,慢慢摘掉兜帽歪头冲身边人眯了眯眼,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却已经划过对方脆弱的颈间。

那人只觉脖子一凉抬手摸了下,暗红色的鲜血这才像刚开闸的洪水般止不住的往外涌。他惊恐的瞪大双眼,似乎不相信盲风竟然真的会杀他,几次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最终跪倒在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盲风却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收起没沾上一丝血迹的匕首,径直走到布包处将散落的东西收起,又把装有两具尸体骨灰的小黑罐放入布包中,这才回身去看那具还温热的尸体。

“在这里,死人比活人更有用。”与话音一起下落的是盲风手中的一包粉沫,粉末落进血液中霎时燃起一条青色的火舌,贪恋的顺着血迹舔舐游走进伤口深处,尸体的表层瞬间被蒙上一层清冷的淡蓝,片刻之后燃成了一堆灰烬。

第三章 这是怎样的世界(上)

毒辣的太阳把每一丝光亮和热能毫不留情的喷洒在这片雪色的沙滩上,空气中翻滚的热浪在大片大片的黑色帐篷之间不断蒸腾,一个6米高的祭台如海市蜃楼般突兀的立在最中央。

身穿红色长袍的老头伛偻着站在祭台上,灰白色的头发编成两条辫子垂至胸口。他干枯的手握着一根骷髅头短杖,缓缓的走向祭台边缘,面无表情的俯视着祭台的下方。

祭台下的广场中间立着9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都捆着一个人,这些人的服饰全都是坎袖下摆至脚踝的麻布衣,唯一不同的是这其中只有一个女性,而且还是小孩儿。

四周已经围满了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全都上身赤裸、下面由两张布片来进行遮挡,他们既虔诚又敬畏的仰望着祭台,安静的等待着……

祭台上的老头慢慢的抬起握着短杖的手臂,开口时的嗓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似的嘶哑,“感谢天神赐予臧狼的战利品,臧狼的族人们将用跳动的血肉来祭献。”

老头高举短杖低声呢喃,顶端的骷髅头骨中漆黑空洞的双眼霎时燃起了两簇紫色的火焰,火焰在黑洼中不停的徘徊,犹如两条蓄势待发的困兽,随着老头挥舞的手臂直接撞破牢笼向广场中央的火堆冲去,跳动的火焰顿时喷涌而升化作两条相互交缠的巨蟒掀起一片紫色的火浪。

“祭天神!祭天神!祭天神……”

火浪掀起时所有人都高举双臂齐声呐喊,震天的吼叫和蒸腾的热浪一同直冲云霄。

这时胸口有两道疤的人手握短刀走到其中的一个柱子前,上面捆着的正是他的战利品。

唐芭一睁开眼就看到这样的场面:四周围满了密密麻麻跳脚高吼的野人,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股怪异的兴奋,目光狂热的恨不得直接冲上来生吞了她;和她一样被捆在柱子上的人前身淌满了鲜血,胸口处已经空无一物;两道疤舔舐着刀刃上的血迹,还在跳动的心脏被他扔向猛烈的火浪之中——

唐芭懵了!

她是生活在21世纪的文明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清楚自己是重生了,却不清楚自己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是她没经历过甚至连见都没见过的。

身边接二连三的惨叫和震天响的欢呼根本没法让她思考,她惊惧的看着一个个心脏被扔到火堆中,拼命的咽下含在嘴里的尖叫,这血腥到令人作呕的场面另她止不住的颤栗。

她知道马上就到自己了。

果然,那个浑身毛发茂密到连样貌都看不出的野人拎着短刀一步步的向她走来。

唐芭再也忍不住,发泄似的尖叫和无措的挣扎着,她害怕了,当时遇难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口中也语无伦次起来:“别杀我,这是哪儿,我不认识你,我谁都不认识,求你了别杀我……”

没想到毛头人真的没动手,转而看向祭台。这一突发变故也让现场的欢呼声渐渐弱了下来。

唐芭这才注意到高台上的老头,也是这里唯一穿着衣服的人。也许是因为对方的衣着,也许是因为对方的年龄,她的心里涌出一股生还的希望。她用尽全力高喊出声:“老爷爷救救我,求您了,救救我——”

现场瞬时一静!

祭台上的老头摆了下手,毛头人明显顿了一下才开始给唐芭松绑。唐芭松了口气,终于遇到个可以沟通的人,而不是二话不说直接就用暴力的野蛮人。

可以自由活动的唐芭只觉得浑身酸痛,但她现在根本顾不得,乖巧的跟着毛头人向高台走去,就在她正迈上台阶的时候,毛头人一边高喝一边粗鲁的把她拽了下来,唐芭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正好错过了正从高台走下来的老头眼里闪过的一丝诡异。

正要表达不满的唐芭突然心中一悸,条件反射的看向已经走到面前的老头开始犯嘀咕,她怎么感觉事情不会向她想的那样发展?

但唐芭还是礼貌的开了口:“您好。”

老头却没理她,反而一把钳住唐芭的下巴不停的看。

唐芭本能的想躲却忍住了,她总觉得这老头的表现好像认识她似的,还没等她问出来,老头先开了口。

老头:“叽里咕噜……?”

“啊?您说什么?”唐芭起初以为自己没听清,但马上想起被抓的时候也是听不懂这些野人的话,她迅速换了一种语言,试探道:“Can you understand me?”

老头松开了手看着唐芭。

唐芭:“English?Chinese?能听懂么?”

老头皱着眉后退一步,“叽里咕噜……知干……?”

唐芭眼前登时一亮,随口就学了一句:“知干?”

老头:“阿姆……名字……”

唐芭只听懂了一个词,“我叫唐芭。”

……

在和老头这般鸡同鸭讲的状态下,唐芭神奇的发现自己能听懂的越来越多,甚至可以慢慢的说出他们的语言,可她从没学过这类似含口水在说话的语言啊!

虽然现在可以正常沟通了,却没解决唐芭的各种疑问,反而更让她困惑。

老头指着柱子的方向问道:“他们帮你跑出来的?”

唐芭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看完就后悔了,不过却让她清醒的意识到这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她转回头故作淡定道:“就我一个人,我不认识他们。”

老头明显不相信,“从知干逃到臧狼就你一个人?”

唐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这两个词她哪个都不懂,不过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地名。在看这些人黑色的头发、深棕色的皮肤、衣不蔽体的装扮和习俗,唐芭猜测这里应该是叫臧狼的原始部落。

她对部落的了解仅限于网络知识,真猜测不出自己到底在哪个版图,更搞不懂怎么就到了这么个地方!不过不管是在哪个版图,唐芭还是有信心能离开这里回到文明世界中去,麻烦的是这具缩小版的自己……

老头看着唐芭被问的说不出话来,裂开他干涩的嘴唇非常肯定道:“你是知干挑选出来的祭品。”

第四章 这是怎样的世界(下)

祭品?

一听这词就不是什么好事,唐芭觉得有必要解开一些误会,否则以这些野蛮人做事的风格,很有可能就真成祭品了。

唐芭:“这里是臧狼?”

老头:“是。”

唐芭:“您是这里的?”

老头突然大笑起来。

唐芭却皱起了眉,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还有这老头只进气不出气的笑声也让她很不舒服,要不是看见这张苍老的脸上爬满了笑纹和裂开的嘴里露出的一排黑黄色的牙齿,还以为老头哮喘病犯了。

毛头人不乐意了,“你竟然不认识臧巫。”说着就要上前抓唐芭被老头阻止了。

巫?对啊,部落里好像都会有巫师,是一种特殊的的存在,而且地位一般都不低。

唐芭想的很简单,只要说话管事就行,别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后对方说他没决定权,这就很麻烦。

既然找到管事的人,唐芭也就不客气了,“臧巫,实话实说,我不是这里的人,请问这里是哪?嗯……我的意思是这里属于哪个洲,亚洲还是澳洲,或者是……”

“你说的是什么?”臧巫直接打断了唐芭的话,短杖顶端的骷髅头也指向唐芭,面色阴沉的道:“是谁教给你的咒语?”

唐芭这才意识到她后半句说的其实是中文,要是让对方误以为她会什么咒语法术之类的,估计不仅仅是当祭品这么简单了,赶紧解释道:“那不是咒语,是另一种语言,我说过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来自……”唐芭卡壳了,她竟然翻译不出“亚洲”这个词汇。

“你是一个狡猾的祭品。”臧巫直接断定道,又对毛头人吩咐:“这原本是你的战利品,但她现在是臧狼的祭品,你做的很好,天神会赐予你30条展臂鱼和新的帐子,我要你亲自看着祭品,别再让她跑掉。”

毛头人立刻单膝下跪,双拳捶地,“是,臧巫。”虽然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紧握的双拳和微微发抖的身体足以说明他非常兴奋。

在场的只要能听见臧巫话的人全都惊呼出声。

“天神啊,30条展臂鱼。”

“是啊,能吃到下一个巫祭啊!”

“要是知道这是个祭品,我就该先动手。”

……

“我不是祭品,我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放开……”

“堵住她的嘴。”

“唔——”

唐芭在被毛头人扛在肩上无声的挣扎了几下后就停止了,因为她明白这么做是徒劳的,还不如省些气力想想之后该怎么办。

***

这里的夜晚似乎来得比较早,唐芭觉得没过多长时间天就开始暗了,她现在只能摸黑完成手里的动作,也感谢黑夜,不然她该如何逃跑。

唐芭现在在一处仅能容下两个成人大小的帐篷里,不过对于目前的她来说那真是相当宽敞的。

她被关在木制的笼子里,可丁可卯的一点富余空间都没有,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笼子的门闩在顶部,她试过好几次都摸不到,最后费力的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把系在腰间的短鞭解了下来,现在正在用短鞭锯木。

感谢她的身材,只弄断一根木条就可以了,否则木头没断她的手就先断了。

帐篷外有了响动,唐芭赶紧停下手里的动作双手抱膝蜷缩起来。这是他们要求的,如果不这样,她就会被绑上双手双脚,所以每次毛头人来查看的时候唐芭都很规矩,也变相的让毛头人放松了警惕。

毛头人手里拿着一块能发出荧光的石头探头向帐篷里看了一眼就退出去了。

唐芭支耳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又重新开始手里的动作,心里还在犯嘀咕:是因为不相信她能逃跑还是这些野人们太单纯,这警惕性也太差了。

“啪”的一声轻响,唐芭用短鞭拧断了最后一丝纤维,确认帐篷外是安静后才慢慢的钻了出去。

长时间的蜷缩让她整个身子都在发麻,然而她却顾不上这些,踉跄的走到帐口掀开帘子的一个缝隙往外瞧,借着月光她看见一排排的帐篷趴在地上,黑漆漆的一大片,有点瘆人,但是却没有人。

当机立断!

唐芭掀开帘子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奔着一个方向小跑起来。

希望这个方向是树林不是海边,唐芭边跑边想。

“阿姬?”一个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

作为幼儿教师的唐芭条件反射的停了脚步,扭头就看见一个4岁大的小孩向她跑了过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你父母呢?”唐芭职业性的问道。

小孩冲她无辜的眨了眨眼,费力的重复道:“服……么……是什么?啊!你不是祭品么!”

“嘘——”唐芭赶紧虚捂住小孩的嘴。

小孩却完全不理会,直接大叫出声:“阿姆,祭品跑了,祭品跑了——”

坏了!

唐芭根本来阻止不了,而且她也忘记了这里的小孩和她接触的那些孩子根本不一样。

所有帐篷的帘子全都掀开了,速度快的已经跑了过来。

唐芭后悔死了,拔腿就跑见空就钻,眼看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能逃的路也越来越少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一轻,紧接着眼前就是一团一团的色块,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的时候,她就被放到了地上。

唐芭:“……”刚才发生了什么?

“本来还觉得你挺聪明的,没想到这么笨。”

唐芭迅速回神,扭头就看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站在她身后。唐芭费力的仰起头又后退了几步才把此人看完全,只不过此人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清他削尖的下巴。

她吃惊的深呼了一口气,这是她目前见过的人中最高的、也是衣着最为得体和完整的,因为对方不仅穿着鞋子,还是皮靴!

“呃……”唐芭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是见惯了一帮野人突然间遇见这么个文明人有点让她反应不来,还有刚刚她是怎么出来的?

“呃什么,吓傻了?”

“你……刚刚救了我?”唐芭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不然呢,凭你怎么能跑出来。”

“那你怎么可能跑那么快。”在唐芭眼里那就是一瞬间的事,除非……

此人发出一阵低沉的轻笑,“因为我也是巫啊!”

第五章 不一样的自我

也是巫?唐芭怀疑的打量对方,虽然此人的穿着挺像个巫,但总觉得对方是在捉弄她。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能力?比如刚才……嗯……你跑的很快。”这话让唐芭问的磕磕巴巴,主要是这事太神奇了!

这句话换来对方更大的笑声,整个身子包括斗篷都在乱颤。

唐芭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淡定的等着对方笑完。她的疑问太多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文明人,也许这个人就能帮她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呆着。

对方终于止住了笑,问唐芭:“你有什么打算?”

“离开这里。”唐芭很坚定。

“去哪?”

“当然是回……”唐芭差点又说中文,想了想才道:“请问这是哪里?我的意思是这片大陆叫什么?”

对方明显顿了一下才回道:“狄威斯。”

唐芭皱了皱眉,翻遍了所有记忆都没找到地球上有这么个地名,“南半球还是北半球?是东还是西?”

对方沉默了。

唐芭却突然一阵心悸猛地抬头看向对方,虽然依旧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她感觉到了危险,默默的后退了几步。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沉声问道。

唐芭本心是不想回答的,可这嘴却不知怎么就失控了,“唐芭。”

“你来自哪里?”

“我……”唐芭哑口无言,这么简单的问题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去哪你不告诉我,来自哪你也不说,你说你不是这里的人,那么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对方向前迈了一步追问道。

唐芭沉默了好一会,她把遇难后所有发生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可她醒来之后除了山洞就是树,现在的周围还是树。

“你在找什么?”

“水。”唐芭仰起头,“你能把我带到有水的地方么?”

对方没犹豫,一把掀起斗篷就把唐芭裹了进去。当唐芭能看见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小湖泊。

唐芭直接冲了过去。

湖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同时也倒映着一双透满惊恐的大眼睛和一张惨白的、年龄不超过十岁的脸。虽然同样是黑发黑眼黄皮肤,可对唐芭来说湖水里的自己完全是个陌生人。

就这样的面孔即使是回到自己的世界也会很麻烦,难道要在这么个鬼地方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生活下去?!

唐芭艰难的深吸了口气仰头望天,她不想再看那副陌生的面孔,可是天空中泛着红丝的月亮再次把她拉回现实。她都不记得曾经有多少个夜晚是看着月亮入睡的,而现在头顶挂着的绝对同她以前见过的不一样。

现在是哪一年?

当这个问题在她脑中闪过的时候,“年”这个字则自动翻译成了“巫祭”。

不一样的纪年叫法,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不一样的自己,不一样的月亮……

不停上涨的恐慌占据了唐芭,她一头扎进湖水里,拼命的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她,不仅仅是重生了,还占据了一个孩子的身体!还有……这里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么?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又发生了什么?唐芭努力的翻遍记忆确认没有原主人的记忆,她对这里的一切是完全陌生的,但不代表别人对她陌生,比如臧狼的巫,还有……面前的这个人!

她回想之前说过的所有的话,要是让人知道她竟然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甚至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唐芭想都不敢想,趁事情还有的挽回,她必须先弄清楚一些事情。

唐芭把脸从湖水里拔出来,埋头平息了好一会才缓缓站了起来。

“我们见过么?”唐芭没敢转过身,她怕控制不好自己露出破绽,越文明的人其实越危险,虽然那种心悸的感觉现在已经消失了,但唐芭还是觉得要谨慎起见。

“没有。”对方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芭点了点头,“我好像突然间不记得很多事情。”

“但是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唐芭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人是在试探还是真的不认识。她默默的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次转过身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泪水。

“其实我……我不记得……”唐芭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她的外表还是个孩子不是么!过度的冷静会让人起疑的。

“那帮人说我是知干的祭品,知干是什么?祭品又是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唐芭艰难的把话说完后发泄似的大哭出声,她知道这回是真的哭了。

对方默默的点起一个火堆,拉过唐芭让她坐下。

唐芭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角,颤抖的声音里满是祈求:“你其实是认识我的对不对,告诉我好不好……”

跳动的火光照的兜帽下的脸忽明忽暗,微启的唇角回答的却不是唐芭的问话,“这片大陆叫狄威斯大陆,主城狄威斯在最南方,一个小塞邑在海口,还有九大部落,臧狼、知干、希夏……”

低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轻缓而又让人安心,唐芭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她真是累坏了,再加上大哭发泄过后人就不自觉的疲惫起来。

盲风把依靠在身侧的唐芭放平,起身退开几步后对着虚空摆了下手,立刻从暗处窜出一个人来。

来人目不斜视,恭敬的弯了下腰,“堂主,鹰卫们找遍了整个狄威斯都没发现岚歌的孩子海拉。”

盲风把目光移向火光处,意味深长的笑了,“那就找个替代品杀了。”

“是。”

“还有……”盲风拿出一个小罐,“把这骨灰也交给雇主,告诉他们岚歌自燃了,替代品找好后声势做的大一点,我要让整个狄威斯都知道岚歌他们都死了。”

“是。”

盲风重新回到火堆旁时小女孩依然在熟睡,可紧锁的眉头却一直没松懈过。

“失忆了么?有趣。”盲风玩味的打量着唐芭,“那就留着你,我突然很想看看你的未来,唐,芭。”

第六章 占玛

唐芭是被推醒的,本来还迷糊的她一睁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人脸立刻就清醒了,又是一个陌生人。

对方显然也被唐芭突然弹坐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直接后仰跌倒在地。

唐芭警惕的看了一圈,还在小湖边,但是救她的人却不在,而她的怀里竟然抱着之前丢失的包裹!?

“别害怕,别害怕。”对方爬了起来,连忙解释:“我不会伤你,你是……”

“堪嘎——”

“哎——水边,快来啊,这有个知干人。”堪嘎直接蹦了起来,还顺手提了提皮裙。

不远处跑了来五、六个半大的男孩,一看到唐芭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嚷嚷。

“知干人?还没到交集日呢!”

“还真是知干人,喂,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怎么办,把她带回去希夏去?”

“咱们快点回去吧,新巫就要来了。”

半大小子们全都穿着皮裙,鞣制的虽然粗糙,但是比起臧狼简直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这些是希夏部落的人,唐芭想。

“我,堪嘎,你在这里很危险的,先和我回希夏,族长会派人把你送回去的。”这半大孩子看起来有十四、五岁,一张圆脸大鼻头小眼睛,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很憨厚。

也许是因为长相也许是因为对方的话,唐芭不自觉的对堪嘎生出好感来。

去希夏也不错。

唐芭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知道这具身体的身世,先别管什么祭品不祭品的,先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才是关键。既然命运把她安排到这里,还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那就要努力的活下去,既然做了选择,她就不能糊里糊涂的活着。

“新夏巫到了,快点回去,快点!”也不知是哪个孩子嚷了一句,所有人都往部族里跑。

堪嘎见唐芭不说话也有点急了,回头望了望已经跑远的族人回手就要拉唐芭。

唐芭迅速侧身躲过,抱着布包裹朝着半大孩子们离开的方向跑去,没跑两步发现堪嘎竟然没跟着,回身冲还傻站着的堪嘎招了招手。

堪嘎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也跟了上去。

虽然同样是原始部落,但是这里的人们看起来却温和许多,衣着也得体很多,男人们围着皮裙,女人们的上身也裹着皮子。

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唐芭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堪嘎拉了一下,唐芭也就顺势同大家一样跪了下来。

唐芭偷偷的抬起了头,发现所有的人都虔诚的垂着头,可能只有她一个人对这么神圣的情景不屑一顾。

她调整了好几个角度,终于在人群中寻见一个空隙,正好可以看清……巫换届的场景,距离稍微有点远,但看清两个身穿红色长袍的人在一处很大的帐篷前还是非常容易的。

和臧狼的巫是一样的红色长袍!

唐芭明白了,这可能就是巫身份的象征,怪不得臧狼的巫说她狡猾,还差点被那个毛头人施行暴力。在这片大陆,唯一不知道规则的可能就只有她了。

换届仪式比想象中的要简单,没有火堆没有吟唱,只是简单的交换信物——看起来有成人拳头那么大的石头。

石头?!还是三棱锥形状的墨绿色石头!

唐芭瞬间瞪大了眼睛,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前倾,要不是顾忌着现场的环境,她都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看看那块石头是不是和布包裹里的一样。

正当唐芭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两个巫身上的时候,不知从哪个方向悄悄伸出一只手,抓住唐芭的衣角轻轻的向后拉了一下。

唐芭条件反射的扭头直接就撞进一双正在瞪着她的眼睛。

这是一个妇人,她右侧的嘴角有一道长长的疤一直开到耳朵,狰狞的面容让她的目光都像是浸了毒似的,唐芭在看清对方容貌的时候生生打了个激灵。

唐芭赶紧垂眸掩盖不礼貌的失态,谦恭的点了下头后赶紧跪正。她不知道那个妇人是在帮她还是在警告她,但那有如实质的目光一直扎在她身上时,唐芭知道了,是后者。

貌似希夏的人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和善,唐芭在认真考量要不要离开这里自己去知干。

换届仪式的后半段发生了什么唐芭并没注意,当所有人高声欢呼纷纷起身后,唐芭知道时机到了,要趁乱才能逃走,然而还没等她动作就一把被那个妇人扑到在地,抱着唐芭的脑袋就开始嚎啕大哭。

唐芭愣住了,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议论声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占玛这是怎么了?”

“能怎么,她的脑袋本来就不正常。”

“这小孩是哪来的,知干人?”

“知干人什么时候来族里了?”

“啊——”这个叫占玛的妇人嚎哭了一嗓子,语无伦次的开始哭诉,“我的孩子啊,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占玛一边哭一边用她那满是泥巴的脏手摸唐芭的脸,可能还嫌手太干净,竟然用自己的眼泪沾湿了手在地上摸了两把后再次往唐芭脸上糊。

这小动作做的很隐蔽,只有唐芭能看见。

真是个疯子?

唐芭用力去推却推不开,妇人的力气极大,钳子一样的双臂紧紧的箍着她。

唐芭:“你认错……”

“别出声。”妇人语速极快的命令唐芭,之后又开始嚎哭起来,“我的孩子啊,你终于回来了,感谢天神……”

唐芭沉默了,任凭妇人抱着她并在她脸上摸泥巴。

正在四处找唐芭的堪嘎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围了过来,发现自己要找的知干人正和阿姆抱成一团,迷惑的拨开人群冲了进去,“阿姆,你怎么了?”

占玛一看到堪嘎激动直拽对方的皮裙,“快,快来认认,这就是你阿姬,你阿姬没死啊……”

堪嘎止住了去扶占玛的手,狐疑的打量起已经看不清面容的唐芭。

看到这场景,周围的议论声更多了。

“占玛好像是有个孩子在碎星山里失踪了,没想到还能回来!”

“好像自从那孩子失踪占玛脑袋就不正常。”

“认错了吧,这孩子穿的可是知干的袋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把新任的夏巫都招来了。希夏的族人们立刻停止了议论声,自主的让出一条路让他们的巫过去。

夏巫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岁,法令纹却很深,再加上深锁的眉头让他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发生了什么。”

第七章 岚歌的孩子

占玛一看见来人就像看见了天神般狼狈又虔诚的的爬到夏巫脚边,一把抱住夏巫的脚踝,“感谢天神让我找回了失踪的孩子,您的到来犹如天神降临,感谢您,感谢您……”说着,占玛不停的磕起了头。

不知是这话取悦了夏巫还是不愿意在自己刚继任的时候有什么麻烦,态度和善道:“感谢天神,既然回来了,她就是希夏的族人,带她回去吧。”

占玛喜极而泣,一把抹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您就是我的天神,您是最伟大的巫。”说着疯疯癫癫的拉着唐芭就走。

希夏族长也赶了过来,当问清楚情况后对夏巫道:“占玛确实有个孩子在碎星山失踪了,可那都过了5个巫祭了,那孩子我见过,我去看看是不是占玛的孩子。”

夏巫拉住族长,“天神赐予给她孩子,就先让她养着吧。”

族长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唐芭被拉到一个又破又小的帐篷,帐篷里还有股皮子发霉的味道。

占玛把围在帐篷外看热闹的人都打发走后拉下帘子,又嘱咐根本不在状态的堪嘎:“守在帐口,有人来说一声。”

堪嘎一把拉住占玛,压低声音焦急道:“阿姆,当时我们一起看着阿姬被吃掉……”

占玛一把捂住堪嘎的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又开始了一通假模假样的哭嚎。

唐芭冷眼看着占玛有条不紊思路明晰的安排,哪里还有之前疯疯颠颠的样子,不得不在心里给对方一个中肯的评价:影后。

哭嚎渐渐平息,占玛神色平静的走到唐芭面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别说唐芭了,就连堪嘎都吓了一跳,二人同时动身就想去扶占玛。

占玛声音不大却不容质疑,“堪嘎守好。”说完就对唐芭郑重的磕了个头。

唐芭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的承受能力强大了不知多少倍,可也承受不起这一拜,手忙脚乱的把妇人扶了起来。

“您认识我。”唐芭很肯定。

“我就知道你没死。”占玛也肯定道,“你阿夿和阿姆呢?”

唐芭反应了一下才搜索出这两个词的含义——父母。

“我……不知道。”

“不知道?走散了?你这样自己在外面会被当祭品抓走的你知不知道?”占玛越说越严厉,竟然让唐芭感觉像班主任训话似的。

“我……”唐芭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出实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阿夿和阿姆,我……”

占玛踉跄了两步,眼中瞬间充满了泪水,“难道真的死了,还是没躲过去啊!”

唐芭:“什么死了,请您告诉我。”

占玛平息了一下,“你的阿姆是岚歌,阿夿我没见过,听说是仕,岚歌巫离开希夏的时候还没有你,但是你和你阿姆简直是一模一样。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唐芭。”

堪嘎终于忍不住了,“阿姆,她穿的是知干的袋子,是不是认错了,她会是岚歌巫的孩子。”

“我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可是……”占玛拉住唐芭的衣角,上面有个很粗糙的小刺绣,唐芭当初发现的时候还专门研究了半天,“这是我刺的捕风花,绝对不会认错的。”

唐芭有些诧异,“我的母……阿姆也是个巫?”

占玛虽然没有像见到夏巫那般虔诚,但是她的神态非常郑重,眼里不自觉的透出一股难以言语的尊敬,“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巫,真正的巫,没有她就没有我、没有堪嘎,更没有现在的希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来了好多好多的仕,竟然说岚歌巫是假巫,要把她抓回巫塔。”

“岚歌巫就自己一个人什么都没有,怎么都跑不过那些仕,后来我发现岚歌巫的红袍子太显眼,我就把这个袋子套在了岚歌巫身上。”占玛轻轻放开唐芭的衣角,“这是我给知干的阿姬(妹妹)做的袋子,如果知道它会穿在岚歌巫身上,我一定会刺的更好。”

占玛的话很朴素,没有任何的修饰,但是却掩盖不住当时事发是怎样的突然又是怎样的紧迫,以及占玛和岚歌的情谊。

但是对唐芭来说更像是在听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不仅如此,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那么的不真实,即使占玛和身上的这件衣服作为证据指出了她的……阿姆,唐芭也很难把这件事联系在自己身上。

唐芭整理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巫塔在哪?”

“在最南边。”说着,占玛还朝那个方向指了指。

唐芭想起救她的那人曾说过最南边是主城狄威斯,巫塔应该就在主城里,也就是这片大陆权力的中心。

“祭品又是怎么回事?”这是唐芭最想知道的问题。

“自从岚歌巫离开希夏没多久,巫塔每个巫祭过后都到各个部落收集祭品,巫塔要祭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看的出来,每年的祭品都和岚歌巫长的很像。你很危险。”占玛又一次的警告唐芭。

何止危险啊,她都当过一次祭品了!怪不得臧狼那老头看了她半天,还那么断定她是知干的祭品。

“岚歌……”从来没有过父母的唐芭突然间有了个妈很是不习惯,好在称呼不一样,否则她还真叫不出口,“我阿姆……不是假巫么,为什么还要找长的相像的祭品?”

“我不知道。”占玛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岚歌巫才不是假巫,她很厉害,比我见过的巫都厉害。”

唐芭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吐了回槽:这应该是死忠粉儿吧!

“祭品到了巫塔会怎样?”唐芭问。

占玛继续摇头。

唐芭:“那我其实不是知干人。”

占玛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是知干人,岚歌是希夏的巫,你就是希夏的族人。”

唐芭有点想笑,不过她是真心感谢占玛,如果没有占玛,她可能就自投罗网到知干人手里当祭品了。想也能知道这祭品没什么好下场,岚歌都已经死了。

第八章 阿姆和阿达

占玛怜爱的拉住唐芭的手,关切的问道:“孩子,你发生了什么,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唐芭抿了下嘴,“我醒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个包裹,然后就被臧狼抓走说要当他们的祭品,后来我逃出来了。”

“跑的好,跑的好,那帮该杀的赖狗。”占玛想了想,“你不能离开这里,你能回到希夏说不定就是岚歌巫的指引,我绝对不能让你走。”

指引?救她的那个穿黑斗篷的人!还有失而复得的包裹!那个人其实是认识她的对不对?还故意把她带到希夏附近,其实是知道她的身世?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但是不管怎么样,唐芭都打心眼里感谢那个人,感谢占玛,感谢堪嘎。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阿姆。”占玛直接就做了决定,“你有几个巫祭了?”

唐芭反应慢半拍才翻译过来,“具体我也不记得,应该不超过10个巫祭。”

“那你比堪嘎小,堪嘎14巫祭,以后堪嘎就是你阿达(哥哥)。”占玛在帐篷里翻找了一圈,找出了一套希夏的皮衣,“你先换上,不合身的,我再给你做,不能再穿知干的袋子。”说着就要脱唐芭的衣服。

唐芭赶紧接过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占玛到没强求,指着唐芭的脸继续道:“以后你都要像现在这样,希夏的族长可不好,他和岚歌巫不好,会一眼认出你的,和我一样。”

唐芭恍然大悟,原来占玛给她脸上抹泥巴竟然是为了不让人认出她!唐芭目光复杂的看着占玛艰难的吞咽了口口水。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一直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没体会过这般的维护,哪怕是在原来的世界,她都不曾这么深刻的体会过。

唐芭眼眶有些发红,“我……知道了。”

“傻孩子。”占玛也红了眼睛,但是左边的嘴角却在上扬,虽然右边的脸颊是僵硬丑陋的疤痕,但是在唐芭眼里却一点都不狰狞。

“快穿上吧。”占玛摸了摸唐芭的头笑道。

“啊?哦!”唐芭迅速避开占玛的目光四下看了看,帐篷里目测也就九平米,再加上中间支撑顶棚的柱子看起来就更小了,哪里有什么隔间或者遮挡的帘子!这……

唐芭为难的看了看占玛又看了看傻楞在帐口的堪嘎。

占玛一开始也不明所以,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一拍手,“看我,都忘了,岚歌巫也是这样的,堪嘎,你出去准备点猎兽,让阿姬吃饱。”

“哦。”堪嘎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憨憨的冲唐芭笑了下掀开帘子出去了。

占玛见唐芭还是没有动迟疑了一下也出去了。

当帘子落下的那一刻,唐芭直接瘫坐在地上。迷茫、尴尬、不知所措、感动……各种情绪纷涌而来,她仰起头拼命的咽下眼中的泪水,可心中的苦涩却如同一团棉絮在吞咽的泪水中不断的膨胀再膨胀。

唐芭愤恨自己的软弱,不停的告诫自己要坚强。这个世界的残忍她已经领教过了,必须要尽快接受这个世界,努力学习如何在这里活下去。

她抹了把脸“腾”的一下站起来,利落的脱掉身上的袋子抖开希夏的皮衣,愣住了!

这东西怎么穿?

泪水再一次糊住了视线,唐芭没有擦,只是机械的往身上围,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她终于控制不住了,默默的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就抱着衣服蹲在地上无声的抽泣起来……

洪水来的猛烈去的也快。

当她换好皮衣准备把袋子收回布包裹里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即使在看到布包裹里多出来个小黑罐子时也没太多的惊讶。

小黑罐子密封的很好,壁很薄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唐芭一眼就认出里面是骨灰并伴有一些碎骨。

唐芭:“……”这还真是没想到。

如果没分析错的话,救她的那个人应该从她在树林里被臧狼的人带走后,黑斗篷人就一直在跟踪她,要不怎么能那么及时的把她从人堆里救出去。那么她在山洞里还有身边提前准备的布包裹是不是也和黑斗篷人有关呢?

还有这罐骨灰。

如果占玛所说的一切都属实,再以黑斗篷人对唐芭的了解,这里面很有可能就有岚歌或者那个仕的骨灰,而仇家就是就是巫塔,狄威斯大陆权力的中心!

好遥远……

别说替这具身体原主人报仇了,就是让唐芭现在找到狄威斯都困难。

还有三棱锥石头!

虽然手里的这块比夏巫的小,但也应该属于巫的某种象征。唐芭琢磨着怎么才能藏好,她可不想因为这块石头给占玛和堪嘎带来什么麻烦。

唐芭一直躲在帐篷里,直到帐外飘进来阵阵肉香。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皮衣,又拨了拨能遮住大半张脸的乱发,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帘子……

晚霞烧红了大半边的天,与每个帐篷外燃起的小火堆两相辉映,藕断丝连般明明灭灭。

堪嘎坐在帐外手里举着两个粗木棍,上面串着不知是什么野兽的肉正在火堆上咝咝作响。占玛从小皮袋子里抓了一把东西抹在烤肉上。看到唐芭出来谁都没动,却同时送给了让唐芭觉得非常温暖的笑容。

唐芭虽然也回以微笑,但因为她的“妆容”根本没法让人看到。

她从容的走到占玛身边蹲了下来,很好奇占玛手里的小袋子装的是什么便从里面抓了一把。

淡蓝色的晶体?唐芭捏起一粒尝了下,是盐。

占玛指了指火堆上的肉,“把蓝晶抹在上面,好吃。”

唐芭应了一声,学着占玛的样子把……蓝晶涂在肉上面。

堪嘎割下一块烤好的肉递给唐芭,唐芭没吃反而送到了占玛嘴边。

占玛可能从没受到过这种待遇有些不知所措,唐芭就像对待幼儿园小朋友般张开嘴“啊”了一声,见占玛张口直接把肉塞了进去。

占玛含着肉在笑,堪嘎也再笑,虽然看不见唐芭的脸,但她的笑声却是无法遮掩的。

肉汁滴落进火里瞬间蹿起一簇火苗,它能让人恐惧,同时又带来了温暖……

第九章 初来乍到

如果用原来世界的话来说,唐芭是后半夜睡着的,临睡前她还在想:这样可不行,一定要改善这里的生活环境。

因为唐芭不习惯穿皮子身上一直在痒,而且希夏的夜里比臧狼要冷些。帐篷里只有两张大皮子,直接裹在身上席地而睡。占玛要把她的让出来被唐芭拒绝了,裹着知干的袋子缩在帐篷的角落里凑合了一宿,可醒来时身上还是盖着占玛的大皮子。

帐篷里几乎是黑的,只有帘子在抖动时从外面透进来的丝丝光线。那块负责照明的石头没有了——之前她就见毛头人手里拿过,堪嘎告诉她那叫萤石。

唐芭掀开帘子,突如其来的日光有些刺眼,占玛和堪嘎都没在。借着光亮,唐芭第一次看清帐篷里的样子。

不同于臧狼的伞状帐篷,希夏的更接近于方形蒙古包,用皮子围建而成,目测高度2米左右。中间负责支撑的柱子下有个小火塘,地面就是土地。帘子左侧的角落堆满了很多碎毛皮,右侧则是各种大小不一的皮袋子贴边摆了一排,其中碗和罐状物类的器皿并不多,不是石器也不是陶器,而是呈琥珀色几乎没什么重量的某种材质。

帐篷里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家具的东西,甚至来个架子都没有。唐芭皱了皱眉,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帐篷都这样,如果是,她还真不敢改变什么。

突然帐外热闹起来,唐芭看到好多人都向四排帐篷远的地方涌,如果用唐芭的话来讲,那边就是富人住的别墅区了。那片帐篷不仅高大,而且还有起到装饰作用的彩带,看起来也很新。

唐芭有些犹豫要不要也跟过去瞧瞧,不是因为她爱凑热闹,而是能让她尽快的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可人多眼杂,她怕惹出什么麻烦。

“你就是堪嘎阿姬?”一个和唐芭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好奇的打量唐芭。

唐芭点了点头。

“我叫阿蜜,你叫什么?”阿蜜边说边走到唐芭身边伸手就要撩起唐芭的头发。

唐芭迅速躲开了,怯生生道:“叫我阿唐吧。”

“你别怕,我和堪嘎很好的,以后你也是我阿姬。”阿蜜往富人区瞧了瞧,“你想不想去看看。”

“那里发生了什么?”唐芭问。

“给坦克的阿夿和阿姆换大帐子呢,听说还给好多果子和猎兽,还有好多不知道的东西,和我去吧。”这回阿蜜没直接动手,而是歪头等待着。

唐芭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拉住阿蜜的手,她知道幼儿园中小朋友之间表示友好都会拉手,就是不知道在这里适不适合。

果然,阿蜜“咯咯咯”的笑了,拉着唐芭就开始跑。阿蜜很灵巧,带着唐芭左穿右钻竟然到了围观人群的最前端。

唐芭赶紧侧了点身躲到阿蜜身后,阿蜜以为唐芭害怕,反手一揽又把唐芭往自己身后推了推,嘴里还不停地说:“别怕,有我呢。”

唐芭捏了下阿蜜的手指,问道:“为什么要给坦克的阿夿阿姆换大帐子。”她注意到了这里的人不会说帐篷这个词,也就入乡随俗改了口。

“听我阿姆说好多巫祭前坦克被选为神侍带去巫塔,表现好的会成为仕来保护巫,只要成为仕,天神就会赐予更好的东西给他的阿夿和阿姆。”

唐芭:“坦克是希夏族人么?”

阿蜜有些奇怪,“是啊,仕不都是自己的族人!”

唐芭知道不能在问了,赶紧转移话题,“你看,好多猎兽啊!”

“哇!能吃好几个巫祭吧!”阿蜜惊呼出声,指着正在往帐子里搬运的东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多年的幼儿园经验已经让唐芭练就了一身一心二用的本领,一边应付阿蜜一边观察情况。

帐口站着一男一女,唐芭猜测应该是坦克的阿夿阿姆,每当猎兽、大袋的果子或者皮毛被搬进帐子里时二人都会伸手摸摸看看,笑的嘴就根本没合拢过。期间还有三个小孩儿帐里帐外的来回跑,唐芭猜应该是坦克的弟弟妹妹们。

这时,一个上身穿皮子的男人带着6个一丝不挂的男女来到帐口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唐芭隐约听见“奴隶”“主人”之类的词语,猜测此人身份估计不低,想了想才问阿蜜。

阿蜜这回倒是没意外,反而解释的很清楚,“你刚回来肯定不认得啊,他就是族长,15个巫祭了,听说很多巫祭前立了功才当上族长的。”

说完,阿蜜四下看了看后趴在唐芭耳边小声道:“我听阿夿说以前的族长可比现在的好,那时候的巫也可好,很少死人的,还吃的饱。”

这边正说着,就见一个身穿土黄色长袍的人像明星一样被簇拥在中间向帐子走,那人看起来二十出头,趾高气昂的样子特别好笑。不用猜都能知道,肯定是坦克。

唐芭轻轻推了一下阿蜜,“坦克来了。”

阿蜜赶紧转回身,“咦”了一声就要跑被唐芭一把抓住。

唐芭:“干什么去?”

“阿姆在那边,估计是问坦克我阿达在巫塔怎么样,我要去……”后面的话随着阿蜜跑远的背影也消散不见了。

这一趟真不白来。

唐芭把这些天接收到的知识快速的整理了一遍:

巫,红色袍子,三棱锥石头是巫的某种象征;

仕,土黄色袍子,一般都是当族的人,是巫的保护者;成为仕之前是神侍,由巫塔派人来接;

希夏族人也分三六九等,权力最高的就是巫,由巫塔下派到各个部落中任职;

仕和族长平级但是工作职能却不同,现任族长和岚歌关系不好,老话说的好:“最了解你的人永远都是你的敌人。”唐芭告诉自己离这人远点才最安全。

其次是部落管理者和坦克阿夿阿姆一样的“贵族”;

再往下就是平民,占玛、阿蜜这样的人家,吃喝一般自给自足,只有族里定期安排大型捕猎的时候才会得到更多丰盛的食物,一般都是关系比较好的几家合伙出去捕猎;

最底层的就是奴隶,来源于其他部落的俘虏和本族犯了大错的人,只为贵族以上的阶层服务,包吃包住没薪水……

唐芭脑筋飞转的同时眼睛也没闲着,猎兽和果子她都不太认得,但是突如其来的毡子、柜子和床她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默默的吃惊了一把,竟然真有这些东西啊!

正看的起劲呢,突然一股大力把唐芭往后一拽整个人倒退着就隐进了人群……

第十章 入乡随俗

堪嘎满脸流汗气喘吁吁,二话没说拉着唐芭就往自家帐子跑。

唐芭还以为占玛出了什么事也拼命往回跑,哪想到刚进帐子就迎来占玛一棍子,直接把唐芭打愣了。

占玛眼里含着泪,气的手直哆嗦,故意压低的嗓音却更显严厉,“你知不知道自己出去很危险,啊,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你会死的。”

唐芭一下就蔫了,垂头不语任凭占玛训斥。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心里美滋滋,只有真正关心她的人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打她,也是真的为她担心。

见占玛真是气的狠了,唐芭决定放出绝招——撒娇。

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抱住占玛的胳膊轻轻晃了晃,“阿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你同意我才去,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

这一招果然很管用,占玛的气瞬间没了,想到刚才打了唐芭也不知道疼不疼,这孩子又瘦又小的,想摸却还矜持着。

唐芭当然看得出来,“阿姆打的对,我不疼,一点也不疼,别生气了。”

占玛叹了口气:“我……是怕……”

唐芭直接搂住占玛的腰把脸埋在占玛脖颈间,“我知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占玛轻轻拍打唐芭后背,“总在帐子里也不行,以后白日跟着我吧。”

“好。”唐芭蹭了蹭占玛的脖子闷声闷气道。

之后,唐芭每天都跟着占玛学习辨认可食用的果子、青菜,学习如何处理猎兽的皮毛以及缝制,学习用骨头制作用日常用品。后来竟然发现希夏竟然有集体耕种,只种一些蔬菜但是产量却不多,平民只有在受到奖励时才会分上一点,大部分都分给“贵族”以上的阶级食用。

唐芭每天从早忙到晚,深感部落生活的不易,但她每天都很充实和安心。

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唐芭对希夏的地理位置和风土人情都有了大致的认识。

北边延伸至东边都是碎星山,山脚下是一大片松树林,而希夏就被松树林半包围在其中,堪嘎平日搭伴去狩猎就去松树林,只有大型捕猎时才会深入碎星山;

西边就是之前她被堪嘎发现的那个小湖泊,占玛告诉她小湖泊再往西南走就是知干,希夏和知干的关系一直不错,不仅会交易还会通婚,占玛的阿姬就嫁给了知干人;

希夏的南边有一条小河,称之为小蓝水,是饮水的主要来源,耕种也在这附近,河对岸很远的地方有另一个部落——跋,曾经和希夏为了争夺水源打过一仗,最后由两族的巫出面调和才停止了这场争夺。

这里没有天的说法,只有白日和黑日;没有月和四季的概念,只有白寒和暖水。用占玛的话来解释前者就是天上掉下白色的寒水,后者则是天上落下的水很暖。

希夏人口近千人,“贵族”以上占十分之一,奴隶有十分之一,其他全部是平民。占玛告诉她北边的几个部落都差不多,只不过穿着不太一样,但听回来的人说南边的部落生活的很好,每天都有菜吃。

唐芭听后默默的擦了擦口水,她虽然不挑食,但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是烤肉煮肉,倒是能吃些果子可也受不了每天两顿正餐都吃肉啊!等到了白寒,就连果子都没的吃了!

想想以前去菜市场买菜,看着一排排绿汪汪的蔬菜还为难的不知道买什么,要是换了现在的她哪里还用犹豫,直接全买喽,换着样的吃!

占玛见唐芭瞪着手里活半天没动,问道:“袋子不够用了?我那还有一个。”

“够用够用。”唐芭连忙摆手,知干的袋子对于希夏来说还挺珍贵的,她可舍不得用占玛留存起来的那个,“我这还有多出来的呢,给阿姆也做一个吧。”

“我用不到,看你这身上都红了,留着身上的破掉再用,知干的袋子可没皮子结实。”占玛拿过唐芭用袋子缝的内衣端详了半天,“做的真好,知干人都没有这个。”

唐芭眼前一亮,晃了晃手中的平角内裤和吊带,“阿姆,我能用这东西在交集日的时候和知干人换更多的袋子么?”

占玛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能换啊!”

唐芭发现这些日子都呆傻了,其实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变废为宝,不仅方便自己还可以交换更多的东西。

她指了指角落里的碎皮子,“阿姆,那些还有用么?”

“没用。”占玛还挺可惜。

“太好了,那我用啦!”唐芭兴奋的跑过去翻搅起来,现在帐口的帘子都是一整块的,她要利用猎兽的毛搓成绳子,在把这些碎皮子弄成小块穿起来做成门帘,这样在白日帐子里也亮堂了,并且还可以交换其他的东西。

但是,这门帘可不能先出自她的手,否则太显眼。

“阿姆,我去找阿蜜了。”唐芭决定了枪手人选。

占玛只当小孩子突发奇想,笑个不停,“去吧去吧。”

阿蜜的帐子就在对面,唐芭一出去就看见阿蜜蹲在帐口闷闷不乐。

“怎么了阿蜜。”唐芭也蹲了下来。

“阿姆找坦克问阿达在巫塔怎么样,坦克说他没见过我阿达。”

唐芭想起来了,坦克他们家搬家那天阿蜜就说这事了,“不都是在巫塔么,怎么会没见过。”

“坦克说他在巫塔里,神侍都在巫塔外面根本没资格进巫塔。”一说到这阿蜜直接站了起来,双手掐腰气鼓鼓道:“我阿达最厉害,那个坦克鼻子高的都能接落水了,阿姆找了他好几次他才说,真是太……”

唐芭赶紧捂住阿蜜的嘴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后趴在阿蜜耳边嘀咕道:“小点声,坦克现在可是仕啊,和族长差不多的。”

阿蜜瞪大了眼睛也捂住自己的嘴求救似的看向唐芭。

“还好没人听到,以后想说小点声,就像现在这样。”唐芭揪了揪阿蜜的耳朵。

阿蜜拼命的点头,也趴在唐芭耳边小声道:“坦克最讨厌了,我阿达最厉害。”

“厉害,厉害。”唐芭突然想起什么,“你阿达哪里厉害就被选成神侍了?”

“啊!我……反正有一日阿夿带着阿达去找巫,巫就说阿达被天神看上了,巫祭过后就被接走了。”阿蜜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之后也有族人像我阿夿一样带人去见巫,巫都说天神没看上,被赶出来了。”

那是肯定的啊,神侍肯定要满足某些条件才会被当族的巫选上,哪能随随便便就能去巫塔。

唐芭:“接走几个巫祭了。”

阿蜜想了想,“有……有四个巫祭了。怎么了阿唐?”

“没事。”唐芭拉着阿蜜的手,“哎,你有碎皮子么?”

第十一章 随遇而安

“这个真好看,帐子里都亮了。”

“是啊是啊,碎皮子那么多,这回都能用了。”

“看起来很好做啊,怎么就没想到呢!”

“阿蜜是怎么想到的。”

好多族人们都围在阿蜜的帐子前指着条状的门帘议论个不停。

阿蜜满脸自豪,边比划边讲解,“小蓝水边不就有这样一条一条的树么,风一吹就晃来晃去,像皮子,我一下就想到那些碎皮子,然后就做出来了。”

阿蜜的阿姆英枝慈爱的摸了摸自家孩子的头,“我的阿蜜就是很厉害……”

唐芭看完“市场”反响后默默的退回帐子,看起来效果还不错,接受度也很高。感谢她的职业,引导式教育是多么的重要!

对面的热闹声不减反增,刚归来的狩猎队也加入了议论中,掀起了另一拨浪花。

堪嘎一脸羡慕的回到帐子,“阿蜜帐口的帘子真……”

“别踩。”唐芭迅速拦住迈步进来的堪嘎,“好不容易弄得,别踩坏了。”

地上整齐摆铺着一条条帘子,不同于阿蜜做的面条状,唐芭把碎皮子切割成星星形状串接而成。

“好……好看,比阿蜜的还好看。”堪嘎咧嘴笑道:“阿唐厉害。”

“阿唐这里厉害。”占玛放下手里的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笑不笑的又拍了拍胸口,“这里还多呢!”

“这里怎么就多了。”堪嘎抓了抓头,“阿姆,你在做什么?”

占玛抖了抖手里用大一点的碎皮子拼接而成的铺盖,“阿唐说把这些拼起来也能继续用的,还很好看是不是。”

堪嘎忙不迭的点头,是真的好看。

唐芭拿过一袋水和一块肉递给堪嘎,这孩子正在长身体,唐芭发现好几次堪嘎猎兽回来肚子都饿的叽里咕噜直响。虽然储备的食物并不多,但节省些总会有的。

“这次有红鸡么?”唐芭问。

堪嘎直接干掉一袋水,抹了下嘴,“有,我特意多抓了一只,不过以后可能就少了,红鸡换地盘了,还没找到在哪。”

“怎么才能找到红鸡?”唐芭其实对堪嘎去猎兽一直很好奇,一边往帐口系帘绳一边问道。

一听和猎兽有关,堪嘎兴奋的手舞足蹈,“红鸡总是换地盘,红鸡吃的那种红色带粒粒的草一没就换地盘,哪里草多红鸡就越好找,找到后我们分工,一波人追着红鸡跑,另一波等红鸡一跑过来就开始抓,红鸡跑的快跳的也高,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皮绳套。”说完还得意的拍拍胸口,“我套的最准,每次都是我抓的多,厉害吧!”

唐芭伸出拇指冲堪嘎一比划,“堪嘎真的很厉害。”这还真不是应付,是真心实意的。唐芭自认现在还没这本事,而且家里主要食物来源基本只靠堪嘎一个半大的孩子,更何况现在又加了一口人!

“这是什么?”堪嘎笨拙的伸出拇指好奇的问道。

唐芭斟酌了下用词,她发现这里人的词汇量很少,每次在描述某些事物的时候她都很头疼,“这样就是厉害、好、棒。”唐芭纠正了下堪嘎冲下的大拇指,“要向上才是这个意思,向下就是……”

“不好对么?”堪嘎期待的看着唐芭。

唐芭顿了一下,点点头,“对。”

“这个好,这个好,猎兽的时候不能大声说话,这样不就可以了,还有么还有么!”

唐芭犹豫了,如果堪嘎突然间会了手势语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但看着堪嘎激动的神情,唐芭真不忍心拒绝。

占玛却替唐芭泼了这冷水,“堪嘎不能学,刚才的那个也不许告诉族人。”

果然堪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蔫了,蹲在帐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撩动门帘。

唐芭琢磨了琢磨,趴在堪嘎的背上轻轻晃了晃,小声的在他耳边问道:“你说你们抓红鸡都是用皮绳,还用别的办法么?”

堪嘎摇了摇头,但是沮丧的情绪却莫名的不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挖坑等红鸡自己跳进去呢!”唐芭歪着头观看堪嘎不停变换的表情又补充道:“这个可以用,不用担心。”说完还拍了拍堪嘎的肩,起身出了帐子。

帐外的笼子里关着两只上蹿下跳的红鸡,用她的话来讲就是山鸡,只不过比较大而已。她用皮绳迅速把红鸡绑起来,一刀划开细长的脖子平静的看着血流进碗里,等红鸡渐渐停止了挣扎,唐芭才慢慢的松了手里的力道。一套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唐芭默默的叹了口气,想到第一次动手杀生的时候简直心肝肺都在颤,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她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了,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太强大了。

在石锅中烧上水后,唐芭端着满是鸡血的碗回了帐子,就见堪嘎亢奋的在本就不大的帐子里直绕圈,如果可以,堪嘎恨不得现在就出去试一下新学的猎兽技能。

堪嘎情绪本就高涨,再看见唐芭手里的鸡血,顶在脑袋上的头发都快放炮了,“要做血……血……”

“豆腐。”唐芭接过话,食指送到嘴边,“嘘——只能在帐子里吃。”

“知道。”苦于不能发泄的堪嘎觉得胸口像放进一块大石头似的,憋的直搓手,见唐芭把早已融好的盐水倒入鸡血中,赶紧接过来开始搅拌,又尾巴一样的跟着唐芭来到帐角,“阿唐留着这些红毛干什么用啊?”

唐芭把之前晾好的红鸡的毛收进皮袋子里,听到问话撩起自己的一头乱发冲堪嘎一呲牙,“以后你就知道了。阿姆,什么时候到交集日啊?”

“快了吧,族长会提前告诉的。”占玛对这种状况见怪不怪了,头都没抬的回道。

“哦!”唐芭又来到自己睡觉的地方掀开铺盖,拿起备在一旁的树枝在第十三个“正”字上填上最后一笔。

“每日都看你在划,做什么用?”堪嘎低头看了看渐渐凝固的鸡血,“这样可以么?”

“可以了。”唐芭撩开头发,开启了教学模式耐心的讲解。

堪嘎比她想象的要聪明,而且接受能力也很强,这让教惯小朋友的她还有些不适应。

“我知道了,这样就能知道一个巫祭中有多少日了。”堪嘎把本来就不大的声音压得更低,“这些只有巫才知道的,你可不能和其他族人讲的。”

“知道,只告诉你。”唐芭拍拍堪嘎的肩,出帐子准备收拾红鸡。

“阿唐,红鸡怎么吃?”

“烤。”

“阿唐,为什么要把蓝晶水抹到红鸡肚子里?”

“更好吃。”

“阿唐……”堪嘎尾巴一样跟着唐芭帐里帐外来回走,终于把唐芭问烦了。

“我要的那个薄薄的锅弄好了么?”

“哎呀!”堪嘎一拍脑门,“我这就去。”

第十二章 碎星林

清晨的太阳藏在削薄的云层后若隐若现,毛毛的细雨在空中荡漾起一道清透的纱帘,缭绕着连绵的碎星山,弥漫在翠绿的松林间,远处山峦虚无缥缈,近处山林亮丽如洗,就连喷洒下的细雨中都裹着一股可以洗礼灵魂的清澈,让人从里到外的沁透心脾!

唐芭闭着眼享受着难得的休闲,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场雨,温暖而又柔和,真不愧是叫暖水的季节。

耳边不断响起的惊呼令唐芭睁开了眼。

占玛正挑起一层层的树皮,直到露出褐色的脉络并从中渗出晶莹的水珠后,占玛才用石刀顺着褐色的线条割开,原本水一样的液体逐渐变得浓稠,黄澄澄像蜂蜜一样顺着树脂道流了下来。

“阿唐。”占玛叫道。

“哎!”唐芭踮起脚把怀里捧着的罐子递给占玛。

这种罐子有一侧的壁很薄,正好方便接树脂,也就是希夏人所说的树水。当树水接满一罐后由堪嘎送至松林和部落之间的缓冲带,这里的奴隶就会把刚采来的树脂用皮网过滤掉松针、树皮等杂物,再倒入一个个的模具中进行烤制,不多时就会变成形状各异的器皿。

刚看到这些时唐芭很难相信平时用的碗、盘等容器竟然是用松脂直接制作而成的,她所知道的松脂都要经过加工才能成为工业原料,也许这里的松脂和她以前知道的不是一个原理,也许是因为在烤制过程中加入到模具里的材料,不过具体加入的是什么唐芭就不得而知了,族长就站在那里监工,她只好藏在树后远远的观察。

采树水同耕种一样也是集体劳作,这让平常很少能进山林的孩子可乐开了花,在林中上蹿下跳玩的不亦乐乎,不过孩子们也没闲着,他们扒开每棵树的根部查看是否有可以吃的树肉。

当唐芭怀着一颗好奇的心终于在阿蜜的帮助下找到她的第一块树肉时,唐芭挺无语,但是却很开心,是蘑菇!

“阿唐——”阿蜜兴奋的直冲唐芭挥手高喊,“快点过来,这边还有呢!”

“来了。”唐芭刚跑到,阿蜜就把自己的小皮包挂到她脖子上,之后边后退边仰头看向树顶。

唐芭一看这架势立刻紧张了,“你要干嘛?”

阿蜜冲她呲牙一笑,唐芭的一声“别”字还没出口,阿蜜就已经窜上了树,猴子似的就爬到了枝干冲着树下的唐芭招手:“上来啊!”

唐芭无语望苍天,她总是会条件反射的执行幼师的本能,经常忽略现在所处世界与以前的不同,这里的孩子天生早熟,小小的就开始承担糊口的职责,也懂得如何生存,而这些都是唐芭不具备的。

“上来啊!”树上的阿蜜不停的召唤,唐芭竟然也有点跃跃欲试,摘掉小皮包也学着阿蜜的样子边后退边搓手,这里的语言她都会,说不定也会爬树,只不过之前没挖掘出来而已。

满怀希望的唐芭一个箭步冲向树干,轻松跃起蹬住主干就往上蹿,可手却慢了一拍,整个人直接摔倒了地上。

“阿唐——”阿蜜实实在在的吓了一跳,赶紧爬下树,“没事吧?”

唐芭苦笑着摇摇头,幻想终究不能变为现实。

阿蜜拉起唐芭,“再来,我从前也经常掉下来的。”

“咱们去找树肉吧。”唐芭的兴奋劲儿被这一摔也烟消云散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用,还不如多花些时间糊口呢!

糊口!吃的!

唐芭仰头望着这颗挺拔笔直的松树问道:“阿蜜,上面有没有果子?”

“果子?没有。”阿蜜回答的很干脆。

怎么会没有?!唐芭怀疑是叫法不对。

她找了块相对平整的地面又捡了根树枝在土上画起了松塔的样子,阿蜜就那么静静的蹲在一边,从迷茫到理解再到惊喜毫无掩饰的展现在脸上,唐芭就知道松塔这东西绝对有。

然而阿蜜给她的反馈却出乎意料。

阿蜜紧紧的扯住唐芭的皮裙,另一只手指着地面的画不停的在抖,“阿唐,阿唐,它竟然在地上,你把树的孩子弄到了地上,好厉害好厉害,我也要,我也要。”

唐芭很难想象这些对她来说稀松平常的东西带给部落里生活的孩子的冲击有多大,她只是有些心疼,在原来的世界中像阿蜜这么大的孩子都还在上学,对着父母撒娇呢,哪里还要为了饱腹而劳作。

唐芭护着自己的皮裙拉着阿蜜重新蹲下,先教会阿蜜画出简单的图形,再利用图形组合而成松塔。唐芭发现这里的孩子求知欲非常强烈,只是受条件所限,否则不会比以前世界的孩子差。

阿蜜端详着自己的画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而且她发觉她好像能画出更多的东西。

“这松,这树的孩子……能吃么?”问出这话后唐芭满心无奈,怎么觉得自己很残忍似的,竟还有股深深的罪恶感。

“不好吃。”阿蜜心不在焉的回道,“你不要吃,不好吃的。”

确定有就行了,唐芭想,既然这样以后就有必要学爬树了。

唐芭见阿蜜的样子有些好笑,“要是填上颜色就更好看了。”

阿蜜这才抬起头迷茫的看向唐芭,“颜……色是什么?”

唐芭指着土地,“黑。”转而指向树,“绿。”又指了指天空,“蓝,这些都叫颜色,把这些颜色加在画中,你想想会怎么样?”

感谢这个世界的色彩称呼和原来的世界一样,否则唐芭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教会阿蜜!

“很好看。”阿蜜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期待的看着唐芭。

唐芭后悔了,微微的低了点头,“我没有颜色,我会想办法的。”

“这个很好了。”颜色对于阿蜜来说本来就很遥远。

远处传来的嬉笑声让阿蜜的笑容瞬间僵住,警惕的回头望了一眼,见几个族人小孩正往这边跑来立刻把她刚才的画涂掉,又拉起唐芭去采树肉。等那几个小孩渐渐跑远阿蜜才站起来,看着那块被自己涂花的地面默默不语。

唐芭神色复杂的看着阿蜜,几次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阿唐……”阿蜜的声音很轻,但是很郑重,“你和别的族人不一样,你会的很多东西族人都不会,在希夏阿唐这样会危险,阿唐相信我才教会我,可我以后不能学,我是不可能会的,被族人看见阿唐也会危险,还会死,阿唐要好好的。”

唐芭愣住了。

我唐芭何德何能竟然收获到了这么真挚的情谊,这是在以前的世界都不曾得到过的,而且还是一个孩子的给予!

唐芭一把搂住阿蜜,心中的感激与酸楚并存,涩涩的辩不出滋味来。

阿蜜!我会找到安全的办法教你画画并把它保存起来,还要教你认字,教你学会更多的知识,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们一定都能做到!

第十三章 赶集

交集日一个巫祭只有一次,是和知干交换物品的日子。

自从唐芭来到希夏就听阿蜜天天念叨,刚开始她倒没什么感觉,时间久了她渐渐意识到这地方的资源何其匮乏,也意识到交集日对人们的重要性。

之前唐芭一直盼望交集日到来,可她现在却平静了不少。在碎星林中阿蜜的表现让她警醒,也许是这些日子的安逸,也许是占玛和堪嘎的保护,她竟然渐渐淡忘了被当作祭品的日子。虽然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她不能给爱护她的人带来危险,她,不想后悔。

唐芭重新整理了早已准备交易的物品,挑选出不安全的东西,比如那套用袋子制作而成的内衣。知干人善于织布,就像希夏人善于制皮一样,知干人都没研究出来的东西她希夏人怎么可能会做!

至于皮子制作而成的东西基本被唐芭保留了下来。

门帘经过唐芭的改造多了不少新花样,还在每串门帘的底部拴上了小骨头,不仅增加了垂感还更美观,尤其是风一吹过时骨头相互碰撞还能发出“哒哒哒”的响声。门帘的普及度相当高,现在的希夏基本每个帐口都有,这次交集日也有不少族人都准备了门帘进行交换。

对此,唐芭乐见其成,因为她不仅准备了花样更新颖的门帘还私藏了更有趣的东西——风铃和首饰。虽然没有门帘实用,但对于资源匮乏的部落人民来说还是必不可少的。她之前就发现这里的人们会制作一些简单的首饰佩戴,唐芭坚信她所做出来的精美饰品一定会让这里的人爱不释手。

还有一些东西加入了唐芭的交换物的列表,由她,不,应该是由阿蜜改造的双肩包、斜挎包和腰包,全都是用碎皮子拼接而成,也算是废物再利用的典范。

占玛和堪嘎准备的交换物就实用的多,石质用具、骨头和省出来的口粮,往常还有碎皮,不过这个巫祭却不再有了,还有希夏“特产”树脂器皿,这器皿占玛只选了二个碗,毕竟这么“高级”的东西在平民家里数量也是有限。集体采脂后作为劳作奖励分给每个帐子二个器皿,而其他的全部上交。

唐芭终于明白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资源——碎星林不允许族人随便进入,即使狩猎也是有固定范围,原来是资源控制,对象还是本族族人!

天刚蒙蒙亮,“赶集”的队伍就拉起了一条断断续续的长线,交集日的地点在希夏和知干中间,堪嘎说需要走半日,唐芭推测大概是四个小时左右。

族人们都是大包小包的肩扛手提,“贵族”以上的阶级是由奴隶来搬运要交换的物品。唐芭暗暗感叹车的重要性,哪怕是手推车也比现在方便啊!

堪嘎却美滋滋的摸着反背在胸前的双肩皮包,“阿唐,你这皮袋子可真好用,以前和阿姆都是用大皮子裹起来抱着的,走着走着就会掉出骨头。”

跟在唐芭身边一蹦一跳的阿蜜听见后不愿意了,“那是我想出来的,阿唐做出来的,堪嘎阿达就会说自己阿姬好。”

堪嘎抓了抓头发,咧嘴憨憨一笑,“阿蜜也好,阿蜜厉害。”

“啊!”阿蜜指着前方不远处高呼起来,“阿唐快看,捕风花,都是捕风花。”说着就要拉着唐芭跑。

唐芭倒是先一步拽住兴奋的阿蜜转头询问占玛:“阿姆,我可以去么?”

“去吧去吧,堪嘎也去吧。”占玛摸了摸唐芭乱糟糟的头发,“跟好堪嘎,别跑远了。”

阿蜜的阿姆英枝看着三个孩子远去的背影调笑道:“占玛看的太紧了,有堪嘎和阿蜜在你不用担心阿唐的。”

占玛轻轻摸了摸脸颊上那道恐怖的疤痕,目光深邃的望着孩子们跑去的背影低语道:“天神把她赐予给我,我不想再失去了。”

英枝左右看了看,除了自家男人外没有其他族人才小声问道:“我还没问呢,阿唐一个孩子怎么在碎星山里呆了三个巫祭才出来,她是怎么活下去的?我记得以前也不叫阿唐啊?”

面对这些疑问占玛沉默了,似乎是不想说,又像是不想再回忆般难以言喻,好一会儿才哑声开口,“之前族长也来问过我的,阿唐也说不清楚怎么活下来的,她……她被天神取走了这里……”占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只知道叫阿唐,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英枝惊的张大了嘴巴,轻轻拍着占玛的后背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说呢,占玛看的这样紧,要换了我可能比你还厉害,我都知道阿图去了巫塔还是会挂心。”

占玛也轻轻拍打英枝的后背,二人也都默契的不再开口。

不同于这边沉闷的气氛,唐芭几个半大孩子可是玩疯了。

唐芭都不记得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的瞎跑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反正她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

大片大片色彩斑斓的捕风花开满了原野,平时一朵一朵的花苞被微风一拂,花苞顿时像被吹起来的气球一样胖嘟嘟的摇曳着身姿,期间还夹杂着阵阵的嗡鸣声。

唐芭学着阿蜜的样子一个跃起直接扑进花丛,二人比着赛的滚来滚去,嬉笑打闹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同时也吸引来更多的孩子加入到这场欢乐的盛宴中。

唐芭见堪嘎像个守卫战士似的看着她们打闹发起了坏心眼,和阿蜜商量好后二人悄悄的爬到堪嘎身后,趁堪嘎不注意猛地一扑就把人扑进了花丛中,其他的孩子见状也有样学样,下饺子似的一个一个的也扑了上去,很快就罗起了高高的人堆,这可苦了作为底座的唐芭三人,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从人堆中爬出来。

阿蜜拍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唐芭双手掐着腰拼命的呼吸空气,堪嘎揉着通红的手臂,三个各自打量着狼狈不堪的对方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罗汉堆的其他孩子们却还在挣扎中,而看热闹的唐芭三人就像被点了笑穴一样笑的更大声,根本停不下来!

唐芭抹着笑出来的眼泪默默的告诉自己:唐芭,你现在就是一个孩子,所以从今以后你要学习做一个孩子,而不是一个29岁的成年人!

第十四章 交集日

如洗的碧空下浮动着团团棉絮,连绵的原野上游移着希夏和知干共同拉起的十几条长蛇,相交相映宛如一卷平添了人间烟火的画境。

然而身处长蛇中的人们却没有那些意境了。

唐芭他们赶到交集日地点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摆起了……地摊,拥挤的人流,抢占地盘的叫嚷,吵吵闹闹的场面竟然让她想起了春运的火车站!

有那么一瞬间唐芭突然觉得特别不真实,不仅是她眼前的景象不真实,就连她那生活了29年的世界都变得亦真亦幻起来。

手上的力道让唐芭回过神来,回握住堪嘎的手又拉住了占玛,三人费力的越过人群寻找空余的地方。

所有摊位全都是两两相对,中间留出一条仅供三人并行的小街道,虽然希夏和知干的摊位混在了一起但是却很好辨认,因为两族的着装差异非常大。

当唐芭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准备摆铺时已经有不少人在“逛街”了。

两个路过的知干人刚好看到堪嘎从背包里拎出来的一大串东西,当时就站住了,“这是什么?”

“帐帘。”堪嘎铺在地上后再无二话。

这怎么能卖出去东西呢!

唐芭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拾起帐帘开始推销,“这帐帘啊是挂在帐口的,你看……”唐芭踮起脚把帐帘举起来,“就这样,一条一条的是不是很好看,挂上帐帘白日里帐子里都亮亮的,我们这帐帘还结实呢!”说着唐芭还捡出一根使劲拽了拽。

这两个知干人果然起了兴趣,也跟着拽了拽摸了摸,“希夏人,你想交换什么?”

“知干人,你有什么啊?”唐芭反问道。

知干人想了想,“跟我来。”

唐芭看了一眼埋头整理东西的占玛轻轻点了下头,刚要拉着堪嘎走,想了想又把刚摆出来的帘子和一些准备交易的东西背在了自己和堪嘎身上。

做生意么,不仅要深思熟虑,还要趁热打铁!

唐芭本来是想摆摊的,现在却改变了主意,她要做“游商”。

不过生意来的突然,唐芭还没来得及了解市场行情,趁这点功夫她迅速扫过一个个摊位,有不认识不懂的立刻小声咨询身边的堪嘎。

知干的摊位大部分都是他们的“特产”——袋子。这也是唐芭主要想交易的东西,她藏在皮衣下的内衣已经坏掉了,而且她还想给占玛和堪嘎做枕头和被子,这就需要很多袋子。有袋子就有棉线,这也是唐芭想要交换的必需品。

不过知干的其他东西还是让唐芭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她看到了木制的水瓢和碗等容器,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了梳子,难怪知干人的头发看起来整齐许多!

除此之外就是食物,以各种各样的猎兽肉居多,对于这些唐芭倒没什么兴趣,反正吃进嘴里都是肉。

等等!

唐芭脚步一顿,口中不自觉的分泌出**来,她看见了什么?她竟然看见了鱼,而且是好大一条鱼!

“那是什么。”唐芭小声问堪嘎,目光却黏在了鱼身上。

“那是展臂鱼,很好吃,需要好多东西才能换来。”堪嘎摸了摸胸前的背包遗憾道:“这些东西都换不来一个展臂鱼。”

好贵!

唐芭默默的擦了擦口水,艰难的撕开黏住的目光。

“我以后会给你抓来,一定。”堪嘎认真道。

唐芭刚想点头,突然觉得展臂鱼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猛的想起臧狼的巫赐给毛头人的奖励不就是展臂鱼,还有那些被挖了心的知干人!

唐芭抖了个激灵,“我才不要,我也不想吃,你给我抓肉吃吧好不好。”

堪嘎咧嘴一笑,底气十足道:“好,给阿姬抓好多肉吃。”

等到了这两个知干人的摊位时,唐芭对市场行情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唐芭低头看了看乱七八糟的摊位偷偷抿了下嘴角,她虽然没做过生意,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唐芭看起来很不情愿的蹲了下来开始挑挑拣拣,只看动作就能看出她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满意。

“知干人,怎么交换?”唐芭嫌弃的抖了抖手里的袋子问道。

两个知干人相互对视了下,其中一人回道:“两个袋子换一个帐帘?”其实人家之前的打算是一换一的。

唐芭听见对方底气明显不足,心里更有把握了。她拎着袋子站起来,“两个袋子就想换啊,知干都是袋子,都见过的。”

“你们希夏人也有帐帘啊。”知干人不服气了。

“那能一样么!”唐芭拉开堪嘎的背包“刷拉”一下就把帐帘拎出来。

这帐帘可不仅仅在底端系了几个小骨头那么简单,唐芭用皮子和骨头相结合串接而成,并且拼出了两个简单图案,可是废了她不少功夫,“知干人,你刚才也看到我们族人的帐帘了,有比这个好看的么!”

帐帘在唐芭手里不停的抖动,骨头相互撞击时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吸引了不少知干人。

“这帐帘好看啊!”

“是啊是啊,希夏人,三个袋子换一个行不行。”

“四个,我给你四个袋子。”

……

唐芭预料到这帐帘会受欢迎,但怎么都没想到竟然直接上演了一幕现场竞拍,还是在……部落!

真是时势造人,这是不是还变相的推动了市场经济!

堪嘎哪见过这阵仗,直接傻住,就连那两个知干人都愣住了。好在其中一个知干人反应快,赶紧拉住唐芭连连道:“我先和你交易的,我先和你交易!”

唐芭看着现场已经处于冲动消费的知干人和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暗道不太妙,她还不想把声势弄的这么大,低调才安全。

“我先和你交易,你让你的族人先走。”说完这话,唐芭直接缩到堪嘎身后。

当那两个知干人清理了围观人群后,唐芭才轻轻推了推堪嘎护着她的手臂探出半个身来。

“我的袋子只有六个,你看怎么交易。”知干人直接说出了自己底细。

唐芭不想做奸商,六个袋子换一个帐帘别说对方愿不愿意,首先她自己都会觉得贵,但是六个袋子换两个帐帘她又不甘心,“我再看看你的东西。”

第十五章 久违的心悸

唐芭重新蹲了下来,边翻边在心里盘算:加一些棉线,还能要个木碗,汤勺不错,加一个,梳子……又不梳头,不要,还是再换些肉吧,吃的远比用的更实在,堪嘎正在长身体,最好能有果子或者蔬菜!

“你有没有果子和绿菜?”唐芭问。

“有,有。”知干人打开一个布包裹,里面的果子还算新鲜,绿菜却有些蔫巴了。

唐芭见另一个知干人身上也背着包裹,一点也不客气的问道:“那里也是交换的东西么,我看看。”

知干人犹豫了。

唐芭见状心里一喜,难道有什么好东西?

“我先给你看。”唐芭拉开自己的背包拎出来一串骨制项链。

唐芭为了制作这串项链也是费尽心思,她发现一种草叶的汁水擦在身上后不容易掉色,突发奇想在骨头外包上这种草叶,连浸泡带煎煮,没想到真的染上了颜色。

知干人哪见过带颜色的骨头,吃惊的问道:“这是什么?”

“绿骨链,给我看看你的吧!”

知干人今天可是开了眼了,见这小孩有这么多稀奇的玩意儿,当下也不再犹豫打开了布包裹。

一直充当护卫的堪嘎这回可站不住了,盯着包裹的眼睛都能闪出星星来。

这可是一包的武器啊!

堪嘎左手拿着石刀右手拿着石锥,看哪个都舍不得放下。

唐芭正琢磨着给堪嘎换个趁手的武器也是必要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晃,就见堪嘎很不满意的拨开一把亮晶晶的匕首转头去看别的武器了。

可唐芭不淡定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捡了起来。

天神啊!真的是——钻石做的啊!

堪嘎撇了撇嘴用他的经验告诉唐芭,“这种晶刀很快就坏了,不如这些石头,你不知道的。”

唐芭心里却乐开了花,堪嘎阿达可真是最佳搭档!

知干人听到堪嘎的评价立刻急了,“白晶刀可不会坏,很结实,还很厉害呢!”

堪嘎正想反驳唐芭抢先开了口,“我阿达都说这个不结实了,可我看着好看,怎么交易?”

两个知干人背过身低声商量了起来,堪嘎担心唐芭被骗也小声劝道:“那晶刀真不结实,我以前见族人交换过一个,掉地上就碎了。”

唐芭刚想说话就见那两个知干人已经商量好转过了身,她食指直立指尖在太阳穴轻轻敲了两下表示明白,堪嘎点了点头后沉默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堪嘎对这种用手势代替语言的方法非常感兴趣,唐芭不忍总会背着占玛偷偷教堪嘎一些简单的手势语,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知干人:“你有几个绿骨链?”

唐芭:“3个。”她真的只作了三条。

知干人:“白晶刀换3条绿骨链。”

赚大发了!

唐芭努力的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小心脏,如果条件允许,她就学阿蜜直接扑到草丛里滚上一圈了。

唐芭刚想答应,堪嘎却很不满意的皱着眉道:“再加上这石刀和石锥。”

知干人:“希夏人,只能选一样。”

唐芭见堪嘎还要讨价还价立刻紧张了,赶紧偷偷拉了下堪嘎的皮裙,堪嘎满心无奈的捡起石锥对唐芭点了下头。

唐芭守财奴似的把那有小臂长两指宽的钻石匕首迅速收进背包,脑中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

“知干人,2个帐帘交换6个袋子、2个木碗……”唐芭不紧不慢的说出她的条件,还一样样的从包里翻出所要交换的物品以增加视觉冲击,“再加上两条手骨环交换果子还有绿菜……”

交易的过程异常顺利,双方对结果也都相当满意。堪嘎高兴的嘴都没合拢过,他告诉唐芭从来没在交集日换过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

然而财不外露,唐芭和堪嘎把交易好的物品全部装进了背包中,趁着开张大吉,唐芭想把手里的存货全部交换完毕。

唐芭心情舒畅的拉着堪嘎这转转那逛逛,最终换来最多的还是食物。占玛说过白寒的时候经常吃不饱,唯一能储存食物就是巫祭前的集体狩猎。可食物却只有猎兽肉,唐芭想到也许可以利用果子制作一些果酱或者把菜晒成干,这样白寒也可以补充到维生素。

唐芭看到一个有蔬菜的摊位,解开身上的小腰包问道:“知干人,我用这个皮袋子能换多少黄菜?”

这种菜唐芭也只是在知干人的摊位上见过,金黄色手指粗细,有唐芭手臂长,有点像没有豆的豆角,唐芭偷偷尝过,有点苦但是很清爽,估计可以败火,她想换些晾干试一下,如果成功,下一次交集日就可以多换来一些。

知干人嫌弃的瞄了一眼,“都是皮袋子,不换不换。”

唐芭有点郁闷,背包类的生意不是很好,可能和知干人也能用布做背包有关。唐芭不情愿的拎出一串骨皮手链,“这个呢?”

知干人的态度立刻改变了,从黄菜中抓了一把,“能换这么多。”

唐芭觉得还算合适,正准备把最后的存货全部换成黄菜,突然心跳莫名加快,那种久违的心悸再次出现了!

知干人见唐芭拎着制作精美的手链不动以为不满意又加了半把黄菜,“这样好了吧。”

唐芭胡乱点了点头迅速交换完成拉起堪嘎就往自家的摊位跑,她总觉得要出事。

然而刚跑到一半就碰到两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迎面而来,一边是知干的族长,另一边就是唐芭一直躲着的希夏族长。

明知有头发遮挡谁也看不见她的脸,唐芭还是条件反射的垂下头拉着堪嘎就往反方向走。

“站住!”

唐芭身形一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跑,可脚步却还是再逐渐加快。

希夏族长见自己的权威竟然被两个孩子给无视脸色有些不好看,对着身后跟着的四个奴隶勾了勾手指,“去,把那两个孩子给我抓回来。”

知干族长在一旁不紧不慢道:“希夏族长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和孩子计较了?”

希夏族长刚想反驳见人已经抓到,把没说出口的话暂时咽了下去,转而问头都快垂到胸口的女孩:“你就是阿唐?占玛失踪的那个孩子?”

唐芭瑟缩了一下扭头躲进堪嘎怀里。

堪嘎双臂护住唐芭替她回道:“是,阿唐是我阿姬。”

“把脸露出来给我看看。”希夏族长转头道:“知干族长也看看认不认识,这孩子到希夏的时候穿的是你们知干的袋子。”

第十六章 心有余悸

知干族长嫌弃的皱了皱眉没说话,眼睛却盯着唐芭一动不动。

堪嘎傻住了,他知道唐芭的脸不能被人看到,可就现在这状况如何才能躲过去!

希夏族长的话再次被无视脸色更黑了,“我说的话没听见么,把脸露出来!”说着就指挥自己的奴隶上前去抓唐芭。

堪嘎见围堵过来的奴隶脑中只有一个字:跑!

埋在堪嘎怀里的唐芭第一时间感受到堪嘎预将行动的身体赶紧安抚住,又迅速的摸了一遍自己的脸做最后的确认。在奴隶还没冲上来时唐芭主动脱开堪嘎的保护,淡定的向希夏族长的方向走了两步。

唐芭闭上眼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过不去这道坎!

倏的一下,唐芭撩起了一头乱发,第一次当众露出面容。

乱发下是一张微胖且凹凸不平的脸颊,皮肤上的片片绿斑就像霉菌一样让人反感,再配上一双怯懦的双眼,怎么看都不让人喜欢。

知干族长只扫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不认识,和我们知干没关系。”

希夏族长也厌恶的摆摆手,“走吧走吧。”

堪嘎拉起唐芭迅速退到一旁给族长们让路,而他们所站之地的其他族人也自发的远离了二人。本来就很纳闷的堪嘎此时更摸不着头脑,迷茫的看了看周围怪异的眼光浑身不自在,拽着唐芭就要走。

唐芭顺势直接瘫在堪嘎怀里,抖着声音含糊不清的嘟囔道:“背我,我走不动了。”

堪嘎听唐芭的声音不似以往,虽然奇怪却什么都没问背起唐芭就往自家摊位跑去。

唐芭趴在堪嘎不宽厚的背上,随着堪嘎的奔跑一颠一颠的并不舒服,但唐芭的心却安了下来,紧张到腿软的状态也渐渐的缓和了。

人身体的应激反应真是太可怕了!

撩开头发的那一刹那,唐芭脑子里只有知干人被挖空心脏的残忍场面和那一声声撕破耳鼓的凄厉惨叫,她拼命的摒除杂念却根本做不到。

幸好,幸好她一直都有准备!

唐芭一直记得占玛的话,每天都往脸上涂抹泥巴,时间久了脸上竟然起了好多又疼又痒红点,在这之后唐芭就随身携带泥巴以备不时之需,后来她发现了草汁染料,不仅尝试给骨头染色,她还涂抹到了脸上代替泥巴,没想到不仅治好了红点还不容易掉色。

只是脸上多了些绿色是不够的!

在唐芭看到希夏族长转身逃跑时,她就把背包里备着的染料成块状重新涂在脸上,又把搓成线的猎兽毛揉碎黏在上面,她怕不足以改变样貌,突发奇想把剩余的碎骨塞进了口腔里,只要不开口说话就不会被发现。

即使是这样唐芭还是很紧张,她到现在都不太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化妆”后的效果,幸好!

唐芭拍了拍已经平复的心脏,如果真有天神存在,还是应该感谢天神的!

“阿唐!”阿蜜在占玛的摊位已经等了很久,见到唐芭回来本来很兴奋此时却担忧起来,“阿唐怎么了?腿伤到了?”

和唐芭一样用乱发遮住脸上伤疤的占玛也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扶唐芭。

唐芭摇了摇头,利索的从堪嘎背上跳了下来。她不想把刚才的事告诉占玛让人瞎担心,可堪嘎却先一步拉开占玛小声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阿蜜围着唐芭绕了好几圈,又摸又看的检查唐芭是否受伤。唐芭哭笑不得的按住阿蜜,又不是泥人哪那么脆弱。

“阿唐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疼?”阿蜜眼里的关心很真挚,这让本想避开阿蜜的唐芭有些愧疚。

“阿唐,过来。”和堪嘎一起坐在摊位后的占玛冲唐芭招了招手。

唐芭快速观察了下周围依旧热闹的环境,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交易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她拉着阿蜜坐在占玛和堪嘎对面,四人围成一个不大的圈,在占玛还没问话时主动撩起了头发。

占玛愣了一瞬也不顾脸上可怖的疤痕拨开挡住视线的头发瞪着唐芭不停的看;堪嘎也是现在才看见唐芭的“妆容”,半张着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除唐芭外的三人中只有阿蜜最淡定了,歪头冲着唐芭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模样,“原来阿唐是这个样子的。”说着还要伸手去摸唐芭的脸。

唐芭冲阿蜜摆了摆手,低头把嘴里的骨头吐了出来舒心的换了口气,又把脸上沾着的碎毛随便擦了擦后重新把头发放了下来。

这回连阿蜜都不淡定了,指着唐芭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现场“易容”啊!他们部落出生的人哪里见过!

还是阿蜜的接受能力更强大些,趴在唐芭耳边兴奋道:“你脸上是不是用了绿……绿颜色?”

唐芭点了点头,从贴身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串染了色的手链,“送给阿蜜。”

阿蜜根本移不开视线,眼睛也亮的吓人。

这是一串用皮和布相拼而成的捕风花手链,每朵捕风花只有指甲大,小巧又精致,为了能让花苞遇风鼓起,唐芭真是煞费苦心。

阿蜜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都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震惊和欢喜,只是不停的说着好看、喜欢!

这一小插曲成功打断了大变“妆容”的尴尬。

占玛一把拉过唐芭搂在怀里,小声问道:“为什么不跑,能跑掉的。”

唐芭在占玛颈间蹭了蹭,“这次跑了族长会记在心上,也会更麻烦。”

“也对,以后这些东西都带在身上,”占玛拍了拍唐芭后心的位置嘱咐道:“希夏族长这里可不好,还是要小心。”

堪嘎不知怎得忽然想起不知多久前阿姆说阿唐这里多,恍然大悟般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啊!阿唐这里多,阿唐这里好多。”

阿蜜不明所以的歪头看看占玛又看看堪嘎,“阿唐这里多了什么?”

唐芭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双手把阿蜜的头掰过来,“没什么,来,我帮你把手链戴上。”

阿蜜犹豫了,“手链不会坏掉么,看起来和阿唐一样容易坏。”说完还不怀好意的冲唐芭呲了呲牙。

“哎呀!”唐芭奋起一跃把阿蜜扑倒在地上挠痒痒,“竟然说我容易坏掉!”

“别……别抓……”阿蜜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堪嘎在一旁陪着傻笑,占玛虽然也在微笑,可眼里却闪过了丝丝担忧……

第十七章 内心深处的恐惧

交集日结束的当晚几乎每个帐子里都传出欢声笑语,唐芭的帐子也不例外,只是占玛有些被惊到了。

占玛眼看着两个孩子把交换来的食物、用具、袋子等一点点摆铺开,逐渐填满了帐子里所有的地面,捂着半张的嘴怕自己失控惊呼出声。

唐芭也有点意外,之前都装在背包里倒没什么感觉,这一拿出来才发现竟然换了这么多的东西。

堪嘎笑的嘴都没合上过,看看这个捡捡那个,“阿姆,我从没换过这么多东西,只有狩猎日才能有这么多的猎兽肉,阿唐很厉害,知干人都听她的,她说怎么换知干人就怎么换。”

占玛踌躇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口:“阿唐,果子和菜怎么办,会坏掉的。”

“阿姆放心,我有办法的。”唐芭还不知道占玛如何储存肉类反问道:“这猎兽肉阿姆有办法么?”

“抹蓝晶烤然后这样……”占玛做出挤压的动作,“……不能烤熟,让里面的红水出来就行了。”

“什么时候烤,烤完又怎么办?”唐芭问。

占玛:“黑日过了就烤,白日挂在帐外,黑日在帐里。”

竟与制作腊肉和火腿的方法相近!

唐芭有些感慨,不仅是在填饱肚子这件事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已经发现了很多和原来世界产生交集的事物,难道这就是人类的智慧?!

占玛像是明白了什么,“阿唐,果子和菜也和猎兽肉一样么?”

“不太一样。”唐芭讲解了一遍果酱、果干和蔬菜干的制作过程,占玛听到后连那到疤痕好像都在笑一样。

唐芭讲的口干舌燥,起身去拿水袋时看到堪嘎坐在帐角借着萤石的光仔细的打磨石锥,“堪嘎要去猎兽?”

堪嘎纠正道:“是狩猎日。”

“去碎星山?”唐芭问。

堪嘎摇摇头,“不,去蓝海,和知干人一起。”

正在收拾“地摊”的占玛直起了身,“蓝海?很多巫祭都没去了,那些赖狗能同意?”

“才不怕那些赖狗,杀!”堪嘎挥舞了一下石锥,咧嘴笑道:“阿唐能吃到展臂鱼了!”

展臂鱼!赖狗!蓝海!

唐芭的心倏的一紧,语速极快的问出一连串的问题:“蓝海在哪?赖狗是不是臧狼?蓝海就在臧狼附近对不对?展臂鱼就在蓝海里是么?”

“阿唐,阿唐!”堪嘎轻轻唤着,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唐芭,身体紧绷就像马上要奔逃,紧握的双拳都快捏出了红水,就连占玛都愣住了。

唐芭的声音夹杂着因恐惧才有的颤抖,“为什么非要去蓝海,我不要展臂鱼,我不要你去蓝海……”

堪嘎慢慢靠近唐芭,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到唐芭背部轻轻的抚顺,“没事的没事的,和知干人一起去,比臧狼人多多了,我们能赢!”

“……我不要你靠近臧狼,万一被……被……”唐芭倒吸一口冷气,理智也因脑中闪过的画面回归了,她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急需心理医生,当初臧狼留给她的心理创伤可能太大了,只要一提到臧狼她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万一被什么?”堪嘎问。

唐芭渐渐平息了,“没事。”看到占玛和堪嘎的担忧的目光又补充道:“我真的没事了。”

占玛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把唐芭抱在怀里,“孩子,你什么都不记得是不是和臧狼有关?”

“阿姆别问了,我不记得了。”唐芭不想把知干人的遭遇告诉占玛让人徒增烦恼,就像堪嘎说的,知干和希夏人一起去蓝海首先在人数就比臧狼多,再说蓝海那么大,也没那么巧就遇见臧狼。

唐芭想希夏的族长不会那么傻把自己的族人往火坑里推的,不过她还是担心堪嘎。

唐芭退出占玛的怀抱,转头对堪嘎道:“堪嘎,给我看看你猎兽都用什么。”

占玛欲言又止,抬手摸了摸脸颊的疤痕埋头重新收拾地上的东西。

堪嘎见唐芭“回来了”,立刻献宝似的展示自己的武器。

石锥是交集日新换的所以最完整也最新,其他的……石刀的刀刃坑坑洼洼,堪嘎最擅长的皮绳上也打着好多结,一看就是断过又接起来的,还有半根木矛,剩下的不提也罢!

唐芭拨弄着这些破烂的武器内心一阵酸楚,她之前从没注意到堪嘎竟然用这些垃圾去猎兽,没受伤算好的,这要真在这几乎没有医疗的部落受了伤……唐芭想都不敢想!

好在她换来了一把好武器!

唐芭起身在帐角里翻出一块小皮子,又从背包里拿出钻石匕首把皮子裹在刀柄处,沉默的去又沉默的返回。

她眼睛看着堪嘎,手里的钻石匕首却冲着石刀一挥直下,“噗”的一声,石刀应声而断!

堪嘎的表情很微妙,也不知是心疼坏掉的石刀还是惊喜厉害的白晶刀,五官纠结在一起很耐人琢磨。

“这应该是真正的白晶刀。”唐芭手腕一甩把白晶刀剟进土里,“还有几日是猎兽日。”

自从堪嘎知道了记日法就学以致用了,“应该还有四日。”

“我知道了。”唐芭迅速在脑中列出一张表单,时间紧迫,她必须在堪嘎出发前准备出所有的东西,否则她心难安。

交集日前做的背包是现成的,也很结实,这里的人不太讲究美观度却对质量有着很深的执念。

可在唐芭准备食物的时候不仅堪嘎就连占玛都不理解,后来一询问才得知猎兽日时食物都是由部落统一分配,换句话来说就是吃大锅饭!唐芭很不以为意的耸耸肩,那能一样么,万一不分配或者没吃饱难道就饿着么!

占玛迅速理解了唐芭的顾虑并接手了准备食物的工作,堪嘎不舍得带走那些食物一直在指指点点被唐芭武力镇压后偃旗息鼓了。

有了占玛的加入让唐芭有更多富余的时间为堪嘎改装武器。

白晶刀不比石刀,不仅锋利还是双刃,稍一不小心就会伤到使用者本人。唐芭希望堪嘎用起来没有任何顾虑,本想用动物的毛发搓绳缠绕个刀柄出来却因质地原因失败了。最后她把知干的袋子拆开抽取里面的线绳搓成粗线后给白晶刀缠了个刀柄,又用皮子做了刀鞘。

第十八章 巫的特质

刀鞘一完工堪嘎的眼睛都直了,指着唐芭的头惊讶道:“阿唐你这里都装了什么?”

装了什么?装了上下五千年的文化,装了历代人智慧的结晶!

唐芭撩起头发冲着堪嘎高深莫测一笑,继续埋头搓麻绳。

因知干袋子中的线绳更接近麻,唐芭索性拆掉更多的袋子给堪嘎制作了两指粗的麻绳。堪嘎善用绳索,麻绳的重量和柔韧是最合适不过的,不过这活费时费力,唐芭紧赶慢赶才搓出两米左右长。

狩猎日的当天,唐芭看着各家帐口洒泪挥别的场景心中的不舍和担忧更浓,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啊!

占玛抹着眼泪对着堪嘎不停的嘱咐,唐芭默默的站在一旁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姆放心,我会抓好多展臂鱼给阿姆和阿唐吃。”堪嘎咧着嘴抱了下占玛,“我走了。”

“堪嘎。”唐芭以拳抵胸,“好好的回来。”

堪嘎的笑容更大,也用力的锤了几下胸口转身汇入集合的队伍之中。

希夏同臧狼一样也有个广场,也就是当初新老巫换届的地方。和臧狼不同的是广场的位置不在希夏中央,而是在部落与碎星林的缓冲地带,靠近部落的方向有一个非常大的帐子,用唐芭的话来讲那是夏巫居住并办公的场所,帐外的右前方就是同臧狼一模一样的祭台,唐芭猜测每个部落的祭台都是有统一标准的,也是明确巫在部落中地位的标志。

不过夏巫没有在祭台上,而是站在帐前肃着脸看着对面五百多人的方阵,领头人就是希夏的族长。

方阵的外围站满了送猎的家属,托阿蜜的福唐芭才能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一个既隐蔽视线又好的位置,这个位置在方阵的右侧方,正好能看到手持骨杖的夏巫。

这是唐芭第二次见到夏巫。她平常的生活范围几乎都在“平民区”,离巫所居住和办公的帐篷之间还隔着“别墅区”,再因巫的特殊地位也不会亲民到挨家挨户去走访,所以在希夏生活了将近半年的唐芭都没有机会见到这位部落一把手。

她有些感概,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是巫,那个时候的她对巫是没有任何概念的,甚至还有些鄙视,虽然现在……也不怎么样,却觉得这样的人离她相当遥远,虽然同处一个世界却因为阶级的不同反而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阵列前方的夏巫缓缓举起了骨杖,聚集在广场中的所有人全部禁了声,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天神会赐予希夏丰厚的猎物,天神会保护希夏族人不被猎物吞噬!”夏巫高声吟唱,握着骨杖慢慢的画了一个圈,突然冲着方阵的方向一甩,所有埋头跪着的人齐齐抖了个激灵。

一股莫名而来的寒气转瞬即逝,唐芭瞥了眼胳膊上激起的一层小疙瘩,又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她是眼花了还是确有其事,她怎么看见夏巫手里的那根短杖的顶端结冰了?!

“感谢天神!感谢天神!感谢天神!”众人在齐声呐喊后重新站了起来。

希夏族长振臂一挥:“出发!”

五百多人的方阵整整齐齐的向部落外开进,送猎的队伍跟到部落的边缘便停住了。

期间唐芭偷偷瞄过夏巫好几次,夏巫身边没有任何水之类的液体,可他握有骨杖的手确确实实在滴水,难不成这夏巫也是个有特殊能力的人?!

唐芭想起了当初救她出臧狼的那个黑斗篷人,那人的速度她可是亲身体会过的,唐芭记得那人说过他也是巫,当时她还不相信,难道是真的?

如果黑斗篷人是巫的话和夏巫都是有特殊能力的人,那么臧狼的巫是什么能力?

唐芭很不情愿的回忆那段过往,她当时只觉得燥热,看着一颗颗跳动的心脏扔进火堆中,那泛着紫色的火浪……

是火!

唐芭恍然却又迟疑了,她没看到臧狼的巫“施法”啊!

啊——

唐芭挠了挠鼻尖,她想起来了,之前的她被……熏晕过去了,可能没看到吧!

这么一分析的话能成为巫的人必须要有特殊能力,也就是说她来到了一个由异能人统治普通人的世界!

唐芭望着远去的狩猎队又回头看了看这生活了将近半年的希夏,再次对这个世界对自己陌生了起来。占玛说她是岚歌巫的孩子,虽然觉得不真实但唐芭还是接受了,既然她是一个巫的孩子怎么会没有异能?是没遗传上,还是她根本就不是岚歌的孩子?

“阿唐。”

占玛的轻唤招回了出神的唐芭,头上的抚摸也安抚了她不安的灵魂。

“堪嘎会好好回来的。”占玛说。

是啊!堪嘎会回来,日子还会继续过下去,既来之则安之,管他是什么世界什么身世,现在的她身边有占玛和堪嘎,还有自己家,这才是最真实的!

“都回去了,都回去了!”坦克带着两个奴隶赶鸭子似的驱散着送猎的人群。

“我知道了。”唐芭笑了,“阿姆,我们回去吧。”

仕的土黄色袍子穿梭在皮衣皮裙间非常显眼,再加上他粗鲁的推搡,很多族人都敢怒不敢言。

唐芭冷淡的瞥了一眼随即眼睛亮了!

土黄色袍子!

巫都穿红袍子,救她的那人却披黑斗篷,难道是更高一级的巫?这两类人都有异能,那穿土黄色袍子的仕是不是也有特殊能力!

唐芭对坦克起了兴趣,偷偷打量了半天,可她怎么看都没发现坦克有那种“气质”。

“阿唐你看什么呢?”

耳边突然响起的问话声吓了唐芭一跳,一见是阿蜜哥俩好的搂住阿蜜开始咬耳朵,“我一看坦克就想揍他。”

阿蜜“咯咯咯”的大笑起来,连连点头,“我也是我也是!”

已经习惯三人生活的唐芭一反回帐子就觉得少点什么,她和占玛默契的分工干活来驱散心底的那份空虚,好在部落的生活足够充实。

在殷切地期待时人们总会觉得时间过的很慢,当渐渐习惯这种等待后,时间却在无声无息间飞速流逝。

唐芭记日法第四十八天,狩猎队回来了。

第十九章 出事了

这些日子明显渐冷,唐芭和阿蜜在西边的小湖里洗皮子的时候还念叨猎兽去的家人会不会冷的问题,没想到二人竟然就在这里迎来了狩猎归来的队伍。

不同于出发时的方阵,回来的队伍明显松散许多,每十几甚至二十几人成一个小队拉着大张皮子,里面装满了展臂鱼和猎兽,归来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载而归的笑容。

阿蜜一个高呼就往部落里跑,连正在鞣洗的皮子都不要了。

唐芭没急着回去,她的目光快速的在小队间穿梭,直到看到全须全尾的堪嘎她才带上阿蜜丢掉的皮子安然返回。

部落里已经炸开了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喜挂满了笑容,每个人都相互奔走彼此告知狩猎队伍的归来,一窝蜂的涌向广场处。

唐芭不知道往年的狩猎日能捕到多少食物,这次可真是让她开了眼。数不清的展臂鱼和各种没见过的……海鲜!还有些没见过的猎兽,唐芭只能很朴素的感叹——真多啊!

夏巫睥睨众生的站在祭台上祭祀、为族人们祈福,又在众人们敬仰的目光中退出了舞台。接下来就是族人们分发食物,开狂欢派对。

广场中央燃起了高高的篝火,部落人民们用着最原始的舞蹈和呐喊发泄着各自的情绪,唐芭很庆幸这里没有酒,否则这一晚得有多少人耍酒疯和露宿街头啊!

堪嘎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在返回自家帐子的途中连比划带说的给占玛和唐芭讲述猎兽的趣事。唐芭却没听进去,不是因为堪嘎讲的不好,而是所路过的帐子中传出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太让人分神和尴尬了!

唐芭瞅瞅坦然自若的占玛,瞄瞄根本顾不上其他的堪嘎,深感自己太小题大做,这就不错了,没在火堆旁来现场版的就还算有羞耻心。

“这回白寒可不会饿肚子了。”堪嘎掀开帐帘直接扑到在自己的铺盖上,随即弹簧似的蹦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占玛掩好门帘,一脸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白了一眼堪嘎,“这叫棉被,对吧阿唐。”

唐芭忍着笑连连点头。

堪嘎新奇的拎起来又抖了抖,“这不是知干的袋子么,里面装了什么?”

唐芭:“毛啊!”

“啊!是红鸡的毛,原来是做……这个用的!”堪嘎恍然大悟,但是他忘记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

“只有红鸡的毛怎么够,还有别的,行了别问了,快睡吧!”唐芭推了一下堪嘎,这就是年轻,在野外折腾一个多月还这么精神!

也不知是堪嘎回来太高兴还是周围传出阵阵“和谐”声的缘故,唐芭失眠了,直到夜深人静她才渐渐有了睡意。

周围一片墨绿,跳动的节奏,数不清的钢锥挤进皮肤齐齐扎向胸口——

万箭穿心!

唐芭“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心脏剧烈的跳动惹的她胃里都在翻江倒海,唐芭顺着胸口努力平复却无法控制那种熟悉的心悸,并且比以往更加强烈!

要出事!

唐芭皱着眉看着安然入睡的占玛和堪嘎不清楚这种心态的由来。

“咔嚓。”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的传入唐芭的耳朵里,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就像只受惊的猫一样支着耳朵警惕的瞪着帐口,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唐芭好像听见皮肤摩擦的声音还有……丝丝的低语!

唐芭慢慢的掀开被子悄悄的走到帐口然而手还没碰到帐帘,一声凄厉的惨叫直冲云霄,帐外的火光霎时燃起,“呜呜哦哦”的怪叫浪潮一样铺天盖地,跳动的人影张牙舞爪的映在帐帘上犹如地狱而来的魔鬼。

“阿唐!”堪嘎已经手握白晶刀跳了起来。

“臧狼。”唐芭都能听出自己声音中的颤栗,像是证明自己不害怕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是臧狼。”

堪嘎一把将唐芭塞进占玛的怀里,厉声道:“不许出去。”话落,掀开帐帘冲了出去。

帐外的打斗声、尖叫声响成一片,像血一样的火光摇曳着身姿从每一个缝隙钻入帐里,唐芭只觉耳边嗡鸣不断,迷迷糊糊的被占玛塞进被子里又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再不断增加,之后就听占玛一声吼叫,帐中突然安静了!

唐芭!你就这么窝囊!这样下去你如何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难道要永远处于被人保护的状态!

“刷”的一下,唐芭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和皮子,帐外火光依旧,打斗尖叫声却弱了不少,占玛已经不在帐内。

唐芭担心了,刚想出帐子猛然发现没有武器,哆嗦着手在帐内翻找了一遍都没找到平时用的石刀,最后才想起她还有根短鞭埋在铺盖下的土里。

唐芭双手并用挖了两处才找到埋藏的地点,抓起短鞭就往帐外跑,然而刚一出去她就撞见一个臧狼人正在掀对面帐子的门帘,竟然还是“故人”!

这毛发茂密到看不清面容的臧狼人放开手中的帘子手握石刀转而向唐芭渐渐逼近,熟悉的人、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场景再次重演。

唐芭拼命的告诉自己跑、快跑,可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根本迈不开一步!

刀尖越来越近,恐惧灌满了全身……

“阿唐——”

炸破的刺耳呼唤就像按钮一样开启了唐芭的四肢百骸!

一团黑影急速撞向毛头人,可黑影太弱小只把毛头人撞了个踉跄,好在石刀应声而落。

“快跑啊——”阿蜜拽了一下唐芭扭头就跑。

反应慢半拍的唐芭刚迈开腿就被毛头人抓住头发往后用力一扯,唐芭直接仰面摔倒在地上。

毛头人再次抓起唐芭的头发把人拎了起来,然而下一秒毛头人凶光更甚,“祭品!你就是跑掉的祭品!”

跑出去没多远的阿蜜见状立刻返回,一个助跑再次向毛头人撞去,可这回毛头人却没放手一直扯着唐芭的头发,阿蜜急的满脸通红,攀住毛头人的手臂张口就咬,任凭毛头人怎么捶打阿蜜都不松口,直到见了血毛头人才嘶吼着放了手。

阿蜜随口吐掉嘴里咬下来的肉和唐芭飞速交换了个眼神,二人撒腿就跑!

第二十章 消亡的光阴

可两个孩子怎么跑的过一个成年人,眼看毛头人渐渐逼近,阿蜜当机立断朝着一根柱子的方向跑,几下就蹿了上去。

阿蜜焦急的冲着唐芭直摆手,“阿唐上来!快上来!”

唐芭真的使出吃奶的力气才爬了一米多高,还没来得及让她后悔平时没练习爬树,毛头人就一个箭步冲上二话不说就把唐芭从柱子上扯了下来。

阿蜜想都没想直接从柱子上跳下再次一个助跑就向毛头人撞去,可这次却没成功,早有预防的石刀煞然举起,直接扎进阿蜜的肚子!

“阿蜜——”

唐芭双目赤红,愤恨的怒火直冲脑顶,唐芭反手抓住毛头人的手臂在已经流血的伤口上又狠狠的撕下一块肉。

重获自由的唐芭瞄了一眼仰躺在地的阿蜜,阿蜜脸色惨白,胸口中不停的往外冒出殷红的血液,顺着纤细的指缝涓涓流淌。

唐芭微弓着身抬起手腕抹了一把嘴上的鲜血恶狼般的目光只锁定在毛头人身上,“啪”的一声,唐芭甩出短鞭,浑身杀气弥漫,她只告诉自己——速战速决!

毫无预兆!

短鞭似灵蛇般缠住毛头人握刀的手腕,唐芭条件反射的一抖,短鞭霎时翻起了根根倒刺,随着唐芭的动作,根根倒刺旋转着扎进毛头人的皮肉,石刀落地,抽回的短鞭上不仅滴着血液,还挂着丝丝缕缕的鲜肉。

唐芭试探般围着自己的猎物绕圈,不动声色的慢慢靠近,她此时什么都没想,只凭本能!

毛头人也谨慎了起来,一直正面对着唐芭原地转圈,只是不明白祭品何时变得这么难缠!

就是现在!

短鞭再次毫无预兆出动直奔毛头人下体,唐芭下手毫不留情,感受到短鞭缠绕的震动后随手一抖紧接着手腕一翻,短鞭再次带着血肉抽回!

毛头人嘶吼一声蜷缩在地。

然而唐芭没给猎物任何喘息的机会,一个箭步冲上随手抖开短鞭上的倒刺直接把短鞭绕在毛头人的脖子上猛地向后一拽,然而临死前的挣扎是剧烈的,唐芭双脚蹬住猎物的肩膀借力再次将手中的短鞭拉紧!

生命渐渐流逝,唐芭慌忙松开了手踉跄的跑向救她的那个孩子!

“阿蜜——”唐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停在了半空,像是怕把人吵醒似的小声呼唤:“阿蜜,阿蜜。”

“阿……咳……唐……”

眼看着浓稠的血液顺着阿蜜的嘴角流出,唐芭已经失去了神智,“别说话,孩子别说话,阿蜜没事的,我会救你,我会想办法救你!”

唐芭将阿蜜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哄孩子似的轻轻抚摸着阿蜜的头,“阿蜜要坚强,一会儿医生就来了,阿蜜会好的,阿蜜不要睡!”

“唐……咳……阿唐是……祭……好危……险……”阿蜜费力的抬起手抓住唐芭的前襟,“捕风……链……护你……”

“阿蜜别说了别说了,阿蜜……”唐芭泪如泉涌却不自知,也不知冲什么方向发泄似的大喊:“救护车怎么还不来,没看要死人了么!阿蜜,阿蜜……”

阿蜜渐渐合上了双眼。

唐芭用力抱紧怀里的孩子不停的摇晃:“阿蜜醒醒,阿蜜不能睡,阿蜜阿蜜!”

“好暖……”

抓着前襟的手慢慢滑落,怀里的身体也渐渐冷却了,唐芭,疯了——

唐芭本想把阿蜜移到猎物旁可她拉不动,最后摘到那串绿色捕风花手链戴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又捡起那把石刀一步一步走向已经没了气息的毛头人,手起刀落!

面如死灰的唐芭就这样用她戴着捕风花手链的右手一刀一刀的扎进死尸中,脸上的泪痕混合着猎物的血液让她看起来更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刀下的尸体面目全非,唐芭却尤为不足,重新抓起短鞭把猎物的头拧了下来!

结束了——

天空浓烟滚滚,帐篷残缺不全,哭声凄厉哀鸣,四野一片狼藉……

单薄的身形伫立在帐篷之间,即使浓烟从她鼻间掠过,她也同那根柱子一样纹丝不动,已经凝固的血迹糊住了她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就连那根墨绿色的短鞭都被镀上了一层妖异之色。

她缓缓的转动僵硬的脖颈,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具曾经给过她最真实情感的尸体,眼角的泪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迹,身上凝结的干涸也随着她的动作渐渐龟裂、剥落,露出了它原本的颜色。

再也回不去了!

她跪下来,轻轻的在那冰冷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如果有来世,我将用我所有的一切报答你,如果可以,我会把我重生的机会让给你,只希望你……一世平安!

我的阿蜜!

唐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手腕一抖短鞭上的倒刺煞然立起,脱兔般的身形快速地在帐篷间穿梭!

阿姆!阿达!你们绝对不能出事!

被泪水冲刷出的目光刚毅又倔强,单薄的身体如利刃般危险又闪亮,泛着妖异之色的短鞭就像嗜血的野兽在敌人的身上留下不可修复的伤口。

又一声惨叫倒在短鞭之下,唐芭直接冲上前扶起受伤的占玛,顾不上后怕,唐芭直接扯掉藏在皮衣下的内衣抓起地上的石刀“唰啦”一声撕扯成布条,占玛的大腿血流不止,只是绷带绝不能止血。

唐芭四下看了看,手起刀落直接划开敌人的颈项,借用流出的鲜血混合黑土制作了一团血泥,唐芭抓起一把直接糊在血流不止的伤口处,撑开布条快速捆扎,之后又对占玛做了一遍全身检查,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

“阿姆,看见堪嘎了么?”

占玛被这样的唐芭惊到了,反应慢了半拍才摇摇头,“没看到。”

“阿姆我扶你起来,你不能呆在这,咱们一起找堪嘎!”

唐芭找来一根木棍艰难的把占玛撑起,而这时不知从哪又冒出两个肩扛展臂鱼的臧狼人。

“阿姆站稳。”唐芭的声音沉稳而镇定,她把手中的木棍塞进占玛的手里又捡起地上的石刀交给占玛,“阿姆防身用。”

话落,唐芭护在占玛身前,手腕一抖,“啪”的一声短鞭在土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鞭痕!

第二十一章 真正的重生

唐芭正在思考如何一对二的时候,突然在左侧的余光中扫到一闪而过的寒光,那是白晶刀特有的冷厉!

她护着占玛缓缓的向右侧移动,不动声色的带着臧狼人转圈好让他们的背部冲向躲在暗处的白晶刀。

唐芭慢慢抬起没握短鞭的手臂,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又指向她右侧的臧狼人,在臧狼人不明所以时,唐芭收回的指尖在颈项一划而过。

那道冷厉的寒光和妖异的短鞭同时出动却奔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一个一击致命,另一个还在挣扎,带着血的白晶刀再次穿破一具血肉之中!

这场掠夺般的战斗结束了,臧狼就像鬣狗一样伺机待发又风卷残云——

希夏人有相互搀扶的,有抱着死去的家人痛哭的,有拖着自己的俘虏的,全都不约而同的向广场处走去。

英枝木然的抱着自己的孩子也汇在这些人群之中,拖着沉重的脚艰难的迈出每一步。她的男人死了,她的阿蜜死了,她的阿图不知死活……

广场中的尸体越聚越多,哭嚎声响成一片。

英枝跪在其间轻轻抚摸着阿蜜的脸,她没有眼泪甚至还面带微笑,她觉得阿蜜其实是睡着了,她还轻轻的哼起了摇篮曲:“捕风花飘飘,绿麻草摇摇,我的阿蜜睡觉觉……”

唐芭实在不忍英枝这般想要上前去扶被占玛阻止了。

占玛对唐芭轻轻摇了摇头,“就让英枝在最后送送阿蜜。”

坦克仕已经在驱赶逝者的家属,直到夏巫走上了祭台,希夏族人们才渐渐退出了逝者的领地。

夏巫张开双臂高声吟唱:“希夏的族人啊,天神已经看到你们的勇敢,天神将在日升之际带着勇士重返光明——”

唱罢,夏巫高举的骨杖向下一划直指广场中央,一道蓝光迸破而出落在广场中央后又迅速四下延展,被蓝光滑过的尸体瞬间被冰封,一个个冰棺拔地而起,不一会儿就铺满了整个广场!

唐芭被震撼住了,在这一刻她真的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天神的存在,在这一刻她真的相信阿蜜会和她一样重获新生!

当逝者的家属再次进入广场中见亲人最后一面时已经隔着一道屏障,还能看见却再也无法触摸了。

希夏族人们有条不紊的推着自己的亲人进入到他们的栖息地,唐芭推着阿蜜的冰棺,堪嘎推着英枝男人的冰棺,占玛和英枝相互搀扶跟在后面。

平民们没有一个开口说话,只有“贵族”以上阶级的人在窃窃私语,因为他们的地位保住了他们的家人和他们的财产!

唐芭面无表情的扫过那一帮置身事外的“贵族”,慢慢的跟随送葬人群进入东边的碎星林,离采树水的地方不远。

这片碎星林唐芭从没来过,没走多远就是一处天然洞穴,洞中寒冷异常正适合储存尸体。然而唐芭却皱起了眉,怎么这么空旷!

是的,空旷!只有他们运送进来的尸体,没有先人的!

“堪嘎。”唐芭呢喃道:“怎么没有其他的尸体?”

堪嘎四下看了看才道:“巫祭后会送入巫塔,在那里天神才会让他们再活下去。”

唐芭纳闷了,神不应该是无所不在的么,说白了是一种精神寄托而已,怎么还要去特定的地点?还是巫塔?阿图都没有资格进巫塔,逝去的人反倒能进入了?

理智的思考渐渐冲淡了刚才的震撼,唐芭更相信自己的分析和埋藏在心底的那种不安,直觉告诉她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并且在她身上不止出现过一次!

第一次心悸让她避开了直奔头颅的木箭;第二次她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第三次……第四次……直到臧狼来袭的当晚唐芭才彻底明白那种心悸带给她的是什么,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只要用心感受她甚至能察觉出更多的东西,就比如尸体被送入巫塔后的结果并不是希夏族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唐芭也是在那一刻真正的明白,其实她——也是个巫!

而她的能力如果用……前世的说法就是——第六感!

占玛还在轻声安慰英枝,很多希夏族人也一样在相互安慰!

唐芭沉默了,这是由异能人统治的世界,可这些普通人却奉异能人为神的使者甚至就是他们心中的天神,其实只是个骗局而已,但她又能怎么样呢,以她现在的能力连自保都成问题怎么能反抗这里的统治!

那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变强!

两家的帐子全都破烂不堪,储备的食物也被抢走了大半,剩下的也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唐芭先一步进入帐子挑开自己的铺盖松了口气,还好,她埋藏的东西都还在,但这却不是长久之计,尤其是那块三棱锥的石头。

堪嘎二话不说拎起铺盖上的皮子开始修补两家的帐子,唐芭很庆幸只是划破而已,如果真是烧掉的话,他们存下来的皮子根本不够做出一个帐子。

唐芭先给英枝做了个全身检查,还好只有一些擦伤,但是英枝的状态很糟糕,一直坐在地上发呆,半天都不动一下。

相对的,占玛精神状态很好就是伤的有些重,大腿的刀痕一直划到膝盖,好在不算深。唐芭烧水给占玛清洗伤口,又取出曾经无意间治好她脸的草汁涂抹到患处,再用她早就洗干净的内衣撕成条状绷住伤口。

唐芭安顿好占玛和英枝,开始规整两家还能吃的食物,结果非常不乐观,据堪嘎估计还有四十多日就是巫祭,巫祭一过就是白寒也就是入冬,到那时候想要抓猎兽是非常困难的,而狩猎日已过,再也不会有大型捕猎的集体活动了!

现在是四口人,只有堪嘎一个劳动力怎么能养活!

唐芭下定决心要和堪嘎学习猎兽好增加一份劳动力,她就不信她猎不到野兽吃!

当这个想法告诉堪嘎的时候堪嘎还有些犹豫,可他看着唐芭腰间的短鞭又想起臧狼来袭的当晚和唐芭的合作才点了点头。

人是不可能突然间就学会一样武器的!

正在重新磨制石刀的堪嘎回头看了眼在帐中发呆的英枝,又确认了下周边环境才小声问道:“阿唐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唐芭抖了抖用碎皮拼接出来的新铺盖,“没有,只要我不想就会用,但是我只要想这鞭子怎么用就不会了。”

堪嘎困惑的抓了抓头发。

唐芭笑了,“很奇怪对不对,我想那应该就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第二十二章 本能

唐芭有些忐忑,她从来没打过猎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前世倒是看过一些野外求生的纪录片,可这是两码事。她本想让堪嘎先进行一对一教学后在加入猎兽小队,可堪嘎告诉她单独猎兽很危险,他不能保证两个人的安全。

赶鸭子上架!

唐芭只好厚着脸皮和堪嘎一起往集合地走,秉持虚心求教、多看多学的态度,坚决不能给猎兽小队拖后腿,努力融入这个小集体!

堪嘎的猎兽小队有六个人,年纪相仿,家庭状况也相似——没有男人,凡是家里有阿夿的,孩子都会跟着阿夿的队伍去猎兽,不仅能猎到更多的野兽捕猎技能提升的也快,毕竟父辈们更有经验一些。

像堪嘎他们这样的都是一点点摸索出来再加上狩猎日那段时间的偷师,还算能糊口。

唐芭从没接触过堪嘎的小队成员,堪嘎平时也很少说起猎兽的事,只是偶尔提一提而已。唐芭只知道小队长谷荣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善于追踪猎兽也很有头脑,堪嘎告诉她只要小队长认可了,她就能留下。

唐芭偷偷在皮裙上擦了擦手,竟然紧张到出汗!这种感觉只有在她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一次面试时才有过,唐芭猜这可能是心虚的表现。

集合地在部落西北方,离希夏约有一公里远。当他们赶到集合地的时候别说唐芭了,就连堪嘎都愣住了。

谷荣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悠闲的甩着石刀,围在大石头旁的人足足有十来个,其中一个半大小子见到堪嘎后招了招手。

“达力,怎么这么多族人?”堪嘎问道。

达力压低了声:“不就是臧狼来的黑日……”

达力的话没说完,但是唐芭和堪嘎都明白了,那天晚上死了不少人啊!

谷荣看了看太阳站了起来,对围在大石头旁的新老成员道:“好的留下,不好的走,我说的算。”话毕,谷荣轻巧一跃从大石头跳下率先跑了起来。

所有新老队员没有人质疑全都沉默着跟上,这就是个强者的世界,弱者如果不想服从只能先变为强者。

每个孩子的奔跑速度都不慢,唐芭起初还担心会跟不上,也怕还没到猎兽的地点就跑不动了,然而她的顾虑完全不存在,甚至还感觉很轻松!

通过这一点唐芭也进一步证实了这具身体的素质其实是很好的,不仅仅是体现在耐力和速度上,柔韧度也相当厉害,劈叉下腰前后空翻她竟然都能做到。

欣喜之余问题也就相应的出来了!

唐芭没有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自然也不清楚原主人都会什么,而且唐芭还带有强烈的主观意识,她前世做不到的事情在这里她连想都没想过。

直到阿蜜出事刺激到了她,她才凭借身体留存下来的那些记忆使用了短鞭,可当她的主观意识回来之后,唐芭发现她根本不能灵活自如的操控短鞭。

也就是说身体素质好并且善用短鞭的是这具身体,也就是它的原主人,而不是唐芭!

唐芭称之为——本能!

而她因主观意识太强从而影响了本能的反应。

这让唐芭非常郁闷!没办法,只好多尝试多挖掘多练习了,也希望在猎兽中……实践出真知吧!

猎兽的地点在北方的碎星林,和采树水的那片碎星林不同的是这里更深更幽暗也更暗藏危险。

半大孩子们快速灵活的穿梭在树林之间,完全无视坑洼的地面和周围密集的树木。可唐芭却不行,磕磕绊绊的走了一会儿才发觉周围的人只剩下堪嘎。

唐芭满心歉疚,甚至有些后悔在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就进入猎兽小队。

堪嘎却满不在意的笑了,“阿唐能行,我知道的,什么都别想,就用阿唐说的……能?”

“本能。”唐芭也笑了,“这可不是一两天的事,不过我会努力的。”

堪嘎单臂一撑越过一处半人高的土包反手去接唐芭,唐芭刚要伸手就停住了。

“堪嘎躲开,我试试。”唐芭回忆了一下堪嘎的动作又联想了下前世看的动作片,边后退边让自己的思想放空,只把注意力集中到土包上。

短暂的助跑后一个垫步身体弹起,当土包在眼前放到最大的瞬间单臂一撑身体随之驱进,落地!

干净利落!

第一次就成功让唐芭有些小激动,不过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却是生存的基本,她连这种小事都欣喜的话那以后要怎么生存!

唐芭瞬间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些烦躁。

堪嘎却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像还明白了什么拉着唐芭到一棵树下。

唐芭皱了皱眉,爬树这事她偷偷练习过可一次都没成功。

堪嘎解开腰间的绳索在手腕上绕了两圈又将剩余的部分握在手里,对着唐芭点了下头后一个箭步跃起脚蹬树干直接蹿到两米,然而堪嘎却不像阿蜜用双手去抓凹凸处来稳住身形,而是瞬间甩出手里的绳索直接套住一根枝干,随即身体一荡坐了上去。

堪嘎裂开嘴对着树下的唐芭挑衅似的一仰下巴,“上来!”

唐芭挑了挑眉,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吧!

她边运气边解下短鞭,抖了几下才把倒刺甩出来,她只希望一会儿别摔得太惨就谢天神了。

唐芭对着树盘算了半天运行轨迹,这才后退几步留出助跑的距离。然而唐芭助跑了好几次都在树干前刹住了脚步,有一次还差点撞到树上。

堪嘎笑的前仰后合,还不停的唠叨用本能用本能,气的唐芭直翻白眼,那本能是说用就能用的么!

还就不信了!

唐芭再次一个助跑冲了上去、跃起甩鞭,然而距离计算失败鞭子不够长,就在唐芭将要摔下树时余光扫到旁边树的一根枝干,唐芭想都没想甩鞭而出,“啪”的一声脆响短鞭的震动传入掌心,唐芭一个借力荡过去堪堪坐到枝干上。

惊魂未定的唐芭抚着胸口向树下看去,而此时的堪嘎却表情肃然的站了起来,“阿唐过来。”

唐芭愣了一下,她还从没见过如此严肃的堪嘎。

堪嘎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语气中还夹杂了命令的成分,“阿唐过来,快点!”

第二十三章 出局

唐芭第一反应就是遇到了野兽,而且就在她背后!唐芭浑身瞬间绷住,条件反射的回头去找却什么都没看见,但她还是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之后又颤颤巍巍的趴了下去。

开玩笑!只有小腿粗的枝干她可走不过去,并且延伸出去的部分还更细,唐芭决定爬过去,可她和堪嘎分属两棵树,难道还要荡?!刚才纯属侥幸啊!

堪嘎警惕的盯着十几米远的一棵树上,余光中瞄见唐芭蚯蚓似的在枝干上慢慢移动,想笑又担心不远处暗藏的危险,脸上的五官纠结的直抽搐。

“阿唐起来,我相信你。”堪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唐芭也觉得太怂,先抖开短鞭才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眼见脚下的枝干就快承受不住她的身体重量时,唐芭才朝着离她最近的一根枝干甩出短鞭,费了半天劲儿才把自己折腾过去。

“怎么了?”唐芭抹了把脸上的汗。

堪嘎指向不远处的那棵树,“是黄鸧。”

唐芭顺势看去立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好大一只鸟!

那只鸟最起码有两米高,通体金黄的羽毛闪着金属般的光泽,立在树上像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这还是唐芭在这里见过的第一只飞禽,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只。

“黄鸧不主动杀人,但是很危险,咱们杀不死它。”堪嘎紧了紧手腕上的绳索,“走。”

唐芭有点不好意思的往下指了指,“下去走行不行。”

堪嘎摇头道:“黄鸧对在地上跑的猎兽很小心,先离开这。”

堪嘎如履平地似的在枝干上奔跑起跳荡到另一棵树后冲唐芭招了招手。

唐芭紧了紧握着短鞭的手,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摒除杂念,放空思维——

起跑、跳跃、甩鞭、驱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堪嘎冲站在身边的唐芭伸出了拇指,撂下一句“跟上”率先荡到了另一棵树上。

熟能生巧。

堪嘎见唐芭越来越熟练后便不再停留,直接穿行在树林之间。

这种感觉真的很爽,唐芭刚开始享受这个过程,“戛——”的一声唳叫突然响彻整个树林,凄厉又尖锐。

唐芭险些从半空摔出去,要不是堪嘎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见情形不对即使甩出绳索将她套住,唐芭很难想象自己是否还能全须全尾的站着。

二人快速交换了个眼神又不约而同的望向声音的源头,正式黄鸧的方向。

又一声惨叫传来,这次却是人声。

“去看看?”唐芭试探的问道。

堪嘎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

二人非常谨慎的返回,在离黄鸧二十米远的树上停下,而这里已经有一个人在了——谷荣。

小队长谷荣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们一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事发现场。

展开翅膀的黄鸧高大又坚不可摧,笼罩在它影子下的三个半大孩子就像老鼠一样到处逃窜,唐芭认出这三个小子正是参加“面试”的队员。

“救人”的话如鲠在喉,唐芭真的是强迫自己一寸一寸的往下咽,比起救那三个孩子,唐芭更不希望堪嘎出事,再说堪嘎和谷荣一起冲上去也不见得能把黄鸧杀死,更别说堪嘎和谷荣都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全都以旁观者的姿态观战。

眼见黄鸧钩子似的利爪就在一个小子的后背留下了四道深深的抓痕,这孩子忍者剧痛身形一矮暂时躲了过去,唐芭刚想松口气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给震住了,也让唐芭再次认清这个世界的残忍和现实。

“死神”的利爪死死的追在这孩子背后,可这孩子却把毫无防备的同伴推向了黄鸧的爪下,“噗”的一声闷响,四个泛着黑鳞的倒钩直接抓破头颅,只留下还有半个头颅的尸体飞身离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谷荣动了,堪嘎和唐芭也跟了过去。

黑色的土地上喷洒着“豆腐块”和血液的混合物,残破不全的尸体也倒在其间。

唐芭逼迫自己看清地面、看清那个孩子、看清这里的一切,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你必须接受!

谷荣淡淡的扫了眼尸体对着那两个半大孩子道:“你们不行,走吧。”

两个半大孩子虽有不满却什么都没说,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堪嘎留下。”谷荣点了下头后转向唐芭,“你是堪嘎阿姬?”

唐芭:“是。”

谷荣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皱着眉一脸嫌弃道:“树上,我看见了,还是回去找你阿姆吧。”

唐芭挑了下眉,赤裸裸的讽刺啊!

“谷荣。”堪嘎抓住谷荣的胳膊,“阿唐可以的,相信我。”

谷荣指了下自己的眼睛,“我相信我看到的。”

“我会教她,我会……”

“那你也走吧。”谷荣直接打断了堪嘎的话,一把甩开堪嘎的手几下就蹿上了树,没一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这队长还真是……高冷!

唐芭内疚的无地自容,不仅仅是让堪嘎丢了猎兽小队,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以后家里吃什么!

堪嘎满心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以后就让阿唐猎兽吧。”

唐芭惊奇的打量了堪嘎半天,以她对堪嘎的了解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以后就靠阿唐养家了”!

天神啊!堪嘎竟然会开玩笑了,能不惊讶么!

这一日的猎兽唐芭玩的很开心,是的,“玩”的很开心,摔的也很愉快。

经过这一天的训练唐芭隐约能摸索到如何“运用”本能的诀窍了,尤其是短鞭也能顺利的使用,虽然不能游刃有余却也不似之前那般手忙脚乱。

为了能抓住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唐芭回到帐子都在练习短鞭,作为唯一的防身武器,她必须做到让短鞭成为身体的一部分那般得心应手。

日头渐渐西去,唐芭安顿好精神状态不佳的英枝又给占玛换好“药”后拎着短鞭跑到了小湖边,从体能到武器一直练习到深夜。

时间紧迫,食物的供给是大问题,她必须要让自己尽快赶上堪嘎的脚步,否则他们将过不去这个白寒!

第二十四章 猎兽

每一株绿草都被日头晒得油亮,如茵的铺洒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两个身影快速穿行在其间,半人多高的绿草被掀起两条并行的波浪。

半大男孩上身斜挎着皮质褡裢和绳索,腰间的多功能皮带不仅固定了褡裢还有皮裙,腰带的右侧还挂有一把带有刀鞘的白晶刀和一把石刀。

女孩上身穿着全是口袋的马甲,一条两指粗一米多长的墨绿色短鞭贴服的围在她的腰间,裙裤下的左腿根处系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脚下套着由皮子和植物纤维编织的鞋子。

当二人离草原和森林的交界处越来越近时,男孩取下绳索一边结绳一边缠绕,丝毫不影响奔跑的速度。

而女孩却没有任何动作,脚下的频率却在逐渐加快,健步如飞的冲向一棵粗壮的树,眼见就要撞上时,女孩突然飞身跃起双脚踩着树干轻巧攀蹬,当蹬爬到了极限一个借力再次飞腾在半空,千钧一发之际女孩“刷”的一下抽出腰间短鞭,手腕抖动的同时短鞭已经绕在另一颗树的枝干上,身体随之荡去时女孩的左手伸向大腿处,指尖一挑匕首已经在手,“当”的一声匕首刺破树干稳住了女孩的身形,而她手中的的短鞭也应声收回。

然而女孩并没有做任何停留,右手的短鞭再次灵蛇般出动的同时女孩拔出匕首身体扭转到常人根本做不到的角度后脚下再次借力纵身飞起!

女孩犹如精灵般身形诡异多变,若隐若现的穿梭在林间,跟在后面的男孩相比较反倒显得吃力些。

行进中的女孩突然在一棵树上停下,手臂迅速向后伸直掌心也冲向身后,并拢的五指指尖朝上,对跟在身后的男孩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男孩立刻稳住了正在跳跃的身形。

女孩快速打着手势:三指直立放置头顶(三角),拇指收在掌心其余四指指尖冲下两两分开(四腿),只食指直立(一只)。

男孩立刻明白悄悄爬下树迅速向左侧移动,而女孩却在树间穿行消无声息的向右侧移动。

那是一只似鹿又有点像马的成年猎兽,头顶漆黑的三只角坚硬而锋利,身上的皮子光滑油亮,肉质虽说不上鲜嫩但猎兽的四肢制成火腿味道还是不错的。

躲在暗处的唐芭眯了眯眼,又一张铺盖,又能做出一把匕首了。之前抓到的那只猎兽报废了两只角才做出现在用的匕首,这回正好把堪嘎的石刀替换掉。

唐芭见堪嘎已经就位,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弹弓,是的,就是用眼前那只猎兽的同类的筋和报废的角制作而成的弹弓,没什么杀伤力,但是让猎兽受惊还是富富有余的。

“啪”的一声,飞出的石子在猎兽的身边骤然炸起,直接掀翻一小块土屑。

猎兽本能的就往反方向奔逃,而早已等候在此的堪嘎旋转着手中的绳索,“嗖”的一声甩出直接套住猎兽的脖颈,在猎兽还没挣扎前堪嘎就围着树干绕上了几圈反手仅仅拽住绳索,而这时的猎兽才惯性的摔倒在地不停的挣扎。

像这种成年的猎兽要是在以往,堪嘎他们小队六人狩猎起来都很困难。他从没想过现在只需两人就能很轻松的猎杀,他就知道阿唐不一般。当手中的绳索渐渐停止了颤动,堪嘎冲着躲在暗中警戒的唐芭咧嘴一笑,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唐芭抿嘴一乐,有点违和,但是很实用!她快速穿行过去继续躲在暗中警戒,而堪嘎已经在拨皮了。

猎兽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太大,只能拆选出有用的部分带走,而这个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堪嘎却很放心,这种心情就是在以前的小队中都不曾有过的,堪嘎不知如何形容,他只知道他相信阿唐,可以把身体交给对方的那种相信。

堪嘎的动作很利索,不一会就不把猎兽的四肢、角、心脏、肝等拆卸完毕,用拨下来的皮子一裹扛在了肩上。

唐芭流连的望着地上的尸体,她一定会想到办法带走一个整只的,据说羊肠线就是用小肠下的一层粘膜制作而成,她不知道这种猎兽可不可以但她想尝试尝试,如果成功了也就不用担心哪天不小心弄个大口子出来。

两个身影一个在树上穿行,一个在地上奔跑,彼此看顾相互照应,默契的向他们临时存放食物的地点奔去。

存放食物的地点是一处仅能容下一人的天然地洞。

堪嘎将绳索套在唐芭腰间后慢慢的把人顺下去,唐芭就把刚猎到的食物暂时存放在地洞中的一处拐角。

“去哪?”堪嘎边收绳子边问。

唐芭随便捡了一根树枝插在阳光照进来得地方,又从马甲的某个口袋中翻出一张灰黑色的皮子,这是一张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得懂的地图。

“去西边。”唐芭对照着地上简陋的“日冕”指向一方,“我想去那里得碎星林看看。”

“走。”堪嘎一甩绳索蹿上了树。

二人没穿行多久就到了碎星林西侧的边缘,唐芭估算了下时间大概是二小时左右。

前一刻还是密集的树林,下一秒就变成一望无际的原野!唐芭和堪嘎站在交界处的一棵树上眺望,竟然在绿芒之间发现了一小片红色!

二人快速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的跳下树同时向那片红色飞奔而去。

余光中的景物如同剪影般快速掠过,唐芭自娱自乐的想:没有车也不错,最起码身体素质上来了,如果这里有了车也就不是这样的原生态了!

可是“望山跑死马”,她这里可是跑死自己啊!

当唐芭都想放弃返回时堪嘎一声惊呼手中的绳索已经甩了出去。

“是红鸡!”唐芭看着在绳索中挣扎的猎兽默默咽了口口水,好久没吃到红鸡肉了!

唐芭兴奋的跑过去,刚要拆解绳索的手突然在半空一顿,转而改了方向抓起身旁的一株红草提臂一缕,满手掌都是红色的颗粒。

唐芭按捺着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拨开一颗后放到嘴里尝了一下,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天神啊!竟然真的是大米!

是大米啊!

第二十五章 幸运日

“难吃吧!以前我吃过的!”堪嘎见怪不怪的从褡裢中取出一根皮绳快速缠住红鸡的双脚,见唐芭还是不动揉了下她的头发,“怎么了?”

唐芭顺势仰起脸狠狠的瞪了堪嘎一眼,还说红鸡吃什么带粒粒的红草,野鸡都吃大米了,最高等的智慧生物——人却还没粮食吃,简直是暴殄天物!

堪嘎莫名其妙的抹了一下唐芭脸上的泪痕,“难吃到哭?没那么难吃吧!”说着还从唐芭手里捡起一粒放进了嘴里尝了尝。

难吃你大爷!

唐芭真的是第一次有骂人的冲动,“腾”的一下站起狠狠的锤了堪嘎一拳,转身就像那片红色冲去。

堪嘎一手捂着被打疼的地方一手抓了抓头发,真心的大惑不解!

起初在半人多高的绿草间夹杂着零星的红色,而到了那整片的红色后每株稻谷都将近两米高,稻谷上挂满了沉甸甸的、一大串一大串的谷穗,卑躬屈膝的等着人们来发觉。

唐芭眼睛都绿了,浑身的血液兴奋的都在沸腾,她相当霸气的一挥手,“以后这片红米都归我了!”

堪嘎拨开一株稻谷眨了眨他不大的眼睛,“红米?”

“对,就叫红米。”唐芭踮起脚拍了拍堪嘎的肩,“我要给你做这世间最美味的主食!”

堪嘎更不明白了,“主食是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走。”

这片稻子长势既凶猛又密集,每迈出一步都要拨开前方的稻谷再跨步过去,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被叶片和谷穗擦出红痕,可唐芭却全然不顾,心里还美滋滋的琢磨如何利用这些叶片、稻壳和根茎。

然而惊喜还没完,当二人拨开挡在前方的稻谷时眼前赫然开阔——是片湖泊。

平静无波的粉红色湖面再阳光的映照下犹如光滑明净的丝绸,雪白的沙滩闪烁着星星般的光点,沉甸甸的红色谷穗伴有片片油绿的叶子的株株稻谷环绕在周围,点缀在绿茫茫的原野间,夹杂在碧蓝的天空下,绝对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唐芭不仅被这美景所震撼,更让她不敢置信的就是这片颗粒感十足的沙滩!

不是吧!?

唐芭捻起一小撮直接放到嘴边舔了舔,她第一次体会幸福到冒泡泡是什么感觉,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幸福的在冒泡泡!

堪嘎也有样学样的舔了下,随即惊呼出声,“是蓝晶!不对,是白晶!”

是盐啊!

不过唐芭却不会去纠正堪嘎的叫法,白晶就白晶!

部落分发的蓝晶根本不够他们食用的,这回不仅解决了温饱连盐的问题也解决了!

唐芭兴奋的直接跃起一头扑进“沙滩”里打了几个滚,堪嘎也高兴的围着白盐滩奔跑惊呼,似曾相识的欢乐场景在唐芭的脑中一闪而过,只不过捕风花换成了盐滩,三个人变成了两个。

她的笑容收住了,仰面躺地抬起戴有捕风花手链的右手,漂浮的白云在指缝间微不可察的移动……

阿蜜,想你了——

“想阿蜜了?”

视线中的白云替换成了堪嘎的脸,小眼睛大鼻头,咧嘴一笑憨憨的其实聪明的紧。

唐芭微笑着晃了晃手腕,“拉一下,我准备开发下你的味蕾。”

“味蕾是什么?”堪嘎直接把唐芭拎了起来,“对了,你之前说的主食又是什么?”

十万个为什么又附体了!饶是唐芭耐性不错遇见这样的堪嘎也很无奈。

“别问为什么,你只需要看和吃就可以了。”唐芭两手一摊,“把石盘给我。”

这石盘堪嘎嫌重原本不想带,还是唐芭执意装进堪嘎的褡裢里以备不时之需,这不就用上了!

唐芭把采摘下来的稻谷用小块皮子裹住后用力搓揉,比前世的白米还要大上一圈的红色米粒颗颗饱满的呈现了出来。

堪嘎直接傻住,原来要这么吃啊!

“先不能吃。”唐芭一把打掉堪嘎伸过来的“罪恶之手”,“这叫剥壳,会了么?”

堪嘎连连点头,“会了,给我试试。”

唐芭递给堪嘎后又捻起一粒谷壳,“这个留好,一会要用。”

“好。”堪嘎见唐芭取出腰间的水袋又开始生火时,偷偷捡起一粒闻了闻后扔进了嘴里嚼了嚼,还是不好吃!

这种原始煮饭的方法最难的就是火候的掌握,唐芭在前世的大学生活时曾和室友学习过如何用液化气煮米饭,她只希望现在还记得如何控制。

当谷壳最后一次扔进火堆中时久违的香气四处弥漫,唐芭的眼眶湿润了,好怀念啊!

正在烤鸡的堪嘎眼睛都直了,他从没闻到过见到过这么美味的食物,瞪着石盘里颗颗饱满晶透的红色大米望眼欲穿,要不是唐芭的“震慑”红米早就已经装进他的肚子里了。

唐芭捻起几粒尝尝红米是否熟透,瞥见堪嘎的馋相还坏心眼的吧嗒了两下嘴巴,堪嘎绿着眼睛很响亮的咽了口口水,逗得唐芭仰头大笑。

真好,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未来也会越来越好的!

堪嘎意犹未尽的盯着空了的石盘,“下次来要带个大些的石盘。”

唐芭拍拍他的肩,“多摘些去,煮好给阿姆带回去吃。”

煮好米再将红鸡的肉烤好后天色已经渐晚,二人商量了下决定直接回希夏,准备明天带着更方便的容器在取上临时存放地的肉来红湖腌制。

二人谁都没想节外生枝,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妥妥的“怀璧其罪”。

在外奔波一天的唐芭眼见天色渐黑归心似箭的往希夏赶,还是第一次回去的这么晚,阿姆肯定担心的守在帐口等着他们回来,想起那个不大却让人安心的小帐篷唐芭不自觉的笑了,即使在前世她都没有那么强烈的归属感,这应该才是真正的家!

通明的篝火在黑暗之间连成一片,不仅照亮了前方的路又温暖了人的心。

唐芭还是头一回在这个时间、从这个角度看希夏。

快到家了!

唐芭加快了脚步。

“等等!”堪嘎叫住唐芭,“部落不对劲!”

第二十六章 祭品

希夏部落中,所有的帐口都站着女性,族长和仕陪同夏巫挨个帐口查看。

“这帐子没有孩子?”夏巫紧锁着眉头指着一个只站着成年女性的帐子问族长。

“是的,尊敬的夏巫。”族长卑躬屈膝道,“臧狼来的那日死了。”

夏巫点点头对自己的守卫仕吩咐道:“让所有成年人都进帐子,以后的祭品都要孩子。”

坦克弯腰行礼,“是,我的巫。”

“还是我去吧,坦克仕没有我知道的多。”族长谄媚道:“这样还能更快些,夏巫也好早回帐子。”

夏巫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

得到许可后,族长赶紧吩咐了自己的奴隶,几人分散开通知所有的帐子。

占玛焦灼的守在帐口,她既担心还没归来的唐芭和堪嘎,又不想让孩子们现在就回来。

因为今天是选祭品的日子!

“十六巫祭以上的都进帐子,快点快点,夏巫就要过来了。”族长吼着嗓子道:“说你呢,占玛进帐子,怎么没见你捡的孩子?”

“那就是我的孩子,不是捡的。”占玛向孩子们平日回来的方向望了眼。

也就在这时,小跑过来的族长直接掀开了占玛的帐帘朝里扫了一眼,不耐烦道:“你孩子呢?”

占玛压下心中的不满可语气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不知道。”

“哼!”族长冷哼一声,点了点自己右边的嘴角又滑向耳根处,似笑非笑的道:“别忘了你以前做过的事,你现在可是有两个孩子。”

占玛垂下眼睑沉默了,脖子却还是梗着的。

族长得志意满,再次问道:“是阿唐对吧,人呢?”

刚跑回来的唐芭被坦克拦在了帐外。

坦克指着堪嘎,“你,进去。”又点了点唐芭,“你,把脸露出来。”

唐芭坦然的撩起了头发。

夏巫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唐芭,沉声开口道:“把脸上的毛擦掉!”

唐芭心中一抖,乖乖的抹掉了。

“你脸上涂的是绿麻草的草汁。”夏巫皱着眉肯定道,“是谁告诉你可以涂在脸上的?”

这回唐芭可不淡定了,就说越文明的人越危险,她很努力的去感受自己的心跳,却完全没有那种心悸的感觉,难道失灵了?!

“夏巫问你话呢,你不会说话么!”

“尊敬的夏巫,占玛的孩子……”

坦克和族长的话音同时响起,身体却是一来一去。

坦克把唐芭推搡到夏巫面前,又捏住唐芭的脸颊逼迫她仰起头,好让夏巫看的更清楚。

族长对着夏巫弯着腰眼睛却看向了唐芭,惊讶道:“上次见你不是这样的?!”

夏巫脸色阴沉的盯着唐芭,等待她的回答。

本来口中就藏有骨头的唐芭又被坦克捏住脸颊,硌得口腔生疼,吐字也不清楚,“我弄最(碎)了女(绿)麻草想吃,自(汁)水在手上下不序(去),觉得好汗(看)就涂了,没人浩(告)诉我。”说完唐芭就流出了口水。

夏巫对坦克摆了摆手,“带到帐子里。”

坏了!

唐芭慌了,都“化妆”成这样还不行,难道真要去当祭品!夏巫的眼神太好,这里还相对暗一些,等到了帐子会不会发现她嘴里藏的骨头!?

难道坦克没发觉?

唐芭被押送的途中偷瞄了好几次坦克,坦克一路肃着脸执行本职工作,没有任何反常。

当唐芭进了夏巫的帐子发现已经有三个女孩在怯怯的站着,每个人身边都有个奴隶在看守。

见又被带来一个人,女孩们都同情的看了眼唐芭后继续垂目不语。

这几个女孩唐芭还真没见过,可她看出这几个女孩的长相不说一模一样也有五六分相似。说实话,唐芭到现在都不太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每次在湖边见到的自己不是塞着骨头就是涂着草汁,唯一看清过一次就是当初被黑斗篷带到小湖边那次,现在也记得模模糊糊。

不过唐芭知道夏巫为什么选她的原因了,在怎么“化妆”眼睛是不会变的,而这几个女孩最相似的地方就是眼睛,和唐芭近乎一样的眼睛。

唐芭仔细的观察这几个女孩,在心中描绘出自己的样貌,深埋着头让两侧的乱发彻底挡住脸,谨慎的微调口中的骨头。

占玛说过每个巫祭只挑选出一个祭品送往巫塔,之后祭品会怎样却不得而知。

唐芭只希望被挑选出来的不是自己,虽然这样有些自私,但她实在不愿离开希夏,不愿放弃好不容易拥有的家到那个生死不知的巫塔去,她前世都不曾有过未来,在这里不想再来一遍,她要活下去!

帐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唐芭抬起了头,眼神变得怯懦无比。

夏巫掀开帘子的同时傲然的看了眼要跟进帐子的族长。

族长瑟缩了下谄媚的笑道:“我先回去了,我先回去了。”

“你们几个把头抬起来。”跟在夏巫身后进帐子的坦克命令道。

唐芭闻声哆嗦了一下才慌乱的把头发往两侧拨了拨。

夏巫锐利的目光穿梭在几个女孩之间,突然伸手指向唐芭,“希夏族人不许在脸上涂东西。”

“是。”唐芭含胸驼背怯生生的回道。

夏巫眉头皱的更紧,不耐烦的摆摆手,“你走吧。”

唐芭就像是没听见似的还一动不动。

坦克直接上前推搡了一下,“让你走没听见。”

“是,是。”唐芭这才有了动作,看似魂不守舍的出了帐子,她刚想松口气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族长立刻又绷紧了神经,准备绕道而行。

“你过来。”族长指着唐芭喊道,“快点。”

唐芭翻了个白眼小跑过去。

然而还没等唐芭站稳,族长一巴掌就扇在了唐芭脸上,直接把人掀翻在地。

唐芭的怒火“噌”的一下就燃烧了,别说这辈子,就是前世她都没被打过脸,还是莫名其妙的。唐芭伏在地上咬着牙咽下口中的腥甜,双手死死的扣着泥土,不停的告诫自己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族长上前一脚踩住唐芭的头恶狠狠道:“这就是骗我的下场,和占玛一样不是个东西,看来是这些日子让你们过的太好了。”

族长还嫌不够解气又朝着唐芭的肚子踢了几脚后才气哼哼的走了。

唐芭抬起头,阴鸷的目光死死的锁住族长的背影,殷红的嘴角却挂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第二十七章 往日的秘辛

站在帐口的唐芭拨了拨头发又整了整衣服才掀开帐帘。

在帐中焦急等待的三人见到唐芭回来全都喜不自胜,英枝拍着胸口嘟囔着感谢天神,堪嘎直接裂开了嘴,占玛长出一口气上冲过去就抱住了唐芭。

毫无准备的唐芭条件反射的躲了一下,之后就后悔了。

“怎么了阿唐?”占玛果然发现了问题,直接掀开了唐芭的头发,“天神啊,怎么弄得?”

唐芭慌忙的后退一步抬手就要弄头发被占玛拉住了。占玛想摸又怕弄疼唐芭,手就僵持在半空,心疼的无以复加。

“怎么了?”英枝也围了过来,一看唐芭的半边脸肿的有拳头那么大惊呼的捂住嘴,“天神啊!”

“阿姆,我就是……”

“是不是族长?”占玛直接打断了唐芭未出口的话。

正打算编瞎话的唐芭愣了下,一猜就中!

占玛见状的情绪立刻激动了,“我就知道是胡库,只能是胡库!还打你哪了,我看看!”

“阿姆,我没事真没事。”唐芭边说边躲。

“过来让我和你阿姆看看,还打你哪了?”英枝直接抓住唐芭的两只胳膊上下查看。

“是肚子,胡库打阿唐肚子了。”堪嘎每天都和唐芭在一起,他最清楚平时的唐芭是什么样子,也最先看出唐芭到底哪里受了伤。

占玛闻言直接撩起唐芭的衣服,肚子和肋下成片的红痕还泛着青紫,看起来惨目忍睹。占玛盛怒的眼中闪着泪光,连她右颊的伤疤都泛着不自然的红色。

英枝也愤恨的直咬牙,“都这么多巫祭了胡库还记得,占玛,胡库就是……”

“英枝!”占玛厉声道。

英枝张了张嘴又看了眼唐芭,“哎”了一声盘腿坐在了地上。

看来这里还有旧怨!很好,新仇旧怨到时候一起报!

唐芭撩开了头发认真道:“阿姆,我必须要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这样我才能保护自己。”

占玛犹豫了。

英枝一个激动又站了起来,“阿唐说的对,孩子越来越大了,阿唐和堪嘎需要知道,你不能一直护着的,你也护不住。”

其实堪嘎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他只知道以前总是吃不饱,生活的很辛苦,以前也问过阿姆,可阿姆就是不说,见这次阿姆有些松动也支着耳朵等待着。

帐中的三人都在看着占玛,占玛却沉默的取出唐芭做的绿麻草汁小心又仔细的涂在患处。

半响,占玛才缓缓的开了口……

“那个时候岚歌巫还在,族长也很好,我和英枝还不大,胡库也是小帐子,哎——”占玛回味般叹了口气,“那个时候可真好啊,没有人死,就是伤到了岚歌巫也有办法。”

英枝也附和道:“是啊,那时候天天都吃的饱,白寒很快就过去了,族人们日日都是笑着的。”

占玛点了点头接着道:“族人们都很喜欢岚歌巫,会把好吃的给岚歌巫吃,有一黑日阿夿让我给岚歌巫送猎兽肉,我看见……看见胡库在岚歌巫的帐外……”

占玛憎恶的深锁眉头,只用动作来表达她的意思,像是说出来会脏了她的嘴似的。

唐芭立刻明白了,胡库在对着巫帐自渎!

在这个世界巫的地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胡库竟然做出这般下流的举动,这就是对巫、对部落所崇拜的天神的亵渎,这胆子可真够大的!

“胡库哭着跪下来求我不要说出去,我就没说出,我怎么就不说呢!我怎么就不说!”占玛一手揪住前襟,一手用力的捶打着地面,后悔到心痛。

英枝轻轻拍打着占玛的后背接过话继续讲述:“没过多久胡库就不见了,那个巫祭刚过,使者来希夏接神侍,胡库又回来了,之后没过多久就来了好多好多的仕抓岚歌巫,当时占玛给岚歌巫穿知干袋子的时候还是我在一旁看着的,后来就看到胡库跑了过来,胡库没看见我却看见了占玛。”

占玛情绪激动的抢过话,“就是胡库,胡库肯定和使者说了什么才会这样,要不好好的为什么来了那么多仕抓岚歌巫!”

“就那日族长也被杀死了,胡库就变成了族长,之后就把占玛的阿夿和阿姆变成了奴隶,又在狩猎日时把占玛扔进了碎星林。”英枝看了看占玛的脸,“占玛回希夏的时候就这样了,占玛之前很好看的,好多男人都喜欢的。占玛回来后新来的夏巫就把你阿姆留了下来,胡库就把占玛给了他的奴隶,后来有了堪嘎和你,没多久奴隶就死了,你又在碎星林失踪,你阿姆一直过的不好,要是没有堪嘎,占玛可能都活不下去了。”

唐芭凑过去轻轻摸着占玛脸颊的那道长长的疤痕,轻声问道:“是胡库干的么?”

占玛含着泪点了点头,“用石刀划开的,胡库就是想让猎兽把我吃掉,天神保佑在碎星山里让我遇见了岚歌巫,没有岚歌巫我就死了。”

“胡库怎么这样!”英枝还真不知道这事,迅速扭头看向相拥的母女二人,可接下来英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话都说的语无伦次:“阿唐,你……岚歌巫……你不是占玛的孩子!”

唐芭的整个口腔都被骨头硌破了,早早就吐了出来,想着自己的脸肿成这样也无大碍,可她忘记了还有一侧的脸完好无损,而这边的脸颊正好对着英枝!

平时唐芭总用头发遮盖着脸,英枝也没真正见过唐芭的样貌,只有这次让她看了个完全、看了个清楚。

“你竟然没被选成祭品!”英枝不敢置信的盯着唐芭,

这个意外太突然,就连占玛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紧紧的抱住唐芭。

一直沉默的堪嘎直接站了起来,“阿唐就是我阿姬,不是别人。”

帐中霎时陷入一片诡秘的沉默——

唐芭退出占玛的怀抱,起身走到英枝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英枝阿姆,我醒来的时候就被藏狼抓去当祭品,后来我跑了出来,是堪嘎救了我让我活下去,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占玛是我阿姆,堪嘎是我阿达,我和阿蜜好,阿蜜还为我而死,以后英枝阿姆也就是我阿姆,我会像阿蜜一样对阿姆。”说完,唐芭郑重无比的磕了个头,这一跪一磕她心甘情愿,也早该如此!

“你这孩子……”英枝抹着眼泪道:“阿蜜的死我不怪你的,看见你和阿蜜好就让我看见了我和占玛,”说着,英枝握住了占玛的手,“占玛危险我也会像阿蜜那样,阿蜜死是被天神看上了,天神会让阿蜜活着的,阿唐不要担心。”

第二十八章 巫祭

铅灰色的天空飘扬着细碎的雪末,寂静无声,落地即化,润湿了多日来干涸的黑土地。

希夏部落所有族人不论男女老幼全都穿上了类似蓑衣样式的灰色皮子“外套”,灰突突一大片跪在巫帐前的广场上,夏巫高举权杖站在六米高的祭台上请求天神的赐福和庇佑。

这一天是巫祭!

唐芭记日法第261天,她把巫祭这一天定为1月1日。

如果往回推算起来,她应该是四月初重生而来,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都快一年了。这段时日她所经历的可比起前世精彩,也更离奇,最大的收获就是得到了家和……友谊!

唐芭随着众人起身,仰头看了眼漫天簌簌下落的寒水,又看了眼身边的占玛和堪嘎,心中安定无比。

队伍的前方突然一阵骚动,就见巫帐外不多不少正好站了五十名希夏族人。

夏巫已经从祭台上下来,他身边没有坦克却站了另外四个穿土黄色的袍子人。

唐芭正纳闷这四个人是哪来的时,夏巫开口说话了。

“希夏的族人们,你们是天神挑选出来的神侍,将随着使者前往巫塔,你们要全心全意的侍奉天神,奉献出你们的血肉和灵魂才能得到天神的宠爱成为仕、成为巫,天神会赐福与你们!”

五十名神侍齐刷刷的跪地一同高呼:“感谢天神。”

而此时坦克带着一个女孩从巫帐出来,毋庸置疑,这女孩就是这个巫祭的祭品,族长也带领着一帮奴隶推着逝者的“冰棺”一同在广场上聚集。

四个身穿土黄色袍子的使者一人领着祭品,一人带着逝者的遗体,另外两人一人引着十名另一人引着四十名神侍向部落外走去。

希夏部落外停着的四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祭品走向的那辆最小,神侍中的十人上了相对大一点的,遗体的那辆车最大,同那辆承载四十个神侍的车先一步向南边驶去——狄威斯。

唐芭又惊讶又疑惑,惊讶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车是何时来的;二是没想到这世界竟然真的有车;再有就是拉车的猎兽,正是她和堪嘎猎到过的头有三角像鹿又似马的野兽。

疑惑的是为什么同为神侍却要分开走,祭品和十名神侍的车正在向西北方疾驰而去,方向是臧狼。

“阿图坐的就是那个走的。”堪嘎朝着西北方向努了努嘴,“英枝阿姆一直担心阿图可能没去巫塔。”

唐芭闻言更困惑了,扭头去看英枝。

英枝的目光果然追随着那辆奔往臧狼的车,直到占玛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才苦笑着收回目光。

送走使者的车辆后,希夏族人们有说笑的、有轻声啜泣的还有麻木不仁的,全都往各自的帐篷走去。

巫祭,唐芭的理解就是前世的“年”,可这里的“年”还没有狩猎日那般盛大,平淡无奇的没有任何滋味。

唐芭总觉得缺点什么,回到帐中开始忙忙活活的准备起“年夜饭”来,她不管别的帐子是什么样,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总要有点年味儿不是!

占玛和英枝确实被唐芭的兴奋劲儿给带动了,也盲目的加入进来。只有堪嘎问了一句,唐芭的回答是每个人都长了一个巫祭,庆祝一下!

帐中升起的小火塘兢兢业业散发着温暖,瞬间融化了英枝掀开帐帘时带进的那股寒气。

英枝怀里抱着个皮袋子,里面是唐芭之前在“秘密基地”煮熟的红米,占玛正拿木勺搅拌锅里面正在煮的猎兽肉,英枝扒头往锅里看了一眼后将红米扔了进去。

只要原料足够丰富,女人好像天生就知道该如何利用,这“腊肉”红米粥可不是唐芭的主意,是英枝想出来的。

“还有么?”占玛问。

“有。”英枝坐到小火塘旁搓了搓手,“刚才我下地……地……阿唐,叫什么来着?”

“地窖。”唐芭头都没抬的回道,她正在用果酱腌制红鸡,又将红米塞进红鸡的肚子里准备一会烤。

为了藏食物,唐芭让堪嘎给两个帐内都挖了两米高一米宽的地窖,上面用木板盖住,再铺上一层土,只要不敲打地面绝对发现不出帐中其实另有乾坤。

“对,地窖。”英枝笑眯眯道,“还有2皮袋子红米呢,猎兽肉也还有。”

“阿唐,你看看行不行?”堪嘎把打磨好的一块接近椭圆形的猎兽角递给唐芭看。

唐芭歪头看了眼又伸手比划了下三棱锥石头大小,“可以了。”她打算把三棱锥石头藏进这块兽角中制成吊坠,再配上兽骨串成项链随身携带,“可以打孔了。”

“好。”堪嘎继续埋头苦干,这种活很费气力,还要心细有耐性,好在堪嘎都具备。

“阿唐找到的这种红米真好吃,还吃的饱,我还担心白寒怎么活呢,这下就好了。”英枝朝帐外指了指,“有好多帐子都吃不饱的,巫祭不猎兽,我刚看见有好几个帐子去碎星林了,哎!”

占玛也跟着叹了口气,“还是岚歌巫在的那些巫祭好,哪有过这样的时候。”

提起岚歌,唐芭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巫塔每年都下派使者到各个部落接人怎么就没发现岚歌是假巫的事?还是另有原因?

“岚歌巫在的时候巫祭是怎么过的?”唐芭状似随口问道。

“族长带着族人们祭献天神啊,岚歌巫……”英枝回忆道:“岚歌巫在巫祭时都会出去的,过好些白日才回部落的。”

唐芭手下一顿继续问道:“那使者来部落接神侍也是族长出面么?”

“是啊,知干也是这样的。”英枝回答的理所当然,想了想接着道:“岚歌巫走后就不这样了,都是族巫出面的。”

唐芭脑筋飞转:每到巫祭前后也就是使者前往部落的时候岚歌都不在希夏,这明显是刻意躲避与巫塔的人碰面!

她记得阿姆曾经说过岚歌离开希夏后巫塔才开始要祭品的,族巫在选择祭品时主要条件就是要和岚歌的样貌相似,这是不是说明祭品只是个说辞,其实巫塔真正想要找的就是岚歌本人!

第二十九章 弱肉强食

综上述两点可以推断出岚歌根本就不是假巫,而是从巫塔跑出来的真巫,并且是有特殊地位的巫,否则巫塔怎么会一直让族巫选祭品!

可是巫的待遇这么好,岚歌为什么要跑?

还有那个胡库也就是现任希夏族长,他消失的那些时日肯定听说了岚歌逃离巫塔的事才会在巫祭时返回希夏并向使者告密,也因此得到了族长的位置。

唐芭皱了下眉,还有一点更为蹊跷,往年的祭品都会有成年人,而从这个巫祭开始却只要孩子,难道巫塔知道岚歌死了其孩子还活着的消息,而这回要找的人不是岚歌而是她——唐芭!

英枝纳闷的看着唐芭,刚刚还不停发问怎么突然又不说话了,“阿唐怎么了?”

唐芭抬起头笑眯眯道:“我在想这红鸡还是英枝阿姆烤的好吃。”

“这孩子。”英枝乐了,“给我,阿姆给你烤。”

***

冬去春来,话虽如此,但这里明显没有春天。似乎前一天还温暖的小火塘在转天就变得奇热无比。

大地也在一夜之间复苏了,遍地的白雪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绒毯般的绿草随风摇曳。

唐芭不可置信的眨了好几次眼,要不是堪嘎就在身边,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了!

这一天是2年3月13日——唐芭记日法。

白寒的御寒和温饱问题比唐芭想象的还要辛苦。

最冷的那些日子别说出门了,就是在帐子里都冻得瑟瑟发抖,英枝直接搬进了他们的帐子来过冬。幸亏唐芭有先见之明提前挖了地窖,里面不仅储备了食物还有烧火的木材,再把两家的资源整合在一起才勉强度过。

天气只要有点转暖,唐芭就和堪嘎穿上所有的衣服去他们的“秘密基地”取红米顺便捡木材,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在帐中煮米吃,猎兽想都不用想,连影都看不到。

唐芭舒了口气,要不是发现了红米,他们四个人很有可能就像在碎星林中冻死和在帐中饿死的其他族人一样去见天神了!

这一天几乎所有的猎兽队都奔向了碎星林,在途中唐芭和堪嘎遇见了谷荣带领的小队,谷荣似乎不相信他们还活着般惊讶的打量了半天才钻进碎星林。

“去基地么,红米没了。”堪嘎小声问道。

唐芭看了眼热闹的林子摇头道:“不行,会被发现。”

“族人这么多很难猎到野兽的?”堪嘎说出了他的顾虑,不仅红米没了,猎兽肉也不够吃了。

唐芭回忆了下她那张简易地图,貌似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猎兽,“进山吧!”

“进山?!”堪嘎先是一惊随即想起来了,他们之前探索到在碎星山边缘地带有一处水源,也是一些中型猎兽会活动的地点,虽然危险但绝对能猎到肉吃,“好。”

二人商量好后老规矩一上一下相互照应着穿梭奔跑在林间向着北方的碎星山行进。

这条路是狩猎日时进入碎星山的必走之路,一般没有族人的猎兽队会踏足,更何况还是两个人。

耳边时时传来的野兽叫声提醒着唐芭已经进入到了危险区域,堪嘎也同唐芭一样转移到树上穿行,二人一前一后放慢了行进速度的同时也更加小心谨慎。

二人本打算在离水源还有几十米的位置停留然后进行侦察,却在近百米的位置看见了黄鸧那一身披金代甲的熟悉身影时立即止住了脚步。

唐芭和堪嘎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默契的向一棵处在下风口的树上转移,背靠背的隐蔽起来。

黄鸧巨大的身躯在密集的树林中上蹿下跳,震得树叶上下翻飞四处散落,也不知黄鸧在和什么野兽打斗,离着这么远都能听见野兽们的嘶鸣和吼叫,三人才能合抱过来的树也被地行野兽撞得簌簌发抖。

这还真是现场版的动物世界啊!

唐芭心惊的同时竟然还暗搓搓的妄想来个渔翁之利什么的!

激烈的打斗毫无预兆就结束了。唐芭和堪嘎耐心等待了好久才一步一探的靠近。

现场真可谓是惨目忍睹。

一棵树被拦腰……咬断,支出的树杈上插着一具有大象般大小的猎兽尸体;喷溅在树干上的血液还没干透,晕染成大片大片的褐色,叶片上的鲜血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滑落;巨大的肉块四处散落,一颗似有唐芭高的猎兽头颅还瞪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唐芭顿时打了个激灵,这可真叫鲜血四溅血肉横飞啊!

不过……

唐芭眨了眨眼小声问堪嘎:“这猎兽肉好吃么?”

“啊?”还没缓过神来的堪嘎被问愣了,好像不认识似的盯着唐芭看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呃……不……不知道,没……没吃过。”

“你在这守着,我下去看看。”说着,唐芭一抖短鞭荡下了树。

呆在树上感觉不明显,这一下来冲天的血腥味熏得唐芭直皱眉,不过看见这么多的肉摆在眼前唐芭也就忍了,她寻觅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条猎兽的腿,可这腿对于他们来说也带不走,正想挥手招呼树上的堪嘎过来割肉,唐芭心中突然一悸,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和笼罩住整个人的巨大阴影让唐芭立刻反应过来现在在她背后的是什么猎兽——黄鸧!

大意了!

唐芭暗自苦笑,目光在肉块间快速穿梭,这两个庞然大物都斗不过一只黄鸧,她这小不点可怎么逃?!

唐芭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这可不容易做到,因为她现在都能感觉的到黄鸧喷吐在她后颈上的鼻息了!

守在树上的堪嘎惊恐的张大了嘴,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一直都在警戒着,竟然没发觉黄鸧的存在,并且黄鸧是何时现的身他都不知道。

黄鸧居高临下的盯着新来的猎物,随后慢慢的低下了头,它那泛着黑色光泽的利嘴在距离唐芭头顶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只要它想,下一秒就能穿破这颗脆弱的头颅!

第三十章 无奇不有

怎么办!?

唐芭脑中飞速闪过前世看到过的影片画面,最后心一横决定破罐子破摔,反正也不可能逃的掉,还不如拼一把!

“啪”的一声轻响,短鞭落地。

唐芭一点一点的抬起了头,入眼便是那张似有她腰粗壮的鸟喙正对着她的鼻尖,唐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速度缓慢的侧过身先避开头顶上方随时都会要了她命的危险。

黄鸧虽然没有动作,但鹰般的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唐芭身上。

心中的悸动还没停止,说明危险并没解除。

唐芭面冲黄鸧小心翼翼的向后挪动,直到那股悸动将要变的强烈时她才停住脚步。

“我……”话一出口唐芭才认识到自己有多害怕,都破音了,她清了下嗓子才重新开口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也伤不了你,这些肉我不要,都是你的,你放我走好不好?”

心中那股慌乱竟然平息了些?!

唐芭已经分不清是心理作用还是异能反馈给她的信息了,但她还是尝试着慢慢抬起了脚。

“噗——”

黄鸧毫无预兆的煽动起庞大的翅膀,直接把唐芭煽飞了出去。

唐芭都能感觉到后背和地面的亲密摩擦,然而下一秒黄鸧那尖利的喙直冲她的脸啄下去。

堪嘎见此情景嚎叫着跳下了树希望能引开黄鸧,黄鸧也确实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正待黄鸧要飞向堪嘎的时候,唐芭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她……抱住了鸟喙!

这个举动不仅震住了堪嘎,就连黄鸧都愣住了!

“那个……”唐芭第一次和黄鸧正面对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黄鸧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你先别动。”说着,唐芭还轻轻拍了拍鸟喙才放开了手,让她敢做这么大胆的动作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心里的悸动确实……不见了!

黄鸧果然没动!

唐芭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扯得整个后背生疼,她对着堪嘎打了个“停止”的手势,转头对着黄鸧开了口,“你是不是能听懂我的话?”

这要是在前世,唐芭肯定认为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但是在这个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世界,野兽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也不是不可能!

黄鸧收起翅膀立坐在地上如同一尊镀金的雕像,只不过这个雕像却歪着头好奇的打量着唐芭。

“你要是能听懂就眨眨眼。”唐芭也歪着头看着黄鸧。

黄鸧突然直起了头,之后,眨了一下眼!

唐芭还是被惊到了,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这回黄鸧却没理她反而站了起来转身起飞,不一会儿就看不见踪影了!

堪嘎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唐芭其实也好不了哪去,虽然有第六感的帮助但也是心惊肉跳的,现在她的手还在发抖呢!

唐芭哆哆嗦嗦的捡起短鞭,又看了看地上的肉块,“堪嘎,割肉!”

“阿唐。”堪嘎伸出拇指,表情简直是难以言喻,“你真是……真是……”

牛掰吧!唐芭默默的补充了一句,她也发现自己其实挺牛掰的!

带回去的猎兽肉异常的美味,可唐芭却有点食不知味,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只貌似能听懂人话的黄鸧。

之后的几天唐芭和堪嘎一直在碎星山边缘的那处水源附近猎兽,每次唐芭都会刻意到“事发现场”去看一看,大型猎兽的尸首已经不见,血迹也蒸发的无影无踪,要不是那棵被咬断的树作为证据,任谁都不能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那么惨烈的一幕。

大型猎兽没再见过,黄鸧也没再出现过。

可唐芭总有种被监视的错觉。

目光既是虚幻的又犹如实质,被注视时总能在不轻易间捕捉到实质的来源,唐芭就是如此。

在树上警戒的唐芭已经第三次在不轻易间锁定两点钟的方向,虽然没察觉出危险,但她还是谨慎起来。

“嘘!”唐芭冲树下正在割肉的堪嘎示警。

堪嘎反应奇快的蹿上了树,期间还不忘用备好的树叶擦了擦手上的血渍。

碎星山里的树不似松树林几乎都是针叶,这里还有很多落叶乔木,如果在树上穿行很容易就被猎兽锁定,这时候只有交替移动才相对安全。

唐芭带着堪嘎在树上穿行先远离了猎兽点,之后下树在地面迅速往回移动,最后在提前选定的另一棵视野最佳的树上悄无声息的继续隐蔽,以便观测侦察。

如果是猎兽盯上了他们的猎物,根据猎兽的大小他们可以选择直接杀掉或者逃跑,如果是黄鸧……

还抱有一线希望的唐芭按耐着内心的激动凝神等待,目光不停歇的在密集的树林间穿梭。

然而什么都没有!

唐芭放弃了,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太过惦念那只黄鸧而神经过敏,可究其缘由连她本人都说不清楚。

“下……”话刚出口唐芭就被堪嘎拉了一下。

唐芭顺着堪嘎的目光追寻到正是之前看到的两点钟方向的一棵树的叶片轻轻抖动了几下后,涟漪般向着猎兽点移动。

二人快速交换了个眼神,相互之间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含意——凭这份耐性就能断定这猎兽很危险!

屏息凝视间,涟漪在离猎兽点十几米远的距离停止了,可能猎兽也在观察环境,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幸好他们选择的野兽智商都不高,否则非要饿死不可!

唐芭正感概呢,那只“猎兽”现身了!

是谷荣!

唐芭和堪嘎瞬间瞪大了眼,不约而同的捂住口鼻生怕被发现,这可真是……太意外了!

谷荣一手拎着木矛一手拿着石刀,弓着腰贴着树快速向猎兽的尸体移动,同时还不停的观察周身环境,只要稍有一点响动,谷荣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蹿上树。

唐芭本以为谷荣会把猎兽占为己有割肉带走,然而并没有,谷荣围着猎兽尸首转了几圈后又看又摸,之后……就离开了!

半晌过后,唐芭和堪嘎双双确认安全后才缓缓的舒了口气。

“她为什么不割肉?”唐芭问道。

堪嘎拍了拍背包,“谷荣怕咱们还回去,那样就能看出猎兽被人给割走了。”

唐芭恍然大悟,这心眼可真多啊!

两个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具少了两条后腿的猎兽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尸首的周身还倒映着另一个巨大的阴影,好一会儿阴影才有了动作,泛着黑色光泽的鸟喙“噗”的一下刺穿了猎兽的肚子……

第三十一章 人兽之战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往事如云烟——

上个巫祭的交集日还是两个完整的家庭现在合二为一,占玛和英枝守在地摊旁,唐芭带着堪嘎在“集市”间“游商”。

一回生二回熟,再加上二人之间磨合出来的默契让他们的交换异常顺利也更丰厚!

喜悦的笑容还没褪去,唐芭就跟着狩猎队出发了!

交集日结束的第五天,2年10月4日狩猎日——唐芭记日法。

作为旁观者和身处其中的差距还是挺大的。虽然这次狩猎队比上个巫祭人少,可气势却一点都不弱。

三百多人的方阵前两排是奴隶,后面跟的是身材相对健壮肩扛大石斧的族人,唐芭称之为“重武器”队,其次就是像她和堪嘎这样的人员,队伍的最后几排就全都是装备着木矛的远程了。

唐芭既新鲜又好奇,这配备齐全的大型狩猎队真打起猎来肯定也很壮观,怪不得大家都期待狩猎日的到来。

这次希夏没有和知干人一起狩猎,只有希夏的狩猎队浩浩荡荡的进了松树林,待到碎星山边缘时队形突然转变,六、七人为一排纵向拉了很长的队伍向山里挺进。

整个队伍自从进了碎星山后就沉默了,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掉队,也……没有人指挥,就连小队长这样的人物唐芭都没看到!

难道全凭自觉?那这队伍的素质还真是厉害!

眼看着队伍越过了她和堪嘎经常去的水源区域向更深入的地方行进,唐芭就开始一边辨认方向一边在心里描绘起地图来。

就这样一直走到夜幕降临队伍才第一次停歇,唐芭默算了一下进程,比起她和堪嘎的速度不知慢了多少倍,不过也情有可原,这么多人都在碎星山中分散穿行的话,估计还没开始猎兽,人就死的死伤的伤了。

奴隶们训练有素的燃起好几处火堆,族人们也自发的寻找自己的落脚点。

没有人打闹,甚至连说话的都很少,整个队伍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中,这让唐芭觉得很蹊跷!

唐芭碰了下身边的堪嘎轻声问道:“每次狩猎都是这样么?”

“是啊。”堪嘎理所当然的回道。

“那猎兽的时候什么样?”唐芭见堪嘎一脸迷茫样又补充道:“族长一个人领着族人们猎兽么?”

堪嘎很是不解,“就像你那样么,领着我猎兽?”

唐芭一点头:“对。”

“那族长不领。”堪嘎抓了抓头,“每个猎兽队都有族人领。”

唐芭放心了,她就说么,这么多人的队伍就靠族长一个人指挥怎么可能,肯定要有小队存在的,估计是还没到分配的时候。她还没试过和别人合作打猎呢,只是想想都觉得很过瘾!

转个白日天刚蒙蒙亮队伍就“拔营”出发了。

堪嘎告诉唐芭无论是进山的路、中途休息的临时据点,还是八日后才能走到的真正营地都是固定不变的。

唐芭表示很理解,既然摸索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线和据点还是不要轻易改变,否则这么多人的性命可就不好保障了。

直到行进到第六日时森林变为了草原,堪嘎说目的地就在这片草原的一处水源附近,然而才走了半日,唐芭突然一阵心慌,那股熟悉的心悸开始了,而她也很快找到了原因。

起初有两只比狼大一些的猎兽尾随队伍的末端,不知又从什么地方钻出了一群围在队伍的两翼亦步亦趋的跟着,每只猎兽灰色的毛发上长满了拳头大的肉瘤,疙疙瘩瘩的一大片看的人心里直冒冷汗,堪嘎说那就是赖狗!

族人们全都端起各自的武器戒备着,脚程也不自觉的加快了。

唐芭有些着急,如果这些赖狗和前世的鬣狗习性差不多的话,那这队伍可就危险了,可是族长为什么还不命令大家转换出发时的队形保持警戒,或者分配人员准备迎战?

唐芭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堪嘎也很困惑的抓了抓头发,“不是都分好了!?”

“……什么时候分的?”从出发到现在,唐芭连族长的影都没见到。

“就是我……”堪嘎点了下自己又指了指唐芭,“你,是一队啊!”

唐芭差点惊叫出来,原来是这么个分好了!

也就是说平时的猎兽小队直接移到狩猎队中,然后各自为政!?这么多人连个“领导”都没有,眼看就要打起来……只是想想那画面就够惨目忍睹!

这不就是换了个更大的猎兽地点而已么,就安全性而言还不如她和堪嘎单独活动了。再想想谷荣在看见同伴被杀后那冷漠的表情,在这个狩猎队中只能更甚!

族人们的脚程不一,使得本来就很长的队伍拖的更加分散,队伍的尾端突然一阵骚动,随着第一声惨叫,人兽之战打响了——

一声吠嚎还没停止,所有的赖狗出动了,队伍周边的草地如同波浪一般此起彼伏,露头的野兽见缝插针的冲进人群,瞬间把三百多人的队伍截为两段。

被野兽围攻的族人们完全没有配合可言,能寻到平时猎兽时的伙伴就聚在一起,不能找到的直接成为赖狗们的口中餐。

草叶飞扬,人仰狗翻,接连的惨叫不绝于耳,整个狩猎队伍乱作一团!

唐芭和堪嘎几乎在瞬间就被孤立了,三只赖狗垂涎的围着他们蓄势待发。

唐芭瞥了眼那方“断尾保身”的队伍连骂街的心思都没有,收回心神只专注于面前的野兽,当后背感受到堪嘎背部的肌肉运动时,唐芭默契的也随之移动了脚步面向一只赖狗,可赖狗们很狡猾,它们也跟着移动避开与人的正面对视。

一对一还富余一只赖狗,正面冲突绝对不行,只能用计!

无论多丑多赖不都是狗么!唐芭不动声色的把手伸进腰包摸出一块肉干来,声出嘴不动道:“速战速决。”

“恩。”堪嘎握紧了手中的绳索和白晶刀。

毫无预兆!

唐芭甩手就把肉块砸向左前方的赖狗,而就在同时,剩下的两只赖狗行动了!

第三十二章 听你的

唐芭右手一抖短鞭上的倒刺霎时而立,冲着飞扑而来的赖狗的眼睛就抽了过去,收回的短鞭再次出动直接缠住赖狗的一只前腿,在赖狗还没倒地的瞬间唐芭双手借力猛的向后一拽吼道:“白晶刀!”

堪嘎出动的绳索刚套住赖狗的颈项,闻声换为单臂绕绳,左手反握白晶刀看都不用看直接斜插、拔出,温热的血液直接从赖狗的头颅喷薄而出。

“移动!”堪嘎大喊,带着唐芭朝着被绳索套住的赖狗快速移动。

唐芭借机搜寻那只被引开的赖狗,然而不见踪迹了?!

突然余光中扫见一道灰影跳跃着就向她扑来,唐芭不敢躲避,那样堪嘎就会很危险,只能硬抗!

唐芭手腕一翻短鞭甩出的同时左手的角匕也刺向扑来的赖狗,可这两样武器并没有对赖狗产生致命的伤害,赖狗本能的躲避后再次一跃而起,奔向的正是堪嘎的后颈!

唐芭急红了眼,因为身高差距她并不能护住堪嘎的脖子,想都没想自己就侧过身好全力的护住堪嘎的后背。唐芭抖手甩出短鞭绕住飞跃而来的赖狗的腿全力往下拽,而悬在半空的赖狗突然扭转了头张口就向唐芭的脑袋咬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堪嘎把刚刺入赖狗身上的白晶刀拔出后迅速转身,一手推开唐芭一手的白晶刀直接穿入赖狗的下颚,一人一兽同时栽倒在地。

然而还没完,不知从哪又窜出一只赖狗,正张着血盆大口跳跃袭来,唐芭把角匕一抛抖手甩出的短鞭瞬间绕住半空的角匕,感受到掌间的震动后抡圆了就是一甩。

“噗!”

角匕正中赖狗眉心。

堪嘎已经站了起来,唐芭见其一身一脸的血急吼:“伤到没?”

“没。”堪嘎重新站到唐芭身后警戒。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唐芭快速打量着战场,双方都有死伤,只不过处于略势的是人,这种情况独善是不能其身的,二人边移动边集结幸存者。

族人们可能也发现了人多力量大的好处,都向着人多的地方跑去。

不知是不是赖狗们得到了足够的食物还是因为人类聚集在一起不好进攻,竟然毫无预兆的离开了。

幸存者们也终于回归了“保身”的大部队。

希夏族人们全都木然的看着满目的疮痍,死者连尸首都不管,伤者则由关系相近的同伴扶持。

再次上路时狩猎队连狭长的队形都没有,全都以平日猎兽小队的形式分散行进,而人数最多的是由他们这几十个幸存者临时组成的小队和被二十几个奴隶保护起来的族长小队了。

唐芭对这次狩猎活动彻底失去了信心,别说猎兽,能保住性命就感谢天神了!

不过还有一点让唐芭很不解,凑到堪嘎身边小声问道:“在碎星林时的队伍是谁安排的?”

正用叶片擦脸的堪嘎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

“以前的族长。”另一个声音替堪嘎回道。

唐芭迅速转过头,她的左边竟然是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谷荣!

唐芭想起来了,当时她集结的第一队幸存者就是谷荣小队,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小队只剩下四个人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那四个熟悉的面孔跟在谷荣身后,其中还有一人的手臂被咬伤了。

虽说这里人的体质比前世的人不知好上多少倍,但身体结构确是一样的,这里可没有狂犬疫苗,希望这孩子被天神保佑不会得狂犬病!

“那里……不会用。”谷荣指着前方摇头,又点了点唐芭肯定道:“你会用,我知道。”

唐芭:“……”她竟然没听懂。

谷荣木着脸盯着唐芭,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道:“以后都听你的。”

唐芭只好向堪嘎求救,毕竟他们以前是一个猎兽队的,可堪嘎也迷茫的摇了摇头,他也没听懂。

“什么意思?”唐芭只好开口问道。

谷荣的手快速向身后一划,“以后都听你的。”

唐芭彻底无语了,这孩子表达能力可够差的,其实之前她也有所察觉,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直观而已。她的目光追寻至被奴隶们簇拥在中间的族长再联系上谷荣的动作和话语,终于明白了谷荣的意思。

前任族长打造的狩猎队形现在的族长只知其表不明其意,也就是说根本不会用,而谷荣很肯定的认为她会用,也因此要带着自己的小队投靠她和堪嘎,并且明确表示会服从管理!

“我要是不同意呢?”唐芭反问,本来就对谷荣的印象一般,再加上这谜一般的表达能力,唐芭表示她很不想接纳!

“那以后都听堪嘎的。”谷荣的手指向堪嘎,可眼睛却询问似的看着唐芭。

唐芭挑了挑眉,这孩子表达能力不行,心眼可真是不少!就拿在碎星山发生的一幕就能看出谷荣盯上她和堪嘎绝不是一天两天了,直到这次的契机才开口要求加入,估计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推脱掉的。

“我想想吧。”说完,唐芭就拉着堪嘎错后几步退到谷荣小队的后面。

这还真不是推诿,唐芭是真心想观察观察谷荣以备候选。她和堪嘎的猎兽方法别具一格,最不希望的就是引人注目,如果能有个幌子作为掩护,何乐而不为!就如同以前发明的帐帘,当族人们都运用起来没人会追究其源头。

谷荣已经看出她在藏拙却没点明,还配合他们的把戏,就这一点而言谷荣不仅是个聪明人还很明白利益之间的关系。

唐芭看着谷荣的背影揉了揉太阳穴,这孩子可不简单啊!

夜幕降临,草原上的一小片空地相继燃起了一堆一堆的篝火,每堆篝火的人数基本都在二十人左右,经过这几天的磨合,人员也相对的固定。

还没等唐芭坐稳,谷荣带着四名小队成员率先抢占了五个位置席地而坐,被占了地盘的族人正要冲过来“理论”,就见谷荣直接甩出手中的石刀,“噗”的一下正剟在那人两脚之间的土地里,那人止住了脚步,愤愤的寻找下一个栖息地点,其余的四人也相继离开了。

酷!

唐芭面上装作漠不关心状,心里已经给谷荣拍起了巴掌。

第三十三章 收编

手臂被赖狗咬伤的男孩看起来和堪嘎差不多大,面色苍白额头冒汗,还不停的打着哆嗦。

谷荣起身取回甩出的石刀,再返回时摸了摸受伤男孩的面颊,又抓起那只受伤的手臂看了看,二话不说举刀就要往下坎!

唐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扑过去的,反应过来时已经握住了谷荣挥刀的手臂,低喝出声:“你干嘛?”

谷荣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道:“割掉,要不就死。”

唐芭抓过那只受伤的手臂借着火光查看,伤口不大却很深可见骨,翻开的皮肉间渗着红黄交杂的液体,竟有溃烂之象,还真是要挖去腐肉才行。

“你会帮他,为什么那日你不管黄鸧杀死的人?”唐芭问道。

“活人帮,死人不帮。”谷荣指着受伤男孩继续道:“我的人,那个不是。”

这回唐芭明白了,活人比死人有用所以谷荣才会帮忙,而且只帮自己队伍里的人!

这时,分发食物的奴隶们抬着皮袋子过来了,族人们全部起身去抢那皮袋子里的肉块,正要前去的堪嘎被谷荣按了下来,指着其中一个队员道:“敖去。”

叫敖的男孩个头不大,身手却很敏捷,没见他怎么动作人就已经钻进了人群,不一会儿就捧着好几块肉爬了出来。

这回不仅是唐芭,就连堪嘎都挑了下眉。不过正事儿要紧,现在的时机刚刚好!

唐芭指着敖和剩下两个队员小声吩咐:“你们守在这儿烤肉,哪里都不许去。谷荣堪嘎带上他跟我走,快!”

堪嘎自是不用说,谷荣的行动力也不差,二人合力架起受伤的男孩跟着唐芭迅速钻进了草丛,待离栖息地二十米左右远的地方停住了。

唐芭一边确认心中是否有异常一边轻声道:“堪嘎,萤石。”

萤石的亮度有限,伤口也不甚清楚,可如果放任不管,这孩子迟早要见天神,条件有限,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唐芭指着伤口表层已经变色的肉道:“这一层直接割掉。”

谷荣“刷”的一下亮出了石刀。

“谷荣按住他的腿,堪嘎来,速度。”唐芭眼都没抬吩咐道,又问受伤男孩,“叫什么?”

男孩还没缓过神,木楞楞的回道:“分塔。”

唐芭正在卷着从腰包翻出的一块小皮子,闻言顿了一下,“橘子味儿的?”

“啊?”分塔刚张开嘴就被唐芭塞进了卷好的皮子,几乎就在同时,手臂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分塔条件反射的挣扎,惊恐的瞪着双眼。

谷荣瞬间压住分塔的腿又抓住了那只乱动的手臂;唐芭抱着分塔的头紧紧的兜住他的下颚不让他出声;堪嘎单膝跪在受伤的手臂上借着萤石微弱的亮光艰难的……片肉。

唐芭见分塔挣扎的太过剧烈,低声喝斥道:“不想死就忍着!”

挣扎果然平息了许多,却还是止不住的痉挛。

“好了。”堪嘎抬臂蹭了下脸上的汗。

“分塔别动。”唐芭快速道,“换位。”

堪嘎迅速接替了唐芭,而唐芭已经取出背包里的绿麻草汁直接倒在了伤口上,随即又翻出骨针和自制羊肠线开始缝合,又在缝合处涂了一层草汁后用袋子进行包扎。

分塔可能疼麻木了,只是安静的看着唐芭动作,而谷荣却睁大了眼睛震惊的望着唐芭。

“分塔张嘴。”唐芭小声道。

分塔乖乖的张开了嘴,唐芭取出那块皮子展开绑在了袋子的外边又用皮绳固定住后才道:“不许被任何族人看到,明白么?”

分塔崇拜的看着唐芭只会不停的点头。

“留下我们,我答应。”谷荣一脸严肃,“你不要,我就说。”

唐芭嗤笑一声,眨眼间抽出腰间短鞭甩手而出,光洁的鞭身如同一条滑腻的蛇瞬间缠住了谷荣的脖子,唐芭稍一用力就把毫无防备的谷荣拉到了近前,她都能听到谷荣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随时都能杀了你。”唐芭在谷荣耳边轻声道,“记住,威胁只是手段,相信只靠这里的。”唐芭拍了拍谷荣心脏的位置后把人推开,另一只手慢慢的收回短鞭。

唐芭望了眼栖息地火光对堪嘎道:“我们走。”

谷荣一把拉住唐芭的小臂问道:“我们能留下了?”

唐芭翻了个白眼,“不然呢,要不我管你们干什么!”

谷荣笑了,放开唐芭转而去扶分塔。

唐芭不放心的又嘱咐道:“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人发现。”

“知道。”谷荣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唐芭和堪嘎先一步返回,谷荣带着分塔随后才到,并没引人注意。

谷荣接过敖递来的烤肉转手送到了堪嘎手里,堪嘎很不习惯的接了过来,谷荣又给了唐芭后才自己吃了起来,通过这一举动就确立了小队中的等级划分。

第七日的途中,有些族人很不客套的丢下重伤的同伴自己前行,分塔也陷入了昏迷,不过这孩子命好,几个人轮流背着他继续前行。

直到真正到了驻扎地,三百多人的队伍少了三分之一。

营地的地理位置很好,正在一处丘陵的斜坡上,后高前低,背面有水源,前方视野开阔。只在西南方能看森林的边界,其余全都是望不到边际的草原。

族长的帐篷搭在最上方,其他族人却没有这份资格,继续席地而睡。

这回唐芭几人没和其他族人共用篝火,而是在中段靠近边缘的位置自行燃起一处火堆。虽然有些危险却也相对安全。

堪嘎谷荣等人警戒着,唐芭背对着营地方向查看起分塔的伤口,外表虽然看不出问题,但唐芭知道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

“堪嘎煮点蓝晶水。”唐芭按了一下伤口,脓水立刻从缝隙中流了出来。

“怎么办?”谷荣问。

唐芭皱着眉回道:“拆开,重新来一遍。”

这回也不用唐芭安排,几个人各自执行本职“工作”开始了新一轮的手术,唯一不同的是患者一只处于昏迷状态,虽然减少了一些麻烦却也更加令人担忧。

族里分发的食物越来越少,唐芭和堪嘎只好拿出自己的存肉给小队成员吃。

至于红米……

唐芭对这几个人还没信任到那种地步!

族里的守夜队伍全都是由奴隶承担,唐芭完全信任不过,他们小队几人自行排了班值夜,一是更能保证几人的安全,再有就是照顾伤员。

第三十四章 单干

唐芭以手遮眉登坡瞭望,老远就能看见成群结队的小黑点在移动。唐芭一边感叹碎星山之大一边垂涎与各种奔跑中的……肉!

“出发么?”堪嘎见唐芭不动歪头瞅了瞅,随即点了点唐芭的嘴角呲牙一笑,“擦擦。”

唐芭翻了个白眼,最讨厌堪嘎用那张憨厚无害的脸开玩笑了!

“在哪集合啊?”唐芭快速扫视着营地,没看见有族人们聚集的地点,倒是看到不少小队已经往丘陵的下方跑了。

谷荣皱着眉道:“族长不去。”

唐芭挑了下眉,看着营地中唯一的一处帐子冷笑。

堪嘎之前告诉她族长会在第一日带领族人们集体狩猎,之后才是自由活动,看来这次直接省略了。她本来还想观摩观摩胡库如何带领族人们集体狩猎呢!

分塔依旧在昏迷,虽然还在发热但是呼吸却平稳了不少。

“计划不变,麻一留下照顾分塔,其他人跟我走。”唐芭瞧着麻一愤愤的小模样觉得好笑,这孩子和她差不多大,从昨晚知道自己要留守在营地就一脸的不开心,现在又撅起了嘴幽怨的偷瞄她。

唐芭手痒,抬手就捏了下那肉嘟嘟的嘴,“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下么?”

麻一被捏愣了,傻乎乎的摇了摇头。

“你喂分塔蓝晶水都不流出来,我们谁都没有你厉害。”唐芭又揉了下麻一的头对其他人道:“走吧。”

麻一呆坐在地上一手捂嘴一手摸头看着远去的队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乐呵呵的端起石碗给分塔喂水。

虽然堪嘎和谷荣给唐芭讲了很多关于大型狩猎的情况,但是唐芭还是不放心,决定跟随族人们前往的猎兽区域看一看。

像他们这样都是由半大孩子组成的猎兽小队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猎兽队还是由结伴的成年人带着自己的孩子组成的。这些成年人常年打猎各个都是好手,跟随他们一是能偷师二是能了解野兽的习性,再有就是观察观察有没有可以结交的猎兽小队。

野兽是成群结队的,而他们小队加上伤员才七个人,势单力薄,打起猎来既困难又危险。

越靠近野兽群,族人们的猎兽小队行进的就越缓慢谨慎。唐芭见状抬臂掌心对着自己摆了两下,以唐芭为中心的“V”形小队立刻变了队形全部向中心点靠拢。

唐芭见人到齐双手立刻下压,只有达力反应慢半拍才蹲下,其余几人动作都很利索。唐芭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达力食指立刻指向了他,达力刚想开口就被堪嘎捂住了嘴,唐芭没理会,食指又向左侧点了点,然后手掌水平抵在额头做了个“看”的动作,这一系列做完,不仅是唐芭,其余三人也都盯着达力。

达力直接懵了,还被堪嘎捂着嘴,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唐芭对着达力做了个“嘘”的动作,这回达力明白了睁大眼睛连连点头,堪嘎这才慢慢的松开手。

昨晚唐芭给小队成员做了一次手势语的培训,看来还要加强练习,不是所有人都像堪嘎一样能立刻明白其重要性的。

唐芭默默的叹了口气突然指向谷荣,又把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让谷荣“看”的是后方。

谷荣点了下头随即做了个“OK”的手势,唐芭顿时大感欣慰对着谷荣伸出了拇指。

待敖也看明白比划出“OK”的手势后唐芭忍无可忍的拍了一下达力的头,小声道:“看明白了没?”

“恩恩,就是让我看着那边,有危险告诉大家。”达力忙不迭的点头,随即问道:“可是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堪嘎也拍了一下达力的头,“不许问为什么。”

唐芭眨了眨眼,这话有点耳熟!

“都明白了么?”唐芭问。

这回队员们都以手势做出了回应,唐芭一手握拳敲击另一只手掌心表示“开始执行”后转身观察起族人们的猎兽情况。

这群结队的野兽和以前猎到的头有三只角的野兽体型差不多,有跑动的有吃草的看起来很安逸,值得一提的是它们的尾巴,又粗又长,这一下要是抽在身上只是想想都很疼。

就在这时一支由十几人组成的猎兽小队悄悄出动了,根据他们的行动路线不难看出其锁定的目标正是吃草的那几只野兽。

小队呈半包围之势慢慢向野兽靠近,待到几米远的距离时所有小队成员突然一跃而起,全都拎着武器冲着猎兽的身上就扎了过去。

被伤到的猎兽有的带着人直接飞速奔逃,有的直接扭身甩起了尾巴,惨叫声接连响起,这还不算完,唐芭又看到好几支猎兽小队趁乱加入到猎兽当中,兽乱人更乱,到后来竟然还有为了争夺一只猎兽而争吵的!

堪嘎满脸通红,抓了抓头发小声嘟囔,“原来我以前都是这么猎兽的啊!”

唐芭抽了抽嘴角竟无言以对,默默的撇开了头。这一扭头不要紧,正好让唐芭抓住失职的达力,达力正双眼放光的望着那堪称惨目忍睹的现场,还跃跃欲试的搓着手。

唐芭狠狠的瞪了一眼而达力全无反应,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头乱发遮住了脸,心里的怒火瞬间就灭了!唐芭无奈的看了眼敖,虽然不够专心但是没失职,只有谷荣面无表情的坚守岗位,好像不管周围发生什么事都影响不到她似的!

“回去吧。”唐芭有气无力道。

谷荣和敖都没什么反应,达力却不愿意了:“为什么啊?不猎兽了么?”

猎什么?没见兽群都跑了么!

唐芭不想解释,食指中指伸出做出“V”放置身后率先跑了起来,堪嘎、谷荣和敖随后就跟上了,只有达力留恋的回头望了一眼才皱着眉跟上队伍。

通过这两天的了解再加上堪嘎的介绍唐芭了解到小队成员中达力和分塔是原谷荣小队的老成员,敖和麻一都是那次“面试”选拔进来的人员。

谷荣不用说,综合实力很强,除了表达能力稍逊一筹;敖跑的最快,身手也很敏捷,话不多能服从管理;至于受伤的分塔据堪嘎告知力气很大,唐芭也看到分塔有个石斧,至于分塔是否能听从指挥,唐芭相信通过几次的救治这一点也毋庸置疑。

谷荣告诉她麻一的刀法很好,这还是唐芭翻译过来的话,可怎么个好法她完全理解不了,这里又没有什么剑法刀谱之类的,谷荣又说不清楚,只能靠她以后再观察了,至于听不听话,唐芭表示完全没问题。

最后就是达力了,堪嘎告诉她达力的木矛扔的好,人也活泼好动,就是问题太多,唐芭很理解,中二时期都这样。

每一个人都在她脑中一一闪过,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就要带着这几个半大孩子猎兽了,不管别的队伍如何,她必须要保证这些孩子的人身安全。

是的,唐芭已经放弃结交别的猎兽小队了,至于原因,你们懂的……

第三十五章 磨合

偌大的营地只有三十多人在留守,还是以奴隶和伤员为主,没有一个猎兽小队像唐芭一样这么早就返回。

唐芭为了不引人注意在临近营地时解散了队伍让队员们分别返回,幸好她选择的位置并不起眼,在营地的边缘地带。

麻一见到空手而回的队员们愣了一下,同样困惑的还有已经醒过来的伤员分塔。

除堪嘎和谷荣外剩下的二人情绪都有些低落,达力甚至还有些小情绪。他把堪嘎拉到一边气鼓鼓道:“明明都要听你的,为什么要听阿唐的?”

“以后你就知道了。”堪嘎揉了揉达力的脑袋转身向已经熄灭的火堆走去。

达力火了,愤怒的看向坐在火堆旁和谷荣说话的唐芭,甩手就将木矛掷了出去,“噗”的一声,木矛紧贴着唐芭的衣角扎进土里。

唐芭吓了一跳,谷荣直接窜了起来抬手就把石刀向着达力的方向甩了出去,电光火石间,短鞭飞速而出把在半空中飞行的石刀直接卷了回来。

而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再次如灵蛇般出动的短鞭不是冲着达力而是谷荣,短鞭以迅雷之势绕住谷荣的脚踝直接把人撂在了地上,同时一把石刀抵在谷荣的喉间。

“你想杀了达力?嗯?”唐芭的声音毫无波澜,但是在场的人听到后却不自觉的抖了个激灵。

谷荣神色平静的看着唐芭,“不听话,杀。”

“那我是不是要先杀了你。”唐芭肯定道。

谷荣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半垂着眼不说话了。

唐芭慢慢的直起身重新坐回到木矛旁,见大家都像被点了穴似的全都一动不动,无奈的哼笑了两声,招了招手:“都过来。”

谷荣爬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坐回唐芭身边,从容的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堪嘎在唐芭的另一侧坐下,其他几人本就在火堆旁,只有达力还在不远处徘徊。

唐芭冲达力勾了勾手指,“过来!我不打你。”

“噗哧!”突然笑出声的麻一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紧张的看向唐芭。

“我长的像赖狗么,你那么怕我干什么。”唐芭把已经很乱的头发拨的更乱了。

围坐在火堆旁的人除了谷荣都乐了。

达力看的眼馋,最后一咬牙一跺脚也跑了回来,但是他特意坐在了离谷荣最远的地方,谷荣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

达力好奇的偷偷打量唐芭,唐芭拔出木矛冲达力晃了晃,“想要么?”

刚要点头的达力突然摇头,“不……不要。”

“啪”的一声木矛应声而断,唐芭无视达力的惊呼把两段木头合二为一使劲全力再次掰断,木头由二变为四段。唐芭这次却不用手改为用刀去剁,然而这一刀下去只断了三根,剩下的一根唐芭单独弄断后又把八段放在一起再次去剁,这次成功的机率更小,只断了两根。

“这就是我们。”唐芭捡起一截木头,“在一起才能猎兽,相信对方才能活下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都在思考唐芭的话。

唐芭继续道:“达力,如果之前有赖狗从你那边出现,你又没看到,大家会怎么样?”

达力指了指分塔,“会被咬。”

“如果敖和你一样也没看到呢?”唐芭问。

“都会被咬。”达力底气不足了,“我知道了。”

“你们都很厉害,咱们在一起会更厉害。”唐芭把头转向了谷荣,“咱们的刀要对着猎兽而不是同伴,即使有人伤到也要救回来,缺一个都不行,明白么。”

谷荣虽然还在沉默,目光中却闪现着不一样的光芒。

“你们在学一次用手说话,这回谁都不能不会。”唐芭严肃道,“学会了咱们就去猎兽。”

刚才谷荣告诉她每日都要向族长上交战利品,唐芭也不想在第一天就让队员们没了士气,本来她还在思考如何给大家“洗脑”,没想到达力倒帮了她个忙。

***

这里的太阳比希夏的更火辣,猎兽全都聚集的在一起憩息在树荫之下,对几步开外的危险全然不知。

潜伏在草丛中的猎兽者们寂静无声,全都专注的看着一双快速翻飞的双手,待六个“OK”的手势齐齐摆出后,一只瘦小的手率先伸了出来,紧接着一只又一只的手摞了上去,十四只手一同上下颠动了几下后瞬间散开,同时消失的还有七个身影。

这是唐芭选择的新的猎兽地点,正是西南方草原和森林的交接处,这些孩子都是守着碎星林长大的,有树他们就能自保。虽然面对的是食草野兽,但是聚集在一起的力量却不容忽视,尤其是那一条条粗壮的尾巴!

七个身影犹如鬼魅般钻进了林中,虽然是分散隐蔽却能够相互照应。

达力亲吻了下手中的弹弓,整个人兴奋的都在颤抖,然而他没忘记自己的职责,目不转睛的看向唐芭等待其发出指令,因为这场狩猎将由他打响。

随着唐芭挥下的手臂,碎石块如同流星雨般直奔兽群,猎兽们立刻受惊四处奔逃,然而队员们没有一个下树,因为他们在锁定猎物。

眼见有五只猎兽逃进了林中,唐芭翘起了嘴角,手腕一抖短鞭霎时抽在树干上发出一声脆响,这也是之前约定好的信号,队员们闻声出动了!

敖翻身下树在林中飞速奔跑,把跑偏的猎兽赶回预定路线;达力穿梭在树上将另一方向的猎兽以远程的形式往既定路线上赶;谷荣和麻一在后面全力追击猎兽;而堪嘎和坚持带伤“赴战场”的分塔早已在等候多时。

眼见五只猎兽离狩猎圈越来越近,堪嘎和分塔相视点头后背对而驰,“噔”的一声,两条麻绳瞬间绷紧了。

猎兽们对脚下的绳索毫无防备,下饺子一样劈哩叭啦的摔了一地,紧追其后的谷荣和麻一毫不客气的挥舞着石刀趁机杀掉两只,收回绳索的堪嘎直接套住一只。

然而猎兽也不是吃素的,剩下的两只迅速站了起来一只继续逃跑,而另一只直接甩开了尾巴正冲麻一的脸抽去,分塔举起的石斧和远处飞来的木矛同时落在了这只猎兽身上,只不过一个是砍断了尾巴一个直击头颅。

刚跑过来的敖见跑了一只猎物直接追了上去,一直在树上警戒的唐芭见状直接吼道:“敖把猎兽引回来。”

飞奔的敖这时还不忘比划个“OK”的手势。

唐芭见这四只猎兽都死透了吩咐道:“谷荣也去,不行直接杀死。”

谷荣二话不说直接飞奔而去,因为只有谷荣的速度才能追上敖。

没一会二人拖着一具尸体返回,看着并排躺在地上的五只猎兽尸体,所有人眼里都放着异样的光彩,包括谷荣。

他们这些还未真正成年的孩子何时一次性猎到过这么多的猎兽,就算是成年人也没这么丰厚过,更重要的是没有一个人受伤!

第三十六章 麻烦

经过这些时日的磨合,七人小队狩起猎来更加游刃有余,分塔的伤势也在慢慢好转,可喜事的背后却隐藏着麻烦。

就因为他们小队每日都能上交战利品反而被其他猎兽小队给盯上了!

这几日他们在猎兽的时候总能看到被其他猎兽小队跟踪,没过多久他们的狩猎点就被族人们占领,他们只好继续寻找下一个之后又被占领,不仅如此,就连他们狩猎的方法都被“盗用”了!

唐芭对此很无语,上交猎兽就是为了不引起注意没想到还弄巧成拙了,不过对于“盗用”狩猎方法唐芭倒是乐见其成,只会其表不明其理虽然有一定帮助,可还是会受伤的。

不过麻烦也麻烦在这里,方法多了族人们胆子也越来越大,相对的狩猎区就越来越少了!

“老样子,白日去找狩猎区,分塔还是跟着我和堪嘎,谷荣和敖,麻一和达力。这回咱们进林子。”唐芭下达战术任务,这已经是每天晚上的必备环节了。

“又要找狩猎点。”达力对此一直很不满意,“族人都学咱们,哼!”

“可是咱们最厉害的族人们学不到啊。”唐芭笑道。

达力猛的抬起头,“还有什么最厉害?”

其他几人也都眼睛放光的看着唐芭,他们现在已经对唐芭佩服的五体投地,妥妥的脑残粉!

“咱们每次都能猎兽靠的是什么?”唐芭笑眯眯的问。

麻一抢先回道:“知道猎兽哪里危险。”

“知道猎兽怎么活动。”说话的是分塔。

敖接着道:“选好狩猎点。”

谷荣却摇了摇头看着唐芭道:“计划。”

“你们说的都对,还有一点……”唐芭晃了晃双手,“猎兽时咱们是用手说话的,族人们绝对看不到也看不懂。”

“对,这个很厉害!”达力率先附和道。

其他几人也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所以大家一定不要告诉其他族人。”唐芭看着小鸡啄米的队员们笑的一脸狐狸样,幸亏有头发挡着别人看不见。

只有堪嘎紧绷着嘴角抬起了头……看星星!

“哎哎!又有族人来了。”达力边拨火堆边小声道。

唐芭默默的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波来要求结伴猎兽的小队了。她快速回头看了一眼,是一高一矮两个成年族人,并且还是熟人!

来人连看都没看别人一眼,直接站到了谷荣跟前。

谷荣带领的猎兽小队在孩子中还是小有名气的,也有不少成年猎兽队知道谷荣,所以来要求结伴猎兽的族人基本都会直接找谷荣。

矮个的人先开了口,不仅话说的直截了当,并且还有命令的成分在里面,“谷荣,带着你的人和我们一起猎兽。”

唐芭挑了挑眉,还真是……够不要脸的!这猎兽小队有八个成年人两个孩子,已经连着四天偷偷摸摸的捡他们不要的猎兽,现在的口气还这么冲!

别说其他小队成员不满意了,就连谷荣都皱起了眉装作没听见。

“喂!和你说话呢!”高个子上前几步就要推谷荣的脑袋。

“嗖——”

木矛直接贴着矮个的脚尖戳进土里,达力已经站了起来怒目而视,其他几个队员也都手持武器站了起来,只有谷荣、唐芭和堪嘎纹丝未动。

“不去。”谷荣回手将木矛拔了出来放在手中把玩,别说起身了,就连头都没抬。

矮个人一把按住将要发飙的高个子再次开口:“猎兽我们拿少你们拿多。”

谷荣不咸不淡道:“你们也没少拿。”

“你说什么!”高个子涨红着脸大声道。

谷荣慢慢站起了身,一边把木矛递给达力一边歪侧着头鄙夷的打量来人,最后一挑下巴讽刺道:“猎兽,好吃么?”

高个子被谷荣的表情和话语给激怒了,完全不顾矮个人的阻拦一把将手中的石刀剟进他和谷荣之间的地上,“决斗!”

谷荣冷笑一声弯腰就要拔起地上的石刀却被矮个人拦住了。

矮个人拍了拍高个子的后背,“索不是我们领头的,你不能和索决斗。”矮个人快速扫了一圈最后伸手一指,“你来决斗。”

唐芭愣怔了一下,点了点自己不确定的问道:“我么?”

“就是你!”高个子也指向了唐芭。

什么叫躺着都能中枪,虽然她现在是坐着的。

谷荣皱着眉刚要开口就见唐芭轻轻摇了摇头,谷荣只好把解释的话咽了回去。

斗就斗,怕你不成!

唐芭拔出了石刀,这也就意味着她接下了对方的挑战。

这是后来堪嘎告诉她的,个人挑战时,挑战方要把自己的武器戳在地上以示决斗,对方只要迎战就把武器接下来,不接受可以直接走人,就像谷荣当时抢占篝火堆旁的位置一样,谷荣发起挑战对方却直接走了。

而现在的情况是小队形式的决斗,除非发起挑战的是猎兽小队领头人,否则只能由小队成员接受挑战以示公平。

“阿唐干掉他!”

“杀了他!”

小队成员们兴奋了,各个打了鸡血似的挥舞着武器给唐芭呐喊助威,只有堪嘎和谷荣沉默着,前者是为唐芭担心,后者是因为占了唐芭的位置心里不是滋味!

队员们的吼叫声吸引来了更多的族人,渐渐把正在对峙的唐芭和叫索的高个子男人包围了起来,多日来刀口舔血的生活让这些人更加嗜血好战。

“决斗!决斗!决斗!”

围观的族人们全都单脚跺地齐声高吼,声势竟然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大半的族人都围了过来。

飞扬的尘土和震天的吼叫成功激起了唐芭的血性。角斗场!她还没经历过呢!

唐芭左手持角匕横在胸前慢慢弓起了身,垂在身侧的右手一抖,短鞭上的倒刺根根乍现!

索显然没把对面的小孩放在眼里,听到同伴们的助威后提斧就冲了上去,奔着唐芭的脑袋就砍了过去。

唐芭一个闪身避开的同时回手就在索的后背留下一道连丝带肉的鞭痕,这一下把索打红了眼没做任何停歇直接转身再次向唐芭砍去,唐芭轻巧一跃再次避开。

这回索没在贸然攻击,持斧而立盯着唐芭冷笑!

生死不论么!

唐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处的悸动,轻轻搓揉着手中的短鞭……

第三十七章 决斗

唐芭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呐喊,看不到围观的族人,她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索。从现在开始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面对索,否则她的生命就将止步于此!

人与野兽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更狡猾,也更危险!

索出动了,攻击不似之前刚猛,反而试探起唐芭的实力。

唐芭左躲右闪回避攻击也不忘甩出短鞭,可她再也没能伤到索,不是被对方躲避就是被抵挡住。

突然,进攻中的索加快了攻击速度与力度,石斧横扫着锤向唐芭的肋骨,唐芭踮起脚一个侧空翻躲避了,紧跟而出短鞭直接甩向索的脖子,然而索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把石刀正挡在颈间,见短鞭缠绕住石刀后直接抓住一个用力就把唐芭往身边拉,而另一只手的石斧已经虎视眈眈的立在一旁!

索的力气比唐芭的大了不知多少倍,唐芭用尽全力都收不回短鞭。

唐芭放手了,整个身子也因此摔在了地上,也正因此她并没看到那把有她半人高的石斧紧追不舍跟在身后。

但是,胸中的剧烈跳动告诉她危险,唐芭条件反射的连续翻滚五六圈后单手一个借力直接站了起来!

周围的惊呼声直接变成了掀翻天的吼叫,所有围观的人全都张牙舞爪、眼红脖子粗的嘶吼着:“杀,杀,杀……”

“啊——”索捶胸大喊,再次冲向没有了趁手武器的唐芭。

唐芭唯一的优势没了,有短鞭她可以一直和索保持一定距离进行防守和攻击,而现在因为体型差距,她越来越难躲避索的攻击。她一矮身避开了能直接砸断骨头的石斧却再也没机会逃脱紧随其后的石刀。

硬抗!

唐芭左手角匕横在右臂,“当”的一声,两相武器直接对上,石刀纹丝不动,唐芭直接被震的踉跄着后退好几步。

血液顺着纤细的小臂流下,润湿了捕风花,又顺着指尖滴落。

堪嘎急的双眼通红,奋力的挣扎想要脱开周身的桎梏。在唐芭放开短鞭的那一刹他就要冲进去了,却被谷荣、达力和分塔合力抱住,还捂住了堪嘎的嘴!

在这种情况下,堪嘎如果真的冲进去了,那唐芭不仅是必死无疑,就连堪嘎也不能独善其身。

达力要不是要抱住堪嘎的腰早就跳脚了,不过即使这样也没影响他的发挥,扯开嗓子嘶吼道:“阿唐,杀了他,上啊,快上啊!”

谷荣伏在堪嘎耳边低声道:“我相信阿唐!”随即也吼了出来:“阿唐,上!”

小队成员不约而同的齐声高呼:“阿唐上!阿唐上!阿唐上!”

……

“阿唐,上来啊!”阿蜜像猴子似的趴在枝干上笑着冲她招手!

阿蜜抱着柱子焦急的冲着她不停的摆手:“阿唐,快上来,快上!”

……

唐芭把角匕移到了右手,被血液殷红的捕风花妖异的随风鼓起。

阿蜜!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的话,就又被你救了一次,你知道么!

这回唐芭主动发起了攻击冲着索的方向飞奔过去,然而唐芭的脚步极其怪异,好像有无形的遮挡般左躲右闪让人根本抓不到她的最终目的地。

眼见唐芭钻入索的怀中却一歪身虚晃了一下又绕到索的身后,索迅速转身时唐芭再次虚晃,就在索完全不知道唐芭要干嘛的时候,唐芭突然扭身跑开了,随即一个冲刺踩着索的后背蹿了上去左手也抓住索的头发稳住身形,右手角匕出刃刺入索的手臂,拔出,四肢借力翻身跳下,唐芭再次行动飘忽的跑了起来。

生死不论!她可以毫不留情的杀野兽,但是,她不想杀人!

唐芭利用她敏捷的身法伤了索的双臂,索也因此握不稳武器,直到唐芭捡回短鞭卸掉索最后的武器石刀后,这场决斗也就接近了尾声。

唐芭持鞭而立,问出的话同她的人一样异常平静,“想死还是想活!”

这里的人可没有前世里所说的宁死不屈“大侠”风范什么的,只要能活下去没有人会轻易放弃。

“想活。”

唐芭转身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散了。队员们托举着唐芭欢呼着返回自己的火堆旁。

胡库看向那处充满欢声笑语的火堆,目光阴沉又恶毒!

***

天色微明时,唐芭小队的所有成员已经进入了森林,他们今天要深入森林寻找新的狩猎点,顺便探查是否还存在其他种类的食物。临分开前唐芭一再叮嘱队员们如发现绝不能轻易食用,先把样本带回再做决定。

然而唐芭他们这一组却出了点状况!

唐芭和堪嘎一前一后穿行在树间,分塔居中在地上奔跑,三人均是紧绷着神经随时都能进入战斗状态。

自从进了林子后他们就发觉身后跟了一队“尾巴”,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的那个矮个人,而他的小队成员却都是奴隶,唐芭认出那几个奴隶是属于胡库的!

这明明就是冲着她和堪嘎来的,不能让分塔白白受牵连,幸好刚出发不久。

唐芭给后面的堪嘎打了个手势后跳下了树与分塔并肩奔跑。

“分塔,还记得达力和麻一去的方向么?”唐芭边跑边压低声音问道,见分塔点头继续道:“你现在就去找他们,如果找不到你必须回营地。”

“为什么?”分塔回头看了看怎么都甩不掉的小队,“是他们么?”

唐芭没直接回答,反而道:“如果我和堪嘎黑日还没回去你们也不要担心,我们会回去的,你告诉大家不要来找我们,知道么?”

“为什么啊?”分塔急了。

“不要问为什么,还记得我说的么,告诉大家我们的情况这就是任务,你必须做到。”唐芭没给分塔任何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一会儿我让你停下你就必须停,否则我们都会有危险,明白!”

分塔点了下头,“明白。”

唐芭命令,“上树。”

二人蹿上树和堪嘎一起在上方穿行。

唐芭看中了一棵枝叶异常茂盛的树伸手一指,语速极快道:“到了那分塔立刻上到树的最顶端,等彻底看不见我们后你才能行动。”

说话间就到了那棵树,唐芭和堪嘎只停顿几秒后再次行进起来,而那几秒就是给分塔上树而打的掩护。

唐芭回头确认了下人数,一个没少,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堪嘎也回头看了眼,“阿唐,胡库到底要干什么?”

唐芭没感觉到身后的“尾巴”对她有生命威胁,故而猜测道:“还记得阿姆的伤是怎么来的么?”

“杀了他。”堪嘎沉着脸道。

“我也想啊。”唐芭往后比划了一下,“可惜,胡库没在。”

堪嘎:“阿唐想怎么来?”

只剩她和堪嘎两人可用的方法就多了,毕竟分塔没有他们默契。

“老规矩!”唐芭道。

第三十八章 项链

“确定甩掉了么?”唐芭撩起头发擦了把汗,她这还是头一次觉得累了。

堪嘎明显也有些累了,抓起水袋猛地灌了口水,“确定,和赖狗一样麻烦。”

“是那矮个子厉害,如果我和他决斗,估计已经死了。”唐芭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出后怕。

堪嘎也后怕,扭过唐芭的脑袋表情非常严肃,“以后不许决斗,要是阿姆知道了……”

唐芭见堪嘎不说了,接过话道:“阿姆肯定会担心,还会打我一顿,我知道了,以后不决斗了,你怎么了?”

堪嘎看唐芭的表情很怪异,声音也不对劲儿了,“亮了。”

“什么亮了?”唐芭顺着堪嘎的目光低头看了看,顿时惊住了,“还真亮了,为什么!”

挂在她颈间的项链最中间的那颗角坠正散发着微弱的绿光,而这角坠中正藏有那棵三棱锥的小石头!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早不亮晚不亮偏偏这时候亮!

唐芭起身朝着不同的方向做着尝试,虽然不明显,但是显然在北方时那微弱的光亮强烈了一点。

堪嘎也看出来了,指着北方问:“去么?”

“去。”唐芭回答的毫不犹豫。

越往北方行进石头的光亮就越强,到第三天的时候石头散发出的光芒都开始刺眼了,虽说方向应该没错,可谁也不知道这石头亮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目的地,而目的地到底有什么。

唐芭有一种跳进陷阱的盲目感,她想放弃了。

然而堪嘎却比她更执着,坚持继续前行。堪嘎的理由很简单,万一明天就到了呢!

是啊,万一呢!

这个万一就直接到了第六天,别说唐芭了,就连堪嘎都动摇了。

“明日咱们就回去吧,等咱们回到营地,狩猎队都该回部落了。”唐芭抖出一块皮子铺在今晚的栖息地上,是一处仅能容纳下他们二人的树杈之间。

堪嘎站在枝干上不舍的看向北方,好半天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听你的。”

唐芭被堪嘎的样子给逗乐了,“你怎么比我还想找到那地方?”

“和你有关。”堪嘎轻轻一跃跳回到唐芭对面坐了下来,目光专注的看着唐芭道:“阿唐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事情想知道,我想让你找到。只有这样……”堪嘎将手放在胸口处,“你心里才会踏实。”

唐芭心里一酸,果然还是堪嘎最了解她!

不过……

唐芭把手叠在了堪嘎的手上,“有你和阿姆,我这里已经很踏实了。”

堪嘎咧嘴笑了,“你睡觉,我守夜。”

唐芭还真困了,不过她还是要再说一句:“不许在守整晚,听见没?”

堪嘎揉了揉唐芭的头发,“知道了,话真多。”

唐芭翻了个白眼,一歪身就睡着了。唐芭觉得自己刚睡下就被堪嘎摇醒了,还迷糊的她刚要开口让堪嘎休息就被捂住了嘴。

“走。”堪嘎低声道。

唐芭立刻醒神了,二话不说收起皮子就跟上了堪嘎。

现在明显是在深夜,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由堪嘎在前用绳索绕住唐芭的腰带其穿行,因为唐芭的夜视力极差,尤其是这碎星山的森林树大遮天,简直称得上伸手不见五指。

唐芭只能靠听堪嘎的敲击才能找准落脚点,好在有腰间的绳索,即使没找准也有堪嘎。

虽说能借助藏在背包里的石头进行照明,可在这危机四伏的森林中也给了猎兽们目标。

唐芭一边小心跳跃一边仔细感受内心,却没发觉有任何危险,不过她相信堪嘎的判断,危险有可能是潜藏着的。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

当她突然被堪嘎捆在树上时,唐芭的脑袋还是蒙的,而堪嘎已经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唐芭不敢出声只能再黑夜中摸索着解开身上的绳索,堪嘎曾经教过她如何解开,如果能看见这对唐芭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可现在却很难做到。

她知道堪嘎为何如此,也正因此唐芭更焦急。

堪嘎为了救她自己引开了黑暗中的猎兽,而这猎兽的目标本来就是堪嘎,因为只有和唐芭有直接关系的危险时她内心才会有反应。

那只猎兽显然没发现唐芭,而堪嘎也意识到了!

堪嘎!你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唐芭不允许自己想别的,只是不停的骂着来转移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慌,双手也不停歇的解开绳索。

时间对于唐芭来说简直度秒如年,当她终于解开绳索后毫不犹豫的拿出项链来进行照明。

她不知道堪嘎跑向了何处,只好根据她估算的时间预判堪嘎能跑到的距离开始挨个方向搜寻。

然而在搜寻到某一方的时候,藏在项链中的石头所散发出的光芒不仅又亮了,并且频繁的闪烁,也是在这时,唐芭的心脏如同手中跳动的绿芒,心悸不已!

唐芭刹住了脚瞬间甩出短鞭,警戒的看向光芒照不到暗处。危险就在其中,只是在哪个方向?!

突然一阵冷锋袭来,唐芭条件反射闪身避开回手就是一鞭,“啪”的一声,短鞭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鞭痕。

周围一片死寂——

唐芭稳了稳心神,她必须排除掉心中的焦急和恐惧,否则别说救堪嘎,就连她自己都性命难保。

又一阵冷锋袭来,这次唐芭躲避却没动手,只死死的盯着视线中的黑暗处,她的脚下是刚刚留下的那道鞭痕。

两次的风都来自这个方向!

唐芭屏息等待了一会见没反应,抬脚试探的走了两步,然而这次的冷锋比前两次更猛烈!

一只浑身长满了尖刺,两个獠牙和成人手臂一样长,体型和河马差不多的猎兽冲了出来。

唐芭面色惨白,不是因为野兽的体型和坚不可摧的尖刺,而是这猎兽口中吐出的寒气。

这是一只会异能的野兽!?

唐芭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蹿上了树,还没等她站稳,一支小臂粗细的冰刃擦过她的肚子直接扎进了树干!

跑!

可是不管唐芭跑到哪,来自猎兽口中的冰刃就跟到哪。

第三十九章 巫师之山

当机立断!

唐芭边逃边取下绳索,看准一棵树后将绳索快速缠绕在枝干上,之后抓住绳索的另一端跃起跳向下一棵树,待绳索的长度接近末尾时短鞭再次衔接上,而奔跑在枝干上的唐芭突然一个加速脚下也随之一垫,整个人飞腾在半空中。

千钧一发之际,唐芭回手就把项链冲着猎兽就甩了过去。

“噔”的一声绳索和短鞭同时绷紧,瞬间将与之反作用力的唐芭往回拉,在即将失去作用力时唐芭重新找准位置再次借力,眨眼间就回到了“原点”。

林中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不过这次隐藏在暗处的,是唐芭!

失去目标的猎兽被激怒了,嚎叫着就把那串项链用獠牙挑起甩向了空中,破口而出口的冰刃直接扎裂了角坠,那块三棱锥的石头彻底暴露了出来飞向不明处。

在黑暗中只要有一丝光亮都能够引人注目,更何况是刺眼并且跳动的光芒。

唐芭很快就找到了石头的方向,毕竟这块石头对于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原本不想贸然取回的唐芭却行动了,因为她在那处光芒间隐约看到一个身躯?!

离得越近唐芭的心里就越慌,直到看见丢在一旁的白晶刀时她的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栗。

堪嘎一动不动的趴在被血液洇湿的土地上,虽看不见前身,但是整个后背已然一片血肉模糊。

唐芭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黑直接跌坐到地上!

而就在这时那只猎兽现身了,锋利的冰刃冲着唐芭就飞了过来。

唐芭头一次想放弃生命,心如死灰——

“咔嚓”的一声,冰刃撞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上直接碎了,护在唐芭身侧的羽翼“刷”的一下展开冲着那只猎兽猛地一挥,直接把猎兽掀翻。

猎兽连滚了好几圈才一个翻身再次站起,伏低前身呲着牙低吼,口中的寒气也更甚。

泛着金色的身躯飞跃而起引着猎兽远离了有可能会波及到人类的范围。

噩耗过后就是惊愕,唐芭呆坐在地上木然的看着堪嘎听着远处两只野兽天翻地覆的打斗,已然失去了思维能力。

没过一会儿周围再次安静了,展翅的黄鸧遮天盖地的降落在这方寸之间,用它那还挂着血迹的尖喙轻轻的碰了下唐芭的脸颊。

鸟喙冰凉的触感和滴落在手臂上鲜艳的红色瞬间刺激到了唐芭,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打了个激灵,神智也终于回归到了本体。

黑暗终将会过去,当太阳沿着地平线缓缓升起时,唐芭也扶着鸟喙站了起来。

不管对结果如何恐惧,也不可能摆脱现实的残忍!

唐芭费力的吞咽了口口水,艰难地迈出了脚步。

堪嘎身上的血液已经凝固,混合在翻卷的肉间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唐芭慢慢的将手放在堪嘎的后心,眼泪“刷”的一下汹涌奔出,然而下一秒,泪水却如同突然关闸的阀门,止住了。

心脏还在跳动!

虽然很微弱但是她感觉到了,为了确认唐芭摸到了堪嘎颈部的动脉,手下微弱的跳动刹那间冲破了唐芭的经脉,整个人都振奋了。

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救回来!一定!

唐芭速度极快的检查了一遍堪嘎的全身,除了后背的伤外,肚子和小腿上各有道一指长的伤口,唐芭小心翼翼的将堪嘎移到皮子上后开始烧水,又翻出她的“消炎药”和“手术工具”给堪嘎处理伤口。

这里人的体质比前世的人类好了不知多少倍,堪嘎一定会没事的!

唐芭摸着堪嘎苍白的脸颊在心中不停的祈祷!

对了,堪嘎流了好多血,他现在急需补血。

唐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现在急需猎兽,新鲜的血液才是最好的。

当唐芭终于有精力关注到周围环境的时候再次惊呆了!

一座座泛着墨绿色光泽的石山林立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石山中的斑驳似有液体般在缓慢的流动着,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也如同晶石般散发着光泽!

唐芭突然想到那颗三棱锥的小石头,刚要去寻就见一个漆黑的鸟喙伸了过来,口中正衔着那棵小石头,小石头依然不休不止的闪烁着光芒,当唐芭把小石头放在石山中时,小石头才停止了跳动,就像终于回归了母亲怀抱般,安静了!

巫师之山!

唐芭脑中立刻蹦出了这个词,一手握着小石头一手拍了拍身侧的黄鸧,“你应该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黄鸧垂头眨了下它漆黑的双眼“刷”的一下展开了那双坚硬又庞大的翅膀,爪下一个借力起飞了。

金色的身躯在林立的石山上空盘旋了一会儿飞向了密集的森林,翱翔在群山之间——

唐芭望着远去的金色心中一阵失落,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她快步回到堪嘎身边煮了点淡盐水先喂给堪嘎,琢磨着如何能让堪嘎安全她还能离开去打猎。

“砰”的一声猎兽从天而降直接摔在唐芭身边,飞溅的血液迸了她一身。

唐芭抹了把脸不用抬头只看地面上的影子就知道是黄鸧干的好事,绝对的好事!

猎兽刚死,血液还是新鲜的,唐芭拿起角匕冲着猎兽的脖子一抹,温热的血液顿时如泉涌流进石碗中,待接满后刚要放入火上煮就被鸟喙给阻拦了。

唐芭一挑眉问道:“直接喝?你确定?”

黄鸧眨了下眼守在了唐芭身旁。

就这样由黄鸧负责猎兽,唐芭不眠不休的照顾重伤的堪嘎第六日时,一直高烧不止的堪嘎终于退热了!

唐芭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黄鸧长长的舒了口气,“活过来了,堪嘎活过来了。”

泪水湿润了双眼,唐芭仰头看向头顶的黄鸧,“谢谢你,谢谢……”

渺小瘦弱的身体渐渐沉睡了,庞大的身躯犹如天神般让人既踏实又安心。

一大一小的身影被小石头闪烁的光芒包围在着方寸之间,而他们守护的身躯却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

第四十章 觉醒

唐芭是被推醒的,本来还迷糊的她一睁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人脸立刻就清醒了,只不过原本的陌生人成了她最亲近的家人。

对方显然也被唐芭突然弹坐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可这次却没直接后仰跌倒在地,而是裂开嘴冲着她笑。

唐芭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不是在当初的小湖边,情境确实一模一样的!

当初的半大孩子现在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一张圆脸在变长,大鼻头开始有了挺拔的迹象,小眼中也流出坚毅的神色,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独有的憨厚。

“堪嘎!”唐芭一把抱住堪嘎,多日来的担忧和不确定在看见对方真正醒过来时只化作了两个字。

堪嘎轻抚着唐芭的背犹豫道:“阿唐,我,好像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唐芭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脱开堪嘎的怀抱就要解开绷带查看伤势。

堪嘎拉住唐芭的手,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终于下定决心,“我也说不清,还是阿唐自己看吧。”

堪嘎吃力的站起来,见唐芭要起来扶她赶紧制止了,堪嘎量了一下距离又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堪嘎看着唐芭慢慢的抬起了手臂,在手臂举到头顶时突然向下一挥……

“喀嚓——”

一声巨响乍然响起,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道可以在白天都能看的清的闪电骤然下落,直接将一颗粗壮的大树击毁了!

那道天雷就像劈在唐芭心中一样,神魂巨飞!

唐芭呆愣的看着那棵还在冒着黑烟的树久久不能回神……

堪嘎见状急了,想过去又怕吓到唐芭,只戳在原地不停的说,“阿唐别害怕,别害怕,我不会伤你,我能控制……”

“堪嘎。”唐芭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站了起来,“你都发生了什么?”

据堪嘎回顾当时他在带着唐芭在黑暗中逃跑的时候就已经被击中了小腿,后来在引开猎兽时又被击中了的肚子,直到被扑到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但是他后来就觉得很热,就像置身于火堆之中一样难耐,却总有一道清泉般的溪流冲刷着他,只有在那时他才觉得好过些,但那股清爽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再次置身于滚烫中。

堪嘎说那股让他舒服的清泉肯定是阿唐给他的,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能一直坚持并盼望着自己能真正的清醒过来。

唐芭听完之后更迷茫了,堪嘎原是没异能的,她分析肯定和这次的事故相关,可线索又多又杂,哪一种都有可能是让堪嘎产生变异的因素,也有可能是因为几种因素相互碰撞而产生的,还有一种因素就是堪嘎本身!

不管怎么说,只要人没事就好。

“阿唐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堪嘎一脸诚恳的继续安抚唐芭。

“噗哧!”唐芭笑了,“我怕你干什么,不就是有异能了么,多好,以后猎兽更方便了,在遇到那种会异能的猎兽咱们也不怕了。”

“阿唐不害怕就好。”随即堪嘎瞪起了眼睛,“不是,那什么,异能是什么?”

这还真不好解释。

唐芭拿出教幼儿园小朋友的本事连比划带说,好半天才给堪嘎开了智。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唐芭亲眼所见几种会异能的人:臧狼巫是火,希夏巫是冰也就是水,堪嘎是闪电也就是雷,应属于金,通过这几点能看出这里也有金木水火土之分。

那行动速度超乎常人的黑斗篷和她自己属于什么呢?

也许黄鸧兄知道,这家伙知道的东西不少可它不会说话啊!对了,让堪嘎给“吓”的都把黄鸧兄给忘了!

“黄鸧呢?”唐芭边问边打量周围。

“飞走了。”堪嘎心有余悸道:“阿唐是不知道,我一醒来就看见你躺在黄鸧的爪子上,我还以为阿唐被黄鸧……”

堪嘎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做了的鹰爪抓人的动作,可能幅度有些大扯到了伤口,疼的他直呲牙。

“活该!”唐芭翻了个白眼,“让你逞能,我告诉你堪嘎,以后你再把我丢下我就把你的皮扒了,坐好!”

堪嘎乖巧的一动不动让唐芭拆开绷带检查伤口,小腿的伤愈合的最好,其次是肚子,看起来这里伤的也并不深,可是后背……

唐芭回想起当时缝合后背时手都在发抖,深刻见骨的一道伤疤从肩胛骨开始直接划向腰部,即使是痊愈也将留下永久的伤痕。

“堪嘎,其实我也有异能的。”唐芭按住将要转身的堪嘎平静道:“我的异能有点不好解释,就是如果有危险我能知道。”唐芭将手放在堪嘎后心处,“这里会跳动的特比厉害,所以以后一定要和我一起,我会保护你的,明白么。”

这回愣住的是堪嘎,他就觉得阿唐不一般,原来不止平常发生的那些事,还有异能!

堪嘎伸手指向巫师之山,“和那有关么?”

“不知道。”唐芭绑好绷带站在了堪嘎身侧,“那块小石头属于这里,而这种石头又是巫的信物,可我猜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等你伤势转好咱们就回家吧,我想阿姆了!”

堪嘎:“好。”

刚醒过来的堪嘎还是很虚弱,面色依旧苍白,没一会再次睡了过去,不过在睡前堪嘎喝了唐芭煮的红米粥,既然能吃东西,离痊愈也就不远了。

唐芭站在石山之间等待黄鸧的返回,每次她都在这里等待,这也是她和黄鸧不用言语就达成的默契。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黄鸧为什么会帮她,而她又为什么如此相信一只野兽,也许这就是前世所说的缘分吧!

唐芭记日法:狩猎日第四十四天,遇难后的第十七天,堪嘎醒来并觉醒能力的第十天……

堪嘎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二人收拾好行囊准备上路,等他们返回营地时估计狩猎队已经在返回希夏的路上了,不过他们也是先要回营地看一看的,万一没走呢!

然而没走几步就又被黄鸧给拦住了。

唐芭摸了摸黄鸧坚硬的羽翼,“黄兄怎么了?”

“刷”的一下,黄鸧展开了翅膀。

唐芭倒退了几步认真的打量了好几遍,惊讶道:“黄兄,你是不是又长大了!”

“是啊,大了一圈呢,天神啊,黄兄竟然还在长。”堪嘎也发现了。

因为这些日子养伤,食物来源基本都是由黄鸧提供的,堪嘎也对黄鸧充满了感激。

黄鸧却不理会吃惊二人组直接转过了身将后背对着唐芭和堪嘎,还抖了抖坚硬的羽翼。

“黄兄这是干嘛?”堪嘎莫名其妙的抓了抓头发。

“它……”唐芭心里五味杂陈根本辨不出滋味,只觉得暖,从里到外都暖,“它要带我们飞!”

第四十一章 回家

夜幕降临,奴隶们燃起了一个个火堆。这支狩猎队明显比上次驻扎在这里时单薄了不少,但是整个营地的氛围却不似之前沉默。

围坐在火堆旁的族人们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有低声交谈的有放声大笑的,虽然猎到的野兽没有上个巫祭多,但是度过一个白寒却没什么问题。

在这片充满欢声笑语的边缘有一处似是与世隔绝的火堆,这个小队的成员比来时更加沉默。虽然他们的猎兽也足够度过白寒,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笑的出来。

自从踏上返程的路途,每到一处落脚地时小队成员们自发的栖息在营地的最边缘,他们最开始是期盼的,可现在却是无限的失落。

麻一揪着嘴唇望着其他火堆旁的族人们;分塔看着已经痊愈的伤口发呆;谷荣手里把玩着角匕;达力擦拭着弹弓;敖用皮子和植物纤维编织鞋子……

每个人做着不同的事心里却想着同一个人,那个接触时间不长却给了他们最大帮助的人,而这个人却失踪了,和她的阿达一起失踪了。

“分塔,你和他们分开的时候到底怎么了?”麻一撅着嘴问道。

敖瞄了一眼脸色不好的分塔,“不是都说了好多次,麻一别问了,分塔最担心他们了。”

分塔双手捂住脸闷闷道:“我就不应该和他们分开。”

达力撇开头不去看分塔,话说的也不好听,“不分开又怎么样,你又没什么用。”

敖不愿意了,“你有用!你怎么不去找他们!”

达力一下就站了起来,用弹弓指着敖道:“我去了!”

“那人呢!不也是没找到!”敖甩掉正在编的鞋子也站了起来,手已经摸向腰间的石刀。

眼见二人就要动手,一把角匕突然剟在他们之间的地上。

达力和敖条件反射各后退一步齐齐看向谷荣,麻一和分塔也看向了谷荣,因为他们之中只有谷荣有角匕。

谷荣皱着眉慢慢抬起紧握角匕的手,随即抿嘴笑了。

“我说的话都忘了,武器要对着猎兽而不是同伴。”

话音一落顿时陷入一片安静,只有燃烧中的树枝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回来了。”谷荣的话就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所有人。

“啊——”达力怪叫着蹦到了堪嘎身上,“想死你了!”

“我的天神!”麻一还有点不相信的揉揉眼睛。

分塔躺倒在地上不停的嘟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敖最直接,抱住唐芭的脑袋亲了一口。

唐芭眨了眨眼偷偷观察了下其他的火堆,没见得到族人们的关注也就随他们闹腾去了,这些日子也确实让伙伴们担心了。

有黄鸧的帮助,唐芭和堪嘎在启程的当天就回到了营地,正如他们所料,营地已经空无一人,只是让唐芭没想到的是伙伴们给她和堪嘎留了食物。

“天神啊!堪嘎这后背的伤……”达力一边惊呼一边抖着拇指,“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其他人闻言也都围了过去叽叽喳喳的叫唤个不停!

唐芭拍了拍谷荣的肩,“辛苦了。”

谷荣以拳抵胸,笑了!

唐芭记日法:2年11月22日,回家了!

狩猎队回到希夏后就举行了祭祀祈福仪式,可在分发食物的时候出了点状况,因为所有参与狩猎的族人中只有唐芭和堪嘎没分到猎兽,族长说是因为他们离队的时间太久还没上交猎兽才会如此。

唐芭和堪嘎倒是无所谓,因为猎兽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是件非常轻松的事,还有些日子才到白寒,足够他们准备食物的。

可小队成员们不愿意了,他们每日都上交猎兽,而且唐芭和堪嘎本来就和他们一个小队,正要替唐芭和堪嘎出头就被二人给拦住了。

胡库明显是针对占玛和其孩子,不是理论就能解决的。

广场中央燃起了高高的篝火,族人们开始了狂欢派对。

唐芭和家人坐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她和堪嘎不约而同对占玛隐瞒了他们真正的经历,只说是迷路时出的意外。

占玛心疼的看着堪嘎的后背都不敢用手摸。

英枝啧啧了半天,“这要不是阿唐,堪嘎估计就见天神了。”

堪嘎咧嘴一笑,“天神没看上我,又把我放回来了。”

“这孩子。”本来还笑着的英枝突然想起了远在巫塔的孩子,叹气道:“哎!天神看上了我的两个孩子,阿蜜是不能了,就不能把阿图放回来么。”

原本唐芭是想等回到帐子的时候再问英枝关于阿图的事情,既然话说到这了,也就顺势问道:“英枝阿姆,天神为什么看上了阿图?”

既然神侍有机会成为巫或者是仕,那么阿图不是有异能就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唐芭更倾向与前者,那样的话堪嘎也就是神侍了。可到了巫塔到底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回到部族的更是少之又少,而且唐芭觉得作为神侍去巫塔并不是件好事。

英枝不自然的避开了唐芭的注视,沉默不语。

唐芭见状继续问道:“是因为阿图有什么特别的么?”

“没有。”英枝脸色立刻变了,“阿图很好,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

唐芭和堪嘎快速交换了个眼神,英枝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们答案。

“不提了不提了。”占玛赶紧圆场,安抚着轻轻拍了拍英枝的手,“阿图没事的,你也不要担心了。”

唐芭见好好的气氛被自己破坏了,立刻拿出杀手锏一把搂住英枝的胳膊连晃带撒娇:“英枝阿姆,我以后再也不问了,你别不高兴,你笑笑,笑一个。”

“噗哧!”英枝无奈的戳了下唐芭的头,“你这孩子啊!”

说话间,达力和麻一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硬是把唐芭拉进狂欢的舞蹈中,不过临去之前唐芭又拽上了正往后缩的堪嘎。

上一个巫祭的她只是远远的看着,而这次却加入到了派对中。唐芭很快就学会了这种最原始的舞蹈,也跟着族人们边跳边呐喊着发泄心中的情绪。

唐芭觉得自己更像是这里的人,她属于这里!

第四十二章 无忧无虑的时光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帐中,唐芭倏的一下睁开了双眼,一个打滚就站了起来。

堪嘎也醒了,“怎么了?”

“帐外有人。”唐芭快速把自己武装好,一掀帐帘,眼眶顿时湿润了。

帐外齐刷刷的站着高矮不一的五个人,每个人手中都有食物。见唐芭出来,达力凑过来小声道:“我们都知道族长不喜欢你们,还不分给你们猎兽,没事,我们有。”

说着,这几个人就挨个进到帐子里把食物放下就又出去了。

“你们……”还在帐中的堪嘎直接愣住了,你们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在英枝帐子的占玛也过来了,“怎么了阿唐,他们是……”

“他们是我和堪嘎的伙伴。阿姆,我和堪嘎会晚些回来,你别担心,里面的食物阿姆收好。”唐芭偷偷抹了下眼角,转头对自己的伙伴道:“武器都带齐了么?”

没有一个人说话,可五个“OK”的手势齐刷刷的摆了出来。

刚出帐子的堪嘎将手臂搭在唐芭的肩上,低头问道:“去么?”

“去!”唐芭手臂一挥,颇有气势道:“出发!”

自从在营地见到同伴们留下的食物后,唐芭和堪嘎就已经决定了。

原野上奔跑着“V”形猎兽小队,原先的二人组现在变成了七人,待进入碎星林时队形几乎在眨眼间就变了,可不管如何变化,他们都能相互照应彼此信任,这样的小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大家全都沉默着执行自己的本职任务,没有人有疑问,没有人问目的地是哪,是因为大家都相信阿唐会带着他们找到猎兽,找到食物,并且不会有一个人受伤,再说就算受伤了也不怕,没见堪嘎还活着么!

可是再怎么相信这次也有些迷糊了,途中见到猎兽直接绕过,而且到后来所路过的地方他们从未踏足过,眼见出了碎星林,大家看到唐芭的手势条件反射的变换成“V”形小队,看方向正是远处的一片红色小树林。

待离小树林越来越近时达力终于忍不住了,快跑几步追上领头的唐芭问道:“阿唐,我认得那东西,咱们是抓红鸡么,怎么跑这么远?”

“一会带你吃好东西。”唐芭拍了下达力的脑袋,“归队!”

“是!”达力嘿嘿笑着减缓了速度回到自己的位置,还不忘和队友们分享刚得到的消息。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当大家看到粉红色的湖面和泛着光点的白色沙滩时直接傻住。

达力却全然不顾其他拉着唐芭不停的问:“好吃的是什么,在哪?”

谷荣手捧着白沙跑到唐芭身边,只目瞪口呆的看着唐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芭笑眯眯的捻起一小撮伸到达力嘴边,“啊——”

达力听话的张开嘴,末了还吧唧了吧唧嘴,随即睁大了眼,“蓝晶!是……不对,是白晶!”

然而惊喜还在后头,唐芭和堪嘎亲自为队员们“掌勺”,香喷喷的红米饭,焦黄流油的烤红鸡,还有唐芭特制的果酱……

大家全都为之疯狂了!

日头渐渐下落,大家还都在为家人准备煮熟的红米,唐芭和堪嘎看见远处的庞大身躯相视一笑,嘱咐好伙伴们后先一步离开了。

虽然才几日没见,唐芭和堪嘎却都想它了——那只曾与他们生死相依的黄鸧!

见到熟悉的两个人类,黄鸧“刷”的一下抖开了翅膀还很人性化的歪了一下头。

脚下一片苍莽,头顶无垠星空,一兽两人翱翔在这天地之间,飞过了希夏,穿过了原野越过了碎星林,迎来曙光时脚下已是白雪皑皑的碎星山——

堪嘎裹着斗篷站在黄鸧的背上伸手划着漂浮的白云,唐芭倒挂在钩子似的利爪上吼道:“堪嘎准备好了么!”

堪嘎纵身一跃,飞过唐芭时还咧着嘴比划着“OK”的手势。

“耍赖!”唐芭脚下一借力也飞翔在空中。

黄鸧围着正在快速坠落的二人盘旋,期间还用它那尖利的鸟喙拨动唐芭或者堪嘎。

唐芭记日法:3年12月17日。

滑翔中的二人离地面越来越近,对森林中的情况看的也更清楚。

唐芭快速打着手势:十二只,全拿!

一声口哨后,泛着金色的身躯眨眼而过,唐芭和堪嘎双双站在黄鸧的背上,悄无声息的降落在森林中。

唐芭让黄鸧别动,自己飞快的在地上奔跑,每当遇到猎兽不躲也不避,直接冲上去一个跃起,脚踩着猎兽的背用力甩开短鞭,待猎兽向着指定方向跑去时唐芭再次赶着另一只猎兽。

很快,十二只猎兽“齐聚一堂”,早已等候在此的堪嘎双臂用力一挥,晴天霹雳骤然而起,直接将猎兽一锅端。

可惜的是落下了一只,是被突然出现的黄鸧抢走的,尖利的喙子直接戳向猎兽的肚子——开餐了!

唐芭咂咂舌,“黄兄,你真应该尝尝烤熟的猎兽肉,比生吃强多了。”

黄鸧衔起猎兽背冲着唐芭继续吃。

堪嘎抓了抓头,“这回有点多,要是让达力知道了由该嚷嚷着不带他了。”

“没办法啊!”唐芭耸了耸肩,“黄兄不带他们飞啊。”

“谷荣他们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堪嘎问。

唐芭想了想,“快了,赶紧处理下烤焦的部分,你这能力还是要藏好的,我可不希望你去巫塔。”

“知道了。”堪嘎揉了下唐芭的头发,“话越来越多了。”

堪嘎任劳任怨的干活,唐芭瞧了瞧开餐中的黄鸧突然发起了坏心眼,偷偷摸摸的团起一个雪球冲着庞大的身子就扔了过去。

“啪!”雪球碎了,金色的羽鳞上连点雪花都没沾上。

黄鸧好像也没什么感觉似的继续埋头吃肉。

唐芭不甘心的又团起一个,然而还没等扔出去,一个快有她大的雪团直接把她给埋起来了。好不容易爬出来的她就见堪嘎笑的直接坐到地上,黄鸧虽然看不出表情来,但唐芭总觉得黄鸧在嘲笑她。

惹不起你还惹不了别人!

唐芭又快速团了一个本想袭击堪嘎的,但是她瞄见了一个趴在雪地中的身影。唐芭抿嘴一笑抛起雪球短鞭迅速绕住后用力一甩,雪球直接砸向那人脑袋上!

“啊!”达力窜了起来,“阿唐就知道欺负我!”

话音刚落,唐芭的另一个雪球飞向了身后的谷荣。

谷荣吓了一跳,刚从皮袋子里拿出的果子撒了一地。

唐芭一看口水顿时奔涌而出,抓起一个就开始吃,满口的汁水香甜美味,唐芭真心觉得幸福的都要冒泡泡了。

大家见状也都纷纷围过来抓起来就咬,只有谷荣还有“闲心”问道:“阿唐,这叫什么?”

唐芭抹了一下嘴,“苹果。”

达力悄悄的走近唐芭一把就将雪球塞进了后脖颈处。

“啊——”唐芭叼着苹果,迅速团了好几个雪球用短鞭挨个袭击。

大大小小的雪球满处乱飞,不间断的欢笑和叫嚷驱散了白寒带来的艰辛。

即使在很久以后唐芭忆起这段时光时都是带着回味般的微笑,这也是她人生当中最无忧无虑,最快活的时光!

第四十三章 意想不到的背叛

巫帐中的几处火光此起彼伏的跳动着,跪在当中的七个半大孩子都有些不知所措。

刚返回部落的他们还没等解散就被抓进巫帐,事发突然,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处理皮袋子中的红米和白晶。

事有蹊跷!

唐芭从发隙间偷偷瞄了眼夏巫、坦克和胡库,希望能从三人的神色间能看出些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有。

她相信伙伴们不会泄露他们之间的秘密,难道是伙伴的家人出了岔子还是被一只盯着她和堪嘎的胡库发现了什么?!

“都把头抬起来。”坦克命令道。

夏巫阴沉着脸目光快速扫过几人,最后停在了唯一一个看不到面容的唐芭身上。夏巫给坦克使了个眼色,坦克立刻上前拽住唐芭就把人拖到夏巫跟前随即抓起一头乱发,唐芭的面容顿时清晰可见。

夏巫紧锁着眉,锐利的目光定在唐芭的两颊上沉声道:“吐出来。”

唐芭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却显的很疑惑,“吐……什么?”

夏巫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骨头。”

唐芭的呼吸瞬间一窒,眼神闪烁着避开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注视。

通过上次化险为夷的经历,唐芭特意将“易容”道具进行了改良,不仅从外表上看不出问题,哪怕张开嘴都看不出蹊跷之处。

她不明白夏巫怎么看出来的,并且还知道是骨头,难道还有透视能力不成?!

唐芭稳住了心神继续装作不明不白,“伟大的夏巫,族人不明白?”

夏巫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耐烦,冲着坦克摆了下手,坦克弯腰行礼后退出了巫帐,没一会儿就带进来一个人。

“夏巫——”此人一进巫帐就跪了下来,连连辩解道:“夏巫,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看见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唐芭不敢相信的迅速回头,脑子“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一半。

堪嘎惊的直接站了起来,指着跪在帐口的人运了好几口气才憋出两个字:“英枝!”

英枝双拳紧紧的攥着衣角祈求道:“阿唐,我都说了,你就把骨头吐出来吧,英枝阿姆求你了。”

堪嘎简直要气疯了,直接大吼道:“你不是阿唐的阿姆,你根本就不配,你……”

“堪嘎!”唐芭见堪嘎将要抬起的手臂赶紧出声阻止,她不想让事态变得更加复杂。

英枝哭了,“好好,我不配,阿唐,你就当帮帮阿蜜还不行么,阿蜜可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你帮阿蜜还不行么!”

唐芭的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她仰起头努力咽下心中的酸涩,哑声开了口,“英枝……阿姆,你为什么这么做啊?”

见唐芭有松口的迹象,英枝膝盖跪走着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唐芭哽咽道:“夏巫答应我了,只要你能当祭品就送我去巫塔见阿图,我没了阿蜜就只有阿图了,阿唐阿唐,我求你了,你就去当祭品吧,求求你了!”

唐芭避开英枝的手站了起来,垂眸凝视着满含希翼目光的英枝,“英枝阿姆,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姆,为了阿蜜我答应你,以后你我互不相欠。”

“阿唐——”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骤然而出,而接下来也就在眨眼间所发生的一切却惊呆了在场中的所有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突如其来的事情上,没人顾得上也没人知道占玛是何时进来的!

坦克见有异能出现闪身护住夏巫冲着堪嘎就甩出一个火球,紧随火球的则是夏巫的冰团,可真正扑灭坦克的火球却不是冰团,而是水,是来自谷荣的水!

纷乱转瞬即逝,紧随而来的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唐芭攥着“易容”道具目瞪口呆的看着谷荣,谷荣皱着眉盯着堪嘎,堪嘎神色复杂的望着占玛,占玛不可置信的瞪着英枝,英枝和其他几个半大孩子们膛目结舌的看着每一个会异能的人,最后这几个人的目光一同落在了夏巫身上。

夏巫看着露出真容的唐芭眼中的惊喜掩都掩不住。而同样在注视着唐芭的胡库却充满了恐慌,也是他打破了这死寂,“岚……岚歌!”

“真的是一模一样啊!”夏巫笑了,“我都开始怀疑你其实才是岚歌的孩子。”

“阿唐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占玛慌了,冲上去一把将唐芭护在怀里,“不是岚歌的!”

“她当然不是,岚歌孩子的尸体我亲眼看见了。”夏巫指着唐芭继续道:“不过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祭品。”

夏巫的后一句话唐芭没听见,因为占玛正满脸不可置信的审视着她。唐芭一动不动任凭占玛看,她却慢慢的闭上了双眼,浑身上下连血液都凝固了。

原来她真的只是个替身而已!

她不怨也不怪占玛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如果说受到伤害,那应该是被她的外表给欺骗了的占玛。

至于唐芭本人,如果是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确实想知道这具身体原主的身世,可自从有了阿姆和阿达后她再也没想过,她只想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家人过好日子,可惜,这个愿望可能永远都不能实现了,就连她所爱的那个“家”也如一现的昙花,消失了!

“坦克。”夏巫开口道:“把祭品带走,你亲自看管。”

不用坦克拉她,唐芭自己默默的后退了几步转身朝帐口走去。

“阿唐!”

堪嘎几步就冲了上去拉住唐芭却被坦克挡住,堪嘎红了眼眶,虽然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无助的轻声道:“别去。”

“不——”回过神的占玛大喊一声直接跪在夏巫面前抓住其衣摆,哀声祈求:“夏巫,伟大的夏巫,求求您别让我的孩子当祭品,让我干什么都行,当奴隶也行,别让阿唐当祭品,求求您了!”

唐芭顿时泪如泉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扑向占玛,千言万语只化作两个字:“阿姆。”

占玛回手就将唐芭紧紧的搂在怀里,一边哭一边继续向夏巫求情。

第四十四章 注定的命运

“她早就应该成为祭品,天神没怪罪你隐瞒已经是你的幸运。”夏巫面无表情的拽了一下被占玛扯住的衣摆继续道:“这个巫祭的祭品已经有了,而你们六个人也被天神看中,将成为这个巫祭的神侍,巫祭之后随着使者前往巫塔,英枝也可一同前往看望你的孩子。”

夏巫的话让人欢喜让人忧。

英枝自是不用说,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其他几个跪在地上的半大孩子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就成为了神侍,欣喜之色不言而喻,而站在其中的谷荣却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在场的族人中也许只有唐芭一家心灰意冷,尤其是即将同时失去两个孩子的占玛。

唐芭看着面如死灰的占玛心如刀绞,她和堪嘎都走了,这要让阿姆怎么活!

在这个世界中,像他们这样的人物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夏巫的一句话基本就决定了每个人的命运。既然逃脱不了命运对她的“关照”,那她也要最大限度的去争取那些不可能!

“我有要求。”唐芭站了起来,目不斜视的看着夏巫的眼睛,“给我阿姆换大帐子,还要6个奴隶给我阿姆,否则我不会当祭品。”

“你以为你是谁?”

“大胆,竟敢和夏巫提要求!”

胡库和坦克的吼声同时响起,二人看唐芭就像在看怪物一样。每个巫祭的祭品别说提要求就连反抗的都没有,都是乖乖的听之任之,他们还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唐芭盯着夏巫的目光动都没动一下,而她的手悄然摸向大腿处。

夏巫就像第一次看见唐芭似的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沉声开口,不屑的意味非常明显,“你觉得可能么。”

“没有什么不可能。”话落,唐芭已经把角匕的刀尖抵在自己的脸上,“我想夏巫不会想失去这么完美的祭品。”

夏巫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他还从来没受到过这种威胁和轻视,顿时怒火中烧,指着唐芭恶恨声道:“如果你破坏了我的祭品,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这里的人一个一个的死。”

“好啊!”唐芭不屑的翘起了一边的嘴角,毫不犹豫的挥起角匕。

她很明白自己这张脸的筹码,既然都是威胁,那就不妨赌一赌!

“你敢!”

“阿唐!”

两只欲将夺取角匕的手全都落了个空,鲜红的血液已经顺着尖利的刀尖流下。

那刺目的红吓坏了占玛,只呆愣的站着再也不敢动一下。

夏巫抬手阻止了将要上前的坦克和胡库,充满怒火的双眼恨不得直接将唐芭烧化。

唐芭松了手里的力道,她知道自己堵赢了,然而她的要求并没有完。

“在巫祭前我和堪嘎都要和阿姆在一起。”唐芭注视着夏巫继续加注,“还有他们6个,一个都不能死!”

***

夏巫答应了唐芭所有的要求,转天就让胡库给占玛换了大帐子,不仅送了奴隶还有食物,但是帐口却守着坦克和十个奴隶,无论他们三人去哪里这些看守的人就跟到哪里。

不仅如此,即将成为神侍的那六人也都由夏巫亲自命令不许说出关于异能的事,并让胡库派人看守。

对于夏巫的安排唐芭没在得寸进尺,她知道这已经是夏巫的底线,不可触碰的底线。

新家比原来仅有九平米的帐子宽敞了不是一星半点,可唐芭却觉得远不如以前的小帐子温馨,不知是因为即将要走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回忆。

可不管怎样,她都要在临走前尽最大努力给占玛安排好一切,这样她才能安心。与她有同样想法的堪嘎也默不作声的加入进来,经常带着奴隶去猎兽,恨不得把占玛后半辈的肉都猎出来才会放心。

每日占玛都会坐在帐口看着忙里忙外的唐芭和堪嘎默默的流泪,她不知道神侍去了巫塔会怎样,不知道祭品的结果会如何,她怕极了失去两个孩子,可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日落将近,占玛升起火塘准备为两个孩子做饭,正在埋头为占玛缝制棉被的唐芭见状上前拉开占玛劝说道:“阿姆,以后这些事情都让奴隶去做,你不用动手的。”

话落,唐芭伸手一指正在收肉干的奴隶,“你,准备煮肉,记得把黄菜加进去煮,我阿姆喜欢那么吃,记住了。”

“是,主人。”奴隶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赶紧支起了锅。

唐芭不放心的在一旁看着奴隶,在走之前她必须教会奴隶如何能做出阿姆喜欢的口味。

而这时堪嘎也带着奴隶猎兽归来,一刻也不闲着就指挥着奴隶开始收拾猎兽。

占玛神色黯淡的坐在角落,火塘明明是暖的,可她的心却冷到了骨子里,她讨厌这个大帐子,讨厌现在的生活,更讨厌那些打扰她生活的奴隶。

“都出去!”占玛再也控制不住了,直接怒吼出声,“奴隶都出去!”

唐芭和堪嘎吓了一跳,见占玛脸色差到了极点赶紧挥走了奴隶纷纷围到占玛身边,“阿姆怎么了?”

每天的日升日落都在提醒着占玛与孩子们分别的日子,她何尝不明白孩子们的想法,可她想要的……

占玛爱怜的抚摸着两个孩子的面颊不停的看,仔细的看,她的两个孩子多好啊,又能干又好看,她要把他们深深的烙印在心底,真是看一眼少一眼啊!

“阿姆?”唐芭抬手抹掉占玛的眼泪担忧的问道。

“阿姆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占玛笑了,“阿姆就是……就是想多看看你们,想给你们做些好吃的,我怕……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会的阿姆,我会努力成为坦克那样的仕好回来陪你,我会好好保护阿唐,不会没有机会的。”堪嘎红着眼眶道。

唐芭已经哭成泪人,扑在占玛怀里语不成声,“阿姆……阿姆,我会让……让自己……活下去,我会……会回来,会回来……阿姆……”

第四十五章 分别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几乎在眨眼间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唐芭记日法:3年1月12日,巫祭。

这一天没有下雪,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巫帐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希夏族人,与之相对而站的就是这个巫祭的神侍,六十名神侍!

夏巫的脸上挂着少有的笑容高声宣布成为神侍是何等的荣耀,这些被天神看中的神侍们也是容光焕发的高呼着感谢天神的话语。

神侍们整齐划一的呼喊声让广场上的族人们热血沸腾,而巫帐内却是冷寂一片。

唐芭一动不动的跪坐在巫帐中凝视着火塘中跳动的火焰,脑中却在不停的闪过这些年生活的点点滴滴。

从孤零零的一个人变成了温暖的家,从衣不蔽体到再也不用为了温饱而发愁,从二人组扩展到了七人的猎兽小队,从小部落拓展到了整个的碎星山……

可以说她一直在为了能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她也坚信日子会越过越好。

她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直到成年,之后带着家人隐居或者四处游历,只要能和家人一起远离部落去哪里都可以,可是现在全都没有了。

得到才能体会失去的苦,有希望才明白破灭的疼。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还是她一直有所愧疚的阿蜜母亲,她怨恨么?

她怨!却不恨!

纷杂的情绪最后只能化作一股——不甘心!

帐帘突然被撩起,寒风夹带着命令声毫无阻拦的涌入了帐中:“祭品出来。”

唐芭面无表情的起身随坦克出了帐子,对族人们在看见她真容后所表现出来的震惊和骚动也视若无睹,她甚至都没有多看那些人一眼,因为里面并没有她的阿姆。

同以前的巫祭一样来部落接人的是四个身穿土黄色袍子的使者,他们分别引着四个队伍向“马”车走去。神侍们也照例分为一多一少两支队伍,不同的是这个巫祭的神侍比以往多了十人,外加一个破例送往巫塔看望孩子的英枝。

唐芭跟随其中一个使者走到了那辆最小的“马”车前站住了。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四个伙伴神采奕奕的跟随着其他四十三名神侍还有英枝钻进那辆封闭的车厢内,随着那辆运送尸体的大车朝着狄威斯的方向扬尘而去。

唐芭回望着堪嘎和谷荣,六目相对的三人在这一刻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却又都不敢相信也都不想承认他们埋藏在心底的那份不安。

使者对迟迟不上车的唐芭并没有呵斥,只是轻声提醒道:“您该上车了。”

唐芭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没有人这么客气的和她说话,这让她立刻意识到“祭品”有可能不是之前所想的那样是个等死的人。

这里的人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有任何怜悯之心,那唯一的答案就是“祭品”的地位不会很低,否则一个同仕的级别相当的使者为何对她如此“和蔼可亲”!

前一秒还冷若冰霜的唐芭在仰起头时已然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尊敬的使者,到了巫塔后我会怎样?”

使者面带微笑的回道:“如果您得到了大巫的垂怜将会得到很高的荣誉。”

时隔三年,唐芭再次听到了连贯的语句和丰富的词汇,非但没觉得熟悉,反而感觉很陌生。似乎人和人之间突然多了一层薄膜,让人看不清对方的真面容也摸不清对方的心。

这句话看似回答了她的问题其实没有一个字是实在的,这也让唐芭意识到她将要去的是让她已经不习惯的文明世界,是一个和人争斗的世界!

唐芭斟酌了下语句才再次开口道:“如果我得到了这样的荣誉,是否有改换部落族长的权限?”

使者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一个部落出身的祭品会提出关于阶级权限的问题,“可……可以。”

唐芭微笑着点了下头转身上了车,当她看清车里的状况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车厢里已经坐着四个女孩,加上唐芭正好五双一摸一样的眼睛正在相互打量,毋庸置疑,她们全都是这个巫祭的祭品。

唐芭头一次体会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多胞胎”坐在一起是如何的诡异,她选座在靠近有窗户的位置坐下后悄悄掀起了帘子,一是避开女孩们的注视,再有她想再看看这个留给了她美好回忆的部落。

“马”车动了起来,看着渐渐后退的景物,唐芭一眼就找到了那个又高又大的新家,而他们的小帐子却埋没在其间看不到一点踪影。

她第一次知道离开家是多么的让人心酸和不舍,哪怕是望着已经化为一片黑点的送行队伍都会觉得无比亲切,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会回来,一定要和堪嘎回来,阿姆还在这里等着他们!

希夏部落送行的族人们渐渐散去,唯有一人还在望着已经远去的车木然的站着,寒风已经吹干了她脸上的泪水,而那两辆车也带走了她的心……

堪嘎所乘坐的车就跟在后面,唐芭已经不知多少次掀开窗帘去确认那辆车是否还在,似乎只有亲眼看到她才会安心。

唐芭突然感觉似乎被人轻轻的碰了一下,她这才放下手中的帘子歪过头去确认。

车上四个女孩的穿着不一,而坐在唐芭身边的却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袋子。

唐芭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询问的意味却非常明显。

可那知干女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般一直垂头不语,这让唐芭感觉刚才的触碰好像是她臆想出来似的。当她故意再次撩起窗帘时,知干女孩果然又轻轻碰了她一下,正被唐芭抓个正着。

女孩顿时满脸通红,偷瞄了唐芭好几眼见实在躲不过才小声开口道:“使者看到,会说你的。”

也许是因为知干和希夏一直交好,也许是因为善意的提醒,唐芭对这女孩自然而然的亲切许多,“知道了,你叫什么?”

“竺水。”女孩抿了下嘴,“你呢?”

“阿……”唐芭突然闭了口。

阿唐的日子似乎已经结束了!

“什么?”竺水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唐芭,我叫唐芭。”

第四十六章 来自部落的祭品们

经过短暂的交流,唐芭了解到除了知干的竺水外,其他女孩均来自跋、夷和离三个部落,当唐芭再想深入了解时女孩们全都沉默不语,唐芭也只好放弃。

勤恳的角头兽们卖力的拉着车,蹄子踏在土地上发出不间断的“哒哒”声就像催眠曲一样惹人瞌睡。车厢里的女孩们全都半瞌着眼昏昏欲睡,直至行进了多半日,角头兽们突然发出一阵嘶鸣,车停了。

前一刻还毫无防备的女孩们瞬间睁大了眼睛,各自握紧手中的武器警惕起来。

只有唐芭例外,她悄悄掀起窗帘,一股淡淡的咸腥味涌入鼻间,她明白快要到臧狼了。

没等多一会儿角兽车再次动了起来,而刚才的两辆车现在变为了四辆。

唐芭悄悄的掩上窗帘,扭头就见四双眼睛齐齐的看着她。

“没事。”唐芭摇头道。

可女孩们并没放松警惕依然目不斜视的盯着唐芭,就好像唐芭不解释清楚她们就会一直这样似的。

“又来角兽车了。”唐芭无奈道,“使者去部落不是……”

话没说完女孩们已经都明白了,这才各自收起武器继续垂头不语。

唐芭:“……”

角兽车再次停下时已经到了臧狼,唐芭看着熟悉的着装和彪悍的民风内心一片平静,直到臧狼的祭品出现,不仅打破了唐芭的平静也打破了车厢中的安静。

车门一打开浓重的血腥气就毫无阻拦的涌了进来,臧狼的祭品围着布片,赤裸着的没发育完全的上半身,嘴角和颈间还沾着没干透的血迹。

车厢中的女孩们不约而同的避开车门。

臧狼女孩一眼就认出角落里的唐芭瞬间瞪圆了眼睛指着就喊:“跑了的祭品,知干的!”

知干女孩以为是在说她,吓得一哆嗦直接贴在唐芭身上,而唐芭也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竟然还能被认出,当即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使者微皱着眉却依然保持笑容问道。

臧狼祭品根本没理会使者,反而转身跑了。

使者没去追,笑容却不复存在,静立在车门旁远远的看着事态的变化。

没一会儿祭品再次返回,随之而来的是臧狼的巫和族长。

“你竟然没死,还跑到希夏去了。”

臧巫特有的公鸭嗓让唐芭瞬间回忆起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过她现在却一点都不恐惧,只是觉得麻烦。

“臧巫,怎么回事?”使者看了眼车厢中全都垂头不语的祭品们蹙起了眉,事情的发展好像脱离了他的预料。

臧巫伸出他那细长漆黑的指甲指向唐芭,“希夏的祭品是从我们臧狼逃走的,她应该是我们臧狼的祭品。”

“她不是希夏人?”使者问道。

臧巫摇摇头,“她是知干人。”

话音一落,车厢里所有的女孩全都看向唐芭,尤其是知干的竺水。

唐芭慢慢的抬起头神色坦然道:“尊敬的使者,我是希夏人,还有,我不认识他们。”

“狡猾的祭品。”臧巫突然笑了,扭头对本族祭品道:“你做的很好,天神会赐给你阿夿阿姆八条展臂鱼,上去吧!”

臧狼祭品高兴坏了,也是唯一的一个带着笑容上车的祭品。

车门关上后,女孩们全都离臧狼女孩远远的,反倒都聚集在唐芭身边。

看来只要有了共同的针对对象大家才会变相的团结起来!

臧狼女孩对大家的孤立却是不屑一顾,大剌剌的盘腿坐着,不仅春光乍泄还抬手揉了揉胸脯。

唐芭:“……”臧狼的民风果然够彪悍,体格也够强壮,没见她身上还穿着“棉”衣么!

与臧狼民风相似的殇部落是他们的下一站,臧狼与殇的关系如同希夏和知干,所以这两个部落的祭品坐在一起,车厢里的状况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接下来就是长达四天的旅程,在中途歇脚时唐芭注意到角兽车已经开始向南方驶去,而且气温也在逐渐上升。

当角兽车终于在一个叫些几的部落停下时,唐芭已经换上了“夏”装,即使这样她还有些冒汗。

些几的祭品可以说是所有女孩中着装最为漂亮和得体的,其他部落女孩哪见过染了彩色的衣服,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花花绿绿的衣服看,唐芭也不例外,不过让她眼睛发亮的不是衣服,而是女孩脚上的那双软布鞋,这让也唐芭意识到她离文明世界只有一步之遥。

些几女孩睨视了眼臧狼和殇的祭品,嘴里一边发出“啧啧”声一边径直向车厢里走去,之后冲着靠坐在窗边的唐芭一仰下巴,“你,起来。”

本来很不爽的唐芭突然笑了,二话不说就把位置让了出来,而之前围坐在唐芭身边的女孩们也随之移动了位置。

唐芭的笑容可以说温良无害,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股和善,“你这么好看名字也一定很好听,你叫什么呀?”

些几女孩斜睨着眼打量了下唐芭,想笑不笑的抿了下嘴,“宁鹿。”

“哎呀!真好听。”唐芭惊呼出声,“连说话的声音都好听。”

宁鹿终于绷不住了轻笑出声,“你叫什么,哪来的祭品?”

唐芭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我叫唐芭,希夏祭品。”

“你怎么了?”宁鹿果然问道。

角兽车此时动了起来,唐芭假模假样的四下看了看后情绪低落的小声道:“是不是快到巫塔了?”

宁鹿:“是啊,过了前方的小塞邑就到了,我们部落离狄威斯很近的,我还去过狄威斯好几次呢!”

唐芭垂眸咬了下嘴角才犹豫着开口:“那我们是不是……快死了?”

“什么!”宁鹿立刻瞪起眼睛,“为什么要死?”

“我们不是祭品么?”唐芭疑惑道。

“哼!”宁鹿嗤笑道:“就说你们是野蛮人,什么都不懂。祭品可是巫徒的候选人呢,怎么会死,我们族人可是争着抢着要当祭品的,最后还是我厉害!”

看到已经有村落模样的些几部落唐芭就猜到离狄威斯不远了,一个离主城这么近的部落所接收和了解的信息自然比其他部落要多得多,再看看欢天喜地登上祭品车的宁鹿,唐芭就知道自己对祭品的猜测是对的,不过……

第四十七章 我们都是替身

唐芭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巫徒……是什么?”

“就是恰布大巫的巫徒啊!”宁鹿捻了下垂在脸颊的头发,傲然道:“我一定会成为恰布大巫最喜爱的巫徒,就像岚歌巫一样。”

岚歌!

唐芭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思索了下才继续问道:“岚歌巫不是死了么?”

“就是因为岚歌巫死了所以以后都不要成年的祭品了。”宁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惊呼道:“天神啊!你不会连大巫为什么要祭品都不知道吧?”

唐芭摇了摇头,她当然不知道,不过马上就有答案了。

“宁鹿,你这么好会告诉我吧!”

“当然。”宁鹿冲唐芭招招手,“你过来,我只告诉你。”说完还对着其他女孩翻了个白眼。

听完宁鹿的讲述唐芭明白了,恰布是整个狄威斯大陆的众巫之首,而岚歌则是恰布大巫的首徒,这地位可真所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和唐芭之前推测的差不多。

可就岚歌为什么逃离巫塔这一点宁鹿就不是很清楚了,她只说恰布大巫和岚歌之间存在误会,岚歌一气之下跑了。

恰布寻找了多年终于有了岚歌的踪迹并派人去接却失败了,从那之后恰布才想出了在各个部落收集祭品的主意,目的就是找到岚歌,直到三年前恰布得知了岚歌死亡的消息后心痛不已,故而将祭品改为未成年,至于原因宁鹿也不知道。

原来祭品就是岚歌的替身!

这个结论让唐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真心不好评价恰布和岚歌之间的纠葛,师徒之间走到这份上不是岚歌太任性就是恰布有问题!

车厢外熙熙攘攘的叫嚷声打断了唐芭的思绪,宁鹿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小塞邑到了。”

她之前就觉得“小塞邑”这名字耳熟,只是没想起来在哪听过。

唐芭越过宁鹿向车窗外望去,一排排参差不齐的石屋、大大小小的店铺、摊位上玲琅满目的货物和不间断的叫卖声都在提醒着她已经完全脱离了原始部落的生活,这让她竟有再次穿越之感,不过这里的风土人情却完全不在她的前世记忆中。

美好事物的背后总是隐藏着黑暗。

街角处趴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一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女人护在孩子身上承受着一帮锦衣玉服的人拳打脚踢;十几个男人被绕在颈间的绳索串成一排,手脚也同样被束缚着跪在地上供过路人交易买卖……

唐芭默默的撇开眼,这里奴隶们的处境还不如在部落里过的舒服。

角兽车不停蹄的继续前行,越过了拥挤的“商业区”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

唐芭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竟然有船,好多的船!

那不就意味着除了狄威斯外还有其他的大陆!

震惊过后却是一片了然。

她前世生活的地球还有好几个大陆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只不过她一直生活在部落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还真就认为狄威斯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呢!

原来小塞邑是一处……港口小镇啊!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东西还真让唐芭觉得新鲜,只不过这船比她前世的要简陋许多,看起来更像是大航海时代的多帆船,其中有几艘船很是明显,不仅看起来结实高大许多,帆上还印有一下三上的四个不规则三角形图案,细看之下才明白这是帆船的……简笔画。

没想到这里已经有……

唐芭想了一下才回忆起那个单词——LOGO!

“这是什么地方?”唐芭明知故问。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宁鹿虽然有些嫌弃但还是解释道:“这叫海口。”

海口!小塞邑!

唐芭猛然想起是谁和他提起过了,正是三年前救她出臧狼的那个黑斗篷!

那个自称也是巫的黑斗篷……不会就是恰布吧?

这个念头刚一出就被唐芭给否了,原因很简单,如果黑斗篷是恰布当时就应该把她带到巫塔去!

不过……

唐芭隔着背包摸了摸里面的小黑罐,如果这里面真的是岚歌的骨灰,那黑斗篷可是认错人了,因为她可不是岚歌的孩子只是个替身而已。夏巫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说假话,既然夏巫亲眼见到岚歌孩子的尸首,那绝对错不了!

唐芭记日法:3年1月25日,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目的地狄威斯城到了。

使者已经用木板把车窗封了起来,隔绝了祭品们与外界的唯一联系。

进城时还能听到车厢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虽然传入车厢里变得既闷声又模糊但还能让人感受到生活的气息,可是没多久就只能听到角头兽们踏地时发出的“哒哒”声和车轮滚动的“隆隆”声,再无其他。

这回连宁鹿都沉默了,安静的车厢中八双近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相互对视后不约而同的垂下了。

角头兽们发出的一连串嘶鸣在这片寂静中异常响亮,之后车停了。

“请祭品们下车。”使者拉开了车门,涌入车厢的热浪和刺眼的阳光另所有女孩眯起了眼,大家全都适应了下才一个接一个的下来。

唐芭脚踏实地的第一刻就去寻找堪嘎所乘坐的那辆角兽车,然而她只看到个尾巴,那辆车已经向一座建筑的后方转去。

虽然在中途休息的时候和堪嘎有过短暂的相聚,却在些几部落之后再也没见到,原以为能做个道别却没想到分别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唐芭心里不是滋味的望着角兽车消失的方向迟迟疑不开目光,是一阵阵的惊呼声才让她转移了视线。

一幢由石头建造的高大建筑赫然而立,正是堪嘎所乘坐的那辆车转向的地方。

如果是前世的唐芭对此会不屑一顾,可是见惯了矮趴趴的帐子再看到这近乎有……十几层高的“楼房”后也不得不惊叹了一把。

柱身尖顶的“楼房”外延每一层都有一圈类似没有护栏的阳台,如果这要算作一层的话那共有九层,整体看起来有些像水塔,只不过更粗壮,外观也没有水塔那么平整。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巫塔了!

第四十八章 巫塔

巫塔的三层向外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回廊,一直环绕至另一幢既敦实又厚重的梯形石质建筑,两处建筑一高一矮遥遥相对围绕出一片由石板铺设而成的大型广场。

唐芭只能看见巫塔下方广场的情景却看不见另一端的,一片由高大的灌木组成的隔离地带阻碍了视线,唐芭猜测那看不见的另一端也就是梯形建筑应该属于真正的政治中心。

巫塔漆黑厚重的大门向两侧缓缓拉开,只开到仅能供二人并行的宽度后停下了,一个身着红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从黑暗的门中走了出来。

使者向前迎了几步对其弯腰行礼,“盘巫,祭品已带到。”

唐芭看了眼与自己同行的七人皱了下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狄威斯大陆共有九个部落,可这里只有八个祭品。

盘巫矜持的点了下头,目光快速扫过着装各异的祭品们,最后在唐芭的脸上停了片刻才移开视线道:“跟我走吧。”

女孩们相互看了眼自发的排成纵向队伍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随着那身鲜艳的红袍一个挨一个的隐没在厚重的大门里,走在最后的唐芭回头望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广场,只觉得心里也如同广场一样空荡荡的。

向两侧拉开的大门在巫塔内部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条光带,迈步进入的唐芭看到自己的影子镶嵌在那条狭长的光带中,回忆起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那处山洞,只不过那时她是回避而现在她选择面对。

巫塔里面阴冷又昏暗,唐芭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视线整整平移了半圈才把这空旷的圆形大厅轮廓看个完全。

这足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大厅上方还有一圈类似于看台样式的平台,而光亮的来源就是镶嵌在石质栏杆中的萤石。

待眼睛应了这昏暗的光线后,唐芭才隐约的看见栏杆后方的一排排高背座椅,如果上面坐着人,就凭现在这样的光线根本辨认不出来。

“砰”的一声巨响回荡在这空旷的大厅中,余音迟迟不散。

所有女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齐刷刷的看向声音的来源——大门。

大门被两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给关上了,这两个人也不离开,就像两个木偶般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

原本松散的队形瞬间聚成两堆,除了臧狼和殇的祭品外其他的都围在了唐芭身边,来自知干的竺水紧抓着唐芭的胳膊,整个身子都在抑制不住的发抖。

偌大的空间霎时寂若无人——

女孩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隐约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衣物的摩擦声。

唐芭条件发射的仰头望向二层看台的那些高背座椅,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真的看见了两个人影在座椅间走动……

“跟上!”罗巫低喝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厅中异常响亮,女孩们顿时又打了个激灵!

唐芭一边加快脚步一边不动声色的抽出已经被掐红的胳膊,紧跟罗巫之后穿过大厅进入了一道小门。

小门里是一条羊肠般扭曲的小道,七拐八拐之后出现了盘旋而上的楼梯。

狭窄的空间,潮湿的墙壁,一圈又一圈没有任何节点、只有不断盘旋而上的台阶,而唯一的光源就是罗巫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萤石。

每到一处转弯就只有那微弱的光亮在前方引路,让人不得不加快脚步跟随而上,生怕下一秒连那一点光亮都消失不见了。

唐芭真的感觉走了好久,久到让人产生似乎没有尽头的错觉,当眼前赫然出现一条宽敞的走廊时竟让人有些回不过神来。

走廊一侧的墙壁上挂着油灯,右侧每隔一段有一个木门。

罗巫脚步根本就没停过,带着祭品们径直往前走,直到一处双开木门前才停下。

木门旁守着一个身着土黄色长袍的女人,见到罗巫弯腰行礼后推开了木门。

唐芭是祭品中第一个进去的,入眼便是并排排列的九张石床,每张石床的床头紧贴与门对着的石壁,而石壁上每隔一个床位就有一个盖着布帘的拱形小窗户。

“罗巫。”一个女孩从房间的一侧走了过来对罗巫行了个礼。

唐芭扫了一眼女孩的长相,确认了这就是最后一个人——来自卬佣的祭品。

罗巫双手交叠站在九个女孩对面沉声道:“在大巫从巫殿回来之前你们都将住在这里,饮食起居会由3个奴隶侍候,门外的名麻是我的守卫仕,有什么事或者要求都可以和名麻说,她会转告给我。”

话音刚落,木门再次打开,三个身穿灰色长袍的女人双手捧着土黄色的衣服进来,动作轻柔又迅速的将袍子放在每张床铺后退了出去。

罗巫再次开口道:“你们将有机会成为大巫的巫徒,所以你们的言行举止都要有所注意,还有你们的衣服……”罗巫的目光停留在臧狼和殇的女孩身上,“……以后都要穿这身符合你们身份的巫袍,绝对不允许再露着身体。”

两个上身赤裸的女孩面面相觑,似乎是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些几的宁鹿抿嘴偷笑;知干的竺水始终都没抬起头;来自离、跋和夷三个部落的女孩也都垂眸看着地面;只有唐芭和来自卬佣的女孩平静如水的直视前方。

“现在……”罗巫打量着每一个人,“……把你们的武器都交出来。”

这回唐芭可不淡定了,这几年就连睡觉时武器都不离身,这要让她如何舍得如何习惯!

卬佣女孩二话不说就将石刀和木刺轻轻放到地上,紧随其后的就是些几女孩,唐芭虽然不舍却还是将角匕放到了地上,不过短鞭却被她故意留了下来。

罗巫果然盯住了唐芭腰间的短鞭,唐芭故作镇定可手心已经紧张到冒汗,不知是罗巫没认出来还是故意而为的,他竟然就这么放过了私藏武器的唐芭,这可真是让唐芭长长的舒了口气。

罗巫带着上交的武器离开了,女孩们也如同解开了无形的束缚,全都迫不及待的冲向那一身身诱人的土黄色长袍。

第四十九章 选徒还是选秀

唐芭冷眼旁观女孩们争抢土黄色长袍,即使是她认为胆子最小的知干竺水都加入了抢斗的行列。

部落人民彪悍的民风在这间屋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唐芭立刻意识到罗巫的先见之明,这要是有武器估计已经见血了!

土黄色长袍是身份的象征,在部落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也难怪这些女孩为了一模一样的袍子争的面红耳赤。

可在这巫塔里……似乎是很普遍的存在。

抢夺之战来的猛烈去的也突然。

臧狼和殇的祭品率先撤掉身上的那点遮羞布,举着袍子研究如何穿上,其他女孩相互看了看后也脱了个干净。

唐芭:“……”看来她还是不够部落!

“你为什么不去?”同唐芭一样旁观的卬佣女孩问道。

唐芭歪过头眨了眨眼反问:“那你又是为什么?”

“嗤!”卬佣女孩冷笑一声,不紧不慢的走到一处空余的床铺,抬手脱掉了身上的衣服。

唐芭翘了下嘴角向最右侧边缘的石床走去,那就是她今后的床铺了。可她没去看床铺上的衣服而是走到窗口掀开了遮掩的布帘。

窗口比唐芭的脑袋大不了多少,只能平视到窗外的一片阔叶林,她踮起脚刚要探头往外瞧,身后就响起了说话声。

“不用看了,这是巫塔二层。”

唐芭迅速回身,是卬佣女孩。

“你怎么还不换上。”卬佣女孩拨了拨床铺上的袍子,眼睛却一直看着唐芭。

房间里很安静,唐芭抬眼一瞧,八个身穿土黄色袍子的女孩都在看她。

唐芭嘴角抽搐了下,沉默着拎起衣服看了看,然后,撑开袍子直接套在了身上!

“你……”卬佣女孩瞪大了眼,“……就这样?”

“不可以么?”唐芭反问道。

卬佣女孩:“可是我们都……”

“罗巫又没说这样不可以。”宁鹿打断了卬佣女孩的话,冲唐芭招了招手,“唐芭过来,不用去理连角兽车都不坐的人,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祭品。”

卬佣女孩一把拉住唐芭的胳膊对着宁鹿一仰下巴,“我不是祭品罗巫早就把我赶出去了,谁让你们些几离巫塔比我们卬佣远。”

“你们卬佣?”宁鹿嗤笑道:“你可别忘了你阿夿可是我们些几的族人,你也是在我们些几长大的,比不过我竟然跑到卬佣当祭品,真是够不要脸的!”

唐芭挑了挑眉,这里面竟然还有故事!不过……能不能先把她放开!

唐芭扭了扭被抓疼的手臂却换来更大力气的掐捏。

“你!”卬佣女孩气的满脸通红,手下的力气也更大了,“那是卬巫先看上我了才把我接到卬佣,我阿姆可是卬佣的族人,哦——我知道了,因为你没我长的像岚歌巫所以你才这么对我,你才不要脸!”

“你不要脸,你就是见唐芭比你长像岚歌巫所以找她麻烦,我还不知道,”宁鹿冲过来抓住唐芭的另一只手臂用力一扯,“你放开唐芭!”

“就不,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卬佣女孩也猛的一拽,“谁说我比不过她,我才最像。”

“我最像!”

“我才最像!”

其他女孩哪见过这阵仗,全都看傻了。

唐芭无奈的仰起头,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胳膊也被捏的生疼,她有些怀念部落人民简单朴素的语言了,最起码不会吵架,只会决斗!

唐芭深深的吸了口气,待到顶点后大吼一声:“放开我!”

“不信咱们就去人相石那比一比!”

“比就比谁怕谁!”

争吵的二人各自拽着唐芭的一只胳膊向房间的角落走去,根本没理会唐芭的怒吼。

唐芭:“……”

二人同时松开了唐芭又把人往前一推,跟左右护法似的站在唐芭两侧。

唐芭定睛一看,当即就愣住了——墙壁中镶嵌了一面穿衣镜。

可真正让唐芭愣住的不是这面镜子,而是镜中的人!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从没这么清楚的看过……自己,小巧的鼻子粉红的嘴唇,消瘦的脸庞衬得那双乌黑的眼睛更大了,而它此刻却满是迷茫。

这就是……我!?

唐芭看着镜中的人回想前世的自己长什么样子,然而她……竟然回忆不起来了!

镜中人抓了抓头发,前一刻还迷茫的眼睛瞬间瞪的溜圆。

这发型可真有点惨目忍睹,都是她用角匕随便割的,东缺一块西少一角不说,乱蓬蓬的一大团都快辨认不出发丝了,唐芭想了想自己有多久没洗过头了,然而,她也忘了!

唐芭就像第一次照镜子般摸摸这摸摸那,好像是在用动作来确认镜中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又好像根本不认识镜子里的人似的。

原本还在争吵的女孩也都渐渐没了声音,各自退开一步瞪着唐芭瞧,其他女孩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都围了过来,再看见镜子时全都伸手去摸那面能照出人的东西。

视线被挡住,唐芭也看了个过瘾,指着镜子问道:“这叫什么?”

“人相石。”宁鹿似乎被唐芭的举动给搞懵了,听到问话只是条件反射的回答,人却还没缓过神来。

“你不会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卬佣女孩好奇了。

唐芭大咧咧的一挥手,“没注意过。”

卬佣女孩追问道:“那……那你是怎么被选上的祭品啊?”

唐芭:“夏巫让我当我就当喽。”

卬佣女孩:“你们不用比的么?”

比什么?又不是选秀有什么可比的!

唐芭眨了眨眼,指着已经停止摸……人相石的女孩们道:“她们也是巫直接选出来的,比什么啊?”

“我们卬佣和些几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宁鹿翻了个白眼,“你又没参加比试,我才是被正式选出来的。”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唐芭赶紧转移话题,“哎,咱们出去看看怎么样?”

“好呀好呀!”宁鹿赞同的不住点头。

“嗤!”卬佣女孩睨了一眼宁鹿,“你不知道巫塔是不可以乱走的么。”

宁鹿:“哼!那是你,我们可不一定。”

唐芭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谁也没理直接转身就走。

她现在可不比前世了,真没那么大的耐心去哄劝这两个“大小姐”,还不如直接用武力解决,多省事!

第五十章 探索

巫塔是不允许她们这些祭品乱走,但是她们的活动范围不仅限于房间。只要不出巫塔,一层和二层随便她们溜达。

头几天女孩们还新鲜的跟着唐芭四处乱转,而之后就只剩下知干的竺水了。

“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吧。”唐芭其实很想自己单独行动,可竺水就像赖上她似的,除了上厕所不跟着,其他时间恨不得绑在她身上。

竺水拉着唐芭的袖口,探头向黑乎乎的楼梯间望了一眼后又迅速缩了回来,“我,我不怕,走吧。”

唐芭叹了口气,抽出被捏住的袖口反手拉住了竺水的手。

这是她第二次走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楼梯,女孩们都不愿意再进来,唐芭只好放弃。刚好今天就她和竺水二人,本以为竺水会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么执着。

不过唐芭能理解,房间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吵架的戏码,而吵架的人数从两个人增长到了全部。

环境造就人,这句话一点没错。

因为些几和卬佣女孩,其他女孩们的词汇量以惊人的速度增长,最没让唐芭想到的是第一个加入吵架行列的竟然是臧狼女孩,不愧是民风彪悍的部落,就连吵架都别具一格。

唐芭被吵得脑仁疼,有好几次都想甩出短鞭挨个抽一顿,这也是她不愿意呆在屋子里的原因,竺水本就胆子小,一见吵架就缩到唐芭身边,有好几次还吓哭了。

巫塔二层能去的地方都去了,房间虽多能进去的没几间。唐芭根据巫塔的外形和二层的构造分析出她们所在的二层只是一部分,而唯一的出入口就是这个奇长无比的楼梯。

萤石发出的绿光勉强照亮脚下的台阶,两句身影被夹在狭窄的墙壁间缓慢的向下移动,在这微弱的光亮之外一片漆黑。

唐芭和竺水不自觉的放轻脚步,除了衣料摩擦的声音外,寂静无声!

可越是这样人就越警觉。

感觉到手被竺水轻轻拉了一下,唐芭目带询问的扭过头,这回就连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都没有了。

唐芭支起耳朵,还真让她听到微弱的动静,仔细辨认之下她判断出声音是来自楼梯的下方。

竺水的身体瞬间一僵,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拉起唐芭就向上跑。

“什么人?”下方的人明显被惊动了,闷声闷气的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竺水吓的一哆嗦跑的更快了,她甚至都不顾前方的黑暗,一手拽着唐芭一手摸着墙壁闷头就逃,突然竺水手下一空,整个人也因为失去支撑直接摔倒在地,还把唐芭也带倒了。

唐芭一愣,立刻举起萤石看了眼。

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小隔间,刚才怎么没发现?

然而还没等唐芭看清楚就又被竺水拽起继续跑。

后面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两个女孩在前方迅速奔逃,一个转弯过后竺水突然站住了,慌里慌张的四处乱看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跟在其后的唐芭拿眼一扫,迅速收起萤石拉着竺水就躲到一处高背座椅之后。

她们竟然跑到了一层大厅的二楼看台处!

跟在后面的人也出现了,只能看出追她们的人也穿着长袍却分辨不出颜色,来人四下看了看后再次返回了楼梯间。

竺水捂着胸口直运气,唐芭真心无语望苍天!

名麻仕都说了只要她们不出巫塔,一、二层由她们随便溜达,碰上个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就刚才那状态,如果不拉住竺水藏好,唐芭都担心竺水直接吓晕过去。

不过也亏了有竺水这一吓,不然她们就错过了通往这里的小门。

整个二楼就是一个后高前低的圆环看台,周围环绕着三排石椅,昏暗的还不如一层大厅亮堂。

唐芭和竺水正躲在最边缘也是最高的那排座椅后,正好能看见中空地带下的一层大厅。唐芭蹙眉眯眼的观察了一圈,竟然瞧见了侧方看台上有两个身影正在向她们的方向移动。

唐芭拉起竺水,蹑手蹑脚的贴着墙边走,这里这么大,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入口。

果然,另一个黑漆漆的小门洞出现了,唐芭回头看了眼方位确定了二楼平台应该有四个这样的拱形门洞。

穿过羊肠般的小道后楼梯出现了,只不过这里的楼梯只有向下而没有向上的!

唐芭举着萤石继续刚才未完成的路程,然而在台阶的尽头不是她预想的一层大厅,而是一条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每隔一段插着一个火把,跳动的火焰此起彼伏,照在人脸上也是忽明忽暗。

“啊……唐……”竺水本来就害怕,又被唐芭严肃的表情吓的瞬间闭了口。

“叫我唐芭。”说完,唐芭松开竺水的手走在了前面。

这段时间唐芭一直锲而不舍的探索巫塔目的就是希望能找到堪嘎到底在哪,她问过守在门口的名麻仕,可人家一个字不提,也问过侍候她们的奴隶,奴隶们除了微笑还是微笑,连嘴都没张一下。

还是得靠自己!

她记得很久以前阿蜜曾说过神侍不在巫塔里,而堪嘎所乘坐的角兽车也是在巫塔侧方消失的,所以唐芭猜测堪嘎应该就是在巫塔后方的某一处。

巫塔的构造就像迷宫似的根本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唐芭只希望这条路能是她所希望的,如果不是,那个二楼平台不还有两个门洞么,她都不会放过的。

还没到走廊的尽头就有敲敲打打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唐芭皱了皱眉,不像是武器碰撞的打斗声,但是却很熟悉!?

离得越近听的也就越清晰。

唐芭顿觉了然,如果她没猜错,那里应该是……厨房!

袖口再次被竺水拉住,唐芭视而不见,一把推开了木门。

大不了就被押送回房间然后在被骂一顿,反正是不会杀了她。

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热浪,一排排燃着火的石灶上煮着食物,各式各样的厨具整齐的码在石台上,两侧的墙壁还挂有放置猎兽肉和蔬菜果子的篮子。

二十几个身穿灰色长跑的奴隶穿梭在期间,只有厨具等物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声之外没有一个人说话,对于厨房里突然多出两个女孩也没引起任何骚动,奴隶们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第五十一章 神侍的去向

唐芭挑了下眉,大模大样的走了进去,这看看那瞧瞧,甚至还掀起了锅盖。

奴隶们除了给她们让路,连头都没抬一下!

唐芭立刻有种领导视察的感觉,就连胆小的竺水都不自觉的放开了唐芭的袖口。

这地方好,可以常来。

厨房里也有窗口,虽然有些高但是却比她们房间里的大了不少。

唐芭打量了一圈厨房,最后拖过一把石凳又在上面叠了两个石锅,这才爬上去往外瞧。

和唐芭预计的一样,这里还真就是巫塔的一层,而窗口外就是一大片空地。

空地稍远的地方正站有将近百人排成整齐的队伍背对着唐芭,全都是一身土黄色的袍子。

唐芭的神经瞬间绷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背影看,只希望这些人就是被选上来的神侍。

队伍转向了,只一眼唐芭就找到她日夜挂念的堪嘎,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唐芭想都没想跳下石凳奔向另一处木门拉开就往外冲。

心悸来的猝不及防,唐芭条件反射向后仰身的同时,两个长矛“当”的一声贴着唐芭的鼻子交叉在一起横在了门外。

唐芭赶紧退后几步,而那两个长矛也被门外的守卫收了回去。

但是!却没人质问她,也没见守卫看她!

唐芭试探的又向前迈了一步,两个长矛再次横在了门外。

“尊敬的仕,我就出去看一眼行么,你们看着我也行,我就出去看一眼。”唐芭央求道。

然而门外并没有任何人给予回应。

唐芭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不管她用什么角度都会被拦住,不管她怎么请求守卫都不理她。

没办法,唐芭只好又返回窗口处向外瞧,好在这样没人阻拦她。

唐芭不仅找到了堪嘎还看见了谷荣,就是没瞧见另外几个伙伴。

也许他们在另一处。

袍子被轻轻的拉了一下,唐芭极不情愿的收回视线,语气也透出股不耐烦:“干嘛?”

竺水怯怯的指了指端着食物进入走廊的奴隶,“他们走了。”

“关我什么事?”唐芭皱起了眉,随即明白这是到送饭的时间了,罗巫也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她们的房间。

唐芭立刻跳了下来主动拉起竺水的手越过送餐队伍率先返回房间。

***

唐芭这几天过的很舒心,没事就跑到厨房去看堪嘎,这回就连竺水都不跟着她了,唐芭更是乐得自在。

堪嘎和谷荣所在的这个队伍基本都是拥有异能的人,每天上午都能看到他们在进行各式各样的训练,这更让唐芭断定其他的伙伴在另一处训练的想法。

唐芭离堪嘎他们有些远,而她又不敢贸然喊叫。巫塔里没人管她,不代表带领堪嘎他们训练的巫不管。唐芭可不想冒这个险,每天能远远的看着堪嘎她其实就挺知足的。她只盼着某一天堪嘎能注意到,那就更完美了。

“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话音结结实实的吓了唐芭一跳,险些从上面摔下来。不怪她一惊一乍,这么多天厨房里都没人说话的。

一个黄袍仕站在门口正在打量唐芭。

唐芭有些狼狈的爬了下来,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竟然觉得眼熟?!

黄袍仕开口问道:“你是祭品?”虽是问话,但语气却很肯定。

唐芭点了点头,快速在脑中翻找关于此人的记忆。

黄袍仕往前走了两步继续问道:“你是哪里来的祭品?”

“希夏。”唐芭一直在盯着黄袍仕的脸,那转瞬即逝的变化瞬间被她捕捉到了。

“你最好回到房间去,以后也少来这里。”话落,黄袍仕转身就走。

“等等!”唐芭冲了过去一把拉住黄袍仕的胳膊,“你也是希夏族人?”

黄袍仕甩掉唐芭的手没回话,步伐却加快了许多。

唐芭再次追了上去拉住黄袍仕,“你认识英枝和阿蜜么?”

“不认识,放开我。”黄袍仕推了唐芭一把扭头就跑。

“阿图!”唐芭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见黄袍仕脚下明显一顿更加确定对方的身份再次开口道:“英枝来巫塔看你了,你没见到你阿姆么?”

“什么?”阿图突然扭头,恐惧之色竟多于惊喜,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阿姆怎么回来巫塔?”

唐芭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改口道:“你阿姆立了功,她的要求就是来巫塔看你。”

阿图的情绪突然之间变得异常激动,双手握住唐芭的肩膀不停的摇晃,就好像唐芭其实是英枝似的质问道:“来巫塔干什么啊,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希夏,阿蜜呢,阿蜜怎么办?”

“阿蜜……”唐芭咬了下嘴唇,“……死了。”

“什么!”阿图手下一顿,力气也不自觉地加大了,“那我阿夿呢?”

唐芭觉得肩膀都快被捏碎了,可在看见阿图发红的眼眶又忍住了,“你阿夿也死了。”

阿图踉跄了一下直接跌坐在地上,双眼木然的盯着一处,好半天才涌出眼泪。

唐芭于心不忍,轻轻拍了拍阿图的肩,“你阿姆还活着呢,你快去找找她吧,她很担心你,日日念着你,要是让她看到你还好好的,她……”

“都……”阿图嘴唇嗡动,后面的话也说的含糊不清。

“什么?”唐芭隐约辨认出阿图的话,但是她宁愿自己听错了,“都什么?”

阿图仰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巫袍上洇湿了一大片,“都死了,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唐芭心里涌出一股不安,就像当初看见伙伴们登上车时一样不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都死了,怎么就活不了。”

阿图抽噎道:“他们……他们都会被卖到苏米瓦奴当奴隶,从狄威斯……送出去的奴隶没有一个能……能回来的,肯定都死在外面了。”

唐芭也急了,语速也不自觉的加快,“他们不是被选上来的神侍么?怎么会是奴隶?”

阿图伸手指向厨房的方向,“外面那些才是真正的神侍,其他的都是被卖到别处的奴隶。”

第五十二章 骗局

据阿图讲述,那些以神侍的名义选上的奴隶连狄威斯城都进不了,一到小塞邑就被直接送上船运往名叫苏米瓦奴的地方。这些奴隶的结局会怎样阿图也不得而知,他只是听说奴隶们会被送到更远的地方,只要是从狄威斯出去的奴隶就没有一个人能回来。

阿图也不清楚他口中更远的地方在哪,是否也和狄威斯一样有巫塔有部落,他只知道每个巫祭过后将有四百人左右的奴隶被运送出去……

养殖地!

狄威斯大陆在为其他大陆提供奴隶!

这个想法在唐芭脑中突然闪过,而且越想越觉得这才是真相。

狄威斯大陆共有九大部落,部落中真正有话语权和统治权的不是族长,而是从巫塔下派到部落中进行管理的巫。

而这些巫并没有让部落人民生活的更好,反而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样看待部落间的战争和族人的生死。甚至是家人还在部落的仕在面对自己的族人时都有种莫名的冷漠。

也许在这些人的眼中,其他人已经是“死物”了!

生活越艰辛越困难,反而能促进人与人之间和谐关系,可在这些统治阶级的控制下,部落人民人情淡漠,生死罔顾。

唐芭回忆起当年希夏和知干共同去臧狼地盘猎兽,结果臧狼来希夏进行报复而知干却躲过一劫,也是因为此事,希夏和知干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这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不得不让唐芭怀疑这一切其实是三族的巫为了分化部落的一种手段,其目的就是让逐渐交好的希夏和知干部落有嫌隙,加深臧狼和希夏的仇恨。

统治者们瓦解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分化部落之间的关系,同时还放送出赤裸裸的利益来安抚和笼络人心。

被巫塔洗过脑在荣归故里的仕们就是很好的“榜样”!

而像阿图这样的可能永远都不会离开巫塔了。

部落人民就在这场骗局中盲目的活着,真正运气好的可能就是那些从没被天神“关照”过的人们了,一辈子安心生活在部落直到死亡。

一旦从乱麻中找到头绪,事物之间的联系就不可抑止的铺摊而开。

唐芭厌恶的紧蹙眉头,她曾经也是其中一员,还曾幻想着带家人四处游历,可是能去哪,只要还在狄威斯大陆就躲不过这里的规则。

“你会成为巫徒。”阿图看着唐芭肯定道。

唐芭苦笑了一下,“我知道。”

“你……”阿图目光复杂,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再次开口,“你自己小心。”

唐芭没想到她和阿图的相见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也是在很久以后唐芭才真正明白“你自己小心”这句话不是客套,而是提醒!

看着消失在木门后的背影,唐芭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是众生之中的一只蝼蚁,却看清了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那种面对强权的彷徨和不知所措压得她郁结难舒。

达力、分塔、麻一、敖!

那一张张带有稚气的面庞、那一双双充满信任的眼睛、那回荡在雪地间肆无忌惮的笑声……

终究还是我害了你们。

如果当初她没接受谷荣的请求,伙伴们就不会变成奴隶!

如果当初她没化妆蒙混胡库的追查,阿蜜也不会为了她而死!

如果当初她根本就没从臧狼逃跑,占玛也不会变成孤单的一人,堪嘎也不会突然有异能!

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因为她这张脸,这张酷似岚歌的脸!

狭窄的空间,盘旋而上的台阶,一个瘦弱的身体行走在其间,仿佛她已经溺毙在这片黑暗之中,透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气。即便台阶上方突然出现的荧荧光亮,她也视而不见的继续前行。

这张脸带给她的唯一好处可能就是不会死了!

“唐……唐芭,是你么?”台阶上方传来的询问声若细丝,仿佛随时都会迸断般颤抖不止。

“竺水?!”唐芭不确定的回问道。

“是……是我。”

唐芭诧异了,赶了几步就见到僵立在台阶上的竺水,更重要的是只有她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

竺水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握着萤石的手不可控制的抖动,“罗巫……罗巫说大巫从巫殿回……回来了,让……让咱们去迎接……大巫。”

大巫要选巫徒了!

唐芭为之一振,她从不怀疑自己能否当上巫徒,可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成为巫徒的益处。

身份和权利!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没有那么多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绝对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但是她决不允许再次出现后悔莫及的事。

她曾经努力让自己变强,可真正要强大起来并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地位!

只有这样,她才有能力去保护家人和朋友,她才能很快的了解这个世界的法则,她才能实施自己的计划,带着家人离开这个充满谎言的大陆,去寻找适合他们生存的地方。

唐芭看着面色惨白的竺水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她真是个幸运儿,可她却不停的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她不能在当蝼蚁了!

唐芭拉起竺水的手,那手冰的她都跟着打了个激灵,显然这一路吓得不轻,“别怕,有我呢。”

竺水一把抱住唐芭的胳膊,嘴里还不承认道:“我……我一点都不怕,咱们快回去,罗巫已经在等着了。”

唐芭和竺水是在二楼平台处遇到的罗巫,看着晚归的二人罗巫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脸色却差到了极点。

女孩们噤若寒蝉的跟在后面,就连唐芭都异常乖巧。

罗巫带着祭品们进入了另一道拱形小门,唐芭来过这里,楼梯的尽头是一堵墙,可这次却突然出现了一条极长的回廊。

原来这堵墙是道暗门,而门的背后则是通往那幢梯形建筑的长廊。

长廊的尽头站着两个手持长戟的人,虽然同穿土黄色的衣服,但不同于守卫在厨房门口的长袍仕。这二人均是一身精干的短打,胸口、手腕和小腿处分别装备着皮质护具,无论是武器还是气质都与巫塔里的人不一样。

这里不仅有会异能的巫和仕,难道还有会异能的正式军队!

唐芭第一次对权利产生了欲望,非常强烈的欲望!

第五十三章 本性

拱形的石顶上镶嵌着上万颗的萤石,连城一片的冷光仿佛给这间议事大厅都蒙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围绕在四周的墙壁每隔一段便插有一支火把,跳动的橘色火焰晃在人脸上有股说不出的颓败之气。

两排列队相视而立在议事大厅的下方,一排是衣着长袍的巫,一排是披盔戴甲的军仕。

端坐在上方的两个人同样是一个衣着长袍一个披盔戴甲,可不同的是那身暗紫色的长袍上刺有三角形的几何图案,而另一个披盔戴甲的人头上戴有一顶墨色王冠。

前者安然若素,后者则拍案而起!

“什么!”垚晟君王大怒,整个议事大厅都回荡着他愤怒的吼叫,“他竟然还嫌进贡的奴隶少,这个巫祭我狄威斯一个奴隶都没留全给了他,他竟然还嫌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恰布放下手中的银质高脚酒杯不紧不慢道:“斯卡斯和碎屿都在大殿上就向大帝要人,大帝也很无奈。”

“他还无奈。”垚褚冷哼一声,口无遮拦道:“他垚褚就没想过我的处境,还有那个垚昱,他那斯卡斯不是有奴隶么还管我要什么奴隶,碎屿都的阿尔森更不是东西……”

恰布挥散了站在下方的两行列队,继续听着垚晟发飙。

“……他们就是看我不顺眼,恨不得我赶紧死!”垚晟怒目圆睁,一拳就将王座的椅背砸了个粉碎。

“我的王,话可不能这么说。”恰布垂眼理了理袖口,“再怎么样他们也是您的阿达。”

“我没他们这样的阿达。来人!”垚晟指着破烂不堪的座椅命令道:“给我换个新的!”

全新的王座没一会就被放置妥当,就在这个空当间,垚晟的气虽然没消但是人却冷静了不少,“下个巫祭奴隶减半,就这么定了。”

恰布微愣,“君主还在中翱,不会因为奴隶的事受影响吧?”

垚晟一听被当成“人质”的女儿,刚冷静下来的头脑再次蹿起火苗,“他敢!垚褚要是敢对阿晴不好,我就直接杀了他!”

***

这幢梯形建筑是一个宫殿,狄威斯大陆最高领导人并不是恰布大巫,而是名叫垚晟的君王。

这是唐芭在偷窥和偷听时得出的结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手捧高嘴酒瓶的女仕们步履急切的从议事大厅逃了出来,那扇漆黑的木门也被再次拉开。原本嗡嗡的交谈声瞬间变得清晰可闻,可随着木门的关闭再次模糊起来。

唐芭收回窥视的目光,做贼心虚的瞄了眼站在她们对面的一排士兵,脑中也快速的复述着门开那一霎那传出来的名称,斯卡斯的垚昱,碎屿都有个什么森,这个世界还有个帝王叫垚褚……

她很庆幸自己率先选择在门口处等候,虽然只是个侧门,里面的事物看的也不够清楚,但她还是捕捉到了连阿图都不知道的信息。

没过多久漆黑的木门再次被拉开,一身暗紫色长袍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穿红色长袍的女孩。

看年纪和样貌,唐芭猜测这两个女孩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巫徒了。

“送大巫——”

与祭品们相对而站的士兵全都弯下腰行礼,女孩们也有样学样的弯下了腰。

罗巫赶忙上前几步恭敬道:“尊敬的大巫,祭品已经带过来了。”

大巫脚下一顿,笑道:“我都忘了,在哪呢?”

罗巫冲着祭品们摆摆手,“你们都过来。”

九名衣着相同、长相相近的祭品们款款走来。身在其中的唐芭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两旁的女孩似有似无的夹击着她。

唐芭不动声色的放慢脚步有意退避,脚下也随着心中的波动本能的抬高,在落地时才意识到她刚刚在无意识之下躲开了一只不知从何方伸过来的脚。

女孩们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可能就只有唐芭头颅微动垂睑转珠,虽然她已经很收敛了,但是在一直注视着祭品们的大巫眼中还是清晰可辨。

“你在找什么?”厚重的嗓音传入耳中竟让人感觉像是被重击般贯穿耳鼓。

唐芭迅速抬起眼皮,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那双深沉的目光,心中顿时一抖!

不知为什么,唐芭只觉得那双眼犹如滚动的漩涡,似乎能直接把人的灵魂卷入其间而不能自拔,别说移开视线了,现在的唐芭就连话都说不出口。

大巫似乎不介意唐芭的无理,转而问道:“你是哪来的祭品?”

唐芭暗暗调配呼吸来抚平心中的慌乱,开口时语气已平静而从容,“回大巫,我来自希夏,叫唐芭。”

“很好。”大巫嘴角含笑,眼中迸发出的光彩遮都遮不住,“你,跟我走。”

话落,恰布毫不留恋转身就走,罗巫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试探道:“大巫,您不再看看其他祭品,卬佣送来的也很不错。”

“送祭品回部落,不愿意回的就呆在那里,还有……”大巫停住了脚步,目光悠远而又深沉的望着前方,“……巫塔从此以后都不再需要祭品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给震住了,祭品同神侍一样是巫祭中必不可少的存在,甚至比神侍还重要,而此刻说不要就不要了!

各色的目光无一例外的全部聚焦到了唐芭身上,有震惊的,有恐慌的,还有仇恨的……

胸口的慌乱霎时变为心悸,跟在大巫身后的唐芭回头望了眼落选的祭品们,被愤怒和嫉妒包围的女孩们各个面容扭曲,那一双双犹如带着尖刺的目光恨不得直接将她万箭穿心,包括知干的竺水……

唐芭面无表情的回过头跟上了大巫的步伐,她躲过的那只脚不就是竺水的杰作。

扭过头的唐芭自嘲的动了动嘴角,她只庆幸时间尚短还没来得及倾注感情,背叛的滋味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在利益面前,人们不惜暴露出最黑暗的一面,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第五十四章 传说中的鹰卢

巫塔八层的一间石室内没有一丝热度,也因常年见不到阳光,石室里阴冷又潮湿,可跪在地上的人却满头大汗。

恰布大巫负手而立低视着跪在地上的使者,慢条斯理道:“也就是说唐芭是在1089巫祭的102日23节从臧狼逃走……”恰布边说边俯身,后面的话几乎是贴着使者的耳边道出来的,“……103日6节就跑到了希夏,嗯?”

使者浑身一震,语不成调道:“是……是……是的,大……大巫。”

恰布大巫慢慢的直起身,“那你的角兽车从希夏到臧狼跑了几节啊?”

“12……12节。”使者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可他整个人却止不住的颤抖。

“唐芭竟然比角兽车跑的还快。”恰布大巫侧头对立在身后的巫仕问道:“你信么?”

“不信。”巫仕腰背笔直跨步站立,眼睛也一错不错的平视前方。

恰布大巫继续问道:“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把唐芭带出了臧狼。”话音刚落,巫仕的额角顿时抽动了一下,脑门也渗出了一层薄汗。

“恩。”恰布大巫点了点头走到使者身旁站定,“102日9节臧狼在蓝海林抓到了唐芭,使者,我说的对么。”

“是……是的大巫,臧巫是……是这么和我说……说的。”使者抖着嗓音回道。

“还是102日,却是在7节,我的守卫仕在蓝海林旁边的海滩上找到了岚歌的骨灰,只有岚歌一个人的。”恰布大巫把手附在使者的头上慢声细语道:“我的孩子,你说说这个唐芭怎么就这么巧出现在蓝海滩附近,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使者感受着头顶的威压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嘴唇都失去了往常的弹性,“她……她是海拉,是岚歌巫的孩……孩子。”

“好孩子。”恰布大巫满意的拍了拍手下的头颅,“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天神赐予你红色巫袍,退下吧。”

使者只是条件反射的磕头谢罪,解脱大过与惊喜。可能是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使者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份和地位已然有所不同,直到红袍加身时他才真正的意识到,从此以后他就是一名巫了,这才把大喜之情发挥的淋漓尽致。

封闭的石室内因少了一人更加压抑冰冷,恰布大巫也不似之前和善,厉声道:“孟厄,你是我的守卫仕,竟敢背叛我!”

厚重的嗓音犹如雷鸣般回荡在粗糙的石壁间,穿透鼓膜直击人的大脑!

孟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的大巫,不是我把唐芭带出臧狼的,是鹰卢的人。”

“鹰卢!”恰布大巫被气笑了,“你怎么不说是我干的。”

孟厄结结实实在磕了个头,“我的大巫,真的是鹰卢。3个巫祭前我无意间在一辆角兽车上看见了鹰卢的标记,本想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是他们。这么多巫祭一直找不到岚歌巫,我就想借鹰卢之力来寻找,没想到没过多久他们真的就带回了岚歌巫的骨灰还有孩子的尸首。我当时也检查过了,觉得没问题才向您汇报的,没想到却被他们给骗了。”

恰布大巫眯了眯眼,问道:“这么说你见到他们了?”

“见是见到了,一共有6个人,可看不见长相。”孟厄这时哪还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回道:“他们全都披着黑斗篷,我只看清有4个人的斗篷上刺有鹰头,1个人的斗篷刺有卢头,还有一个人站在最后,斗篷上什么都没刺。

和我交易的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鹰卫,交了4挂币给他后让我等消息,我问如何找他们,那个鹰卫说他会来找我,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他们已经不见了,事情了结后我也找过他们,可是再也没见到鹰卢的人。”

恰布大巫沉吟了半晌,他也只是听说过鹰卢这个名字。据说鹰卫们无所不在暗中收集各类消息,没有任何事能瞒得过他们;卢卫们各个身手不凡杀人不见血,只要是他们的猎物就没有一个能逃脱的。

只是鹰卢的人一项神出鬼没,就连恰布也是听说却从未见过。

恰布慢慢的踱起步子来,鹰卢的人在暗中救了……海拉,却不把人带走而是送到了希夏,难道是岚歌的嘱托?岚歌和鹰卢有什么关系?海拉又知道什么?

孟厄浑身的肌肉绷的死紧,汗水顺着发际线滑进了眼睛他也不敢去擦拭,依旧跪的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作为大巫的守卫仕无一不是件令人既羡慕又向往的事。他还记得当初被大巫亲自宣布成为巫仕时有多少人对他嫉妒和愤恨。

大巫给了他身份、地位和权利,让他知道了人原来还可以这样风光的活着,他再也不想回到部落,再也不想回到巫塔后面的那个小破屋,为了保有这样的荣耀他一心一意的守卫自己的大巫,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六名巫仕中脱颖而出,成为大巫最信任最重用的守卫仕,也是跟在大巫身边最久的巫仕。

他见过无数个背叛和欺骗大巫的巫仕是如何死在大巫手中的,那时的他是鄙视而憎恨的,没想到现在的自己却因一念之差将要步入那些人的后尘。

孟厄打心底就对大巫畏惧,然而畏惧之中还有股莫名的崇拜。他从没想过背叛大巫也不敢欺骗大巫,没有大巫就没有他今日的荣耀,他也不可能把阿夿、阿姆和阿姬们接到狄威斯生活,他的一切都是大巫给的。

只要大巫还让他活着,他必定会为大巫肝脑涂地!

漫长的沉默后恰布大巫终于开了口,“你之前说唐芭有个阿达也来到巫塔,什么能力?”

“我的大巫,他叫堪嘎,能力是我没见过的,像天光一样亮,还能像火一样燃烧。”孟厄恭敬的回道,“这个巫祭希夏送来的神侍有17人,其他部落依旧是10人,卬佣和些几还不到10人。”

“哦?”恰布大巫微微仰起了头,自言自语道:“看来希夏确实有问题。”

孟厄见状立刻磕了个响头,“我的大巫,我请求您让我去查看。”

“你以为我还会留着你么?”恰布大巫睨视着地上的人面无表情道。

“没和您汇报鹰卢的事是我的错,请求您原谅。”话落,额头撞击地面的“砰砰”声一声比一声响。

恰布大巫扫了眼地面上的血迹才再次开口,“如果不想被做成巫偶,那就把鹰卢的人给我找到。”

孟厄又是重重一磕,面露喜色道:“是,我的大巫!”

第五十五章 唐芭or海拉

唐芭真的是又惊讶又迷惑——

就在刚才,她竟然是坐着“电梯”来到的巫塔八层,重点不是恰布大巫所生活和居住的八层,而是“电梯”,石头质地的直梯!

原来二层平台中最后一个门洞的那堵墙就是直梯的门,可动力的源泉来自哪里?

如果是木制直梯唐芭还会猜测是由奴隶拉拽起来的,可那是石头,结结实实的石头!

进了直梯后唐芭没好意思四处乱看,那个……轿厢本就不大,除了两个巫徒外还有个身穿靛青色巫袍的男人,男人又高大又强壮,只他一人就占了整个空间的五分之二。通过此人巫袍的颜色和他对大巫恭敬的态度来看,定是恰布大巫的守卫仕不假。

两个巫徒始终都没给唐芭好眼色,这倒没什么,唐芭也很能理解,毕竟以后将成为竞争对手,换做是她,估计态度也不会好到哪去。

可那个守卫仕也凶巴巴的瞪着她,唐芭怀疑胸口中一直没平静下来的小心脏的源头就是这名守卫仕。唐芭暗暗的告诫自己,在还没强大前要离这人远着点。

这么一看,年龄大约在五十岁左右,气质沉稳又带点文气的大巫竟然最顺眼,也最和善了。

可是大巫却一句话都没对她说,这让唐芭搞不懂她现在是巫徒还是不是!

从轿厢出来后大巫只是让巫徒把唐芭送到房舍,之后就分道扬镳了。

唐芭跟在巫徒的后面回忆着自己哪里做的不妥,毕竟大巫将会是她未来的……大腿,她要想抱紧还是要花些心思的。

自从来到巫塔,已经被唐芭淡忘的前世记忆也在慢慢苏醒,因为这里有前世所经历的人情往来,巫塔不比部落那般直白单纯,不会动不动就用决斗了事,更多的是要面对心口不一的人。

自从和大巫分别而行,两个巫徒就一直在窃窃私语,可能是见唐芭的注意力都在周遭环境上,私语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许多。

“风歌,她凭什么就在8层,你在大巫身边都3个巫祭了还在7层呢!”其中一个巫徒斜睨了身后一眼小声嘀咕道。

“凭什么,不就是长相和岚歌巫相似么,看她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你觉得大巫会留她多久?”风歌眼睛向一旁瞟了下,“云歌,你也在大巫身边1个巫祭了,难道还不知道大巫最不喜欢什么样的祭品!?”

“也是,不过她还是在8层。”云歌望了望堵在前方的墙壁,又看了看越来越黑的走廊问道:“怎么还没到啊?都快走到头了。”

风歌随便往前一指,“就在最里面的那个房舍。”

“这么远,我都不知道那里还有个房舍。”云歌再次压低声音问道:“那个房舍以前是谁的啊?”

“不知道。”风歌翘了翘嘴角,“想也知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别看在8层,还不如咱们离大巫近了。”

云歌咋舌道:“那她在大巫身边可唔……”

风歌一把捂住云歌的嘴赶紧回头看了眼,见唐芭正在四处打量并没发现她们的小动作才松了口气,“别乱说话。”

云歌连忙点头,再也没在开口说话。

唐芭慢慢的转回头把视线重新聚焦在前方,看着前面引路的两个背影笑的意味深长!

待到走廊的尽头,两个巫徒只道一声“以后这就是你的房舍”后就离开了。

唐芭看着消失在转弯处的两个背影,又在脑中模拟了一遍这类似筒子楼格局的八层后才伸手推开了木门。

之后,唐芭傻住了,难道这就是她以后的房间了!?

唐芭不敢相信的猛眨眼,至今为止,这是她见过的最华丽的屋子了。

不是石床而是红木高脚床,床的上方还挂有帷帐,虽然不是纱帘却是唐芭最熟悉不过的袋子,床上的被褥是比知干的袋子更细腻的布,看起来更接近棉布。

床的左侧有个……床头柜,虽然只是简单的四腿一面,在这里唐芭可是第一次见。床的右侧是一排半人多高的红木柜子,一直延伸至门口,柜子的上方挂有一副巨大的壁毡,上面刺有一些几何形的图案,花花绿绿的非常好看。

壁毡的对面同样是红木质地的……书案,与前世的写字台不同,更像是古时候人们用的书案。

书案两侧各有一个一人多高展臂之宽的窗口,同样的窗口在高脚床的左侧墙壁上还有一处。知干的袋子在窗口两侧挑起,空余的地方飘着半透明的淡粉色帘子,唐芭新奇的摸了半天,最后确认就是比较薄的布所制。

巫塔里是有些凉意的,与窗口外吹进的暖风融合在一起既温和又惬意。

唐芭喜滋滋的挑起帘子探头朝巫塔下方瞧了眼又立刻缩了回来,这有玻璃和没玻璃的差距也太大了。

前世的她站在四十多层的落地窗前都未必害怕,这才……估计有前世的十几层楼那么高,就已经双腿发软了。

唐芭忍不住吐槽,真是自杀的好地方!

唐芭很没出息的趴在地上探头旁往外瞧,发现这个位置正是祭品房间的上方,那一片不小的树林之外竟然就是海!唐芭又转移到床铺侧方的窗口处观察,因胆识有限,只能瞧见右侧有一排矮房。

唐芭向后退了退才从地上爬起来,迎面的暖风习习,后面凉意融融,唐芭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真是太舒服了!

不管这间屋子以前是谁的,她也不知道那两个巫徒的屋子是不是比这间还华丽,反正唐芭是相当满意。

唐芭悠闲的晃荡了几圈随意拉开了柜子,原以为是空的,没想到里面竟然有衣服!

看来是原主的。

唐芭随便翻了两下,竟然发现了丝绸质地的内衣!不过看起来有些老旧,不像是穿旧的,而是放了很久的旧。

唐芭抽出几件准备为自己所用,虽然这样很……鸡贼,但是在这物质并不丰富的世界能占点便宜还是要占的,再说现在这房间不都是她的,那房里的东西自然也是,即使以后被赶走唐芭也决定把这些带走!

不过,唐芭还是狠狠的鄙视了下自己,太没出息了!

正在唐芭琢磨着如何改制这些丝绸时,突然发现有一件里衣缺失了一块,看形状和颜色……

唐芭心中顿时一抖,赶紧掀开自己的巫袍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块丝绸手帕进行比对,果不其然,“手帕”真的是这件里衣的一部分!

这间屋子是岚歌的,而她真的是岚歌的孩子!

第五十六章 不一样的生活

门被轻轻叩响,唐芭迅速将手中的衣物塞进柜子里,又理了理巫袍,这才走到门口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和唐芭差不多大的女孩,均是一身灰色长袍,不仅衣服相同,就连样貌也相似,毫无疑问,这是一对儿双胞胎。

两个女孩的各自背着一个大布包,见到唐芭后“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两个女孩同时仰起头,同时开了口,就连说话的声音和语调都是一模一样的,“我的巫,我(她)叫安木,她(我)叫安青,我们是侍候您的奴隶。”

唐芭愣了一秒赶紧把二人扶起,“快起来快起来。”

唐芭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给她下跪,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这都让她非常别扭。

安木和安青进屋后对唐芭弯了弯腰,一同走到房间的角落解开布包,从里面翻找出东西后走到唐芭面前又跪下了,两个女孩托起一堆物品同时将双手举过头顶。

“我的巫,这是您的东西,安木给您放在哪里?”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唐芭伸出去的双手本来是想扶人的,这时只能转而去接她之前放在祭品房间的衣物,还有被罗巫没收的武器。

“我的巫,这是您的巫袍,安青帮您换上。”

话落,两个女孩同时起身,一左一右的护在唐芭身边就要给她脱衣服。

唐芭一边后退一边拿过自己的新巫袍,嘴边还在不停的念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两个女孩垂手而立直愣愣的看着唐芭,唐芭抱着一堆衣物回视着安木和安青,场面顿时尴尬了。

“那个……”唐芭扯了扯嘴角,“这些我都可以自己弄,你们忙去吧,呵呵,忙去吧。”

“是。”

两个女孩异口同声的应道,又一齐向唐芭弯了个腰,步伐一致的走到放置布包的角落。

唐芭刚松口气就见两个女孩一人更换床铺一人更换窗帘,之后又开始打扫房间,看着安青和安木熟门熟路的忙活,唐芭忍不住问道:“这个房……房舍一直是你们打扫么?”

两个女孩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走到唐芭面前就要下跪。

这回唐芭先反应过来伸手去就阻止,“别跪……别……”随着她俯身的的动作,唐芭怀里抱着的衣物也不停的往下滑。

唐芭手忙脚乱的一边去扶人一边拢衣物,最后两个女孩“如愿”的跪在地上,衣物也散落了一地。

一秒的沉默后,安木和安青迅速起身将地上的衣物收好再次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我的巫,我们错了,请惩罚我们。”

说完两个女孩就开始给唐芭磕头。

“行了!”唐芭吼了一声,“我不需要你们侍候,你们走吧。”她真心受不了这种待遇。

安木和安青似乎没听到唐芭的话,不仅没走反而磕的更响了。

“咚咚”的砸地声磕的唐芭的心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她迅速出手垫在两个女孩的额头下,而这一次两个额头直接砸在她的手上,生疼生疼的。

唐芭呲着牙硬是将两个脑袋给搬了起来,“如果我不要你们,你们会不会受罚?”

安木和安青的额前青紫一片,听到问话全都沉默不语。

唐芭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是我的奴隶,是不是要全听我的。”

这回安木和安青开口了:“是,我的巫。”

“那好,现在站起来。”唐芭边揉手背边道:“我要你们,但是你们以后不许下跪,更不许磕头,明白么!?”

安木和安青同时弯了弯腰,“是,我的巫。”

唐芭从两个女孩手中拿过衣物继续道:“现在你们都出去吧。”

两个女孩再次弯腰行礼相继离开了房间。

终于清静了!

唐芭心累的一把将衣物扔到床上,同时也把自己摔进了铺上。

这以后可要怎么办!

可在下一秒,唐芭就从床铺上弹坐起来,刚才闹腾的她都没注意自己的新巫袍不是红色,而是靛青色的!

靛青色巫袍她只见过一次,就是大巫的守卫仕。

唐芭摸了摸刺在巫袍上的三角形图案又看了看这间原本属于岚歌的屋子,心里有点不安,这代表着什么……

***

厚厚的毡毯踏地无声,一格一格的木架子整整铺满了左右两侧的石墙,木架的格子中没有一个闲置的空位,唐芭只在进来时扫了一眼,并没看清上面到底都摆放了些什么。

这里应该是恰布大巫的……书房。

她的正前方是一张巨大的长方形石台,恰布大巫正坐在石台后打量着她,风歌和云歌垂手立在大巫两侧目光不善的瞪着她。

恰布大巫的身后有三个挺大的窗口,每个窗口旁都挑着两张毡帘,外面的热浪一股股的往里涌与屋里所散发出的腐味儿混合在一起,让人更加烦躁不安。

唐芭眼睑微垂避开前方直视的目光,只用余光去观察恰布大巫的神情。

一大早那个名叫云歌的巫徒敲开了唐芭的门,门开那一刹那云歌直接愣住了,反映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的给唐芭弯腰行礼,并告知唐芭大巫有请。

正如唐芭猜测,她确实比巫徒的地位要高,也是因为这样,唐芭一点都不开心,反而忧虑重重。

静默半响,恰布大巫终于开口了:“有阿夿和阿姆么?”

唐芭行了个礼,“回大巫,阿夿死得早,只有阿姆和阿达。”

恰布大巫问道:“几个巫祭了?”

“12巫祭了。”唐芭其实也不太清楚,只是通过外表推断出来的。

“哦。”恰布大巫点了点头,略带笑意的看着唐芭继续道:“你一直在希夏么?”

唐芭眉头微动,把事先演练好的说辞飞速的在脑中过了一遍才慢慢的摇了摇头,神色间还透出股说不出的迷茫,“我……我不知道。阿姆说天神把我这里拿走了。”说着,唐芭还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大巫眯了眯眼,“什么时候发生的?”

唐芭:“3个巫祭前。”

“哦,原来是在1089巫祭啊!”恰布大巫意味深长道,“那你还记得是哪一日发生的么?”

唐芭却歪着头疑惑的冲大巫眨了眨眼,回的话也令人发笑,“白日发生的。”

第五十七章 替身就要替个彻底

果然大巫笑出了声,云歌也跟着抿了抿嘴,风歌也笑了,不过却是嘲笑。

唐芭为了增加效果再次重复道:“尊敬的大巫,真的是白日。我在水边醒过来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阿达找到了我把我带回的希夏。”

“你倒还记得你阿姆和阿达。”恰布大巫嘴角的笑意还没收,眼角却已经恢复了常态。

“不认识的,但是我觉得阿姆和阿达很好,他们对我也好,我也相信他们真的是我阿姆和阿达。”

唐芭不知道恰布知道她多少事,她也不敢贸然说谎,最后只能用什么都不记得来掩盖真相。

“忘了好,忘了好。”恰布大巫连续说了两遍,“既然都忘了,那你以后也别叫唐芭了,就叫岚歌吧!”

此话一出,唐芭直接怔住了,这替身可真是替的够彻底的,虽说岚歌是她的阿姆,可她对岚歌一点感觉都没有,也就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你知道你的房舍之前是谁的?”恰布大巫笑眯眯的问。

唐芭摇了摇头。

恰布大巫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你身上的巫袍是谁的么?”

唐芭心中顿时了然,但还是摇了摇头。

“都是你的。”恰布大巫一句双关道,“既然你就是岚歌,那我就给你讲讲你忘记的事情。”

恰布大巫挥退了巫徒,自己踱步到窗口旁望着远处的海岸线出神,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1047巫祭223日,我就在石崖下的海滩上发现了你……”

那个时候恰布刚胜任狄威斯大巫不久,为了能更快的熟悉环境,恰布会把每一处都走一遍。

巫塔的后方是神侍们居住的矮房,而矮房之后就是悬崖。悬崖下方有一小块浅滩,恰布就是在浅滩处发现了年仅三岁的岚歌。

恰布原本以为这个幼儿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生龙活虎。恰布觉得新鲜就抱回了巫塔并亲手把孩子养大。

岚歌非常聪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人也灵巧懂事,恰布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

在岚歌八岁的时候,恰布带着岚歌前往巫殿,路途中却突遇危险差点送命,在关键时刻竟然是岚歌救了他。

从此以后恰布正式任岚歌为巫徒,为了更能体现岚歌的功绩才设立的首席巫徒这个职位。

可在1058巫祭时,岚歌因听信谗言说大巫要杀她,这才有了岚歌逃离巫塔一事。

恰布当时非常生气却也担心岚歌的安危派人去寻找,没想到这一找就找了16个巫祭。突然有一日接到卬佣送来的消息说岚歌在希夏,恰布立即派人去寻找没想到人是找到了却没带回巫塔,而当时派出去找人的仕也一个都没回来。

恰布一直都没放弃寻找岚歌,总是在得到消息后派人去找时又被岚歌逃走了。

1079巫祭时恰布得知岚歌有了孩子非常高兴,下定决心要把岚歌和其孩子海拉带回巫塔解除多年的误会。直到1089巫祭时岚歌终于回到了巫塔,可回来的不是活人而是一罐骨灰,而其孩子却失踪了。

“……你是天神赐给我的,不管你跑到哪都会回到我身边。”话音下落,恰布如漩涡般的目光死死的锁在了唐芭脸上。

唐芭神经紧绷,手也不自觉的附在巫袍下的角匕处。自从两个巫徒出去之后,她心中的慌乱就没停过,而这时乱蹦的心脏已经快要破口而出了。

恰布要杀她!

更准确的说,恰布确实是要杀死岚歌的!

通过恰布的讲述,唐芭也确定了自己的异能是遗传自岚歌,不然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能救出身陷险境的恰布!

可让唐芭不解的是岚歌的能力不应该是很好的助益么,为什么恰布非要杀了岚歌不可?既然岚歌已经在三个巫祭前死了,为什么恰布还要祭品?

唐芭脑中一跳,恰布真的就是为了找她!

岚歌是因为异能而惨遭杀身之祸,难道恰布知道她也有第六感的能力!?

唐芭快速回忆着自己是否流露出迹象,然而并没有。在这个世上唯一知道的人就只有堪嘎,唐芭坚信堪嘎绝不会为了任何利益而出卖自己。

可恰布为什么如此执着的追杀岚歌,甚至连不确定是否有异能的海拉都不放过?

唐芭深觉这里面还有她不得而知的内幕!

***

之后的几日,唐芭每个上午都会去恰布的书房……上课!

每次在进到那间散发着腐味的书房时,唐芭都要做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

她,唐芭,失忆了,又在部落生活了三年,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都要把握好一个分寸。

恰布不比部落的人,又是一对一授课,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都会直入恰布的眼,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来猜疑,不论是身怀异能还是来自异界的身份,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唐芭一边坦然应对一边暗自警惕。虽然她没再感受到恰布的杀意,可胸口处却也一直没平静过。如果忽略掉本能带给她的真实反映,恰布可真称得上是个和蔼且有耐心的……教授。

唐芭其实是非常愿意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的,可以说是如饥似渴。

这里有明确的纪年法,也有计时法。虽然与前世有所不同原理却是差不太多。

一个巫祭有427日,没有月份之说只用天数来计算;

一日被分为28节,唐芭的理解就是一天有28个小时,因为每个地域白日和黑日的时间都不一样,所以部落中没有明确的计时法;

在季节变化上除了白寒和暖水,还有火日和黄日,狄威斯城所处的地理位置就没有白寒和黄日这两个季节。

除了时间计算外,唐芭也知道了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这里共有三个大陆两个群岛,外加白海和垩荒之地。

按照唐芭的理解,白海就在北极,海面常年被冰封,海底还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大型海兽,因为危险很少有人去过;而垩荒之地就是南极了,环境异常恶劣,从无人敢踏足,据说那里的雪就没停过,风可以直接将人卷走……

第五十八章 各怀心事

狄威斯属于这个世界的第二大陆,地处东半球以北,四面都是蓝海,唐芭根据狄威斯主城的气温来猜测应该靠近赤道;

离主城不远处有一个伪海(内海),卬佣和离部落就一南一北分布在两侧;内海以北是一大片平原一直延伸至碎星山,除了山脚下的希夏外,知干、夷和跋部落分布在平原上;臧狼和殇相隔很近在大陆的西北方,些几部落正在西方,西南处就是小塞邑了,也是唯一通往其他大陆的出入口——海口!

面积最大的是中翱大陆,也是受帝王直接管辖的地带,北抵白海,南至……赤道,横跨东西半球;中翱大陆的主城,也是这个世界的权力中心在北方无峰山的山脚下,恰布告诉她碎星山是这个无峰山的三分之一大;中翱大陆的最南方有个半岛,海口就设立在此处。

与中翱大陆相邻的是斯卡斯大陆,位于西半球以南,大陆的南海岸与垩荒之地遥遥相望,也是离垩荒之地最近的大陆。

位于三个大陆的正中央就是重要的交通枢纽之地——苏米瓦奴,由四个大岛和数个群岛组成,东、西和北方共有三处海口。

另一个群岛名为碎屿都,由六个大型岛屿组成,最北方的望海岛已然处于白海的边缘地带;东侧的臣陆岛有一处通往中翱大陆的海口,如果体力好的话,只靠游泳就能从碎屿都游到大赛邑。

大赛邑,中翱大陆的西南方和斯卡斯大陆的东北方接壤之处的重要城市,拥有两个海口,一个处于中翱大陆地带与臣陆岛海口相对,另一个属于斯卡斯大陆与苏米瓦奴海口相对;大赛邑和苏米瓦奴同为交通枢纽,苏米瓦奴偏重与经济,而大赛邑则有更多的政治味道在里面。

地图是由名为树衣的东西制作而成,手感和质地都很像白桦树的树皮,但不是白色,更接近牛皮纸的黄色。

地图上有山川河流等简单标注,还配有文字注释,文字唐芭是真心看不懂,全靠恰布的讲述,但恰布也只是详细介绍了狄威斯大陆,其他大陆并没过多说明。

虽然唐芭不认字但是她看的懂图啊,尤其是地图上绘制的航海线路更是吸引着唐芭的注意力,可唐芭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儿,所有的航海线路全部聚集在整张地图的中间位置,地图的边缘别说航海路线了,就连海口都不存在。

船不走白海和垩荒之地她能理解,不仅危险还绕远,可东半球的狄威斯和西半球的碎屿都可是相通的,怎么会没有航线?!

关于这一点唐芭可不敢问恰布,万一这里的人还认为世界是天圆地方可怎么办!唐芭只能靠猜,她估计是因为狄威斯和碎屿都之间的蓝海太大,这里的船根本就航行不了。

航海线路不敢问,可该问的唐芭也不会错过。

中翱大陆无峰山的西南方有一块墨绿色的三角形图案,同样的图案在斯卡斯大陆上也有,只不过比中翱的小了许多。

“大巫,这是什么啊?”唐芭指着地图问道。

恰布大巫似乎对唐芭提出的问题很满意,笑容可亲道:“这是神陨之地,是天神赐予给我们宝地。”

唐芭眨了眨眼,“那是什么样的宝地?”

恰布大巫摸了摸唐芭的脑袋,“下个巫祭我带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唐芭回以灿烂的微笑,脆生生的应了声好,可心里却一阵恶寒。

这“大腿”可真是抱得艰辛啊!

见大巫从木架上取过来一小罐黑色的水和几张树衣,唐芭很有眼力的把铺在石桌上的地图卷了起来。

经过多日的“学前教育”,唐芭终于要开始识字了!

唐芭看着……毛笔,没错,就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毛笔!唐芭内心的激动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虽然她前世所处的那个时代已经不用毛笔了,可这带着家乡的熟悉气息还是让她怀念不已。

可她却只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看似平常的抓起毛笔,学着恰布的样子在黑水里蘸了一下,末了,还把笔头送到嘴边舔了舔,她一是想确认这是不是前世所用的墨汁,再有,这个动作更像是部落人该做的。

果然,大巫抓住了唐芭的手笑道:“这个不能吃。”

唐芭看似羞愧的低下了头,实则掩盖抽动的嘴角。

大巫拍了怕唐芭的脑袋,“这是茏玄树的树水,只用一滴再配上水就可以用很久。”

很久以后唐芭才知道,这茏玄树的树水有多珍贵,这茏玄树又有多稀少并且浑身是宝,更重要的是她的短鞭就是用茏玄树的枝干制作而成的!

授课临近结束时,唐芭终于把酝酿了多天的话问了出来,“大巫,明日您有事要办,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我阿达?”

“可以啊。”恰布大巫心情看起来非常好,点了一下唐芭的鼻头,“但是不许打扰到他们的训练。”

“是,大巫。”唐芭笑的异常灿烂,给大巫行完礼后欢天喜地的出了书房。

恰布看着慢慢关闭的木门,笑容也随之慢慢的收回,目光深沉又危险……

唐芭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自从接受恰布的一对一教学后,唐芭就开始了这个“习惯”。

洗澡水早已烧好,安木和安青也退出了房间。

唐芭试了下水温才迈入石缸中,她还记得第一次见这“新式”浴缸时有多哭笑不得,更让她无语的是石缸下方升起的火塘,每次泡澡时唐芭都有种被生煮的错觉,虽然现在的火塘已经熄灭了。

温热的水,安静的环境,舒服的海风,平静的心……

唐芭长长的舒了口气,也只有在这时,她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

每次从恰布的书房出来,唐芭都像是在十八层地狱溜达了一圈似的,身体和精神全都疲惫不堪,幸亏她还有这间避风港。

突然下身一股温热,唐芭淡定的看了眼,她就觉得这几日的肚子有种熟悉的下坠感,果然这具身体的初潮来了。

她,唐芭,1079巫祭生人,现在1092巫祭52日暖水,真实年龄十三岁。

第五十九章 围攻

唐芭靠坐在窗口旁望着远处的蓝海出神,脑中却一直在回放她和伙伴们打雪仗的场景,还有那看似冰冷实则内心火热的黄鸧……

生活越困境人就越怀念幸福的时光,她好想再赖在阿姆怀里撒娇,看着堪嘎一脸憨厚模样冲她开玩笑,和伙伴们一起猎兽,没事就欺负欺负不怎么搭理她的黄兄……

可一想到孤身一人在希夏的阿姆和不知去向的四个伙伴,唐芭的心里就疼,又苦又疼!

刚来到这个世界她无牵无挂,可现在却为了那么多人而牵肠挂肚,她想黄鸧,想伙伴们,想阿姆,想回到那个小小帐子,她的家!

幸好!

幸好堪嘎就在巫塔!谷荣也在巫塔!

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堪嘎,唐芭把所有的不快全都从脑中挥散出去,她不仅要见堪嘎和谷荣,她还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夜幕降临,窗外漆黑一片,屋内火光烁烁,安木和安青安静而又熟练的摆放好食盘后唤唐芭吃饭。

巫塔里的饭真称得上色香味俱全,种类也繁多,烤好的猎兽肉从来都是切好了放置盘中,就连鱼肉也是分成一块一块的,还有唐芭不认识的蔬菜和果子,最让她惊喜的就是这里有面食,但是却没有稻子。

可唐芭却有些食不知味,她看了看守在一旁的安木和安青,冲二人招了招手,“你们过来。”

两个女孩脚步轻快的走到唐芭面前齐齐行了个礼,异口同声道:“我的巫,要我做什么?”

唐芭指着一桌饭菜道:“把这些都放到地上。”

“是,我的巫。”两个女孩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也从来不问问题,真是唐芭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唐芭其实挺喜欢安木和安青的,安静懂事,话也不多,可唐芭总觉得小姐俩少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也许是生活所迫,可谁生下来也不是奴隶,谁也不比谁低一等。

唐芭挺受不了安木和安青卑躬屈膝的态度,有一日的夜里唐芭竟然发现小姐俩竟然还守在门外不去休息,她当时气坏了,硬是连哄带骂给赶走了。

唐芭教育了安木和安青好多次,可惜效果并不明显,小姐俩的奴性似乎已经渗透到骨子里了,无论唐芭怎么做两个女孩依旧我行我素。

看着食物摆放好后,唐芭席地而坐,饭桌旁只有一把椅子,她可不愿意和人吃饭的时候有两个人是站着的。

“你们也过来坐。”唐芭招手道。

“是,我的巫。”

唐芭皱了皱眉,命令道:“陪我吃饭。”说着,抓了个果子先吃了起来,她怕自己不吃安木和安青也不敢动。

结果就是安木和安青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芭抓起两块肉分别塞到女孩们的手里,“你们把肉吃了!”

两个女孩同时抬起了头,不说话也没表情,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着唐芭。

不知是不是背光的原因,唐芭竟然觉得着两个孩子的眼睛就像假的一样,没有任何神采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不是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么,把肉吃了。”唐芭再次命令道。

可女孩们依旧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唐芭灰心了,无奈的摆了摆手,“你们出去吧。”

“是,我的巫。”这回安木和安青有反应了,把手里的肉重新放回到盘子里后同时起身行礼后走出了房间。

唐芭郁闷的狠狠咬了一口果子,难道就三年,她教育小孩的本事就已经退步到连十几岁的孩子都奈何不了的地步?!

***

这么多天来只有今天唐芭的心情最好,她马上就要见到堪嘎和谷荣了。

看到二楼熟悉的看台,唐芭辨认了下方向再次加快了步伐,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个相貌相似身高相同的奴隶。

然而还没走出多远,唐芭却渐渐放慢了脚步,微皱的眉头下闪动着一双警惕的眼睛。

二楼看台依旧昏暗空旷,两个身影也依旧在座椅间徘徊,那是两个奴隶,和厨房里的奴隶一样,只兢兢业业的守在自己的岗位,对周围之事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心慌的来源在哪?

唐芭停了下来,闭上眼静心感受危险的源头,身体也在下意识间慢慢的转动了起来,倏的一下,唐芭睁开了眼,方向正是通往厨房的门洞!

“出来!”虽然唐芭没有真的看到,但她却猜到了暗藏在门洞后的人到底是谁,或者说是谁们!

不多不少,正好八个身影从漆黑的门洞中走了出来,正是那些落选的祭品们。

唐芭看不清她们的面容却看见了女孩们手中持有的武器。

难道杀了我,你们就有机会成为巫徒了么?

唐芭盯着那些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女孩们默默向后倒退,双手也悄悄摸向藏在巫袍里的短鞭和角匕,原本跟在后面的安木和安青却向前一步护在了唐芭身前。

八打三,三人中还有两个没武器,怎么可能打得过!

“跑!”

唐芭的话音还没落,女孩们动如脱兔般迅速将唐芭三人包围了起来,安木和安青也从唐芭的身前移动到了两侧。

然而最另唐芭意外的是带领一众祭品的人不是些几的宁鹿也不是卬佣的女孩,而是知干的竺水!

真是露相非真人,真人不露相!

竺水双手反握着一臂长、看起来很像钩样式的武器,面沉如水双目似浸了毒般恶狠狠的瞪着唐芭,哪还有之前嗫喏的模样。

“你的巫袍代表着什么?是巫徒还是什么?”竺水的话音也不似以往那般熟悉。

唐芭没说话,她在估量这几个女孩的武力值,尤其是竺水。

这是一个靠武力来争夺说话权的世界,唐芭只怪自己眼拙没看出深藏不露的竺水,竟然在短短的几天就把各种脾气秉性的女孩们全都收服了!

见唐芭不回话,些几的宁鹿嗤笑道:“别是还没成为巫徒吧!”

卬佣女孩接过话道:“你见大巫身边的巫徒有奴隶么?”虽是问话,意思却很明显。

“你该死。”竺水当即就怒了,甩手就将手里的木钩掷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安木和安青迅速移到了唐芭面前,不仅替唐芭挡住了攻击,同时也阻碍了唐芭施展短鞭的空间。

也是在同时,所有女孩都出手了。

这场战斗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发轫之始既莫名又突然……

第六十章 群殴

眼见木钩飞了过来,唐芭明知已错过最佳防卫时机,但她还是迅速扭身甩出了短鞭,然而再次另唐芭意外的是看似木讷的安木和安青身手相当了得,竟然徒手抓住了飞驰而来的木钩。

然而没有时间让唐芭惊讶,身后的攻击已然将近。

“后面!”唐芭一个侧空翻避开的同时还不忘提醒安木和安青。

安木和安青不仅没躲反而又护在唐芭左右,她们好像并不畏惧那些锋利的武器,全部都是徒手硬抗,对身上的伤口也全然不理。

“安木安青,不用管我,护好你们自己!”唐芭被姐妹俩的贴身保护弄得束手束脚,每当她转身时,姐妹俩不管正在做什么都跟着她移动步伐,虽然确实把她保护的很好,可姐妹俩身上的伤却越来越多。

安木和安青就像没听到似的依旧不要命的守在唐芭左右,以唐芭对小姐俩的了解这是又在无声的“抵抗”她的命令!

唐芭又无奈又生气,迅速寻了个空隙飞奔而出,瞬间逃离了己方和敌方的包围圈。

祭品们的目标显然是她唐芭,只要她出来祭品们就会随之而来,安木和安青也能减轻不少压力。

唐芭迅速占据了有利地形,一手摩挲着短鞭一手角匕横胸前,眼看着祭品们正如她预计般留下了四人牵制住安木和安青,另外四人朝唐芭的方向跑来。

打群架是吧,怕你们不成!

“啪”的一声空响,短鞭煞势而出直奔女孩们的面门,就在女孩们齐齐倒退回避之时短鞭毫无预兆的转了方向,目标左前方的宁鹿。

第一个!

原本光滑的鞭身突现根根倒刺瞬间缠住宁鹿的手腕,当唐芭感受到掌心的拉力时手腕一翻迅速将短鞭拉紧,而她整个人也顺势逆时针翻转,同时左手的角匕出动了!

“锵!”角匕格挡住了来自臧狼女孩的石匕。

“当!”的一声,宁鹿手中石刀应声而落!

唐芭抖手将短鞭收回的同时还卷回了宁鹿丢掉的石刀。

第二个!

短鞭再次出动,而这次光滑的鞭身前端还缠着石刀,朝着正前方冲上来的两人横扫而去,就在卬佣女孩和竺水侧身躲避石刀时,唐芭歪身避开与臧狼女孩的正面冲突,同时左手迅速穿过的臧狼女孩的腋下,角匕的刀尖直抵女孩下颌。

臧狼女孩条件反射的后仰躲避,而在此时,唐芭抬脚踹在了女孩的膝弯处,毫无防备的臧狼女孩直接跪在地上,身体也被唐芭直接撂倒在地。

唐芭没给对手留下任何反抗的机会,曲肘就向臧狼女孩的心脏处重重的砸了过去。

臧狼女孩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厥!

唐芭脚尖一挑,被臧狼女孩丢掉的石匕立刻飞起,唐芭一个侧旋踢直接将石匕踢飞,石匕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着竺水就飞了过去。

第三个!

几乎就在同时,唐芭一个跃起整个人带着短鞭在空中旋转了一圈,本身就带有旋转速度的短鞭在加上唐安甩出的力道,稳准狠的向着卬佣女孩的后脑就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卬佣女孩双眼一黑也昏了过去!

唐芭的攻击利落又迅速,转眼间就卸掉了三个女孩的战斗能力!

“没想到啊!”刚躲开石刀的竺水声音冰冷道。

“我也没想到。”唐芭手腕一抖,短鞭上的倒刺再次煞然而立!

“没想到的还在后头。”竺水不仅没有攻击,她还主动扔掉了手中唯一的木钩。

正纳闷的唐芭突然感觉到一股冷锋,熟悉的感觉立刻让唐芭想起了那只曾重伤堪嘎的猎兽!

唐芭不可置信的看着竺水,她竟然有异能!

不同于那只会吐冰棱的猎兽,竺水的攻击更危险,那是一个个看不见形貌的风刃!

唐芭穿梭在座椅间躲避无形的攻击,可是效果却并不明显。只见竺水双手翻飞却根本看不见划破她皮肉的风刃,就连甩出去的短鞭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眼见唐芭被竺水逼到了栏杆处,再也没有高背座椅可供唐芭闪避时,被另外四个祭品牵制住的安木和安青冲出包围圈向唐芭跑了过来。

然而任谁也没想到的是,这回只有安木以己当盾横在唐芭身前,而安青根本不顾风刃的攻击冲向竺水一把将人抱住带着人就向栏杆外跳。

千钧一发之际,竺水奋力挣脱出安青的桎梏反手将人掀出了栏杆外!

“砰”地一声,是人肉摔在地上时发出的闷响。

唐芭当即就红了眼,手腕一翻就将短鞭甩了出去,目标,竺水的颈部大动脉!

刚经历死里逃生的竺水显然还没回过神,只下意识的捂住脖子,双眼一翻也昏死了过去。

唐芭迅速跑到栏杆处往下看,这高度最起码有五米,她不知道安青现在如何,但是那一滩刺目的鲜红让人心生不妙!

“你下去看看你阿姬,这里我来。”唐芭赤红的双目紧紧锁着冲过来的另外四个祭品。

那四个女孩并没有直接攻击唐芭,而是在离唐芭还有六、七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女孩们看了眼面目狰狞的唐芭又看了看躺着地上三昏一伤的祭品,竟露出了犹豫之色。

安木不仅没下去看安青,还如之前一样护在了唐芭身前。

唐芭真心怒了,然而她知道这女孩的“执着”程度,说什么都没用。

那就速战速决!

唐芭一歪身脱开安木的保护直接冲向了正在犹豫是否要进攻的祭品们!

然而那四个女孩本就失去了斗志,一见唐芭冲了过来立刻如鸟兽散。

唐芭也没心情追击,回手甩出短鞭绕住安木的手腕拉着人就往楼下冲。

当唐芭拉着安木还在楼梯间全力奔跑时,趴在血泊中的安青突然动了下,紧接着一点一点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楼大厅要比二楼看台亮堂些,唐芭一出门洞就看见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安青步履蹒跚的向她走来。

唐芭当即就怔住了,安青的左脚明显是断了,不仅如此,安青左半边的头,还在不停的往外流着血!

第六十一章 诡异的奴隶们

就这样还能走路!

安青在唐芭面前站住了,惨白的脸颊上还流着血。

唐芭惊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没事吧?!”

“我的巫,我没事。”安青开口的同时,暗红色血块随着血液一同从安青的嘴巴涌出,顺着下巴滑落到胸前,血液洇湿了袍子,可血块却挂在了前襟上。

就这样还说没事?!

唐芭看着神色如常的安青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那……那咱们先回房舍吧,先给你处理下身上的伤?”

“是,我的巫。”安木和安青同时开了口,前者再见到自己阿姬时依旧不悲不喜,后者全完无视自己身上的伤,就好像那些血不是从她身体里流出来似的。

唐芭张口结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转身进入了黑暗的楼梯间。

安青如往常一样走在唐芭前面举着萤石照亮,女孩身形摇晃的厉害,那点幽暗的绿光也随之明明灭灭,不管是人还是光全都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安木也似平时一样跟在唐芭身后,脚步从容神态自若,不管周身发生了什么事好像都不能左右她的情绪。

安静封闭的空间中中不仅有衣料和踏地的摩擦声,还伴有骨头戳在地上发出无规律的“踏踏”声。

就说这个世界的人身体素质要比前世的人强,也不可能强大到这种地步吧!?

被保护在其间的唐芭神色异常复杂,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从安青的身上移开过。

安青的左脚已经歪斜到不忍直视的地步,随着她迈出的脚步,台阶上还有一团团根本辨认不出是足迹留下的血痕;安青半长的头发被没干透的血迹黏成一缕一缕的,在加上一层厚厚的血糊糊看起来触目惊心,还有安青的左手臂,随着身形的晃动也似没了骨头似的荡来荡去……

不知是不是唐芭的错觉,她竟然听见了骨关节相互剐蹭时发出轻微的“吱嘎吱嘎”声。

手臂也断了!

“安青。”唐芭轻轻唤了一声。

“我的巫,有什么事?”安青停住了,有些艰难的转过身,她左脸颊和下巴处的血迹已经干涸,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出颜色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尤其是和黑暗融为一体的下巴,看起来就像是消失了般只剩苍白的上嘴唇在上下翻动。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唐芭心里都直发毛,她撇开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只断臂上,

双手也伸出去轻轻将其托起,“你别动,我先帮你把胳膊……”

话没说完,安青条件反射的向后退步,唐芭只觉有一股微凉的液体直接喷到脸上,眼睛也本能的闭上了!

那节藕断丝连的小臂终于脱离了主人的身体,却留在了唐芭的手里!

当唐芭看清自己手中的半截小臂时浑身上下的毛孔霎时张开,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般止不住的往外冒!

安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臂后慢慢的抬起了头,盯着唐芭的双瞳中没有一丝生气。

站在唐芭身后的安木此时幽幽地开了口:“我的巫,给我吧。”

唐芭迅速回头,安木的眼睛也同样有着一股死气……

她之前就觉得这两个女孩的眼睛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她甚至没见过这两个女孩有过其他的表情或者是情绪,而且她从没见过安木和安青吃东西也没见她们睡过觉!

那只能说明……这两个女孩根本就不是人!

一旦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就能迅速的将以前的所见所闻联系在一起。

唐芭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女孩有时候会“抵抗”她的命令,那是因为超出了……它们的能力范围更或者是违反了它们的“本能”。

它们是什么?

这里绝对不存在机器人,那安木和安青是什么东西?

唐芭根本不记得是怎么回的房间,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窗口旁。

晚饭送来时只有安木没见安青,安木像往常一样摆放餐盘,之后唤唐芭吃饭。

唐芭没说话也没动,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安木,安木垂手立在桌旁也一动不动。

一人一……物就这样默默地对峙着,整个屋子里似乎只有跳动的火焰还有那么一丝生气。

半晌,唐芭才开了口,沙哑的嗓音让她自己都皱了皱眉,“你是什么?”

安木弯腰行礼,“我的巫,我叫安木。”

“你是什么东西做的?”唐芭换了一种说辞。

正如唐芭所料,安木不动了。

唐芭继续问道:“安青呢?”

安木弯腰行礼,“我的巫,安青不能来了,以后安木侍候您。”

唐芭:“安青还能修好么?”

安木又不动了……

“你和安青来自哪里?”

“我的巫,我和阿姬来自离部落。”

“什么时候来的巫塔?”

“……”

“是不是来了很久很久?”

“……”

“你们坏掉之后是不是才能真正死去?还是再次变成奴隶?”

“……”

唐芭没指望安木能回答她的问题,她仰头靠着墙壁上,无力的对安木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是,我的巫。”

唐芭拼命咽下不停翻涌的胃液,努力调整越来越乱的呼吸,可眼睛还是不自觉的瞟向那一桌丰盛的食物,只一眼唐芭就再也忍受不住,直接趴在窗口边呕吐起来!

食物的来源是厨房,而厨房里的奴隶们有着和安木安青相同的死气……

没错,就是死气,死亡的气息!

唐芭猜到了,这些奴隶都是由死人制作而成,而来源正是从九大部落收集上来的那些死去的人!

不仅厨房里都是死人,还有那些侍候祭品们只会笑不说话的死人,一直守在二楼平台的死人,守在巫塔大门口的死人……

巫塔到处都是死人!

所谓的新生,所为的重返光明竟然是这样……这样惨目忍睹,这样……不得安息,这样……让人恶心!

一想到如果是她自己死后也会如此,也会在没有意识下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刚刚平息的胃再次翻江倒海。

她畏惧了,对死亡畏惧了……

唐芭抬起头瞪着前方的黑暗,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这巫塔中还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第六十二章 不可言说的痛

烟雾弥漫,光线昏暗,大串大串的红色谷穗垂头看——

唐芭拨开挡在身前的稻谷,迷茫的双眼登时一亮!

忽远忽近的笑声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可她却不敢过去,紧抓着谷穗的双手也在不自觉的颤抖,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些害怕,可到底在怕什么,唐芭自己也说不清。

“把鞋还给我,那是阿唐给我编的。”

是敖!

“就不,你来追我啊——哈哈哈……”

达力!

“为什么我煮的红米就没阿唐煮的好吃?”

麻一!

“阿唐烤的红鸡才最好吃。”

分塔!

“达力,你再不把鞋还给我就把你扔到船上,让你吐得哗啦哗啦!”

“什么哗啦哗啦,阿唐说那叫稀里哗啦!”

“哈哈哈哈——”

船上!小塞邑!奴隶!

唐芭再也控制不住了,扒开稻谷就往红湖的方向跑,可这片红稻就像没有尽头般怎么都走不出去。

“阿唐怎么还没来,她是不是不会来了,要不咱们走吧。”

“别走,麻一我在这里……”唐芭急了,不停的大喊:“我在这里,你们别走——”

“我才不走呢,阿唐说给我做个新弹弓,她还说要给我做个什么……弩,我要在这里等她。”

“我也不走,阿唐还说要给我做个皮子的鞋。”

“我其实也不想走,阿唐说要教我缝……缝合伤口,这样我以后就不怕受伤了。”

听着伙伴们的话唐芭越来越焦急,对着阻碍她看到伙伴们的稻谷毫不留情的挥起了角匕和短鞭,这在以往她是绝对舍不得的,可现在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猝不及防,稻谷突然没了,唐芭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雪色的白晶滩上燃着一堆篝火,围坐在火堆旁的伙伴们齐齐的转过头看向唐芭。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一双双信任的眼睛,那一个个真诚的笑容……

唐芭的眼圈红了!

“阿唐!”伙伴们喜不自胜,全都冲上来扑到唐芭身上。

“你终于来了,还以为你不理我们了呢!”麻一噘着嘴,看起来委屈极了。

唐芭被逗笑了,手痒的捏了一下肉嘟嘟的嘴刚要开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她说不出来话!

“阿唐阿唐,我的新弹弓呢,你带来了么?

“还有我,皮子做的鞋子呢?”

“阿唐,我是不是可以学缝合伤口了,你带线了么?还有针,我正好受伤了,比堪嘎的口子可大多了。”说着,分塔甩掉了裹在上身的皮子。

当唐芭看清分塔的伤口时狠狠的抽了口冷气,人也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

分塔的伤从锁骨一直开到小腹,她甚至都能看到皮肉下的内脏!

“咔嚓咔嚓”两声脆响,敖的双腿直接从腿根处断开,整个人也跌坐在地上,敖捡起两条断腿举给唐芭看,“阿唐,我的腿还能接上么?

“阿唐……”

唐芭闻声迅速扭头,就见麻一的眼睛处已是两个空洞的大坑,而他的双手手心各托着一个眼珠。

“……这还能装回去么?”说着,两行血泪从麻一空洞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还有我呢,我都不知道这要怎么办?”达力边说边后退,整个身子就像气球一样在不停的膨胀。

停下!

唐芭张大了嘴,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噗!”

达力的身体爆了,没有血,却从身体里涌出了各种各样的小虫子。

唐芭明知自己说不出话可还是捂住了口鼻,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整个人都在抖,疼的发抖,她宁可再受万箭穿心之苦也不愿见到这样的画面!

已经脱相的达力带着各种各项的虫子一步步走向唐芭,“阿唐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害怕了?”

“是啊,阿唐,你怎么没受伤?”敖一手拎着两条腿一手艰难的往前爬,在他身后留下了一条殷红的血痕。

“你是不是要走了,你不是来找我们的么?”麻一托着两个眼珠的手直往前方递,脸上的血如同两个泉眼一般止不住的往外流。

“你要走了么,那谁给我们处理伤口啊?”达力一手拖着肠子,一手捂着胸口,整个人都被暗红色的血液包裹着。

“阿唐,帮帮我,很疼。”

“阿唐救我……”

一声声的呼救犹如魔音惯耳,一双双染着血的手比那些墨绿色的钢锥还让人痛苦,唐芭哭累了,很累……

突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大力的把她从血泊之中拉出。

“阿唐!快跑!”

阿蜜!

唐芭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踉跄着跟在阿蜜身后。

“快跑啊阿唐!”

不知前方何时出现了一棵树,阿蜜几下就蹿了上去,对着树下的唐芭不停的招手:“阿唐快上来!快啊!”

唐芭回头看了看面目全非的伙伴们又抬头看了眼阿蜜,沉默了……

阿蜜急了,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抓住唐芭的肩旁不停的摇晃,“他们都死了阿唐,都死了。”

唐芭笑着流下了眼泪,她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阿蜜脸颊。

你也死了啊!

阿蜜愣了下,抬手附在唐芭的手上忧心的问道:“阿唐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阿唐是不是被他们吓到了,没事,有我呢。”阿蜜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族人们又急了,“阿唐,醒醒啊,快醒醒啊,他们来了!”

不能醒啊阿蜜,让我再好好看看你,看够了我就醒了!

“阿唐你怎么了,醒醒啊……”阿蜜摇晃的越来越激烈。

唐芭被摇的有些发晕,“阿蜜,别晃了……”

“阿唐,你醒了?”

“嗯……?”唐芭微微睁开了眼,紧接着直接弹坐起来一个翻身跳下了床,惊吼出声:“阿蜜!”

“阿唐你醒了,你一直在哭,担心死我了。”阿蜜跪在床上歪着头冲唐芭笑,可那双原本水灵灵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唐芭突然觉得氧气不够用,不停的大口吸气,身体也在抑制不住的发抖,脸颊上未干透的泪痕再次被新鲜的覆盖。

她的阿蜜……也……

第六十三章 飙演技

“阿唐怎么哭了,看见我,你不高兴么?”阿蜜边说边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唐芭面前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唐芭没动,就那么直直的盯着阿蜜的脸,表情一样,动作一样,就连说话的断句和用词都是一样的,除了……除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高兴。”唐芭平息了,慢慢的将阿蜜搂在了怀里,“阿蜜……”

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怎么连死去的人都不放过?

阿蜜轻抚着唐芭的背,“阿唐,怎么了?”

“想你了。”唐芭微笑着将阿蜜轻轻推开,强忍着胃部的不适,鼻间那一股股不可忽略的腐烂气息在不停的提醒她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阿蜜了,而这个气味她闻到过,就在大巫的书房。

之前她从没和安木和安青这样亲近过,不然她早就能发现奴隶的蹊跷之处。

“洗漱吧,该去大巫那里了。”唐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开始更换巫袍。

“安木早就弄好了。”

阿蜜一蹦一跳的跑到水盆旁开始忙活,唐芭背对着阿蜜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书房中的腐味让唐芭的整个腹部都在翻江倒海,她强咽下几口口水才勉强压住。

“害怕了?”

大巫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唐芭一跳,可唐芭并没有听到木门开合的声音!

“大巫。”唐芭微笑着转过身,恭敬的行了个礼。

这间屋里应该有暗门之类的东西。

“怕么?”大巫又问了一遍,嘴角含笑的看着唐芭的眼睛。

“怕?大巫是说阿蜜么?”唐芭笑的更开心了,“怎么会怕,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就知道大巫能让阿蜜获得新生……”

“她现在可不是活人。”大巫打断了唐芭的话,语气严肃道:“她现在是巫偶。”

“巫偶?”唐芭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两眼放光惊呼道:“就是把死去的人变成了巫偶,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继续活着!”

大巫有些欣慰,嘴角重新挂上了笑意,“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活人可不可以变成巫偶?”唐芭看着大巫,眼中充满了期待。

大巫摸了摸唐芭的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想把胡库变成我的巫偶。”唐芭笑的天真,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胡库是谁?”大巫问道。

“就是希夏的族长啊,他当初无缘无故的打我,我想报仇!”说完,唐芭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活人就不叫巫偶了,那叫人偶。”大巫这回是真心诚意的笑了出来,“他敢打你那就把他弄到巫塔来给你玩,那岚歌是想要让他成为你的巫偶,还是人偶?”

唐芭认真的想了想才回道:“人偶是不是必须要人活着才能变,会不会很疼?”

“那不叫变,叫制作。”大巫纠正道,“会疼,他会非常非常的疼。”

“那我要人偶。”唐芭放出大招,拉着大巫的胳膊撒娇道:“大巫,您会教我的对吧?”

大巫笑眯眯的刮了下唐芭的鼻头,“巫偶都不会怎么会制作人偶。”

唐芭:“那您就先教我制作巫偶。”

大巫:“现在还不行,你先要学习很多东西才可以。”

唐芭立刻嘟起了嘴,一脸的不高兴!

大巫无奈的摇摇头哄劝道:“那个叫胡库的先关在巫塔里,等你可以学了,要巫偶还是人偶都随你便,怎么样?”

“好。”唐芭喜滋滋的去取黑水和树衣,“大巫,我会很努力的学。”

“恩。”大巫坐了下来,闲聊的问道:“看见你阿达了没?”

“没。”唐芭拿着东西走到石台旁,“安青从平台掉下去摔坏了,所以没去。”

“一个巫偶怎么会自己掉下去?”大巫有些奇怪。

唐芭手里一直没停,铺开树衣,蘸好墨汁,“和祭品们起了点冲突,没什么大事。”

她把头低了低,对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有些不解,猛然间唐芭意识到只要她表现的越残忍好像大巫对她的杀心就会减弱,可她并不想让那些花样年纪的祭品们死,她们……其实还是个孩子。

见唐芭突然沉默了,大巫再次换了个话题:“听说你阿达表现的不错,不多时就可以成为仕了。”

“真的!”唐芭大喜,“我阿达可以成为坦克那样的仕么?”

“不能。”大巫见唐芭的情绪忽上忽下的觉得很好笑,故而等了一会再次道:“叫堪嘎对吧,他可以成为比坦克还厉害的仕,怎么还不高兴?”

唐芭嘟着嘴道:“还是像坦克那样的仕更好,这样阿姆就有人照顾了。”

大巫听后大笑出声,“你这孩子怎么见识这么少,你现在是我的首席巫徒,只要堪嘎在巫祭前成为仕,我就准许巫祭时让堪嘎跟着使者去希夏,好把你们阿姆接到狄威斯城来。”

唐芭的心真的是跌宕起伏,虽然有演的成分却并不全是,“大巫,您太好了,您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太好了,只要阿姆能到狄威斯城,她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虽说现在的她还没有能力逃离巫塔,不过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还有不到一个巫祭来学习和了解这个世界,算算时间竟然觉得有些不够用!

大巫继续道:“堪嘎有机会成为更厉害的仕,他努力是一方面,最主要是他的能力很特殊,连我都没见过。”

“能力?”唐芭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是……阿达可以劈开树的白光么?那叫能力么?”

“能力包括很多种,堪嘎只是其中之一,你知道堪嘎是什么时候被天神赐予的能力,或者是怎么被天神赐予的能力?”大巫和蔼的问道。

唐芭更迷茫了,“不知道,我就知道有次猎兽时阿达突然就劈开了树,还冒烟呢。”

大巫随口问道:“那你有没有被天神赐予什么能力呢?”

“我么?”唐芭心中一跳面上却不显,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在苦苦的思索中,“我不会白光啊!?大巫,能力还有什么?”

大巫笑了笑,“算了,以后再说这个问题,黑水树衣都准备好了,咱们开始吧!”

第六十四章 巫偶的秘密

“阿唐,怎么不吃,不喜欢么?”阿蜜坐在唐芭对面,手里抓着烤肉歪头眨了眨眼。

唐芭拿起自制手帕探身替阿蜜擦了擦油乎乎的嘴,“想起咱们以前去采树水时候的事了。”

阿蜜蹙着小眉头一副回忆的模样,随即“咯咯咯”的大笑道:“想起来了,阿唐从树上掉下去啦!”

“是啊,我不会爬树,你还笑我呢!”唐芭笑容温和,话里却有试探的意味。

阿蜜突然收了笑容,扔掉手里的肉爬到唐芭面前,一脸紧张样,“阿唐,你没事吧?”

唐芭缓缓的摇了摇头,虽然脸上还挂着笑意,却已经不自然了。

这正是当年她从树上摔下来后阿蜜的反应。

阿蜜拉起唐芭,“再来,我以前也经常掉下来的。”

唐芭配合的站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咱们……去找树肉吧?”唐芭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仰头看了看石质的屋顶,“阿蜜,上面有没有果子?”

阿蜜回答的依旧干脆,“果子?没有。”

唐芭扭头看了眼书案,拉着阿蜜走了过去,铺开树衣拿起笔慢慢勾勒松塔的样子。

阿蜜的动作、表情甚至扯着唐芭巫袍的手都是和当初一模一样的,“阿唐,阿唐,它竟然在地上,你把树的孩子弄到了地上……”

唐芭看着兴奋的阿蜜鼻子酸酸的,就连记忆都是当初的情景,并没有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变通,这就是比安木和安青更高级的……巫偶。

鲜活的表情,灵活的身体,更精准和宽泛的互动,不仅保留了死者生前的一切,阿蜜……它还能吃饭!

唐芭把阿蜜拉到书案旁,“我来教你?”

阿蜜的兴奋劲儿突然消失了,面无表情的看着唐芭。

就是这双充满死气的眼睛一直提醒着她现在身处何地,又面临何种处境!

唐芭把树衣移到了地上拉着阿蜜蹲了下来,果然阿蜜的表情变了,不用唐芭教,阿蜜自己就开始画了起来。

唐芭默默的向后退了退才重新站了起来,看着那一地没怎么动的饭菜攥紧了拳头,眼中的狠辣一闪而过。

当初叫安木和安青陪她吃饭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可阿蜜来了就自然而然的把饭菜摆到了地上并且还陪她吃饭,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些巫偶本身就带有监视功能,而监视她的工具就是眼睛!

恰布对她的一切举动已经了如指掌,可在白天还故意问她是否见到堪嘎,这明显就是试探,还是心机颇深的试探。

她没说在二楼看台和祭品们发生冲突的事,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掩盖自己会武力的事,这在恰布眼里应该就是隐瞒了,说白点就是恰布在测试她唐芭的忠心度和诚实度;

如果她当时已经知道了巫偶有监视的功能,那她必定会实话实说,可这又与她本身性格不符,继而也会让恰布察觉她已经知道了巫偶的秘密。

可恰布为什么还要让她故意知道,这是一种警告还是暗藏阴谋?

唐芭看着一直在欣赏自己画作的阿蜜,心里直发苦,就连整个口腔都是苦的,“这松,这树的孩子能吃么?”

“不好吃。”阿蜜背对着唐芭回道,“你不要吃,不好吃的。”

唐芭走了回去重新蹲在阿蜜身旁,“要是填上颜色就更好看了。”

阿蜜看向唐芭,“颜……色是什么?”

唐芭指着石质地面,“黑。”指向窗帘,“绿。”又指了指屋顶,“蓝……”

她一边看着阿蜜一边重复着当年的动作。

唐芭不知道制作像阿蜜这样的巫偶需不需要恰布亲自动手,即使不是,阿蜜保留的那些记忆可以说已经被恰布挖掘了一遍,既然能制作巫偶肯定就有本事知道巫偶生前的一切记忆。

恰布对她的了解远远比她对恰布了解的多得多,不仅如此,她在希夏的一切恰布都已经知根知底了,否则也不会特意把阿蜜送过来给她当奴隶,甚至是在臧狼发生的一切估计也逃不过恰布的眼。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可是却被她疏忽了。

阿蜜一脸警惕的回头望了一眼,拼命的涂掉自己的画又拉着唐芭假装采树肉,之后看着已经揉烂的树衣幽幽的开了口:“阿唐,你和别的族人不一样,你会的很多东西……我是不可能会的,被族人看见阿唐也会危险,还会死,阿唐要好好的。”

我一定会好好的!

唐芭把阿蜜搂在了怀里,这段话如同一股暖流注入到她冰凉的血液里,有些甜,却不腻。

阿蜜,即使你已经死了也还在保护我,那场决斗的制胜关键来自你,在恰布面前的音容笑貌也来自你,你还在这探不出深浅的巫塔中来到我身边,让我认识和了解到了更多的事,阿蜜,你就是我的天使!

唐芭抚了抚阿蜜的后背,轻声道:“我曾经发过誓,要找到安全的地方把你的画保存起来,现在这里就很安全,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画,再也不怕族人发现了。”

阿蜜就像静止般一动没动。

唐芭皱了下眉,小心翼翼的拉开和阿蜜的距离,低头认真的观察了下阿蜜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眼中没有任何气息,就连那股死气都不见了,平静的就像……就像前世的娃娃玩具!

唐芭恍然大悟,这个时候的巫偶很有可能失去了监视的功能,她的阿蜜果然是来保护她的!

可是如何才能……重新启动巫偶?

阿蜜是在她提起采树水的事时才进入的回忆状态,是不是也要情景再现一次?

唐芭回忆了一下才道:“是啊,我不会爬树,你还笑我呢!”

阿蜜依旧一动不动。

唐芭抬手摸了摸阿蜜的嘴再次道:“想起咱们以前去采树水时候的事了。”

果然,阿蜜动了!

阿蜜蹙着小眉头一副回忆的模样,随即“咯咯咯”的大笑道:“想起来了,阿唐从树上掉下去啦!”

唐芭突然觉得很诡异,随即又释然了,难道她就不诡异么!

“阿蜜,我教你画画吧!”唐芭转移话题道,她可不想再来一遍情景重现了,“还记得……嗯……这里还有不同颜色,咱们可以填进去。”

“好啊好啊,阿唐教我!”阿蜜回头一看地面,奇怪道:“咦,阿唐,树衣怎么在地上,还破掉了?”

“哦,我嫌弃自己没画好揉烂的。”唐芭坦然的捡了起来,甩手扔进了火盆里。

第六十五章 生机只能险中求

身旁看似闭眼沉睡的人其实没有呼吸,它就是一具……尸体!

可这具尸体却时不时的睁开眼看看她,然后再次……装睡。

唐芭重新睁开了眼看着躺在身旁的阿蜜,她不知道巫偶在闭上眼睛时是否还能听见声音,为了保险起见,唐芭把呼吸调整的舒缓又绵长。

她不愿让阿蜜像安木一样守在门口,她舍不得!

虽然这不是真的阿蜜,可最起码“她”还像是活着一样,等她想到办法离开巫塔,那个时候,阿蜜就会永远的离开她了。

唐芭很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她宁愿和阿蜜的尸体睡在一起,闻着那若有若无的腐味。

唐芭曾想过就让阿蜜这样一直陪伴她,可当她想到自己死后要像阿蜜这样“活着”,她宁可把自己烧死也不留下尸首。

还是家乡的老话说的好“人死为大,入土为安”!

阿蜜的灵魂肯定不安,她现在也一样的、非常的不安。

她不清楚恰布的偷窥严重到什么程度,也不清楚巫偶有没有什么回放功能。如果恰布就像看电影似的看着她和祭品们动手,一定会看出她对竺水的异能是非常了解的。

不仅如此,当初在夏巫的帐子中她也亲眼看见堪嘎、谷荣、夏巫和坦克各自动用了异能,可她在面对大巫的提问时故意演出完全不懂的状态。

还有,她是用失忆来掩盖希夏之前发生的事,臧狼的那个老头难道就不会和使者说出实情么,在加上阿蜜临死前的记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她所有的伪装就这样一层一层的被自己拨了个一干二净,而且还不自知,像个小丑一样在不停的卖弄。

可恨又可怕的是,面对她卑劣的演技,破绽百出的谎言,恰布非但没揭穿她反而还配合她演戏,可见这恰布的城府有多深,如果不是她有第六感,真的会被恰布的外表所蒙蔽!

可恰布为什么要如此?

阿蜜突然扭过头,唐芭顺势闭上了眼,这才意识到因为情绪突然激动,呼吸的频率有些变化了。

唐芭一边重新调整呼吸一边思考……

巫偶,人偶!

死人做成巫偶都能保留记忆,那么用活人制作的人偶怎么就不能保留异能!

岚歌逃离巫塔是因为恰布要把她制作成人偶!

唐芭顿时了然,不管是巫偶还是人偶都要比活人更好控制,恰布就是想把岚歌变成私有护身符,这样就能够无任何顾虑的带在身边来保护恰布。

恰布既然这么有耐心的陪她演戏,就是因为还不清楚她是否有异能,可如果把恰布逼急了,那最危险的人不是她唐芭,而是堪嘎!

唐芭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恰布说下个巫祭会让堪嘎去接阿姆,不知是安抚利诱她还是真会这样做。

她必须要稳住恰布保护住堪嘎,并利用恰布把阿姆接到狄威斯,在下个巫祭到来的期间,她也必须要计划出逃离巫塔的路线以及突发情况的应急对策。

难!非常难!再加上身边的两个“活体”监控器,难上加难!

唐芭翻了个身,默默的舔了舔流到嘴角的汗水,又咸又涩。

她该怎么办?

***

唐芭上完课从恰布书房里走了出来,往常都对候在门口的云歌和风歌视而不见的她今天却一反常态。

唐芭面带笑容的看了看左边的云歌又瞧了瞧右边的风歌,虽然这两个人对她一直都很排斥,可在这巫塔八层中,除了恰布就只能看见这两个鲜活的生命了。

她这一笑可把云歌和风歌笑傻了,二人摸不着头脑的相互看了看,禁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她怎么了?难道大巫送她好东西了?”云歌向风歌的身旁移了移。

“谁知道,连笑都让人讨厌。”风歌不耐瞟了一眼唐芭的背影。

云歌犹豫了下才道:“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吧,虽然不怎么和……”

云歌还说完就被风歌打断了,“那你去找她啊,看她理不理你。哎对了,你黑日里干什么去了,我去找你你怎么没在?”

云歌的目光顿时四处乱飘,“就是……就是在长廊里转了转,没干什么啊,咱们快点进去吧,大巫还等着呢!”

本来就故意放慢脚步的唐芭不小心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遍,见两个巫徒进了书房,唐芭又探头瞧了瞧站在左转弯处等候她的阿蜜和安木,确认没被发现后迅速回身朝着反方向跑了起来。

巫塔八层的构造很像前世的筒子楼,环形走廊中只有一侧有房间。其他地方唐芭都察看过,房间不少可就是没有能打开的门,唯独书房右侧的走廊没有去过。

因为来这边必定要经过恰布的书房,书房的门口经常有巫仕守护,只有在下课时的这个空挡她才有机会过来。

书房右侧的走廊并不长,唐芭没跑多远就到了尽头,就在这走廊的尽头还真的有个房间。

两扇涂着暗红色的木门顶天顶底,最起码有五米高六米之宽,只看这门就知道这房间小不了。

但愿能打开。

失败多次的唐芭不抱希望的推了下,门,竟然动了!

唐芭心中一喜,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人宽的缝隙,然而人还没进去迎面就吹来了一阵大风,唐芭更是欣喜若狂,这说明房间里有窗口!

想要逃离巫塔最重要的就是先要了解地形,而巫塔八层就是唐芭的第一步。况且她不能总是带着两个“活体”监控器到处溜达,所以必须要找到一条可以避开阿蜜和安木的“秘密通道”。

巫塔外围每一层都有个没有护栏的外延,虽然宽度只有一米,但是对于唐芭的体型来说足够富裕,借助这个外延,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自己的房间去做很多事情。

不过……

唐芭看着这间空荡荡的屋子有些纳闷,门多宽房间就有多宽,而窗口竟然和门一个规格,这间通风异常顺爽的屋子是干什么用的?

然而并没有充足的时间来让唐芭来研究,她快步走到大窗口旁向外探了探身,默默的计算从卧房到这里的距离………

第六十六章 奇怪的马布

“1、2、3、4……”

进入巫塔的大门是六点钟方向;

不到三点和九点多的方位各有个通往二楼看台的楼梯;

九点多的楼梯直通巫塔二层,祭品们的房间大概在十点钟的位置,到十二点位置时截止;

不到三点钟的楼梯能上到巫塔三层的长廊,是否还能继续向上未知……

“23、24、25、26……”

二楼看台处十二点的门洞可通往一层厨房,厨房大概在十一点钟的位置;

二楼看台最后一个门洞在五点钟位置,是通往巫塔八层的直梯;

巫塔八层两点位置是恰布书房,她的卧房在九点和十点之间,新发现的红漆大门的房间正在十二点位置……

“58、59、30、31、32……?”

唐芭一脚踩在水里一脚蹬在“浴缸”边缘停住了,嗯……貌似秒表计时出错了?!

没关系,再来!

“1、2、3、4……”

唐芭迈出“浴缸”,一边穿衣一边在心里重新计时……

回到房间后,唐芭如平时一样开始“泡澡”,而这次她却一点都不轻松。

时间,对于唐芭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标尺,可这个世界并没有钟表之类的东西,所以她只能在心里创造一个计时器,也就是说以后的她不管在做什么,这个只存在于她心里的表都不能停!

第二步,建立时间概念!

因为时间计算出了好几次差错,唐芭只能大概估算洗澡换衣的时长,然后她带着两个“活体”监控器出了房间,进行她的第一步计划和第二步的训练,了解和熟悉地形的同时计算出时间。

“直梯”刚在二楼看台处停稳,唐芭就把藏在袖口里的笔抽了出来迅速在左手心上记录:8.57。

迈步出直梯时,新的一轮计时开始了……

唐芭脚下不停,直奔十二点方向的门洞,到了厨房门前再次将时间记录了下来。

厨房里敲敲打打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如果忽略掉那一个个沉默的巫偶,厨房里还是挺热闹的。

唐芭径直穿过灶台,她一直都在琢磨如何能通过门外的两个巫偶守卫。

恰布允许她四处转转,只是当时她太紧张给忘记问了。

唐芭对上午在恰部书房的表现并不是很满意,恰布了解她所有的事,可她承不承认又是另一回事,既然恰布愿意陪她演,那就继续娱乐下去吧!

说归说可做起来却不简单,毕竟唐芭的心态确实发生了很多变化,也可以说顾虑的更多!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唐芭坚信终有一天要把前浪拍死!

唐芭心思百转千回,外表也没闲着,双手伸出打开了厨房后门。

虽说这次没有冒然奔出,可唐芭也没做任何心里准备直接迎接一个大活人!

对方身着红巫袍,一头花白的短发看起来比恰布年长许多。老头一手举着个类似腰牌之类的东西,一手拎着个布口袋,也许是唐芭开门太过用力也许是门外刮起了一股小风,怔愣的老头下巴处那一小撮山羊胡还随风摆动了两下。

虽然唐芭看的是这老头,可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块挂着三棱锥石头的腰牌上。

她终于知道这石头的用处了!

“岚歌……岚歌巫,安。”老头显然受到了惊吓,话都没说利索。

唐芭学着恰布的样子矜持的点了下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不走干嘛?

老人家,把您的腰牌借我使使我想出去溜达溜达?那老头要是不借该多尴尬!再说即使出去了回来可怎么办!她怎么会当着两个“活体”监控器的面拿出项链,开玩笑!

“岚歌巫,请留步。”老头的话音不大,却足以镇住唐芭。

唐芭脚下一顿,慢慢的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老头,内心万马奔腾!

这老头刚才说啥?请留步!

还……还……还是中文!?

“你说什么?”唐芭语气平稳的问道。

“岚歌巫,我带您走。”老头把布口袋扔在一旁对唐芭躬了躬身,“出巫塔不是从这里走,我给您带路。”

老头也不管唐芭愿不愿意,径自走在前方引路,见唐芭不动,老头又躬了躬身还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当什么都没发生!?

唐芭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面部肌肉,不急不缓的跟了上去。

“你叫什么?”身份有别,唐芭开口询问老头时自然也没那么客气。

老头微微侧过头,简言道:“马布。”

唐芭面部神经不自觉的再次抽动了下,继续问道:“你刚才要做什么?”

马布:“送果子。”

唐芭挑了挑眉,老头还挺酷!

一行四人沉默着穿过二楼看台下楼到一楼大厅。

自从第一天进巫塔之后唐芭就再也没来过一层,没想到在一点和二点之间竟然还有一处门洞。

同样的羊肠小道,穿过之后就是出巫塔的拱形门洞。

当唐芭双脚踏在土地上时竟然激动的想流泪。

在巫塔里憋了四十天,终于看见外面的天空了!

不过这里却不比希夏温和舒爽,空气潮湿天气闷热,就连呼吸都觉得异常费力。

多久没体验过桑拿天了!

唐芭抹了把脸上的汗,跟着马布站在了训练场上。

其间有路过的巫或者仕在看见唐芭时都会特意过来行个礼,从开始的局促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唐芭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又上了一个档次。

马布指着右侧并排排列的两栋二层小石楼,言简意赅道:“不许过去,他们是晟王的军仕,不会管你到底是谁。”

唐芭看了眼那一排整齐的列队点了点头,小跑两步跟上了马布,猛然觉得她和马布的身份好像互调了,不过唐芭倒是不介意,有人给引路帮忙总比她自己瞎转悠要强的多!

只是……这马布到底是和人,又是什么居心?

正前方是一连排矮小的平房,具体有多少列唐芭看不见,但是她却看到另一个队列守在那里。

“那里也不许去,虽然是大巫的仕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你也不会在出巫塔了。”马布说完抬脚就走,别看马布年纪不小,走起路来可是健步如飞。

第六十七章 落差

唐芭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满身满脸的汗活脱脱一个小跟班,“被选上来的神侍就住在那边对么?”

“对。”马布再无二话。

唐芭仰头朝左侧的巫塔看了眼,那间大窗口的房间正能看到这里,她记得神侍们住的平房共有十二排,只是当时她看的时候没发现一个人。

“神侍们在这里训练后会去哪?”唐芭锲而不舍的追问。

马布:“宫宇那边的蓝海滩。”

穿过训练场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厨房的后门,唐芭有些失落,巫塔后身不小,可能去的地方却没多少。

原以为巫塔后院半日游即将结束,马布却只是路过厨房而已。

唐芭为之一振,再次小跑的跟了上去。

厨房后门的对面砌了一堵高墙,走在之间竟然有点像置身迷宫的感觉,待到分岔口时马布又开口了。

马布向左侧的小道指了指,“守在那里的人偶绝对不会让你活着过去。”

唐芭抬头看了眼那条幽深的小道和巫塔的走向,顿时了然,堪嘎当时所坐的角兽车就是从这个小路进来的,怪不得守卫这么森严又不近人情。

马布带着唐芭向右侧的小道走去,两侧高耸的石墙上布满青苔,就连地面看起来都潮乎乎滑腻腻的,看起来鲜少有人从这里路过。

出了这条冷寂的小道后是一片树林,还没等穿过树林,唐芭就听见了久违的说笑声。

“这里的奴隶是专门侍候神侍的。”

马布话音刚落就有个奴隶小跑过来深鞠了一躬,“马布巫,猎兽肉送来了,您去看看吧!”

马布点了点头,也不理唐芭径自向一排矮房走去,奴隶们显然对马布很熟悉,恭敬的行完礼后继续手里的活。

这里的灶台都在户外,脏兮兮的一排灶台上也不知煮了什么正呼呼的向上冒着热气,穿梭在期间的奴隶打开锅盖时脸上的脏汗都滴落进了锅里;有些奴隶半脱下灰袍系在腰间,赤裸着上半身蹲在火堆旁烤肉,还有一些奴隶哼哼哈哈的卯着劲劈柴……

忙碌的人群,黑白相间的烟雾,饭香混合着汗馊味,喋喋不休的交谈声,全都充斥在这个闷热异常的空间中,使得这片奴隶生活区显得拥挤而狭小。

可唐芭竟然看痴了,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脸上露出的笑容是多么真心和发自肺腑。

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她以前最讨厌人多的地方,而现在人越多越热闹她才觉得越踏实。

唐芭怎么也没想到在冰冷的巫塔旁竟然有这么一处泛着人间烟火的地方,这一方小世界也让她重新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唐芭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两个巫偶,突然间连阿蜜都不想见了。

“你们去林子那等我。”唐芭不想让巫偶打破这里的祥和之气。

“是,我的巫。”

“好,阿唐。”

唐芭突然感觉卸掉了一身的负担,就像第一次进厨房似的这看看那转转,哪人多往哪扎,她只是想多沾沾人气,多见见那些鲜活的生命。

忙碌的奴隶们显然不清楚唐芭的身份,虽没行礼却送上了真诚的笑容,有些胆大的奴隶还割开烤好的肉递给唐芭吃。

唐芭顿觉胃口大开,不顾形象的抓起就咬。

奴隶们见这个不知身份的女孩这么平易近人,接二连三的送上了刚出锅的食物。

唐芭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什么吃什么,她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这么痛快的吃顿饭了。

正美着呢,不知从哪冒出个巫来恭敬的对着唐芭弯了弯腰,“岚歌巫,安。”

唐芭抓着肉的手一哆嗦,奴隶们也惶恐的相互看看了后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本想把这没眼力见的巫赶走,马布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了,也对着唐芭躬了躬身,“岚歌巫,该回了。”说完还递给唐芭一块布巾。

唐芭面无表情的接过来擦了擦嘴又看了看埋头跪了一地的奴隶,心情顿时跌入谷底。

喧嚣过去后所留下的寂静会更让人寂寞和无助……

一进入巫塔中,那股冷森森的凉气打在她还带有热度的巫袍上时,唐芭浑身都被激出一层鸡皮疙瘩。

堪嘎和谷荣显然对巫塔里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这让唐芭既欣慰又忧心,她到底该不该告诉他们?!

唐芭坐在窗口旁望着远处的蓝海沉默不语,阿蜜垂手立在房间中央看着唐芭也不吭一声。

“阿蜜,咱们画画吧。”唐芭幽幽的开口道。

“好啊,阿唐。”阿蜜僵硬的面部肌肉突然绽放出一个笑容,随即走到书案旁铺开树衣,可举着笔的手却迟迟不落。

“阿蜜怎么不画?”唐芭问道。

阿蜜歪头看着唐芭,“阿唐,画什么?”

唐芭笑容复杂的看着阿蜜,“就画蓝海吧。”

和巫偶接触的时间越久就越能看清它们的“虚情假意”。

唐芭也在饭桌上铺开树衣,可落下的笔却在一块发旧的皮子上。

阿蜜一会跑到窗口探头向外瞧一会跑回书案画画忙的不亦乐乎,也只有在这时唐芭能放心大胆的绘制地图,只要她不面临危险,巫偶一般是不会反抗她命令的,除了那些本就植入进巫偶身体中的指令。

唐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默默的收起皮子,正式开始练习写字。

没一会儿阿蜜就走到唐芭面前,笑嘻嘻道:“阿唐,我去拿食物了。”

“好。”唐芭拎着树衣慢悠悠的溜达至书案旁重新铺摊开,可在听到关门声后她却立刻跑到门口屏息凝听外面的动静,在确认阿蜜和安木走远后又开门瞧了瞧,这才重新关上门并插上门闩。

计时开始:“1、2、3、4……”

趁着天还亮,她要先适应下在外延上行走。

窗口比外延高出半米,唐芭扶着窗边小心翼翼的迈了下去,当两只脚都站在那一米宽的外延时,唐芭很没出息的……腿软了!

“31~32~33~34……”

唐芭的后背紧紧的贴着墙壁,迎面的大风吹的她摇摇欲坠。唐芭半眯着眼不停的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忽略掉这十六、七层楼的高度,回想着穿梭在林间的畅快感觉。

那小树杈可比这要窄多了,她一定能行!

唐芭一边做心理建设一边像螃蟹一样横着蹭了几步,可目光却总是不听使唤的向下瞟,刚建立起的信心顿时瓦解土崩!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实在是太大!

唐芭欲哭无泪,快到时间了,她可怎么回去啊!

第六十八章 初显成效

阿蜜和安木安静的排放餐盘,唐芭背对着二人偷偷抹了把脸上的汗,又瞄了眼床铺下方,确认那身又脏又湿的巫袍藏好后这才转身去吃饭。

唐芭“喀嚓喀嚓”的嚼着绿菜,又狠狠的咬下一块肉,看起来吃的很香其实本人却是在借着食物发泄。

一想到刚才爬着回来的狼狈样,唐芭恨恨的撕掉一块肉下来玩命的嚼。

第三步,练胆!

唐芭其实一点都不饿,但想到被风吹的连站都站不稳,她又抓起果子“吭哧吭哧”的啃了起来。

第四步,增肥!

“一会把这盘果子给我留下,还有这盘肉,最近总是感觉很饿。”唐芭费力的咽下口中的食物,伸出去抓肉的手顿了下转而又抓起一个果子,自虐似的啃了起来。

饭后消食的唐芭和阿蜜玩起了回忆过去的游戏,而这次还多了一个旁观者,安木。

第三……哦,不对,第五步,充分了解巫偶并找到它们身上所有的BUG。

***

恰布端坐在石台后提笔在树衣上勾勾点点,唐芭恭敬的立在一旁,时不时挑眉瞧上几眼她的……作业。

“错处少些了,有进步。”恰布搁下笔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大巫教的好。”唐芭笑眯眯的奉承道。

“油嘴滑舌。”恰布点了下唐芭的鼻头,“会画画么?”

唐芭犹豫了一下才回道:“……会。”

“怎么还吞吞吐吐的,不想让我知道?”恰布看似玩笑道。

“也不是。”唐芭抓了抓头发,“就是……就是画不好怕大巫笑话我。”

恰布指了指树衣上的字笑道:“画的再不好也应该比这七扭八歪的强吧!”

“大巫!”唐芭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这可不是演的,是真红了。她自觉写的还不错,没想到在人家眼中竟然这般惨目忍睹,“您刚刚还说我有进步呢!”

“错处少了难道就不是进步么。”恰布新鲜的多瞧了两眼唐芭,“过几日把你的画拿来给我看看。”

“是,大巫。”回完话唐芭才明白过来,“明日大巫不教我了么?”

“恩,我要出去几日,回来后会让人告诉你。”恰布拍拍唐芭的胳膊,话语中满是关爱之意,“平日别总把自己关在房舍里,没事多出去转转。”

“我出去了呀。”唐芭坦然道:“就是好多地方不许我过去。”

恰布很感兴趣的询问都去了哪里,唐芭如实的回答,只是她故意隐去了马布和去奴隶居住区的事。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最让人摸不着头脑。

恰布和蔼道:“让云歌和风歌陪你去,她们来的时间毕竟比你久,总比你自己乱跑要好的多。”

“大巫这次出去不带着云歌和风歌?”唐芭歪着头问道。

云歌和风歌虽说是巫徒,但更像是贴身侍候恰布的奴隶。唐芭刚来时本想学着云歌和风歌那样侍候恰布却被阻止了,恰布说这些事情不需要她来做,当时唐芭只以为恰布不信任她,后来才知道原由。

“有巫仕就够了,留下她们陪你玩。”恰布站了起来,“行了,你回去吧,告诉云歌风歌也回去吧。”

“是,大巫。”唐芭乖巧的行了礼,脚步轻快的出了书房。

恰布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收了回去,对着右侧的木架沉声道:“进来吧。”

书房一侧的木架随着石壁缓缓退去,一身风尘味的孟厄大步踏入,一撩衣摆单膝跪地,双拳紧握“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垂首道:“大巫。”

“恩。”恰布背着手溜达到孟厄身旁,“看来是有鹰卢的消息了?”

“没有,我的大巫。”孟厄挺直腰背继续道:“舶晖船社的海船从白海回来了,听说这次掌舵的还是他们的少舵主,贡晖。”

恰布眉头微动,“走了多少日?死了多少人?”

孟厄:“走了62日,一个人没死,而且还是两只六帆海船。”

恰布两眼顿冒金光,情绪也少见的波动起来,“在哪开巫市?”

孟厄:“苏米瓦奴。”

不怪恰布如此激动,任谁都知道白海盛产各种各样的宝贝,其中之一就是深受众巫酷爱又供不应求的茏玄树。

茏玄树长在白海海底,树身通体漆黑却在阳光下变为墨绿色,粗壮笔直的树干坚硬异常,即使是白晶刀都很难割断,其叶针状,手指大小粗细,无论是树干还是针叶都是制作武器的上等材料;在月圆之际时针叶展开为手掌大小,摘取后不会再收回,是制作偶具的必需品,也是最稀少的材料。

不仅如此,白海的海兽虽然异常凶猛高大,可浑身都是宝,大部分“挖金”而去的人采不到茏玄树就退而求其次猎捕海兽,可真正成功的人却少之又少。

除了舶晖船社!

可舶晖船社每个巫祭只去一次,每次也只有一艘海船,所带回的珍惜宝物自然不多。可这回却不同,听闻舶晖船社的少舵主贡晖不仅水性船技了得,眼力更是不凡,泛是由他带回的东西那就对是珍品中的珍品!

恰布连说了几个“好”字,指着孟厄吩咐:“舶晖船社的人眼光毒辣,挂币这东西他们根本看不上,你亲自去准备交易的物品,记住,一定都要上品。”

“是,我的大巫。”孟厄双拳砸地,起身就走。

“等等。”恰布叫住了已到门口的孟厄,“去把监视唐芭的那个人给我叫来。”

“那个人”正是当初去接祭品的使者,自从荣升为巫后,他唯一的工作就是透过两个巫偶的眼睛监视唐芭的一举一动。

使者卑顺的跪在地上向大巫汇报唐芭近期的动向,“岚歌巫……”

“她叫唐芭。”恰布沉声打断了使者对唐芭的称呼,摆了下手让其继续。

“是,大巫。唐芭巫一直都很规律,从您这离开后,唐芭巫都会在房舍里沐浴1节,之后会带着巫偶出去逛逛,一般都在15节到18节左右,现在这个时候唐芭巫就在巫塔外面……”

第六步,建立规律的作息时间表!

第六十九章 迟来的相见

“你是说唐芭遇见马布了?”原本靠坐着的恰布向前倾了倾身,显然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

“是的大巫。”低头汇报的使者抬眼瞄了下大巫的神态继续道:“马布巫还带着唐芭巫去了奴隶所,看样子唐芭巫非常喜欢那里,还吃了奴隶给的食物。”

恰布大笑出声,“那个老顽固,真好奇他当时看见唐芭时的样子,肯定吓坏了,当年就对岚歌另眼相看,还真把唐芭当岚歌对待了。可惜啊……”说着,恰布还摇了摇头,“这个唐芭可比她阿姆狡猾,不过,喜欢和奴隶呆在一起这一点倒是和她阿姆一个样。”

使者有些不知所措,按理来说这些话他不应该听到,可大巫又是对着他说的,他是回应还是不回应呢?

恰布指尖敲了敲扶手问道:“还有么?”

“有。”使者低眉顺眼的继续回道:“唐芭巫想要皮子。”

恰布指尖一顿,“皮子?嗯……”敲击再次开始,“给她,再拿点骨头给她玩。”

“是,大巫。”还有件事情使者也不知该不该汇报,不过他做的这件事就是要秉持着多说少做的态度,故而开口道:“大巫,唐芭巫最近吃的越来越多了。”

“吃的多!”恰布再次笑出声来,“不错,看来是适应了,这很好!”

***

唐芭按捺着激动的心远望着在训练场上神侍们。

她很早就来了,为了躲避时不时给她“请安”的巫们,唐芭只好躲到厨房的后门处,距离虽远却很清静。

细算算她和堪嘎分别还不到两个月,可唐芭觉得像是过去了好几年似的那么久远。

唐芭在清一色的黄袍中找了半天才看见堪嘎,堪嘎强壮了不少,似乎还长高了,要不是她熟悉堪嘎的体态,唐芭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了。

堪嘎正在和另一个人比斗,虽没用异能纯肉搏,却也看的唐芭心惊胆战。

当初他们猎兽时都没这么凶狠过!看着堪嘎被对方扔出去老远,唐芭的心就跟着揪了起来,堪嘎反击将对方打到,她也跟着高兴的想鼓掌。

唐芭神色淡定内心却千重变化,她就这么一直看着,怎么都看不够!

这就是亲人的滋味儿……

唐芭就这样呆站了整整一上午,直到神侍们重新集合,唐芭才从角落中走出来,信步到训练场中。

最先发现她的不是带领神侍们训练的巫,而是堪嘎!

当唐芭从角落里走出那一刹那,堪嘎似有所感的瞟了一眼,随即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那是他的阿唐!日思惦念的阿姬!

当巫带领一众神侍对唐芭行礼时,堪嘎都在恍惚之中,似乎就在梦里似的,眨下眼人就不见了。

唐芭矜持的点了下头,面无表情道:“我要见下堪嘎和谷荣。”

“这……”巫犹豫了起来。

“大巫都不反对,你有什么不能同意的。”唐芭见人心切,不得已搬出大巫做挡箭牌,不过这也是实情。

“是,岚歌巫。”巫皱着眉答应了下来,“不过……”

唐芭知道对方的顾虑,接话道:“放心,不会很久。”

“是,是,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巫弯腰行了个礼后对着一众神侍吼道:“堪嘎,谷荣出来,其他人回房舍。”

唐芭挑眉看了看守在身旁不走的巫,很不客气道:“你是担心我把人带走还是担心我把人……弄死?”

“不敢,不敢。”巫躬了下身又瞄了眼堪嘎和谷荣,这才转身离开。

唐芭贪婪的看着堪嘎和谷荣,从头发丝一直看到脚底。

堪嘎果然长高了不少,目测最少有一米八,整个人比来时壮了一大圈,五官也长开了,再配上一头毛寸让堪嘎看起来又精神又帅气,巫袍上虽然被摔的都是土却一点都不显狼狈,气色看起来也不错,唯一没变的就是那憨厚的笑容,让唐芭心里暖暖的;

谷荣好像也高了不少,应该也有一米七了,就是……越来越不像个女孩,如果不看胸部还真不好分辨是男还是女,可能是和一帮小子们在一起“熏陶”的,毕竟神侍中女性还是比较少的。

千万种情愫汇聚在目光中,可面上还维持着平日之色。

唐芭轻轻按下了堪嘎将要展开的手臂反而生疏的和他握了握手,“看到你们好我就放心了。”说完又拍了拍谷荣的胳膊继续道:“你们要好好表现,大巫说你们表现的好会晋升为仕,还有机会把阿姆接到狄威斯城来住。”

面对唐芭的疏离感,堪嘎慢慢收了笑容,谷荣也皱了皱眉,唯一带着笑意的可能只有唐芭了。

“阿唐。”堪嘎紧了紧拳头,“你在巫塔里还好么?”

唐芭曲起拇指随意的弹了弹小指指甲,拍着胸脯笑道:“我啊,挺好的啊。”说完还向身后的方向指了指,“我还有奴隶侍候呢,大巫说我很厉害,对我也特别的好。”

堪嘎抬头往唐芭的身后看,这才注意到那两个奴隶的样貌,随即倒吸了口冷气,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谷荣不认识阿蜜,所以并不清楚堪嘎为何反应这么大,她只是觉得唐芭似乎不一样了,就连名字都变了,“为什么不叫阿唐?”

“因为我现在是大巫最喜爱的巫徒。”唐芭有些傲气的扬了扬下巴,“以后我会保护你们的。”

谷荣目光微沉,语气不善道:“达力他们在哪?”

以唐芭对谷荣的了解,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既然你是大巫最喜爱的巫徒,那应该是到其他伙伴们的去向。

然而唐芭却诧异的瞪大了眼,奇道:“你也不知道么?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呢?”随即又释然道:“估计是在某个地方吧,你们也不用太在意。”

谷荣脸色异常难看,听完这番说辞便不再开口,整个人还往后退了几步。

唐芭不以为意的翘了翘嘴角,看着堪嘎道:“是不是吓到了,没事的,大巫已经让阿蜜获得了新生,阿蜜过来!”

“好,阿唐。”阿蜜像是刚被启动般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歪头冲堪嘎笑的异常灿烂,“堪嘎阿达!”

第七十章 离心灵犀

除了唐芭就只有堪嘎了解阿蜜,他哪能没发现阿蜜的怪异之处,看见阿蜜跑过来,也随着谷荣向后倒退了两步。

唐芭就像展示一件珍品般指尖慢慢滑过阿蜜的面庞,感叹道:“是不是很厉害,大巫说我以后也可以学,这样我就不怕你们死了,即使死了我也可以把你们变成阿蜜这样一直陪着我。”

“哗”的一声,一个水球奔着唐芭的脸就飞了过去,瞬间把唐芭浇了个透心凉。

堪嘎显然被这一变故惊了下,刚要冲上前就被谷荣给拽了个踉跄。

也是在这时,阿蜜和安木相继护在唐芭面前防备起来。

谷荣面色冰冷,说出的话也让人心寒,“堪嘎,走,阿唐已经死了。”

唐芭抹了把脸上的水,一直维持的笑意也不见了,“阿蜜安木,就在这站着不许动。”说着越过两个巫偶边走边冷声道:“你们就这么对我?竟然还对我动手!”

唐芭走到堪嘎面前慢慢的仰起头,“堪嘎,连你也这样?我可是你阿姬啊!你们竟然还不如那些奴隶!”唐芭一手指着奴隶所方向一边瞪着堪嘎继续吼道:“不想见我就直说,自从见面后你们连个笑脸都没有,一上来就质问我达力他们在哪,我要是知道还能不告诉你们!”

堪嘎低头看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唐芭,眉头紧皱,道:“达力……”

“你闭嘴!”唐芭情绪激动的指着自己的眼睛,“亏我早早出来就为了多看看你们,不就是想你们么,你们竟然还说我死了,我怎么了就死了,啊!”

堪嘎也急了,“阿唐,谷荣不是那个意思,我们……”

“堪嘎!”谷荣拽了下堪嘎的袖口,“该回去了。”

“回回回,回去吧!”唐芭用力推了一把堪嘎,冷笑道:“你们现在也厉害了,根本用不上我了是不是!”

堪嘎神色复杂的看着唐芭,张口结舌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堪嘎。”这回谷荣一点情面都不留,拉着堪嘎转身就走。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唐芭仰起了头,就为了咽下眼里的泪水,不让它们流下……

***

半弦的月泛着红色雾气倒挂在当空,层层叠叠的云泼墨似的画满穹顶,平静的海面也如沉睡般平静无波再加上低沉的气压,这一切都寓意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长在崖壁上的植被却在此刻无风自动,一个身影在其间若隐若现的快速下落,不多时便跳到了沙滩上,回手一抖,收回了那条长长的绳索。

然而还没等他重新迈步,另一个身影突然窜出,他迅速亮出白晶刀,细看之下,泛着冷光的刀刃上还附着一层微弱的电流。

“堪嘎。”谷荣警惕的观察了下四周,一歪头,“来。”

两个人再无二话,迅速奔向海岸边的一处树林,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林之中。

“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听不懂。”

同在警戒的堪嘎和谷荣也同时开口道,听到对方的话二人同时怔愣了一下再次不约而同的开了口。

“什么听不懂?”

“阿唐就明白。”

堪嘎痛苦的抹了把唇边的胡茬,阿唐没加入猎兽小队时他只是服从谷荣的命令并不与其做过多的交流,后来阿唐加入后,他也从没觉得和谷荣沟通起来有多费劲儿,直到这些时日他才深刻的体会到和谷荣交流起来真的是太困难了,真不明白阿唐是怎么听懂这家伙的话的!

谷荣也很无奈,为什么这个世上除了阿姆就只有阿唐能懂她,难道其他人的脑子都有问题么!?

“阿唐留下了信息。”

“阿蜜是谁?”

堪嘎崩溃的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说,你听,OK?”

谷荣条件反射的比划了“OK”的手势真就不再开口了。

堪嘎叹了口气,拇指弯曲与小指指尖相对,“小。”又拍了拍胸口,“心。”随即向身后的方向指了指,“阿唐让咱们小心巫塔,小心大巫。”

谷荣立刻回想起当时唐芭扣小指甲的动作,再配上傲慢的语气和态度,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让她很讨厌,原来这也是手势语!

堪嘎问道:“你还记得臧狼突然来希夏抢食物的那个黑日么?”

谷荣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为了护住帐子里的食物她杀死了四个臧狼的赖狗!

“阿蜜为了保护阿唐被臧狼人杀死了,这一直是阿唐心中的刺,也是因为这样,阿唐才不得已成了祭品。”堪嘎长话短说,继续道:“阿蜜现在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阿蜜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好像……好像被什么控制着似的……”

堪嘎回忆着当时那两个奴隶的状态,“……阿唐让我注意阿蜜的眼睛,是很奇怪,但是我不明白怎么回事,我只知道阿蜜和另一个叫安木的奴隶在一直看守阿唐,也就是说阿唐做的所有事都会被人知道,我猜那个人就是大巫。”

谷荣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阿唐才变得和她所认识的不一样了。

“还有达力、麻一、分塔和敖……”堪嘎突然说不下去了,撇开脸望着墨色的海面拼命的眨眼。

“奴隶?”谷荣眉头深皱,回忆着唐芭的话和动作猜测道。

堪嘎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仅仅几个字却让他说的异常艰难,“他们……死了,和阿蜜一样,死了。”

“死了?怎么会!”谷荣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阿唐呢?”

神奇般,堪嘎这回听明白了谷荣话中的意思,“阿唐现在还没危险,以后可不好说。”

堪嘎从袖口里拿出一块破旧的皮子,这是唐芭在和他握手时交给他的,“阿唐肯定有计划,这是阿唐画的……地图,还有,咱们必须成为仕。”

“把阿姆接来。”谷荣难得和堪嘎的思路对接上。

“对。”堪嘎把皮子铺在腿上,又翻出一块木炭借着微弱的月光开始在皮子上补充唐芭给他留下的空白处。

谷荣瞄了一眼问道:“怎么给阿唐?”

堪嘎在地图上的三角形标记处点了点,“这里。”

第七十一章 暴雨

谷荣点了点头便不在言语,自觉的担任起警戒的职责。

只要是阿唐的计划就没有失败的时候,她虽然不知道计划的具体内容,但隐约猜出阿唐是想要带他们逃离巫塔,这正和她的意!

巫塔四处弥漫着说不出的怪异感让谷荣很讨厌这里,就说阿唐最懂她,还真是不假。

她之前真的以为阿唐变了,而让她起疑的就是在堪嘎转身走的那一刻,堪嘎以拳低胸重重的敲了好多下,她之前见过堪嘎和阿唐用过这个手势,这才明白阿唐的真正用意。

可她的房舍离堪嘎相隔有些远,碰面时身边又经常有其他人,故而猜测堪嘎会在黑日来到他们曾经探查过的地方,这才前来等候,果然让她猜对了。

“轰隆”一声雷鸣毫无预兆的响起,唯一的光亮也被厚厚的云层抹杀,随后而至的闪电迅即当空,晃得躲在树上的二人面色霎时惨白!

谷荣回手一按,堪嘎迅速将未完成的地图收回袖中同谷荣一样戒备起来。

虽然言语不通,可在猎兽时磨合出的默契却比语言更能传达出准确的信息。

呼啸的狂风毫无预兆的刮起,海浪也凶猛的扑向沙滩,挺拔的阔叶树随风折腰,吹的树上的二人紧紧抓住树干才能勉强维持身形。

堪嘎眯着眼顺着谷荣指向的方向看去,一列纵队抬着一块巨大的木板向海岸边走去。

相隔甚远再加上狂风大作,隐匿的二人并不能看清木板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只隐约得见木板上一层厚厚的轮廓,但以二人的直觉判断,他们发现了不应该他们知道的秘密!

“哗”的一声,大雨倾盆而落,隔着水雾,堪嘎和谷荣四目茫然相对,他们看见那些人将木板上的东西一个一个的投进海中,已重新列队欲将返回。

“去看看。”堪嘎先一步跳下树,小心翼翼的向那处靠近,谷荣紧随其后,时不时的观察着后方的情况。

堪嘎鼻头微动,本就皱着的眉索的更紧了,这么大的雨都没掩盖住血腥的气味,那木板上的东西已经猜出七七八八。

“是人。”谷荣费力的从冒着泡的海浪中跑回,一手拎着半截小腿一手抹了把脸。

堪嘎接过来看了眼后用力一甩重新将半截小腿投向海里,厉声道:“回去,快!”

而就在同时,唐芭再次从巫塔八层的外延爬回了房间,越过处在“休眠”状态的阿蜜,迅速将湿透的巫袍换掉塞到床底,又掏出之前藏在床底的干巫袍将地面的水痕擦干,这才松了口气。

“阿唐。”阿蜜“醒”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笑眯眯道,“咦,阿唐的头怎么流着水?”

忘擦了呗!

唐芭淡定的走到床边一撩被子,“我刚刚看落水时被弄湿了,阿蜜给我拿个布巾。”

“好,阿唐。”

阿蜜一蹦一跳的去屋角的手盆取布巾,唐芭坐在床上愤愤的瞪着外面的大雨。

好不容易今天不那么害怕,正准备让后背脱离墙壁的保护走两步试试却突然刮起了大风,还下暴雨,要不是她身手敏捷用角匕稳住身形,她已经见天神去了!

妈蛋!

白日还被谷荣喷了一脸一身的水,早晚要找她算账,泼她两桶水!

唐芭闭着眼面无表情的享受着阿蜜的服务,内里却在回忆着堪嘎以拳抵胸的背影和谷荣恍然大悟的侧脸,还是自己家人聪明,一点就透,不过也幸亏谷荣的耿直,不然还真不好往后演。

心里的酸楚与温暖并存,这滋味儿还真不好用言语来形容。

对于睡眠好的人来讲夜晚转瞬即逝,但是对于失眠的人来说是相当的漫长,尤其是对装睡的人来说更是一种苦不堪言的折磨。

当曙光来临之时,唐芭艰难的翻了个身,浑身的肌肉就像生了锈般僵硬而沉重,所有的关节也在伸懒腰时发出了抗议的“喀嚓喀嚓”声。

阿蜜“腾”的一下坐起,歪头对着唐芭笑眯眯道:“阿唐睡得好么?”

唐芭对阿蜜的突然动作已经习以为常了,微笑道:“非常好,好的不得了。”

阿蜜“咯咯咯”的笑着奔向门口去叫安木,唐芭却躺在床上狠狠的搓了把脸。

这天天的表里不一,早晚有一天要把她逼成精神分裂不可!

无论是洗漱还是吃早饭,唐芭都有些心不在焉,她很想先去查看堪嘎是否将地图埋藏到她标记的地点,可一想到昨夜的大雨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先去找一趟云歌和风歌,毕竟恰布已经说了要让那两人陪她玩,应付过去也就完成任务了。

唐芭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布包裹,阿蜜立刻凑过来歪头问道:“阿唐,咱们做帐帘还是做骨链。”

“都不是,去七层。”唐芭从里面挑挑拣拣,终于选出两个相对一样的手链,怎么说这也是她第一次和云歌风歌正式接触,当然要准备个见面礼。

云歌还好些,也可能是当巫徒的时间短,对唐芭还算客气,可风歌不行啊,那她那傲气劲儿,唐芭担心风歌翻白眼把自己翻死!

“是,阿唐。”阿蜜乖巧的立在一边,等待唐芭的下一个指令。

去七层是要走楼梯间的,就在直梯的正对面,依旧是盘旋的台阶。

别看唐芭来了不少时日,可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不过让唐芭不明白的是,巫塔明明有九层,为什么没有向上的台阶,难道直梯通往九层么?

也不对啊!

轿厢中没有任何机关可选择楼层,她都坐过这么多次直梯了,确定只能从八层到二楼看台,难道巫塔九层只是个摆设?!

唐芭不信邪,对着楼梯间的那堵墙摸了个遍,她把能够到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最后确认那真的只是一堵墙。

会不会先进到需要什么口诀?

比如……

唐芭面无表情的对着那堵墙默默不语,真心觉得自己的心理状态需要好好的调整下,不仅有精神分裂的趋势,还有向妄想症方向发展的危险!

第七十二章 意外的收获

巫塔七层的构造和八层差不多,云哥和风歌的房间在七点钟方向紧挨着,很容易找到,可敲了半天的门却没人应。

唐芭不清楚这两个巫徒除了侍候大巫其他时间在做什么,想了想决定……找人问一下!

唐芭看了看这空荡荡的走廊翘起了嘴角,开始挨个屋敲门,遇到没人应的就直接推,打不开就再敲下一处!

有三间房舍的门被敲开了,这三个人都是身穿靛青色巫袍的巫仕,在见到唐芭的时候均是一愣。

唐芭的理由冠冕堂皇,虽然没得到任何结果,但她已经把七层探查的七七八八了。

看来这一层都是大巫的亲信,依此类推,那么越往巫塔下层走官职就应该越低。

这是最后一间房舍了。

唐芭站定抬手准备敲门,然而手还没落下,门猛的向里打开,一袭红影从本就开合不大的门缝中迅速挤了出来。

唐芭顺势向后倒退两步,在看清这人面孔后眉头微动。

这不是当初接祭品的那个使者么!

唐芭上下打量着改头换面的使者,不仅升官了,竟然还和巫仕巫徒平起平坐,此人,不简单啊!

使者目光躲闪,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有些微微发抖,躬身道:“岚歌巫安。”

“是你啊。”唐芭抿唇含笑,看见使者额头上的一层薄汗抬眼向门缝里瞄了一眼,“这是要出去啊?”

“啊,是,是要出去。”使者反手锁上房门,再次弯了下腰就要走。

唐芭一把拽住使者的胳膊,“问你点事……”

“我没看见云歌和风歌。”使者甩开唐芭的手,逃也似的离开。

唐芭心里一震,低喝道:“站住!”

使者不仅没停反而跑的更快了。

“阿蜜安木给我抓住他。”

巫偶们真不是盖的,两股风刮过就没了踪影,还没等唐芭跑到,使者就已经被两个巫偶一左一右押了回来,两只脚同时踢在使者的膝弯处,“扑通”一声,使者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弄不过大巫我还玩不了你么!

唐芭放慢了脚步,还故意加重踏地的声音,虽然嘴角含笑却自带一股低气压一步一步向使者逼近,“把他的脸给我抬起来。”

使者面色越来越白,不仅身体也被两个巫偶钳制住,这回就连脑袋都动弹不得。

唐芭在使者面前站定,微低着头阴恻恻的盯着使者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跑什么?”

使者一个激灵,抖声道:“没,没跑。我没听到岚歌巫叫我。”

“嗯?”唐芭微微眯起眼睛,“没听到啊!你很热么?”

“不热,一点都不热。”使者脸上的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知道什么叫……事不过三么?”唐芭突然收了笑意低喝道:“说!你房舍里有什么东西?”

使者浑身一震,“岚歌巫,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骗谁呢?你可知道欺骗我的后果!”唐芭抽出角匕直抵使者的喉咙,“说!你在房舍里藏了什么!”

“是大巫让我做的!”

“大巫让你做什么了?”

“大巫让我!”使者的话音戛然而止,转而祈求道:“唐芭巫,我不能说啊,求求你放了我吧,我……”

“哎呀!”唐芭突然笑了,“你早说是大巫吩咐的不就行了,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对大巫不好的事呢!”

话虽如此,可唐芭却没收回角匕。

使者梗着的脖子一个劲儿的向后仰,垂眼盯着角匕气声道:“唐芭巫,我没做对大巫……大巫不好的事,您放了,放了我吧!”

唐芭用刀尖挑起使者的下巴,慢声细语道:“大巫让你在房舍里做事,你这时候出来,大巫会不会生气啊?”

使者:“不会,不会。”

唐芭笑的像个狐狸,“真的不会?那我就放心了,别哪天我在大巫面前说漏了嘴,大巫可饶不了你。”

使者含着水光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恐惧之色,“别唐芭巫,别……”

“别说是么?那行,我就控制下我的嘴,就不和大巫说了,省得惹他生气,对你也不好是不是。”唐芭用角匕拍了拍使者的嘴角继续道:“就怕你自己说漏了,那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嗯嗯……”使者不敢张嘴,只能小幅度的不停点头。

唐芭慢慢的收回角匕,态度温和道:“行了,回去吧!”

“谢谢唐芭巫,我绝对不会说漏嘴的,谢谢岚歌巫。”使者磕完头赶紧跑回了房舍。

唐芭目光阴沉的盯着使者的背影,翘起的嘴角使得整个人都阴森森的!

恰布竟然派了这么个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唐芭心情好的不得了,还回头对着两个巫偶抛了个媚眼,“走,去六层转转。”

越往巫塔下层走看到的人越多,相比较楼上就越热闹。唐芭只是随便转转并没有挨个屋敲门,毕竟还是太惹眼了。

六层到四层都是巫,三层和二层的另一半住着仕,能住在这里的仕想必也是有些身份的,不然就该住在巫塔后面的矮房中。

巫塔外依旧闷热,一场暴雨也没让天气凉快些。

唐芭瞥了眼在训练场上的神侍们,脚步匆匆的奔向了奴隶所,她还是想去确认下堪嘎是否将那份地图藏到了标记地点。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她还是抱有一线的希望。

就当再确认下此处是否安全吧!

唐芭就这样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两个巫偶被唐芭安排在树林边缘等候,她就像卸下一身负担般脚步轻快的向奴隶所走去。

既然恰布没提来奴隶所并不带巫偶的事,那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怎么这么晚才来?”

“是啊,等你半天了。”

是风歌和云歌!

唐芭脚步一顿,迅速藏到树后。

云歌和风歌正在一辆由两只角头兽拉的车旁,正和一个老头在……交易!

“两位巫实在对不住,有点事耽误了。”老头点头哈腰道。

风歌:“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

老头:“带来了,带来了。”说着从车里拿出小布包分别递给了风歌和云歌。

风歌翘脚向车里看了看,“这次又带什么好东西了。”

老头很是为难,“两位巫,这次的东西您还没给币呢?”

“我还能不给你么,真是的!”风歌从袖口里拿出半扎币,“给你给你,我看看你还带了什么东西?”

偷看的唐芭一巴掌糊在额头上,这智商怎么退化到这种地步!

钱啊!没钱跑个屁啊!

第七十三章 挣钱

先别说有没有钱的问题,唐芭连这个世界的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在看见云歌和风歌走远后,唐芭一路小跑直追角兽车,可两条腿怎么跑过八条腿,更何况角兽车还走了一段距离。

“老人家,等一下,老人家等一下……”唐芭边跑边喊,如果可以她真不想惊动什么人,没见云歌和风歌都是偷偷摸摸的么!

角兽车终于停了,老头似乎比唐芭还警惕,赶紧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这表情才算缓和过来,“嗨哟,我的巫欸,你可小点声啊,被看见了我以后都不能来送猎兽肉喽!”

唐芭一缩脖,“你是送猎兽肉的啊!”

“可不是。”老头打量了下唐芭,“你,您是新……巫?我怎么没见过这样的巫袍?”

唐芭正琢磨着如何回答老头的问话,就见老头突然连滚带爬的下了角兽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开始磕头,嘴里也在不停的嘟囔:“大巫别怪罪,大巫别怪罪……”

唐芭吓了一跳赶紧四处看,小道两侧的树一个挨一个贴的紧密,别说恰布了,就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才明白老头是在给她磕头。

“老人家你快起来,我可不是大巫,你千万别这么叫我。”

唐芭伸手去扶老头,老头还不敢不起,两手交握在胸口弓背弯腰,兢兢战战的连头都不敢抬。

唐芭被老头给逗乐了,“老人家,我有那么可怕么!”

“有,啊,没有没有。”老头想抬头看唐芭又不敢,“我,我再也不和巫徒交易了,就送猎兽肉,再也不交易了。”

原来是怕告密啊!

“我谁也不告诉,我还想和您交易呢!”唐芭一边扶起老头一边哄孩子似的安慰道:“咱们也悄悄的,您也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啊?”老头似乎有些不相信,“您可比那两个巫徒厉害,也和我交易?”

唐芭眨了眨眼,“您从哪看出我厉害啦?”

老头指了指唐芭的巫袍,“和巫仕的巫袍一样啊,能不厉害么?”

“我又不是巫仕,我也是巫徒啊。”唐芭笑的一脸无害,“您别害怕了,赶紧给我看看您的东西,拖得越久越容易被人看到。”

老头见唐芭一脸迫切的模样这才相信是真来交易的,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哎,行行,巫,您过来看吧!”

老头拉开车门从里面拽出一个布包,唐芭打开一看,愣住了!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竟没一个认识的!

老头似乎也看出来了,拿起个黑色小方块推销道:“这个,那两个巫最喜欢,涂在这里的。”说着还在眉毛处比划了两下。

这不就是眉笔么!呃……眉块?!

唐芭抿嘴含笑的接过来瞧了瞧,又在手背上画了两道,差点问“多少钱”!她在脑袋里翻了半天都没找到代替“钱”的词,明白就连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没见过钱!

可这就很尴尬了!

“这个……多少?”唐芭支吾道。

老头:“哦,一条币。”

唐芭:“……”一条币是多少啊?

唐芭脑筋飞转,从袖口里翻出准备送礼的手链,“老人家,您看这东西能换么?”

老头定睛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过来不停的念叨:“能换能换,哎呦,这可真好看,比我见到的都好看,巫,您想换什么就拿,这里的东西您能换6,啊不,8个!”

好像很合适啊!

唐芭挠挠下巴问道:“老人家,还能换别的么?”

老头为难了,“我带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没别的了。”

“我要的就是您有的啊!”唐芭笑的可甜了,还冲着老头天真的眨了眨眼。

老头见唐芭的模样也跟着笑了,“您想换什么啊?”

唐芭指了指老头腰间的布口袋,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换币啊?”老头有些吃惊,巫还缺币?!

“就是换币,老人家,您就和我换吧,我还能弄到更好看的骨链呢!”唐芭使出了杀手锏,拉着老头的胳膊开始撒娇。

老头哪经过这阵势,当即就败下了阵,连说了几个“好”字。

唐芭以后还想多用这老头,先打开渠道再说以后的事,故而大方道:“您给多少都行,只要币。”

“这个……”老头还真就想了半天,“这样吧,先给您2条币,要是交换多了我在给您加,好不好。”

管它多少,先弄上钩再说。

“好啊!”唐芭又拿出另一条手链,“再给您一个,4条币。”

“行。”老头挺痛快,从布口袋里掏出四条币就交给了唐芭。

唐芭也没好意思细看,接过来就放进了袖口,“老人家,您都什么时候来啊?”

“每日10节来,有时候会晚点。”老头宝贝似的将两串手链包好放进车厢里。

“那行。”唐芭凑近老头继续道:“老人家,咱们以后就在这交易,我不想让那两个巫徒看见。”

“好好,咱们就在这。”老头看着唐芭很感慨,“哎呀,像您这样的巫我还真没见过,您可真好啊。”

唐芭也挺高兴,“老人家您也好,快走吧,别被发现。”

“行嘞!”老头对着唐芭弯了弯腰,驾着车走了。

这条出巫塔的路隐匿在树林中,属于角门,门口也有军仕在守卫,不过因为要经常运送食物,故而防守相对薄弱些,这也是唐芭计划中的一个重要地方!

唐芭抖手将……条币拿出,掌心大小漏斗形状,挺薄但是分量可不轻,估计是铜,中间还有个圆形小孔,应该是用什么东西将其串起来。

唐芭美滋滋的将条币仔细收好,边往回返边琢磨着该给自己的内衣多缝几个口袋了。

奴隶所依旧热热闹闹的充满人气,奴隶们也已经习惯了唐芭的出现,第一件事就是给唐芭送吃的。

唐芭来者不拒,边吃边不动声色的移动到最边缘的灶台旁,那里有颗已经枯萎的树,树根处有一处只有堪嘎能看懂的标记。

唐芭半蹲用衣摆盖住脚后开始刨地,果真没有东西!

第七十四章 少舵主

“哒哒哒哒……”

两只角头兽脊并脊的颠跑在石子路上,巫塔角门外的小路冷寂凄凉,就连两旁的行道树都无精打采。

可一出了小路,顿时人声鼎沸。叫卖声连绵不绝,角兽车川流不息,驾车的老头探出半个身向后望了眼那条链接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半垂下眼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

角兽车隐匿在来往的车流中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那驾车的老头却改头换面悄无声息的钻进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小店里挂满了风干的猎兽肉,可店里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买主。像这样的小店在狄威斯城可以说遍街都是,而这家小店既没有惹眼的招牌又没有低廉的价格,生意经营的一直不温不火,也就勉强能糊个口。

可谁也不知道这家稀疏平常的小店的真正收入来源并不是售卖猎兽肉,而是船运,它的真正身份是舶晖船社设立在狄威斯城的一处暗舵,幕后人就是舶晖船社的少舵主——贡晖!

老头熟门熟路的穿过店前直奔后院,他接到消息,主家已经到了,想询问交代给他办的事,而他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暗度陈仓也终于有了线索。

有别于店前的简陋,后院的石房里不说富丽堂皇也称得上是素净雅致,尤其是挂在墙壁上的一副巨大毡画,其做工更是精湛了得,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毡画前站着个男子,一身白色对襟的坎袖布衣垂至大腿,宽大的黑色裤管扎在同色系的皮靴中,腰间围着一条巴掌宽的皮质腰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精壮又文气。

男子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可整个人的气质却沉稳老练,尤其是常年挂在脸上的微笑,总是给人一种自信从容之感,也会因此忽略掉他年轻的外表。

老头人还没到,底气十足的招呼声先一步传进了屋里,“主家,我来了。”

“伏老您来了,快请进快请进。”男子笑容可掬,疾步出门亲自迎接,“都跟您说了多少次,直接叫我贡晖,什么主家不主家的。”

“可不就是主家。”伏老一瞪眼,“这么多人都靠你活着,还不就是主家。”

贡晖一边把伏老让进屋一边道:“没有像您这样的人协助我,我也没那本事养活这么多人不是。”

伏老乐呵呵的打量了一番贡晖,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这回没带着伤回来,看来这次出航的人挑的都是厉害的主,还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吧!”

“267个人有一半都是您给挑的,能不好么。”贡晖给伏老倒了碗水继续道:“还是您老的眼力好,这次也确实带回了不少新鲜东西。”

伏老端着水碗的手冲着贡晖一晃,一碗水顿时撒了大半,“那你怎么不呆在巫市?你阿达那个人太老实,可别被那些人给骗喽!”

贡晖调侃道:“您这话的意思我就不是老实人了?”

“哼!”伏老斜了一眼贡晖,“你要是老实人我们可就连猎兽肉都吃不上啦!”

贡晖摇摇头,真是对伏老的评价哭笑不得。

“欸,主家,你真应该在苏米瓦奴,各地的大巫都会在巫市聚集。”伏老放下水碗一抹嘴道:“我刚才还和云歌风歌交易来着,平日这两个巫徒几乎不离恰布大巫左右,恰布大巫应该也去了,这不正是个好机会么?”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跑到您这来的。”贡晖点了点桌面,笑眯眯道:“而且我暂时不回去了,就在这儿陪您。”

贡晖话里有话,而伏老也听明白了,“那正好,我打听到那个叫孟厄的巫仕正在找鹰卢的人,下面的小鬼办事没有你利索,还是主家你亲自出马去查查吧!”

贡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我去查。”

伏老继续汇报道:“主家,你让我找的那个人应该是找到了。”

贡晖正欲倒水的手一顿,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还是在刚才。”伏老搓了搓下巴回忆道:“这小巫徒可不是简单的主啊,你是没看见她那样子,笑的……笑的就像你似的,心里头还不定算计什么呢!”

贡晖干咳了一声,转而问道:“她已经是巫徒了?”

“可不是。”伏老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还是首席巫徒呢!可我就纳闷啊,首席巫徒和我交易,竟然不换东西只换币,主家,你说奇不奇怪?”

伏老把两个骨链拿了出来,“就是用这个换币,我给了她四条币,还说换多了在补给她条币。”

贡晖拿起手链端详了片刻道:“伏老,以后不管她和您交易什么都给币,像这样的骨链您给她20条币,东西您也就别和外人交易了,我都要了。”说着就要起身去拿币。

伏老一把按住贡晖,语气严肃道:“这小巫徒是什么人,你可从来不干这亏本的买卖。”

贡晖拍了拍伏老的手,“她以后,是咱们舶晖船社的人。”

伏老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主家,她可是首席巫徒,恰布大巫的人啊!”

“那可不一定。”贡晖也学着伏老的样子故意神秘兮兮道:“还有可能是想杀了恰布大巫的人。”

“嘶——”伏老倒吸了口冷气,“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个人来,难道她就是……”

贡晖打断伏老的话,“她现在就是大巫的首席巫徒,谁都不是。”

“对,你说的对。”伏老仰头沉思了一会儿,轻声嘀咕道:“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贡晖对伏老的态度很满意,盯着那两串骨链却思绪万千……

时隔这么多巫祭,也不知海拉的变化大不大,此次进入巫塔必然要重走岚歌的老路,孤身一人深陷险境。

贡晖实在不明白海拉为何这么做,紧紧是为了给她阿夿阿姆报仇?还是另有目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知道了,贡晖就不会坐视不理,不管海拉到底想要做什么,他都会尽力而为,助海拉一臂之力!

送走伏老后,贡晖将两串骨链小心翼翼的收入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中,而这里面东西包括这个刺有捕风花的布包的真正主人,是海拉。

第七十五章 计划没有变化快

四十条币等于一扎,四十扎币等于一挂。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钱币的计量单位,可唐芭依然没有任何概念。

一块猎兽肉需要多少钱?一件衣服需要多少钱?坐车要不要钱,坐船要不要钱,都需要多少?

这些还都是后话,现在可怎么办?

唐芭跪坐在床上盯着面前摊开的一百六十条币共计四扎币犯起了愁,这些钱是她用八条骨链换来的,以后她还会和那个送猎兽肉的老头交易,钱也会越来越多,问题是这么一大堆钱,她藏哪啊!?

再说,出逃时怎么办?这么一大堆搁在身上都叮叮当当的响,更别说分量了!

唐芭发愁的直挠头,最后破罐子破摔,全都扔进布包里塞到床下的“垃圾站”中。

唐芭瞄了一眼处在“休眠”中的阿蜜,边往窗口走边撩起巫袍将衣摆系在腰间,刚要翻身跳窗,脚步一顿又返回了床边。

她知道如何处理这些铜片子了!

做成沙袋绑在腿上,既能增加自身重量又能将其藏好,搞不好还能练出个轻功来,这不是一举多得么!

经过多次的改良,这沙袋绑腿才正式成型。随着交易的钱币越来越多,唐芭也循序渐进的适应了日夜的负重。

也亏得有这身宽大的巫袍,怎么在身上藏东西都不容易被发现。

每当夜幕降临,唐芭就准时出现在巫塔八层的外延,从战战兢兢到如履平地,从掐着计时返回房间到尚算富裕,就在这不停的磨练中,时间也在悄然逝去!

“1、2、3、4……”

唐芭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向窗口走去,单臂一撑轻巧的跳到外延上,兜头脱掉巫袍露出一身夜行装来。

唐芭束起半长的头发,又把绑腿摘掉压在巫袍上,抬头望了眼撩人的月亮,起步,奔跑!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跑的有多快,她只知道减掉负重后,从卧室跑到大窗口的房间所用的时间比以往缩短了整整三分之一。

三十分钟后阿蜜就会“醒”,而今晚,她将要重新计算跑出巫塔的时间。

唐芭隐在墙外探头向屋里瞧了一眼,见没人后才翻身而入,迅速穿过房间打开红色大木门钻了出去。

走廊里悄无人息,唐芭奔跑起来的脚步也轻盈无声,每到转弯处她都会小心的探查确定安全后才会继续前行,虽然她从没遇见过人,但谨慎还是很有必要的。

楼梯间里依旧一片漆黑,唐芭已经熟悉了台阶的高度根本不需要萤石,再加上她一身的黑衣和轻快的脚步,隐匿其间很难让人察觉。

然而全速奔跑的唐芭突然刹住了扎,因为她听见从楼梯下方传来的低语声,屏息凝听,竟然还是熟人——云歌。

“大巫选走的那几个仕是要成为巫么?”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常常在大巫身边么,就没听到些什么?”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大巫从来不在我和风歌面前说什么的。先不说这些了,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哪件事?”

“就是把我们的事告诉大巫啊,我跟大巫时间也不短了,好好求求大巫,我想大巫会同意的。”

“别,云歌,你听我说……”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每次你都不同意。”

“不是,哎,你别生气啊,我哪会不喜欢你啊,我的好云歌。”

“唔……别……”

“呼……呼等我当上巫之后你再和大巫说,成功的机率不是更大么,对不对,那样我们也不用在这……”

“不行我该……唔……回去了唔……”

今晚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唐芭冷着脸转身上楼,无论是坐电梯还是跑楼梯都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呢?

“砰砰砰”的砸门声在楼梯间里都听的一清二楚,唐芭眉头微动快步跑到七层隐蔽在门洞后查探,是风歌。

唐芭可不想理这些闲事,扭头继续往楼上跑,可人又停住了。

“大巫!”

“恩,那些仕怎么样?”

“我的大巫,有些成功了,可大部分仕已经……”

话音匆匆而过渐为模糊,可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却接连不断,唐芭不敢冒然上去也怕有人突然进入楼梯间,故而重新退回到七层静心等待。

风歌又重重的砸了一下门,气急败坏的冲着楼梯间走来。而就在这时,楼下也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云歌。

唐芭郁闷至极,就今天特意换了这身刚做好的黑衣就给她来了个上中下的夹击,如果是巫袍还能临时救一下场,现在怎么办!

脑筋飞转,唐芭在风歌还没进楼梯间之前先一步下了楼,面壁藏身在一个弯角处,当云歌从她身旁经过时闪身到其身后迅速将人制住。

唐芭捂着云歌嘴的手用力一掰,让其正面向前方,并在云歌耳边气声道:“听。”

本预挣扎的云歌身体一绷,立刻不动了!

风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正在往楼下走。

唐芭轻抖了下双臂给予云歌提醒,带着人倒退着向下移动起来。

云歌很配合也放轻脚步随着唐芭后退,眼看就要到了六层的门洞,风歌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唐芭也停了!

楼梯间里寂静无声,唐芭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如果此时风歌突然往下跑那她和云歌必定就会暴露,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唐芭刚想随声移动就停住了。

声音有些重,不似下楼般轻快,风歌是在上楼。

可云歌没听出来还在使劲儿的向后靠,差点把唐芭撞下去。

“别动。”唐芭只好再次开口,否则两个人都没好果子吃。

脚步声没有了,云歌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挣扎着就要说话。

唐芭抬起了手却依然钳制住云歌的下巴不让其回头,“快说。”

“你怎么在这?”云歌质问道。

唐芭反问:“那你怎么也在这?”

“你都看见了?”云歌面露凶光道。

唐芭无奈的叹气道:“你该担心的不是我,赶紧回去,以后小心点。”

“你……”

“别废话,快回去。”

唐芭把人往前一推闪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云歌回头竟没看见人,当即就怕了,玩命的往上跑。

第七十六章 玩的就是心跳

唐芭背靠在转弯处的墙壁上,再次探头瞧了一眼走廊的尽头!

风歌没回房间竟然在那扇红色木门外徘徊,她想干什么?

突然一声尖叫利声传出,惊得唐芭直接窜出一身白毛汗。

“抓住她!”

一声令下之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唐芭一动也不敢动,她此时恨不得直接钻进墙里。

“大巫……”风歌的声音透着满满的恐惧,“大巫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出来找云歌的……”

“找云歌?”

“是,是大巫,云歌不在房舍里,她经常不在,我就猜她是不是在这儿?大巫,我说的都是真的,您别杀我,求您……”

“孟厄,把她带到九层。”

“是,我的大巫。”

“啊——”风歌尖声惨叫,“大巫,不要,大巫,我不去九层,大巫——”

“不去?”大巫冷哼道:“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啊!带走!”

“大巫,啊!”

一声重击之后,风歌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你们两个去云歌的房舍看看。”

“是,我的大巫。”

这回不跑也不行了,楼梯间就在她身后!

唐芭趁乱快速移动到七点钟方向重新隐蔽,这个位置是她多次研究出来的,既能避开安木的视线又能看到楼梯间的状况而不被人发现。

两个巫仕相继进入楼梯间后就再也没人了,走廊也重归平静。

唐芭终于明白那扇红色木门后的房间是干什么用的了,那里有通往九层的暗门。

她之前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行踪,恰布故意埋伏在那,其实是风歌倒霉正撞上了要去九层的恰布。

不过唐芭也在后怕,如果没有风歌,那倒霉的人就该是她了!

唐芭一边观察环境一边快速前行,她必须要在那两个巫仕回来前返回屋子,因为阿蜜要“醒”了。

红色木门大敞四开,这么良好的通风环境都没吹散那一股股的血腥气,门口处有几滴新鲜的血迹,想必是风歌的,可左侧的那堵墙前可不止一个人的血量!

唐芭没时间查看,翻身跳到外延风一样的往回返,她有股不好的预感。

“砰砰砰”的砸门声在这不平静的夜中更让人惊慌失措,唐芭套上巫袍迅速钻进了被子,而在这时,阿蜜也“醒”了。

“阿唐?”

唐芭含糊道:“阿蜜,去开门。”

“好,阿唐。”阿蜜一蹦一跳的跑过去开门,门刚一开就冲进来两个巫仕。

唐芭睡眼朦胧的从床上坐起,明显一副还没缓过神的样子,“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过来看看你。”恰布的身影随着话落出现在了门口,四下打量了一遍后,目光定在了唐芭身上。

“大巫。”唐芭似猛然惊醒,赶紧跳下床对着大巫行了个礼。

“这么早就休息了?”恰布背着手溜达进来,这转转那看看,看起来很随意。

“是,大巫,阿蜜又不动了,我忘了怎么叫她,然后……然后就睡着了。”唐芭越说声音越小,还有些惭愧的低了点头。

恰布的眼看着唐芭手撩起窗帘,问出的话却和他的行为完全不沾边,“什么叫又不动了?”

唐芭心里一紧,时间紧迫,她的条币绑腿根本来不及带在身上,现在就在外延上扔着呢!

“我每次看见阿蜜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所以总会和阿蜜玩,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阿蜜就不动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把她弄好,只能等阿蜜自己好。”唐芭局促的揪着巫袍,“大巫,您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恰布冲唐芭招了招手,“过来。”

唐芭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走过去,恰布把手搭在唐芭的肩上把人往窗口外带,唐芭虽不敢反抗却也表现的很抗拒,她甚至都不太敢往外看。

心中的悸动犹如擂鼓,唐芭紧握的双拳已经全是汗水,她虽不知道恰布要干什么,但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唐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紧抓着窗口,“大……大巫,我害怕。”

恰布:“怕什么?”

“高……太高了。”唐芭直接趴在地上往回爬,她第一次看这高度时就做过相同的事,只不过这次更没出息。

恰布突然笑出声,“怕高啊,我的岚歌竟然怕高!”

待到安全区域后唐芭才爬起来,忍者心中的恶心拉着恰布的胳膊撒气娇来,“大巫,您就别笑话我了,您别笑了,这么多人,我……我……”

恰布笑的更大声,点了点唐芭的鼻尖,“好好,我不笑,不笑还不行么,云歌还跟我说刚才和你在楼梯间里说笑呢,你就不允许我笑啊!”

妈蛋!在这儿等着呢!

都是挖坑的高手啊!

“什么?云歌说什么?”唐芭迷茫的眨了眨眼,“在楼梯间,刚才么?”

“是啊。”恰布对着巫仕道:“把人带来。”

云歌兢兢战战的走了进来,当即就跪下了。

“云歌,你再说说,刚才你和岚歌都说什么了?”恰布的脸沉了下来,哪还有刚才的和气。

“大……大巫,我们说……我们说……”云歌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目光却不停的往唐芭瞄。

唐芭低头理了理巫袍,她什么都没看见。

这时,另一个巫仕进屋走到恰布身边低语了一番,恰布点了下头对着云歌沉声道:“你成为巫徒也不短了,难道还不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大巫,我没骗您,我真的看见!”云歌突然止住了话音,她才想明白当时的她真的没“看见”唐芭。

恰布有些不耐烦了,“带走。”

“等等。”唐芭真心不想让云歌步入风歌的后尘,拉着恰布的胳膊劝解道:“大巫,您先消消气。”转头又问道:“云歌,我不怪罪你污蔑我,但是你不能欺骗大巫,说吧,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我……”云歌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边哭边不停的磕头,“大巫大巫,我错了大巫,我错了,我不该喜欢那个仕,我这就和他断了,您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恰布垂眼看着唐芭,话却是对着云歌说的:“喜欢就喜欢了,说实话就好,回去吧。”

云歌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愣了一下才猛磕了几个头,这才惊魂未定的跑出房门。

“你为什么帮她?”恰布对着巫仕们摆了摆手,巫仕们训练有素的相继离开。

唐芭抬头看着恰布坦然一笑,道:“因为她对我还算尊敬。”

“恩。”恰布拍了拍唐芭的头,“明日我有事,你不用来了。”

唐芭乖巧的一弯腰,“是大巫。”

第七十七章 岚歌的后盾

巫塔九层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把风歌吓成那样?

从楼梯间跑出巫塔绝对不可行,意外太多,这还是她自己一个人就有些措手不及,要是再多几个人,很难做到万无一失。

她必须重新想办法!

唐芭脑中不停的翻搅,人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脚程,跟在后面的两个巫偶竟然需要小跑才能跟的上唐芭。

昨夜的突发状况让她忧心,再有阿蜜这个“活体”监控器,她根本没有机会拿回放在外延上的条币绑腿。

即使那些钱一直藏在身上也不完全保险,她也必须重新想个办法将挣到的钱分散存放,一但出了问题还有其他的钱来救急!

唐芭带着巫偶出了巫塔,在路过训练场时习惯性的去寻找堪嘎和谷荣的身影,人是看到了,可这心却悬了起来。

那支正在训练的神侍队伍的人,少了一半!

云歌和另一个仕的对话,通往九层的空屋子地上的血迹,风歌在听到九层后强烈反应,这些事联系在一起不得不让唐芭多想!

她担心还没等逃出巫塔,堪嘎和谷荣就被送到巫塔九层去!

如果他们自己回希夏接阿姆然后再到小塞邑坐船逃跑,成功几率会有多大?

唐芭的脑子一团乱麻,可生意还是要继续做的,钱到什么时候都不能缺!

安排好阿蜜和安木,唐芭先一步赶到和送猎兽肉的老头交易的地点等待。

现在是1092巫祭226日,看似还有半年的准备时间,就怕事情不会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

“哒哒哒……”

角头兽踏地声打断了唐芭的思路,唐芭理了理巫袍,再抬起头时已然春风满面。

“伏老。”唐芭笑眯眯的扶着老头下了车,调侃道:“您今日气色这么好,是不是马布巫把币给您了,是扎币啊还是挂币啊?”

“你这机灵鬼,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伏老故意绷着脸,“说吧,今日打算从我这拿走多少扎币。”

“瞧您说的,怎么像是我从您那抢似的。”唐芭随意的拨开遮住半边脸的头发,“别说扎币,今日我连一条币都不从你这拿。”

伏老立刻瞪大了眼,“不交易啦?”

“交易啊。”唐芭从袖口掏出十几条骨链和项链,一脸认真道:“伏老,咱们交易很多次了,我是真心相信您,这些能换多少币您看着办,那些币您也帮我收着,什么时候用我在和您说,你看行不行?”

伏老瞬间变了脸色,一把将唐芭拉近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有危险了?”

唐芭一愣,她没想到这爱财如命的老头竟然没像她预想的那样笑逐颜开,反而关心起她的人身安全来,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流。

“我能有什么危险啊,我可是首席巫徒呢!”唐芭安慰道。

“我跟你说……”伏老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再次压低声音道:“这以前啊也有个首席巫徒的,可不知为什么大巫竟然要杀她,你可要小心点,别惹大巫不高兴啊。”

唐芭拍了拍伏老的手,“我知道,我也听说了,您就放心吧!”

“放心?我可放心不下,你这娃娃多好啊,可别出事啊。”伏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顿时紧张了,“哎呀,你上次管我要的那张画可别留着了,烧掉烧掉,记在脑子里就好了。”

唐芭眉头微动,之前她找了个理由让伏老帮她带一张狄威斯城的地图来,地图很简单,但是重要的标注一样不少,不仅有狄威斯城竟然连小塞邑都在地图中,还出乎意料的详细。

她当时就有所疑虑,这回老头重新提起那张地图,还为她考虑的这么周全,唐芭知道自己的多心是正确的。

这老头可不是简单的人!

可这伏老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的帮助她,这让唐芭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在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户”,莫非和岚歌有关?那这伏老到底是什么人呢?

唐芭一边观察伏老一边点头称是。

伏老根本没注意到唐芭的情绪变化,继续道:“你还记得我和你提到过的舶晖船社么?”

“记得。”唐芭怎么会忘,那张地图上虽然没有明确的文字注视,但是在狄威斯城和小塞邑各有个一下三上的四个不规则三角形图案,正是当时坐祭品车路过小塞邑时在船帆上见到的那个LOGO。

“那就好那就好,我和舶晖船社的人接触过,他们的人很好的,万一……”伏老忧心忡忡道:“万一有一日你需要,就去找他们,记住了么?”

“伏老,我记住了。”唐芭回答的很郑重,对于真心帮助她的人,她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行了,我该走了。”伏老叹了口气,再次嘱咐道:“娃娃啊,你可要小心啊!”

唐芭神色复杂的送走伏老,慢慢往奴隶所处溜达,暗中帮助她的人不止伏老,还有马布。

堪嘎在密信中都提到过马布经常暗地里关照他和谷荣,而唐芭也被马布暗中保护着,否则她和堪嘎来往的信件早就放到恰布的桌子上了。

伏老她是没机会多了解,马布却不同了,唐芭决定好好会一会这位酷酷的老头!

奴隶所的一侧也有一连排的矮房,其中有一排就属于马布。他也是唯一一个住在巫塔外的巫。

马布平日生活非常单一,除了本职工作外他基本都坐在一个大木椅中闭目养神,对外界的事也是不闻不问,倒像是隐在乱世中的世外高人,永远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站在门口的唐芭轻轻敲了敲已经敞开的门,笑眯眯道:“马布巫,我想找您要点‘楔子’。”

马布仰头靠在椅背上,连眼都没动一下。

唐芭向屋里走了几步,重复道:“马布巫,我想找您要点……”

“不要再试探我了。”马布打断了唐芭的话,“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听不懂。”

唐芭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在和马布说话时经常夹杂中文,就像刚才的“楔子”,她说的就是中文,而这次,马布终于给了她回应,意料之中的回应。

第七十八章 真实的过往

“怎么会听不懂?”唐芭把挡着耳朵的头发捻到耳后,抬眼道:“您说‘请留步’不是说的很好么!”

“是岚歌教的。”马布睁开了眼,直直的看向唐芭。

唐芭哼笑道:“我可没教您。”

“你又不是岚歌。”马布没有任何语调道:“你是海拉。”

唐芭也直视着马布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叫唐芭。”

马布突然笑了,随即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似的放声大笑。

唐芭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甩出了一句重磅炸药,“你为什么帮我?或者说你为什么帮岚歌?”

笑声戛然而止,马布也站了起来,一步步的走向唐芭,站定,就那么一直看着唐芭不言也不语。

唐芭也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跟这老头较量就要正面争锋,藏着掖着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好好在外面呆着回来干什么!报仇么!你以为你是谁!”马布的声音不大,但话中的怒气却不言而喻。

这老头生气了!

唐芭挺新鲜,她还从没见过马布有过任何情绪方面的波动,看来这老头和岚歌的关系不一般!

唐芭反问道:“我要说我遇到意外后失忆了,你信么?我说我是逼不得已才来的巫塔,你会信么?我要说我从没想过报仇,你又信么?”

马布仰起头闭上了眼,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岚歌都知道,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早就知道你会来。”

唐芭有点绷不住了,“什么都知道?岚歌都知道什么?”

“她是你阿姆,不许称呼其名。”马布利声道,反身重新坐会椅子里闷闷不吭声。

唐芭理亏,确实该称呼岚歌为阿姆。可她真对岚歌没什么感情反而有很多的怨言。就是因为岚歌,她才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样,就是因为岚歌,她才离开阿姆和堪嘎身在一处而不能相认。

她一个外来人管别人的事干什么,自己活的都艰难还要处理岚歌留下的烂摊子,她招谁惹谁了!

可怨言归怨言,谁让她占了岚歌孩子的身体。

唐芭梳理了下烦闷的心绪,开口纠正道:“是,我是该叫阿姆。”

“岚歌是我亲手养大的……”

马布突然跳转了话题,唐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而这次她却听到了另一个版本,一段与恰布讲述的、完全不同的过往。

岚歌确实是在海边捡来的,但是真正发现并把岚歌救回来的不是恰布,而是马布。

马布是上一任大巫留下来的巫仕,在恰布到来之后就自然而然的继续守护恰布。当时的恰布初来乍到,对狄威斯的一切都不熟悉,而马布作为“地头蛇”不仅熟悉所有情况,而且还是众巫仕中的头领。

那时的马布年轻气盛,对新来的大巫隐隐有奴大欺主的征兆,他与恰布对峙,执意要抚养岚歌,恰布也只能同意,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孩子在巫塔里乱跑,只允许关在房间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恰布慢慢的建立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巫仕,马布也因此失去了手中的权利退居二线。

强大的落差感让马布对这位新大巫产生抵触而心生不满,可面对权势他又反抗不得,他曾经申请辞去“官职”却被恰布阻止,故而,马布产生了逃离巫塔,带着岚歌远赴碎屿都隐居的念头。

就在马布安排好一切准备实行计划时,突然接到恰布的命令让其跟随前往斯卡斯,马布疑虑自己的计划暴露,提出要带着岚歌一同随行,其目的是想让恰布收回命令,他好借此机会远离巫塔,可没想到恰布竟然同意了!

在看到新旧两任巫仕同时登上前往斯卡斯的海船时,马布就猜到此次出行绝不会顺利,恰布很有可能借机处理掉他们这些碍手碍脚的巫仕。

在马布还在考虑何时逃走时,睡梦中的岚歌突然惊醒,当即就告诉马布会有危险。

果然,他们所乘坐的船在还没到苏米瓦奴时被偷袭了。

马布明白恰布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会遭到偷袭,故而带了所有的巫仕随行来保护自身安全,必要时断尾保身,而这尾,就是他们这些旧巫仕。

当机立断,马布带着岚歌跳海逃亡,而这逃亡的引路人,是岚歌。

因岚歌突然觉醒预知危险的能力,这次的逃亡异常顺利,然而让马布没想到的是,恰布竟然带队尾随其后跟了过来。

逃跑计划失败,马布只好带着岚歌重新回到了巫塔,也因此,岚歌间接的救下了恰布。

身为巫仕在危难之时不顾大巫的安全而独善其身,这是类似“株连九族”的死罪,可恰布不仅对此事绝口不提还重新重用了马布。

不仅如此,恰布对岚歌的态度也骤然转变,不仅任命岚歌为首席巫徒还亲自教岚歌学习各种知识。

马布跟在恰布身边多年,虽然一直被冷待却很清楚恰布的为人,在看见恰布对岚歌的殷勤和变相的监视时,马布越来越为岚歌的生命安全而担心,一直在暗中寻找时机逃离巫塔。

突然有一日,岚歌慌张的找到马布说恰布大巫要把她制作成人偶时,马布知道他一直以来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可事发太过突然只能铤而走险,当即就把岚歌送出了巫塔。

临分别时,岚歌哀求马布和她一起逃走,马布知道如果他也走了,岚歌必死无疑,故而狠下心肠把岚歌骂走,自己留下来解决后事。

恰布得知岚歌逃走非常愤怒,对马布软硬兼施甚至以把马布制为人偶作为威胁逼问岚歌的下落,马布决口不言已经准备自尽了。

然而事情再次发生了变化,恰布不仅没杀马布还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只不过从此之后马布失去了所有自由,包括主宰自己生命的自由!

马布一度担心自己会被制作成人偶,那时候他就会身不由己的供出岚歌的去向,因为岚歌的逃跑路线和计划都是他多年研究出来了。

然而结果再次出乎马布的预料,他结束了软禁生涯,降职为巫后长期生活在了奴隶所,专门负责起神侍们的起居饮食。

直到后来得知岚歌还在狄威斯的消息时,马布才真正明白,岚歌没有按照原计划逃跑,即使恰布把他制作成人偶也无济于事,岚歌又救了他一命。

而现在,他还活着,可他的孩子,死了……

第七十九章 盟友

“我永远都忘不了岚歌临走时的样子,她抱着我哭,她还说她还会回来,到时候可能会不认识我这个阿夿,如果不认识就让我说‘请留步’,那样她就会认识我。”

马布红了眼眶,布满沧桑的面容上满是痛惜之情,“没想到,没想到我的岚歌没回来,回来的人却是你,竟然是你!”

马布一把将蹲在身旁的唐芭推到在地,愤怒的指着唐芭低吼道:“你不是岚歌,你不是我的孩子,你连海拉都不是,你是唐芭,你竟然说你是唐芭!”

唐芭坐在地上默默无言,她终于明白马布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冷漠却还是在帮助她。

想必,当马布看见她这张酷似岚歌的脸时,内心是挣扎的吧!

“我就是唐芭。”唐芭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这话口冷,却是不争的事实,“岚歌已经死了,海拉也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我唐芭,我会替她们活下去,还会好好的活下去。”

面对马布松动的目光,唐芭继续道:“我知道您是在怪我为什么回巫塔,我也不想啊,可我没办法,自从我出了意外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我到了巫塔后才真正明白岚歌她其实是我的阿姆!”

话音刚落,唐芭的后背瞬间冒了一层冷汗,她怔怔的看着马布,脑中飞快的闪过马布说过的话。

【看来岚歌都知道,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早就知道你会来。】

【她还说她还会回来,到时候可能会不认识我这个阿夿,如果不认识就让我说“请留步”,那样她就会认识我。】

她没认出马布,却因为那句中文格外关注马布,她甚至都在猜测马布会不会和她一样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灵魂。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疑点的根源还是在岚歌身上。

岚歌怎么就知道还会回巫塔,而且话中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岚歌已经知道是她唐芭会回到巫塔而不是海拉!

身体的原主海拉是土生土长的狄威斯人,绝对不可能会说中文。除非有两种情况:第一,岚歌才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灵魂,并教会了海拉说中文;另一点就是,岚歌她不仅有预知危险的能力,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两厢比较,似乎后一种猜测更具有说服力。

那她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难道岚歌都已经预知到了!?

所以才有了那件少了一块的丝绸内衣,所以才有了那句“请留步”的暗语,所以才有了伏老给她送钱……

那其他的事呢!?

唐芭越想越心惊,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安排着她的过去和未来。

岚歌啊岚歌,你到底留下了多少秘密啊!怪不得恰布一直对你穷追不舍,你也宁愿把自己变成骨灰都不给恰布留下尸首。

在这个世界,死人可比活人的用处更大啊!

可是,既然岚歌有预知的能力而为什么不自救呢?

马布已经平静了,见唐芭愣怔了半晌多少猜出些原由,故意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阿姆她,不只有预知危险的能力吧。”唐芭肯定道。

“你能说出这种话就说明你没有,我很高兴。”马布面无表情道,“我以前也不知道,但是自从你的出现后,我才想明白的。既然是岚歌的安排,我就会全力帮助你逃出巫塔,只是,你永远都不要回来。”

“我会离开巫塔,但不是我自己。”唐芭目光坚定道:“我要带着堪嘎和谷荣一起走,不仅如此,我还要从希夏把他们的阿姆接来一起带走。”

马布再次被激怒了,低吼道:“你管他们做什么,你不知道你天天在恰布身边有多危险,幸亏你现在还没有能力,否则你早就死了!”

“如果没有堪嘎和占玛阿姆,我真的早就死了,我绝对不会扔下他们不管的!”唐芭态度决然道:“还有,您也必须跟我一起走!”

马布被气的直接从椅子上蹿起来,“你有什么本事带这么多人一起逃走,啊!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了能杀死恰布替岚歌报仇和他们计划了这么多巫祭,你又有什么本事什么计划!”

唐芭眉头微动,语速极快的反驳道:“他们又有什么本事什么计划,他们可靠么,恰布可是大巫啊他们有什么本事杀了恰布,别是故意利用你吧!”

“绝对不可能,他们舶晖船社早就和恰布势不两立了!”马布话一出口当即就后悔了。

“哦——”唐芭眉毛一挑,笑了,“果然是舶晖船社啊!”

马布彻底被唐芭气着了,指着唐芭的指尖都在微微发抖,“你,你,你这个娃娃,怎么会如此狡猾!”

唐芭真怕把老头气出个好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抱着马布的胳膊就放大招:“您别生气了您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么,您快坐下消消气,我给您倒水喝。”

唐芭殷勤的端茶倒水,还把水碗送到马布嘴边准备喂,马布瞪了唐芭一眼抢过来自己喝。

唐芭嬉皮笑脸的,这嘴里还不闲着,“对对,您多喝点,这火气就被水送到肚子里,然后就从下面排出去了……”

“噗——”

马布直接将刚入口的水喷了一地,紧接着就是一阵猛咳,马布觉得早晚要被这小娃娃给气死!

这老头太固执,硬的差不多该上软的了!

唐芭一边给老头顺气一边柔声道:“马布巫,有没有本事我不清楚,但是我确实有计划……”

“别说。”马布立刻打断了唐芭,“我不听,你也别和我说,你就说让我做什么就行,其他的我一概不想知道。”

来日方长!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唐芭态度极好,“那您就帮我做点‘楔子’,啊不,就是……”

这东西还真不好描述,唐芭连比划带画终于说清楚了她想要的东西。

恰布的手工活真不是盖的,没一会就做出好几个来,而且还是用条币融开后做出来的。

临走时,马布交给唐芭一个破旧的小布包,里面全都是各个大陆的地图,地图不仅标注详细,还有当年马布设计出来的出逃路线。

第八十章 午夜密谈(上)

马布的相助可以说是如虎添翼,不仅对出逃计划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让唐芭和堪嘎、谷荣的交流更为密切。

而今晚的密谈,他们几人将敲定最终的出逃计划。

1092巫祭392日20节,阴。

泛着血丝的弯月尽职尽责的散发着光亮,却被厚密的云层逐渐遮盖,整个大地也渐渐的被黑暗吞噬,然而,黑暗却在此时成为了保护伞。

一袭黑衣的唐芭突现在巫塔八层的外延上,烈烈的狂风吹打着她瘦弱高挑的身躯,而她却岿然不动。

她垂眼下看,随即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四十米的高度,重力加速度的坠落,心中从没停止过的计时……

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墨色的短鞭甩手而出,如灵蛇般光滑的身躯瞬间绕住钉在巫塔外延壁的楔子,一声短促的嗡鸣之后霎时绷紧,将飞身在半空的唐芭借力拉回。

如履平地的双脚疾步踏着外墙,短鞭收回的同时脚下一踮再次飞身跃出,目标,下一层的楔子!

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也不过如此!

唐芭与短鞭和外墙呈四十五度三角停留在巫塔一层半的位置,闭着眼在脑中模拟着地形。

她现在位于十点和十一点之间,通往奴隶所的高墙就在正前方,唯一的难度就是,她必须要一步到位跳到宽度不到半米的墙头上,如果偏离一点就会被厨房门口的巫偶和守卫通往巫塔广场出入口的人偶发现。

她的夜视力一直不是很好,再加上这月黑风高之夜,唐芭只能靠着身体记忆去调整角度。

是这里!

唐芭摸出绑在大腿处的角匕紧握在手,双脚发力的同时再次将短鞭收回。

一袭黑影飞身半空,准确的降落在墙头之上,然而还没等站稳,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坠落在地。

唐芭回手就将角匕钉在墙缝之中,一声闷哼,整个人撞击在墙壁上也因此稳住了身形。

单臂引体向上,唐芭重新翻上墙头全速奔跑起来,心中暗骂那层厚厚的苔藓太碍事。

屋中的火烛摇曳跳动,马布依然坐在那张木椅中闭目养神,谷荣背靠墙壁席地而坐,堪嘎却心神不宁的来回溜达,时不时的看向紧闭的房门。

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的同时,堪嘎已然飞奔过去将门打开,一个黑影闪身进入后堪嘎向外探了探头才将门轻轻掩上。

唐芭一把拽掉面巾,长长的舒了口气,热死了!

堪嘎打量着唐芭,憨憨一笑,“又在那个地方滑倒了?”

唐芭甩手将面巾扔向堪嘎,一呲牙,“以后在和你算账,时间不多,咱们开始吧。”

说着,唐芭将双肩背包摘下,从里面掏出一沓地图来。

谷荣和马布同时起身,只不过一个是朝着唐芭去走,后者则走向门口。

“你们说,我出去。”马布反手将门重新掩好,给唐芭他们望风去了。

唐芭收回视线一边翻开狄威斯大陆的地图一边问道:“堪嘎,你什么时候走?”

恰布没食言,果然让堪嘎成为了仕,而这个巫祭堪嘎将随着使者前往希夏接阿姆,顺便将谷荣的阿姆也接来。

“413日出发。”堪嘎点着地图继续道:“大概14日左右到希夏。”

唐芭点了点头,“咱们来巫塔时用了13日,从小塞邑到狄威斯城是半日,谷荣,1093巫祭11日21节在这里集合,13日时咱们就应该能跑到。”

“跑?”谷荣问道。

“对,就是跑。”唐芭解释道:“马布巫并不了解舶晖船社,他只是单纯的把巫塔消息告诉伏老而已,舶晖船社可不止伏老一人,所以我并不相信他们,咱们的出逃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谷荣比划个“OK”,堪嘎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唐芭继续道:“1093巫祭13日时,我和谷荣,还有马布就在这里在制造骚乱,堪嘎你带着阿姆趁机逃跑。”

说着,唐芭在小塞邑的海口处点了点,“记住,一定要先换下巫袍,千万别引人注意。我会在你们还没到之前就先找好海船,到时候我会给你信号上哪只船,即使是舶晖船社的海船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的身份。”

“明白。”堪嘎郑重道。

“如果我们没来得及上船,不要管我们,你带着阿姆直接走。”唐芭翻出苏米瓦奴的地图,指着一家名叫尚芸阁的食舍道:“这是咱们的集合点,如果咱们没能在这里碰上头,你就在这个食舍的房后留下标记,好让我知道你们安全。”

据马布告知,这家名叫尚芸阁的食舍鱼龙混杂,是各地情报汇聚一堂之地,因此不论是在这里集合还是留下标记都不容易被人察觉,更何况这个标记还是只有她和堪嘎能看懂的“正”字。

“之后,堪嘎你就带着阿姆继续上船直奔斯卡斯的大赛邑,千万不要在苏米瓦奴停留太久。”唐芭拽出斯卡斯的地图。

堪嘎接话道:“如果咱们还没集合,我继续带着阿姆去碎屿都的乌屿岛。”

“不去。”唐芭指尖从大赛邑一路下划,最终停在斯卡斯大陆最南端的一个小镇,“沿途都要留下标记,最终目的地在这里,如果恰布的人追来,咱们就去垩荒之地搏一搏。”

“好。”谷荣的眼睛亮了,盯着垩荒之地的目光移都移不开。

唐芭好笑的拍了拍谷荣的腿,转而嘱咐堪嘎,“挂币一定要收好,能用币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千万别舍不得用,记得随时换上当地人穿的衣服,千万不要引人注意。”

堪嘎咧嘴一笑,“放心吧,阿唐,我会保护好阿姆的。”

“我说的都是最坏的情况,我争取不让咱们一直分两路逃跑,如果迫不得已,我也争取让马布巫跟着你一起走。”

唐芭是真的不放心,堪嘎一个土生土长的土著,在面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不似“刘姥姥大观园”也好不了哪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马布巫跟着堪嘎,这老头可比她熟悉外面的世界。

谷荣拍了下唐芭朝着门口仰了下脸。

堪嘎无奈的看着谷荣,这可好,连话都不说了!

“没事,我会把咱们的计划告诉马布巫,到时候他不去都不行了。”唐芭回道。

第八十一章 午夜密谈(下)

唐芭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堪嘎和谷荣,谷荣没要,将挂币绑腿全都捆在了堪嘎腿上。

堪嘎无奈的抓了抓头,他腿上最起码有两挂币了,“阿唐,真是太重了。”

唐芭一边帮忙一边敷衍道:“适应适应就好了!”

她也没办法啊,谁让这里的钱分量足了!

“你们赶紧回去吧,我和马布巫说几句。”唐芭拍了拍堪嘎的背,这家伙又长高了。

堪嘎拉过唐芭的手,语气严肃又一脸认真道:“阿唐,小心点,照顾好自己。”

火光映着堪嘎的半边脸,棱角分明,鼻梁挺拔,眼睛没变大却褪去了青涩。

唐芭很感慨,她是看着堪嘎一步步成长到今日,以前的堪嘎对她而言更像是自己的孩子,而现在却是真正的哥哥了。

“我会的。”唐芭抱了抱堪嘎,“阿达也多加小心,把咱们阿姆接过来。”

堪嘎摸了摸唐芭的头,就像在宣布誓言般郑重道:“一定。”

相见时难别亦难,她和堪嘎还从没真正分离过,即使在巫塔不能相互照应也同处在一片天空之下,这回是真要两地相隔了,不过他们是为了再也不让家人分离而如此,更多的则是迫切和期待。

送走堪嘎和谷荣之后,唐芭侧身守在门口。

马布刚一进屋背上突然多出个重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时,耳边立即蹦出一连串的话音。

“巫祭之后的11日我和谷荣在这里集合咱们一起出逃,13日到小塞邑后咱们一起制造骚乱让堪嘎趁机逃走……”

“够了!”马布当即就怒了,回手就将唐芭从背上撕下来。

唐芭不仅没停还加快了语速,“到时候您跟着堪嘎一起上船到苏米瓦奴堪嘎会在那里留下标记之后你带着堪嘎和阿姆继续逃走唔唔大唔唔南唔走唔……”

马布捂住了唐芭的嘴,见在这种情况下唐芭竟然还在继续,不得已扣住了唐芭的喉咙气急败坏道:“你这个娃娃怎么这么狡猾,我都说了我不走,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唐芭真有些上不来气了,连连摆手求饶。

马布松了力道手却并没离开。

唐芭咳了几声才能开口,“我不说了,您放开我吧,真不说了。”

桎梏没了,唐芭迅速转到马布对面,她这回不说计划改为劝说了。

“马布巫,我明白您为什么不想走,可您真的相信一个舶晖船社就能把狄威斯的大巫杀死?您觉得可能么!”

唐芭揉了揉脖子,继续道:“他们是跑船的不是搞权利的,您根本就不了解他们的真正目的,万一他们只是单纯的打探巫塔的消息呢,您就别自欺欺人了。再说,您真要计划杀死一个人会和别人说么?”

马布沉默了,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唐芭见状再次开口道:“我……阿姆肯定是希望您好好的,不然也不会一直在狄威斯和恰布周旋,难道您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会遇见您,难道您还不明白我阿姆的心思么,她就是想让我带您走啊!”

“别说了!”马布低斥出声,神色复杂的看着唐芭,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软了下来,“你先回去吧,让我再想想。”

时间确实不富裕了,唐芭一边戴面巾一边道:“行,您好好想想,我走了。”

“等一下。”马布叫住正要开门的唐芭,“‘请留步’是什么意思?”

唐芭慢慢的转过身,看着马布期待的目光和布满沟壑的面庞,一字一顿道:“阿岊(爷爷)。”

马布浑身一震,顿时老泪纵横,竟然像个孩子般抽噎起来……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砰”的一声,王座再次被砸了个粉碎。

“欺人太甚!”

垚晟一声怒吼,震的所有侍候在旁的仕们都跟着一哆嗦。

恰布刚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我的王,发生了什么事?”

垚晟气愤的指着被他扔到地上的树衣,“你自己看,看看他垚褚是怎么强词夺理的!”

恰布对孟厄使了个眼色,摆摆手对侍候的人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孟厄把树衣捡回来双手奉给恰布,转身站到恰布的椅背后一动不动。

看完树衣上的内容后,恰布都皱紧了眉头,“大帝要2000个奴隶,咱们怎么可能收集这么多人,真要是这样,两个部落可就没了!”

本就在气头上的垚晟一听更是怒火冲天,“出兵,立刻出兵,我要杀了垚褚那只赖狗!”

恰布劝说道:“我的王,您一定要沉住气,咱们的兵根本抵挡不住中翱,如果中翱和斯卡斯联手,咱们必败无疑啊!”

垚晟:“我不是让你制作巫偶兵团了么,怎么还不够!”

恰布叹气道:“死人毕竟有限,这兵力肯定不足啊!”

“那就把活人杀死。”垚晟突然想起什么来,指着恰布就嚷:“不对,直接做成人偶,我要人偶兵团!”

“您不是不同意……”

“我现在同意了,立刻,马上,现在就做!”垚晟用力指着恰布,怒瞪的双眼泛着不自然的红色大吼道:“这个巫祭的神侍一个都不许往中翱送,全都给我做成人偶!”

“是,我的王。”恰布起身弯了弯腰继续道:“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您,我准备明日启程去中翱,一是先探听下情况,再有,咱们的神陨不多了。”

垚晟:“恰布,你给我听着,这次务必要多弄回点神陨,否则我就把你做成人偶!还有,把垚晴给我带回来!”

“是,我的王。”恰布躬身退下,嘴角却挂着一丝嘲笑。

他的计划终于要开始了,为了达到最终目的,他用了六个巫祭逐渐切断了狄威斯与其他大陆的联系,也就是变相隔绝了垚晟与外界的联系,即使是从其他大陆飞来的信鸟也被他的人拦截,改写内容后再送到垚晟手中,从而激化王权之间的矛盾。

但凡垚晟能有点脑子,也不会听信他的谗言将唯一的孩子垚晴送往中翱!

这个垚晴就是他恰布手中的一颗棋子,促使垚晟发兵攻打中翱的关键!

第八十二章 事变

“岚歌巫,安。”守在大巫书房门口的云歌弯腰行礼道。

自从出现上次的意外,云歌对唐芭的态度极为恭敬,就连眼神都闪躲着,从不敢和唐芭正面对视。

唐芭和颜悦色的拉住云歌的手,“上次送你的骨链带着合适么,不合适我在给你改一改。”

云歌诚惶诚恐的抽回手,再次躬身道:“合适合适,谢谢岚歌巫,您先进去吧,大巫一会就来。”说着,还替唐芭推开了门。

唐芭默默的叹了口气,上次的事恰布只是禁足了云歌几天,真不明白云歌为何突然这么怕她!?

恰布书房中的腐味儿好像更重了,都已经习惯这种味道的唐芭还是禁不住揉了揉鼻子,她四下打量了一遍,琢磨着到底是从哪里散发出的这种气味。

地上的毡毯看起来干爽洁净,书房两侧的木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大小不一的木盒子,都不像是能发出这种味道的来源。

唐芭从木架子的底层取出树水和树衣,准备如平日一样练字等待恰布,刚一走到石台,唐芭的眼睛立刻就直了!

石台上盘着一根通体漆黑、足有成人手腕粗细的长鞭,鞭身上附着的花纹就像是蛇身上的鳞片,锃亮光洁而有质感,只一眼唐芭就喜欢上了,这可比她腰间的那根霸气多了!

分量和手感也十足,估计有三米长了。

唐芭简直是爱不释手,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她早就耍一耍了。

手痒!

“看来你很喜欢么!”恰布突然出声道。

唐芭赶紧放下鞭子对恰布躬了躬身,“大巫,安。”

“恩。”恰布踱步到石台后落座,摸着鞭身道:“这叫玄子绳,用茏玄树的枝干所制,是难得的器偶,也是出自器偶大师无巫之手,泛是见到这个标记,均是无巫大师的作品。”

鞭柄与鞭身相交之处嵌刻着一个外圆内三角的小标志,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

“器偶是什么?”唐芭歪头眨眨眼,“和普通兵器有什么区别么?”

恰布笑了笑,“器偶和巫偶人偶一样,都需要神陨,这样才能真正发挥出它的厉害之处。”

今天怎么听到这么多新名词!

唐芭继续问道:“神陨又是什么?”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恰布把鞭子往前推了推,“这玄子绳本来就是你的,你收回去吧!”

“谢大巫!”唐芭欣喜若狂,她是真心喜欢这条鞭子,一点都不客气的拎起来缠到腰间。

恰布大笑出声,“你早就知道这是你的?不然怎么一点都不犹豫该放到哪里!?”

唐芭手下一顿,坏了,把鞭子收在腰间已经成为习惯,刚才大意了!

“我看这玄子绳特别像绳索,我们族人都系在这里,我也就这么做了。”唐芭越说声越小,还略带腼腆道:“大巫说我该怎么收我就怎么收。”

“你喜欢就好,哪有那么多规矩。”恰布笑眯眯道:“玄子绳现在没有神陨,你愿意和我去拿么?”

“愿意啊!”唐芭毫不犹豫的回道,有机会能多了解新事物她怎么会放过,更何况还和她有关系。

恰布满意的点点头,“那好,现在就回房舍收拾东西,之后咱们就去中翱。”

“什么?去中翱,现在?”这个消息对唐芭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慌了。

“怎么,不想去?”

面对恰布探究的目光,唐芭迅速稳住心神,强颜欢笑道:“没有,就是太突然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愿意去,大巫,咱们要去多久啊?”

恰布:“这不好说,看情况再定。”

唐芭不知道恰布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带她去中翱,也不清楚恰布是不是故意而为,她自认计划出逃的事百密无一疏,但愿这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告诉堪嘎他们一声,这变故可是太大了!

唐芭没回房而是先奔向奴隶所,时间紧迫,不然她也不想这么引人注目,她只盼望这次出行能如计划般赶回来,否则真就麻烦了!

马布见唐芭神色匆匆,立刻将人拉进房舍,“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唐芭向屋外看了眼迅速将门掩好,“马布巫,我要和恰布去中翱。”

“什么?”马布很意外,“那你们的计划?”

“是咱们的计划。”唐芭语速极快道:“马布巫,堪嘎和谷荣都没出过远门,就只靠您带着他们出逃了,计划不变,如果我没回来你们也走,我会想办法在途中逃走再与你们汇合。”

虽然离计划日期还有45天,可唐芭只能做出最坏的打算。

见马布还在犹豫,唐芭无奈的威胁道:“如果您不和堪嘎谷荣一起走,我就和恰布说你给舶晖船社暗送消息!”

马布叹气道:“孩子,如果我真不想走你再怎么说我都不会走的,我只是担心你,恰布到底想什么连我都看不懂,你跟着他去中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而且你一定要逃走,否则你再回到巫塔时也是你死的时候,明白么。”

“阿岊!”唐芭抱住马布,满怀感激,“堪嘎和谷荣都拜托给您了。”

一声阿岊叫的马布红了眼眶,不停的拍着唐芭的背,“好孩子好孩子,你一定要活着啊!”

“阿岊放心,我一定会活着,我还要和你们一起好好生活呢。”唐芭抹了把眼泪,“恰布还等着我,我回去了。”

世事难料,变化无常。

似乎前一刻还在和堪嘎谷荣密谈,还在和马布道别,下一秒就已经在海船之上。

船开的的那一刻唐芭心情复杂异常,看着远去的狄威斯也没有任何欢喜之情,她一直想离开这片大陆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不舍和牵绊都还在这片大陆上……

“你怎么还在这?”

“大巫,安。”唐芭迅速收敛情绪改换一脸笑容的躬了躬身,“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蓝海很开心。”

“是啊,蓝海确实很大。”恰布背手站在船舷旁遥望着海面,突然转换话题道:“听说你去奴隶所了?”

唐芭半垂着眼回道:“是的,大巫,马布巫对我很好,去和他道个别。”

“那我对你怎么样?”

唐芭躬了躬身,奉承道:“大巫对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当然是更好了。”

恰布转过头看着唐芭,“那你要是走的话,会不会告诉我呢?”

唐芭心中一跳,面上却笑的天真无邪,“大巫,我为什么要走呢?”

“哈哈哈……”恰布仰天大笑,“说的好!”

第八十三章 苏米瓦奴

海天一线相交之处突然跃出几个郁郁葱葱的小岛,每个岛屿的边缘都镶着一圈白色的裙边,望着越来越浅的海面,唐芭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景色确实怡人,水木也确实明瑟。

可这里的人文却是乌烟瘴气!

码头上小跑着的奴隶们无论男女,只在下身围着块油腻腻的破布,他们的脖子上都带着铁圈,脚腕上也都被铁链束缚着,这些人的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有些人的伤口甚至都已经开始腐烂,可即便是这样也逃脱不了主人的鞭挞。

“啪啪”声不断响起,随着鞭子的抽打,哀嚎声也此起彼落。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快点,没见狄威斯的官船都到了么,快点把这些脏东西冲掉!”

奴隶们踉跄着加快被铁链束缚的双脚,拎着木桶从海水中提水冲刷着木板上逐渐被稀释的血迹。

站在甲板上的唐芭冷漠的看着码头上的欺凌,手却紧紧的扣在腰间。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眼前的这一切不停的冲击着唐芭的大脑,那个恐怖的梦境,那一声声凄厉的呼救,那一个个没有全尸的身体……都是她的伙伴啊!

恰布款款而来,顺着唐芭的视线也向下方的码头望去,话语间似乎有调侃之意,轻快道:“这里好么?”

“不好。”唐芭摇摇头,微笑着收回视线歪头冲恰布眨眨眼,“这里太热了,不如狄威斯凉快。”

“我都忘了,已经给你准备好替换的巫袍了,一会我让人拿给你。这次出来没有巫偶侍候你我还真有点不放心,这里也不比在巫塔安全。”

说着,恰布抬起了手,守在后面的孟厄立刻倾身听命。

“孟厄,从今日起你就守在唐芭身边不许离开一步,一定要保护好唐芭的安全。”

不等孟厄回话,唐芭抢先道:“大巫,这样不好,这次出来您都没带云歌,本来就有很多不便,如果孟厄还不在您身边守护,我也会放心不下的!”

好不容易脱离“活体”监控没几天,唐芭可不愿意再受任何约束,更何况这孟厄对恰布死忠,还不定怎么监控她呢!

孟厄弯腰行礼道:“我的大巫,唐芭巫说的有理,我不能离开您半步,我让孟良守护唐芭巫,您看可不可行?”

恰布:“也好,你去办吧。”

“是,我的大巫。”孟厄躬身行礼倒退几步后才匆匆离开。

恰布目不斜视的看着已经开始铺毡毯的码头,状似随意问道:“你就不奇怪我叫你唐芭么?”

唐芭乖巧的弯了弯腰,“大巫说我是谁我就是谁,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恰布转过头,目光深沉的打量着唐芭,唐芭微微仰起头,面带笑容的回视恰布。

静默无声的较量,各怀心思的对视,心知肚明却还在维持彼此的“默契”,不就是等待各自的时机。

还是躬身而回的孟厄打断了这场对峙,不然唐芭真不知道她的笑容还能维持多久。

“我的大巫,苏米瓦奴督主热卜厍已经来接您了。”

“恩。”恰布点了点头,对唐芭道:“那咱们就下海船吧。”

“是,大巫。”唐芭俯身回道。

唐芭亦步亦趋的跟在恰布身后,靛青色巫袍上的三角形刺绣在日光下泛着一层暗金,让唐芭看起来恭敬而不失威仪,跟在她身后的巫仕们虽然同穿靛青色巫袍,却是一身素色,只这一个简单的图案就诠释着阶级和权位的不同。

失之一毫,差之千里!

离得老远,唐芭就看见一个肥肉横生的身影小跑而来,此人停下时肚子上的赘肉还跟着颤悠了几下,不仅是脸上,全身都浮着一层油腻腻的汗。

此人开口时气喘的语不连句,话音也是尖声细嗓,完全与那身肥肉不搭边,“恰布,恰布大巫,终于把您……呼……等来了。”

唐芭直接抖了个激灵,大热的天愣生生给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恩。”恰布矜持的点了下头,“热卜厍督主,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热卜厍半弯着腰,一脸谄媚道:“能亲自迎接大巫到来是我的无上的荣耀,大巫坐了这么久的海船才叫辛苦,我热卜厍已为大巫备好食物和最好的房舍,就是希望大巫……”

热卜厍这才注意到恰布身旁的唐芭,脸上堆起的笑意更胜,竟然尖声笑了起来,“嘿嘿……这就是恰布大巫的新任首席巫徒吧,热卜厍见过巫了,不知该怎么叫您,啊?嘿嘿嘿嘿!”

热卜厍虽然同穿靛青色衣服却不是巫袍,坎袖上衣的衣摆紧勒在肥硕的肚子之上,肥大的灯笼裤也半贴在皮肤上。

唐芭瞥了眼那身湿哒哒的衣服上并没有刺绣,也矜持的点了下头,冷声道:“就叫我巫吧。”

“哎呦,那怎么行啊,我可是最尊敬巫的了。”热卜厍努力瞪着那双被横肉挤的已成两条缝的眼睛,尖声道。

还没落下去的鸡皮疙瘩瞬间又被附了一层,唐芭搀扶着恰布抱怨道:“大巫,咱们快走吧,太热了。”

“好,怎么能让我的巫徒受苦呢。”恰布拍了怕唐芭的手率先迈出了脚步。

人事物就怕比较,唐芭此刻觉得恰布看起来极为顺眼,脸上的笑意也随之多了几分真心,她宁愿天天和恰布飙演技也不愿多看此人一眼。

唐芭与恰布同坐一辆角兽车,封闭的车厢中倒是很凉爽。

跪坐在车厢中的唐芭眼睛一直盯着角落里的石罐子,半壁高胖墩墩的罐子上布满了圆孔,凉气就是从那里散出来的。

真是想不到原来这里已经有“空调了”!

更让唐芭意外的事还在后面,当她抬头望着那块红底金字的匾额和穿红挂绿的四层石楼时还真是小小的惊讶了一番。

这尚芸阁确定是食舍而不是妓院!

“恰布大巫,巫徒,里面走,里面走,嘿嘿……”热卜厍尖声笑着伸出那双油腻的肥手去扶唐芭。

唐芭不动声色的错后一步躲避,转身快走几步跟上恰布。

热卜厍瞪着唐芭的背影摸了摸嘴角,隐藏在褶肉之间的小眼泛起一层淫光。

第八十四章 尚芸阁

两侧色彩斑斓的轻纱拉起一条长廊,可轻纱之后却在上演着一场群魔乱舞。

大厅两侧的尽头各有个高台,高台上的女人们只是身披薄纱再无它物,正随着隐藏在喧闹声的乐律扭动着身体,纱下的皮肤若隐若现,引得下方的看客高呼迭起;另一侧高台上的人也是身披薄纱,也同样在舞动着身体,可这些人却是男人。

看台下的人们各色百态,有娇娇作态的,有粗野辱骂的,有醉酒倒地不起的,还有忘我交合的!

空气间混杂着各色气味,大堂里回荡着各色声音……

唐芭的接受力再次被刷新下线,听着身后跟随的巫仕们吞咽口水的声音,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凝了一层冰。

在前方引路的热卜厍嘿嘿尖笑道:“恰布大巫,让我的人带着巫仕们去放松放松吧!”

“也好。”恰布脚步没停,对着身后人摆摆手,“你们都去休息吧。”

那些平日人魔狗样的巫仕们怪叫着汇入乱舞之间,有去左侧的也有奔向右边的,那身包裹在外的表皮瞬间被卸的一干二净,转眼就变成群魔的一员。

唐芭冷着脸看了眼依旧跟在身后的孟厄和孟良,如果不是身挂任务,这两人也好不到哪去,别以为她没看到那二人已经变色的目光,就差没流口水了。

一上到二楼立刻清静了下来,唐芭也随之松了口气,如果让她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吃饭,那宁可回到角兽车里饿着。

二楼只有一个小厅,其余全都是一个个包厢。

一楼污秽糜烂,二楼奢侈浮华!

满眼的红色和金色冲击着唐芭的视线,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奢华不亚于前世所见。

金银器具美不胜收,壁挂毡毯富丽堂皇,彩纱舞动曼妙非常,就连这里侍候的人都容姿出众。

刚一上二楼,热卜厍就对立在一旁的男女细声吼道:“你们阁主呢,恰布大巫都到了,施窈怎么还不出来迎接!”

还没见到人,先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清脆的让人浑身通畅。

“督主这是生气了?一会儿我陪恰布大巫多喝几杯来赔罪,恰布大巫可千万别和我这等女子一般见识啊!”

一行三人从拐角中走出,而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吸引了唐芭所有的注意力。

这个女子身穿水蓝色抹胸纱裙,肘间挽着粉嫩的披帛,姿态婀娜,步履轻快,披帛和裙摆随着脚步荡起,更显其摇曳生姿。

她也是尚芸阁中唯一一个衣着遮体的人。

“施窈见过恰布大巫,大巫,安。”施窈双手交叠端至胸前,半侧着脸露出颀长的脖颈,柔身无骨似的躬了躬身。

这等姿态别说男人了,就连唐芭都有点招架不住,她终于领教了什么叫妖艳,什么叫妩媚!

果然,这几个男人无一不露出含义不同的笑容,而热卜厍那只肥厚的手正在蠢蠢欲动的伸向施窈。

“哎呦,这不是恰布大巫的首席巫徒么,施窈见过巫,巫安。”施窈自然而然的转了方向,像是刚看见唐芭似的惊呼出声。

袖手旁观的唐芭突然对施窈心生好感,一项告诫自己不要以貌取人的她,这次却连破戒两次。

唐芭冷着的脸终于挂上一丝笑意,微微点头道:“见过阁主。”

施窈轻笑出声,一手挽着唐芭一手捻指兰花向前翻起,“大巫前面走,我为大巫备好酒肉,只等大巫享用了。”

跟随施窈而来的一男一女在前方引路,一行六人跟随其后,施窈左右逢源周旋期间,谁都不曾怠慢。

包厢华丽而宽敞,屋里的四角都有矮胖圆孔的石罐子,阔气的大窗口飘着层层的彩色纱帘,地面铺着华美的毡毯,正当中的两张矮桌上也已摆放好酒肉。

施窈招呼着身份最为高贵的恰布先行落座后又安排唐芭和热卜厍,就连两个巫仕都妥妥当当的安排在另外一桌。

四人各占一边,唐芭坐在恰布对面,左侧是不停抹汗的热卜厍,右手是正在倒酒的施窈。

“恰布大巫难得来到我尚芸阁,而我还没及时迎接,这杯酒我自罚,大巫不要见怪。”施窈一手虚掩红唇一手执杯入口,杯中酒尽干之后,还翘指轻抹了下嘴角的酒痕。

唐芭可是看傻眼了,只是喝杯酒都能喝出个风情万种,真是堪称尤物了!

不过看着这样的美人却不能引起唐芭的食欲,那只肥腻的手正抓着一块海物放到唐芭跟前的盘里,热卜厍操着一口尖细的嗓音嘿嘿笑道:“巫,您吃,这可是我苏米瓦奴才有的海兽肉。”

“谢督主。”唐芭面无表情道,连眼都没抬一下。

热卜厍见唐芭不仅开了口还对他道了谢,这抓肉之举更是变本加厉,一边忙活一边往唐芭身旁凑。

唐芭忍无可忍,“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着正在和施窈说话的恰布弯了下腰,“大巫,我很不舒服,想去房舍休息。”

她怕自己再呆下去会忍不住抽出鞭子胖揍热卜厍一顿。

恰布闻声抬起头,见唐芭脸色却是不好看,对施窈道:“阁主,你带我的巫徒去休息吧。”

“好的,恰布大巫。”

施窈起身撩了下披帛,挽着唐芭出了包厢。尽职尽责的孟良立刻放下手中的食物也跟随着出去了。

恰布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端着的酒杯“砰”的一声顿在桌面上,“热卜厍,你当我没看见么,竟然对我的巫徒起了贼心,你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大巫,大巫您可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见巫徒第一次来想多照看一下,大巫真的是想多了。”热卜厍一脸献媚道,“要不我自罚一杯,大巫消消火气。”

“孟厄。”恰布沉声道:“去找一个大碗来,督主要罚酒怎么能用这么小的杯。”

没一会儿孟厄就找了个海碗回来,还屈身亲自为热卜厍倒满了酒。

热卜厍看了眼面前直径约有半米的大碗嘿嘿一笑,道:“大巫,我要是喝干这里的酒,有件事您可要帮我一帮。”

“督主挂币美人一样不缺,我还能帮你什么?”恰布轻轻的摩挲着杯口,谐谑道。

热卜厍扯了扯紧箍在身上的衣服,“大巫,您看我这身官衣是不是少了点什么啊?”

恰布翘了翘嘴角,不紧不慢道:“你喝了这碗酒还能和我清醒的说话,我就会考虑考虑。”

“好!”热卜厍撅身站起,双手捧起大海碗仰头就往口中倒,嘴边溢出的酒水顺着脖子流向前襟,靛青色的官衣瞬间被洇湿了一大片。

也是在这时,热卜厍的官衣上若隐若现的浮出一张半鹰半狼的面相,只短短几秒后又消失不见了。

是鹰卢的标记!

第八十五章 无中生有

孟厄立刻用目光询问恰布是否将人擒住。

恰布则轻轻摇了下头,看了眼全然不知还在“咕咚咕咚”吞咽酒水的热卜厍,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酒净碗空。

热卜厍抹了一把嘴,“砰”的一声将海碗撩在桌上,连连打了好几个酒嗝后才兜着肚子重新坐了下来。

恰布似笑非笑的看着热卜厍,还像模像样的鼓了两下掌,“督主好酒量啊!”

“嘿嘿……大巫,那我的事?”热卜厍的脸就像被烘烤过般又涨又红,再加上堆起的笑容简直堪称烤猪脸。

“我恰布一项说话算话,这次去中翱面见大帝,我会为你说好话的。”恰布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督主你也许不知道,这巫殿中可有人不喜欢你啊,即使大帝同意了,你也不太可能穿上刺有神陨图的官衣啊!”

“大巫,这怎么可能?”热卜厍挪动了下肥胖的身躯,双手抓住恰布的胳膊焦急道:“我从没和巫殿中的人说过话,我甚至都不知道巫殿的门朝哪开,怎么就会让他们不喜欢我呢?”

“你别急啊,咱们边喝边说。孟厄,给督主倒酒。”说着,恰布晃了晃被被抓住的胳膊举起了杯。

热卜厍仰头尽干,攥着酒杯倾身道:“大巫,我连面见大帝的机会都不多……”

“可是你的消息却是很灵通的啊!”恰布截断了热卜厍的话,一语双关道,“难道你就没收到什么消息?”

热卜厍还真就想了想,最后摇头道:“我确实不知道,大巫,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恰布虚指了指周围,“就是有人看上你这块肥的流油的交集中心了!”

“哼!”热卜厍尖声冷笑,拍着胸口道:“我热卜厍在苏米瓦奴作督主都20个巫祭了,从没有过任何错处,看上这里的人多了,不也没能把我怎么样么!”

“这回可不好说了。”恰布轻点了点桌面,慢条斯理道:“那要看是谁,想要坐你这个位置了。”

热卜厍:“是谁?”

恰布一字一顿道:“诺弋!”

一听这名字,热卜厍当下就急了,“这更不可能了,我从来都没有!”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来了,眯缝着本就不大的眼睛长长的“哦”了一声,“有一日他来我这里,我送了他四个采女却被他赶出来了,明明是采女侍候的不好难道还赖在我头上!”

恰布笑的高深莫测却不发一言。

热卜厍摸了摸肚子,继续道:“大巫,虽然诺弋受巫祖的喜爱,也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巫祖,但他有什么说法把我赶走呢!”

恰布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想让你走就会有说法,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我教你么!”

“诺弋这只赖狗,他都是要当巫祖的人了竟然还抢我的地盘,简直是欺人太甚!”热卜厍气的直拍桌子,“大巫,恰布大巫!您可以随意出入巫殿,这回您可要帮我啊,我热卜厍对您的心天神都可以证明。”

“这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也不会告诉你,巫殿中有一个人和我亲如阿达,我会去求他,让他帮你在巫祖面前说话。”恰布顿了一下再次转移话锋,“不过你也清楚,我也只在巫祭时才去巫殿,不能一见到我那阿达就开口为你求情吧?”

热卜厍的脸上再次堆满了笑容,恬不知耻道:“大巫,您给我帮忙我当然要出一分气力,只是我也得知道这分气力到底出到谁的身上是不是?还能比诺弋厉害?”

恰布嗤笑道:“难道巫殿中就没有和诺弋地位相当的人么!”

“真是独浅大巫!”热卜厍这回是对恰布卑躬屈膝了,“恰布大巫可千万别怪罪我,您就说需要什么,只要我热卜厍有的一定全都拿出来!”

恰布睨了一眼正在给他倒酒的热卜厍,缓缓道:“独浅大巫最近在古早之地炼制神陨,正需要奴隶……”

热卜厍哪还不知道这话的意思,赶紧接过话茬表忠心,“大巫,您就说要多少,我给!”

恰布笑了笑,“600!”

热卜厍倒吸了口凉气,那么大一个狄威斯每个巫祭才进献四百五十个奴隶,恰布竟然狮子大开口管他要六百个!

热卜厍为难的摸着肚子,恰布见状开口道:“不愿意给独浅大巫?”

“没有!绝对没有!”热卜厍连连摆手,最后一咬牙道:“600就600,大巫放心,我一定办到!”

“好!”恰布大笑出声,“督主果然痛快,我一定会帮你在巫殿中说合,只是,这件事你知我知,要是不小心说出去别说换官衣,你这条命怕是也没了。”

“明白明白。”热卜厍连连点头,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大巫,您可真是我的天神,啊不,您和独浅大巫都是我的天神……”

恰布抬手一按,道:“先别急着谢我,我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热卜厍:“大巫,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全力去做。”

恰布的目光锁在热卜厍的脸上,皮笑肉不笑道:“我想找鹰卢的人。”

“鹰卢?!”热卜厍突然变了脸色,反问道:“您找他们做什么?”

恰布哼笑一声,“当然是有重要的事。”

热卜厍见没能听到想知道的消息,皱着眉摸了摸肚子,“不瞒您说,鹰卢的人我还真见过,只是他们行踪不定很难找到,不过我一定会多多留意,一旦有消息立刻派信鸟告诉您。”

恰布:“既然他们行踪不定,你又是怎么见到他们的?”

“这个……”热卜厍一脸为难相道:“哎,我就和您说实话吧,我以前差点被他们杀死,幸亏我所防备才活到了今日。”

“哦!”恰布眯了眯眼,“那你以后可要小心点,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热卜厍再次举起了酒杯,“您放心,我一定全力去办。大巫,我敬你一杯。”

“不了。”恰布站了起来,“我有些累了,还要想想怎么处理你的事,明日就要出航,那600个奴隶……”

“明日大巫出发时,那600个奴隶一定在海船上!”热卜厍拍着胸口道,随即凑近恰布跟前奸笑道:“大巫,您要不要……也放松放松?啊?”

第八十六章 味道

恰布背着手打量着房舍,满意的点了点头。

孟厄挥退了引路的采女,重新将门掩好后反身单膝跪下,“大巫,我有话想说。”

“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不把热卜厍抓起来?”恰布慢慢的转过身,反问道。

“是,我的大巫。”孟厄双拳锤了下地,“那热卜厍分明就是鹰卢的人,还借口说什么被鹰卢的人刺杀,我从没听说过有人能逃过鹰卢的刀。”

恰布心情很好,笑眯眯的问道:“那你说,他是鹰,还是卢?”

“这……”孟厄答不出来了,就外表上看,热卜厍跟鹰卢全完不沾边,“可他的官衣?”

“小把戏而已。”恰布撩了下巫袍坐了下来,“我还真就相信他热卜厍是死里逃生逃,至于原因就只有鹰卢的人知道了。”

孟厄:“您是说鹰卢是故意放过热卜厍的?”

恰布点了点头,道:“不过这热卜厍早晚都要死在鹰卢的手里,只是还没到那一日。你派个巫仕留在苏米瓦奴吧,必要时救他一命。”

“为什么?”孟厄腰背挺的笔直,虽说他们必须要服从大巫的指令,可这次孟厄却不愿意,不仅如此,他还有更多的疑问:“大巫,您难道要帮热卜厍说合,他不配您开口!”

恰布大笑:“他当然不配。救他是因为这个人好控制,如果他死了大帝必然会安排新的督主,那样的话还不如留下热卜厍。”

孟厄面色一松,双拳捶地道:“是,我的大巫。”

“起来吧。”恰布抬了抬手,吩咐道:“明日登船后你亲自挑出150个最好的奴隶,在雇佣一艘海船,离开苏米瓦奴海口后就把150个奴隶送回巫塔,剩下的450个进献给大帝。”

刚起身的孟厄再次跪下了,他看出今日大巫的心情很好,故而撞着胆子道:“大巫,晟王不是说这个巫祭一个奴隶都不送吗?”

恰布果然没怪罪孟厄,还耐心的解释道:“现在还不能让垚褚对狄威斯心存怀疑,咱们的兵团远远不够对抗中翱,需要加紧制作才行。”

这时,房门突然被轻轻叩响,恰布使了个银色,孟厄立即起身打开了房门。

两个身披彩纱面容姣好的一男一女弯了弯腰,轻声细语道:“督主让我们来侍候大巫,契男/采女见过大巫,见过巫仕。”

孟厄侧身让出视线,恰布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这个热卜厍,不是说不要了么!”

“那……”孟厄欲言又止,他看出了大巫的心意。

果然,恰布开口道:“来就来吧,孟厄,你也去放松放松吧!”

“是,我的大巫。”孟厄退出房舍,静立在门口守卫着。

“上次是不是就是你们?”

“大巫竟然还能记得……啊……大巫……嗯哼……轻点……”

“轻点……我还记得,你就是喜欢这样……恩……”

“大巫……啊……还有我呢……呃……”

孟厄揉了揉肿胀的下身,一把扛起守在门口的采女又指着另一个哑声道:“你也跟我走!”

***

唐芭打量了眼素净雅致的房舍又看着桌上摆放的清淡食物,面带感激的道:“谢谢阁主的款待。”

“这都是施窈应该做的。”施窈欠了欠身,话音像珠子落玉盘似的好听又入耳,“您和施窈以前见过的巫都不一样,待人亲切又不失您的威仪,施窈对您很是敬慕,如果能让施窈知道自己所敬慕的人是谁那真是我的荣耀!”

不就是问个名字么,至于绕这么一圈又说这么多好话,不过她还真没被人这么奉承过,挺新鲜的!

唐芭笑眯眯道:“唐芭。”

施窈绣眉一挑,不可置信的神情一闪而过,继续柔声奉承道:“还是唐芭巫的名字好听,果然是大巫最喜爱的巫徒,施窈见过唐芭巫,安。”

唐芭眨了眨眼问道:“是不是很奇怪我不叫水歌火歌什么的?”

施窈立刻被逗笑了,虚掩着红唇,“是啊,以前来的云歌风歌什么的,总是让我弄不明白谁是谁,也不知大巫是怎么想的名字。”

唐芭侧头问道:“你在我面前这么说大巫,就不怕我告诉他?”

施窈媚眼一抛,反问道:“你会么?”

好厉害的女人!

唐芭的笑意更盛,心里却设起了防线。

施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般拉着唐芭入座,自己也陪坐了下来,“唐芭巫刚才什么都没吃,苏米瓦奴虽然不是火日但是也很热,不吃食物是不行的。”

说着,施窈拉过一个由冰制成的托盘,上面正平铺着一块光洁盈透的海兽肉,施窈翘指拾起一柄小刀,翻花似的挥刀下落,没几下就都切成了片状,最后还往上面倒了点淡黄色的水,这才推至唐芭跟前。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还富有观赏价值。

好久都没吃到刺身的唐芭虽然不知是什么东西,但是胃口却是大开,捻起一片放入口中,随即瞪大了眼睛。

不仅有酱油的鲜味儿,竟然还有芥末!

唐芭立刻拎起装有淡黄色液体的小壶,掀开盖子闻了闻,果然!

施窈笑道:“唐芭巫果然好眼力,这可是只有我尚芸阁才有的,别的地方还真吃不到,也不是谁都能吃的了它的!”

唐芭眼泪都快下来了,虽然颜色和肉都不相同,却实打实是上辈子的味道,唐芭发自肺腑的赞了声“好吃”后根本顾不上其他,埋头苦吃起来。

施窈摇头轻笑,任劳任怨的做起了唐芭的临时“厨师”。

饭饱后,惊喜还在继续,唐芭细细品味着一碗银耳汤,浑身都舒爽痛快!

真甜啊!

都说吃饭能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更何况是趣味相投的二人。

施窈也端着一碗银耳汤,绣眉一挑埋怨道:“就是因为你,我都多吃了好多东西!”

“那阿姬别吃不就完了,还怨上我了!”唐芭抹嘴一笑,“阿姬,再来一碗!”

“哎呦,小心你的肚子。”说归说,施窈还是重新盛了一碗,“明日你就走了,要不我给你带上点海船上吃?”

第八十七章 中翱

“不用。”唐芭接过施窈递来的银耳汤笑道:“这样我就能总想着来苏米瓦奴看施窈阿姬。”

“也好。”施窈半垂着眼,轻叹道:“不管是什么,只要有东西能被人想着也是好事,就怕连这一点都没有,那才叫可怕。”

唐芭瞄了眼唉声叹气的施窈,同为女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情路不顺。

不过她还真不想八卦,故作懵懂不知,道:“阿姬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不懂最好。”施窈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一会我会让四个契男来陪你过黑日。”

“噗——”

刚送到口中的银耳汤直接被唐芭喷了出来,边咳边摆手,在尚芸阁都呆了大半天了,她哪还不知道采女和契男是什么!

“你必须答应。”施窈按住唐芭的手,虚点着门外小声道:“这四个契男和那些可不一样,是保护你的。”

“咳咳……保护我?”唐芭红着眼眶,勉强把话问出来。

“那热卜厍对你不怀好心,黑日我又不方便陪着你,我怕你吃亏。”施窈捻起一块手帕替唐芭擦了擦咳出来的眼泪。

唐芭刚想说有孟良,想了想又把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也好,两拨人都聚在这,真要出了什么事反倒成全了她!

“谢谢阿姬。”唐芭感激涕零,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一顿饭就能吃出这份交情来?她还真不相信!只是她就一个巫徒的身份,难道施窈是在拉关系?那也应该去找恰布啊?

唐芭脑筋飞转,可人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也舒缓平稳,一看便知进入深眠状态。

鼻间的幽香似有似无,这让闻惯了阿蜜身上腐味的唐芭很是舒心,懒洋洋的翻了下身眯眼瞧了瞧坐在房舍中央的四个“契男”,辣眼睛的又翻了回去。

虽说确实和外面那些契男不一样,但着装可是统一的。

想起这四个身穿彩纱的大男人大剌剌的迈步进来、撩纱席地而坐时,唐芭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尚芸阁里的人比部落人还放得开!

唐芭和衣而卧一夜无眠,漫长的黑日也平安渡过,什么都没发生。

再次启航时,唐芭看到那些突然多出来的奴隶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些奴隶明显不是部落人,因为没有那一股子……“野味儿”。

难道这个巫祭不从部落中挑选奴隶了?难道堪嘎的日程被临时取消了?那怎么去接阿姆?

正在挑选奴隶的孟厄时不时的看向唐芭,就连跟在身后的孟良也都意味不明的瞧着她。不仅如此,凡是船上的巫仕看向她的目光都透着怪异。

唐芭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见恰布朝她走了过来。

唐芭先一步迎上去弯了弯腰,“大巫,我有些累,回船舍休息了。”

一夜没睡在加上突然多出的奴隶,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让唐芭更加心烦意乱,真心不想和恰布周旋,借口先行离开。

恰布抬起唐芭的下巴瞧了瞧,“脸色确实不好看,怎么,黑日没休息好么?”

“还好。”唐芭顺嘴回道。

恰布笑的很有深意,唐芭突然想起昨夜那四个“契男”的事,本来苍白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撇开头逃也似的闷头就跑。

唐芭都能感觉到那一道道有如实质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身上,看来这一船的人都知道她房里有“契男”了,还是……四个!

这下可真是说不清也道不明了!

之后的几日,唐芭一直把自己关在船舍里,直到海船停靠在中翱的海口,她才不得不皱着眉出去。

刚上甲板,唐芭就看到隔壁停泊的一艘多帆海船,漆黑的船体比她所乘坐的官船高出一大截,只是看着就霸气十足。

那船的帆已经被收起,但唐芭还是在那褶皱间认出了舶晖船社的标志。她每到一处海口都在刻意寻找舶晖船社的船,没想到在中翱看见了。

可惜她没机会前去和船主沟通。

甲板上奔跑着巫仕,甲板下传出打骂和奴隶们哀嚎的声音,恰布的身边一直没断过前去请示的人……

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根本无暇顾及她。

虽然如此,唐芭也不愿在这傻站着,刚要开口询问跟在身后的孟良,孟良却先一步开了口。

“唐芭巫,大巫让您先上角兽车。”

唐芭点了点头,一路被孟良护送到停在海口外的角兽车队,大大小小的角兽车不下十辆,纵向拉起了一长排。

孟良拉开第三辆角兽车车厢的门,把唐芭的随身衣物放入车厢后,端立在一侧,“唐芭巫,这是您的车,我坐在前面,有需要随时吩咐。”

唐芭扶着车门问道:“大巫坐哪个?”

孟良:“您前面的那个。”

“恩。”唐芭再无二话,直到车门被孟良关上时她才松了口气。

唐芭擦了擦手心的汗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个契男么,干嘛大惊小怪,别人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呗,关她什么事!

车厢很小,就她一个人来讲倒是足够宽敞,车厢顶端嵌着一颗萤石,窗口盖着块毡帘,待唐芭适应车里的光线后才看到角落里放置的两个石墩子,和在苏米瓦奴见到的差不多。

唐芭凑过去瞧了瞧,里面装的不是冰了,而是木炭!

她闭着眼回忆着这个世界的地图,虽然不知道中翱的宫宇和巫殿的具体位置,但是据地图的标记来判断应该和希夏的纬度相近。

一想到希夏,唐芭的心就跟着一阵酸涩,万一堪嘎的行程被取消,那么她就需要重新制定计划,没有名正言顺的去希夏必然会麻烦多多,危险也很大。

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巫塔,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希夏,如何躲避追兵……

她甚至都在考虑如何说服黄鸧带着一帮人直接飞到斯卡斯南方的那个小镇!

胡思乱想间,车队出发了,唐芭挑开毡帘向外看了眼,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却有其事,只见路边的草丛里晃过一个身影随即就不见了。

唐芭放下毡帘,凝眉沉思……

第八十八章 不似穿越胜似穿

一路的清静被逐渐打破,毡帘被唐芭掀开后就再也没落下!

宽敞的道路由石板铺成,鳞次栉比的店铺有石头还有木制,大小不一的招牌连成线,奇形怪状的幌子随风招展,地上摆着小摊,推车挂着食物……

男人大部分都穿着短打布衣,女人们也都裹着长裙,就连奔跑中的小孩也都穿着衣服,虽然着装简朴但无一不是干净利落。其间也有身穿相对华丽衣服的行人,甚至还能见到身骑角头兽的男女。

这些行人在见到车队后不慌不忙的退至一旁,有静立等待的,有指指点点的,也有视而不见的。

唐芭辨认着招牌和幌子上面的字,有很多都不认得,但她还是看到了衣庄、酒庄和肉庄,竟然还有个三层小楼的币庄!

耳边回荡着讨价还价的交谈声,空气间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唐芭看着推车上的各色食物直流口水,连连感叹这才是人类该居住的地方!

她没机会见到苏米瓦奴的街市可见过小塞邑的,虽处在同一个世界却完全是不同的味道。

虽然这里也有奴隶,却没有狄威斯和苏米瓦奴的血腥气。

不愧是帝都啊!

用唐芭的话来形容,狄威斯是由一群土著组成的原始之地,苏米瓦奴则是一帮乌烟瘴气的贵族和命如草芥的奴隶组成的混乱之地,而中翱才是适合平头老百姓长久居住的地方。

还没面圣,唐芭就对这个皇帝充满了敬慕之情,能把国家治理成这样,可见是个勤恳爱民的好领导!

看着外面的风土人情,唐芭恍惚到了只在影视剧里才见过的古代,不过这里的人和物可没有影视剧中的那般齐整华丽,但是和狄威斯城比起来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唐芭对前世的历史研究不多,但也能嗅出这里隐隐有封建制度的气息。

只是短短的十一天,她就从原始社会过渡到了半封建半奴隶社会,这天翻地覆的变化还真有点让她吃不消!

她之前的担忧不是多余的,她一个学过历史的现代人接受起来都有点困难,作为原始土著的堪嘎和谷荣怎么能适应!

唐芭抚了抚激动的小心脏,只要不会在这青天白日下蹦出个手机出来,她觉得自己还挺得住!

要不是中翱是帝都,每到巫祭时各地大巫都会聚集在此地,唐芭都有考虑来这里定居了。

车队没做任何停留,径直穿过这个海边小镇继续向北行驶。

喧嚷声逐渐消散,景物也渐渐荒芜,唐芭这才放下毡帘仰躺在地,看着车顶的萤石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斯卡斯虽然不是帝都应该也比狄威斯和苏米瓦奴好,哪怕只有中翱的一半唐芭都心满意足,这次出来“见世面”更激发了她把家人带出来的斗志,她一定要让阿姆和堪嘎也过上像人一样的生活!

夜幕降临时,车队已经到了下一个小镇,并在一处食舍前停了下来。

车厢外立刻响起了孟良的话音,“唐芭巫,您先等一等,安排好房舍后您在出来。”

“好。”唐芭挑起毡帘向外看了眼,巫仕们手握萤石忙前忙后,乌漆麻黑间只见荧荧烁烁的光点快速移动,其他一概看不见!

等唐芭被请下车时,一簇簇火把已经连成排,一栋四层木质结构的门面这才隐约得见!

唐芭小小的惊叹了一把,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住进这古香古色的……客栈!

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再次微妙的出现了巧合,难道这是历史的必经之路,还是人类智慧的碰撞!

唐芭晕晕乎乎的迈步进入,感觉自己又穿越般那么不真实,有些已经被她淡忘的记忆就像冲破闸门般奔涌而出,满脑子都是前世看过的古装片。

孟良弯了弯腰道:“唐芭巫,一会食物会送到,有什么需要您就叫我,我就在门外。”

一声巫叫回了唐芭的神智,她点了点头坐在了木板床上。

床上铺的是皮毛,看来这里还没有棉花之类的东西。

唐芭歪身一躺,感觉飘在半空似的忽忽悠悠,她知道这是坐完船又坐车的后遗症,没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一觉到天亮。

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反应慢半拍的晕船,唐芭只觉脑子昏昏沉沉的,洗漱后又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再次上车启程了。

就这样角兽不停蹄的一路向北,白日赶路晚上住宿,直到第八日,唐芭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这一日车队停下的时间比往常要早许多,明明是下午,可天却是阴阴沉沉昏昏暗暗,簌簌下落的雪片似乎要把凡尘淹没般连成线的往下落。

当初离开希夏到狄威斯是走一路脱一路,这回可是反过来了。

唐芭拢了拢裹在身上的皮毛斗篷,快步往食舍里走。

“炸~裂果喽~~炸~裂果——”

抑扬顿挫吆喝声在这落雪的时节特别突兀却悠扬动听。

唐芭脚下一顿,侧头问道:“炸裂果是什么东西?”

孟良上前一步回道:“唐芭巫,我也不清楚。”

“走,跟我过去看看。”说话间,唐芭就转了方向,循着叫卖声找了过去。

本想阻止的孟良略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前几日每到落脚处时天色都已晚,街道也空无一人,只有今日早些却因为下雪,刚刚所路过的街道也没看到一个小商小贩,白天还要不停的赶路,根本没机会逛街,这时候突然有卖东西的,而且听声音离的还不远,唐芭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吆喝声越来越近,隔着雪雾隐约瞧见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坐在雪地里,头上带着顶帽檐宽大的草帽,上面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听声音看身形无疑是个老头。

老头见有人来了,端肩抱臂的向前倾了倾身,“巫,安。”

唐芭低头看了一圈都没找老头卖的东西,只好道:“老人家,给我看看你的炸裂果。”

“哎,哎!”老头连连应道,拽着袖口挥扫着面前的雪堆,没两下就露出一个大布包来。

老头的手一直缩在袖子里,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布包就被解开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用叶片裹起再用叶梗捆扎的绿包子咕噜噜的滚了一大片。

第八十九章 卖炸裂果的老头

在这寒冬腊月里看到这么春意盎然的颜色,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唐芭顺势蹲了下来,好奇的捡起一个绿包轻轻捏了捏,里面的东西有点硬。

老头已经拆开一个绿包子递到唐芭面前,“巫先吃一个。”

绿油油的叶片上托着三颗红灿灿的圆球,在这片银白之中异常乍眼。

唐芭弯着眼角捻起一颗刚要放进口中就被孟良拦了下来。

“巫,不能乱吃东西。”

唐芭还真犹豫了。

老头见状也不解释,拿起一颗就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唐芭有些讪讪,学着老头的样子把核桃大小的红球塞进嘴里。

“噗”的一下,汁水迸裂而出瞬间充满整个口腔,毫无防备的唐芭直接被呛住,来不及吞咽的红水喷了一雪地。

唐芭抹着嘴看着疑似吐血的现场先把自己给逗乐了,孟良也抿着嘴偷笑。

爽!

唐芭暗赞一声又捻起一颗塞进嘴里,这果子对于唐芭来说有些大,但只有这么吃才能真正的爽起来。

薄薄的外壁是一层脆壳,咬开口浓厚的汁水酸中带甜、清新爽口,吞咽后的口齿间还留有香气,这味道简直不能太美妙!

不愧其名。

唐芭美滋滋的问道:“老人家,怎么交易?”

老头两手插在袖口里埋着头回道:“2条币。”

这么便宜!

不过……

唐芭瞧了瞧这看不见脸的老头心里犯起了嘀咕,大冷的天坐在雪地里卖东西,好不容易有了顾客,这老头是不是也太淡然了些。

唐芭站了起来故意拉着孟良走开几步,话虽然是对着孟良说的,眼睛却看着那老头,“条币是什么?”

老头依旧淡定的坐在雪里,似乎对有没有人买他的东西全不在意。

“唐芭巫,您要多少我给您交易。”孟良小声回道。

唐芭想了想,“那就都交易了吧,给大巫也尝尝。”

“是,唐芭巫。”

孟良和老头交易,唐芭则静立在侧冷眼旁观。不是她多心,而是这老头的反应实在不合乎常理,即使把炸裂果全都交易走了,这老头也没有流露出半点喜悦之情。

唐芭突然蹲下,刚瞥到一个侧脸就又被老头的帽子给挡住了,而唐芭的这个突然举动显然让老头慌张了一瞬,一直藏在袖口的手终于露出一只,向下拉了拉宽大的帽檐后又缩进袖口里。

不过唐芭却看的清清楚楚,那只手绝对不是老年人该有的手,不说白皙,却也没有任何褶皱。

虽然不知这是何人,又不知为什么在这里卖水果,更不知此人是什么目的,但确实对她没有恶意。

唐芭眨了眨眼,坏心眼的戳了戳“老头”,“老头”明显一僵,条件反射的向另一侧歪了歪身。

“老人家!”这一声让唐芭叫出了讽刺的意味,“我交易了你所有的果子你高兴么?”

“高兴高兴。”宽大的帽檐微微一点,话音依旧苍老。

“那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呢!”唐芭歪着脑袋往帽檐底下看,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呃……”声音略微一顿,随即干笑了两声,好像在证实自己很高兴似的。

唐芭抿着唇忍者笑意,这人可太逗了!

孟良已经收好布包站了起来,甩手扛在肩上,“巫,该回去了。”

正欲起身的唐芭鬼使神差的又蹲了回去,仰头对孟良伸手道:“老人家很辛苦,这果子又好吃,再给他点条币吧!”

孟良犹豫了下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二条币递给唐芭。

唐芭接过后故意将条币离开“老头”半臂远,笑道:“谢谢你的果子,辛苦了。”

“巫喜欢就好。”说着抬臂去接,可手依旧缩在袖子里。

唐芭却没松手而是歪头瞥了眼孟良,孟良正朝食舍的方向望并没注意到她,唐芭借机语速极快的气声道:“我是不是还能再见到你?”

不知为什么,唐芭就是觉得此人是专门在这儿等她的!

此人手下明显一抖,低声道:“是。”

哪还有之前的苍老之态,明明是个青年人的声音。

唐芭翘了翘嘴角再无二话,和孟良一起向食舍走了回去。

见二人已经走远,“老头”这才摘掉帽子,嘴角噙着的笑意与唐芭如出一辙,看起来无害却又暗藏心机!

原本九天的行程因为一场大雪迟了两日。

1092巫祭415日,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中翱城到了。

车厢外熙熙攘攘,车厢里寂静无声。

唐芭仰躺在地默默计算着日子。

从狄威斯到中翱城一共用时22天,再过25天就是堪嘎带阿姆逃跑上船的日子,等她再返回苏米瓦奴时必然会见到堪嘎留下的“正”字记号,到时候她就借机逃走,一切就能按照原计划实施。

如果没见到,说明堪嘎前往部落的任务确实被取消了,那样她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恰布返回巫塔,再另作他某。

唐芭捻起一颗炸裂果塞进嘴里,眯眼享受果子炸开那一瞬的甜爽,也不知这果子能存放多久,只希望能让堪嘎和阿姆也吃到如此美味的水果。

车厢外的喧闹声逐渐没了,唐芭翻身坐起掀开毡帘瞧了瞧,外面只有一道厚厚的石墙再无它物,她知道这是要到巫殿了。

坐在车里的唐芭感觉身体后倾,她猜测这是在上坡,又行驶了好一会儿,角兽车终于停了。

车厢外响起孟良的话音,“唐芭巫,该下车了。”

车门应声而开。

唐芭跳下车拢了拢斗篷,又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头发抬头一瞧,不禁暗暗惊叹!

一座六角塔形建筑赫然耸立,不似狄威斯的巫塔是石头的灰色,这巫殿是由大块青石搭建而成,无论是宽度还是高度,看起来更加肃穆壮观。

巫殿的大门前是条宽阔且直长的台阶,只目测都有将近二十米,再加上十三层的塔身,少说也有近百米高!

台阶下方站着六名身穿刺有三角形图案的红袍巫,见到恰布下车后迎了上来,齐齐的弯了弯腰,“恭迎恰布大巫——”

唐芭闻声而去,刚在恰布身旁站稳,这六人又齐声道:“恭迎巫徒——”

话音刚落,就见其中一人向前走了一步再次弯了下腰道:“大帝和巫祖已在宫宇里等大巫,独浅大巫让我带您过去。”

恰布略一皱眉,对跟在身旁的孟厄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唐芭,你跟我走。”

唐芭眨了眨眼,这么快就面圣了,她还从没见过这等大人物呢!

这要放在古代,不就是去见皇帝么!

第九十章 进宫

宫宇前也有一条笔直宽阔的阶梯,比巫殿外的有过之而不及。虽然没有御道,但是走在其间也不难感受到那一片的肃穆庄严。

梯形的宫宇比狄威斯的多出三节,共六节,每一节的高度都有十米,同巫殿一样也都由青石搭建而成。

巫殿和宫宇一高一矮,一竖一横,遥遥相对分别立在两座山头之上,中间有一条长长的铁索桥,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角兽车行驶在铁索桥上时晃晃荡荡,坐在车里虽然看不到桥下景象却能平视到远方。

云雾弥漫间一座连连绵起伏群山望不到尽头,瑰丽壮阔,气势宏伟。

唐芭回想起在恰布书房看到的地图,中翱城就座落在无峰山的山脚下,这无峰山横跨整个中翱大陆,现在身在其中真是震撼人心!

唐芭收回视线跟随恰布进入了宫宇大门,两侧的青石方柱犹如卫士般根根伫立,随着深入宫中,光线也越来越暗,空旷的大厅除了他们一行人外再无他物。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其间,肃穆感也越来越盛,让人不自觉的放轻脚步屏息凝神。

“轰隆——”

两堵厚重的石门缓缓向两侧拉开,一声高亢的叫殿霎时响起:“狄威斯大巫——恰布进宫——”

石门的轰鸣声和叫殿声同时停止,场面肃静的让人骇然!

跨步进入大殿,两侧的青石方柱依旧,方柱间立着手持银色铁戟、身披红色战甲的军仕,各个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注视前方。

走在唐芭前面的只有恰布,所以她的视线毫无阻拦,一眼就望到毡毯尽头的高台。

高台最上方有个宽大高背的石椅,椅背顶端雕刻着不知是什么猎兽的头颅,石椅里端坐这一位身披墨绿盔甲、头顶墨色王冠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此人就是这个世界的帝王——垚褚。

王座下方还有一座石椅,高高的椅背下宽上尖,是个等边三角形状。一位老者手持骨白权杖、腰背笔直的立坐其间,一身墨绿色暗金刺绣的巫袍衬的老者面相堪称慈眉善目、鹤发童颜!

高台下方站列着好几排人,一侧是身穿巫袍一侧是披盔戴甲,此时全都微侧着身看向中间的毡毯。

唐芭用余光打量了着两侧的人,站在最尾端的是刺有三角形图案的红袍巫和军仕,其次是靛青素色、靛青刺绣、暗紫素色及刺绣,这些人数量都不少,只有墨绿素色的有四人,分别站在两侧队伍的最前端。

这站队明显是按照地位的高低排列而成,唐芭终于把这里的等级地位搞的一清二楚了!

收回视线平时前方,随着恰布一同弯了弯腰。

“狄威斯大巫恰布,见过大帝见过巫祖。”恰布高声道。

高台上传来一声浑厚的嗓音,“大巫恰布一路辛苦了。”

恰布弯腰回道:“不敢。”

“狄威斯可还安稳?”高台上的人问道。

恰布:“一切都安好,大帝放心。”

高台上传来盔甲摩擦的声音,唐芭猜这位帝王是站起来了。

她虽然平时前方却只能看到台阶,她可不敢在这里放肆抬头去看高台上的人。

果然,浑厚的话音离的近了,再次开口问道:“垚晟怎么还不来见我?难道他的身体还没好么?”

话中没有任何埋怨,只有担忧。

“回大帝,晟王身体好些了,但巫医说还不能太过疲劳,所以这次没能前来面见大帝,大帝不要怪罪。”恰布回道,“晟王特意让我带上450个奴隶进献给大帝,让我转告大帝不要担心,下个巫祭晟王会前来面见大帝。”

“我在信鸟里不是说这个巫祭不用进献奴隶了。”垚褚的话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平铺直述道。

恰布:“晟王一直很想念大帝,如果连这点献礼都断了,晟王心里难安,还望大帝收下晟王的心意。”

“好。”垚褚踱步道:“垚晟虽为王,却和我流着同一红脉,7个巫祭不见,我也很想念垚晟,垚晴也很想念他的阿夿,这次你回狄威斯就把垚晴带回去吧!”

恰布立刻弯腰道:“晟王特意嘱咐我,让大帝带他照顾晴君主,中翱比狄威斯更适合晴君主成长,还望大帝不要推辞。”

听着这君臣之间国事家事聊的正欢,唐芭有些走神,虽没见过垚晟但是听说过啊,可她从没听过垚晟生病的消息啊,还一病就是七年不能劳累,这是个什么病?难道垚晟其实是个病秧子?

高台上突然传出一阵老人特有的笑声,“恰布啊,你终于收了个正式巫徒了。”

恰布恭敬道:“回巫祖,她叫唐芭。”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起,唐芭立刻收回发散的神经。

“唐芭。”巫祖重复了一边,话中带笑道:“上来我看看。”

唐芭垂眼扫了下没有一丝褶皱的巫袍,这才抬脚向高台上走去,待到近前,恭恭敬敬的九十度鞠了一躬,“唐芭见过巫祖。”

巫祖看着面前嘴角带笑、神色从容的唐芭微微点了点头,“你很好啊!”

唐芭微一倾身,“谢巫祖称赞。”

巫祖目光一顿,停在了唐芭腰间,抬手指了指,“恰布竟然把这玄子绳给了你?”话落,巫祖再次把唐芭打量个遍,叹道:“还真是像啊!”

二人交谈的声音不大,只有站在高台上正和人说话的垚褚听到,垚褚闻声扫了眼唐芭再次和臣子们交谈了起来。

这玄子绳是恰布特意让她缠在腰间的,说是让她保身用,其真正用意唐芭却不明白,此时好像摸到了些头绪。

她这个捡来的岚歌阿姆貌似不仅声振狄威斯,就连中翱都远洋了!

果然,巫祖问道:“你知道岚歌么?”

唐芭:“知道一些,岚歌巫很厉害。”

巫祖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这玄子绳可是很厉害的器偶,听说是无巫最得意的作品,你要好好用它。”

“是,巫祖。”唐芭眨了眨眼,笑眯眯道:“巫祖,无巫是什么样的人啊,是和您一样这么和善又愿意让人亲近的老人家么?”

“哈哈哈……”巫祖仰头大笑,引得好多人都好奇的看向这一老一少的二人。

巫祖捋了捋银白的长胡,笑道:“我没见过无巫,也没听说有谁见过,要不怎么叫无巫呢?!”

唐芭弯腰奉承道:“谢巫祖教我。”

“你这个娃娃啊!”巫祖虚点着唐芭再次大笑起来。

第九十一章 两看相厌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唐芭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如此厌恶的目光盯着,那双目中的蔑视毫无保留的钉在她身上,就好像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似的!

招你惹你了!

唐芭想忽视都难,在心里过了千遍一再确认从没见过此人,就连那人身上的墨绿色袍子她都是第一回见,真想不明白何时惹到了这位大神,地位仅次于巫祖的大神!

讨厌我还看我!

被人用如此目光盯着,唐芭心里很窝火,更何况是莫名其妙!

原本空旷的大殿外此时充满了嗡嗡的交谈声,唐芭看似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其实她一刻都不想在这多呆。

奈何恰布正在和人交谈。

“恰布大巫,我阿夿确实没事?”

问话的女孩看起来和谷荣差不多大,上身穿着捻襟小布褂,下身A版长裙垂直脚踝,身后披着一件大红色皮毛斗篷,衬的女孩皮肤白皙很是娇贵。

唐芭看着那皮毛的质地猜测这斗篷应该价值不菲,至少她是没见过有红色皮毛的猎兽。

“晴君主放心,晟王一切安好。”恰布顿了一下继续道:“刚刚大帝还说让我带您回狄威斯。”

话只说了一半,唐芭都有点好奇垚晴会是什么反应。

“这……”

垚晴垂在身侧的两手不停的揪着斗篷,眼睛时不时的飘向一侧。

刚才唐芭就注意到这女孩总看向一处,在加上现在小女孩家家的姿态,唐芭立刻猜出那里有她的心上人。

少有八卦之心的唐芭好奇了,在恰布身后错了一步回头看,又对上那道让人讨厌的目光,那人正在和另一个人交谈,眼睛却看向的是她。

唐芭翻着白眼转回身再一瞧垚晴,瞬间了然,原来垚晴喜欢的是那人,而那人看的貌似……是垚晴?!

唐芭哭笑不得,真是自作多情,嘲弄了翻自己后暗暗替垚晴抹了把同情泪。

孩子啊,你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个人啊,就不怕被冻死!

恰布也没吊多长时间胃口,一见见垚晴为难就开口解释道:“晟王让您安心在中翱,下个巫祭晟王就会来了!”

“真的!”垚晴大喜,也不知是因为继续留在中翱还是因为她阿夿会来。

恰布看似也无心多问,只是很平常的点点头,“真的。”

“恰布大巫,好啊。”

话音从后方传来,很有磁性,唐芭心里这么想着闻声回头一看,又是那人!

“诺弋!”垚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补充道:“诺弋大巫,安。”

恰布也转过身,见到来人弯了弯腰,“诺弋大巫,安。”

唐芭也随着恰布欠了欠身,但是没说话,因为她确定以及肯定这个叫诺弋的家伙非常讨厌她!

诺弋不矮,一身墨绿素色巫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批了一层无形的盔甲似的让人觉得坚不可摧,他睨了一眼唐芭,开口道:“恰布大巫怎么把玄子绳给了她,她根本不配!”

唐芭顿时气结,她何时被人当面讽刺过,这意思不就是她连个物件都不如,刚要开口反驳在看那人的巫袍生生的吞了回去,哽在喉咙的火气搅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噌噌冒火。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唐芭横错一步整个人都躲在恰布身后,她以后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了。

恰布笑道:“诺弋大巫不知道,我这个巫徒很聪明,不比死去的岚歌差,所以我才将玄子绳给了她。”

“聪明?!”诺弋一侧的嘴角微微动了下,再加上那张冷冰冰的脸,活生生的教学版的讽刺表情,“聪明我倒没看出,嘴巴倒是很会唬人。”

妈蛋!

唐芭双手紧紧攥着腰间的玄子绳,如果不是地位所限,她保证一定不抽死他!

还没等恰布回话,垚晴一语惊人道:“诺弋!你刚刚就一直在看她,你是不是喜欢她!”

什么!

唐芭忍不住探出身,她要好好看看这孩子的眼睛是不是瞎的,从哪看出喜欢来了!

诺弋眉头一皱,二话不说大步离开,垚晴紧追而去,不一会儿这二人就看不见身影了。

唐芭默默的舒了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恰布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淡淡的说:“诺弋是器偶大巫,一项奉无巫为尊,你不要多心,走吧。”

唐芭听明白了,就是说那家伙是无巫的脑残粉,只要是无巫做出来的东西绝不允许别人用,这人脑子有病吧!

前来进献的各地大巫和巫仕都被安排在巫殿居住,恰布在七层,唐芭在五层。

自从来到巫殿,恰布对唐芭的看管相对宽松了许多,唐芭的门外也难得没有人在守卫。

巫殿里的复杂构造比巫塔更甚,不过唐芭可不想在这个地方瞎折腾,连逛逛的心情都提不起来。

她只想安安分分的做个隐形人之后赶紧离开,这里的官儿又大人又多,像她这般只能靠着恰布的小人儿还是安分守己才是明智的选择。

夜幕降临,唐芭蹲坐在火塘旁,手握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里面的火苗,也许是她小心眼,那人讨厌的目光和可恶的话一直在她脑中挥散不去,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憋屈。

唐芭暗暗的劝说自己,可奈何那股火气没发出去一直憋在心里!

太可恶了!

“咔嚓!”

唐芭一把撅断那根两只粗的木棍,甩手扔进火塘里,刚要撩起巫袍拿出短鞭,门就被叩响了。

唐芭搓了搓脸前去开门,是恰布!

“还习惯么?”恰布迈步进屋。

“大巫,安。”唐芭弯了弯腰,实话实说道:“没有巫塔好。”

这话取悦了恰布,笑道:“当然没有咱们的巫塔好了,等办完事咱们就回去。”

恰布身后跟着孟厄和孟良,两人手里各自端着食物,手脚麻利的摆放在桌几上又退了出去。

恰布坐下后对着唐芭摆了摆手,“就知道你会不习惯,过来,一起吃。”

如果不是那心头一直没停歇的心慌,唐芭真心觉得恰布还不错,不过她知道这只是恰布的表象而已!

第九十二章 古早之地

天刚蒙蒙亮,唐芭就随着恰布出了巫殿,殿外已经排满了角兽车,每辆车前都有两只角头兽。

各色的巫和仕们就像赶朝会般从巫殿大门鱼贯而出,各自走向角兽车。

清晨还未散去的雾气加上人和动物呼出的热气,使得整个殿前都飘散着浓浓的白雾,这热闹的场面瞬间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平添了更多的烟火气。

一辆接一辆的角兽车向山下奔去,角头兽踏地的“哒哒”声此起彼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队连成线的向西方奔进。

车厢里还算暖和,恰布盘腿靠壁闭目养神,唐芭跪坐在对面,随着车厢的晃动,她垂着的脑袋也如同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一看就知是睡着了。

装睡,已经让唐芭练得炉火纯青,她只是不想应酬恰布而已。

他们这是要去古早之地去开采神陨!

神陨是什么?

唐芭理解为是某种能源,可以驱动器偶、巫偶或者人偶的动力源泉。

也是,这个世界的照明基本是靠火和萤石;交通是四角兽,船是靠风、水和人为动力,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地方需要能源。

每个巫祭时各地大巫都要前往中翱,用她的话来说进贡只是一方面,来中翱换取神陨才是重点!

没行驶多久,一辆辆角兽车井然有序的停在一片空地上,原本清冷的地方瞬间热闹起来。

唐芭随着恰布下了车,直入眼睛的就是一道又高又望不到边的石墙,石墙随着地面的走势而起伏,长龙般盘桓在群山之间,像极了前世的长城。

连巫带仕全都下了车,不说人山人海也有上百人,全都齐齐的朝着石墙上的门洞走去,按说门洞不小,可在这气势如虹的山涧中也只能是个洞。

这墙后应该就是古早之地了!

随着人流进入,唐芭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古早之地竟然是一片废墟。

倒塌的墙壁,断裂的石柱,一片灰黑之间参杂着积雪,青砂走石,雪屑飞扬,处处都透着股着凄凉与沧桑!

这片废墟很大很大,这上百的人步行在其间也如同蚂蚁般微不足道。

唐芭唏嘘不已,只是看着这些残垣断壁也能猜出这里曾有过灿烂的文明,也不知是……哪个朝代留下的这片废墟。

脚下一咯,唐芭低头瞧了瞧,随即俯身捡了起来凑近一瞧,心里“咯噔”一下,不可置信的又用手把这块巴掌大的碎片擦了擦,真的是瓷器!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别说瓷器了,就连陶器唐芭都没见过!

走在前面的恰布见唐芭没在身侧,回头招呼道:“唐芭,跟上。”

唐芭小跑至恰布身边,举起手里的瓷片问道:“大巫,这是什么?”

恰布睨了一眼,“希夏不是有树水做的盘子么,这个那个差不多。”

差不多?!这可差远了行么!

“古早之地是神陨的地方,这里的东西不准随便乱拿,放下吧。”恰布继续道。

“是,大巫。”唐芭点了点头,听话的又搁到地上。不过通过这个发现,倒把她的注意力从远处拉回近前。

唐芭就像寻宝似的埋头苦看,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踢开脚下的一块积雪,下面竟然是几缕手指粗细的线,唐芭实在忍不住,故意放慢脚步抖手握住藏在袖口里的角匕,趁恰布没注意迅速弯腰一割,随后若无其事的跟在恰布身后。

唐芭端着袖子垂眼一瞧,表面裹着的外皮很脆,用手一黏就碎了,连带着里面的东西也跟着碎了,但这不影响辨认,真的是电线!

难道这个世界曾经使用过电?!

她前世的世界也才到十九世纪时才有了电灯,那这片废墟的文明到了什么程度才走向灭亡的?这个世界的历史又是什么样的?那现在的状态是不是反古了?

唐芭暗暗吸了口凉气,茫然的看着四周的废墟,她看到了类似钢筋样式的东西,看到了瓷器,这回又看到了电线,如果这时突然冒出个汽车来,她真不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反应!

胡思乱想间,稀稀拉拉的队伍重新聚集起来,一座三棱锥样式的雕塑赫然伫立在废墟之中,雕塑前有一方平台,巫祖正手持一人多高的权杖立在上方,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身穿墨绿素色巫袍的男人。

唐芭脑中都是各种现代科技的画面,眼前却是返璞归真的现实,整个人都像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又深陷其中,恍恍惚惚间也不知台上的巫祖都说了什么,只是机械的跟着众人一起弯腰。

待众人散开时,唐芭还在神游天外。

“唐芭,你在这等我不许乱走。”

听到恰布的话,唐芭条件反射的弯腰回道:“是,大巫。”

直到那张惹人讨厌的脸出现在眼前,唐芭才把飞离体外的魂给拽回来。

唐芭面无表情的欠了欠身,“诺弋大巫,安。”

诺弋冷着脸,上来就道:“你不能用玄子绳。”

唐芭嘴角微翘,眼睛平视前方的巫袍,反问道:“诺弋大巫,我为什么就不能用玄子绳?”

“哼!”一声冷笑,诺弋没直面回答唐芭的话,反而讽刺道:“你会用么?”

“不会。”唐芭下巴微仰直视诺弋那张冷脸,一边感叹白瞎了一副好面孔一边开口道:“我当腰绳围着,诺弋大巫会生气么!?”

诺弋的脸都能结出冰霜来,紧攥着的双拳也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也只是在这时,唐芭的心里才有一丝悸动,不过她一点都不怕,虽然这家伙比恰布的官职大,但是打……人也要看主人的,她笃定这诺弋不会动手!

“诺弋大巫,安啊!”

一声问候突然响起,诺弋“刷”的一下转过身赶紧止住正欲给他弯腰的老头,反倒是他给这个老头弯了弯腰,语气恭敬道:“即班大巫,安。”

唐芭眉头微挑,这个叫即班的老头是什么来历,明明是和恰布一个等级,诺弋怎么反过来给他行礼!

纳闷归纳闷,礼数不能变。

唐芭也弯腰道:“唐芭见过即班大巫,安。”

第九十三章 即班大巫

即班大巫一头花白的长发拢在脑后,花白的长胡比巫祖的还长,一直垂到肚子,同头发一样也在中段系着跟布绳。

即班面色和善,目光在诺弋和唐芭之间穿梭,虚点了点诺弋笑道:“你在为难这个娃娃吧?”

听口气,即班和诺弋的关系非浅啊!

诺弋睨了眼唐芭,一点头道:“即班大巫,我还有事先走了,您小心。”

唐芭嘴角含笑,心里把这人骂了一千遍:小心!小心你大爷,我一个姑娘家家的能把一个老头怎么着啊!妈蛋!

“你别和他生气。”即班大巫捋了捋胡须,和蔼道:“他这人独惯了,不太会说话。”

可不就是毒,嘴巴更毒!

唐芭笑眯眯道:“我怎么会生诺弋大巫的气,诺弋大巫也是好心,教我如何使用玄子绳。”

即班大巫笑道:“巫祖说的没错,你这个娃娃的嘴巴可比岚歌厉害多喽!”

又是岚歌!

唐芭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这岚歌真是阴魂不散啊!

“以前啊,也是在这个时候,诺弋和岚歌一个9巫祭一个8巫祭,就是在这里,诺弋看到岚歌拿着玄子绳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即班大巫捋着胡须笑道。

唐芭的脑子却断弦了,那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岁的诺弋已经四十九岁啦!长的也太面嫩了吧!

即班大巫哪知道唐芭脑子里想的什么,继续道:“还没有人在古早之地决斗过呢,当时可把我和恰布吓坏了,赶紧上前阻止,巫祖就说让他们打,我们这些人就围在一旁看这两个小娃娃决斗,哈哈哈……”

说着,即班大巫自己大笑起来。

“那最后谁胜了?”唐芭赶紧问道。

“当然是岚歌喽!”即班大巫抬手放在腰间比划了一下,“那娃娃小人一丁点,甩起玄子绳来真是毫不留情,打的诺弋连岚歌的身都近不了,也把诺弋给打服气了。”

没想到她这个阿姆还真是厉害,能动手绝不用嘴,有部落人的风范!

“恰布能把这玄子绳给你,我想你也不会差的。诺弋那孩子的脑子不转弯,我会好好说他,不行你也打他一顿。”即班大巫眼角堆着笑纹,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比划个挥刀的动作,怎么看怎么滑稽。

“我可打不过他。”唐芭知道即班大巫是在开玩笑,故而说起话来也轻松了,“诺弋大巫那么大的一个,您看我这么丁点,等我也长那么大在打,肯定能胜。”

“哈哈哈……”即班大巫摸了摸唐芭的头,慢声慢气道:“别看他那个样子,心很好的。只要是他服气的人,他就能服气到死,估计是看到你和岚歌长的相像,又拿了岚歌的玄子绳,他这是在为岚歌不平呢!”

要是这么说,唐芭倒真不怎么生气了,敢情这诺弋还是个重感情的人!

通过几句闲聊,唐芭对这老头印象很好,说话慢吞吞的润物细无声,让人特别舒服,脸上的笑容也自然多了几分真心。

“谢谢即班大巫给我说这些,是我不懂事了。”唐芭弯腰道。

“哎,怎么能怪你呢,你又不知道以前的事。”即班指了指玄子绳,“里面还没有神陨呢吧,一会儿采一块合适的神陨放进去,你就知道器偶的真正厉害之处了。”

一提到神陨,唐芭赶紧问道:“即班大巫,神陨在哪呢?我怎么一直没看到?”

即班抬手一指,“在那边,还要走上一会儿才能到呢。”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原因离开的恰布回来了。

唐芭本想趁机请教即班大巫关于古早之地的事,现在也不方便再开口了。

两个级别一样的大巫见面难免要相互寒暄一通,唐芭退至恰布身后偷瞄了眼孟厄和孟良,每个人都拎着一个大皮包。

恰布干什么去了竟然把孟良都带走了?对她也真是太放心了吧!

临分别之时,唐芭感念即班大巫消了她的心结,特意弯腰以示道别,可这一举动却引起了恰布注意。

恰布状似随口问道:“和即班大巫都说了什么,看你们都很开心。”

唐芭抿嘴一乐,“即班大巫给我讲岚歌巫和诺弋大巫决斗的事。”

“哦——”恰布也是忽然想起此事,笑道:“即班是斯卡斯的大巫,当时的诺弋是他的巫徒,岚歌是我的巫徒,都以为会受到巫祖的惩罚,没想到巫祖倒是看的很开心。”

怪不得诺弋对即班行礼,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徒弟也能比师傅的官大啊!

远处突显一片影影倬倬,唐芭的眼睛都快掉出来,虽然还看不太清是什么,可她却在那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天,怎能不熟悉!

巫师之山!

看着和巫师之山一模一样的晶石山,唐芭条件反射的捂着胸口,她脖上正挂着藏有三棱锥石头的项链,幸亏衣服还算厚实,不然就麻烦了!

恰布看见唐芭的状态笑道:“很好看是不是!”

唐芭迅速回神,点头称赞:“真是太好看了,大巫,这就是神陨?”

“对。”恰布侧头道:“孟良,这些日子你就陪在唐芭身边,教她采神陨。”

“是,我的大巫。”孟良躬了躬身,抬臂一指,“唐芭巫,跟我来。”

唐芭一路走一路惊奇的看着那些平时人魔狗样的巫们此时像开山的苦工似的趴在石山上“叮叮当当”敲的正欢,那小心翼翼地模样既让唐芭觉得好笑,又让唐芭心里激动万分!

只看这些巫们对石山的态度就知道神陨极其珍贵,而她发现了一处沉睡在碎星山中的巫师之山,这跟突降而来的一座金山有什么区别,并且,那可是整整一大片的金山啊!

唐芭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半垂着眼睑掩盖一发不可收拾的兴奋,看似镇定的跟着孟良学习开采神陨。

开采工具很小巧,平铲,锥子和锤子,除了锤子是铁的,其他两样都是用骨头制作而成,唐芭猜测骨头不仅坚硬又有一定的韧性,不会刮伤神陨才会如此。

虽然在巫师之山呆了那么久,唐芭还真不知道神陨山的内部竟然是这样的。

离近细看,能发现隐隐的脉络,开采就是用骨锥沿着脉络轻轻凿开,待有些松动后在用平铲进行分离,最后再用骨锥将其挑出,一块天然的三棱锥石头就被从石山中抠出来。

三棱锥晶体规格不一,怪不得即班大巫说让她采一块合适的神陨放进玄子绳里,可惜的是她根本不知道玄子绳的机关在哪开启,好在开采神陨不是一天就完事的!

之前唐芭没觉得有什么,听完即班大巫讲述后,现在倒很期待放入神陨后的玄子绳到底是什么样子。

“唐芭巫,放进来吧。”孟良拉过大皮包。

包里已经有好几块大小不一的神陨,此时正在高频闪动,唐芭不动声色的检查了下藏在衣里的小石头,暗自琢磨着把链绳再加长些,以防万一。

第九十四章 密谋

月黑风高杀人夜,星暗云厚密谋时。

两个身影隐在黑暗之中匆匆前行,目的明确的直奔巫殿外的一处角落。

穿过败落的树林又走了一段,直到看见一点幽幽的亮光,其中一人才低声道:“你在这里守着。”话落,自顾自的向着光源走去。

这是巫殿外城墙的夹角处,而这里已经有两个人在此等候。

新加入进来的人显然有些意外,脚步顿了一下才再次走上前,上下打量了遍那身披暗灰色斗篷头戴兜帽的人,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此人,对另一个人问道:“独浅,他是谁?”

一阵哑声嘶笑,此人撩开了兜帽,“恰布大巫,安啊!”

“阿尔森?!”恰布相当意外,此人是碎屿都的督主,一项和其他大巫没什么交集,怎么会在这里?

恰布皱眉看向独浅,问道:“怎么回事?”

独浅转着手里的萤石没回答恰布的话,反而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何将那么多神陨带回狄威斯?”

“当然。”恰布非常不满,不仅仅是被质问而不满,更重要的是,一直都是他和独浅制定计划,可这回却在没经过他的允许下,独浅竟然自作主张的把阿尔森带到这里。

阿尔森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又对他们的计划知道多少?

恰布有种猎物突然被强行分割出去的不痛快,脸色异常难看!

独浅没理会恰布的不快,继续说道:“那你知不知道,垚褚其实已经对你圈禁垚晟的事起了疑心?”

恰布心里一颤,对独浅的不满更盛一筹,“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为什么你才告诉我?”

“因为我也是刚知道。”萤石的光照在独浅的脸上阴晴难辨,“是督主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这次叫你过来也是因为这件事,不管你之前怎么计划的,现在必须换掉,这回由阿尔森督主从我这里带出神陨,直接送到小塞邑,你在那里接手。”

独浅一项很强势,而这回恰布却不想妥协,毕竟这些神陨对他来说是制衡独浅的关键,绝不能转手他人。

“不行。”恰布拒绝的很强硬,“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万一出了差错,会影响咱们整个计划。”

“就是因为咱们的计划我才会这么决定。”独浅目光冷厉的扫过恰布,一字一顿道:“你那600个奴隶骗的还挺顺利,嗯?”

恰布愣住了,这件事怎么会传到了中翱城?他自诩做的还算隐蔽,也断定热卜厍绝不会说出此事……

“不用猜了。”就见独浅继续道:“你早就被垚褚的人给盯上了,幸亏督主在中翱城里发现了这些人并且把他们都杀了,这才把消息拦在了你我之间。”

连番的变故让恰布哑口无言,脑中也在快速搜索一路上碰到的人和事,然而他竟然什么都没翻找出来。

嘶哑的笑声再次响起,这让恰布的脸色更加难看。

“独浅大巫,恰布大巫不相信我很正常,一是我们毕竟连话都没怎么说过,再有恰布大巫也是担心以后的事,对不对啊!?”阿尔森笑道:“恰布大巫放心,我这人直白的很,不妨和你透个底,事成之后,我只要狄威斯,其他再没有任何要求。”

心口不一的人恰布见的多了,正要开口就瞄见独浅递来的目光,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一路就辛苦督主运送了。”独浅接话道,“对了,阿尔森督主,你刚刚说要送我个惊喜,到底是什么?”

“有人挡了您的路,我帮您清除清除。”阿尔森重新带上兜帽,话音还带着笑意:“惊喜一会儿送到,两位大巫,回巫殿去吧。”

见阿尔森走远,独浅才拉着恰布继续道:“你这次返回狄威斯也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恰布没理会,反问道:“你和阿尔森早就有了联系?”

“不用对他怀疑,咱们现在是捆在一起的木棍,只能一起烧了,谁都跑不了。”独浅拍了拍恰布的肩,“咱们计划了这么久,眼看时机就要成熟,只靠你我二人很难成事,既然有人愿意出力,那就让他做,后面的事不还是咱们说的算。”

恰布一直黑着脸的终于有所缓和,“刚才阿尔森说要清除挡你路的人,难道他要杀了诺弋?”

独浅看着巫殿方向没说话,眼里却闪过一丝狠辣!

巫殿七层的一间房舍内,即班大巫盘腿坐在一方高垫上,慢悠悠道:“诺弋啊,你的事都处理好了么?”

即班大巫很少会追着一件事情不放,必然事出有因,可是大巫不说,他也只好猜了。

“大巫,您为什么执意要我回去,是不是斯卡斯出事了?”诺弋端正的跪坐在即班大巫对面,略微倾了倾身,问道。

即班大巫捋着胡须,看着自己亲手教出的巫徒已经成为巫祖的继承者之一,还是历代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个,心里很是自豪。

“斯卡斯有事你才回去,没事就不能陪我多呆几日?”即班大巫倚老卖老,耍起了小孩儿脾气,“我都不知道还有几日活头了!”

诺弋常年绷着的脸一见即班就破功,眉眼含笑,道:“大巫不过才121巫祭,巫祖都还活的好好的,您肯定比巫祖活的久。”

“哎呦,这话要是让巫祖听到,还不拿杖子打你。”即班大巫笑道:“行啦,我已经和巫祖说好了,过几日你就跟我回斯卡斯,正好帮我教教那几个巫徒。”

“您和巫祖说好了?”这让诺弋有些吃惊,“大巫,我……”

“我什么我!”即班大巫立刻变了脸,唬道,“就这么定了,赶紧走赶紧走,你在这烦的我都不能休息了。”

说完,即班大巫一歪身直接躺了下来,人家准备睡觉了!

诺弋无奈极了,只好起身离开,想着还有些时日,到时在劝说即班大巫也不迟。

听到关门声,即班大巫重新坐了起来,眉头直接拧成了一团疙瘩,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回想着巫祖的话,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巫殿怕是要不平静了!

第九十五章 大战妖孽

房舍里的火塘噼啪作响,火光拉长了一道走了形的黑影。

唐芭做贼似的趴在门缝处倾听外面的响动,突然一把将门拉开,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两侧的走廊昏暗无人,她这才放心的重新把门关好,并插上了门闩。

然而还没完,唐芭走到窗口旁侧身挑开毡帘往外瞄了瞄,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放下毡帘将其一点一点的捻好,保证堵好每一条缝隙,这才拍了拍手上的土坐回火塘边。

黝黑锃光的玄子绳盘在地上,犹如一条沉睡中的大蟒,只待清醒后大显神威。

说实话,这条长鞭对于唐芭来说握起来还真有些困难,奈何人家是个器偶,期待之心越来越盛!

唐芭双手交握鞭柄,通过轻微的扭动,仔细感受掌间的变化,等到那微妙的震动轻启时,两手向内侧猛的一扣,“咔嗒”一声轻响,双手再次一上一下的发力,一个内置的凹槽出现了。

唐芭做贼心虚的看了看门口又瞧了瞧窗口,抖手将藏在袖口里的皮袋子掏出来,系口处还透着一闪一闪的绿芒。

她用了一晚上的时间研究出开启机关的方法,量好所需神陨的大小,连着采了好几天才找到一块看起来相对合适的神陨。

火塘里的光瞬间黯然失色,全都隐匿在一片绿芒之间,整间房舍充满了跳动的光芒,只在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火焰以胜利者的姿态不停的抖着身躯,继续挥发着余热。

唐芭摸了摸没有一丝缝隙的鞭柄,心里喜滋滋的,不枉她找了这么多神陨,尺寸刚刚好!

突然手下一震,这条有胳膊粗的长鞭从柄端开始涌出了一道光环,顺着鞭身直至纤细的尾端,墨黑的鞭子瞬间被一层荧光笼罩。

还没等唐芭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鞭子突然“活”了!

鞭身先是一阵抖动,随即幅度越来越大,鞭子像是要冲破无形的禁锢似的直接甩出一条此起彼伏的大波浪,随着鞭尾的下落,“啪”的一声脆响,直接在毡毯上留下了一道鞭痕!

唐芭眼睛瞪的溜大,眼看着鞭尾再次无动自起,冲着她的脸就甩了过来。

唐芭条件发射的侧头避开,哪想到这条鞭子如同长了眼般打着勾继续往回甩。

这还了得!

唐芭赶紧扔掉这妖孽,一边躲避攻击一边撩开巫袍将短鞭抽出。

扫了一眼手里的短鞭,唐芭简直哭笑不得。

不比不知道,一比太失望!

她手中的这条短鞭跟长虫似的,在这条猛蛇的眼里真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那能怎么办!

唐芭又把袖间的角匕抽出,眯眼瞧着那条活过来的鞭子挑起了嘴角。

今天咱们就来看看是孙子厉害还是祖宗厉害!

现在的唐芭哪还顾得上别的,她眼里只有那条正在扭动身躯的长鞭,斗志成功的被这妖孽激起,只想着如何将其收服!

长鞭在地上打着旋儿,犹如弹簧般跳跃而起,冲着唐芭的脑袋再次甩尾而来。

“啪”的一声脆响,唐芭甩出的短鞭与猛蛇般的长鞭刹时相撞,短鞭果然不堪一击,直接被卸掉了力道。

唐芭眉头微皱,立刻歪身避开再次袭来的攻击,大鹏展翅似的俯身从鞭身下方穿过,然而长鞭跟自动带了瞄准器般紧随其后。

唐芭和长鞭绕了几圈后发现不是办法,突然向后错步借力一个后空翻,不在和长鞭周旋,一边围着屋子跑跳一边思考如何将这妖孽制服!

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鞭柄将神陨取出,可也得有近身的机会才行,这长鞭的防守异常严密,简直是太让人出乎意料了。

这就是器偶!

唐芭余光扫了眼紧追不舍的鞭尾,毫无预兆的踏地起跳,一手将角匕刺入墙壁,一手甩出短鞭绕住角匕,踏着墙壁就往反方向跑,脚下借力一跃,奔着鞭柄的方向窜了过去。

长鞭打着卷也跟着往回返,泛着荧光的鞭身擦着地面不停的扭动,扬起的尾端直接将火塘里的灰屑扫的到处翻飞。

本来就不大的房舍尘土飞扬,火星漫天,一人一物打的不可开交。

唐芭甩手放出短鞭勾住长鞭的鞭柄,刚将其握在掌间,长鞭就反身缠了过来,眨眼间就紧绕在唐芭身上。

而在这时,纤细的鞭尾毫不留情的直奔唐芭的眼睛,似乎不把人弄死绝不罢休!

唐芭甩手抖出短鞭绕着钢锥般的鞭尾,然而长鞭身躯一抖,短鞭竟然滑了下去。

情急之下,唐芭立刻丢掉短鞭徒手就抓,鞭尾也不留情面的勾身一刺,直接穿透了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虎口。

鲜红的血液霎时涌出,汗水外加流出的血液,紧握鞭身的手心直打滑,眼见那条一直在挣扎的长鞭就要脱手而出,意外再次发生了!

那条长鞭似乎嗜血般卖力的吸着那新鲜的血液,荧光之上瞬间浮了一层血雾,随即,不动了!

战斗开始的突然,结束的更是莫名其妙。

唐芭连呼带喘的盯着一动不动的妖孽,绷紧的肌肉还处在迎战状态,就怕这家伙再次抽风!

果然,长鞭又毫无预兆的抖了下身躯,不过,这次只是抖动而已,泛着血雾的荧光被墨色的身躯渐渐吸入,没一会儿就回到最初始的状态。

唐芭抬脚碰了碰长鞭,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才担心起其他的事情来。

刚才打斗的太激烈,根本没注意门外是否有响动。

唐芭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屏息凝听,随后再次开门进行确认,这才真真正正的放下心来。

可是这屋里……

火塘里的火苗奄奄一息,墙壁上道道鞭痕,上面还扎着她的角匕,地上狼藉一片,床铺一层灰屑,满屋的火星虽然已灭,尘土却还在飘扬。

唐芭看着虎口处的伤,一脸愁容。

早知这妖孽要滴血认亲,给它一碗就是了,干嘛折腾成这样!

和兽斗,和人斗,唐芭怎么也没想到这大晚上的竟然还和条鞭子大战了三百回合,也不知是谁给起了个玄子绳的名,简直有损那勇猛的气势!

唐芭一边叹气一边处理手上的伤,之后又任劳任怨的收拾起屋子来,地上的毡毯还好说,清扫干净后在刺上点毛倒也看不出来,可这墙壁怎么处理呢?!

第九十六章 不平静的黑日(上)

诺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即班大巫什么时候和巫祖说好了让他回斯卡斯,即使要回也不必这么着急,再说,他都已经离开斯卡斯八个巫祭了,真要是斯卡斯出事,以即班大巫的地位和威望,根本不需要他去解决?!

心事重重的诺弋返回自己的房舍,刚将门关上,背后突然掀起一股凉风,还没等他转过身喉咙处就多出一把匕首。

诺弋保持着关门的动作一动不动,他背后的人也没动,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开口。

突然,背后的人发出一阵轻笑,“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死了。”

随着话音的下落,喉咙处的匕首也随之消失。

诺弋转过身,就见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靠坐在窗口旁把玩着一把匕首,头上的兜帽拉的很低,并且此人还处在阴影之中根本看不见面容,但是那把匕首却刚刚抵在他的喉咙处。

诺弋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房舍,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也没发现还有其他人,这才把目光重新聚焦在窗口处。

“你不杀我,怎么和鹰卢交代。”诺弋踱步到方垫旁,一撩巫袍的下摆坐下了。

又是一阵轻笑,此人开口道:“难道只有鹰卢的人才能穿成这样?”

诺弋抬眼再次看了看那把匕首,转而问道:“另一把呢?”

飞转的匕首霎时停住,此人兜帽微动,出声道:“看来无巫和你说了不少我的事。”

诺弋:“没有,我认识那一对匕首,是无巫在临死前制作的,没想到那个人是你。”

“你是无巫一手教出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再给我制作两把,现在的对于我来说有点小了。”此人手腕一翻,另一把匕首脱掌而出,冲着诺弋就飞了过去。

诺弋抄手一接,一边摩挲匕首一边问道:“你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顺便而已。”此人向窗外看了眼,“鹰卢确实派人来杀你,但不是我。”

“这么说你是来保护我了。”诺弋的嘴角微微一动,讽刺的意味非常明显。

“你刚刚从哪来?”这一声质问不似之前淡定,不仅急促更添了几分急迫。

诺弋突然察觉不妙,微皱眉头如实回道:“即班大巫。”

“坏了!”话落,此人一歪身,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

诺弋见状飞速奔向窗口,他这里是巫殿十一层,不仅是巫殿下方,就连其余的地方都没见一个人影。

诺弋凝眉深思,随即心里“咯噔”一下反身冲出房门,直奔即班大巫房舍。

即班大巫的房门是由他亲自关上的,而此时却半虚半掩,诺弋直接将门推开,一眼就看到趴伏在地上的即班大巫。

毡毯上一片血迹,即班大巫的背后血肉一片,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异常刺目清晰!

***

唐芭抹了把脸上的汗,双手掐腰看着墙壁上的鞭痕,头疼的直皱眉。

用了好几种方法都掩盖不住,明天要是被恰布或者孟良看见,她根本就没办法解释。

想了想,决定弄些土来试一试。

唐芭摸了摸腰间的短鞭,检查了下袖口中的角匕,拎着一个准备装土的皮袋子,拉开了门。

之后,唐芭愣住了,刚才她检查过两次都没发现人,这孟良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门突然被拉开,孟良也吓了一跳,张了几次嘴才把话说出来:“唐芭巫,你要出去?”

“呃……”唐芭正琢磨着如何解释,突然一阵心悸来的猝不及防。

唐芭条件反射的闪身一避,只觉眼前一花,孟良已经趴在地上,再抬眼时,三道泛着冷光的勾子直奔她胸口。

唐芭想都没想,顺势后仰下腰,翻身站起的同时抽出腰间的短鞭,还没等甩出,只听一声闷哼,那把举起的钢爪就垂了下去,还没等爪子落地,就被隐在刺客身后的人给接住了。

那人拎着刺客脖领的手一松,刺客顿时瘫倒在地。

削尖的下巴!黑色的斗篷!不正是当初救她出臧狼的那个人!

“是你!”唐芭抬手指着那人惊讶道。

“好久不见。”此人边说边摘掉兜帽,垂眼瞧了瞧唐芭,唇角微启,道:“长高了不少么,唐芭。”

唐芭觉得这个晚上还真是热闹,刚和长鞭大战三百回合,出门又遇到刺杀,然后就又被这人救了一次,一时之间脑子有些混乱!

“这……这是怎么回事?”唐芭指着地上的人问道。

盲风望了眼走廊的尽头,唇角一翘,“还真不好解释,我救了你,你也该帮帮我了。”

唐芭看着盲风有些愣神,这男人长的可真好看,剑眉凤眼高鼻梁,皮肤也很好,如果当初就看到这副面相,说什么她都要跟着这人走,不能怪她,哪个女人在看到帅哥时能移开眼。

“喂?想什么呢?”盲风有些奇怪的看着唐芭,怎么灰头土脸的,余光扫到了房舍里,随即轻笑出声:“你刚才在干嘛,石壁上是怎么回事?”

石壁!

唐芭立刻回神,一把抢过盲风手里的钢爪反身回了屋子。

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

唐芭举起爪子就在鞭痕上又刮了一层,干嘛?

伪造现场!

盲风抱臂倚着门框,一边观察着走廊一边瞧着唐芭折腾,这要是条件允许,估计盲风都能击掌叫出好来!

“喂,你自己在房舍里干嘛了!”盲风忍着笑问道。

唐芭抽了抽嘴角,嘴硬道:“要你管!”

唐芭下手飞快,这会儿已经搞定了墙壁,环视一下四周,抬脚踢了踢火塘,又弄乱了床铺,把刚收拾好的房舍又折腾的乱七八糟。

“你,把那个人拉到这里。”唐芭指着房舍里靠近门口的位置,指挥道。

盲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任劳任怨的按照唐芭的要求将人拽进房舍,“你就不问问他是什么人?”

“好,就放在这,把孟良拽到这里。”唐芭也瞄了眼走廊,“爱谁谁,我什么都不知道。”

盲风认同的点了点头,笑道:“我听到脚步声了,你还有什么吩咐?”

第九十七章 不平静的黑日(下)

唐芭一边拆掉手上的绷带一边找位置,“把我弄晕。”

盲风冲着地面挑了下下巴,“你直接躺那不就行了。”

“那不行,不够真实。”手上的血已经止住,唐芭皱着眉把伤口揉开,直到再次流出血来才躺在地上,还摆了个姿势,冲着盲风招了招手,“行了,开始吧。”

盲风捂着额头仰头憋笑,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唐芭这么……好玩?!

“我开始了?”盲风笑的斗篷都在乱颤,蹲在唐芭身边招呼了一声。

“恩,来吧!”唐芭视死如归道,然而刚闭上的眼睛倏的一下又睁开了,就见盲风已经扬起了手。

“等等!”唐芭迅速抬臂隔住了正待挥下的手,“你叫什么?”

唐芭在不省人事前想的最后一件事竟然是:盲风的皮肤真好!

***

“即班大巫什么时候死的?”

“不知道,我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在巫殿里杀人!”

“是啊,我还没见过有人在巫殿里被杀了。”

……

低低的私语声接连不断,刚赶到的恰布和独浅对了个眼神,都从各自的目光中看出意外来,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到诺弋身上。

诺弋眼眶微红,跪在地上握着一只冰凉的手。

即班大巫对他来说就如同阿夿一样,这让他怎么不伤心。

“巫祖。”一个巫仕跑了过来回,对着巫祖一弯腰回禀道,“刺杀者在五层。”

诺弋“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二话不说直奔五层。

五层的一间房舍外有六名巫仕在把守,诺弋不顾阻拦直接冲进屋子,看着地上的三人顿时皱起了眉头。

最靠近门口的是一个侧趴在地的巫仕,巫仕的背部有三道爪痕,同即班大巫的一样但是却不深,他的手离一把石刀不远,而那把石刀正扎在刺杀者的后背上。

刺杀者上半身趴着下半身侧着,一手抓着只瘦弱的脚腕,一手虚握着钢爪,而钢爪的一勾刺穿了一个女孩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虎口。

唐芭!?

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原由?

诺弋打量了一遍房舍,一看就是经过激烈打斗的场景,只是……

作为器偶大巫的诺弋走到石壁前摸了摸墙上的爪痕,眉头皱的更紧,不对劲儿!

诺弋重新打量了一遍地上的三人,对于当时发生的情况一目了然。

唐芭可能在往前趴或者正要起身,刺杀者用钢爪勾住唐芭的手又去拽她的脚,而这时已经受伤的巫仕举起石刀杀了刺杀者,之后,体力不支或者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可墙上……明明是鞭痕,还是那条玄子绳留下的痕迹,虽然盖了一层爪痕,但是却瞒不过诺弋的眼睛。

诺弋又快速搜索了一遍,确定没看到玄子绳!

“巫祖。”门外的巫仕们弯腰行礼。

诺弋看见手持权杖的巫祖时也弯了弯腰,“巫祖,您看。”

“唐芭!”恰布吓坏了,一边行礼一边道:“巫祖,她是我的巫徒,您之前见过的,她还活着么?”

说着,恰布就要上前去查看,巫祖抬起权杖横在了恰布身前,沉声道:“诺弋?”

“回巫祖,唐芭还活着,那个巫仕也活着,刺杀者死了。”诺弋一边指着现场一边把刚刚分析的情况讲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石壁上鞭痕的事。

在事情还不明了前,他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疑虑。

巫祖听后点了点头,“把他们弄醒吧。”

“是,巫祖。”诺弋在唐芭身边蹲下,抬手在唐芭颈间捏了几下。

后颈一阵酸麻,唐芭很不舒服的扭了扭脖子,只觉呼吸很不顺畅,眯眼一瞧,眼前都是毛,就连嘴里都是毛。

不对啊?她明明记得自己是侧躺,怎么现在是趴着的?

“你没事吧。”

唐芭眼睛瞬间睁大了,这声音她可记得,他怎么……

“嘶——”

唐芭刚翻过身,手上就传来一阵刺痛,诺弋已经将钢爪从唐芭的手上拔了出去。

唐芭看着这只连番受伤的手,嘴角直抽搐。

盲风那家伙真够狠的!

抬眼瞧了瞧“案发现场”,唐芭愣住了,这跟她安排的不一样啊!

不过,貌似,好像比她安排的更合理!

孟良也揉着脖子坐了起来,他的伤可比唐芭重多了,可孟良现在根本顾不上别的,看着眼前的场景直发愣。

巫祖顿了一下权杖,周围的私语声立刻停止了,“唐芭,发生了什么事?”

唐芭学着孟良的样子也是一脸迷茫,语速很慢,一看就是在回忆的模样,“我好像是听到门外有响动,开门时就看见了孟良,然后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孟良身后,我就赶紧往房里跑……”

唐芭低头瞧了眼被握住的脚脖子,嫌弃的抽了出来,“就是他把我伤到的,还拽我,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哭?

唐芭不动声色的将那只没受伤的手摸向大腿处,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才憋出点泪花来。

“大巫……”

这一声叫的委屈极了,可是眼泪却没流出来。

唐芭抬起胳膊遮住眼,目光一瞟正撞见诺弋的目光,那家伙的嘴角刚刚是不是在抽搐?

难道被他发现了?

妈蛋,刚憋出点眼泪又被吓没了。

唐芭狠狠的剜了诺弋一眼,一边起身一边捂着眼小声的啜泣。

巫祖点了点头,转问另一个人:“你就是孟良?”

“是,巫祖。”孟良忍着后背的剧痛起身欠了欠身。

“你说说,当时怎么回事?”巫祖道。

“我……”孟良看了眼唐芭,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唐芭觉得眼睛已经揉的差不多了,这才把胳膊放了下来,正瞧见孟良在看她,迅速垂下眼睑看着刺杀者沉默不语。

可孟良意会到了。

“这个刺杀者扑向唐芭巫,我就拔刀将他杀了,之后……我也不清楚了。”

“那你在门外没见到刺杀者?”巫祖又问。

“没有,突然出现的。”

“恩。”巫祖捋了捋胡子,道:“看来这个刺杀者杀了即班后跑到这里,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所以又动了杀心,没想到被你杀了。恰布,这个巫仕要赏啊!”

恰布出列弯了弯腰:“是,巫祖。”

即班大巫死了?即班大巫被这人杀死了!

唐芭心惊的同时又很奇怪,在怎么说这都是巫殿里的事,跟盲风有什么关系?

第九十八章 野心

房间里的人已经散去,屋里只有唐芭和诺弋,还有清理现场的巫仕们,巫祖、恰布和独浅站在门外不知在说些什么。

听到即班大巫已经死了的消息,唐芭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她对这老人家很有好感,没想到突然死了。

怪不得诺弋的眼睛还红着。

唐芭歪头看向诺弋,没想到诺弋也正在看她!

诺弋冷着脸,问出的话却与脸色不同,“你没事吧?”

“没事。”唐芭已经不生诺弋的气了,再加上这人失去了……师傅,目光中又添上了一层同情。

本想说句“节哀”,可惜这里的人没有这种话,正琢磨如何劝慰一下,诺弋又问了一遍。

“你确定?”

诺弋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石壁,唐芭也跟着看了看,随即又狠狠的剜了一眼诺弋。

就不该同情这人。

唐芭扫了眼清理现场的巫仕,突然想起盲风交代给她的事,转身向门口走去,待路过诺弋身边时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道:“小心独浅。”

说完,没事人似的向门口走去,她要申请换间屋子,这间,不吉利。

诺弋神色复杂的看着唐芭的背影,这四个字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了。

即班大巫在临死前用最后一口气告诉他的也是这四个字,“小心独浅!”

***

火光忽明忽暗,隔桌对坐的两个人均是一半沉在阴影之中一半映着橘红。

桌上的两碗米水已经凉透,碗底沉淀了一层薄薄的渣子,上面浮着的水还算清亮。

“你确定是阿尔森杀了你的人?”

“是。”

问话的人站了起来,一手握着佩剑的剑柄一手搭在腰间来回踱步,“看来碎屿都也牵扯进来了,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另一人并不开口接话,沉默的就像他根本就不在这房舍里似的。

“我必须要确认垚晟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你帮我带个消息给他。”说完走到书案前拽出一张树衣提笔就写。

龙飞凤舞间一封书信写完,卷起来后递到另一人面前,郑重道:“一定要送到垚晟手里,狄威斯的事就辛苦你了。”

“大帝。”此人站了起来,“我只能尽力,毕竟以我的身份是不可能随意出入宫宇的。”

见垚褚点了下头,此人才双手接过放进袖口中。

“还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垚褚道。

“大帝是知道我的,如果是查探和送递消息,我都会尽力,其他的事情……”

垚褚一拍此人肩膀,此人立刻闭口不在言语。

“我不会为难你。”垚褚道:“只是让你在狄威斯帮我查个人。”

“您说。”

“唐芭。”垚褚示意对方坐下,继续道:“她是恰布的巫徒,大概14巫祭,看起来很受恰布喜爱,如果能接近她,也许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禀告道:“大帝,巫祖来见。”

此人听后立刻站起,疾步到一堵石墙前,熟练的开启机关,闪身隐没在其中。

垚褚看了眼桌上的碗,端起一个仰头干尽,甩手扔出窗外一抹嘴,巫祖拄着权杖进来了。

也许是年纪大了又折腾了一晚上的原因,巫祖的脸色有些灰暗,两颊也有些塌陷。

“大帝。”

巫祖刚要欠身就被垚褚拦下了,搀扶着巫祖坐好后才开口问道:“巫祖,发生了什么事要您亲自过来?”

垚褚对巫祖很尊敬,当初要没有巫祖的庇护,垚褚很有可能已经去见天神了。不仅如此,巫祖已经鉴证了三代帝王的起落,如果没有他一直镇守巫殿,这宫宇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状况。

可惜,现在的巫祖老了,有些事情明明看的很明白却不愿意面对。

这对垚褚来说既无奈又生气。

巫祖有些喘,平息了一会儿才道:“即班死了。”

垚褚立刻瞪起了眼睛,“谁干的?”

“这件事我会查明白,毕竟是在巫殿里发生的。”巫祖看了眼垚褚,补充道:“我会给大帝一个说法。”

一句话堵住了垚褚的嘴,这就是告诉他巫殿的事情由巫殿自己解决,不让他这个帝王再过问了。

垚褚压着火气没说话,就听巫祖继续道:“我这次来是想和你商量下让诺弋继任斯卡斯大巫的事。”

一听这话,垚褚的火气顿时没了一半。

诺弋和独浅都是巫祖的巫徒,也是继任巫祖之位的候选人。可这二人一直水火不容,而独浅跟在巫祖身边最长,无论是资历还是根基,独浅都处于上风。

可独浅在近几个巫祭不知怎得,越来越不安份,竟然把手都伸到宫宇这边来了,还有拉帮结伙的事态,这让垚褚怎能不警觉。

巫祖虽然知道此事却还在袒护独浅,只说交由他去处理。

可现在呢?独浅不仅没收敛,反而又跟碎屿都督主搅合在一起。

为了制衡独浅,垚褚暗中帮扶诺弋,巫祖看在眼里却没干预,这也让垚褚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为了巫祖的位置鹬蚌相争,这倒也没什么,所有的事态都尽收在他垚褚的眼里,有什么问题随时都能解决,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了。

即班的死敲响了垚褚心中的警钟,不用怀疑,肯定和独浅有关。

独浅又和狄威斯的恰布交好,而狄威斯君王已经七个巫祭不露面,虽说每次都有充分的理由和亲笔书信,他派去狄威斯查探消息的人回来也都说一切安好,可现在想想却处处透着蹊跷。

垚褚了解垚晟,他现在就很担心垚晟已经被恰布控制,如果真是这样,那独浅手中的势力不仅仅是中翱城里的某些军仕,还有整个狄威斯和碎屿都。

看来独浅的眼睛盯的可不紧紧是巫祖的位置,这个野心可真不小啊!

垚褚想不明白即班为什么会死,但是这说明独浅已经动了杀心,那么对独浅威胁最大的诺弋也会危险。

巫祖主动提出让诺弋接人斯卡斯大巫之位,其实是在变相保住诺弋的性命,也就是说巫祖心里的下一任继承者其实是诺弋。

看来巫祖还没老糊涂。

垚褚一拍桌子,赞同道:“就按巫祖说的办。”

第九十九章 回程

宫宇大殿前的空旷地带热闹非凡,与唐芭第一次来时截然不同,就现在的场面来说不亚于菜市场。

唐芭跟在恰布身后,余光瞄着那些交谈甚欢的……文武大臣们,笑的脸都僵了。

“恰布大巫,安啊!”

“巴楚奇大巫,安。”

“这就是恰布大巫的巫徒吧。”

唐芭赶紧上前一步弯腰道:“巴楚奇大巫,安。”

“哈哈……不错不错。”

“巴楚奇大巫,最近可还好……”

……

唐芭听到两位大巫开始寒暄,后退一步重新回到恰布身后,她都不记得这是今天见到的第几个巫了,别提记住名字了,就连样貌都记不清。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用唐芭的话来讲,今天是新年,1093巫祭1日,是这些……文武大臣们朝拜的日子。

乌压压的一群人中唐芭只认识三个,诺弋,垚晴,还有一个是即班大巫出事那晚一直和恰布同行的人。

虽然不知道此人的名字,但是官职是和诺弋一样的,巫祖的徒弟。看来此人的人员极好,身边一直没断过打招呼的人。

目光划过人群,垚晴正一脸嫌弃的睨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却视而不见,依旧满脸堆笑,似乎是在讨好垚晴,这人披着一件暗灰色斗篷,看面相大约三十多岁,可现在唐芭却不能肯定了,没见快五十的诺弋长了一张二十多岁的脸!

咦?诺弋怎么穿着暗紫色刺绣巫袍?不应该是墨绿素色么?这明显是降级了!

诺弋身边很冷清,而他本人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悲喜来。

唐芭暗叹这世态炎凉,这一定论似乎到哪里都说的通。

“轰隆——”

两堵厚重的石门缓缓向两侧拉开,刚刚还交谈的各色巫和军仕们立刻止了声,肃静的立在一旁等候叫殿。

“大赛邑邑主进宫——”

一个身穿红色刺绣巫袍的人捋了捋衣襟跨步进入。

“土戈城城主进宫——”

叫殿一声接一声,唐芭注意到进殿的顺序是按照官职由低到高叫起的。

只看了两眼唐芭就收回了视线,她现在无心关注别的事情,因为明日就要启程返回狄威斯了。

眼见就要到了和堪嘎约定的时日,按照来时的路程推算,等到了苏米瓦奴就差不多能看到堪嘎留下的记号了,如果没有,她就跟着恰布回巫塔。

“斯卡斯大巫进宫——”

唐芭闻声抬眼一看,正是诺弋!

“狄威斯大巫进宫——”

跟在恰部身后迈步进入大殿,走到尽头对着上方的大帝和巫祖行完礼后退至一侧等候,接下来就是进献和赏赐,君臣寒暄。

唐芭归心似箭,一直都心不在焉,直到登上奔往中翱海口的角兽车时,还在琢磨各种万一已被随时应变。

似乎有人比她更急着赶到海口,唐芭发现此次返程并不像来时那般昼出夜伏,其间已经有两晚都在角兽不停蹄的赶路。

等到了中翱海口时,正常需要八日的行程愣生生的缩短了二日。

可在登上海船时却出了点意外。

船坏了!

具体原因唐芭不得而知,但是恰布貌似气坏了。他面前跪了一甲板的人,恰布正在大发雷霆。

这还是唐芭第一次见到恰布发脾气,整个人气的脸都扭曲了。

也许是因为共同患难的原因,孟良对唐芭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善,这一路都对唐芭照顾有加。

此时的孟良小声道:“唐芭巫,咱们在离远点吧。”

“也好。”唐芭点了点头,默默的退到一个角落远远的看着。

“我要立刻、马上就出海,你竟然告诉我2日才能修好?啊!”恰布一脚踹开跪在近前的巫仕,牙咬切齿道:“你该死。”

孟厄跨前一步,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林的人头在甲板上咕噜噜的滚了几下,不动了!

其余的人全都埋头垂眼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孟厄抹了把脸上的血渍,躬身道:“大巫别生气,要不再找个海船吧。”

恰布运了口气,一指孟厄:“你去办。”

“是,我的大巫。”孟厄点了点跪在地上其中两人,“你,还有你,跟我走。”

海口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船社,但是少有几家能保证航行时间。

孟厄想都没想直奔舶晖船社,只有这家船社不仅能保证航行时间,多给些挂币还会比官船快一些。

孟厄很明白大巫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气,别说大巫,就连他听说船坏的消息都很生气,那些神陨对大巫来说至关重要,怎能不让人着急!

舶晖船社的门店很阔气,可店里店外却不像其他船社那么热闹,冷清极了。

孟厄威风凛凛的跨步进入,直接将两挂币甩到一方石台上,“我要一只大海船,马上出发。”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看都没看挂币一眼,只是满脸堆笑的迎上来,大大方方的弯了弯腰,道:“尊敬的巫仕,今日出不了蓝海。”

孟厄又拎出两挂币往石桌上一甩,重复道:“我要一只大海船。”

小青年瞄了一眼,笑道:“尊敬的巫仕,不是挂币的问题,是我们没有舵手了。”

“我有,你只管给船就行了。”孟厄指着停在海口处的船道。

“这……”小青年为难道:“不瞒您说,我们的海船和别人的不一样,给了您也怕是开不了,别再耽误了您航行,我们可承担不起啊。”

一听这话,孟厄犹豫了,他也承担不起,万一真在航行中出了问题,他的命都保不住了。

可是孟厄不相信这么大的船社连个舵手都没有,二话不说奔着船社的后房舍走就。

“哎!哎!”小青年急了,快步到孟厄身前阻拦,“巫仕巫仕,您不能进去,您不能……”

“走开!”

孟厄抬手一推,小青年立刻摔倒在地,小青年也不屈不饶,抓住孟厄的衣摆继续嚷叫。

孟厄不耐烦了,刚要抬脚将人踹开,店门口就响起了问话声。

“怎么回事?”

孟厄脚下一顿,歪头看向门口,就见一身穿布衣马甲,下身套着一条宽松肥裤,并且还赤着一双脚,正是一身舵手打扮的人。

小青年立刻连滚带爬的起来,跑到来人面前回道:“他们要海船。”

来人打量了下小青年,见没受什么伤,这才笑容满面的迎上前,“巫仕,海船是有,但是没有舵手,要不您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孟厄的手搭在石刀上,目光不善的看着此人,问道:“你会开船么?”

“会。”

“那好,你跟我们走。”

来人还没说什么,小青年先急了,“他可是我们少舵主,怎么……”

小青年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晃,一把石刀就搭在了他们少舵主的肩上,刀刃正贴在脖颈处。

就听孟厄道:“那正好,少舵主,你就和我们走一趟吧。”

少舵主依旧面上带笑,看都没来看石刀一眼,道:“让我出海也行,但我不要挂币。”

第一百章 澎湃

碧海晴空。

粼粼的波光盖在蓝海的表皮,让人看起来既美丽又温和,可唐芭没有忘记当初葬身在海里的那一刻。

虽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大海,但是它们的脾气秉性却是一样的,翻脸不认人。

高挂的太阳晒得头顶直发烫,锃光漆黑的船体也被日光照的油亮油亮,三杆桅杆笔直冲天,一层层的帆布随风鼓起。

甲板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海风的呼呼声和帆布抖动的腾腾声形成了连绵不断的二重唱,其间的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交谈声。

唐芭双手随意的搭在船舷上看似瞭望远方,其实是在支着耳朵仔细辨认那层隐在二重唱之间的谈话内容。

船尾处,恰布正笑容满面的和那个舵手在说着什么,舵手手握船舵目视前方,嘴角挂笑虽不怎么开口,却也时不时的点点头以示回应。

之前,唐芭跟随恰布登上这艘海船时很惊讶,她没想到会提前坐上舶晖船社的海船,更让唐芭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恰布竟然对那个舵手大献殷勤。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恰布,也对那个舵手更加好奇。

马布一直在暗中替舶晖船社打探巫塔的消息,从马布的话中也明显感觉到舶晖船社和恰布应该是势不两立的,可看现在的情况好像并非如此。

她必须要弄清楚两方之间的关系,这直接影响到她未来的计划。

可惜,唐芭只断断续续的听到几个词语:得罪,快速,几日到,神陨……

完全连不成句。

不过有一个词让唐芭很意外。

唐芭换了个姿势,双肘支在船舷上,头埋在双肘间,看似在望着船底其实余光瞄向了船尾处。

那个舵手上身穿着对襟坎袖布褂,露出的麦色皮肤就像打了层蜡似的泛着的光泽,腰间系着跟皮绳下身是条阔腿裤,赤着脚站在甲板上,这一身的装束要多朴素有多朴素。

他竟然是舶晖船社的少舵主!

既然是管事的人,那就更应该找机会接近接近了。

不过,现在她准备回船舍了。

恰布和那个少舵主看起来聊的很投机,一时半刻都不会结束,而且唐芭的头被海风吹得也有些隐隐胀痛,反正还有好几日,不愁找不到机会。

也许是完美的错过,也许是不需要少舵主亲自掌舵,连续两日,唐芭也没见到那个少舵主。

繁星漫天,削薄的云层拂过泛着血丝的满月,温凉的海风带着些咸腥掠过鼻间,湿乎乎的很舒服。

船在航行时,孟良也不会时时刻刻都跟在唐芭身边,唐芭更是乐得自在。

她此刻正独自站在船头研究船舷外的一盏巨大的船灯,外形有些像孔明灯,虽然泛着黄色的光,可里面既不是火也不是萤石,就连外面的……灯罩都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官船上也有船灯,是用萤石穿成一大串挂在船舷外,晃晃荡荡的直让人眼晕,而这盏大船灯却让人很温暖。

船头的前端探出一段尖利的冲角,船灯就在冲角中断的上方悬挂着。

灯罩很薄也很透,看起来极有弹性,正随风猎猎抖动,使得那黄光都跟着一闪一闪的。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害起人来更是不含糊!

唐芭回头打量了打量,没瞧见一个人,撩开巫袍抽出短鞭,翻身就跳到了冲角上,抖手将短鞭缠住船舷向冲角的中段走去。

在船上看并没觉得有多远,走下来才知道那只不过是视觉错位。

下都下来了,难道还要回去不成?

只犹豫了一瞬,唐芭抖手将短鞭收回,从容的继续向前走,这可比巫塔外延好走多了!

船灯比在船头上看还要大出许多,唐芭不知如何形容,只觉得这一方寸之间全都被温暖的黄光包围了,翘脚抬臂去触碰,光滑细腻如肌肤般,还隐隐有潮气浮在外壁。

一道巨浪毫无预兆的滚来,直接将翘脚站立的唐芭掀翻。

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恐惧瞬间翻涌而出,前世的她就是死在了海里。

唐芭将全身心的精力都集中在那条救命的短鞭上,可几次翻身都上不去冲角之上。

风浪越来越猛烈,前一刻还静谧的天空此时也下起了瓢泼大雨。

唐芭就像一片树叶般挂在冲角上随浪飘荡。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唐芭一圈一圈的将短鞭绕在手腕上,慢慢的将自己上拽,不停歇的海浪拍在身上不亚于鞭刑。

唐芭咬紧牙关终于翻身到冲角上面,快速爬行了几下甩出短鞭将其绕在船舷上,一个反作用力将自己甩向甲板。

甲板此时晃荡的厉害,唐芭站了几次都没起来,突然短鞭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似的,带着她滑行了一段后,整个人直接被拥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啪啦——哗——”

一股巨浪咆哮着滚过唐芭刚刚所在的位置,如果她没离开,直接就被冲向海里。

唐芭回头一看,救她的人竟然是舶晖船社的少舵主,刚要开口道谢,就被对方的脸色给吓得不敢吭声。

少舵主不发一言,面部肌肉也绷的死紧,将怀中人一转,抱孩子似的一手兜住唐芭的臀部一手扶着后背返身就往船舱里跑。

唐芭的脸瞬间就红了,从记事起她就没被人这么抱过,托住臀部的手臂想忽略都难。

可唐芭却没挣扎,乖乖的趴在这人的肩上一动不动,因为凭她自己是根本不可能在着甲板上走路的。

甲板不仅在剧烈摇晃,还有雨水的冲刷和海浪的冲击,隔着雨雾,唐芭看见很多跑在甲板上的……船员都时不时的摔个跟头,可这个少舵主却如履平地。

一进入船舱,耳边的轰鸣声顿时小了不少。

唐芭抹了把脸上的水刚要开口要求自己跑,目光瞥见这人的额头青筋直跳,顿时又把话憋了回去。

难道被他发现偷摸船灯,然后还差点把自己害死的事?

一想到这,脸颊上刚消下去的红色又翻了出来,简直太丢人了!

直到船舍,唐芭才被放下来。

唐芭根本不好意思抬头看对方,干笑了两声支支吾吾道:“那个……刚才……谢谢你啊!呵呵!”

面前的人没说话也没动。

唐芭抬眼一瞧,直接撞上对方的眼睛,呼吸一滞,心跳顿时加快了!

还没等唐芭辨认出这是自身反应还是能力反馈时,就被对方猛的带入怀里。

唐芭只觉搂住自己的手臂就像钢筋似的越来越紧,随即就被放开了。

唐芭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发懵的脑子半天缓不过神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回忆

小小的船舍就像个封闭起来的罐子似的,不仅憋闷,此刻还在不停的摇晃,萤石的幽绿也晃得直让人反胃,唐芭一把抓过往被子里一塞,趴在床上不动了。

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越蹊跷,越想越微妙。

她好像是被短鞭拉着,然后滑到那人的怀里的?!

唐芭对短鞭在熟悉不过了,就连它身上有几根倒刺她都一清二楚,绝不会像玄子绳一样可以自己动起来,那问题只能出在少舵主身上了!

毋庸置疑,肯定是因为异能。

这已经是唐芭见过的第二个不是巫却有异能的人。

臀部的触感似乎还在,脑中也在不停的浮现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

当唐芭把断了弦的思路重新连上时,才惊觉心跳有些加快,脸上也隐隐发烫!

什么情况这是!?

唐芭一个翻身坐起,神经兮兮的摸了摸胸脯,又摸了摸脸,一边摇头一边劝解自己想多了。

她确定以及肯定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少舵主,她也不相信有什么一见钟情的事发生,再说真要是一见就喜欢那也不应该是她这样的半大孩子不是?!要是,也应该是施窈那样的!

没出息!

唐芭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重新卧倒回床上……

“唐芭唐芭,快点起来,快点!”

“嗯?”

迷迷糊糊间唐芭睁开了眼,还没看清是谁叫的她,就听那人又道:“你怎么又趴着睡觉,你就不怕把胸压进去!”

唐芭就像在看影片一样,看着床上的自己抽出脑袋下的枕头甩向了声音来源,应该说那个人是她大学室友外加闺蜜。

“屁!”床上的唐芭抱着被子坐起来,“这玩意儿长出来还能回去,你当它是伸缩的?!”

闺蜜一手掐腰一手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即唐芭就想明白了,甩手又把枕头边的娃娃扔了过去,“你个流氓!”

闺蜜边笑边捡起地上的枕头和娃娃甩回了唐芭铺上,登上两节梯子,抬手扣了扣唐芭的小腿,“小娘子,跟我去球场看帅哥去不!”

“没兴趣。”唐芭拎起枕头和娃娃在床铺边抖土。

闺蜜挑眉撇嘴,一脸神秘样,“他也在了。”

唐芭手下一顿,立刻将手里的东西扔回床上,“躲,躲,让我下去。”

“瞅你那没出息样,喜欢就去表白么,总这样,我都替你揪心!”闺蜜坐在马桶上一手拄着下巴一边歪头看着唐芭刷牙。

“这你就不懂了。”唐芭吐了口沫子道:“事物之所以美好就因为你不了解他,一旦了解了,那点美好也就不存在了!”

“你就说怕人家拒绝你不就完了,净说些没用的。”

眼前一阵烟雾,散开后是另一个唐芭熟悉的场景。

篮球场的看台处坐的大部分是女生,一阵接一阵的尖叫声刺得脑袋都跟着疼。

唐芭捂着耳朵往球场里瞧,一眼就找到了自己当初暗恋的人。

那人转身起跳投篮,三分球到手,和队友击掌,随即转身望向看台处。

唐芭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少舵主!

倏的一下,唐芭睁开了眼,心跳如敲鼓般咚咚直响,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泪顺着眼角流向发间。

她想……家乡了!

那个和平而温暖的世界,即便有种种的不愉快,可那里没有奴隶,没有遍街的死人,即使没有亲人,她也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的。

她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她有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她还有朋友,阴差阳错间还和当初暗恋的对象重新相聚,刚开始正式交往,她就死了!

有那么一刻,唐芭都在想如果再被海水淹死一次,是不是就能重新回到她的家乡了。

***

自从风浪平息后,贡晖就一直坐在主桅杆的瞭望台上没下来过。

通红的太阳从海平线中一跃而出,贡晖的记忆也回到了多个巫祭以前。

也是这样的红日,只不过海船不在蓝海,而是刚刚靠近狄威斯的海口。

小塞邑还没有完全苏醒,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奴隶蜷缩在角落里,见到海船停靠,也只是抬眼看看翻身继续睡觉。

就是在这样清冷的海口,有两个人正站在他的船下方,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

船刚一停稳,女人和女孩同时甩出鞭绳,长鞭绕住船舷,短鞭绕住长鞭,也没见怎么动作,一大一小就翻上了甲板。

坐在瞭望台上的贡晖将这一幕看了个完全,他经常跑船,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只有这二人让他觉得非常与众不同。

甲板上的人都愣住了,根本没注意到这两人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那个女人谁都没理会,冲着主桅就走了过来,好像知道他在上方似的,抬头招了招手,贡晖见状立刻翻身跳了下来。

女人开门见山道:“你就是贡晖,舶晖船社的少舵主?”

虽然是句问话,可语气间满是从容肯定。

“是我。”贡晖仔细的打量了下这个女人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孩子,非常确定他从没见过这一大一小。

女人点了点头,“我叫岚歌。”

贡晖心里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传遍狄威斯的岚歌巫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岚歌没回头,手却伸向后方,道:“海拉,来,这就是你以后的夫。”

贡晖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这突发状况,张口结舌间就看到那个叫海拉的女孩款款地向他走来。

通红的日光正照在女孩身上,整个人都散出股说不出的灵透。

女孩微侧着头仰脸看着他,贡晖只觉得这女孩的眼睛又大又亮,那透彻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心底般还带着隐隐的凌厉,虽然看起来也就八个巫祭,却有着超乎寻常的沉稳。

“我阿姆说等我长大后会和你合红融水,既然这样,我送你一些东西,别把我忘了。”说着,海拉解开身后背着的小包裹交给贡晖,之后就退到岚歌身旁。

一大一小的二人再无二话,甩鞭绕住船舷就向船下跳。

“等等!”贡晖冲到船舷处往下一看,不见任何踪影。

关于岚歌的传闻他听过不少,可远远没有亲眼所见这般神奇。

贡晖解开包裹,里面都是用绿叶包裹的红色果子,还有一个布偶,上面刺有两个字:海拉。

这么多巫祭过去,贡晖再也没见过岚歌和海拉,即使他特意去狄威斯寻找都没有任何结果,不过他找到了那种红色的果子。

那日短暂的相见就像种在他心中的种子般在不断地生根发芽,让人念念不忘。

直到听到岚歌和海拉已死的消息,他才劝说自己将那段似梦境般的情景忘掉,可没想到的是,恰布又收了个巫徒,名为岚歌。

直觉告诉他,那人,就是海拉!

为了能证实自己的直觉,他一直在找机会接近那个已经叫唐芭的女孩,然而当他看到唐芭将自己甩到甲板,对身后的巨浪毫无察觉时,他害怕了。

他竟然害怕失去她!

他明在自己再次看到那双眼睛时,他失控了。

难道就因为当初的一句话就让他如此么!?

贡晖问过自己无数遍,可现在却越来越不明白了。

第一百零二章 利益

唐芭站在船头,望着浩瀚的大海,吹着清爽的海风,长长的呼了口气,把刚刚的那股憋闷全都吐了出去。

也不知呆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问话声:“在看什么?”

唐芭闻声回头,来人正是少舵主。

因为一场梦境,完全扫光了唐芭心中那一点点的波动,嘴角挂着样板式的笑容礼貌性的点了下头,“少舵主,谢谢你救了我。”

一个笑容一句话瞬间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远了。

贡晖脸色僵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笑道:“你就不想在说点别的?”

那一次浮光掠影的相见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困惑,怎么说也该给个解释吧!

唐芭微仰着头,也笑着道:“还不知道少舵主叫什么?”

贡晖看着眼前人,虽然面容褪去了当初的稚嫩,可同样的红日和同样的眼睛将两个不同时期的人合二为一,只不过那眼里的东西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淡漠!

“贡晖。”

“唐芭见过少舵主贡晖。”

唐芭难得对不是巫的人这么礼貌,一是因为恰布对其献殷勤的原因,再有就是这人对她还有用。

眼前的人对贡晖来说超乎想象的陌生,似乎还不如初见时那种熟悉。

贡晖嘴角还挂着笑容,可眼底已然闪过了探究之意,“还记得这个么?”

鼻间突然嗅到一丝香甜,唐芭眼看着贡晖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两颗红彤彤的果子。

炸裂果!

唐芭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低声惊道:“你是卖炸裂果的老头!”

贡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是。”

“你为什么在那里出现,现在又……”唐芭指尖虚点着甲板脑筋飞转。

马布一直暗中帮助舶晖船社打探巫塔消息,而他们的少舵主又出现在雪地里卖炸裂果,现在又坐上了舶晖船社的海船,整个事情联系起来不难让人判断,这个舶晖船社确实和恰布是对立关系。

至于原由,唐芭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她只清楚这两者之间是敌对关系就可以了。

“你跟踪恰布?”

“是。”

“官船也是你弄坏的?”

“是。”

“你接近我是不是想从我这里探听恰布的消息?”

这回却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是。”

唐芭笑了,她喜欢对方的坦诚,更喜欢这种单纯的利益关系,只有这种关系才能让人放心!

“你想知道什么?”唐芭问。

贡晖不在看唐芭,望着那轮冉冉升起的红日,“有需要时,我会让伏老告诉你。”

“好。”既然已经开诚布公,唐芭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不过有些话要说在前头,我准备离开巫塔,你想要知道什么最好尽快告诉我。”

“你终于准备离开了。”贡晖笑了笑,“准备哪日离开?”

唐芭:“到了苏米瓦奴后我在告诉你。”

“这艘海船不会在苏米瓦奴停留。”贡晖余光瞄了一眼唐芭,“恰布要直接回狄威斯。”

***

1093巫祭17日,小塞邑海口。

唐芭坐在角兽车上有一会儿了,见车队迟迟不走,刚要掀开车窗的帘子瞧瞧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藏在巫袍下的那串项链原本微闪的光陡然变强,不仅穿透了巫袍,还把车厢里映的一片闪烁荧荧。

唐芭赶紧抬手捂住胸前,另一只手迅速将窗帘掩好,又把自己的布包打开,一把摘掉项链就塞了进去。

车厢里又恢复了平静。

这串藏有一块小神陨的项链在海船上时也在微闪,不过并不强烈,因为她知道底舱里有两箱垚褚大帝赐给狄威斯的神陨。

现在是怎么回事?

唐芭重新撩开窗帘向外探头,一个个又大又黑的箱子被巫仕们从另一艘船上往下搬运,只目测就有几十个箱子,比垚褚大帝赐给的还要大些。

车队的尾端不知什么时候多出好几辆运送死人的那种很大的角兽车,巫仕们抬着箱子装车,装满一个后,角兽车就奔着狄威斯的方向跑去。

好多神陨!

唐芭抬眼朝着舶晖船社的海船望了望,贡晖应该会看到,也应该想知道这些神陨的去处。

用唐芭的理解,这些神陨就是这个世界的一种能源,不仅能制造武器,还能制造可以控制的人!

唐芭心里“咯噔”一下,垚褚绝对不会缺心眼到给狄威斯这么多能源,那只能是恰布偷偷弄来的,怪不得恰布要求直接回狄威斯,原来是因为这些神陨。

难道恰布要造反!?

唐芭放下窗帘,这地方绝对不能久留,她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车队终于出发了,半日后,唐芭第二次从大门进入巫塔。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唐芭有些慨然,她和那些祭品们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又好像就发生在昨日,也不知那些祭品们到底怎么样了,自从那日动手之后就再也没见到她们。

“唐芭。”恰布叫道,“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

唐芭弯了弯腰,“是,大巫。”

阿蜜和安木早已等候在此,这时也迎了上来,孟良把唐芭的随身物品交给巫偶后,也跟着恰布的脚步匆匆离开。

唐芭的心就像长了草似的根本无法平静,回到房间后一直坐在窗口旁瞪着眼等待天黑。

都说长夜漫漫,这白天似乎过的也不快。

当看到食物送来时,唐芭默默的舒了口气,如同嚼蜡般吃了几口后,就把阿蜜给“催眠”了。

换好夜行衣,翻身跳出窗口,甩鞭飞跃,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奴隶所,一路贴着墙根来到马布的房舍。

摇曳的火光从房里透出,唐芭皱了皱眉,背靠墙壁慢慢移到窗口往屋里瞄,就见一个身穿红色巫袍的人歪坐在那把木椅里,看似是睡着了。

唐芭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大着胆探头往里面瞧,这回是看清了,那人不是马布!

唐芭的心跳顿时加快了,不是因为有危险,而是兴奋的。

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唐芭小心谨慎的移动到那颗她与堪嘎留标记的树旁,刨开土后,树根底部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正”字。

唐芭笑了,他们的计划已经开始!

第一百零三章 此地不可久留

通往巫塔九层的房间中火光通明,一个又一个抬着大箱子的身影进入那扇暗门之中。

唐芭隐在黑暗中并不敢靠的太近,虽然只能看到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但不难判断那些人在做什么。

唐芭退后一段,抬头看了看从没上去过的九层,拔出绑在腿上的角匕,一个助跑脚下一踮,直接蹿到了两米多高。

“噗”的一下,角匕准确的没入墙缝之间,甩手又将短鞭绕在角匕上,脚下借力,整个人在半空中荡了起来,眼见到达合适的角度,抖手收回短鞭的同时,唐芭已经翻上了九层的外延。

在离开巫塔前,她要看看这巫塔九层到底是干什么的!

九层的暗门出口全都是嗡嗡的交谈声根本过不去,唐芭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直到三点钟的位置才看到一个黑黢黢的窗口。

唐芭屏息观察了片刻,正对窗口的位置是一扇双开木门,门缝间透进来几缕藕断丝连的光带,借着那点微弱的光,隐约看见一排排顶天抵地的木柜子向两边延伸,直到一片黑暗之中。

应该是没人。

唐芭翻身进入,空气中全都是一股腐味,比恰布书房的味道浓厚多了。

唐芭隔着面巾揉了揉鼻子,悄无声息的靠近那扇双开木门,走廊上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门前掠过,并没有要停留的意思,这才放心的退回柜子之间。

柜子里满是大大小小的黑影,唐芭从腰间的皮袋子里掏出硬币大小的萤石,凑近一照,全都是各种规格的木盒子,同恰布书房中的一模一样。

唐芭犹豫了一顺拉下脸上的面巾,把萤石叼在嘴里,四下看了看后,打开了一个木盒。

刺鼻的腐味直接窜出,唐芭立刻屏住呼吸定睛一看,惊得她差点没把萤石吞进去。

是一颗干瘪的心脏!

唐芭盖上盒子又拿起一个小些的,里面是两个还带着血丝的眼球。

望着那一排排看不到边际的柜子,唐芭的后背直冒冷汗,不用再看她也能猜到,这里面全都是器官,各式各样的器官!

唐芭忍着恶心沿着柜子向更暗的方向跑去,原以为柜子的尽头就是墙壁,然而并不是。

柜子的尽头还有一个挺大的空间,正中央有一个长方形石床,两侧是更厚实的大柜子。

唐芭走到右侧大柜子前观察了一圈,发现在柜子的侧面有个拉手,双手搭上往外拽了下,柜体没动,内里松了。

这柜子是类似抽屉样式的构造。

“刷——”

柜子被拉开了。

唐芭运了口气,走到了柜子的正面。

大不了又是一柜子内脏!

入眼就是一片白花花的死人,全都是一丝不挂的死人,并且是和她长相相近的死人!

宁鹿,风歌,卬佣女孩,臧狼女孩……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一个挨一个的被挂在柜子里,四肢像没有骨头似的挂在身上,每具尸体的头发都束在头顶,系住头发的绳子被绑在柜顶。

也许是绳子有些松了,所有尸体的脑袋都是微垂的,眼睛的位置全都是两个黑黢黢的洞孔,正冲着站在下方的唐芭。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唐芭还是吓的倒退了好几步,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恰布你个杀人狂!超级变态杀人狂!!

唐芭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抖着手将柜子关上,逃也似的就往窗口跑。

然而还没等跑到,“轰隆”一声,长方形石台后的暗门开启了,刺眼的光瞬间照亮了那一方空间,紧接着就是一阵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从暗门里传出。

唐芭一个哆嗦,赶紧将萤石含在口中闪身隐在暗处,攥紧的双拳都快捏出了血,全身心的精力都在抵抗发自肺腑的恐惧。

“大巫,擦擦手。”嘶吼声中有一人淡定道。

“恩,你在叫些人来制作,人太多我忙不过来。”

“是,我的大巫。”话音顿了一下继续道:“大巫,晟王又派人来叫您过去。”

“不用理他。”

唐芭浑身紧绷,一边害怕一边心焦。

阿蜜快醒了,她没有时间等这两人离开后在逃走。

唐芭暗暗运了运气,一点一点的后退,待到窗口处翻身跃出,甩鞭就荡回了自己的房舍。

惊魂未定的唐芭坐在床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走!必须走!立刻走!

唐芭不相信恰布不知道一个巫和两个仕已经不见的消息,只是还没顾得上而已。

阿蜜笑眯眯的跪在床上歪头瞧着唐芭,“阿唐,你头上怎么都湿了?”

看着阿蜜的脸,唐芭惊惧的心慢慢平静了,哑声道:“阿蜜,让我抱抱你。”

“好啊,阿唐。”阿蜜“咯咯”笑着先一步抱紧了唐芭。

唐芭抬手摸着阿蜜的后脑勺,心疼的无以加复。

这个世界的活人活的辛苦,死了也得不到安宁。

阿蜜,你放心,我这就带你离开,再也不让任何人亵渎你的身体,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魂归故里。

唐芭轻轻推开阿蜜,从柜子里翻出一身嫩黄色的丝裙,这是用岚歌的里衣改做的,她不想让阿蜜再穿那一身奴隶身份的袍子。

亲手给阿蜜换上新衣服,又给阿蜜梳了梳头发,这才拉着阿蜜走到房间的一侧,那里有面镶嵌在墙壁里的镜子。

一个女孩还如同当年那般娇俏可爱,而另一个已经蜕变成少女模样。

唐芭搂着阿蜜,看着镜中的二人眼眶湿润了。

这个世界没有照相机,她只能把和阿蜜的合影印在脑海里。

好一会儿,唐芭才慢慢抬起右手腕,“阿蜜,看这是什么?”

“捕风花。”阿蜜突然惊叫道:“啊!阿唐快看,捕风花,都是捕风花!”

说着,就拉起唐芭满屋跑,随即一个跃起就扑向了地面。

唐芭看着满地打滚“咯咯”大笑的阿蜜,哭了。

“阿蜜,能把你的食指给我么?”

唐芭的话并不是当初他们去交集日时的内容,也因此,阿蜜仰躺在地定住了,挂着一脸灿烂笑容的定住了。

唐芭跪下了,抚摸着阿蜜的面庞将唇落在了额头上,半晌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她和伏老交易来了一包粉末,伏老告诉她撒在伤处后人就会瞬间化为灰烬。

青色的火苗眨眼间消失在右手食指的指根处,片刻后,阿蜜的周身都浮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

这一次,她的阿蜜是带着笑容走的!

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唐芭跪在渐渐融化的尸体旁,抵在胸口处的拳头里紧紧攥着一截食指。

“我的家乡有句老话,食指连心,阿蜜,让你的心永远跟着我吧……”

第一百零四章 出逃(上)

没有烟,没有怪味,也没有痛苦!

当最后那一层淡蓝消失后,地上留下了一层人形轮廓的骨灰,可是眼睛的部位却留下了两颗墨绿色的石头。

正如唐芭所料,巫偶的眼睛确实装有神陨。

唐芭抹掉脸上的泪痕,把从伏老交换来的粉末重新包好,取过早已准备好的小罐,将阿蜜的骨灰和“眼睛”仔仔细细的收进罐里,又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所有要带上的东西,毫不留恋的跳出窗口。

她本来计划是等天亮后和伏老接上头,商量好出逃计划后在离开,可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拖下去,否则她连房舍都有可能出不去。

唐芭没直接下到巫塔底层,而是先荡到了七层,那里还有一个必须要解决的人!

窗帘被唐芭掀开了一条缝隙,当初接祭品的那个使者侧对着窗口坐在一把椅子里,正转动着面前石桌上的一块足有半人高的神陨。

必须一步到位!

唐芭摩挲了下鞭柄,翻身进屋,手起鞭落,一声闷哼,使者歪躺在扶手上不动了,探了探鼻息,还好,人还活着。

唐芭从背包里翻出绳子迅速将人绑在椅子上,用力一捏双颊,趁着嘴张开的瞬间塞进去一块皮子。

处理完使者,唐芭这才去看那块神陨,三棱锥体有两个面是漆黑的,只有一面影影倬倬的显示出一个固定不动的画面,毫无疑问,正是安木眼睛所盯着的走廊。

唐芭拎起背包走到门口处席地而坐,只希望能在这里等到天明。

火塘里的跳动的火苗突然暗了,奋力挣扎了几下后再次窜了起来。

书房一侧的木架随着石壁缓缓后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从里面走出。

恰布疲惫的坐在椅子里揉捏着鼻根处,“唐芭去奴隶所了么?”

“回大巫,没有。”孟厄躬身道。

恰布手下一顿,睁开了眼,“她竟然没去?”

“是的大巫,从回来后唐芭巫一直在房舍没出去过。”

恰布摆了摆手,“你再去看看。”

“是,我的大巫。”

这一次带唐芭去中翱,唐芭出乎意料的老实,这也是恰布最不想看到的,他倒希望唐芭折腾,这样他就能借机证实唐芭是不是真的有能力。

眼见战事要起,他急需那预知危险的能力,这对恰布来说是生存下去的保障,他可不想在事成之后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有了人偶军团,再有这样一层生命保障,谁都拿他没办法!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孟厄甩手就将一把断了腿的椅子连带捆在上面的人扔到了地上,“说,到底怎么回事。”

使者一边挣扎一边摇头。

孟厄一脚踩在使者的脸上,抽出他嘴里的皮子,吼道:“说!”

“大巫别杀我大巫别杀我,您要知道什么我都说!”使者吓得声音都变了,他是在楼梯间里醒来的,之后就发现自己被绑在椅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连连求饶道。

恰布眉头紧锁,问道:“谁把你绑起来的?”

“我!”使者突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语速极快道:“我当时正在看神陨,发现有一巫偶的眼睛一直是黑的……”

还没等使者把话说完,恰布“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走,去唐芭房舍!”

安木雕塑一样的守在门口,看了一眼气势汹汹冲过来的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孟厄率先一步跑到门口,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恰布紧跟其后冲进屋里快速扫了眼,哪还有唐芭的踪影,就连那个叫阿蜜的巫偶都不见了。

恰布压着怒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气味。

孟厄显然也闻到了,“大巫,是散尸粉,应该还在巫塔!”

“给我找——”恰布如野兽般低吼出声,一拳就将门砸了个窟窿,充血的双目似乎要把人吞噬般可怖。

原本漆黑的巫塔一层接一层的亮起了火光,巫仕们各个面露凶光的踹开一个又一个的木门,有一部分巫和仕加入其中,还有一部分噤若寒蝉缩在角落里根本不敢言声。

星星点点的火光以巫塔为中心点逐渐向四周蔓延,在这漆黑的深夜之中异常显眼。

狄威斯城中希南方向,一棵老树顶端的叶片突然“刷刷”抖动,一个黑影壁虎似的迅速下爬,待到落地后飞速狂奔至一个小店,匆匆穿过挂满猎兽肉干的前厅直奔后院。

“砰”的一声,此人一把将门撞开,气喘吁吁道:“少舵主,巫塔出事了!”

“这么快!”伏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主家,怎么办?”

贡晖凝眉沉思片刻,问道:“伏老,咱们的海船有从小塞邑出发的么?”

伏老一点头,“有,奴隶船,20节出发的。”

贡晖抬手指向通风报信的年轻人吩咐道:“告诉狄威斯城中所有暗舵的人立刻撤离,不许走城门,从暗口坐船走,直接上这艘奴隶船。”

“是,少舵主。”年轻人领命匆匆离开。

伏老吸了口冷气,“主家,有必要启动暗口么?”

贡晖点头道:“有必要,恰布绝对不允许第二个岚歌出现!”

“明白了。”伏老豪气的一挥手,底气十足道:“主家,要我做什么?”

贡晖笑了下,“按原计划进行。”

一个一个身影穿梭在安静的狄威斯城中,不约而同的奔着城东方向跑去,那里是一处峭壁,平常少有人踏足,更没人知道就在峭壁下方的蓝海里浅着一艘小型海船。

漆黑的船体被小伙子们一点一点的从海里拉出,下饺子似的顺着铁索跳到甲板,紧接着,一艘小艇样式的木板船被扔了出来。

伏老威风不减当年,一个跃起跳了上去。

贡晖稳住船身,笑眯眯的看着伏老,“您可坐稳了。”

话落,小艇直接在海面上拉起了一条水带,沿着海岸线直奔巫塔后身的角门。

“这里就拜托您了。”贡晖脱掉上衣,双臂抬起掌心并拢,脚下一踮,整个人在半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直接钻入水中。

没有声音,没有浪花,也没有人影!

第一百零五章 出逃(下)

当唐芭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时,迅速窜出窗口奔往奴隶所方向,一边跑一边回忆堪嘎在地图上标记的位置,那里是她计划中第二个落脚点!

这片靠近海边的树林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唐芭隐在树林间静等天亮。

夜里的角门比白天把守的军仕多出两倍,只凭她绝不是对手,再说,就算能跑出巫塔范围,城门口怎么通过,就算她也侥幸过关,难道要在这种情况下腿儿到小塞邑么?!

估计人还没到就被抓回来了。

她必须耗到伏老驾着角兽车前来,借助舶晖船社的势力逃走,这样才最保险!

崖壁上方突然闪过点点火光,不一会儿就连成了线。

唐芭眉头紧皱,恰布这是用了多少人来找她!

甩鞭穿梭在黑林之间,向着更深处跑去。

猝不及防。

密集的树林间突然多出一个个身影,全都是披盔戴甲、手持战戟的士兵。

高处是树,低处是人,上下全都是黑压压的一大片,铺满了整个树林。

唐芭心中顿时一紧转身就要逃,突然惊觉这些士兵不对劲儿,她绝对不是悄无声息过来的,可这些士兵却没有一个人看她,依旧如棵棵大树般屹立不动。

手腕一翻多出块萤石,唐芭跳下树右手紧握短鞭探雷似的走了过去。

士兵们依旧一动不动,可每个人的眼球却都追随着那块移动的萤石,萤绿的光映在这些人的脸上更显鬼气森森,但是他们的胸口处却还在起伏。

唐芭倒吸了口冷气,这些应该就是人偶!

还是……人偶军团!

唐芭脚下突然一顿,面前的人偶似乎与其他的不同,它的眼球不仅没追随萤石,并且正在快速的左右晃动。

唐芭抬手将萤石举高,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手下一抖,萤石滑落掌间滚到了地上。

她认出来了,这人是阿蜜的阿达——阿图!

唐芭望着看不到边际的人偶傻了,何止是军团,还是会异能的人偶军团!

恰布在用那些神陨制作可控制的人形武器!

突然,胸口处的悸动如同浪潮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扭头就瞧见树林间的火蛇蜿蜒移动,方向正是她这里。

唐芭抄起地上的萤石塞进口袋翻身上树飞速穿梭,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林之中。

一个赤身露体的人偶跪趴在阿图脚下像狗一样不停的扭动鼻子,随即伸手一指,“那里!”

话落,立刻有两个巫仕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起跪在地上的人偶。

孟厄冲身后摆了下手,“把巫偶带来。”

又有一名巫仕拽着一个女孩的尸体走了过来,揪住头发就把巫偶拎了起来。

孟厄对着巫偶的眼睛弯了下腰,随即伸手指向了人偶士兵。

巫偶原本死气沉沉的双眼突然一闪,孟厄点了点头一挥手,“走。”

唐芭倒挂在树梢上,眼看着那条火蛇停顿片刻后又准确无误的向着她隐蔽的方向移动,甩鞭继续逃窜,再往前可就到了宫宇的地盘了。

她对自己的躲藏能力一项自信,就连野兽她都能避开,怎么就避不开这些人!

心下一动,难道追捕她的人之中有嗅觉异能的人?!

这下可不好办了。

然而更麻烦的还在后面!

唐芭眼看着这些人偶士兵一个个“活”了过来,逐渐将她包围在一棵树上时,真的连骂街的心都没有了。

恰布,为了抓我你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人偶士兵只是将她包围了起来,并没有动手,但是那条火蛇已经到了近前。

要不死,要不活,但是,绝对不做人偶!

唐芭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十面埋伏也不过如此!

既然如此,咱们就来玩个绝的!

唐芭一把拽掉面巾随便叠了几下蒙住了眼睛,抽出角匕叼在嘴上,左手握着短鞭,纵身跳下了树。

黑压压的人偶士兵间夹杂着火光围成一圈,正当中站着一身黑衣的少女,少女的双眼蒙着一块黑布,映的她的脸色惨白,可在惨白之中还泛着股怪异的红润。

孟厄上前一步开口道:“唐芭巫,跟我回去吧,你跑不掉的。”

唐芭唇角微启,不是开口说话,而是舌尖慢慢的舔过含在嘴里的刀刃,抬起的右手臂伸向了后背。

她还一直没机会玩这条玄子绳,今晚就拿你们练练手吧!

“啪”得一声,鞭啸长空!

油黑锃亮的鞭身上浮着一层荧光,荧光之中还隐隐挂着血丝,整个鞭身都在不停的颤抖,连带着主人的手都跟着震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要见血光的蠢蠢欲动!

人还未动,整个人已经煞气腾腾!

不知怎的,孟厄竟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不仅是他,所有活着的人都是如此。

虽然眼睛被蒙住了,可唐芭发现她的感知似乎更精确了,不用看都能知道哪里的危险更加薄弱。

四点钟方向!

毫无预兆,泛着荧光的巨蟒打着旋的飞了出去,接连的惨叫立刻一声接一声。

场面立刻乱了。

“上,上,都给我上!”孟厄连连吼道,抬手就甩出一连串的木刺。

唐芭立刻惊觉,左手手腕迅速翻转,灵蛇般的短鞭在空中不断盘旋,形成了一道似有若无的盾牌瞬间甩开飞来的木刺。

危险!

唐芭脚下踮起,直接在空中翻转了一百八十度,成功避开一上一下夹击而来的火球。

刚一落地,又一处危险从后方而来,唐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来攻击她,但是那腾腾的杀气却不能忽视。

唐芭嘴角微翘,右臂挥舞的同时巨蟒般的长鞭飞身而出,不仅扫平了正欲冲上前来的敌人,甩出的尾端还缠绕住那道最危险的来源。

感受掌心的震动,唐芭手臂一抖,巨蟒卷着那人就送到了主人身前,早已等候在此的角匕一拧,直接割断了猎物的喉咙!

喷溅的鲜血顺着唐芭的嘴角流淌,让本就红润的唇更加妖艳异常。

见到血光的巨蟒颤动的更加厉害,但是它却不在吸血,滴滴血珠顺着光滑的鞭身滚落在地。

一时之间,尘土翻滚,树叶纷纷,鲜血飞扬,接连的惨叫不绝于耳!

第一百零六章 巧合还是必然

垚晟一把掀开毡帘,巫塔方向遍布着火光,就连海边都拉起了一道长长的火蛇。

那里正是藏有人偶军团的地方!

恰布这是在干什么?!

恰布从中翱回来后一直不来见他,此时又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垚晟的火气顿时冲天,一脚就将门给踹开了,对着守在门口的王仕吼道:“跟我走!”

迎面跑来一个军仕,冲着垚晟单膝跪下,“晟王,恰布大巫的巫徒跑了。”

垚晟听后眉头直接拧成两团疙瘩,推开跪在面前的军仕怒气冲冲的就往宫宇外走。

刚一出宫宇,垚晟就看见军仕和巫仕正在对峙着,看样子马上就要动起手来。

其中一个领头的军仕一眼就看见垚晟,立刻跑了过来,“晟王,他们说要过来找人。”

“让他们滚!”垚晟头都不回,奔着海岸的方向跨步就走。

他倒要看看恰布要干什么!

然而还没等走到海岸处,突然一张树衣直接拍在垚晟脸上,垚晟气的眼睛通红,扯下树衣刚要吼,余光瞥见上面的字迹后立刻抢过身后王仕手中的火把,凑近一看,竟然是垚褚的密信。

垚晟抬头四下看了看,不明白此信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然而信上的内容却让他心惊不已。

“回去!”垚晟压着怒火又返身回了宫宇。

***

一袭黑衣的蒙眼少女如鱼得水般穿梭在人海之间,惊险又准确的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一重又一重的包围。

唐芭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跑到了什么地方,只凭本能挥舞着两条鞭子,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直接闪过脑海,没错,是脑子而不是耳边。

“去海边!”

来不及思考,更没有时间犹豫。

唐芭一把拽掉眼睛上的黑布,她现在已经跑到了树林的边缘。

迅速扭头看了眼,连连的火光就在不远处,近处还有几十个紧追不舍的人偶。

她需要一个空当期才能真正脱身!

脑筋飞转,唐芭将藏在袖口中的粉末抖手洒在了玄子绳的上,本就沾有鲜血的长鞭上霎时燃了一层淡蓝色的磷光。

玄子绳仰头甩尾,凶残的扫过追上来的人偶,所掠之处瞬间燃起了青磷,似有嗅觉般直接奔着有伤口的地方钻入。

一个个还在行动中的躯体只在眨眼间就融化为团团灰烬,扬风消散的无影无踪。

既迅速又残暴!

唐芭顿时打了个激灵,一边往海边逃一边抖手将长鞭没入沙滩里,细腻的白沙裹着鞭身,逐渐将那一层磷光清洗的一干二净。

她身上也有伤口,可不能失手把自己弄死。

火光已经蔓延到了宫宇后身的海岸,可这里却空无一人。

孟厄亲自拖着那个拥有嗅觉能力的人偶,毫不客气的将人往前一扔,“人跑哪去了,快找!”

人偶面无表情的跪爬在沙滩上,时不时的捧起沙子闻一闻,整个海岸线都快被闻了一遍也没给出一个答案。

孟厄不耐烦了,上前就踹了一脚,“你是废物么,竟然还没找到?!”

人偶重新爬了起来,没有悲喜的回道:“没了。”

孟厄眉头紧皱,“没了?怎么会没了!”

人偶摇了摇头,“一个味道没了,一个味道是新的。”

两个气味!

孟厄:“新的在哪里?”

人偶抬手一指,“那里。”

孟厄顺势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人偶所指的方向正是宫宇。

墨黑的海面上荡起一道微不可察的涟漪,唐芭默默的潜回水中向着更远的地方游去。

前来追她的人大部分都离开了,只有零星几个人脱掉巫袍下了水。

就凭这几个人就想在偌大的海里找到她谈何容易,即使遇到了,她也能让他们悄无声息的在海中消失。

唐芭重新停了下来,悄悄的浮出水面。

再坚持坚持,只要能在这里等到伏老来,她就已经成功了!

就在唐芭若有所思时,一个潜在海里的身影悄悄的靠近了她,此人突然出手拽住唐芭的双腿,瞬间把人拖入了海里。

还没等唐芭挣扎,此人就像是已经预见到般不仅卸掉了唐芭手中的角匕,另一只手还捂住了唐芭的口鼻。

对方将唐芭整个人锁在怀中,毫不停歇的向着某处快速移动。

海里黑黢黢的,这人是靠什么辨别的方向?

唐芭很乖巧,一动不动的任由对方带着她游,只是各种问题一个接一个的闪过脑中。

入水事发突然,但是对方却没让她呛到一口水,不仅如此,她没感受到任何心悸,否则她怎么会没有一丝察觉。

这只能说明此人是来救她的。

虽然被对方按在怀里,但是这人的身形唐芭还是有一点熟悉的,因为这是第二次被这样抱着。

贡晖!

可是出逃的事是她临时决定的,怎么会有接应,还有脑海里闪过的声音?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必然?!

皮肤上越来越强烈的压力让唐芭不能在思考,她知道贡晖正带着她下潜。

既然是来救她的,那也不能让她活活憋死!

唐芭扭了扭身子,本来事先就没有准备,此时她肺里已经没什么氧气了。

对方似乎明白唐芭的用意,禁锢的胳膊松了松,双手拖住唐芭的腋下就把人往上送,然而却不是浮出水面,而是一手捏住了唐芭的鼻子一手扣住了唐芭的脖颈。

感受到唇上的柔软,唐芭条件反射的躲避,然而脖子上的力度却不允许她离开对方的嘴唇。

唐芭知道贡晖在给她渡气,可是就不能浮上去让她自己呼吸么!?

唐芭真是又生气又无奈,重新被抱入怀里后死尸一样的听之任之。

她其实心里也明白贡晖的顾虑,一直下潜才是最安全的,只好平心静气的控制氧气消耗,减少和对方的接触。

心静了下来,感知也随之灵敏。

唐芭发现他们的移动速度貌似……挺快的,还有,已经十一分钟了,贡晖不仅没换过气,还承受这两个人所需要的氧气,大肺王么!

牛!

唐芭打心眼里佩服,虽然被占了几次便宜,可仅仅是渡气而已。

她也不是小气的人,正考虑着如何协助对方时,就发现她正被带着向上方游去。

感受到腋下的力度,唐芭立刻制止了,她知道又要渡气,她更知道对方也要弹尽粮绝了。

忍一下就好了!

然而唐芭没想到的是这一忍真就差点把自己憋死。

出水的那一刻,唐芭一边猛咳一边倒气,然而人还没缓过劲儿时就被甩到了一艘小船上。

惊呼声立刻响起:“主家,你们怎么在一起?”

贡晖翻身上船,脸色惨白,气息也很不稳,“快走!”

第一百零七章 虚与委蛇

巫塔九层,一间偌大的房舍里伫立着一排排死亡沉沉的柜子,忽明忽暗的火光也没能赋予它们一丝生机,就连火光的源头都被包裹在压抑的气息之中。

恰布站在石床前,手里的一把精致小刀沿着巫偶的锁骨一直向下划去,直至小腹处才停了下来。

在恰布身后是一个已经拉开的大柜子,里面原本挂着的七个巫偶此时少了两个。

这些巫偶有着同样的相貌,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规格的不同,是从八巫祭到十四巫祭不同规格的、岚歌的巫偶。

孟厄直挺挺的跪在大柜子前,半垂着眼只盯着柜子的底边,一五一十的讲述和唐芭交手的过程,“……后来在黑林里发现了唐芭巫,唐芭巫从树上下来时把眼睛蒙住了……”

恰布一边听一边扒开巫偶的外皮,带着腐味的黑色液体瞬间涌了出来,顺着石床流向地面。

恰布像是欣赏作品一样将已经腐烂的内脏掏了出来看了看,甩手扔进了火塘里。

“噗”的一声,火塘里跳跃的火光暗了一下,随即蹿起来高高的火苗。

石床上的巫偶最后只剩下一张外皮和残缺不全的木制骨架后,恰布再次走到柜子前,一把拽掉下一个巫偶,头发连带着头皮挂在了柜子里,躯体被恰布甩到了石床上。

孟厄扫了眼已经流到近前的黑色液体,身体止不住的颤栗。他很了解此刻的大巫是最危险的,也只有在大巫盛怒的时候才会如此。

孟厄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任何异常,继续汇报道:“当我赶到蓝海滩时已经看不到唐芭巫的身影,人偶在蓝海滩发现了两个不同的气味,唐芭巫的已经消失,我带人沿着另一个气味寻找,找到了宫宇后门,可晟王让人封住了宫宇,我进不去。”

“大巫,角门和大门都没有问题,狄威斯城的城门也没有任何人离开过,为了以往万一,我已经派人封了小塞邑,没得到您的允许,一只海船都不能离开小塞邑,还有些几和卬佣,我也派人前去通知族巫,不允许任何人通过这两个部落进入狄威斯内陆,就连内海我也派人守着了。”

孟厄汇报完了,他把能想到的都做了,只希望恰布的怒火别烧到自己身上。

他背对着石床,并不知道此刻的大巫是何神情,只能听到翻搅内脏时发出的“咕叽咕叽”的粘稠声。

孟厄不禁减缓了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半晌,恰布才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唐芭改变了气味躲到宫宇里,垚晟就把唐芭藏了起来,才把宫宇给封了?”

巫塔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以垚晟的脾气必然会来质问,可现在不仅人没来还把宫宇封了,确实有些蹊跷。

孟厄此时绝对不敢隐瞒丝毫,承认道:“是,我的大巫。”

恰布冷哼了一声,用满是黑色液体的手拍了拍已经辨不出样貌的巫偶面皮,不紧不慢道:“岚歌啊岚歌,没想到你的孩子比你还狡猾,明明有能力却骗了我这么久,竟然还背着我和垚晟搅合在一起,那个废物能干什么!”

恰布拿过布巾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仔细擦拭,不急不缓道:“带上那个巫偶跟我去宫宇走一趟。”

“是,我的大巫。”孟厄站了起来,巫袍的下摆已经被黑色的液体浸湿,随着他的脚步,在干爽的地面留下了一条扭曲的痕迹。

恰布带着人特意来到了宫宇后门,因为气味就是从这里进入的。

守在后门的两个红甲军仕弯腰道:“尊敬的大巫,晟王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任何人。”恰布皮笑肉不笑睨着军仕,“也包括我么?”

军仕不卑不亢的回道:“是的,大巫。”

此时,一个身穿靛青素色兵甲的王仕从门里跑了出来,正是君王的守护仕。

王仕推开军仕横在门口的武器,对着恰布恭敬弯了弯腰,“晟王请大巫进宫宇。”

守在门口的两个军仕相互看了眼,收回武器重新立在门口。

王仕跟在恰布身后与孟厄并行,压低声线一五一十的向恰布汇报垚晟的情况,“晟王已经出了宫宇,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树衣,之后……”

恰布目不斜视的盯着爬在前方引路的人偶,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人偶循着气味找的很有可能是那个来历不明的树衣,并不是唐芭。

果然,人偶在垚晟的房舍前停了下来,无声的指了指木门后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你在这里守着。”恰布命令王仕,带着孟厄和人偶推开了门。

垚晟正坐在石桌后,见到来人后满脸都是惊讶,迅速扯过一堆树衣盖在另一张上,稳住情绪不满道:“你怎么来了?我没允许你进来!”

垚晟的小动作丝毫没逃过恰布的眼,可恰布却装作没看见似的笑了笑,“我的王,我是担心您才贸然闯入,见到您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那边很热闹,听说你的巫徒跑了,还不赶紧找人,来我这里做什么?”垚晟此刻心事重重,一心想让恰布赶快离开。

“人我已经找到了,让晟王替我担心了。”恰布不仅没走,一撩巫袍还坐了下来,“从中翱回来后就一直加紧制作人偶,只希望能尽快帮助晟王完成军团,没立刻来和晟王汇报,晟王可别怨我。”

垚晟摆摆手,“大巫有事忙就去吧,我不怪罪你。”

“其实……”恰布神色间流露出些许为难,“我没能立刻来见晟王还有一个原因,只是不太好开口。”

垚晟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个巫祭狄威斯没进献奴隶,大帝一怒之下,把垚晴君主……”说到这,恰布深深的叹了口气。

垚晟立刻警惕起来,双拳也不自觉地攥紧了,“大帝把垚晴怎么了?”

恰布满脸悲痛的看着垚晟,一字一顿道:“垚晴君主死了。”

垚晟倒抽了口冷气,眼睛不自觉的瞟向桌面上的一堆树衣。

第一百零八章 脱逃

垚褚说的一点不假,他垚晟真的已经被恰布控制了,不仅是消息,就连这宫宇,他都不知道还有几个是属于自己的人,否则恰布怎么会在没得到他这个狄威斯君王的允许下,就能擅自闯入宫宇。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有什么演下去的必要了。

垚晟突然放声大笑,“啪”的一声,石桌随着垚晟双手的下落直接断为两半,笑声已经停止,只有恶狠狠的质问:“恰布,你的野心还真不小啊,竟然控制我这么多巫祭就是为了得到狄威斯么?我告诉你恰布,只要我还活着,狄威斯永远都不是你的!”

恰布对垚晟知道了实情似乎并没有惊讶,只是不紧不慢的捋了捋巫袍,“我的王,那我就让你活着,让你亲眼看看狄威斯……啊不,不只是狄威斯,斯卡斯,中翱,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占领你们地盘,而你,会是我最好用的武器。”

“你敢!”

随着吼声的下落,垚晟双手摸向地面,可是还没等用出能力,孟厄早已备好的刀就剁了下去。

血淋林的双手留在地面,垚晟一歪身也躺倒在地,他忍着剧痛,赤红的双目死死的瞪着恰布,恨不得直接将人烧化。

“我的王,本来还想留着你这双手多替我卖卖力气,现在也成为废物了。”恰布惋惜的摇摇头,“孟厄,带咱们的王去巫塔吧。”

“是,我的大巫。”

孟厄叫来门口的王仕,迅速将垚晟捆住,抬着直奔巫塔方向。

屋里的人偶趴伏在地,指了指散了一地的树衣。

即使没有人偶,恰布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然而恰布翻找了一遍只看到一张写了一半的树衣,是垚晟写给垚褚的,显然不是垚晟在宫宇外拿到的那张树衣。

树衣现在在哪恰布并不关心,他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信送进宫宇!

垚晟仰面朝天的被抬出了属于狄威斯君王的宫宇,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已经开始泛白的天空。

他后悔,更恨自己的愚蠢,竟然一直相信恰布的话与自己的阿达反目成仇。

他只希望那只由自己亲自放出的信鸟能将狄威斯的真实情况送到中翱,好让阿达早做准备,他死不死没关系,只要他的孩子和阿达无事,他也就能安心了。

***

自从上了船后,唐芭就一直窝在角落里不言也不语,浑身湿哒哒的不说,再加上海风这么一吹,真是让人苦不堪言。

唐芭冻的直打哆嗦,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牙齿打颤的声音被人听到,背包里所有的东西也无一幸免全都湿了个透彻,想换件干爽的衣服都没有。

主要是她实在没想到会在海里被人救走!

唐芭满肚子疑问,可贡晖和伏老谁都不说话,她也不好开口问什么。

再说,现在的时机也不合适,他们正在逃跑!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唐芭的身上才算暖和一些,也终于能看清她所乘坐的船和船上的人。

船是小艇样式的单帆木头船,船头尖船尾宽,容量不大,满打满算也就能坐下五六个人。

伏老和唐芭分坐船尾的两端,贡晖背对着二人站在船头一手操控帆绳一手扶着约有半人多高的船帮。

这么小的船在这片汪洋之中着实弱不禁风,可在贡晖的操作下不仅从容平稳,还异常的迅速。

唐芭不懂船,可她也知道这船的速度不寻常,与前世坐过的快艇有一拼了。

正在打盹的伏老被升起的日光一照立刻醒了过来,四下看了看后,盯着贡晖的背影皱了皱眉。

贡晖上身只套了一件坎袖对襟的白布褂,腰间随意系了跟草绳,布褂的后襟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全都黏在了皮肤上。

“主家,离巫塔挺远了,先休息一会儿吧!”伏老话音满是担忧。

“我没事。”

贡晖声音哑的不像话,连唐芭听后都不禁皱了皱眉,这可不是没事的状态。

想起贡晖不换气的带着她潜水,之后还不停歇的操控帆船,体力再好也应该疲劳了。

唐芭于心不忍,刚要开口劝说,伏老再次开口了。

“主家,恰布绝对想不到咱们会直接从蓝海上走,还是先休息会儿吧,啊?”

贡晖向左侧的海平面望了望,“不行,海龙快来了,不尽快追上大船会很麻烦。”

“海龙啊!”伏老倒抽了口冷气,小声嘀咕着:“得咧,大不了再把你背上船。”

什么大船?什么海龙?

“伏老。”唐芭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啊?”

不去小塞邑么?

“奴隶船啊!”伏老道,“我们有一只海船在蓝海上了。”

唐芭听后心思百转,贡晖在海里救了她,伏老在巫塔角门守着,而此时,这艘船不仅避开城门,甚至连小塞邑都避开了,一看就不是临时起意!

“伏老,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要离开巫塔的?”唐芭借机问道,此时的她真是满脑子问号。

伏老一拍大腿,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说道:“我还想说呢,要不是主家一直派人监视巫塔的动静,我们都救不了你,哎呀,你这个娃娃做事也太突然了,幸亏主家早就安排好了,为了救你,我们的暗舵……”

“咳!”

贡晖突然轻咳一声,伏老一缩脖,立刻闭上了嘴。

还真是计划好的!

唐芭瞄了眼贡晖,心中的疑虑更多。

之前在海船上的交易是以交换恰布的信息为条件,她和贡晖才达成的共识,可是贡晖还没从她这里得到任何信息就这么大手笔的帮她,怎能让她心安。

唐芭看着伏老,问道:“你们为什么帮我?”

伏老眼神躲闪的左顾右盼,刚才都说错话了,他可不能再开口。

接话的是贡晖,不过不是回答,而是反问:“你说呢?”

唐芭:“……”我说?说什么?

“你认识岚歌?”

贡晖皱了皱眉,哑声道:“我认识那两条鞭绳的主人。”

他没直接回答,自从再次见到海拉,也可以说是唐芭,给他留下的种种都透着怪异,有股说不出的蹊跷。

唐芭不淡定了,两条鞭绳的主人!

那不就是说贡晖不仅认识岚歌,还……还认识她!

确切的说,贡晖认识海拉!

第一百零九章 报恩

唐芭心中警铃顿时“嗡嗡”直响,她占据这个身体四年,还从没遇到真正认识海拉的人。

怪不得贡晖给她的感觉一直怪怪的,原来是“熟人”啊!

可她完全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什么脾气秉性,演都没有参照可言,这不是要暴露的节奏么。

唐芭再也没有刚才那番理直气壮,心虚的往后缩了缩,干笑道:“我也认识你啊,前几日咱们就见过了。”

贡晖闻声不再言语,整个小船再次陷入了沉默。

海浪不停歇的拍打着船身,“哗哗”声连绵不绝……

半日后,小帆船终于和运送奴隶的海船汇合了。

此时的天阴沉的可怕,汹涌的浪潮前赴后继的吞噬瘦弱的小帆船。

唐芭紧抓着船帮防止被冲进海里,仰头看着甲板上一边喊号子一边拉动锁链的小伙子们。

小船一点一点的被拉出水面,即使这样,还是被狂风吹的晃动不定,当唐芭终于翻上甲板时,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定。

贡晖是最后上甲板的,刚一站稳就吩咐道:“伏老,你带唐芭去船舍。”

唐芭闻声去看贡晖,这还是逃出来后第一次看到这人的正面,可就一眼,唐芭的心立刻揪了一下。

贡晖的脸色惨白,嘴唇也微微发紫,脸颊滑落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海水,简直是不要钱的往下流。

“主家……”伏老看了眼围上来的船员又把嘴闭上了,既忧心贡晖的身体又担心正往这艘船移动的海龙,可是没办法,这种情况只有他们的主家才能解决。

伏老叹了口气,拉着唐芭就走,“娃娃快点,海龙要来了。”

唐芭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团厚厚的黑云,黑云下是一条粗粗的风团,所谓的海龙就是龙卷风!

唐芭配合的加快脚步,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一到船舍唐芭自己就保证道:“伏老,我会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不用担心我,你快去帮少舵主吧!”

“哎,行。”伏老也不废话,转身就往甲板上跑。

唐芭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这封闭的船舱就像个罐子似的被人猛烈的摇晃,她也很不地道的吐了。

其实也就两个小时,船就重归平稳,可唐芭真心觉得这时间过的极其漫长,长到已经吐空了胃酸。

浑身无力的唐芭爬回床上,直接昏睡了过去!

甲板上到处都是欢呼声,可贡晖已经听不见了,不仅如此,现在连路都看不清,只是凭借记忆往自己的船舍走,然而最终还是没坚持到最后,眼前一黑,直接不省人事。

伏老早就有所准备,迅速出手将人接住,反身背上了贡晖。

其实在小船上时,他这个主家就有些吃力,后来又遇到了海龙,还要控制这么大一艘船躲过危险,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连续使用二十节的能力,不死也要扒层皮。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也只有他才能救这么多人!

唐芭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她是听到敲门声才醒的。

来人是伏老,不仅拿来了食物还有衣服。

“娃娃啊,你面色不好,怎么了?”

“我没事。”唐芭笑了笑,把人让了进来,“伏老,咱们这船是去苏米瓦奴么?”

伏老笑道:“不去,直接到中翱。”

这下可麻烦了,如果先到中翱在转去苏米瓦奴,她必然会和堪嘎他们越来越远。

“那个……”唐芭咬了咬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能不能先把我送到苏米瓦奴啊?”

伏老听后果然有些不快,脸上的笑容也没了:“这我可做不了主,要听主家的。”

唐芭继续陪笑脸道:“那你们主家呢?”

一听这话,伏老真不高兴了,话语间不自觉的带上些埋怨,“为了你,我们主家到现在都没醒呢,还有我们在狄威斯的暗舵,也是因为你才不得不全部离开,我说娃娃啊,你以后能不能在做事前多想想别人啊,真不知道主家怎么就对你这么上心。”

唐芭:“……”还怨我喽!

唐芭听完心里真是挺别扭的,可毕竟人家确实是恩人,现在还有求于人,被埋怨她也认了。

“那个……”唐芭组织了下语言,“以前,你们主家有没有这种情况?”

“什么情况?”伏老语气有些不善,看着唐芭的双眼闪过一丝警惕,“不就是累的么!”

“恩……”唐芭捻了下耳边的头发,这话还真不好说,毕竟是人家的隐私,“那……你们主家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伏老真的生气了,转身就往外走,“你好好休息吧。”

“哎!伏老,等一下。”唐芭赶紧将人拉住,“伏老,我能去看看你们主家么?”

伏老立刻横眉冷对,说话再也不客气了,“怎么?你还想亲眼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你?”

“不是伏老,不是您想的那样。”唐芭真是哭笑不得,原来被人误会了,“伏老,您忘了,我是巫啊!”

伏老就像第一次认识唐芭似的把人来回打量了好几遍,不过脸色却好看多了,想了一会儿才点头答应。

一路走到贡晖房舍,伏老再也没说话,虽然不像刚才那么生气,可神色间的警惕却不难让人看出。

贡晖的状态确实不好,唇色与脸色一样煞白,四肢不仅冰冷,连脉搏都很虚弱。

看着这样的贡晖,唐芭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别管怎么样,这人也是为了救她才会如此。

不过在给贡晖搭脉的时候,唐芭心里闪过一丝悸动,她偷瞄了眼站在身后的伏老,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她此刻做出一点对贡晖不利的事,伏老能立刻杀了她。

本来还想把伏老请出去的念头此刻也偃旗息鼓了,唐芭很能理解伏老的反应,如果换做是她,可能会更严重。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此举有些危险,但她还是愿意冒一冒险。

当初堪嘎在碎星山身负重伤后觉醒了异能,因为他们都很新鲜就多尝试了几次,没想到堪嘎就晕倒了,一开始唐芭以为是伤口的原因,后来堪嘎告诉她,只要他躺在巫师之山里就会觉得很舒服。

再后来她知道了神陨,又亲密接触了玄子绳,所以她有了一个大胆猜测,并且也再自身上得到了一些证实。

第一百一十章 摊牌

神陨对他们的身体是有帮助的,不仅能为器偶提供能源,还能对人的本身、尤其是像他们这种有异能的人提供一些能量。

唐芭回想之前自己犯神经去看船灯,死里逃生翻上甲板后,短鞭像被什么吸过去的情景,在联系到那速度非比寻常的小帆船,她猜测贡晖的能力应该和移动物体有关。

她自己虽然没遇到过长时间使用能力导致虚脱,但想想贡晖,差不多也能猜到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昏迷。

唐芭不知道要怎么提炼神陨,最后想到了一个又土又简单的方法。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有效,反正不会害死人就是了。

“伏老,煮食物的地方在哪?”唐芭道。

伏老莫名其妙,但还是开口道:“跟我来。”

船上的厨房虽然不大,该有的却一样不少。

伏老就站在一旁看着唐芭忙活,一点也没有插手帮忙的意思,不过当看到那个娃娃从怀里掏出一颗神陨后,老头的表情就开始微妙了,再一看神陨被扔到锅里开始煮水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那可是神陨啊!还拿来煮水!这个娃娃到底要做什么!

唐芭大概煮了半个小时的……神陨水,特意当着伏老的面喝了一口才起锅。

她怕伏老会误以为这水有毒。

回到贡晖的船舍,唐芭又故意喝了一口才给“病号喂药”。

伏老真是一点都不生气了,脸上也恢复了笑容,虽然他不知道这水是不是真的有用,但是唐芭的好意他老头还是能看出来的。

好娃娃!

“伏老,这颗神陨就送给你。”唐芭实话实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水要喝多少才有用,反正是没坏处,您看着喂吧!”

“哎哎,行行,哎呀,你看你……”伏老也有点不好意思,神陨有多贵重他还是知道的,“娃娃啊,你可别怪我啊,我也是……”

“伏老。”唐芭打断了老头的话,“我明白的,您别告诉别人就行了。”

伏老把胸脯拍的咚咚直响,“娃娃,这你放心,我一定谁都不告诉。”

之后的两天,唐芭真是度日如年,她敢说,这一船上的人谁都没有她盼望贡晖能早点醒来。

已经1093巫祭21日了,按他们原定的计划,堪嘎和阿姆他们应该已经离开苏米瓦奴了,她急需确认家人是否安全,只希望能早日和他们团聚。

船上的风气很好,虽然是运送奴隶的船,却没有一个人打骂奴隶,每日还都给奴隶饭吃,这在官船上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船员们对唐芭都很和善,伏老就更不用说了,每天嘘寒问暖不说,还给唐芭拿了些炸裂果吃。

“伏老,这果子从哪来的?”唐芭吧唧着嘴巴,很是回味。

伏老嘿嘿笑道:“从主家那拿的。”

唐芭乐了,“伏老,我的意思是从哪交易的,还是采的?”

“这我哪知道去!”伏老一努嘴,“你自己问去吧!”

唐芭顺势一回头,眼睛顿时就亮了,“你醒了!”

贡晖满面春风,气色好的不能再好了,“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唐芭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灿烂,“你要想谢我,就把我送到苏米瓦奴吧!”

贡晖笑着点了下头,“伏老已经和我说了,那咱们这就走吧。”

唐芭:“……”走着去?

“还愣着干什么?”伏老也乐了,“还不回去收拾东西,船都给你们备好了!”

“哦。”唐芭这才反应过来,估计是坐那艘小帆船去,只是……你们就不能把话说清楚么!

唐芭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所有物品后返回了甲板,她还是猜错了,不是小帆船,而是两帆的船,只看起来就比那个小的靠谱的多。

这奴隶船还真是牛,这是藏了几艘船啊!

扬帆启航,速度竟比那艘小帆船还要快。

唐芭有些担心了,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你刚恢复,别再晕过去。”

贡晖忍不住笑出声来,调笑道:“不是有你么!”

“我可没那么多神陨给你煮水。”唐芭挺无奈,难道还赖上她不成。

“你去苏米瓦奴做什么?”贡晖问道。

唐芭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问,只不过比她预想的要晚,都已经出发了对方才开口,这让唐芭心里更别扭。

不过她也没想隐瞒什么,既然贡晖是“熟人”,她一直回避也不能解决问题,再说也避不开,如果堪嘎和阿姆他们已经离开苏米瓦奴,她还要靠着贡晖帮忙去大赛邑呢!

毕竟贡晖要比不认识的人更靠谱,也更安全。

有些事情必须要尽早解决,拖得越久也就越麻烦。

“找阿姆和阿达。”唐芭不等贡晖发问,接着道:“我在10巫祭时出现了意外,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是被阿姆和阿达所救才活到了今日,当初阿姆和阿达一直护着我不被选为祭品,可是后来还是被族巫发现送到了巫塔,我阿达也被选为了神侍。”

“我是到巫塔后才确定自己是岚歌的孩子,后来又遇见了马布巫才最后定下了逃跑计划,只是没想到恰布要带我去中翱,但是我们的计划没变,我们之前就约定好,如果走散了,就在沿途留下标记,苏米瓦奴的尚芸阁就是我们汇合的第一个地方。”

“我知道你认识岚歌和我,可是我已经不认识你了,抱歉。”

贡晖一直默默的听着,唐芭确实解开了他眼前的疑惑,可当初岚歌给他留下的疑问看起来已经解不开了。

“谢谢。”贡晖真心感谢唐芭对他的开诚布公,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唐芭借机问道:“对了,少舵主怎么会出现在宫宇后面的海里?”

贡晖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他有些不喜欢唐芭这么称呼他,“我去宫宇是有事情要办,没想到会在蓝海里碰到你,原计划是让伏老在角门处接应你的。”

唐芭沉默了,难道和贡晖的相遇真的是必然!

难道又是岚歌的安排?

就像当初她和马布的相遇?!

岚歌已经预知到贡晖会在那个时候出现,所以让她下海!?

可她自己的出逃都是临时决定的,即使这样,岚歌都能预见到?!

一连串问题在她脑中闪过,神情也不自觉的凝重了许多。

唐芭非常肯定那个声音就是岚歌留给她的,也只有岚歌才能做出这么不合常理的事情来。

可是,她又是怎么听到声音的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实身份

尚芸阁顶层的一间偌大的房舍内彩纱荡蔓,烟气缭绕,氤氲之间隐约看见石质浴缸里飘散开一团墨色的头发,而它的主人全都隐没在水面之下。

施窈恭敬的立在纱帘的后面,肘间搭着一件黑色大氅,一手握着刚飞来的巫鸟,柔声道:“主人,碎屿都的卢鸟来了。”

“哗——”

一具赤裸的身体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黑色的头发顺从的贴在皮肤上,映的肤色更加白皙,下颌滴下的水珠落在结实的胸肌后向下滑去,路过曲线分明的腹肌,最终消失在绿的发黑的藤曼刺青间,刺青从肚脐向外散出一圈,既妖艳又诡异!

被施窈称呼主人的男子迈步从水里走出,均匀修长的身材再配上俊美的面庞,别说女人,就连男人都会多留意几眼。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是这片大陆中最危险的人物,只要是他想杀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去,就连他的真实身份都嫌少有人知道。

鹰卢的堂主,也是尚芸阁真正的主人——盲风。

施窈见主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抖开大氅披在主人身上,一边系腰带一边娇声道:“也不知是谁这么有福气,竟然要主人亲自动手。”

盲风轻笑一声,捏住施窈的下颌往上抬了抬,“那你愿不愿意有这样的福气呢?”

施窈的心跳顿时加快了,面色也微微发红,半垂着眼睑不敢直视主人的眼睛,她害怕自己沦陷到那双深邃的目光中,“我的命都是主人给的,如果还能死在主人手里,施窈求之不得。”

“我的施窈这么会说话……”阁主拇指划过施窈的朱唇,话音带笑,“……我怎么舍得。”

门突然被叩响,紧接着有人禀报:“阁主,热卜厍督主要见您。”

施窈卷翘的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嘴角浮着一抹冷笑不紧不慢道:“让他等着。”

“是,阁主。”

盲风点了点施窈的下巴,“你还留着他呢?”

“主人,他还有用。”施窈柔声道。

“当鹰卢的替身?”盲风后退一步接过施窈手中的卢鸟,“他还不够资格。”

施窈美目含情,看起来柔弱无害,说出的话却让人悚然,“那我这就杀了他,主人,您看行么?”

“他是你的猎物,你怎么高兴怎么来。”盲风捏开卢鸟的喙,从里面取出一片指甲大小的树衣。

施窈见状施施然的退到房门,这才转身离去。

“诺弋啊!”盲风轻声念出此次的目标,慢慢走向窗口旁的火烛,屈指一弹,指甲大的树衣飞入火苗之间,瞬间化为虚无。

就在盲风转身之际,突然瞄到后巷中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眉角顿时一挑。

有意思!

施窈出了房门悠闲的往二楼走,这一路都在回想主人的话,心里不由的问自己,热卜厍真的就没有用了么?

尚芸阁本就是招摇之地,不仅如此,这里还是鹰卢的分堂。

主人在的时候并不多,只她一个人守在这里,有些事情并不方便她亲自出手,有热卜厍这个督主身份替她从中周旋,既能混淆视听又能解决很多琐碎的事情。

虽然热卜厍很不讨喜,可是做为她施窈的管事还是能胜任的。

施窈捻指挑起遮挡在门口的纱帘,布满酒菜的矮桌旁空无一人,侧头问守在门口的契男,“人呢?”

“阁主,督主下楼了。”

施窈点点头漫步走进房舍,刚要提裙落座,隐约听到窗外传来的几声尖笑。

“嘿嘿嘿……这不是舶晖船社的少舵主么?”热卜厍捧着肚子晃晃悠悠的进了后巷,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跟班。

“贡晖见过督主。”贡晖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不动声色的移了移,正好将唐芭挡在身后。

“少舵主可真是稀客啊,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怎么也要给我个机会好好招呼招呼少舵主不是!”热卜厍走到近前,被横肉挤成两条缝隙的眼睛时不时的瞄向贡晖身后的少女。

贡晖:“督主严重了,我来到您的地盘也就落下脚,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别啊!”热卜厍嗓音尖细道:“少舵主可是我热卜厍的贵客怎能不招呼,再说已近黑日,少舵主启程也不方便,更何况……嘿嘿,您身后不是还有个女子!”

女子躲在贡晖身后,热卜厍侧移了半步才瞥见了全身。上身白色长袖捻襟布褂,下身一袭红色长裙,腰间系着带子甩下来两道黑色的穗子,更显身姿玲珑。

“少舵主,这位是……”热卜厍一边摸着嘴角一边笑道。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督主不用上心。”贡晖再次挡住热卜厍的视线,“督主事多,不用招呼我……”

“哎呦,我连不要紧的人都不配知道,少舵主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热卜厍直接打断贡晖的话,阴阳怪气道,“少舵主来我的地盘,总该说说你不进尚芸阁,在这里……找什么?”

唐芭心里本来就烦闷,她围着尚芸阁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堪嘎留下的标记,担心自己错过了正想再找一遍时,热卜厍就出现了。

此时又听到热卜厍这分明要找茬的态度,唐芭默默的搓了搓手指忍住想揍人的冲动,从贡晖的身后走了出来。

她已经“化了妆”,一点不担心被人认出,能让她这么自信不仅仅是练习多年的手艺,还有贡晖在看见易容后的她,震惊的连船都偏离了航线。

不过脸上再怎么变,眼睛却不行!

“阿蜜见过督主。”唐芭眼睛半垂微微欠了欠身,“主家陪我找骨链,现在已经找到了。”

现在可不比之前,上次见热卜厍时她还是巫徒,这回却不能不理会。她还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热卜厍,也不想给贡晖惹麻烦。

唐芭一现身,热卜厍那双夹在褶肉间的小眼顿时就亮了,他还从没见过这等姿态的小美人儿,垂着眼睑,有些婴儿肥的脸蛋绷的有些紧,一脸羞涩之态,哪怕是穿的严实,反倒更令人浮想联翩。

“嘿嘿……”热卜厍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阿蜜的骨链一定很好看,能不能给我看看?”说着,伸出肥厚的手就向唐芭抓去。

“啪”的一声,贡晖直接打掉热卜厍的胳膊,眼睛微眯,嘴角的笑意也更甚。

“督主,在怎么说她也是我舶晖船社的人,您这番作态不合适吧!”

唐芭闻声瞥了眼贡晖,心下顿时一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贡晖的笑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全然不似平时那般温和。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解围

热卜厍的跟班立刻将贡晖和唐芭围住,而热卜厍本人也笑意全无,拖着有些红肿的胳膊尖声道:“贡晖,我叫你一声少舵主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了,你信不信我能让你舶晖船社的船再也进不了我苏米瓦奴!”

“督主难道忘了,舶晖船社的交易可是你苏米瓦奴的一半?!”贡晖毫不退让,眼神冰冷却笑的更让人毛骨悚然。

唐芭见势不妙,右手背到身后摸向了腰间的短鞭准备随时动手。

就在这剑拨弩张的氛围中,突然响起一串清脆的话音,瞬间把将要燃起的争斗灭了个干净。

“呀!督主原来在这儿啊!”施窈脚步轻快,翩翩的纱裙随步轻摆,直接飘进了包围圈中,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这里的火药味,掩唇轻笑道:“我就说督主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去,原来是遇见贵客了,施窈见过少舵主。”

贡晖慢慢的松了掌间的力量,点了下头,“阁主。”

“嘿嘿嘿……”热卜厍一见施窈脸上立刻露出毫不掩饰的觊觎之色,尖声尖气的嗓音中还夹杂着些颤音:“施窈~我的心肝~”

“啪”的一声,施窈狠狠的拍掉热卜厍伸来的肥手,瞧了瞧贡辉身边的女子后,斜睨着热卜厍娇嗔道:“原来督主不是因为少舵主,而是看上了别的美人儿才故意冷着我啊,督主说吧,要她还是要我!”

“哎呦,她算什么啊,当然是我的施窈最好了。”说着,热卜厍贴身上前就要去搂施窈。

施窈柔身一扭脱离了热卜厍的范围,美目怒瞪,“督主是知道我的,既然督主喜欢她我偏不给你,她现在是我的人了!”

说着,施窈上前拉住唐芭的胳膊,用力一拽,“跟我走。”

唐芭和贡晖快速交换个眼神,二人都明白施窈是在为他们解围,故而也不说什么,顺势跟着施窈进了尚芸阁。

热卜厍看着施窈一行人的背影,小眼中顿时充满了算计,看来是要给施窈点教训了,不给吃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从他嘴里的抢食物,真是活腻歪了。

不过,他怎么觉得贡晖身边的小美人儿有些眼熟呢!

施窈这一路都没什么话,沉默的状态到让唐芭觉得奇怪,怎么说她和施窈也有一顿饭的交情,不说多了解但也觉得很不对劲儿。

本以为施窈会把他们带到二层的某个包间,现在不仅没有,竟然还上到了尚芸阁的四楼,这层可是内部人员的办公地点,怎么就把他们带到这里?

双扇雕花木门被守在门口的契男推开,施窈一手挽着唐芭一手捻指挑起纱帘,柔声柔气道:“主人,我把客人带来了。”

主人?

难道尚芸阁真正的老板不是施窈?!

轻纱拂过,入眼就是一张可供十人落座的长方形矮桌,桌旁已经有一人落座,此人一腿盘坐一脚撑地,胳膊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一手握着酒壶正在倒酒,一身黑色的大氅映的此人皮肤白皙,眉眼更是如画般俊美。

盲风!

唐芭惊的差点喊出对方的名字,可瞪着的眼睛却收不回来了。

“怎么,看见我不高兴么?”盲风嘴角微挑,一字一顿道:“唐,芭。”

施窈一愣,迅速将头扭向身边的人,吃惊的后退几步不停的打量,这……这人是唐芭!怪不得主人让她去把人请来!

在巫祭之前,主人派鹰鸟来送信吩咐她,如果恰布这次前去中翱时身边的巫徒有叫唐芭的,就让她好好招待,只是主人为什么会对唐芭如此关注,她就不得而知了。

贡晖也很惊讶,唐芭竟然认识鹰卢的人。

他长年跑船各地奔波,在海上来说,舶晖船社绝对能称得上是海上霸主,难免会接手很多不为人知的活,尚芸阁的背景他自然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原来真正的阁主,也许应该称呼堂主的不是施窈,而是矮桌旁的那个人。

唐芭笑了,“你就这么确定没认错人?”

“当然。”盲风低声笑道:“你在怎么变,有些东西还是变不了的。”

既然是熟人,唐芭也没什么客气的,不用人让直接坐到盲风对面,贡晖快速打量了一下房舍也走了过去,落座在唐芭身旁与施窈面对面。

唐芭轻轻捏了捏脸颊低头吐出嘴里的道具,端起水碗漱了漱口。

贡晖嘴角依旧含着一丝笑意,端起的酒杯冲着盲风抬了一下,“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鹰卢的堂主,幸会。”

“少舵主一眼就能认出我是谁,真是好眼力。”盲风笑意更浓,也端起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是我的眼力好,而是堂主就没想对我们隐瞒身份。”贡晖轻轻放下酒杯,不紧不慢道:“堂主这次帮我们解围,按道理说应该谢谢你,可是在谢你之前我想知道,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恰布的意思?”

唐芭眉头微动,贡晖开门见山就道出盲风的另一个身份,而后又提到盲风和恰布有关系,无非就是提醒她要小心盲风,只要和恰布沾边,唐芭就会条件反射的警惕,只不过,盲风他可能么!?

唐芭重新端起水碗状似喝水实则遮掩神情,屏心感受胸口里是否有异常。

盲风笑了,“少舵主,你的消息也不比我鹰卫差啊,连恰布在找我鹰卢的人都知道,那你肯定也知道我和唐芭……到底是什么关系喽!”

“咳!”唐芭呛住了,盲风这话太有歧义。

唐芭从容的擦擦嘴放下水碗,捏起一条……生鱼片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余光瞄见贡晖瘆人的笑容,凉气蹭蹭的顺着毛孔往外冒。

她绝对想多了,绝对没感觉到饭桌上噼里啪啦的火光,绝对没看出施窈眼里闪过的嫉妒!

“阿姬,我想喝上次的白花汤。”唐芭看似是这桌上最正常的人了,笑眯眯的冲着施窈道,“就因为白花汤,我可一直想着阿姬呢!”

施窈捻着丝帕掩唇脆声的笑道:“好,我这就去准备,保证够你吃的。”说着,施窈撩裙起身,摇曳着身段漫步出了房门。

“行了。”唐芭一拍桌子,“咱们先说点正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们的目的

唐芭看了看贡晖又瞧了瞧盲风,她认识这两个人的时间和地点完全不同,而且这两个人的背景身份也完全不同。

可有一点却是一样的,都是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并且所做事情的性质也是一样的。

救她!

唐芭神色间流露出些许郑重,对着盲风道:“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扭头看向贡晖,继续道:“没有你,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你们,都是我的恩人。”唐芭端起面前的酒杯,无比认真道:“对于我失去记忆的事你们都已经了解,也许我们以前认识,也许不认识,但是从我逃过一劫之后,我,就是唐芭。”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救我都出于什么目的,但我唐芭在这里谢过了!”唐芭举杯一饮而尽。

贡晖神色复杂的看着唐芭,嘴角的笑意已然全无;盲风一侧的嘴角微挑,一下一下的转着桌上的酒杯。

二人都全都在沉默。

他们救唐芭有目的么?

有!

当初岚歌留给他们的谜团,他们都想从唐芭身上找到真相!

唐芭虽然没去看贡晖和盲风的神情,只是这寂若无人的沉默足以说明一切。

她笑了,这笑容间也许有无奈有苦涩也有……自嘲,千百般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才能体味。

被人救了还要道破对方救她是有目的性!

这话虽然口冷,但是唐芭却坚信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自认为自己的价值仅仅是恰布身边的首席巫徒,可是以这二人通天的本事,想知道恰布的事根本不需要从她口中得知。

唯一能解释的通的就是,这一切都和岚歌有关。

岚歌这个人太邪性,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在听到这人的名字,不想再按照这人的安排去活着。

她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能和阿姆、阿达平平安安生活下去,他们的出现弥补了她上一世亲情的缺失,她只希望能在这一世有家人的陪伴,看着阿姆寿终正寝,看着阿达娶妻生子,而自己不用长命百岁最起码不是横死。

唐芭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轨迹,但是却不想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控制。

她要摆脱岚歌,首先要做的,就是从现在起绝了贡晖和盲风对她奇奇怪怪的举动。

“至于你们出于什么目的救我,我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我怕会坏了咱们之间的交情。”唐芭偷换概念,继续道:“我唐芭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会把恰布的消息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但是对你们有没有用,你们自己衡量。”

“我不知道恰布从哪里弄来了一大批神陨,这些神陨被恰布放在了巫塔9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神陨的主要作用就是制作人偶。”

“我想你们都知道宫宇和巫塔后身有片蓝海滩,而蓝海滩上的黑林里藏有大量的人偶。”唐芭伸出一个巴掌,继续道:“数量绝对不低于五千,是一个装备精良各个都有能力的人偶军团。”

也许五千并不是什么大数目,如果只是普通巫偶倒也没什么,中翱还有巫偶军团呢!

可那是有能力的人偶,都是由活人制作而成的人偶,狄威斯大陆总共才有多少人?!

五千这个数量绝对不是一个巫祭才得来的,怕是恰布早就在暗地里计划了!

贡晖默默的吸了口冷气,盲风也蹙眉深思,虽然这二人的心思不同,可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无疑都很重中之重。

“所以……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明白,恰布到底要做什么!”唐芭虽然没点破,可结果却已经在每个人的心里。

“所以……”盲风把目光移向了唐芭,不紧不慢道:“……堂堂首席巫徒突然消失在蓝海滩,原来是少舵主的功劳啊!”

唐芭:“……”这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盲风继续道:“既然你跑出来已经占了先机,为什么不去更远的地方,偏偏跑到苏米瓦奴来,难道你在我这里……”说着冲着窗口扬了扬下巴,“留了什么东西?”

唐芭顺势向窗外看了眼,并不想和盲风说出实情。

对贡晖,唐芭多少还算是了解一些,可对盲风却全然不知,她不会冒险对不全完信任的人说出和堪嘎之间的约定。

虽然现在的盲风没有害她的心,可她却没忘记初见盲风时心里闪过的心悸,当初的盲风确实是要杀她,可为什么又放过她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想告诉你。”唐芭看似无奈的耸了下肩膀,“我也懒得编理由来骗你。”

盲风愣了一秒,随即放声大笑。

贡晖看了眼唐芭,嘴角也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们该走了。”盲风突然收住笑声,一手撑着额角认真的打量着对面二人,眉眼中不见一丝笑意,仿佛刚才大笑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唐芭:“……”变脸的速度怎么比女人还快!

“有事?”问话的是贡晖。

“恰布在热卜厍身边留了人,虽然你……”盲风虚点了点唐芭的脸,“……变了样貌,但瞒不了多久。”

***

矮桌上四个酒杯,却只剩下一人在独自饮酒。

盲风望着窗外,思绪回到了多个巫祭之前,他眯了眯眼,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088巫祭339日……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堡主就不停的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他知道这些眼线的目的,所以他高兴了就留下戏耍,不高兴……就杀掉。

盲风做事一项谨慎,总能给堡主一个完美的交代,而堡主也对死了的眼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双方对此事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捅破这层薄膜。

最完美的杀人地点莫过于狄威斯内陆,这里既没有鹰卫也没有卢卫,也是,谁会愿意为这些没开化的野人花费半个条币。

盲风记得那日的雪很大,也很冷。他不喜欢那些粘稠的血液沾染到自己,甚至是他的匕首,但是他却喜欢看着温热的血液从尸体里流出。

新鲜的血液瞬间融化了白雪,那一抹刺眼的红还没绽放出更夺目的艳丽,就被浮上了一层薄雪,紧接着就被冰冻在落雪之下。

“你一点都没变。”

身后突然传来的话音让盲风的眉头微皱……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海拉的阿夿

“你一点都没变。”

身后突然传来的话音让盲风的眉头微皱,这个声音他在熟悉不过了,也只有这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的出现在他身后,也是这个人,是盲风对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

“原来你没死啊。”盲风嘴角微挑慢慢的转过身,“印风。”

隔着雪雾,他看清了他,还有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盲风一扬下颌,“她就是岚歌?传说中的?”

只要是到过狄威斯的人就没有不知道岚歌的,连他都对这个女人起了好奇之心,曾经在这片大陆翻找了一遍都没找到此人,原来是因为印风。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会有帮手,否则怎么会躲过他的视线!

印风没理会盲风话语中的讽刺,侧身冲身后人点了下头。

岚歌牵着女孩的手从容的走了过来,不得不说,确实让盲风有些讶然。

盲风见过各式各样的眼睛,有熟悉的人,有陌生的人,还有死在他刀下的人,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

漠然,看透一切的漠然!

“我的妻,岚歌。”印风搂着岚歌,一手牵着女孩,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孩子,海拉。”

岚歌淡淡的笑了笑,“盲风,好久不见。”

盲风也笑了,反问道:“我们见过么?”

“也许吧。”岚歌幽幽的回道。

盲风非常肯定从没见过岚歌,故而把这一丝怪异抛开,问道:“印风,你来找我不会就是让我认人吧?”

回答的依旧是岚歌:“是我要找你。”

盲风轻笑了一声,视线重新回到岚歌身上,“一般找我的人都是有目的的,难道岚歌也有想杀的人?”

岚歌点了点头:“是。”

盲风:“为什么不让印风来做,他也是我们鹰卢的人。”

岚歌抬头看着印风,眼中的漠然闪过一抹情愫,虽然快却很浓,“他舍不得。”

盲风还真有些好奇,“你到底要杀谁?”

“我。”岚歌转回头看着盲风一字一顿道:“杀我。”

盲风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想在岚歌的脸上找到谐戏,没有,他又看了看印风,印风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妻子,眼中流露的悲伤没有丝毫掩饰。

岚歌继续道:“记住,1089巫祭102日7节,去臧狼东侧的蓝海滩找我们,还有,保护我们的孩子。”

盲风这才低头看向那个叫海拉的孩子,别说两个成年人很不合乎常理,就连这孩子在听到这些无稽之谈后都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为什么?”盲风问,他真的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委托人。

岚歌摸了摸海拉的头,“以后你就会明白。”

盲风冷笑,“你就不怕我把海拉也杀了,印风根本就拦不……”

“你不会。”岚歌打断了盲风的话,虽然依旧淡淡的,但是非常肯定,“你会救她。”

那是盲风第一次见到岚歌,也是最后一次。

当他如约回到狄威斯,在城里又无意间遇到了恰布身边的巫仕孟厄,孟厄委托给他的目标人物竟和他来狄威斯的目标是同样的——岚歌和海拉。

只不过孟厄的要求是找到岚歌杀死海拉。

当他赶到蓝海滩时却发现岚歌的真正用意不是杀了她,而是替他们夫妻二人……收尸,并且,他救出了被臧狼抓走的祭品——唐芭!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怀疑自己救出的根本就不是当初的海拉,确实动过杀心,不过在听到对方失忆后,突然很想看看,以后的她到底会怎么样。

他不了解岚歌也不了解海拉,但是他了解印风,他的阿达!

从记事起,他们二人就在一起,没有阿夿没有阿姆,因为他们的肚脐上都有着同样的刺青,他们知道对方是自己的骨肉兄弟。

当初一起在苏米瓦奴当奴隶,一起被打,一起有了同样的能力,也是一起被堡主看上带入了鹰卢。

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个人的命运却发生了转变,1068巫祭,盲风成为了鹰卢的堂主,而印风被安排到了恰布身边成为巫仕。

1074巫祭,盲风收到了印风死了的消息,听说是在去寻找岚歌的时候死的,为此他在狄威斯找了很久都没发现印风的尸骨,他知道,他的阿达其实还活着,只是没想到会和岚歌在一起,更没想到他最熟悉的阿达也变得让人……不可捉摸。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三个人离开时的背影,仿佛根本就不该存在与这世上的游魂。

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

唐芭看着迭起的海面心里止不住的发慌,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危险的预示还是因为没在苏米瓦奴找到堪嘎的标记。

也许当时没有去苏米瓦奴的船,也许他们去了中翱,也许那船突然改变了航线去了大赛邑……

唐芭一直在劝说自己,看着大赛邑的方向望眼欲穿。

直到看见一只巴掌大、通体雪白的小鸟飞过并准确的落入贡晖的手中,唐芭才注意到原来甲板上并不止自己一人,也是才注意到原本只有几人的船上多出了几个生面孔。

“这是什么?”唐芭指着贡晖手中的小鸟问道。

她竟然不认识!

贡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如实回道:“风鸟。”

对于唐芭的出逃计划,他知道的并不多,虽然一直纳闷唐芭为什么要去苏米瓦奴找标记而不用风鸟,但是他却没多问什么,因为他感觉到唐芭对他的戒备,如果不是唐芭需要他的船,可能她早就辞别了。

唐芭在看到风鸟腿上的小卷轴后就明白了此鸟的作用,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有通讯工具,她哪里还用为堪嘎他们担心!

“跟我来。”贡晖说道。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船舱,贡晖领着唐芭来到了一间船舍。

贡晖解开卷轴,掌心轻轻一抖,风鸟自顾自的飞向一根木杆,而这根木杆上已经立着好几只风鸟。

“风鸟没有鼻孔,但是舌头非常厉害,只要是舔过的血,风鸟就能准确的找到相对应的人,而且风鸟的飞行速度也很快,大部分人都用风鸟传送消息。”贡晖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付出与回报

唐芭看着贡晖又打开一个小木盒,里面是一只死了的风鸟,顿时了然:“这是偶。”

“对,鸟偶。”贡晖指了指小鸟的眼睛,“需要神陨,只有在风鸟庄里才能交易到,虽然需要很多币,但是能用很久,速度也比风鸟更快。”

“还有一种鸟,它的速度是人们看不见的,但是这种鸟只能为一个人送消息,也很耗费神陨。”

唐芭眨了眨眼,“那是什么鸟?”

“巫鸟。”贡晖从木杆上取下一只风鸟,“这只送给你,当你有需要的时候把你的血滴到风鸟的口中就可以了。”

唐芭一看这只巫鸟就明白了,这是用活鸟制作而成的,但是她却不知道这种巫鸟有多珍贵。

“谢谢。”唐芭抚摸着巫鸟雪白的羽毛,状似随意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贡晖愣住了,他确实有话想说,只是除了最了解他的阿达之外,还没人能看穿他的心思,她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这个暂且不论,他想说的是关于唐芭的私事,作为一个外人,贡晖有些难以启口,但是……

“你最好少和他们来往。”贡晖说的很认真。

唐芭想了想,“你是说盲风还是……尚芸阁?”

贡晖:“是鹰卢。”

唐芭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贡晖嘴里听到这个词了,“鹰卢到底是什么?”

贡晖笑的很无奈,不过却是松了口气,果然她不知道。

“他们的鹰卫专门打探各个地方的消息进行交易,卢卫专门接受刺杀的委托,鹰卢的眼里只有两样东西。”贡晖停顿了下,看着唐芭道:“币和死人……”

通过贡晖的介绍,唐芭明白了,用她的理解,鹰卢就是买卖消息和接受暗杀任务的集团,历史可追述到三百年以前,什么时候起家的没人知道,就连他们的……董事长也就是鹰卢的堡主也没人见过,总部藏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尚芸阁是分部,施窈……应该是副总?!盲风才是真正的总经理!

如果不是因为唐芭和盲风遇到,贡晖也不知道尚芸阁的阁主其实是盲风,也就是鹰卢的堂主。

怪不得盲风能那么快就知道她从巫塔逃出来的消息,再想想盲风的移动速度,还真是当刺客的好材料!

那……暗杀即班大巫的刺客会不会也是鹰卢的人?!

啧!自己人杀自己人,看来鹰卢的内部也不太平啊!

“谢谢你,我知道了。”唐芭感谢的很真诚。

她原以为贡晖会问如何认识的盲风,或者会问她和堪嘎的后续计划,然而却完全不是,而是提醒她鹰卢的危险,虽然她现在并不觉得盲风会害她,但是别人善意的提醒她还是会记在心上的。

面对这样的贡晖,唐芭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知道贡晖对她有很多疑问,可是贡晖很少主动询问什么,连暗地里套话都没有过,即使是她要求去苏米瓦奴,贡晖都是先做再问,而对于唐芭的提问,贡晖向来都是知无不言。

不得不承认,贡晖的做派很……君子。

唐芭很感激,也在不知不觉间降低了对贡晖的戒备之心,虽然这样让她很轻松,但是却不是什么好事。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神经一直都在紧绷着,每当她稍微放松下来就会出事,她时刻的提醒自己不要被别人善意的外表所欺骗,但是人一旦陷入某种惯性是很难改变的。

她宁愿贡晖使用些什么手段来让她重新拉起心中的警戒线,说她受虐也好,小人也罢,只要不再发生英枝和竺水那样的事,说她什么,她都能接受!

唐芭后退一步,笑眯眯道:“还有什么想嘱咐我的么?”

贡晖心中一沉,唐芭的语气轻柔笑容亲和,可他却突然感觉在这和谐之后平添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没了。”贡晖嘴角挂者浅浅的笑意。

“那我就不打扰了。”唐芭微微欠了欠身,“谢谢你的巫鸟,谢谢你给我说鹰卢的事。”

客套又疏离!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红色裙摆,贡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不就应该是这样么!

唐芭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自己也应该释然面对,等到了大赛邑,唐芭找到她的阿姆和阿达,他们也该分路而行了。

而他这里也将不再安全!

当初的无意之举让他得到了好处,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他救下的那个人成为了舶晖船社坚实的后盾,代价就是要替对方打探各种消息,以及探查白海的情况。

这么多巫祭,他一直保持着该有的平衡,坚决不参与到他们的内部争斗中,可虽没真正牵扯却也在边缘游走,贡晖明白,早晚都会有这么一日。

尚芸阁中,唐芭说出狄威斯情况是他没发现的,对那人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消息。

贡晖明白,一旦将狄威斯有人偶军团的事告诉那人,他就再也不能置身度外。

只是,他隐去了盲风的真实身份。

虽然都是鹰卢,但贡晖知道,当初苏米瓦奴的那场叛乱和盲风没有任何关系!

1052巫祭4日的黑夜,苏米瓦奴突然之间火光冲天,就连海面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事发突然,他和阿达惊慌失措的跟着阿夿和阿姆向红崖滩奔跑,准备躲到蓝海里避开战火,哪想到突然出现两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二话不说就把阿夿和阿姆杀死了。

阿达将他护在身后,眼看着那把还在滴血的刀冲着阿达的头砍了下来,他只觉浑身怒火中烧抬手就夺。

没想到,那刀竟然真的飞进了掌中,当时的他根本来不及多想,甩手又将刀掷了出去,正中对方脑骨!

另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似乎还没从这场意外中缓过神来,挣开阿达保护的贡晖抬手又吸出插在头骨里的刀,甩手又将另一个人杀死。

之后,贡晖看着自己的手傻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阿达拉到了红崖滩,可这里也并不安全。

有两拨人正在打斗,一方是身披黑色斗篷的四个人,另一边只有浑身是血的一人。

贡晖眼里全都是阿夿和阿姆惨死的样子,想都没想抬手就夺下了那四个人的兵器,也因为如此,他救下了那一个人。

只是没想到,他救下的竟然是未来的大帝——垚褚!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历史将会重演

那个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娃娃眼里全都是愤怒,可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

垚褚身陷险境时都无畏无惧,却在看见这个仅有七巫祭的娃娃时,后背蹿起了一层冷汗!

“他们是什么人?”娃娃的声音很平稳,并没有因为杀掉两个人而恐惧。

垚褚有些发懵,刚刚那四个人的武器眨眼间被眼前的这个娃娃……吸走了,还帮他杀掉了两人,只条件反射的回道:“鹰卢。”

娃娃点了点头,竟然没有追问鹰卢到底是什么,而是转头看了眼火光冲天的苏米瓦奴后,问垚褚:“你要不要和我还有阿达躲到蓝海里去?”

垚褚这才回过神,也是刚刚注意到站在娃娃身后还有一个稍大些的孩子,估计有十巫祭。

“好。”垚褚回道。

两个娃娃的水性都非常好,到显得他这个成年人有些笨手笨脚,也是,他长期生活在陆地,要不是宫宇出现变故,他也不会在苏米瓦奴被袭击。

他的阿夿和阿姆,也就是大帝和帝后突然被刺杀,巫祖用最快的速度分别将他和垚昱、垚晟送往斯卡斯即班大巫处,而他所走的海路却遭遇袭击,一路逃到苏米瓦奴,而保护他的王仕死的死伤的伤,也许还有活下来的,但是也失散了。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垚褚根本不知道宫宇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刚才杀他的是鹰卢的人,而鹰卢只是收币办事,具体是谁买凶要杀他,垚褚并不知情。

红崖滩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虽然也有下海找人的,垚褚跟着两个娃娃四处躲避,竟然真被他躲过一劫。

天光已经大亮,他们从红崖滩的绕到了海口,垚褚看到了官船上的巫祖,这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小一些的娃娃似乎也发现了什么,问道:“你是谁?”

“垚褚。”

娃娃脸色发白,可能是因为泡水的缘故,“你走吧。”

“谢谢你们。”垚褚有些局促,竟然被两个娃娃给救了,“你们要不要跟我走?”他指了指小一些的娃娃道:“你可以进入巫殿。”

“我阿达不能么?”娃娃问。

垚褚:“他有能力么?”

娃娃皱了皱眉,似乎明白了什么,摇头道:“我和阿达去找阿夿和阿姆了。”说着拉起阿达就走。

“等等!”垚褚已经习惯宫宇里的规则,可像娃娃这样无所求的还真让他有些别扭,他翻出鸟偶递给娃娃,“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用这个找到我。”

娃娃没客气,接过鸟偶就走,而他也和巫祖返回中翱,成为了大帝。

巫祖告诉他作俑者是他身边的一个巫徒和大帝身边的两个帝仕,垚褚不相信却也没有任何线索。他一直派人寻找鹰卢的人,可鹰卢就像根本不存在般蒸发在人间。

八个巫祭之后,垚褚收到了那只鸟偶,并且见到了已经成长为少年的娃娃,也是在那时才知道他叫贡晖。

贡晖的本事垚褚心知肚明,泛是交给贡晖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巫祭前他让贡晖帮忙送消息给垚晟,虽然当时的贡晖只是说尽力而为,但是他知道,贡晖一定能做到。

垚褚看了看手中的树衣,一面是他的笔记,另一面正是垚晟的。

垚晟清楚了说出狄威斯的现状以及被恰布欺骗了七个巫祭的事实,而另一只巫鸟则带来了贡晖的另一消息,同垚晟所说的一样,狄威斯藏有人偶军团。

当初的恰布也现身在苏米瓦奴附近的蓝海,也遭遇了袭击,所以他和巫祖并没有把怀疑的视线盯在恰布的身上,没想到,他们都看走了眼。

巫祭之前,巫祖曾和他秘密交谈过一次。

“大帝,当初的作俑者好像还在巫殿,或者宫宇里。”巫祖捋了捋胡须。

回想当初险种求生的过往,垚褚真是恨的牙根直痒痒,“是谁?”

“还不能确定。”巫祖道:“等即班大巫来了,我会和他设计引出此人,到时候就知道了。”

没想到即班大巫死了,而引出来的人竟然又是鹰卢。

诺弋在去斯卡斯接任大巫之位时告诉他和巫祖,他非常确认刺杀即班大巫的人是鹰卢的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垚褚问道。

“不是我看出来的。”诺弋面无表情的隐去盲风夜访的实情,撒谎道:“是唐芭告诉我的。”

“唐芭?”连巫祖都有些惊讶了。

“是的巫祖,还有……”诺弋弯了下腰,继续将“黑锅”扔给了唐芭,“那个刺杀者也是被唐芭杀死的,石墙上的爪痕是后加上去的,就是为了掩盖真正的痕迹,玄子绳留下的痕迹!”

“这个娃娃……”巫祖深深的吸了口气,“还真是帮了咱们一个忙啊!真是比她阿姆还厉害!”

“她阿姆?”诺弋和垚褚一同问道。

巫祖点了点头,“她阿姆就是岚歌啊!”

垚褚不太清楚岚歌,可诺弋了解,当初他还和岚歌决斗过呢!

没想到唐芭竟然是岚歌的孩子。

就听巫祖继续道:“看来这孩子和恰布不是一条心,也难怪,恰布一直不放过岚歌,这回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有什么能力,让恰布这么执着!”

“这是怎么回事?”垚褚问道。

巫祖摆了摆手,“这些都是小事,找到鹰卢的堡主才是关键,诺弋,你下去吧。”

房舍内再次剩下了垚褚和巫祖二人。

巫祖神情突然变的严肃起来,“大帝,当初的作俑者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之后的几日我会封锁巫殿,20日之后你来巫殿找我,到时候谁在我身边,谁就应该是真正的作俑者,千万不要和他硬碰硬,一定不要近他的身,他的真正能力连我都没看明白。”

“怎么会呢?”垚褚真不知道能有谁这么本事在巫祖眼皮子底下作怪。

“他会。”巫祖叹了口气,“他有可能比我活的还久啊!”

垚褚刚要发问,巫祖就抬手阻拦了。

“大帝。”巫祖继续道:“到时候不用管我,你只要记住,猎兽喂饱之后才会放松警惕,才能一举猎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作俑者

巫殿十三层的一间房舍内没有半分温度也没有一丝人气。

平躺在床榻上的巫祖双眼紧闭,塌陷的双颊上布了一层灰败之气,披散的白发和下巴上的胡须也没有了往日的光泽,如同枯草般杂乱又脆弱。

跪坐在床头的人也闭着眼睛,一头花白的头发披散着,脸色并不比巫祖好上多少。

他的双手如同鹰爪般全部张开虚扣在巫祖的头上,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几缕白烟顺着巫祖的耳鼻飘了出来。

巫祖的整个身体随之猛烈的抽搐,等终于停下时,巫祖那本就脆弱的身体更加干枯,就连那墨绿色的巫袍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暗。如果不是还能看见巫祖胸口处轻浅而缓慢的起伏,任谁都会认为巫祖已经去见了天神。

跪坐的人脸色更加惨白,虚扣在巫祖头上的手也颤抖不止,这一息之后,也不知到底是谁更痛苦一些。

那几缕白烟迷茫的围着颤抖的双手打转,跪坐的人微微向前探身,一呼一吸之间,几缕白烟似乎找到了方向,直接钻入此人的口鼻。

此人慢慢睁开了眼,原本花白的头发在逐渐变黑,惨白的脸色也开始渐渐红润。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巫祖,一脸餍足。

突然房门被轻轻叩响,有人传话道:“巫祖,大帝要见您。”

门外的话音刚落,一声低吼清晰的传入房舍,“滚开!”

紧接着,门就被踹开了!

跪坐的人抬眼看了看拦腰折断的门板和气势汹汹的一帮人,就着跪坐的姿势从容的弯了弯腰,“独浅见过大帝,安。”

垚褚的瞳孔急剧收缩,原本被阻拦不允许进入巫殿的火气霎时又添了一层不可置信。

他知道独浅是有野心的,但是没想到独浅竟然是那场叛乱的真正作俑者!

那时的独浅不仅刚进入巫殿没多久,好像还只是个普通的巫!还有,那时的独浅才多大?!

【他有可能比我活的还久啊!】

巫祖的话犹在耳边回荡,垚褚压下心中的疑虑,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遍房舍,最后定在了床榻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巫祖身上,搭在刀柄上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踏步向前走去。

看到床榻上的人,垚褚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巫祖这样多久了?”

“回大帝,即班大巫死后没多久。”独浅再次弯了下腰,站了起来。

垚褚一撩甲衣半跪在床榻边,伸手探了探巫祖的鼻息,又摸了摸干枯如柴的身体,本就阴沉的脸顿时结了一层冰霜,怒瞪着独浅质问道:“你身为巫徒,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回大帝。”独浅面无表情道:“我是巫祖的巫徒,巫祖不让说。”

垚褚没心思理会独浅的顶撞,命令道:“你出去,我要和巫祖单独坐一会儿。”

独浅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大帝,巫祖……”

“出去!”

随着垚褚的一声低吼,帝仕们齐刷刷的举起武器对准了独浅。

独浅缩在袖口里的手紧了紧,半垂着眼隐藏里面的杀机,巫祖还没死,他绝不能让巫祖和垚褚独处!

“大帝,巫祖的状况并不好,独浅不能离开半步。”

垚褚站了起来,盯着独浅冷笑道:“那你告诉我,巫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双方的对峙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而床榻上突然发出的一阵痛苦的低吟成功转移了双方的注意力。

也许是因为撞门的惊扰,也许是因为剑拔弩张的气氛,巫祖的眼皮微动,随即慢慢的睁开了眼。

垚褚顿时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巫祖会没事,巫祖的能力可是治愈,怎么会有事!

“巫祖,您还好吧?”垚褚面色缓和多了,重新半跪在床榻边握住巫祖抬起的手,可心里却“咯噔”一下,这哪还像只活人的手,就像握着一截白骨似的,冰冷又僵硬。

巫祖有进气没出气的喘息,好一会儿才费力的吐出两个字:“大……帝。”

垚褚刚放下的心再次揪了起来,巫祖这样子怕是真出了问题,瞥了眼还站在一侧的独浅,火气立刻上涌,“你还在这干什么,出去!”

“别……”巫祖气若游丝,“让……他在,我……我有话……说……”

独浅睨着床榻上的人,又瞄了眼那几个还没收回武器的帝仕,已经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大帝……”巫祖借着垚褚的手力坐了起来,喘息了片刻后才将后面的话说出来:“我……死后……独浅继任……巫祖之位……”

垚褚闭了闭眼,咽下心中的酸涩缓声道:“巫祖,您会好起来的。”

巫祖突然发力紧紧的的抓着垚褚的手,浑浊的双眼几乎要脱离眼眶,死死的瞪着垚褚,“我的……日子到了,大帝一定要……要听我的。”

迎着巫祖的目光,垚褚眉头紧皱,半晌才艰难的点了下头。

巫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耗尽了所有的气力,整个人瞬间瘫坐一团再次陷入昏迷。

垚褚眼疾手快的将人接住轻轻放平回床榻上,甩下一句“好好照顾巫祖”的话,带着帝仕们匆匆离开了巫殿。

独浅重新跪坐在床榻旁,嘴角挂着的笑满是嘲讽。

当初就是你害的我没成功,却没想到这次的你却助我一臂之力,既然这样,就再留你一段时日。

不过,这一次的胜利者可不是你们了!

垚褚不知道巫祖用了什么办法引出了独浅,也不明白身有治愈能力的巫祖为何又命在旦夕,更没看出独浅到底有什么的能力!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巫祖是被独浅所害!

可巫祖却不让他管他!

垚褚默默的运了运气,早知道巫祖会以身涉险,他绝对不会答应,可现在却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他只能尽快部署以后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

以前一直是敌暗我明,这回也让你们尝尝被暗害的滋味,咱们就新仇旧怨一起算吧!

垚褚咬破指尖,将新鲜的血液喂进两只巫鸟的口中,眨眼间,巫鸟就不见了踪影。

两只巫鸟飞往同一个方向,目的地却完全不同。

斯卡斯和大赛邑……

第一百一十八章 塔底

孟厄垂手立在房舍外踌躇着不敢敲门,大巫交代的两个任务,他一个都没完成。

这几日他真的是把狄威斯城翻了一遍又一遍,小塞邑也是他亲力亲为的去搜查,就连他亲自布防的卬佣和些几部落都没见到唐芭的踪影。

孟厄不知道曾经的岚歌巫有多厉害,但是他从唐芭的身上领教了。

大巫的另一个任务是让他抓舶晖船社的人,可舶晖船社……已经空无一人,小塞邑根本就没有船出航,难道那些人早就离开了狄威斯?!

孟厄运了运气,抬手敲开了门,得到允应后,孟厄大步踏入,“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大巫背着手望向窗外,虽然背对着他,但孟厄一点都不含糊,把头磕的“咚咚”直响,就好像这脑袋根本就是不是他自己似的。

“你过来。”

听到大巫终于开口说话,孟厄心中一喜,面上却没露出任何神情,抹掉流到眼睛的血液起身走到大巫身旁,恭敬的立在一侧。

恰布没说话,只是交给孟厄一个小卷轴。

孟厄双手接过时瞄见窗口旁一只残破不全的鸟偶,明白这卷轴里肯定不是好事!

内容是关于热卜厍的,自从在苏米瓦奴留了人,经常会有这样的汇报传来,而这次虽然说的是热卜厍和人起争执,但是这个人却是舶晖船社的贡晖,而贡晖身旁十四巫祭的女子更是忽视不得!

孟厄很惊讶,他找了这么久的人真的在苏米瓦奴?

“大巫,这怎么可能,小塞邑一直都没有船离开过,唐芭巫……”

“不要叫她巫!”

雷鸣般的怒吼直接穿入耳鼓,孟厄整个心都跟着颤了颤,再次跪在地上,“是,我的大巫。”

恰布压着火气,厚重的嗓音就像击鼓似的更加骇然,“她根本就没从小塞邑走,她就是从海滩上走的。”

“大巫。”孟厄又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我当时已经派人去检查海里的人偶,并没发现任何问题,除非……除非唐芭能下到深海才能避开人偶的监视范围,可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恰布冷笑道:“如果是贡晖,就有可能!”

孟厄暗暗心惊,蓝海里所布置的人偶范围有多大他是清楚的,那个贡晖不仅带着一个人进入深海,竟然还能一直不呼吸,怪不得每次去白海都能带回珍稀的东西,怪不得……大巫要让他去抓舶晖船社的人,原来……

“大巫,舶晖船社的人全都不见了。”

恰布笑了,而且越笑声音越大。

独浅早就告诉他要小心垚褚派人监视,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舶晖船社。从中翱返回狄威斯的官船无缘无故的出问题,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干的,他得到的那些神陨自然也逃不过贡晖的眼睛。

还有唐芭!

他觊觎岚歌的能力太久了,岚歌死后,他只能把目光转向唐芭,也坚信唐芭会继承岚歌的能力,每当他看见唐芭时就忍不住要把她做成自己的护身符据为己有,奈何唐芭的能力一直没觉醒,做成人偶也是浪费神陨,却没想到,唐芭竟然早就有了能力!

一想到这个人在他面前假装懂事乖巧,温顺驯服的样子,恰布真是恨的咬牙切齿,他最恨被欺骗,却没想到这次被骗的如此彻底!

他现在不仅错手失去了护身符,而且这个护身符还要坏了他的大事。

唐芭在消失前发现了人偶军团,现在又和贡晖在一起,而贡晖又是垚褚的耳目……

一想到这,恰布整个人都气的浑身颤抖,他用了这么久给狄威斯打造出的铜墙铁壁很快就会全面崩塌。

唐芭的逃跑不仅打乱了他和独浅的计划,还打乱了他对独浅的谋划。

独浅本就是在利用他和他所在的狄威斯,主要目的就是为独浅提供大量的兵力,而此时狄威斯消息的败露势必会让独浅抓住他的把柄,让他提前出局是非常有可能的。

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也绝对不能坐等着被别人吞噬!

“去塔底。”恰布压着怒气沉声道。

孟厄愣了一下,赶紧起身去木架的一侧,开启了暗门的机关。

巫塔共有九层是众所周知,却很少有人知道,巫塔的地下还有两层。

这两层就连孟厄这个最受大巫信任的巫仕都没有资格随意出入,因为这里面的人不是恶魔就是将要成为恶魔的人。

“轰——隆——”

沉重的石墙因很少开合,在拉开时显得缓慢而又吃力。

冲天的血腥味毫无阻拦的钻入鼻孔,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孟厄在踏步进入时都会止不住的战栗。

长廊两侧的石壁上嵌着两排头颅大小的萤石,散出的幽幽冷光让本就冰冷的温度更镀了一层寒霜,石灰色的地面因长时间被血液浸泡成为了黯黑,就连一扇扇关闭的木门也不知被多少人的血液喷溅过,腐蚀的没有一处齐整,全都裸露着带有毛边的纤维。

自从进来,接连的惨叫就没有停止过,孟厄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无比,可他没踏一步,脚底的粘腻都会让他的恐惧更甚,也在时刻的提醒他现在深处何处。

人偶的真正制作地!

巫偶是用死人制作而成,人偶则必须用活人,而大巫的人偶还都是用那些有能力的人制作的。

因为唐芭的逃跑激怒了大巫,大巫借机把不听话的巫和仕全都抓到了这里,还有那些没来得及成为仕的神侍们。

这些日子所有巫塔上方的人全都揣揣不安,就怕做错事或说错话被大巫抓到九层,只有孟厄知道,九层只不过是开始,真正的地狱是在这里。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舍,就在长廊的尽头,二十个石床并列排放,周围富裕的空间还有一排排摆放着各种器具的架子,四周的墙壁不仅布满了萤石,还有连成线的火把,很亮堂,却更骇人。

每个石床上都绑着赤身露体的……人,如果他们此时还能称为人的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屠肉

被捆在石床上的躯体无论怎么挣扎都躲不过被宰割的命运。

这些待宰的羔羊手臂被固定在狭窄的石床两侧,双腿和肚子也被粗重的铁链禁锢着,就连嘴也被迫扒开用手臂粗的铁链紧紧勒住。

一把把泛着寒光的小刀落在胸口处慢慢的将皮肉划开,新鲜的血液一股一股的从皮下涌出,顺着苍白的皮肤流进石床上的凹槽里,又沿着凹槽的路径流向床尾下方的大木桶中。

站立在石床前的巫扒开皮囊让正在跳动的心脏裸露在外,面无表情的再次利用手里的工具一点一点的将心脏慢慢取出,准备给这些躯体重新更换一个全新的替代品。

疼痛和恐惧让这些躯体本能的奋力挣扎,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就要脱框而出,浑身的青筋一条条的爆鼓,被铁链勒住的皮肤也因扭动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他们愤怒、恐惧,喊破喉咙的嘶吼和哭声连成一片,上身是不停流出的眼泪和唾液,下身也因为失禁污脏不堪。

尿液,粪便混合着粘稠的血液全都流进床尾处的桶里,里面已经不知道积存了多少躯体的液体,因来不及更换,粘稠的液体越过桶沿缓缓滑落,一层还没干就又被新的一层覆盖,形成一块块黑疙瘩挂在桶壁上,剥落到地上,留下一片片半固体半液体的黑红。

空气中翻滚着带有血腥气的骚味,空间中回荡着带有铁链碰撞的狂嗥,石床上的人展露着人类最可怕的面孔,石床前的人依旧衣冠楚楚。

不知谁才是这里真正的恶魔!

孟厄拼命咽下肚子里不停翻涌的异物,把视线只落在大巫的后背,不再去看那一幕幕触目惊心的惨烈。

恰布视若无睹,快速扫视了一遍对着守在一侧的巫问道:“竺水呢?”

“回大巫,竺水巫在堆尸房。”

恰布点点头,自顾自的溜达出去,转向那间堆放失败品的房舍。

这间房舍相比较而言局促了许多,不是因为狭小,而是因为那些如同垃圾般堆成小山的尸体。

刺鼻的腐味直冲天灵盖,孟厄不自觉的皱了皱鼻子,就看见一身红色巫袍的女子站在尸堆里,一手抓着团血糊糊的肉团,一边在翻找着什么。

“竺水。”恰布叫道。

竺水闻声手下一顿,扭头看到门口的恰布,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跳下尸堆朝着恰布走去。

地上积聚的血液还没完全凝固,随着竺水的迈步发出“噗叽噗叽”闷响,红色巫袍的下摆已经洇湿的大半,半干的地方随着她的动作打着不自然的褶皱。

“大巫,安。”竺水躬了躬身,再抬起头时,眼里的兴奋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恰布点点头,问道:“在找什么?”

竺水展示似的将手里的一团血糊递到恰布面前,“回大巫,我想找个好看的脑浆留起来。”

孟厄瞄了眼那一团带有白边的血团,后背止不住的冒冷气。

恰布笑了,对这样的竺水,他非常满意。

当初的那些祭品没有一个甘心回到部落,都在等待一个时机重新被大巫看重成为巫徒,可惜她们的结果只有一个,成为巫偶或者人偶。

巫塔九层,八个祭品全都被捆在柱子上,而石床上躺着的是已经死去的风歌。

恰布亲自操刀将还带有温度的躯体一点点的划开,每取出一件脏器,他都会仔细的端详一番。

他总是在感叹,为什么这些物件会如此鲜活,为什么天神只把这些小巧美丽的物件赐予给了人类而不是别的生物。

就在他享受这个过程时,无意间瞄到祭品中的一人,她的脸上没有恐惧,眼里也没有泪水,反而烁烁的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芒和渴望。

恰布将手里的两个眼球送到这个祭品的眼前,“好看么?”

因被堵住了嘴,这个祭品只能不停的点头。

恰布知道这个祭品没骗他,在那充满痴迷的目光中,恰布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你叫什么?”恰布取出祭品口中的团絮,问道。

“回大巫,我叫竺水,来自知干。”

自此以后,恰布把竺水安排到了巫塔底层,跟着其他巫学习制作巫偶。

竺水的表现果然没让他失望,为了奖励她,恰布把犯过错的云歌送给她,让她尝试制作人偶。

毫无疑问,竺水是有天赋的,第一次制作人偶就是一件完美的作品。不仅如此,她是这些巫中唯一一个能让濒临死亡的躯体再次喘息的人,因为人偶必须要让人活着成为最终的成品才算是成功,竺水的手段大大的增加了人偶的数量。

“大巫,您让我制作的叫马布的巫偶已经完成,也问出了一些事情,您要去看看么?”竺水的声音柔和,让人怎么也无法将那些残忍的事情和她联系在一起。

恰布摇摇头,“已经不重要了。”

唐芭肯定不是按照原来的计划逃跑的,即使马布说出来也无济于事了。

“那……什么时候把那两个人制作成人偶,叫堪嘎的能力很少见啊!”竺水问道。

恰布目光幽深的看向房舍的角落,那里有两个铁笼子,里面关着的正是堪嘎和谷荣。他带唐芭去中翱的黑日,他就派人把和唐芭相关的人都抓了起来。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唐芭的计划,只是担心在去中翱的途中唐芭会耍什么花样,好利用这三人牵制住唐芭,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

也好,马布已经没有用了,但是这两个人,尤其是堪嘎还是大有用处的。

让鱼上钩就要有饵,他不信唐芭不回来!

“还不是时候。”恰布道。

竺水眼中的神采暗了一顺随即又亮了,抿着唇极力掩饰心中的欢喜。

恰布继续道:“你不用在这里了,我有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竺水根本无视地上的血渍,直接跪在地上郑重道:“大巫,我会做好的。”

“你肯定会做好。”恰布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我要你去部落,把有能力的都活着送回巫塔,没有能力的……全都杀掉。”

竺水没有一丝惊讶,反而兴奋道:“所有么?”

“所有!”恰布低头看了看竺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首席巫徒。”

“是,大巫!”

第一百二十章 总舵

大赛邑是舶晖船社的总舵所在地,而这里的议事堂上一次聚集各地分舵主和管事还是在上个巫祭,也就是贡晖从白海回来之后,苏米瓦奴开巫市之前。

上一次的聚集是因为筹备巫市交易,而这一次是……找人?!

在座的各个分舵主和管事看着那位刚才还满脸期待的女子现在已经颓然沉默,全都面面相觑,也只有狄威斯暗舵主伏老和小塞邑分舵主和其管事大概知道些内情。

总舵主贡舶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几日各地的分舵主和管事分别赶到了大赛邑,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恰布封了狄威斯,也因此撤销了小塞邑和狄威斯城的分舵,所有人员全部返回总舵,可其他人怎么也来了?

各地的分舵主和管事也不明原由,面对大家的疑问,贡舶只好把人员稳住等待贡晖回来。

别人不知道可贡舶心里最清楚,舶晖船社其实是他的阿込(弟弟)贡晖一手建立,也都是贡晖在操持。

虽然他身为舶晖船社的总舵主,但却干不了总舵主的事,他不止一次和贡晖说让出此位,可每次都被贡晖劝说成功。

“阿达,我总是要出海,总舵没有你一直镇着,下面的人难免会不服从管教,你就当帮我还不行么!”

贡舶当然会帮助自己的阿込,也一直在尽心竭力的执行自己的本职。

贡晖是天神赐给他们的,如果没有贡晖,他也会和阿夿阿姆一样死在那场战火之中。

他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贡晖时的情景。

当时的他有六个巫祭,跟随阿夿和阿姆在苏米瓦奴的红崖滩上做活,他下海寻找食物,再返回时阿姆的怀里抱着一个大概有两个巫祭的孩子,小孩满脸紫青已经奄奄一息,可嘴角却挂着一丝笑容。

那时他们都是奴隶,养活一个人都很困难,更何况还是一个快要死了的孩子。

可他们都不愿意扔掉,也许是因为在已经快死的状况下小孩依旧带着的笑容,也许认定了孩子是天神的赐予。

这个小孩就是他现在的阿込——贡晖。

贡舶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贡晖,而贡晖的目光始终都没离开那个面色紧绷的女子。

原来那个叫唐芭的女子是在找阿姆和阿达,可惜舶晖船社所有的分舵都没发现他们的身影,如果舶晖船社都没看到,那就没有别的船社能知道了。

贡舶对着分舵的人摆了摆手,“你们先都去休息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话落,自己也随着大家离开了议事堂,他看出贡晖有话要单独和那个女子说,而那个女子好像对阿込很重要,否则也不会召集所有分社的人来帮助女子找人。

偌大的议事堂立刻陷入一片死寂——

唐芭缩在椅子里显得又瘦又小,脸上除了惨白之外没有任何颜色,目光中也没有往日的神采,形单只影间摇摇欲坠,似乎就在下一秒,这人就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贡晖从没见过这样的唐芭,面色虽然不动可心里却莫名的疼痛。

也许是因为他能体会唐芭现在的感受才会如此,当初亲眼看着阿夿和阿姆被杀死时,他的心也很疼。

虽然和现在疼好像有些不同?

贡晖想安慰唐芭不知如何开口,想靠近一些又不敢过去,正不知所措时,唐芭突然站了起来。

“我要回狄威斯,我要回巫塔!”唐芭看着贡晖,态度极其坚决。

贡晖放缓了语速,声音也不知不觉地软了下来,“狄威斯已经被恰布封了,即使你阿姆和阿达还在狄威斯,你也不一定能顺利找到,你一到狄威斯就会立刻被恰布抓起来,别说找人,就连你自己都没办法在逃出来。”

“你把我送回巫塔后身的蓝海滩就行。”唐芭面颊紧绷,垂在身侧的拳头也攥的死紧,“你把我送回去,其他的不用你管,我有办法。”

贡晖眉头微皱,“你有什么办法?”

唐芭有些不耐烦道:“我都说了不用你管,你就把我送回去就行。”

贡晖的心陡然一沉,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唐芭闭眼平息了下烦躁的情绪,开口道:“我知道这样会连累你,也会连累舶晖船社,我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只有币了。”

说着,唐芭撩起裙摆将绑在腿上的挂币全都掏了出来。

条状的铜币一串一串被扔到了桌上,一时之间全都是铜币相互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声。

声音虽然不大却震的贡晖额角的青筋直跳,心里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发酸。

“我知道你根本不缺这些东西,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存在伏老那的币我一条都不要了,只求你能把我送到狄威斯。”

如果她有那个本事游过去,她绝不会站在这浪费时间求贡晖,如果贡晖就是不答应,她只好走下下策。

贡晖撇开眼根本不去看桌上的挂币,继续劝说道:“你回去就是送死……”

唐芭抬手止住了贡晖的话,下颌微抬盯着贡晖问:“你不送对不对?”

贡晖回视着唐芭,一字一顿道:“不,送。”

“好。”唐芭抄起背包,一把将桌上的挂币扫进包里,转身就往外走。

贡晖赶紧将人拉住,“你干什么去?”

唐芭竟然笑了,抽回被拉住的手臂后退一步,对着贡晖弯了弯腰,柔声道:“这些日子唐芭感谢少舵主为我做的一切,如有需要,我还会替少舵主打探恰布的情况作为报答,咱们就此别过,我不会连累到少舵主的。”

贡晖也笑了,可笑意并没达到眼底,“这是我的地盘,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随着话音的下落,唐芭手里的短鞭已经甩向了贡晖。

“啪”的一声,短鞭毫不客气的在贡晖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贡晖嘴角的笑意更浓,却镀上了一层寒气,“那我也不客气了!”

也没见贡晖如何动作,唐芭手中的短鞭“噔”的一声笔直的绷在二人之间,唐芭见状立刻放手,甩手又将角匕掷了出去。

贡晖连避都不避,只抬起张开五指的手臂,正飞在半空的角匕突然戛然而止,随着短鞭一同掉在了地上。

唐芭心下骇然,刚要取出玄子绳,可整个人似乎被某股力量推着似的直接扑向了贡晖怀里,还没等反应颈间就是一痛,随即晕了过去!

暂时停更说明,3月24日回归!

因为种种原因会暂时停止更新,在这里,先对大家说声抱歉,但是请大家放心,赫柒绝对不会弃更!

绝对不会弃更!绝对不会弃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赫柒会带着更好看的故事回来,决不辜负一直关注本书的童鞋们!

感谢杀千刀的道士,2017001105709178,蘑菇不开会,臥雪眠雲,不倒老太,花非不飞花,笑游江湖路,笔仙人,蓝眼沃龙,鼓盆,双头食人魔领主一直以来对本书的支持,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月24日见!!!

《巫的法则》暂时停更说明,3月24日回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杂乱的线索

斯卡斯巫塔九层的一间房舍内杂乱无章,到处堆积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树衣和皮子,这是它们的主人喜欢随手记录而得出的结果,没有人能知道并准确的找出上面所记录的东西,除了它们的主人。

可惜,这将近百年未曾改变的格局,其主人已经不在了,不过现在的主人似乎并不想改变这里的一切。

坐在矮几旁的诺弋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充满了青草和皮毛混合的气味,一如他第一次踏入这间房舍。

只不过同坐在矮几旁的另外两个人都已经离去了。

无巫和即班大巫。

诺弋从记事起就跟着无巫四处游历,直到七巫祭时突然被无巫送入斯卡斯的巫塔,直接成为即班大巫的巫徒。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巫徒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他只记得每日到这间房舍后就缩在角落里,任凭即班大巫如何哄劝都置之不理。

连续多日后,诺弋终于忍受不了这位啰嗦的大巫,这才不情不愿的说了第一句话:“我想找无巫。”

即班大巫怜爱的摸了摸诺弋的头,告诉他无巫已经死了。诺弋听后愣了一瞬随即大哭起来,那是他第一次哭的如此伤心。

可现在他的心更痛,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他跟在即班大巫身边十三个巫祭,其感情甚至比无巫更浓更厚。

那位说话总是慢斯条理、就连做事都是不急不缓的大巫,就这样让他一点点的对斯卡斯、对斯卡斯的巫塔有了别样一种亲近感和归属感,那位一直耐心教导他的老头也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怎能心安!

和即班大巫的最后一次交谈,大巫执意让他回斯卡斯,他隐约觉得和独浅有关,果不其然,大巫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他“小心独浅”,都到了这种时候,大巫竟然还留着最后一口气来叮嘱他、护着他……

诺弋紧了紧拳头,压下心中的酸涩和怒火,重新把目光聚焦在矮桌上的树衣。

这是一份独浅的记录,是他从巫殿偷偷抄录过来的。

独浅最初并不在中翱而是碎屿都,是在1043巫祭被选为神侍进入的巫塔,没多久就成为了巫,1045巫祭由碎屿都大巫举荐才进入的巫殿。

让诺弋关注的是,独浅仅用了一个巫祭就成为巫徒,这说明独浅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被巫祖看重,然而像这种记录是不会把巫的能力写在上面,而是另有记录保存在巫殿顶层的密室中。

可是在1052巫祭时,独浅又被降为了巫,至于原因,记录中一个字都没提。

1052巫祭,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期,似乎就在一夜之间,中翱的帝王和斯卡斯、狄威斯的两位君王全都去见了天神,只有帝王的三个孩子被巫祖和即班大巫救了出来。垚昱和垚晟被即班大巫接到斯卡斯,巫祖在苏米瓦奴找到了失踪的垚褚。

当时的他只有九巫祭,对很多事都懵懵懂懂,那个巫祭对于他来说是混乱的,斯卡斯的巫塔和宫宇到处都跑满了军仕,就连一项笑眯眯的即班大巫都紧绷着神经。

等到1052巫祭末1053巫祭初时,即班大巫再次带着他去中翱的巫殿和宫宇,处处平和安宁,要不是看到坐在帝位上的人换了一副年轻的面孔,好像那持续一个巫祭的混乱从没发生过似的。

后来诺弋才明白这叫叛乱,被处死的有百十多人,其中就有举荐独浅进入巫殿的碎屿都大巫。

独浅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被降为巫是受到碎屿都大巫牵连?!

还是另有原因!?

诺弋掀开另一份抄录过来的记载,上面记录1052巫祭那场叛乱的主要作俑者是两个帝仕和一个巫徒,因和鹰卢暗中勾结妄想谋取帝位,最终和那上百人一同被处死,而刺杀两位君王的人是鹰卢,所以刺杀者消失的无影无踪。

即班大巫也是被鹰卢的人所杀,可即班大巫的遗言和唐芭的警告都是“小心独浅”!

难道独浅和鹰卢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如果这样推断的话,独浅必然和那场叛乱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可独浅又怎么会在1060巫祭重新成为巫徒,而没被处死?

似乎问题又回到的了原点,是什么让巫祖对独浅另眼相看!

诺弋记得自己是在1063巫祭被即班大巫送入巫殿,破格提升为巫徒。

从进入巫殿起,他就知道自己要和独浅抗衡,可那个时候的他根本不懂权力争斗,一直被独浅打压,后来莫名其妙的开始有所好转。

等他终于能看懂的时候才明白,是大帝在背后支持他的原因,没多久他就真正成为可以和独浅抗衡的巫徒,两人也都成为会继承巫祖之位的人。

从这点就能看出,巫祖中意的人是独浅,而大帝更看中的是他诺弋。

可是没有巫祖的允许,即班大巫是不会把他送入巫殿的,这一做法又和巫祖的心意相违背。

那么只有一点能说得通,他的存在其实是独浅的养料,巫祖利用他让独浅有危机感,从而更加努力的成为巫祖之位的继任者。

现在,巫祖的苦心栽培终于得到了回报,独浅成为了巫祖,而他也完成养料的职责回到斯卡斯接任大巫之位。

如果独浅真和鹰卢有关,并且是刺杀即班大巫的真正作俑者,他可不管独浅现在是什么身份,一定要给即班大巫报仇!

但前提是,他必须要把事情弄清楚。

诺弋凝眉半晌,最终在树衣上点了点,指尖停留的位置正是1045至1052巫祭。

这段时期里肯定发生了什么!

诺弋的疑问很多,似乎有个人能帮他解开一部分谜团,而那个人肯定会来,因为那人的匕首还在他这里。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窗口处突然传来轻微的摩擦声,诺弋知道,他一直等待的人,来了。

诺弋立刻扭头看向窗口,然而目及所见却是一团黑影,正如凌风般扑身袭来。

此时的诺弋根本顾不得惊叹此人的身手竟然如此迅速,闪身躲避时只觉前襟一凉,暗紫色的巫袍已经一分为二散落在身体两侧。

还没等诺弋站稳,那道黑影再次飞驰而过,这次划破的却不是巫袍,而是在诺弋的肩膀处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房舍内,一个身影静立不动,身上却不停的多出许多伤口,而另一个黑团穿梭其间,所过之处的树衣被带起一阵涟漪,纷纷扬扬的飘在半空。

这种伤处本根不能要人性命,但被戏耍的感觉让诺弋大怒,可他连对方的身影都捕捉不到,想要准确的命中对方谈何容易!?

诺弋打眼一扫,迅速向一侧光秃秃的石壁移动,当他背靠实处的同时,眼睛也在迅速捕捉那道重新被带起的涟漪。

目标锁定!

诺弋的双掌反扣在石壁上,根根尖利的石锥眨眼间从墙壁中破石而出,随着诺弋甩手的动作奔着那团黑影飞了过去。

“噗噗噗!”

石锥穿破扬起的树衣直接刺入对面的石壁中,而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也抵在了诺弋的动脉上。

也就几个呼吸之间,这场突如其来的打斗就这样结束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深夜见访

诺弋瞥了眼对方,依旧只能看清宽大兜帽下的下颌,不怎么愉快道:“好玩么?”

“啧!下手可真够狠的。”盲风从大腿处的危险地带起出一根两指粗的石锥,还好只是刺破了护腿,并没伤到皮肉,“这东西是你藏在石壁里的,还是你弄出来的?”

诺弋根本没理会,扫了眼支离破碎的巫袍,勉强在腰间系了个扣作为固定,心疼的收拾散落的树衣,道:“你又来阻止谁杀我?”

盲风正在研究那面墙壁,随口一回:“这次是为了匕首来的。”随即又向窗口处指了指,继续道:“你不是知道我要来么,不然也不会撒上沙子来防着我。”

诺弋正站在刺入石锥的墙壁前,掌心拂过之处的石锥立刻化为细沙,顺着墙壁流向地面形成一个一个小沙堆,“匕首制作好了,不过在给你之前,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

盲风看了看根本无法落身的地面,抬脚就想将这些杂物踢开,然而这脚还没等下落,一根有儿臂粗的石锥擦着他的鞋尖刺入地面。如果不是他躲避及时,此时他的脚已经和地面密不可分了。

盲风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有完没完?”

诺弋冷着脸回瞪着盲风,“你最好不要再碰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好好,我不碰!”盲风立刻双手举起,突然想到这个动作是从唐芭那学来的,不自觉的哼笑了一声。

诺弋本就因盲风把即班大巫的房舍弄得一塌糊涂而气愤,此时听见盲风竟然在笑,脸上愣是镀了一层寒霜。如果不是无巫和这个人有什么渊源,竟然把临死前制作的器偶送给这人,他早就把人轰出去了。

然而盲风的下一个动作让诺弋心头上的这把火烧的更旺盛!

盲风一阵风似的刮到他面前,就为了摸他的肚子!?

诺弋想都没想,反手摸向石壁甩手就掷出一根石锥。

盲风正满眼不可置信的盯着诺弋的肚子,指尖划过那道墨绿色的藤曼刺青,正和他的一模一样!

一声闷哼,石锥准确的没入盲风的左肩,然而盲风惊的全然顾不上,拽掉兜帽看向诺弋,满脸都是毫无掩饰疑问,“你怎么也有?”

诺弋也愣住了,不确定般问了一遍:“你……也有?”

盲风迅速回神,扫了眼已经被血洇湿的衣服迅速移到窗口处坐了下来,这才回了一句:“是。”

诺弋也很惊讶,他从记事起就有这个刺青,因此并没将其放在心上,而此时竟然有一个人和他有着同样的刺青,“这代表什么?”

盲风回望着诺弋,话音带笑,“我怎么知道。”

片刻后,二人同时撇开视线。

诺弋沉默着开始重新整理即班大巫的遗物;盲风转而望向远方,眼神中却有着别样的内容。

似乎谁都不想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房舍中立刻充斥着一股怪异的默契……

左肩上的刺痛一阵接一阵,盲风低头看了一眼开口道:“想知道什么就问吧,问完我好拿回我的匕首。”

诺弋手下一顿,转而向房舍的角落走去,“你是鹰卢的人?”

盲风嗤笑,“能问点有用的么!”

诺弋没理会,继续道:“唐芭是鹰卢的人还是你的人?”

盲风:“都不是。”

“你这次是来杀我的吧!”诺弋一边问一边打开木箱,里面放有一长一短两把匕首。

盲风笑了,“我为什么要杀你,我还等着拿匕首呢!”

诺弋摩挲着无巫制作的那柄匕首问道:“你和无巫怎么认识的?”

“这话说来可长了。”盲风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以后有机会再说,我要赶紧回去处理一下。”

诺弋扫了眼还插在肩上的石锥,“我可以帮你。”

“还是不用了。”盲风向房舍内一扬下巴,“弄脏即班的东西,你再给我来一下怎么办。”

诺弋的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冷着脸道:“鹰卢的人为什么杀即班大巫?”

“绕这么一大圈,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问题吧!”盲风笑看着诺弋利落道:“不知道,没见我都把目标弄错了么。”

“不过……”话音一转,盲风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即班的死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和独浅有关?”诺弋几乎立刻想到一种可能,“鹰卢的堡主难道是独浅?”

盲风闻言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你想的还真多啊!当然不是他,但是独浅确实和鹰卢有关系。”

诺弋:“叛乱时?还是更早?”

“叛乱?”盲风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1052巫祭?”

诺弋点了点头。

“那时我还是奴隶,没在鹰卢。”盲风扭头看向窗外,“独浅的事你不用担心,很快我就会让他和鹰卢断的一干二净!”

诺弋:“你要杀独浅?”

“不。”盲风重新看向诺弋,语气间难得的郑重,“我要杀鹰卢的堡主。”

这话很狂,但奇怪的是,诺弋竟然一点都不怀疑!

据传说鹰卢存在已有三百多巫祭,而鹰卢的堡主换过多少人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也许未来的鹰卢堡主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诺弋:“为什么?”

这次盲风沉默了。

诺弋只是出于好奇才脱口问出,没想要刨根问底得个究竟。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诺弋甩手掷出匕首,盲风抄手接过,只一眼,他就爱上了这把匕首。

整把匕首有小臂长三指宽,刀身微弯线条流畅,墨黑的刀身散发着的暗芒,一看便知它是有多锋利;刀柄上有许多纹路一直延伸至尾端,正连接着两个雕刻精致的头颅,一面是鹰头一面刻着卢头,只看这份技艺,就是一副上等的器偶。

刀柄用的是茏玄树的枝干,刀身是茏玄树的叶片打磨而成。这种叶片只有在满月时才会完全展开,如果不立即摘取就会收为针叶状,叶片本就是茏玄树上最稀有的一部分,一般只有手掌大小,像这把匕首如此大的叶片更是难得一见!

盲风握着刀柄掂了掂,比原来的厚也比原来的重,用力来却更加趁手,绝对是为他量身打造。

但,只有一把!

“是两把。”诺弋在对方还没有发问时就解释道,“无巫制作的另一柄给我吧!”

盲风抬臂一甩,视线始终都没离开这把全新的器偶。

鹰和卢两个头,还有这样的厚度!

盲风立刻明白这个器偶一旦认了主就能直接搓一变二,成为两把更加削薄锋利的武器。

不过,盲风可不想在这个地方让器偶认主。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送给你个消息。”盲风满意的收起匕首、起身,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刚刚坐过的地方,“恰布在狄威斯藏有人偶军团,最少有5千个人偶,都是有能力的!”

人偶!

还是最少五千个!

恰布是杀了多少人才换来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太平

巫偶对于这些巫们来说,制作起来就是家常便饭,可人偶却不是,那必须要人一直活着才能制作成功,嫌少有人能活着忍受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并且坚持到最后。

如果想要提高制作人偶的成功几率,巫们必须用非常娴熟的手法快速制作而成,但却需要不停的练习,这不是一两个尸体就能解决的,是需要成百上千的积累才能有所得。

所以巫祖才一直控制人偶的制作量,否则这片大陆就只剩下一堆死尸了!

成功几率低必然能获取最大的回报,人偶本身就很强大,再加上有能力的话,百个巫偶都未必能敌过一个人偶!

这个消息对于诺弋来说无疑是个重磅炸药,而这炸药爆开的也太过突然,等他回过神时,窗口处已经空无一人。

必须要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巫祖和大帝!

诺弋低头在地上寻找可用的树衣,视线却被一张写满字迹的树衣吸去。

整张的树衣上有两滴还没干透的黑色液体,一看便知是滴落不久。

诺弋没使用茏玄树的树水,即使用了,也不可能弄花即班大巫的记录。

诺弋用指尖沾了一点凑近一闻,眉头立刻皱的死紧。

是血的味道!

诺弋低头看了看自己泛红的伤口,立刻奔向窗口处查看。

薄薄的沙砾上干爽无比,那人在这坐了半天竟然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怪不得他一身黑衣,怪不得他在发现自己肩膀受伤后立刻远离自己。

原来那人的血,是黑色的!

赤月当空,薄云拂过——

诺弋望着窗外影影倬倬的景物轮廓,回想起自己还跟在无巫身边时,第一次见到神陨后无巫对他说的话……

“无巫,神陨到底是什么?”

“神陨是天神的血脉,这里面有强大的能量,但是非常可怕。”

“为什么强大又可怕?”

“因为人类太脆弱也太渺小,所以天神把自己的血脉馈赠给人类使用,让人类强大,但是天神绝对不允许人类吸取,否则,天神就会降下惩罚。”

“是什么样的惩罚?”

“会让人类的血液变为黑色,失去神智,永远游走在这世间,却不让人类得到这世上的任何一样东西,包括成为人的本体。”

“为人的本体?那是变成鸟还是变成鱼?”

“都不是,会变成更可怕的东西。”

“那是什么?”

“体型巨大,会流着黑色粘水的大怪物。”

幼小的诺弋在听到后生生打了个激灵,那时的他脑子里模拟的大怪物是什么样子,现在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这段对话却烙印在他的心中。

诺弋跟随即班大巫身边后,接触神陨的机会越来越多,他研究神陨,努力了解其中的奥秘,可每当他解惑一个谜题时却感觉离真相越来越远,而神陨却越来越神秘。

神陨中所蕴含的能量是强大的,诺弋致力于研究各种各样的器偶,每个神陨放入不同的器偶中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改变,虽然微妙却也让诺弋为之兴奋不已。

但是,他从没想过用自身去吸取神陨中的能量来进行研究,而那个鹰卢人却已经开始品尝天神馈赠的恶果了么!?

一股清风划过脸颊,熟悉的触感准确的落在诺弋的肩头,是一只来自中翱的巫鸟。

那人的速度堪比巫鸟了吧,是吸取神陨才有所得么?

诺弋捏开巫鸟的喙,从里面取出一片折叠为指甲大小的树衣……

***

大塞邑,这个以政治经济为中心因素的交通枢纽,海口处却没有停泊一艘海船,就连岸边的各个船社也都空无一人。

连排的船社中有一幢五层木质结构的建筑极为显眼,就像一艘四帆海船般立在了岸上,只凭这幢气势如虹的建筑就不愧其海上霸主之名,这就是舶晖船社的总舵。

这曾经的海上霸主此时也如其他船社般大门紧闭,空旷的内部没见一个人影,就连挂在建筑外的偌大匾额都浮上了一层阴霾,倒显得比别家船社更加凄凉凋落。

然而,就在这幢建筑的下面还另有三层,不同于地上的冷寂,这里热闹的不说人山人海,却离人挤人也不远了。

三层内挤满了精壮的水手,各地明舵、暗舵的舵主和管事也全部聚集在地下一层的议事堂中,正吵吵嚷嚷议论个不休。

“要我说,咱们的主家可真是神人啊,要不是主家早早让咱们撤离,我现在早就去见天神了!”

“可不是,你们是不知道那些小船社,连尸体都不见了。”

“尸体不见还是好的,我亲眼看着丰合船社362个人被那些军仕活活剁成碎渣,那些血,那些肉,啧啧,都有这么高,你们是没看见哦,那个惨咧!”

“吁——”

唏嘘过后,有人向中翱方向虚指了指,道:“哎,你们说新任的巫祖怎么就容不下咱们这些船社,这么多巫祭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那些个官船能干的了咱们这些事,那都是草包啊!”

其他人一阵附和,“就是就是,大帝怎么也不出面,这样下去还了得。”

突然有一人拍了拍桌子,议事堂中瞬间静了下来,此人故意压低声音道:“你们听说没,大帝好像被新任巫祖给杀了,就连原来的巫祖都被他杀了!”

“怎么可能。”有人反驳道:“要是都死了,咱们还能不知道!”

“要是像那时候的叛乱,还能让你知道!”

“哎哎哎,你们听我说,有一黑日我看到一艘船就在咱们这海口出发,我看着可不像是官船,你们谁看到了?”

“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确实不是官船,帆上什么都没有,但是我看船上全都是黑色袍子……”

“黑色袍子?难道是鹰卢的人!”

“你就胡说吧,鹰卢的人哪会这么声张。”

“就是,我见过一次鹰卢的人,就看到了个背影,刷的一下又不见了。”

……

议事堂中讨论的内容永远都是这么随机,永远都是这么没重点,但却是互通消息最好的场合。

“这新任巫祖是谁啊?”

也不知从哪发出一句问话,所有人瞬时一静,随即哄堂大笑起来。

“谁问的,这都不知道,就是独浅啊!”

一个年纪大些的管事揉了揉身旁小青年的脑袋,“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快出去,一会儿主家看见你在这儿又该收拾你了。”

小青年吐了吐舌头,一路小跑出了议事堂,刚关好门,转身就瞧见舵主和少舵主迎面而来,顿时愣在当场。

贡晖屈指狠狠弹了下小青年的额头,佯怒道:“又去偷听了?”

“主,主家。”小青年一缩脖,捂着通红的脑门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召集

议事堂的大门再次被推开,原本正在争的面红耳赤、拍桌子起哄的各位在看见进来之人时,立刻收了那些粗野做派,纷纷起身向进来的人打招呼。

“少舵主。”

“主家。”

在座的各位都是各地分舵说一不二的人物,即使不再长期跑船,也在自己的地盘接触各式各样的人,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事,不仅游走过生死边缘,也各怀经历,造就了这帮人一身糙匪之气,也没有一个省心的人。

就是这么一帮人,却都愿意听从这位面嫩的主家。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别看他们这主家平常一脸笑眯眯的,骨子里却比他们更狠更烈,更有魄力!

遇见海龙他们只会听天由命,去了白海也只敢在边缘探一探虚实。

可他们的主家呢!?

人家敢和海龙正面对抗带回一船的活人,人家不仅敢深入白海,还和那些他们见了都会腿软的海兽一起游水!

不是没有过不开眼的人,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死心塌地的跟着主家干事。

他们敬佩主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更重要的是把他们当人看!

他们这些人,有从别家船社被赶出来的,有什么都不会慕名而来的,甚至还有曾经是奴隶的,别看过去怎么样,现在拉出去,哪个不是一顶一的人物,他们为自己能为舶晖船社效力而自豪,也有资本瞧不上别家船社,甚至是官船。

为什么?

那原因可多了。

你们船社能让人吃饱么?

你们跑船时受了伤,主家还要你们么?

你们海船遇了难,主家会满蓝海救人么?

你们那些船社不是被军仕杀死就是四处逃窜,可我们舶晖船社一个人都没死……

这些满怀对主家感激之情的各位全都看向首位,规规矩矩的端坐起来。

没办法,虽然我们主家一点都不瘦弱,却没有那身糙匪气,如果还如之前那般粗野,好像会……污了主家的眼。

坐在首位的贡晖依旧一身白衣黑裤,干爽利落,嘴角含笑镇定自若的状态与同坐在首位的贡舶形成鲜明的对比。

经过这些巫祭的磨练,贡舶已经有了身为舵主的气势,但是此时却显得忧心忡忡,形势不好,局势更加不妙,如果换作是他将要对在座的各位说出那番话,他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贡晖打量了一遍这些曾与他出生入死的汉子们,温声问道:“各位舵主、管事,手下的人都没事吧?”

“没事没事。”

“都活着,多亏主家安排的早。”

“是啊主家,跟着你,我们心里可踏实。”

这样的回应让贡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没办法,他不能把这么多人都推到生死边缘。

贡晖点了点头,“那就好。”

停顿片刻后,贡晖继续道:“各位应该都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我也就不用多说了,我虽然能救下大家的命,但是以后,各位就需要靠自己了。”

“主家,这是什么意思?”有人问道。

贡晖投去坚定的目光,果决道:“舶晖船社从今日起,不再开舱!”

话音一落,有人沉默,可有的人不干了。

“不能关舱啊主家,手下那么多人可怎么办?”

“主家,那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啊!”

“还能怎么活,没有主家养难道你就活不下去了么!”

“主家,这可要我怎么和手下的人说啊!”

“还能怎么说,直说呗,巫殿关了所有船社,咱们现在还能活着坐在这就已经不错了。”

“我不是……我就是觉得,咱们舶晖船社就这么完了,这心里……哎!”说话的人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所有人全都陷入了压抑的沉默中。

这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他们以为舶晖船社不会像其他船社那样会关舱,他们以为主家会带给他们转机。

然而,这一切无非都是妄想,也是,舶晖船社再厉害也不可能厉害过巫殿!

说白了,他们也只不过是平民而已。

贡晖看着下面的人全都垂头搭脑,轻轻的拍了几下扶手,待众人重新抬起头看向首位时,继续道:“我贡晖不会让各位白跟我一场,斯卡斯、碎屿都和中翱,我都已经安排好落脚地,舶晖船社所有的币和东西全都分给各位,不说能让你们吃到死,短时期内是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有人很不解,开口问道:“主家,舶晖船社关舱,你又把东西分给我们,那你干什么去啊?”

贡晖看着问话人笑了下,“我要去白海打仗。”

“打仗?”

所有人一同发出疑问,相互对视间全都默契的摇头表示自己对其一概不知,又齐齐看向首位上的主家。

贡晖站了起来,踱步到各位之间,不急不缓道:“各位都是我最亲信的人,今日我把话也说明白了,舶晖船社之所以能有现在这般模样,在座的各位都有很大的功劳,但!”

贡晖伸出一根手指后继续道:“这只是一方面,如果没有咱们背后人的支持,就凭我和各位在怎么努力,都不会成为现在的舶晖船社,更不会成为海上的霸主。”

这番话全都是大家第一次听到,也是第一次知道舶晖船社竟然还有幕后人!

“主家,咱们背后人是谁啊?”

贡晖回望着四十多人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垚褚大帝!”

“吁——”

“天神啊!”

“竟然是大帝!”

不怪大家如此惊讶,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帝竟然和他们有这么直接的关系,怎能不唏嘘。

等大家全都安静下来后,贡晖继续道:“中翱城的局势非常不妙,独浅继任巫祖其实名不正言不顺,大帝现在非常被动。”

贡晖重新在首位前站定,脸上的神情也郑重了起来,“吃了大帝的好处,恩,是要报的,让咱们舶晖船社关舱的人是独浅,这个仇,也是要报的!”

“主家。”伏老闻言站了起来,“我不管大帝怎么给好处,但是这报仇的事可不能扔下我这老头子,不管主家要干什么,只要主家不嫌我这一把老骨头,我老头子都跟定你了!”

此话一出,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还坐在椅子上,全都随着伏老附和起来。

贡晖抬了下手,下面的人纷纷闭了口。

贡晖:“这次出海不比往常,其中的危险和不确定因素很多,我不能保各位能活着回来。”

“主家,要我们和那些军仕打仗么?”

贡晖笑道:“各位虽说在海上是把好手,可对打仗却不行,大帝还没可怜到需要各位去替他打仗。”

“那我们能干什么?”

贡晖:“掌船!”

“那还怕他个鬼!”

“就是的主家,只要打完这杖,咱们舶晖船社还能重新开舱,拼了这条命我也认了!”

“主家。”

“主家。”

“主家。”

“我们跟你一起去!”

议事堂中齐声声的高呼,燎的贡晖的心如火在炙烤般,滚烫滚烫!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出航

舶晖船社的表面看起来一片萧瑟,暗地里却热闹极了。

一波一波的人趁着夜色的遮掩悄悄离开总舵,分别向不同的方向离去,奔着各自藏有海船的地点出发,方向不同目的地却是同一处——白海!

大塞邑是连接中翱大陆和斯卡斯大陆的咽喉要塞之地,受关注程度可想而知,中翱有海口可斯卡斯却没有,想要出海必须到大塞邑的海口才行。

然而,贡晖却早已在斯卡斯海岸的一处鹰嘴地带建立了一处暗口,与大塞邑海口遥遥相望却又隐蔽其间不易让人察觉,知道这处暗口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自从贡晖决定踏上垚褚这只船后,他就猜到会有这么一日,也为这一日提前做好了准备,而这只从白海打捞出来的船,此时也派上了用场。

这是一艘六帆海船,通体漆黑的船身在月光的映照下锃光瓦亮,如山般伫立在岸边蓄势待发。

水手们精力十足的在甲板上奔跑忙碌,各个都带着股说不出的兴奋,就连见多识广的伏老看着这艘船都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武士爱剑,文人爱墨,水手们爱什么?

当然是船!

更何况是这艘船!

伏老搓了搓手,眼睛里直冒火星,“主家,可以出海了。”

贡晖点了点头,“再等等。”说完,抬手一撑船舷,翻身跳上码头。

伏老正纳闷,抬眼往远处一看,隐约瞧见一团黑影正向这边移动。

贡晖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团越来越近的轮廓,待到看清对方一身精干的装束时微微一愣,不确定道:“诺弋……大巫?”

“是。”褪去一身巫袍的诺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利落的翻身下角兽,冲贡晖一点头,“少舵主。”

确认来人的身份,贡晖也没多二话随手向身后一指,“上船。”

诺弋抬头,呼吸瞬间一窒,好霸气的海船!

不说他自己,恐怕连大帝都没坐过如此霸气的海船,舶晖船社果然有些家底。

贡晖把人带上甲板,对其略一点头直奔船尾。

此船是舶晖船社所有海船中唯一的一艘双舵船,也只有贡晖能驾驶。

贡晖双手搭舵,对跟在身边的伏老道:“起锚。”

“好咧!”伏老兴奋的冲甲板上的水手一扬手,“起——锚——”

“嘎啦啦嘎啦啦——”

铁链卷起声沉重绵长,贡晖侧耳听了片刻再次对伏老道:“上帆。”

“上——帆——”

六桅杆上齐刷刷的扬起一层层雪白的帆布,舶晖船社的标志正随风鼓起猎猎作响。

水手们望着掌舵人,目光火辣的似乎都能将人烧化般灼热。

诺弋很纳闷,这些水手们都是长期跑船的,能上贡晖的船应该也不是一两次了,怎么都这般模样?

这么想着,诺弋也将目光转向正在掌舵的贡晖。

贡晖手握双舵意念微动,这艘原本匍匐在海上的野兽瞬间被镀了一层流光,虽没有真正的咆哮,却让人恍然听到震天吼地之声。

短暂的滑行后,这只海兽正式的飞驰在蓝海之上!

甲板上沸腾了,呐喊嚎叫声一阵接一阵,这船可是由他们从白海里打捞出来,也是由他们进行修补完善,自然也知道这船的厉害之处。此时再次登上这船,其兴奋简直难以言喻,只能放声大喊来发泄心中的兴奋!

诺弋却呆愣在一旁,震惊的无以言表!

这哪是只船?这明明是一件器偶!

诺弋不可置信的摸着船舷,更不可置信的看向掌舵的贡晖,也不知是该惊讶与这么庞大的器偶,还是该惊讶与能掌控这么大器偶的人!

看着那个掌舵人从容淡定的向他走来,诺弋的目光中多了一层钦佩。

“诺弋大巫。”贡晖道:“船舍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过去?”

诺弋因为太过震惊,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绷的更紧,“你有能力。”

贡晖直言不讳,“是。”

“你没去巫塔?”他虽然不知道贡晖到底有什么能力,但就凭能操控如此大的器偶,这就说明贡晖很不简单。

贡晖微微一笑,“有能力就必须去巫塔?”

诺弋认同的点了下头,看了眼航行速度问道:“这船多久到白海?”

如果是其他的船,少说也要六日才能到,而这只船……

贡晖的眉头微不可察的动了下,“2日。”

“是个好器偶。”诺弋看似很淡定,可谁都不知道他的内心其实已经技痒难耐,“我能看看这器偶么?”

“可以。”贡晖回头招呼了一声伏老,“带诺弋大巫四处看看。”

“行咧!”伏老笑呵呵的领命,随即耸拉着脸凑近贡晖小声道:“那个,主家啊,那个我都准备好了,嗯……还是你去吧!”

贡晖听后脸上瞬间一暗,草草的对诺弋点了下头直奔舱舍方向走去。

诺弋都看出贡晖面带难色,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全都在这只器偶上,什么都顾不得的拽着伏老就走。

前一刻还从容自若,被水手们敬仰钦佩的贡晖,此时却再也淡定不起来了,不说抓耳挠腮,也局促的一个劲儿握拳。

他将要面临的事可比召集手下还要难办千倍万倍!

等他走到一间船舍的门前时,已经紧张到出汗了。

贡晖运了运气,抬手将门拉开。

房舍内干净整洁,被固定住的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到处都充斥着扑鼻的香味。

而一侧的床上躺着个女子,正睡的……香甜。

她就是“失踪”四日的唐芭!

贡晖为难的走到床前,他都不能想象,如果把唐芭叫醒后会发生什么?!

谁让他把人弄晕,还让人一睡就是四日!?

原本只是想让唐芭短暂的……休息一下,没想到大帝的巫鸟来了,贡晖稍一犹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结果现在就要面临这么尴尬的局面。

什么叫自食其果?

贡晖现在算是明白了。

“唉——”贡晖叹了口气,任命的取过一个小瓶,凑到唐芭鼻尖下片刻后迅速藏了起来,像模像样的拍了拍唐芭的胳膊柔声道:“醒醒,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今昔是何年?

唐芭慢慢的睁开眼,迷迷糊糊间感觉浑身都在晃动,看了看顶,歪头又看了看站在身旁的贡晖,瞳孔瞬间聚焦,一个翻身就往床下跳。

贡晖见状条件反射的向后躲,然而下一秒,唐芭突然踩空,扑身就往床下栽,贡晖迅如闪电将人接住,立刻又撤回双手和唐芭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唐芭只觉浑身发软,四肢无力,脑袋嗡嗡直响眼前直冒星星,反应迟钝的想了半天才明白,这特么是饿的!

唐芭拿眼睨着贡晖,有气无力的比划个拇指,“你,够狠。”

贡晖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尴尬的说了句废话:“饿了吧?”

唐芭感觉自己饿的连喘气都费劲儿,简洁道:“几日?”

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她曾经有过两天没进食也没饿成现在这样,可不是有几天了!

“4日。”贡晖心虚的走到桌前指了指,“先吃东西,这几日有给你喂吃的,不用担心。”

四天没吃东西不至于成这样吧?

随即她想起来了,自从在苏米瓦奴没找到堪嘎的行踪,她就一直没什么食欲,再加上这四天……

唐芭盯着一桌子美食,闻着一股接一股的香气,原本发散的目光渐渐凝固,细看之下有一层绿光附着其中。

“咕噜咕噜——”

肚子也在此时非常配合的表示出抗议。

唐芭没动,红唇微启,依旧简洁道:“滚!”

“哎!”贡晖配合的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房舍。

门外人暂时松了口气,门里人晃晃悠悠的走到桌前坐定,双手齐上,毫无形象可言的大嚼特嚼。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没饿成过这样呢!

唐芭真是越想越气,抓起一块肉狠狠的咬了下来。

待肚子里逐渐踏实下来,唐芭这才注意到自己貌似在……船上!?

这船去哪?狄威斯么?

唐芭捧起一旁备好的水碗豪爽的一饮而尽,正要起身找地方洗洗手擦擦脸,门就被敲响了。

舱门拉开,进来四个小伙子,也不言也不语,闷头搭进来个大木桶,连头的没抬就又都出去了。

木桶上面氤氲着热气,唐芭试了下温度,刚刚好!

真是瞌睡送枕头。

温热的水包裹在全身,再加上充实的肚子,还有这周到的服务,唐芭的气也渐渐的消了,此刻只觉浑身舒爽,竟然不知不觉的……又睡着了!

***

甲板上的水手们有说笑的,有唱歌的,还有吃东西的,正悠闲自在的晒着太阳,突然耳边爆开一声鞭啸,吓的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

闻声看去,只见一袭劲装的女子正一手叉腰一手持长鞭,双眼冒火,浑身煞气腾腾!

女子开口了,话音中听不出喜怒,反而很平和:“这船去哪?”

这些水手们听到问话也不知该不该回答,正犹豫着,就听一声叫喊,一个水手直接被那条泛着光的鞭子给卷走了!

被卷走的水手比那女子强壮数倍,此时就像条脱水的鱼般不断的挣扎,其他水手们惊的张了张嘴,不自觉的吞咽了口口水。

女子一脚踩在水手的肚子上,问道:“你说,这船去哪?”

水手停止了挣扎,结巴道:“白,白海。”

“去白海做什么?”女子又问。

“打仗。”

“打仗?”女子眉头微皱,继续问道:“你们少舵主呢?”

“不知道。”

“不知道?”女子手腕一抖,鞭子瞬间收紧。

水手疼的直嚷嚷:“真不知道,救命啊,你们快来救我啊——”

其他水手正要上前,女子抬头,刀子般的目光一横,所有水手竟神奇般齐齐站住了。

更神奇的是,所有水手不约而同的摇头,“真不知道少舵主在哪。”

女子抬臂一甩将人送回人堆,手腕一抖收起长鞭,怒气冲冲的又返回船舱。

“她……谁啊?真够生猛的。”有人问。

“不认识。”

“我见过。”一个水手道:“她是主家带回来的人,我听伏老叫她……唐芭!”

唐芭真的是火冒三丈,那洗澡水竟然也有问题!

贡晖啊贡晖,亏我还信你,抽你一百鞭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怒火中烧的人哪还顾得上别的。

唐芭见门就踹,见人就问,现在不仅吃饱喝足,还泡了那么长时间的澡,精神简直不能再抖擞,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几天过的,简直不能在糊涂了!

***

某一间船舍内,伏老悄悄拉上门,笑眯眯的往椅子里一坐,得意道:“唐芭再折腾一会儿船就到白海了,主家,我那办法不错吧,这样你就躲她半日就行了。”

贡晖听后简直哭笑不得,饭是他让人准备的,洗澡水也是他备好的,目的就是让唐芭消消火好能静下心来听他解释,可没想到伏老竟然在洗澡水里下了药,这回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贡晖愁的直揉太阳穴,还能怎么办,先躲着吧!

日头西落,天气也逐渐变冷,甲板上的水手们都穿上了厚衣,时不时的向主桅杆的瞭望台看去,那位生猛的女子正披着一件雪白的皮毛斗篷坐在上面,有一会儿没下来了。

“主家。”

也不知是谁招呼了一声,所有人齐齐的向上方指了指后,不约而同的散开了。

贡晖抬头看了眼,正和唐芭的目光对上,不过唐芭并没动,转而又看向远方。

贡晖叹了口气,拢了拢白色的皮毛大氅向船尾走去。

同出现在甲板上的还有诺弋,站在船舷远望,海天一色间已经能看见一条莹莹烁烁火光。

此处还没真正到白海,而是中翱大陆的最北端,白海的边缘,无峰山的山脚。

海船刚一停稳,诺弋就觉身边来了一人,扭头一看竟然是唐芭,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唐芭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在登船的一行人,面无表情道:“我怎么知道。”

这话把诺弋说愣了,然而大帝已经上船,只好迎上前弯腰行礼,“大帝。”

垚褚点了点头,打量了一遍迎接的人,在看见唐芭时目光一凝,脱口而出:“原来是你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形势严峻

唐芭眉头微动,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抬眼看向垚褚时就见一团火红迎面袭来,刚要闪身躲避,一只手直接替她挡住了攻势。

诺弋收回手,面无表情的招呼了一声:“晴君主。”

晴君主?!

唐芭定睛一看,这不是垚晟的孩子垚晴么,她记得这孩子喜欢诺弋来着,怪不得一上来就拳头招呼,原来是吃醋了。

那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

唐芭平静的看着垚晴,又往诺弋身边移了半步。

“你!”垚晴一上船就看见这个人站在诺弋身边,本就一肚子火想教训一下,却被心上人给拦住了,还没等她开始委屈就看见唐芭的挑衅,这心头火立刻窜得老高,指着唐芭就嚷:“来人,把她给我扔海里!”

话音刚落,两名护卫立刻出列直接奔向唐芭。诺弋一个跨步横在唐芭身前,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很明显。护卫们很为难,相互看了眼还是把脚给收住了。

贡晖和垚褚正在说话,听到身后的嚷叫,立刻看了过去。

再次被心上人拦住的垚晴立刻红了眼眶,口无遮拦道:“她是恰布的人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护着她,难不成你看上她了!”

诺弋冷着脸,一句话都不想和垚晴说。

“晴君主,她是我舶晖船社的人。”贡晖走了过来,嘴角含笑道:“我已经安排好船舍,希望你能满意,伏老,带晴君主去休息。”

“我不!”垚晴眼睛一立,双手掐腰道:“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来人,把他也给我扔海里!”

“晴儿。”垚褚没想到垚晴会突然闹这么一出,训斥道:“不许胡闹。”

“大帝,怎么连你都帮她!”垚晴指着唐芭气的直跺脚,“难不成……”转眼瞧见垚褚的脸色,后半句话立刻卡在喉咙里。

“难不成什么?”垚褚真有些动怒了,看来平日是太纵着垚晴,竟然这般口无遮拦。

垚晴心知险些闯祸,立刻耸着脑袋不敢吭声,大帝是对她好,但大帝毕竟是大帝,怎能容她胡说八道。

“送晴君主去船舍。”垚褚看都没看垚晴一眼,率先向舱舍走去。

一众人等跟随其后,最后在一间稍大些的船舍中坐定的只有四人。

诺弋接到的巫鸟中只写明要和舶晖船社接头,贡晖大概知道些内情但也不完全,这二人全都看向坐在首位的垚褚,等待对方说明情况。

打从进门起垚褚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唐芭,唐芭却完全无视,往那一坐稳如泰山,她知道即使垚褚轰她出去,贡晖也会想办法将她留在这间船舍。

自从看到垚褚登船,她就明白贡晖的用意,可她还是气,气贡晖不直接和她讲明原由,气贡晖让她糊里糊涂过了那么多天!

垚褚对唐芭的印象很深,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巫祖对她的态度和恰布巫徒的身份,再到杀死鹰卢的刺杀者,他就对唐芭扑朔迷离的身份感到好奇。

前几日收到线报说贡晖在苏米瓦奴现身时身边跟着个女子,上船后又看到唐芭的存在,他就已经猜到唐芭的真实身份。

迎着垚褚询问的目光,贡晖什么都没解释,只道一句:“狄威斯的情况是唐芭打探出来的。”

垚褚默默的点了点头,确信贡晖之前的话,唐芭真是舶晖船社的人!

垚褚对贡晖是感激的,更对贡晖的能力而惊叹,竟然把人都送进了狄威斯巫塔,还成为了巫徒,这还不厉害么!

他对贡晖是一百个放心,既然唐芭的归属也已找到,垚褚再无顾虑,开门见山道:“巫祖被独浅控制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唐芭,就连贡晖和诺弋都很惊讶,尤其是诺弋,对这个情况更是不可置信!

好在垚褚是个直性子,没有任何废话继续道:“巫祖好像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早就嘱咐我,如果他出事千万不要和独浅正面对抗。

之后我才发现,独浅不知在什么时候掌控了巫祖手中的巫偶军团,还不知不觉的控制了神陨之地,现在的巫殿已经完全由独浅支配,就连宫宇里的一些人都被他拉拢了过去。

独浅的眼睛不仅仅是盯上了巫祖的位置,他更中意的是我帝王之位!”

“狄威斯有5千人偶,独浅手握5万巫偶,再加上鹰卢的人……”垚褚话音微顿,历然道:“这场杖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

唐芭听后直咋舌,这形势可够严峻的!

篡位者手握重兵控制能源,听水手们说那个叫独浅的还控制了海运,这显然是蓄谋已久、稳操胜券的局势啊!

唐芭看了眼这位被架空的帝王,目光中划过一丝同情。

按说上面的人为了帝位而争夺,她这平头百姓还真不想参与,但是细想想,如果垚褚真败了换成独浅当任帝王,似乎也不太美妙。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恰布勾结在一起的人也好不到哪去,即使她趁乱救出阿姆和堪嘎,也是要找地方过日子的,帝王不好百姓自然没好日子过,再说,独浅当世,那恰布就是功臣,权力就更大,搞不好就成巫祖,那她还有命活着!

“大帝手中有没有人偶?”诺弋的脸冷的都快结冰了。

“有500。”垚褚看向诺弋,直言不讳道:“还有500藏在斯卡斯。”

“藏在斯卡斯?”诺弋诧异。

然而让他惊讶的还不止这些,就听垚褚继续道:“还有3万巫偶和人偶藏在一起,就在斯卡斯的古早之地。”

贡晖不明白了,“这么多兵力怎么不在中翱而在斯卡斯?”

垚褚沉声道:“自从巫祭开始,巫殿和帝王的宫宇才建立在有神陨之地的中翱,可斯卡斯毕竟是发起之地,所以从那时起就藏有一部分兵力已被不时之需,可是从没战事,所以这么多巫祭才留下这些,即班大巫每个巫祭都会去查看一番,应该都可以用。”

从没战事怎么就知道可以用!

别说诺弋了,就连唐芭的嘴角都跟着抽了抽。

从巫祭开始?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就是1巫祭开始,而现在是1093巫祭。

刀不磨不快,抢不擦不亮,这么多巫偶最古老的也有千年之久,不会……烂掉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盘散沙

诺弋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贡晖转而继续问道:“大帝手中还有多少兵力?”

“巫偶和军仕各有3万,中翱的兵力可以和独浅对抗。”垚褚面色也很不好看,但还是咬牙说出下面的话:“有2万巫偶没有神陨。”

听完这话,就连一项挂笑的贡晖都皱起了眉,他终于明白了垚褚的意思,接话道:“大帝,我在白海发现的神陨之地需8日才能到,并且深在海底,能下去的人本来就少,在加上水里的特殊情况,开采起来不仅难度大,速度也很慢,我担心还没开采出足够的神陨,战事就已经爆发了。”

“不能去白海。”诺弋在此时也开了口:“垚昱君王有1万军仕,即班大巫留下1万巫偶,这些巫偶都有神陨,再加上大帝手中的兵力,可以和独浅的巫偶军团对抗,我认为先拿下中翱的神陨之地才是最重要的。”

垚褚何尝不知道夺下神陨之地的重要性,可现状是,“神陨之地易守难攻,独浅已经把所有的巫偶调配在此地,如果不能一举拿下,等恰布的人偶军团一到……”

垚褚没在说下去,却有一个不咸不淡的话音接着道:“前后夹击,全军溃败,永无翻身之日。”

所有视线立刻聚到话音的来源,就见唐芭单手托腮唇角微挑,就像在听故事似的悠哉的很。

没有迫在眉睫的危机感也就算了,但是那一派谐戏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生不爽。

诺弋脸色煞白,贡晖面露疑惑。

垚褚勉强压住火气,抬手一指低斥道:“你,出去!”

唐芭一动没动,反而问道:“1个偶需要多少神陨?”

没有人回答。

唐芭浑不在意,自顾自的嘀咕道:“如果1个偶只需要1块神陨的话,中翱、斯卡斯和古早之地一共需要7万……嗯……”

唐芭大致估算了一下规模,最后点点头,“应该是富余。”

垚褚是真动怒了,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你……”

“我知道哪有神陨。”

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刻压住了垚褚的火气,“你说什么?”

“我说……”唐芭撤回了托腮的手,正色道:“……我知道哪有神陨。”

“在哪?”垚褚和诺弋同时问道。

唐芭也不绕弯,直接道:“在碎星山。”

“怎么可能!?”垚褚半信半疑,“要是真有,恰布还能不知道。”

“恰布还真不知道。”唐芭笑了,“再说,你们有几个人真正去过那些部落?又对部落和所在的地盘了解多少?”

这话还真把垚褚问住了,他只在继任帝位时到过一次狄威斯城,下面的部落他怎么可能会去!

诺弋去过的地方倒是不少,唯独没去过狄威斯。

三人里也只有贡晖去过狄威斯多次,他到过部落也深入了碎星山,就是没见过唐芭口中的神陨之地。

诺弋还是有点不相信,“你确定?”

这话把唐芭问乐了,如果她没被恰布带去中翱的神陨之地,她还真不敢开口。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难道神陨还能变成别的样子来。”

垚褚重新坐回椅子里,顿觉轻松不少,转头问贡晖:“你有几只海船?”

贡晖:“16只。”

垚褚点点头继续道:“诺弋,你带着我手下的5千军仕跟着贡晖的船前往狄威斯开采神陨,返回时你们分两路,诺弋回斯卡斯备军,贡晖带神陨回中翱,军力整顿完毕后,诺弋带上所有的兵力前往狄威斯牵制恰布的人偶军团,贡晖海船协助,中翱由我亲自掌兵,杀了独浅后前去蓝海支援。”

诺弋沉思片刻,道:“斯卡斯不能一点兵力都不留,万一鹰卢的人趁机而入,大帝带领的兵力还是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垚褚认同道:“确实如此,垚昱不善带兵,留了兵他也控制不了,这样吧,诺弋守住斯卡斯,贡晖,你带着古早之地的500人偶和3万巫偶,再给你1万军仕1千个巫和恰布周旋,在海上,你可是霸主啊!”

布置完后,垚褚越想越觉得可行,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模样。

诺弋也点点头,只要不上陆地,贡晖操控这只器偶船确实能和恰布的人偶军团周旋。

唐芭听到此处直皱眉,她虽出生在和平年代,既没吃过苦也没经历过战火,但老祖宗们留下的智慧和经验她还是略知一二。

就垚褚的作战计划而言,且不说开采和运送神陨折腾来折腾去的浪费时间,单说这排兵布阵,已经因为考虑不周又凑合了个计划,而这个计划连她这外行都能看出不妥。

垚褚能把中翱治理的和平安定,有治世的才能却没有将军之风,现在即将进入乱世,正需要的是能领兵打仗的将领。

这边唐芭陷入了沉思,那边的贡晖已经结束了思考。

贡晖指了指地面,道:“大帝,如果是这只船,我确实能牵制住恰布,可狄威斯不止小塞邑能出海,如果没有消息来源,恐怕拦不住恰布,这是其一;

如果把狄威斯所有可以出海的路都安排海船,巫、军仕和偶全都要分散开,战斗力也就不再集中,这种情况对上恰布的人偶军团,必败无疑,即使恰布也把人偶的兵力分散,也不可能打的过;

再有,海上打仗不比陆地,巫偶根本发挥不出来,不如活生生的人更有用。”

然而问题还不仅仅是以上几点,贡晖还没提那些控制巫偶的巫们,那些眼睛看天的巫们怎么可能会听从他的指挥!

垚褚听完贡晖的分析,刚刚缓和的脸色立刻阴了下来,确实是他考虑不周。

唐芭在心里给贡晖点了个赞,虽然这番话没有解决问题,但是却做到了知己,至于知彼么……

她需要先了解下情况!

垚褚是因为神陨的消息才没把她轰出去,诺弋显然不信任她,也只有贡晖才能回答她的问题了。

唐芭自嘲的笑了下,拉了拉贡晖的衣角,“你们之前一直在说恰布,垚晟怎么了?”

贡晖迅速瞟了眼垚褚,见大帝似乎没听到唐芭直呼君王的名字,这才放下心,“恰布把君王控制了,现在的狄威斯已经在恰布的掌控之中。”

怪不得!

唐芭点了点头,继续问:“人偶到底有多厉害?”

从这几人开始商量起就一直在强调恰布的人偶军团,显然他们忌惮那些人偶。

贡晖有些意外唐芭身为巫徒对这些竟然不知,但他没问反而回道:“1个人偶能抵挡1百个巫偶。”

唐芭:“……”这么厉害!

也就是说恰布的五千人偶需要五十万巫偶才能打的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谋划策

唐芭稳了稳心神,回想从巫塔跑出来时遇到的人偶,猛然发现当时那些人偶只是将她困住,貌似并没有使用能力!

“那多少人能打过1个人偶?”唐芭问。

贡晖摇摇头,“我没和人偶打过,不知道。”

唐芭:“军仕可以控制人偶或者巫偶么?”

贡晖:“不能。”

唐芭:“也就是说只有巫才能控制对吧。”

贡晖点了点头。

唐芭:“1个巫又能控制多少偶?”

贡晖摇头。

“垚昱……”唐芭注意到垚褚转过来的视线,立刻注意了下自己的措辞:“垚昱君王有1万军仕,那垚晟君王有多少军仕,现在是被恰布控制了,还是杀了?”

贡晖眉头微皱,继续摇头。

唐芭又问:“即班大巫留有1万巫偶,那恰布除了人偶外又有多少巫偶?”

随着唐芭一个接一个的提问,本来还不在意的垚褚和诺弋越听心越惊,越听脸越白,他们不仅从没考虑过,细想之下,竟然对狄威斯的情况一概不知,要不是唐芭打探出5千人偶的事,他们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

唐芭正要再次发问,就听一直沉默的诺弋道:“军仕和人偶对抗,要看都是什么能力,一般情况下5个军仕能打过1个人偶,因为被制作成人偶的人本身就很厉害;

军仕只负责守卫和打仗,只有巫才能控制偶,1个巫最多能控制50个巫偶,10个人偶,但是却不稳定,巫控制的数量越小越能发挥出偶的能力。”

诺弋的话音刚落,垚褚接着道:“君王可以有1万军仕,各地大巫最多能有1万巫偶,恰布早就控制了狄威斯,现在的狄威斯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唐芭左右看了看,最后取出腰间挂着的水袋,用指尖沾了点水在桌面上画了起来。

几笔下去,各个大陆的地图俨然展现,除了坐在唐芭身侧的贡晖没动,垚褚和诺弋已经围了过来,他们已顾不得为此惊讶,只期待的看向唐芭,直觉这女子能为他们带来希望。

现在的唐芭根本无心关注其他,估算了下现在的位置,在中翱最北部的一角点了点,看向贡晖,“船是在这里吧?”

“是。”贡晖几乎是秒回,从唐芭提出第一个问题起,他的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她,他似乎轻视了唐芭的能力,更低估了唐芭的镇定。

“从此处出发到……”唐芭的笔头划向臧狼东侧的海滩,“……这里,需要几日?”

“7日。”贡晖说完又补充道:“舶晖船社的船都能7日到。”

这么远!

唐芭有些意外,不过她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唐芭在碎星山西北方划了一下,“这里有一条还算平缓的路,角兽车应该可进去运送神陨,从海滩出发到碎星山的神陨之地大概需要1日,诺弋,多少角兽车能运送所需要的神陨,5千军仕开采神陨又需要多少日?”

说到此处,唐芭又沾了点水在巫师之山的位置画了个圈,“有一点你要想清楚,你们来这里开采神陨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一旦打起仗,根本不可能分兵再来二次,所以必须要采的够本,还要考虑万一这场仗打上个1、2个巫祭,你该需要多少神陨。”

诺弋对唐芭的细心而服气,如果没有唐芭的提醒,他还真没考虑的那么久远,故而开始认真的考量起来。

唐芭没停,接着道:“大帝手中可有巫?独浅控制了巫殿,那些巫偶有谁来控制?”

垚褚道:“碎屿都督主阿尔森虽然和独浅勾结在一起,但是碎屿都巫塔却没有,我已经将巴楚齐和他下面的500巫弄进中翱宫宇,控制巫偶和备军没问题。”

唐芭点点头,“诺弋,一旦开采足够大帝使用的神陨,立刻返回现在的位置。大帝,你在接手这些神陨时一定要快速隐蔽,独浅应该还不清楚大帝的兵力所以才没行动,在独浅察觉之前就要把手中的兵力准备完毕。”

垚褚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沉了沉,唐芭的安排条理清晰目标明确,此时也开始盘算起中翱的布局。

唐芭在看向贡晖时,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一共需要多少船你看着安排吧,这些你最了解。”

贡晖点了点头,“好。”

“那个……”唐芭也不知突然想起什么,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还跃跃欲试般搓了搓手,笑眯眯道:“……问你个事哈!”

这画风变得有些快,贡晖愣了一瞬才跟上节奏,“什么事?”

唐芭眨了眨眼,“像伏老那样的人,你有多少?”

贡晖眼中带笑,“200人。”

唐芭双手一拍,满脸的餍足,“100就够了!”

贡晖眯了眯眼,“你想干什么?”

唐芭绣眉一挑,“都到狄威斯了,不干点什么对得起这一路的辛苦么!”

贡晖已经猜到唐芭所想,但是,“这只船虽然快,目标太大。”

“那就换个小的呗!”唐芭赶紧接过话,掰着手指劝说:“你看哈,海路你熟,里面我熟,如果咱们能成功,那绝对是一举多得,对不对!?”

贡晖一错不错的盯着灵动又调皮的唐芭,眼神也跟着暗了暗。

唐芭见贡晖不回应,立刻改变了战术,大眼一瞪不阴不阳道:“少舵主强行让我睡了多日,又不声不响的把我带上这船,叫醒我后又送了那些个好处,我是该说一句少舵主好计谋呢,还是该……和你打一架呢!”

“好。”话刚一出口,贡晖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儿,又补充了一句:“老办法,黑日去。”

唐芭满意了,已经摸到短鞭的手转而在腰间拍了拍,不过去归去,也是要好好谋划谋划的!

已经旁听了一会儿的垚褚和诺弋相互看了看,貌似人家已经把事都敲定了,他们竟然都没听懂。

垚褚给诺弋递了个眼神,诺弋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你们要去哪?”

“狄威斯巫塔。”唐芭和贡晖回的异口同声,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再次不约而同道:“探查恰布消息。”

似乎二人的默契不止于此,唐芭潜入巫塔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救出堪嘎和谷荣,顺便摸一摸恰布的真实底细,而贡晖对唐芭的目的心知肚明,只不过谁也不会说出来。

至于阿姆,唐芭表示,都到了自己的地盘,想救出阿姆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第一百三十章 狄威斯的部署

唐芭一直为阿姆和堪嘎的事提心吊胆,此时敲定了计划,整个人都散出股说不出的朝气。

唐芭干劲儿十足的挽了挽袖口,一边把水迹重新填补上一边道:“从现在这里出发要7日到狄威斯,进碎星山需要1日,诺弋?”

诺弋立刻会意,“需要60角兽车轮流运送,除去驾车和搬运的军仕1千人,有4千军仕负责开采,12日应该是够了。”

“好!诺弋带人跟我进山,只负责开采和运送神陨。”唐芭又沾了点水在希夏东侧的海滩处点了点,“贡晖,从这里出发到巫塔需要多久?”

贡晖想了想,“大概2日半。”

唐芭感叹了一下,这要在陆地坐角兽车,即使一刻都不停的情况下还需要七八天呢,从海路走果然是快!

唐芭:“备船在这里等我,最多2日我就能和你汇合。”

“2日?”贡晖疑惑,从神陨之地坐角兽车出山都需要四日,“你怎么能这么快?”

唐芭得意的笑了笑,“我自有办法,你在这里等我就行,最好赶在黑日前到巫塔。”

观摩了好一阵的垚褚终于忍不住了,“唐芭,就你和贡晖去么?要不在给你带些军仕?”

唐芭摇摇头,和贡晖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委婉道:“大帝身边的军仕本来就有限,可用的巫偶也只有1万,再分给我些万一和独浅打起来,那就会更加困难。”

贡晖此时也接过话,“大帝放心,我选出的人都是好手,去狄威斯巫塔也只是以打探消息为主,并不会和恰布动手。”

垚褚还是有些犹豫,让唐芭带走二百军仕到也不会影响什么,贡晖是他最信任的人,唐芭又为他出谋划策,这两人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绝对不能出事。

唐芭见状立刻转移话题:“诺弋,多久能把大帝需要的神陨备好?”

诺弋马上道:“差不多6日。”

唐芭想了想,“那时我和贡晖应该还在巫塔,诺弋你在出发前给大帝送信,好让大帝早些安排人接手,贡晖提前备好负责运送的海船。”

垚褚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和贡晖、诺弋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狄威斯已经安排的差不多,现在是该考虑如何返航了。

唐芭两手分别指向狄威斯预定的落脚点和斯卡斯,看向贡晖问道:“海船行进的路线是什么,需要多少日?”

贡晖从唐芭手中接过水袋沾了沾水,把半干的轮廓重新勾了一下,从臧狼东侧的落脚点直接划过中翱北部,又穿过中翱和碎屿都之间的海域,最后在他出发的暗口处点了点,道:“整个航行需要12日。”

唐芭看着贡晖画的航线整整绕了一圈才到斯卡斯,自己划了一条路过苏米瓦奴的近路问:“这条海路需要几日?”

“8日。”贡晖在苏米瓦奴处点了点,提醒道:“这里有鹰卢的人。”

唐芭笑了,这不就是盲风的地盘么,并且……

唐芭看向垚褚,调皮的眨了眨眼,“大帝,苏米瓦奴没问题吧?”

虽然是句问话,语气间却满是肯定。

垚褚眉头微皱,“你怎么知道?”

唐芭一脸的高深莫测,心里却在偷笑,没想到一诈对方真就招了。

不过她可不是随便诈的。

垚褚一看见她在船上,正常反应应该是“你怎么在这儿?”而不会说“原来是你。”!

这就说明垚褚之前知道她的存在,但是有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

那么什么情况下才会如此?

就是有人向垚褚汇报过什么。

自从她从狄威斯巫塔逃出来,基本都是在船上,接触的人也是舶晖船社的人,如果是贡晖自己告诉垚褚或者舶晖船社有垚褚的探子,会直接曝出她唐芭的名字。

这就说明把消息告诉垚褚的是一个外人。

他们这一路下来只在苏米瓦奴时见到了外人,尚芸阁是鹰卢的地盘,自然不会把消息送给垚褚,那就只有一个人符合所有条件——热卜厍。

唐芭得到这个结果后也很诧异,这人真的不能只看外表啊!

唐芭也不卖关子,直接道:“热卜厍督主能保证运送神陨的船安然无恙,对吧!”

垚褚深深的看了眼唐芭,突然哼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我会安排。”

诺弋愣住了,他真没想到那个贪财好色的热卜厍竟然是大帝的亲信!

贡晖却神色莫辨,只落在唐芭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长。

“那好!”唐芭一拍桌子,“等我和贡晖从巫塔回来时,诺弋开采也差不多结束。”又在苏米瓦奴的位置点了点,“返回时就走这条海路到斯卡斯,大帝和诺弋就以最快的速度备军。”

诺弋在此时开了口:“大帝,请赐血。”

垚褚一点头,将早已准备好的几个小瓶放在桌上,“我的血在这里,垚昱就在斯卡斯,至于垚晴……你把她带走吧。”

诺弋一听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大帝,这一次路途遥远,带上晴君主怕是……”

“路途遥远总比跟在我身边安全。”垚褚打断还未说完的话,拍了拍诺弋的肩膀,叹气道:“狄威斯的血脉现在只有垚晴,垚晟还不知怎么样呢!”

诺弋垂下眼不再言语。

刚才还高昂的气氛立刻开始走下坡路。

唐芭看了看这三人,她未来的好生活都系在几人的身上,思索片刻后,决定教授一些老祖宗们留下的精华,收起笑意正色道:“既然这场仗必须要打,最好夺取整个战斗的主动权,如果落后,必然会非常被动,这叫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这仗到底要怎么打,还要看打探出狄威斯真实的消息后在做部署,不仅如此,大帝和诺弋对手下的兵力和能力也要充分了解,对独浅真实的实力和兵力也要弄清楚。

之前一直在关注狄威斯,那么现在的碎屿都的阿尔森又有多少兵力,大帝也要派人探查清楚。只有了解对方认清自己,才能打胜仗,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垚褚和诺弋虽没真正经历过这样的大型战斗,但是他们听懂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而贡晖的眼睛却亮了,这些道理他深知不已,在海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在这期间也渐渐摸索出应对手段,只不过从没这么清晰明白的总结出来,而唐芭的一席话另他茅塞顿开。

第一百三十一章 贵圈真乱

唐芭并不知道她的一个决定造就了什么,更不知道又给未来带来了什么,现在的她只是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她记得垚褚之前提到过,这独浅似乎还和鹰卢有什么关系!

虽说盲风是鹰卢的人,但是和鹰卢却不是一条心,盲风肯定不会和独浅勾结,不然也不会杀死刺杀即班大巫的人,可鹰卢的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独浅和鹰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的突然,跳跃性也非常大。

似乎还沉浸在那股冲击中的三人全都愣了愣。

垚褚平复了一下才解释道:“1052巫祭有一场叛乱,作俑者杀死了我阿夿和阿姆,鹰卢的人杀死了斯卡斯和狄威斯两大君主,直到前些日才查明,独浅才是真正的作俑者,当初和鹰卢勾结在一起的应该也是独浅。”

唐芭不明白了,谋朝篡位这么大的事,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是时隔四十一年才发现,办事效率不能这么差吧!?

“是谁发现的?”

“是巫祖。”垚褚摆摆手让大家落座,“这个巫祭之前,巫祖曾和我说过要和即班大巫设计引出叛乱的作俑者,没想到人没引出来,即班大巫被鹰卢的人杀死。

巫祭过后,巫祖说已经查出作俑者的身份,但是他没告诉我是谁,只让我20日去巫殿,到时谁在他身边谁就是真正的作俑者,当我按约定时日进入巫殿,独浅就在巫祖身边。”

唐芭立刻问道:“是巫祖说要让独浅继任巫祖之位的?”

垚褚点头,“是。”

“巫祖什么能力?独浅又是什么能力?”

垚褚目光微闪,默不作声。

诺弋接过话道:“巫的能力一般只有直管的大巫知道,像独浅这样的身份,只有巫祖才知道,至于巫祖的能力,现在应该没人能够知道,不过巫殿顶层有房舍存放所有巫的能力记录,需要帝王和两位君王的血才能开启。”

唐芭恍然,原来开启巫殿顶层的密室和开启古早之地的方法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你们不仅不知道独浅什么能力,就连恰布的也不知道?”唐芭问。

诺弋面色难看道:“是。”

唐芭咂了咂舌,独浅的深浅探不到,而巫祖的做法似乎更不合乎情理!

如果垚褚所说均都属实,那巫祖真的是最近才发现独浅其实是叛乱的主谋?

唐芭:“当初是谁把叛乱的局势挽救回来的?”

垚褚:“是巫祖和即班大巫,救了我和垚昱垚晟。”

唐芭:“那些作俑者呢?”

垚褚直言不讳道:“都被杀死了,是即班大巫负责的。”

“也就是说,1052巫祭的叛乱从开始到后来的平复,都是由巫祖和即班大巫联手解决的,大帝当时并没参与。”唐芭见垚褚点头,继续道:“我下面说的话可能不好听,但很有可能是事实,因为这关系到接下来要面临的再次叛乱,这回可没有巫祖和即班大巫,只能靠你们。”

垚褚面色凝重,诺弋眼含期待,也就只有贡晖最为平静。

唐芭一针见血道:“巫祖可能早就知道独浅才是那场叛乱的真正作俑者,并不是后来才发现的,巫祖之所以还留着独浅,说明此人非常有用,或者说……独浅的能力非常特殊,让巫祖舍不得下手,巫祖可能没想到独浅脱离了掌控,反被独浅控制。”

说到此处,唐芭把目光转向诺弋,“即班大巫肯定发现了重要的事,而这件事必然是独浅非常害怕的,所以独浅才让鹰卢的人……灭口。”

诺弋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即班大巫的死是他心中的刺,而唐芭只凭几句话就能正中要害,其敏锐的洞察力更是另他折服。

诺弋压下心中的激动,把自己查到的关于独浅的事全都说了出来,他知道唐芭对很多事都不了解,故而讲述的极其详细。

唐芭撑着下巴,一边听一边思考,她就说这里面还缺少事情成立的因素,原来症结在独浅进入巫殿到叛乱之前。

这段时间巫祖肯定和独浅一起做了什么事,而这件事连诺弋都不清楚,肯定还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她只能默默感叹,贵圈还真是够乱的。

唐芭歪头看了看垚褚,“大帝,那时候巫殿都做什么了?”

垚褚在听诺弋讲述时就已经在回忆了,只不过,“我那时还不是帝王,对很多事都不太了解,不过我记得大帝把身边的两个帝仕送进了巫殿,具体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嗯——”唐芭意义深长的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两个帝仕就是杀死帝王的人吧,不仅如此,恐怕当时被处死的作俑者都曾经送入过巫殿吧!”

唐芭的一番话让在座的人醍醐灌顶。

他们之中,诺弋和贡晖根本就不算亲身经历那场叛乱;垚褚虽然置身其中,却有巫祖出面替他处理,而他因刚当上帝王,全部精力也都在整顿宫宇上,所以并没亲身参与。

“既然有记录的存在,怎么就没找找1045到1052之间的记录?”唐芭不解的问诺弋。

诺弋:“这种记录不会放在普通的房舍。”

唐芭笑了,“也在巫殿的最顶层。”

诺弋:“是。”

“所有的秘密都在巫殿的最顶层,那……”唐芭眯了眯眼,“你觉得即班大巫会不会去呢?”

“会!”

“不会!”

两个不同的答案,先后出自诺弋和垚褚。

垚褚解释道:“即班大巫手中有多少血我很清楚,他上个巫祭开启过古早之地后就已经没有垚晴的血……”

话音一卡,垚褚瞬间瞪大了眼,一拍桌子吼道:“去找垚晴!”

然而诺弋已经从椅子里蹿了起来,风一般直接刮出船舍。

垚褚沉着脸等待诺弋的结果;贡晖神色莫辨;而唐芭则目无聚焦,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哒,哒,哒……”

纤细的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在桌面上,不急不躁,让人的心不自觉跟着沉了下来。

“哒!”

随着最后一声的下落,诺弋带着大家已经预计到的结果回来了。

即班大巫果然找垚晴要过血,不过不是在1093巫祭前后,而是1092至1093巫祭之间!

第一百三十二章 潜入巫殿

独浅、恰布和其他巫的能力记录在巫殿顶层的密室中;巫祖和独浅曾经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其记载也存放在巫殿的密室;即班大巫偷偷去过巫殿的密室……

所以,还真有必要走一趟!

唐芭自认好奇心不重,但是巫殿顶层的秘密关系到这场大仗的胜败,这个险还是值得冒一冒的。

“诺弋,你对巫殿很熟悉吧?”

诺弋目光微闪,“是。”

“那……”唐芭继续道:“大帝能不能偷偷带三个人进宫宇?”

垚褚有些疑惑,再怎么说他现在还是大帝,为什么要偷偷的带人进入宫宇?

不过他还是回道:“可以。”

唐芭嫣然一笑,刚把目光转向贡晖,正好撞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唐芭心中猛的一跳,险些把她的思路给跳没了。

贡晖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前言不搭后语的来了一句:“你确定?”

唐芭稳了稳心神,道:“确定!”

贡晖想了下,“舶晖船社的船会在4日后全部到齐,要去的话就在第4日,万一出了差错可以立刻离开。”

唐芭心里感叹,和聪明人打交道还真是省事,“我也是这么想的。”

诺弋却在此时反对道:“唐芭不能去,独浅控制了整个巫殿,这一去会很危险。”

“你以为我想去?”唐芭笑道:“不过,我不去你们会更危险!”

唐芭对于诺弋和垚褚的反对懒得费口舌,她只是用行动来告诉他们,如果她不去,其成功几率会大打折扣的事实。

他们之前开会的那间船舍已经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门口也分别有帝仕和水手来把守,而他们四人也几乎没离开过,因为这屋里全都是宫宇和巫殿的图纸,以及他们潜入和撤离巫殿的路线图。

独浅控制了巫殿,如果从正门或者侧门潜入,很容易打草惊蛇,所以他们选择的潜入路线就是唐芭之前推测的——铁索桥。

铁索桥位于宫宇和巫殿之间,连接两座山头,高度骇人,其地势非常险峻,也正是这个原因,巡守的人并不会太多,反而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碍事的人。

据垚褚说从宫宇到巫殿还有一条密道,却因长期未使用,根本不知现在的状况,故而取消了这一选择,不过唐芭强调过,这条年久失修的密道必须要重新启用,已备不时之需。

垚褚很痛快的接受了这个建议,豪爽的拍着唐芭的肩膀,险些把她给拍进下一层舱舍里。

在这几天的接触当中,唐芭神奇的发现,这位看起来高大威猛的大帝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不仅不具备帝王该有的心机和手段,反而是一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

至于诺弋……

唐芭揉着太阳穴,耐着性子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楔子,就像为什么这东西叫海船一样。”

这个答案似乎让诺弋不太满意,冷着脸继续绘制巫殿的图纸,让唐芭意外的是,诺弋的绘画能力非常强,三维空间感也很好,比她这个只能教授幼儿绘画的老师强了不知多少倍!

“唐芭。”也不知诺弋又想起什么,手指在脖颈处划了一下,“这个手势我能明白,但是……”说着,又比划了“OK”的手势,“为什么这样做就是收到,好,可以的意思?”

我特么怎么知道!!!

唐芭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随口道:“瞎编的!”

诺弋却很认真,“那你是根据什么编的?”

唐芭抓狂,“不许问为什么!”

诺弋面无表情,“为什么不许问为什么?”

唐芭:“……”啊啊啊啊!天神啊,请把这个人给收了吧!

“贡晖!”唐芭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快点准备食物,我现在饿的要吃人!”

本来就因一直在熟悉巫殿,商讨潜入和撤离路线而费尽脑汁,再加上诺弋这个问题青年,唐芭真心觉得她活了这三十多年,都没这几天心力憔悴!

贡晖眼含笑意的点了点头,“好,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唐芭从心到身都透着感激,火急火燎的逃出船舍。

而贡晖这个人……

唐芭认为大帝这个位置似乎更适合他来坐,他能很理性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给人的感觉也一直是自信从容,相对而言的就是,你根本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更可怕的一点是,这三人中只有贡晖能跟得上她的思路,只几句话,他就能明白你所要表达的事,再有诺弋和垚褚在一旁进行对比,简直是聪明的可怕!

她因学习过老祖宗们留下的精华才会如此,而贡晖靠的是什么!?

幸好现在是一条战线的战友,如果和这样的人为敌,估计要把脑细胞全部杀死才能有些胜算。

筹谋多日终将落地!

唐芭、贡晖和诺弋换上军仕的披挂,混入大帝的队伍顺利进入中翱的宫宇,然而他们却没继续跟着队伍深入宫宇。

他们在预定地点离开的悄无声息,就连垚褚本人都不知晓这三人是何时不见的。

按说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但是唐芭担心万一他们出现意外,不至于让独浅联系到垚褚身上,谁知道现在的宫宇有多少人是独浅的眼线!

已经换成夜行衣的三人迅速移动到铁索桥的桥头,隐蔽在一丛灌木之中等待天黑。

山中很冷,再加上夜幕即将降临,整座铁索桥渐渐被越来越浓厚寒霜笼罩,不仅看不清桥对面的情况,就连近处的景物都有些模糊不清。

唐芭默算了下时间,抬手一挥,贡晖和诺弋二话不说迅速窜了出去!

诺弋因为对路况熟悉打头阵,贡晖殿后,而居中的唐芭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心神上,她的额头还系着一条黑带,必要时蒙眼睛用。

自从逃跑那日遇到恰布的围攻,唐芭用了这样的方法来避开危险后,她就发现自己感知危险的能力似乎更敏锐了。

果然,在桥上行进到多半时,唐芭突然心中微动,刚拉住诺弋,诺弋就抬起手打了个“二”的手势!

唐芭抖手甩出短鞭翻身挂到桥下,而诺弋和贡晖则迅速藏到桥梁两侧。

两个身披皮毛斗篷的仕快步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疑惑道:“没人啊,你看错了吧?”

另一人前后看了看,也开始犹豫,“应该……是吧。”

其中一人埋怨:“放几个巫偶多省事,非要咱们在这儿受罪,大冷的天。”

“巫偶现在可是好东西,巫祖才不会放在这破地方,哎,咱们要是巫就好了,算了算了,走吧!”

说话间二人转身往回走,谁都没想到就在他们转身之际,背后突然出现两团黑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巫殿的发现

夜幕拉开,霜气漫天,两具尸体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人从桥上扔了出去,坠落到寒潭般的山谷之中。

唐芭望着已经看不见的身影心有戚戚然,眨眼间两个活生生的人就命归西天。

虽说这两人和他们分属不同阵营,到底也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战火还没开始正式打响,真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命丧黄泉。

她从没想到过自己会经历战争,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这场战争的谋划人之一!

还是家乡好啊——

重新翻身回桥面继续前行,又遇到两个仕后就再也没遇到其他人。

三人迅速穿过铁索桥向巫殿的方向移动,在离巫殿还有一段距离时,隐蔽在预定的藏身地点。

不同于铁索桥的松懈,巫殿的把守如预计般那样严密,且不说出入口有多少火光闪动,只说围着巫殿外围巡视的小队,虽没连成火线,也是一簇一簇间隔的不远。

诺弋观察片刻后打起了手势语,先点了下心口(人偶)摆了摆手,又指了下头(活人)伸出四根手指,再次点了下眼睛(巫偶)比出了“二”。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出来的新手势语。

唐芭看完顿时松了口气,一个巡逻小队有六个身影,只要没有人偶她就放心了。

三人相视点头,不约而同的向靠近巫殿的藏身点迅速移动。

唐芭的夜视力很差,分辨不出到底有几波人在轮流巡视,但是她却计算出了中间的真空期。

两分二十一秒!

唐芭伸出十指成为人形计时器,诺弋随手在地上抓了把土,只见那些原本松散的泥土眨眼间就变为一根三指粗的楔子。

贡晖接过新制作出来的“武器”望着三十余米的巫殿外墙眯了眯眼,五指张开时楔子浮动在掌心前方,随着贡晖挥动的手臂,楔子飞速穿过那段真空地带,准确的没入墙壁之中!

几次下来,唐芭双手陡然握拳,贡晖立刻停手,只有诺弋还在默默的继续制造楔子。

待唐芭的手指重新开始计时后,一个个楔子再次飞了出去,直到巫殿三层时,贡晖摇了摇头,实在看不见了!

唐芭抖手甩出短鞭,默算着时间闪身而出,为了今晚的潜入,她撤掉了身上所有的负重,只为轻装上阵。

只见一袭黑影飞速穿过三十余米的距离,几吸之间就已然站在了巫殿三层的外延上。

原本还在替唐芭捏把汗的诺弋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唐芭竟有如此身手;而贡晖虽说也是第一次见到,但是却没有太多惊讶,唐芭总是在不断的刷新他对她的认知,似乎……已经习惯了。

唐芭稳住身形,重新伸出十指充当贡晖和诺弋的人体计时器。

整个过程进行的异常顺利,顺利的诺弋都有些不敢想象,他们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巫殿顶层!?

唐芭看着诺弋随手一摸,原本完好无损的门锁立刻变了形,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她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这间房舍有玻璃窗,他们也能毫无阻拦的翻身进屋,因为诺弋的能力就是将原本的物质形态进行转变。

当唐芭得知这一能力后,看向诺弋的眼睛直冒小星星,简直就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小能手!

巫殿顶层的走廊空无一人,似乎没有人能够想到,通往巫殿十三层的途径除了那间暗室里的直梯外,还另一条!

诺弋熟门熟路的找到密室,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血液,将其倒入血槽中。

“咔哒咔哒”几声脆响过后,密室的门开启了,而走廊上也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个密室比狄威斯巫塔顶层的那间还要大,虽然也是一排排看不到边际的木架,但上面摆放的却不是存有脏器的小罐子,而是层层叠叠的树衣和皮子。

三人默契的没说二话,立刻分散开寻找所需的消息。

唐芭随便选了一排木架,叼着萤石跃跃欲试的搓了搓手,她好像马上就要窥探到这个国家的秘密,竟然有些小兴奋!

就是信息量有些大。

唐芭随手拿起一沓树衣上下一看,眼泪险些没流出来。

她她她,她能说自己现在还是个半文盲么!!!

“怎么了?”

耳边突然响起呢喃的问话声,唐芭条件反射的侧头避开,贡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旁。

唐芭高深莫测的捏了捏鼻梁,摇头道:“光太暗了。”放下树衣迅速转到其他木架之间,默默的为自己抹了把眼泪。

半文盲怎么了?她还可以猜不是么!

唐芭脚步轻盈又迅速,每穿过一排木架时就随手翻开一些皮子或者树衣粗略的看看,终于让她发现了这其中的规律。

这些记录果然是按照年代来进行划分的,不仅如此,树衣上记载的多为事件、人事变动等记录,而皮子上的记录的则是和……判决类相关的案件。

只不过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时间有些久远,725巫祭。

此时从木架间传来短促的敲击声,是诺弋打出的信号。

唐芭举着萤石想要快速穿过此地,突然脚下一顿,反身退回了好几步,原本一张压一张的皮子突然从中间断开,一看就是缺失了几张皮子。

唐芭取过断开处的最后一张皮子,上面记录的时间是729巫祭,内容大概是……有人进入神陨之地偷取神陨?!

这人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肯定被处死了。

唐芭又在间隔的另一边抽出第一张皮子,上面的记录果然不是这件事的后续!

唐芭将皮子原样放回后眨了眨眼,又把这一段的皮子重新排铺让其重新衔接起来,这才循着刚才发出声响的方位小跑过去。

“什么情况?”唐芭小声道。

诺弋平时就冷着一张脸,此时面色更加凝重,“从1046巫祭开始,巫殿在尝试让人吸食神陨,而独浅就是负责这件事的大巫。”

唐芭点了点头,她就觉得神陨是可以被人吸食的,按说没什么大不了,可看见诺弋的脸色后,唐芭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撤

“吸食神陨后会怎么样?”唐芭问。

“有的会直接爆体。”诺弋历然道:“能活下来的人,血会逐渐变黑,不能控制自己,更或者……变为怪物!”

唐芭闻言眼睛倏的一下瞪的老大。

我的天神,不会吧!

那之前她还用神陨煮水给贡晖……

贡晖显然也想到了此处,没去看唐芭惊恐的目光,沉声问道:“神陨要怎么吸食?”

诺弋想了想:“应该把神陨里面的能量取出来后,注入人的身体里。”

唐芭不放心的接着问:“那喝了神陨煮的水不会变成怪物吧?我是说是整个神陨煮的,没弄坏。”

诺弋皱了皱眉,似乎是没想到唐芭会用神陨来……煮水喝,摇头道:“不会。”

唐芭闭上眼长长的呼了口气,可吓死她了!

贡晖也松了口气,看唐芭一边拍心口一边长叹的样子,眼角挂了抹不宜让人察觉的笑意。

正在被唐芭安抚的小心脏却在此刻猛然一悸,刚刚下沉的气息瞬时上提,唐芭措手不及,直接倒吸了口冷气,险些没让她背过气去。

有危险!

唐芭语速极快道:“找到能力的记录没?”

贡晖眉头微动,抖了抖手中的一摞树衣。

“撤!”

***

巫殿十三层的另一间房舍中,身穿墨绿色刺秀巫袍的新任巫祖端坐在石案后,半跪在石案前的人,身上披着刺有鹰头的黑色斗篷。

“巫祖,垚褚带着帝仕去了靠近白海的海岸,舶晖船社的海船正停在那里,应该是和贡晖见面了,海船上的水手很多我不能靠近,并不知道他们都商量了什么,直到今日19节垚褚才返回了宫宇,海船还停在岸口。”

独浅沉吟片刻道:“杀了贡晖,断了垚褚的海路!”

“是!”鹰卫领命后却没起身,继续道:“巫祖,存放记录的房舍门口有血的味道,是巫祖做的么?”

独浅一听眉毛瞬间立了起来,迅速冲出房舍直奔密室门外。

门上的凹槽内还有没干透的血迹,独浅探指一抹,一边搓着指肚快速返回房舍,一边吩咐跟在身旁的鹰卫:“带上你手下的所有人给我找,我要死的!”

鹰卫领命离开,独浅找到王室存放在巫祖手中的血液,又匆匆回到密室,开启大门后独身进入了密室。

连排的火光接连燃起,瞬间将整个密室照的通明。

独浅阴沉着脸快速穿梭在木架之间寻找着蛛丝马迹,最后在一堵墙壁前站定了。

石壁看起来很平整,要不是颜色与周围的略有不同,很难让人分辨出这里的异样。

独浅的脸色铁青,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诺弋!”

***

趴在巫殿外壁上的三人此时刚下到六层,却已然是四面楚歌局面。

一个个黑色的斗篷就如同一群难缠的恶狼,不仅分工明确,各个的身手还都了得,也如三人般贴着巫殿的外延快速向他们的猎物移动。

唐芭算出巫殿会有鹰卢的人,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而且巫殿下方的火光已经连成了一条线,将他们死死的包围在其中。

这样下去可不行!

唐芭一把拽下额头上的黑布蒙住双眼,厉声道:“贡晖背我,诺弋跟上!”

屏心感受片刻,唐芭抬手一指,“这边走!”

贡晖二话不说,随着唐芭的指引在前方带路。

诺弋心有疑惑却来不及多问,只好跟随其后保驾护航,可让他惊奇的是,虽然到处都是鹰卢的人,但是他们的路线却完美的避开了那些危险。

待贡晖的双脚踏上地面的同时,唐芭也跳到了地上。

“跟紧我!”随着唐芭话音的下落,一条泛着冷光的长鞭打着旋儿的飞了出去。

贡晖也不示弱,手腕一翻突然多出一套匕首,眨眼间脱手而出,直逼外侧的包围圈。

诺弋看了眼现状,哪还用的着他出手,迅速追上已经冲出包围的唐芭紧跟其后!

然而没跑出多远,唐芭突然脚下一顿,掀开黑布看了一圈,眼泪差点没被自己气出来。

看不清路!

唐芭甩出短鞭迅速绕到贡晖的腰际,重新将自己拉回贡晖的背上,“带路!”

贡晖微愣,反手扶了下背后的人,脑中迅速模拟出这条撤离路线重新奔跑起来。

方向,巫殿角门!

唐芭心中一动,指向右前方道:“那里有四个人!”

诺弋侧头看了眼蒙住眼睛的唐芭,终于恍然的点了点,迅速弯腰从地上抓了把土,而甩出去的却是四柄尖利的锥子!

“砰砰”连续几声闷响,那四个倒霉蛋儿还没见到要抓的人就已经躺倒在地。

就在唐芭的指引下,三人有惊无险的冲出角门,见到了垚褚为他们备好的三只角头兽。

他们也没想到这角头兽竟然还真能派上用场,看来多做几个备用计划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只不过……

唐芭拽到眼睛上的黑布,厚着脸皮理直气壮道:“我不会骑,你们谁带我!”

贡晖嘴角含笑,冲着唐芭递出了手。

***

一轮红日突然跃出海平面,映的海面波光粼粼。

十六只印有舶晖船社标志的海船全速行进在海面上,拉出了十六条翻滚着白色海花的水线,其中的一条水线似乎比别的更粗壮些,就连这只海船都比别的船更加耀眼。

“原来这是个器偶啊!”唐芭惊讶的瞪大了眼,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船身。

贡晖微笑着点了点头,“是,从白海里打捞的。”

唐芭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长发,“这么大的家伙,你们是怎么捞上来的?”

贡晖话音带笑,“不告诉你。”

唐芭横了贡晖一眼,趴在船舷上往下瞧,看着看着,唐芭皱了下眉,又揉了揉眼,不知是看错了还是错觉,她怎么觉得海里有一大团黑影。

“你不想看看带回来的那些记录?”贡晖突然问道。

当然想看啊!可我要看的懂才行啊!

唐芭没动,漫不经心道:“懒得看。”

贡晖凝视了唐芭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可以教你。”

唐芭依旧没动。

贡晖压低声音继续道:“我知道你忘记了很多事……”

唐芭歪头看了看贡晖,红唇微启,“你好烦!”

第一百三十五章 鹰卢的堡主

沉寂多日的狄威斯宫宇在清晨时分突然热闹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火把立在毡毯两侧,从宫墙外的大门一直延伸至宫宇里的议事大厅。

议事大厅的上首之位无一不昭示着身份显贵,放眼整个狄威斯,也就只有两个人才能在此处落座——君王和大巫。

而此时却只剩下一个王座!

端坐在王座中的人一身暗紫色刺绣巫袍,头上却戴有一顶墨色王冠,他为自己定了个称号——狄威斯巫王!

这位新任的狄威斯巫王眼含期待,目光时不时在门口和下首的桌案上流连。

桌案上已经备好了丰盛的食物,一看便是为将要到访的客人准备的,再加上巫王望眼欲穿的模样和这般隆重的排场,不难猜测这位将要到访的还是位贵客。

鹰卢的堡主!

他早就派人寻找鹰卢的踪迹,然而多个巫祭下来一点音讯都没有,可就在前几日,他最信任的巫仕带回来消息,不仅找到了鹰卢的人,并且他们的堡主将会亲自到访。

原本的他只是想雇佣鹰卢为自己办事,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惊喜。

那位行踪莫测的堡主会亲自到访,其意义可不是雇佣那么简单的关系,说不好他将会和鹰卢强强联手,而鹰卢也会成为他最强大的助力!

谁都知道1052巫祭的那场叛乱就有鹰卢从旁协助,差一点就让作俑者谋得帝位,之所以会失败,他认为是作俑者自身实力太弱的缘故。

而他现在的实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且不说他接管垚晟的军仕和原有的巫偶军团,单说人偶军团就已经有七千个,这么雄厚的兵力再有鹰卢从旁协助,谁人还能与他匹敌!

所以,鹰卢的堡主会主动前来,虽然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

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位狄威斯巫王红光满面,简直不能在舒畅了!

三节过后,孟厄的身影先一步出现在了门口,是他让孟厄去小塞邑迎接的这位贵客。

果然,一众黑色的斗篷浩浩荡荡步入议事大厅,宽大的兜帽遮住了所有鹰卢人的脸,走路带起的风也将乌黑的斗篷掀起了道道涟漪。

不知是因为人突然变多的缘故,还是因为鹰卢嗜血的气场,整个议事大厅立刻陷入了一股莫名的压抑之中。

而这位巫王完全没在意这股莫名,他的目光一直穿梭在鹰卢之间,寻找着那位传说中的人物,可进来的人乌压压的一大片,根本没寻到那位堡主的身影。

难道没来?

关心则乱的巫王原本还矜持的坐在王位上,此刻再也捺不住直接从上首走了下来。

鹰卢的人此时动了,自觉的向两侧迈了一步,只留出一条间隙和一个看不见样貌的人。

此人先是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话含讥讽之意道:“巫王?安啊!”

巫王脚下一顿,原本意气风发之态急转直下,脸上瞬间挂上了一层阴霾。

不是因为话语中的含义,而是……这人的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就在他还在回忆时,此人双手抬起,缓缓的掀开了兜帽。

“阿尔森!”

因为太过意外,这位新任的巫王抖手指着面前的鹰卢……堡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尔森哑声大笑,“恰布啊恰布,你的野心还真是不小,巫祖都还没称帝,你就先立自己为王了!”

恰布怒瞪的双目已经充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紧握的双拳都快能捏出血水来,他因奋力压制心头的怒火,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1052巫祭的那场叛乱,独浅才是真正的作俑者,而鹰卢真正想要助力的人也是独浅!

那他恰布算什么?

当初他在巫殿因制作人偶颇具天赋,刚被巫祖看中,就因为他独浅的一句话,远赴狄威斯任命大巫。

当时的独浅是怎么劝说他的!?

“巫祖本来就在控制人偶的制作量,可你在这方面却很有天分,如果还留在巫殿必然不能大显身手,不如去狄威斯,到时你想要多少人来练习制作人偶就有多少,还不都是你说的算!”

他欣喜若狂,并且因为独浅力排众议的举荐,从心底对独浅感激。

现在回想起来,独浅在那时就已经把他恰布当为掌中的玩物!

还有,就在1052巫祭他刚从中翱返回狄威斯不久,突然接到一只鸟偶说狄威斯的君王会死,让他赶紧带人离开狄威斯,他不信,立刻前往宫宇去查看,没想到当时的君王真的只剩下一具尸体。

他怕自己也会像君王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在巫塔,立刻带上所有的巫仕,嘴上说去斯卡斯,其实他的目的地是要去中翱。

可没想到,海船刚行进至苏米瓦奴就遭遇了袭击,而袭击他的人竟然是巫祖的人马!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而设计他的就是送鸟偶的人。

面对巫祖的审问,他据理力争,关键时刻,又是独浅出面替他从中周旋,不仅保住了性命还保住了狄威斯大巫之位!

从那时起,他才真正的敞开心扉接纳独浅,即使独浅被降为巫,他也没改变对独浅的态度!

现在回想起来,送给他鸟偶的人必是独浅无疑,而目的就是让他成为独浅的替死鬼!

至于独浅为什么又帮他,无非就是因为巫祖还要用独浅而没舍得下手,而独浅认为他还有用才顺手将他解救出来,从而拉拢了他的心。

原本的他并没有野心,是独浅一直对他煽风点火,再加上岚歌能预知危险的能力,这才让他产生了对权力的欲望。

1068巫祭,他接受了独浅送给他的巫仕印风,正式和独浅结盟,也是从这时起,开始一点点的谋划将来的大计。

从他到狄威斯开始,独浅就一直在利用他,其险恶的用心真是另他恨之入骨,制成十次人偶都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恰布越想脸色越难看,刚才的志得意满在看到阿尔森这张似笑非笑的脸后,全部化为一腔解不开的怨愤。

让鹰卢成为助力的盘算彻底落空了!

好在,他还有兵力!

第一百三十六章 恰布的条件

想通的恰布半眯着眼,嘴角弯起了一抹瘆人的笑意,在被石顶上的萤石一映,犹如饿了许久的赖狗般贪婪而狡诈。

恰布重新落座在首位,居高临下道:“堡主亲自来到我狄威斯,可是有事?”

阿尔森嘶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告诉你,垚褚已经派兵来狄威斯了,16只海船,还是舶晖船社的海船。”

恰布也笑了,“你以为我会怕他!”

“不不不!”阿尔森缓缓的摇了摇头,“正面对抗你当然不怕,就怕……”

恰布半眯着眼没接话。

阿尔森意义深长的哼笑了一声,接着道:“……贡晖根本不上岸,就在蓝海上和你打,你这巫塔和宫宇可是靠近海岸,而不是在,内陆!”

恰布傲然道:“你以为我没有准备?”

“也许你有准备,但我却在怀疑你是否有这个本事。”

阿尔森瞟了眼上首的恰布,“你知不知道从你这里跑出去的小巫徒坏了整个计划,她让垚褚先一步知道了你狄威斯的情况,也让垚褚有机会进行反击,你很清楚,计划中很多事都还没有成熟,现在却不得不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迫启动!你……让我和巫祖怎么相信你?”

恰布的脸立刻绷了起来。

“你称巫王没关系,但是在这之前你要想清楚……”阿尔森抬手指向坐在上首的恰布,“你现在之所以还能坐在那里,是因为巫祖看重你,如果你要和我们对抗,我身为鹰卢的堡主,第一个不留的人就是你!”

恰布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一点都不怀疑阿尔森的话,传说中只要是鹰卢想杀的人,就没有一个能跑得掉!

就听阿尔森话音一转,继续道:“我想巫王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巫祖不忍心看到的事,巫祖让我转告你,当他称帝时,巫祖之位就是你的,不过在这之前,咱们的眼睛要盯住的是中翱的垚褚,而不是守在你这连个活人都没有的狄威斯!”

恰布面色缓和了一些,终于开口说话了,“巫祖的意思是让我去垩荒之地?”

这正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只不过比计划中定下的时日提前了许多。

狄威斯本就远离中翱和斯卡斯,独浅守在中翱只能和垚褚对抗,并不能分心、分兵在对抗斯卡斯,而他们选定的位置正好弥补了这一缺憾。

虽说垩荒之地的气候恶劣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不过他们选定得位置却好上不少,是从垩荒之地探出去的一块半岛,不仅气候能让人适应,更重要的是和斯卡斯南部的海岸遥遥相望,只不过,现在的这块半岛却还没开始搭建营地。

“我就说巫王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阿尔森恭维的很假,笑的更假。

恰布也笑了,幸亏他早有准备,把狄威斯变成了一个连死人都没有的大陆,目的就是不留下一个人给垚褚,更或者……是独浅。

我得不到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恰布欣然的点了点头,“我听从巫祖的安排,可是我手中的海船有限,只怕……”

“我会给巫王准备海船。”阿尔森立刻接过话:“巫王只说手下有多少兵力,我一定给巫王安排妥当。”

恰布盯着阿尔森片刻,森然笑道:“军仕5千,巫600,巫偶2万,人偶……4千。”

阿尔森缓缓的点了点头,果决道:“我带来了海船足够使用,巫王这就准备出发吧!不过……”话音再次一转,“我要带走巫王手中所有的巫偶。”

恰布一愣,刚刚缓和的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独浅手中的巫偶还不够么?竟然要从我这荒芜之地要巫偶,是不是觉得我恰布太好说话了!”

阿尔森哑声笑道:“别急啊,你不会想一直当巫王吧?想要成为真正的巫祖,拿下中翱才是关键,更何况巫祖要的只是巫偶,人偶全都留给你,一个都不要!”

恰布闻言冷笑了几声,轻拍了几下扶手后站了起来,一边走向阿尔森一边道:“我恰布也不是看不清局势的人,只是……我费劲心力的制作了这么多巫偶,巫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拿走了?!”

“巫王想要什么?”阿尔森反问道。

恰布站在阿尔森面前,一字一顿道:“吸食神陨的方法!”

阿尔森呼吸一滞,浑身杀气顿时弥漫,“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

如果当初的他不来狄威斯,巫祖也会把他送入巫殿顶层去研究吸食神陨的方法,以他对人体的了解,还能有独浅的风头!独浅现在的位置还不是他让出来的!

所以独浅把他弄到狄威斯,正是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虽说在狄威斯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能和在巫殿中的地位相比拟么!

恰布一错不错的瞪着阿尔森,恨声道:“这是我应得的!”

阿尔森也怒了,“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话音一落,大厅中到处都浮动着黑色的斗篷,眨眼间就将恰布包围在正中。

恰布也不甘示弱,缓缓的抬起了手臂,不紧不慢道:“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活着从我这里走出去!”

议事大厅所有的门口“呼啦啦”的涌进了一帮披盔戴甲的……人偶,密密麻麻的一大群,少说也有五百个,将所有鹰卢的人死死的围在其间!

两方人马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对峙着,谁都不让步。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最终,阿尔森妥协了。

“我答应你,不过你要把人偶都撤掉!”

恰布笑了下,冲阿尔森扬了扬下巴。

阿尔森运了运气,这才摆了摆手。

“刷啦啦!”

武器入鞘声清脆却不动听,恰布见状抬起了手臂,五百个人偶也在几吸之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们也都下去吧!”阿尔森也挥退了所有的手下。

刚刚还密不透风的议事大厅再次变得空旷起来。

阿尔森深深的看了一眼恰布,从怀里取出一个“凹”形装置,刚要把掌心大小的神陨放入其中,恰布立刻出声制止。

“竺水,拿神陨来。”

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穿靛青巫袍的少女急步而来,恭敬的交给恰布几个小块神陨后又退身而去。

恰布道:“用这个。”

阿尔森嗤笑,接过神陨将其放入凹槽之中。

“咔嚓!”

一声脆响过后,神陨突然大放荧光,而其内里却像是活了一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停的涌动,凹槽的一侧也在此时跳出一根泛着寒光的钢针。

恰布看着快有半指粗的钢针慢慢的滑进阿尔森的身体中,目光中流露出的贪婪掩都掩不住。

恰布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得意不已,那两万巫偶就是用来换取吸食神陨的方法而准备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苏米瓦奴的沦陷

小塞邑海口停靠了数只海船,只有少部分已经启航,而这几只海船却在行进不多时后又突然分路而行。

载有巫偶的几只海船按原定计划直奔中翱,唯一的变数可能就是在两万死人中多出的一个活人——垚晟!

只有一艘海船偏离了预定航线,目的地——苏米瓦奴。

阿尔森原本没想去苏米瓦奴,在收到独浅的巫鸟后临时改变了行程,其原因很简单,诺弋,还活着!

尚芸阁里依旧纸醉金迷自成一个世界,无论外面如何焦灼,似乎都影响不了这里的沉沦。

阿尔森的到来无声无息,绕是八面玲珑的施窈都紧张不已。

“施窈见过堡主,堡主安。”施窈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个响头,然而她却不敢起身,就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阿尔森一撩斗篷坐在了桌案旁,扫了一眼矮桌上的美酒佳肴,嘶笑道:“活的不错!”

施窈闻言立刻转向声音的来源,继续匍匐不动,“奴隶不敢。”

“哎!怎么会是奴隶,你可是我尚芸阁的阁主!”阿尔森拎起酒壶凑到鼻尖闻了闻后又放下,“再说,从现在起,鹰卢的堂主也是你!”

施窈立刻回道:“无论施窈是阁主还是堂主,都是堡主的人。”

阿尔森哑声大笑,冲施窈摆了摆手,“起来起来,你已经是堂主以后也就不用跪了。”

“是。”施窈再次磕了个头,这才站了起来,媚眼含笑道:“施窈再为堡主准备一桌可好?”

阿尔森招呼施窈:“这桌就好,过来!”

施窈提裙跪坐在阿尔森身旁,一手挽着肘间的披帛一手为阿尔森布菜倒酒,举止间行云流水、千娇百媚,只是看着就已经很养眼。

阿尔森细细打量着自己挑选出来的美人,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道:“盲风最近来过么?”

“回堡主,盲风来过,接到堡主的卢鸟后才离开。”施窈托起酒杯送到阿尔森嘴边,“盲风还让我招待了两个人,一个是贡晖,一个叫唐芭。”

“唐芭是谁?”一股幽香混合着酒香飘飘然的钻进鼻尖,阿尔森瞥了眼那双纤细白嫩的手,接过酒杯后又将那双手握在掌中。

施窈垂眼扫过,继续柔声道:“是恰布的巫徒,盲风早就让我注意此人,不过我只打听到唐芭是岚歌的孩子,应该叫海拉……”

施窈将盲风与唐芭和贡晖见面的情形毫无保留的说给了阿尔森,“……他们应该是商量了什么事,只是把我支了出去,我并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之后唐芭就和贡晖离开了苏米瓦奴,贡晖还带走了所有舶晖船社的人。”

阿尔森一边品酒一边思索,片刻后,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问道:“知道为什么让你当堂主么?”

施窈摇了摇头,“不知道。”

“因为盲风没杀死诺弋,所以该死的人就是盲风。”阿尔森拍了拍施窈的手,继续道:“我把诺弋交给你,唐芭和贡晖的命也交给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施窈莞尔一笑,“堡主放心,我会把这三个人的尸体送到碎屿都的。”

“既然你这么听话,那我就再送你个地盘。”阿尔森举起施窈那双白皙的双手,一边把玩一边道:“过几日恰布会带着一队海船从你这里路过,我不想让碍眼的人看到。”

施窈立刻会意:“堡主放心,热卜厍的尸体……”

“不用了,你自己处理就好。”阿尔森放开施窈的手,“行了,我该走了。”

“堡主不休息一日?”施窈随着阿尔森起身。

阿尔森看了施窈一眼,抬手划过施窈的面颊后又拍了拍,“好好守住苏米瓦奴。”

“是,堡主。”

施窈弯腰恭送阿尔森,而那身黑色斗篷都已经走出了很远,她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只不过在她的裙摆前留下了一滩水迹。

盲风!

这个形单只影的女子站在空荡荡的房舍中,如同她的心一样,也被挖空了……

“阁主。”门被轻轻叩响,“热卜厍督主来了。”

“知道了。”施窈缓缓直起了身,粉面依旧含春,只不过眼角处却有些微红。

款步湘裙,披帛轻扬,所过之地处处留香!

热卜厍提鼻一闻,还没见到人,就先尖声笑道:“哎呦我的美人,快来快来,想死我了,嘿嘿嘿……”

施窈迈步进屋,掩唇轻笑道:“瞧督主说的,昨日不是才见!”目光扫过空荡的桌面,扭身对立在门口的采女佯嗔道:“怎么没给督主备好食物?”

“不忙不忙。”热卜厍拽着披帛把施窈拉到自己身边,尖声细嗓道:“坐坐,快让我看看!”

施窈伸指推开凑到近前的大脑袋,娇怒道:“督主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找几个采女陪你?”

热卜厍小眼一眯,一把将施窈按倒在地,肥硕的身子也急不可耐的压住了他肖想已久的柔软,呼吸立刻粗重了起来,“还要什么采女,今日就要你!”

“等下!”施窈白皙的手指轻轻抚在了热卜厍的嘴上,欲拒还迎间媚态横生,“督主想要,我从了你不就行了。”

这一番话说的热卜厍浑身燥热、火顶脑门,肥厚大手一个劲儿的往裙摆里钻,可不知怎得就是伸不进去,立刻怒道:“你不是让我要?”

施窈娇嗔道:“把门关上。”

热卜厍不耐烦的冲着门嚷:“快把门关上!”

“刷——”门被拉上了。

“这回行了?”

热卜厍重新低头看向施窈,然而此时的美人哪还有刚才那般诱人之态,目光中的冷漠似乎就在看一个死人般让人发寒。

热卜厍心下一凛,肯定道:“你是鹰卫!”

施窈翘唇冷笑,也不知她怎么动的身,眨眼间就抽身与那身肥硕之下,抬手甩起披帛,飘向热卜厍的眼睛。

热卜厍条件发射的挥手,然而下一秒,施窈又投怀送抱的来在他面前,热卜厍立刻感觉不妙想要退身,呼吸却在这时瞬时一滞,低头就见那一根根白皙纤细的手指已经刺入了他的心口。

“扑通”一声闷响,肥硕的身躯直接仰躺在地,而他胸口处的五个洞还在扑簌簌的往外冒着血!

施窈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还在滴血的手,回答了热卜厍的遗言:“我是卢卫!”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施窈的任务

门再次被拉开,只不过这次进来的采女和契男不同于一楼的那些,各个身上都带着股血腥气,“堂主。”

施窈接过布巾仔细的擦拭手上的血迹,不紧不慢道:“热卜厍的人一个都不留,天亮之前,我要苏米瓦奴都是鹰卢的。”

“是!”

领命的卢卫利落的离开,留下的鹰卫询问道:“堂主,尸体怎么处理?”

施窈斜了眼地上,“抬走,去红崖滩再分尸喂鱼,省的脏了我的地儿!”

“是!”

房舍内再次空旷了起来,施窈从没觉得她一直守护的尚芸阁如此的大,大到让她害怕,大到令她恐惧。

施窈压下心中的恐慌,想了想也跟着鹰卫去了红崖滩,不是为了目睹分尸现场,而是这里曾是开启她另一个人生的起点。

***

红崖滩,顾名思义。

刀削般的崖壁犹如被鲜血浸泡过般透着股瘆人的殷红,而崖壁的下方却是一片雪白的沙滩。

就在这片沙滩上,她被盲风救回了尚芸阁!

以她现在对盲风的了解,盲风绝对不会去救人,他不杀人就已经感谢天神了。

但是,盲风却在那时救了她,而她是故意把自己送到盲风眼前让他救的!

施窈记得非常清楚,那是1082巫祭的火日,她11巫祭。

阿尔森告诉她盲风会去红崖滩,她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后趴在海滩上等着,从天明等到了天黑,又等到了红日再次升起,她还记得那日的红日特别的热,她几乎怀疑自己会死在这片雪白之上。

那时的她,就是阿尔森放到盲风身边的眼线!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阿夿阿姆,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从记事起她就在鹰卢,在阿尔森身边,只不过当时在阿尔森身边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

她和那些孩子一起生活在没有窗口的房舍中,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一躺,饿了会有人给他们送食物,他们这些孩子会为了争夺食物而大打出手,但是却不会杀掉彼此,如果谁最后得到了所有的食物,不仅吃的饱饱的,还会被阿尔森亲自带出房舍,到外面去看蓝海。

那时的她觉得阿尔森是最好的人,为了总能见到阿尔森,她每次都能得到所有的食物,直到有一次她杀了人,她害怕了,不是因为那具冷冰冰的尸体,也不是因为那么多双看怪物一样的眼睛,而是害怕再也见不到阿尔森。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阿尔森不仅把她带出了又暗又臭的房舍,还单独给了她一间有窗口的,她高兴坏了,不是为了有新的房舍,而是因为她能经常看到阿尔森。

可是,她发现阿尔森身边的人非常的多,虽然她总能看到却已经不满足于此,她想得到阿尔森更多的注意。

从那以后,无论阿尔森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努力去做,哪怕让她杀掉那间房舍中所有的孩子,哪怕让她吃掉一块块带血的肉,更何况往她的身体里灌入奇怪的东西,她都忍着剧痛没发出一个声音,她只为能得到阿尔森的关注。

终于,她成功了,阿尔森每日都把她带在身边,还亲自教她东西,那时的她认为是最快乐的。

可是好景不长,阿尔森突然交给她一个新的任务,就是让她把学到的东西用在一个叫盲风的身上,替阿尔森看着盲风,随时向他汇报。

她欣然答应,因为她不会反对阿尔森的任何决定!

她带着任务成功的进入了尚芸阁,成功的接近了盲风,可是,她却迷茫了!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房舍,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第一次知道受了伤需要上药而不是舔舐,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男人……

但是那时,她还没忘记阿尔森交给自己的任务,用尽了全力、想尽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去勾引盲风,然而却没有成功过一次,这让她对自己越来越失望。

有一日,她终于忍不住问盲风:“你不喜欢我么?”

盲风歪头看了看她,少见的正色道:“你是人,不是玩物也不是猎兽,人,就是人!”

她不明白,但是她放弃了勾引盲风,每日都安安分分的做事,在看着尚芸阁中那些看起来像人,其实根本就不是人的人,她渐渐明白了盲风的话,也明白了阿尔森根本就没把她当人对待过,是盲风给了她成为人的机会!

她虽然身处尚芸阁中,却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活的像个人,真正的人!

同时,她也故意忘记阿尔森交给她的任务,她只想这样平平静静的活着。

可是有一日,盲风打消了她的念头,“你该给碎屿都送消息了。”

施窈不解,“你知道我的目的,为什么还要救我?”

盲风笑着没回答她的话。

她又问:“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盲风笑意更浓,“不怕。”

“为什么?”

盲风摸了摸她的头,“因为在你要杀我之前,你已经死了。”

她也笑了,“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在盲风的授意下,她开始重新给碎屿都送消息,直到她十五巫祭时,她被盲风“送入”鹰卢,成为了尚芸阁的阁主。

那时,她是个人!

可是,她却永远都逃不出阿尔森的控制,不仅是她,就连盲风,以至于整个鹰卢的人都被阿尔森牢牢的控制在掌中,因为他们的身体里都被阿尔森注入了神陨的能量。

那日唐芭和贡晖离开没多久,盲风也准备出发了,临走前他告诉她:“我要让你们自由,因为我更想要自由!”

自由?

施窈不懂,也不想懂,她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能一直跟在盲风身边,那就是她认为的自由!

她猜到盲风想干什么,只是,他能成功么?

阿尔森对他们的控制可以说是无孔不入,不近身时还好些,如果近了身,别说伤到阿尔森,就连他们的心理波动阿尔森都能有所察觉,她不知道这是阿尔森的能力还是因为神陨,所以在面对阿尔森时,她不敢说假话,也不能说假话,因为她不能死!

她要留着命守住尚芸阁,她要留着命等盲风回来,而这世上也只有盲风才能杀她,除他为之外谁都不行!

“堂主。”处理完尸体的鹰卫来到施窈身边,躬身汇报道:“海滩发现了一个人。”

“怎么回事?”施窈顺着鹰卫的指向看了一眼,那个人肯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否则鹰卫绝不会特意来汇报。

鹰卫犹豫了一下,“堂主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奇怪的女人(上)

还没走到近前,施窈就看见躺在海滩上的是一具臃肿的身体,正在被海水不断的冲刷,显然还没移动过。

“刚发现的?”施窈问道。

引路的鹰卫回道:“是,我们来之前还没有。”

施窈点点头,仔细的打量这具臃肿的身体,不怪鹰卫们让她来亲自看,确实有些……特别。

这人身上穿的衣服既不是袍也不是裙子,而是像男人的装束般上下两身,按说也没什么,但衣服的样子和质地是施窈从没见过的。

还有此人绑在腰间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某种武器,一头看起来有些像弓,但是却在另一端多出半臂多长的棍子,也是施窈前所未见过的。

这具身体的衣服全部湿透,贴在身体上让这人看起来很臃肿,按说此人应该很胖,可是这人的头却很小。

施窈一撩裙摆蹲下身,拨开这人黏在脸上的黑色长发,确实是个女人,又伸手探了探鼻息,女人还活着。

不过让施窈意外的是,这个女人非常漂亮,紧闭的双眼下是两扇浓密的睫毛,唇角分明又圆润,只不过和面色一样透着股苍白,也正是因为如此,让女人透着股清冷的美艳,绕是见过不少美人的施窈都禁不住感叹。

施窈捏了捏女人的胳膊,眉头微动,这衣服里面还有东西?怎么能这么厚?上下打量了一遍想脱掉这身衣服,奈何她研究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本来她还想留着这身怪衣服研究研究,此时却不得不破坏掉了!

施窈伸出手指,原本圆润的指甲立刻变得尖利起来,在衣服上轻轻一划,立刻露出藏在里面的东西,施窈捻起一簇搓了搓,很像某种猎兽的毛发。

“把衣服都给我脱了!”

施窈起身让出几步,眼看着这些奇怪的衣服在鹰卫们的刀下变得面目全非。

破茧成蝶!

衣服下包裹的竟然是一具如此曼妙玲珑的身体。

不过却让施窈心下大惊,因为女人的肚脐周围竟然有一圈墨绿色的藤曼刺青,而这刺青的样子竟然和盲风的一模一样!

“带回尚芸阁。”施窈命令道:“把这女人的所有东西都带走!”

***

苏米瓦奴的暖水最是怡人,温和的海风飘进房舍,荡起了层层彩纱,缭绕的香气淡雅清新,置身其中让人止不住的犯懒沉眠。

如果是往常,施窈肯定会卧榻小憩,可今日她却坐在矮桌旁把玩着一把似弓却不是弓的武器。

施窈侧头看向床榻,被她救回来的女人正躺在上面,应该快醒了!

刚回尚芸阁时,女人的面色就已经有所好转,小腿上的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复原,施窈猜测,这应该是女人的能力。

奇怪的衣服,奇怪的武器,就连这女人戴的首饰都奇怪!

首饰的质地很坚硬,四个手指粗的小圆圈被几串精巧的链子连接,每个小圈上都布满一朵朵的小花。

施窈伸指带上左右端详,精致又漂亮。

首饰的样子她没见过,就连上面的花她也不认识。

施窈身为尚芸阁阁主,什么好东西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没见过,可自从这个女人出现,真是让见多识广的施窈汗颜。

她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也有那个刺青?

身侧传来轻微的摩擦声,施窈知道这人醒了,摘掉首饰转过身面对床榻。

女人坐了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去看右手,随即目光在施窈身上停留片刻后,快速打量了一遍房舍,最后又把目光停留在施窈身上和矮桌上的东西。

女人站了起来,可能感觉不对劲儿,低头看了眼全身只披着的一件薄纱,之后大大方方的向施窈走去。

虽然女人也穿着和采女一样的薄纱,凹凸有致的曲线胜过尚芸阁中所有的美人,却并不引人浮想连天,依旧透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自始自终,这个女人都没表露出任何情绪,不见身处异地的惊讶,不见衣不遮体的羞怯,就连眼神都平静如水般没有任何波动。

施窈一错不错看着她戴上了首饰,看着她落座在身侧,看着她也在注视自己。

施窈笑了笑,“醒了。”

女人没说话。

施窈继续柔声道:“你从哪里来?”

女人依旧不说话的看着她。

施窈秀眉一挑,“你是不会说话?还是听不懂?”

女人终于开口了,却不是回答反而道:“你救了我。”

声音如人,清冷辨不出情绪。

施窈:“是,在海滩上发现的你。”

女人点了点头,往前探了点身后便停住了,见施窈没动继续探身靠近,整个动作非常缓慢。

施窈很好奇这个女人要对她做什么,便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女人试探般的一点点近身,她不觉得这个女人会伤害她。

只是……

女人停留在施窈的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施窈的眉毛立刻挑起,这女人是在……闻她么!?

女人重新坐正,冲施窈伸出了手,“给我。”

施窈微愣,给什么?

就见女人主动拉过施窈的手,只见女人右手一抖,四根手指上佩戴的首饰突然冒出根根尖利的钢刺,对着施窈的指尖扎了一下。

施窈大惊,刚要出手反击,就见女人对着那只冒出黑色血珠的指尖舔了一下。

纵是经历无数的施窈,在此刻彻底呆住了。

女人闭上眼细细品尝了片刻,在睁开眼时,说了一句让施窈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话。

“你还没有成熟。”

施窈眨了眨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而这笑却怎么也止不住,反而越演越烈,笑到施窈捂着肚子歪躺在地上。

女人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会笑,虽然面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是却从话音中听出了认真:“没错,你是14布亚,注射过3次陨晶,所以你还没有成熟。”

什么14布亚?什么3次陨晶?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施窈捂着肚子重新坐好,抬手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然而却在下一秒,翘起的嘴角霎时僵住!

第一百四十章 奇怪的女人(下)

施窈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女人,她第一次被注入神陨就是在八巫祭时,到现在可不就是十四巫祭!而且她一共被注入过三次神陨!

施窈浑身的毛孔霎时张开,背后的冷气止不住的往外冒!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女人的声音清亮而冷漠,指了指嘴唇,“我是尝出来的。”

后一句话施窈听明白了,可前一句?

“那你是哪里人?”

“说了你也听不懂,我只说你能听懂的。”女人粉唇轻启,“我是来你们这里找人的。”

找人?

施窈扫了一眼女人肚子上的刺青,直觉她要找的人就是盲风!

“你要找什么样的人?”

女人缓缓的摇了摇头,随即闭上了眼睛。

施窈很纳闷,这女人又要干什么?

突然,女人肚脐周围的刺青……活了!

墨绿色的藤曼贴在莹白的皮肤上,像流水般向上伸展出五个触角,然而在攀爬到半指长时,有两条触角慢慢的退回到肚脐边缘,只剩下三条还在继续向上延伸,游走到女人的胸前后,又有两条触角的顶端歪向一侧便不动了,只剩下最后一条触角继续向小臂蔓延……

女人倏的一下睁开眼,突兀的站起身二话不说推门就往外走。

守在门外的“采女契男”刚要出手相拦立刻被施窈制止,跟着脚步匆匆的女人一路来到另一间房舍。

女人推门而入直奔床榻,随即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指着床榻回头对施窈道:“他睡在这里,你是他什么人?”

这间房舍是盲风的!

“他是我的主人。”施窈看了眼女人的指尖,那根触角正在慢慢的往回缩。

女人问道:“这里是他的家?”

施窈微愣,“家”是什么意思?

女人眨了下眼,改口道:“这里是他的地方?”

“哦,是的。”施窈看到女人身体所有的触角都退了回去,重新围绕在肚脐周围。

“他去哪了?”女人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施窈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盲风,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一景一物,她的努力崩盘了,“也许已经死了。”

“他没死。”女人的语气很认真,“他死了我会知道。”

施窈眼前一亮,指了指女人的肚子,“是因为……刺青?”

“这不是刺青,是羊青藤,你主人身上也有。”女人又指了指床榻,“这里就有羊青藤的味道,很浓。”

施窈没给出任何回应,反而问道:“羊青藤是什么?”

女人摇摇头,“虽然他是你的主人,但是我也不能告诉你,否则他会很危险。”

施窈表示理解,回想起那两根退回的触角,转而问道:“如果他死了,藤曼就不会伸出去?”

女人点头。

施窈猜测道:“那你要找的人只剩下是3个?”

女人摇头:“我也不能告诉你。”

从这个女人醒来到现在,施窈一直在观察她,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连眼睛都看不出异样,始终清澈干净。

对于女人说的话,施窈一点都不怀疑,毕竟她从没在第二个人身上看到……羊青藤,既然盲风还活着,她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离开她的视线一步,不单单是因为他们身上的刺青,还因为从这个女人口中,她能随时知道盲风的生死。

施窈拉着女人出了房舍,亲近道:“你叫什么?”

“颜双九。”女人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薄纱,“你能给我换成裙子么?和你身上穿的一样就行。”

“可以。”施窈掩唇轻笑。

原本她是想让这个冷艳的女人成为采女的,现在看来不仅非常不妥,反而还要好好的招待颜双九。

换好新衣服的颜双九可以说是美艳脱尘,可她背上的武器就有些格格不入了,不仅和她的人很不协调,就连和尚芸阁里的气氛都不搭调。

不过施窈却没有阻止,带着颜双九在尚芸阁里走了一圈,好让她认认路顺便熟悉下环境,并且备上了一桌丰盛的食物。

颜双九的目光在桌面上游走,似乎在寻找什么,抬头看向施窈问道:“用什么吃?”

施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颜双九的唇,“用嘴巴吃啊!”

颜双九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筷子?”

“筷子?”施窈皱了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颜双九叹了口气,“算了。”

施窈却有些吃惊,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颜双九有了情绪上的变化,虽然声音听不出来,但是却在叹气!

施窈托着腮,好笑的看着颜双九微蹙着眉伸手抓东西吃,还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你们这里的食物看起来简单,但是味道不错。”颜双九很认真的评价道。

施窈笑着问:“那你到底是哪里的人?”

颜双九看着施窈,似乎是在犹豫,不过最后还是回道:“我是布兰图亚人。”

“布兰图亚?”施窈还真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在哪?”

颜双九依旧看着施窈,不过这次却没再开口。

施窈又乐了,她竟然看出颜双九眼中似乎透出股无奈的意思。

“算了算了,我不问了还不行么。”施窈摆了摆手笑道,“快吃吧!”

颜双九淡淡的吐口气。

之后的几日,颜双九都会背着那把一臂长的武器出去,黑日前肯定返回尚芸阁。

施窈从颜双九口中得知,那个武器叫弩,她手上带的叫四指花,不是首饰也是一种武器。

更让施窈惊奇的是,颜双九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两根又细又短的小木棍,然后用它来夹东西吃!

“这就是你说的筷子?”施窈很好奇,看着颜双九挥舞起来轻松又灵巧。

颜双九把筷子递给施窈,“这个就送给你吧。”

施窈学着颜双九的样子尝试了一下,结果可想而知,“你是怎么做到的?”

“多用用就好了。”颜双九道:“我准备离开你这里,这几日谢谢你的款待。”

施窈慢慢的放下筷子,柔声道:“你不在这里等他回来?”

颜双九摇摇头,“不了,时间很紧迫,我要尽快找到他们。”

施窈沉吟片刻,随即拍了拍手,门外候着的采女闻声立刻小跑进屋,躬身道:“阁主。”

“准备些挂币还有出门的衣服。”施窈吩咐。

颜双九走了,不过她却不是一个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跟着几只披着黑色斗篷的鹰!

第一百四十一章 猜谜

舶晖船社的船队在海上浩浩荡荡的行进多日,终于快到了他们的目的地狄威斯。

这一路的航行非常顺利,几乎没遇到风暴海龙之类的危险,既然没有这种“娱乐项目”供水手们消遣,他们在海上生活也可以说是安逸又无聊的。

可有三个人却一点都不无聊,这些时日,他们就像猜谜似的分析从巫殿偷出来的各种记录。

不得不说,贡晖带回来有关能力方面的记录真是稳准狠,当时在巫殿密室时就看见贡晖拿了一摞树衣,没想到只是冰山一角,看着贡晖变戏法似的把那些记录一层层的铺排在桌面上,唐芭和诺弋的眼睛都直了。

唐芭咋舌,“你是不是把巫殿里所有的记录都拿回来了?”

贡晖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一小部分。”

唐芭哼笑了两声,“只是一小部分啊!”

他们找到了巫祖的记录,唐芭像模像样的看完通篇,总结下来就一句话:姓名汕节;128巫祭;能力治愈;1020巫祭任巫祖。

其他的倒没什么,只让唐芭微惊的是她一直没在意的问题,这里人的寿命似乎比较长,就连恰布都七十二巫祭了,她还真是没想到。

关于恰布的能力,记录中写的比较复杂,什么眼睛里有会旋转的波纹,什么看久了会被吸进去、眩晕之类的啰里啰唆的一大篇。

唐芭不想再浪费脑细胞转而让贡晖给她念出来,诺弋正在翻找独浅能力记录,此时也停了手侧耳倾听。

贡晖念完把记录递给诺弋,问道:“恰布这是什么能力?”

诺弋摇头,“不知道。”

唐芭痛苦的揉了揉额头,对记录的人表示深深的鄙视,冥猜苦想了半天才分析出有可能是和催眠相关的能力。

诺弋认为唐芭猜测的很有道理,因为恰布制作人偶的成功几率很高,应该和他的能力有关。

至于独浅的能力记录,三人在这一堆树衣中翻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唐芭觉得不是没带出来,而是根本就没有,很有可能被独浅自己拿走或者销毁了。

因为贡晖带出来的记录不仅是巫祖和恰布的,连带着整个巫殿人员的记录全都有,其中竟然还有很多已经死了的人,而这些人中就有平叛后被处死的人。

多亏了贡晖的大手笔,正是这些被处死人的能力记录,刚好弥补了诺弋带回来记录中的不足之处。

关于那段时期的记载,用唐芭的话来说,独浅就是巫祖一直寻找的天才。

独浅在1045巫祭进入巫殿后没多久,就找到巫祖提出有关人体吸食神陨的问题,巫祖并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在提取神陨里的能量时遇到了困难,能量的形态似气体又似液体,在与空气接触后就会立刻消散,巫祖一直没有找到解决办法才没开展这项研究。

独浅不仅解决了这个难题,竟然还以身实验,并且获得了显著的效果。

巫祖欣喜若狂,立刻成立的小组开展研究,先后选择了八个巫开始吸食神陨,有一人因不能吸收能量直接爆体身亡,剩下的七人除了睡上几天外并没有任何不妥,自身的能力还得到了大幅度提高。

成功的喜悦让巫祖以及研究小组的成员兴奋不已,又选了八个巫再次进行尝试,和第一次的结果一模一样的。

又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巫祖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并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当时的大帝,才有了两个帝仕和一名巫徒吸食神陨的事。

可是好景不长,那名巫徒最先发现自身的血液开始逐渐变黑,身体里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让人奇痒难耐,巫徒立刻和巫祖汇报情况,并且他还发现,原本被强化的能力也开始渐渐回退。

巫祖找到独浅询问情况,独浅自己除了血液有变化外并无其他感觉,而且他的能力还在增强,因为他为了研究,吸食神陨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巫祖猜测这些已经吸食过的人还要再继续,故而开始了第二次规模性的尝试,而这一次却不如第一次顺利,二次吸食神陨的巫们似乎非常痛苦,能活下来的人也只剩下一半。

唐芭从贡晖带回的能力记录中找到了这些人,前后对比发现,这些存活下来的实验品不仅自身能力得到了显著的提高,并且还多出一到两个能力。

这样的结果换作是谁都会为之疯狂,谁不愿意让自己变的更强大!

果然,巫祖下令开始大规模的吸食神陨,然而命令刚下发不久,就在1050巫祭末时又突然收回的命令,就连研究小组也被取消了。

如唐芭猜测,在1052巫祭初发生的叛乱,其参与者就是当初吸食过神陨的那些实验品,记录中只写明这些人失去神智发动的叛乱,其他的一个字都没提,而独浅就是众多实验品中唯一的幸存者。

唐芭认为独浅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巫祖并没放弃吸食神陨的研究,只是让独浅寻找不让人失去神智的办法。

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吸食神陨的人都失去了神智,那独浅怎么就没事?既然都失去了神智,又怎么去叛乱?独浅是那场叛乱的幕后主使,那些失去神智的人又怎么听从他的话?

所有吸食神陨的实验品,其身体和能力的变化全都有记录,唯独没有独浅的,是故意不提还是被销毁了?

1050巫祭正是研究达到顶峰之时,巫祖为什么突然下令停止研究?

一连串的问题搅的唐芭脑仁疼,看着一桌子快被翻烂的树衣和皮子长叹,费了半天气力弄来的东西还是没能为他们解惑,反而又多了这许多问题!

“巫祖就没再提起吸食神陨的事?”唐芭揉着额头问。

诺弋冷着脸道:“没有,如果不看这些记录,我都不知道巫殿曾经发生过这些事。”

唐芭:“那你怎么知道会变成怪物?”

诺弋犹豫了一下才道:“是无巫说的。”

“无巫?”唐芭眨了眨眼,“就是那个器偶大巫?”

“是。”诺弋应道,想了想把他和无巫的一些事告诉了唐芭。

唐芭听后有些惊讶,器偶竟然是无巫发明的,而诺弋作为无巫的亲传弟子,也是现存的唯一一个器偶大巫!

“无巫在制作器偶时就解决了关于能量提取的问题,无巫又是怎么知道吸食神陨会变成怪物的?难道他也做过类似的尝试?”唐芭看着诺弋又开始发寒的面色,叹了口气,“看来你也不知道啊!”

又是一个天才,可惜已经死了!

唐芭很郁闷,如果按记录中写的来分析,独浅应该不止一个能力,这个人有头脑,懂应变,还是个研究神陨的天才,他们到现在都没摸透独浅的底细,真是个难缠的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速之客

唐芭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诺弋继续埋头在案研究那堆记录,贡晖背着手慢悠悠的在房舍里来回踱步,各自陷入沉思中。

然而这样的静谧并没维持多久。

贡晖突然脚下一顿,双手抚向舱壁,神色间立刻露出警觉之态,而唐芭也因为心中毫无由来的悸动瞬间挺直了脊背,二人相视一眼,抬腿冲出房舍。

诺弋没动,但已是全身戒备。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以他对器偶的了解和贡晖的反应,他知道这只器偶船肯定出现了变故,再加上他对唐芭能力的认知,他猜测这船上应该是有危险入侵。

所以他不能离开船舍,他要守好这些来之不易的线索。

冲出房舍的二人没有言语上的交流,默契的向两个方向奔去。

唐芭一边跑一边屏心感受危险的来源,待到船舱的一处转角时,就见两团黑影闪身而过,唐芭立刻认出那是鹰卢的人。

转角处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水手,唐芭现在顾不上查看奋力追击,然而那两个鹰卢似乎意识到潜入失败直接逃到甲板,随即跳进海中。

贡晖也在此时冲上甲板,甩手脱掉上衣一个跃起也钻入了海里。

整个过程既悄无声息又来的突然,直到这时,呆在甲板上的水手们才意识到什么,纷纷趴在船舷上往下看。

唐芭也和水手们一同看向海里,只见原本游水的贡晖突然往下一沉,随即一道波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鹰卢的人逼近,唐芭揉了揉眼,贡晖身下的那一大团黑影是什么东西?

然而没有给唐芭更多的时间去研究,因为她感觉到这船上还有被遗漏的危险。

唐芭迅速返身回船舱,然而在跑到一半时突然放慢了脚步,危险已经解除,方向正是他们的……会议室。

唐芭犹豫了一下是否返回甲板,最后决定还是先回会议室看看情况再说。

舱门大开,房中的情景也尽收眼底,只一眼唐芭就觉的胃里翻江倒海,一把捂住嘴差点没吐出来。

诺弋一手持刀蹲在鹰卢人的尸体旁,正在翻搅尸体的肚子,这倒还能忍受,只是在那些翻开的皮肉间和淌了一地的黑色黏液中蠕动着的是……蛆么?!

又一阵干呕,唐芭生无可恋的退出房舍,那动作叫一利索。

她后悔没去甲板等贡晖,难道当巫的人都有剖尸的爱好!

不是!

这人的体内怎么都是虫子!

就听诺弋木然道:“鹰卢的人都吸食过神陨,这就是他们体内的情况。”

唐芭一抖,差点没把颈间的项链给扔了,神经兮兮的刺破指尖,突然觉得这滴鲜红的血珠竟然如此可爱可亲。

这玩意儿也太吓人了!

唐芭稳了稳心神,背对着舱门道:“我怎么没见鹰卢的人失去神智,一个个跑的飞快。”

“不知道。”诺弋站了起来,举着还流有黑色黏液的刀也站在门口,向两侧看了看后问道:“贡晖呢?”

唐芭条件发射的侧移一步,“跳海追鹰卢去了。”

诺弋余光瞥见唐芭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常年绷着的嘴角竟然向上动了动,好心的解释道:“那些虫子已经死了。”

唐芭嗯了一声,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鹰卢的人都吸食神陨?”

诺弋脸上的变化转瞬即逝,又恢复成冷冰冰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猜的。”

虽然是句废话,但是唐芭从诺弋短暂的沉默中摸到了答案。

即班大巫被刺杀那晚,盲风让她转告诺弋“小心独浅”,在那时唐芭就猜测诺弋和盲风应该是认识,再看诺弋刚刚的反应,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一想到盲风,唐芭打心里感到惋惜,她很难想象在那副帅气的皮囊里竟然游动着各种虫子……

唐芭搓了搓胳膊上浮起的小疙瘩,转移注意力道:“那些鹰卢人应该是来杀你的。”

诺弋一点头,“我知道。”

“那个……”唐芭指了指诺弋手中的刀,一脸嫌弃,“你能把它扔了么?”

甲板上,贡晖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四具尸体旁,其他的水手全都避而远之,对地上留着黑水的尸体指指点点。

四具尸体的肚子像是被猎兽刨开般向外翻开了皮肉,贡晖眼看着那些蠕动的虫子渐渐蔫瘪,眉头直接皱成了“川”字。

鹰卢的尸体被伏老用散尸粉给化了,而他们的目的地狄威斯也到了。

六十辆角兽车,一百二十头角头兽,五千军仕,由唐芭引路,在诺弋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向碎星山挺进。

贡晖留在海岸安排船只,为了防止被臧狼部落的人发现,又特意派出一小支队伍在停泊海船的周围拉起了警戒线。

一进入熟悉的碎星山,唐芭的心立刻长满了草,虽然身还在碎星山,魂早就飞到了希夏,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阿姆,唐芭激动的就连血液都在沸腾,在船上时还没如此迫切,现在简直是归心似箭的难耐。

结果就是,原本一日的路程让唐芭愣生生的缩短到十九节。

“诺弋,这里就交给你了。”唐芭撂下这么一句后,火急火燎的钻进了树林。

最后一次在这里猎兽的情景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然而无论她离开多久,对这里的归属感却依旧根深蒂固。

唐芭回头望了眼已经看不见的巫师之山,屈指放入唇边,一声响亮的哨声刚落,泛着金光的巨大身躯已经悄无声息的落在唐芭身后。

“黄兄,想死你了!”唐芭心中一喜,迅速转身一把抱住黄鸧的……小腿,随即皱了皱眉倒退了好几步,仰头朝天的望着快有直升飞机大小的黄鸧惊叹:“天神!你这是吃了什么肥料,怎么长这么大个儿!”

黄鸧似乎也在纳闷这小人似乎变矮了许多,很费力的弯下脖子用鸟喙轻轻碰了碰唐芭的脸,随即一歪脑袋,邀请唐芭上来。

唐芭一点都没客气,在黄鸧的协助下翻了上去,朝前一指:“黄兄,先去希夏!”

“刷”的一声,金光闪闪的巨大羽翼向两旁展开,庞大的身躯凌空飞起直奔云霄。

第一百四十三章 消失的部落

唐芭摸着黄鸧身上的鳞片,看着展臂快有十米的翅膀,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似的,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和骄傲。

“黄兄,和你商量个事儿。”唐芭一脸献媚的抱着黄鸧的脖子,“我去希夏接我阿姆,到时候你能带上她一起么?”

黄鸧目视前方无动于衷。

唐芭不甘心,又蹭了蹭黄鸧撒娇道:“就一小会儿,然后咱们去红米林,我给你煮红米吃,保管你吃个够还不行么,哎呀,我知道你生气了,走的时候没和你道别,我给你道歉还不行么,我也是身不由己啊,给抓去巫塔当祭品……”

也许是近乡情怯需要靠说话来发泄,也许是看见黄鸧兴奋的不能自己,唐芭少见的开启了话痨模式。

黄鸧都点头答应了也没见唐芭闭上嘴,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直接来了个俯冲,这才让耳根子清静下来。

黄鸧的体型更加庞大,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也就用了半日,唐芭就已经看见了希夏部落的轮廓。

“黄兄,你把我放到这就行,你别过去。”唐芭拍着黄鸧兴奋的不能自已。

然而黄鸧并没理会唐芭,自顾自的奔着希夏就飞了过去。

唐芭急了,这么高调的出场可不是她的本意,刚要再次劝说黄鸧,抬眼瞥见下方的希夏,心头的不安立刻盖住了满心的兴奋。

现在是日落时分,正是各个帐口燃起火塘烤肉做饭的时候,此刻怎么这么……荒寂!

黄鸧围着希夏盘旋了一圈后落在了地上。

希夏部落还如唐芭离开时那般模样,如果不去看那些空无一人的帐子,如果不去看那一片片已经干涸在帐子上的血迹……

唐芭满心满眼的期待在看到这样的景象时直接呆愣在当场,这种蹦极似的心里落差让她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黄兄,咱们别开玩笑,你是不是把我带错地方了?”唐芭眼里含着泪,嘴角还倔强的向上弯起。

黄鸧用它那冰凉的喙轻轻碰了碰唐芭的脸颊,泪水立刻从眼眶中溢了出来。

“阿姆——”

这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似乎换回了唐芭的神智,却抽走了她的灵魂。

唐芭发疯似的在空荡荡的帐子间穿梭,只为能寻找到她所熟悉的那抹身影。

她去了他们的新帐子,去了老帐子,去了英枝的帐子……

然而一次次的失望、一股股的恐慌将她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压断了,唐芭失魂落魄的跪在他们的小帐子前,魔障似的不停念叨:“阿姆你还活着对不对,阿姆你在哪我带你走,阿姆……”

突然唐芭似乎想起来什么,跌跌撞撞的爬回帐中,在看到原本掩住地窖的土只有薄薄的一层后,眼中立刻又恢复了神采,一把将盖子掀翻直接跳了进去。

地窖里有一颗小萤石,幽绿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里。

唐芭一眼就认出那就是阿姆,可是她却不敢靠前了,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她想叫声阿姆,可张了几次口都只发出失声的喘息。

眼泪如泉涌般止不住的往外流,她实在无法想象在去巫塔前是和阿姆生活的最后时光,她实在无法接受眼前这残忍的现实。

黄鸧见唐芭迟迟不出来,将小到可怜的帐子煽到一边,曲爪就将地面的土刨了个干净。

借着外面的光亮,唐芭清楚的看到那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心中最后的一丝希翼立刻绷断,直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占玛的尸体嚎啕大哭!

“阿姆……我是阿唐……我回来了……我接你来了……”

痛彻心扉的呼喊,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整个希夏,伴着飞扬的野风,向天地间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惨烈过往!

由一个身穿靛青色刺绣巫袍的少女带领一众巫仕,在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部落族人,就如同割草般手起刀落,一批又一批的运回巫塔。

巫塔,曾是这些部落族人的信仰之地,他们为能去巫塔而荣耀,这次他们全都荣耀了,却没想到去的却是一具具冰冷的尸骨!

似乎有一个人侥幸逃脱?!

画面晃动的特别厉害,以至于眼前的景物都看不真切,突然画面一滞,一个模糊的人影横在了视线前,此人似乎说了什么,之后举着一柄长刀直接刺了过来,目所能见全都是血红,画面也随之歪躺在地,那人蹲了下来拍了拍受伤人的脸,这才起身离开。

唐芭目光一狞,这回她看见了,那人正是胡库,而躺在地上的人正是阿姆!

还没等满腔的恨意上涌,画面一转突然变得幽暗起来,细若蚊蝇的声音直接灌入脑海……

“阿唐……堪嘎……我的孩子,阿姆……等不到你们了……”

眼看着鲜血从阿姆的肚子里流出,眼看着阿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唐芭只觉口中一甜,直接喷出一口血,晕倒在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上!

***

贡晖手扶船舷远望,他已经达到了和唐芭约定的地点,只是约定时日还没到,但是他直觉唐芭会比预计的时间要早,因为他发现了臧狼部落的变故,没有一个人影,只剩一片狼藉和干涸的血迹。

他有些为唐芭担忧,他记得唐芭说过,那个曾经救她的阿姆就在希夏。

身后的水手们突然传出一阵惊呼,贡晖转头时只见偌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而唐芭就从那片阴影中跳了下来。

唐芭面无表情道:“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要先去巫塔查看情况。”

贡晖立刻接过话:“希夏也出事了。”

“是。”原本就发红的眼睛立刻又浮上了一层水迹,唐芭快速的眨了眨眼,“我怀疑恰布已经不在狄威斯了。”

贡晖看着这样的唐芭,心里没由来的一酸,“我和你一起去。”

唐芭朝贡晖的身后指了指,“它不会带你的。”

贡晖回头一看,只见岸边立着一只浑身金灿灿的大家伙,淡定如常的重新看向唐芭,“不用它带,伏老,由你掌船按原计划进行。”说着甩手脱掉上衣,赤裸着上身一个跃起直接钻入海中。

不多时,唐芭就见她几次以为是看错的那一大团黑影浮出海面,俨然是一只快有海艇大小的海兽。

甲板上的人都在欢呼,似乎早已知道贡晖的本事。

如果是往常,唐芭一定会好奇的好好观察观察,可现在的她只是了然的点点头,重新翻身到黄鸧的背上,对贡晖道:“老地方见!”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不喜欢听她说话

狄威斯大陆东侧的海岸线翻滚着一条白色海浪,半空滑翔着一条金色的剪影,两道平行的光影正飞速向这片大陆的权力中心靠近。

上次他们离开的悄无声息,这次的返回却不再隐藏踪迹,然而却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到来。

海岸的树林中不见一个人偶,奴隶所和神侍的居所也不见一个人影,巫塔里倒是还抖动着几簇火光,却在这深夜里如同磷火般鬼气森森。

巫塔八层的书房里依旧有人影浮动,坐在石桌后的人也依旧是一身暗紫色刺绣巫袍,只不过不是恰布,而是竺水。

这身象征身份的巫袍对于竺水来说过于宽大,可她却一点都不介意。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而且比她预期的还要多,她不在乎狄威斯还有多少活人,她只知道她现在才是狄威斯的大巫!

竺水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桌上的脏器,“人找到了么?”

跪在下方的人汗如雨下,洇湿了他那身土黄色的巫袍,他以为进入了巫塔后会得到前所未有的荣耀,却没想到面前的这位新任大巫竟有如此嗜血的喜好。

他不敢抬头,哆哆嗦嗦的为自己辩解道:“大……大巫,我找遍了巫塔和宫宇,就连海岸都找了,真的没发现谷荣……啊——”

石桌后飞出一道看不见的利刃,直接划断了土黄色巫袍的袖子,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还留着你。”

趴在地上的人一骨碌重新跪好,连连回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巫大巫,我一定能找到谷荣,好让大巫报仇!”

“可惜啊——”竺水叹了口气,“要是那个堪嘎不被巫王带走就好了,和谷荣一起绑在狄威斯城的大门口,我就不信唐芭不来!”

微风轻拂,带进来一缕轻飘飘的话音,“你找我?”

一坐一跪的二人立刻转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少女手握长鞭静立在窗口旁,看不出喜怒却让人不敢靠近,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相比较而言反倒平和许多。

竺水满眼都是诡异的喜色,“唐芭,你终于来了。”

唐芭没理会竺水,反倒死死的盯住跪在地上的胡库,以及挂在他腰间的白晶刀。

反手一挥,泛着冷光的长鞭“啪”的一声狠狠抽在胡库的脸上,不仅皮开肉绽,就连胡库的整个人都跟着翻飞起来,连续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在石壁上才停下。

唐芭收回长鞭时带回了那把白晶刀,一边细细的抚摸一边冷声道:“跪下!”

胡库整个人都懵了,听到话音条件反射的匍匐在地。

唐芭收起白晶刀,这才冷漠的看向愣在一旁的竺水,“有事?”

竺水不自觉的抖了个激灵,在反应过来自己的气势竟比不过唐芭后,心头的嫉妒立即窜起,“杀你!”

话音未落,两道风刃直奔唐芭的面颊。

唐芭反身一避,右手飞出的长鞭像是活了一般“嗖嗖”几声就将竺水捆的死紧,抖手将人撂倒直接拽到近前。

唐芭睨着地上的人问:“恰布在哪?堪嘎在哪?”

刚才那一幕发生的太快,直到这时竺水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捆了个结实,犹如脱水的鱼在地上不停的挣扎,整个人也因为愤怒使得面部扭曲到极致,尖利的叫声更是歇斯里底。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有什么本事超过我,我才是大巫最喜欢的巫徒,我现在是狄威斯大巫,你敢这么对我,唐芭我要杀了你,你不就是长了一张岚歌的脸蛋,放开我唐芭你这个赖狗,我要杀了你……”

竺水的喊叫尖声刺耳,让人心烦意乱。

贡晖皱着眉问道:“她是谁?”

唐芭俯视着地上扭动的身体,她怎么都没想到在这张软弱无害的皮囊下,裹着的竟是一颗连野兽都不如的心,“该死的人。”

贡晖:“扔了,扔远点。”

“……唐芭我要杀了你,哈哈,你看就连你的人都不听你的,你凭什么比我强……”

唐芭挥鞭甩出竺水,随即“砰”的一声巨响,一张若大的石桌直接将飞在半空的竺水硬生生的砸进地里,尖叫声戛然而止,飞溅的血混合着白色的脑浆喷的到处都是。

胡库应声抬头,入眼正是这一幕,看着面目全非的竺水,低头又看了看膝盖前还在颤抖的一团乳白,浑身一抖,直接吓到失禁。

贡晖扫了眼浑身干爽的唐芭,平铺直叙道:“我不喜欢听她说话。”

“怎么也要问出恰布在哪在动手吧。”唐芭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说出事实。

贡晖冲瘫在角落里的胡库扬了扬下巴,“问他,他不说再杀。”

胡库一个激灵立刻直起身,根本顾不上脸上的胀痛,一边磕头一边颤声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别杀我!”

胡库语不成句道:“巫王,啊不,恰布,是恰布,他带着所有的巫,还有军仕……还有……还有……偶去了什么荒地,我只知道那地方离卡……卡什么隔着蓝海……”

唐芭听明白了,打断胡库啰里啰唆的话,问道:“堪嘎在哪?”

“堪嘎,堪嘎被恰布带走了,谷荣在装车时跑了,我没,我没找到。”胡库缩着脖子回道。

唐芭:“堪嘎是人偶还是人?”

胡库偷偷瞄了一眼,只见唐芭脸色阴沉的像嗜血的猛兽,浑身一激灵赶紧回道:“人,是人,不是偶。”

唐芭缓缓的呼了口气,她的能力现在很不稳定,感觉不到堪嘎的现状到底怎样,但是她宁愿相信胡库的话,堪嘎还活着!

唐芭继续问道:“恰布带走了多少人偶?”

胡库:“不,不知道。”

贡晖把手轻轻的搭在唐芭的肩上,征询道:“杀了吧?”

“先留着。”唐芭恨不得胡库死无全尸,但不是现在,“谷荣从哪逃走的?”

“巫塔大门口。”胡库匍匐在地继续道:“我还知道谷荣和堪嘎之前被关在哪里?”

唐芭眼光一动,“在哪?”

胡库:“在巫塔底层。”

唐芭眯了眯眼,她竟然不知道巫塔还有的底层,“带路!”

“是,是。”胡库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移到木架前摸到一个黑色的罐子。

唐芭冷眼看着,嘴角划过一丝讥讽。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觉醒的能力

石梯缓缓向下移动,胡库知趣的缩在角落,但是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他就不信唐芭能厉害过巫偶!

石门应声而开,刺鼻的血腥气直冲脑门,唐芭一把按住鼻子,勉强压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然而就在这时,好几个身影直奔石梯,其中还有个火团迎面袭来。

唐芭和贡晖根本无处可避,只见贡晖回手抓过蹲在角落的胡库,甩手就将人扔了出去。

得到短暂喘息的唐芭和贡晖闪身翻出逼仄的石间,这才看清攻击他们的是七、八个巫偶,而这些巫偶中还有一个唐芭熟悉的身影。

“马布!”

胡库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捂着皮开肉绽的脸一手指着唐芭恶狠狠道:“给我杀了她!”

不用胡库命令,这些巫偶已经绕开胡库继续冲向它们的猎物。

马布原地爬起,浑身僵硬的转向唐芭,没有一丝生气的目光锁定了目标后,挥出一团火球。

唐芭凌空踏壁而起避开火球,手握长鞭用力一扣,原本光滑的鞭身霎时立起根根长刺,飞身而出直奔逼近的巫偶,连丝带肉的刮裂巫偶的眼睛。

原本安装在巫偶眼部的神陨也从塌陷的眼窝飞了出去,直挺挺的扑倒在地!

可是这批倒了还有下一批,一个接一个的巫偶从长廊两侧的门里涌出,各个面色惨白,目中充满死气,有的身形矫捷,有的还只是半成品,将唐芭和贡晖死死的困在当中。

贡晖甩手掷出十把一模一样的匕首,躲避巫偶攻击的同时指尖也在迅速翻动,十把匕首只见寒光不见其身,刀刀见血的在巫偶的眼部迅速穿梭,神陨坠地,扑通扑通的闷响接二连三。

只听贡晖厉声喝道:“唐芭,去找控制巫偶的人!”

唐芭闻言二话不说,回手将带刺的长鞭扣入胡库的大腿,甩鞭又将人狠狠的扔向后方。

那排密密麻麻的巫偶犹如多骨诺牌接连仰躺在地,唐芭飞身踏过,闭眼感受片刻后直接奔向一侧的小屋。

“砰”的一声,木门应声飞起,操控巫偶的人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柄白晶刀正中眉心!

外面瞬间安静了——

唐芭收回白晶刀,迅速打量了一眼房舍后返身又回到长廊,踏着一众尸体在马布身旁站住了。

“对不起。”唐芭呢喃着,慢慢的跪了下来,指尖划过已经空荡无物的眼眶,将手附在了马布那身红色的巫袍上。

画面直入脑海,入眼就是一个歪歪斜斜的“正”字,唐芭立刻认出这就是她和堪嘎埋藏信件的那颗树下。

马布似乎在里面埋了什么,然而画面却在此时断开了。

这是她新觉醒的能力,似乎在触摸东西后就能看到之前的过往,其实也不算是刚觉醒,当初在海滩逃跑时就有岚歌的声音在脑中闪过,只不过当时的她来不及研究,之后又不明白如何触发。

唐芭把这种能力叫做执念,是留下信息的人的执念,也许岚歌是除外的,毕竟她不是常人,并不可同人而语。

本来她只想在马布身上试一试,没想到马布的执念竟然是给她留下一样东西!

唐芭用力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去,“有散尸粉么?”

贡晖一直默默的守在唐芭身边,闻言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气囊状的小袋子递到唐芭手中。

唐芭微微翘了下嘴角,“这和船灯的材质是一样的吧,防水。”

贡晖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叫浮游,海里的一种草。”

唐芭点了点头,替马布梳了梳杂乱的山羊胡,又整理了下破烂不堪的巫袍,“你认识他吧?”

“认识。”

贡晖在看到唐芭蹲在马布身旁时就猜到他们的关系不简单,此刻又看到唐芭如此温柔小心的替马布整理遗容,更确定了他的判断。

唐芭握住马布的右手,抽出白晶刀将食指取下,“他是我阿岊。”

贡晖微惊,不确定道:“岚歌……的阿达?”

“是。”唐芭将散尸粉撒在马布的眼窝处,一边看着尸体融化,一边轻声道:“这老头脾气倔强的很,从来都不认输不低头,他这一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巫塔,但是为了岚歌,他甘愿被恰布囚禁,为了救我,他宁愿继续呆在巫塔为我们断后,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叫他阿岊,他哭的像个孩子……”

唐芭说不下去了,吸了吸鼻子仔细的将马布的骨灰收进小皮袋里,“阿岊,这回你可说了不算了,还不是要听我的。”

唐芭抹掉眼泪,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一天之中收了两个亲人的尸骨,她要不报这个仇,寝食难安!

眼神一狞,瞪着胡库,“堪嘎和谷荣被关在哪个房舍?”

胡库脸上是伤,腿上也是伤,此刻别说跑,就连爬都费劲儿,他现在再也没有报复的心里,他也从没想到唐芭竟然会如此厉害,听到问话,不自觉的低下头,“不……不知道。”

贡晖厌恶的睨了一眼胡库,“不杀他?”

唐芭四下看了看后奔着最大的一间房舍走去,冷冰冰道:“他是我阿姆的祭品,留着祭祀!”

偌大的房舍中并排摆放着二十张石床,每张石床都有一指深的血槽,唐芭垂眸看了一眼,将手附在了上面。

接连的惨叫如魔音灌耳,惨无人道的生杀画面如恐怖电影一幕幕在脑中快速闪过,唐芭狠狠的倒抽了口冷气,仰面朝天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贡晖一把揽住唐芭,嫌少发怒道:“你用的什么能力?”

唐芭大口大口的喘息,煞白的脸并不比那些巫偶好上多少,慢慢平复后退出贡晖的怀里,“我没事。”

贡晖心里莫名一疼,轻轻抹掉唐芭嘴角的血迹,“不许再用这个能力,听到了么!”

唐芭点点头,抖着手取过腰间的水袋,狠狠的灌了一口又将剩下的全部浇在脸上,“走!帮我把祭品带上!”

“主人,主人!”胡库真害怕了,“求你了,放过我吧,我还不想死,求……”

唐芭目光一横,对贡晖道:“我不想再听到他说话。”

贡晖瞥见角落里得链子,抬手一抓,铁链凌空飞起随着贡晖的动作直接甩向胡库的嘴巴,“咔哒”一声脆响,胡库的下巴应声而掉,铁链反身钻入胡库的身下,将整个人捆了个结实。

贡晖拖着胡库跟在唐芭身后,迈步进入了石梯。

第一百四十六章 带你回家

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黄鸧围着巫塔盘旋了好几圈,迟迟不见唐芭的身影从那个小洞出来,忍不可忍下直接把巫塔给拆了!

闻声跑来的巫们在看到巫塔八层立着的庞然大物和血肉模糊的狼藉后,根本就没想过要还手,人心本就涣散,此时更如惊弓之鸟四散逃窜。

狄威斯大陆的权力中心彻底变成了一座鬼城!

当唐芭和贡晖返回八层时,眼前只剩一片残垣断壁,全都愣了一下。

黄鸧顶着那具庞大的身躯,可怜巴巴的缩在摇摇欲坠的断壁上,只能靠不断挥动着羽翼才能稳住身形。

见唐芭终于露面,黄鸧探喙一挑就把唐芭挑到自己的背上,展翅就要飞。

“等等!”唐芭捋了捋黄鸧脖上的鳞片,商量道:“你能帮我把贡晖带上么,还有地上的那个祭品,只要不死就行。”

黄鸧睥睨众生的看了看下方的人,歪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贡晖冲黄鸧点了点头,“谢谢。”

黄鸧载着两个人,爪子勾着一条锁链,眨眼间就降落在奴隶所,因为身躯太过庞大,它的降落直接毁掉了一排排房屋。

唐芭跳下直奔那颗枯萎的树,指尖抚过那个歪歪扭扭的“正”字,抽出白晶刀挖开了地上的土,深坑中躺在一块神陨,唐芭一眼就认出这是马布的“腰牌”,她和马布第一次见面时,马布就用这块神陨通过了厨房后门的守卫巫偶!

虽然不知道马布为什么将这块神陨留给她,但唐芭还是将其仔细收好放入背包。

唐芭将手附在树上闭上眼,希望能寻到谷荣的踪迹,然而这次却什么都没有。

贡晖一把拉起唐芭,脸色很不好看,“不许再用能力。”

唐芭苦笑了下,“想用也用不出来了。”

唐芭四下环顾,来的时候神侍的居所和奴隶所她都看过,没发现一个活人的影子,但是她直觉谷荣还在这里,巫塔有谷荣的噩梦,神侍的居所让谷荣不喜,那就只有一个地方能够藏身!

目光再次锁定马布的住所,飞奔而去!

没有顶子的房舍就连萤石都照不亮,唐芭一边呼唤一边翻找,直到发现马布的床榻似乎被移动过时,唐芭悬着的心再次往上提了提。

她怕!

她害怕看到的又是一具尸体!

贡晖的手搭在唐芭的肩上轻轻捏了捏,抬起另一只手挥翻了床榻。

他们都看到了墙壁上的洞,很小,小到唐芭都怀疑蜷缩在里面的到底是不是个人!

“谷荣~~是你么?”唐芭的声音在抖,但还是一点一点的向墙壁移动,“谷荣~我是阿唐……”

蜷缩的身影微不可察的动了下,却牵动了唐芭的心弦,唐芭疾步过去刚要伸手去摸,就看到了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在瞪着自己!

是谷荣没错,是活着也没错!

可是……

谷荣双手抱膝将自己紧紧的裹住,瘦到脱相的脸上只剩下那双满是恐惧的眼睛,看见有人靠近还在不停的往墙里缩,赤裸的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有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流脓,尤其是指尖,唐芭都看不出那上面是否还有指甲。

唐芭心里一酸,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谷荣是多傲气的一个人,竟然被生生折磨成这般……这般……

唐芭吸了吸鼻子,“谷荣,谷荣我是阿唐,你好好看看我,我是阿唐啊,我来带你走,咱们离开这里好不好,谷荣……”

唐芭轻声细语的呼唤,不厌其烦的试探,终于看到谷荣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但是唐芭读懂了。

“好好,走,咱们立刻走,我带你走……”唐芭慢慢的伸出手。

谷荣盯了唐芭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慢慢移到唐芭的掌心,缓缓的将骨瘦如柴的手放了上去。

唐芭不敢有大动作,怕再次刺激到谷荣,她一边试探一边小心的将谷荣从小洞里拉出来,刚要抬手从包里取出一件裙子,谷荣立刻又要往回缩。

“我不拿不拿,乖,谷荣乖,咱们走……”唐芭一边安抚一边慢慢的拽掉自己的裙子,幸好她习惯在里面穿长裤,“谷荣不害怕,阿唐不会伤害谷荣……”

“阿唐。”

弱如蚊蝇的一声称呼让唐芭欣喜若狂,谷荣终于有回应了。

“我是阿唐我是阿唐……”唐芭把长裙往谷荣身上一裹,将人打横抱起,一米七的个子现在瘦的一点分量都没有。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唐芭眼角挂着泪,柔声道:“走,阿唐带谷荣回家!”

谷荣缩在唐芭怀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湿了唐芭的衣襟,哭的无声无息……

***

红米林依旧挂着沉甸甸的谷穗,粉色的湖面依旧平静无波,嵌在其间的白晶滩也依旧闪烁着光亮。

无论这片大地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这里依旧如常……

占玛的尸体干净整洁的躺在晶白的盐滩上,唐芭一次次拂过阿姆脸颊上的疤痕,怎么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都说妈妈眼中的孩子是最美的,可作为孩子的唐芭认为,她的妈妈才是世界上最美的。

谷荣喝了点红米粥,依偎在唐芭身侧陷入了沉睡。

黄鸧立在唐芭身后,睨见下方磕头的胡库又歪倒在地,懒洋洋的抬起锋利的勾爪在胡库身上一划,一道见骨的凹痕再次涌出鲜红的血液。

胡库的下巴脱臼,只能发出呜呜的哽咽声,费力的重新跪好,继续给占玛磕头以谢其罪。

贡晖坐在不远处,按照唐芭的要求,正在一个个石块上刻着字:达力,敖,分塔,麻一,马布,阿蜜,占玛。

贡晖知道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也大概猜出唐芭要做什么,只是这些名字中并没有岚歌,虽然奇怪,但是他不会问,除非唐芭自己愿意告诉他。

胡库因失血过多,终于死在了占玛身旁,这一直是胡库希望占玛的死法。

唐芭微微抬了抬眼,回手拍拍黄鸧,“帮我把他扔了吧。”

黄鸧展翅,勾起铁链飞走了!

唐芭埋头在占玛的脸颊轻轻吻了下,将散尸粉撒在了阿姆右手的断指上。

冰冷的火焰迅速在占玛身上蔓延,唐芭一边攥着脖颈上的项链一边流泪,原本光秃秃的皮绳上已经多了三个人的指骨,这些都是她爱的人的心……

谷荣醒了,跟着唐芭一起站了起来,但是手却紧紧的抓着唐芭的衣摆。

唐芭摸了摸谷荣的头,轻声道:“咱们给达力他们安葬,好不好?”

谷荣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因为和她说话的人是阿唐。

唐芭从背包里取出弹弓,鞋,手术工具,煮好的红米,将这些东西分别放入已经挖好的坑里将其掩埋。

她找不到伙伴们的尸体,只能用他们在梦里告诉她的东西来代替尸骨。

马布,阿蜜和阿姆的骨灰也由唐芭亲手将其埋葬。

这个世界,活人比死人更有用,她不想她爱的人死了也得不到安息!

望着七块石碑,唐芭拉着谷荣一起跪下,“谷荣,以后咱们每个巫祭都来看他们好不好?”

谷荣点了点头,跟着唐芭一起对着故人们深深的叩了个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加快进程

六十辆角兽车不停蹄的在狄威斯北部海岸和碎星山之间穿梭,五千个军仕和水手们也没有一个是清闲的,挖山的挖山,运输的运输,搬运的搬运,整个开采神陨的过程进行的如火如荼。

唐芭和贡晖已经返回巫师之山,在临时搭建的帐子里把狄威斯的情形告诉了诺弋。

诺弋展开一幅地图,这是他在海船上时重新绘制的。

“恰布只可能到这里。”诺弋沿着斯卡斯海岸一直划到垩荒之地,在一处探出的半岛上点了点。

贡晖看着地图,认同诺弋的推测接着道:“恰布的船队现在应该到了苏米瓦奴,以官船的航行速度,再有8日差不多就能到达。”

“看来斯卡斯将要和中翱一样的危机。”唐芭牵着谷荣的手也走了过来,“开采进度一定要加快,现在的狄威斯属于真空地带,不用开采那么多神陨咱们就能出发,留下一小部分人看守巫师之山,再让大帝派些人来把守。”

唐芭抬头看看二人,继续道:“大战不结束,恰布是不会回来的,独浅有中翱的神陨之地更不会来狄威斯,只要蓝海还在,神陨就随时都能有,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赶回斯卡斯。”

贡晖点点头,“恰布能通过苏米瓦奴,说明热卜厍已经被鹰卢给杀了,现在的苏米瓦奴有可能都是鹰卢的人。”

唐芭歪着头看向贡晖:“你觉得会是谁守在苏米瓦奴?”

贡晖道:“是施窈。”

“那不就完了。”唐芭拉着谷荣席地而坐,“施窈可是盲风的人。”

贡晖的目光一直追随者唐芭,“你就这么确定,鹰卢的人可是都吸食过神陨的。”

“我觉得吧……”唐芭拖着下巴有条不紊道:“巫殿带回来的记录有很多都不可信,你见那些鹰卢的人失去神智了么,我看没有,而且盲风和施窈你也接触过,一个个精明的很,我想他们应该是在一个特定的情况下才不能控制自己。”

贡晖眼中含笑,“鹰卢有堡主,盲风只是堂主,你就这么确定施窈是盲风的人?”

“非常确定。”唐芭指了指脑袋,“这是女人的直觉。”

诺弋可能是因为这几日没休息好,脸本来就白,现在只能用苍白来形容了,听到唐芭和贡晖提起了个陌生的名字,问道:“盲风是谁?”

“咦?”唐芭眨了眨眼,“你不认识么?‘小心独浅’就是盲风让我转告你的啊!”

“是他!”诺弋恍然,想了想继续道:“在和贡晖碰面前,他去巫塔找过我,他说他要去杀鹰卢的堡主。”

“牛!”唐芭比划了个拇指,“我觉得他能成功,这样鹰卢就是盲风的,而不是独浅的了!”

想了想,唐芭还是禁不住感叹:“盲风真牛!”

“牛?”诺弋不解了,“牛是什么?”

唐芭立刻从地上蹿了起来,“谷荣饿了,我带她去猎兽哈!”

贡晖忍笑看唐芭逃也似的离开,扭头就看见诺弋在用目光询问他,立刻回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诺弋冷着脸收起地图。

贡晖拍拍他的肩,“你应该多休息,到了斯卡斯有你累的。”说完也走出了帐子。

大战一触即发!

现在的时间就是生命!

十六只海船留下四只,由伏老带领守在狄威斯,五千军仕留下两千和伏老的人相互照应,巫鸟已经将狄威斯情况送到了中翱,他们也准备开拔了。

当黄鸧知道唐芭又要离开后,叼着唐芭的衣摆不让她走,唐芭连哄带劝和黄鸧商量了好久才被放行。

唐芭不明白黄鸧为什么不离开狄威斯,她也不想让黄鸧参与到人类的战争中,安安稳稳的呆在碎星山挺好,顺便帮忙看住巫师之山,她的黄兄现在可是以一敌百,啊不,能敌千,厉害的不得了!

两只船队同时从狄威斯北部启航,一队向中翱行进,路途没有任何危险,将会顺利抵达。

而他们的航线将要路过苏米瓦奴才能到达斯卡斯,虽说苏米瓦奴不足为惧,但是就怕万一。

六日后,那片被唐芭誉为最美丽的群岛到了,白色的沙滩围绕着一片油绿,海水清澈的能看见游鱼。

他们的船队停了下来,因为有四只官船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官船上一色的黑斗篷,只站在那里就能让人闻到血腥味儿,只有为首的人一袭水蓝色的纱裙,格格不入的立在正中。

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器偶船打头阵,不用说军仕们,就连水手都手持武器严阵以待。

两厢对垒,隔船相望。

唐芭走上船头冲对面的施窈招了招手,笑意盈盈道:“阿姬,好久不见了,我一想到你的白花汤,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施窈清脆的笑声回荡在两船之间,让人的骨头都发酥,“你呀,就是嘴馋,知道你要来,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是你过来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早就准备好了!

唐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怎么能让阿姬来回跑,当然是我过去见过阿姬才对。”

唐芭反身回到甲板,对寸步不离的谷荣道:“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谷荣的状态好了很多,只是不说话,闻言缓缓的点了点头。

贡晖已经备好了船,迎过来道:“我和你一起过去。”

诺弋冷着脸也围了过来,“带上500个军仕?”

唐芭笑了,拍拍诺弋的胳膊,“我是去吃东西又不是打仗,再说真要出意外带上他们反倒逃不掉了,贡晖和我去正好,放心吧!”

遥遥对望的两只海船间,一艘白色小艇快速穿过,唐芭在前贡晖在后上了施窈的官船,黑压压的斗篷立在两侧,尽头是掩唇含笑的施窈。

两个女子手挽手相持而坐,那一番亲密无间的样子任谁都会以为是久别多日的好友,其实算上这次也不过才三面而已。

施窈身为尚芸阁阁主,经历过各种场面接待过各种人,而唐芭虽然徒有十四岁外表,内里却已然是三十三岁的心。

唐芭满脸欢喜的看着桌案上的美食,毫不客气的挽起袖口开始大吃特吃,对面的施窈如同初见时一样为唐芭任劳任怨的布菜。

“阿姬还记得我爱吃这个。”唐芭捻起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鱼的肉,沾了点汁料放入口中,半眯着眼品味,一脸的餍足。

“一看见你吃搅的我也想跟着吃,真是的!”施窈佯装嗔道,自己也捻起一片放入口中。

唐芭端起手边的银耳汤喝了一口,歪头看了看施窈,“阿姬曾说过,只要有东西被人想着就是好事,我可是一直想着阿姬呢!”

施窈挽着披帛轻轻点了下唐芭的额头,“知道知道,这次给你准备了好多呢,保管你吃个够!”

唐芭美滋滋的点点头,娇憨道:“那阿姬的心里应该跟我一样,有东西也让阿姬想着,而且一直想着!”

施窈垂眸含笑,指尖沿着杯口一圈一圈的画着,半晌才道:“唐芭,是我小看你了。”

“那是好事,总比空了强。”

唐芭举起酒杯悬在半空等待,施窈瞄了一眼,摇了摇头后也举起了酒杯。

“叮!”

两个酒杯相互碰撞,声音清脆悦耳!

第一百四十八章 碎屿都

碎屿都,位于这片大陆的西北,和中翱隔海相望,是几个大陆中离中翱的政治中心最近的都城。

除苏米瓦奴外,碎屿都也是由群岛组成,六个大小不同的岛屿正好组成一个“甲”字。

臣陆岛的海口和大塞邑海口两两相望,不用半日海船就能走个来回;

碎礁岛靠近东侧的中翱,直接能望见无峰山缭绕的云烟,这里有四个大型部落,专门为中翱的巫殿和宫宇提供海物;

巫塔岛和碎屿岛居中,大巫巴楚齐带领一众巫和巫偶已经离开巫塔岛,现在已经全部归属于碎屿都督主阿尔森所有;

乌屿岛常年处在阴云密布的中,小雨不断大雨“锦上添花”,生活在这里的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小部落;

同属最西侧的岛屿还有一个望海岛,不仅位于碎屿都最西北,在这整片版图中都属于最边缘的地带。

望海岛上布满了怪异嶙峋的巨型黑石,没有任何植被也没有任何生物,四面环海又靠近白海,所以此处常年阴寒湿冷、气候恶劣非常,每当海风穿过潮湿的黑石间,整个岛都在发出阵阵的鬼哭狼嚎,不禁让人心里生寒。

泛是生活在碎屿都的人们都知道,望海岛是被天神抛弃的地方,还是一个吃人的石岛,无论是都城还是部落,总会有婴孩失踪,人们都说是被那些阴森森的黑石给吃掉了,所有没有人踏足此地故而也没有人烟。

可就是在这里,坐落着世人都想知道的秘密,鹰卢的总部——鹰卢堡!

鹰卢堡的入口隐藏在迷宫般的黑石间,他们的总部也修建的曲折迷离,别说外来人会迷路,就连鹰卢的人有时都会迷失方向。

无论是鹰卫还是卢卫,他们有的从记事起就在这里,有的原本是奴隶被阿尔森带到了这里,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在这里成长,都是在这里学习杀人。

他们杀过很多人,开始只是同一房舍中的伙伴,后来就是任务中的人,有外人也有自己人,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是单独行动,见惯生死的他们从来不去关心和结识彼此,因为他们都知道,说不定哪天死的就是你认识的人或者是自己。

很多鹰卢人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可是无论生死,他们都不可能逃离鹰卢对他们的禁锢,因为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黑色的血液。

老人死去新人又来,一批又一批的鹰卢如割草般更新换代,无论是如何换代,他们都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鹰卢的堡主阿尔森。

鹰卢一直没有等级制度,可自从一个叫盲风的人出现后打破了这个规则,他们很少有人见过盲风的真面目,只知道要称呼此人为堂主,也是除堡主外,斗篷上没有任何标志的人。

可现在,鹰卢上下都知道堡主要杀这位独一无二的堂主,而这位堂主竟然自投罗网回到了鹰卢堡。

那身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斗篷披在盲风身上显得格外挺拔,宽大的兜帽下依旧只露出削尖的下巴,步履从容又熟稔的穿梭在迷宫般的总部,所过之处不管是鹰卫还是卢卫全都不自觉的单膝跪地口称堂主。

不是因为地位的不同他们才下跪,而是盲风体内的威压另他们本能的畏惧。

他们知道这是吸食过多次神陨的缘故,紧紧是这一点就在鹰卢中已是佼佼者,谁都知道,吸食的神陨越多能活下来的人就越少,他们很多人在吸食第三次时就直接爆体而亡,即使没爆体也会因为承受不住噬骨的疼痛而选择自尽。

看着盲风脚步不停直奔阿尔森所在的方向,没有人敢阻拦,甚至全都退步避开,他们都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位堂主了。

这条石廊的尽头是一间非常大的房舍,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摆设,只在中央有个下陷的方形池子,池子里没有水,而是一个个石桩子,每个石桩子上都捆着一个赤条条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青壮的男人。

他们从头到脚被粗重的铁链绑的结结实实,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此刻却都惊恐的瞪着即将接近他们的人。

只见一个披着墨绿色刺绣巫袍的老头佝偻着身子、赤着双脚踏入池中,将那双满是褶皱的手放在一个青年男人的头上,老人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几缕若有似无的白色烟雾从头里飘出,徘徊片刻后钻入老头的鼻孔中。

老头睁开了眼,原本的白发间参杂了一些黑色,而他手下的人只剩下一具干瘪的尸体。

干尸越来越多,而老头却已经不是老头,重新直起的腰背,没有一次皱纹的皮肤,俨然是一个健壮的青年男子——独浅。

“这段时日你所需要的人越来越多了,巫殿里的巫们不好控制?”阿尔森走了过来,也踏入池中。

“还有宫宇里的人。”独浅拍了拍面前的尸体,“那些人毕竟都是有能力的,不是那么好控制,之前还有汕节可以帮我恢复,现在也快让我弄死了。”

“汕节?”阿尔森想了一下才道:“是那个巫祖啊,竟然还活着,他的能力在没吸食神陨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不死,挺厉害。”

“恩。”独浅缓步在自己的杰作间,一边欣赏一边道:“那老头一直妄想要控制我,所以才变成这样,也幸亏他贪心,才能让我有机会控制他,以前确实小看他了。”

阿尔森笑道:“人类都贪心,恰布还‘逼迫’我将吸食神陨的方法告诉他。”

独浅也笑了,“得不到的才最吸引人,恰布比我想的要晚,还算能沉得住气,这回他不想听话都不行了,时机刚刚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阿尔森问。

独浅:“等恰布到垩荒之地吧,让他把人偶都准备好,中翱和斯卡斯一同开战。”

阿尔森向门口处看了眼,“垚褚还没找到?”

“不知道哪去了。”独浅也随着阿尔森看了看,“他手中有多少兵力我也没查到。”

阿尔森向一侧石壁走去,“有多少兵力不也是出自神陨之地,到时候还不都是听你摆布!”

“很难。”独浅道:“巫殿里的巫就已经很难操控,怕是没有精力在控制垚褚的巫偶,你是不是把垚晟带来了?”

阿尔森开启了一道暗门:“是,活的,你带走吧。”

独浅迈步进入,扭头对阿尔森道:“你是该好好清理下鹰卢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解脱

暗门关闭,石门大开。

阿尔森背手而立,看着自己曾经最信任、最得意的作品高视阔步的进来,那股子狂放依旧存在。

不得不承认,盲风的狂是有资本的。

每吸食一次神陨都将面临常人不可忍受的痛苦,而且一次比一次更煎熬难耐。

鹰卢上下所有人在吸食神陨时都是被全身捆绑起来,就是怕他们忍受不了那些痛苦而选择自杀。

而盲风呢?

阿尔森到现在都还记得盲风在吸食第三次时的样子。

盲风抖了抖那些准备捆他的铁链,傲然道:“我只杀别人,不杀自己!”

当时阿尔森只觉得这孩子很有趣,挥退了所有人将盲风单独关在房舍中,他站在门窗旁一直观察,别说惨叫,就连动都没动一下!

那时的盲风有多大?

十一巫祭还是十二?!

阿尔森猎奇心起,连续让盲风吸食多次,后来直接几块几块的往盲风的体内注入,最难熬时盲风也就本能的挣扎一番,却依旧不吭一声。

他建立鹰卢这么久,从没见过像盲风这样的人,他喜欢盲风欣赏盲风,故而专门为盲风设立了堂主之位,将苏米瓦奴这处重要枢纽也交给了盲风。

然而卢就是卢,永远也养不熟,如果不是因为盲风体内的神陨,阿尔森相信,他早就死在盲风的手里。

当盲风第一次知道他的全身都不能自已,反而控制在别人手中的时候,那浑身散出杀气的样子,才像是一只真正的卢!

即使是现在,盲风也不是来送死,而是来杀他的!

可惜,盲风永远都不可能杀死他,因为人类是不可能控制那股本能,即使是他都不能。

盲风扫了一眼石桩上的具具干尸,慢慢的掀开了兜帽,“听说你找我。”

阿尔森学着盲风的口吻道:“听说你是来杀我的?”

盲风侧头一笑,“你那不叫听说,是我用行动告诉你的。”

“你真以为能杀了我?”阿尔森缓步向前,“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可以考虑让你活着。”

“那我是不是该感激你?”盲风解下斗篷,甩手扔在一旁,“总是要试一试的!”

话音一落,已经看不见盲风的踪影。

阿尔森冷笑一声,苍白的脸上以至于全身都布满了黑色青筋,眼睛里没有一丝眼白,黑黢黢的犹如深坑般看不见底,突然,眼睛里的一片黑色迅速向中间凝聚,“砰”的一声,盲风从空而落,浑身僵直的摔在地上!

“死吧!”

一根触角霎时从阿尔森后背蹿出,杀气腾腾奔着盲风的头就刺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见一道暗芒先一步刺入盲风的大腿。

“噗!”

触角穿破地面,而盲风已然不见踪迹,只在他刚刚躺下的地方留下了一滩黑色的血。

不愧是他选中的卢,不过还要看你有多少精力来维持神智!

阿尔森眯了眯眼,瞳孔扩散后再次聚拢,而这次的盲风却没再现身。

身旁突现一股冷风,阿尔森只感觉胸前一凉,低头看时颈间又是一凉。

胸口的伤正中心脏,当阿尔森伸手触碰后,黑色粘稠的血才从里面涌出;脖子已经被划开一半,此刻不仅喷着血,并且还有一层淡蓝的火附在其上!

刀刀致命,外加散尸粉,绝不可能再活!

盲风静立在不远处看着阿尔森燃烧,抬起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伤。

淡蓝的火焰越烧越旺,却让盲风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不对!

原本的一个触角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粗,原本的人头在渐渐破裂,从里面露出一颗碗口大小的倒三角头颅,上身青麟毕现魁梧异常,下身却还是人类的两条腿,这只褪去了人皮的怪物从散尸粉的蓝火中缓缓走出,背后的触角正张牙舞爪的四处扭动。

盲风眼中的瞳孔开始渐渐扩散,不仅控制不了身体,就连大脑都已经开始脱离掌控。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的将大脑撕开,硬生生的钻进和他争夺控制权,盲风把全身心的精力全部集中在大脑和那股力量进行搏斗,然而他的反抗却换来了更加猛烈的侵占!

僵持半晌后,盲风退缩了,也放松了,那股力量似乎感受到了盲风的屈服,也随之减缓了侵占的速度。

大脑里回荡着阿尔森的话音:“盲风,你已经成熟了,你可知道,越成熟就越反抗不了我——”

盲风慢慢的闭上了眼,只见他整个身体开始不自觉的抖动,细看之下,就见他那白皙的皮肤下涌动着成群的生物,正快速的向他的颈间游动,当身体重归平静后,聚集在颈间的生物突然冲向大脑,将那股力量迅速吞噬的一干二净!

一声惨叫,阿尔森跪倒在地,不可置信的看着盲风嘶吼道:“你从哪找到的另一处神陨之地?”

盲风靠着石壁来支撑自己的身体,抹掉嘴角的血笑道:“你猜!”

阿尔森抬臂挥出根根触角,如钢锥般直直的刺向盲风,“噗噗”声接连不断,全都穿破了地面,而盲风再次消失了。

触角抽离地面带起了大块碎石,触角的尖端正在高频率的波动,以来寻找它们的猎物,然而它们的猎物行踪飘忽又迅即,往往刚一出动又戛然而止。

阿尔森匍匐在地,豆状的眼睛也在快速的追踪猎物。

一道冷风突然从旁掠过,触角迅如闪电般用力刺去,而一把放着暗芒的匕首也奔着非人似兽的头颅刺了过去。

粗壮的触角直接穿透了盲风的胸口,而盲风手上的匕首却刺空了。

阿尔森哑声大笑,而盲风也翘了翘嘴角。

他的匕首可是两柄!

只见盲风手腕一翻,两道暗芒打着旋儿在盲风的掌中飞转,只见残影不见刀刃的寒光一掠,“嗖”的一下,直接将那颗还带着笑意的兽头给旋了下来!

头颅滚落,触角萎靡,那个似人似兽的身体也应声倒地。

终于死了——

盲风仰躺在地,用了最后一丝气力将胸口的触角拔出,血液霎时如泉涌般喷薄而出,盲风嘴角微翘,缓缓的闭上了眼……

死,也是另一种解脱!

苏米瓦奴的尚芸阁,施窈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抚着慌乱的心口,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正在大塞邑的颜双九慢慢的抬起手臂,肘间的藤曼正在迅速回缩。

第一百五十章 新生

墨绿色的空间,柔软的四壁,正如心脏般一下一下的跳动……

盲风低头看了看完好无损的胸口,费了半天劲儿才找到控制手的神经,抬起来摸了摸,竟然没有知觉!

“有趣。”盲风翘了翘嘴角,开始尝试迈步,然而刚找到那根神经一个踉跄直接趴在柔软的地面上。

人死后就是这样的?

看起来还不错!

盲风慢慢站了起来准备寻找可以出去的门口,然而原本平缓柔软的内壁突然变得尖利起来,伴着根根钢锥直奔盲风的皮肉,硬生生的往皮肤里钻!

盲风怒了,他最讨厌有东西进入身体,条件反射的舞动匕首,可是手间却空无一物。

感受到皮下熟悉的涌动,盲风的眼睛瞪得通红,还没等他开始反抗,那数万根钢锥全都聚集在胸口,齐齐的刺入心脏!

“啊——”

吸食神陨都没有这一下来的更痛苦!

盲风“腾”的一下直挺挺的从地面弹起,捂着心脏大口的喘息,当眼睛能看清周围的景象时,愣住了!

那间石室,满地的尸骸……

他这是……又活了?!

低头看了看没有一丝遮挡的身躯,正在流淌的绿色液体,还有空无一物的肚脐……

刺青没了!

那把鹰卢双匕就在身侧,盲风拾起对着指尖划开,许久不见的鲜红色血液从身体内流出,盲风曲起腿撑着额头,无声的笑了!

石门外的鹰卢们都感觉到体内的束缚似乎不见了,不约而同的聚集在门口,他们各自摘掉头上的兜帽,第一次看清身边人的样貌,然而他们并没有言语,将目光重新定在那扇石门上。

“轰隆——”

石门大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青年男子从里面走出,赤裸着双脚、修长的小腿、欣长的脖颈无一不挂着淡绿色的液体,墨色的长发湿漉漉的背在脑后,原本苍白的面颊泛着些许红润。

“堡主——”鹰卢的所有人全部单膝跪地,这次不是因为本能的畏惧,而是发自肺腑的尊崇。

盲风翘了翘嘴角,“起来吧!”

当所有鹰卢人起身时,只感觉一道凌风从面前刮过,一个个黑色斗篷被掀起了层层波浪,抬眼在看时哪还有他们新堡主的身影,只给他们留下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

苏米瓦奴的尚芸阁。

这几日,施窈也感觉到了体内的变化,可是心里却如唐芭说的那般,空了!

她知道阿尔森被盲风杀死,而盲风也死了,他用命换来了自己的自由,也换来了别人的自由,可施窈宁愿一辈子被束缚,至少盲风还活着。

“哭什么?”

身后的话音让施窈浑身一阵,猛然回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正中,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中的泪,这回真正看清了,一下子瘫软在地大哭起来,不过这次哭的却畅快淋漓。

“啧!”盲风无奈的摇摇头,“我这不是回来了,还哭什么?”

施窈一边哭一边擦,突然又破涕为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欢喜。

盲风被施窈给逗乐了,“脸都花了。”

“噗哧”一声,施窈沾了沾脸上的泪,对着盲风跪好,心甘情愿的磕了个头:“施窈见过堡主!”

“你已经是堂主,以后都不用跪。”盲风拍了拍施窈的头,“给我准备点水。”

“是。”施窈脚步轻快,一阵风似的出了房舍,心里别提多高兴。

纱帘飘荡,热气淼淼。

盲风褪去衣物迈步进入浴缸坐了下来。

守在一旁的施窈眼尖的发现盲风的肚子,惊呼道:“羊青藤没了?”

盲风眼神一厉,“什么羊青藤?”

“就是肚子上的刺青。”

施窈正要说出救下颜双九一事,只听房舍木门“砰”的一下被推开,一袭白裙直奔盲风飘来。

“颜双九!”施窈指着颜双九,“就是她告诉我那个刺青叫羊青藤的。”

颜双九在浴缸前站定,低头看了看水中的人,探指深入水中,轻轻在盲风肚脐周围一划,清冷道:“她救了你。”

盲风淡定自若的睨了眼水中的手,抬眼又瞧了瞧近若咫尺的美人,一挑眉笑道:“你就打算一直放在那?”

颜双九没有任何表情的收回手,“你就是盲风。”

盲风没说话,微微向施窈侧了点头,就见施窈冲他摇了摇头后,重新看向颜双九,“是。”

“我有话和你说。”颜双九转向施窈继续道:“请你离开。”

得到盲风的示意,施窈微微弯了下腰退出房舍。

颜双九低头看向盲风,而盲风下巴微抬也看着颜双九。

就这么相互注视片刻后,颜双九微不可察的动了下眉头,“你准备在水里听我说?”

盲风撑着额头笑了,“你打算看着我出来?”

颜双九似乎有些不解,“有什么问题?”

“你都没问题我还能有什么问题。”盲风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大大方方迈步走出,拾起一旁的黑色大氅往身上一披,“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颜双九没说话,走到盲风身前踮脚凑近盲风脖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盲风谐戏的看着颜双九,这美人从见到他就一直在撩人,却还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到底想做什么?

就见颜双九冲他递出一只手,红唇微启,“给我。”

这话太有歧义,盲风双眉一挑,将手放了上去。

颜双九右手一翻,手上佩戴的四指花突然从花蕊中立出根根尖刺,对着盲风的指尖就是一扎。

盲风的脸沉了下来,看着颜双九将指尖的血舔舐干净后又品了品,心里大概猜到了答案。

果然,在颜双九重新睁开眼时,开口道:“还没恢复完全,不过你体内残留的羊青藤会帮助你。”

盲风眯了眯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颜双九退后几步,认真的看着盲风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到底是谁。”

盲风心下一凛,面上却依旧如常,肯定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颜双九点了点头,“看来你还记得。”

是的,他还记得,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幼时的记忆就愈来愈模糊,有时他都怀疑那些事都是在梦中发生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预言

盲风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有多大,隐约记得似乎有一个人带着他和印风,还有几个更小的孩子走在一片非常寒冷的地方,走了很久很久,之后就都是蓝海,再后来他就和印风在一个叫苏米瓦奴的地方成为了奴隶。

在七巫祭时,突然有个自称无巫的老头出现在他和印风面前,送给了他和印风每人两把匕首,之后就不见了。

印风看着无巫的背影对他说:“我认识他。”

盲风好奇:“阿达在哪见过?”

印风似乎回忆了很久,最后还是摇摇头,“不记得。”

那时印风九巫祭。

现在回忆起来,盲风觉得其实印风知道,只是不想告诉他而已。

盲风却对颜双九道:“不记得。”

颜双九不以为然,却告诉了盲风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事。

“我们称这里为遗忘之地,生活在这里的人就是遗族,而你不是遗族,预言中说你们会拯救布兰图亚,所以在2687布亚,由大长老亲自将你们送到遗忘之地来,应该是在1布亚后你们到达的遗忘之地,用这里的叫法就是1047巫祭。”

没错,印风后来告诉他的就是1047巫祭,他们到达苏米瓦奴的时候,也是印风告诉他,那时的他是四巫祭。

盲风示意颜双九落座,问道:“布兰图亚在哪?”

颜双九:“在垩荒之地的另一边。”

盲风把埋藏多年的记忆深深的挖了一遍,只记得很冷外再也没有任何印象,“大长老是谁?”

颜双九清冷道:“达宿大长老。”

盲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故而继续问道:“既然能拯救布兰图亚,为什么把人送到这里?”

颜双九摇头,“不知道。”

盲风端起酒壶不紧不慢的往酒杯里斟酒,“你说我不是这里人,难道是布兰图亚人?”

颜双九继续摇头:“不知道。”

盲风扫了眼对方,“这些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竟然能拯救布兰图亚?”

颜双九还是摇头:“不知道。”

盲风笑了下,“那好,我再问你,预言是谁说的?”

颜双九终于不摇头了:“是大长老告诉我的。”

“告诉你的?也就是说预言的人不是大长老?”

颜双九又摇头。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颜双九道:“因为预言。”

盲风笑出了声,连带酒壶都跟着抖动起来。

颜双九似乎很不理解盲风为什么会笑,想了想后开口道:“我要找的人有诺弋,贡晖,印风,岚歌,还有你,盲风……”

当一个一个熟悉的名字从颜双九口中吐出,盲风斟酒的动作立刻定住了,溢出的酒顺着杯沿缓缓流淌,顷刻间润湿了桌面。

“……印风和岚歌已经死了。”颜双九取过盲风手中的酒壶,“还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她身上没有羊青藤所以很难找到,而她才是你们这几个人中最重要的人。”

盲风从震惊中回过神,收回的手端起酒杯,“谁?”

颜双九正襟危坐,“唐芭。”

盲风手下微顿,将酒送入口中,继而缓缓的放下后,才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叫什么?”

他不知道那几个人的名字由来,但是他记得自己的名字是印风给起的。

“是预言说的。”颜双九道。

盲风皱了下眉,“到底是什么预言?”

颜双九轻轻吐了口气,“预言说你们会拯救布兰图亚,并且告诉了我你们的名字,我来这里的任务就是把你们带回布兰图亚。”

“就这些?”盲风问。

颜双九点点头,“是。”

盲风观察了颜双九片刻,意义深长道:“我很好奇,你要怎们找到那些人?”

颜双九站了起来,缓缓的解开衣带。

盲风一愣,撑着额角玩味的看着颜双九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就见白皙的皮肤上乍现那团墨绿色的刺青,和他……以前的一模一样。

颜双九很认真的摸了摸刺青,“是羊青藤,我能用她找到你们,而她能救你们一命。”

盲风探究的打量这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坦然,似乎做这些事情的不是她一样,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盲风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颜双九面前也将手摸向了那个刺青,“羊青藤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身上,它是活的?”

回想起那个墨绿色还会跳动的空间,还有那刺入心脏的痛苦,还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颜双九无动于衷,似乎被摸的是别人似的,“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身上,但是她,应该是活的。”

说着,颜双九退掉套在最外面的轻纱,只着淡粉色的抹胸,一撩裙摆跪坐在地上,慢慢的闭上了眼。

盲风很好奇,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让人止不住的探究,也盘腿坐在了对面。

就见围绕在颜双九肚脐周围的藤曼逐渐向上蔓延,原本的五条藤曼在攀爬的一指长后又退了回去,只剩两支沿着皮肤继续向上游走,直到纤细的指尖后停住了。

而此时的颜双九也睁开了眼,指着一个方向道:“贡晖和诺弋在一起。”

盲风也随着指向看了一眼,是斯卡斯!

回过视线后,藤曼已经开始渐渐回缩,盲风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它们恢复成原样,心里止不住的惊奇,他竟然不知道跟随自己许久的刺青还有这种效果!

“是只有你才能让它们动起来么?”

颜双九想了想,“应该是。”

盲风更好奇了,“这是你的能力?”

颜双九摇头,“不是,但是我可以控制她。”

有趣!

盲风站了起来,重新坐会桌案旁,而颜双九也套上衣服坐在了盲风对面。

“你说我们会拯救布兰图亚,布兰图亚到底发生了什么。”盲风把溢满的酒杯轻轻推向颜双九面前。

颜双九点头道了声谢,“我们正在和戈蚂人打仗,现在战况很不妙。”

盲风笑了,“这里也要打仗。”

颜双九点头,“我知道,你们要帮遗族打败戈蚂人,之后我带你们走。”

“戈蚂人又是什么?”

颜双九指了指盲风,“你之前就是戈蚂人,还没完全成熟的戈蚂人,还有她……”颜双九又指了指门外,“还是不成熟的戈蚂人。”

盲风懒洋洋的揉着额角,“你觉得我们会跟你走?去那个叫……布兰图亚的地方和戈蚂人打仗?”

颜双九回答的很坚定:“会。”

“为什么?”

“因为预言。”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斯卡斯

斯卡斯的宫宇鲜少有这般凝重的气氛,君王垚昱正襟危坐在首位上,有条不紊的对跪在下方的军仕和城主下达一道道命令。

“普达部落和佳吉部落要在3日内全部撤离,我要斯卡斯海岸见不到一个部落人。”

“是,君王。”领命的军仕匆匆离开。

垚昱扫过一众要员继续道:“斯卡斯城城主,土戈城城主。”

“见过君王。”

“从斯卡斯到土戈城的路全部封锁,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接到指令的两位城主躬身退下,在到门外时相互看了眼。

土戈城城主小声道:“君王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

斯卡斯城主叹了口气,“要打仗了,君王心里不安啊!”

土戈城城主回头瞄了眼,“我是说诺弋大巫不在……”

一语未完,斯卡斯城城主高深莫测的捋了捋胡子,谁说不在,昨日他亲眼看到大巫带着三个人返回巫塔,在天还没亮时又带着几十辆角兽车和巫们往古早之地的方向去了,肯定是在为战事做准备。

“城主不要乱想,做好君王安排的事就好了。”斯卡斯城城主不紧不慢道,老远就瞧见一抹红影向他们跑来,赶紧拉着土戈城城主的袖口催促道:“快走快走,晴君主过来了。”

土戈城城主都没敢细瞧,抬脚就跟着斯卡斯城城主一路小跑。

垚晴看着已经没了影的两个人火冒三丈,冷哼一声扭头就往宫宇里冲。

门口的守卫仕想拦又不敢拦,君王命令过不许任何外人进入,可他们要是把晴君主拦在外,换来的肯定又是一通不问青红皂白的暴打,而他们君王的性子又软和……

守卫仕们快速交换个眼神,不约而同的认为晴君主不是外人,一个个全都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可总有倒霉的。

就见垚晴脚下一顿,随手抓出一个守卫就问:“诺弋在里面么?”

倒霉蛋赶紧弯下腰:“回君主,不知道。”

“不知道?”垚晴眉毛一立,抽刀狠狠的敲了一下倒霉蛋的脑袋,“你没长眼睛么!”

倒霉蛋不敢言声,倒霉蛋儿二号也被垚晴揪了出来。

“你说!”

二号缩着脖子,“回君主,不知道。”

垚晴一手掐腰一手拿刀指着守卫们冷笑,“好啊,知道害怕诺弋,就不知道我的厉害!”

说着挥刀就要砍人,然而还没等刀落下,突然斜插进来一杆长枪,在垚晴手腕处轻轻一垫,刀直接被弹出掌中。

垚晴握着手腕大怒,“你竟敢对我动手!”

来人不卑不亢的微弯了下腰:“不敢,是君王让晴君主进去。”

“不就是君王的守卫仕么,你给我等着!”

垚晴一甩斗篷气冲冲的往宫宇里跑,在海上时诺弋就把她单独安排在一只海船里,还弄了个老头来伺候她,好在诺弋每日都露个面甚至陪她吃东西,她心里还挺高兴,诺弋要血她也就毫不犹豫的给了。

可船一靠岸,诺弋直接就没了影,不送她到斯卡斯城不说,她还听说诺弋带着那个叫唐芭的一起离开了!

垚晴这个气,她一个堂堂君主不仅被个小巫徒给欺负,现在就连王仕都能打她,她一定要让这些人死无全尸!

被怒气冲昏头脑的垚晴根本就没发觉宫宇中的气氛与她所熟悉的很不一样,更没注意到坐在上首人脸上的不快,甚至连礼都没行,目中无人的往那一站,“君王,我被人欺负你管不管!”

垚昱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谁敢欺负你?”

垚晴没察觉到话中的含义,抬手指着君王身边的王仕,“就是他,他打我。”

“你在宫宇门外又吵又要杀人,我还不能派人拦下你!”垚昱愠怒,“到底有什么事?”

垚晴自知理亏赶紧转移话题,“我找诺弋大巫。”

垚昱皱着眉,“你找他做什么?”

垚晴趾高气昂道:“诺弋大巫带着恰布的一个巫徒走了,她叫唐芭,她不仅欺负我,她还勾引……”

“够了!”垚昱一拍扶手直接站了起来,“来人,把垚晴给我带出去!”

“连君王都帮唐芭。”垚晴眼圈一红,委屈的看向垚昱,以往只要她一这样,垚昱肯定会笑眯眯的安慰她,可今日……

就见垚昱少见的沉着脸,垚晴心下一凛,梗着脖子不信邪的继续嚷:“我不,我要找诺弋!我要唐芭死!”

垚昱真被垚晴气坏了,抖着手怒道:“快把她给我带走,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房舍!”

下面的人寒蝉若禁全都默默的低下头,可心里却在犯嘀咕。

大巫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还带着狄威斯大巫的巫徒?

唐芭又是什么人竟敢勾引大巫?

垚昱又气又后悔,他没想到垚晴现在变的这么不可理喻,唐芭一再嘱咐不要暴露他们的行踪,这回可好,议事大厅中的人全都听到了!

大帝的巫鸟早就通知他要听取唐芭的建议,当时他还不理解,等见到真人后才明白这个女子的不简单,不仅对战事分析的清楚明了,还让他有理有序的安排其他事宜,不至于让他束手无策。

今日他刚刚尝到一个真正君主的威仪,就被垚晴给搅合了,真是岂有此理!

垚昱寒着脸重新坐回王椅,他还有事情没下达,勉强压住火气继续叫人上前。

下面的人没有一个敢再抬头看向上首,他们从没见过君王发怒,更没听过君王这么冷冰冰的话语,以往他们怕即班大巫,现在怕诺弋大巫,就是没怕过这位君王,可现在他们害怕了。

晴君主是王室中唯一的后代,一项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他们这些人一见那抹红色掉头就跑,就连君王都多番忍让,可现在君王却直接下令把人给关起来了,恐怕连大帝都没这么做过!

王就是王,不发火不代表没脾气,只是没触碰到王的底线而已!

君王突然把他们召集在宫宇,听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已经察觉到斯卡斯将要有战事,不过他们并没放在心上,因为大巫不在,可再看头一次发怒的君王,他们全都明白了,是他们把这场战事想的过于简单。

可是这么危急的关头,诺弋大巫怎么不露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入口

这片埋葬着古早之地的沙漠被称之为金海,一望无际的黄沙被烈日烘烤着,蒸腾的热浪不断榨取空中的氧气,行走在其间的队伍不论是人还是兽,全都无精打采、萎靡不振,出发时的勃勃也已消散一空。

走在队伍最前端的是三只稀有的驼兽,脖上的铃铛就像是引路的信号,让跟在后面的角头兽不用看路就能准确的找到方向。

诺弋骑着领队的驼兽,以手遮眉向远处望了望,而后又低头看看手中的地图来辨别方向,虽然驼兽可以找到古早之地,但是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跟在诺弋身侧的唐芭将自己包裹的极其严实,和谷荣一前一后共乘一只驼兽,后者直接趴在唐芭的背上大睡特睡,而唐芭的脑袋也随着驼兽的颠动一点一点的,眼看这人因为重心不稳就要往前栽,一只大手迅速横在唐芭身前,又把人给扶正了。

唐芭一个激灵也醒了,眯着眼往四周瞧了瞧,嘀咕道:“怎么还在这儿?”

贡晖眉眼含笑:“是啊,你一睡我们就都不走了。”说着,递给唐芭一个水袋。

唐芭歪头看了看贡晖,从腰间取下自己的水袋晃了晃,仰头狠狠的灌了一口后碰了碰身后的谷荣,“喝点水。”

谷荣揉揉眼接过来,就听唐芭问:“诺弋,快到了么?”

诺弋拧着眉眯了眯眼,随即向前一指,“应该就是那里。”

唐芭闻言浑身一振,可是看了好半天还都是漫天的黄沙。

谷荣趴在她耳边轻声道:“绿。”

唐芭大惊,这可是谷荣第二次开口说话,猛一回头就见谷荣面无表情的对她一点头,意思是:我确实看到绿地了。

唐芭压下心中的欢喜,看似随意聊天道:“还是你眼力好,我就没看到,要是能有个望远镜就好了。”

果然谷荣被唐芭勾的再次开口道:“什么?”

唐芭欣慰的笑了,“就是可以看到很远的一种东西,我叫它望远镜,你说一遍看看记住没?”

“望远镜是什么样的?”诺弋耳尖的听到了,此刻正好奇的看向唐芭。

谷荣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唐芭嗔了诺弋一眼,随即眼睛就亮了。

诺弋可是器偶大巫,搞不好还真能弄出一个望远镜来,立刻愉快并耐心的开始给诺弋讲解起来。

唐芭这一说不要紧,别说身侧的贡晖,就连离得近的巫们都支楞着耳朵偷听,他们很好奇,那个叫望远镜的东西真能看那么远,还有什么凹面镜、凸透镜又是什么?

等等!

放大镜和显微镜又是什么东西?

其实唐芭也不太知道各种镜的原理,只能尽量的用她浅薄的储备来描述清楚,估计讲的最明白的也就是各种镜的用途了。

诺弋越听眼睛越亮,嘴角都挂着一丝惊喜的笑意,在配上被烘烤后发红的面颊,常年冷着的脸似乎终于有了解冻的迹象。

最后的这段路似乎走的特别快,大家还都沉浸在各种镜的想象中时,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这是一片沉睡在沙漠中的绿洲,让见惯了黄沙的巫们在看到满眼油绿后无一不觉得此处格外美丽清爽,纷纷下车跑到湖水旁洗脸喝水,顺带降温。

唐芭讲的口干舌燥,取过水袋发现已经空了,就见贡晖又把那个水袋递了过来。

这回她可不客气了,仰头喝了个干净,一抹嘴就瞧见诺弋精力十足的端着地图四处走动,知道诺弋是在找古早之地的入口,故而选了一处阴凉地坐下来等着。

可等着等着就察觉不对劲儿了,之前诺弋说过斯卡斯的古早之地不同中翱在地面,而是在地下,起身环顾这片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绿洲,虽然有几排树却不遮挡视线,就以她目所能及之处,绝对没看到任何像入口的地方。

就听“噗通”一声,一道身影钻入水中眨眼就没了踪影,诺弋则守在岸边等待,唐芭也走了过去,知道下水的人肯定是贡晖无疑,也猜到了他下水的目的。

不多时,贡晖从湖里冒出头,把水下的情况告诉了大家。

入口确实在水底,但是谁都不知道在那道大门的后面到底是什么,最后决定让巫们留守在岸,贡晖带着诺弋、唐芭和谷荣下水先一步去查看情况。

湖不深也很清澈,下潜不费吹灰之力,一眼就瞧见那堵雕画大铜门静静的立在湖底。

可又有新问题来了。

开启大门是用血没错,可在水里怎么操作?

几个人围着大门游来游去寻找机关,可唐芭却被门上的雕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大小不一的球体分布在大门上,看似凌乱却似乎存在某种规律,唐芭扶着大门移动身体,另一只手沿着这些球体来回画着,越画越心惊,这难道是星系图?

手下的大门突然一阵颤动,唐芭就感觉腰间一紧,口鼻也被身后的人给捂住,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直接向不知何时开启的大门中涌去。

几人还没从突变中回过神,只听身后“砰”的一声,大门重新关闭了!

四周一片黑暗,只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呛咳声,还有一丝微弱的绿光在不停的闪烁。

唐芭条件反射的捂住胸前的项链退出身后人的怀抱,她知道是贡晖,不仅把她保护的严严实实,也没让她呛到一口水。

唐芭心里涌出一股异样,却又被诺弋冷冰冰的话音给打断了。

“唐芭,你那块神陨是巫师之山的?”

既然被发现也就没什么可遮掩的了。

“不知道。”唐芭把神陨从项链中取出来,“是……阿姆留给我的。”

绿芒乍现,让人不自觉的眯起了眼。

诺弋和谷荣也围了过来,湿哒哒的四人把目光全都聚集在中间的亮光上。

诺弋手持一块神陨,虽然也在闪烁,但是却比唐芭的微弱很多,“这是神陨之地的,从离开中翱就一直在亮,那时我怀疑是因为贡晖船上有神陨的缘故,可是到了巫师之山后就不再亮了,但是从你回来后,这块神陨就又亮了。”

唐芭:“……”什么亮了又不亮的?

别说唐芭没听懂,就连贡晖都迷糊了。

“所以呢?”唐芭和贡晖同时问道。

诺弋指了指唐芭的掌心,“你这块神陨很特别。”

根据诺弋的讲解和分析,唐芭终于听明白为什么诺弋会说自己这块神陨特别。

中翱出土的神陨和巫师之山的神陨放在一起是不会发光的,用唐芭的话来讲就是不会产生共鸣,而她的这块却不是。

当初她就是根据神陨的亮度找到了巫师之山,后来和恰布去中翱的神陨之地,她胸前的神陨也是一直亮个没完,说明岚歌留给她的这块神陨能和两处神陨之地产生相互的共鸣。

“这说明什么?”唐芭挺好奇,除了能当寻找神陨的探测器外还能干什么?

诺弋却冷着脸道:“我也不清楚。”

“那就别愣着了,该干嘛干嘛吧!”唐芭搓了搓胳膊上被冻出小疙瘩,“话说,你们谁能燃个火塘啊,这里太冷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偶

空旷的石厅内霎时燃起了一圈火光,正在石壁中的凹槽里燃烧。

诺弋不仅从角落里找到了燃火的工具,还找到了两身干爽的巫袍,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即班大巫留下的。

唐芭和谷荣换上巫袍,四人一人举着一支火把穿过石厅深入这片埋藏在地底的古早之地。

斯卡斯的古早之地不同于中翱的残桓断壁,这里更像是一处古墓,左一个石室又一个石厅,只不过没有任何陪葬品,全都是一间间的空屋子。

不过眼前的这间却不能称之为屋,因为它太大了!

三万个巫偶整齐排列形成一个巨大的方阵,根本望不到尽头。

唐芭脑中闪过的唯一念头就是秦始皇陵的兵马俑,不过眼前的这处要更大,并且在不久之后,这些看起来如死物般的巫偶们全都会“活”过来,替人们去打仗。

比巫偶更诡异是一个小型方阵,它们虽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它们的眼球却在随着光源转动。

唐芭不自觉的抖个激灵,忍不住问诺弋:“这些人偶……还活着?”

“不算活着。”诺弋的话音回荡在这片空旷之中,似乎更冷了,“它们不用吃食物,不用排泄,没有任何知觉,没有生育能力,他们只能听从控制者的命令,但是它们的大脑还在活动。”

唐芭惊恐的瞪大了眼,“也就是说,它们会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一直在这里站着?”

“是。”诺弋指着一个人偶的心口,继续道:“它们的大脑和血液还在运动全靠神陨,如果取出后不及时更换,它们就会腐烂,连巫偶都制作不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成为人偶时它们就已经死了。”

太可怕了!

唐芭刚暖和过来的身子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怪不得岚歌要逃跑,也幸亏她当时在恰布身边时隐藏了自己的能力。

成为人偶简直就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折磨,就连自杀的权力都被剥夺的一干二净,还不如成为巫偶来的更干脆些!

唐芭拉着谷荣加快了脚步,她可不想再去看这些人偶。

几人穿过一排排的偶直奔后方,就看到两块非常大的神陨倒在地上。

“这干什么用?”唐芭问道。

诺弋奇怪,“恰布没告诉过你?”

“他怎么会告诉我?”唐芭莫名其妙,瞪着的大眼睛眨了眨,“他恨不得把我做成人偶!”

诺弋恍然大悟,“怪不得恰布会一直带着你,还把岚歌的玄子绳给了你,这么说,岚歌也有和你一样的能力所以才逃跑?”

岚歌可比她厉害,别说恰布,要是巫祖知道岚歌还有预知能力,可能连巫祖都不会放过岚歌的。

但是唐芭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只是淡淡道:“也许吧,我不记得了。”

贡晖看着唐芭的眼神沉了沉,“那你是怎么在恰布身边呆了那么久?”

“骗他呗。”唐芭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啊,这两大块神陨干什么用?”

“控制偶用。”诺弋将手搭在其中的一个,“同一个出处的神陨都有主奴之分,通过它们的光来区分主奴关系……”

听到诺弋的讲解,唐芭明白这就是一个大鱼吃小鱼的关系,只不过不单单是用大小来决定,而是看神陨之间的共鸣,也就是相互之间闪动的频率来决定谁被谁控制。

“把全部精力集中在神陨上,你能感受到里面的……”诺弋皱了皱眉,似乎不知如何用语言来描述。

“连接?”唐芭接过话道,“就像和器偶那样?”

“对。”诺弋点点头,“要比器偶的更强烈,一旦……连接上,你就可以控制偶,可控制的数量要根据控制者本身来决定,器偶也是如此。”

唐芭想了想,“也就是说,一个人的精神体越强大,就越能控制更强大的偶。”

“是。”诺弋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对于第一次教学的他能遇到如此聪明的巫徒,无疑是件乐事,并且这个巫徒还能更准确的说出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唐芭觉得这些很好理解,想到那只庞大的器偶船,歪头看了看贡晖,肯定道:“你的精神体肯定很强大。”

贡晖淡淡一笑,“走吧,我看前面还有石室。”

与其说是石室,不如说是一个书房,四周的石壁全都被木架给占满了,正中摆放着桌椅,树衣和皮子不仅铺满了架子,就连桌面地上都不放过,连个落脚的空隙都没有。

诺弋看着满屋的凌乱,心底涌出一股暖流。

唐芭却惊呆了,“即班大巫把房舍弄成这样,怎么能找到东西?”

“他能。”诺弋一边走一边整理出一条可供走路的小道,“只有即班大巫能找到。”

唐芭看着诺弋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这是对故人的一种怀念,试探道:“那个,我可以看这里的记录么?”

“可以。”诺弋想了想又补充道:“看完放回原处。”

“好。”唐芭回身想拉着谷荣一起走,可人不见了。

“谷荣——”

呼唤回荡在石壁间穿出很远,不多时就听到谷荣回应的声音。

“门——”

唐芭和贡晖快速交换个眼神,直奔谷荣的方向跑去,正在整理东西的诺弋也放下手中的树衣和皮子跟了过去。

和入口一样的石厅,连门都一模一样!

诺弋熟门熟路的开启门侧的一个小机关,露出一节圆柱形的凹槽。

“出去也需要血?”唐芭问道。

见诺弋点头,唐芭干笑了两声,“够用么?”

诺弋抹了把脸,冷声道:“还能再开3次。”

唐芭:“……”真坑人。

贡晖笑了,“开吧,怎么也要出去,希望这后面不是湖底,我一直担心那些神陨怎么弄进来。”

唐芭:“……”更坑人了!

就以入口那么神奇的进入方式,保不齐要多冲几次才能把人和神陨全都弄进来。

诺弋少见的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装有血液的三个树脂小瓶子放入凹槽内,谁能想到出去还需要血,但愿这门后不是湖底,否则他还要回去找垚晴要血!

“咔哒”一声脆响,机关合起。

一如进来时般,大门开始震颤不已,随即缓缓的向两侧拉开。

看到涌进来的黄沙,几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费力的趟过黄沙拼命的往外走,生怕被关在里面又浪费一次血。

看着渐渐关闭的大门,唐芭灵光一闪,回手抽出玄子绳甩鞭直奔两门之间,大门又开了!

呦呵!

还真是感应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被埋葬的历史

这处“感应”大门离绿洲不算太远,唐芭和谷荣留在原地负责让大门一直保持开启,贡晖和诺弋则返回绿洲将队伍带到此处。

巫们经过休息和调整,个个精神抖擞,一进入古早之地就开始围着偶们忙活起来。

诺弋独自呆在一间空荡的石室内,打开了制作器偶的所有的工具,不知在鼓捣什么。

唐芭和贡晖在即班大巫的书房里翻来翻去,谷荣不喜欢这些东西,少见的没跟在唐芭身边,不知到哪里溜达去了。

贡晖随手翻开一份记录扫了两眼,他只是随便看看,可唐芭好像不是。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贡晖随口问道。

唐芭揉了揉眼睛,她之前在巫殿密室里发现729巫祭的记录有缺失,怀疑被即班大巫“偷”到了这里,本想找找看到底有没有,可即班大巫放东西的手法太随机,只凭她一人肯定很难找到。

“是,正好你也帮我找找。”

唐芭把在巫殿的发现和猜测告诉贡晖,两人蝗虫般不放过一个角落的开始扫荡。

这段时日贡晖时不时的教她认字,现在看起这些记录可比之前容易多了,不过她现在看的可不是文字记录,而是画!

唐芭捧着一沓树衣靠坐在木架旁看的津津有味,画风虽然粗糙潦草但不影响理解。

第一幅画应该是在打仗,人们手持武器两两相对,还有很多身上插着武器的尸体;

第二幅是在海岸,几个人站在很简陋的船上,岸上的人手持武器对准船上的人;

另一幅画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遭难,天上掉下来很多石头样子的东西,地上的人正在逃命;

之后是一幅简易的地图,看形状很像是斯卡斯和中翱,接下来的是一个人手持权杖站在高处,下方跪着很多人;

而后又是一幅战争的画面,只不过这次却不是兵戈相向,而是好多线条?

唐挠了挠下巴继续往下看,翻着翻着,唐芭将树衣全部摊开,按照自己的理解将其重新排列,一段悠久的历史成画卷般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贡晖也拎着一沓树衣走了过来,“这是什么?”

唐芭抬头看了一眼,指着第一幅画像讲故事般描述起来:“他们遇到了大灾难,成块的石头从天上落下,人们四处奔逃躲避,死了很多人,幸存下来的人逃到了这里……”

贡晖蹲下来仔细瞧了瞧唐芭指尖下的图形,“看起来很像斯卡斯。”

“恩,他们逃到斯卡斯后开始重新生活,靠猎兽来填饱肚子,看起来过的挺融洽的。”唐芭评价道,“后来就打仗了,我估计是因为争夺地盘或者是争夺权位,看起来这个人最后胜利了,把战败者押送上海船,估计是被驱逐了,啧啧,这船可真够破的。”

贡晖笑了,单手一撑也坐在了地上。

“胜利者继续改造居住环境努力生活,你看这个……”唐芭抽过一张树衣,“这是被驱逐的人,他们上岸了,就这么几个人啊!咦,这里怎么像是中翱?”

贡晖接过唐芭递来的画辨认了下,“应该就是中翱。”

“他们竟然在中翱活下来了,而且还生活的挺好,比斯卡斯人生活的还好。”

唐芭又指了指另一幅画,“他们先找到了神陨之地后才建立的中翱城,后来又和斯卡斯打起来了,最后还是胜利方,你看这个拿权杖的人,应该是巫祖之类的人吧,还是女的呢,我看她身后的这东西很像神陨之地那个最大个儿的神陨。”

贡晖凑近看了看,指着上面的几个小字道:“1巫祭。”

“原来是巫祭的开始啊!”唐芭点了点打仗的那幅画问道:“斯卡斯这边拿的是武器,中翱这边怎么都是一条一条的,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贡晖想了想,不确定道:“会不会是能力?”

唐芭恍然,“就是能力就是能力,为什么斯卡斯人没用能力而是武器?”

唐芭突然张大了嘴,“进化!”

贡晖不明所以,“什么?”

“是进化啊!人们之所以有能力都是因为神陨,是神陨让中翱的人先有了能力,因为他们离神陨之地最近,所以得到进化的也就越早。”

唐芭一手举起项链,一手指着灾难的画兴奋道:“这些神陨全都来自地外,就是,就是从天空以外飞来的,我就说大门上怎么会有星系的图案,原来是这样,那不叫神陨,应该叫陨石,人类受到陨石的辐射后进化出异能,所以体质和年龄都得到了大幅度提高,原来是这样的啊!”

贡晖凝眉看着唐芭沉默不语,因为他已经听不懂唐芭在说什么了。

而贡晖的沉默也让兴奋的唐芭瞬间冷静了下来,她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

糟糕!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沉默的对视,一人的眼神探究,一人的神色飘忽。

不尴不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逐渐蔓延……

唐芭心虚的先移开视线准备找地方躲一会儿,可还没等起身,贡晖一把按住唐芭的手很认真的问道:“是不是岚歌告诉你的。”

“啊?”唐芭有些发懵。

贡晖:“你刚刚说的那些,是岚歌告诉你的?”

“……啊!”唐芭脑筋飞转,继而又肯定的点点头,“是岚歌,是阿姆告诉我的。”

贡晖眯了眯眼,嘴角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这么说你想起来什么了?”

“……啊,是想起来一些,不多,不多!”唐芭干笑道,主要是被贡晖给吓的,这是什么诡异的笑容。

“那你有没有想起来曾经送给过别人什么东西?”贡晖继续问道。

送给别人东西?

唐芭一愣,真的开始回忆起来。

“我送给堪嘎白晶刀,现在在我这儿,送给阿蜜手链,现在我带着,没有别的了!”唐芭想了想,弱弱的问道:“我存放在你们舶晖船社的挂币……算不算送啊?”

贡晖默默的叹了口气,很勉强的牵了牵嘴角,转移话题道:“我找到你要的记录了。”说着递给唐芭一沓树衣和皮子。

人家主动给台阶下,不接就是傻子!

唐芭破不接待的接过来翻看,果然是被即班大巫“偷”来了!

可看着看着,唐芭皱起了眉。

第一百五十六章 遗忘之地

729巫祭,有两个人私自闯入古早之地,与其说偷取神陨不如说是正在吸食,因为当时发现这两个人的巫仕正好看到这一幕,这两个人似乎很不好对付,几乎出动了所有负责看守的巫仕才把两个小偷抓起来。

当时这两个小偷受伤,流出的血液就是黑色,因为太过特殊而没当场杀死,选了十名巫仕负责押送回巫殿,可是在押送的途中,小偷跑了,还杀死了负责押送的所有巫仕。

人跑了也就跑了,可是巫殿却记住了那两人吸食神陨的事。

在731巫祭时,巫殿选出六个巫仕准备尝试吸食神陨,当时还没有人能够提取神陨中的能量,故而选出的实验品都是……牙口比较好的巫仕,唐芭觉得应该是和力量型有关的能力。

实验品们直接在口中将神陨破开后吞食能量,一人直接爆体而亡,剩下五人没有任何反应。

实验失败,巫殿停止吸食神陨的尝试,可研究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初时那么心切。

这件事看似告于段落,其实不然。

后面的记录杂乱而琐碎,一开始记录的还多些,后来却只有草草几笔,连续看下来才能明白其中的重点,如果不是即班大巫把这些记录收集在一起,恐怕没有人会记得并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从764巫祭开始,神陨就在以不同规模的情况下丢失,一直持续到1043巫祭。

唐芭翻着树衣和皮子,“你怎么想?”

贡晖简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鹰卢。”

“有道理。”唐芭托着下巴回忆,她总觉得1043巫祭似乎还有什么事,好像还是诺弋说的,“诺弋——”

被呼叫的人手下一抖,正在制作的部件立刻走了形,诺弋的脸色很不好看,本不想搭理,可是又被唐芭叫了一声,冷着脸起身寻了过去。

唐芭见诺弋一露头,直接问道:“1043巫祭有什么事发生么?”

诺弋还沉浸在失败当中,闻言一愣,他出生在1043巫祭,即使有事发生他也不知道,不耐烦道:“不清楚。”

唐芭眨了眨眼,嘀咕道:“难道是我记错了。”

诺弋转身就要走,随即想起了什么,脱口道:“独浅1043巫祭进入碎屿都巫塔。”

“对!就是这个!”唐芭一拍手,“我就说有点什么事么!”

诺弋察觉不对劲儿,“你们在干什么?”

“过来过来。”唐芭招了招手,“给你看点东西,是即班大巫从巫殿里偷……拿回来的记录,我怀疑即班大巫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些才被杀的。”

诺弋的眉毛顿时拧成了疙瘩,大步走来接过贡晖递来的记录,一撩衣摆也坐了下来。

见诺弋看完,唐芭一阵见血道:“我和贡晖怀疑偷取神陨的这两个人就是鹰卢的堡主和独浅,你看啊,巫殿研究了这么多巫祭都弄明白如何提取神陨的能量,独浅怎么就用1个巫祭研究出来了,而且你不觉得独浅一直是在引诱巫祖上钩么!”

诺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贡晖接着道:“鹰卢存在了很久,可是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巫祭,他们的堡主也一直是个谜,再有,鹰卢的人都吸食过神陨,他们的神陨都从哪来?每个巫祭的巫市我都有参与,没发现鹰卢的人在巫市中交易神陨,说明他们的神陨来源只能是中翱的神陨之地。”

诺弋的思路也跟上了,“一开始他们需要偷取神陨,后来因为有独浅在巫殿,所以就由独浅为鹰卢偷送神陨。”

贡晖有些不明白了,“这两个人怎么能活这么久,算起来也快有4百巫祭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夺取帝位?”

“我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事没弄明白。”唐芭认真的衡量了一下,她觉得有些常识还是有必要给这两个人普及的。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些事情要了解。

“贡晖,白海你走遍了么?”

“没有。”

“那垩荒之地呢,你去过么?”

“到过,但是没上岸。”

唐芭手握成拳状,在虎口处点了点,“如果这是狄威斯,”指了指手背,“这里是苏米瓦奴,”又在小指的筋骨上点了点,“这是斯卡斯……”唐芭指尖反其道而行,从虎口划过手指到达小指的筋骨,“那你有没有这样航行过?”

贡晖皱起了眉,指着唐芭弯曲的手指道:“我在这个方向航行过8日,什么都没有。”

唐芭一点头,“那就对了。”

贡晖和诺弋全都被唐芭弄糊涂了,就见唐芭晃了晃拳头继续道:“阿姆告诉我,咱们生活的地方其实是个圆球,按正常来说,从狄威斯航行的话能直接能到斯卡斯。”

唐芭的指尖围着拳头绕了一圈,“但是贡晖航行了8日还都是蓝海,说明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还存在其他大陆,或者是其他的人,比如垩荒之地的另一端,那里有没有别的大陆,有什么样的人谁都不知道,我怀疑独浅和鹰卢的堡主很有可能不是这里的人,而是来自另一个大陆的人。”

这个冲击对贡晖和诺弋来说有点大,但是细想想,唐芭说的似乎又很有道理。

唐芭抽出一幅逃难的画,点了点上面的小字,念道:“遗忘之地。”

她抬头看了看两双迷茫的眼睛,无耐的笑道:“咱们现在生活的地方应该就叫遗忘之地!”

每个人的关注点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贡晖在思考关于其他大陆的问题,而诺弋则学着唐芭的样子握起了拳头。

“你说咱们生活的地方是个圆球?”诺弋指着下方道:“那生活在这里的人不就掉下来了。”

唐芭“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因为这个球是有引力的,关于这一点,贡晖应该会更明白,你的能力不就是能让东西脱离引力么!”

“引力?”贡晖和诺弋同时发出疑问。

很久都没开启教学模式的唐芭挽起了袖口,“树衣,树水……”

诺弋很有眼力的取来……文房四宝,贡晖手指轻轻一挥,树衣和皮子自觉的叠在一旁。

唐芭在下笔时很严肃的重申道:“我下面说的这些事,都是阿姆告诉我的,我也是刚想起来不久!”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即班的日记

唐芭的这堂课彻底颠覆了贡晖和诺弋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了解:

他们生活在一个圆球上,叫星球;

每日都能看到的太阳和月亮也是两个星球,天空中每一个亮点都是若干个类似自己生活的星球组成;

人类因为受到神陨的辐射从而进化出了能力;

引力、大气层、星系图……

闻所未闻的词语、不可思议的事物从唐芭的口中不断吐出,让他们受益匪浅的同时也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们从没想到自己生活的世界竟然如此奇妙,更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还有天!

这一夜他们全都失眠了。

贡晖一直在书房中翻看即班大巫留下的记录;诺弋窝在那间摆满工具的石室中研究新器偶;巫们也因为战事紧急,不眠不休的对数量庞大的偶进行修复;整个古早之地也许只有唐芭和谷荣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可是刚一睁开眼,贡晖和诺弋各自给了她一疑一惊!

贡晖一如既往的体贴,湿布巾、水和食物一应俱全,唐芭只坐在原地就把散碎的事情解决完毕,一边看着贡晖新找出的记录一边吃东西。

与其说是记录,不如说是即班大巫的日记,唐芭扫了一眼这些树衣的日期,大概是从1048开始到1053巫祭。

树衣依旧完好无损,就连上面的字迹也依旧如新,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叹树衣的质地了,虽然又厚又黄、奇形怪状,边缘还都是毛毛的纤维,但是真的比纸张更耐久。

这一部分日记是被贡晖整理出来的,日期时断时续,但是里面的内容无一不提到一个人。

无巫!

【1048巫祭134节。很庆幸我亲自去了巫市,那个叫器偶的东西真是太厉害了,能让武器像巫偶一样动起来,还完成了神陨中能量的提取,我要找到这个人,听说他叫无巫……】

【1048巫祭269节。我寻找多日的无巫竟然主动来到了巫塔,我很高兴,我以为他会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人,没想到却很善谈,他不说他来自哪里,也不说生活在何处,也拒绝了我让他去巫殿的请求,但是我却不意外,似乎他就应该是这样的人,他是难得一见的器偶大巫,我想这是天神赐予给他的能力,就连他身边的孩子都是被天神选中的神侍,他真的是天神的使者……】

【1049巫祭93节。我很高兴无巫又来了,还送给我器偶,我们聊了很久,最后我决定和他说出关于人吸取神陨能量的事,没想到他发了很大的火,要求让我带他去巫殿找巫祖,他说这会是场灾难……】

……

【1050巫祭13节……无巫把他身边的巫徒送到了我这里,他说他要死了,他要用最后的时日劝说巫祖停止吸食神陨的研究,让我好好对待诺弋……】

【1050巫祭420节……我收到了巫祖的巫鸟,他决定听从无巫的话停止人类吸食神陨,我坚信无巫是对的……】

……

【1053巫祭4节。叛乱终于平息,巫祖让我处理那些失去神智的人,他们黑色的血中游动着虫子,一切的一切正如无巫说的那样,我对巫祖还留着独浅很生气,也是这么多巫祭以来第一次的争吵,巫祖似乎并没有放弃吸食神陨的研究,他要留着独浅寻找解决办法……无巫就如同来时一样,死去了也悄无声息……诺弋很厉害,不愧是无巫的巫徒……】

贡晖整理的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唐芭沉默的看着手中的树衣,原来巫祖突然停止吸食神陨的研究,是因为无巫坚持不懈的劝阻。

“诺弋……看了么?”唐芭的心绪有些复杂。

“看了,你也知道他……”贡晖指了指自己的脸,“……所以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你也怀疑?”

“不是怀疑,是肯定。”

唐芭将日记一张张的铺在地上,“无巫肯定不是这里的人,不然他不会知道吸食神陨的后果,也不可能拿出技术成熟的器偶,我断定外面的世界比这里超前,情况也比这里糟糕,毕竟神陨还是让人类强大了很多,对于欲望,人类是很难摆脱的。

至于无巫为什么带着诺弋来……遗忘之地,有可能是躲避打仗,有可能是抗争不过主张吸食神陨的人,具体原因就很难说了。”

唐芭一边伸懒腰一边叹道:“看来不管是在哪,历史的发展和进程都有相似之处,只是时间而已啊——欸?诺弋干什么呢?”

贡晖:“在研究你说的放大镜,你不过去看看?”

“嗯……先不去了。”

唐芭其实很好奇,虽说放大镜在她的家乡已经是过去式的存在,可在这个连玻璃都没出现的世界,突然被人研究出来还是挺让人大跌眼镜,尤其是诺弋就凭借她的口述和几张幼儿级别的简笔画,怎么就能研究出放大镜这种……超前卫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诺弋有改变物体本质的能力,她绝不会有如此的妄想。

可是她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诺弋,任谁在活了四十多年后(虽然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但不代表他实际年龄),突然发现自己来自另一个未知大陆,而且原来的师傅还疑似父亲这个角色,面对双重的冲击下,应该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慢慢接受吧!

她虽然不去,却不代表人家不来。

看着面色……依旧如常的诺弋进来,唐芭突然觉得总是冷着张脸似乎也不错,最起码不会让关心你的人担忧,还让人猜不透你的想法,不过眼睛却遮掩不住心中的情绪。

诺弋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却亮的吓人,二话不说直接递给唐芭一个圆柱形的物体,其外貌离唐芭画的放大镜相差甚远,更像是单筒望远镜!

唐芭把疑似放大镜的东西放在眼前,不禁惊呼出声。

我的天!

这简直就是高倍放大镜啊!

唐芭不可置信的看着诺弋,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佩服,最后只是感叹:“诺弋,你就是天才啊!”

然而还没有完,只不过这次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诺弋又递给唐芭一块不大的神陨,“看看。”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陨的秘密

似烟雾状的液体在神陨中缓缓流动,如星辰般梦幻而美丽,可在这美丽之中却有一个可怕的存在。

透过放大镜,唐芭看到有两个米粒大小的幼虫浮在当中,虽然动作微不可察,但是唐芭知道,它们是活体。

唐芭立刻想到诺弋在海船上解剖的那具尸体,生生打了个寒颤,怪不得那人的血液里都是虫子。

等等!

唐芭瞪大了眼,“这里的东西在进入人的血液后才会长大?”

诺弋点了点头,“看来是这样。”

贡晖接过唐芭递来的东西也看到了神陨里的活物,深深的吸了口气。

“看来血变黑和这东西有关,失去神智……”唐芭想了想继续道:“……难道这个东西能把人的大脑给吃了?”

“我觉得不是,蓝海里有一种猎兽,它们是用……”贡晖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来进行沟通,强者控制弱者来为自己猎食,很像神陨里的这种东西。”

唐芭赞同,“有道理,我也……听阿姆说过这类的猎兽,它们好像天生就能感知到彼此,对强者的服从也是出于本能,而且是不可违抗的,如果说独浅和鹰卢堡主体内的虫子是强者,那么控制其他的人也就易如反掌。”

诺弋取过贡晖手中的神陨,将其紧紧的握在手中,只见诺弋的手抖动不止,再张开时,神陨闪烁的光暗了下来。

唐芭猜到诺弋对神陨做了什么,迫不及待的拿过来用放大镜查看,果然再也不见那两个幼虫蠕动,而且还有萎缩的趋势。

不等唐芭发问,诺弋自己解释道:“是无巫告诉我的,让我在使用神陨前先净化,以前不知道原因,现在清楚了。”

这个答案似乎另唐芭不是很满意,还是问道:“那你是怎么做到的?是直接杀死?还是通过热度或着湿度?”

诺弋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也没找到如何去描述,“比你说的还要复杂,无巫教了我很久才成功。”

唐芭好奇,“那无巫会么?像你这样处理神陨?”

诺弋冷着脸,“我不知道,无巫从没在我面前做过。”

唐芭双手一摊,笑的很无奈,“那就没办法了,现在只有你才能做到,不能普及。”

交谈陷入了平静,三人也各自陷入思考当中,谷荣见大家不再说话,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神陨用放大镜观看,又拿过净化后的进行对比。

唐芭看着谷荣,脑子里却在想关于进化的问题:人类的变化是因为神陨本身,还是因为里面的虫子?为什么这些神陨里会有虫子,是神陨的伴生物还是在没落入这个世界时就已经在里面了?

不管怎么说,神陨来自地外,那些虫子也肯定是外星生物!

外星生物啊——

她的家乡比这里先进一万倍都没见识过外星生物,没想到在满是土著的世界却见到了,还真是一种诡异又奇妙的体验。

唐芭的大脑从古至今,从传奇到现实,天南海北的胡思乱想,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弹起直接从地上蹿了起来,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就见唐芭火急火燎的取出玄子绳,“快快诺弋,帮我把里面的神陨换一块,我可不想天天带着那东西,还有这个。”说着,一把拽掉了颈间的项链,把项链坠里的神陨也取出来塞到了诺弋手中。

诺弋怔怔的看着唐芭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贡晖以拳抵嘴偷笑个不停。

“你知不知道玄子绳的意思?”诺弋问道。

这个问题还真把唐芭问住了,“什么意思?”

诺弋指了指唐芭的腰间,“把子绳也给我?”

“子绳?”唐芭条件反射的摸向短鞭,随即恍然大悟,“这是子,那是玄?”

诺弋点头道:“对,合在一起才叫真正的玄子绳,我需要先找一块合适的神陨才能帮你把它复原。”

唐芭很期待也很兴奋,她很想看看之后的效果是怎样的,可是就在这时,谷荣突然间开口了。

“没有。”

“什么没有?”

唐芭扭过头,就见谷荣正在用放大镜观察神陨,听到问话抬起头,冲唐芭晃了晃手中的神陨,“你的。”

唐芭一愣赶紧接了过来进行确认,还真的没有幼虫!

岚歌给她留下的这块神陨,内里是干净的!

“这是怎么回事?”唐芭脱口问道。

诺弋只能总结,“你的神陨很特别。”

事物的发展似乎总是这样,在你觉得已经明白它的真面目时,却发现你只是摸到了一个衣角。

***

诺弋特意挑选了一间空荡的石室,把修复好的玄子绳交给了它的主人。

唐芭搓了搓手,她竟然有些紧张。按照诺弋之前教过的,一手持鞭柄一手顺着鞭身捋过,接连的“咔嚓”声一直都没间断,似乎像是给蛇正骨般掷地有声。

随着唐芭手下的动作,玄绳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似龙骨般的皮肉,无论是宽度还是长度,正正好好将子绳放置其中,掌心再次拂过,玄子绳真正的合二为一。

诺弋把净化过的神陨交给唐芭,“你自己放吧,估计要重新认主才行。”说罢转身离开,还把常年不用的石门给拉上了。

唐芭现在的眼睛里只有玄子绳,根本没注意到诺弋的动作,否则她也不会如此……轻敌。

有了之前的教训,唐芭先割破手指才开始安装神陨,玄子绳霎时镀上了一层绿中泛红的光泽,虽然在不停的吞噬血液,却并没有如预期般乖乖顺服。

三米长,手腕粗的长鞭弹出唐芭的掌中,如眼镜蛇般立在正中“注视”着唐芭,这一刻唐芭猛然觉得与自己对峙的不是器偶,而是一只真正的野兽。

无论她往哪里移动,鞭柄也会随之转动,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等待猎物出现破绽的那一刻。

上次和这妖孽决斗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唐芭深知这家伙的厉害,此时更不敢掉以轻心,她紧了紧手中的白晶刀,决定主动出击试探下现在玄子绳的深浅。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唐芭一个虚晃,飞速绕道“背后”挥刀横劈鞭柄,而然就在这时,玄子绳突然消失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回来了

唐芭快速打量一圈,哪里还有玄子绳的影子,难道一个器偶也有异能?

又屏息等待了片刻,依旧不见玄子绳的踪影。

唐芭小心翼翼的移到门口探头向外看,火光依旧,人影依旧,都是一样的可又似乎哪里不同?

贡晖从即班大巫书房出来,唐芭收起白晶刀无奈的耸耸肩,“玄子绳竟然不见了。”

贡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越过唐芭直直地看向她身后,唐芭好奇也跟着回头,可除了石壁外空无一物。

“你在看什么?”唐芭顺手拍了下贡晖,可她的手却如同触摸空气般直接穿透了贡晖的身体。

唐芭的手登时僵在半空,贡晖也在此时又往前迈了一步,整好和唐芭的身体重叠。唐芭只觉视线一黑,条件反射的穿过贡晖的身体回头瞪着形同虚设的对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什么情况?

眼看着贡晖再次穿过自己的身体去了诺弋的石室,唐芭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跟随其后。

诺弋不知道又在研究什么新东西,见贡晖进来后抬起了头,二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唐芭却一句都听不到。

形同虚设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唐芭的双手胡乱的拍打自己,触觉在、呼吸在、心脏的跳动也在,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她刚刚还准备和玄子绳大战三百回合呢?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没有影子!

灵魂出体?

那至少也该有个肉身吧!

唐芭故意没走门直奔墙壁,如她所料,她直接穿了过去,一路返回刚刚所在的石室。

果然,玄子绳和她的肉身还处在对峙当中。

唐芭确定以及肯定,她之前从这里出去时房间是空的,绝没有这种场景!

既然肉身在,她这个灵魂直接回去就应该能复原吧!

然而结果却恰恰相反,犹如之前一样,唐芭穿过了自己的肉身,横在了一人一物之间。

唐芭压下心中的恐慌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肉身,她不想如孤魂般在这世间游荡,逼迫自己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做才能将自己复原。

时间一点点过去,唐芭的心境和行动也从恐惧、焦虑、抓狂慢慢过渡到了平静,她游荡在贡晖、诺弋和谷荣之间,甚至在想当他们发现自己的肉身一直处于静止状态时,是直接把她扛走还是留下谷荣来照顾她,无论结果怎么,她是肯定不会离开肉身的!

可是堪嘎怎么办?

唐芭回到肉身旁,颓然的躺倒在地,脑中自然而然的闪过种种过往,她来到这里几乎就没顺心过,好不容易过上两天好日子就被迫进入巫塔,好不容易有了家人一个死一个下落不明,现在又变成这样……

多匪夷的经历?

多奇妙的世界?

多曹蛋的一切!

“你不该来到这里——”

一个女人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回荡耳边,唐芭浑身一紧,随即让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反问:“你是谁?”

“我是你。”

唐芭坐了起来,对着虚空招了招手,“那你出来,咱俩好好聊聊。”

“我没有实体。”

唐芭嗤笑,“我现在也不是实体啊!”

女声停顿了片刻,再次道:“你不该来这里。”

唐芭已经站了起来,寻着声音的来源在墙壁和石室之间穿梭,“我也不想来啊,你把我送出去?”

“你想回到哪里?”

“什么意思?”

“我可以把你送到你想回去的地方。”

唐芭脚步一顿,“我来这里也是你的功劳?”

女声没回答,继续问道:“你想回到哪里?”

“回到哪里?既然你是我,应该知道我想回到哪吧!”

毫无预兆。

瀑布似的大水从石壁间倾泻而出,眨眼将唐芭淹没其中,她已经克服了对水的恐惧,此刻却在她心底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唐芭奋力的钻出水面,在换气时快速打量周围,这一刻,她懵了。

哪里是石室,明明就是大海!

可是唐芭现在顾不得其他,本能的求生欲促使她不得不挣扎,仰头换气,头顶的浪墙如当初般毫不犹豫的砸向了她。

又死一次!

在不省人事前,唐芭难得吐槽一回。

之后,一切都静止了——

唐芭缓缓的睁开了眼,入目皆是一片白,隐约还能嗅到消毒水的味道。

“你醒了!”

一张男人的面孔撞入视线,满脸的胡茬和期待的目光昭示着疲惫与惊喜。

唐芭瞳孔骤然放大,真真的惊呼出声:“陈浩!”

她的男朋友!

“太好了,你等等!”陈浩冲出病房呼叫医生。

唐芭却从病床上弹坐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她这是……又回来了!?

那个声音真的把她送回来了!

医生护士围着她忙碌,两天后的出院,登上飞机回国,窝在家中的沙发看着电视中海啸的报导,一直处于恍惚状态中唐芭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她真的回来了!

更或许,那四……巫祭的经历都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唐芭突然觉得好累,从骨子里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心里空的让人发慌,她知道应该找些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出去约个会、和闺蜜们聊聊天,只要不是一个人应该就会很快让自己恢复如初,可是她却不想动。

铃声响了许久才让她后知后觉的接起手机,是陈浩,让她下楼去吃饭。

唐芭蔫蔫的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睡衣,又折身返回卧室打开了衣柜。

一排排漂亮的衣服,一件件质地柔软的布料,唐芭牵强的扯了扯嘴角,随便拿了一套换上出了门。

陈浩已经上了楼,一见唐芭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忧的神色立刻爬了满脸,小心翼翼的抱了抱唐芭,声音轻柔又缓慢,“怎么没带包?”

“哦,忘了。”唐芭回身去开门,这才意识到没带钥匙。

陈浩取出自己的钥匙将门打开,熟门熟路的把手机钥匙一应物品塞进鞋柜上的背包里,牵着唐芭的手下了楼,打开副驾驶让唐芭进去,自己又绕道另一边。

开车前陈浩深深的看了一眼唐芭,几欲开口却还是选择了叹息。

第一百六十章 噩梦

唐芭按下车窗,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服饰,熟悉的植物,看在眼中却又那么的不真实。

“陈浩。”唐芭幽幽的开了口,“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陈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好,吃完饭我就带你去。”

唐芭笑着看向陈浩,“你是不是一直想和我说这件事?”

陈浩闻言回看了一眼,心下却是颤了颤,这样的笑容从没在唐芭的脸上出现过,有探究之意,更多的则是洞悉一切的了然。

唐芭重新看向窗外,半晌才轻轻道:“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的包容。

又一个熟悉无比的画面映入眼帘,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家餐馆,怀念的味道刺激着味觉,唐芭难得有些兴奋,主动拉着陈浩疾步走了进去。

好久没吃了!

看着一道道自己爱吃的菜铺了满桌,刚想伸手去抓的唐芭心中一紧,转而取过手边的筷子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这顿饭吃的了无生趣,也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沉默的把饭吃完。

唐芭取过餐巾纸擦了擦嘴,歪头看着对面的陈浩,不紧不慢道:“是不是想知道我怎么变成这样?”

陈浩又心惊又尴尬,不禁怀疑自己的掩饰是不是很差劲。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唐芭笑道。

又是那种洞若观火笑容,这一刻陈浩突然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根本就不是唐芭。

“别怀疑,我就是唐芭。”唐芭拎包起身,还调皮的眨了眨眼,“还是活着的,走吧。”

唐芭很想让自己恢复如初,毫不犹豫的放下芥蒂将自己的梦对医生讲了出来,可是看到诊断结果后,唐芭无奈的笑了笑,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妄想症!

好吧,就当是妄想症吧!

她重新回到幼儿园上班,见了闺蜜也照常约会,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流失。

小朋友们不像从前那般愿意围在她身边;闺蜜们总是小心翼翼的和她交谈;陈浩也渐渐淡出了她的视线……

她会不轻易的摸向腰间;她能不停歇的坐上一百个俯卧撑不带喘息;她能把厨房里的菜刀刷出各种花样;她走在街上听到人们发生冲突会条件反射的绷紧身子……

唐芭经常站在大街上迷茫的看着车流穿梭、行人走过,不知哪里才是真实,哪里才是梦境!

每当夜晚降临,她会拉上窗帘不再去看天空中的皎月,她怕她会想起那轮泛着红色血丝的月亮;她摒除一切和巫相关的东西,就连电视都不再去触碰;她把家中所有和刀相关的东西全都扔掉,每天只吃外面或者泡面;她会经常回到养育自己的孤儿院,不停的告诉自己你到底是谁,来自哪里……

一年后,她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生活也慢慢走上了正轨,却在某一天深夜,唐芭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封闭的石室内火把通明,一身暗紫色刺绣巫袍的人站在石床前,静静的注视着躺在上面的人,此人惊恐的瞪着双眼,面部以及全身都在扭曲颤抖,随着一声哀嚎,此人曲起双指直直的戳进了自己的眼睛。

“阿唐——”

唐芭浑身一震“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脸色煞白心口疼痛不已,汗水混合着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堪嘎!堪嘎!

“堪嘎出事了!”

唐芭从床上一跃而起,眼前熟悉的景物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依旧是她那间温馨的卧室。

不对不对!

太不对劲儿!

唐芭“刷”的一下拉开窗帘仰望天空,没有星星更没有月亮。

再回头看向卧室,眼前的景物竟如此清晰可见!

她的夜视力那么差,怎么可能看清屋里的一切!

还有……

唐芭猛然间意识到,这一年里所有发生的事似乎都是她有意安排的,也可以说是她潜意识下定会这样发生。

孩子们不如以前那样缠着她,是因为她潜意识认为自己已经满身煞气会吓到孩子;闺蜜们的谨慎,是因为她潜意识的认为自己同她们不一样;和男朋友的分手,也是她潜意识不想和陈浩接触,细想想,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交流……

现在的这个世界完全以她的意识为转移!

原来这里才是梦境,更准确的说,是玄子绳带给她的幻境!

既然是我的世界,那就是我说的算,也只有我说的算!

唐芭慢慢的闭上了眼,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却清晰的浮在脑海,当手中重新感受的白晶刀的重量,她,会心的笑了。

回不去了——

视线重归清明,玄子绳低下了“头”,一道墨绿色的光直冲唐芭的眉心。

心神共颤,不仅是她本身,似乎还有另一道灵魂与她共舞。

玄子绳静静的趴伏在地,虽然褪去了自身的光华,但是唐芭却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也或许是“她”的存在。

唐芭弯腰将玄子绳拾起,她不知道自己耗费了多久,但是她必须马上离开。

石门拉开,打斗和喧哗骤然回荡,唐芭辨别了下方向直奔大门。

眼前的壮观景象让唐芭哭笑不得,就见黄鸧顶着巨大的身子拼命往里面冲,而贡晖、诺弋和谷荣联手制止,双方无意伤害彼此,倒霉的就是已经千疮百孔的古早之地。

唐芭一露头黄鸧立刻消停下来,站在当中睥睨众生的看着下方的小人,一脸的不爽!

唐芭很纳闷自己怎么就能透过鳞片看出黄鸧的情绪,抬手摸了摸它的大爪子以作安抚,“我刚才确实在忙,真的抽不出身,别不高兴了,话说,黄兄是怎么找到我的?”

黄鸧当然不会回答她,唐芭转而问身后的人,“我在里面呆了多久?”

回答她的是贡晖,“整整2日。”

也就是说按照原定计划,今日就是出发的时间!

回想起那个噩梦,唐芭心中焦急,声音却一如往常,“我先走一步探查情况,之后和你们汇合。”

没有人反对,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很有必要的。

诺弋无声的交给唐芭新制作出来的望远镜,谷荣也走到唐芭面前,虽然不说话却表达了她的意思。

唐芭拍了拍谷荣的胳膊,“这次你跟着他们走,听话。”

谷荣咬了咬嘴唇,幽怨的看着黄鸧消失在天际之间。

……

“黄兄,你是不是也感觉到堪嘎出事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挺进

高挂的红日尽情的挥发着炙热,叠峦起伏的金海平静无波的吸收着温度,滚滚的热浪不停歇的在天地间翻腾……

而这一切却被铺天盖地的黄沙迅速淹没。

为首的三只驼兽、十二个蹄子带起条条沙浪,紧随其后的六十辆角兽车、一百二十只角头兽扬起漫天黄沙,疾行在最后的六十一个方阵、三万零五百个偶掀起黑沉风暴……

整只大军犹如汹涌的沙尘暴般势不可挡,直接刮向斯卡斯海岸!

早已等候在暗口的船队蓄势待发,拔锚、启航,直奔目的地——垩荒之地!

而垩荒之地的半岛上空,已经有一人一兽在阴云密布间盘旋。

寒风冽冽,雪末纷飞,唐芭站在黄鸧的背上,一手拢着斗篷一手持望远镜侦察下方的情况。

雪雾弥漫的海岸停泊着一艘艘官船,岸边排列的方阵一直延伸至灰白相间的陆地,隐约可见有身影在其间来回移动。

唐芭不知道这些方阵是由人偶还是巫偶组成,根据规模大致估算了下数量,少说也有四万。

视线平移,斑驳的冻土上趴着一排排石房,也成方阵样式平均分布在四个方位,被围在中央的有一座类似巫塔结构的建筑,因为距离太远,唐芭并不能看个完全,可立在塔顶的大型神陨却清晰可辨。

一闪一闪的绿芒像指引的灯塔,在这明暗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缠绕在上面。

唐芭眯了眯眼,重新骑在黄鸧的背上轻轻一拍,“黄兄,再下去一些。”

黄鸧身躯微震,一个俯冲直奔建筑群,唐芭知道黄鸧的速度有多块,目不转睛的瞪着绿光以捕捉那片刻的停留。

粗壮的铁链交叉缠绕在神陨上,原以为这些铁链是为了固定神陨用的,可在看到另一边时,唐芭只觉脑子“轰”的一声,顿时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滑行是短暂的,但是那一幕却停驻在唐芭眼前。

四条锁链分别捆着一个人的四肢,赤裸的上身没有一丝血色,下身只围着一块破碎的布片,在掠过时,唐芭清楚的看见那人抬起了头,紧闭的双眼下是两行干涸的血迹。

不是别人,正是堪嘎!

“咔嚓——”

一道闪电凌空劈下正中金色羽翼,正在腾空的黄鸧急转直下,唐芭也被生生的甩了出去,一人一兽迅速向地面坠落。

地上人影攒动,他们已经发现空中的入侵者,迅速向塔形建筑靠拢,连带着附近的方阵也在迅速移动。

恰布已最快的速度奔上塔顶,仰望着上空的人影大笑不止,“唐芭,你终于出现了!”

火团、石块、冰柱、木刺……

各种不同的元素从地面直飞空中,虽然还不能伤到人,但只凭这阵仗已然让人心生寒意。

“桀——”

黄鸧突然发出一阵骇人的唳叫,重新挥动起受伤的翅膀,飞速向唐芭滑翔。

唐芭也已稳住飘荡的身形让自己直立而下,飞扬的斗篷在身后撑起一顶天然的伞,冰冷的目光穿过层层攻击,直直的定在恰布身上。

金光残影,唐芭准确的立在黄鸧背上,也许是落到了一定高度,又一道闪电凌空霹雳。

这次的黄鸧和唐芭已有防备,黄鸧的迅速转体与唐芭甩出的长鞭几乎同步动作,“铮”的一声,玄子绳立刻绷出一道斜边,尾端缠绕住侧翼飞行的黄鸧,唐芭呈直角站在黄鸧背上,手中紧紧握着鞭柄。

散着毛边的电光堪堪擦过黄鸧的腹部,然而并没有消散,而是脉络般四处延展,像是张开的魔爪对着一人一兽紧追不舍。

唐芭犀利的目光犹如实质般狞着身后的光电,收回短鞭的同时脚下一个借力腾空而起,双手内扣,玄子绳霎时镀上了一层泛着血红的萤绿,心神共颤,巨蟒脱掌飞出,打着旋儿直奔光影交加的中心。

魔爪毫不犹豫的抓住自投罗网的巨蟒,条条缕缕的电光迅间聚集在玄子绳周围,然而这个猎物并不是那么好控制,随着唐芭的动作,鞭身翻搅的速度越来越快,直接把道道白光拧为一股,一条粗壮的龙卷闪电随着鞭尾的旋转也在空中肆意飞舞。

心神微动!

玄子绳飞身回到主人的掌中,身后还尾随着“嚓嚓”作响的尾巴。

唐芭扬鞭挥舞,对着下方狠狠一甩。

“啪——”

鞭啸长空,凌厉的闪电风暴直直的向地面疾驰而下,然而却没见意想中的当空霹雳,生生的被捆绑在塔顶的堪嘎全部吸入体内!

重新立在黄鸧背上的唐芭回头凝望,对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巫塔伸出了剑指,指尖划过之处正是恰布所战的位置。

唐芭面无表情的回过头,迎着烈烈的寒风流下了两行冰冷的泪……

***

向垩荒之地挺进的船队不休不止的在海上疾行,为首的器偶船旁还有团巨型黑影在海中潜行。

突现一声唳啸回荡在海天之间,站在船头的贡晖闻声立刻抬头仰望,所有的水手也迅速向两旁的角落退去,甲板上瞬间空荡无物。

巨大的阴影围在船上盘旋一圈后落在甲板上,唐芭翻身跳下,第一时间检查黄鸧的伤势。

贡晖和诺弋全都安静的站在一旁,看到黄鸧受伤后,他们的心里已经预知到垩荒之地的危险。

黄鸧整个蜷缩成一团,露出的金色羽翼上似被喷了墨般一团黑色,唐芭拽下腰包翻出药水,沾湿了布巾小心擦拭,黑色渐渐被拭掉,重新露出闪闪的羽翼。

唐芭顿时松了口气,可手下的身躯却在间歇性的颤抖,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拉紧,她猜测这是触电后的反应。

人在触电后的应急措施是呼吸新鲜空气,让身体舒展保持呼吸畅通,最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沾到水!

尤其是黄鸧,唐芭猜测这一身金灿灿的鳞片很有可能是金属的!

唐芭不知道黄鸧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按照人类的急救办法来处理。

“贡晖,让兄弟们守在船舷两侧,绝不能让一滴水碰到黄兄的身上!”唐芭抚摸着黄鸧,柔声道:“黄兄,你不能这样蜷着,能不能展开身体?”

黄鸧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间歇性的颤栗,已经如死物一般。

第一百六十二章 垩岛之战(上)

唐芭急了,“诺弋,和我一起把黄兄打开。”见贡晖回来,立刻又指挥道:“在找来几个人,搬不动!”

船舷的两侧站满了水手,形成两道人形肉墙,居中的唐芭、贡晖、诺弋和挑选出来的几个壮硕的小伙子合力将团成一团的黄鸧慢慢展开。

黄鸧双眼紧闭,头也有气无力的耸拉在一旁,唐芭侧耳贴在黄鸧的腹部寻找心脏的位置,在感受到缓慢的跳动后,指挥贡晖以拳成锤一下一下的击打,而她和诺弋还有几个小伙子开始给黄鸧做全身按摩。

痉挛渐渐缓和,黄鸧微微睁开了眼,随即昏睡了过去。

唐芭再次趴在心脏的位置屏息倾听,确认心搏的频率逐渐攀升后,这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

忙活许久的几人全都大汗淋漓,围坐在黄鸧身边慢慢平息,没有谁开口说话,也没有谁的脸色好看。

唐芭的脑海中不停的闪过堪嘎被捆绑在神陨上的画面,她非常确定堪嘎的心口处没有任何伤痕,这说明堪嘎不是人偶,可是为什么要攻击她?难道只是因为堪嘎看不见?还是被恰布催眠了?

唐芭压下心中的疑虑,把在垩荒之地侦察到的情况讲述了出来。

“……我估计他们很快就会出海,这场杖绝不能在海上打,我不知道堪嘎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水能导电,也许还没开战,所有人都已经被电死。”

诺弋很吃惊,他从没见过有人会有堪嘎这样的能力,哪怕听都没听说过,好在对这种自然现象倒是略知一二,“即使不在海上,在陆地上都很难避开。”

重点就在这!

“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要辛苦你了。”唐芭从包里翻出树衣和笔,一边给诺弋讲解一边画图纸。

一直沉默的贡晖突然起身,几下就蹿上了主桅杆,不多时带着一根胳膊粗三米多长的针状物跳回了甲板。

“就是这个!”唐芭惊呼道,“你从哪弄来的避雷针?”

贡晖指了指桅杆,“这只海船上本来就有,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做什么用,有一次在海上航行时就是这东西让我们避开了闪电,之后我就照着这个样子给每只海船上都装了一个。”

“很好很好。”唐芭连连点头,“诺弋,你再制作一根比这个还要大的避雷针,以备不时之需。”

“多大?”诺弋问道。

唐芭向四周看了看,最后指着最矮的一根桅杆道:“就那么大!”

诺弋顺指仰望,虽说是最矮的桅杆,其实已然不小。

唐芭想了想继续道:“我没看清那些方阵中到底有多少人偶,但是据我分析应该比咱们预估的要多,诺弋,我记得你说过巫偶在水里的作用会减半,而咱们的军团大多数都是巫偶,所以无论是在海上还是陆地,吃亏的终究是咱们!”

这个问题贡晖和诺弋也想到了,只是要怎么解决?

“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唐芭面色阴鸷,皮笑肉不笑道:“既然不能硬拼,咱们就使计。”

“什么计?”

“调虎离山计!”

***

无论蓝海有多么广阔,对于敌对的双方来说,不期而遇绝对不是巧合。

印有舶晖船社标志的十只海船全速挺进,按照原定计划将敌方拦截在此地,另一方的十二只官船刚启航不久,离垩荒之地的半岛也就三节的海程。

似乎老天都发觉人类将要展开一场大战,非常不作美的在本就恶劣的天气下雪上再加霜。

狂风肆意,海浪滔天,大片大片的雪似刀片般横扫掠过,其中还夹杂着豆粒大的冰雹,落在甲板上“噼啪”作响。

这一天是1093巫祭70日。

十二只官船迅速拉成一条横排,每只海船上都悬吊着不同规格的神陨,只有居中的神陨区别与其他,不仅仅是大小和亮度,明暗闪动间能清晰的看到堪嘎呈“大”字被捆在上面。

“我的巫王。”孟厄躬身汇报,“所有海船都已准备完毕,只是攻击距离还不够。”

恰布回头看了眼悬吊的神陨以及上面的人,面无表情的吩咐:“追上去,派1千个人偶和5千巫偶入海,先砸烂他们的海船。”

“是,我的巫王。”

贡晖放下望远镜,抬臂做出“V”形手势,瞭望台上的水手立刻举起两面黄色令旗,摇了几下之后将尖头相对,每只海船的黄色令旗像接力一样相继挥动,片刻后,一模一样的旗语全部立在瞭望台上。

与此同时,八只海船以器偶船为中心向两侧延展,“一”字纵队迅速排列成燕形倒“V”阵。

原本的十只海船现在只剩下九只,船队最末端的一只海船在遇到敌方船队时就已经悄然离开,绕道而行直奔恰布船队的后方。

器偶船瞭望台上的旗语再次变动,这次九只海船同时移动,但是他们并没有上前迎敌,反而不声不响的倒退航行。

两方船队对峙的中空地带,六千条黑黢黢的影子潜伏在波涛之下,如鱼群般迅速向舶晖船社的海船移动,然而在船底,还隐藏着一具庞大的黑团,铜铃大的黄瞳正默默的注视着这群渺小又难缠的游鱼。

贡晖睨见水下的异动,抬臂举起了红色令旗,瞭望台上的巫立刻将信号传递给右侧二号位的海船。

接到信号的诺弋站在船舷旁,对跟在身旁的巫仕点了下头,巫仕一手高举绿色令旗,另一只持旗的手不停的挥舞。

八只海船的甲板上立刻涌出千余个巫偶,敏捷又迅速的跳上船侧的栏杆,一万个巫偶犹如乌鸦般一个挨一个的蹲在上面,面冲倒“V”的中心静候猎物的到来!

诺弋抢过巫仕手中的绿色令旗,一错不错的盯着海面,当一道道黑影现身时,旗子用力下挥直指燕形阵阵中,一排接一排的巫偶下饺子似的跳入海中。

倒“V”的中心立刻炸开了锅,如沸水般不停歇的翻滚,这是一场人偶和巫偶的较量,也为这一场杖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垩岛之战(中)

接到新情报的孟厄一路跑到恰布身前,躬身道:“我的巫王,他们放了很多巫偶在蓝海里,正和……”

“不要管!”恰布抬手打断孟厄的话,沉声道:“让偶直接攻击船,一只一只的破。”

“是,我的巫王!”

还没等孟厄离开,孟良也跑了过来。

“我的巫王,发现一只海船绕到了船队后方,正在向陆地方向航行。”

恰布睨了眼孟厄,“只有一只?”

“是,还有……”孟厄重新弯下腰看着地面,“……唐芭在那只海船上。”

恰布阴森森的撤了撤嘴角,他就说唐芭不会如此消停,原来把自己当成诱饵故意引人过去。

还是那么狡猾!

不过,我要等你自己来找我!

恰布绷起嘴角,面色立刻沉如止水,“孟良,你带一只巫偶船跟过去,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燕形阵的船队已经停止后退,而阵中翻滚的白浪却在逐渐消弱,接到命令的偶们不再和巫偶纠缠,迅速向距离最近的左侧二号船移动。

巫偶们紧追不舍,如蚂蚁般一窝蜂的攀上入侵偶,有撕咬的、曲爪的、挥动武器的,不一而同的都在攻击敌方的要害。

这时,器偶船上方的黄色令旗再次挥动,所有海船迎着浪头齐齐将船头调转九十度,跟在燕形阵尾端的两只海船则迅速向前移动,而中心点的器偶船却在调转船头时借着风向向后漂移。

泛着光晕的大船毫不留情的碾过水下的偶,站在船上都能听到船底发出的碰撞声,而原本要攻击二号船的人偶们却无知无觉,并且立刻改变目标直击头顶的器偶船!

原本的倒“V”阵形眨眼间变为“W”的迎战阵容。

也是在此时,恰布船队终于进入了攻击范围,各种火光、木刺、冰棱毫不犹豫的扔了过来,在各种元素乱飞的间隙中还有粗重的链钩不间断的甩过,一旦勾住海船,人偶、巫偶们立刻攀上,动作迅即又猛烈的扑向自己的猎物!

准备好迎战的九只海船的船舷旁已经布好了阵容,最前排的巫偶正在拆卸敌方的链钩;居后的人偶齐齐放出能力,不停的削弱敌方攻击;之后的两排巫偶人手一只绷紧弦的长弓,团团的火焰燃烧在箭头之上;最后排的巫们严阵以待,手握神陨目光只盯着令旗。

诺弋亲自登上瞭望台,手持令旗目光紧紧的锁住敌方,脸色冰寒的就连落雪都化不开。

“放——”吼声与令旗一同下落,数万只火箭密密麻麻的飞出去。

有人倒下,有偶重新站起,有继续攻击,有灭火……

恰布一把推开护在身前的巫仕,大声怒吼:“人偶还没破掉他们的海船?”

一个巫仕立刻跪下,“是,我的巫王。”

“再给我放2千人偶5千巫偶,让落海的偶也给我去破掉他们的海船。”恰布一甩袍襟大步翻上三层甲板立在悬吊的神陨旁,屈指成爪隔空抓向神陨。

原本耸拉着脑袋的堪嘎立刻被迫仰起头,浑身的颤动连带着锁链也发出“哗啦啦”的震动,一道道闪电凌空乍现,霎时把阴云密布的上空照亮惨亮。

“咔嚓——”

一声炸响直劈居中的器偶船,然而预料当中的雷击并没发生,主桅杆上的避雷针成功的接住了攻击,正顶着那条散着毛边的白光发出“嘶嘶啦啦”的响动。

避雷针下方的瞭望台上,贡晖迎风而立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方的战况。

又一轮带着火的箭飞出,而此时,来不及卸掉的链钩带来了第一波偶军团。

由军仕和巫偶组成的机动小队立刻出动,与登船的偶们拼杀起来,就连一直避战的水手们都瞪红了眼,挥起武器和这些毫无知觉的死人们展开了生死较量。

一时间,高空雷鸣,半空飞箭,隔空异能乱飞,甲板上兵戈相向元素相撞,海里条条阴影迅速逼近,眼看就要处于劣势。

贡晖沉默的放下望远镜,双手紧紧的扣住栏杆,垂首闭目。

器偶船上附着的玄色光晕突然发生了抖动,随即一点一点的鼓胀。

为了保持海船的平衡,水手们都聚集在另一端的船舷旁,此时看到器偶船的变化,不再和偶们周旋,齐齐的向战火方向迅速奔跑起来。

海船渐渐偏移,海浪直接拍打在迎战的偶身上,巫们只稳住身形继续控制手中的神陨,机动小队和水手们也趁机将入侵者扔进海里,其他海船的舵手不顾周身的攻击,双手也已紧握舵盘,准备迎接下面的冲击。

“嘣————”

一阵低沉而又绵长的钟波,以器偶船为中心霎时向四周迸射出一道墨黑色的光波,贴着海面飞速向外延展!

波长中的海船剧烈的晃动,而海底瞬间消散一空!

水手们迅速奔回原位,重新立正的海船霎时带起一道道浪墙,而此时海船上残剩的入侵者也已经被灭的一干二净,然而却是有代价的。

所有机动小队的偶们仅剩不多,军仕和水手也有不少损伤,还活着的军仕和水手们只顾的上把同伴的尸体拉进船舱,而有些已经被大海埋葬!

迎战的三百人偶已经损伤将近一百,其余的巫偶已有三千多不能在放箭。

虽然抵挡住了两次进攻,然而再有两次,胜负将会分晓!

瞭望台上的贡晖背靠栏杆以来稳住不停颤抖的身形,抖着手将唐芭事先为他煮好的神陨水大口大口的灌入,心中在汇总战况:恰布还有四千左右的人偶,巫偶还有两万多。

贡晖撑着栏杆凝望半岛方向,静候唐芭的归来。

已经登岸的唐芭独身一人站在选定的平地上,静静的望着靠岸的尾巴,四十名巫,两千个巫偶,外加一名巫仕,还是熟人。

恰布,你还真看的起我!

唐芭随意抖了抖子绳,招呼道:“孟良,好久不见。”

孟良微微躬了下身,“唐芭巫,巫王派我接你回去。”

“巫王?”唐芭嗤笑,“恰布的脸还真不小啊!”

孟良没听懂唐芭话中的含义,继续道:“唐芭巫跟我走吧,我不想伤到你。”

第一百六十四章 垩岛之战(下)

唐芭低头,手中的子绳一下一下的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不紧不慢道:“知道为什么你超越不过孟厄么?”

孟良神色立变。

“因为……”唐芭一边后退一边道:“……你真的很天真。”

“给我上!”

巫偶们立刻出动,气势汹汹的围了上去。

然而唐芭似泥鳅般左闪右避,不仅滑的很,跑的还飞快。

只见一道黄光闪过,唐芭已经吊在半空,而追击在前方的巫偶突然脚下一空,直接摔进挖好的陷阱中。

跟在后面的巫偶和巫们迅速止步,然而他们并没发现背后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只队伍。

突如其来的洪水和大风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直接冲进了大坑,十个土系人偶双手抚地迅速把猎物死死的掩埋在这片荒地中。

谷荣面无表情的走上前,用力踏了踏地面,仰望上空的唐芭,握拳用力敲了敲心口。

唐芭以拳抵胸以作回应,回手拍了拍黄鸧,“咱们走。”

一声唳啸,黄鸧展翅直入厚密的云层,它已恢复如初,该是为自己报仇的时候了!

***

对方的抵抗让恰布陷入癫狂,而他整个人也已疯魔。

暗紫色刺绣巫袍迎风鼓起,披散开的乱发水草般胡乱扭动,苍白的面皮上迸起条条泛着青黑色的筋脉,高挽的袖口下也如面皮一样延展着道道青筋,一直延伸至隔空操控神陨的双手,此刻已经不能称之为手而是真正的爪,指甲不知在何时变成了黑色,又长又尖利,让本就疯魔的人更加狰狞。

空中蛛网形的闪电把厚重的积云都割裂成碎块,全都聚集在“W”阵形的船队上空,而下方的进攻也比之前更加密集。

再次爬上船的入侵者已经找到关键所在,不再和机动小队纠缠,直接攻击装有避雷针的主桅杆!

“砰——”

桅杆倒下,蓄势待发的闪电毫不留情的吞噬自己的猎物,入侵的偶转移目标,迅速展开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火光熊起,惨叫接连,鲜血四溅……

一直处在侦察的海兽也已加入人类的争斗,用它庞大的身躯撞破了敌方的海船,然而落水的活人好杀,被其他船上的巫控制的偶们却异常难缠。

波涛更加汹涌,翻搅下的海船浮浮沉沉难以固形;大雪更加密集,刀片似的卷在狂风间横扫整个战区;天色更加暗沉,不断下压的积云像要一举吞灭下方的众人!

一道金色剪影突然当空划过,在这片阴沉灰暗间格格不入,然而它的到来却吸走了所有火力。

魔爪般的闪电立刻放弃继续攻击海船,转而追逐那道金色的光影,一击不成变为多线进攻,死缠烂打绝不能放过到手的猎物!

强光乍现,原本躲进云层的黄鸧突然在半空连续翻滚了好几圈,与另一道瘦小的身影急速下坠。

恰布仰天狂笑,这场杖的胜负已见分晓!

“给我追!”恰布毫不犹豫的下令,“孟厄留下,不把他们杀死不要回来见我!”

“是,我的巫王!”

孟厄一个助跑跳到另一只海船上,恰布的海船立刻掉转船头直奔唐芭落水的区域,黄鸧正拼命的挥动翅膀紧贴海面低旋。

“放1百个人偶下去给我找!”恰布趴在船头,阴鸷的目光死死的锁在海面,这次他绝不会在让唐芭逃脱,“把堪嘎也给我扔下去!”

身缠锁链的堪嘎一跃而起迅速没入海中,动荡不安的海面立刻拉起一层电网,逐渐向黄鸧逼近。

黄鸧心中忌惮,刚要腾飞就被爪下的唐芭安抚住。

“再等等,再等等!”唐芭隐在海中,全神贯注的盯着蔓延而来的电网,而手中的玄子绳已然悄然浮出海面。

5、4、3、2……

“走——”

话音还没下落,一道金光拔海冲天,倒掉在爪下的唐芭紧握玄子绳,将海中的电网全部汇聚其上,瞬间拉起了另一道耀眼的闪电风暴!

站在瞭望台上的贡晖看到唐芭已经得手,仰望阴云闭上眼,伸展双臂位于两侧,张开的五指缓缓向上的同时,所有海船上还顶有闪电的避雷针抖动不止,突然扒杆而起直接飞向敌方的海船!

就在一柄柄带有电光的钢锥刺破海船的同时,龙卷风般的闪电凌空霹雳,直接把残余的八只官船齐齐的拦腰劈断!

“放火——”诺弋挥下红色令旗的同时,再次举起绿色,“放巫偶下海,收割!”

一团团火焰和箭羽势不可挡的直飞敌方海船,一道道冰凌直刺海中的活人,海兽潜伏在海中不间断的偷袭,整个战局眨眼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唐芭沉默的看着下方的战况,“黄兄,我们回去!”

黄鸧特意掠过恰布所在的官船,已经上船的堪嘎立刻又迸出一道闪电,这次的唐芭全然不去理会,直直的向垩岛飞去。

那里才是和恰布算账的地方!

“追追追!给我追!唐芭只能是我的!哈哈哈——”

恰布疯狂大吼,暴起黑筋使得面容更加扭曲。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胜败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把唐芭据为自有,而且,只能是他恰布的!

半岛上的制高点立起了避雷针,壮硕的柱子下,一百个巫人手一块闪着光的神陨严阵以待;三百个人偶手持长矛死气沉沉的目视前方;谷荣低头慢慢的擦拭两把角匕;黄鸧巨大的身躯岿然不动的立在一旁。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唐芭退掉了斗篷只着一身劲装,长发高挽,额头还系着一块黑布,手握的玄子绳泛着荧红的光晕趴伏在地。

整只小队是沉默的,只等着下一刻的爆发!

官船靠岸,还没等停稳,恰布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下船,手中拉着缠绕堪嘎的铁链趟过冰冷的海水,在他身后相继跳下两百名巫和五百个人偶,外加一千五百个巫偶,其中的几十个巫偶还抬着那块大型神陨。

敌我双方差距悬殊,然而却没有一个人面露惧色!

垩岛即将迎来至关重要的一战!

第一百六十五章 恨!

战前没有喊话,对决即刻爆发!

闪电成蛛网状密布在的高地上空,黑压压的偶军团一窝蜂的向上涌。

避雷针成功顶住劈砍而下的电光,看似平整的地面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当第一个偶踩中陷阱,薄薄的土层立刻成片的塌陷,奔跑中的偶们一个接一个的坠入,这次的坑底可不是空无一物,根根尖利的长矛已经发出嗜血的寒光。

跟在队伍最后的巫们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控制还在地面的偶们绕道而行继续上涌。

猝不及防!

第二道陷阱再次崩塌,又一批偶直挺挺的插进长矛。

然而这种利器对付活人非常有效,可是面对这些死人却形同摆设。

“让坑里的偶都给我爬出去!”恰布用力一甩手中的铁链直指前方,被拉扯的堪嘎也跟着踉跄一下。

“巫王!”为首的巫上前汇报,“坑里有散尸粉。”

坑底,每一根长矛上都串着两到三个偶,顺着长矛流下的血液霎时燃起一层青冷的火焰,然而这些偶却无知无觉,纵使身上已经在燃烧,还在奋力拔出已经血肉模糊的身体。

恰布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松开了手中的铁链,“堪嘎,去把你阿姬给我抓回来!”

得到命令的堪嘎拖着两条长长的铁链飞速奔了出去,虽然还闭着双眼,但是遇到陷阱却避都不避,踏地跃起直接翻到半空,一个滚翻准确的落到对面,脚步不停再次飞奔、跃起,穿过还在奔跑的偶们反而率先登上了高地!

唐芭看着堪嘎矫捷的身形,面色越来越凝重,现在的她没想到堪嘎会最先上来,以前的她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和堪嘎决斗!

“堪嘎——”唐芭红了眼眶,“我是阿唐啊——”

堪嘎站住了,在离唐芭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站住了,堪嘎面无表情对着唐芭抬起了头,微微侧耳似乎在辨别着什么……

猎猎寒风扫过只着片缕的身躯,上身交叉缠绕着沉重的铁链!

唐芭眼含希翼的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你还认不认识我啊——”

链条突然暴起,随着堪嘎敏捷的身形毫不犹豫的甩向正在喊话的唐芭!

“砰——”

链条直接将地上的土块掀翻,一击不中继续挥舞,向唐芭躲避的方向再次扔了过去!

唐芭紧紧扣住的玄子绳怎么都舍不得甩出去,目光始终胶着对自己紧追不舍的堪嘎,苍白的皮肤,僵硬的面庞,紧闭的双眼,那么的……陌生!

心底犹如藏了一个黑洞,似乎再也填不满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现在的堪嘎……已经不是她的阿达了!

恨!

她恨自己一直以来的被动!

她恨自己没能护住家人和伙伴!

她更恨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恰布!

唐芭面沉如水,恨恨的抹掉眼泪,她不再闪避,回手甩出的玄子绳卸掉了攻击力道,紧紧的和那两条铁链缠绕在一起。

“铮——”

两方同时发力,玄子绳和铁链立刻绷成一条直线,唐芭垫步凌腰直接翻了上去,踏绳飞奔直冲堪嘎!

“呲啦啦——”

电流裹着锁链迅速向前蔓延,唐芭全然不顾,咬紧牙关一把抽出腰间的白晶刀,借力跃起、手起刀落、翻身落地!

曾经的他们也如现在这般背靠着背站立,只不过当初是共同迎敌的至亲,而现在,其中一人亲手将对方埋葬!

堪嘎垂下了双臂,一条长长的刀痕横在了双眼,涌出的鲜红顺着苍白的皮肤一直流淌到捆在身上的铁链,可是他的嘴角却挂着一抹不宜让人察觉的微笑。

唐芭撑着堪嘎的重量,浸了毒的目光死死的锁在正前方。

偶军团到了!

而恰布,就在这些死人的后面!

“堪嘎,一会儿我带你回家!”唐芭叼着滴血的白晶刀,缓缓的拉下额头的黑布。

依靠没了,堪嘎仰面朝天直直的向后倒下,还没等落地,一道金光闪过,只在原地留下两块神陨!

三百个人偶踏土而过直奔敌方,刀光剑影异能层出,疯狂的砸向敌方;

唐芭也疯狂了,满腔的怒火似有实质般燃烧在周身,嗜血的鞭子和凌厉的晶刀横扫穿梭在死人之中,只为搏出一条前往罪魁祸首的通道!

恰布看着那具梦寐以求的躯体向自己奔来,阴森森的笑了,“好孩子,等了你这么久,终于回来了。”

屈指成爪,一道道黑雾喷射而出,盘根错节直冲唐芭面门!

这次的危险来源很不寻常,感受到异样的唐芭双膝跪地,身体后仰的同时还在继续向前滑行。

唐芭一把扯下黑布,眼看着从头顶掠过的黑雾四散蔓延,立刻屏住呼吸用黑布蒙住口鼻,单臂借力一个侧空翻重新站起,不和黑雾纠缠再次直奔恰布。

然而让唐芭更为异样的是,恰布虽然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可她无论怎么加快速度都不能近身,总是在和恰布保持不到十米的距离!

条条黑雾没能捕到猎物转而横在了唐芭和恰布之间,原本的烟雾逐渐凝结成一块一块的菱形晶体,每一层每一片都像镜子般光滑,相互映照间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恰布的面孔。

唐芭狞着近在咫尺的仇人,满腔恨意烧的她浑身都在颤抖,抖手将长鞭甩出的同时,上面根根炸起的长刺都泛着萤红的血光,挥舞横扫那排阻碍去路的黑色晶体,鞭啸长鸣!

可是晶体在受到攻击后立刻散为烟雾,之后瞬间凝聚,恢复如初。

攻击无效!

唐芭站住了,她看出了恰布的变化,却对对方变化后的能力一概不知。

但是不管怎样,今日,就算是死,她也要把恰布碎尸万段!

唐芭强迫自己冷静,如果恰布以前的能力是制造幻觉,那么现在也很有可能是幻觉,而让她中标的,就是那些看似晶体的烟雾!

晶体画面倒转,恰布的脸消失一空,已然全部映上了唐芭的面孔,并且还在向唐芭移动将其包围。

唐芭没动,自从意识到现在是幻觉后,她才发现周身的落雪已经不见,纵使躲避也是作无用功。

肯定有弱点,肯定能破除,肯定能杀了恰布!

第一百六十六章 收割

在海上进行收割的贡晖和诺弋动作迅速又凶猛,虽然遇到了孟厄带领的小队,但是他们的“虎”已经被唐芭引走了,这只不过是他们临死之前的挣扎。

而此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垩岛!

贡晖和诺弋都在为唐芭担心,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残兵败将前去支援。

垩岛上的对战比他们预期的还要激烈,虽然唐芭利用陷阱坑杀了不少偶,但面对三百对战一千五的偶还是处于劣势。

能否打胜这场仗的至关所在就是要先杀掉操控偶军团的巫们。

黄鸧按照唐芭的要求一直守在避雷针下方保护巫们不受伤害;

谷荣带着人偶不断向下冲击,他们不是唐芭,不可能避开所有危险冲破敌方防线,但是却因为唐芭强占了一丝先机。

谷荣看着被唐芭冲散的偶军团再次集结往上涌,抬手制止己方人偶继续向下,“列队——”

人偶们立刻按照事先预演的队形列成横排,最后排的几个控土人偶齐齐的抬起双臂,一道坚厚的土墙拔地而起立在了队伍前方!

为首的谷荣翻身跳上墙头,甩手将角匕剟入硬土中,抬起的双掌直直的面向敌方,浑身一震,大水喷涌而出直冲而下。

跟随而至的人偶释放的狂风强劲有力,裹着大水铺天盖地的倾泻注下,风残水凶!

偶军团被迎面的洪水冲的仰面朝天翻滚不止,巫偶的战斗力顿时被卸掉大半,人偶在反应过来后立刻双手抠住冻土,迎着洪水继续向上爬行。

谷荣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如赖狗般的身影,抬臂擦了擦不停滴落的汗水,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能力也将近枯竭,但是不管怎样她也要完成唐芭的嘱托,她也要为自己和阿姆还有伙伴们报仇!

“放——”

号令一发,各种能力喷薄而出,就连横在前方的土墙也碎裂成大块滚向下方!

“进——”

整只小队攻击不停、步伐一致的向前挺进。

“停——”

瞬间止步的小队又一次立起了土墙。

重新立在墙头的谷荣深深吸了口气,她的部落没了,她的阿姆没了,帮助她逃出魔掌的堪嘎也没了,现在的她只有唐芭了!

她绝对不能让唐芭死,她不能再失去身边的人!

谷荣抬起了手,奔涌而出的大水再次冲向下方,就算榨干体中最后一丝能量,她也要和唐芭共同迎敌!

正在爬行的人偶们行动越来越慢,它们的双手渐渐被冻结在地面,再次拔出时不是没了血肉就是断了指骨,没能稳住身形的偶们被接连的攻击砸中,顺着冰面滚到下方。

控制这些偶的巫们慌了,看着渐渐逼近的小队畏缩的想要后退,可是他们的巫王还站在前方和唐芭对峙,并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他们想上前请命却犹豫不决。

然而就在他们的眼睛全都聚焦在前方战场时,他们的背后已经潜伏着一个又一个身影,正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靠近。

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各个命中要害!

斑驳的冻土凭空多了一层鲜红的血河,一具具尸体七扭八歪躺了一地。

无论是被杀者还是刺杀者全都是沉默的,前者到死都不知道终结自己的是人还是偶,后者神色肃穆的从血泊中捡起一块块神陨。

随着一簇簇荧光的闪动,失去控制的巫偶立刻稳住了身形不再向下滚落,还在攀爬的人偶终于停下了不休不止的进攻。

整个战场犹如秋风扫落叶般,无声又迅速!

然而这场仗却没完!

唐芭和恰布一动不动的相对而立,浓浓的黑雾也如同静止般将二人裹在其间。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刚要冲进黑雾的谷荣被贡晖一把拉住,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怕轻举妄动的后果会伤害唐芭,就连黄鸧都一动不动的立在一旁。

外面是静默的,可内里却暗潮汹涌!

恰布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闭目而坐的唐芭。

她的周围以至于顶底全都是细碎的镜片,密密麻麻间都是她的脸,支离破碎间还能看到她扭曲的身形,四相映照间还在一层一层的向内延展。

唐芭屏心感受到包围她的全都是危险,也知道这里肯定是恰布制造出来的幻觉,可是她该如何破除?

突然一声清脆的笑声,唐芭慢慢睁开了眼。

碎裂的镜面上不再是她,而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在奔跑,孩童特有的笑声悦耳又动听,蓦然回首间,女孩脸上的笑容天真烂漫,呼扇的大眼睛清澈又灵动,冲着她招了招手后继续跑了起来。

小女孩越跑越远,逐渐化为一个光点,随着光点的扭动,又一个人影渐渐走出,一身靛青刺绣巫袍,步履轻快亭亭玉立,唇角含笑间温婉从容,只看眼睛就知道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就是刚才的小女孩。

画面消散后再次聚集,一间房舍凭空出现,两侧的木架上依旧摆放着各种小罐子,宽大的石桌旁坐着两个身影,一个是恰布,另一个就是那个少女,似乎是说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两个人全都大笑不止。

随即少女身形消散,房舍内只剩下恰布独自坐在石桌后,手里抚摸着黯然失色的玄子绳。

这时,恰布的声音响起,似在耳边回荡——

“岚歌,是我让马布救下的你,是我让马布把你养大,没有我的允许,马布不可能管你,你知不知道,我才是你真正的阿夿!”

唐芭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画面斗转,石台上捆着一个不停挣扎的人,腹部划开的裂口不停的涌出鲜血,顺着边沿流淌而下,是马布。

唐芭依旧无动于衷的注视前方。

“你真的不是岚歌。”恰布似乎很失望,随即笑道:“好,那我就给你看点别的。”

翻转的画面中火光漫天,一男一女跌跌撞撞的跑在前方,后面的追兵眼看将至,男人手持双把匕首转身而立,将女人护在身后,刀光剑影能力四起,眼看着一男一女因寡不敌众身处重伤躺倒在地。

唐芭知道女人是岚歌,而那个男人,她猜测很有可能是海拉的父亲,她的心不是磐石,她怕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恰布会给她看堪嘎变偶的过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地狱

“恰布,你给我看这些是没有用的。”唐芭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什么意思?”

唐芭微微仰起头,“我不是岚歌,更不是海拉,我是天神派来的使者,真正的使者。”

“哈哈哈……”恰布狂声放笑,“唐芭,天神根本就不存在!”

“你不信?”唐芭轻蔑的挑了挑嘴角,“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唐芭重新闭上了眼,这个世界的人因为神陨而进化出异能,异能是否强大取决于人的精神力。

精神是什么?

是虚幻的灵魂,还是抓不到摸不着的元气!

是对客观事物而反应的思维,还是蕴含在体内的智慧!

归根结底只有一个——

意志!

幻觉是精神的世界,只有自己主宰才会随你而变,如何夺得主宰权,取决于你到底有多强大的意志力!

“砰——”

片片面面的镜子瞬间崩碎,盈盈闪闪间迅速组成了另一个世界。

她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九年,但是对于恰布来说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决变!

街边霓虹绚丽夺目的闪烁,马路车辆川流不息的疾驰,半空飞机轰鸣作响的划过……

唐芭手持长鞭神色肃穆的站在马路中央,任由汽车穿身而过。

恰布在霓虹下现身了,茫然的看着全然不知的世界,只剩下震慑心魂的骇然!

马路上所有的车辆戛然而止,随着唐芭转动的头部齐齐调转了车头,将惨白的道道光柱直接射向恰布。

恰布本能的抬臂遮住强光,然而就在下一秒,所有车辆不一而同的发出咆哮,没有任何喘息直直的撞向恰布。

火光乍起,爆声震天动地!

唐芭眉头微动,她抓住了属于恰布的那一缕神经,似乎还受创了!

唐芭心下了然,抬臂随手画了两下,周围的景物随着她画弧的手不停的翻转,形成漫天漩涡。

画面下落,血黑的空间中央立着一根铜柱,几十个不人不鬼的生物守在一旁,只等着受刑者现身!

恰布,只伤你的身并不能解我心头只恨,我要你从里到外的崩溃!

一个人影狼狈的从空摔落,几十个小鬼一窝蜂的围了上去,把还没从震骇和痛苦中回过神的恰布捆在了铜柱上。

悬浮在半空的唐芭神色冰冷的看着恰布,盘在她身上的巨蟒正梗着脖子“嘶嘶”的吐着信子,看向恰布的目光如同它的主人般没有一丝温度。

一人一物就是这个地狱的主宰,这里的一切将由他们来判决!

恰布惊恐的望向上方,全然的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控制的了我?你不可能做到?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恰布,你不是享受割裂别人身体的过程么,今日我就让你亲自感受下,生不如死到底是什么滋味。”

青铜的柱子瞬间结了一层寒霜,随着寒霜的增厚,逐渐将捆绑在上的人裹在其间,面色青紫的恰布连颤栗的空间都没有,只剩下不停抖动的嘴唇。

寒冰高挂的铜柱突然从内里燃起熊熊火焰,还没感受到片刻温暖的恰布突然嘶声嚎叫,后背的肉黏在柱子上“吱吱”作响,柱子顶端流下猩红滚烫的岩浆擦过周身,一块块连丝带缕的血肉从身体上一点一点的剥落、融化,随着滚落的岩浆流向地面。

恰布以为自己会痛苦的晕死过去,然而并没有,整个过程异常清晰的反应在大脑,亲眼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躯体逐渐化为森森白骨!

“唐芭——你这个怪物,快放了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剧痛充填了他所有感知,愤恨充斥着他所有情绪,嘶嚎出的声音也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人还是兽。

然而折磨才刚刚开始!

两个小鬼粗鲁的扒开恰布的嘴,勾出里面得舌头将其一点一点的拉了出来,而森森的白骨却在此时逐渐长出新的筋脉和血肉。

小鬼们人手一把小刀冲了上去,对着刚刚长好的血肉和舌头割了下去,甩手扔进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油锅里。

“刺啦刺啦”声接连不断,焦糊混着血腥味直入鼻子。

恰布瞪大的眼球几乎脱出了眼眶,他失去了喊叫和挣扎的权力,只能强忍着漫长而又剧烈的疼痛,忍的他整个内脏都在跟着颤抖。

现在别说度日如年,就是度秒,都已是千年!

什么叫残忍,剥夺希望、让人看不到尽头才是真的残忍!

恰布眼看着露出的白骨上再次生长出新的皮肉,愣生生从喉咙里挤出绝望的哀鸣——

他从没想过要死,然而现在,他希望自己立刻、马上死去!

周而复始的折磨让原本还能瞪大双眼的恰布逐渐萎靡,而那一缕受伤的神经虽然已经千疮百孔,但是却不再断裂。

唐芭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周围的景物从血黑逐渐化为朗朗晴空。

恰布耸拉的脑袋慢慢的抬了起来,绝望的眼中终于多了些说不出的情绪。

一幢幢的摩天大厦似要把人压倒般屹然耸立,快速穿梭其间的飞机似要把人心震碎般轰隆鸣震,每一幢大厦的巨型玻璃不仅倒映着所有景物,还有恰布那张扭曲的面容。

铜柱突然动了,带着捆绑在上面的恰布不停的上涨再上涨,穿破云层直入九霄,最终在蓝色星球之外停住后,消失为一空。

恰布没放过周身的一切变化,虽然身体还在不停的浮动,目光却自始自终都没离开过那颗漂亮的蓝色球体,发自心底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去表达。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此卑微和渺小,在看向唐芭时,目光中不仅多了一层敬畏,更对唐芭的话深信不疑!

“唐芭,你其实不是使者,你就是天神,对不对!”恰布看着正前方的唐芭决然道。

“不,我只是唐芭。”唐芭无喜无怒道:“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恰布笑了,当他身处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痛苦时,他就想结果了自己的性命,而此刻,天神为他安排的地方已经比之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啪!”

那一缕千疮百孔的神经终于一分为二,永远的断裂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脱出

身处世外的众人全都一错不错的注视着相对而立的二人,当浓厚的黑雾渐渐削弱,不仅露出了唐芭的面容,还有已经跪在地上的恰布时,先前的焦急和束手无策立刻转为阵阵惊呼,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期待,跃跃欲试的迎接这场决斗的最终胜利者——唐芭!

然而却有一人依旧紧绷着身体没有丝毫松懈,依旧死死盯着对决的中心不移视线片刻。

贡晖攥紧的双拳已经失去了知觉,可是他还在用这种方式奋力的压住焦躁不安的心绪,他从不知道等待竟然如此煎熬,从身到心的煎熬!

如果可以,他一定不会让唐芭独自面对恰布,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取唐芭的脱出,他也心甘情愿。

他不懂命运安排是什么,他也不懂一见倾心是什么,他更不懂喜欢又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为能看到唐芭而感到满足,他只知道,他想要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给唐芭,他还知道,他想让唐芭好好的活下去,不再身处任何危险,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以他的身份必然躲不开接下来的战斗,但是唐芭可以,如果不是因为堪嘎,贡晖相信,唐芭必然不会卷入他们的争斗之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贡晖总觉得唐芭和他们非常不同,就如同当初突然到访的岚歌一样,像是根本就不该存在的一种存在。

如果说初见时留给他的是疑问和好奇,那么再次见到唐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让他毫无反抗余地的沉沦,他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唐芭,不仅仅是因为岚歌的那句话,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拥有唐芭。

然而现在,他想放弃了。

他可以忍受不再见到唐芭,却无法接受唐芭受伤,或者永远消失!

黑雾越来越稀薄,随着最后一缕冷风彻底消散为虚无。

唐芭慢慢的睁开了眼,而对面的恰布已经歪躺在地没有一丝气息。

这是一场无声的决斗,在场的所有人没有谁经历过这种诡异的较量,也没有人知道如何破除,无知才会让人恐惧,无觉才会让人望而生畏。

此刻在看到屹然不动的唐芭,崇拜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虽然他们有人和唐芭并肩作战过,也有人听过唐芭的威名,却远远不及这次的亲眼所见!

早已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在人群中得到了释放,一阵阵欢呼此起彼伏,一双双眼睛满是兴奋,谷荣也已冲进人群紧紧的抱住了唐芭。

当所有人全都涌上去时,贡晖却默默的退出了人群,也正是因为他的背道而驰,才让他发现了黄鸧的异样。

按照以往,黄鸧肯定会第一时间冲散人群去看唐芭,然而这次,黄鸧连看都没看唐芭,而是把目光全都聚集在脚边,看起来似乎很困惑。

突然一声唳啸,黄鸧受惊般倒退了好几步,贡晖也震惊的瞪大了眼,正在欢呼的人群立即禁了声,眼看着本该躺在地上的堪嘎慢慢的爬了起来。

所有人都领教过堪嘎的厉害,几乎瞬间进入了备战状态,就连黄鸧都躲到了避雷针下方。

唐芭更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别说已经卸掉了堪嘎双眼中的神陨,就连控制他的恰布都死了,堪嘎怎么还能站起来?

堪嘎如之前般,赤裸的胸膛交叉缠绕着两条铁链,只不过眼窝处多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唐芭心如刀绞,她已经忍痛“杀”死过堪嘎一次,如果再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下得去手!

“阿唐?”

试探而又亲切的称呼,清晰的传入唐芭的耳中,沙哑而又熟悉的嗓音,直接震碎了唐芭的心神。

“啊。”唐芭已经无知无觉,只是本能的给与回应。

堪嘎微侧的耳朵立刻捕捉到那声微弱的回答,面冲唐芭憨憨一笑,“我回来了。”话落,抬步向唐芭走去。

如果不是眼窝处的刀痕,没有人会相信他其实已经没有双眼,如果不是丰富自然的面部表情,没有人会相信他其实是个巫偶!

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一个巫偶在没有人控制的情况下不仅能站起来,甚至还拥有自己独立的思维!

严阵以待的巫们莫名的为堪嘎让开了一条路,他们不知该怎么办,似乎今日遇到的很多事都让他们束手无措,不约而同的望向唐芭,希望能寻求到答案。

而此时的唐芭大脑一片空白,慢慢的推开护在身前的贡晖,直愣愣的盯着正一步一步走近的堪嘎。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步态,熟悉的气场,还有,熟悉的拥抱……

虽然这个人没有温度,虽然这个人没有心跳,但是唐芭知道,这个人是堪嘎,是真正的堪嘎!

失而复得的狂喜占据了唐芭的所有,她只觉得非常非常的满足,不论堪嘎现在是什么,至少,堪嘎是以自己的方式继续存在下去。

“不可能!”诺弋不可置信的看着堪嘎,“唐芭,我想看看他。”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唐芭坚定道,在明白堪嘎异变时,她只觉得震撼和感激,并没有一丝怀疑,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曾经历了太多的不可能。

不过话虽如此,检查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她也想了解现在的堪嘎到底是什么情况,又在恰布手里经历了什么样的……实验。

贡晖主动留下带着大部分人清理战场,诺弋挑选了几个巫,和唐芭、堪嘎和谷荣返回了海船。

针对于堪嘎的“会诊”就在他们一直开会的船舍,以诺弋为首的八名巫全都围在桌子旁,对躺在上面的堪嘎开始了检查。

堪嘎非常紧张,一直紧绷的身体怎么都放松不下来,甚至对每一个人的触碰,他都会控制不住的畏缩。

所有人都明白,要不是有唐芭一直在安抚,他们早就被堪嘎攻击了,所以在动起手来不自觉的轻柔许多。

“……红米林又长满了谷穗,等你检查完我就带你回去……”唐芭一边抚摸堪嘎的头一边絮絮叨叨的转移他的注意力,可这心里却疼的无以加复。

只看堪嘎的反应就能猜到他经历了多么残忍的过程,然而心病难医,身体更是未知。

堪嘎身上的伤比她之前看到的还要多,不论是新伤还是旧伤,全部开始溃烂,她不知道以堪嘎现在的状况是否还能愈合,她也不知道堪嘎到底还能这样存在多久。

先前的狂喜在面对现实后逐渐变为担忧,唐芭害怕,她怕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烟花,稍纵即逝!

第一百六十九章 堪嘎的异变

自从开始对堪嘎检查,诺弋就一直冷着脸不言一声,这让等待结果的唐芭越来越焦急,本不想打断诺弋,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诺弋,堪嘎到底是什么情况?”

诺弋神色凝重的抬起了头,“在确定之前,我有些事情想要了解。”

唐芭心中一紧,当即做了最坏的打算,“你说。”

诺弋指着堪嘎后背上的一条长长的疤痕道:“这不是新伤口,也不是武器造成,看起来更像是被猎兽撕咬所伤,虽然没伤到内脏却很致命,伤口的处理手法很奇特,但是很有效,我猜这应该是你做的。”

“是。”唐芭毫无隐瞒道:“堪嘎因为救我才被一个有能力的猎兽攻击,我是用羊肠线和骨针进行的缝合,也是在那时,我们发现了巫师之山。”

不用诺弋询问,唐芭自觉的从包里取出一包缝合工具,诺弋眼睛顿时一亮,好在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指着堪嘎的眼窝继续分析。

“这处伤口除了你的白晶刀造成之外,再没有任何利器的痕迹。”说着,诺弋直接扒开了伤口,“里面的痕迹不平整,应该是用手挖出的,但是不致命。”

唐芭看着诺弋粗鲁的动作,心不自觉的跟着一抽,她明知道巫偶没有痛觉,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制止诺弋。

堪嘎似有所觉的先一步拉住了唐芭的手,裂开的笑容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阿唐别担心,我不疼。”

诺弋抬眼看了看唐芭,不受影响的继续道:“眼眶里的血脉鲜活,挖出双眼时堪嘎应该还活着,之后就被直接放入了神陨,头部没有伤口,身上的伤都是利器造成,没有器偶所致,伤处虽然多,但是没有一个致命。”

唐芭终于听出了关键所在,虽然她不懂如何制作偶,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学习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巫偶眼眶中的神经是用来连接神陨的,说白了都是在人死之后植入进去,不可能鲜活,更不可能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就放入神陨,这就说明堪嘎并不是巫偶,并且,诺弋一直在强调没找到堪嘎的致命伤,难道……

“堪嘎其实还活着?”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诺弋拍了拍堪嘎的心口,“他这里应该是完整的,但是已经停止活动,如果里面装有神陨,外部肯定会留下痕迹,因为神陨接触过的血肉即使有治愈能力的人都不能让伤口恢复完全,除非恰布身边有特殊治愈能力的巫,如果真是这样,我需要破开堪嘎的胸口才能知道里面的情况,不过这种几率的不大。”

“堪嘎的所有表象都证明他是人偶,但是他却拥有自己的意识,也不受任何人控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虽然没有痛觉,却不是一点知觉都没有,这些都是人偶不具备的。”

诺弋少见的叹了口气,“我从没遇过这种情况,不过据我推测,只要堪嘎不被人强制在眼睛和胸口放入神陨,他可以独立存活。”

唐芭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她为堪嘎的不死而高兴,可是这长生不老……却让她担忧,随即唐芭又释然了,管它以后会怎样,至少现在的堪嘎还……存在着。

“你身边有没有治愈能力的巫?”唐芭问道,虽然堪嘎没有痛觉,但是人偶的愈合能力很差,她还是希望能借助外力让堪嘎复原,这样她的心里也会好过些。

“有。”

诺弋对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头发花白的巫走了出来,恭敬的对着诺弋和唐芭弯了弯腰后,将双手抚在了堪嘎身上。

堪嘎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最后只剩下眼窝和背部两道疤痕,唐芭默默的叹气,这两道疤都是因为她才留下的。

诺弋面无表情的收起唐芭的缝合工具,抬眼又看了看堪嘎,才问道:“堪嘎,你是怎么死的?”

问话的人理所当然,听这话的人却有些诡异。

“……我,我不记得,不记得了。”堪嘎不自然的挠了挠头,他到现在都还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已经死了的现实,回答时连话都说的不太利索,

“他有可能是脑死亡。”唐芭摸着堪嘎的脑袋若有所思道:“就像我杀死恰布一样。”

堪嘎立刻绷紧了嘴角,谷荣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可剩下的巫们却不明所以,包括还没来得及检查恰布尸体的诺弋。

“那是什么样的情况?”不知在什么时候进来的贡晖突然问道。

唐芭沉默了片刻,把和恰布对决的过程大致讲述了一遍,除了堪嘎和谷荣曾亲身经历过外,所有人听后既茫然又震惊。

幻觉他们大概能理解,但是意志力是什么东西?

身体可以靠锻炼来强化,可是那看不到摸不着的意志要如何训练才能强大?

贡晖越听越后怕,如果不是因为唐芭本身就与众不同,换作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都不一定能战胜的了恰布,如果不是他们事先了解到恰布的能力,唐芭很有可能就是现在的恰布!

这次的胜利是巧合也是必然,但是唐芭在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每次都能冲出险境。

他们将要面对的敌手是独浅,可是到现在,他们都没摸清独浅的底细,所要面临的危险更是个未知数。

唐芭的存在必然有助于整个战况,但是他却不愿意再看到唐芭身处险境,而且,唐芭也很有可能会带着堪嘎和谷荣离开。

这样最好!

***

首战告捷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清理起战场也是情绪高昂。

水手们下海打捞还可再使用的偶,一项中规中矩的巫们全然不顾形象,挽起袖口系起衣摆,趴在船舷上进行接应;

军仕们以保护着的姿态率先登上敌方的海船,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让水手们登船进行回收和修补;

岸上的巫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收集资源,跟随其后的水手们则帮助运送……

两相配合,分工明确,这种默契在战争打响前是绝对不存在的。

他们的地位不想当身份也不对等,却因为一场战火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在刀火无眼前,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相互救助彼此扶持,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成为最后的赢家!

第一百七十章 离开

垩岛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不仅焚烧了恰布建造的基地,还有战败者的尸体。

所有人全都站在甲板上默不作声,他们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战争,似乎到现在还有些恍然如梦。

唐芭回头看着一排排躺在甲板上的遗体,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心情,这些人她都不认识,却对逝去的人肃然起敬。

他们不应该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亡,即使以后不会再被人忆起,也该有个仪式送他们离开。

“举行个祭奠仪式吧!”唐芭如此说道。

“好。”贡晖和诺弋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巫和军仕们在岸边支起了高高的篝火准备焚烧,而水手们却把同伴们的尸体搭在了船舷,准备启航后投入海中进行海葬。

两种不同的方法均是各自对死者的吊唁,却也因为方式的不同,两方的人产生了争执。

贡晖和诺弋都认为分开处理来举行仪式,唐芭却觉得非常不妥,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再次让两方人马疏离了军心。

虽然双方的身份地位不同,却是同一战线的战友,这次的事看似微不足道却关系到凝聚力。

唐芭不得已出面进行调解,原本以为会很费口舌,没想到异常顺利,这倒是让唐芭有些吃惊。

然而这个结果其实是必然的!

在唐芭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和恰布决斗的事迹通过那几个巫的口中传出,已经散布到每一个人的耳朵,他们对未知恐惧,对强者是崇拜的,而唐芭能战胜未知,是他们共同认定的强者!

岸边搭起了长排的柴堆,所有逝者的遗体被安放在此处,无论是巫、军仕还是水手,全都在唐芭的指导下为死者整理遗容。

身上的伤处重新缝合,凌乱的头发重新打理,血污泥垢擦拭干净,还换上了整洁的衣服。

唐芭告诉他们,要让同伴们以最好的姿态走完这最后一程。

众人看着逝者们安详的面孔,不约而同的联想到如果是自己躺在此处,也有同伴们认认真真的为自己整理仪容,也让自己风风光光的离开,心中不自觉的涌出一股暖流。

“逝去的英灵们——”唐芭高举火把面对众人而立,神色庄严而郑重,“你们的英勇换来了我们的生机,你们的消亡换来了我们的胜利,我们怀着感恩的心来祭奠,我们怀着感激的心为你们送行,我们每一个人都将你们铭记,一路走好——”

话落,唐芭将手中的火把放置柴堆,紧随而至的火把接二连三的放置其上,霎时连起了一道火墙。

也许是受到了唐芭的感染,每一个人在放置火把时都会轻念一句“一路走好”,虽然没有人悲伤,却不一而同的感受到对死者的尊重。

整个仪式没有繁杂的流程,没有过多的言语,却再次让两方人马重新凝聚起来。

他们将要启程前往中翱,那里还有一场硬仗等待着他们,不过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畏惧死亡,反而对将要迎来的战争跃跃欲试!

他们勾肩搭背的称兄道弟,却也因为一些小事争论不休,比如,关于唐芭的归属问题,他们就已经争得面红耳赤。

巫和军仕们认为唐芭是巫,应该是他们的人,水手们很不服气,坚定的认为唐芭是他们舶晖船社的人,而作为谈资的主人公正跟着堪嘎在一处坑洼的雪地中找到了一串足迹。

“应该有3个人,还有几只猎兽。”诺弋抬头看了看风雪后再次俯身查看,最后确认道:“痕迹还算新鲜,他们离开有3节。”

“那不就是在烧恰布营地的时候么!”唐芭吸了吸冻的通红的鼻子,“我没察觉到危险,堪嘎,你是怎么发现的啊?”

“我听到猎兽的叫声,可是不在这,像是……”堪嘎微侧着耳,似在辨认,又像是在回忆,随即指着一个方向道:“……像是在那里。”

而贡晖正从这个方位返了回来,“痕迹消失,应该是故意抹掉了。”

“不知道是独浅的人还是鹰卢人。”唐芭拢着身后的斗篷道:“反正你们要小心些。”

贡晖心中一紧,唇角却依旧含笑,“你要走了?”

“恩,我要带堪嘎回红米林看看阿姆。”唐芭看了眼穿着单衣的堪嘎,只感觉更冷了,“走吧,反正也找不到那些人。”

“什么时候走?”贡晖随意道。

“回去就走,谷荣正在整理东西。”唐芭抬手拂掉落在堪嘎眼窝上的积雪,又从腰包中取出一条黑布递给堪嘎,“系上,雪落在你身上都不融化。”

堪嘎咧嘴一笑,接过的黑布却缠在了手腕上,“那你就看着吧!”

“嘿!”唐芭抬脚踢了过去,却被堪嘎给躲开了。

贡晖看着二人的互动,心底莫名的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楚。

***

停在岸边的船队整装待发,唐芭也准备带着堪嘎和谷荣返回狄威斯。

对于唐芭的决定,诺弋没表态也没去送行,一直沉着的脸足以证明他心情非常不好。

贡晖看起来依旧如常,一直把人送到隐蔽之处,目的是不想让更多人看到唐芭的离去。

唐芭偷瞄了贡晖好几眼,最后让堪嘎和谷荣先走一步,对着欲言又止的人眨了眨眼,“有话就说。”

贡晖无奈的笑了下,将事先准备好的布包送给了唐芭,“你喜欢的炸裂果。”

“这个我喜欢。”唐芭笑道,她还真想吃这口了,以前一直想让阿姆和堪嘎尝尝,这次终于可以实现了,“谢谢!”

贡晖轻轻拉住近在咫尺的人,目光似有贪婪、有留恋,有不舍,还有悲伤,千百般种滋味汇聚其中,更显其中的深邃和复杂。

就这一眼,让唐芭的心狂跳不止。

不是危险的感知,而是情动的慌乱!

“唐芭。”贡晖郑重道:“走了就别再回来了,带着堪嘎和谷荣好好活下去。”

慌乱戛然而止!

唐芭狠狠的剜了贡晖一眼,没好气道:“要你管!”

真是的!

唐芭甩手就走,只给贡晖留下一个气哄哄的背影……

第一百七十一章 岚歌的预言

偌大的月亮高挂在星空,泛有红丝的皎白冷硬而又漠然的映着这片大地,却被悄然拂过的几缕薄云遮掩,若隐若现间化解了那份冷漠,不仅柔和温暖了许多,还如流光般洒向了晶白的盐滩。

原本颗颗惨白的晶体逐渐溢满了光彩,如同红白相间的碎宝石,唤醒了冷寂的红米林,照亮了黯然的湖面,闪闪烁烁的光点波光粼粼,竟比星空还要美丽万倍。

立在上面的七座墓碑像是卫士般,坚守着被埋葬的主人,垂头的稻穗伴随着微风,也为安息在此处的亡灵低声吟唱。

谷荣正在打磨一块新的石碑,准备为阿姆立一个衣冠冢;堪嘎跪在占玛的墓碑前,不动也不说话。

唐芭坐在一旁整理和清点着自己所有的物品,这段时日的焦虑在找到堪嘎后化为了平和,也让她能平心静气的回顾和思考。

她来到这里已有四巫祭,和她之前生活的二十九年来比显得微不足道,可就是这几年的光景却将她的人以至于整个人生观彻底颠覆。

贡晖送给她的布包里不仅仅有炸裂果,还有她曾经和伏老换取挂币的所有饰品,以及,一个刺有海拉名字的布偶。

她不知道海拉是何时把布偶送给的贡晖,但是她隐约看到了海拉制作布偶的画面。

光线似乎很暗,她看不清海拉旁边的人,但是却听清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阿姆,那个叫贡晖的真是我以后的夫?”

“是啊,过些时日阿姆就带你去见他。”

“他是什么样的人,和阿夿比,他们谁更厉害?”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阿夿回来了!”海拉的笑声清脆,布偶也被她放在了一旁。

画面消失,唐芭不知道那时的海拉有多大,但是稚嫩的童声足以证明当时的海拉也就五、六个巫祭。

装有骨灰的黑罐子平静的立在一旁,里面不止有岚歌的骨灰,还有海拉的阿夿。

盲风收敛骨灰的情景尽收眼底,唐芭虽然追溯不到原由,但是可以肯定是盲风和岚歌曾经接触过。

贡晖和盲风之所以接近她、帮助她已经有了答案,原因无它,都和岚歌有关,都是因为岚歌的预言。

她原以为已经摆脱了岚歌的预言,然而现在才发现,她不仅依然如故,竟然还有这许多人深陷其中。

似乎这道命运之门在她还没到来前就已经开启了!

岚歌在希夏时就和占玛结下了缘分,也埋下了胡库这颗恶果;

盲风认定她是岚歌的孩子,才将人送到了希夏附近后被堪嘎发现,这一点也许是巧合,但是占玛的发现却是必然;

胡库因为岚歌,和占玛产生了纠葛,也因此视她和堪嘎为眼中钉,在狩猎日时谷荣带领的小队加入后,更引起了胡库的注意并起了杀心,阴差阳错间反而让她发现了巫师之山,也让堪嘎有了能力;

她对臧狼的恐惧害死了阿蜜,导致英枝对她的背叛,唐芭相信,纵使没有英枝,还会有胡库的推波助澜。

也就是说,她成为祭品前去巫塔也是必然的!

恰布理所当然的把她安排在了岚歌的房间,所以她发现了缺少一块的丝绸内衣正和岚歌留下的手帕相拼接;

马布的暗语让她驻足,不仅让她快速的设计了出逃计划,还间接的和贡晖搭上了线,为她的出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些事情不能想,一旦联系起来犹如开闸的洪水般不可阻挡,千丝万缕的连带关系产生了必然,也产生了效应。

唐芭分辨不清哪些是应有的真正节点,哪些是发酵后的产物,她只知道,围绕在身边的预言都是在让她活下去。

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又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以前的她独身一人,没有亲情的牵绊又生活在和平年代,造就了她的随波逐流和缺乏担当。

那一排墓碑已经是刻骨的教训,时刻提醒着她都错过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

她没能保护好家人,没能保护好伙伴,如果还如以前那么被动,唐芭相信,未来的自己必然会失去的更多。

她不知道自己心态的转变是不是也在岚歌的预言当中,但是她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个预言是围绕着她展开的,结局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事情必然会有结局。

那就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再也不能让自己后悔的走下去!

唐芭打起精神收整物品,岚歌留下的每一样东西似乎都有它的作用。

知干的袋子是让她和占玛相认;短鞭通过诺弋的帮助找到了母体,也成为了她的武器;嵌在项链中的神陨是特殊的存在,目前还不明了;唯下的丝绸手帕会是干什么用的?

唐芭深吸了口气,手握丝帕慢慢的闭上了眼……

【也许我应该叫你唐芭……】

一个女声突然回荡在脑海,正如唐芭在逃离巫塔时听到的那句“去海边”出自同源。

唐芭知道这是岚歌的声音,也猜到了手帕上会留有信息,但是突然被一个陌生而又如雷贯耳的人,在生死两隔的情况下直呼其名,森然的冷意从尾椎直窜大脑,险些打断她施放能力。

【……当你听到我留下的信息时,我想你应该明白了很多事,也对很多事不理解,不过很抱歉,我并不能为你提供更多的信息,未来的不确定和未可知在我的眼中也并不如你想象得那么清晰可辨。

就像我不管做什么都保不住我的海拉,不管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你的到来。

对于这个结果,我既恨你又感谢你,既然我的海拉注定要死去,那么你的存在让我的海拉以另一种形式留在了这个世界,那么在我的眼中,唐芭和海拉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孩子。

作为阿姆,我尽可能的在你还不熟悉这个世界时让你安全存活,可在这之后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下面的路。

也许你会问,我和印风为什么会死,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不死就没有你们的未来!

所以,预言不是万能的,其中的奥秘无穷尽也很残酷,但是我的孩子,你要记住,不要被预言所绊,做你自己就是最正确的选择,迷茫时审视自己的内心,无助时看看身边的伙伴,我相信你会完成自己的使命,带着两个灵魂好好的走完自己的人生。

好像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又似乎没必要说那么多,因为你都能没明白,也能理解作为阿姆的心,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见见你,唐芭,我的孩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海拉之死

“啊——啊——”

孩子的惨叫尖利又刺耳,让人窒息,更让人毛骨悚然。

唐芭什么都还没看清,直接被这魔音灌耳,心也随着这声惨叫揪成一团。

是海拉!

唐芭眼看着海拉抱住自己的头往石壁上撞,面色惨白神情扭曲,似乎在承受着某种极端的痛苦,不仅额头被撞出了血,就连鼻下和耳朵都是一片血迹。

岚歌奋力的扯住正不断自残的孩子,泪水糊了一脸。

还有一个男人坐在一旁,眼含悲色满脸痛苦的看着这对母子,煞白的脸色不比海拉好上多少。

他应该就是海拉的阿夿,印风。

印风盲风,相似的名字,相近的长相,难道是盲风的同胞兄弟?!

如果真是这样,那盲风会为这对儿夫妻收敛骨灰的原因就明了了。

只是,海拉到底发生了什么?

“孩子,我的孩子,再忍忍就都过去了,你再也不会痛苦了。”岚歌一边哭诉一边紧紧的抱住了海拉,只听那充斥着沙哑的声音,都会让人心碎不已,更不用说悲痛欲绝的面庞。

海拉窝在岚歌怀里止不住的抽搐,眼神茫然又迷离,全无聚焦的扫视四周。

“阿……阿姆,好多死人,好多大虫子……吃了,都吃了……啊——阿姆救我,我不要看……我不要看他们……啊——”

印风从后面拥住了这对母女,岚歌眼眶红肿,无助的扬起头靠住了印风,魔障般不住的呢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印风的唇瓣贴住岚歌的面颊,沉默着看着渐渐平息的海拉,慢慢的闭上了眼,两行热泪也跟着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一切都安静了——

静止时的时间是不可衡量的,也许很久,也许只是片刻。

岚歌抹掉了脸上的泪,回望着印风祈求:“你可不可以活下去,为了我和海拉活下去?”

印风轻轻缕了下岚歌的发丝,“如果我还有羊青藤,我会把它给海拉,那时候的你会不会为我活下去?”

岚歌苦笑,轻叹道:“那咱们就一起走吧。”

岚歌脱掉了自己的衣裙重新靠在印风的怀里,印风轻柔的拂过岚歌肚脐周围的刺青,与岚歌相视一笑。

唐芭微微皱了下眉,她在贡晖身上见过这个刺青!

就在唐芭正在思考刺青的来历时,岚歌举起了刀,毫不犹豫的刺入了腹部,然而这还没完,刀子在岚歌手中旋转,生生将肚子挖出了一个坑。

突变的画风让唐芭止不住的惊呼,而接下来的画面更让她毛骨悚然!

“哐当!”

刀被扔在了地上,岚歌因为剧痛,浑身都在痉挛,颤抖的双手伸进肚子里不停的翻搅,似乎在寻找什么,然而几次下来都没能得手。

粘稠的血液流淌了一地,洇湿了干涩的地面,也洇湿了印风的衣裤。

“忍一忍。”印风语气轻柔,下起手来凌厉又迅速,一根滴着血的藤状物被一点点的拉出体内,似活物般扭动着骇人的身躯。

印风把岚歌放躺在地,手拿活物掀开了海拉的衣摆。

岚歌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勉强睁开双眼看着印风动作。

藤蔓似乎找到了新的领地,对着海拉的肚子挤了进去,不多时消失一空,只在惨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刺青。

印风重新拥着岚歌,静静的等待他们孩子的变化,可惜,岚歌已经撑不到那时,永远沉睡在了印风的怀里。

可是印风依旧轻揉着岚歌的手,在自己的爱人耳边低语,也许在描述海拉的变化,也许在诉说着以往的幸福……

唐芭听不清低沉的私语,眼睛也逐渐模糊,当她想擦掉眼泪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实体,就连虚幻的影子都没有。

就如同,如同她就是这个山洞般,注视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正是她重生时的山洞!

一道绿芒从海拉的肚脐乍起,迅速驱赶了原本的幽暗,光柱逐渐化为软膜将海拉包裹其中,而印风也抱起岚歌慢慢的走出了山洞。

“岚歌,唐芭来了,她会带着咱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咱们也该走了。”

……

“阿唐?”

“阿唐你怎么了?”堪嘎一边晃动沉睡的人一边为她擦拭眼泪。

唐芭睁开了眼,心绪复杂的难以言表,梦中的情景还在脑海中清晰的回荡,也让她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岚歌的牺牲让她重获新生,她感激,也为有如此伟大的母爱而动容。

以前的她不知亲情为何物,现在的她不仅深深感受到父母的守护,还比常人多出一个阿姆和阿达。

上天是公平的,让她拥有了这么多,也让她了无遗憾。

她终于明白当时醒来后满身的绿水是什么,也猜到那个跳动的空间到底是什么东西。

羊青藤!

可那又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贡晖的身上也有?

那么和预言相关的盲风会不会也有?

唐芭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因为她明白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抛下以前的认知和执念,重新审视这个玄妙的世界。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是预言的中心,也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知道,不论她如何逃离,她都会继续下去。

岚歌留给她的话没有没明确表述,却间接的告诉了她预言并没有完结,而是开始。

堪嘎和谷荣很贴心的没在说话,只是安静的陪在唐芭身旁,但是神色间的担忧却掩饰不住。

唐芭微微笑了笑,“我没事。”

堪嘎虽然看不见,依旧侧头面对着唐芭,“想阿姆了?”

“……恩。”是阿姆没错,唐芭道:“还有,阿夿。”

堪嘎抚了抚唐芭的后背,“想起来了?”

“恩,想起来我到底为出现了什么意外。”唐芭道。

岚歌说海拉的死是必然的,那么对于一个能看到未来的人都改变不了的结果,绝不会是外力造成,只能是人的本身。

在联系到海拉临死前的只言片语,唐芭分析海拉的死因应该是和她的能力相关,同岚歌一样,觉醒了预知能力。

只因海拉年纪太小或者精神力太脆弱,根本不能收放自如,导致巨量的信息涌入大脑,最后精神崩溃而亡。

这真的是不可抗力。

唐芭捧起装有骨灰的黑罐子,“是他们给了我新生。”

九座墓碑沐浴在晨曦下安宁又平和,熠熠生辉的白晶滩也成为了生与死的边界线,虽然天人一方,却又似乎从没离去……

唐芭摸着颈间的项链,上面多出了两个碎骨,不知道是阿姆还是阿夿的,然而不管是谁,他们夫妻二人都是一体。

第一百七十三章 休整

黄鸧不知干什么去了,天光大亮后才返回红米林,顺便带回了一条展臂鱼。

正在准备改善伙食的三人只好把还没入口的红米和烤红鸡全部贡献给黄鸧,一是抢不过,再有,对于烤熟的肉,黄鸧只吃红鸡,而且黄鸧似乎对煮熟的红米非常感兴趣,每次都会吃上很多。

对此,三人毫无怨言,谁让黄兄是伙伴,还是大大的功臣,再说,没见黄兄都带大鱼进行交换么!

谷荣重新采摘红米准备为大家多煮一些,而且他们还要带一部分在身上。

堪嘎挥刀开始拆卸展臂鱼,虽然没有了双眼,却一点不影响他的动作。

唐芭蹲在一旁歪头打量,对于现在的堪嘎,她真的非常好奇。

“堪嘎,你到底看的见还是看不见?”唐芭伸手在堪嘎眼前晃了晃,却被堪嘎准确的打掉了。

“别闹。”堪嘎转头“看”向黄鸧。

正在大吃特吃的黄鸧似有所觉的抬起了头,随即护住自己的食物将后背对着垂涎它美食的人类。

堪嘎咂咂嘴,“看黄兄吃我都馋了。”

“你怎么能看见?”唐芭锲而不舍的追问。

堪嘎挠了挠头,“我也说不清,就是那么看呗!”

“和以前一样吗?”

“不一样,没有以前看到的漂亮,就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没有……对,没有颜色。”

唐芭挑了挑眉,“还都是轮廓,对么?”

“恩。”堪嘎连连点头,“阿唐怎么知道?”

唐芭没回答,反而试探道:“还记得我的能力么?”

“记得,能知道哪里有危险。”

对于堪嘎的回答,唐芭非常满意,也再次确认堪嘎的记忆没出现任何问题。

“那些危险在我眼中就像你看到的样子,不过,应该比你看到的还要不清楚。”

“那就很厉害了。”堪嘎咧嘴笑道:“阿唐好像比以前更厉害!”

“呵呵!”唐芭冷笑:“要是没有黄兄,我早就被你电死了,你还把黄兄给伤了呢!”

话到此处,堪嘎的脸突然一沉,蹙紧的眉头连带着疤痕都起了褶皱。

唐芭静静的等待,她知道堪嘎会说的。

堪嘎继续拆卸展臂鱼,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知道伤了你们,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也不能说话,我当时就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把自己给……”

“所以啊,你就踏踏实实的呆在我身边,我能保护你不被别人控制,你还能保护我不被欺负。”唐芭笑道:“其实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不错,比以前帅多了。”

“帅?”堪嘎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是什么东西?”

“就是说你好看。”唐芭戳了戳收拾好的鱼,“都是烤肉烤鱼的真没劲儿,要不咱们换个吃法吧!”

“怎么吃?”谷荣捧着一大堆稻穗刚回来,正好听见了这一句。

“涮鱼片!”唐芭摸了摸嘴,别说,她还真馋了。

食物的匮乏加上制作的单一,让静下心来的唐芭忍不住想改善伙食,虽然没有条件来煎炒烹炸,至少能以现有资源换个吃法,在怎么说,她也是会做饭的人。

唐芭在准备煮鱼的盐水中又放入了两颗炸裂果,当果壳爆裂在沸水中时,一股说不出的清香飘进每个人的鼻间,就连黄鸧都围了过来,好奇的看着石锅。

谷荣在唐芭的指导下,将煮熟的红米压成了饼,洒了些晶盐后放在火上烤制片刻,肉粉色的米饼外焦里嫩,别有一番滋味。

堪嘎嘴里叼着米饼,直接把滚沸的石锅从火上端了下来,按照唐芭的要求把削薄的鱼片贴着锅边顺进沸水中。

唐芭在红米林中找到了适合制作筷子的木棍,打磨光滑后递给了垂涎欲滴的二人。

堪嘎很不情愿的学习使用筷子,“直接用手不就行了。”

唐芭抓起堪嘎被烫伤的手,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愈合能力有多差,都已经起泡了,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你别以为你不疼就不会受伤,我可没那个本事让你瞬间恢复,等感染了,我就直接把它剁了,让你永远都没有手!”

“知道了知道了。”堪嘎被唐芭教训的直缩脖,还不忘小声嘀咕:“脾气越来越大。”

对于使用筷子,谷荣就配合很多,虽然还不熟练,却也夹起一片鱼肉放进嘴里,挑衅似的冲着堪嘎吧唧吧唧嘴,又把筷子伸进了锅里。

黄鸧对于锅里的鱼肉不太感冒,但是对米饼很感兴趣,唐芭特意让谷荣烤了几个大的,黄鸧顶着巨大的喙对着大米饼啄的不亦乐乎。

似乎无论是何种智慧生物,对于美食都有强烈的欲望,尤其是这个世界的生物,随便换个口味就能轻易满足。

唐芭像是看护未知事的小孩一样控制着堪嘎的饮食量,这家伙能品出味道却不知饱饿,而且她也认为堪嘎并不需要过多的食物来补充能量,堪嘎的恢复能力差说明他的新陈代谢缓慢,唐芭担心堪嘎吃多了反倒出问题。

酒足饭饱后,谷荣勤劳的开始收理红米,“阿唐,少不少?”

唐芭看着快有百斤的红米抽了抽嘴角,“怎么弄了这么多?”

“吃。”谷荣回答的理所当然,“人多。”

唐芭坏心眼的笑了笑,“人怎么就多了?”

谷荣眯了眯眼,也学着唐芭坏笑,“你知道。”

唐芭被谷荣逗乐了,这家伙的心眼真不是盖的。

“那你想去中翱么?”唐芭还是想了解谷荣的真实想法。

命运的齿轮已经在转动,她自己躲不开不代表谷荣也必须参与其中,如果谷荣不想,她会先把谷荣安顿好在走。

谷荣用力拉紧了袋子又掂了掂,“听你的。”

“如果你想去别的地方……”

“烦!”谷荣瞪了眼唐芭,扭头走了。

唐芭哭笑不得,谷荣竟然嫌她啰嗦!

几人收整完毕准备出发时,黄鸧却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黄兄?”唐芭不明所以,“是不想让我们离开么?”

黄鸧歪了一下头,唐芭知道这是否定。

“那你不想带我们飞?”

黄鸧继续歪头,还不停的摆动庞大的身躯,看起来似乎很烦躁。

第一百七十四章 动荡

三人一兽对面而站,一边的人不停发问,一边的兽或眨眼或晃动,双方艰难的沟通了好一阵,唐芭才明白黄鸧的意思:它要走了。

黄鸧的“身世”对于唐芭来说一直是个谜,她不知道黄鸧是卵生还是哺乳动物,而且偌大的碎星林里似乎也只有一只黄鸧。

她曾问过堪嘎和谷荣,堪嘎完全不知,谷荣倒是听部落中的老人说起过,原来的碎星林中并没有黄鸧,第一次发现还是前任族长带领大家在狩猎日时遇见的,当时的夏巫告诉族人这种猎兽叫黄鸧,还告诉了族人在遇到后应注意什么。

当时的夏巫就是岚歌!

唐芭并不想追究岚歌怎么会认识黄鸧,凡是只要和她这个神奇的阿姆联系上,就没有原由可查,她只是怀疑,黄鸧之所以愿意接近自己,是不是也和岚歌有关。

可惜,在提起岚歌的名字时,黄鸧只是歪着脑袋,漆黑的瞳孔全是迷茫。

黄鸧是智慧生物不假,而且这个世界应该还存在很多类似于黄鸧的智慧生物,这让唐芭想起了贡晖的那只海兽,虽然没正式接触过,但是她相信那只海兽也拥有智慧。

它们的进化应该也和人类一样,都是陨石辐射后的产物。

“是要去找同伴么?”唐芭抚摸着黄鸧冷硬的羽翼,却感受着黄鸧炽热的情意。

黄鸧对她的帮助一直默默无闻,而且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对此唐芭非常感激,也为这次的别离而伤感。

黄鸧眨了下眼,费力的垂下头将冰凉的喙碰贴住了唐芭的面颊。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唐芭反手摸了摸,低低问道:“你要去哪里找的同伴?”

黄鸧抬起了头,喙部转向了狄威斯的西北,是中翱方向。

肯定不会是那里,难道是……

“白海么?”唐芭问道,见黄鸧没反应,继续猜:“白海的另一边?”

黄鸧重新低下头,轻轻眨了眨眼。

那还真是好遥远,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踏足。

黄鸧要去找同伴,而他们三人也将离开荒无人烟的狄威斯。

这个消息无疑是突然的,幸好他们有储备,作为分别的礼物送给黄鸧。

几人把所有米饼收拢后装进一个大皮袋子里,这些原本是他们的口粮,还有一些是准备送给贡晖和诺弋的。

大皮袋子挂在黄鸧的颈间有些滑稽,三人很不地道的笑话了黄鸧半天。

“这些也就够你吃两顿,什么时候想吃就回来找我。”唐芭笑道:“黄兄,你走之前顺便送我们一程吧!”

***

这段时日,中翱城以至于整个中翱大陆都流传着一个骇人的传言——

帝王和巫祖违背天神意愿,私自将所有人的性命祭献给邪恶的神灵,从而获取更加强大的力量,被献祭的人将会永远失去神智,成为只有血肉之躯的空壳,不仅会撕咬同类还会吞噬自己的孩子!

起初还有各个族巫村巫出面安抚镇压,随着时间的推移,传言不仅没消散反而越演越烈,而宫宇和巫塔却一直处于缄默,到最后,就连各个族巫和村巫们都开始怀疑传言的真实性。

恐慌弥漫了整个大陆,到处都动荡不安!

就在问题激化时,大批的军仕从中翱城涌出,撒网一般遍布每个角落,无一不宣布同样的告示——

独浅大巫遵天神旨意取缔帝王和巫祖之位,成为第一个巫帝,所有人必须立刻前往古早之地,巫帝将用垚褚和汕节献祭天神,以解救子民之危!

传言即刻得到了证实,更没有人怠慢。

泛是得到消息的人立即带上食物和水,在族巫的带领下,跟着军仕们的指引赶往古早之地。

一个个长队从四面八发拉起,一个个部落和村庄空无一人,就连仅有的三个城市也万人空巷。

不是迁徙胜似迁徙!

巫祭已有千数之久,自从立巫祭以来,从没有过这么大的场面,也没有过这么大的动荡,更没有让普通民众进入古早之地的先例。

别说各地的巫,就连许多民众都知道古早之地里坐落着神陨之地,那可是天神的地盘,也只有大巫以上的人才被准许进入的圣地!

巫帝不仅允许他们这些卑微的人踏入圣地近距离接触天神,还将解救他们的性命,这让他们对这位巫帝的崇拜之情更加虔诚,无论路途多遥远,都自发的带上祭品准备献给巫帝,用以表达自己的感激!

在到达无峰山山脚时,早已等候在此的军仕将祭品拉走,让民众只身进入无峰山。

盘桓在群上之间的石墙高大又无边际,石墙里的古早之地凄凉又壮观,四个整齐排列的方阵鲜红如火的立在边缘,各个披盔戴甲手持武器,只是远观,都能被那一片威武的气势所震慑。

引领他们进入古早之地的全都是靛青素色巫袍的大巫,这种高度的大巫要不是因为巫帝,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触及到。

他们从没见过如此景象,更没有过这种待遇,别说普通民众,就连族巫村巫们都惶恐不已,别说言声,就连眼睛都不敢乱瞟。

原本无边无际的古早之地逐渐变得拥挤不堪,头挨着头、人挤着人,乌压压的一大片聚集了中翱大陆所有的子民,场面空前壮观,也绝对史无前例!

子民们按照所处之地的规格先后排列而站,可无论离的多远,他们都能看到正前方屹然耸立的墨绿色三棱锥,普通民众也许不知,可身为各族各村的巫们却认得,那是一座神陨,似有巫塔般高壮的巨型神陨!

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也不知谁先带的头,人群犹如风吹高草般相继跪地顶礼膜拜。

普通民众心怀畏惧,可身为各族各村的巫们却是满心满眼的兴奋,他们为自己的身份而自豪,也为将要现身的巫帝而期待。

独浅!

哪个巫不知道这个名字!?

曾经的巫徒被天神看重任命为巫帝,那他们会不会借此机会改变自身命运?!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失去的先机

巨型神陨的右前方立着一座由青石搭建起来的祭塔,方方正正的塔身顶端一**露在天空之下,一半隐在石屋当中。

虽然只有巨型神陨的一半高,站在其上也足够俯视下方的众生。

到过中翱城的子民们都认得,这座祭塔和城中广场上的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只有一个王座,守在王座两旁的也只有巫徒没有帝仕。

“恭迎巫帝——”

一声高亢而又洪亮的叫殿回荡在天地间,趴伏在地的民众全部扬起头,殷切的看向祭塔。

正准备接受众人膜拜的独浅刚要走上露台,却又退了回去。

突然现身的鹰卫半跪在石屋当中,平视前方汇报道:“巫帝,垩岛沦陷,恰布已死,曾在蓝海上发现舶晖船社的海船十六只,现在失去行踪。”

这个消息对于独浅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在收到恰布离开垩岛的消息后,他就计算着时日,只为今日的献祭和斯卡斯的大战前后开启,没想到他的计划再一次落了个空!

“你,说,什么!”独浅瞳孔急剧收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你再说一遍!”

鹰卫面无表情的复述,然而话刚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身体依旧半跪在地,头颅滚到了一旁。

诡异的是,原本张开的嘴向两侧上翘,这颗身首分离的头颅竟然在笑!

也许这个鹰卫早就想死了,盲风给了他希望却被独浅破灭,生不如死的绝望让他明白只要身体中依旧流淌着黑色的血,就永远不能获得自由。

独浅压抑着将要爆发的怒火,发出一阵野兽般的低吟。

阿尔森的死让他措手不及,好在他才是这些人真正的王,及时控制鹰卢不至于让事情棘手。

可恰布这个废物,又一次坏了他的计划!

1052巫祭夺取遗忘之地是因为他的轻敌导致失败,也让他更加谨慎,所以他筹谋了这么久,只为能一击必胜!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就是从恰布那里出现的变故,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巫徒竟然能坏了他整盘计划。

如果那个叫唐芭的巫徒没逃离狄威斯,垚褚就不会先一步察觉他的动作,让他在时机还没成熟时被迫启动计划。

当他收到恰布消息后几乎立即下令封锁了所有海路,主要目标就是舶晖船社,然而为时已晚。

贡晖早就带人不知藏到了何处,不仅保存了全部实力,还成为垚褚至关重要的助力,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这个海上霸主竟然是垚褚的人。

而这两个破坏他计划的人还凑到了一起,抢先一步收服了尚云阁,不仅让盲风留下诺弋的命,还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盲风违抗本能,把他最重要的下属阿尔森给杀了。

鹰卢就是他的眼睛,阿尔森一死,他立刻陷入“失明”的状态,虽然他及时收拢鹰卢,却也让他对这段空档期担忧。

阿尔森还没死时以鹰卢堡主身份去见恰布,而他在巫殿收到鹰卫消息,舶晖船社突然在中翱北部的海岸出现,而那日,正是诺弋带贡晖和唐芭潜入巫殿偷取记录的时候。

他一边派人追杀三人一边安排兵力赶往海岸,人没抓到,海船又不知去向,就连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垚褚也在那日凭空消失。

等他发现阿尔森留在狄威斯的鹰卢迟迟没有消息时,才意识到消失许久的几个人可能已经到达了那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一步晚处处失掉先机!

他总是在追赶那几个人的步伐,总是处于被动的局面,似乎还有一股无形的阻力总是横在前方。

事态的发展不应该是这样,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狄威斯是他筹谋多时的养偶之地,就是为攻占斯卡斯而准备,原本还可以蓄备更多的兵力,却迫不得已提早前往垩岛。

这一点到没什么太大影响,恰布不仅谎报人偶的数量,还背着他制作了更多巫偶,反倒正中他下怀,让攻占斯卡斯稳操胜券。

独浅原本以为从这个阶段开始就可以重新翻盘,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拥有大量的兵力恰布竟然战败了!

他控制神陨之地切断垚褚和诺弋的能源供给,封锁中翱断绝和斯卡斯往来。

垚褚一直没露面,即使出现也没有实力和他抗衡,一直避开他追杀的诺弋等人,哪怕集结斯卡斯所有兵力也不足以打败恰布,即使有,神陨又从哪里来?

……

狄威斯?!

他一直没放在眼里的蛮荒之地真的会有神陨?!

那恰布怎么会不知道?

又是谁发现的?

……唐芭!

当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独浅脑中时,那个无形的阻力似乎也浮出了水面。

独浅深深的运了口气,紧握权杖的手暴起了根根黑筋。

他怎么就没提早察觉,他怎么就独独轻视了这个人!

他不是没让阿尔森查过唐芭,虽有传言说她是岚歌的孩子,可在他的眼里,唐芭只是长相酷似岚歌的祭品而已。

他知道恰布一直对岚歌耿耿于怀,后来又把目光锁定在了唐芭身上,原以为这只是恰布的怪癖,现在看来,这两个人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才会让恰布如此执着!

对于岚歌,他了解的并不多,只能从另一个人身上找原由。

唐芭找到了恰布都不知晓的神陨之地;

唐芭让盲风摆脱了本能的驱使,杀死阿尔森;

唐芭的身影总是在关键节点出现,破坏他的计划……

这些绝对不是巧合,而是反常!

难道?

戈蚂王一直寻找的“核”,就是唐芭?!

独浅的怒火渐渐平息,他之所来到这里,除了占领遗忘之地之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核”。

“核”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更是吞没整个人类的关键,可惜,就连戈蚂王都不知道“核”会以什么形态出现。

他只能通过两个条件来进行确认:有“核”的地方肯定会出现反常的事;有陨晶的地方必有“核”!

他寻找了三百六十多巫祭的“核”就是唐芭!

怪不得他在中翱等地找这么久都没寻到踪迹,原来就在一直被他放弃的狄威斯!

第一百七十六章 献祭

许久以前,他奉戈蚂王之命四处寻找“核”,用遗族的叫法大约在729巫祭,他带着阿尔森来到了这处偏远的大陆,没想到生活在此地的人不仅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并且还存在陨晶。

他们偷偷潜入神陨之地前去确认,也是第一次和遗族的巫正面交锋。

让他们欣喜的是遗族人比布兰图亚人弱小很多,头脑还非常简单。

逃脱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帕南卡,把打探到的情形回禀给戈蚂王。

独浅原以为戈蚂王会派出自己的孩子西什主教去攻占遗忘之地,没想到这份殊荣竟落在了自己身上。

占领其实只是开始,他要从遗族人中挑选出所有能力者成为自己的傀儡,渡过垩荒之地向布兰图亚开进,和戈蚂王两面夹击取得最后的胜利,到那时,他就是八大主教之首。

他觊觎的可不是大主教之位,也不是戈蚂人的王位,而是,隐藏在戈蚂王背后的秘密。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扇大门后的景象,虽然只是刹那,却在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望不到尽头的甬道雾气弥漫,两侧耸立的庞大身躯一个挨一个,全都覆盖着乌黑的鳞甲,粗壮又巨大的爪子也紧扣在泥土里,只是远观都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的王完全没有往日的威严,跪地前行在趾爪间,恭谨又虔诚,完全忽视头顶上落下的一颗颗狰狞的头颅。

他们似用嗅觉来辨认这个外来者般,喷出一团团灰白的烟雾,又似所觉般扭头看向即将关闭的大门。

独浅不记得大门关闭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神智,脑海中只是在不停的浮现那一双双拳头大的黄色眼瞳,锋利又阴毒,摄取了他全部心魂。

那是他心中的神,是他们戈蚂人真正的神,不可战胜的神!

他想进入神祗!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念想,以前他没有资格,现在的他只要占领遗忘之地就能成为大主教,也就有机会接近神族。

更何况,“核”可是在他的手中!

眼前的事态还有转机,不过他要更谨慎才行。

独浅扫了眼巫袍上的血迹,目露寒光的走到烈日之下。

……

跪在下方的民众们迟迟不见巫帝露面,已经开始骚动不安,当看到一个手持骨白权杖,头顶神陨王冠的人突然现身,顿时寂偌一片。

“子民们——”

独浅睥睨着下方的众生,没有同情更没有怜悯之心,口中道出的话语却在蛊惑着人心。

“你们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上,是受到天神的赐予,表现出众的人,就会被赋予能力成为巫、成为强者,天神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让强者守护弱者,绝不是滥杀,因为你们全都是天神的子民,更是我该守护的子民——”

下方的人群听到这番说辞,没有人言声,但是每个人脸上的红光无一不表达内心的激动。

原来他们全都是天神的子民,所以才能踏入神地,为什么大帝和巫祖不让他们进来!?

他们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那个传言,大帝垚褚和巫祖汕节违背天神意愿,私自将你们的性命全部献祭给了邪灵,我不愿意,天神更不愿意,难道你们就愿意么!?”

下方的人群再次骚动了,他们虽然不知道邪灵到底是什么,但是献祭代表着什么他们很清楚。

“不愿意——”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民众们立刻跟着附和成一团。

独浅见火候已到,对身旁的巫徒点了点头,不多时,两个衣衫褴褛的人被军仕押送到了巨型神陨的下方。

原本鹤发童颜的巫祖已经形容枯槁,如果没有身旁的垚晟支撑,连坐姿都很难维持。

失去双手的垚晟半拥着巫祖,心中滋味百感交集,更多的可能就是深深的悔意。

他是帝王的血脉,却沦落到如此境地,还不都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当初的他非常受阿夿的喜爱,也曾被告知继承帝位的人会是他,这让他越来越张扬,越来越跋扈。

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等待,却迎来了叛乱,也改变了他的人生。

在巫祖极力的扶持下,垚褚登上了帝位,而他多时的期盼也落为一空。

失望和不满占据了他的所有,多次在宫宇中动作只为夺回帝位,没想到等待他的结果就是被发送到了狄威斯。

虽然他也成为了君王,但和富足的斯卡斯相比差之万里,原本的不甘也在时间的推移下演变为深深的恨意,夺取帝位的心也越来越坚决。

他一直在试探恰布,没想到恰布主动递出了橄榄枝,并且费尽心机的为他筹谋和蓄养偶兵团。

他不是没怀疑过恰布的用心,却被垚褚对他的做法渐渐激怒,也对恰布听之任之。

直到那张树衣突然而至,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被恰布控制许久,然而却什么都晚了。

他没想到恰布的幕后人是独浅,也没想到鹰卢的背后是独浅,更没想到当初叛乱的主使也是独浅。

还是见到奄奄一息的巫祖后,他才得知了叛乱的前因后果,也知道了当初自己扰乱宫宇时,是垚褚极力留住了他的命。

垚晟睨了一眼祭塔上方那个得意忘形的人,慢慢闭上了眼。

从一巫祭开始就是他们垚氏一族统领这片大地,现在却被一个外来人掌控,他比以前更恨更愤怒。

他已经成为废人,只盼望着自己的阿达替他报仇重夺帝位。

独浅用他来代替垚褚献祭,他心甘情愿,只希望阿达不要来救他,因为这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而他和巫祖就是饵。

“回禀巫帝,古早之地外没发现任何异动。”

独浅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对下方的傀儡们似拥抱般展开了双臂,如果忽略掉那一身的血污,他的神色还算是平和。

“我守护的子民们——”

“我奉天神的指命成为你们的巫帝,而我——也将把你们从邪灵的手中解救!”

海沸山崩般的呼啸突然在人群中爆发,一声高过一声的尊呼此起彼伏。

独浅双手下压,下方立刻禁了声,可泛红的双颊却表达着他们的亢奋和怒火。

“这两个人该如何处置!”

“杀!杀!杀!”

民众们整齐划一的呼喊如浪潮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长途跋涉的艰辛和积压在心中的担忧在这一刻得到了全部释放,完全顾不上身处神陨之地的敬畏,全部起身跳脚大喊,如果不是顾忌这两个罪魁祸首要献祭天神,他们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生撕了那两个人!

“好——”

“我独浅为子民们向天神请愿,将这两个背叛子民的人献祭天神——”

“献祭——献祭——献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汇合

就在民众们的奋臂大喊声中,几个军仕杀气腾腾的走上前,踹倒一旁的巫祖,分别钳制住垚晟的双臂,手持长刀的军仕揪住垚晟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拽,将脆弱的颈部完全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手起刀落!

锋利的刀刃划过喉管,鲜血顿时喷薄而出。

重新被扔倒在地的垚晟本能的捂住脖子,身体也止不住的抽搐,可满眼的恨意却有实质般死死的锁在祭塔之上。

民众们的激愤立刻得到了发泄,欢呼和呐喊声震天骇地,似狂风般席卷了整个古早之地。

不知是真的刮过一股大风还是臆想,当他们再次看向神陨下方时,只有一片鲜红的血迹,而那两个祭品竟然凭空消失了?

欢呼声节节退去,独独留下一阵笑声回荡在天地间。

“独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邪灵!”

死一般的寂静——

话音犹在耳边,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源自何处,他们身处神地又发生了这等怪事,是天神的惩罚还是邪灵出没?

恐慌逐渐在人群中蔓延,动乱即刻爆发。

独浅望着下方抱头乱窜、惊叫连连的蝼蚁们,真是恨的牙根生疼,千算万算,怎么就独独遗漏了盲风!

“抓,全都给我抓起来!”

先前维持的平和早已变得面目全非,暴起的黑筋繁杂交错在苍白的皮肤下,深陷的眼窝全部被黑色填满,随着一声嘶吼,立在古早之地边缘的军队,启动了——

***

“大帝大帝——”

巴楚齐大巫扑倒在地,紧紧抱住垚褚的大腿,不说声嘶力竭也如竹筒倒豆般不歇气道:“大帝不能去,这分明就是独浅设下的陷阱,即使大帝去也无济于事,诺弋大巫和少舵主正在赶来,还特意嘱咐千万不要上了独浅的圈套,咱们手中的兵力本来就不如独浅,就算能拼死救出巫祖和君王,咱们也会身陷险境,到时候在想翻身更是难上加难啊大帝——”

“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独浅称巫帝?用巫祖和垚晟献祭!?”垚褚怒目圆睁,指着密道入口方向大吼。

巴楚齐垂下眼睑没做声。

垚褚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奋力挣出双腿无果后,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巴楚齐。

“放开!”

巴楚齐犹豫一瞬后慢慢松开了,可这双背到身后的手依旧不老实,默默摆动几下后,五百名巫齐刷刷的跪在逼仄的石室中,高声请命。

“大帝不能去!大帝不能去!大帝不能去!”

……

回荡在石壁间的高呼震的垚褚耳膜生疼,太阳穴也被气的腾腾直跳,发泄似的将佩剑掷了出去。

“铮”的一声,剑刃没入墙壁,剑柄还在颤动,请命声却戛然而止。

“大帝的火气可真不小啊!”

人未到声先至。

全有目光齐聚走道,就见二女一男从里面走出。

一个女子美艳却神情冰冷,另一个妩媚却眼含杀气,男子眉眼带笑却掩盖不住其张狂之态。

垚褚正想质问来者何人,眼睛定在男子怀中的人移不开视线。

“垚晟?”垚褚不敢置信。

“还有你们的巫祖。”男子补充道,扫视了一眼石室中的景象笑了,“愣着干什么,想让我背多久,这个可还活着。”

“快快!”巴楚齐一撩衣摆赶紧从地上爬起,身后的巫们也略显狼狈的相继起身。

垚褚率先冲上前接过垚晟,巴楚齐也带着巫们迎上去,七手八脚的把巫祖从男子背后搀扶下来。

垚晟已死,巫祖也气若游丝。

外围的巫们鸦雀无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巴楚齐动作。

巴楚齐快速的给巫祖做了个检查,对跪坐在身旁的大帝摇了摇头。

垚褚面沉如水,小心的握住巫祖干枯的手,轻声唤道:“巫祖?巫祖?”

也许是临死前的挣扎,一直处于昏迷的巫祖睁开了眼,在看到面前人竟然是垚褚后,放出了异样的神采。

“大帝……”巫祖挣扎着要起身却又被按下,“大帝……咳咳,我……我对不起……起你啊……”

巫祖紧攥着垚褚的手,浑浊的双眼流出两行热泪,本就气息不稳的他更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心中的千言万语却受制于油尽灯枯的身体,最后只遗留下一句不完整的信息。

“独浅……能……能力是……吸……吸……”

垚褚静望着两具平躺的尸体默默无言,还是巴楚齐的提醒,他才想起石室内还有三个闯入者。

尸体被几个巫抬出石室安置妥当,垚褚和留下的巫再次把目光聚焦在二女一男身上。

“你们是……鹰卢的人?”垚褚想不出还有谁能找到这处秘密通道,并且能悄无声息的破除守卫在出入口的帝仕。

可是,鹰卢不是被独浅重新掌控了么?

男子唇角微挑,“我们是谁并不重要,大帝只知道我们不是独浅的人就足够了。”话音一转,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他们是谁?”

垚褚不露声色的反问换来了男子的轻笑。

“大帝没必要这么防备,既然你不说,我们就在这里等。”

男子自顾自的走到角落席地而坐,仰头靠着墙壁开始闭目养神,而那两名女子早已坐在此处,旁若无人的各干各事。

面对坦然自若的三人,他们这帮人反倒像是外来者,不尴不尬的站在对面无所适从。

巫们面面相觑,垚褚也有些发愁。

如果对方真是来者不善倒还好处理,可人家不仅和颜悦色还帮你把巫祖和君王救了出来,要是轰走似乎也很不地道,可留下来……又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底细,万一又是独浅的圈套呢?

这种交涉不方便由他出面,只能让巴楚奇去。

垚褚瞄了一眼身侧,发现这位临时的众巫之首竟然不在,而是退到了巫的队伍里,并且还躲躲闪闪的藏在了某一巫的身后!?

垚褚运了口气,毫不客气的对巴楚奇勾了勾手指,巫们很自觉的移开一步把人让了出来。

巴楚奇避无可避,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而这一幕正好落入旁观者的眼中。

旁观女子一个依旧冷漠另一个掩唇偷笑,男子虽然没笑出声,但是抽动的肩膀却暴露了他的欢乐。

还有两个刚刚跑出密道的旁观者,面含急色又透着迷茫,抽搐的嘴角还似笑不笑,真是纠结的不可捉摸。

“诺弋大巫,你可回来了。”巴楚奇像看到了救世主似的眼放亮光,快步过去弯腰行礼。

“发生了什么事?”诺弋点头回礼,“入口的帝仕全都在昏迷?”

“哈哈哈——”坐在角落的男子再也控制不住,很不客气的放声大笑。

贡晖循声看去,从容道:“你也来了,盲风。”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最后一个人

垚褚确认了闯入者的身份,诺弋和贡晖也明白了守卫昏倒的因由,同时松了一口气。

巴楚奇很有眼色的挥退众巫,自己也跟在了队伍尾端。

这次的垚褚先一步发现再次躲避的人,直接点名道:“巴楚奇留下。”

无论怎么说,巴楚奇也是碎屿都大巫,被这么当中点名很是失颜面,支吾的为自己辩解,“我,我去看看帝仕,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昏迷。”

诺弋很不客气的拆了巴楚奇的台,“他们已经醒了。”

巴楚奇呐呐的立在道口进退两难,不过却没有人在意他的尴尬。

“只有你们?”盲风走了过来,向巴楚奇身后的走道看了眼,“唐芭呢?”

这也正是垚褚想问的。

“唐芭和战事没关系。”贡晖不想就这个问题深聊,指着石室内唯一的一把座椅转移话题道:“大帝落座,我们想了解下中翱现在的情况。”

垚褚摆了摆手直接坐在地上,“你们的军团呢?”

“停靠在暗口,大帝不用担心。”诺弋也随着坐下,“我们收回了恰布留下的人偶,还有海船和……”

“你干什么?”

突来的质问不仅打断了交谈,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贡晖的手抵在陌生女子的肩头,目光却警惕的看向盲风,“她是谁?”

这个女子是盲风带来了的人,一开始谁都没放在心上,这回却开始认真打量起来。

盲风见状真是哭笑不得,他也没想到颜双九一见到人就上前去……闻,赶紧把人拉回来低声劝道:“你好歹也要打声招呼吧?”

“你和施窈怎么就同意?”颜双九不解,“我又不会害他们。”

这一番话说的盲风哑口无言,似乎每次面对颜双九,都会给他带来意外的……惊喜。

盲风砸了咂舌,无奈的迎上多道怀疑的视线,也不管别人是否听的懂,直截了当道:“颜双九,布兰图亚人,来遗忘之地的目的是找身上有羊青藤的人。”

垚褚和巴楚齐直接愣住,贡晖和诺弋则快速交换了眼神。

他们虽然已经听唐芭讲过,除了遗忘之地外还存在其他大陆,但事实摆在眼前后,才切身的感受到它的真实。

只是……

“羊青藤是什么?”诺弋问道。

回答的不是盲风,而是颜双九。

“你们称她为刺青。”颜双九指着二人的肚子,现学现卖道:“我要确认一下,可以吗?”

“不用了。”二人不仅异口同声的否决,就连动作也一致,双双捂着肚子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心有灵犀的二人迅速反应过来,目光同时落在对方的手上,再次异口同声道:“你也有?”

贡晖:“……”

诺弋:“……”

还有完全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垚褚和巴楚齐:“……?”

施窈移开掩唇的丝帕,笑道:“你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他们身上有羊青藤,这还用确认么!”

“用。”颜双九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是我的使命。”

“好好好。”施窈也真是对颜双九无可奈何,“你怎么也要把事情说清楚,他们才会主动让你确认不是?”

“都过来坐吧,慢慢说。”盲风反客为主的招呼着,自己更是坐姿随意,如果面前有一壶酒,估计早就自饮自酌上了。

几人围坐成一圈,听着颜双九口中的奇闻异事,无一不陷入沉思。

遗族人、布兰图亚人、戈蚂人、羊青藤,这些他们还都能理解,可是那个预言……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你的意思是,无巫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这是诺弋最想知道的,只有确认这一点,他才能确认自己的来历。

“我不知道无巫是谁,我只知道是大长老带你们走的。”颜双九冷冰冰的回道。

贡晖垂眸含笑,“你说是大长老告诉你的预言,这是他的能力?”

“不知道。”颜双九摇头,“长老的能力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贡晖已经放弃辨别颜双九话中的真伪,似乎无论发生什么,这个女子都像巫偶般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跟你走。”

“为什么?”颜双九终于露出一丝不解之态,“你又不是遗族人,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贡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因为我不相信你,还有那个预言。”

“你会和我走的。”颜双九坚定道,“预言说,等我把人都找齐你们就会和我走,还差最后一个人。”

贡晖头疼的揉揉额角,“我都说了,她不会来的。”

“我可以去找她。”说着,颜双九起身就要走。

“谁说我不会来!”

“唐芭!”

就在大家的惊讶声中,颜双九已经急步到唐芭身前,眼中也少见的放出些光彩。

“我可以闻一下么?”

虽然是征询,可人已经凑到唐芭颈间。

唐芭:“……”什么情况?

唐芭僵硬的愣在当场,她还从没受过这种……待遇。

“我说……这位美女?”唐芭客气的推开正在闻自己的人,“我可两日没洗了,别熏到你。”

颜双九歪头看着唐芭,肯定道:“没有味道。”

“没有味道那你还闻什么?”唐芭戏谐的打量对方,可问出话却直切要害,“你说的预言和岚歌有没有关系?”

见颜双九似有不解,唐芭又补充道:“我是指预言本身,不是预言的内容。”

盲风瞬间收起了上翘的嘴角,贡晖也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他们都和岚歌有过诡异的接触,也第一时间解读到唐芭话中的含义。

岚歌有预言的能力!

怪不得……

颜双九思考片刻后才开口,“我不知道,但是预言说过,岚歌和印风都会死。”

“是啊!”唐芭叹道:“他们不死就没有我们的未来。”

原本有些开窍的贡晖和盲风被唐芭的一席话给说懵了,其他人更是不明所以,似乎在场的人中只有唐芭才是真正的知情人,就连颜双九都被蒙在鼓里。

“唐芭,到底是怎么回事?”贡晖一直很抗拒唐芭参与其中,可看事态的发展,唐芭似乎才是整件事情的中心。

唐芭连眼神都没给贡晖一下,带着堪嘎和谷荣走了进来。

“印风是你什么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布兰图亚

唐芭的突然发问让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到盲风身上。

“印风是我阿达。”作为焦点的盲风无所谓的笑了笑,“你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和岚歌一样,有……”

唐芭抬手止住了盲风没说完的话,“我先对大家说明一点,有预言能力的是我阿姆不是我,我是想起了一些事,但不完全。”

“所以呢?”

语未尽,意深远。

唐芭也笑了,正视盲风回道:“所以,只有事情发生在眼前,我才会思考是不是和预言相关,和你们一样,我对预言的内容一概不知。”

“我认为预言的事可以先放一放,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战况。”贡晖一边示意唐芭几人坐下一边道:“大帝,独浅这段时日在做什么,我和诺弋上岸后竟然没见到一个子民。”

延续之前没说完的话,几人终于把各自的情况进行了汇总,而关于古早之地的情形,最有话语权的就是盲风。

一想起那两具尸体,垚褚就心头起火,“独浅用巫祖和垚晟献祭,就是为了引我露面。”

“只是其中之一。”诺弋接话道:“独浅手中的诱饵还有中翱所有子民。”

“独浅的真正目的可能不止于此。”贡晖分析道:“大帝必然会夺回帝位,独浅不可能猜不到,他只要守在神陨之地就可以,没必要召集所有子民引人上钩。”

“这还用想么。”盲风伸了个懒腰,“独浅要人啊,把他们都变成戈蚂人为自己所用,就像鹰卢。”

“戈蚂人”这个词对大家来说都还很陌生,可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换一种思维来重新考量。在座的各位中,也只有颜双九真正了解这个族群。

“你说吸食过神陨并且成熟后的才是戈蚂人,那独浅是不是?”

“独浅是不是就从你们那里来的?来我们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独浅是什么能力?”

颜双九再次成为众矢之的,而她的回答也如人一样冷若冰霜,“不知道,我没见过独浅,我也没听说过这个人。”

场面一度陷入冷寂,似乎所有人都感觉到和颜双九沟通的障碍。

也不知是颜双九嘴严还是真不知道变通,从来都是你问她答,不会多说一句题外话,也从不主动说出她所知道的事。

盲风看着大家悻悻然的样子有些幸灾乐祸,这段时日他和颜双九一直在沟通,根本套不出核心内容,就凭这几个人没有思路和方法的发问,能问出来才真是稀奇。

唐芭自从坐下后就一直在观察颜双九,颜双九似乎也对唐芭很感兴趣,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半晌后,唐芭先行破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令大家意外的是,从没表露过情绪的颜双九竟然也翘了翘嘴角。

而凝重的气氛也不知不觉的松弛了下来——

唐芭闲聊般开了口,“你从布兰图亚过来用了多久?”

“1布亚。”颜双九回道,“用你们这里的叫法……”

“1巫祭对吧。”唐芭接过话继续问:“那你们的1布亚有多少日,1日又是多少节?和这里的叫法一样么?”

颜双九点了下头后又摇了摇,“日、节和你们一样,不过我们称427天和28时。”

唐芭眼前一亮,“那你们有没有更具体的计时,比如……分或者秒?”

“有。”颜双九还真有些意外,眉头都不自觉的动了动。

唐芭喜出望外,“用的是什么?”

颜双九:“表。”

“表?!”唐芭有些急切,“我能看看么?”

颜双九摇头,“不能,在布兰图亚。”

唐芭不顾众人的疑惑,从腰包翻出一张图纸,上面是她之前画出来的手表,本来想让诺弋去研究的,没想到提前用上了,“是这个样子么?”

只一眼,颜双九就肯定的点点头,“大概是这样,不过只有中间的圆盘,而且很大。”

那就是钟之类的东西喽!

唐芭兴奋了,对布兰图亚更是充满了好奇,“你们那里的人住什么、吃什么?和这里都有什么区别?”

颜双九如实回道:“住的地方也是用木和石质的东西,样子比这里的精致,吃的种类比这里的多,做法也丰富,我们吃东西不像你们用手抓,而是用这个。”

“筷子。”谷荣瞥了一眼颜双九翻出来的东西,不以为意道:“我也用。”

唐芭忍着笑,赞道:“看来你们生活的很好啊!”

“以前很好。”颜双九难掩失落,垂下的睫毛盖住了眼瞳,“自从出现了戈蚂人,一切都变了。”

终于说到正题了!

就在二人的一问一答间,布兰图亚的局势逐渐显露在大家面前,也让唐芭清楚的认识到遗忘之地和外面世界的巨大差异。

首先就是纪年法。

正如唐芭之前猜测,这个世界曾遭受陨石坠落的灾难,布兰图亚人就是另一部分幸存者,他们延续了以前的种族称呼,只是纪年从大灾难之后重新计算,到现在已经有2733年,而遗忘之地则是从有巫开始记录,目前是1093巫祭。

其次就是进化程度。

布兰图亚人的平均寿命大概在六百岁左右,而遗族人大约在二百。

在1600年左右,布兰图亚人发现了陨晶的奥秘并开始尝试吸食,在感受到陨晶带来的强大后,人们不顾爆体的危险陷入了疯狂的摄取,政权出面进行抑制,换来的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争夺之战。

政权瞬间瓦解,原本平和的世界也混乱不堪,直到1715年,无论是哪一方哪一派,泛是吸食过陨晶的人突然失去神智,全都向死亡之地也就是现在的帕南卡(戈蚂人都城)方向汇集。

布兰图亚人曾派兵去寻找,而这些人就像凭空消失般不见了,可在四十五年后,这些人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现身,但是却成为了布兰图亚人的敌对方。

双方的第一次战争可以用惨烈来形容,布兰图亚人在面对强大的敌手苟延残喘,却让四分五裂的种族再次凝聚,也正因为如此,布兰图亚人才能和戈蚂人一直抗衡到现在,虽然一直处在弱势。

第一百八十章 历史的分水岭

在座的每一个人在听到布兰图亚的经历后,已经看到了遗族人的未来,然而在这表象之后似乎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意义,以及另一段历史的延展。

729巫祭,两个外来人闯入古早之地吸食神陨,守卫此地的巫们倾巢出动才把这两个小偷抓获,却在押送途中又断送了十条性命。

这一事件替遗族人打开了一扇禁果之门,并且在岁月洗礼过后,巫殿已经忘记了这两个人的异常,只剩下不可思议的强大。

那时的巫们还没真正品尝到这颗禁果,却被半遮半掩的真相滋生出了绵绵不休的欲望。

直到1045巫祭,久旱的巫殿终于迎来了独浅这场甘霖,不说吃相难看,也是没有底线的摄取其中的养分,殊不知,这一切正是独浅所要看到的。

按照这个事态发展,独浅会一点一点的蚕食巫殿,最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控制遗忘之地的权力中心,而他最重要的打手鹰卢就会破影而出,留下精华去除糟粕的来一场大洗礼,而剩下的“精华”们自然而然的成为炮灰,“心甘情愿”的替独浅卖命。

历史被改写!

一个自称为无巫的人在苏米瓦奴的巫市现身,因携带器偶这等高科技产物被即班大巫注意,不仅和即班大巫产生了交集,还接触到了政治核心——巫殿,进而遏制了这颗还没长成的禁果。

独浅狗急跳墙发动叛乱,虽以失败告终却因独树一帜的“才华”留住了小命,完美的诠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的含义。

对于独浅来说,走到现在这一步着实不容易,不仅丢了恰布这个傀儡,还失掉了阿尔森这条有力的臂膀,但还是把整个事态推动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然而后患无穷,因为他还没解决掉阻碍他前进的“钢板”。

1047巫祭,颜双九口中的大长老达宿带着被预言选中的“钢板”们来到遗忘之地,很不负责任的任其自生自灭。

环境使然。

幼小的“钢板”们为了生根发芽,不仅在各自的地盘中挣扎出适应的生存环境,并且还茁壮成长了起来,更是有意无意的破坏着独浅的算盘。

已经成长起来的大“钢板”们面面相觑,事态发展到这一步真是不得不引人思考。

虽说每个人在落生后都带有天生的潜质,但更多的却是靠所处环境后天塑造而成,这其中的变性可以说是多端又无穷尽,显然,预言已经能言到无孔不入。

可是,悖论产生了!

无所不能的预言竟然放任独浅和阿尔森在遗忘之地潜伏三百多年,假设那时的达宿大长老还是幼儿或者还没出生,可之后的时间却是绰绰有余,为什么非要等到1047巫祭,还带着几个年幼的小崽儿?

几个当事人的波段在这一刻产生了同频,各自曝出自知或者由他人告知的年龄,得到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1047巫祭,印风六岁、盲风和诺弋四岁、岚歌三岁、贡晖二岁……

“从布兰图亚到遗忘之地要用1巫祭。”唐芭歪头打量着贡晖,意味不明的眨了眨眼,“难道说,达宿大长老是在等待你出生?”

贡晖突然觉得脸上有点热,以拳抵嘴干咳了一声,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同时也道出了几人的心声:“达宿大长老为什么不带军团来,哪怕带几个成年人不是更有把握?”

显然,又是一个悖论!

他们不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是不相信自命不凡,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

颜双九回视着一双双探究的目光,口齿清晰的给予了回复:“我不知道。”

话题终结!

贡晖脸上的热度陡然降了下来,盲风指尖顶着太阳穴轻轻的揉着,诺弋低下头研究起手中的图纸,谷荣事不关己的擦着角匕,堪嘎参禅般一动不动,施窈垂眼一下一下的捋着披帛,垚褚和巴楚奇完全跟不上节奏的一脸蒙胧。

唐芭挠了挠下巴,倒是没受尴尬气氛的影响,只是很感慨,“达宿大长老还真是少言寡语啊,他很难相处么?”

颜双九摇摇头。

唐芭:“那你就不……”

“我不知道。”

唐芭未出口的“好奇”刚要喷薄而出,愣生生在口腔里来了个急转弯,正好和再次涌上来的话结结实实的碰撞在一起,结果这句话被唐芭说的百转千回:“这怎么会不知道?”

“我没见过达宿大长老。”

“噗~咳咳咳——”

不好好说话的后遗症外加颜双九理直气壮的回答,让唐芭咳的声嘶力竭,就连打坐的堪嘎都被拉回红尘转向颜双九,还不忘拍着唐芭的后背帮她顺气。

不淡定的不只是唐芭,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大感意外。

颜双九作为大长老的传声筒,竟然没见过传声筒本人!?

“女人做成你这样可就一点都不可爱了。”盲风懒洋洋的收回戳在太阳穴的手指,话也说的不紧不慢,可内容就不那么和谐了,“你要是还保持着这样的态度,我想……我们几个没有一个人会跟你去布兰图亚的。”

颜双九置若罔闻,依旧执着道:“预言说你们会……”

盲风两指指尖虚按在微张的红唇上,隔绝了话音与空气的亲密接触,“你不用再提预言,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预言是不对的。”

“可是……”

“嘘——”

近若咫尺的指尖蜻蜓点水般一触而过,颜双九呼扇着大眼睛,动作很少女,眼神却清冷。

盲风不自觉的搓了搓指尖,短暂的触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冷硬,反而温润柔软,“预言有没有说我会死?”

颜双九学乖了,不再开口,只用摇头来表示。

盲风挑了下嘴角,“那预言有没有说这场仗到底谁会赢?”

继续摇头。

“所以,预言不是万能的对不对?”带有蛊惑意味的反问温柔又轻缓,盲风倾身一点一点的靠近颜双九,如果忽略话中内容,毫不让人怀疑这是亲吻的前奏,“那你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要和我们说的,好不好?”

还在思考盲风死没死过这回事的唐芭默默安抚了下不停乱窜的小心脏,她还只是旁观者,如果盲风撩的是她,血压肯定飙升。

只可惜盲风的“美人计”用在了颜双九身上!

唐芭眨着好事的双眼静待后事发展。

“残留的羊青藤已经吸收完毕。”颜双九面不改色的迎上那张帅脸,只是在陈述事实,“你现在已经是人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又是一泡浑水

且不说这句略有歧义的话让大家的脸上如何千姿百态,只说能重新呼吸新鲜空气的颜双九在沉默片刻后讲述的略微离奇的过往。

“我是在大长老离开四布亚后出生的,准确的说,是四长老根据大长老留下的预言在冥岛找到的我……”

与其说找到,唐芭觉得颜双九是被四长老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说法更为准确,而颜双九口中的冥岛,唐芭分析应该是布兰图亚人和戈蚂人的分水岭,属于相互争夺的枢纽要地,因为双方开战的起点几乎都从冥岛展开,只是想想,都能闻到硝烟弥漫的味道。

颜双九还没觉醒能力时就已经知道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四长老也针对性的培养她关于药理和保命方面的技能,并且给这个养女的体内种上了最后一颗羊青藤。

羊青藤一共就六颗,作为执行者的四长老都不知道大长老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他只知道能救人一命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也许这又是预言的神奇之处,颜双九在没有任何人的引导下摸索出控制羊青藤的方法,而此时,正是预言所说的启程日期。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的使命,预言也选中了我。”这是颜双九的总结陈词。

嫌少流露情绪的颜双九此刻全都被虔诚包裹,而她所信仰的不是某个神灵也不是达宿大长老,而是预言本身。

这也不能怪颜双九,任谁在预言的轨迹上活了四十多年,都会选择无条件的信奉,就连有切身体会的唐芭在听到预言后,都会相信百分之八十,剩下的二十都是因为不愿意被预言桎梏所产生的叛逆。

不过……

“除了四长老外,还有谁知道预言?”唐芭问道。

“没了。”也不知是颜双九被破了功选择破罐子破摔,还是终于想通了,少见的补充道:“只有我和四长老知道大长老的去向,其他人都不知道大长老为什么突然消失。”

唐芭突然感觉头有些疼,颜双九这句补充,其中所涵的信息量着实有些多,要是指望颜双九能把事情讲明白,还不如“我来猜你点头”来的快些。

然而却有人替她先开了口。

“达宿大长老就是无巫。”诺弋背对着火光,整个人半隐在暗处就像一尊雕刻分明的石像无端的蒙上一层雾气,反倒那双闪动的双眼越发清晰可见,完全暴露了他内心的希翼,“无巫没死。”

关于无巫的真实身份,无论从时间、地点还是事件,全都指向达宿大长老,这一点毋庸置疑。

至于他到底是生还是死,盲风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他却有不同的看法,“我没在遗忘之地找到过无巫。”

作为鹰卢的堂主,盲风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他说他找过,必然是在他有一定权力的时候派出手下的鹰卫特意寻找过;贡晖也表示从没见过无巫此人,陆地他说的不算,海上可都是他的眼线。

人都是群居生物,不可能不见一点红尘,但凡有蛛丝马迹还是可以寻到。

颜双九也从来没见过大长老,如果此人还活着,他在安顿好几个孩子后为什么不回去?!

诺弋眼中的光泽“噗”窜起了两簇小火苗,瞪着盲风不容置疑道:“无巫肯定去了别处。”

盲风无所谓的笑笑,不与其争辩。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机率比较低,什么事情用时四十多年还完不成?!

再有,预言的传声筒和执行者的人选都已经定下,等同于达宿在交代后事,说他没死确实有点一厢情愿,最保守的说法也只能是生死不明。

大家都知道无巫在诺弋心中的地位,故而谁都没在这个问题纠结下去。

唐芭举起一只手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发言道:“达宿大长老有预言能力,你们有人反对么?”

无人异议。

唐芭偷瞄了眼垂眸的颜双九,竟也是默认的态度,再次开口道:“达宿大长老的预言能力应该觉醒不久,否则没必要等到你们出生,至于为什么只告诉四长老,可能是因为很多不确定因素所以没声张,即使失败也不会引起多大的反应。”

这话说的很含蓄,潜台词却很明了,布兰图亚人其实并不像颜双九所说的那么团结,如果真是众志成城的一致对外,觉醒预言能力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要和其他长老分享一下,齐心协力的好好谋划一番,而不是藏着掖着暗地里进行。

得出的推论就是,达宿大长老的话语权有待考量,长老们之间存在党派之争,再往深处追究就涉及到布兰图亚政权体系和派别的问题,可惜,在座的各位却对这些不感兴趣,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去趟那泡浑水。

自己国家还没鼓捣明白的垚褚和神游天外的巴楚奇自是不用说,这件事压根就没他们什么事;

贡晖在遗忘之地家大业大,即使没有大帝这个靠山,他活的也很滋润;

盲风已经恢复自由之身,正是快活度日的时候,他要真想去布兰图亚,那也是拍拍屁股就走人的主,没必要跟着颜双九;

诺弋倒是有心前往,那也是因为寻找无巫。

虽说有预言傍身这等事确实很诱人,但也要全面衡量,谁都不是吃干饭的主,谁也不是大公无私的人,即使走到现在这一步,也是为了个人的利益,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跟着颜双九去陌生的地方打仗?

话说回来,就从达宿把他们几个往遗忘之地一丢就撒手人寰的做法上来看,他们也根本不是救世主之类的人物,顶多算个预言的实验品,仅此而已。

唐芭其实也不太想去,参与遗忘之地的争斗一方面是为了搏出更好的生活环境,另一方面还有岚歌这个幕后推手,是不得已而为,可是他们这帮人真的能逃离预言的桎梏么!?

“你们知道遗忘之地在大灾难前是什么地方吗?”颜双九的问话前言不搭后语,玻璃般的双眼清冷的扫过在座的各位。

第一百八十二章 欲盖弥彰

她不需要任何人给与回复,自顾自的继续道:“是困押犯人的地方,称之为流放之池,也是被人遗忘的地方,这里很落后,甚至还不如1千布亚前的我们,虽然我们早就猜到这里会有人存活,但还是选择性遗忘,知道为什么吗?”

颜双九抬手取下背上被包裹成奇形怪状的布包,随手拨开滑到脸侧的碎发,白瓷般的面庞虽然光洁却没有任何情感流露,“你们才刚开始触及到陨晶的奥秘,还是通过戈蚂人,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吸取陨晶,你们呢?如果持续作战下去,你们是选择能力枯竭死亡,还是变成戈蚂人?”

这是一出独角戏,只不过这个演员的演技有些拙劣,要不是她口中的台词还有一定的吸引度,观众们也不会静待戏码的结局。

颜双九不在去看众人,只专注于解开布包的扣子,流出的话语到比之前显得有几分真心,“我来这里是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如果你们真的选择留下来,我也没有办法强制你们,我会把自己了结在遗忘之地,而你们……”

斗转的话锋,亲自将那些还没来得及挥发的恻隐之心扼杀在摇篮里,“也会亲手破坏掉一座结盟的桥梁,你们会孤军作战,永久的被人遗忘。”

摊开的布包里:一臂长的弩枪虽然没有续箭,但是冷硬的光泽却让人感受到它的贯穿力;几颗淡绿色的陨晶躺在一旁,似乎不同于本土的神陨,无端的少了些许邪气;几支管状物的容器里面流淌着不知名的鲜红液体……

纤细的指尖交叠在一起,捋下指根处的首饰,精美又暗藏杀机的同那些物件陈列在一处,由不怎么专业的讲解员为落后的部落人一一揭晓着答案,“弩枪、四指花、器偶,陨晶、净化过的,不用担心吸取后会变成戈蚂人,抑制剂、可以让还没成熟的戈蚂人脱离控制。”

颜双九很公式化的和众人谈判起来,“遗忘之地将会成为下一个布兰图亚,但是绝对没有布兰图亚存活的久,跟我走,你们、还有遗忘之地,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表演结束,演员似乎如释重负,绷紧的嘴角渐渐缓和,观众们却盯着布包里的东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武器、能源、药剂,哪一个都能让他们兴奋不已,似乎一直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突然发现了绿洲,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坠入那片甘霖中,好在他们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至于狼狈到不忍直视的地步。

很显然,颜双九达到了她的目的,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不合时宜的掌声意意思思的响了几下,惊扰了陷入沉默的各位。

“厉害,实在是厉害。”话虽如此,可盲风没有半点恭维的样子,反而市侩的一伸手,“咱们的交易可以继续下去了吧,说好的抑制剂呢?”

什么情况?

无端飘来的一团黑云毫不犹豫的炸响了一连串的雷鸣,把在座的各位从里到外雷了个干净。

颜双九咬了下嘴唇,扬起脖颈回道:“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多。”

盲风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那什么时候有呢?”

“等你们打赢这场仗。”颜双九僵硬的回道。

破绽!

唐芭的嘴先一步越过大脑,质问颜双九:“刚才那些话是谁教的你?”

事实证明,颜双九确实不是个好演员,面对突来的发问明显慌了一瞬,稳了下才开口,“四长老。”

就在众人还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盲风突然站了起来,一甩斗篷头也不回往外就走,施窈一愣,赶紧起身紧随其后,而颜双九半垂着眼坐的稳如泰山,没有一点想要跟出去的意思。

这回可有人不淡定了。

“这……”巴楚奇指着密道口,瞪着眼茫然的看了看在座的各位,最后落在垚褚身上,“大帝,他怎么走了?”

“……”垚褚狠狠瞪了一眼巴楚奇,暗自运了口气。

唐芭收回视线,低声对身边的堪嘎说了句“等我”,起身追了出去。

她想和盲风确认下,当初自己重生前的那个墨绿色空间是不是和羊青藤有关。

密道出口处,六个帝仕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施窈挽着披帛站在其间,听见脚步声后回眸一笑,调侃道:“这么快就想我了?”

“他们不让你们出去?”唐芭低头看了看睡的香甜的守卫,很是无奈,这么容易就被放倒,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也不是。”施窈很自然的帮唐芭理了理斗篷,“就是有点碍事。”

唐芭突然感觉不妙,猛的回头就见一道残影掠过,随即身子一软,歪着脑袋直接趴在施窈怀里。

盲风“啧”了一声,不应该是向后仰么,怎么这人非要反着来。

施窈看着盲风接过怀里的人,平静道:“主人,我体内的抑制剂快要失效了。”

“那不是正好。”盲风掂了掂手里的分量,“带着她到独浅那邀功。”

“是。”施窈回望了眼密道,“唐芭会怎么样?”

盲风笑的狡黠,“我也不知道啊!”

石厅中,参禅中的堪嘎突然向密道的方向一侧耳,随即一跃而起直接冲进密道,贡晖心里“咯噔”一下,二话不说也跟着追了出去。

那六个帝仕依旧睡的香甜,而密道口外杳无人烟。

贡晖紧紧的攥着双拳,眼中喷出的怒火几乎要夺眶而出,直接烧光那片支楞八叉的干树林。

后跟上来的垚褚气急败坏的给了做梦的帝仕一人一脚,还真就把人给踹醒了。

帝仕们一个个睡眼惺忪,反应慢半拍才看清面前的人。

“人呢?”

随着这声怒吼,帝仕们一个激灵彻底醒了,断片的记忆瞬间回归大脑,扑嗵嗵的跪了一地,“大帝,我们……我……”

“我什么我,还不快去找?”垚褚似乎还不解气,又一人补了一脚。

帝仕们赶紧爬起来,慌里慌张的跑了出去,可跑到一半又停下了,几个人开始面面相觑,无声胜有声的同时在问:找谁?

可不是么!他们连怎么晕倒的都不知道。

六双眼睛探照灯似的相互扫了一遍,答案呼之欲出:看见可疑的都抓!

垚褚急得直转圈,他还指望唐芭帮他排兵布阵呢,这可好,人就这么不声不响的丢了,还,还在眼皮子底下丢的!

谷荣攥着角匕直磨牙,抬头问堪嘎:“哪?”

堪嘎眼窝处的刀痕里好像真有双眼睛般,随着颈部的转动正在四处探查,手握的铁链也跟着脚下的移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其他人见状立刻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这颗救命的稻草,虽然他们也不清楚堪嘎怎么就能找到,又用什么方法找。

在昏暗的石厅中还不觉得什么,一见到日光,颜双九的视线就一直在追随着堪嘎。

堪嘎那一身单薄的布衣在寒风中猎猎抖动,几近苍白的皮肤只有绷紧的嘴唇有一点点肉色的痕迹,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头进行确认,随即抬手一指,“在那边。”

贡晖立刻辨认出来,“是古早之地。”

颜双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面露疑惑的看着堪嘎,很不合时宜的问道:“你是偶?”说着就要去摸。

谷荣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一把推开颜双九横在堪嘎身前,“想死?”

第一百八十三章 考验

无峰山如天阻般横跨在中翱北部,连绵不绝的群山层层叠叠,强势又不失温柔的孕育着无数生灵,却有一方“净土”像是永远也养不熟的狼,无论伸出多少枝丫强行突破,始终越不过那道冰冷的石墙,只是堪堪够到墙顶。

墙头上的守卫像是与石墙融为了一体,间隔的距离精确的不差分毫,它们对脚下的攻势无知无觉,依旧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不知疲惫的守护着后方的圣土。

古早之地和神陨山。

就在两地的交汇处,一座巫塔般高度的神陨屹立在当中,史无前例的规格决定了它的地位,历代巫祖都视它为自己的象征,匍匐在它的脚下进行过数次献祭,以及权力的交接。

新任巫帝也不能免俗,却也有别于那些虔诚的巫祖们,他将自己的大殿半包在神陨下方,远远看去,竟像是镇守一方的王座,霸气中还带了些诡异。

天光暗沉,融化了这片隔离地带,浓云密布,遮住了一切光亮的本源,空气停滞,寂寂无声,就连试探而来的凌冽寒风都被这里的黑暗尽数淹没,未知又凶险。

然而却有一个小队不怕死的渐渐靠近,尽管他们的脚步清浅,但掀起的斗篷还是引起了墙头守卫的注意。

黑暗中,一双双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睛注视着石门下的猎物,虽然没有动作,却蓄势待发。

为首的人掀开了兜帽,清脆动听的嗓音在这里突兀的跃出,“施窈带尚芸阁鹰卢拜见巫帝。”

话音刚落,沉重的大门轰轰隆隆的向两侧拉开,门外余音缭绕,门内死寂一片。

幽灵一般现身的鹰卫点了下头,沉默着为最后一批回归的同类引路。

对于常人,这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却影响不到他们这些还没成熟的戈蚂人,可是,有景有物,就是没有人。

施窈快速扫了一遍,心也跟着沉了沉。

空荡荡的大殿布满了一层寒霜,施窈一进来就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被独浅背靠的巨型神陨给震骇的。

体内另一股力量在叫喧,施窈强稳住心神,抬臂摆了摆手,身后的卢卫立刻上前将肩上扛着的布卷子轻放在施窈身前,退回原位后随着众人跪了下去。

独浅对下方的异动似无所觉,只是专心摆弄着手中的王冠。

“施窈见过巫帝。”

独浅这才抬了抬眼皮,目光在布卷子上停了一瞬,又回到王冠上,“我倒是把你给忘了。”

“是施窈的不是,这么久才抓到祭品,望巫帝责罚。”说着,施窈欠身将布卷子掀开了一角。

里面的人脖子微侧,呼吸绵长,散开的碎发有意无意的遮了半张面庞,不显狼狈,倒是沉静安宁。

唐芭!

独浅掌中一紧,王冠“砰”的碎成了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骤然变为漆黑,被窥探心思的愤怒瞬间爆发,“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她?”

在场所有鹰卢的瞳孔瞬时一凝,面露痛苦抖如筛糠,齐齐歪倒在地。

皮下涌动的生物肆无忌惮的乱撞,不可违抗的威压正在一步一步的逼近,施窈狠狠咬破舌尖,勉强调动起体内的另一股力量,以保证自己还能留下最后一分理智,“是盲风说巫帝要唐芭,但是要用垚晟和汕节的尸体和垚褚交易……呃!”

施窈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直接悬在半空,而唯一的支撑点就是陷在颈肉里利爪。

“垚褚在哪?诺弋和贡晖在哪?说!”

滚雷似的低喝直接炸开了施窈最后一道防线,盲风在她体内注入的另一股力量瞬间分崩离析。

“他们都……”施窈瞳孔涣散,趋于本能的给予回应,细弱蚊蝇的声音从狭窄的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链桥下密道……5百巫……偶军团也在……晖船社的……白海岸……恰布的人偶也……都在等命令……”

“竟然还有个密道。”独浅松了指尖的力道,冷眼看着摔在地上的人捂着脖子拼命的摄取氧气,轻蔑的抽了抽嘴角,“他们有什么计划?”

施窈狼狈的翻了个身重新跪好,“还没有计划,主人就带我离开了。”

“这是要引我过去啊!”独浅冷笑,“你主人可真是条赖狗,让你带祭品来,自己怕脱离不了我的控制先跑了。”

“不是这样的。”施窈额头磕着地面,“主人他已经……”

坏了!

唐芭诈尸似的弹坐起来,底气十足的大吼一声:“你是独浅!”

别说,这一嗓子还真把独浅吓了一跳,甩出的触角差点把唐芭给弄死,好在他及时刹住了闸。

不过,独浅总感觉唐芭醒过来的时机有些微妙,转身盯着唐芭,话却是对施窈说的,“盲风已经怎么了?”

唐芭面色不显,内里可是炸了锅,刚刚咬着牙没让自己逃离独浅的攻击,现在又要接受暴露秘密的危机,这可怎么办?

要是施窈说出盲风已经不是戈蚂人,颜双九的存在就藏不住了,预言的事也会公之于众……

唐芭的心如擂鼓,完全遮住了那股悸动,“灭口”两个字直愣愣的穿进大脑,又被悲催的现实粉碎的一干二净。

妈蛋的,这里黑的放辆坦克都会撞上去,灭个屁口!

唐芭急得火烧火燎,施窈已经遵着刚刚的问话开了口:“主人他已经回了尚芸阁,不是跑了,主人说他想要用唐芭换回自由。”

咕咚!

唐芭都能听到那颗快要吐出来的小心脏掉回了原位,禁不住赞叹:太特么刺激了!随即又想起臭不要脸的盲风,再一次赞道:盲风你大爷的!

施窈依旧缩成个团,可涣散的瞳孔中却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清明,如果不是唐芭,她真的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她不怕死,就怕坏了盲风的计划,虽然她到现在都猜不透盲风要做什么,但她所了解的主人绝对不会做无用功的事。

不知道才是对的!

施窈极尽所能的调动另一股残喘的游物,与更凶猛的群体在体内进行厮杀,可无论是哪一方胜出,吞噬血肉的结局都不可避免。

趋于本能的恐惧充斥在心口,蚀骨噬心的痛蚕食着理智,这种感觉既让施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似乎在去尚芸阁前这只是寻常的存在,现在却无时无刻的想要自断性命,是因为养尊处优惯了,还是因为独浅比阿尔森更加强大?

那股被盲风亲自送入体内的游物被吞噬一空,胜利的生物们穿过纤细的颈间攀上了面颊。

“你的命只能由我了结,留着,记住了么?”

话音犹在耳边,皮肤下的涌动和主人的安抚很像,不过,主人的指尖是暖的。

所以,她还不能死!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试探

独浅用鞋尖挑起施窈的头,原本艳丽的美人此刻狼狈不堪,灰白的面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精致的妆容也不知是被泪还是汗水晕染成一团。

“不愧是阿尔森选出来的人,到现在都还能留着这层皮。”独浅端详了片刻,像是在探讨又像是单纯的询问,“施窈,如果阿尔森不把你送给盲风,你心里的主人是不是只有阿尔森?”

施窈觉得耳朵似乎出了问题,明明知道有人在问她话,可是却一点都听不到,好在内容已经反馈给了大脑,毫不犹豫的回道:“是。”

“恨他么?”

“恨。”施窈费力的抬了抬眼皮,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轮廓。

“那你也恨我么?”

施窈张了张嘴,气声道:“恨。”

“想杀我么?”

施窈已经没有力气张嘴了,只是微不可差的点了下头。

“本不该这样的。”独浅真的很失望,毫不掩饰的叹了口气,撤走了脚尖。

施窈就像泼出去的水直接瘫倒在地,身体还在不停的抽搐,体内的生物却陷入了沉眠。

她很久都没有觉得如此舒服,听着耳边呜呜咽咽的惨叫都格外动听,不用看都知道其他的鹰卢会是什么鬼样。

深埋的记忆告诉她,那些同类的皮囊已经被蚕食了大半,藏在体内的生物会顺着粘稠的黑液冒出头,感受到外界的寒意会迅速钻回去,如果本体不想死,拼着一口气还能挣扎着活下去,剩下的那些应该已经被吃的连个骨渣都没有了吧!

神陨是能让他们强大,可前提是,能活下来。

盲风是怎么做到的呢?

被阿尔森注入的生物在体内相互厮杀后已经趋于成熟,那些被新注入的要用多少神陨和血肉喂养,才能和原本的争夺主动权。

施窈被抬走的时候一直在想,她在被注入另一股力量时,盲风一直都在她身边保护,可盲风呢?他应该独自在某个地方把自己捆个结实默默忍受。

这要吸食多少神陨、受了多少折磨,才能真正的反抗本能,把他们的“王”杀死的呢?

唐芭只能靠听声辩位,再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见独浅下令把施窈带走,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会杀她么?”

“不。”独浅顿了一下,继续道:“她是盲风唯一的传话人,我怎么能让她死。”

唐芭松了口气,她一点都不承认刚才想灭口的人是自己。

独浅看了眼直打哆嗦的唐芭,对着虚空摆了摆手,“点火。”

不多时,大殿周围插上了一簇簇火把。

独浅拦下一个鹰卫,拿过火把亲自点了个火堆,真事似的客套道:“让你看到我们的家事,见笑了。”

唐芭还没适应这些光亮,把脸埋在蜷起的膝盖处,“客气”两个字在口中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她怎么不记得遗族人有“家”这个说法!?

“什么事?”唐芭执手遮眼抬起了头。

“说说我们之间的事。”独浅斜眼看了眼唐芭,随手将火把扔进了火堆,“盲风把你送给我,除了交易,还有别的交代么?”

“交代个屁!”一提起盲风,唐芭气就不打一处来,已经在心里把盲风揉捏成肉饼后又踩在脚下翻来覆去的碾了千八百回,“他就是个……赖狗,对,就是赖狗!”

独浅笑了:“看来咱们的想法一致,咱们联手把那帮人都杀了吧!”

“同意!”唐芭站了起来,拢着斗篷原地跺了跺冻僵的脚,一点不见外的走到火堆旁搓手取暖,“你说吧,怎么杀?”

独浅侧头看着身边的小人,如果没记错,唐芭应该只有十四巫祭,胆子这么大是涉世未深还是心机深沉,“我需要先知道你是什么能力。”

“凭什么要我先说。”唐芭仰起头,反问道:“你又是什么能力?”

跳动的火光映在清澈的瞳孔中灵动生辉,傲然扬起的颈项拉起一道漂亮的曲线,确实是个不错的皮囊。

独浅笑了,抬臂指向了一处。

唐芭正在心里吐槽独浅变脸比翻书还快,顺势扭头就看到了一片触目惊心。

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干尸被捆在柱子上,少说也有百个,妥妥的殉葬坑!

“这……”唐芭不自觉的向前了两步,“怎么都变成这样了?”想了想又道:“你这个能力很特别,到底是什么?”

“你不害怕?”独浅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唐芭,这种场面就连鹰卢第一次见到都会抖一下,就说唐芭无畏,是不是也有些太过了。

“这有什么!”唐芭大剌剌的摆了摆手,一边往火堆走一边道:“恰布制作人偶都比这个好看。”

也比这个更残忍!

唐芭眼睑半垂,把手凑近瞧了瞧,小声嘀咕着:“都冻的没感觉了。”

“该你了。”独浅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很久都没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什么叫该我啊!”唐芭不服气的冲着殉葬坑方向歪了下头,“你都没说明白呢……哎,算了算了。”看似很大度的又摆了摆手,“我就是一个废物,除了能甩两下鞭子,没有任何能力。”

独浅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恰布对你很执着。”

“还不就是因为我是岚歌的孩子。”唐芭不屑的撇了撇嘴,“别问我岚歌有什么能力,我还想知道呢!”

独浅嘴角挂着一抹冷意,“你以为谁都能操控玄子绳?还是你觉得制作玄子绳的无巫是个废物?”

靠了!

唐芭心里一激灵,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独浅其实早就知道布兰图亚人来到了遗忘之地。

“是谁教你用的玄子绳?”

刚刚得到喘息的小心脏再一次乱蹦了起来,唐芭知道,这回独浅是要杀她了!

“恰布。”唐芭本能的向后错了一步。

独浅步步紧逼,“无巫到底在哪?”

“不是死了?”唐芭继续后退。

独浅不歇气的继续问:“布兰图亚还有什么人在遗忘之地?”

唐芭睁着的大眼眨了眨,“什么东西?什么图?”

“你是不是核?”

唐芭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回可不是演的,“盒是什么玩意儿?”

独浅看唐芭的目光就像是要把人直接穿出个窟窿,他很不喜欢靠猜测来判断皮囊下隐藏的真相,更不喜欢这种不为所控的感觉,可是贸然给唐芭注入陨晶,他怕破坏了来之不易的“核”。

“过来。”话虽如此,独浅却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直接扣住了唐芭的脑袋。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盲风的警告

那双手就像刚从冰窖里翻出来的爪子,又冷又硬,连带着一股寒气霸道的刺破头皮钻入大脑,穿过脖颈继续下沉。

只是瞬间,唐芭就失去了反抗能力,浑身僵直,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呼吸之间,白色的雾气从半启的唇间吐出,惊恐的双眼定格在那双没有眼白的双目上。

几乎是同时,从腹部莫名涌出的热流迅速向上攀爬,一部分将快要被冻结的心肺裹住,另一部分狡猾的避开那股寒气,占领大脑里所有的褶皱,无形的拉起了一道薄膜。

寒气在唐芭体内肆无忌惮的乱窜,热流却遁迹潜形,和那些血肉融为了一体。

独浅皱了皱眉,很不甘心的收回了手,不耐烦道:“来人,把她抬走关起来。”

唐芭直接瘫成一团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浮浮沉沉间,从光明重新陷入黑暗,直到像货物一样被扔在地上,罢工许久的眼球才艰难的转了一圈,缓缓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

斑斑驳驳的无峰山中,零星散落的几簇火苗鬼火似的飘飘忽忽,突然,居于最前方的火苗骤然停住,一个黄色令旗在火光旁晃了晃,随即一个接一个令旗相继竖起,这支正在向古早之地开进的大军立刻进入待命状态。

前去探路的帝仕半跪在地,汇报道:“大帝、大巫、少舵主,前面有个鹰卫,已经死了。”

垚褚看了眼身旁的贡晖和诺弋,两人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前去查看情况。

鹰卫的尸体完全趴在杂草中,后背上那颗灰色的鹰头凝眉瞪眼,似乎很不满意被人围观。

诺弋在尸体旁发现了一条拖拽的痕迹,沿着走了几步就消失了,无奈之下返回,把尸体翻了过来。

随着动作,尸体僵硬的胳膊重重的甩向一旁,可脑袋却依然面朝大地。

贡晖正在打量周围环境,问帝仕:“尸体离的不远,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帝仕有些心虚,“我是在返回时才看到的。”

“萤石。”

听到吩咐,帝仕赶紧蹲下,把手中的萤石递到诺弋眼前为其照亮。

诺弋已经把尸体的脑袋搬了过来,正用匕首垫着后脖梗查看喉咙处的创口。

切面整齐创口非常深,割掉了近一半的脖子,裂开的伤口糊满了粘稠的黑液,其间还有东西在里面蠕动,同散出来的腐臭一样若隐若现。

诺弋抽回匕首探入伤口里,“咕叽咕叽”的搅动了几下,在拔出来时拉出了几缕黏丝,刀刃上还挂着半掌长半指宽的虫子。

帝仕赶紧仰起头紧紧闭上了嘴巴,已经失察,绝对不能再丢人。

“是盲风。”只一眼,诺弋就认出是鹰卢双匕造成的这种伤口,以他对盲风的了解再加上刚才的拖痕,判断道:“尸体是后来才出现。”

“盲风啊……”贡晖咀嚼着这句话,目光暗沉的向四周看了看,常年挂笑的嘴角扯开了更大的弧度,雪白的牙齿被暗淡的荧光映的鬼气森森,再配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皮,瘆人中还夹杂着诡谲。

好巧不巧被满脸菜色的帝仕看见,贡晖也似有所觉不紧不慢的移动眼球睨着帝仕,又笑了一笑,“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帝仕撞鬼似的哆嗦了一下,手中的萤石脱掌而出,“噗”的一声,帝仕低头,萤石正好掉进尸体眼窝处的窟窿里,而他手上挂着的黏液同另一边窟窿里汪着一滩是一样的。

帝仕直接坐倒在地,边蹭掉手上恶心的东西边就着坐姿“窣窣窣”的向后划。

诺弋刚掀开尸体的兜帽,还没等看清就被破坏了,本来就不大高兴,再看帝仕没出息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剜了一眼,不过,这也让他看到了站在帝仕身后的颜双九,抬了抬匕首问道:“这是成熟的还是没熟的?”

帝仕还以为问的是自己,惊恐的瞪大了眼指着诺弋直哆嗦,“大大大巫……”要吃?

“没熟。”

帝仕白眼一翻,晕了!

颜双九低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跨了过去,“戈蚂人的夜视力非常好,没成熟的也一样。”

贡晖眉尖一动,望着古早之地的方向若有所思,“不能在往前走了,回去。”

诺弋认同的点了下头,走到帝仕身边很不客气的给了一脚,帝仕一个激灵睁开眼,蔫头耷脑的跟在最后,边走边哆嗦还有点反胃。

也不知道是眼睛花了还是根本就晕着,帝仕看见大巫手里的匕首只在眨眼间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顺着指尖下滑的沙粒,他弯腰从地上捻起一点搓了搓,还真是沙子。

“你在害怕什么?”

帝仕浑身一僵,猛一抬头又看见少舵主在冲他笑,虽然现在笑的很温和,可他脑子里却即时上演了刚才那一幕。

贡晖无奈的摇摇头,这还什么都没干就吓成这样,等真正上了战场可怎么办?

然而这还是好的,当他迎上垚褚的目光时,就不是无奈这么简单了。

垚褚大帝,舶晖船社的背后人,虽然他们之间只是纯粹的利益往来,但他贡晖都承垚褚这个情,最起码垚褚当初选择的是他而不是别人,这份情他会还。

有些事他以前看不透,现在却心如明镜。

垚褚确实不适合领兵打仗,但不得不承认,中翱在垚褚的治理下,是几个大陆中最让人喜欢的地方,他希望能由这样一个帝王继续统治,让他的阿达、他的手下能生活的更好。

作为帝王,垚褚虽然不能称之为完美,但是贡晖相信,一个能为了大局在失去血亲、尊敬的恩人、甚至是帝位时还能继续忍耐的人,必定能成为人上人。

垚褚不顾众人劝说执意要亲自上阵,并且毫无顾忌的交出军权,这份气度可不是谁都能做到。

更触动贡晖的是,垚褚拍着他的肩膀郑重道:“贡晖,我把所有的兵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所有子民都给我救出来,记住,是所有子民!”

当然,子民中也包括了唐芭。

就为了这句话,他贡晖也会拼尽全力,而他也相信,这个大帝也一定会拼尽全力不让遗忘之地的子民成为戈蚂人的奴隶。

“大帝。”贡晖欠了欠身,“原地休整,天亮动身。”

“好!”垚褚举起了红色令旗。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回生二回熟

令旗一个接一个竖起,整支大军呈方块式相继塌陷,簇簇火把也随之熄灭,全部隐藏在黑暗中,寂静无声。

谁能想到,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是由两支实力完全不同的军队混编而成,而且只用了不到一日就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这里说的实力绝不是指单体作战能力,而是更重要的实战经验。

对于垚褚把军权交由自己这个做法,贡晖也真是哭笑不得,他只是个生意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带兵打仗的头领!

垚褚对贡晖的信任自是不用说,诺弋也一本正经的拍了拍贡晖的肩膀,“这事我做不来,再说,你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

可那是在海上!

贡晖看向巴楚奇,那家伙一边后退一边谄笑道:“大帝和大巫说的都对!”

扭头看见面无表情的颜双九,贡晖就觉得太阳穴跳了一跳,再一转,堪嘎依旧望着古早之地,谷荣正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贡晖的头立刻就疼的厉害。

他好说歹说才阻止堪嘎和谷荣跑去古早之地救唐芭,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不能冒然前去,否则,人没救出来,这两人再出了意外,他可怎么和唐芭交代!

在知道唐芭被盲风掠走时,贡晖恨不得直接把盲风撕碎,也想不顾一切的和堪嘎谷荣一起冲进古早之地救人,可是他瞬间冷静了下来,前后想了想,深觉这里面有什么关窍。

贡晖狠狠的抹了把脸,顶着众人的……信任和压力,接下了军权。

巫鸟放出,军队集结!

贡晖当机立断,把参与垩岛之战的众人拆分成若干小队,再把没有实战经验的分配其中,以百人为基准,每支小队的配置全都是军仕、巫、人偶和巫偶,小队长是军仕,副队长是巫,均都由参与过垩岛之战的优秀人员担任。

贡晖没敢动用大帝身边的帝仕,也没动用巴楚奇,不仅如此,又安排了有实战经验的军仕和巫,外加一百个人偶专门负责大帝的人身安全。

开玩笑,大帝死了这仗还怎么打!

临出发前,贡晖把正副队长召集起来开了个战前会议,这一套还都是跟唐芭学来的,“你们都是大帝亲自挑选出来的人,把你们的经验和上一次作战的规则、旗语、手势语等等全都以最快的速度传达下去,唐芭巫怎么教的你们,你们就怎么继续下去!”

领命的正副队长们激动的满眼都是小星星,他们不仅要和大帝一起打仗,还和大帝一样手握令旗,这份荣耀可是逆了天了,自豪和虚荣心瞬间得到了极大满足!

就听贡晖继续道:“你们有权力在各自的队伍中实行层级制度,一定保证在你们死后立刻有人能补上空缺,古早之地太大,如果没有统一命令,你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分散作战、自主应对,大帝相信你们,也会和你们在一起打仗!”

话落,垚褚很配合的走上前,不嫌麻烦的亲自扶起每一个人,重重的锤了一下胸口。

泛是参与过垩岛之战的人哪有不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眼含热泪的一通猛凿,英姿勃发的领命离开。

这一幕全部落在其他人眼中,虽然他们没有这份殊荣,却也激动的跟着猛锤胸口,那些没参与过打仗的人还不明白其中含义,倒也被这份气势带动的比划了比划,等他们真正清楚垩岛之战的原委,一时之间,整支开拔的队伍除了交谈声,还伴有“咚咚”的敲击声。

打仗?

有什么可怕的!

会死?

更不可怕了!

没听他们说会有同伴替他们收尸,还会收拾的体体面面。哦对!还会立个什么碑被祭奠,还是大巫亲自来做,这次的话,恐怕连大帝都会亲自祭奠!

那什么……为啥现在就想死了呢!

整支军队斗志昂扬,即使现在身处黑暗进行原地休整,每个人都眼冒绿光,虎视眈眈的瞪着古早之地。

贡晖对正副队长的执行力很满意,就是一看见堪嘎和谷荣,头还是有些疼。

这两个人拒绝,应该说是谷荣拒绝加入军队,和堪嘎不远不近的缀在一旁,很是格格不入。此刻,谷荣又怒视贡晖,似乎很不满意为什么停下不走了。

贡晖唇角含笑的走了过去,很有些低声下气的味道,经过接触,他发现谷荣真是惹不起,脾气臭起来谁都敢抽,好在,谷荣还算讲道理。

“戈蚂人的夜视力非常好,如果现在去对咱们不利,等天一亮,咱们立刻就走。”

谷荣重新削起手中的木刺,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算话?”

贡晖愣住了,他知道谷荣这话不是他理解意思,可是……

堪嘎好心的解释道:“谷荣是说,你会把你的羊青藤给阿唐这件事还算数么?”

“算!”不过贡晖却收起了笑脸,“我相信阿唐,她绝对不会出事!”

听到这话,谷荣态度软和了许多,向前方扬了扬下巴问道:“怎么回事?”

这回贡晖明白了,“是鹰卫,已经死了。”

谷荣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贡晖立刻心领神会,“是盲风杀的。”

“啪——”

木刺断了,堪嘎却蹿了起来,警觉的“看”向古早之地,突然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贡晖心里跟着一紧,“阿唐怎么了?”

谷荣也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堪嘎。

“阿唐……应该没事。”堪嘎慢慢摇了摇头,“我要去看一看,谷荣你在这等我。”

“我也去!”

“不行!”

贡晖一手拉着堪嘎一手拽着谷荣,换来的又是一通怒瞪!

堪嘎拍了拍谷荣的脑袋,“听话。”又对着贡晖道:“你们看不见,我会小心的,阿唐说过要知己知彼,我正好去看看,相信我。”

贡晖是见识过堪嘎的实力,又看到少年自信的面庞,缓缓松了手。

堪嘎立刻把两条铁链扔在地上,又撩起裤腿利索地拆解里面的绑腿沙袋,“砰砰”两声,直接把地砸出两个浅坑。

“把你的角匕给我。”堪嘎把白晶刀交给谷荣,不放心的又嘱咐道:“和他在一起,等我。”

谷荣艰难的吸了口气,“好。”

堪嘎手握两只角匕,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贡晖看了看地上鼓鼓囊囊的绑腿,又抬头望了望堪嘎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一百八十七章 黎明前(上)

唐芭都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才能自如的动一动,自从觉醒感知危险的能力,她就没栽过跟头,这回不仅栽了,还是大的。

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唐芭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头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大概猜到独浅是什么能力了;又摸了摸肚子,却没搞明白那股莫名其妙的热流是怎么回事。

肚子处有什么?

玄子绳和项链。

到底是哪一个东西救了她?

唐芭一边琢磨一边沿着墙壁摸索,没有门也没有顶,墙外隐约可见到一点橘光,在一片乌漆嘛黑中划出了一圈藕断丝连的分界线,倒让人能判断出土质围墙的高度大约在十米上下。

身处这种圈禁野兽似的的围墙,唐芭总感觉四周的墙壁正在向内收缩,无端的给人造成一股压力。

还真是够清奇。

唐芭抽出衣襟里的玄子绳,正要解下斗篷准备越狱,突然听到一侧的墙壁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赶紧缩到夹角处屏息静待,不多时,土墙被溶解,眼看着萤石的幽光从一个窟窿扩展到半人宽的缝隙后,侧身钻进来一个人。

此人举着萤石向四周看了看,径直向角落走去,待到五步远时停住了,似怀疑又似肯定道:“是……唐芭巫?”

唐芭没回答,只是在回忆什么时候见过此人,男性,中等身材,比自己高出一头,平平的长相倒是凸显出间距很近的两条粗眉毛,年龄……应该和垚褚差不多,怎么看怎么面生,只能从那一身红色刺绣的官服来猜测一二。

此人似乎看出唐芭所想,主动介绍道:“我是中翱城城主山甘,唐芭巫进宫宇面见大帝和巫祖时,我就在下面。”

唐芭矜持的点了下头,依旧没说话。

山甘被唐芭看的有些局促,那张嘴开开合合好几次都没发出声,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又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嗓子问道:“大帝……还好么?”

唐芭倏的裂开了嘴角,笑的如沐春风,却把山甘吓的倒退一步。

就听唐芭的道:“你也被关起来了。”

山甘似乎松了口气,“不止是我,所有中翱子民都被关在这里。”

唐芭指了指裂口,“都在里面?”

“只有中翱城里的子民。”山甘侧身让出位置,见唐芭向裂口处走去,犹豫了一下才道:“唐芭巫,我……不建议你去对面。”

唐芭本来也没打算过去,就是想远远的看一眼,听到这话反而好奇了,“为什么?”

山甘也没解释,蹲在夹角处摸了摸地面,示意唐芭过去。

脚下的土质松动后又凝实,贴着墙壁一点一点的向上攀升,待到唐芭的头皮刚刚越过墙顶便停住不动了。

唐芭很纳闷,不让扒墙缝倒是让扒墙头,索性踮起脚尖探头瞧了瞧,不看则已一看惊的呼吸瞬滞!

望不到边际的围墙大大小小不知有多少处,外围通红的火把布满了一大圈,内里清一色黑洞洞的见不到底,只有隔壁因有几个萤石,看见了坑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只靠想象都能知道这迷宫般的围墙里到底关押了多少人。

造孽啊!

唐芭忍不住揉了揉鼻子,隔壁挥发出来的味道着实透着股谜,怪不得山甘建议她别过去。

山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显得委委屈屈,一边警觉着周围一边小声给唐芭讲解,“独浅把所有子民按照城和部落分别关押,每隔一节就有鹰卫来查人头,之前看到几个鹰卫往下扔人,我才冒然过来看一看,没想到是巫。”

唐芭一边听一边环顾,她所在的围墙靠近边缘,后方隐约可见一处像王座样式的巨型轮廓,她回忆了半天都没想起古早之地有这么个东西,山甘就及时给出了答案。

“那是独浅的大殿,就在大神陨的下面。”

唐芭轻轻“恩”了声,这么看来,关押他们的地方靠近神陨之地,离围绕古早之地的外墙应该也不算太远,除了这里还算有点光亮,其他地方只能零星见到飘忽的红点。

山甘继续道:“独浅的兵力好像并不多,古早之地又大又广,看似不好攻破,那也要有足够的兵守着才行,唐芭巫,你看这些火把,还有周围的鹰卢,我估计独浅是让这些子民成为诱饵,专门引大帝来救人,还不知道这周围有多少埋伏呢。”

唐芭点了点头,“先下去吧。”她观察的也差不多了。

“好。”山甘没有二话,平平稳稳的把唐芭送回地面。

“每个关押处你都去过吗?”唐芭吸了吸鼻子,破地方没有风却阴冷阴冷的。

“去过一部分,独浅把人关进来不给水,我找了几个有水能力的巫送去,可是……”山甘叹了口气,“人太多了。”

说着,山甘撩起袖子给唐芭展示胳膊上一块一块的青色,苦笑道:“他们的情绪一直都不稳定,竟然还对我们动了手,要是以往,他们怎么敢啊。”

唐芭也跟着叹了口气,一言难尽的道了句:“辛苦了。”

山甘立刻挺起脊背,“大帝吩咐过我一定要好好看顾子民,我不怕辛苦,只希望大帝能早些把人救出去。”

突然,墙缝处传来两声微弱的敲击,山甘脸色立变,撂下一句“鹰卫来了!”就迅速钻了回去,回手填平了那道缺口。

前一刻还同情心爆发的脸瞬间恢复平静,唐芭赏月似的背着手和站在墙头的黑斗篷遥望,倒有海枯石烂的意思。

直到——

“别把我的孩子抓走求你们了,抓我吧……”

“放了我!你们这些赖狗——”

“天神啊救救我吧!”

“啊——我要杀了你们!”

……

哭嚎、叫骂、乞求从各个围栏里传出,随着离开的鹰卢越来越远,只剩下一片呜呜咽咽声。

想起大殿里的一具具干尸,唐芭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裂缝重新松动,这回不等山甘过来,唐芭先一步迈了过去,劈头盖脸的质问:“怎么回事?”

山甘的错愕一闪而过,在唐芭耳边小声道:“已经不是第一次抓人了,凡是带走的就没回来过。”

唐芭的视线越过山甘,快速打量了一遍。

第一百八十八章 黎明前(下)

偌大的围栏里有一半是空的,只是站了几个类似山甘的人物,而另一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虽然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但那一双双有愤怒、有悲切、有恐惧还有麻木的眼睛却异常醒目。

当时在听到独浅抓了所有中翱老百姓时,唐芭只有一个概念,可真正身处其间才感受到这里有如此多的生命在等待被救赎。

直到这一刻,唐芭才通透,这场战争已经不是人类之间的单纯较量,而是一场针对种族的灭绝之战。

遗忘之地是这样,布兰图亚也是如此,当这颗星球遍布体内游动虫子的戈蚂人时,到底是人还是虫子称霸在食物链的顶端!

唐芭突然感觉肩上无端的压了几重担子,不顾山甘的阻拦朝人堆走去,“你们别害怕,大帝一定……”

“呸!”

唐芭看了眼裙摆上的口水,是一个七八岁小孩的杰作,此刻正被阿姆捂着嘴护在怀里,可孩子的眼睛却瞪的通红。

“杀了她!”

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吼了一声,这些人像被按了开关似的一窝蜂的涌了上来,山甘见事不妙立刻拽着唐芭逃脱一双双魔爪,连带着山甘的同伙跟着一起逃回那一小方天地,重新封死的墙壁瞬间隔绝了冰火两重的天。

“大帝什么时候能来啊?”山甘隐隐压着急切,但语速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巫也看到了那些子民的情绪很不稳定,独浅在抓几次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抓走,我这心里……”

“我知道大帝在哪,可我不知道大帝什么时候来啊!”唐芭也跟着急了,“你说怎么办?”

山甘像没头的苍蝇似的转了两圈,“要不这样,我把巫从这里弄出去,巫能不能凭借能力逃出去找大帝?”

唐芭不可理喻的瞪大了眼,“你有土能力都跑不出去我怎么可能做到,再说我也没有能力啊!”

“那可怎么办,万一大帝攻进来直奔这里,人没救出去反倒中了独浅的埋伏,那可就全完了!”山甘也不顾身份不身份的猛拽唐芭的袖子,“唐芭巫,你是巫怎么可能没有能力,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只要能帮到大帝,只要能救出子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要不你把我交给独浅,就说我知道大帝在哪怎么打进古早之地,换你出去?”

“不行不行,独浅不会相信的,搞不好咋俩都会死。”唐芭连连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反握住山甘的袖子眼含希翼道:“如果飞出去会被鹰卢抓到么?”

“你能?”山甘惊住了。

“你就说可不可以吧!”

“当然可以,那些鹰卢又上不了天!”

“那就成,你们都退开点。”

唐芭指挥着山甘等人靠着墙根站了一溜,自己在另一边围着墙头研究。

山甘一错不错的看着唐芭,生怕漏下什么,只见眼前一花有东西飞了出去,“巫鸟?”

“是啊,难道你以为我会飞?”唐芭回头白了他一眼,叹道:“没想到巫鸟飞的这么快。”

山甘有些紧张,“你写了什么?”

“就是让大帝别中了独浅的陷阱啊!”唐芭如释负重的撩起裙摆坐在地上,“咱们等着就行了。”

山甘抬头望天,“希望大帝能看到。”

唐芭也看了看依旧黑黢黢的天空,“是啊,天快亮了!”

***

光秃秃的树干在黑夜的遮掩下也如同泼了墨般一团一团的,隐藏在其间的堪嘎和立在古早之地外墙上的巫偶一般动也不动,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的到那些没有生气的守卫。

他正头疼要如何才能溜进去,就感觉耳边掠过一道小风,抬手一抓竟是鸟。

堪嘎摸到绑在鸟腿上的小皮卷,咧嘴笑了笑,悄无声息的退回了山林间。

火把和令旗相继发挥了作用,早已急不可耐的士兵们急吼吼的整装待发,只等着一声令下冲进古早之地。

谷荣却退开八丈远,阴沉沉的瞪着贡晖,言简意赅道:“你走,我留!”

贡晖气的太阳穴直跳,眼看天就要亮了,绝对不能再耽误,继续耐下心劝说:“堪嘎不是说让你跟着我们么?”

谷荣狠狠的白了贡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要你管!

诺弋也冷着脸走了过来,要说他最厌烦谁,第一颜双九第二就是谷荣了,如果不是他早就看到,绝不会凑过来观摩谷荣那张臭脸,“堪嘎回来了。”

谷荣面上立刻带了点喜色,贡晖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再看到堪嘎手中的巫鸟,心底一阵热流涌过,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堪嘎利索的说明古早之地外围的情况,而贡晖已经展开了小皮子。

诺弋见谷荣也凑了过来,本想开口说上一句,可在看到谷荣正在堪嘎掌心描绘时,把难听的话又咽了回去。

“召集各小队队长开会。”贡晖笑的从容不迫,话语间还带了些玩味,“咱们要改变战术了!”

***

“巫帝。”巫徒弯着腰汇报道:“还不知道唐芭的能力,但是她放出了一只巫鸟,鹰卫只追踪到外墙的林子就没了踪迹,是否派出鹰卫继续追踪。”

“不用管了。”独浅端坐在王座上闭目养神,“他们会相信山甘的话,十多万啊,还是一帮低等人类,他们没那个本事,只会选择离那帮低等人最远的地方开战,都安排好了?”

“是。”

独浅缓缓睁开了眼,“施窈和那几个活的吸食神陨了么?”

“吸食了,正在适应。”

“终于要开始了。”独浅低声笑了,“把选出来的食物全都给我带上来!”

***

施窈狠狠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声来,满身心除了肆意妄为的游物外,还充斥着浓浓的不甘和怨恨,她再也不要这样活着,她想要自由!

“啧!还没好?”

施窈费力的抬起头,眼眸中的恨意还没化开,苍白的嘴角却翘的发自肺腑,她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微微动了下薄唇,“主人。”

盲风不紧不慢的走近施窈,粗鲁的将人拎了起来。

这一动几乎要了施窈的命,丰润的指甲骤然变成根根尖利的钢针,出于本能冲着盲风就抓了过去。

盲风抬手就将凶猛而来的双臂反扣在施窈背后,把不停挣扎的人死死的按在怀里,“乖,马上就好了。”

泛有冷光的针头稳准狠的刺入脆弱的脖颈,眼看着红色液体流入那具残破的体内……

第一百八十九章 破晓

日头还隐在天边,晨曦已经透过厚密的云层染青了半边的天,一项沉睡神陨的衣床破天荒的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

破空的箭羽呼啸着穿透巫偶的脑骨,为自己人打出了信号,也惊动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劲敌。

巫偶像开了闸的洪水从墙头倾泻而下,直奔外墙的人偶小队,敌我双方数量相差甚远,人偶们还没挥发出多少能力就被庞大的巫偶军团全面压制。

每一个人偶身上迅速爬满了巫偶,或被武器穿透或被生猛撕咬,顷刻间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真如蝗虫过境般片肉不留。

巫偶们嘴里还叼着血淋淋的碎肉,抬头用死气沉沉的目光锁定前方的下一批猎物,比开胃菜有了些内容,却是不值一提的巫偶军团。

没有震天的嘶吼,只有皮肉相撞的“砰砰”声,没有刀光剑影,只有手指刺破皮肉的“噗噗”声,粗壮的树木似乎变得脆弱不堪,在双方肉搏的拼杀中接连倒下,暴露了溅飞漫天的液体。

一个个身穿腥红巫袍的巫们填补了墙头上的空缺,每张苍白的面孔上都挂着一双全黑又空洞的眼睛。

诺弋见状迅速挥下绿色令旗,密密麻麻的箭雨再次划破当空,直奔那些叛变者。

这些巫们似无所觉,面无表情的拔出身上的箭,各自发出的能力穿过肉搏的中场砸向后方大军。

贡晖举起黄色令旗,肉搏的依旧在撕咬,待发的全都在后退,躲过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

这个示弱似乎激起了红袍巫们的兴致,也跟着跳下墙头操控着巫偶们冲破牵制进行追捕。

贡晖突然想起唐芭的话,眯眼笑的阴恻恻,举起了绿色令旗回味道:“小鱼吃大鱼。”

那些被红袍巫们视为垃圾的巫偶们突然像打了鸡血般,飞扑到巫身上,就像是饿了百年狼般疯狂的撕咬。

红袍巫们陷入危机,根本顾不上奋勇追击的巫偶们,诺弋那张冻结的脸也罕见的露出一抹笑意,挥土成锥直入巫偶要害,率先发起了进攻。

眼看局势越来越占上方,蓄谋已久的鹰卢们出动了。

乌压压的黑斗篷如尖刀般飞速穿过战场,还没见血就已经掀起了风雨,巫偶们受到后方的命令立刻放弃已有的猎物,自发的形成小队扑上选定好的目标。

鹰卢们的身手各个泥鳅似的滑不溜丢,面对人海战术依旧游刃有余,刀光剑影黑液飞溅,连带着个个神陨也脱眶而出,然而他们并不愿意和这些蝼蚁纠缠,目标明确的直奔活人!

贡晖见势果断下令继续后退,只留下残喘的巫偶们继续牵制那一把把锋利的黑刀。

战场瞬息万变,前一刻还有利的局势霎那间就被动了起来……

前方战况焦灼,后方一片安宁。

看着一批批巫和鹰卢接连涌入战场,山甘兴奋的拽着唐芭的袖子直跳脚,“唐芭巫你看,大帝来救咱们了!”

唐芭不紧不慢的抽回袖子,根本无心关注远方的战场,只是盯着那些抖动的火把愣了会神,“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你不说每个关押点都安排人了么,把他们都找来,咱们开个会。”

山甘皱起的眉毛几乎连在了一起,“开个什么?”

“就是商量下怎么帮助大帝。”唐芭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翻身跳下……土台。

山甘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立刻派出所有人去召集同伙,自己则留下来盯着唐芭。

唐芭席地而坐,也不知道从哪翻出来好些米饼和肉干,悠哉游哉的吃了起来,还不忘客气的招呼山甘,“你要不要也吃点。”

山甘笑的很真诚,“不用,巫自己吃就好了。”

唐芭点头,取出水袋喝的畅快淋漓,眼看这个小监狱的人越来越多,把嘴一抹,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唐芭巫,人都到齐了。”山甘满脸堆笑,粗黑的眉毛也不安分的来回乱跳。

满血满蓝,该消消食了!

唐芭笑眯眯的看着五十多个人,“都到了?”

山甘弯了弯腰,“是,全都在这了。”

“啪——”

一声鞭啸惊的所有人都行动了,立刻将唐芭围的水泄不通,而地上则烙下了一道三指深的鞭痕。

山甘还在强颜欢笑,“唐芭巫,这是干什么?”

唐芭不耐烦的抖了抖长鞭,“还没看够!给我滚出来!”

一声轻笑过后,众人只觉一股冷风掠过,定睛一看,唐芭身边突然冒出个黑斗篷来。

众人惊过之后立刻又平静了,不是鹰就是卢,自己人。

不对,斗篷后面是空的!

兜帽滑落,俊美的真容毕现,削薄的红唇翘起,连带话音都带着懒懒的笑意,“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当那些火把是假的?!”唐芭没好气道:“都快被你一身的骚气给抖灭了!”

盲风一愣,捂着额头闷笑。

再没发现反常,山甘等人就可以自尽了!

不过山甘还是觉得无法相信,他还自认为表现的极好,没想到却被个小屁孩耍的团团转,一直维持的笑脸顷刻不见,只剩下满心的羞愤和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唐芭冷笑,她总共就进过两次宫宇,还都是以恰布巫徒的身份去的,这傻玩意儿却毫不怀疑她,反倒不停的博取信任,真当她是傻的!

可唐芭的回答是:“你猜?”

刚止住笑的盲风再也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浑身的斗篷也跟着一通乱颤,还真是一身的骚气。

唐芭嫌弃的白了盲风一眼,“笑够没,笑完赶紧干活!”

就在他们说话间,一方小天地的墙头上已经立着一个个黑斗篷,他们全都没有带兜帽,也是第一次在准备杀人时,露出了自己真正的容貌。

“都是你的人?”唐芭仰头扫了一眼,正和施窈的视线对上。

“抱歉了,唐芭阿姶(妹妹)。”施窈柔弱无骨的身子欠了欠,羞涩中还带着妩媚,回答了唐芭的话,“都是咱们的人,放心吧!”

“你以为能跑的掉!”被无视的山甘怒气冲天,“先给我杀了这两个!”

得到命令的五十多人一窝蜂的冲了上去,换来的却是一黑一白的空斗篷。

第一百九十章 声东击西

唐芭站在墙头上踉跄了一下,刚刚那瞬间的速度让她呼吸不畅、脑袋发懵,很显然是晕车的症状,可惜她晕的是……人!

盲风好心的扶了一下,被唐芭给躲开了。

“还生气呢?”盲风笑道。

唐芭仰头假惺惺的笑了,“我怎么敢啊,回头再被你害了。”

盲风挑眉,无视唐芭的讽刺自顾道:“说再多都没用,不如直接进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理是这个理,可唐芭还是愤愤不平,“那你怎么也要商量一下吧!”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上下两方已经动起了手,规模不大动静却不小,上面的人像猫逗老鼠般一下一下的扔着各种招数,底下的人到处乱窜东躲西藏,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土能力,攻击力不强防御能力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盲风看的玩味,漫不经心道:“麻烦。”

唐芭有些无奈,“你就这么相信我?”

盲风耸了耸肩,看的唐芭直想揍人,又想起独浅对自己的毒手,愤然道:“我差点就被你害死了知不知道?”

盲风睨着唐芭上下打量,很明显是在说:你这不是好好的。

唐芭气结又苦于无处发泄,只好逞口舌之快,找茬喝道:“让你的人快点,还有好多事要办呢!”

盲风挑唇一笑,轻轻点了下头,就见一个个黑斗篷下饺子似的跳了进去,坑底瞬间炸开了花。

这是唐芭第一次见鹰卢的本事,也许是跟职业素养有关,他们好像更擅长近身搏斗,而且处处致命,只要让他们抓住猎物,基本不会给对手任何反抗的余地。

攻击凶猛,防御抵死,热闹的就连墙壁都倒塌了大半。

瑟瑟抱团的子民们原本惊恐的神色逐渐变为迷茫,显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那些抓人的黑斗篷要杀两面三刀的赖狗们。

不知从哪射出了成片的木刺,眼看就要受到波及,还没等他们尖叫逃窜,就见一袭白衣红裙的女子当空起舞。

他们都是城里的子民,自然比部落人见时的多,只觉得那女子舞动的美妙却含着浓浓的杀气,尤其是她手中握着的泛有幽光的长绳,就像是活了一般灵巧又凶煞。

“噗噗噗——”

他们的眼睛追随着长绳,只见根根木刺深深的没入墙壁,而那女子立在他们面前,犹如天神降临般把他们保护起来。

一个小男孩挣脱出阿姆的怀抱,跑过去拽住人家的裙摆兴奋的直蹦,“阿姬,你是那个阿姬!”

唐芭低头,正是朝她吐口水的小屁孩,当下就怒了,“快回去,别在这碍事!”

小男孩还想开口,突然双脚离地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再次站稳时,才明白自己刚刚躲过一劫。

“阿姬你是来救我们的对不对?”小男孩满眼放光的惊叫起来,不依不饶的继续纠缠,这回直接抱住了人家的大腿。

唐芭暗暗活动了下酸麻的胳膊,凶巴巴的冲着盲风嚷:“你就这么看着!”说着,抖手又挥散了一片木刺。

她现在的脾气可不如以前,看着碍事的小屁孩真想一脚给踹开,但还是耐下心来拍了拍那颗小脑袋,挤出一点狼外婆似的笑意:“乖啊,快去找你阿姆,这里很危险。”

小男孩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晕晕乎乎的跑回去,被阿姆掐了一下都不自知。

阿姬好漂亮,阿姬好香香,阿姬好温柔……

“轰隆——”

古早之地一侧的外墙崩塌,垚褚率先一步迈了进来,领着身后的军队直奔迷宫似的监狱。一路坦荡,几乎没遇到阻拦,因为大部分已经被贡晖和诺弋引走了。

时间紧迫,他要尽快找到唐芭建立防御,最终的战场不是在外面,而是这里!

独浅抓了中翱所有子民,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将十几万的人毫发无伤的带出去,唐芭曾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最安全”,那就只好守着这些子民和独浅决战,直接断了独浅利用这么多生命进行要挟的想法。

唐芭和盲风等人就像标杆似的独立在墙头,垚褚离得老远就看见了,堪嘎和谷荣像脱了缰的野马直接冲了过去,堪嘎还好,谷荣却很不客气的用角匕招呼盲风。

唐芭怕谷荣吃亏,拽着谷荣跳下墙头,草草的对垚褚弯了下腰,越过巴楚奇和颜双九查看兵力,“没有巫偶?”

盲风嗤笑道:“那东西有什么用,挡路?”

巴楚奇的嘴角很明显的抽了抽,唐芭“噗嗤”一声很不地道的笑了出来。

垚褚没理会别人,郑重其事的交出令旗,“唐芭,接下来我们都听你的。”

唐芭心里一紧笑容顷刻不见,她没在这里看到贡晖和诺弋,就知道这两人必定带着少部分兵力和作为挡路用的巫偶充当诱饵去了,她虽然没讲明自己的想法,只是把已知的情况和地形简单标注了下,但也对接下来的布置猜的七七八八。

她就猜到这项重任必定会落在贡晖和诺弋头上,她也相信以这两人的实力必定能为他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可是一想到万一,她就控制不住的心慌。

然而事态紧急,唐芭甩开不好的念头也不和垚褚客气了,接下令旗立刻招来各小队队长安排起来。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如何保护十几万的老百姓,现在没有时间去安抚游说,唐芭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应对,让有土能力的人偶一边拆墙一边建立,把所有人赶鸭子似的集中在一起,一是减少占地面积,再有能统一管理,主要负责人就是不仅有土能力还能兼收拢人心的垚褚大帝。

其次,建立护城河和防守城墙,依旧由人偶主力军仕们辅助,人偶能力枯竭可以更换神陨,人可没有能源供给,由巴楚奇主要负责。

“队长们把你们手里所有水能力的人和偶找出来跟着谷荣。”唐芭一边在地上画着地图一边道:“谷荣你带着这些人往坑里灌水,不用满,一定要保存体力,之后把散尸粉撒进去。”

“好。”谷荣点头,“坑杀么?”

“来不及。”唐芭不歇气的继续道:“所有火能力的把防守墙插满火把,为弓箭手做准备,一旦完成,还按照你们原来的小队分散站位,没有令旗不要管别的地方怎样,一定要坚守住自己的地盘,明白么!”

“明白!”领命的众人齐刷刷的应道,一个个跟大猩猩似的敲着心口相继离开。

“那我呢?”

突然插进的话音与气势高昂的回应相比,真是从里到外都透着股懒意。

“你啊!”唐芭歪头看了看盲风,“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还像模像样的拍了拍盲风的肩膀,“我相信你!”

比盲风还不合群的颜双九站了起来,“我能做什么?”

“你自由活动。”唐芭很不走心的说完,拉着堪嘎到一旁,“你用什么方法拉起一道电网?”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决战(上)

内场正在紧锣密鼓的布防,外场却进入了白热化。

贡晖和诺弋带领的兵力本来就不多,且战且退的战术根本不可能抵挡住敌方火力全开的进攻。

充当先锋的人偶和虚张声势的巫偶全部消耗一空,只剩下三百多个活人,其中巫和军仕各占一半,原本巫的战斗能力就不及军仕,现在也只能拼尽全力和凶神恶煞的鹰卢对抗。

“不要让他们近身!”贡晖双手发力,两旁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冲着飞扑而来的鹰卢扔了过去,为自己人争取了短暂的逃跑时间。

诺弋拎着一个巫的后襟看也不看的甩向后方,“快跑,别挡路!”说着随手一捞,也不知都抓了些什么,可掷出去的却是实打实的武器。

鹰卢们对这样的攻击显然不屑一顾,即使被击中都懒得看,依旧脚步不停的继续追击。

眼看着成片的黑斗篷沙尘暴似的滚滚而来,别说其他人,就连贡晖和诺弋都觉得一阵窒息。

“什么!”独浅气的直接把王座拍的粉碎,“他们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建立了防御,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前来汇报的巫徒吓的站都站不稳,腿一软还没瘫到地上就被独浅扣住了脑袋。

黑白分明的双眼逐渐变为漆黑,随着独浅深深的呼吸,手里的血肉顷刻间变为一具干枯的尸体。

“都回来——”

命令直接钻入每一个鹰卢的大脑,不管现在战的到何种地步,不约而同的放开手中的猎物迅速返回。

贡晖和诺弋交换了个眼神,都读出了对方的劫后余生,可惜,他们没有时间休整,立刻清点人数直奔最后的战场!

红日斜挂半空,带来了一点不温不火的热度。

高耸的防护墙上,一把把燃火的箭羽蓄势待发,对准下方由远及近的沙尘暴。

唐芭高举绿色令旗,一错不错的盯着布满古早之地的黑乌鸦们,惊的连声都变了,“鹰卢有这么多人!”

盲风没有了往常的懒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眼阴鸷和说不出的兴奋,“不都是鹰卢,还有些废物也披上了那层皮。”

唐芭心里一哆嗦,这些黑乌鸦是被独浅召回来的,还是已经杀干净猎物才返回的?

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份万一,却强迫不了那股悲切在心底蔓延,她……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

颜双九端着弩枪睨了两人一眼,心底深埋着惊讶,不是惊讶与戈蚂人,而是唐芭。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落后的遗族人能有如此的布防,在唐芭的安排下,已经可以和他们长期处于征战的布兰图亚人相媲美,但是,遗族人的个人实力确实不怎么样。

颜双九收敛心绪,指勾悬刀,弩脊上的箭“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弓弦还在轻颤,箭已经穿透一个颅骨。

唐芭手一抖差点就挥下令旗,跑马的思绪也立刻回了笼,看着那些黑乌鸦们还有五十米的距离,心里砰砰直跳。

妈蛋,人家用的才叫真正的武器,自己人手里拿的简直就是玩具,一定要让诺弋改良武器,一定要!

绿色令旗在半空划出一道残影,无声无息的,却愣是让唐芭挥出股煞气!

箭飞弦空,一个个火团下雨似的穿透黑乌鸦们的躯体,然而却没有想象中的倒成一片,就见那些人拔出漆黑的箭羽继续向前冲击。

“这还是人么!”唐芭眉毛皱成一团,重新举起令旗。

盲风冷笑,“他们本来就不是人了。”

又一批火雨飞出,却依旧对敌方造不成伤害!

“我特么就不信了!”唐芭血气上涌直接爆了粗口,把令旗往垚褚手中一塞,“你继续。”回手招呼谷荣:“带上你的人跟我走,还有那些有风能力的都跟我下去,堪嘎也来!”

护城河边整整齐齐站了两排人,上方依旧飞出一批又一批火雨。

唐芭一声令下,沟渠里的水立刻拔地而起形成一道厚重的水墙,长鞭挥动,参着散尸粉的大水被狂风卷着直接奔涌而出,瞬间冲散了来势汹汹的黑乌鸦们。

青色的火苗贪婪的舔舐着伤口,不多时就燃起了一片地狱般的火蛇,然而这些黑乌鸦们可不是无知无觉的偶,他们反应极快的自断被波及的部位,没被淋到的立刻转移方向继续奔跑。

好在布防的够全面,垚褚见势立刻转移阵地,而守在这一方的弓箭手立刻紧绷神经瞪着那道令旗。

唐芭带队也转移了阵地,大吼道:“堪嘎准备!”

让你们断尾保身,这回让你们连刀都拿不稳。

水墙再起,这回可不单单有散尸粉了,还有覆盖其上的电网在“滋滋”作响。

“放!”

风起水涌,又一批黑乌鸦倒下,青色火蛇依旧,还伴有白色的电流悉悉索索的裹在抽搐的躯体上,这回确实是死的很彻底了,就连骨灰都融化在泥土中。

唐芭很解气的抖了抖鞭子,装B完毕,没有散尸粉啦!

“回去!”唐芭威风凛凛的带队翻上防守墙,心里却突然缺了什么。

然而却没有人能理解唐芭的心情,首战的告捷让本就士气高昂的兵们更加亢奋,看着唐芭的目光都能爆出火星来。

进攻依旧有条不紊的继续着,最大的功臣们回来了。

他们全都受了伤,死里逃生的后怕让他们的情绪很萎靡,可是他们回来时正好看到唐芭带领的小队进行第二次进攻,解恨的同时瞬间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还要上战场,却被唐芭一计眼刀给驳回了!

贡晖和诺弋双双靠坐墙头闷头不语,脸上的疲惫藏都藏不住,但是神情却很轻松。

唐芭压着满心的喜悦,绷着脸查看二人的伤势。

一项把自己裹成大姑娘似的诺弋这回可是破了功,衣服像被蹂躏了似的破破烂烂,里面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洇着血,看着有些不可言喻,好在都不算严重。

唐芭心惊胆战的收回手,她以为会被诺弋怼一顿,没想到竟然乖乖的任由自己占便宜,立刻心花怒放的勾引道:“诺弋,打完仗咋俩好好聊聊武器的事。”

诺弋笑了,无声的点点头。

这一笑可把唐芭吓坏了,这家伙别是打仗伤到脑子了吧!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贡晖一把攥住唐芭的手,目光温柔的都能掐出水来。

唐芭的小心脏很没出息的跳了一跳,手上的温度本来就够灼人的,再加上若有似无的摩挲,脸皮很不争气的通红一片,“呃……你好好休息。”

唐芭微微动了下手腕,灼人的温度不仅依旧还更紧实了,直接烧的她整条胳膊都爬满了蚂蚁,她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又担心诺弋看出些什么,脑子稀里糊涂的转着,想找话题移注意力,却直奔死机不复返。

“我帮你们恢复。”

一股清冷的声音扑来,瞬间解了唐芭的尴尬,也驱散了手上的热度。

“好啊!”唐芭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抱住颜双九很感激的拍了拍人家的后背,“辛苦辛苦。”

待到视线重归清明,唐芭才放开面无表情的颜双九逃也似地跑了。

刚才……起猛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决战(中)

谷荣双手抚地半跪在墙头上,微仰着头缓缓运了口气,突然一股大水凭空滚落,直接把爬到一半的黑乌鸦们冲了下去。

唐芭回来就见谷荣脸色不好,解下水袋递了过去,“休息一下。”

谷荣仰头猛灌,一抹嘴看着唐芭的大红脸有些不解,“热?”

唐芭心虚,像模像样的扇了扇风,“是啊,有点热。”

谷荣点头又指着下方道:“不好。”

唐芭那点旖旎心思立刻消散一空,前赴后继的黑乌鸦们不屈不挠的往墙上爬飞,一群一群的跟蚂蚁一样,饶是她看着头皮也直发麻。

幸好,士气还在!

她造的护城河本来不是要用在最开始,可是在看到带火的箭雨根本杀不死黑乌鸦,担心士兵们产生畏惧的心态,才不得不提前使用,也是她没想到,这些乌鸦们如此难缠。

守卫墙上前后站了几排人,有往下扔招数的、有扔石头的、还有往下射箭的,击退和进攻两不误,也算是配合无间。

虽说在第一回合减了独浅一部分兵力,但是大部分却还在下面。

唐芭很清楚己方的单体作战能力和黑乌鸦们的差距,而这道防护墙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后的防线,如果守不住,全部功亏一篑。

以眼前的局势来判断,削弱敌方的进攻才是最佳方案,不过这种做法却是双刃剑,防守压力减小的同时人也相对少了。

唐芭一边思考一边环顾战况,垚褚的王冠和斗篷也不知道哪去了,正举着令旗凝眉瞪眼的指挥,还时不时的往下扔土块;

巴楚奇也举着令旗在另一边的阵地连吼带叫,巫们操控着人偶也在往下砸各种各样的凶器;

颜双九看起来就淡定多了,举着弓弩连眼都不眨,有条不紊的射着箭,弹无虚发,很有狙击手的意思;

谷荣的能力没有什么杀伤力,此刻正蹙着眉往下看,眼睛却瞪得通红;

堪嘎……玩的挺开心,晃悠着两条“滋滋”冒光的铁链子一扫一大片;

盲风和他的人……竟然还在看热闹!!!

唐芭心火霎起,刚要冲过去准备和盲风谈谈理想,随即就呆住了。

鹰卢们解下斗篷甩手抛了出去,一张张展开的黑布凭空铺出条狭长的毯路,一百多个身着劲装的鹰卢脚踏黑毯奔跑跳下,斗篷还在半空晃晃荡荡,鹰卢已经踩着乌鸦们的脑袋继续飞驰,直奔敌人的后方。

盲风眯眼瞧了瞧最后一块荡在半空的斗篷,豹子似的一跃而起,下面的废物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可他也懂得蚂蚁吃大象的道理,保存体力还是很有必要,指尖勾到靴子里的鹰卢双匕,脚下生风点着斗篷直接钻入乌鸦群中。

“刷啦——”

双匕出鞘一分为二,鹰卢两个头相互对接在掌中飞旋起舞,匕刃化作道道残影附着着浓浓的黑雾横扫周边,凌厉又凶残!

成片的乌鸦们前赴后继的涌向守护墙,那道逆流而上的残影就像是引领烟花绽放的光点,无所顾忌的冲上云霄,身后飞溅的血液、头颅和成片的尸体才相继盛开!

盲风双手交错各自反握着一柄半臂长的匕首,立在鹰卢队伍的前方欣赏自己的杰作。

施窈钢锥似的指甲有一些没一下的撩拨碎发,斜睨着被盲风引来的乌鸦们轻笑,“主人引来了不少呢!”

盲风神色少见的郑重起来,话却是在调侃,“怕你杀的不过瘾。”

“是啊!”施窈红唇微启,舌尖细细的舔过尖利的指甲,妩媚又阴狠,“还真有些等不极了。”

墙头上的守卫兵们被盲风激的“嗷唠嗷唠”的直叫唤,谷荣也兴奋的浑身哆嗦,瞪着通红的眼睛冲着唐芭嚷:“走!”

唐芭收起心中的骇然,语气强硬道:“你和堪嘎不许下去。”

谷荣的能力和身手确实不行,留着守墙倒是还能一战,下去必死无疑;堪嘎倒是没问题,但是守墙兵力的单体作战能力太差,有堪嘎在她才能放心下去。

看着谷荣愤怒的小眼神,唐芭摸了摸那张紧绷的脸,“他们早晚会爬上来,你看墙上的人能守住?我还指望你呢!”

谷荣被安抚了,重重一点头不在废话,转身继续战斗去了。

“打完仗,我也想和你好好聊聊。”耳边突然传来低低的话音,语气还有些……缠绵?

麻痒顺着耳朵一路向下,唐芭强忍住激灵,作案者贡晖却没事人似的示意刚走到来的诺弋,“我们都准备好了。”

唐芭瞥了眼贡晖的腿,原本翻开的皮肉没有进行治愈,只是简单的包了下,关心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改口道:“带人偶么?”

诺弋也没让颜双九治疗,但是换下了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不带,让它们守着。”

“那行。”唐芭甩手脱掉裙子,又把罗里吧嗦的绑腿一扔,豪气的冲着堪嘎一挥手,“帅哥,先开个路!”

堪嘎咧嘴笑了笑,两条铁链迅速搅成一股荡秋千似的扫净墙上的乌鸦,就见诺弋甩手掷出一个个长楔子,贡晖立刻接手将其深深的定入墙壁中,三个身影相继跳下,迅速没入在一片黑压压之中。

他们虽然没有鹰卢们的那身本事,可好歹配合过几次,彼此的默契倒还是有的。

唐芭早已选好了冲破屏障的路线,卸下一身累赘的她虽然比不上盲风的风骚走位,却也身轻如燕,再加上感知危险的能力,成功将贡晖和诺弋带出包围圈,和鹰卢们平行而立,拉起了一道新的阵地。

乌鸦们像是闻到味似的,竟然分出一半的人追击唐芭三人,守墙压力骤减,他们却欲哭无泪。

诺弋冷着脸问唐芭,“你身上有什么?”

“个人魅力!”唐芭一点都不高兴,手握玄子绳交错一扣,子绳出体,一长一短的鞭身立刻附上了一层光晕,鞭身轻颤根根倒刺乍现,嗜血的光泽一闪而过,跃跃欲试的等待捕猎!

黑乌鸦们卷着沙尘汹涌而来,准备迎战的三人交错站位,隐隐拉起一道钝角三角形阵容。

最前方的贡晖面不改色,抬臂虚握远远的抓住一把飞扬的斗篷,双手猛的向内一压,只听见前方一阵皮肉相撞的“砰砰”声。

被控制住的乌鸦们强制聚拢成团,紧随而至的就是十把飞刀,在贡晖的操控下穿针引线般游走在乌鸦们的脖颈间,飞溅的黑血喷泉似的往上跳。

居于次位的唐芭紧盯漏网之鱼,巨蟒甩尾根根倒刺死死的勾住皮肉,在扔出去时,具具尸体全部脖颈断裂,顺带保龄球似的砸进人群。

诺弋手握半弧镰刀,割草似的旋下一颗脑袋,回手甩出一排暗器大吼:“唐芭!”

“收到!”唐芭平地起跳,柔韧的双鞭立刻在半空划出道道光弧,“啪啪”两声脆响,成排的暗器无虚发的定入一颗颗脑骨。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决战(下)

也不知是唐芭个人魅力太强还是他们杀的太酣畅惹怒了乌鸦们,数量不仅越来越多攻击起来也更凶猛,虽然没有什么章法也没有阵容,奈何人数众多而且也不都是吃素的。

他们抓过后加入进来的同类护在身前当盾牌,一边远攻扰乱一边全速奔跑,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近身作战才是他们的强项。

唐芭挥鞭上下翻飞,全都是卸掉对方的攻击,完全没有机会碰到正牌乌鸦的要害,还有好几次凭借能力堪堪躲避寒光四射的尖刀,眼见就要被包围,后退念头刚起,就感觉后衣襟一紧直接飞出了包围圈,随即就撞上了一堵肉墙,闷哼一声,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贡晖放开怀中的唐芭,回手又撂倒追击上来的乌鸦,对着诺弋喊:“快走!”

三人跑的有点狼狈,如果没有贡晖的能力,估计他们就被踩死了。

唐芭奇道:“你能控制人?”

“是斗篷。”贡晖再次挥手,汗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淌,“血肉之躯和有神陨的都控制不了。”说着,睨了眼唐芭手中的玄子绳。

唐芭:“那器偶船呢?”

贡晖动了下嘴角,“你都说是器偶了。”

好吧,就当她什么都没说。

唐芭不受控制回头看了眼黑压压的追兵,突然灵光一现,咬牙切齿道:“诺弋,打完仗我教你制作手榴弹,炸死他们!”

诺弋少见的没去追问手榴弹是什么,反而没好气道:“你还是想想现在怎么办吧!”

唐芭瞪了他一眼,一个发力直接冲到了二人前面。

还能怎么办,跑呗!

攻墙之势骤减,却也没挡住乌鸦们翻上墙头的欲望。防御一旦失手就如倾泻而出的洪水势不可挡,巫和军仕们全都是以一敌多拼死抵抗,一时间喊杀震天刀光剑影,四处翻飞着各种火球、风刃、土块和木刺。

堪嘎和谷荣背对而站,一道道白色电光晴天霹雳,被劈中的躯体浑身焦糊,没死透的全都成为谷荣的刀下亡魂;

垚褚腰插令旗挥舞长剑,不管不顾的也冲上去和乌鸦们打了起来,巴楚奇吓的直跳脚,手忙脚乱的操控几只人偶赶紧过去支援;

颜双九倒是找了个好位置,半跪在圈禁子民的围墙上,无视那些吊在墙头观战的,无闻那些砸墙乱吼的,依旧不紧不慢的勾动悬刀。

子民们全都红了眼眶,他们以为会死在黑斗篷的手里,却没想到以往高高在上的军仕和巫真的来救他们,更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中翱城的子民说那个手举绿色布片的人就是传说中的大帝,天神,大帝不仅没死,还为了他们这样的人亲自上阵。

他们现在一点都不怕死了,早就急不可耐的想要冲上去杀了那些黑斗篷,奈何族巫不让,只能眼睁睁看着保护他们的军仕和巫一个个倒下。

“族巫就让我们去吧,我们绝不捣乱。”

“是啊巫,求求你了,我们就是想把军仕和巫的尸体拉回来。”

“巫,人都死了就别让那些黑斗篷踩了。”

……

几个身穿红袍的族巫有年纪大的也有小的,闻言也不禁动容,他们本是想去的,就是怕帮倒忙才一直控制,这下也不再犹豫,嘱咐了一句反倒身先士卒跳了出去。

垚褚避开一排木刺回手削掉一颗脑袋,再转身时就见乌泱泱的一片人从内墙翻了出来,当下就发怒了,“你们都给我滚回去,出来干什么,巴楚奇快去把他们赶回去!”

巴楚奇本来就慌的不行,听见大帝发怒却不敢真的离开,就见一柄寒光划过,想都没想一把推开大帝。

“噗”的一下,寒光入体,在拔出时带出了股股鲜红的血液。

垚褚脑袋一片空白,拽着巴楚奇向后退,就见自己的子民们奋不顾身的冲上那一把把寒光四射的刀柄,而他自己和巴楚奇却被迅速拖出了危险之中。

“快保护大帝!”

“大帝受伤没?”

“大巫流了好多血,快包起来。”

垚褚望着用血肉之躯保护自己的子民们,又看到他们不顾生死拖出一具具己方的尸体,眼眶充血耳畔嗡鸣不止,直到条条电光当空劈落,他才找回自己的神智。

“我没事。”垚褚站了起来环顾那些担忧的目光,说不激动是假的,可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责任,“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否则他们的死就没有意义了。”

“我们知道。”

“放心吧大帝。”

巴楚奇嘴里还喷着血,口气却轻松很多,“哎呀你们别包了,疼死我了,我有治愈能力一会儿就好,都躲开都躲开。”

颜双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抓起巴楚奇的手腕摸了摸,之后才道:“既然你没事,赶紧建立个治愈小队。”

垚褚听完眼前一亮,没好气的冲着巴楚奇嚷:“赶紧把自己治好去建小队。”说着转身就走了。

这人真是的,平时胆小怕死遇事就躲,怎么就……

垚褚偷偷抹了把脸,冲进战堆直接砍掉颗脑袋,“给我杀——”

刚刚还在逃命的三人正坐在地上,一边拼命的喝水一边观战。

乌压压的人群中穿梭着一道看不清的残影,伴随着一颗颗扣着兜帽的脑袋四处乱飞。

这场面唐芭已经见识过了,让她没想到的是施窈,就见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穿梭在乌鸦群中左避右闪,跟没有骨头似的滑不溜丢,也不知道那么长的指甲是什么材质,刺入脑袋时像插豆腐似的又稳又狠,直接能抠下多半个脑壳。

唐芭一边感叹好残忍一边暗道真过瘾!

“看够没?”

人未置声先到,当唐芭看清盲风真身立在面前时,还条件反射的躲了下。盲风身上干爽整洁,而那两把泛着雾气的匕首竟然也没有沾染半滴血!

唐芭惊奇的瞪大了眼,再看看自己一身的污渍和血腥气,暗道是不是要多提高提高自身实力!?

“他们怎么那么喜欢你?”盲风双手一翻,匕首游走在指尖随即合二为一,“把我的猎物都引跑了。”

“废话真多!”唐芭笑的高深莫测,重新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身子,再次杀回战场。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异变(上)

日照当空,万里无云,喊杀声随着热气蒸发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浓浓的血腥味和堆积成山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唐芭有些茫然的环顾战场,也不管地上黑的红的死的活的,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不是吓的,而是累的,累的她真是连眼睛都懒的眨。

打仗啊——

突然后背多出一个重量,施窈靠着唐芭也坐了下来,双手摊开,尖利的指甲全都是肉渣,有气无力道:“看见死人就恶心。”

唐芭睨了眼虚握的两条鞭子,鞭身上的倒刺还没有收回,也挂着不可言说的丝丝缕缕,闭上眼仰头躺在施窈肩上,短时期内不想沾荤了。

贡晖的一身白衣全都被黑血浸了个透底,嫌弃的一把撕掉丢在一旁,光着膀子享受着日光浴;诺弋的脸惨白惨白,想喝点水,一看水袋上全都是滴滴答答的不明液体,皱着眉扔了出去。

盲风垂眼站在尸堆上默默无言,常常翘起的嘴角现在绷的死紧,在他身后还站着一排排同样沉默的鹰卢们。

守卫墙上却热闹多了,有抱头痛哭的,有仰天大笑的,有兢兢业业收敛尸体的,还有神神叨叨自言自语的……

堪嘎和谷荣并排躺在地上,险些被当作尸体给拖走;

垚褚被自己的子民们包围了,本来就累的脱力,此刻只能拄着长剑支撑身体对着子民们强颜欢笑;

巴楚奇少见的勤劳起来,带着有治愈能力的巫们到处慰问,路过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时,为难的抓了抓头,是个军仕,伤的已经看不出到底伤在哪里,明明快死了却还在拼命的呼吸,这要是以往,他肯定就直接给判了死刑,现在嘛……

眼珠一转,赶紧跑去找颜双九,他承认自己能力不济,可他虚心求教啊!

“双九双九!”巴楚奇一点不见外的改了称呼,“快帮我看看那种伤怎么治。”

颜双九面沉如水,蹲在一具黑斗篷的尸体前挑开了皮肉,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抬头望向那颗她都没见过的巨大神陨,突然冲着巴楚奇吼道:“快把这些尸体全都扔下去!”说完跳下墙头飞奔而去。

唐芭心中一悸,迅速扭头望着远处那正在闪光的巨大神陨,妈蛋,怎么忘了还有个独浅!

“不好!”唐芭噌的一下蹿了起来,那股疲惫瞬间被莫名的恐惧替代,二话不说奔着神陨下方的大殿跑了过去。

贡晖和诺弋也发现了,当下什么都顾不上跟着唐芭跑了过去。

盲风看着脚下本该死透的尸体正在蠕动,脸上是少见的阴沉,“施窈带着鹰卢们回去守墙。”抬头望着正跑来的颜双九,“顺便问问她又隐瞒了什么。”

话落,人已不见!

大殿里堆积的干尸并不比外面好看多少,独浅披头散发的扶着神陨,脚边还有一具没冷透的尸体,看到来人没有任何战败者的自觉,反而目中无人的睨视下方,“盲风,你以为注入了抑制剂就能真正脱离我的控制么?”

盲风轻蔑的笑了笑,手腕翻转匕首在掌中飞旋了一圈,滴滴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不急不缓的落了地,“我已经不是戈蚂人了。”

“不可能!”独浅一直维持的傲气瞬间荡然无存,浑身上下迸出根根泥鳅似的黑筋张牙舞爪,他决不相信布兰图亚人能制出这种药剂,“你骗我!”

盲风挑衅的舔了下指尖的鲜红,本来就红润的唇角更是抹上一股邪气,“你们戈蚂人都这么自以为是么?”

大殿轰然倒塌,守卫墙上也不似之前那么和睦。

施窈一把将颜双九灌倒在地,尖利的指甲在柔嫩的肌肤上抵出深浅不一的小坑,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把颜双九的脖子戳出五个窟窿。

“你最好把话都说清楚!”

颜双九一错不错的盯着施窈,平铺直叙道:“你们体内的抑制剂快要失效了,这里只有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你不会杀我,最好把我放了。”

“你!”

“哎呀哎呀有话好好说么!”巴楚奇赶紧冲进鹰卢的包围圈一把拽起施窈,“阁主和她较个什么劲儿,你还不知道她吗!”前一刻还冲着施窈挤眉弄眼,转头就笑的一脸谄媚,“双九啊,你看下面那些都是怎么回事啊,快教教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颜双九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没法办,以你们的能力杀不死他们。”

饶是巴楚奇脾气再好也被一口气噎的胸口疼,抽了抽嘴角勉强挂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那也不能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啊!”

颜双九走到墙边往下看,一具具没有头颅的尸体正在像肉虫子似的蠕动,有些甚至已经站了起来,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尸体体内的东西就会进行融合成为更难对付的东西,他们布兰图亚人称之为胶蟲。

颜双九抬头看了眼远处已经塌陷的大殿,喃喃道:“我没想到他已经是三度成熟的戈蚂人,他不死,这些东西是弄不死的,除非有火融粉。”

“火融粉是什么?”巴楚奇赶紧问道。

“是一种温度更高的火,类似散尸粉。”颜双九无视那些不解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一个人身上,“堪嘎也许可以做到。”

幸亏堪嘎看不见有多少道灼热的视线定在自己身上,否则他肯定不会这么大大咧咧的笑出来,“我能做什么?”

“火有很多种颜色,相应的温度也会不同,温度最低的是红色,依次是橙黄白青蓝,最后是紫,散尸粉是青色火焰,火融粉则是蓝色。”

颜双九一步步向堪嘎走去,两旁的人自觉让出一条小道,却被谷荣横在了中间,不过却不影响颜双九说话,继续道:“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偶,但是你可以释放白色电光,如果由我来控制你,有很大的希望能杀死那些东西。”

众人一片哗然,在面对未知时,有希望就有活下去的可能,刚刚经历的那场生死已经将他们的斗志消磨殆尽,这次他们已经没有把握能杀死一次又一次起来的敌人,既然有人能做到,他们推也要把他推上去,更何况“他”只是个偶!

第一百九十五章 异变(中)

“不可能!”谷荣可忽视不了那些能吃人的目光,当即就怒了,回手抽出堪嘎腰间的白晶刀冲着颜双九就砍了过去,而且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颜双九轻松闪避了几次,很快就抓住了谷荣的破绽,抬臂挥起直奔肋下,指根处的四指花早已亮出根根尖刺眼见就要穿入皮肉。

“刷啦——”

两条铁链势如破竹,一边卸掉了颜双九的攻击,另一条卷着谷荣的腰身拉回到堪嘎身侧。

谷荣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气的面容扭曲怒目圆睁,不管不顾的要挣开铁链还想往上冲。

颜双九目光清冷的看着谷荣,火上浇油的来了句:“你打不过我的。”

众人都以为谷荣会疯了一样再次和颜双九打起来,就连堪嘎都紧了紧手中的铁链,没想到谷荣浑身一震,竟然老实了。

垚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着痕迹的擦了擦手中的土,如果这两人真的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再次活过来的尸体,颜双九后续的作用,堪嘎的能力,以及他和谷荣对唐芭的重要性,哪一个他现在都不能得罪,也不想得罪。

现在要考虑是,如何说服堪嘎去和颜双九合作,赶紧把那些恶心的东西弄死。

堪嘎扶着谷荣的肩轻轻拍了拍,不说生气却也没有了笑脸,本来就高壮的身躯在配上眼窝处那道狰狞的伤疤,浑身散出的气势竟然让有些人的双腿开始发软,尤其是见识过堪嘎能力的人,此刻都不禁往后退了退。

“除了唐芭,没有人可以控制我,也没有这个本事能控制我。”说着,堪嘎竖起了二根手指,“如果我没理解错,我离你所说的温度还差两个层次,在我还是偶的时候,我就只能操控白色闪电,这件事凡是参加过垩岛之战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当时控制我的人有致幻能力,那么我问你,你的精神力能高过这样的人么?”

所有人听到这一番话全都似懂非懂,齐齐的把目光转向了颜双九。

就听堪嘎继续道:“唐芭打败了那个人,说明唐芭的精神力已经超过有致幻能力的人,那么我再问你,你能打败唐芭么?”

众人见到颜双九满脸的震惊,立刻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她打不过。

“唐芭都没有把握的事,你就能说出希望?”堪嘎哼笑,“你说我是偶,你见过偶需要吃东西么?”

大家摇头,巴楚奇还嘴欠的补了一句:“没见过。”被垚褚狠狠的瞪了一眼。

“唐芭和少舵主贡晖、和诺弋大巫,还有鹰卢盲风都很好,你们想得罪谁?”堪嘎转向那片废墟,“还是你们不相信他们的能力?”

众人齐齐瑟缩了一下,谁都得罪不起,不是,我们相信他们的能力!

“都愣着干什么!”垚褚自觉很没面子,他怎么也相信了一个外人的话,立刻举起已经辨不清颜色的令旗,“巴楚奇立刻给人偶更换神陨,按照之前的小队站位,不管你们怎么安排,我只要能击退那些东西,撑到独浅死咱们就胜利了!”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只剩下两厢对峙的三人。

堪嘎的那一番话真的让颜双九很震惊,她在遗忘之地的这段时日,自觉已经了解了这里,食物匮乏,没有规矩,能力低弱,就像一群把自己圈禁起来的野兽,只顾自相残杀对外界的一切懵懂无知,如果不是要完成使命,她绝对会一走了之再不踏足。

她鄙视遗族人的同时也轻视了这里的戈蚂人,然而这两相全都给了她深刻的教训。

她一直认定遗族人就是一群没开化的野人,却也因此保留着那份单纯的真性情,遇到危险时不像他们布兰图亚人那样先是一番勾心斗角,而是不顾自身安危迅速抱团,这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先辈人的凝聚力,只是不知道在很多布亚后,这里会不会也变成现在的布兰图亚。

颜双九对这里出现三度成熟的戈蚂人是惊讶的,那么存在致幻能力就是震骇,就连他们布兰图亚人对付有致幻能力的都束手无策,唐芭又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力,到现在他们都还在研究能力强弱是否和精神力有关,却被面前这个似偶非偶的堪嘎轻松讲出了其中道理。

谷荣心里还是有些发堵,虽然堪嘎已经帮她出了口恶气,却也真切的了解到自身的不足,可迎着颜双九清冷的目光,扬着下巴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直到感受肩膀上轻微的带动,才徐缓又绵长的白了颜双九一眼,转身跟着堪嘎走了。

颜双九望着两个背影,诚恳道:“你比他们懂的多。”

堪嘎脚步没停,话音随着微风送进了颜双九的耳朵里。

“是你低估了……”

当唐芭三人跑到时,就看见盲风双手握匕站在废墟上,几十米开外就是巨型神陨,只是下面站着的是……人?

按体态来形容确实是人的外形,一丝不挂的前身全都探出章鱼样式的触手,就连两条手臂也是如此,正张牙舞爪的乱扭顺便遮盖住了下方要害部位,只有那张爬满蚯蚓似的脸隐约能辨认出原本的样貌。

“这是独浅?”唐芭立刻想起被这家伙摸过脑袋,胃里一阵翻腾,“这也太恶心了!”说着,还真就干呕了出来。

前一秒还威风凛凛的盲风立刻低下头,手背抵额肩膀一通乱颤;贡晖之前的消耗有些大,正在调整呼吸准备迎战,现在却是一阵猛咳;本来还处在震惊中的诺弋一个没绷住,竟然笑出了声。

唐芭眼里含着泪,不可置信的看向诺弋,显然比独浅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天,你竟然会笑!你脑子真的坏掉了!?”

“哈哈哈——”盲风蹲在地上,实在站不住了。

“咳咳咳——”贡晖捂着胸口,险些把肺咳出来。

诺弋:“……”他能先收拾唐芭么!

猝不及防!

四条触手突然暴长,犹如射出去的箭般势不可挡,“噗噗”连击四声,触手深深没入废墟,而刚刚还在走神的四人全都不见,只留下唐芭的余音:“不要让独浅碰到,他能吸取能力!”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异变(下)

一击不成就来连击,一支触角构不成伤害就来多支!

从独浅胸前伸出的触手不仅没少,反而又多了几条,探出去的部分各个都有腰桶粗壮,看似柔软攻击起来却一点都不含糊,只要能挨到一点猎物的边,那一个个碗口大小的吸盘绝对不会放过口中的美味。

唐芭、贡晖和诺弋分站各边,每个人都忙的……不亦乐乎?无论他们砍断多少条触手都无济于事,很快就会长出新的来填补空缺。

这明显就是耗费能力和体力!

唐芭无心再战,一边躲避死缠烂打的触手一边向距离最近的诺弋靠近,这样下去可不行,需要集合起来想想办法,不过到目前为止,她连盲风的残影都看不见,只有独浅那两条恶心的手臂发疯似的对着空气一通乱戳。

当唐芭和诺弋汇合时,贡晖也带着好几个触角跑了过来,回手扬起十把飞刀,齐刷刷的斩断了追风逐电似的触角。

“根本近不了独浅的身!”贡晖汗如雨下,几近空竭的能力让他应对起来越来越困难。

诺弋比贡晖好点有限,本来就惨白的面皮已经近乎透明,咬着牙道:“盲风呢?”

唐芭搅动长鞭形成一道天然盾牌,示意二人去看张牙舞爪的独浅,“有可能在试图靠近独浅!”

突然,那一道道不停绷直进攻的触角再次齐齐断了一大截,诺弋见状立刻挥土成墙,迅速建起一个封闭的空间,实打实的金属材质里护住了四个人。

事态紧急已经容不得唐芭惊叹,还没等她发问,就听盲风微喘道:“独浅能看见我。”

这……还真不是好消息!

他们都沉默了,外面也没了动静,然而短暂的喘息下必须想出应对方案,否则就真剩下精(力)尽人亡了。

“盲风你再去试试,这次带着唐芭。”贡晖抬臂胡乱擦了擦脸,“诺弋把这堵墙融开后立刻跑开扰乱独浅,我留下断后,有意见么?”

诺弋自然没有意见,盲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带上唐芭,既然目前没有别的办法,便也痛快的应了声。

唐芭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鬼使神差的握住贡晖的手腕。

贡晖浑身一震反扣住那只小手,用力攥了下就放手了,“开!”

“砰——”

金属的碎片向四周炸开,贡晖咬紧牙关稳稳的将其控制在半空,盲风带着唐芭已经不见,诺弋在掩护下奔向独浅的侧方。

砍断的触手刚刚长出新的,发现猎物再次分散,继续穷追不舍的进攻。

贡晖没给独浅任何机会,手臂猛的向前一挥,成片的金属残骸闪着寒光飞向触角,还有一部分狡猾的穿过触角直奔独浅真身。

独浅目眦尽裂,迅速收回完整的触手格挡住了片片残骸,双臂暴长一头直奔巨型神陨的尖端,吸盘立现排排尖齿,死死咬住神陨不放,而另一条冲着贡晖抽了过去。

一声闷哼,贡晖只觉浑身冰凉,气力瞬间被抽的一干二净,膝盖一软直愣愣的跪在地上,似乎连呼吸都已经成为累赘。

诺弋早已发现情况不妙,还没跑到既定地点就返了回来,挥土成刀砍断触手背起贡晖就跑。

另一边的唐芭闭着眼睛本想给盲风引路,却因为她的反应和盲风的速度不成正比,配合的一塌糊涂。

“你是来捣乱的?”盲风调侃的同时看到了巨型神陨的变化,暗道不妙再次跑向贡晖诺弋处。

诺弋撑着贡晖,面色一片冰寒,“怎么回事?”

盲风皱眉,“不能让他吸收神陨,否则真就杀不死了。”

神陨放出的绿芒照亮了半个古早之地,独浅搭在顶端的触手正在一股一股的蠕动。

守卫墙上的击退战术越来越难阻挡下方的怪物,那些流着黑液、躯体都是由各个尸体残骸融合起来的巨大怪物看似笨拙,却真的坚不可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数量并不多。

无论是军仕、巫还是偶全都拧成一团合力击退,造不成伤害只能拖延时间,就连普通民众们都没有一个清闲的,从内围墙到守卫墙拉起了好几条长队,正在族巫们的指挥下一边拆墙一边流水线的运送土块。

颜双九看着亮了半边天的绿光,心里跟着一紧,第一次对预言产生了动摇!

然而受到波及的不仅仅是中翱,远离战中的斯卡斯此刻也陷入了混乱。

斯卡斯宫宇和巫塔相继被围攻,作俑者竟然都是自己人,这些军仕们各个面部狰狞浑身爬满蚓痕,横冲直撞的翻找昱王、君主和巫徒们的踪影。

大塞邑舶晖船社总舵外已经聚集了千余巫、仕和偶,正在不停摧毁这座海上霸主的堡垒。

地下三层的议事堂顶子正在扑簌簌的往下落着土,坐在主位的垚昱脸色异常难看,守在他身后的王仕全都手握尖刀浑身紧绷,只有垚晴烦躁的走来走去。

“晴君主,歇一下吧!”伏老笑眯眯道,人却离得八丈远。

“你给我闭嘴!”垚晴怒道,抬手指着垚昱就嚷:“昱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占领了宫宇和巫塔?你就这么坐得住?现在竟然让一帮没有能力的子民保护得地步,你这君王怎么当的!”

垚昱还没发话,他身边的王仕已经出手,刀刃出鞘直抵垚晴心口,“君主放肆了。”

“哼!”垚晴冷笑,她可记得这张脸,当初把她拦在宫宇门口就是这个人,“怎么,你还想杀了我?有本事去杀外面那些赖狗!”

“走!”

“去哪?”垚晴白了他一眼。

“跟你去杀赖狗!”王仕说完收剑,回身冲着昱王一弯腰,拽着还发懵的垚晴跑了出去。

垚昱缓缓站了起来,气道:“还愣着干什么,真让那些子民反过来保护咱们!”

挥土成刀,长鞭紧随,唐芭几乎使出浑身的力气勾着刀刃狠狠的甩向正在蠕动的触手,势足力大,成排的尖刀直奔而去!

“轰——”

整个废墟的残片瞬间拔地而起,连带着尖刀都跟着凝固在半空。

独浅仰天大笑,带着密密麻麻的残片慢慢的走了出来,而那条触手依旧在贪婪的吸取着能量,“少舵主的能力很好用么!”

触角齐齐向前挥动,铺天盖地的残片卷着凌风全都砸向唐芭等人的落脚地。

唐芭只觉像是一百多层的楼砸了下来,奈何她有躲避危险的能力都找不出可存活的生机!

第一百九十七章 劫后余生

电光火石之间,诺弋一声爆喝榨干体内最后一丝能力建起一道防护墙,而头顶上遮天蔽日的碎片残骸却在这时骤然停滞了。

“融了!”不知什么时候重新站起的贡晖双手高举,浑身颤栗不止却还死死的顶着头上的万钧之势,艰难的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走!”

“轰隆——”

残片碎瓦急不可耐的砸向地面,溅起漫天的尘土,顷刻间堆积成山。

“贡晖——”唐芭眼看着触角卷着贡晖飞向了神陨顶端,不知是眼泪模糊了视线还是她真的看清了,鲜红的血液正顺着尖端往下流淌。

“他死不了。”盲风望着浑身已经开始攀上鳞片的独浅,沉声道:“你到底有什么能力?”

唐芭恨恨的抹了把脸,甩鞭将自己拉向盲风的后背,又紧紧的将二人固定在一起,仰头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死死的扣在盲风的脑侧。

心念微动,共鸣激发!

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突然出现的盲风脑海,正与眼前的视线相互重叠,就听唐芭在耳边轻声道:“闭上眼,相信你的直觉。”

盲风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他并不敢完全相信脑海中的世界,外加心底一阵阵不安的悸动,扰得他心烦意乱,就连眼前本该清晰的画面都变的混乱不堪。

被逼无奈下,盲风慢慢的闭上了眼,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想到所“看”到的画面竟然如此清晰,一道轻缓的声音直入脑海:“什么都别想,释放你的本能。”

盲风光电般的不停侧身,动作不大却正正好好避开那些不停追逐的触手,在他眼中本来就放慢的世界此刻却如同静止了,他大脑放空只凭借人类最初始的本能抬手挥匕,无心欣赏战果,只专心感受如清风般的飘盈的身体,还有纠缠在十指间的匕首!

吸取神陨的触手穿透了贡晖的胸口,此刻蠕动的频率更加频繁,神陨的龟裂声唤醒了昏迷中的贡晖,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直直的望向裹满触手的独浅,想要抬手却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

诺弋半跪在地气喘如牛,艰难的撑起身子却又跪了下去,“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哀号让他瞬间失聪,可眼前的画面却异常清晰。

这颗象征地位和权力的神陨崩塌了,前一刻还在胡飞乱舞的触手瞬间僵直,软塌塌的堆在一起。

诺弋心中一松从善如流的翻躺在地,突然想起了唐芭的话,笑了,“是够恶心的。”

***

硝烟还没散去的中翱再次迎来了一场大迁徙,与上一次的懵懂恐惧相比,这一次到处都弥漫着欢声笑语。

“哎,你真把孩子扔在中翱城啦?”

“是啊,我的孩子被那个大怪物吓的直接有了……能力,巴楚奇大巫亲自来和我说让孩子留下,孩子一听就不走了,我是舍不得,可这也是好的。”说完,这位阿姆还咯咯笑道:“说不定我还能换个大帐子,再和我男人多生几个,全都送到中翱城去。”

“我男人和孩子都死了。”说话的女人一点都没有悲伤,反而很自豪:“他们都埋在古早之地,大帝亲自祭奠的,还说每个巫祭都能去看他们呢!”

这位阿姆回想那个巨大的碑和当时的场面,竟也羡慕的不行,“可惜咱们就没有那个荣耀了!”随即一拍手笑道:“哎!要不你跟我走吧,我们部落有好多强壮的男人。”

“这……”

“这什么啊!你听说没以后咱们想去哪去哪,不用一直呆在部落,我男人说我们部落好多人都想去看看呢!”

“我也听说了,蓝海那边有个狄威斯,猎兽特别多。”女人突然噤了声,目光直直的定在一支由远及近的小队。

两支由军仕组成的护送小队碰了个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军仕不再弯腰全都改成了敲胸口,“咚咚”两声闷响,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前面的部落没有戈蚂人,可以带子民们过去了。”

“好。”

垚昱揉了揉鼻梁,这些时日子民们一直没断过跪拜,大帝的巫鸟也一直不断,带来这些新的政策、新的理念正让他如醉如痴,很不愿意每日都要在宫墙上站上那么一会儿,可是没办法,他不去子民们不走。

艰难的把目光从一堆树衣移到下首以拳抵胸的王仕,吩咐道:“见完子民还要继续开会,你把巫和队长们都召集过来吧。”

“是!”

垚昱起身迈过地面上的坑坑洼洼,宫宇和巫塔让戈蚂人折腾的很不是样子,可现在人手有限来不及修缮,只能先这么对付过去。

垚昱突然觉得这些日子耳边清净了许多,转头问王仕:“晴儿呢?”

垚晴正做贼似的偷偷往屋里瞄,床榻上躺着一个浑身绑着布条的男人,此刻正在昏睡。

垚晴越想越生气,谁让这个王仕替她挡刀的,害她心里一直发慌还丢人的不敢进去,让他早点死了算了!还有那些有治愈能力的巫也都该死,怎么到现在都没过来,真想逼她发火么!

“晴君主,可算找到你了。”伏老一路小跑,脸上笑眯眯的特别真诚。

垚晴面色一绷,不自然的低了点头,当时王仕受伤她身陷险境,就是这个瘦小的老头冲进人堆把她拽了出来,还一直保护她不受伤害。

最后那些……戈蚂人突然全都倒下后,伏老才扔下她抱着地上一个个尸体嚎啕大哭,后来她才知道,这些都是舶晖船社的水手,有好多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亲。

垚晴少见的轻言细语,微微欠了点身,“伏老。”

“哎哎!”伏老连声应着一脸慈爱。

其实他挺喜欢垚晴,虽然跋扈了些却是真性情,他自己没有孩子手下又都是一帮臭小子,所以一看到女孩他就喜欢,唐芭是不错可总感觉和他们少舵主是一路人,心思深沉的有时他这个老头都看不懂,相处起来不免多了些谨慎。

一想到这,伏老笑的眼睛都挤没了,“好娃娃,你再不和我去中翱,大帝和我们少舵主该怪我喽!”

垚褚脸上挂着疲惫,眼睛却亮的吓人。

在密道中,颜双九讲述的一切和亲身经历了战争让他骇然的同时也深刻的意识到,如果还保留以前的方式继续统治这片大陆,未来的遗忘之地就真的成为戈蚂人的养偶之地了。

战争的残酷洗礼了他也洗礼了这片大陆,垚褚深刻的意识到现在是改变的最佳时机,奈何他还意识到,自己脑中的东西已经被固化,无论怎么想似乎都打不开局面,也无从下手。

用唐芭的话来讲,这就是见识少!

与垚褚亢奋的情绪相比,唐芭就显得萎靡多了。

她第一次体会能力使用过量是什么感受,当时的她承受着两人的能力耗损,直到发现贡晖还活着,她才晕晕乎乎的倒下了。

可是垚褚并没给她太多的时间休息,很脸大的坐在她的床边……虚心求教,她很痛苦,却也想着能尽自己的一分薄利帮助垚褚。

说实话,垚褚还算是个好帝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心意

贡晖从没见过这么黑的土,如果没有那铅灰的天来进行缓冲,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已经瞎了。

这土很潮湿松软,还有股浓郁的腥气,不是泥土该有的味道,更像是……血!

这是哪?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贡晖有些茫然,一步步的往前走,很冷,冷的骨头都快碎了,随手在身上拍了拍不禁蹙了下眉,他从不忘带起火的工具,怎么没有?又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很单薄,竟然还是红色,他从不喜欢艳丽又缭乱的衣服,怎么会穿在身上?

墨黑的土地红色的衣服,让他心烦气躁还有些恶心,抬头缓冲视线时才发觉周身已经起了雾,耳边也隐隐有簌簌声,像是树叶的摩擦,又像是很多人在此起彼伏的叹息,并且,他明显感觉到浓雾里隐藏着什么东西。

影影倬倬间,一双双拳头大的黄色眼瞳拨开迷雾逐渐显露了出来,贡晖仰头环顾一圈,心底突然冒出一句话:不在这里。

贡晖皱起了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更不明白在找什么。

突然,他似有所感紧紧盯着一个方向,虽然还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却可以肯定,他要找的就在浓雾后面。

“原来是你——”

贡晖倏的一下睁开了眼,那四个字就像锤子一样在脑子里不停敲打,头也似要裂开般疼痛难忍,待到视线开始清明,这股疼才渐渐淡了,而那个……梦也化为烟雾被耳边的话音所取代。

“你不说外伤内伤都治好了么,这都躺了快半个月了怎么还不醒?”

“我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能醒,别跟我说不知道!”

“……”

“……”唐芭郁闷死了,碰上颜双九这样的大夫也真是无话可说。

当初从废墟里翻出血肉模糊的贡晖时,他们都以为贡晖活不长了,盲风很期待的拉着她准备观看贡晖的变化,顺带轰走了所有赶来围观的人,最后只留下了诺弋和颜双九。

唐芭强撑着自己别晕过去,也是想看看羊青藤的效果,没想到他们……期待了好一会儿,除了伤口依旧流出涓涓的血液,什么变化都没有。

四人面面相觑,都从各自的目光中读出了尴尬,不救人还暗搓搓的等待人家死,呃……

最后还是颜双九出了手,严谨的给贡晖做了遍全神检查后下了结论,“他还死不了。”

唐芭直接就躺了,临不省人事前还听到盲风的风凉话:“这家伙命真硬。”

是够硬的,胸口捅个对穿不说,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绝对的超人!

可惜超人伤口都已经被颜双九修复的连个疤都没留下,人却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如果不是颜双九的“营养针”,恐怕贡晖将会成为第一个被饿死的超人。

唐芭抬腕看了眼手表,没错,就是手表,由她和颜双九提供资料,诺弋闭关修炼的成果之一。诺弋知道自己要离开,在闭关中特意带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巫徒,她手上的这块表就是其中一个巫徒的杰作,能量源不是别的,正是净化后的陨晶。

遗忘之地没有明确的计时法,唐芭借战后重建的机会和垚褚提出推广新的计时法,找来颜双九准备借鉴一下,没想到布兰图亚也只有日和节的计时,一点都不完善。唐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翻出老祖们的精华写出了框架,依旧保持只提意见不参与改革的做派。

当她拿着已经被填补大半的表格时,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心情相当的复杂。

一巫祭的427日被分为单月31双月30一共14个月;日改天,原来只有黑白日的叫法,在她的意见下又增加早、上、中、下、晚的说法;节改时,一天28小时依旧60分60秒;关于季节和节气还在空缺,这些只能靠百姓们从生活中慢慢体会了。

“这是什么?”

听到问话,唐芭条件反射的回了句:“手表。”随即像见了鬼似的惊叫道:“你怎么起来了!不是,你怎么醒了?”

唐芭自己也发觉连说了两句废话,赶紧闭上了嘴,主要是这人连睡了半个月,突然不声不响的蹿在你面前,不惊讶才奇怪了!

贡晖眼中带笑,轻轻握住唐芭还举着的手腕,“要不我再回去躺着?”

颜双九很淡定的上下打量了一遍贡晖,“需要我给你看看么?”

“不用。”贡晖微微一点头,客气道:“这些日谢谢你。”

颜双九也客气的回了句“不用”,自顾自的走了房舍,还把半开的房门给带上了。

“砰”的一声轻响,牵动着唐芭的心也跟着一颤,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微妙,头顶似乎还有道灼热的视线在烤着她,面颊不自觉的一热,浑身僵硬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

不行,必须先离开这里。

这一想法刚冒出,有些鼻音还略微沙哑的嗓音沉沉的从上方传来,有些顾虑还有些缱绻,“你……在担心我么?”

唐芭指尖一动,才注意到手腕被握住,刚想抽回就感觉一股不可反抗的拉力,直愣愣的撞进宽阔的胸膛,随即就被紧紧的拥住。

“我喜欢你。”

突来的表白和胸腔处的共鸣就像撞钟似的,“轰”的一声把唐芭的大脑挤出了躯壳,一片空白。

“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岚歌,也不是预言,只是因为是你,我才喜欢。”贡晖垂眼看着怀里的人,胸口一直缺失的那块瞬间被填的满满登登。

再次遇见唐芭时,他确实抱有探究的心思,他观察她、分析她,却也不知不觉的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一直劝说自己是因为岚歌的那句话而关注唐芭,可唐芭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垩岛之战后唐芭离开,虽然是他所希望的,可是却一点都不高兴,心里念的脑袋里想的都是唐芭,直到成为饵被鹰卢追杀时,他才决定正视自己的感情。

“三次了。”唐芭闷闷道。

“什么三次?”贡晖有些紧张,松了手臂的力道却依然把人圈在怀中。

唐芭察觉贡晖的视线把头埋得更低,却不影响她表达不满,“三次自作主张,再有一次……”

唐芭欲言又止,贡晖却笑了,意味深长的咀嚼道:“再有一次?”

唐芭现在恨不得直接把舌头给吞了,眼见一只大手托着下颌就往上抬,惊的她连连向后仰,可是前后的禁锢根本不让她有机会逃离,刚要开口拒绝,眉间就落下轻柔的一吻,刚清明的脑袋瞬间又糊成了一团。

“我现在还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贡晖轻声笑道。

恼羞成怒!

唐芭卯足了劲儿终于脱离魔掌,一阵风就刮出了房舍。

第二百章 预备,起!

一连数日,唐芭见贡晖就像老鼠见了猫,离的老远就绕道走,直到贡晖借堪嘎的嘴告诉她要离开些时日,她一团乱麻的脑袋才终于停止了纠缠。

贡晖要去哪?去多久?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亲自过来和她说?

管他呢!他爱去哪去哪!和她有毛关系!她很忙,忙的快死了,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别的事!

停止纠缠的脑子渐渐冷却,打架的两个小人也偃旗息鼓,走了两个月的贡晖依旧没消息,唐芭也回归了正常。

上午和诺弋就雪地摩托和雪橇雪板的问题讨论的不死不休,下午又和垚褚针对……改革说的口干舌燥,刚刚又观摩了谷荣训练的成果,终于可以把液态水凝结成水剑,堪嘎也可以控制能力不再一放一大片的电网,而这时的她却只能笑一笑表示欣慰和鼓励,连半分口水都榨不出来。

仰头望明月,低头看悬崖,鼻间吸着新鲜的空气,两耳静谧一片,喝着甘甜的水吃着丰美的食物,完毕之后还有水果溜溜缝,唐芭感叹这才是生活,长呼一口气躺在地上数起了星星。

也不知道这些星星中有没有一颗和家乡的蓝星星一样美丽,渐渐模糊的乡愁在这段时日越来越强烈,有些事情是刻在骨子里永远也割舍不掉的,也有些事情是摆在眼前想回避都避不开的。

布兰图亚现在是什么情况?如何能顺利通过垩荒之地?要准备多少食物才能够一年吃的?一直消失的盲风会不会不准备去了?贡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想起贡晖,唐芭的心就掀起了小小的涟漪,她不是没经历过感情,想当初自己一直暗恋的人成功上位为男朋友,她也暗搓搓的美了一阵,但是却没有这般牵肠挂肚,她明白,这次的她才是真的动了心。

就是,就是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真的是太尴尬,虽然按照正常计算她确实是三十三岁,可那只有她才知道的真实年龄。

别说贡晖叔叔已四十有八的高龄,就暗辈分来讲可是实打实的两代人,如果用血缘来分析,盲风还是她亲叔叔呢!

唐芭很囧,真搞不懂作为母亲的岚歌怎么就能云淡风轻的告诉海拉:贡晖就是你以后的夫!

虽说这颗星球的人根本不在乎年龄和辈分,只要不是近亲,这些差距在他们眼中根本不是问题,可是她却有点过不了这个坎,真是鸡肋一样的存在。

唐芭这边还在神游天外,那边却悄无声息的现出个人影,自带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息落在唐芭身侧,同唐芭一起仰望星空,一动不动的也不知神魂是不是还在本体。

唐芭还以为颜双九找她有事,一直静心等待,若干分钟过去人家依旧禅坐如钟,她却忍不了开口道:“你是陪我来赏月还是让我陪你赏月?”

貌似这话有点拗口,颜双九想了想才回答:“都行。”

唐芭抿着嘴角,转移话题道:“巴楚奇终于把你放出来了?”

颜双九缓缓的点了下头,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口气真是叹的绵长中又带着深深的无奈,细品之下还能琢磨出苦涩的味道来。

唐芭终是没绷住笑了出来,就听颜双九说:“巴楚奇要带我找伏老玩去,我跑了。”随即又是一叹。

“呵呵呵……”唐芭直接笑倒,这两个老家伙第一次见面就钟了情,相互紧握的手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不仅性格相近臭味还相同,没事就凑在一块儿对酒当歌的谈人生谈理想,还爱抓包陪着他们瞎胡扯,这两个人嗨到要自爆,可把被抓包的人害苦了,一看情形不对全都绕道走。

颜双九似乎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看着唐芭微微皱了下眉,似乎觉得自己不笑有些奇怪,勉强扯了下嘴角表示她也……觉得好笑?

“哈哈哈……”唐芭见状直接团成个虾米,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前段时间她和颜双九有过一次长谈,一个是因为颜双九很难撬开的嘴,再有,大战过后颜双九真是好脾气的满足所有人的要求,这让唐芭起了恻隐之心,一个……姑娘家家的远离故土孤身在外,还不停的被人排斥挤兑,换做是她肯定都呆不下去了,不过,真要是她也不会混成颜双九这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颜双九寥寥无几的情商。

你说她不知道如何表达或者不会看脸色,前者却比谷荣流利得多后者貌似不甚明了;你说她没有感情,可是她也会皱眉也会笑,可却又不完全懂,否则不会像刚才那般弄巧成拙。

唐芭以前总认为颜双九是装相,经过这段时日的接触才确认,颜双九是认真的,这让唐芭再起恻隐,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才把颜双九养的这么歪!

“你不用这样。”唐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真心想笑的时候是不用思考的。”

颜双九果然从善如流的收了嘴角,很不合时宜道:“盲风来找我要抑制剂了。”

“嗯?”唐芭噌的一下坐了起来,“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颜双九道:“他还问什么时候出发,到时给他送巫鸟。”

确认盲风会跟着走就行了,不过……

唐芭眨了眨眼,“你怎么会和我说这些?”

颜双九似有不解,“不是你说要让我尝试相信你么?”

唐芭:“……”她竟然无言以对!

“你真的就自己在垩荒之地走了一布亚,然后游到苏米瓦奴?”一想到这点,唐芭还是不敢相信。

“……恩。”颜双九回的含糊,转而问道:“你怎么就会知道那么多事?”

“因为我阿姆有预知能力。”唐芭回道,“我知道无巫没死,你就真没见过他?”

颜双九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没有避而不答,反而说了句实实在在的话:“当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有些话不能乱说。”

唐芭深以为然,重新躺下还把颜双九拉了下来,不知道天上的银河是不是那片银河,而她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自己。

岚歌的谆谆教诲荡在耳边,唐芭说给自己也说给了颜双九听,“预言不是万能的,其中的奥秘无穷尽也很残酷,不要被预言所绊,做你自己就是最正确的选择,迷茫时审视自己的内心,无助时看看身边的伙伴,只有这样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才会好好的走完自己的人生。”

……

1095巫祭4月1日,天高气爽海风习习,一只准备多时的海船扬起了风帆,从中翱的海口启航——

第二百零一章 武器

天地一片灰蒙,夹在其间的狂风卷着雪粒子横扫掠过,也只有垩荒之地才有这种本事,能把风雪塑造的跟沙尘暴似的呈颗粒状滚滚而来,相当的凶残,然而更凶残的是,没有人知道这样的鬼天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与大自然的“馈赠”相比,人类真是渺小又弱不禁风,可他们这一行七人还要战胜这种不可抗性,很悲催,然而更悲催的是,无论风向如何变幻,他们都必须要“逆风行进,否则咱们永远都到出不了垩荒之地。”颜双九如是说。

好在人类还有智慧这种东西,为了防止被狂风卷走迷失在雪沙之中,他们的双腿和后背都坠上了沉重的物资,又将彼此拴在一根绳子上,绳子的尾端还拖着装载大件物资的雪橇,一个个跟拉纤似的弓背弯腰,每迈出一步都透着股诀绝的意味。

刀子似的风,打在身上噗噗直响的雪粒子,双双结合简直就是无孔不入。

唐芭埋头将毛乎乎的围巾又往上挑了挑,直到与风镜严丝合缝,又拼命的呼出几口哈气,刚刚暴露在外的那一小条皮肤才后知后觉的胀痛起来。

早知道是这样的破天,还要什么风镜、要什么羽绒服皮毛大衣、要什么棉靴外又套着毡靴,直接都做成一体的多好,绝对能摈除一切烦恼。

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的早知道,为了这次长达一年的旅程,除了坐享其成的盲风外,没有一个人是清闲的。

颜双九在交代垩荒之地的地形地貌以及气候等环境因素后,其他时间都在寻找草药配置各种药剂;唐芭、谷荣和堪嘎则担任起后勤工作,为大家准备食物衣物等物资。

诺弋一直宅在巫殿里致力于研究武器,经过两场大仗,他深刻的认识到提升武器的必要性,即使唐芭不要求,他也会为之奋斗,所以在大战后,他第一时间找颜双九借来了弩,虽说不是器偶,但是它的技艺和设计着实让人惊叹。

他一面醉心研究一面自愧技不如人,以前的他可从不在普通武器下功夫,现在却被自己视为垃圾的东西深深折服。

不是普通武器太垃圾,而是自己的眼界太窄。

他是遗忘之地唯一的一个器偶大巫,凭着这份手艺横扫所有大巫,不是没有人来挑战他,而是没有人能夺走那个唯一,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

可是这个弩让他深受打击,却只能默默承受,虽说他也收了十几个巫徒,却只会听从于他,并不能理解更不能给予帮助,直到唐芭捧着一摞树衣踹开了他的房门。

“这些是我能想出来的各种武器,给你作为参考。”唐芭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掀翻了地上的好几张树衣,“别嫌我画的难看,就这水平了。”

这一摞的树衣被唐芭摔在桌面上铺散了一大片,诺弋皱着眉将视线从地上移到桌面,随即瞪大了眼,把原本就蹙起的眉头挑起老高,不可置信的翻开一张又一张图纸,惊讶的连话都说出不出。

唐芭好整以暇的旁观,多少还是有些得意,虽然没有画全十八种兵器,但是匕首、剑和刀类的常用武器可不少,这些可都是她在实战中总结的,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身为幼儿教师的她竟然有一天沦落到天天和兵器打交道的地步。

当然,唐芭画的这些图纸不仅仅有冷兵器,还有……

“热武器是什么意思?”诺弋指着一张图纸抬头问道:“枪又是什么?”

唐芭等的就是这句话,“首先呢,这些东西怎么称呼都无所谓,你也知道都是我瞎说的,主要是我觉得,无论是弩还是弓都有很大的缺点。”

诺弋深有体会,立刻接话道:“续箭问题。”

“没错。”唐芭打了个响指,“枪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它同弩一样有个悬刀,而箭的替代品就是火药。”

“来。”唐芭走到房舍的角落燃起了火塘,又往里面填了几根木柴,没一会儿火塘里就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仔细看。”

诺弋起初真的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看的,可看着看着,突然拳头一紧,心跳也随之加快。他从没注意过木柴在遇火后会迅速膨胀随即纤维断裂,这个过程说明什么?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可惜他却没抓住。

就听唐芭继续道:“人被火伤到也会起泡,泡也会爆开,如果这里面加些杀伤力更大的东西……”

“爆炸的程度和范围也会加大!”诺弋噌的一下蹿起来,几乎是扑到桌子上抄起那张图纸,“因为你不知道火药到底是什么,所以画了这个……弹壳?然后进行排列装进……弹夹,每弹射一个下一个就会续上!?”

“……是。”

“你之前说的……手榴弹是不是也和火药有关?”

“是。”

唐芭真是想了许久才找到这么牵强的方式来掩盖事实的真象,也准备了很多种说辞让诺弋去理解,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容易,由衷地称赞道:“诺弋,你真的很厉害!”

其实她在画这些图的时候确实掂量了掂量,她有顾虑也怕浪费口舌,最终让她下定决心的还是那些打不死的胶蟲和遗忘之地外的未可知。

这个世界可是一点都不太平,强有力的武器是必须品,既然她有好的“创意”为什么不拿出利己利人!?

诺弋终于看清一直困扰自己的东西,普通的武器也是可以变化的。如果说弩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偏见,那唐芭带给他的就是全新的认知。

“是你厉害。”诺弋心情复杂的看着唐芭,感叹道。

唐芭扯了下嘴角,心虚的很,可是心虚中为什么还感觉到了危险?

“你要干嘛?”唐芭迅速退到门口,警惕的瞪着诺弋。

“这都能感觉到?”诺弋有些惊讶,也觉得好笑,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实话实说,“我就是想把你这里敲开看看都装了些什么,只是想想,不会真这么做的。”

“以后想都不许想。”唐芭唬道:“否则,否则我以后什么都不跟你说了!”

诺弋笑了,“我教你制作器偶吧。”

“不。”唐芭重新返回桌旁翻找着图纸。

“为什么?”

“不感兴趣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能想到稀奇古怪的东西,虽然名字起的很难听。”诺弋抱臂倚着桌子,瞥了眼桌面上的图纸补充道:“画的也挺难看。”

第二百零二章 器偶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识,能看懂不就完了。”唐芭白了诺弋一眼,把图纸递到诺弋眼前,这是她为自己精心设计的匕首,一把双刃都是类似鲨鱼齿刺的匕首,也许是因为玄子绳的缘故,她现在酷爱有倒刺的设计。

“我要这把匕首,不用制作成器偶,倒刺也不用太长,否则不容易拔出来,要半臂长三指宽,刀柄比我掌心在长些,刀刃不要弧度,带弧度的我用不惯,刺刃要能收缩,和玄子绳一样有个小机关。”

唐芭很不客气的提着各种要求,而且越说越兴奋,看着图纸就像看见成品,眼里都能擦出火星来。

“机关?”诺弋疑惑了。

唐芭回答的理所当然,“对啊,玄子绳的机关很方便啊,双手一扣就能取出子绳。”

诺弋的嘴角狠狠的抽了抽,震惊又不可置信的瞪着唐芭看了好半天,见唐芭不似作伪的神情,咬牙切齿道:“玄子绳给了你真是浪费,你知不知道器偶和普通武器的区别就在于你说的机关?而且那个机关根本不需要用手,用精神力就可以操作,你那脑袋只是摆设么?”

唐芭:“……”她还真不知道!

“器偶能有很多种变化,或者说是变形,所以才称之为偶,偶是什么,不就是你说的精神力去操控,你自己分析出来的竟然还不会用,你是不是,是不是傻!”诺弋气急败坏之下突然想起唐芭骂别人的话,借用过来反骂,骂的从善如流一点都不生硬。

“我这不是知道了么,凶什么凶。”唐芭小声嘀咕,随即狡辩道:“我这次要的又不是器偶,普通武器当然需要机关,再说我喜欢机关的手感,咔哒咔哒的很过瘾欸!”

这一点倒是说到诺弋的心坎里,他自己也酷爱那种手感,而且骂完唐芭后心情莫名舒畅了很多,也不屑于和唐芭狡辩下去,可是口吻却还是很……硬朗,“还有什么要求?”

给台阶就下!

唐芭很识时务,赶紧道:“还有堪嘎,他那条铁链子整日绑在身上稀里哗啦的,可是堪嘎又擅于使用绳索之类的东西,而且铁还能导入电流,材质方面就不要改动了,我想的是,把整根铁链改造成几节,每个节点都配上个爪勾,最好也能收缩,这样的话,整根链子既可以拆卸又方便携带,还多了功能……”

诺弋听的很认真,他发现唐芭的要求都是将普通武器改造成带有机关的,而且正中他下怀。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器偶还是普通武器,就是要最大化的切合使用者本人,包括使用者的习惯、手法、能力等等因素。

唐芭显然深得其中精髓,并且她还有稀奇古怪又切合实际的想法,就凭这种天赋,真不是谁都能有的。

“至于谷荣呢,她的能力还不稳定,我也没想好她用什么武器好,要不你再多制作一把匕首让她先用着吧!”唐芭一口气提完了所有需求,期待的看着诺弋。

没想到诺弋却说:“你真不考虑制作器偶?”

唐芭:“……”傻人怎么能做的来这种精细的活。

可她现在有求于人,还是小小的恭维了一下,“有你就行了,你这么厉害。”

“那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武器?”诺弋是真心求教,他一直都没能为自己找到趁手的武器。

唐芭一愣,她还真没想过,再说,诺弋随手一抓就是武器,还需要那东西?

“!”唐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袖箭!你最缺的就是爆发和弹射力,需要借助外力才行。”

唐芭边在手臂上比划边讲解,而且越说越觉得袖箭这东西就是为诺弋量身打造的,唯一要解决的就是如何快速装弹的问题,不过这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诺弋直接听愣了,他怎么就从没考虑过在自己身上安装武器!

就这样,唐芭扔给诺弋一堆“创意”和任务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诺弋守着一堆鬼画符闭门不出潜心“修炼”,之后又被唐芭的头脑风暴波及了好几次,什么风镜雪橇滑雪板,最后竟然还有个什么雪地摩托?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真能跑起来?!

就在诺弋快被唐芭折磨成神经病之前,他们终于到了出发的时日,那张本来就白皙的面皮似乎又憋得白了几分。

贡晖正好和诺弋相反,漂在海上的时间远比陆地多,哪怕是上了岸,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真是忙的昏天黑地。

舶晖船社的舵主虽然是贡舶,可真正的当家人则是贡晖,他将要前往布兰图亚,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安排妥当他怎么能心安,外加垚褚把贡舶推上苏米瓦奴督主之位,关于这一点他也要为自己的阿达操持一二,好在还有伏老想帮,否则他还真是不放心。

贡晖一面为舶晖船社和阿达铺路,一面带人在海上寻找航线。

最初,他们都认为从垩荒半岛登陆是最佳方案,没想到在贡晖考察一圈后直接否决了这一计划,原因很简单也很出乎意料,垩荒半岛的真正面积比斯卡斯和狄威斯的总和还要多些,真要徒步走完半岛再深入垩荒之地,别说一年,再加上半年都未必能走到颜双九所说的布勒。

虽然舶晖船社的船比官船能快上一日,但是续航能力却和官船相差无几,两个半月的航程已经是最大限度,如果不登陆就会有危险傍身,贡晖自己的器偶船倒是能快上一半,可是他也不能一刻不休的操控那么大的器偶,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在感受精力透支的酸爽。

所以在这期间,贡晖要沿着垩荒半岛的海岸线寻找到能直接进入腹地的落脚点,还要考察岸上情况,一次又一次的出航,一圈又一圈的转悠,真是费心又劳力。

每次上岸,贡晖都会第一时间把新考察的情况和大家说明一下,也只有这个时候,唐芭才能见他一面,真正意义上的见一面。

第二百零三章 四个月

唐芭自从被表白后,他们之间纯洁的连见面都觉得很奢侈,更谈不上进展,搞得唐芭都开始怀疑那天的情形是不是在做梦,如果不是清楚贡晖的行踪,她也很怀疑贡晖是不是故意的。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正式出航时,她才看出贡晖瘦了一圈又黑了好几个色块后,还真有些心疼,可惜没有时间调养,三十二天的航行终于抵达贡晖选定的落脚点,也就是在这里,盲风才和大家汇合,原地休整了一天,他们一行七人就正式进入垩荒之地,这一走,就走了四个月。

吹了四个月的风,吃了四个月的雪,两项相加还带了按摩的效果,可是任谁四个月天天按摩都受不了,滴水还能穿石呢,也不知道到了目的地后,他们这层皮还要不要得。真不知道颜双九是怎么走出的垩荒之地,又怎么漂到了苏米瓦奴,关于这一点,谁都撬不开颜双九的嘴,真数貔貅的。

唐芭抬眼瞧了瞧队伍的前方,只剩下颜双九,原本同她并行的盲风又玩起了失踪,屏心感受了片刻,消失几天的尾巴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不在他们后方,而是移到了右侧方,离得……有些远。

这尾巴,就是盲风带领的鹰卢,然而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过多的询问什么。

十个小时。

唐芭心中的计时器拉响了警报,一手拽住前方的绳子,一手抬起示意后方,大家立刻止步开始各干各活。

诺弋和谷荣联手建起了冰屋,贡晖和堪嘎合力将雪橇上的皮毛铺在屋子里,唐芭这边刚点燃火塘,颜双九就把一口巨大的石锅坐在火上,谷荣凑过来抬手一挥,清澈见底的饮用水就注了满满一锅,这期间没有任何沟通,都是这四个月培养出来的默契。

烧开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渐渐蚕食着屋中的寒意。

颜双九一边翻背包一边问道:“吃药还是吃锅子?”

“锅子!”

大家回答的异口同声,虽然颜双九的药剂确实能补充身体所需,可总是感觉不饱不饿的,还是实实在在的食物吃进肚子里才踏实。

厚厚的门帘突然被掀开,刚刚有些热度的小屋立刻涌进一股霜气。

盲风站在门外并没像往常那样进来,而是冲着里面招了招手,话音也不似平常那么随意,反而带了些冷肃,“都出来。”

冰屋外的雪地里嵌着一具僵直的尸体,身形狭长、四肢短粗,灰白相间的皮毛挂着一层带有血迹的冰霜,翻卷的肚皮里已经被掏的一干二净,显然,这具形似蜥蜴的大型猎兽碰上了天敌,而这天敌绝对不是人类。

只是,他们这一路走来并没遇到任何猎兽!

唐芭眯着的眼瞬间瞪的老大,“你从哪弄来了?”

盲风拉下面巾,“你们就没感觉到被什么东西跟踪?”随即瞥到唐芭端着的热水,刚要拿就被贡晖不着痕迹的拦住了。

“不是你的人?”贡晖回手撩起帘子从里面移出个水杯送到盲风面前,“这是你的。”

盲风笑的意味深长,取下浮在半空的水杯,也不隐瞒,直言道:“他们早就走到前面去了,我这次离开就是感觉不对劲儿才去看看。”也顾不上烫不烫口,仰头就喝。

诺弋从尸体边站了起来,“带我过去看看。”

“就是这个意思。”盲风抹了把嘴,冰冷的肚子里终于有了些暖意,拉上面巾带着诺弋一起消失在风雪中。

“先进屋。”唐芭催促着,就这么一会儿,刚暖和过来的身上又冻透了。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家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唐芭把杯子往嘴边一送,皱着眉又移开了,刚还冒热气的水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掀开帘子想把水泼掉,发现堪嘎依旧站在外面。

“看什么呢?”唐芭眯着眼也跟着堪嘎望了望,除了滚涌的风雪再无他物。

堪嘎皱起了眉,连横在鼻梁处的疤痕也挤出了褶皱,不确定道:“我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指引。”

唐芭吸了吸鼻子,“还能说的在明确点么?”

“不能。”堪嘎摇摇头,“你很冷?”

“废话,谁像你似的。”唐芭有时候还挺羡慕堪嘎的,省食省水还省衣服,他们都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堪嘎就一身……羽绒服,还是她强烈要求的,而且堪嘎是真的不冷,光秃秃的脑袋除了一层能看见头皮的寸发,什么都不用。

堪嘎推着唐芭往屋里走,临进屋时还安慰道:“也许是我感觉错了,别担心。”

冰屋里飘荡着浓浓的香气,锅里已经煮了肉,正欢快的冒着泡泡,橘红的火光映在淡蓝色的冰壁更显的暖意融融,这一小方天地在这冰寒的而垩荒之地中倒像是世外桃源般,让人不自觉的放松起来,除了那具让人忧心的猎兽。

“荣,一会儿把外面的尸体冰上吧,别引来麻烦。”唐芭嘱咐道。

要说在这么个破天中对谁最有益,无疑就是谷荣,原本把水凝结起来都有些困难,在这四个月的磨练中竟然突飞猛进的能制造出冰屋来,虽然还需要诺弋的协助,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仅如此,谷荣的抗冻指数仅次于堪嘎,估计和能力有关,这又让唐芭羡慕的不行,好在谷荣还需要水和食物,而且需求量很大。

“好。”谷荣把一团风干的蔬菜往锅里一扔,只穿着薄棉里衣出去了。

唐芭瞅了眼自己到现在都舍不得脱掉的……羽绒服,无奈的感叹:人比人啊!

颜双九接替了谷荣的工作,不过她扔的不是菜,而是托着一排瓶瓶罐罐挨个往锅里倒,没人知道都是什么也没人在意,反正问了也听不懂,只知道都是对身体有益的药剂,更重要的是,经过颜双九的处理,肉汤的味道相当鲜美,只是想想都能口水横流。

队伍里有个随行大夫真是方便又安心,经过这四个月的磨合,大家对颜双九的脾气秉性都多了些包容和理解,就连一项看颜双九不顺眼的谷荣都能开启金口说上一两句话,虽然两人经常驴唇不对马嘴,还都挺乐在其中?!

见堪嘎又围在锅边一圈圈转悠,唐芭没好气道:“只许吃一碗,听见没!”

堪嘎动了动耳朵,很不走心的应了声,把排成一列规格相同的碗拿走一个,悄悄换成碗口不变容量却不小的新碗隐藏在其中,又小声嘱咐颜双九,“保密。”

颜双九瞥了一眼被贡晖转移视线的唐芭,默默的叹了口气,她保住的秘密连自己都数不清了。

贡晖取过唐芭手中的空杯,把一杯氤氲热气的新杯放进唐芭手中,又用自己的大手拢住那双冰凉的小手,温柔道:“这么冰?”

“……恩。”唐芭低眉顺眼的,看起来相当乖巧。

贡晖嘴角含笑,不紧不慢道:“想好给我设计什么样的武器了么?”

“……还没。”

贡晖凑到唐芭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携着丝丝缠卷轻声道:“没事,慢慢想,我等的了。”

第二百零四章 尾巴

“幸亏动作快,在晚去一会儿什么都找不到了。”话音与门帘同时开启,探查消息的二人组踏着白霜先后进了屋。

盲风甩掉皮毛大衣,很不客气的拿走颜双九手中的汤勺,舀起一勺就喝。

诺弋慢条斯理的掸着身上的雪,“是猎兽,而且这个痕迹以前见过,就在垩荒半岛。”

盲风哈了一口气,“垩荒半岛?你们杀恰布的时候?”

“是之后。”贡晖纠正道,在二人进门时,他就很体贴的放开了唐芭,转而去取红米饼,“当时我们都怀疑是你的鹰卢。”

盲风哼了一声没接话,唐芭端起一个碗递了过去,“盛满。”转而问诺弋,“什么样的痕迹?”

堪嘎见状很勤快的凑了过去,一手取过汤勺一手接过碗,“我来。”

诺弋和大家一同围坐在锅边,“当时看见的痕迹有人还有猎兽,但是猎兽到达和离开的时间都比人早,并不同步,这次也只是看见猎兽,不知道后面会不会遇见人,从痕迹上看不出是什么猎兽,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们数量很多,体型也很大。”

“群居啊!”唐芭一面往肉汤里掰着米饼一面感叹,“也许只是路过吧,我没感觉到任何危险。”说着,闭上眼又静心感受了片刻,“现在别说危险,都已经感觉不到那些东西了。”

贡晖学着唐芭的样子也在掰米饼,“大家还是要小心点,盲风,这些时日你不要单独行动。”

盲风正在端着碗喝汤,闻言“恩”了一声。

休整的时间温暖又短暂,四个小时后,一行七人整装后继续顶风冒雪的前行。

原本就低沉的天似乎又往下压了压,原本就凶残的暴雪似乎更加肆意妄为,不仅是唐芭感觉到了,其他的人也都感觉到原本消失的尾巴又缀在身后,并且呈包围之势迅速逼近。

大家不约而同的住了脚,背靠背围着一圈,奈何天空实在不作美,横扫掠过的狂风暴雪竟然在他们周边卷起了龙卷风,别说迎敌,就连站稳都很困难,不是他们逃脱不了,而是不敢这么做,来路不明的敌方是群居猎兽,如果他们冒然分散,结果肯定不美妙。

风啸声震得耳朵嗡嗡响,眼前也是模糊一片,现实环境大大降低了他们的感知,只有唐芭能不用眼睛察觉到危险正在向他们靠拢,可惜,她的能力只能和盲风产生共鸣,唐芭猜测可能和血缘有关。

唐芭决定解开绳索爬到盲风的背上,然而想法刚一冒头,周身裹着雪的龙卷风戛然而止,干净利索的直让她发愣,更让她张目结舌的是包围他们的猎兽,竟然是一群体型巨大,浑身披着雪色毛发的……

“卢!”

“狼!”

其他六人全都看向发出不一样声音的唐芭,可惜唐芭却顾上其他,因为她从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狼,没错,就是英俊。

狼群有二十多只,各个四肢修长、体态矫健,厚厚的毛发雪白的似有一层淡淡的蓝光附着其上,耳朵英挺的立着,冰蓝色的眼睛散着股说不出的幽光,不带一丝温度的清澈,似有故事般深邃。

诺弋笃定道:“留下痕迹的就是它们。”

“它们不会攻击咱们。”唐芭也笃定道。

话虽如此,可是大家却没有一丝放松,任谁被一群猎兽包围,更何况是……狼群,谁能放松下来。

唐芭直觉这群狼和黄鸧一样有类人的智慧,收起玄子绳拉下围巾询问道:“你们有什么事么?”

狼群一片静默,却齐齐后退一步垂下了头颅。

只见一只气势不凡的狼缓缓走进狼圈,姿态傲然又威严,不同于其他的狼,泛着淡蓝的毛发中,一条红线从它的额心沿着脊椎一直延申至尾尖,艳红如血,英气袭人!

“哇——”唐芭惊叹,小声道:“它应该就是狼王。”

狼王深邃的眼睛逐一落在每个人身上,最后在盲风身上定住,缓缓眨了下眼后又看向唐芭。

唐芭心领神会,立刻又问了一遍刚才的话,屏息等待帅狼的回应。

回应唐芭的不是狼王,而是一众狼群,它们以狼王为中心迅速撤开了包围,反而呈两列立在他们身侧,狼王这才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众人后继续向前走。

“跟着它们。”唐芭果断道。

没有人有意义,因为太离奇反而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况且,他们都注意到了,凶残的暴风雪被两侧的狼群隔离在外,内里平静的连丝风都感受不到。

“双九。”唐芭小声道:“你见过它们么?”

“没有。”颜双九也很好奇,又着重补充道:“从来没见过。”

一行人,一群狼,就这样默不作声的行走在暴风雪之中,直到唐芭心中的计时器再次响起,唐芭才快步上前对着狼王道:“我们需要休息四个小时。”

狼王停下,回头默默的看了唐芭一会儿,只见狼群立刻又变换围出一圈空地,随即齐齐的趴伏在雪地上,看样子也进入了休息状态。

这一变故丝毫影响不到大家,只是谷荣少见的感叹道:“正好。”

可不是正好,他们建起的冰屋正正好好和狼群栖息的圈子完美切合,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

冰屋外静谧一片,狼群外依旧风雪交加,狼王则趴在他们的门口,不进也不退,安静的就像根本不存在般。

他们这七人没有像往常一样相谈甚欢,全都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吃着自己的饭。

唐芭歪头瞧了瞧盲风,忍不住道:“哎,鹰卢鹰卢,外面就有卢,你不好奇?”

盲风手下一顿,淡淡的笑了下后垂眸继续喝汤。

唐芭心中微动,盲风……有些反常,回头正好和贡晖视线相撞,也从中看出了探究之色。

四个小时后,大家再次启程,依旧由狼王引路,依旧安静无语。

唐芭不停的感叹这条路真心走的舒畅,就是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突然被堪嘎轻轻拉了一下。

“我感觉到的指引越来越强烈了。”堪嘎朝着狼王扬了扬下巴,“就是这个方向。”

唐芭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她现在看不出究竟更找不到答案,但是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事和预言有关,而且这种被无声无息掌控命运的感觉,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了。

她试图反抗过,可无论自己如何折腾似乎都在既定轨迹上发展,她也不止一次的猜想,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预言人,还是真如表面上看起来一样,岚歌和无巫两个都是?

她不知道预言到底能言出什么,却不否认这个能力的强大,别说恰布一直抓着岚歌不放,就是换成垚褚也会用另一种方式紧紧困住岚歌,看来无巫也很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才隐士避人,所以才有了个能坚持保守秘密的颜双九。

第二百零五章 卢or狼

1095巫祭9月21日。

从遇见狼群并被“劫持”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人兽和平共处没有纷争,除了狼群在中途猎了几次食外,平静的都快让人忘记流逝的时间。

狼的天性似乎只有冷漠,无论唐芭如何努力,换来的只有淡淡的一瞥或者微不可差的颔首,然而这只高冷的狼中之王似乎对盲风另眼相看,每每看过去时,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睛都带着股说不出的……渴望?!

盲风对此不仅视而不见,反而淡漠梳理的很,不仅没有好奇心,反而隐隐有种逃离的感觉,就连大家聊起狼群时都没有盲风的加入,这一反常别说唐芭,所有人都看的出来。

看着两侧威风凛凛的狼队,在看看作为向导的狼王,唐芭突然很想念黄鸧,也不知这家伙身在何处。

临行前,她特意在石头上画了幅画留在红米林,她坚信黄鸧会回来,就是不知道黄鸧能不能看懂,又特意嘱咐垚褚,如果发现黄鸧一定不要攻击,并且把自己的去向告知黄鸧,也给她送只巫鸟好安心。

这边的唐芭正在胡思乱想,那边的狼队却突然停住了。

还没到休息时间吧?

自从狼王掌握了他们的作息时间,唐芭就光荣的退居二线,此时她少见的看了看手表,才走了不到六小时。

大家面面相觑,随即全都看向唐芭,示意由她去和狼王沟通。

没办法,谁让狼王只对唐芭能点下头,其他人根本就不搭理,尤其是贡晖在靠近狼王时,竟会惹得狼群发出一阵阵的低吠。

唐芭任命的走到狼王身侧,微一垂眼就能看清那条脊背上的红线,超过她腰际的高度,超过她臂展的长度,再加上狼王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如果不是有接触过黄鸧的经验,她绝对不会冒然靠近这只狼王。

“怎么了?”唐芭问道。

狼王侧了点头又平视前方,唐芭心领神会,这是让她观察的意思。

前方有处大雪包,两人多高二十米左右宽,这类的雪包在垩荒之地到处都是,唐芭实在没看出异样,只好闭上眼感受了片刻,再睁开眼,目光就直直的定在雪包处。

有人!

……竟然有人!!

雪包上的落雪扑簌簌的往下落,登时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随着缝隙越来越大直至四人宽时,十几个人从口子里跑了出来,随即爆发出阵阵惊呼。

“是圣灵?”

“真的是圣灵!”

“快,快去通知族老们,圣灵回来了!”

有三个人匆匆返回,其他人则在裂口前横了一排,这些人兴奋中带着警惕,举起的长枪抬起又放下,想靠近又踌躇着,肢体不协调的动作外加脸上纠结的表情,看起来真是相当精彩。

唐芭面色不变,心里却惊叹连连,不是她见识少,而是世界太奇妙!

这十几个人男女高矮各有不同,清一色灰白皮甲上带有深浅不一的纹路,连齐膝的靴子也都是灰白,不得不说,这一个小队看起来可比他们飒利的多。

不过,紧紧是这些却不至于让唐芭惊叹,而是这些人的样貌。

苍白的皮肤几乎能看见毛细血管,银白的发色几乎和雪融为一体,连眼瞳的颜色都是浅的,细看之下才能辨认,分别有银色、灰蓝和浅灰三种瞳色。

族老们?

唐芭顿时了然,这里估计有三族,至于为什么生活在垩荒之地,她也有个猜测。

史前大灾难时,有一部分幸存者逃往遗忘之地,在途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让这些人决定留在垩荒之地,也许这些人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容貌,因为长期生活在这里,并且还是在……地下,所以——憋白的!

这一猜测不是没有根据,而是他们有相同的语言。

唐芭面上淡定脑子里却热闹的很,而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六人全都默默握紧了武器,若即若离的将后背交给彼此。

两方人马相互对峙,中立的狼群也依旧静默,只有被隔离在外的暴风雪还在不眠不休的哀嚎,很诡异也很压抑。

“鬼行?”

突然,一个女子拨开两侧白头发冲了出来,急切的脚步在离狼王五步远时戛然止住,一只手僵持在半空似张不张,另一只死死抵在心口,惊喜间满是不可置信,泪水含在眼眶中似落不落,好一朵……小白花!

可不就是小白花,苍白的小脸,白长直的头发,银色的眼瞳,一身勾勒出纤细身材的浅灰连衣皮裙,怎么看怎么弱不禁风。

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唐芭都能听见吸气时的颤抖,要不要去扶一把,感觉这女的快要晕过去了!

“鬼行,真的是你。”女子又向前走了两步,伸出的手马上就要碰到鬼行,“我可以么?”

鬼行完全没有重逢的喜悦,反而退了一步,那姿态相当冷漠。

女子难掩失落缓缓的放下手,貌似才发现有其他人类般立刻又惊讶起来,把他们七人挨个打量了一遍。

唐芭眨了眨眼,这女子看起来……应该和贡晖他们一样大吧,比她还矮些,也比她瘦弱,娇小可人的都让她动容,挺漂亮,就是这双眼睛怎么看怎么像……瞎的,尤其是和她目光相对时,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你们是鬼行带来的?”女子虽然是询问,语气却相当肯定,“可以告诉我原由么?”

“不能。”唐芭无力的摊开双手,没半点隐瞒的把狼群劫持的过程讲述了出来,不过重点描述的是,面对强悍的狼群,他们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女子沉吟了片刻,“既然是鬼行带你们来的,那就跟我进来吧。”

好勉强哦!

唐芭腹诽,面上却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不知……”

“不行!”又一个白头发从口子里跑出,不说有多威猛却也不差,强横的态度也是不差,一手把女子往身后一带,另一只手的刀尖已经指向唐芭,灰蓝色的浅瞳像刀子一样把几人刮了一遍,冷硬道:“白奚是绝对不允许外来人进入的,尤其是来路不明的人!”

第二百零六章 白奚氏族

武器出鞘声齐刷刷的响了一片,原本十几个白头发中又多出四十来人,呈半包围之势紧随灰蓝眼睛之后,加上之前的十几人,五十多把长枪的尖端全都对准了外来人,煞气腾腾!

唐芭等人不仅势单力薄队形也有些散乱,反倒制的那些枪尖不敢再靠近皮肤一丝一毫。

谷荣的匕刃精准的贴在女子脖颈,颜双九手持的弩已经绷紧了弦,直直的对着灰蓝眼睛的头颅;

诺弋和堪嘎虽然没动,可那一排闪着电光的暗器却在白头发们的眉心处若即若离,贡晖一手操控着暗器,一手捏住直指唐芭的刀尖,似笑不笑的眯了眯眼,看的直让人背后冒寒气;

可真正让人背后冒寒气的却是盲风,他已经站在白头发们的身后,悠闲的抱臂静观那些毫无察觉的白头发们。

几吸之间就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快的直让唐芭啧舌,在灰蓝眼睛把刀尖指向自己的时候,她确实很恼火,可是现在嘛——

唐芭笑的如沐春风,“你也看见喽,是他们不欢迎我们。”说完,歪头看了看狼王,把手放在肖想已久的毛发上顺了顺,“鬼行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带我们来,但是现在呢,我不得不和你告别,就当是送你回家好了,不用谢!”

手感真好!

唐芭又拍了拍鬼行的那颗大脑袋,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

这一举动可真是惊到了一溜白头发,各个张口结舌不说,连手里的长枪都跟着颤了颤,更让他们发颤的是身后的一阵轻笑,也是在这时,他们才发现枪尖直指的人中少了一个!?

灰蓝眼睛面色由苍白转为青紫,他已经尝试了好几次想要夺回自己的刀,却依旧被对面的男人掐的死死,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转向唐芭,口气强硬道:“让你的人放下武器。”

“啊?”唐芭惊讶的眨了眨眼,“是你先攻击我们的,为什么让我们放下武器?是鬼行带我们来的,又不是我们想来,你讲不讲理?”

“你!”

“台龚!”女子一把按住正要发飙的灰蓝眼睛,斥责的话到她嘴里柔声似水,轻飘飘的,“是你鲁莽了,大家放下武器,他们没有恶意的。”见没人动,女子又补充道:“圣灵看重的人,咱们要以礼相待。”

这话貌似很有说服力,白头发们因为眉心顶着暗器不敢扭头,只能靠转动眼球试图和身边人交流,手中的长枪也开始犹犹豫豫的不上不下。

那个名叫台龚的灰蓝眼睛虽然很不甘心,却下了命令,“放手。”对自己人,也是对贡晖。

白头发们齐齐将武器戳在身侧,可是紧绷的神经却没有放松,顶在眉心处的暗器不仅散着毛边,而且无论怎么躲避依旧不远不近的浮在前方,看的他们的两只眼睛都快对上了。

贡晖见状收回了一只手,暗器齐刷刷的没入雪中,谷荣和颜双九也收起了武器,退回唐芭身后。

整个场上,只有台龚的刀还举着,不是他不想放,而是刀刃依旧掐在贡晖的五指间。

贡晖嘴角含笑眼神却是冷的,语气平和内容却一点都不和善,“再有一次,我就杀了你。”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到唐芭身侧。

看着灰蓝眼睛已经变了好几个颜色的脸,唐芭抿着嘴鬼使神差的握住贡晖的大手,换来的是强有力的回应。

“既然误会解除,咱们也该走了吧。”盲风从白头发们的身后溜溜达达的走出,那一派闲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纨绔!?

“等等!”女子面含急切,看了看盲风又瞧了瞧唐芭,最终还是决定和唐芭谈:“刚才是我们的不是,还请你们原谅,既然是鬼行带你们来到我们白奚,还请你们不要辜负。”

“你能做主?”唐芭眼光在女子和灰蓝眼睛间徘徊,猜测这女子的地位应该不低。

女子双手交叠端在腹部,微微欠了下身道:“我叫尤音,是尤氏一族的继承人。”说完抬手示意身侧的灰蓝眼睛,“罗安台龚,是罗安氏族的继承人,隗氏继承人成为族老不久,目前没有继承人,我和台龚很希望你们到我们白奚来。”

一开始就这么和和气气的多好,非要弄得兵戈相向。

唐芭以拳抵胸,“唐芭,从遗忘之地来,准备到布兰图亚去。”顿了一下,总觉得这话说的太顺口,婉拒道:“这一路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我和同伴很感谢你的邀请。”

这次不等尤音阻拦,一直充当雕塑的鬼行却仰起了那颗大脑袋,冰蓝色的眼睛沉沉的看向唐芭,喉咙间滚动着低沉的吠鸣。

“嘿!”唐芭空出的那只手杵在腰上,“你竟然威胁我?”话落,吠鸣也停住了,可唐芭看着那双蓝眼睛更是气结,“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话多?!”

鬼行微不可差的点了下头,依旧直直的看着唐芭。

“哈!”唐芭被这样的鬼行给气笑了,戳了下眉心处的那道红线,“服你了,跟你走还不行。”

白奚人见到唐芭和鬼行的互动,惊讶的差点扔了手里的长枪,那可是鬼行啊!

台龚若有所思的看着唐芭,又仔细观察了下那六个人,目光中多了一丝了然。

尤音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你,你能听懂鬼行的话?”

唐芭眨了眨眼,鬼行出声了么,哦,刚才威胁她来着,刚要实话实说,脑筋一转适时的带出些小惊讶,“你也能听懂?”

站在唐芭身后的六人齐齐动了下耳朵,面上却是一片淡然。

“是的。”尤音难掩激动道:“我需要触碰也能听到,你是怎么做到的?”

淡然的六人齐齐垂下眼帘,勉强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唐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这里。”

尤音上前两步,真就仔仔细细的看起了唐芭的眼睛,其他的白奚人离的有些远,却也瞪大了眼朝着唐芭瞧。

唐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贡晖咬牙切齿的撂下一句“我们去整理下雪橇上的东西”后扭身就走,这一举动可是解救了快被憋死的其他人,围着雪橇蹲了一圈。

唐芭也快要憋成内伤,如果这时候道出真相,白奚人会不会集体出动灭了他们!

既然误会已经造成,那就……继续下去吧!

“我不动用能力是看不出什么的。”唐芭从容道:“只要和猎兽的眼睛对上,我就能看出它们在想什么,只是对人就没用了。”说完还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听起来还挺不甘。

第二百零七章 奇怪的关系

大雪包的里面可比外观有内容的多,是一处下沉的洞穴,不仅大的让人啧舌,景色也相当摄人心魄。

一根根粗壮的冰柱拔地而起,每一根都有着别具一格的造型,倒挂在洞顶的冰凌细密而精致,参差不齐间闪烁着剔透的光泽,一天一地一大一小的两处冰林遥相呼应,晃的人眼花缭乱,也只有大自然能有这等鬼斧神工之作。

唐芭一行人毫不掩饰心中的惊叹,旅游似的饱览奇观,相比起周围的景致,白奚人对这几个外来人更加好奇,无论是外貌还是和圣灵的关系,随便一点都能让他们私语一番。

尤音和台龚在前方引路,唐芭七人和狼群依旧保持之前的队形,白奚人缀在尾端,浩浩荡荡的穿过冰柱林,待到尽头时也没停下,直接进入了开启在冰墙上的拱形门洞。

听到冰墙在身后闭合的刷刷声,唐芭回头看了一眼,总有股关门放……狼的错觉,表面上看他们确实是深入虎穴了,实际上,她并没感觉到危险,面对同伴们询问的目光,唐芭微不可差的摇摇头。

“小心脚下。”尤音的提醒回荡在冰壁间,清透又悠长。

唐芭这才注意到脚下有层层台阶,因为四周全都是平滑的冰面,四相辉映还散着淡淡的蓝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一路向下的阶梯。

这条甬道很长,而且越深入,冰壁里含的杂质就越多,周围的光亮也随之越来越暗,眼见就要陷入黑暗,甬道尽头的光芒成为了引路标。

只是那光绝对不是火,更不是萤石!

唐芭的心跳骤然加快,连呼吸都有些紊乱,熟不知她这样的反应却给同伴们造成了压力,全都绷紧神经准备迎战。

可惜,没有刀光剑影,只有闪瞎人眼的……

“灯!”唐芭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真的是灯!”

一个个火苗造型的小灯泡立在枝丫上,把一棵棵由冰制成的树状灯架映照的通体透明,白炽的灯光连成一片,真的快把眼睛给看瞎了!

看来她猜的没错,史前人类果然使用电能,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古早之地会有电线这种东西,遗忘之地还真不愧其名,把这么重要的能源都给遗忘了,真是……

唐芭兴奋的围着树灯直打转,稀奇的摸了摸那一个个小灯泡,原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东西现在在她的眼中绝对属于高科技,双眼放光的看向尤音,“你们用什么发电?”

尤音明显一愣,回道:“风。”

这一楞,犹如一盆冷水瞬间把唐芭过热的脑子浇了个透心凉,她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你们的灯比布兰图亚的漂亮。”颜双九突然出声夸奖道,如果忽略那一脸的冷漠。

尤音好奇的打量,“你是布兰图亚人?”

颜双九点点头,“是。”

“尤音。”台龚面露不耐道:“该走了。”

“抱歉。”尤音莞尔,抬手示意,“这边走。”

唐芭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身处环境,不禁微微蹙了蹙眉。

他们行走在三人宽的窄道里,两侧灰白的墙壁每隔一段都刻有狼身图腾,每走一段都会有两到三个岔路口,而且每个拐角处都立有相同的树灯照明,无论怎么走都让人产生停滞不前的错觉,再加上逼仄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心烦意乱,毋庸置疑,这地下二层是一处能困住外来人的迷宫。

不仅如此,唐芭能明显感觉到每堵墙后的涌动,绝不似眼前般平静无波,好在白奚人并不准备攻击他们,可是一直沉默的狼群却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情绪,就连鬼行都罕见的支起了尾巴。

奇怪!

这些狼不是白奚人的圣灵么?不是应该相互熟悉的么?

各种疑问萦绕在唐芭脑中,在穿过迷宫后不仅没解答,反而更加困惑。

这间偌大的厅堂没有任何装饰,却因为周遭的冰灯看起来晶光闪闪,分站两侧的白奚人自发的围出一条走道,每个白奚人的身旁都立着一头狼,这些狼的毛发有灰有白,瞳色有黄也有黑,明显和鬼行带领的狼群不是一个品种。

自从进入大厅,鬼行一众狼群各个躬起身,脊背上的毛发根根竖起,全都亮出猩红的牙床此起彼伏的低吠,凶狠的瞪着两侧的人和狼,蓄势待发的身形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扯。

两侧的狼有淡漠的也有夹着尾巴后退的,白奚人也被狼群威慑的动了动身形,显露出来的疑惑明显大于恐惧。

尤音和台龚快速交换了个眼神,小心翼翼的靠近鬼行。

“你怎么了?”尤音试图抚摸鬼行却差点被伤到,幸好台龚手快的把人拉远,而鬼行的反应貌似让尤音很伤心,眼眶一红,泪水立刻润湿了银白的眼瞳。

唐芭也担心鬼行会真的发起进攻,一边戒备一边把手缓缓的放在鬼行的脊背上,那一条艳红的毛发此刻像针尖一样根根直立,刺的手都有些疼。

鬼行立刻一个甩尾,抬起前肢就要扑倒唐芭,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闪身横在唐芭身前,“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鬼行的哀嚎,狼和人刹时安静了。

鬼行侧躺在地,见盲风的拳头又要落下,任命似的闭上了眼。

“别打!”唐芭挣出贡晖的手,一把拽开盲风,“鬼行不是真的要伤我。”

盲风挑唇冷笑,看都不看鬼行一眼又回到队伍尾端,唐芭则蹲在鬼行身前,询问道:“没事吧?”

鬼行一个打挺站了起来,顺带抖了抖散乱的毛发,又恢复到高冷之态。

唐芭抽了抽嘴角小声道:“我不知道你和他们有什么恩怨,可好歹你也是王,怎么也要控制下情绪吧!”

鬼行斜了眼一旁的人和狼,缓缓眨了下眼又看向唐芭。

这是听进去了。

唐芭如释负重,对着尤音笑了笑,“它消气了。”

尤音,不,是所有白奚人全都目瞪口呆,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戳在盲风身上的目光恨不得直接把人捅个对穿。

唐芭暗道一声:坏了!

盲风把白奚人的圣灵给揍了,这可咋办?

第二百零八章 套话

白发惊疑不定,黑发不知所措,尴尬当中弥漫,诡异的静默——

“那个……”

“你——”

唐芭和尤音同时开口又双双闭嘴,目光在空中交汇,更尴尬了!

鬼行却丝毫不受影响,带着身后狼群昂首阔步穿过人群,径自朝一处走去,台龚阴沉的脸色瞬间一缓,转身追上鬼行一众狼群消失在拐角处。

所有白悉人都如释负重的呼了口气,再看向外来人时,惊疑转为复杂。

尤音垂眸挽了下耳侧的丝发,再抬眼时已经恢复如常,“我已经准备好住处和食物,请跟我这边走。”

全然不提刚才的事。

唐芭也松了口气,同时也更加不明白了,圣灵在白奚人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原本一大队的人只剩下尤音和唐芭七人,依旧沿着由白奚人与狼围出的走道继续前行,以至于完全看不到人墙后面的景象。

唐芭琢磨了琢磨,快走几步和尤音并肩,客气道:“有些事情想请问你,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就直接拒绝。”

尤音温柔一笑,“你说。”

唐芭:“我听你们称鬼行为圣灵,那圣灵是你们的?”

“鬼行一族都是我们的圣灵,没有圣灵就没有我们白奚人。”尤音虚点了点脚下继续道:“这里其实是圣灵的领地,是它们引领我们先祖生活在这里的,所以鬼行带你们来,我们无法拒绝,鬼行没告诉过你么?”

唐芭心念一动,笑道:“我又没有那样的能力,我只能看出鬼行当时的想法。”说着,示意两侧的狼问道:“它们也是圣灵?”

“是圣兽,服从于圣灵,不过鬼行不愿意统领圣兽。”说到此处,尤音目光游移,“圣灵生性孤傲,从不像圣兽一样和我们结伴。”

唐芭不置可否却依旧点头附和,“是很孤傲。”

“你们为什么要离开遗忘之地到布兰图亚?”尤音侧头问道。

唐芭想都没想就回:“找人。”

“找什么样的人?”尤音继续问。

“嗯……”唐芭故作沉吟,余光始终在观察尤音,“有些不好描述。”

“很奇怪的人么,让你这么为难。”尤音轻笑,“难道你找的人有六个脑袋四条手臂?”

唐芭也笑了,“那倒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曾经路过垩荒之地,欸,说不定还来过你们这呢!”

尤音的嘴角僵了一瞬,继续笑道:“怎么可能,我们这里从来没来过外人,你们是特别的,里面请。”

套话是把双刃剑啊!

唐芭一边感概一边叹了一声:“好暖和。”

尤音准备的屋子足够他们七人住下,每个角落都立着落地灯,灯架用的不是冰却依然是树的造型,倒把光秃秃的墙壁印上了奇形怪状的影子。

一侧的地面有一长排过膝的土台,上面铺满了毛茸茸的皮子,看起来应该是睡觉的地方,屋子中央正燃着一个大火塘,把屋里烘的热热乎乎,火塘外侧还围着七张矮桌和厚皮毛垫,桌面的食物正升腾着袅袅热气。

“好香。”唐芭毫不掩饰自己的馋相,指着一盘盘熟悉的食物问道:“这些是什么,我都没见过。”

尤音本在掩唇偷笑,见唐芭如此爽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地豆、地白、齿豆。”说着,端起一个小碗,“可以捻着盐巴吃。”又指了指一大碗汤汤水水道:“这是猝几兽肉,如果觉得味道不够也可以放些盐巴,这是猝几兽的汁水,喝下去会很暖。”

唐芭勉强压住不停上翘的嘴角,蒸土豆一大盘、生吃白萝卜块一大盘、煮玉米四颗,吃法和叫法都这么原生态,叫人情何以堪,至于汁水么……

唐芭端起碗闻了闻,又送到嘴边尝了下,虽然味道有些怪,但确实是奶,“猝几兽是什么样的?”

尤音比划了两下,“圣灵和圣兽很喜欢吃,我们也觉得味道很好。”

唐芭点点头,看样子就是盲风带回来那只长毛蜥蜴了。

别管白奚人有什么心思,只这一份周到都值得道谢。

唐芭放下碗,郑重其事的行了个巫礼,“谢谢。”

尤音双手交叠端至腹部欠身还礼,“没什么,我也不清楚合不合你们口味,还请不要见怪,那么,你们先休息,还有什么需要直接让族人去找我,他们就在外面。”

送走尤音,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后,开始……脱衣服。

是啊,他们已经快五个月没有穿舒适的单衣了,此刻屋子里暖意融融的,谁还会套着笨重的羽绒服。

颜双九则端起唐芭之前喝的猝几兽奶,闻了闻又尝了一口,“没有毒,唐芭,你以后不要随意吃别人给的东西。”手腕一翻,指间多出一根针扎进食物里。

“不会有问题的,真有问题你也不应该直接吃。”唐芭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你会制毒?”

“会一些。”颜双九看了眼针尖没有异样,用针划下一小块萝卜放进嘴里,“没有毒不代表没有其他的东西,只有尝一下我才能判断。”

“其他的东西都有什么?”盲风凑过去看了眼针尖,“哪个可以吃?饿了。”

颜双九随手塞给盲风一块萝卜,“比如让人瞬间陷入昏迷的药粉,可食用也可散在空中。”

“这个好,可以制住外面那些人。”盲风咬了一口咔嚓咔嚓嚼了几下突然皱起了眉,四下看了看后扭头吐进火塘里,一抹嘴抖了个激灵,“你确定这个可以吃?”

唐芭喷笑,也捡起萝卜吃了一口,不错,汁水充足就是有些辣,回味的恩了一声,“是你吃不惯,外面那些人还能挡得住你。”咔嚓,又咬了一口。

“看来我也吃不惯。”贡晖放下猝几兽的奶,表情一言难尽,“怪怪的,还是水好。”

谷荣正在研究如何对玉米下口,见贡晖把空杯递到眼前,抬手往里面注满了水,“怎么吃?”

唐芭凑过来就着谷荣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大口,一边心满意足的哼哼一边去取雪橇上的锅,见诺弋还围着落地灯转悠,笑道:“别研究了,你不饿么?”

“这就是电?他们怎么做到的?和风又有什么关系?”诺弋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百零九章 安顿

唐芭脑筋一转,“我阿姆曾和我说使用电能需要动力和导体,尤音说的风就是动力,至于导体么……应该就是那些缠在枝杈上的线,以前还不理解,真见到才明白一些。”

诺弋沿着电线一路寻到墙根,突然道:“我好像……在古早之地见过类似的东西,比这条线粗。”

“真的?”唐芭装傻装的从善如流,她信任这些同伴但不代表能分享自己的秘密,幸亏她的阿姆有预言能力,才得以让她周旋。

“恩。”诺弋冷着脸严肃道:“看来只有遗忘之地不会使用电。”

“你可以研究啊,让堪嘎帮你,他的能力和电有关,对了堪嘎,你可以用灯来练习控制力,诺弋卸一个灯泡下来。”唐芭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小心烫!”

已经晚了,诺弋眼神幽怨的搓着手指。

唐芭笑道:“先吃东西吧,什么都比不上填饱肚子重要,大家把肉汤都倒进去,萝嗯……地白也扔进来。”

贡晖一手接过锅一手托起唐芭的下颌,拇指沿着下唇缓缓划过顺带抹掉嘴角边的玉米渣,低声道:“想说什么?萝什么?”

“为什么要把地白也扔进去?”堪嘎刚喝了一口肉汤,“这个什么兽味道很好。”

唐芭垂着眸红着脸,报复心起,探出舌尖在贡晖指尖上轻轻一舔,拖着下颌的手触电般迅速撤走了。

唐芭心情大好却不敢看贡晖现在的表情,抢过锅向火塘处走,正好撞见盲风正阴恻恻的看着她笑,恨恨道:“解决某人不吃地白的臭毛病。”

盲风“啧”了一声撇开脸,随即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归说,大家还是按照唐芭的要求端起盘碗往锅里倒。

唐芭拍拍颜双九的肩膀,“交给你了。”

颜双九托着她的瓶瓶罐罐,“你怎么知道可以这样吃?”

“猜的。”唐芭眨眨眼,“你想啊,地白和肉汤相互交换汁水,地白就会吸满肉汤的浓香,那时候在咬上一口,满满的肉香混合着清香的汁水全都在嘴里化开……”

堪嘎适时的吸溜了一口口水,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盲风指着唐芭的脑袋,“你那里面都装了什么?”

诺弋附和:“如果能看到,我早就敲开了。”

唐芭眼睛一立,“我警告你啊,别再打我脑袋的主意。”

谷荣打眼一扫发现少了个人,抬头就看见贡晖孤零零的站在落地灯旁盯着自己的手指看,奇怪道:“他干嘛?”

石化中的贡晖终于解冻了,若无其事的背着手,“我在想白奚肯定有很多层,否则不能有这些食物,应该在某一层有耕种。”指尖相互搓了搓,让他燥热难耐的温润还没消散。

“他们还不怕冷。”堪嘎一边吃着土豆一边往锅里看,小声问颜双九,“好了么,我想吃地白。”

确实,白奚人的甲衣看起来很单薄,别说在地面,就是其他地方的温度也是在零下,白奚人显然已经适应了冰寒的环境,不过还有一个猜测,那就是……

“他们会不会有和谷荣类似的能力?”唐芭跪在垫子上包土豆皮,抬头就瞧见围着锅转悠的人,怒道:“堪嘎!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换了大腕,今天我也不管你了,你爱怎么吃怎么吃,双九不许给他消化药剂,让他难受去!”

“阿唐我错了。”堪嘎赶紧把手背到身后迅速远离汤锅,“都听你的还不行。”

“很有可能,你看鬼行一族的能力,也许他们白奚人也有。”诺弋蹲在火塘边看了看,“边缘的土很新,应该是刚阔开的,白奚人可能用不了这么大的火塘,这是专门为咱们准备的。”

谷荣嗤笑:“没外人来!”

“听出来了?”唐芭也笑了,“尤音对布兰图亚和遗忘之地这两个词都不陌生,但是白奚人对咱们却很感兴趣,这里不是没来过外来人,而是很少有人进来,我猜,上一次来到这里的外人就是无巫,以我对预言的了解,白奚人和咱们这次来都逃不出预言的安排,至于鬼行么……”

唐芭意味深长了看向盲风,“招了吧帅哥,到底怎么回事?”

盲风失笑,却带了点苦涩,“如果说我也不清楚,你信么?”

“信!”唐芭回答的很干脆,如果盲风想说谎那是张口就来,没必要是这种态度,迅速转移话题,“尤音能摸到猎兽在想什么,甚至能获取记忆,和我一样都是感知类的能力,这些你们还记得吧?”

见大家都点头,唐芭继续道:“我不知道这能力对人有没有用,大家还是不要让她接触到,获取记忆这一点还是挺厉害的。”说到此处,唐芭不免有些心惊肉跳,“这个尤音的能力太可怕。”

“那要看碰上谁。”说完,贡晖自己先笑了。

唐芭立刻反应过来,指着一圈人笑骂:“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就把我一个人扔在那让尤音看。”

一提起那个美妙的误会,大家又是一通大笑。

屋里的笑声透过门板传到了白奚人的耳朵里,守在外面的一队人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悄无声息的靠近,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拼桌拼桌。”唐芭招呼着,“你们不觉得这么吃饭很别扭么!?”

这些日子大家都是一桌吃饭一床睡,猛然来了这么“文明”的方式确实有些不舒服,唐芭不提他们还没找到原由,立刻把一个个小桌拼在一处,中间一大锅冒着热气的肉汤,外圈围着大盘大腕的食物,七人沿桌而坐,暖意融融。

唐芭的位置正好对着门,此刻又朝前看了眼,这才点点头,“走了。”

盲风一腿盘坐一腿支起,胳膊搭在膝盖上,用手里的玉米冲着门点了点,懒洋洋道:“鹰卫要是这么干活,我都懒得杀。”

“别小看他们。”诺弋一排一排的包着玉米粒,“那些……狼中,黑色眼睛的都是偶。”

唐芭恍然大悟:“怪不得有些狼不怕鬼行它们,既然有偶就会有陨晶,白奚人中不会有戈蚂人吧?双九?”

颜双九摇摇头,“看不出来,他们的肤色本身就白,只能……”

“别去。”谷荣立刻按住颜双九,见对方一脸茫然,言简意赅的补充道:“闻。”

颜双九郑重其事的一点头,“不会,放心吧。”

大家见状又是一通笑,不过却比之前收敛的多,连话音都不自觉的压低了些。

第二百一十章 茶话会

“猎兽远比人类敏感。”贡晖见唐芭似乎很喜欢喝猝几兽的汁水,便把自己的递了过去,“鬼行它们肯定感觉到了才会敌视白奚人,如果白奚人还没开始吸食陨晶,那鬼行针对的就是狼偶。”

“啧,麻烦!”盲风扔掉玉米瓤,舀起一块煮熟的萝卜吃了口,“这个味道确实不错。”冲着唐芭晃了晃勺子,“谢了。”

堪嘎这次很控制饮食,已经双手摊在桌面结束了战斗,“鬼行引咱们来不会是想借手除掉偶吧?也有可能是戈蚂人?”

“不排除这些可能。”贡晖突然想起一件事,把挑起的肉又扔回碗中,“那个叫台龚的,看咱们的眼神不对。”

“对对!”堪嘎连连点头,“我也看出来了。”

“垩荒半岛留下的人形足迹中说不定就有台龚。”诺弋道:“那他就见过咱们。”

堪嘎插进话,“还有黄鸧,欸你干嘛?”

“别动。他不认识我,哦,还有双九。”盲风扳过堪嘎的头上下看了看,“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看见的。”

“和我感知危险时很像。”唐芭叹道:“这次谎话真成真的了,他们一定相信我有和猎兽沟通的能力,还会怀疑我能看透人的想法。”

盲风被堪嘎推开,啧了一声又道了句“麻烦。”

“确实麻烦,不过最麻烦的是你。”贡晖看着盲风笑,“你把鬼行给揍了。”

盲风挑眉,“那又怎样?”话落,扭头看向门口,“人多了。”

“他们暂时不会动手。”唐芭睁开眼,一脸坏笑的看向盲风,“白奚人这么排外,我估计他们真动手也是先杀你,要不你还是把鬼行收了吧,然后你留下,我们走,一劳永逸!”

盲风不说话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肉汤。

“什么意思?”堪嘎左右转了转头,“你们在说什么?”

唐芭托腮笑而不语,贡晖端起杯喝了口水,不紧不慢道:“我以前去白海时曾遇到一群大型海兽,它们群体行动,攻击还凶猛,为了不必要的死伤,我们故意避开和它们冲突……”

贡晖的声音低沉舒缓,涓涓入耳非常好听,瞬间吸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许是我们总在侵入海兽的地盘,无论怎么避让还是被海兽追杀,损失最严重的一次沉了两只船死了三百多人。”

贡晖顿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杯耳,直让唐芭不愿移开视线。

谷荣忙道:“继续。”

唐芭听到一声轻笑,引着她的视线开始上移。

“船员们怕了,可是白海是唯一能找到茏玄树的地方,不可能不去,所以我决定把海兽的头领杀了,也许能换来一段时间的平静。”

声音滑过喉咙带动着喉结也跟着震动,麦色的皮肤在火光下闪着性感的光泽,刀削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分明的唇线,无疑不昭示这个男人的刚毅,却因为常常翘起的嘴角显得温文尔雅。

他没有盲风张扬的帅气,也没有诺弋冰冷的傲骨,反而中庸内敛,却在内敛中暗含着的不可抵挡的凌厉。

唐芭从没这么仔细观察过贡晖,目光驻留在不停开合的唇齿间再也移不开半分。

“我用了三天时间摸清了海兽的习惯,找到了头领还有它们的后代,船员们去抓小海兽,我跳海牵制头领和它决斗,让我意外的是那只海兽有能力。”

颜双九好奇了:“什么能力?”

“海龙。”贡晖不着痕迹的吞咽了下继续道:“幸亏我能控制海龙不近身,却也吃了不少苦头,就在我马上要杀了它时,我的船员也抓住了海兽后代,那只头领看着我又看到铁网中不停挣扎的后代,眼里的绝望变成了祈求,所以……”

“你把它们都放了。”唐芭喃喃道。

“恩。”

谷荣问:“是那只?”

“是。”贡晖垂眸含笑。

“我明白了。”堪嘎道:“这种有智慧的猎兽要不就打服,要不就得到它们的信任,就像黄鸧对阿唐就是信任,这和盲风留下来有什么关系?”

诺弋回道:“白奚人会和狼结伴,鬼行一族肯定也会,可能白奚人收服不了鬼行才是现在这样,但是不保证以前的白奚人做不到,他们有三个族老,应该是分别管理各自族人,没有大帝那样的人……统一管理。”

颜双九点点头,“只要是能收服鬼行,就能统治所有白奚人。”

堪嘎幸灾乐祸,“阿唐说的对,盲风你还是留下吧!”

就在大家对盲风进行人身攻击的时候,贡晖突然看向唐芭,深沉的目光中压抑着欲火,一把扣住唐芭强势的把人按在怀里,恶狠狠道:“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自制力!”

***

水晶宫一般的大殿因为白炽的灯光更加耀眼夺目,晶透的冰面光滑平整,把倒挂在顶部的冰凌毫无保留的吞之入腹,行走其间就像置身与虚空,很难让人分辨何为天地。

大殿深处,一簇簇细密的冰丝罗列出镂空的冰墙,像是正在奔涌的瀑布被瞬间冰封,簇拥出一座造型奇特而又精致的王座,然而这个王座已经很久都没有主人了。

尤、罗安、隗三个氏族的族老围坐在王座下方的冰桌旁,正在听着台龚的汇报。

“……我在寻找圣灵踪迹时曾见过他们中的五人,当时他们正在放火,看样子是刚打完仗。”

“几球的,外族人就是能折腾,在遗忘之地打完不算,这是要去布兰图亚打?”隗族老大着嗓门嚷道,每当台龚汇报一段他就要插进话“点评”一番,那一脸的激动模样和立在他身侧的结伴大相径庭,这只灰毛黑瞳的大狼自始自终都安静的像是不存在般,连身上的毛发都没动一下。

罗安族老一忍再忍,终于降至无法再忍的地步,把怀里的小白毛狼往地上一丢,也跟着嚷道:“你就不能让台龚把话说完!还有你那张臭嘴,就不能干净点!”

小白毛狼顺势一滚体型骤然变大,对着灰毛狼亮出了锋利的尖牙。

隗族老立刻不愿意了,浅灰色的眼睛一瞪,“怎么就不干净了,我又没说你,你倒先替外族人说上话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排外

台龚眼观鼻鼻关心,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不过他的结伴却受不住本能的驱使,也跟着头领呲起了牙,台龚将手扣在结伴的头上低低“嘘”了声,这只同为白色毛发的结伴瞬间安静下来,但是目光中的警惕却丝毫没减。

“我哪句话是替外族人说的!”罗安族老不依不饶,“你连耳朵都臭了!?”

尤氏族老年纪最长,自然没有那两人的底气足,只好将双手按着的拐杖在地上重重的跺了几下,激战正酣的二人立刻停止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口水战,重新正襟危坐,好像之前小儿吵嘴的人不是他们似的。

尤族老叹了口气,对着台龚道:“孩子,你继续。”

“是。”台龚丝毫没有因为两个族老的吵嘴而打断思路,无缝衔接道:“我当时还看到一只体型很大、全身金黄、可以上空的圣兽在帮助他们打仗,一开始我以为是唐芭的结伴,刚才我又去上面找了一遍,根本没有那只圣兽的踪迹,结伴的圣兽绝对不会和人分开,我怀疑……”台龚看向尤族老,“……唐芭的能力和您的族人相似,她是通过眼睛和圣**流。”

“唐芭没有和圣兽沟通的能力。”尤音提着裙摆款款而来,“她很聪明,能猜出它们的想法。”

“那你当时……”台龚瞬间了然:“你是在确认!”

尤音对三位族老行了一礼,这才侧头回了台龚的话,“是的,这也是唐芭说的唯一一次谎话,而且她不是故意的。”

“音儿说没有那就真的没有了。”罗安族老全身心莫名的通畅,看着尤音的目光更加慈爱,一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再有就是她的能力。

尤氏一族的人大部分都能读懂兽语,尤音不仅精通还能深入了解圣兽的想法和记忆,仅仅是这些已然是尤氏一族的佼佼者,更何况在那次意外后还觉醒了读人心的能力。

虽然尤音只是通过眼睛去辨别话中真假,但是能和人沾点边就已经无可比拟,要知道只有白奚人的灵主才能真正的看透人心,尤音还年轻,说不定以后会更厉害,再加上鬼行对她的态度,别说在三位族老的心中,就是整个白奚人都已经把尤音看作是第四代灵主,至于什么时候能真正坐上那个高位,就要看鬼行了。

尤音的优秀有目共睹,而他的继承人台龚那也是罗安氏族中出类拔萃的,罗安族老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到台龚和尤音能够双双结合。

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本来他也没多想,后来让他在无意中撞见台龚对尤音示爱,他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可是后面发生的事就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台龚表达不仅生硬直白,就连脸上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这哪是示爱,明明就是要死啊!

罗安族老捂着脸悄悄离开,愁的头发都掉了一大把,最后下定决心好好调教下这块木头,哪成想刚开了个头,这个臭东西就硬邦邦的撅了句:“我的心音儿会懂,族老不用替我担心。”

懂个几球,这就是块木头,实心的臭木头!

一想到这,罗安族老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剜了木头一眼,再看向尤音时,语气柔和的都能化出热水来,“音儿都安排好了?”

“是,罗安族老。”尤音柔柔一笑,“他们很喜欢咱们的食物。”

罗安族老连道了几声好,正想再关切几句,就被隗族老的大嗓门煞了好心情。

“好什么好,要是听我的就不应该给他们吃的,直接饿上几天往上面一扔,管他是死是活!”

“话不能这么说。”罗安族老脸色一沉,“毕竟是鬼行带进来的,你能违背!?”

尤族老见刚熄灭的火气又有燃起的趋势,立刻开口道:“音儿,外族人为什么离开遗忘之地?我听台龚说他们中有个女人还是布兰图亚人?”

“是的阿夿。”尤音语调柔和却带出些歉意,“他们说要去布兰图亚找人,我没问出要找什么样的人。”

尤族老半瞌的眼瞬间睁大,捋着雪白的长须陷入了深思。

罗安族老赶紧出声安抚,“没关系,回头你再去问问……”

隗族老一拍桌子吼道:“还有什么可问的,爱找谁找谁去,鬼行带来的我违背不了,呆上几日就得了,不,明日就让他们走!”

罗安族老真是烦不胜烦,他当初怎么就同意让这个臭东西成为隗氏族老,当下也不客气,一拍桌子也跟着吼,“你说让他们走就能走的了,是鬼行把人带进来的,最起码要问过鬼行……”

“鬼行鬼行鬼行你脑子里只有鬼行!”隗族老真动怒了,桌子都让他拍出一圈一圈的蛛网纹,居高临下的对着罗安族老吹胡子瞪眼,一脸的凶相,“鬼行带着圣灵们不声不响消失了35辛历,这事谁也没有怨言,圣灵们本就孤傲不近人情,这么多辛历除了音儿还有谁能靠近它们,现在可好,回是回来了,带着一帮外族人回来是怎么个意思?”

跟随在隗族老身侧的灰毛狼也随之起立,沉默的注视着对面,白毛狼丝毫不示弱,伏低身子就等着一声令下撕碎那只碍眼的灰毛狼。

罗安族老简直被气笑了,他们白奚人在此地已经生活了2735辛历,和圣兽之间的感情更是深入骨髓,虽然圣灵们从不和人结伴,那也是一直在守护白奚人的,哪是随随便便来个外族人能取代!?就说鬼行……有些特殊,可当初音儿外出历练出现意外,不还是鬼行带着圣灵们把人救回来的!

罗安族老冷笑,“照你这么说,鬼行难不成要和那个唐芭结伴,成为咱们第四代灵主?”

“行了!”尤族老狠狠的跺了几下拐杖,“越说越不像话,就不能听孩子们把话说完!”

罗安族老和隗族老双双闭了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尤族老这么生气。

尤族老运了运气,这才平静道:“音儿,鬼行是什么意思?”

两位族老顿觉有些尴尬。

是啊,他们在这里吵了半天,竟然忘记问这么重要的事情。

迎着三位族老灼灼的目光,尤音咬着下唇不知该怎么开口,“我……”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安

“音儿还没来得及和鬼行接触。”台龚目不斜视,硬邦邦道:“我赞成隗族老的意见,尽快让外族人离开。”

“台龚!我还没死呢!”罗安族老还要再训斥就收到尤族老递来的眼刀,只好气鼓鼓的闭了嘴。

“他们七人中最高的那个人制住了鬼行。”台龚刚毅的脸庞并没有丝毫动容,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鬼行对唐芭和那个男人的态度很不一样,这种情况我只在音儿身上见过,更重要的是很多族人都看到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多留一日对族人们来说都是威胁。”

尤音压下心中的顾虑没言声,在鬼行离开白奚前确实只亲近她,可是这次回来却明显对她有疏离,她对灵主的位置没有任何想法,甚至还有些抵触,但是她却不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那样的话,族人们就真的没有希望可盼了!

尤族老捋着白须,只是神色凝重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隗族老听完后本来就圆的眼睛瞪的更大,“几球的,你刚才怎么不说?”

罗安族老的反驳已经深入骨髓,脑子还是浑的话却顺着嘴边溜了出去,“你也没让他把话说完啊!”

隗族老似乎没听见,背着手围着桌子来回转悠,突然一个急刹,怒道:“就算鬼行真的在外族人选定结伴,我也绝对不会奉外族人为灵主!”抬手指向罗安族老,“哪怕是你这个臭老头坐在那上面我都能认,外族人绝对不行!”

罗安族老也不知是该气愤还是该欣慰,一脸的褶子拧成七八道弯,纠结的无以加复。

隗族老可没管那一套,大手一挥:“台龚,带上你的族人,再去隗族挑选一些……”

“咳!”

“……他们七个人不是能打五十么,再给他们来七千,要是这样还杀不死你们就抱着圣兽一起死吧!”

“咳咳!”

隗族老虎目圆睁,“咳什么咳,都快让外族人成为灵主你还在乎我抢你的人?!”

“不是。”罗安族老的老脸有些红,“七千人再加圣兽那里也站不下,也,也施展不开。”

“对!”隗族老一巴掌呼在罗安族老的后背上,“还是你这臭老头想的周到,怎么能在自己地盘上打,扔到上面打去,台龚还不快去!”

这一巴掌险些把罗安族老的内脏拍出来,捂着胸口对着隗族老直瞪眼,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妥!”尤族老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咱们白奚人除了猎兽外,从没有和人打过仗……”

“这倒是,那就派出所有勇士,几球的我就不信了,勇士加圣兽,踩都能把他们踩死!”隗族老豪气之后还是对尤族老有些不满,“尤族老,咱们白奚人不缺勇士,仗还没打你就先看轻自己人。”

“哎——听我说完。”尤族老无奈又语重心长道:“你已经是族老了,别总是毛毛躁躁的。不管你派出去多少人,那外族人也都是七个,以多对少反倒是咱们的族人有顾虑,而且你派出去的人越多死伤也就越多,尤其现在的新生儿和幼兽越来越少,真是死一个就少一个,最终吃亏的都是咱们。”

隗族老烦闷的胡撸了把脑袋上的白毛刺,一屁股摔进椅子里,“那怎么办?”

尤族老双手撑着木杖,脊背挺的笔直,略一思索后问道:“音儿,他们知道么?”

“不知道,他们还有意避开,像是怕冒犯。”

“恩,这就是了。”尤族老点点头,“外族人还不知道咱们白奚的规矩,只要把他们困在房内就绝对不会有机会了解,音儿,明天你带外族人来这里,见完之后尽快让他们离开,再多派些人去看守。”

罗安族老直接下令:“台龚,你亲自去。”

隗族老拿出自己的氏族封牌交给台龚,“隗族的勇士随便你挑,有意外你就直接下令。”

“音儿。”尤族老捋着长须,别有深意的看着引以为傲的小女儿,“从你觉醒新能力后鬼行就带着圣灵离开了,这么多辛历过去,有很多事情鬼行都不了解,不管发生了什么,鬼行对你的爱护都是真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尤音只是应了一声并没多说什么,因为只有她知道,即使是她和灵主同样厉害,鬼行也不会和她结伴,她知道鬼行在想什么,也隐隐猜到鬼行为什么离开,可是这些她都只能藏在心里,一是和鬼行的约定,再有就是不可挽回的局面,而她现在要做的,是说服鬼行放下心中的执念。

看着两个后辈离开的背影,三位族老满脸忧色的相互看了看,为什么所有不符合常理的事都让他们赶上了!

他们白奚人之所以能盘踞在此地长达两千七百多辛历,全都是因为能和圣灵圣兽不分彼此的共处,而改变这一切的人就是他们的第一代灵主。

那个时候的白奚没有氏族之分,也没有人有能力;当时的圣灵只有一个,其他的都是圣兽。

先祖们被圣灵带到此地还没来得及表达劫后余生的喜悦,赤裸裸的现实就摆在了面前——他们其实是圣兽们的储备食物!

先祖们开始反抗,惊恐的发现这些圣兽强大到不可思议。

白毛黄瞳的圣兽能瞬间将人冻成冰块;浅灰毛发银瞳的圣兽吐出的风直接能把他们掀翻;最可怕的就是毛发洁白似镀流光、眼瞳碧蓝的圣兽,它们的移动速度快到根本无法让人发觉;而统领这些圣兽的圣灵,外貌与碧眼圣兽相近,唯一不同的就是脊背上那条刺目的红线,是身系这三种能力的强者。

先祖们陷入深深的绝望,只能一面忍辱被饲养,一面恐惧被吃掉,这样揣揣不安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第一代灵主的出现,也是他们中第一个觉醒能力的人,而这个能力就是读心,不仅是对兽,还对人。

没有人知道第一代灵主如何收服的圣灵,大家只知道,从那以后圣兽们对人类的态度骤然转变,不仅不再以人肉为食,还心甘情愿的与人类结伴,只不过结伴的圣兽中唯独没有和圣灵外貌相近的圣兽。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冥冥中的法则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奚人毛发和眼瞳的变化越来越接近圣兽,就连觉醒的能力都和圣兽相似,增长的寿命、不畏寒的体质、强壮的身躯、哺育后代的强大,无论哪一点都让白奚人自豪,同时也对圣兽们有着深深的依赖和敬意。

欣欣向荣的景象在384辛历第一代灵主死去时戛然而止,而与他结伴的圣灵也开始拒绝进食,最后死在了灵主的尸体旁。

失去主心骨的白奚人迷茫又慌乱,只想着能尽快有个人成为新的灵主来补填心中的空缺,经过众人的推举,选出了另一位有读心能力的人——尤氏,此人虽然不能像第一代灵主可以解读人心,但是对于圣兽却能做到通透。

而这时白奚人才发现,失去圣灵的圣兽们已经根据毛发和瞳色自发的形成三个种族,并且每一个种族都分别有个统领。

尤氏几经沟通才从三族圣兽的统领处得知,它们会一直保持现状直到下一个圣灵现世,特征就是从眉心一直延伸至尾尖的那道红线,而且圣灵只会出现在从不与人结伴的那一族圣兽,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的,从那以后,所有白奚人都称这一族为圣灵。

圣兽们的变化丝毫没有影响和白奚人的关系,而且圣灵一族的统领还告诉尤氏,圣灵现世时灵主必然也会出现,这让白奚人心中大定也从中得到了启发,决定随着圣兽也分出三个氏族,直到这时人们才惊觉,族人觉醒的能力和结伴圣兽近乎相同,唯二例外的就是尤氏一族和圣灵一族。

尤氏一族没有一个人结伴,但是他们的能力成为了人类和圣兽的桥梁,地位也越来越超然;而圣灵一族却逐渐淡出人和兽的视线,只有在白奚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现出它们神出鬼没的身姿。

白奚人逐渐适应了没有灵主和圣灵时日,却也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无论是人还是兽,出生率急剧下降,死亡率莫名的增长,面对长达三个辛历都没有新生儿的白奚,族老们想尽各种解决办法都无果后只能忧心忡忡的听天由命,直到又过了278辛历。

一只脊背有红色毛发的圣灵终于现世了,而在同一天,一直被族人重点保护的尤氏女人诞下了一个新生儿,同样有读人心的能力,同样与圣灵结伴,同样成为了灵主,白奚的第二代灵主。

自此以后,骤减的人口和幼兽与日俱增,白奚人几乎每日都能听到小儿啼哭和幼兽嗷嗷待哺的哼唧。

好景持续了499辛历,第二代灵主和圣灵双双离去,有过经验的白奚人不再慌乱,迅速推举出三族族老又安心等待了396辛历,第三代圣灵和灵主再次同一天现世,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隐形的魔咒,灵主依然诞生在尤氏族中。

这一代的繁盛可谓是空前绝后,灵主和圣灵的寿命也创出了604辛历的新高度,尤氏一族的地位在每一个白奚人心中都无法替代,而圣灵一族更是主宰他们命运的神祇。

然而世事无常,白奚人期待了522辛历终于在圣灵一族中迎接了第四代圣灵,可是这一日,原本出生在尤氏族的新生儿,死了!

三个氏族的族老如雷轰顶,只能靠相互搀扶返回大殿,他们头一次感觉到冷,透心彻骨的冷,那个死去的孩子可是百辛历之中唯一的一个新生儿啊!

他们不知道没有灵主的圣灵是否能解救白奚,如果不能,那么白奚将要走向的就是灭亡!

恐惧已经糊住了族老们的感官,就连来报的族人在说些什么他们都听的断断续续。

“……悖逆的那个女人……生了……又是黑发……圣灵一族带着小圣灵去不知道是不是结伴?”

结伴!

族老们一个激灵,终于找回了各自的神智,二话不说直接奔向隗氏族。

他们听懂了,却又似乎没懂,她又生了个流着外族人血液的孩子?难道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孕育了新生命?那她怎么不说?圣灵选定的结伴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

怎么可能?

三个族老满脑子疑问和耻辱,没有谁还愿意去回忆,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挖出来再羞辱一番。

她,隗伊几,原本隗氏族的继承人,拥有罕见的瞬移能力,在一次外出历练时和族人们走失,寻找多次无果后都默认为她已经死在垩荒之地的某处,虽然他们白奚人不畏寒,但是想在危险重重的垩荒之地独自存活也是不可能的,可是没想到伊几在一辛历前又突然回来,还……还在外面和外族人生了一个黑发男孩!

隗族老当时就气的晕了过去,另外两位族老也不知该如何处置,白奚人从来没有和外族人接触过,更别提和外族人生孩子!

这等悖逆的事,他们白奚两千多辛历都没有人能做的出来,竟然就发生在他们这一代!

可是不管怎么样,伊几还是隗族人,孩子也流着白奚人的血,虽然同意让伊几带着孩子生活在她原来居住的屋子里,但是族人们却像看怪物一样远离着他们。

当族老们跑到伊几的小屋拨开围拢在此处的族人们,又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后,也不知是激动是气愤是茫然还是羞愧……

土榻上的血迹还没干透,伊几脸色苍白的抱着新出生的婴孩,目光中满是鱼死网破的悲壮,而那个才两辛历大的小男孩用整个身体护住自己的阿込,对着冲进来的人和兽不停的呲牙吼叫。

圣灵们站在小屋当中缓缓散开队形,把护在里侧的母兽让了出来,母兽嘴里叼着小圣灵一步步的走近、上榻,趴在伊几的身侧把小圣灵轻轻的放在了跟前。

这只眼睛还没睁完全的小圣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停的往伊几身边拱,那个两辛历大的小男孩因为好奇想要伸手去摸,被伊几拦下拉回怀里,目光却一错不错的盯着奋力蹬腿的小圣灵拱到身前,颤颤巍巍的站起,舔了舔那个还握着拳头的小手,然后顶在了脑袋上。

第二百一十四章 鬼行

原本还在沉睡的婴孩突然睁开眼在毛乎乎的小脑袋上摸了摸,竟然笑出了声,不等伊几惊讶,她就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孩子发出软糯的话音——鬼行?!

伊几不可置信的看着族人们,她希望能有人来告诉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希望有人能告诉她听错了,可是换来的却是族人们齐齐下跪的咚咚声,还有整齐划一的……

“尤氏族人/罗安氏族人/隗氏族人见过四代灵主、见过四代圣灵,鬼行!”

伊几呆住了,胸口传来的刺痛把她拉回现实,怀里的孩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只剩下那只毛乎乎的小圣灵在吮吸她的汁水,而她的孩子正埋在母兽的腹部,也在卖力的吮吸。

第一个有名字的圣灵,第一个流着外族人血液的灵主,第一个不是从尤氏族诞生的灵主,第一个在刚出生时就能吐言的灵主,第一个黑发黑眼的灵主……

有太多的第一个,也打破了太多规则,整个白奚都沉浸在震惊中不能自拔,这是他们一直期待的,却又和期待的很不一样。

然而圣灵是真的,灵主也是真的,一辛历后,白奚再次出现了小儿日日啼哭和幼兽嗷嗷待哺的美妙声音。

既然是注定,又何必纠结!

白奚人每日欢声笑语,族老们也释然的准备退居二线,然而世事无常的真是太随心所欲,伊几死了,族老们可以解决灵主的成长问题,可是转一个辛历后灵主也死了,他们要怎么解决?鬼行倒是还没死,只是日日趴在伊几的小屋里不吃不喝,更别说统领圣灵圣兽,他们又该如何解决?

命途多舛的三个族老只剩下面面相觑,鬼行必然会追随灵主而去,到了那个时候,第四代发生的所有不符合常理的事也都会随之掩埋,一想到此处,三位族老都不知道是该悲伤还是该满心期待第五代的现世,只是白奚还能不能等到第五代?

然而,第四代不符合常理的诡谲不仅坚挺,似乎还具有传染性。

有人进入鬼行的小屋了;有人靠近鬼行了;有人给鬼行食物鬼行还吃了!

三位族老大惊失色的站在伊几小屋的门口,看着鬼行低头吃着已经冷掉的肉,任由一个小女孩在背上玩“躲猫猫”。

罗安和隗氏族老不可置信的看向尤族老,而尤族老震惊的眉毛都要立起来了,那,那真是自己的小女儿——尤音!

尤音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拎着还滴着血的猝几兽腿,步履轻快的穿过一条小道站在了一扇木门前。

木门已经斑驳,把手上还挂着层雾一样的寒霜,尤音指尖滑过把手轻轻敲了几下后推开了门。

小屋里一直保留着原样,到处都弥漫着股陈腐的气味,没有人进来,以前是因为没有人敢,后来是没有人还记得,只有她是例外。

尤音微微皱了下眉,这种熟悉的冷寂不管来多少次都会让她不舒服,不过这次的低落却瞬间消失,她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的鬼行终于回来了。

屋里很黑,但是却影响不到她,她对这里比对自己的屋子还要熟悉,尤其是感觉到一直空荡的皮毛垫上趴着的鬼行,心里就止不住的雀跃。

尤音径直走向右侧的角落,准确的停在垫子边缘,撩着裙摆坐下,把肉放在地上又往前推了推,“猝几兽太大我实在拖不动,这也是我刚杀的,还有热气,快吃吧!”

鬼行向原本就不富裕的角落又退了退,只为能离尤音更远些。

满心期待换来的却是躲避,尤音雀跃的心猛地一沉,压的她呼吸顿觉吃力非常。

许久,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才缓缓开启,黑暗中,这双眼睛如白炽灯一样夺目,收揽繁星般惊心动魄,然而却在这美丽背后含着满满的悲伤。

尤音心中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就如同她第一次踏进这间屋子时一样,然而心境却已大不相同,那时的她是好奇,而现在,她想让鬼行面对现实。

“你还是忘不掉他,对么?”尤音的话音轻柔的像羽毛,恍恍惚惚却能撩拨心弦,“可是他真的已经不在了,你亲眼看到的不是么,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那双眼又缓缓的闭上,尤音轻轻的抽了口气,“你不出声没关系,不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没关系,但是,但是你带回来再多黑头发黑眼睛的人也不是他你明不明白,他死了,彻底死了,鬼行你不要再抱着幻想他真的已经死了!”

鬼行一声低吠闪身把尤音扑倒在地,锋利的尖牙抵在脆弱的颈间,碧蓝的眼睛散着不可饶恕的寒光。

尤音直直的回视过去,她不怕,就是有点委屈,替自己也替鬼行,“你知道的,我从没想过和你结伴,你也知道我不想成为灵主,我只希望你能轻松的活下去,不然,不然你还不如死了,既然选择活着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鬼行松了口,眼中的杀气也渐渐淡了,似有千言万语在心口却不愿吐出半分。

尤音没动,她看出了鬼行的犹豫,慢慢的抬起手,“告诉我,让我帮你。”

手心的触感是如此熟悉,刺手却很温暖,尤音闭上了眼,然而还没开始,鬼行立刻受惊般迅速逃离,目光没有往日的温和,蓝的让人发冷。

“你不信任我?”尤音撇开脸,唇角止不住的颤抖,心也如同刀绞一般疼痛酸楚,她和鬼行从陌生到熟悉,从相互试探到无话不谈……

回忆一幕幕在尤音脑中闪过,满腔的伤心和委屈全都化奔涌的泪水,在鬼行消失的三十五辛历中,她每日都来这间小屋坐一坐,每到族人要外出历练,她都会申请出去寻找鬼行,她的思念和担心没必要让鬼行知道,却怎么也没想到!

“鬼行,14辛历,咱们相互陪伴了14辛历,现在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啊!”

看着不为所动的鬼行,尤音一直不敢细想的猜测此时泉涌般冒出,“你离开是不是因为我?那你干嘛还要救我!让我跟着他走不是更好,我肯定不会像伊几一样,不管在外面出现什么意外我都不会再回来,那样你就能安安心心留在白奚,也就不用远离我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错乱(上)

不大的冰屋里暖意融融,厚厚的毛绒垫子里埋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少女睡的似乎并不踏实,虽然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却在时不时的抖动。

门帘被掀开条缝隙,一个身影闪身而入后又把帘子细细掩上,双手拢起哈了几口气又搓了搓,这才轻手轻脚的去过去,在少女的身旁坐下。

“该起了。”男子温柔道,见少女依旧没反应,低笑一声将食指附在少女脸颊轻轻抚过,停在下颌时捏住,俯身吻了上去。

“唔。”少女没睁眼,翘着嘴角拢住男子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交缠难舍难分,男子呼吸越来越重正想更深入亲密时却被少女推开,少女还说了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我醒了。”

男子闭着眼努力压下欲望,又恨恨的咬了下水润的唇瓣,咬牙切齿道:“我的自制力没有那么好。”

唐芭的脑子里像是刚放完了上万响的鞭炮,弥留的白烟正顺着七窍往外喷。

刚刚发生了什么?

唐芭听见自己附身的这个少女在说:“快到白奚了吧?”

男子递给少女一身戎装,“再有3个小时就到了。”

唐芭瞪大了眼,如果她能瞪的话,眼球可能已经弹出去了。

是贡晖!

好帅,这身戎装简直帅爆了,通体连身的白色皮甲把贡晖的身材勾勒得直让人喷鼻血,尤其是腰线两侧的黑色条纹……

她刚才,不对,是她附身的这个少女和贡晖在接吻!还,还是舌吻!!

咦?少女扣在手臂和小腿上的护甲是什么材质?看起来好像很给力哈!哎呀!这个斗篷的毛太松软了,什么猎兽的?看起来就很暖和!哦,和贡晖穿的是情侣装。

不对,这女的是谁?

唐芭满脑满眼都是乱码,谁能告诉她,这她妈妈的到底又怎么回事啊啊啊?!

少女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随着贡晖走出冰屋。

2735.9.22,时针在二,分针指向二十五。

唐芭想起来了,2735正是布兰图亚现在的记年!

冰屋外的暴风雪横行霸道,可整齐列队的方阵却纹丝不动,一个身穿深灰色戎装的人跑了过来,估计有两米高,唐芭随着少女仰起头才能看到这名壮汉的一脸络腮胡。

“军帅,唐长老!”络腮胡声如洪钟,中气十成十的足,“军团整装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唐芭都能感觉到少女狠狠的抽了抽嘴角,心下止不住大笑,唐长老哈哈哈……这是要去取经哈哈哈……

贡晖发现少女脸色不对,立刻问道:“唐芭,怎么了?”

“!?”唐芭笑不出来了,就听‘唐芭’道:“好像……已经打起来了,克敦,告诉朗非带步兵团急行,你带着骑兵跟我们先走,快!”

狂风吹哨般在耳边啸声不止,雪粒子鞭挞似的在脸上不停的抽打,胯下是具骷髅牛角马身长尾的坐骑,速度飞快的一路向前,身后跟着乌泱泱的骑兵。

唐芭只觉脑子外被吹的冰冷麻木,脑子里也是糊了一团。

此时此刻,她应该在白奚氏族地下三层的某一间小屋里睡觉,和谷荣、颜双九共枕,和贡晖、诺弋、盲风同床,堪嘎不需要睡眠正在守夜顺便玩灯泡,他们入睡的时间是2735布亚1095巫祭9月21日26点18分。

如果是梦的话,这切合度也太高了吧!

幻觉?也不对啊,没感觉到危险啊,再说还有堪嘎呢!

不会是又穿了吧?

这个猜测貌似最为合理,也就是说,她在四个小时后穿到同样叫‘唐芭’的身体里,而身边只有贡晖?!

平行时空?时空错乱?还是自己的精神错乱?

“看到了。”贡晖眯了眯眼,扬手挥开成片的雪雾,暴露出前方的战况。

争战双方很好辨认,一边是带着狼的白奚人,冰和风相互配合卷起无数的龙卷风凶残的进攻;另一方全都披着黑色的斗篷,是鹰卢,不过唐芭还看出,混在这里面的还有大量的偶。

一道道白光穿梭在黑斗篷间,所过之处立刻倾倒一片,这种战法唐芭简直太熟悉,随着‘唐芭’翻身下马抖开玄子绳,还没等和贡晖上前,面前突然现出一人一狼。

‘唐芭’明显吓了一跳,不过很快稳住心神快速道:“我们来自布兰图亚,我叫唐芭,这是贡晖,收到西什的消息赶过来支援,你是白奚灵主?”

“西什?”此人脸色很不好,没回答‘唐芭’的话也没精力在问些别的,只是啧了一声不耐烦道:“既然来了就赶紧干活!”闪身又消失在原地。

‘唐芭’和贡晖二话不说重新翻上坐骑,带着骑兵汇入刀光剑影元素乱飞的战斗中。

眼前的景物迅速翻飞,化在唐芭的眼里却只有刚才那人一头的白发和不耐烦的面孔。

‘唐芭’和贡晖显然不认识,可她认识,虽然黑发变成了白色,但那人的神态、哪怕是细微的小动作都和她所熟悉的他一模一样。

世上没有两片同样的树叶,更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人,即使是双胞胎都不可能做到,那这人无疑就是盲风,而跟在盲风身边的狼就是鬼行!

盲风怎么变成了白头发?灵主是白奚人的王么?盲风怎么又成了白奚人的王?

唐芭有些困倦,不仅很难集中经历思维也开始发散,她发现自从附身在‘唐芭’的身体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严重,现在更是连思考都有些艰难,这……是要回去了么?

不行!

唐芭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如果这里真的是平行时空,她要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她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知道必须要这么做。

“找到了,王在左前方!”‘唐芭’挥鞭抽开扑身而来的黑斗篷。

贡晖甩手一挥,十具黝黑的骨架灵活的钻进黑斗篷中,挥舞着利刃开出一条铺满黑色血液的道路,直通王的位置。

是独浅!还有恰布!!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凌厉的攻势擦过耳际,如果不是‘唐芭’的能力,此刻那五根尖利的指甲已经穿破头骨。

“有我在,你们哪里都别想去。”施窈苍白的脸上爬满了蚯痕,扬起的眼角妖媚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阴鸷,斜睨着‘唐芭’,挑衅似的舔过残留在指甲上鲜血。

“去杀王,我对付她!”‘唐芭’挥鞭迎了上去。

唐芭已经看不清‘唐芭’是如何和施窈打斗的,她满脑子都是和施窈在古早之地并肩作战的情景,唯一的思考只有:施窈已经是成熟的戈蚂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 错乱(下)

视线所过之处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斗篷,这一仗比他们在古早之地打的还要艰辛,她已经听到了‘唐芭’的喘息,而且‘唐芭’现在对上的已经不止是施窈,还有被施窈称为堡主的人,唐芭知道了,没有盲风的鹰卢,它的堡主阿尔森也一样没死,那独浅会不会比他们杀的时候更难缠?

如果真的是平行时空,恐怕这里的遗忘之地已经沦陷为戈蚂人的领地了!

唐芭的意识逐渐放空,她以为自己要回去了,可是当视线重归清明后,看到的却是黑红相间的血液和一具具横七竖八尸体铺满在这片雪白的大地上。

可能是步兵团赶到了,一窝蜂的涌入战场后冲散了正在和施窈阿尔森对战的‘唐芭’,‘唐芭’得以脱身后毫不犹豫的奔向贡晖。

十具黝黑的骷髅骨架汇聚成满身利刃的涡轮,对着居中的独浅疯狂搅杀。

独浅终于倒下了,涡轮重新拆分为骷髅骨架继续对着独浅的尸体不停的猛戳,直到确认真的死透,贡晖才松了口气回眸笑着望向‘唐芭’。

“小心——”

一团黑雾从独浅的尸体里迅速飞出顺着贡晖的伤口就钻了进去——

唐芭心中一悸猛地弹坐起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双眼空洞的瞪着前方,满头满脸都是湿的,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屋里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堪嘎一个跃起直奔土榻,贡晖和诺弋掀开皮毛窜到唐芭身侧,颜双九微蹙着眉抓起唐芭的手腕,谷荣小心翼翼的将手搭在唐芭的肩上。

“阿唐?”

“唐芭?”

暖意融融的温度,跳动的火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肩上手上传来的真实触感……

唐芭长长的舒了口气,抬腕看了眼时间:8点27分。

回来了,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她在另一个时空停留了有六个小时,在她看来却有一生那么久,她真担心会在那个可怕的地方永远都回不来。

真好啊!

大家真的急了,不管怎么呼喊唐芭都没反应,一会儿看周围一会儿又看人,现在又盯着表看个没完,到底怎么了这是?

贡晖眉头深锁抬手拢住唐芭的脸颊,不容置疑道:“看我!”

唐芭视线聚焦,抬手抚在贡晖的脸上,笑了。

在这里,贡晖没有被那团黑东西进入体内,独浅、阿尔森和恰布都已经死了,遗忘之地还好好的,施窈也不是敌人,盲风……

唐芭的视线来回搜寻,“盲风呢?”

大家在这时才发现盲风不见了,不过对于“惯犯”,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

“他不会有事。”贡晖替唐芭抹掉脸上的泪痕,“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了?”

“我没事。”话音刚落,心中又是一悸,唐芭猛地看向门口,“有危险!”

木门直接被掀翻,乌泱泱冲进来三十多个白奚人和狼,把本来就不大的小屋填的满满登登。

“人呢?”台龚视线如刀子一般刮过空荡荡的土榻,随手揪过来负责看守的族人,“你不是说他们一直在屋里么?现在人呢?”

“我,我也不知道。”这位罗安氏族的勇士也有些发懵,他的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这间屋子的门,就连他的结伴也没发现任何异动。

“罗安族长快看。”隗氏族的勇士粗鲁的掀开土榻上的皮毛,露出一个直通下层的洞口,咬牙切齿道:“就是他们干的。”

台龚一边往门口疾步一边快速下令,“你,带着一半的隗族勇士立刻支援所有出入口的守卫,见到那几个外族人直接抓,只要能说话就行,剩下的隗族和罗安氏族的都跟我走,只要他们还在白奚,就一定逃不出咱们的手心!”说着拍了拍结伴的大脑袋,“落,引路。”

***

颜色单一的小广场,盘互交错的小道,数不清的木门……

盲风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下到第几层,几乎每一层都长得差不多,几乎和梦里的出现画面一模一样,几乎都让人心烦意乱。

盲风头疼的揉着额角,他一直以为那些反复出现的画面只存在与梦里,可鬼行的出现不仅打碎了他原有的认知,还有那股在心底肆无忌惮滋生的情愫更让他慌乱不已,尤其是在进入白悉后,慌乱变成了抗拒!

到底在抗拒什么?

盲风轻嘲的挑了挑嘴角,他对很多事或者人都产生过好奇心,这还是第一次对自己感兴趣。

他来过白悉。

对于这一点,盲风很肯定,只是从他记事起就没离开过遗忘之地,那就只能是更早以前……

印风拉着他一起扑向一个怀抱,他从没看清过她的脸,却对她怀里的温度恋恋不舍;

脊背上有道红线的小狼趴在他的怀里,用脑袋顶起自己的手看向自己,那双碧蓝的眼睛里全都是他;

她躺在厚厚的皮毛里一动不动,他跪在一旁久久注视,几次梦回时,他的眼角都是湿的;

小狼似乎变大了些,在一条小道里跑的飞快,时不时的回头等他或者返回来围着他转,之后再继续往前跑,引他来到一扇木门前。

“啪!”

盲风摸到了开关,漆黑的屋子骤然亮起,那层还带有涟漪的梦境被眼前的真实景物完全取代,那只毛茸茸的小狼径直冲到角落的垫子上,融进了……

雄姿袭人的鬼行深沉的望着门口,可浑身炸起的毛发暴露了心中的不安,就连那道红线似乎都更加刺目,哪怕站在角落里都无法让人忽视它的存在。

却看是对谁。

盲风的视线轻飘飘的扫过后转向了别处,反手关上门开始在屋里毫无目的转悠,有些他……见过有些很陌生,应该都是原样也一直有人在打理。

鬼行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眼睛一直追逐着不停走动的人,直到和这个人的目光对上。

盲风抱臂倚着墙,瞥了眼地上已经干萎的肉,挑眉道:“不饿?”

鬼行闭上了眼,若无其事的趴回垫上,可心中却膨胀着一团岌岌可危的火球,只需要一点外力就能被引爆。

然而这团只为一人而开的焰火还没等绽放它的绚烂,就被残忍的扼杀了,轻轻的关门声压塌了最后一棵稻草,牵动了最后一根神经,毁灭了最后一丝希望。

许久,鬼行才慢慢的抬起头,望向木门的蓝色双瞳黯淡灰败,还有深深的绝望……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追击(上)

原本万籁俱寂的白悉突然嘈杂起来。所有的屋子空无一人、木门大敞四开,族人们各个惊慌失措的跑向广场,而一个个小队则四散开来奔袭在纵横交错的小道里,从外延迅速向内聚拢。

罗安族人的结伴全都在这里嗅到了外族人的气味。

然而几方小队终于在既定地点碰头时,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微妙,每只结伴也很困惑,因为在每队领头的手里都拎着一件属于外族人的衣物。

白奚人从来没被如此戏耍过,愤然的同时恨意更深,尤其是隗族人各个都气的目眦欲裂,他们突然感觉不到结伴的气息,并且结伴们如同死物一般静立不动,这让他们产生强烈的危机,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四代领主所带来了繁荣随着他的离世而消亡,虽然鬼行还在,但是他们能感觉到那股隐形的源泉已经干涸,不仅是他们隗族的人,就连他们的结伴都跟着离奇死亡,这让整个隗族都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

然而这一切的转机就在尤音族长历练归来时带回来的外族人,他自称西什,来自布兰图亚。

是他让隗族人的结伴起死回生,虽然和生前有所不同,但是能再次与结伴并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们隗族都愿意。

可是他们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外族人既然能造物也就能毁灭,他们必须要抓住外族人,让他们把结伴还给隗族后再永远的抹杀他们!

突然,罗安族人的结伴齐刷刷的看向一侧,隗族人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隐在暗处的盲风暗道一声麻烦再次消失在原地,扛着重物飞速穿过迷宫般的小道,一阵风刮进之前的小屋,刚掩上门,一股凌厉的攻势破竹般直击面门,攻击没有半分犹豫,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盲风侧首避开的同时脚下一点跃上半空甩手就将肩上的重物摔了过去,没想到浑身炸毛的鬼行瞬间消失,伴随而来的是迅速蔓延的寒霜和飞刀似的雪片。

这间一直沉浸在寂寞中的小屋瞬间陷入癫狂,两道拖尾的残影如鬼魅般时隐时现,每当能捕捉到时都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交汇中却爆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撞击声。

小屋里的陈设已经老旧,被鬼行极速冰封后更是脆弱不堪,两道迅疾的身影在小屋里横向霸道的一折腾,立如风卷残云般化为漫天冰沙,几息之间只剩下满目疮痍。

盲风对鬼行的本事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是见猎心喜,如果条件允许,他很愿意陪鬼行好好玩玩,可惜现在没时间,抓准契机握拳照着那颗大脑袋重重的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鬼行庞大的身躯直接从半空嵌入地面,短暂的眩晕过后换来的不是畏惧,而是要把人撕碎的愤怒,原本碧蓝的眼逐渐现出殷红,就在要起身再战时,一股诱人的香甜钻入鼻间,是猝几兽的味道,定睛一看,还是整只、活的?

盲风活动了下被震麻的手,这一下没有十足的力气却也用了七成,否则他还真没把握能把鬼行揍趴下,抬眼瞧了瞧一动不动鬼行,心下立刻担心了,“喂,没事吧?”

鬼行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盲风,又重新盯着面前的猝几兽,肚子也适时的咕噜了一声。

看来是没事。

“看什么看,没死。”盲风单臂一撑坐在地上,打斗时他特意避开了好不容易扛回来的猝几兽,这可是他找遍白奚……偷出来的,一想到这儿,盲风又拍了下那颗大脑袋,“死了也都给我吃了,除了我谁还能满足你的刁嘴!”

鬼行浑身一震,惊讶逐渐转为了狂喜,亮出白森森的利齿,一口咬住了猝几兽的脖子。

鲜红的血液顺着雪色的毛发淌了一地,昏死的猝几兽立刻蹬着短小粗壮的四肢挣扎片刻后静止了,鬼行眯着眼舔了下嘴边的血迹,似在缓冲般又猛地扎进猝几兽的腹部。

盲风不是第一次见鬼行进食,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看,很凶残也很过瘾,听着鬼行撕扯皮肉和吞咽时发出的咕咚声,他的心底无端的涌出暖意和满足。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正埋头苦吃的鬼行突然动了动耳朵抬眼望向盲风,而盲风竟然神奇般看懂了鬼行的意思,漫不经心道:“来抓我的,吃你的,没事。”

鬼行的目光一沉,挂着满脸的鲜血冲出了房门。

刚寻到此处的白悉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屋看看,就见白红相间的光影一闪,现出一身煞气腾腾的鬼行。

白奚人很清楚打扰正在进食的圣灵有多么恐怖,连连摆手后退,而他们的结伴全都四肢打颤夹着尾巴垂着头,白奚人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返回,拖着各自的结伴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鬼行面前。

威风过后,鬼行的气焰顿然消散,竟然带出些得意晃晃悠悠的返回屋里。

盲风撑着额角,看着一步步靠近的鬼行哑然失笑,“还邀功,嗯?”

鬼行没理那套,低头,将盲风搭在膝上的手顶在自己的头上,随即闭上了眼。

熟悉的动作,陌生的触感,盲风心中莫名一酸,“这回没有人能把我从你身边带走了。”

“在六层,快去六层!”一个隗族的勇士一边跑一边喊:“外族人在六层,快去支援。”

隗族人闻声立刻冲向六层,正在安抚各自结伴的罗安族人也为之一振,连带着结伴的情绪都有所缓和,带着被戏耍后的愤怒也奔了过去。

然而,外族人并没有预想般大打出手,而是站在原地等着被抓?

“其他人在哪里?”台龚阴沉着脸,他最想抓的就是唐芭和那个男人,还有来自布兰图亚的女人,也只有这三人才最有可能控制隗族人的结伴。

诺弋冷着脸不屑于回答,谷荣根本就不会对陌生人开口,两张目中无人的面孔就像催化剂般激怒了隗族人,完全忘记了族老的命令,抬手就要释放出置人于死地风刃。

“住手。”尤音冲进人群直接横在诺弋和谷荣身前,气喘吁吁道:“为什么要杀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追击(下)

台龚冷眼扫过尤音手中的骨笛,胸口顿时升腾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这是那个外族人的东西,看似挽救白悉,实则将整个白悉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外族人控制了隗族人的结伴。”台龚的话音犹如坠地的冰渣,掷地有声而刺骨,“圣兽对于白悉有多重要难道你不清楚,你还要护着外族人完全不顾白奚么,别忘了你是白悉人,是尤氏族老的继承人!”

尤音愣住了,不是因为台龚的斥责,也不是对自己满含怨气的族人,而是心里突然冒出的、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

看着神色茫然的尤音,台龚的心顿时就软了,其实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就不是音儿,是三族族老一致同意西什将圣兽死而复生,而且当时的他不也是双手赞成,还因为再也不用担心结伴先一步离开自己兴奋了好几天。

他之所以控制不住怒火,还不是因为他看出了音儿对西什的爱慕!

也许通过这件事,音儿就能彻底放下了。

“去大殿等消息,外面危险。”台龚走过尤音时温声道,随即又下了命令,“隗族抓人押入冰牢!”

身后的追击越来越近,不用唐芭提醒,大家都感受到了穷追不舍的白奚人。

颜双九对着唐芭和堪嘎喷完除味药剂,面无表情道:“没了。”

贡晖帮唐芭整理了下额头上的黑布,低声嘱咐,“我和双九引开他们,你和堪嘎小心点。”

“恩。”唐芭握住贡晖的手用力捏了捏,“能不动手就别动手,那些狼不好对付。”

四人分两路而行,一路钻入诺弋事先融开的地洞下到九层,一路肆意奔跑在交错的小道里。

台龚带领了五个小队寻着气味很快就将外族人围堵在死角里,可在看到又是只有两人时,台龚的脸色已经不足以用难看来形容了。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台龚咆哮道,“唐芭和另外两个在哪?”

“感受一下你们白奚人的能力。”贡晖笑眯眯的将双手往前一伸,“我们不反抗,跟你们走。”

白奚人各个怒目而视,族老有令只要外族人反抗他们就能出手,只要不死就行,可是对方如此“配合”,让他们怎么动手?

“带走!”台龚足足运了五六口气才下令,随即一个念头闪过,顿时吓的冷汗淋漓,难道他们要去圣地?他为什么早没想到!

唐芭一边吐槽白奚谜一样的建设一边拉着堪嘎从死胡同里跑出,“到底还有多远?”

“下面。”堪嘎反客为主带着唐芭转了两个弯,终于看到了通往十层的出入口。

“没想到白奚这么深,早知道再让诺弋弄个窟窿了。”唐芭露头扫了一眼,幸亏这里的守卫不算多,更让人欣喜的是这里没有狼!

堪嘎咧嘴一笑,“怎么搞?”

“老样子。”唐芭背着手大模大样的从藏身地走了出去,还笑眯眯的对着守卫们挥了挥手,“嗨,辛苦了。”

守在此地的白奚人立刻如临大敌,迅速将这个外族人围的死死,然而能力还没等放出,两条带着弯钩的光链眨眼间将白奚人捆成一串葫芦。

白奚人很想呼叫族人,可是不知为什么,浑身麻酥酥的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出声了。

“别看了,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唐芭拉着堪嘎一路狂奔。

这里的构造可比上面简单的太多,空荡荡的一条阔路,四壁依旧是灰色的冻土,每隔一段立着一盏落地灯,只有墙壁上雕刻的狼头有些狰狞的生气,一个人影都没有。

怪不得守卫那么少。

“还有多远啊?”唐芭忍不住问道。

堪嘎骤然站住,惹得唐芭跟着一踉跄,就见堪嘎微侧着头在辨别,可是下一秒却说:“指引没了。”

“没了?”唐芭狠狠的瞪了堪嘎一眼,“那也别停,继续。”

她可不想徒劳无功,如果不是白奚人突然发难,她也不想用这么激进的方式让自己人腹背受敌,可是不这么做,她怕再也没有机会解开指引堪嘎的到底是什么。

这条阔路似乎没有尽头,寂静中回荡着唐芭和堪嘎的奔跑声,细听之下还有狼群隐隐的低吠。

唐芭和堪嘎再次加快步伐,终于在阔路的尽头看到了一扇六人宽的拱门。

夯实的冻土突然变为松软的沙砾,一座高耸的陨晶山屹立当中,被环绕的白炽灯照的晶闪发光。

“指引你的是这个?”唐芭惊讶道,她早就猜到白奚有陨晶,不然狼偶从何处来,她只是惊讶于堪嘎能感受到陨晶。

堪嘎也很困惑,“你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盲风把你带走后,我是怎么知道你在哪的么?”

唐芭当然记得,她还怀疑堪嘎体内是不是有神陨呢!

还有……神陨?

唐芭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问道:“巫师之山对你有指引么?”

“没有。”堪嘎蹙起了眉,“就是感觉很,很暖。”

唐芭:“那神陨之地呢?什么感觉?”

“阴冷,害怕。”不用唐芭追问,堪嘎指着面前的陨晶山接着道:“这里的感觉是动,就像心跳。”

唐芭的心一沉,“也就是说,你对三处的陨晶山都有感觉对么?”

堪嘎想了想,虽然感受各有不同,但确实如唐芭所说的那样。

唐芭隔着衣服摸了摸项链,堪嘎对陨晶的反应和她所佩戴的陨晶非常相似,都对陨晶山有所感应,却似乎又不受制于任何陨晶。

看来堪嘎体内确有神陨,而这神陨又和岚歌留给她的性质一样,诺弋曾说过它很特别,到底特别在哪?

核?!

唐芭突然想起独浅的话,可核又是什么?

独浅在看她时眼中的贪婪十分露骨,这说明核对戈蚂人非常重要,如果身处险境,唐芭可以用自己手里的去交换,可是她却永远不会用堪嘎去换。

唐芭决定在事情没弄清楚前,决不对任何人提及,包括堪嘎。

“阿唐你过来看看,这里有七个大石头。”在唐芭走神时,堪嘎已经绕到了陨晶山后方。

唐芭闻言跑了过去,脑子里还想着核的事,扫了一眼随口道:“这不是石头,这叫石棺。”随即瞪大了眼,“石棺!”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三个预言

粗糙的棺盖上刻有文字,同遗忘之地的有些出入,却不影响阅读。

堪嘎仔细的摸了摸,“第二代灵主?什么意思?”又换了另一个继续摸,“二代圣灵?”

“应该是白奚人的王,这里是安葬他们的地方。”唐芭发现只有四代灵主的石棺旁没有陪伴的圣灵棺椁,眯了眯眼,“你守好,我要看看。”

“好。”堪嘎并不知道唐芭所说的看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却不会多问,双手后背跨步而立,很有守护者的自觉,也很有气势。

唐芭深吸了一口气,当初在狄威斯巫塔地下所看到的血腥画面总是让她很抵触,所以她尽可能的不去使用这个能力,但愿白奚人没那么变态。

脑中的刺痛穿针引线般绵长,杂乱的画面也随之在脑中快速闪过,有许多双手在上面抚摸过,也出现过很多不同的面孔,唐芭在这些无意义的画面里飞速翻找,终于定格在一段记忆上。

一个黑发男童被人轻轻放置其中,并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哭泣,许久,映照在男童苍白脸颊的光逐渐被黑暗吞噬,这个被称之为第四代灵主的孩子被安葬在这具厚重的石棺中。

唐芭心存疑窦,并没有急于撤回能力,她直觉后面还会有事发生。

果然,棺盖再次被推开,一双布满褶皱的手探入棺中将孩童裹好,就在唐芭凝神想要看清此人的面目时,就见这人的身体突然压缩成薄片,像一张剪纸般原地消失了。

无巫!

唐芭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个黑发男童分明就是缩小版的盲风,把孩子偷走的必然就是无巫!

“堪嘎,把棺盖推开。”唐芭揉着额头道。

“啊?哦!”堪嘎受唐芭影响,对死去的人很尊重,在听到唐芭要掀人棺材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他了解唐芭,不解立刻转为好奇,退后几步一个助跑抬腿就将厚重的棺盖直接踹翻。

一排飞镖似的雪片夹风带刃横向疾驰,伴随着台龚的暴怒,更猛烈的攻势全部袭向唐芭和堪嘎。

唐芭头疼欲裂,穿了一次平行时空又接连使用能力,勉强带着堪嘎避开要害,甩鞭翻上陨晶山躲在晶石之间的夹缝中,她就不信台龚还敢攻击!

“你,你给我下来!”台龚气的脸色涨红,这两个人简直胆大妄为,不仅掀了灵主的棺椁,竟还上了圣山,他,他要是不亲手杀了这些外族人绝对泄不了心头之恨!

唐芭倒是没有“我下去你上来”的恶趣味,她现在只想休息,“你先看看你们的四代灵主到底哪去了吧!”

整个白奚到处都弥漫着动荡不安的情绪,就连唯一能稳住人心的大殿都压的让人喘不上来气。

一个尤氏族人按着胸口跑了出来,迎上己族人询问的目光摇了摇头,“尤族老没在大殿,尤音族长也不知在哪里,罗安族老让他的结伴来帮助咱们找人,大家分头行动。”说着指了指身侧的圣兽。

“尤族老不会是让外族人抓走了吧?”

“外族人不是被抓住了么?”

“听隗族说还有三个没抓住,守在最上面的罗安族人也说没有外族人离开,应该还在咱们白奚。”

“那还等什么,快找。”

殿外兵慌狼乱,殿内的两位族老面沉似水,他们这一代所经历的磨难真是一次比一次危机,都到了这种关头,作为主心骨的尤族老也失踪了。

“几球的,什么臭事都让咱们赶上了,外族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最好把白奚原原本本的还回来,否则我就拆了他们陪葬!”

隗族老像只困兽般濒临在暴走边缘,只能靠不停的踱步来疏解一二。

“圣灵,圣灵也不是好东西,白奚都这样了还不露面,他们的心根本就不在白奚,他们,他们根本就不配咱们去尊崇,还回来做什么,白白占了位置,还不如死在外面,没准第五代早就现世了!”

罗安族老只是皱了皱眉却没反驳,隗族老的话虽是大逆但也是实情,第四代圣灵变了,他们白奚也变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全都是外族人。

隗伊几私自和外族人结合带来了第四代灵主;

尤音外出历练失踪,尤族老心急如焚亲自跟着鬼行出去找人,结果鬼行带着圣灵莫名其妙的离开,跟着回来的竟是一个名叫西什的外族人,是他救了尤音,也是他复活了隗族老的结伴。

罗安族老摸了摸那只静立不动的灰毛圣兽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到现在还记得隗族老抱着复活的结伴哭的泣不成声,而现在,又是外族人让整个白奚陷入如此境地!

不对!

还有一个外族人,而这个人是他们的忌讳,刻意遗忘的忌讳。

“隗族老,你还记得那个预言么?”

隗族老脸色立变,他,记得,还记得特别清楚。

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突然出现在大殿,没有一个人察觉他是怎么进来的,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踪迹,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

当时那个老头就像幽灵般突然现身在灵主座前,他说自己是预言者,并且留下了三个预言:一招繁盛行将败;化险为夷始于患;旦夕福祸止为乱。

话落人已不见。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无言时,迎来了四代灵主离世的消息,也让他们解读了第一个预言的真正含义。

之后的几十个辛历,他们三个族老一直在苦苦破解其余的两个预言,然而第二个预言却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尤音的化险为夷和西什带来的隐患。

那“旦夕福祸止为乱”是不是就是现在,白奚已经前所未有的乱了,他们不明白旦夕是什么意思却明白福祸和止,可是,真的会停止么?

沉重的脚步声由殿外及近里,台龚刚毅的脸庞露出一丝迷茫,“族老,外族人抓到六个已经关入冰牢,只差最高的男人没找到,族人和结伴还在找。”

“见过尤族老么?”罗安族老急忙问道。

台龚这才发现少了一人,不,是两人,“没有,音儿没来大殿?”

“几球的,真被外族人抓了!”隗族老再也不想呆在大殿,“我去冰牢,你去不去?”

罗安族老一拍桌子,“去!”

“族老,我是在圣地抓住的唐芭,他们还毁了四代灵主的石棺。”台龚深吸了口气,尽量平稳道:“四代灵主的尸体,不见了。”

第二百二十章 诬陷

这地方还真是别具一格。

唐芭围着透明度堪比玻璃的冰质牢房转了一圈,能清楚的看到同伴却听不到彼此说话,不过一点也不影响他们沟通。

冰牢连了一横排,不多不少正好七间,建立在一处“孤岛”上,四周的沟壑对面围了一圈白奚人和狼,正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们。

唐芭想起自己被抓来的方式就想笑,有趣的连头都不那么疼了。

他们是被小旋风卷来的,飘飘忽忽的像摇篮,速度却很快,只要不去触碰绝对不会被伤到。

唐芭吮吸着被旋风割伤的手指,将眼前看到的和另一个时空相结合,推断出浅灰眼睛的是隗氏族,风能力,她和堪嘎就是被隗族“送”进牢房;蓝眼的是罗安氏族,冰能力,是他们将开口的冰牢重新封死;尤氏族大概就是能听懂兽语的能力,而尤音是否能摸到人类的记忆还未可知,不过对于她来说绝对不敢小觑,在没确定前绝对不能和尤音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不对,只要是尤族的,都不能接触。

那一趟错乱的穿行让唐芭非常疲惫,幸亏这里的温度够低,否则她就直接昏睡过去了。唐芭给同伴们打了个“等”的手势后席地而坐,揉了揉额角强迫自己开始思考。

他们被鬼行带到白奚果然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因就是盲风!

另一个时空里盲风是白奚人的灵主,而这里,盲风却是诈死后被无巫带到遗忘之地,两条平行线因为一个变化发展成完全不同的结局,其中的奥义深远而又复杂。

怪不得盲风在见到鬼行时态度反常,他被送到遗忘之地的时候才四岁,能记得的事肯定很模糊,现在应该是想起什么了所以才跑出去转悠,也不知道发没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唯一让唐芭奇怪的是,为什么盲风是黑头发?难道在白奚呆久了发色都会变成白的?

唐芭闭上了眼,起因理顺了,面对的疑问就是白奚人为什么突然发难,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隐藏在白奚人中的戈蚂人坐不住了,没见外面看守的狼中没有偶。

这不就是遗忘之地的翻版么!

难道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在这密封的白奚里?怎么看都是自己人吃亏啊!

可是白奚人怎么不直接杀人反而很“友好”的关押他们?

这个么……

唐芭搓了搓下巴,有求于人还是因为……无巫!?

无论什么原因,一会儿肯定有人来找他们谈判,而这个人估计就是尤氏族的族老了!

当事情的发展真如推断的那般变为现实,心里的洋洋自得很难不会流露在表面。

但是在看到对方现身后,白奚人眼中的信赖与狂热,还有那张历经沧桑的脸时,唐芭的心就开始打起了鼓,接下来的谈判能否顺利进行,只能见机行事或者听天由命了!

尤族老被送过来时身边还跟着罗安和隗氏族的四个勇士,几人沿着冰牢外侧的窄道巡视了一圈,最后在居中的冰牢前站定。

“打开。”尤族老举起拐杖点了点,“你们在外面等我。”

“尤族老,我们不能让您单独进去。”

“怎么?”尤族老笑道:“你们还担心她会伤了我?”

几个勇士看了看盘坐在正中的小女子,娇小瘦弱也就十四五辛历大,决定听从尤族老的话,在外面等。

冰牢被重新封死,尤族老缓步走到女子身前站定,胡子都捋了好几遍都没能换来对方的任何反应,依旧闭着眼盘坐,尤族老很怀疑,这女子是不是睡着了?

尤族老轻咳一声,“你就是唐芭?”

唐芭睁开眼平视前方,矜持的点了下头,“尤族老,请坐。”

尤族老捋着胡须的手一顿,转念一想明白了唐芭识破自己身份的关窍,也对唐芭有了第一个评价——浮躁。

很好。

“不用了。”尤族老状似调侃道:“老了,坐下起来的太麻烦,也没几句话,说完我就走,不耽误你……休息。”

“那就请便吧。”说完,唐芭一歪身躺在地上,真就打算睡觉了。

尤族老惊的差点把胡子揪下来,这,这个小女子怎么如此没规矩!

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子不似作伪,尤族老的脸色很不好看,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冷待他,故意又围着唐芭转了好几圈,拐杖在地上戳的咚咚直响,最后一咬牙质问道:“那个人现在在哪?”

唐芭:“Zzz…”

“你们在外面是不是还有接应?人藏在哪?有多少?”

唐芭:“Zzzz…”

“隗族的结伴是不是被你们控制了?”

唐芭:“Zz…?”

“哼!既然敢做难道就不敢认么?你们遗忘之地的人就这么没担当?”

见唐芭的指尖微微动了下,尤族老不自觉的伏低身子,“只要你们把圣兽还给我们,白奚绝对不会为难你们,立刻放你们走,如果不承认……你也不想在这里度过以后的几百辛历吧!”

唐芭吸溜了一下鼻子。

尤族老心下一缓,语气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恐怕唐芭听不见似的又往下弯了弯腰,“孩子,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控制圣兽肯定不是你的本意,我也相信你能做到,之后我立刻放你走。”

“哈哈哈……”唐芭实在憋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出了声,她算是知道了,这老头就是大尾巴狼,还是厚皮的那种。

尤族老攥着拐杖的指节咯吱咯吱的响,先是被冷待现在又被取笑,亏他还以为把唐芭说动了,此刻真是又气又羞,指着唐芭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唐芭翻身仰躺,入眼就是一根对着自己直哆嗦的手指,想要抬手挥开的念头一闪转为侧身避让,她也怕那根指头会戳进嘴里,抹掉笑出的眼泪,道:“尤族老,站着说话腰不疼么?”

尤族老一愣,你怎么知道?

这句“关切”的话让尤族老吹起的胡子立刻老实了,扶着老腰慢慢直起身,确实很不舒服,尤其是这几十个辛历,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如果唐芭就是不起来,他也不想一直弯着腰说话,索性坐在了唐芭对面。

唐芭眨了眨眼,真不愧是一族的人,都这么……朴实。

不过,这才是好好聊天的态度,如果她不来这么一出,这老头肯定会倚老卖老、仗势欺人,到那时候可就真没得聊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好多他

唐芭也跟着坐了起来,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衣摆闲聊般开了口,“尤族老,你有什么目的?”

没有任何指向性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各种含义,可深可浅,就看听者是如何理解和反应。

可尤族老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平静的回道:“这话我应该问你。”

唐芭笑眯眯的向前探了探身,故意压低的嗓音似催眠般轻声试探,“尤族老在担心什么?还是有什么事怕被人知道?”

又是模棱两可的话,而这次尤族老的眼角微不可察的抖了抖,肯定道:“你是他的人。”

唐芭:“……”好吧,谈判的基调貌似是她自己引导的。

唐芭心里骂街,面上高深莫测一笑慢慢回身,“你怕他,还是怕他们?”

尤族老似乎在分析话中含义,眯了眯眼没说话。

唐芭却抓住了其中关窍,再接再厉继续道:“你觉得自己还能隐瞒多久?”

尤族老怅然一叹,“等到他出现吧!”

唐芭:“……”哎呦我去!这天还能不能好好聊了!

进攻无效,唐芭选择闭嘴,这老头简直太难缠,绕了一大圈只得到两个不明不白的“他”。

尤族老捋一捋长须,许久才再次开口:“你确实没有读心能力,音儿说的对,你很聪明。”

唐芭不置可否的摊开手,依旧选择沉默。

“那么……”尤族老话音一转,“你们需要多久才能复活圣兽?”

唐芭冷笑,“给我一滴你的血,我就告诉你。”

尤族老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你不是他的人!”

“我确实不是,你杀了我?”唐芭有些不耐烦,她再也不给自己挖坑了。

“我就知道。”尤族老笑了,他一直在猜测鬼行的用意,也一直在猜测这几个外族人的来历,现在得到想要的答案,顿时如释负重的吐了口气,“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他的人!”

唐芭:“……”她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尤族老高兴的满脸褶子齐聚一堂,“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这画风变得很诡异啊!

唐芭直直的回视尤族老,看似洞若观火,其实脑子已经快转糊了。

她已经确定尤族老吸食过陨晶,是白奚中的“王”,诬陷他们控制偶的自然也是尤族老,他不直接杀人而是坐下来和她“谈心”,说明尤族老是被动承受的,也就是其中一个“他”让白奚成为被动方的罪魁祸首;

还有一个“他”很有可能是盲风,也就是说尤族老知道四代灵主“尸体”不见的事实,那么也就清楚到底是谁带走的盲风,所以最后一个“他”指的是无巫。

唐芭揉了揉额角,毫不掩饰脸上的疲惫,“那你先告诉我,他是谁?”

“哪个他?”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尤族老沉默了片刻,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西什。”

“西什?”唐芭咀嚼着这个名字,猛然想起在另一个时空中听到过,“布兰图亚人。”

“是。”尤族老见唐芭如此笃定的说出对方的来处,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唐芭奇怪了,“是他教你们制作的偶?”见尤族老面露茫然补充道:“就是你控制的那些圣兽。”

尤族老愣了愣,这么多辛历自己一直苦苦隐瞒和承受的痛苦,就被面前的小女子如此轻描淡写的揭露,心惊之下更多的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是。”

“没教你们净化陨晶?”

“净化?”

“我知道了。”唐芭摆摆手,凝重道:“我需要知道经过。”

尤族老没有任何犹豫,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白悉也已经等了太久,“那是35辛历前……”

白奚人虽然一直生活在与世无争的垩荒之地,但是他们对外界所发生的事不是一点都不知晓,因为他们每一代都会外出历练,顺便探查“邻居”们的动向,只要不牵连白奚,他们就会永远避开世人。

尤音就是在外出历练时失踪的,被尤族老找到时尤音正昏睡在一个外族人怀里,这个外族人就是西什。

尤族老很宝贝自己来之不易的小女儿,得知是西什救下的女儿,对外族人的抵触也有所缓和,在女儿的请求下同意带西什进入白奚。

让他没想到的是鬼行会带着圣灵突然离开,更让他惊讶的是,西什在了解白奚后扔出了一个致命的诱饵,复活他们的结伴。

白奚人再打探也不会深入了解外族人,更不知道也不会想到这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灾难,整个白悉都处在狂喜中,而尤族老却心存疑虑,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付出,西什到底有什么目的?

也许尤族老的忧心被西什察觉,西什很有眼色的避开其他白奚人单独找到尤族老,不仅说出吸食陨晶的好处,还当着尤族老的面亲自吸食,最终让尤族老放下芥蒂的是,尤音之所以还能活下来也是因为吸食陨晶,而且尤族老还发现,自己的女儿以往只能解读兽语,而现在竟然觉醒辨别人语真假的能力。

这时的白悉处在圣兽复活的亢奋中,而尤族老也抵不住西什抛出的诱惑,怀有私心的他决定先吸取陨晶,之后再考虑是否让整个白悉都开始吸食。

结果是必然的,尤族老感受到自身的强大,同时觉醒了和尤音相似的能力。

而这时的尤族老犹豫了,第四代灵主出现在隗族已经让尤氏族很被动,他要巩固尤氏族在白奚的地位,只让西什教会自己如何吸取陨晶,并把这个秘密限定在彼此和尤音之间,至于偶的制作则局限在三族族老中,等继承人接位族老时再作为特殊传承教授下去。

然而既定好的轨迹就在西什离开后的四辛历发生了转折。

陨晶带给尤族老的力量渐渐消失,更加剧了身体的衰败,可是在他第二次吸取陨晶时,那种痛不欲生的撕扯在体内爆发的一瞬,尤族老亲眼看到游走在皮肤下的生物,而这时的他才发现自己的血液已经不是红色。

力量回来了,尤族老又可以在无形中控制那些被复活的圣兽,可他的心却死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西什布下的陷阱,好在尤音的血依旧是红色,好在吸取陨晶的人只有他。

第二百二十二章 第四代灵主

唐芭听后半晌无言,西什是何居心已经昭然若揭,如果不是尤族老的私心,现在的白奚已经全部沦陷为戈蚂人的领地。

另一个时空里,西什不是和“唐芭”贡晖一个阵营么,怎么在这里做出如此叵测的事,难道此人其实是隐藏在布兰图亚中的戈蚂人?

平行时空里所发生的事看似和置身其中的没有任何瓜葛,但确实如此么?

盲风和白奚人的关系,西什真假莫辨的身份,还有贡晖……

唐芭耳畔一阵嗡鸣,她为什么能看到另一个时空的事,难道这就是预言的能力么?

唐芭稳了稳心神,肯定道:“鬼行的离开是因为那些偶。”

尤族老显然已经猜到因由,语气间颇有埋怨,“鬼行可以告诉我们真相,为什么要离开。”

“你们会听么?”唐芭反问道,不过她不会和尤族老在此事上纠缠,抖手将一块陨晶和放大镜摊开,“泛是吸取陨晶的人都称之为戈蚂人,如果你只吸食过两次说明还没成熟,你自己看看陨晶里的东西吧,它现在就在你的体内,弱肉强食胜者生,这也是你痛苦的来源。”

尤族老起初的狐疑在看清陨晶内游动的活体后立刻转为惊骇,甩手扔掉手中的陨晶死死的瞪着。

这一刻他全都明白了,他曾为能暗自控制隗族的结伴沾沾自喜,一度认为自己已经窥探到圣灵的秘密,却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那些东西的傀儡,一个被不明生物蚕食的行尸走肉!

“被复活的结伴一个都不能留,一个都不能留!”尤族老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惶然的银色眼瞳瞬间变为漆黑,苍白的脸上迅速爬过一道道蚯痕。

白奚中所有处于“休眠”的狼偶此时全都动了起来,发狂般四处奔跑,见到同类立刻展开灭绝般的厮杀。

一时间,到处能听到皮肉相撞的“碰碰”声,到处都能看到飞溅的黑色血液,倒下的圣兽腹部被掏开,四肢残断不堪,已经破碎的躯体却依然一次次站起继续相互撕咬。

“几球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隗族老看着遍体鳞伤的结伴眼眶通红,试图阻止却被游走在藕断丝连的脖颈中的不明物体震的站都站不稳。

罗安族老死死托住隗族老,“快去冰牢找尤族老!”

“对,找尤族老,都是那些外族人干的,我要杀了他们!”隗族老甩手摆脱罗安族老的搀扶扬臂一挥,“白奚的勇士们,都和我去冰牢,杀了那些外族人!”

台龚感觉到结伴对死后复生的圣兽非常忌惮,却为了自己的请求依旧不停歇的寻找尤音的踪迹,在绕了好几次路之后,终于在一间荒废的小屋里找到了尤音,而尤音显然刚醒,坐在地上迷茫的看着周围。

“音儿,音儿你没事吧?不是让你去大殿?”台龚扶起尤音焦急道:“是不是外族人做的?”

“台龚?”她明明记得是去阿夿那里证实自己的猜测,怎么会……是阿夿把她打晕的!

尤音突然抓住台龚的袖口,“快,快带我去找阿夿,快!”

被怒火和恐惧充斥的白奚人在冲入冰牢时,正看到那个外族女子收回尤族老脖颈的攻势,而尤族老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这一幕犹如催化剂,让本就怒火中烧的白奚人立刻陷入疯狂,根本不用人下令,一个个猛烈的攻势对着“孤岛”就是一通狂轰滥炸,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

风浪滔天雪片如刀,两相的碰撞迅速凝成一团飞旋的巨大涡轮,以沟壑为边缘将“孤岛”死死困在其中,如同绞肉机般越转越快,不死不休!

带着这一代白奚人的绝望,带着失去结伴的痛苦,带着对外族人的仇恨……

“阿夿——”

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当空,尤音不管不顾的就要冲进巨大的漩涡,被台龚一把搂住死死的按在怀中。

“放开我台龚放开我,我阿夿是不是在里面?为什么要杀阿夿,为什么要杀外族人!”无论尤音怎么用力都逃不开台龚的桎梏,被泪水糊满的双眼却死死盯着疯狂转动的漩涡。

隗族老暴喝:“你阿爸是被外族人杀的,族人们都看见了,我们隗族的结伴也是被外族人……”

“不是的不是的。”尤音一边摇头一边挣扎,“隗族结伴是阿夿控制的和外族人没关系,快停手快停手,外族人中有啊——”

台龚只感觉一股不可抗的拉力将怀里的人拽向不知明处,紧接着从四面八方传来抽打皮肉的“噗噗”声。

一排排白奚人接连倒下,各自捂着伤痛却根本不知道攻击自己的是何物何人,恐惧再次袭来,白奚人这次的攻击不是对着“孤岛”而是胡乱的对着虚空释放能力。

然而他们没发现,各自的结伴不仅没攻击,反而齐齐后退颔首弓背。

只见一道红白相间的残影闪进“孤岛”,疯狂旋转的涡轮被瞬间化解,现出一只体型庞大的——

“鬼行!”

鬼行护着外族人是不争的事实,让白奚人震惊的却是鬼行身后那顶泛着银光的穹盖。

似乎感受到外界的安静,穹盖上霎时布满龟裂的网纹,崩开,破碎,化为细细的沙砾堆积在冻土上。

白奚人全都愣住了,原本应该搅成肉渣的外族人依旧好端端的站在原地,超脱凡尘般从容不迫,而他们的尤族老也没死,拄着拐杖慢慢的向前走了几步。

“我又小看你了唐芭,真能折腾。”

话落人现。

盲风把尤音随手丢给尤族老,惋惜道:“没用上。”随即将两条铁链递给堪嘎,“好歹也是诺弋做的,怎么能随便扔。”

尤音脑子还有些懵,看着毫发无伤的阿夿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唐芭靠着贡晖,疲惫的揉着额角,“不是我能折腾,白奚人忒不讲理。”

罗安和隗氏族的两个族老纷纷上了“孤岛”,“尤族老,这到底?”

尤族老捋须大笑,这是他这么多辛历来笑的最肺腑的一次,还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畅快,转身一撩衣摆匍匐在地,朗声道:“尤氏族老见过第四代灵主,见过第四代圣灵,鬼行——”

第二百二十三章 盲风的苦恼

第四代灵主回归的消息不用一传十再传百,当愤怒的潮水顺着白奚人的神经线蒸发在虚空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隐形力量的回归。

虽然白奚人们的脑子还是蒙的。

盲风像只被反水的牧羊犬,被一众羊群簇拥到大殿,又被迫坐上象征灵主地位的王座,接受着一轮又一轮山呼海啸的跪拜。然而在这一刻,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逃离,可身子却像被王座冻住似的动都动不了一下。

他当过鹰也做过卢,即使成为鹰卢名义上的堡主,也都是生活在阴影之中,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供人参观品评。

他也不是没被人跪过,那些在他刀下垂死挣扎过的亡魂,那些曾因本能而对他畏惧的同类,还有那些不想在延挨度日、决心跟随他前往布兰图亚的鹰卢们,然而这些人在他眼中只有死人和活人、有用的和没用的人,只要相互作用相互利用就可以,不需要承担什么更不用花费太多心思。

可是下面这些人却完全不一样。

他说不清那股盘踞在白奚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却本能的知道,白奚人对灵主的忠心是发自肺腑的,只要他一句话,就能让这些只杀过猎兽的白奚人成为手刃鲜血的杀人武器,而他们的索求紧紧是由他和那股力量牵引起来、保证白奚能继续繁衍下去的连接。

虽然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是那股突然盘踞在体内的声音不停的在叫喧他——你不但要做,还要做的更好!

什么叫更好?

他可以为了让自己更好,毫不犹豫的清扫障碍;他为了让自己更好,收罗那些还愿意跟随他的鹰卢;他甚至为了更好而杀了自己!

可如何让别人更好,他全然不知。

这个等同于枷锁的责任就这么突然扣在身上,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瞬间沦落到连自己的命都要顾忌的程度,因为他死,白奚一族真的就没了。

他虽然不吝啬于杀人,却承担不起断送一个种族的委任,更何况他和印风的,阿姆……

盲风立刻掐断跑马的思绪,这才发现喧闹的大殿只剩下了三位族老。

尤族老佝偻着腰背,跪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也不知唠叨了多久,盲风却只听到了总结陈词。

“我做的这一切和音儿无关,请灵主不要怪罪音儿。”尤族老满心愧疚的叹了口气,却又释然道:“请灵主杀了我吧!”话落,对着上首深深叩了一头。

盲风微微蹙眉,什么情况?

垂手立在一旁的另外两位族老已经被尤族老的话震的都快灵魂出窍了。

发疯的隗族结伴竟然都是尤族老控制的?尤族老还偷偷吸食过圣山的晶石?现在体内竟然也有那个恶心的东西?

那还真是……该死啊!

可是在收到新任灵主的目光后,他们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抛开尤族老的私心不提,其他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是为了白奚好。

隗族老仗着年轻,反应及快的推了罗安族老一把,自己还默默的退了一步。

罗安族老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却又不好发作,只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灵主,那个……虽然吧,尤族老做的是有些过了头,但,但也确实把灵主您给逼,啊……请出来了不是。”

象征灵主地位的冰座宽大的有些吓人,放下一人一狼外还有闲余,却一点都不舒适。

盲风活动了下酸麻的身体,垂眸扫了眼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的鬼行,之后很没形象的倚上那身白中泛蓝的皮毛,一手撑起额头一脚踩在座上,似笑非笑的“恩”了一声。

罗安族老也很想揉揉额头,恩是什么意思?

“罗安氏族都听灵主的。”没有任何和灵主沟通经验的罗安族老突然灵光一闪立刻表忠心,边说边偷瞄了一眼看不出喜怒的灵主,拧眉咬牙道:“灵主说杀,那就杀。”

隗族老一听就急了,气沉丹田的吼道:“灵主,不能杀啊,您没在的这些辛历可都是尤族老在支撑白悉,功过相抵,灵主就留下尤族老吧!”

“留下?!”罗安族老阴阳怪气的一哼唧,虚点了点不远处的滩滩黑液,“你看看你的结伴,你看看你们隗族的圣兽,难道还想罗安氏族的圣兽也都变成半死不活的怪物吗?”

“几球的!”被说到痛处的隗族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就骂,撸胳挽袖双眼喷火,嘴里也实时的喷出成片的唾沫星子,“还不都是那什么西什,没有他咱们白悉能变成这样,要杀也该是杀西什,管球的尤族老什么破事,我告诉你,咱们灵主可是心知肚明,别几球的把什么臭盆子都往尤族老身上倒!”

罗安族老一手推开快要亲到自己的隗族老,一手抹掉被喷了满脸的唾沫,末了还甩了甩,也顾不上恶心,当即反驳道:“我倒臭盆子,他吸晶石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他……”

“噗哧!”

两位族老齐齐看向上首,随即微不可差的交换了个神色,垂手两立停止了争吵。

盲风很懊恼自己为什么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还想看看这一红一白的两张脸会不会打起来呢,这热热闹闹的可比遗忘之地的人有意思,不过,能死在他手里的人,价码可都不便宜啊!

于是盲风笑眯眯的看向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的尤族老,很市侩的开了口:“又没有挂币,要命有什么用。”

完全不了解挂币是何物的两位族老自然而然的过滤了前半句,细细品了品后半句两双眼齐齐一亮,同时松了一口气,也得出了同样的两个答案。

第一,尤族老的命留下了!

第二,灵主是好人,而且嘴硬心软!

可是当事人却不干了。

尤族老忧心忡忡道:“灵主,我的血是黑的,体内还有了那个东西,会不会,会不会对族人们不好?”

“你想死?”盲风的眼神瞬间冷了。

尤族老:“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担心……”

盲风:“你只要回答,你想死还是想活?”

尤族老原本想把自己的观点申述清楚后再让灵主下判决,却根本没有这个机会,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想活,如果对族人……”

盲风不耐烦了,“想活就好好活,哪那么多如果后果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堪嘎的心思

罗安族老察觉到灵主的情绪变化,立刻上前一步转移话题道:“灵主,隗族的结伴,哦,是狼偶,要怎么办?”

大殿上还残留着摊摊黑血,即使现在已经平息,却依旧记录着之前的触目惊心。

“烧了。”盲风想了想又补充道:“去找颜双九,她有药剂可以真正烧死那些东西。”

隗族老听闻,眼眶立刻有些发红,“灵主,隗族真正活着的结伴只有八个了,真的还能再有幼兽吧?”

“能。”盲风张口就道,耐心也终于宣布告罄。

然而三位族长却不打算放过来之不易的主心骨,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一声声“灵主”也像催命符似的缭绕在盲风耳边。

盲风按下不自觉摸刀的手,他觉得自己能坚持这么久都已经吃错了药,再继续呆下去,他真怕会血洗大殿,一把拍醒鬼行果断的遁了。

来自族老们滔滔不绝的话音戛然而止,看着突然空空如也的灵主冰座,一时间谁都没反应过来。

第四代灵主的行踪如此飘忽正是少见的移动能力,这让族老们欣慰的同时又爆发出如洪水般的危机感——灵主不会不要他们了吧?

只平静了半日的白奚再次热闹起来,而且还是全族出动,目的只有一个,找灵主。

台龚已经彻底沦落为寻人专业户,每日都领着一帮族人地上地下的乱窜。

到处都在鸡飞狗跳的白奚却有一处贵地是他们不敢放肆的,不说绕道而行也会保持踏地无声,因为尤族老说,那个叫唐芭的为了帮他们找回灵主给累病了。

被莫名送了好人卡的唐芭确实很累,但是没生病。

自从危机解除后,唐芭只留下一句困了,然后就真的睡了个不省人事。

为了让贵客休息的更好,白奚人倾全族之力布置出来一排最好的房屋,从大通铺鸟枪换炮为一人一个套间,聊以慰藉火辣的感激之心。

唐芭的住所几乎被踩破了门槛,直到第三天才清静下来。

谷荣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从里间返回外屋,焦虑的围着火塘来回走动,“没事?”

堪嘎淡定的点点头,“没事。”想了想又继续道:“要不你去找些猝几兽的汁水来,一定要新鲜的,万一阿唐醒了正好能吃。”

“好。”早就呆不住的谷荣闻言立刻跑了出去,一点没体会到话中的深意。

可是不代表屋里的另外一人看不出来。

贡晖余光扫了眼对面的堪嘎,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憨憨的人竟然也会这一套,只是……堪嘎有什么话要单独和他说,他们之间除了唐芭,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

堪嘎侧耳听了听里间依旧均匀的呼吸,这才轻声道:“你喜欢阿唐。”

果然!

贡晖笑了笑,不慌不张的抬起眼皮,却在看清堪嘎的面孔时心头猛的一跳!

堪嘎不会也——

贡晖微眯的眼里瞬间布了层寒光,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你什么意思?”

“我也喜欢阿唐。”堪嘎似乎没意识到危险,反而又着重强调道:“非常非常喜欢,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想一直守着她护着她,哪怕再死一次。”

贡晖眼里已经没有了寒光,只剩下两团随时能把人烧焦的怒火。

唐芭是什么人,那可是他的妻,是他贡晖的人!

第一次尝到醋是什么滋味的贡晖差一点就失了少舵主风范,如果不是看在唐芭的份上,他绝对会把敢觊觎他妻的人给杀了。

“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贡晖异常艰难的挤出这句话,根本没意识到紧攥的双拳正不可控的颤抖。

然而堪嘎却很不怕死道:“当然,阿唐告诉我了,预言说你会是他的夫。”

预言预言预言,又是那个该死的预言!

正是因为早就知道结果,他才一边暗地关注唐芭,一边又怀疑自己的用心,一边想靠近唐芭又一边矛盾的审视自己,这个早知道,反而成了他和唐芭之间的绊脚石。

当他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马上就要和独浅打仗,当他被巨型神陨穿破胸膛的时候,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向唐芭表露心思。

还好他命大,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别再后悔,没想到操之过急把人给吓到了,连见个面都困难。

他一直告诉自己要有耐心,人早晚是他的跑不了。他以前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好在他的悟性还不错,摸到了唐芭的脉门,终于在他稳扎稳打下有了现在的进展,却被宣告自己的妻被人觊觎了,还,还敢当着他的面坦露!

贡晖再也坐不住了,蹭的一下窜了起来,压着嗓子道:“咱们出去说。”

“为什么?”堪嘎淡定的捡起一旁的木棍挑了挑火堆,“你怕阿唐听见你是因为预言才喜欢上她的?”

贡晖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强忍着各种不快缓缓吐了口气,“如果没有预言,你根本就没机会说出这些话。堪嘎,阿唐一直把你看做流着相同血脉的阿达,你最好,你最好别让她为难。”

“为难?”堪嘎冷笑,“阿唐失去阿夿阿姆的时候你在哪?她差点死在臧狼的时候你在哪?她什么都没了,就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偷偷躲在帐子里哭的时候你又在哪?既然早就知道阿唐是你的妻,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啊少舵主!”

贡晖头顶的三味真火被堪嘎这声刺耳的“少舵主”吹得摇摇欲坠。是啊,如果他真想找,凭他的舶晖船舍就没有找不到的人。

“不过我还要谢谢你贡晖,因为你没出现,才让我遇到阿唐。”堪嘎扭头“看”向里屋,脑子里闪烁的却是在希夏时的过往。

他们原本冰冷的小帐子因为阿唐而温暖起来;原来阿姆也会笑出声音;原来活着是那么让人充满期待……

“那时的阿唐好小,胆子也小,杀个红鸡都拿不稳刀,有点风吹草动都吓得躲在我身后,但是她很聪明,总是能做出很好吃的食物,总是能弄出非常好用的东西,我和阿姆活的越来越好,也从不知道寒水的日子竟然能过的那么轻松……”

第二百二十五章 那层窗户纸

堪嘎声音很轻,如数家珍的讲述着和唐芭的过往,而这些美好的回忆却刺的贡晖耳膜生疼,他不想听,可脚却像生了根似的死死扎在地上。

“……你能想到那么胆小的一个人,为了保护阿姆,她竟然能毫不眨眼的杀人,我们的食物被抢光了,阿唐坚持要学习猎兽帮我分担,没想到阿唐那么厉害,就连谷荣都愿意跟着阿唐,她总是有办法去解决很多问题,她会对放在心里的人付出所有,会让人不知不觉的依靠她信任她……”

“……这么好的阿唐为什么会有人背叛她,否则我们绝对不会去巫塔,阿唐也不用心惊胆战的在恰布身边为我们找出路,也许阿姆也不会死,也许我……”堪嘎拍了拍已经许久都不跳动的心口,“我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只想在我真正离开的时候,能有个人是真心想守护她的。”

贡晖头顶上的火呼扇了几下,彻底灭了。

堪嘎站了起来,脸上是从没有过的严肃和郑重,“阿唐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坚强,她经常会在黑日里哭着醒来,她经常会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遇到你想象不到的危险。”

贡晖的心忽一沉,他见过那样迷茫无助的唐芭,就在前几日,可是在唐芭回过神后就立刻回到常态,带着大家远离危机,以最快的速度制定方案并把所有人都安排妥妥当当,而她自己……

这一刻,贡晖突然非常想见唐芭,非常非常想。

“贡晖,我只有阿唐这么一个阿姬了,你要是认定了就不要伤害她,更不要背叛她。”堪嘎在贡晖的心口处用力的点了点,“我会一直看着你,只要我还在。”

作为阿达的警告还弥留在空气中,贡晖已经迫不及待的冲进了里屋,他无暇分析堪嘎到底是以什么身份说出那些话,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在等了!

虽然是一人一间房屋,可土榻的规格却没改变,白奚人似乎把全族的皮毛都铺在了榻上,厚厚软软的一大片,如果不仔细去寻,很难发现毛茸茸的垫子里还藏了一个人。

唐芭窝在里面更显娇小纤细,乌黑的长发在耳后散了一大片,衬的脖颈和侧颜更加白皙,也因温暖而微微红润,睫毛不浓密也不卷翘,却根根纤长,像扇子一样沿着眼睑的弧度展开,无端的把眼角拉长了一段,挺翘的小鼻头前,指尖松松的按在皮毛上,拇指的关节正好抵在粉润的唇瓣处。

毫无防备,也很柔弱。

可是当她睁开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底的眼睛时,没有人会把她和柔弱联系起来,也没人把她当做只有十六巫祭的少女。

自从和堪嘎……聊完后,贡晖就一直守在唐芭身边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己的妻,他为她的机敏而惊讶,为她的聪慧而欣赏,为她流露出的害羞而迷恋,却独独没有见过堪嘎口中的唐芭。

原来他还是不了解,原来他已经错过了那么多……

贡晖视若珍宝的抚上唐芭的发鬓,扣着发根的指尖轻轻的揉着,许是太舒服,唐芭无意识的发出声轻哼,还贴着那只大手蹭了蹭。

唐芭这一觉真是睡了个昏天黑地,如果不是头上惬意的按摩,还有条条屡屡钻入鼻间的奶香,她绝对会在无梦的睡眠中继续沉沦。

“醒了?饿不饿?”

低低的男音丝绵入耳,缠卷着唐芭的每一根神经,烫贴又安心。

“恩——”唐芭懒洋洋的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抬手揉了揉眼又打了个哈气,带着初醒时的鼻音软软糯糯的问道:“几点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搔的贡晖心尖一颤,不自觉的抚上唐芭红扑扑的小脸,那双望着自己的眼被泪浅浅的润了一层水汽,朦朦胧胧中却透着见底的清亮,映的全都是他。

这样毫无防备的唐芭并不多见,贡晖感觉喉咙有些干痒,吞咽了下才道:“九点。”

“还不到一天啊!”唐芭嘀咕着,“怎么感觉睡了好久?”

贡晖目光暗沉,指尖贪恋的滑到唐芭的唇角,“确实很久,你睡了79个小时。”

“哦。”唐芭应了一声重新闭上眼,一个简单的数字在休眠许久的反射弧上艰难的完成了一圈长跑后,终于计算出它应有的长度。

“什么!”唐芭倏的一下睁大双眼,朦胧一扫而尽,只剩下熠熠的光泽,“我睡了三天!”

贡晖不舍的收回手,指尖上还留有滑腻的触感,“差一点。”

“怎么只有你?”唐芭翻身下榻一气呵成,“其他人呢?”

贡晖依旧盘坐在榻上,垂眸掩盖内里的灼热,“堪嘎谷荣嫌闷,和白奚人去地面猎兽去了,诺弋一直在研究狼偶没出门,颜双九被族老们叫走了,盲风带着鬼行正常性失踪。”

唐芭边听边围着屋子转悠,看到矮桌上放着的碗毫不客气的仰头就灌,温热的奶踏踏实实的入了肚,既润了口又填了胃,再加上饱饱的睡了一大觉,浑身都轻快爽利,“这里不错啊,有人撑腰待遇就是不一样,哎,你怎么没出去?”

没见有回应,唐芭朝里屋探出头,正撞见贡晖的回望还有能溺死人的微笑,可是这一笑却让唐芭回想起梦中的那一幕,就是这样的笑容背后,那团黑影钻进了贡晖的身。

黑影是什么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和戈蚂人体内的东西有关。

虽然是那个时空发生的事,可在这里,贡晖确实也差点被独浅要了命,而当时的他们自顾不暇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万一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

唐芭的心忽的一紧,回手摸出匕首快步至贡晖身前,猛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突兀,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敷衍的说了句“不疼”,挥匕刺破了贡晖的指肚。

鲜红的血迫不及待的弹出一大滴,盈盈弱弱的晃悠几下顺着饱满的指肚滴了下去,唐芭心下一松想起颜双九的举动,将血凑到自己的舌尖轻轻一舔,末了还闭着眼品了品,可惜什么都没尝出来,就连腥味都没有,难道是血太少了?

贡晖的脸上残留着疲意,眼睛却亮的瘆人,反手扣住唐芭往前一带,沉沉的嗓音中带着不可说的沙哑,“为什么这么做?”

第二百二十六章 撞破

唐芭脊背蓦的一凉,边尝试抽回手边磕磕巴巴解释,“那个,你不是被独浅伤了,我就,就看看……”

唐芭的话音越来越弱,贡晖的目光如有实质般沉甸甸的挂在她身上,连周围的空气也因为这两团火而越来越稀薄,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卧在贡晖的怀里。

贡晖半磕着眼,嘴角含着的笑意差点让唐芭跳起来,“我警告过你,这是你自找的。”说着托起唐芭的下颌吻了上去。

没有缓冲也没有试探,舌尖直奔主题的探入肖想许久的温润,霸道的与其勾缠翻搅,不容置疑也不容退缩,像是要找补似的竭尽全力去摄取其中的甘甜。

唐芭刚刚拉起的反射弧瞬间碎成了渣渣,一股脑的聚在纠缠的唇舌间化为焚烧的烈火,而这火竟还有蔓延的趋势,自上而下从里到外烧的片甲不留。

唐芭只感觉要死了,无力的推了推快要把自己化成灰的人。

就听“啵”的一声轻响,吸盘似的唇瓣微微分开了毫厘,缠绵的银丝却不依不饶的拉扯着彼此,鼻尖相抵分享着同样的急促,同样的火辣,同样的……渴求。

唐芭闭着眼,纤长的眼睫却在不停的轻颤,思绪也在残渣上毫无规律的跳跃。

她以前认为和……前男友之间的感情就是喜欢,直到遇见贡晖,她才知道喜欢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期待贡晖的注视,渴望贡晖的体贴,有时为了能引起贡晖的注意,故意制造出小麻烦和不轻易的意外,如果有哪一日贡晖不关注她了,她马上就会敏感的胡思乱想。

每一次的目光交汇和触碰都会让她心跳飙升头昏脑胀,然而在她慌乱无错时,只要看到贡晖那独有的“泰山崩于顶我自岿然不动”的从容后,她就能瞬间踏实下来……

太多说不清的感受,都是她对贡晖才有的。

喜欢么?

喜欢!

唐芭轻轻一笑,摸到贡晖的衣襟往下一拉,反客为主迎了上去。

盲风抱臂依着门框,似笑非笑的也不知已经观看了多久,非常会找时机的“啧”了一声,煞风景道:“差不多得了啊!”

忘我的二人同时一激灵,齐齐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满室的缱绻瞬间蒸发的一干二净。

唐芭动如脱兔直接从贡晖的怀中弹出,卷着厚实的皮毛顺势滚了好几圈,凭空制造出一条楚河汉界。

贡晖的脸黑的吓人,回应的也很直接,摸到身侧的鲨鱼齿匕甩手扔了出去,夹风携刃擦着盲风的残影直直嵌入门框。

“喂!来真的啊!”盲风惊魂未定的扫了眼手臂,软皮质地的衣袖已经被刮开条口子,如果不是他动作够快,那把凶残的匕首真的会戳进胸口,想了想又闪回去把匕首拔出来,以免被二次进攻。

唐芭此时想把盲风掐死的心都有了,什么叫“差不多得了”,本来就没怎么样,被盲风一搅合反倒发生了什么似的,羞愤交加下,唐芭的火气直接冲破裹在身上皮毛化作平地一声吼:“有屁快放!要不就滚蛋!”

“我就喜欢听你说话,总能听到稀奇的。”盲风话虽调侃,人却有些心不在焉,指间飞速游走着那把鲨鱼齿匕,眼睛却没有焦距的望着入户门,“一会儿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贡晖从里间走出,抬手对虚空一抓,正在飞旋的匕首直接旋到了他手里。

指间蓦地一空让盲风愣了愣,看向面色不善的贡晖,目光很不怀好意的划到下三路,挑衅的扬了扬眉,“和你没关系。”

唐芭很感谢贡晖没留下来,情动时是一回事,脑子冷却后怎么都会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等她调整好自己去了外屋,敏感的发现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到近乎让她尴尬的程度,而刚冷却下来的面颊也不自觉的再次升温。

此地不宜久留!

唐芭连头都没抬匆匆逃离现场,在羊肠小道里七拐八拐马上就进入广场时,被追上来的盲风一把拉住。

“跑那么快干嘛?”盲风警惕的向身后瞟了一眼,“知道要去哪么?”

“怎么回事?”唐芭不用感觉就已经听到紧随而至的脚步声和越来越近的交谈声。

“灵主在那边!”

“你确定没看错?”

“确定,跟上我。”

“快去通知台龚族长!”

“我去,你们看住灵主,别再把人跟丢了!”

唐芭:“……”

唐芭只来得及听见盲风不耐的一声“啧”,随即就是股熟悉的失重感,唐芭想都没想掩住口鼻,等双脚落地视线恢复清明后,已置身与一间饱受过摧残的小屋,还有身在疮痍依旧从容淡定的鬼行。

“你干的,还是你们?”唐芭抬起脚,酝酿了好几处落脚地都遭到现实的否定,只好又收了回来,“这屋也太惨了点吧!”

盲风斜了唐芭一眼,“你就不好奇这是哪?”

唐芭答非所问,“我以为你会带我去看你的棺材。”

盲风才没有唐芭的顾忌,炫耀似的踩着一地残渣碎片来回巡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没你知道的早。”唐芭看着屋里已经不存在堪称完整的东西,有些郁闷道:“好歹给我留点东西吧,这让我怎么看!”

盲风脚步一顿,探究的目光在唐芭身上整整转了一圈,意味深长道:“人有时候太聪明其实不是件好事。”

“那要看是对谁。”唐芭回以同样的意味深长,“如果在对方也很聪明的情况下我还继续装傻,那不是拉低了两个人的智商。”

盲风回味似的把这个新词咀嚼了好几遍,唐芭也好整以暇的等着盲风发问,可是唐芭怎么也没想到走神片刻的盲风问出的问题竟然是:“鬼行的垫子行不行?”

唐芭:“?”

“算是东西吧!”盲风补充道。

“……算。”唐芭为盲风清奇的脑回路感到无力又无语,故意阴阳怪气道:“原来你想看以前的鬼行啊!”

一直被当作背景的鬼行动了动耳朵,很自觉的让出自己的窝,溜溜达达的走到门口再次趴了下来。

盲风:“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只能看到接触过垫子的人和兽。”唐芭指着一屋的碎片,没好气道:“都被你毁成这样,哪还有别的东西可看。”

盲风听明白了,不信邪的又围着屋子转了一圈,试图找到还算称之为东西的东西,最后灵光一闪目光定在被残渣覆盖的地面,“这也算东西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回溯

唐芭愣了愣,她从没试过更没想过通过地面来获取信息,细想之下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不仅能直接获取想要的信息,还不用挨个触摸物体来拼凑消息,当下拉着盲风合力清理出一块空地,肩并肩席地而坐。

唐芭一手欲拒还迎的浮在地上一手对着盲风勾了勾指头,“低头。”

可怜盲风高挑的身形,只能就合唐芭把自己委屈巴巴的缩成一团,想到这造型竟同鬼行如出一辙,很不耐的催促道:“快点。”

唐芭:“开始喽!”

盲风:“别废……”

“轰——”

突来的画面如千军万马般在二人脑中霸道的狂奔,巨量而庞杂的信息烟花似的团团炸开,眼前昏黑耳畔嗡鸣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大量信息冲破脑颅的二人才看清彼此,也都看清了二人鼻下流淌的两行鲜血。

唐芭仰头望顶,盲风捂鼻看地,默默无言中还带出些诡异的气氛,只有守门的鬼行在闻到血气后警觉的炸起了毛。

唐芭感受到鬼行的敌意,歉意道:“那个,你没事吧?”

盲风对着鬼行摆摆手,“你每次都这样?”

“不是。”唐芭一边擦鼻血一边道:“没想到信息量这么大,如果没有你替我分担,估计我会直接脑死亡。”

“可别。”盲风接过唐芭递来的粗布胡乱的抹了一把,“你要是在我手里出了事,贡晖一定会弄死我。”

唐芭笑了,睨着盲风一扬眉,“敢不敢再来一次?”

因吃了次暗亏,唐芭这一次在释放能力时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控制上,暴风骤雨般的信息在唐芭刻意制造的甬道中娟娟流淌,只不过出现的场景不仅杂乱无章,似乎还有发生在其他地方的场景。

唐芭突然意识到脚下的地面不单单属于这间屋子,它还连接白悉更多的地方,想要准确找出他们想要的信息,必须还要控制摄取的范围,就在她极力制造屏障时,一股霸道的力量不期而至,迅速填补上屏障中的一块块空缺。

唐芭已经顾不上分析盲风是如何做到的,当范围一锁定,立刻穿针引线般牵住那条信息迅速塞入二人脑海中……

两道残影在这间屋子里相互追逐碰撞,飞舞的碎片转眼间恢复如初,盲风扛着整只猝几兽退出房门,只剩下形单只影的鬼行和一双残留在门外的冰冷蓝瞳;

房屋陷入一片漆黑,每次亮起时都会有尤音驻足在空荡荡的角落中,一次又一次;

鬼行和尤音突然同时出现在这间房屋,随着时光回转,一兽一人的体型随着落脚点的不同逐渐缩小,门口突兀的出现一大群人,每个人都吃惊的望着小尤音趴在鬼行身后玩耍;

喧闹退却,角落里再次剩下幼小的鬼行,依然是那双冰蓝的眼,虽没有成年时的深邃,却流露着不合时宜的悲戚;

一个黑发小男孩凌空出现在房屋中央,看样子只有五巫祭大,唐芭心中蓦得一动,不自觉的将意识集中过去,小男孩不是盲风,但是眉眼却和盲风有七八成相像,不容置疑,这是她阿夿——印风;

静止的屋子里,人和兽化作一条条光带退演着曾经的过往,直到停下来时,小印风的身前平躺着另一个小男孩,正是“死亡”的盲风;

小印风倒退着离开,随即一张褐色的方布也倒退着飘进屋里,在小盲风旁停下后从方布里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而已经“死亡”的小盲风诈尸般坐了起来,从迷糊到恐惧再至神采飞扬的表情转瞬即逝,而老头也已经从人重新变为一大张方布退出房屋;

画面光怪陆离,却没影响二人所见,这个瘦小的老头定是无巫,而让盲风假死的东西正是一种透明针剂,只是无巫所用的针剂不同于颜双九所用,也许盲风没见过,但是唐芭却认出那是一种类似无针头注射器的管状物!

星移斗转间满屋的悲凉消散殆尽,前一刻还面容灰败的女子死而复生,慈爱又宠溺的任由两个小男孩在怀中撒娇,小鬼行也在一旁上蹿下跳,满室的欢声笑语在快速回转的画面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诡异的和谐。

屏障在这时陡然波动,盲风立刻意识到是因为自己的情绪不稳所致,懊恼的将本就飞转的画面再次加快,直到这间小屋被人和兽挤的满满登登。

唐芭只装作不清不楚,专心看着白悉族人们跪成一片高呼“灵主”,婴孩时期的盲风在吮吸母狼的奶水,还有护着阿姆和阿込的小印风……

不对!

泛是来往与这间房屋的人或兽都是有来有去,只有小印风在五巫祭时的那一幕没有离开的身影而是凭空消失,而且在那之后印风就再也没出现过!

这说明印风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带走,之后送到了遗忘之地!

可是带走印风的人是谁?

如果是无巫不可能看不到!

没有犹豫,唐芭忍着脑中的刺痛,强行把画面迅速转回,然而再次重现那一幕时,小印风依然如之前看到的那般,凌空消失!

唐芭一再放慢速度回看,不仅什么都没看到而且做起来越发困难,好在盲风感受到她的意图,已经极尽所能的献出精神力。

两人不仅要维持屏障还要在信息中来回翻找,再加上之前猝不及防的受创,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在唐芭想放弃时突然一道虚影晃过,而她的心也跟着划过股不详的预感。

当机立断!

唐芭撤开附在盲风头上的手,使出全力搏出那一瞬!

盲风托着额头的手在发抖,身侧的唐芭已经歪躺在地不省人事。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能力就够作死的,没想到唐芭的能力更是自杀的好方法。虽然没看到结果却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一想到又要看贡晖那张阴森森的笑脸,盲风的头更疼了。

唐芭强忍着脑浆炸裂的疼痛,竭力掩饰没昏迷的现实,然而她的内心却在惊恐和震撼中徘徊不止,也为自己临时的决断暗自庆幸。

她看清了,虽然短暂到只是个剪影,却在她脑中永久的刻下了那诡异的一幕。

高挑的身形扛着不省人事的小印风,一头白花花的碎发在这道残影中拉出道流光,微微扬起的下巴正对着她所“看”的角度,如果这一幕用巧合来解释,那抵在额角的两指对她做敬礼动作是对鬼么!

也许他才是鬼,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盲风!

第二百二二十八章 变化(上)

白奚最大的广场在地下五层,一般只有在祭祀的时候才会启用,而现在却被挤的满满登登,放眼望去一片白花花的脑袋,就连仅有的几条缝隙都挤着体型巨大的白狼,每头狼的脊背上驮着白奚仅有的几十个小孩,同成年人一起望向最前方的高台。

高台上立着一块巨大的石板,上面画有简单的图形还有一些文字标注,颜双九手持一根细长的骨头在上面点了点,“地豆外皮变绿不能吃,要把变绿的部分切掉,地豆长出白芽或者腐烂绝对不能吃,因为有毒吃了会死人,尤其是小孩,变绿的地豆都不可以吃,不要可惜变绿的地豆外皮,皮肤有红肿或者被火伤到,可以敷在上面有缓解的功效……”

颜双九面无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严肃,讲解的话音清清冷冷就连内容都不引人入胜,但就是这样反而让白奚人觉得信服,各个听的津津有味。

这样的场面每到下午六点就会上演两个小时,已经持续了好多天,一开始只是尤音和尤族老跟着颜双九学习配置药剂,后来盲风发话让全族人都学,美其名曰开阔眼界。

对于灵主的命令尤族老倒是没说什么,也是不敢发表意见,可是剩下两位族老有些不愿意,他们认为配置药剂这么高深的技艺不能让所有人都学会,但碍于灵主发话,族老们不得不遵从,可是尤音却觉得这是件好事,道理她说不明白,只是浅显的认为这件事对整个白奚都好。

其实最开始的讲授效果并不好,白奚人因为好奇倒是都跑来……听课,然而没到半日广场上就空了大半,就连罗安和隗氏族老都不知跑到哪去了,仅剩下几十个人还坚持坐在广场上,而这些人中要不就是族医,要不就是负责后勤的尤氏族人,也只有这些人能听懂颜双九到底在讲什么。

面对这种情况,族老们倒是乐见其成,却把尤音急坏了,一是恨族人们不懂得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再有就是担心颜双九不想教他们了。好在事情有了转机,颜双九不再讲药理药性那些枯燥乏味的东西,而是变成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甚至就发生在身边的常识。

尤音作为颜双九的助手一直站在石板旁边,看着纷纷举手提问的族人们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欣慰,“隗本你想问什么?”

被点名的小青年站了起来,“颜……颜?”

“颜老师。”尤音提醒道。

“哦对,颜老师。”小青年脸颊微红,局促的搓了搓手,“我平时在烤猝几兽肉的时候就会往下滴油,这个油可不可放到齿豆粉里?”

颜双九想了想,认真道:“最好是放在锅里熬,出来的油口感才好对身体也好,除了兽油,还可以把猝几兽汁放入齿豆粉里,地豆泥也可以,食物相互作用不仅营养价值更高,也便于小孩吸收……”

昨天唐芭慰劳她教课,特意做了……奶香玉米饼和奶味土豆泥,唐芭绘声绘色的讲解在加上满屋的香气,还没吃到嘴里就已经口舌生津,可惜她可没有唐芭的口才,只能干巴巴的讲述事实。

不过这一点都不影响白悉人们的理解能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就回去尝试。

提问题的小青年脸更红了,“颜老师,布兰图亚有我们白奚的食物么?”

“没有,但是我们有更多的食物种类,吃法也多。”颜双九不太确定的问道:“要听么?”

“要——”满场都是冒着绿光的眼睛。

不知怎得,颜双九的心情莫名的通畅,瞄了眼悄悄退回小道里的唐芭,开始了新一轮的——洗脑!

颜双九无疑是白奚人最尊敬的人,不仅教知识还帮助他们治病,就连圣兽都愿意亲近颜双九,可是在白奚人心中,颜老师只能远观不能近触,不能算是最受欢迎的人,因为这个位置已经被堪嘎和谷荣占据了。

这两个闲不住的家伙经常带着白奚人去上面猎兽,没错,就是以堪嘎谷荣为首得狩猎小队。

起初这二人提出要加入狩猎队时白奚人并不愿意,一是怕这两个外族人捣乱,再有就是担心护不住这两位贵客,最后还是他们神出鬼没的灵主直接下令,白奚人才不情不愿的带上这两个累赘,并且嘱咐了多次在上面不要乱走、不要擅自离队更不用帮忙,而堪嘎和谷荣也真就乖乖的跟着,这让白奚人大大的松了口气。

没想到第二次就出现了意外!

当时带队的是台龚,他的结伴“落”是罗安氏族结伴兽的头狼,已经寻了多天终于摸到一处猝几兽的老巢,人和兽配合正准备展开猎捕时突然发现了异动——他们被垩荒之地的凶兽“骯”给包围了。

说是包围,其实也不过是三头骯,可是这种凶兽极难对付,体型庞大犹如一座小山,皮糙肉厚就连白奚人的长戟都刺不透,不仅拥有同隗族相近的能力暴风,还拥有一定的类人智慧。

白奚人在遇到骯时从不会轻易动手,能躲就躲能跑必然跑,一是因为杀死一头骯对于白奚人来说实在是太困难,损兵折将不说还会遭到骯的报复,它们会为同类报仇并且不死不休,而白奚人也不敢轻易返回族地,就是担心自己的家园被骯找到,更是后患无穷,一旦两相对上,结局必然是你死我活。

外围的骯利用猛烈的风势将他们死死困在其中,里圈的猝几兽被吓的只会疯狂的往外冲,被夹在中间的白奚人腹背受敌,别说跑就连躲都没地方躲。

台龚灰蓝的浅瞳里一片冰寒,当即下令拼死破出一道口子送走堪嘎和谷荣,而他们白奚人已经不打算活着离开了。

然而与命令一同下落的还有成片的电光,恰好把冲出来的猝几兽给震退,紧接着一道冰墙拔地而起横亘在其间。

谷荣立在冰墙之上回手抽出一把手掌宽两掌厚、一臂多长的双刃剑,甩手间只听“刷啦”一声链响,双刃剑霎时错开现出五根带有凹槽的扇骨,沁骨的水瞬间注入扇骨凝为冰箭,只听弓弦嗡鸣颤动,五支锋利的冰箭迅驰而出“嗖嗖”没入猝几兽的眉心,谷荣连眼都没眨,反手再次拉开弓弦,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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