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梦缘 - xp1024.com
  书名:巫梦缘
  作者:作者:(清)不题撰人
排版:zlyl
色中色·成人文学转帖区收集制作 http://www.sexinsex.net/bbs/index.php?gid=303 更多小说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


  
  
  据【思无邪汇宝】本参照日本中尾松泉堂藏本校勘排版sxz06290
  第一回 二试神童后必达
  晴丝漾碧东风袅,九十风光易老;何处闲花闲草,耽搁人多少。
  欢娱忽复生烦恼,恰遇落红啼鸟;刚把新愁却扫,又是愁来了。
  右调《桃源忆故人》
  这一首词,大概说春色恼人,眠不得,坐不得,也只为春风一吹,人人骨里就有无情的也动情。何况多才情种,为此千古才人,伤春悲秋,总是春气秋气,使他骨酥神颤;如今要说一个极风流、又极贞洁的女儿;先说一个极有才、又极有情的男子。这两个生在何府何州何县,做出那样事来。
  且说山东东昌府,临清州地方,明朝成化年间,设立了钞关,天下客商聚集于此,是一个大大码头。凡是官船、粮船、货船到这所在,必定停泊几日。故此开行开店的,都做了人家。南边游学、处馆的,来来往往,本地读书的人,都比前越多越好了。原有新旧两个城,旧城读书的多,却没有客商,觉得冷静些;新城三街四巷,都是富商大贾住着,十分奢华。
  偶然有读书的,却又敏而好学,会得中举、中进士。有个丁字巷的王秀才,名唤文人,生得一表非俗,娶了妻房李氏,说不尽她的美貌,只是眇了一目,王文人却爱她得紧,常常对她说道:“我看天下妇人,都只该一只眼,就是我也标致,反觉多了一只眼,倒不更俏了。”
  因此朝弄夜弄,弄成了怯症。做了三年亲,才养了个儿子;为这年是辰年,乳名唤做辰哥,长成三岁。王文人怯症再发,日重一日,烧纸服药,一些无效。
  腊月廿五日复病,廿八日就呜呼哀哉死了。
  李氏守着儿子,苦苦的度日。况兼娘家父母俱亡,又无兄弟;只一个妹子,嫁在天桥冯家,是个万金的财主。妹子时常送银送米,照管姊姊一家。妹夫是个廪膳秀才,唤做冯士圭;平日与与王文人会文吃酒,极说得来的。因此也凭娘子周济那孤孀穷姊。
  就在王文人死的那年,八月中秋,冯家养个女儿,乳名桂姐,又叫做桂仙,取蟾宫折桂的意思。李氏守节,真个是冰霜坚操,人人闻知,皆都敬重于她。
  不觉过了三年,辰哥已六岁,送与一个蒙师施先生,教他读些《三字经》、《神童诗》,他只消教一遍,就上口了。学名唤做王嵩。施先生见他聪明,与众不同,就替他取个表字,唤做高山。
  朝去晚回,不消两个月,《三字经》、《神童诗》,就读熟了。
  一日,先生出一个两字对,命他对。道是:“举人。”
  王嵩应声对道:“进士。”
  先生十分欢喜,来对他母亲说了。竟买《大学》、《中庸》与他读,增到每日四行,又每日五行。只是午时就背,再不忘记了。
  一日,先生又出一五字对,命他对。道是“只有天在上。”
  王嵩应声对道:“更无山与齐。”
  先生惊问道:“古诗原有这两句,你小小学生,如何知得?”
  王嵩道:“我只觉有先生上句,就有我的下句,连我也不知道。”
  先生道:“这等看起来,你前世必竟是个饱学,再来投胎的了。再读几年,必然是个神童。”
  从此,不时讲几句《大学》教他,复讲也都明白。一连读了三年,四书读完了,又读些诗。这年九岁,先生教导他做破题。不消两月,竟有好破题做出来。
  又教导他做承题,越发易了。只有起讲,再做了半年,方才有些好处。
  先生道:“我虽是秀才,却已老了。”兹对他母亲道:“令郎十分聪明,必成大器;明年须送与考得起会做文字的先生去。学生我过时的了,不可误了令郎大事。”
  李氏道:“先生说那里话,小儿还是蒙童,求先生再教导他几年。且待他十二三岁,再作区处。只是束修微细,明年再议加些便了。”
  先生道:“学生岂为束修多少,只因令郎忒聪明了,是个伟器。恐怕学生过时的学究,误他大事。既承王奶奶美意,学生领命便了。只是令郎聪明,又肯读书,可在大寺里卖书的去处,买一部南方刻的小题文字,待学生精选它一精选,一面与他读,一面与他讲,或者也当得明师了。”
  李氏欢喜不胜,就在头上取一根小金簪子,递与施先生,道:“求先生在书店里抵他一部,说定了多少价钱,过日去取赎。”
  正是:
  卖金买书读,读书买金易。
  施先生接了簪子,道:“如命。”即时辞了出去,果然取了一部小题文章,把与王嵩读,又讲与王嵩听。
  倏忽光阴又过了二年,王嵩已是十一岁,竟开手作文字了。不但四书五经读得烂熟,讲得明透,连韩柳欧苏的古文,也渐渐看了好些。此时窍已大开,夜间在家里,毕竟读到一更才睡。
  但有个毛病,小小年纪见了小丫头们,他便手舞足蹈,说也有,笑也有。偶然邻舍有小女儿,到他家顽耍,他悄悄躲在门背后,看前后没人,就一把搂住,或是亲个嘴,或是扯开那女儿的裤子,摸她那件东西。略大些的,知道害羞,被他搂了搂、摸了摸,飞跑去了。若是六七岁的,不知缘故,他便左搂右摸,不肯放她。立待她喊叫起来,方才放手。
  有一日,邻舍金家一个十一岁的闺女,生得俏丽,也有些知觉的了。被这王嵩甜言美语,哄到自己读书的小房里,扯掉她裤子,把自己笔管粗的小阳物,在她两腿缝里只管搠;再搠不进,一般两个都流滑水,只是都不曾破身。
  有一曲《挂枝儿》为证:
  小学生把小女儿低低的叫,你有阴,我有阳,恰好相交。
  难道年纪小,就没有红鸾照;姐姐,你还不知道,知道了定难熬。
  做一对不结发的夫妻,也团圆直到老。
  且说王嵩把金家的女儿,正擒倒着弄,被李氏撞来,不管三七廿一,一把揪着头发,扯过来乱打,骂道:“小贼囚!你爷因为贪色,早早的去了,你这个贼囚,又这等不长进。”
  金家女儿提着裤腰飞跑去了,再也不敢上门。
  从此,母亲防备着儿子,除了先生那里去,不轻易放他出门。朝也读,夜也读,又读了二年,已是十三岁了。做的文章,不但先生称赞,连别人见了,真个人人道好,个个称奇。
  适值提学道按临东昌府,先打从州县考起。临清州官出了告示考童生,一般纳卷保结,到这日五鼓,已冠、未冠约有千人,齐赴试场。点名领卷,州官见王嵩矮小,只好十一二岁光景,问道:“你这小童生,也来捱挤做什么?”
  王嵩道:“童生小,文章不小。”
  州官诧异,便道:“口说无凭,你立在我身边,待我点名散卷完了,便要面试。”
  王嵩不慌不忙,答应了一声,立在州官案桌边。
  不多时,点完了名,散完了卷,州官吩咐各去静坐听题。登时出了个题目,都去做了。王嵩立着不见州官发放,知他事忙忘了,向案桌前,跪下禀道:“求老爷面试。”
  州官笑道:“我一时倒忘了,你小小年纪敢求面试,也罢,我另出一题,你在我桌边先做一篇。若好,我当另眼看你,若不通,先打发你出去。”
  沉吟了一刻,道:“求面试,求面试,我就出《如不可求》,你去做来。”
  王嵩不慌不忙,伸纸和墨,顷刻成篇。递上与州官看,州官展开一看,字划端秀,已自欢喜了。
  看了题,起句道:“夫求,则未有一可者也,而况求富乎?”州官提起笔来密密圈了。又看到中间,更加警妙,句道:“天下贪夫百倍于廉士,而贫人百倍于富人。……”州官拍案叫绝,道:“世间有这般奇才,小小年纪,出想灵快,一至于此。只怕你是记诵得来,偶合此题。你再把本日试题去做,若果与此作一般样好,定然首取。”因问:“十几岁了?”
  王嵩道:“童生名虽十三岁,不得年力,还只得十二岁。”
  州官道:“神童二字,可以相赠。”
  王嵩一面同人做了两篇,午后先上堂交卷。州官看了越加称赞。及至出案,竟是第一。
  因年小才高,得能面试。府考时,州官在场中散卷散完了,带了案首小童生王嵩,上前禀道:“知州取得一名神童,求老大人面试。”
  太守看了一看,问了年纪,就教在堂上给桌凳,另出题考他。
  州官辞了自去。太守将信将疑,故意出三个理致理目,分明是难他一难。第一个是《小德川流》;第二个是《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第三个是《且谓长者义乎》。这三个题目,不要说小小童生,凭他那个饱学,也须费力。
  那知王嵩记性高强,读得时文,何止千篇。这三题都有好文记得,提起笔来略略改窜,一挥而就。
  日才正午,太守看了道:“果是神童,只怕一府之中,更无敌手。”
  吩咐库吏,领去赏了酒饭,依旧补做本日考题。说道:“取你第一。”
  王嵩谢了,去领过饭,又补做了两篇,案出,又是第一。
  提学道到了东昌府,先考童生,后考秀才。临清是首州,头一日,就考临清童生、聊城童生。一等童生点名搜检进去,到提学道案前领卷。领卷至王嵩,灯光之下,愈觉矮小。
  提学道叫:“住了!”问道:“大大一个州,偏是你一些孩子领案。”
  王嵩作揖,禀道:“只论文字,不论年纪。宗师老爷,若以年纪取人,岂不失之。”
  提学笑了笑,道:“小时了了,大未必然。从第二名派卷,留这夸嘴的小童生,在我案前面试。”
  不消一个时辰,唱名散卷完了,各依号数坐定。提学道先出了众人题目,才唤临清小童生到面前,出一个题目是“童子见”三字。
  王嵩就立在案桌边,磨起墨来,也不起草,提笔就写。
  提学道见他写过了破题,叫:“取来看。”
  只见破题道是:“圣人之见童子,见以童也。”提学道点点头,道:“有些意思。发与他,做完了拿上来看。”
  不消一个时辰,王嵩已做完了,送与宗师看。看到中间二句,道是“童子之互乡,则习相远;习相远,不可见也。互乡之童子,则性相近,性相互乡,不可见也;互乡之童子,可见也,童子之近,可见也。”提学道不由大加称赞,便吩咐:“天色尚早,可归本号,做完了本日二题,若果如法,仍当首取。”
  王嵩领了卷子,照号坐定,去做那两篇文字,还是他头一个纳卷。
  提学道看了,叹道:“神童!神童!”就面取第一。
  有诗为证:
  谁道童心乍离胎,居然锦标尽入怀;文章处处逢青眼,报道神童得意来。
  且说王嵩连考三个案首,谁个不知,那个不爱。喜得母亲李氏,手舞足蹈,姨夫冯士圭也道:“外甥大才,不久必成大器。”对他娘子与女儿道:“此子果好大才,但从来神童每每夭折。看他五六年,若像个有福禄寿的,便把我家桂仙配他。”
  这个口风,冯家娘子传与姊姊李氏知道,故此临清势利的人家,常常央媒人来说亲,要招王嵩为婿。
  李氏道:“我只得一个儿子,又且年幼,还不是定亲的时候。”就大家停住了。说便这般说,冯家看得王嵩比前大不同,心里愿招他为婿,凡攻书赀本、进学使费、谢师礼仪,都从这姨父家送来。
  迎送了新秀才入学,王嵩领了谢礼,先到施先生家叩拜了。次日就去拜见姨娘、姨父,拿一个愚甥名帖到冯家来。先让姨父、姨娘请坐,以孩儿晚辈叩见。
  夫妻二人不肯坐,却也同受了他四拜。王嵩又请表妹见了,冯士圭只为要招他为婿,回言道:“那有不相见哩!桂仙尚未梳洗,贤甥且到书房里少坐。”
  王嵩随了冯士圭到书房里过午,不题。
  且说桂姐已十一岁了,读了几年书,通文识字,也是一个女中才子。听得说表兄是个神童,一连考了三个案首,心上已抵慕他,又听得父亲前日的话,巴不能够见他,便看看近来长成如何了。那知冯士圭回了,不得一见。
  桂姐叫大丫头露花,吩咐她看王家小官人,在哪里留饭。露花去不多时,回覆桂姐道:“在书房里留饭,只得老相公独自陪他。”
  桂姐年小,还不晓得什么,只是爱才的念头,却比私心反急,忙忙叫露花跟随了,走到书房门口去张望那表兄。只见:
  眼含秋水,肌映春花,清素之中,微流丽藻,风尘之外,
  独秀瑶林,叹天骨之多奇,喜人姿之偏挺。
  行见士林耀彩,百尺无枝。但逢笔阵交锋,一战而霸。
  桂姐看了一看,叹道:“两三年不见,长成得恁般俊伟,他日定是个举人、进士,我爹爹却愁神童每每夭折,岂不是过虑?”
  露花问道:“王家小官人,今年几岁了?”
  桂姐道:“大我两岁,今年十三岁了。”
  露花道:“桂姑娘嫁了这样一个姐夫,也不枉了聪明美貌。”
  桂姐笑道:“这丫头坏了。”
  那知笑得响了些,被王嵩耳快,已听见了。举眼往门外看,但见:
  四尺身材,十分颜色。腰如约素,肩若削成。皓齿内鲜,
  丹唇外朗。如池翻荷而流影,宛风动竹而吹衣。
  忽露面,则出暗入光;乍移身,则含羞隐媚。
  有情有态,如合如离。安得夜托梦以交灵,敢望昼聘心以舒爱。
  王嵩本是多情种子,见了这般美貌,魂飞天外,魄散九宵。心上想道:怎得表妹这样女儿为妻,也不枉了人生一世。
  只因姨父冯士圭日前的言语,母亲为有“夭折”两字,不曾对儿子说,所以心神恍惚,惟有羡叹。两下里正看个不了,姨娘走出来,叫了女儿进去。
  王嵩一心对着娇姿,不觉手里酒杯,竟脱落在桌上了。冯士圭回头一看,桂姐已去,并不见人,也就大家不觉了。王嵩辞以不能继饮,用了午饭,起身又入内里,谢了姨娘,告别前去。
  回家思思想想,只恋着表妹桂姐,还亏未知女人情趣,想了几日,也就丢开了。只是桂姐心里时时刻刻,指望爹爹心回意转,招表兄为婿。
  正是:
  白云本是无心物,却被东风引出来。
  第二回 雏儿未谙云雨事
  春光帘外还依旧,惟有这耐春人瘦。花片易消残,正值清明后。
  莫将闲事和人厮斗,随分消磨春尽。谱到乱红飞,谁耐眉儿皱?
  右调 《海棠春》
  这一首词,也只说风情大概,春日间倍觉关心。尚未知孤男寡女,有许多做又做不得,忍又忍不住的苦处。
  且说王嵩在冯家回来,想那桂姐,也只几日忙,就丢开了。他那丁家巷里,隔得十来家,有个刘秀才;秀才亡过了两年,妻房卜氏守寡在家,倒也是冰清玉洁。只是生得俊俏,又识一肚子好字,闲着时节,把些唱本儿看看,看完了没得看,又央他哥弟们,买些小说来看。
  不料他兄弟买了一本《天缘奇遇》,是祁羽狄故事。上面有许多偷情不正经的话,卜氏看了,连饭也不想吃。直看到半夜,才看完了。心里想道:“世间有这风流快活勾当,我如今年纪已二十四岁,这样事,只好来生做了。”
  说便这等说,好不难过。睡上床去,再睡不着。对着里床,空荡荡的,没个人儿。对着外床,只见桌子上点的灯儿,半明不灭,好不孤凄,叹口气道:“我又无儿子,只养得一个女孩儿,前年出天花又死了,本不消守得寡,受半世的苦楚,只是舍不得丢了家私嫁人。”这一夜就睡得迟些,不觉大寺里,又撞钟了。
  有《桂枝儿》为证:
  熨斗儿熨不开眉间皱,快剪刀剪不断心内愁,
  绣花针绣不出合欢扣。
  嫁人我既不肯,偷人又不易偷。天呀!
  若是果有我的姻缘,也拼耐着心儿守。
  卜氏想了叹,叹了想,一夜不得安眠。毕竟想道:“且偷个标致人儿,再做理会。家里雇的人,不消说是粗蠢,一个小厮只十五岁,倒也伶俐。叫他寻个把人儿也好。只是他寻来的未必中我的意。须等自己看中一个,叫他去走脚通风,这便用得着了。”打算定了,反睡了去,直到巳牌时候,方才起来。
  从此以后,把十五岁这个小厮也待得越好了,每日无事,常到门首,闪在门背后,看那来来往往的人,指望看上个好的,叫小厮做脚。
  那小厮叫做存儿,原是永平县人,十二岁时节,来到临清,雇与刘家使唤。
  已过了三个年头了,年纪渐渐长成,见卜氏完了两年零三月的孝,打扮得妖妖娆娆,不比当初老实了,心下疑惑,又不见有一毫走作。只是常常在门首看人,不像寡妇的规矩。
  存儿心下虽如此想,却不敢半点放肆。只因他家原是半富不富,丫头大了,已卖与别家。只一个小丫头,才十一岁,夏天提不起洗澡的汤,还得存儿提进房去。北方的热不比南方,人家男男女女,十日里面拣历本上逢沐浴日子,洗一两次澡。临清南方人住得多,人家男男女女,都学了样,喜欢洗澡。也有两日洗一个澡的,也有一日洗一个澡的。
  偶然一日,天气十分燥热,卜氏热不过,叫取澡水来,虚掩上了房门,把上盖的纱衫儿,已脱掉了。下面脱掉纱裤,只拴了一条单裙。存儿提了热汤,突然推门进来,倒吃了一惊。
  但见:
  脸似红桃朵朵鲜,肌如白雪倍增妍;虽然未露裙中物,两乳双悬绽又圆。
  存儿见卜氏脱得半光,往后一退,不敢竟入。
  卜氏笑了一笑,骂道:“小贼精,我脱得精光被你瞧见了,快拿汤进来,你自退去。”
  存儿提进汤来,倒在澡桶里。
  卜氏道:“你带上了房门,去罢。”
  存儿走出房来,把门带上,悄悄的躲在外间,打从板缝里张望。那时天也还亮,又不曾关窗,明明白白看见里面的。只见卜氏把裙子脱了,粗圆的小肚下,精光光看出那件东西,比身上还白些,一根毛也没有,就如上等白面做的馒头,露着上半截缝儿,好不有趣。
  存儿是十五岁了,二月生日,极得年力,差不多是十六岁了。平昔又曾与人后庭弄弄,换来换去,已不是童男子了。却从不曾见女人阴物,一见了这样好东西,不觉半大不小的阳物,立挺挺竖起来,把手去搓搓捻捻,好不难过,两只眼却只看着里面。
  卜氏坐在桶里,洗了一阵,叫一声:“小瑞儿,来替我擦擦背。”
  那小丫头在外顽耍,那里叫得应。
  卜氏骂道:“这小歪刺骨,不知往那里去浪,再也叫她不应。”自己把手擦了一阵,又把身子向外仰着些,兜着水洗那阴门,洗了一阵,口里叹道:“我这小小年纪,这般生得娇嫩,又有这光光肥肥、紧紧扎扎一件浪东西,苦守着寡,再不得个标标致致、风风流流的小伙儿,陪着我睡。天唉,教我怎了!”长吁短叹了一会,又叫声:“小瑞儿奴才。”
  那丫头小瑞儿正打从外面来,应了一声:“唉。”飞跑进来。
  存儿躲避不及,被她看见,问道:“存儿,你在这里瞧什么?”
  存儿慌忙往外跑了,小瑞儿推房门进去。
  卜氏骂道:“你这歪刺骨,哪里去了,再也叫不应。”
  小瑞儿道:“茅屋里撒尿哩。”
  卜氏道:“你和谁说话?”
  小瑞儿道:“是存儿,打板缝里往里面瞧。”
  卜氏道:“我在这里洗澡,这小贼囚不知瞧什么?”慌忙展干净了,起来穿了衣服,吩咐:“小瑞儿,叫存儿来,等我骂他。”
  小瑞儿忙叫声:“存儿,奶奶叫你哩。”
  存儿只道奶奶气恼他,慌慌张张走进房来,心里打帐死赖。
  只见卜氏带着笑,骂道:“小贼囚,家主婆精光身子洗澡,你瞧什么?好大胆的贼囚。”
  存儿道:“小的不曾瞧见什么。”
  卜氏又笑道:“你听见我说什么不曾?”
  存儿不见十分发恼,已自放下胆了,也笑笑儿,道:“听见的。”
  卜氏道:“你这贼囚该死,我也不打你了,有一件事教你去做,做得来,赏你一件道袍穿。”
  存儿道:“凭奶奶要做什么,小的都会。”
  卜氏道:“贼囚不要浪,谁要你做什么,这胡同子里,有个小秀才姓王,你认得么?”
  存儿道:“隔着七八家,怎不认得?奶奶你为何知道他?”
  卜氏道:“一向知道十三岁的小官儿,肚子里文章好,考了三个头名,做了秀才。论起来,今年已是十四岁了。前日我在门首张街,他走过去,一表人材,又标致,又长大成像个十五六岁的光景。这几日连连见他,好不动火。你去打合他来和咱睡几夜,就做一领青道袍子赏你,正要看顾你哩!”
  存儿笑嘻嘻的道:“小的明日就去。”
  卜氏叫声:“小瑞儿你来,我明日教存儿出去,你在昨日汪奶奶家送来的坛里,打出一壶苏酒来赏他。”
  小瑞儿应了,打酒把存儿去了。不题。
  卜氏这时节,恨不得明日就弄得王小秀才来,搂做一处,弄做一团。
  有一曲《吴歌》为证:
  弗见小郎君来,心里煎,用心摹拟一般般;开了眼睛望空亲个嘴,连叫几句俏心肝。
  莫说卜氏在家,想念王嵩。
  却说王嵩自从进了学,那些同进的朋友,道他是少年高才,三三两两,请他吃酒或是会文。又有那不学好的,见他生得俊俏,指望骗他做男风的勾当。真正门多车马,户满宾朋。
  但他心性古怪,若茶前酒后,不学好的欲哄骗他做男风,便骂起来道:“我又不是小唱,我又不走雇与人家糙秫秫的。这等可恶!”从此就不与这朋友往来了。若是三朋四友,请他到娼楼饮酒,他就飞也似的瞒着母亲去了。一般说说笑笑、搂搂抱抱,像大人模样,要留他睡,他便推故走了。
  偶一日,正打从家里出来,刘家的存儿上前迎着,道:“王大爷,小的有句话要禀。”
  王嵩道:“你是那一家,有什么说话?”
  存儿道:“知己话,没人去处才好说。”
  王嵩道:“也罢,你这里来。”
  重新走到自己门里,道:“这里没人来,你只管说,不妨。”
  存儿道:“小的就是北首刘家。”
  王嵩道:“北首刘家,你秀才相公死了,谁教你来?”
  存儿道:“相公死了两年多了,主母只二十多岁,守着寡,上没有丈夫,下没有儿女,慕这里大爷文才高,人物好,叫小的请大爷去说话。”
  王嵩道:“说什么话,我年纪小,胆子自然不大,一个寡妇人家,怎敢进他家里去?”
  存儿道:“不妨事,家里有一个看门老头儿,一个雇工人,只挑水做灶,买东买西,不敢走进房里去。小的和一个小丫头答应奶奶,并没有闲杂人出进;后门通着后街一带高墙,都是咱家的楼,没什么邻舍。爷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包管大爷有好处。”
  王嵩道:“我也是风流人物,不是假道学、老头巾,装模做样的。只是胆子还小,慢慢商量停当,才敢进去。你家奶奶我从不认得,几时先把我瞧瞧,或者动了火,胆子就大起来,也定不得。你如今回去,多多回复你奶奶。事宽则完,从容些儿好。”
  存儿应了,各自分路。
  王嵩往南去了,存儿到了家里,一五一十说与卜氏。
  卜氏道:“何不扯了他来?”
  存儿道:“奶奶,也得他肯走,怎好扯得他来?”
  卜氏道:“小瑞儿,再打出一壶酒赏他。”
  从此,存儿日日去请,有时王嵩出去了,遇不见。有时遇见了,说了几句,又没工夫。足足走了十多个日子。
  这丁家巷里,有个光棍,唤做丘茂。起初原在钞关顶个铺家,为做事诈奸,被官赶还了。终日闲游,做些不好的事,平昔拐了存儿,做些男风勾当。这几日间,常见存儿走来走去。丘茂问了他几次,百不肯说。只因走得不奈烦了,偶一日,丘茂同存儿在酒店吃三杯,又问起缘故。存儿酒已七八分了,失口把上件事说出。
  丘茂道:“兄弟,你食在口头不会吃,待我教导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后来不可忘记了我。”
  存儿听了他的好计,不觉手舞足蹈起来,谢那丘茂。道:“我的哥,多谢你教导,待我做起来看。”
  回到家里,就吊一个谎道:“约是约了明日,只是他说年纪小,颠倒怕羞,直待一更天,打从后门进来,房里不可点灯,悄悄上床睡。五更天未亮,就要出来。小的领着他,依旧打后门出去。奶奶若依得这话,小的明日凭他怎么忙,也扯了他来,慢慢的十日半月与他熟了,奶奶和他在灯儿下,吃些酒,做些事,料也不怕了。”
  卜氏道:“我也从没有干这营生,有些怕羞,吹乌了灯,等他竟上床来,这是极好的了,有什么不依得。”说言未了,就在袖子里,汗巾儿上,解出一块银子,约有一钱四五分重,赏那存儿,道:“你这孩子,倒也肯用心,把你买些东西吃。”
  存儿接了,道:“小的再去看看王大爷,可约他一声也好。”
  卜氏道:“你自去。”
  存儿拿了银子,就如那贫儿暴富,思量去请请弄过屁股的四喜儿。
  跑了一回,寻四喜儿不见,却劈头撞见了小王嵩,半醉不醉的,道:“你家奶奶,既然有我的心,如何不在门首与我相看一相看,也动动我的火,好约个日子哩。”
  存儿道:“大爷既要相看,小的回去与奶奶说了,明日早饭后,就在门首,王大爷只当走过去,就好看见了。”
  王嵩道:“就是如此,我明日来。”
  存儿回家里来,把方才的言语,又与卜氏说知。
  卜氏道:“我脸儿好,年纪小,自不怕他瞧。夜里要吹乌了灯,等他日里瞧瞧,也动动火,进来也走得快些。”
  这一夜的整备,第一遭重整风流,此时已是七八月秋天了,暖了酒,自斟自饮,吃得半醉,把被重熏了,炕上拾掇干净,床上重铺铺席,就像小娘儿迎接孤老的,又像自己填进个新郎的。
  正是那:
  花迎喜气皆含笑,鸟识欢情亦解歌。
  到了次日,卜氏打扮起来,梳了个苏意头儿,上身穿一件浅桃红软纱袄儿,罩一件鱼肚白绉纱袄儿,穿一条大红绫绸裤,雪白绉纱裙,尖尖的三寸三分小脚儿,穿着红绣鞋儿,好不齐整。连早饭也不想吃,走到门首看街耍子,又教存儿去通知王小秀才。
  且说王嵩夜来说的话,倒也酒后忘了。存儿又到门去请,他才想起前话。把衣领提一提,朿冠的巾儿整一整,不紧不慢的,踱将过来。
  卜氏故意把身子露出来,凭他去看。王嵩抬起头来,果然又红又白,袅娜娉婷,好一个绝色女子。心里想道:这样标致,就是我桂仙表妹,也不过如是。不料临清地方,有这两个绝色,我自然亲近她一番,不枉人生在世。只是寡妇家,不可造次,慢慢计较进去便了。
  两下立看个不了。远远一个同进学的朋友走来,只得走去拱拱手,一同走了去了。
  卜氏心里春意顿湧,又惊又喜,道:“好个小伙儿,老天!今夜想等我受用了。”又吩咐:“存儿,再去约他。”
  自己进去反闭了房门,睡了一觉。打点全副精神,夜里快活。存儿日间出去了,到将点灯时节走进房来。正值卜氏才洗澡起来,问道:“可曾约定了么?”
  存儿道:“王大爷说,不消你来接我,路上撞见了人,反为不美,到黄昏人静,竟到后门来,把门弹三弹,教我就在门里等着。听得弹响,放他进来。王大爷又说,连衣服也不季,天气送暖,下面系一条裙子,上面穿一背心,光脚拖了鞋子,人才不认得我。晚间领了进房,早间领了出去,方为稳便。”
  卜氏道:“今晚成了事,明日重重赏你,正有好处看顾你哩。”
  卜氏欢天喜地,吃了晚饭,等到约莫一更将交,存儿跑进来,说道:“吹乌了灯,王大爷弹门哩。”
  急忙走去,假意息息索索,见房里没灯,卜氏已上床睡下。
  他低低的道:“大爷,这是床,奶奶在床上哩。”
  就自己脱了背心裙子,扒上床来。卜氏不知是假装做的,影影绰绰,亲亲热热,一把抱住,反把口来做了个亲亲,又把舌尖吐了半个,嘬嘬咂咂;只见一个半长不短的,骑上身来,把一根半大不小的阳物,弄到阴门里,到也弄了一个时辰,方才一度。卜氏问他说话,只不回答,竭力奉承。
  弄了一夜,五更将至,低低的道:“我去了,夜里再来。”
  卜氏道:“我送你。”
  假王嵩道:“有你家小厮,不消你送。”
  轻轻穿了背心裙子,一步步出去了。
  卜氏满心欢喜,那知却是自己的小厮,癞蛤蟆倒吃了天鹅肉了。
  正是:
  莫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人。
  第三回 娇娘大战少年郎
  嫦娥新浴,夜夜能妆束。敛青镜,吐红烛,梅空唯辩白,
  竹衬才分绿。方妒小眉湾,又捻双弓蹴。
  冰破纤纤玉,香映罗衫肉。不管玉楼金屋,房凉似冰,
  桃箪愁眠独。唐突帘帷,觑得人偏毒。
  右调《千秋岁》
  这一首原是月词,却取来做这一回的引子,恰似天生成的。
  且说刘家小寡妇卜氏,本来看上了小王,教小厮存儿做脚,那知却被这厮定下了奸计,倒抽了个头筹。到了次日,存儿昏昏沉沉,像个不曾睡的。卜氏却因久旷的妇人,重新又尝这滋味,心里欢喜,便不觉得困倦。
  见存儿这般光景,反有些疑惑起来,叫他到身边问道:“你昨夜送王大爷出门,可曾约定今日来?”
  存儿道:“不曾说。”心想待弄熟了,就便知道了,亦胆大不妨事了。却为初经妇人,又是久旷的,越弄越要,弄她不过了,便答应道:“王大爷说:”怕母亲问我哪里过夜,不便连连出门,你再走来讨信。‘小的还要去伺候他哩。“
  卜氏道:“等王大爷再来一夜,我就做新布道袍赏你。”
  存儿道:“不要奶奶费心,只要奶奶看顾,小的也感激不尽了。”
  卜氏心里越疑惑起来,问道:“你要我怎么看顾你哩?”
  存儿笑嘻嘻的道:“慢慢的求奶奶,且等王大爷再来几夜,小的才敢大胆告禀。”
  卜氏道:“你停一会儿,且往那里问问去。”
  存儿道:“小的就去。”跳钻钻走出房子了。心里又想了想道:咱自己又弄她不过,倘或知道是我,怕不长久。如今当真去央及那小王,且待他进来时节,再做道理。那时节奶奶倒不好变脸了。打帐已定,慢慢的捱到王家门首来。
  只见静悄悄没一个人。站了一会,心生一计,竟走进客堂来,问一声:“王大爷在家么?”
  客堂后头,走出个半老不老的女娘来,问道:“你是谁家,寻大爷做什么,不是同会文字的刘大爷家么?”
  存儿随口应道:“正是,正是,俺大爷请王大爷吃酒哩。”
  那女娘道:“今日在家做文字,酒是不去吃,等我叫他出来,自己回你。”
  洋洋走进去,叫了王嵩出来了。
  存儿道:“咱奶奶又叫我请大爷去说话哩。”
  王嵩低低的道:“我只道是刘大哥家,原来是你。我昨日见了你奶奶,果然生得齐整,回家好不想他。只是如何进得去,不怕人瞧见么?”
  存儿道:“后面临街的高楼子,是咱奶奶做房在上头,如今天热,奶奶还在楼底下;家里一个看门老儿,一个雇工的后生,都不进房的。一个大丫头秋菊,去年嫁去了。只一个小丫头瑞儿,十一岁,不晓得什么。大爷打从后门进去,对门两边,并没邻舍,凭你出出进进,有谁知道?况且咱奶奶夙昔有清奇古怪的名头,人人晓得,再没人防他偷情的话,大爷你只管放心。”
  王嵩道:“我今日在家,母亲看定着做文字,明晚准来。你到明日下午,再到我门首等我,不要进来也罢。”
  存儿道:“然而大爷不可失信。”说了明白,回到家里,把王嵩的话,换头面与卜氏说遍。卜氏心下的疑惑,倒也去了七八分了。专等明日夜里快活做事。
  只是一件,大凡妇人熬着,却也不十分想做,昨夜虽是小阳不济,却被这东西引动了春心,日里忙忙过了,到了掌灯以后,吃了晚饭,要上床去睡,把昨夜小儿郎上床行事光景,望空摹拟,好不难过。看看一轮明月,正照在窗里来。
  卜氏道:“月儿呵,你也照着王郎哩。”
  有一曲《挂枝儿》为证:
  青天上月儿,恰似将奴笑。高不高,低不低,正挂在窗半腰。
  半分毫,半分毫,缺的日子偏多也,团圆的日子少。
  且说卜氏想念王郎,只道昨夜曾与同衾共枕,不能大畅,也可解馋。
  谁知还未到手,比那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也差不多儿。孤孤凄凄了一会,忽然想道:存儿小奴才虽丑,昨夜是他不是?不知他的那话儿,比王郎的大小?
  左右睡不着,且到厅后他睡的去处,看一看。做是不与他做事,只当看看儿,消我的闷怀。
  听听小丫头已睡着了,轻轻开了房门,走到存儿铺边,月光虽不照着,却也有亮光,只见存儿像死人一般,睡得好熟。
  卜氏道:“这样蠢才,可见昨夜不是他装做的了。”
  待要回房,心里痒痒的,就像有末了的事一般。此时天气还热,存儿精身子躺着,卜氏轻轻把手摸他阳物,倒也长长大大的了。恨不得就叫醒了他,和他弄弄。心里想道:不好,倘若王郎晓得了,只道忒贱了,便不尊重我哩。
  咬着牙根,再三忍住了,下面阴门里,都流了好些浪水。因是单裙,滚了两腿,急忙忙走进房里,闩了门睡了。直至三更,方朦胧睡去。五更初交,又惺惺忪忪醒了。
  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到了次日,已是巳牌时候。卜氏问存儿:“可去伺候、伺候王大爷?”
  存儿道:“早哩,王大爷原吩咐我下午来。”
  卜氏道:“今夜不知要不要吹灯。”
  存儿笑了一笑道:“想是不要吹灯了。奶奶还该买些东西,只怕王大爷要吃些酒。”
  卜氏道:“我又不是娼妓,怎好陪他吃酒?”
  存儿笑道:“怎么!奶奶还要陪他睡觉哩,吃酒何妨?”
  卜氏骂道:“小贼囚,谁和你调喉。”就取出五六钱一块银子,吩咐存儿,道:“只拣好吃的,买上几件。还有苏州三白酒,你再来拿银子买,不要被他笑话。”
  存儿接了银子,一桩桩买完了,才说了一声,往王家门首来。
  王嵩已在那里等久了,问道:“你为何这时候才来?我要你先领到后门瞧瞧去。”
  存儿就领了王嵩,在后门口看了一遍。
  王嵩道:“好好,果然冷静去处,没人行走。你且回去,在后门等我,将及点灯时候,不消你来了,我竟到这所在来。”
  存儿应了,各自去讫。
  存儿到家,把这话说与卜氏,心里又想了一会,怕小王今晚相会,倘或说起前夜并不曾来,反不好意思;不如我自首免罪,下次又好再求弄弄。只管站着不去。
  卜氏道:“你像个还要说什么,这是怎么说?”
  存儿道:“小的实有话上禀奶奶。”
  卜氏道:“你说。”
  存儿红着脸,笑嘻嘻的道:“奶奶,在王大爷面前,不要提起前夜的话罢。
  只当今夜来起,越发有趣。“
  卜氏道:“这也奇怪,他前夜来过,为何不要提起?”
  存儿道:“凭奶奶心里,只是说了,王大爷若道:‘前夜我不曾来,来的是谁?’倒不好看相。”
  卜氏道:“我且问你,前夜来的,难道不是王大爷?你实说是谁,我便饶你这贼囚。”
  存儿道:“连小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只不是王大爷罢了。”
  卜氏道:“小贼囚,想是你捣鬼,我倒把你愚了,怪道遮遮掩掩许多模样,若不是领王大爷将功折罪,我叫你活不成。”
  存儿颠倒扒在地下,磕了个头,道:“小的谢奶奶。”
  卜氏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罢了。
  不多时,日色西沉,看看夜了,卜氏忙忙洗了个澡,就如迎接官府一般,小心奉承,只怕他不喜欢。吩咐存儿:“快快吃了夜饭,往后门伺候。”
  存儿应了自去,卜氏又叫小瑞儿来,吩咐她道:“我有个嫡嫡亲亲小兄弟,今夜在咱家来睡,你可在此服侍,明日不要对看门顾老儿和雇工王六儿说,若说了打你个半死。”
  小瑞儿道:“谁和他们说?”卜氏道:“你小心服侍了我的小兄弟,还要赏你钱买糖吃哩。”
  看官,你道前番不吩咐,这番为何吩咐起来?只因前番说是黑影子里来,黑影子里去,不把小丫头看见,这番免不得同坐着吃酒,瞒不得瑞儿小丫头了。故此只说是兄弟,料小孩子家,想不到别样事情。
  卜氏吩咐了一会,看看那天已渐渐黑了,月也上了,心里好焦燥,道:“小冤家,为何只管不来?”
  忽然存儿在前,又一个人在后,窸窸窣窣走进来了。卜氏羞得满面通红,没躲闪处。只得立起身来。但见风流倜傥一个小秀才进得房来。
  见了卜氏,深深作了两个揖。立住了脚,带着笑脸儿说道:“奶奶是天仙下降,绝代无双,小子何福,今日得以亲近。”
  卜氏道:“好说,这位大爷,真个是潘安美貌,又闻得是个才子,还是我的造化,得蒙莅临,请坐。”
  王嵩见存儿立着,不肯就坐。卜氏吩咐道:“你两个收拾酒菜去。”
  存儿、瑞儿都出去了。
  王嵩从小儿就要搂小女儿家,摸手摸脚的。此时已十四五岁了,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是不遇美人,尚不曾破身。见卜氏妖妖饶饶,十分美貌,且不去坐,竟上前搂住了,把手插入单裤裆里,摸那光光肥肥、紧紧扎扎的浪东西。
  卜氏道:“大爷小小年纪,倒也会罗唣。”
  任他手去摸,自己也把手去摸他的阳物。那知他已动了火,立竖起来了。卜氏捻了几捻,笑道:“这等长长大大,比先夫的也差不多了。你曾破身不曾?”
  王嵩道:“小时节和那小女孩儿们也学做这事,再也弄不进。一向并不曾近女色,实是个童男,还要奶奶教导哩。”
  卜氏看着这般标致人儿,等不得了,说道:“炕上露露的不好,怕小厮、丫头搬酒菜进来。床上有帐子遮着,我先替大爷破了身,停会儿再弄如何?”
  王嵩道:“极妙了。”
  两个手扯着手,走到床边。
  卜氏道:“你还是头一次弄耸,穿着衣裤不便,咱们大家脱光了才好。”不由分说,两个人脱得精光。卜氏掀开帐子,先上了床。
  王嵩随即也扒上去。卜氏把两腿分开,教他睡上身来。王嵩腾身而上,卜氏把纤纤手指,引他插入。
  王嵩才插进去,叫道:“有趣,有趣,里面热烘烘的,我要魂煞了。”
  卜氏觉道他的阳物,比前又大些、长些,竟顶得着花心儿,不觉哼哼的娇声叫道:“心肝,快些进,好得紧。”
  王嵩依言,尽根顶入,只是初尝滋味,不十分狠捣。
  卜氏道:“心肝,我里头有个花心儿,像母鸡的鸡冠,你寻着了,可重些抽顶,大家快活。”
  王嵩把阳物顶去,果然有个花心,用力顶在上面,觉得热热的。连王嵩也浑身通泰,心里叫道:“快活死也!”
  卜氏越把身子耸上来,娇声娇气,哼个不了。存儿与瑞儿搬肴馔和酒进来,不见了他两个,晓得上床了。
  小瑞儿跑了出去,存儿立近床的侧里,听他们弄,心里痒津津,再忍也忍不住了。
  把身子倒退到房门口,叫一声道:“奶奶,酒菜拿在桌子上了。”
  卜氏道:“我来了。”口里说来,下面被王嵩顶得紧了,不觉阿呀、阿呀叫个不住。
  存儿又叫声道:“奶奶,只怕酒冷了。且同王大爷吃杯酒着。”
  卜氏骂道:“小贼囚,我来了。”只得与王嵩穿了件衣裤,起来吃酒。
  你一杯,我一盏,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好不高兴。存儿已自走出去了,随后小瑞儿拿进晚饭来,吃完了,大家洗洗手脚。此时天气稍凉,故此不叫他洗澡,吩咐:“小瑞儿,在外房去睡。”
  临清地方并没蚊虫,两个不上床了,竟扒上炕去。卜氏愈加狂荡,反叫王嵩仰面睡着,见他阳物立竖,自己跨在他身上,研研擦擦,尽根没脑,大战一场。
  二更已交,王嵩才泄了。
  卜氏道:“心肝大爷,被你弄煞了我了。”
  王嵩道:“我才晓得些滋味,还是被你弄煞了我了。真个快活得紧,我明日是不去了。”
  卜氏道:“极好,明日再住一夜,尽尽咱两个的兴。”
  莫说卜氏恋着王郎十分得意。且说存儿有了前夜的快活,未免拈酸。悄悄的闪在窗前,轻轻搠了一个眼,往里面瞧,好不肉麻。只见这番是卜氏在下,王嵩在上了。卜氏把两脚跷起凭他抽顶,存儿把自己阳物大擦一阵,不觉流了一手。
  叹了口气,只得出去睡了。
  到了次日,王嵩是初生猫儿才偷吃了腥,竟不回去。卜氏梳头,他也搂搂抱抱,亲嘴摸奶,也不管存儿、瑞儿看见。卜氏爱他如珍宝,又不好推开他,怕他心里不悦。梳洗已毕,取出五六钱一块银子,走出房来,把与存儿买酒肴果品。
  存儿道:“王大爷怎的不早去,如今怎生出门?”一头说,一头看着卜氏只管笑。
  卜氏道:“小贼囚,笑什么?只因睡着了,失了晓。今日他不去了,明早回去。”
  存儿道:“奶奶左右知道前是小的了,这个王大爷也亏小的去勾引他来。奶奶夜里同王大爷睡,日里赏小的一遭,下次好替奶奶请他。奶奶若不肯赏小的,以后就打死小的,也不去了。”
  卜氏道:“你这小贼囚,被你掉换了纸包儿,我也不曾打你,还要想这事。
  况且王大爷在这里,日里也不好干这营生,你若替我传递消息,又不漏了言语,慢慢子把你两遭儿,也不打紧。“
  存儿得了这句话,才笑嘻嘻拿了银子,买东西去了。卜氏走进房来,王嵩是才得这趣的,青天白日只管央及卜氏要弄弄儿。卜氏怕他不快,只得关上了门,卸了裤子与他弄了两次。夜里王嵩连睡也不要睡了。
  有诗为证:
  郎才女貌逞风流,日夜春光肯自休。
  庭院沉沉声悄悄,一天好事百无忧。
  王嵩和卜氏卿卿我我,弄了又弄;四更时分,卜氏问道:“你明日还住得一日么?”
  王嵩道:“再不回去,怕家母着恼,以后反不便出门了,毕竟要回去的。待过几日,只说读书,寻一个读书处住了,便好多住几夜。”
  卜氏道:“既然要去,不可睡着了,看天一亮,等我叫存儿送你出门。过一两日,我再叫存儿来请你,我守了两年的寡,只因见了你,动了一点念头,把身子付与你,不要忘记了我,我要咒骂的呢。”
  王嵩道:“你的风流标致,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况且会弄耸,有情趣,我怎肯负你的情,不消嘱咐。且再把我快活一阵,天亮我就去了。”
  卜氏道:“快活正有日子哩。你一夜不睡,明日你母亲看出来,反为不美。
  你略睡睡,我起去暖一壶酒过来,就便听听鼓,倘更鼓绝了,好叫起你来,方为两便。“
  王嵩依言睡了。卜氏爬起身来,把点的灯,引起炉内的火,暖了一壶南酒,取了几碟南果,打点与王郎吃了,路上好走。
  坐了好一会,天也不肯亮,轻轻开了门,走到厅后,叫起存儿来。存儿睡眼朦胧,听见是卜氏唤他,爬起身来搂着求欢。
  卜氏把他一推道:“小贼囚,到晚我赏你一遭儿,也够你了。快打点送王大爷出门去。”
  存儿再三央及道:“待我送了王大爷出门,回来赏我一遭儿罢。”
  卜氏道:“且送了他去着。”回房转到床前,叫醒了王嵩,忙忙的将就梳洗了,胡乱把酒吃了几杯,存儿打从后门送他去了。卜氏把门闩了,自去睡觉。
  存儿回来,推推门,再也推不开,心里喃喃道:“又哄我,难道晚间的话,也哄我不成?”只得往自己床上去睡了,不在话下。
  且说王嵩见天色尚早,只得拐到一个好友刘子晋家坐了一会,吃了些早饭,才回家去。他母亲见了骂道:“小贼囚,这两夜在那里住着?小小年纪,这等放肆了。昨日冯姨父差人来请你,不知有甚正经话,我怕他知道你不回家不长进,后来不把女儿与你了,只得说你在同学朋友家会文,不曾回来。你今日还不快去哩。”
  王嵩道:“孩儿实是会文,晚了不得回家,只是不曾先禀母亲,是孩儿的不是。”母亲也就不言语了。
  正是:
  东天不养西天养,此处不留彼处留。
  节节灵通,描画处,真是颊上三毫。
  第四回 才郎误入迷魂阵
  紧趁新晴天气好,莫教再错春光;编成艳曲两三行,
  笔赊还打草,墨剩更合芳。
  蓦地停思闲步步,几前炉内添香;举头忽见柳条长,
  风情难打叠,花事费商量。
  右调《临江仙》
  且说王嵩领了母亲的命,要去见冯姨父。只因夜里不曾睡,眼色模糊,怕姨父看出来,不好意思。仍旧走到刘家来,打点借书房睡睡再处。睡了一会,刘子晋取些酒出来邀他吃。王嵩吃不多几杯,谢了自去。走了几步,想道:这时节已午后了,不好到冯姨父家去。且自回家,只说冯姨父不在家,不曾进去,明日再去也未迟。到家把这言语和母亲说了,一夜晚景休题。
  次日起来,梳梳洗洗,抖擞精神,又换了件新道袍,指望见过了姨父,借故见见姨娘,就好求见桂姐了。一走,走到冯贡生家来,教小厮通报。冯贡生吩咐请进中堂。王嵩洋洋自得,步到中庭。只见里面有五六个十五六、十七八的读书学生,在厅上会文。
  冯贡生迎着道:“方才又教小厮到府请贤甥,来得正好。今日有几个敝门生在舍校艺,特约贤甥到此,也赐教两篇。”
  王嵩道:“前日听见姨父相召,因在刘子晋家会文,不曾就来。今早特造请命。”言及,又对在座诸生一一都作了揖,道:“但不晓得是会文,不曾带得纸笔。”
  冯贡生道:“有,有,有。”
  把自己笔砚拿与他。王嵩看柱子上贴的题目,第一是《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第二是《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心中想道:第二题,我前日才做过,倒也做得得意。一个论语题,打什么紧。给它一挥而就,惊惊我冯姨父,便是求婚的吉帖了。然后求见姨娘,再求见表妹,料无不允。
  自古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王嵩磨墨濡笔,不经思索,写成锦绣文章。头篇还打个草稿儿,次篇成竹在胸,借书于纸。巳刻时候,他人一篇未就,王嵩两篇俱完,送与冯贡生看了。
  冯贡生十分叹赏道:“倚马雕龙,贤甥不愧众语。一呜惊人,再飞冲天,指日可待。”
  这五六个门人,都面面相觑,以为奇事。王嵩见他姨父这般称赞,就说要见见姨娘与表妹,冯贡生随即领了王嵩,到内室来,敢请奶奶相见。那姨娘打从房里,轻移莲步到外房,见了。
  冯贡生道:“外甥小半日完了两篇,又做得极好,真是一代才子。外面学生们正未完篇,奶奶你留在外房坐坐罢。我要往厅上看他们做文字哩。”
  王嵩说要见见表妹,有好几年不见了,请姨父说声。
  冯贡生道:“两姨兄妹,况小时常见过,奶奶你请出来,见见不妨。”
  原来冯贡生心上,已是看中了王嵩,愿招他为婿,不止一日了。偶然于门人里,有一个姓张的,年纪比王嵩只大一两岁,也会做文字,像个有长进日子的,故此假说会文,考他两个,果然谁高谁下,便要定东床之选。今日王嵩文字,又快又妙,冯贡生已决意招他为婿,就满口应承,教女儿出来相见。
  且莫说冯贡生往外去了。姨娘吩咐:“请姑娘出来,王大爷在此要见。”
  丫头们三三两两,一齐传话,请桂姐去了。王嵩坐在外间,听得环佩叮当,料是表妹来了。举眼往里一看,不觉神摇目夺,果然好个女儿。
  有一曲《香罗带》为证:
  重新识面,初莺儿燕雏,耗耗短发巧样儿,双眸秋水浸蕖也。
  你看风荡漾,瘦身躯,幽香阵阵透绮疏,
  三寸金莲也,缓步徐来娇情扶。
  王嵩远远见了,心里想道:“世间有刘寡妇,又有这表妹,真正一个王嫱,一个西施了。若得这两人为室,也不枉了天生我这才子。”
  桂姐脚小,走得不快,王嵩先立起身等她,举头又见扶她的一个丫头,也有七八分姿色,越加诧异。
  看看桂姐已到她母亲外间,王嵩深深作揖道:“妹妹许久不见了。”
  桂姐堆着笑,答道:“正是,久不会了。请坐。”
  王嵩一心只对着娇姿,忘记了坐椅已离四五寸了,竟坐下去,忽的一跤跌在地下。母女二人与那丫头们,没一个不掩口而笑。
  惟有聪明的桂姐,知道他出了神,不是失错跌的,急唤露花,快扶起王大爷来。
  露花就是有七八分姿色的,十五六岁那个大丫头,忙走近前,把王嵩扶起。
  王嵩见是她,心下想道惭愧。又得个美人扶我,立起身来道:“忘记椅子远了,失脚一跌,姨娘、妹妹莫笑。”
  桂姐道:“哥哥跌得不重么?”
  王嵩道:“不妨,不妨。”
  桂姐原晓得爹爹要招表兄为婿,今日见他长成得这般好了,也十分爱慕他。
  言语中,两人好不亲热。
  正说得兴头,忽然外边传话,请王大爷厅上去。原来冯贡生见小王的文字高强,肚子里已有了袒腹东床。众人的文字,完不完都不甚关心了。
  见每人只完得一篇,冯贡生道:“舍甥王嵩,从不曾与贤友相叙,今日只一篇罢了。明日补完次篇,且就便酌叙叙罢。”因吩咐暖酒伺候,故此又请出王嵩来。吃酒中间,有个姓安的学生,唤做安可宗,就住在冯家间壁。
  他父亲安骥,字伯良,是浙江人,有巨万家私,住在临清三代了。这天桥一带,他是第一富户,家里有大厅、大楼、园亭,也略像模像样。因见冯贡生是廪生选贡,每常趋奉他,就教儿子可宗拜他为师。这安可宗,字因之,也做得几句时文,十八岁上已进学。
  此时已二十二、三岁光景,样样有父亲为富不仁的意思。只一件好,极欢喜结交朋友,若遇着说得来的,就肯破钞留他住,请他吃。
  这日见王嵩年纪小,容貌又好,做文字又快又妙,便对业师冯贡生道:“家父要请一位好朋友,和门生读书,不知王兄肯俯就否?束修是家父肯从厚的。”
  冯贡生道:“极好,极好,舍甥实是大才,若在宅上,我们又好常常会文,大家有益。”
  安可宗道:“今晚就在舍下草榻,明日劳冯老师过舍,和家父议定了束修。
  择一个吉日,就好进馆了,只怕今年宗师岁考,早些用功才是。“
  王嵩道:“今夜怎好就投,改日来罢。”
  正说着话,外面息息索索落起雨来,人人都告辞回去。
  冯贡生道:“远些的不好相留,王外甥既有安学生美情,且多坐坐,便在间壁歇了也罢。”不由分说,人去了,三个又坐着吃酒。
  原来冯贡生量高,两个还陪不过他一个,直吃到点灯,才吃了些面饭,加了些米饭。王嵩心里虽指望姨父家住了,亲近亲近表妹桂姐。却见姨父不留,只得随了安可宗到他家来,安伯良平日也闻得王小秀才的才学,久仰他的了。听得儿子同他回家,不胜之喜。
  吩咐掌家的小老婆鲍二娘:“快些收拾酒肴出来,小官人可是临清第一个才子。”
  自己走到厅上,和王嵩作了揖。安可宗向父亲说了请他同读书的意思,安伯良道:“王兄肯俯就,小儿之幸了。”就拱请王嵩进花园去,道:“咱们再吃三杯。”
  王嵩道:“贱量用少,不劳赐饮了。”
  安伯良那里肯依,拱他到园子里,在花厅上坐下,又吃了一会酒。
  那知鲍二娘听说是才子,悄悄约了安伯良的女儿,嫁在刘家偶然回来的唤做顺姑娘,走到花厅前,打从隔眼里一看。不看犹可,两个风流女子,不觉魂飞天外。
  顺姑娘低低的道:“爹爹说他是才子,就是容貌也美过潘安了。二娘,我和你得与他说句话儿,也不枉了人生一世。”
  鲍二娘道:“今夜住在咱家,毕竟常常往来的了。咱两个怕弄他不上手么?
  只是你不可瞒我,我不可瞒你,只瞒了母亲与王媚娘便了。“正说得热闹,见王嵩辞道:”吃不得了。“立起身来。
  安伯良道:“既如此,明日再奉罢。”
  两个女子才跑进去了。安可宗安置王嵩就在花厅东首一间客房里睡,又吩咐小厮夭桃,在此服侍王大爷,自己才往前边去了。
  安伯良到里面,又称赞王嵩许多好处,说:“咱家儿子,要请他同读书,这是极好的了。”
  顺姑娘、鲍二娘听见了,暗暗的欢喜,心想:这段姻缘,有些指望了。
  正是: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且说次日王嵩起来,那安可宗早已到花园里去,他两个各作了个揖,王嵩要辞了回去,外面雨还不住。
  安可宗道:“雨落天留客,正好请冯先生过来议定了馆事。”不由分说,请了冯贡生到园上,安伯良也进来相陪。说起馆事,一口应承了六十两一年,四季相送。此时已是九月了,就是九月算起。
  冯贡生向王嵩道:“既好攻书,又可少助薪水,贤甥待雨略小些,可回家与令堂说知,择日就好坐馆了。”
  王嵩应允了,同坐吃早膳,安伯良晓得冯士圭酒量好,再三相劝。
  冯贡生道:“想都没吃早饭,且吃了饭着。”安伯良又敬了三四巡,大家吃饭过了,说些读书作文的话,恰好雨也小了。王嵩家里老仆寻到冯家,也过安家这边来接,只得大家立起身来作谢了要别。
  安伯良道:“既是管家来接,不敢强留,待学生回拣个吉日,明日选送聘礼关书,就好候王大兄过舍了。”
  冯贡生道:“有理,有理,岁考在迩,也该大家用功了。”
  安可宗取出历书来与父亲拣看了,本月十五日大吉。
  王嵩道:“领命了。”告辞回去,安伯良又留住冯士圭在园上顽耍,不提。
  王嵩回到家里,一五一十,把处馆的话,与母亲说了。李氏道:“我说你姨父有正经话,若得了个好馆,家里越好过日子了。”
  王嵩道:“我坐了馆,除了会文,不十分会朋友了。这几日里,还要出去会会朋友,与他们作别。”
  李氏道:“你只管自去,平日原也不曾着家。”
  王嵩出门,恰好撞见了存儿。原来王嵩别了卜氏这一夜,卜氏要存儿常常做脚,只得和他弄了一次。吩咐道:“王大爷来一次,我也总承你一次,王大爷不来,也不许你放肆。”
  因此存儿伺候了小王两三日了,再约他家里去。
  王嵩道:“我有了读书去处,正要会会你奶奶,今夜准到后门来。”
  存儿回家,说与卜氏知道。
  到了黄昏人静,王嵩依旧进去,和卜氏取乐,比前番越觉亲热了。一连又住了两夜,约定了十日里面,凭你怎么,来和卜氏睡一两晚。卜氏又送他一根金耳挖,一条洒线汗巾。别的时节,真是难分难舍,说了又说,约了又约。
  有一曲《吴歌》为证:
  姐儿立住在北纱窗,再三嘱咐着我情郎。
  泥水匠无灰砖来裹,等隔窗趁火要偷光。
  且说王嵩别了小寡妇卜氏,又别别朋友,忙了两三日,看看十四日了,收拾些书籍,唤老仆送到安家园上。十五侵早,与母亲作了揖,前去处馆。头一日,安伯良摆了盛席款待先生。再三请了冯士圭来,倒是左首坐了。安伯良居右首相陪,王嵩上席坐了,安可宗在下相陪。
  从此,三六九作文,其余日子,大家说说书旨,论些文章。过了十来日,王嵩正想回家,再去赴卜氏的约。忽然早饭过了,坐在自己一间书房里,小厮夭桃拿着一个盒子,走近面前,把盒子放在桌上,说道:“顺姑娘叫小的送东西与王大爷。”
  王嵩道:“那个顺姑娘?”
  夭桃道:“是爷的女儿,嫁与刘监生家。如今回来在家里,今年才得十八岁哩。”
  王嵩道:“为何送东西与我?”
  夭桃道:“说慕大爷的才貌,要见王大爷,先教我送这东西。”
  又在袖里取出一条白绫汗巾来,递与王嵩。王嵩接在手里一看,汗巾上写着“相思”二字,是女子笔迹,问道:“这是谁写的?”
  夭桃道:“顺姑娘自写的。”
  王嵩又开盒子一看,是二十个南方新到的橘子,另有一角莲心。两样东西,都暗藏吉兆在内。
  王嵩已是偷过寡妇,知情知趣的了,有什么不允,就对夭桃道:“劳你多多上复顺姑娘,说我知道了,只不可对别人说。”
  开了竹丝拜匣,取出一块银子,约有一钱。赏了夭桃,教他回话去了。
  王嵩本待回家,为这一件,又只得且住下,看怎生光景。夜间安可宗偶到妻家去了,只王嵩自在园上吃过了晚饭,坐着看书。每常安可宗在外,门关得迟。
  直等他进去了,方才关门。这夜关得早,王嵩不见夭桃来,心下正在疑惑,忽然一个标致女子走进房来,把灯吹灭了。王嵩怕是鬼怪,正待叫喊,夭桃却在后面叫声:“王大爷,是我家顺姑娘。”
  王嵩道:“门已关了,哪里出来的。”
  夭桃道:“先闪在园里久了。”言之未已,王嵩只觉得女子已立近身来。王嵩此时火已动了,搂上床去,与她云雨。却还有些像处子一般,出进甚是艰涩,问道:“姑娘,你嫁了几时了,还是闺女模样?”
  顺姑娘低低应道:“我的那件东西,只好大拇指一般,因此还像闺女。”
  王嵩听了这话,越发高兴,足足弄了一夜。五鼓时候,里门开了,顺姑娘急急起身,往里面跑了。
  王嵩问:“今夜姑娘可来?”
  顺姑娘道:“有便就来,这是说不定的。”
  原来安可宗的妻家是个回子出身,姓黑,也是富家。住在旧城南门,每常回去,夫妻两个多则住半月十日,少则住五六日。
  这日还不回来,只吩咐小厮们说:“王大爷若不回去,可小心服侍。”
  王嵩又得了昨夜甜头,且自住着。到了夜里,正坐着看书,听见门开了。又忽然一个女子,走进房来,把灯吹灭了。王嵩只道是昨夜的顺姑娘,道:“来了么?”上前搂抱。
  那女子觉得长些,反一把抱住了,亲了个嘴,口吐舌尖,把手竟摸王嵩的阳物。不由分说,床沿上大弄起来。王嵩觉得宽又宽、湿又湿的,不比昨夜的紧又紧、干又干了。
  王嵩问道:“你可是顺姑娘,为何有些不同了?”
  那女子道:“我是主人的二房鲍二娘,顺姑与我极好,每事和我一路。就是嫁过了,回来不在她娘房里睡,总与我同房。我两个前番见了你,都十分爱慕,昨夜她亲近了你,今夜该轮到我了。主人还有个三房唤做王媚娘,比我两个还浪哩。听她口气,也只怕饶你不过;就是顺姑娘的母亲姓余,年纪还只三十五六,越发知情知趣,怕不看上了你。她平常极不正经,只不可忘记了我两个。”
  王嵩兴虽高,却不曾看见容貌,未免比紧又紧、干又干的好东西有些懈怠,弄了一更多天,就想睡了。
  次早鲍二娘也就天不亮开门,忙忙进去了。
  王嵩想道:“莫非是做梦,难道天下女人这样容易偷人的。”早饭也还未曾吃,只见一个婆子走到房里来,手里拿一个封儿,向王嵩道:“大奶奶叫我与王大爷说,我家大爷未回,今夜请王大爷到大奶奶房里说话。”
  王嵩不肯收,道:“多谢大奶奶,方才家母来叫,今晚要回去,改日再来见大奶奶罢。”
  婆子丢了封儿竟自去了。
  王嵩道:“误入了这迷魂阵,怎生得脱。不如且暂回家,再作去处。”
  正是:
  孤星有心照明月,明月无心照孤星。
  第五回 群奸设谋倾寡妇
  朝来酒,困悠悠,怕梳头;残红剩绿,撩动一腔愁。
  帘外景,镜里影,去如流;到底思量,何计把春留。
  右调《相见欢》
  且说王嵩回到家里见了母亲,只说安可宗同他娘子往岳丈家去了,故此回来看看母亲。
  李氏道:“这一向读得些书么?”
  王嵩道:“园上清净,极好读书。”
  李氏不胜之喜。这一夜,王嵩才到家里,不敢出门。夜间独自在房里睡,忽想:这两夜,两个女人陪宿,那顺姑娘只在灯下影了一影,也算标致了。鲍二娘竟不知面庞如何?好似做梦一般。刘寡妇没了丈夫,和我通情,还是没奈何,这安家几个女人,个个有丈夫的,为何这等没廉耻?安兄待我甚厚,他的继母不比父妾,也不好去奸他。况且年纪大我一半,怎好同睡?论来不该在这馆了。
  只为家中淡泊,不舍得这束修,将就过去,再作区处。那刘寡妇待我不同,明后日该去看看她了。三言四语的回想了一会,忽然睡去。梦见一群恶狗赶来咬他,手持木棍打去,那狗越咬上来,陡然惊醒。细思这梦必有缘故,不在话下。
  到了第二日,存儿来请。王嵩只说馆里请他。辞了母亲,前赴巫山云雨,依旧打从后门进去。卜氏这番再不比前番了,说出要嫁的话。
  王嵩道:“你的标致不消说是第一了,蒙你这般恩爱,也愿娶你。只是秀才家,娶个寡妇做正室,怕有是非。提学道不是好惹的。”
  卜氏道:“再嫁的对赠也对赠不着的,我虽是女人也晓得几分,难道要你娶我做正室?我情愿做你的偏房,待你娶过了正室,慢慢娶我做小,是我心里情愿的,不消疑虑得。”
  王嵩道:“既如此,自然从命。”
  卜氏扯了王嵩,大家跪在月光之下,双双赌了个誓,一个必嫁,一个必娶。
  再不许负心,一连住了五夜,才别了回家。
  正走到门首,刚刚安家小厮来请,道:“大爷回来了,请王大爷过去。”
  王嵩也不进自己门,竟一直往馆里去。安可宗在家,那班不长进的女人,只付些东西传消息,不敢十分放肆。坐了十来日,王嵩回家一两日,倏忽两个月过了。鲍二娘忍不住,叫自己房里婆子做了脚,半夜打从屋里爬过园里来,只一个夭桃在园相伴。安可宗又进去了,大着胆跑到王嵩房里来。王嵩实实未曾识面,退缩不前。
  鲍二娘道:“我是鲍二娘,不消慌得。”王嵩才放胆看她,却也生得俊俏。
  一双俏眼,满脸的笑,好不有兴。
  王嵩作了个揖,问道:“门关了,打从那里来的?”
  鲍二娘说:“是爬墙来的。”王嵩道:“万一有人知觉了,怎么好?”
  鲍二娘道:“咱爷五日一轮,在媚娘房里五夜,我房里五夜,再不乱走的。
  家里事是我管,不消愁得。“
  王嵩道:“是便是,天气冷了,切不可披霜冒露,有伤玉体。此后,须慎重些,左右我明年还在府上读书,有日子亲近哩。”
  鲍二娘妖声妖气逼近身来,只管要弄。王嵩见他骚发,十分火动了。况经过卜氏的手,不怕妇人的了,与鲍二娘到自己床边,替她脱了裙裤,自己也把裤子脱了。提起她的两腿,在灯光之下,把阳物插进。回头看那出进,兴高力猛,任意大杀,不像个十六岁的小官了。
  弄得鲍二娘快活难当,亲亲乖乖、哥哥爹爹的,没一样不叫唤出来。弄到二更,云收雨散,王嵩劝她爬墙进去,鲍二娘不禁籁籁掉下泪来。
  王嵩问她缘故。鲍二娘道:“我主人为富不仁,专要放债盘人,加一起利,没有银子送他,就要将田房准折,凭你卖老婆、卖儿女,他也不饶分毫。儿子是前妻抱养的,比爹略略好处,女儿是他亲生的,你前番受用她一夜了。
  不喜欢家主公,偏好寻趁别人,却也不得其便,镇日长吁短叹,寻死觅活,她和我却合得来;她继母余五娘,自从娶来,我主人就不喜欢。你在此只怕逃不脱,但若上了她的手,咱们就不能亲近了。“
  王嵩道:“前日她叫婆子送东西来,约我夜间说话,我只推家母唤我,竟回去了。如今你家大爷在馆,料不来缠我,就是二娘美情,我岂不知,也得要慎重些。倘或败露,我就安身不牢了。”
  鲍二娘道:“我也在此不久长,三房四户的,了不得我的终身。大爷若做了官,救拨了出去,也是无量功德。”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又弄了一次。约有四更了,鲍二娘才爬墙过去。
  临别说:“再隔半月,我来会你,若你要用什么,可叫夭桃进来取。”
  王嵩送她过墙去了,才解衣安寝。心上想道:有家主公的,尚然如此,怪不得刘寡妇偷我。从此把妇人看得冷淡些了,只是勤谨读书,思量做了举人进士,娶了桂姐为妻,卜氏为妾,也够快活过日子了。
  有诗为证:
  文字自己好,色是别人姣。男女喜淫奔,总之互相嬲。
  你道我便宜,侬曰便宜少。风流一瞬空,快活从何讨。
  聪明冰雪人,闲情一笔扫。
  且说王嵩虽然好色,因见安家妇人淫荡,倒把偷情的念头冷了一半,只念念不忘卜氏,想去与她会会。别了安可宗,回家见了母亲,次日寻着了存儿,走脚通风,又进去住了两夜,才到安家园上来,索性读了半月书,已是十二月了。
  虽然披铺盖在炕上睡,到底园上寒冷。安可宗要他搬前面屋里去,王嵩怕那些妇人,越发来缠个不了,未免生出是非,推辞道:“不消搬移了,再过几日,大家收拾过年,小弟也告辞回去。正月立了春,就不十分冷了。”
  又过了六七日,王嵩收拾了书籍,把房锁好。请出安伯良来作揖谢了。安伯良道:“明年先生几时来?”
  王嵩道:“元宵后,但凭老伯抹好日子,小侄就来。”
  安伯良扯住不放,毕竟要留他吃些酒,点灯送回。王嵩只得开了房门,再坐半日。
  正在房里静坐,只见夭桃拿出几件东西说:“是奶奶们送大爷的。二两一对银子,是大奶奶的。临清绫子一疋,折果子银二两,是鲍二娘的。手帕一方,荷包一个,是王媚娘的。”王嵩只收了鲍二娘所送,其余的再三不收。夭桃去了又来,苦苦要收他了。王嵩把一两银子赏了夭桃,东家酒席已完,吃了一会酒,将及点灯,王嵩谢了自去,不在话下。
  且说卜氏当初守寡忍耐性儿,倒也不觉怎的,自从搭上了王嵩,到了腊月,孤孤凄凄,反觉难过。虽然存儿有一两遭儿,心里却不甚喜欢,便有苦无了。除夜吩咐存儿,再三强王嵩到家,要与他辞年。
  看官,你道怎生唤做辞年?临清风俗,到了这一日,不论长辈、同辈,凡至亲至友,定要到门一次,谓之辞年。新年初一二,又到门一次,谓之拜年。卜氏只是要会会小王,借此为由,指望与他弄弄。王嵩只得进去,同卜氏吃一会酒,酒到半酣,着着实实弄了一遭。阴阳二物,也就辞了一辞。一更多天,王嵩才回去,被李氏说了几句,王嵩也不敢言语。那知存儿再三求告,卜氏只得又与他弄了一遭。
  有一曲《挂枝儿》为证:
  小贼囚,你为何也来罗唣。他方一遭过,你又一遭。
  是娼妓家要我把糟来跳,奴儿没了主,似墙花乱乱抛。
  小贼囚,若不要你走脚通风也,怎肯和你嬲。
  且说王嵩到了新年,年初一往学里拜了文庙,投谒师长名帖。回来就到冯贡生家拜了姨父姨母的年。又见表妹作了揖,在他家过了午,顺便投了安家两个名帖。到家已是申牌时候。初二初三该拜的,回拜的,都走回了。存儿路上撞见,原约定初四进去。
  这一日,在家侍奉母亲,直至抵暮。只说刘家吃酒,我自回家,不消家仆来接。悄悄打从刘家后门进去,卜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绣带飘飘,真个仙子临凡,人间少有。
  有诗为证:
  莫道前生西子家,名妆国色斗春华。
  娥眉不锁嫣然笑,翠袖轻扬映碧纱。
  王嵩在灯下见了,爱得如天仙一般。也不顾瑞儿、存儿看见,上前搂住,叫声:“心肝刘奶奶,真个嫦娥出现了。”
  卜氏变了脸,道:“我已将身许嫁,便是你的人了,如何还称我是刘奶奶?
  可见你的心儿不真,咒儿是假。“
  王嵩忙道:“没曾过门,只得权叫了一声,以后竟称为王奶奶何如?”
  卜氏才欢喜了,摆上许多肴馔,大家饮酒作乐。王嵩两杯落肚,那里忍耐得住,亲亲热热,搂搂抱抱,收拾上炕睡了。乘着酒兴,两个颠狂了一夜。
  王嵩怕新年不在家,母亲嗔怪,说道:“我且回去,索性初九初十,有了灯的时节,我只说朋友们请灯节酒,住在你这里四五日,倒也不妨。”
  卜氏道:“我初十夜里,准在此悬望,住到十五日放你回家,去陪婆婆过元宵,好么?”
  王嵩依旧是五更去了。王嵩心上,还只记挂未婚的妻房桂姐。趁着新年,又到冯士圭家拜望了两次,也只见得桂姐一遭。
  光阴似箭,已是初十日了,白布巷一带点起花灯,直点到丁字巷南首,好不热闹。王嵩一心一念,要赴巫山云雨,那里还来看灯。这时节是轻车熟路了,竟走到刘家门首,天色尚早,亏得卜氏盼望佳期,坐身不定,在后门看街,急忙忙放了他进去。远远有人走来,几乎被那人看见了。
  卜氏同他到房里,问道:“你今夜为何恁早?”
  王嵩道:“我想着你温香软玉,那里还坐得住?两只脚只管要走来了。”
  卜氏道:“我的亲哥哥,咱两个难分难舍,早早娶了我去罢。”
  酒也不叫饮,饭也不吃,手扯着手,先在凉床上弄起来了。那时小瑞儿已被二啦三的吩咐过的,都不避他了。只是存儿有些拈酸,却不敢怎的。王嵩从这日进去,一连住了好几日,每日均在房中作乐,又无闲杂人进房,如夫若妇,好不肉麻。
  到了十三之日,也是合当有事。两人正在房里说说笑笑,忽然瑞儿在房门口叫道:“奶奶,大房里大娘来了。”
  卜氏慌叫王嵩躲过。那侄儿媳妇带着一个大丫头,已走进房里,竟看见小王了。卜氏只得叫声:“侄儿过来,和我的侄媳妇作揖。”
  王嵩晓得是假说侄儿,遮掩过去,深深作了个揖。看那女子略像曾见过一面的,却又想不起。
  卜氏道:“侄儿在外房坐坐,我还有话要说哩。”
  那女子向卜氏福了四福,道:“听得这里好灯,特到叔婆家来看看。”
  卜氏道:“这里是有灯,白布巷里还盛哩。”
  那女子道:“先到叔婆这里看看,若还叔婆高兴,同到二叔公那白布巷里走走。”
  卜氏道:“我近日有些病,老是不耐烦,因此咱侄儿来问病,大娘在此吃些饭儿,自到二叔公那里去罢。”就叫小瑞儿快看茶来。
  你道这女子是谁,就是刘大房大儿子的娘子,安伯良的女儿顺姑。王嵩只在灯下影得一影,认不真切,顺姑却同鲍二娘看得分明。况且同睡了一夜,时常摹拟了小王模样。思思念念有个认不真切的么?心里想道:明明是王郎,却假认做侄儿,谁知已受用他一夜过了。我在此碍眼,趁着轿子在此,不如别了。自到二叔公那里去罢。
  就立起身来,道:“五叔婆既不同去,恁媳妇趁轿子的便,竟去了,不劳赐茶。”
  卜氏巴不得他去,就道:“不吃便饭,难道茶也不吃杯去。”
  顺姑只得吃了茶,告别出来,心里气忿不过,暗道:“赛潘安的王郎,都被他占住了受用,如今我偏要叫破了他。”走到外房,卜氏也只得随送。王嵩见那女子出来,也立起了身,不敢看她。
  顺姑立住了脚,向王嵩福了一福,道:“王大爷我去了。”
  卜氏听见“王大爷”三字,红了脸,不敢则声,勉强送了侄媳妇上轿,三步做了两步移,急忙忙进房来问王嵩,道:“为何咱侄媳妇,认得你是王大爷,这也奇怪。”
  王嵩道:“我略有些面善,却不认得是谁,为何她认得我?”
  卜氏十分疑惑,又怕漏了风声,不好意思;你一言,我一语,再想不着。
  王嵩道:“虽是侄媳妇,却是谁家的女儿?”
  卜氏道:“是天桥安家的女儿。”
  王嵩道:“是了,是了,我在安家处馆,她在爷娘家认得我的了。倘若对他爹爹、哥哥说了,怎好意思。”
  卜氏道:“我为了你,怕不得许多羞,只是咱大伯道我没见,看相咱们的家私,若漏了风声,做出事来怎了?要我嫁人,我便嫁了你。只是你目前又不便往来,不要叫我想煞了么?”又想了一想道:“咱小兄弟极爱姊的,待我慢慢把我心上事与他商量,咱两个且自欢乐再处。”
  正是:
  要图地久天长,那怕风吹雨打。
  莫说王嵩又和卜氏弄了两夜,十五侵早才回家去。被母亲李氏骂了一场,也就罢了。且说顺姑看了灯,这晚回去,只想重见了情郎,思思念念好不难过,阴户骚骚痒痒,夜间搂住丈夫以求解火。丈夫把小小阳物硬着伸进她阴户里,着实猛捣狂耸,指望弄得她欢喜,那知她心里有个人儿,歪着头,扭着身子,凭他弄了一会儿,长吁短叹的睡了。
  她和丈夫不好,和婆婆却好。第二日,一五一十,把五房奶奶留王嵩秀才在房,见我进去,只说是她卜家侄儿,谁知在咱爹家坐馆,难道我不认得的话,尽情说了。婆婆又和她公公说了。思量借此为由,要她嫁人,不怕家私不是我的。
  这刘大原是没用的光棍,自己家私已败了大半了。专一与一班无赖丘茂、王三、李大同谋合伙,诈人东西,骗人酒食。
  这日就寻了丘茂一班人商量这事。
  丘茂道:“去年曾晓得你五奶奶勾引王秀才,我留心在意,也打听了十来遭的,再不见一些影响。如此既有这话,咱们守着你二房的前后门,等小王进去,拿住了他,亦有何难。只是你老人家面上,不好看相。”
  刘大道:“什么相干,第五兄弟是我继母所生,原和我不投,管什么体面不体面!”
  李大道:“拿奸不好?小王是东昌府太爷、临清州大爷,考第一名心爱的门生,常常还叫他说分上哩。咱们拿了奸,府里、州里,为小王面上,反将咱们难为起来,怎么样处?”
  王三道:“大哥说得是,不如把你五奶奶整日整夜,留小王在家奸淫作乐,写了一张,不消那个出名,只写‘邻舍公具’四字,旧城、新城贴上百来张,你只当揭了几张没头榜,去和他哥哥讲理,催她嫁人了,岂不全美。若是嫁了王秀才,越发妙了。他前程干系,怕那先奸后娶的话,定服重重处财礼送大伯,分些与咱兄弟们喝酒。”
  刘大拍手道:“妙,妙,妙!明日寻个会做会写的,快写起来,大家夜里分头贴去。”
  正是: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评:玲珑宛转,节节相生,化工手段也。妙!妙!
  第六回 书生塔下且藏形
  帘纤几点伤情雨,可怜酒醒愁千缕;何处玉楼人,安排梦里身。
  痴魂忙碌碌,苦恋芙蓉褥;惊醒小灯前,阿谁在枕边。
  右调《菩萨蛮》
  这一首词,说那害相思的茶前酒后,衾畔枕边,没一刻不魂牵意惹,是这回的总话。
  且说王嵩混过了元宵,虽然提学道升任去了,不来岁考。安伯良要儿子用心攻书,十六日吉期,就请去坐馆。安伯良第一夜盛席款待,依旧请冯士圭过来,大家吃酒。
  席间冯贡生道:“今年岁考,只怕明年录科,还是一个宗师,分明岁科一般的了。古人说得好,‘一年之计在于春’。你二人三六九须做二篇文字,每月十六日,在我那里同学生联会作文,我便好立笔批阅了。”
  安伯良道:“若得冯先生如此鼓舞,教训小儿,后来寸进,怎敢忘却父师恩德、良友琢磨,决当重报。”说罢,大家痛饮一番,方才散了。
  从此三六九作文,早起晚歇,愈加勤谨。
  过了数日,王嵩正在书房里,批点苏东坡的文集,夭桃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说道:“街上矮墙有人贴着一张纸,来往人看了,有的说是为王大爷的,小的悄悄揭了来,送与大爷看,不知是说些什么?”
  王嵩接在手里,却是张没头榜。上面写道:
  丁家巷街北,刘五秀才死了。有妾卜氏,生得美貌,年纪又小,不肯嫁人。又不守寡,日夜与王小秀才通奸。我等邻居,本当捉住禀官,但思小王年幼,尚图进步。若一到官,前程不保,可怜他母亲苦守一场。
  我等不忍为此,今后小王不上门,卜氏自改嫁,即付之不言了。若恋恋不舍,必然同众捉奸,决不轻恕,先此告知。
  众邻公具。
  王嵩看完了,惊得面如土色,话也说不出了。
  夭桃道:“小的不识字,上面说些什么?”
  王嵩道:“你家爷与大爷不知道么?”
  夭桃道:“谁和他说?”
  王嵩道:“你可旧城、新城都看看去,有一张,揭一张,都替我揭了来。每张赏你一个钱,莫与人见。”
  夭桃自应了去。那知刘大只要惊那寡妇,逼她嫁人,原贴得四五十张。新城贴得多些。他的好朋友刘子晋见了,各处替他揭去,一张也没了。
  小寡妇门首倒有两三张,存儿揭进去把与卜氏看,卜氏大骂道:“这定是欺心大伯听了他媳妇子小歪刺骨,做出这没头榜来逼我嫁人,要吞占我这份家私。
  我拼得不要,嫁了王郎,也了我终身大事。只是王大爷晓得不晓得?又不知在家里、在馆里。存儿你替我拿了一张,两处去寻他,叫他快快来商议!“
  存儿拿一张,应了自去。
  谁知旧城也有十多张,被黑回子家揭了一张。晓得女婿与小王是同窗朋友,现在他家处馆。吩咐小厮:“你快拿与你姑爷看。”
  小厮竟送与安可宗了。安可宗与王嵩原是极过得好的,看见这一张,吓了一跳,急忙忙走到王嵩房里,说其缘故。
  王嵩道:“夭桃方才揭一张进来,小弟正央他各处去看了。安大哥是哪里见的?”
  安可宗道:“妻父那里送来的,旧城里都有。想是贴得极多了,怎么好?”
  正说着,只见夭桃来回话,道:“一个新城里,都走遍了,只揭得三张。”
  言之未已,听见刘子晋来,慌忙请入。拱手后,才晓得新城里贴的都是刘朋友揭了。又谁知旧城里也有,三个人正商议这事,外面又传话,说:“王奶奶教一个半大不小的管家在外求见。”
  王嵩想道:“咱家并没小厮,毕竟是存儿了。”
  王嵩怕几个朋友在旁,不好说话。自己走出来看,果是存儿。存儿说明了来意,又说:“奶奶请大爷快快去商议。”
  王嵩道:“了不得,他们写的,说要拿奸哩。只好冷几时再作计较。急忙半年、三个月,我决不敢轻入虎穴。多多拜上你家奶奶。”
  王嵩只道瞒过了刘、安二人,谁知他二人跟在背后,已都听见了,扯扯王嵩道:“我两人和你异姓兄弟,不消瞒我,你说个明白,好替兄计较。”
  王嵩道:“惭愧,惭愧。小弟蒙刘寡妇要嫁作偏房,一时昏惑,做了这事。
  如今也只索罢了。不是小弟亏心负义,外面张扬了,怎好再去妄想!“
  刘子晋道:“这也还有商量。”对存儿道:“回去跟奶奶说,嫁了王大爷,就是咱们嫂子了。如今只该收拾了细软东西,回娘家去;有爹娘跟爹娘说明,没爹娘同弟兄说明,住一年半载,冷一冷,就好明公正气的嫁人。王大爷也就好央媒说合,娶回家了。”
  安可宗道:“有理,有理。刘大爷金玉之言,你快回复奶奶去。”
  存儿去了。
  王嵩拉了刘子晋,再到园上,商量长便。三人坐定了,刘子晋道:“此事,安老伯知道不知道?”
  安可宗道:“家父没人对他说,竟不知道的。”
  刘子晋道:“如今王嵩还该闭影藏形些,过了半年三个月,又不怕他了。安因之须对令尊说宗师将次到了,在家读书到底有些不清净。北门外,塔底下有个祠堂,十分宽展,又十分幽静。同了王嵩搬移到那里看书,更为有益。令尊自然依允,因之为了好朋友,便离家几时。若想嫂子,又好不常的回来住住,岂不甚妙。就是小弟再过些时,也带了些盘费,趁读几日书,同做些文字。只怕因之不要小弟来。”
  安可宗道:“如此极妙。今晚小弟就对家父说了,择日便去。刘兄何须带盘费,都是小弟支值,只祠堂房子,小弟与守祠的不相熟。刘兄借得三间便好。”
  刘子晋道:“既如此,小弟认了租屋,托在相爱,不带盘费津帖了,连小廝也不带一个,越觉清净。只是二兄先去,小弟且在城里打听打听,刘家可有人说话,好代为周旋。”
  王嵩谢道:“二兄为小弟如此用心,真所谓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不知何以为报?”
  安可宗道:“且到祠堂里坐定,咱们三个人,结为兄弟,做个桃园三结义何如?”
  王、刘都道:“承兄不弃,极妙,极妙。”
  正是:
  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
  果然,安可宗向父亲说了塔下读书的话,又得刘子晋肯去租房,果然竭力用功,图个大进。安伯良十分欢喜,取历书,拣了二月初一日大吉,打发一个买办的大管家,一个粗做的上灶管家,小厮夭桃随身服侍,热热闹闹,往塔下看书。
  只有王嵩心里有事,又不免想念卜氏,有些孤凄不乐,要回家向母亲说知。又怕在丁家巷走动,被人算计。
  只待这月尽,一日,才教夭桃说:“提学来了,大爷同我家大爷,搬到塔下神祠堂里看书,明早叫你老管家跟去认认路,好来通信。”
  李氏道:“静室看书,极好的了。明早叫老儿来跟,相帮搬搬书也好。”
  到了初一日,安可宗吩咐家僮,把书箱行李,尽情都搬到北门外祠堂里,王嵩独自一间房,最苦是第一夜,好不难过。
  有一套《相思曲》为证:
  绵绽道
  文缘逾,悔当初,春风识画图,盟誓怎莫锄。意煎煎,
  活疼活痒模糊。
  费思量,蓝桥玉杵,枉辛勤,珠箔珊瑚,明月盼人孤。
  更凄凉,好花风妒,花星照也无。笑看花,刘郎前庭,
  只落得渺渺独愁予。
  普天乐
  荡魂丝,兜不住,拥情波推不去。冷金猊扯泪流苏。
  独成灰,拨尽寒炉,更初闷余。这离愁,未知甚日消除。
  古轮台
  好支吾,黄昏时候,把眼揩枯,三星翻凑参商数。
  未关门,空对着,剩枕馀衾,浅檐低庑。
  明柳香花,两相辜负,迷离醉态有谁扶?把春光尘土,
  谁信道,溷堕新红,泥沾轻絮,飞惊彩凤,啼残杜宇,
  划地暗踟蹰。相思奴,自挑情檐自胡涂。
  尾声
  好姻缘,无凭据,怎捱得朝朝暮暮。教我乱结愁肠,恁样梳。
  莫说王嵩在塔下读书,没心没想,思念卜氏。那卜氏的思念王嵩,更是一日三秋,不知掉了多少相思的泪,想那存儿回的话,正不知几时才会得王郎。
  忽然一日,坐在房里恹恹害病,丫头小瑞儿跑进来道:“三舅爷来了!”
  卜氏立起身来,只见他兄弟卜三官,缓步而入,作了个揖,卜氏让他坐了。
  卜三官道:“二姊姊晓得外面许多口舌么?”
  卜氏道:“这定是恶大伯做下计较,逼我改嫁,要占我这份家私。我决不与他干休!”
  卜三官道:“干休,干休!他倒拉了兄弟们,到我家来上复,袖里取出邻舍没头榜,道:”守得便守,守不得,何苦出乖露丑。‘教我弟兄们做不得人!“
  卜氏道:“如何如何,我说是他的计较,要我转身哩。我偏不嫁人,他怎么了我?”
  卜三官道:“不是这般说,他们廿七八就来的,大哥不好轻易复他。昨夜同我商议,说二姊姊才二十多岁,日子正长着哩。若是守得,便好,不要落入的圈套。我与二姊姊过得更好,故此自己走来,问二姊姊的心里,不要瞒我,才好商议。”低低的又道:“小王来走,有这话没有,你兄弟不是外人,须明说好。”
  卜氏红了脸,道:“亲兄弟面前怎好瞒你。”说了这句又住了口。
  卜三官道:“有没有,怎又不说明?”
  卜氏半吞半吐了一会儿,只得应道:“羞人答答的,只管问他怎么?只是我心里,决定要嫁他的了。若不容我嫁他,一条汗巾悬梁自缢,连亲兄弟也不得见面了。”说着便哭,哭个不住。
  卜三官道:“怎么了,怎么了?刘大还说不许嫁小王哩。你倒这般坚执,咱们一父母生出来的三个,见你这样光景,心中何忍?我细细想将起来,你如今只该把卖得的东西,逐渐儿卖了,一二百亩小米子田,与这所房子,是刘家门里分授的,再卖不得。就是房子装摺,卖得的也卖它几件,收收拾拾完了,才悄悄把箱笼搬回咱家去,搬完了才和他说,叫轿子接你到咱家。
  只说慢慢女家拣亲,男家受聘,明公正气,不怕他怎的?嫁小王不嫁小王,也慢慢的商量。我明日和大哥回拜他们,只说女人见识,怎好真说!伤了兄妹姊弟情分,从容计较了,再来回复。大约年纪小小的,多半是改嫁,当为了当,如此好么?“
  卜氏才收住了泪道:“你念亲姊弟的情分,商量得极好,只是我到底要嫁王家的呢。”
  卜三官道:“你好忒混帐,慢慢的再处,难道是你亲兄弟不肯么?”
  卜氏道:“他是天下的才子,我若嫁了他,将来定有好处。兄弟你若成就了我,你姊姊替你磕头。”
  卜三官道:“晓得了,我且回去。”
  卜氏再三不放,留他吃了饭,才别了自去。
  卜氏送兄弟到门首,见兄弟走得远了,呆呆的立着,恰巧小王走来,也不可知。立了一会,叹了口气,打帐进去。见一个起课的瞎先生,手里摇着课筒,走到门首来了。卜氏叫存儿叫住,引到厅来,要他起课。
  卜氏拿着课筒,对天祷告,问:“小王可得成婚?”接着,要问他平安;又问:“他几时得来?”
  瞎先生问:“上姓?”
  卜氏道:“是王。”
  瞎先生把卦轮算一番,又问:“卜什么事?”
  卜氏道:“问婚姻的。”
  瞎先生道:“好六合卦,必然成就,只是螣蛇治世,见迟些。”
  卜氏道:“那人平安么?”
  瞎先生笑起来,道:“奶奶,咱晓得哪个‘那人’?”
  卜氏道:“问新郎。”
  瞎先生道:“一卦里哪里问得许多事。若论螣蛇治世,不像来的,门合卦又是到底来的。”
  卜氏取出课钱,打发了瞎先生去后,没精打采,走了进去。
  有一曲《挂枝儿》为证:
  手执着课筒儿深深下拜,扑簌簌止不住泪珠儿下来;
  祝告他姓名儿,就魂飞天外。一问他好不好,
  再问他来不来,总只问两个的终身也,须是好歹无更改。
  卜氏进了房,昏昏沉沉,像个要睡的一般,靠在桌上。只听得有人走进来,抬头一看,却是心上的王郎。
  卜氏立起身来,问道:“你为何今日才来,教我几乎想煞了。”
  王郎道:“我已做了官了,不怕他奈何了我,如今我来娶你去,同享荣华、受富贵,不枉了我守着你,你又守着我,心如铁石,各不相忘。只是一件,我今年是十九岁了,不要还认我是十七岁的。”
  卜氏不明白这句话,问道:“十六也罢,十九也罢,你说它怎的?”
  王郎道:“你久后自知。”
  卜氏听说中了,不怕他们人,觉得欢喜了,扯他去交欢,忙把裤脱了。卜氏久旷的人,觉得阳物一插进去,里面就连连丢了。正弄得高兴,忽然存儿跑进来道:“不好了,刘大爷领了邻舍,进来拿奸哩。”王郎一闪就不见了。卜氏陡然惊醒,却是南柯一梦。
  心里想道:梦里相会也好,只是梦里的王郎,亲自说做了官,又说‘我是十九岁,不要还认十七岁。’想是十九岁做了官,才来娶我的意思。天啊,有这一日,我也情愿等着。
  起身看天色,已是日落时候。
  正是: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第七回 天桥楼北读书声
  昼日渐长风渐暖,困人天气堪怜;小桥撑出卖花船,
  半篙新水,摇曳绿杨烟。
  飞笔翩翩生异艳,中间玉润珠圆。那知都是好姻缘,
  不须打稿,吹活尽婵娟。
  右调《临江仙》
  这一首词,现前景事说入本题,是小说的旧规,原不消十分拘泥。却说王嵩同安可宗住在塔下祠堂里,朝夕读书,半月都不回家。忽然一日,安可宗要回去一两日,与王嵩商议。若是一同入城,留一个大管家照管铺盖书籍,料也不妨。
  王嵩道:“小弟是非才定,昨日老仆来,问得家母平安。吾兄自回,小弟在此照管。只留一名尊使在此够了。”
  安可宗道:“既如此,小弟去去就来。”
  王嵩临别又道:“若兄遇见刘子晋,再问问刘家如何光景,为何子晋说来读书,又不来了?”
  安可宗应了,骑了一头骡子,拱拱手,自去。王嵩独自个在祠堂里读书,到了下午,觉得凄凄凉凉,不免出门在塔下闲步。有时独行,有时叫夭桃跟着,不过是消怀遣闷。不期安可宗回去,他父亲忽然冒寒睡倒,不得就来。王嵩也待回家看看母亲,又怕塔下冷静地方,万一失却了铺陈物件,有些疏忽,却怎么了?
  只得耐心住着。
  偶一日,午后慢慢闲步,却往南一带沿河走去,见一个双扇门里,立着个妇人,约有二十岁外、三十岁里的年纪,倒也有七八分颜色。妖妖娆娆,不像个正经的,却又不是娼妓。见王嵩走过,反把全身露出,一双俏眼,直射在他身上。
  王嵩见这妇人,有些诧异,也回头着实看她,妇人越做出许多模样来。王嵩是尝过滋味的人,况且许多时不近妇人,不知不觉又走去走来,手舞足蹈,做出卖俏的光景。妇人咳嗽连声,似有勾搭的意思。
  正看得热闹,只见里面跑出个丫头来,叫声:“三娘,吃点心去。”
  妇人又丢了个眼色,慢慢转身进去了。王嵩听那声音,不像临清口气,也不甚关心,自回祠堂去了。
  正是:
  休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从此王嵩不出来罢了,若是闲步,定然不往北,只往南。教夭桃跟随,摇摇摆摆走去走来,卖俏一番。那妇人也不时立在门首,或是咳嗽,或是丢眼色,勾搭小王。王嵩虽然动念,却不十分在意,便不去打听她根脚,不过看看儿,俗语谓:用眼嫖。哪知那女人反爱他少年美貌,二十分留意。
  有一日,王嵩在前,夭桃在后,已走往北去了。女人教个小丫头赶上夭桃,叫了他进去。夭桃原做过马泊六的,有什么不省得。妇人问了王嵩根脚,晓得是读书的小秀才,又问得在祠堂里住着,就在袖里取出一块银子,把与夭桃。
  妇人道:“小官儿,这三钱银子,送你买果儿吃。劳你对相公说,我家里姓王,原是南方人;家主公叫做王理,为了些官司,躲到这里来的。我是王三娘,见你家相公风流标致,我家主公又回南方打听去了,大管家也跟去了,只剩得一个老仆,大小两个丫头,再没人拘管我的。要你去请相公与我会会,倘事成了,正要酬谢你哩。”
  夭桃道:“多承赏赐,这就回去对我大爷说,再来回三娘的话。”跳跳的去了。
  到了祠堂里,一五一十说与王嵩。
  王嵩笑道:“偏我花星常照,只是我才脱了一场是非,如何又去惹哩?”
  夭桃道:“这王三娘家,又没有男子汉,又没有亲戚,冷冷静静的所在,没什么邻舍,不比刘奶奶家担心。”
  王嵩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倒也晓得这许多,只是要去就去,你家大爷来了,就不好丢了他,那边去睡。”
  夭桃道:“等我去回了话,只怕就去也不妨。”
  王嵩道:“这祠堂里旷野,铺陈物件,倘有失误怎么好?”
  夭桃道:“有小的和做饭的在这里,不消王大爷记挂。”
  正说得热闹,只见安可宗差个管家,送好些供膳的东西出来。又寄一字与王嵩,王嵩拆开一看,书上写道:
  小弟原拟一两日,即来领教。不意家严忽尔冒寒,一卧未起。延医调治,今早略觉痊可。小弟再过数日,始得出城。
  曾晤子晋兄,已了却人事,只在三五日间,先到塔下,与吾兄作伴矣。子晋兄气宜相投,欲于朔日,共吾两人结桃园之盟。蒙吾兄坐不见弃,并此附知。不一。
  王嵩看完了,知安可宗尚未出城,刘子晋也还有几日耽搁,即写一字回复,并说过日入城,候令尊老伯万安。
  打发来人去了,吩咐夭桃:“即去王三娘家,看她约我几时?便好赴约。”
  夭桃急忙忙去了。又急忙忙来回话,道:“王三娘说,就是今晚哩。”
  王嵩道:“这样性急的,那女子定是个极浪的了。”
  夭桃道:“她说‘我三爷已回南边两三个月了,空房独自,好不凄凉。快请你大爷来,耍子歇儿。’不知怎样叫做‘耍子’?”
  王嵩道:“想是南方的乡音,只是约我什么时候进去?”
  夭桃道:“她说将近点灯时,尽管大模大样进去,没有邻舍,家里也没人管她。”
  王嵩书也没心思看了,打帐去赴巫山云雨。申牌时候,就叫晚饭来吃了。
  吩咐做饭的道:“我到一个朋友家赴席,不知夜里来不来,你可同夭桃小心照管。”
  做饭的应了,悄悄问夭桃道:“王大爷去赴席,如何先吃得饱饱的?”
  夭桃道:“我也不知为何,你莫管他。”
  王嵩把房锁了,钥匙交与夭桃收好,依旧叫他跟随前去。将及王家门首,夭桃先去通报。
  那王三娘先已在门前等了。王嵩吩咐小厮回去,天亮时节,听听敲门。王三娘扯了小王的手,一步步进房里来。尚未点灯,半黑不明的。
  王嵩作了个揖,王三娘也回了个礼,便道:“我们南方女子,不容易看上人的。若像大爷这般少年美貌,一看,看上了,茶里饭里、眠里心里,再也舍不得了。况我家主公,一去两三个月,不是我没廉耻,久旷的女人,哪里还能忍耐得住?”说言未了,已搂住了小王,摸他的阳物了。
  王嵩自与刘小寡妇弄后,这件作怪的东西,已硕然长到六寸五分,大到手指刚刚围满了。被王三娘把手一捻,便立竖起来,又长又大。
  王三娘哼哼的叫道:“我的亲亲大爷,我忍不住了。趁未点灯,先和我弄一阵着。”就扯王嵩到床边来,自己忙忙脱了裤子。又给王嵩脱了,仰卧在床,把两脚竖起,哼哼的叫这小伙子上身来。阳物才放进,那水已往外直流。
  有《湖州歌》为证:
  姐儿心痒好难熬,我郎君一见弗相饶。舡头上火著,
  且到舡舱里。亏了我郎君搭救了我一团骚;真当骚,
  真当骚,阴门里热水著郎浇。姐儿像只杭州木拖,
  凭郎套;我郎君,就像旧相知,反迭弗消招。
  弗消招,弗消招,弗是我南边女客忒虚嚣,一时间,
  眼里火了小伙子,凭渠今朝直弄到明朝。
  且说两个都是久旷的人,都容易去,弄了半更天,已完了一度。王三娘起来穿了裤子,叫丫头重新点起灯来。取了些酒果、肴馔,同情郎吃三杯。
  古人说得好:“楼上墙上马上,月下灯下帘下。”美人越觉好看,这灯光底下,王三娘七八分容貌,已看做十分了。王嵩的风流标致,真个是掷果的潘安,看杀的卫介,吹箫的王子晋了。王三娘几杯酒落肚,颠颠狂狂的走到王嵩身边同坐了,把口含着酒,吐与王嵩吃。又要王嵩也含着酒,吐给她吃。大、小两个丫头,立着服侍。
  王嵩道:“你家两个姐儿,不怕她对家主公学嘴么?”
  王三娘道:“穿穿吃吃,都是我管,后来嫁老公,少不得凭我。她两个敢则一声儿,教她了不得。我且问大爷,你小小年纪,为何弄得这般好。不但那话又大又长,且是箭箭中红心,弄得我浑身麻酥,好不快活。
  拙夫已四十外了,我是他晚娶的。从不曾见你这样妙人儿,不知我前世怎样修得这造化,来到临清却撞见了你。我如今要点着灯,明晃晃照着你妙人儿,和你弄。两个丫头,等她在这里,看我和这样妙人儿弄,也不枉了我为人一世,不消避她。“
  王嵩道:“如此极妙,但我方才容易完事,只为久旷的缘故。这一遭,只怕弄得长久哩。”
  王三娘听见了,越发狂骚,半醉的眼睛,水晶晶的看着王嵩,道:“亲亲大爷,若得如此,我的造化说不尽了。”
  两个重整旗枪,再摆阵势,都把下身脱得赤条条的,不上床去了。就在春凳上大弄,弄得个王三娘叫都叫不出声。王嵩又抽顶了一阵,弄得王三娘昏昏沉沉如死去的一般。
  大丫头金菊道:“不好了,我家娘被这大爷弄杀了。”
  王嵩虽曾与卜氏大弄过,却不曾见这光景,心上慌了。把阳物拨出,也不顾这妇人露出阴门,竟走了开去。只见两只脚往下落了,陡然醒来叫道:“弄煞了我了。”看见王嵩走在桌边,王三娘道:“心肝,你怎生倒走脱了去,我的不便处,都被丫头们看见了。”忙立起身来道:“我快活够了,金菊去热热酒来,我和大爷再吃三杯,只得要搂着睡了。”
  正说着,听得北门城楼的更鼓,已打四更四点了。金菊拿了酒来,大家吃了几杯。王三娘也赏了两个丫头,每人三杯,扯了小王便上床去睡。王三娘搂着王嵩,比他丈夫王理还亲热一大半,紧紧搂抱,睡到巳牌。
  老仆在厨下睡,老早起来,不见里面开门,不知就里,只得闷坐。
  到这时节,金菊先醒了,开门出去,老仆才道:“为何今日睡得正晏?”
  金菊也不回答,进房叫醒了王三娘,道:“娘,差不多已日中了,快些起来罢。”
  两个才爬起身来,叫金菊拿南米出来煮饭,收拾些现成鱼肉和王嵩吃了。王嵩再三要回,道:“今日若不回书房去,朋友们知道了,倒来不得了。且过了今夜,我明日再来。”
  王三娘道:“明日不可失信。”就拿出几分银子,吩咐金菊:“你叫老儿城门口买好肉去。”
  打发开了老仆,送王嵩出门。王嵩到了门首,王三娘先往外看一看,见四下没人,就放王嵩出门去了。王嵩祠堂里过了一夜,第三日点灯时节,又进去和王三娘睡了一夜。第四日,刘子晋披了铺陈行李,也来读书了。又隔了三日,安可宗也出城来。大家高兴,会文讲课,好不热闹。
  王嵩不便撇了刘、安两人再与王三娘同歇。王三娘想念王嵩,等夭桃走过,叫他进去赏了他酒饭,又赏了三钱银子,再三嘱咐他,要请王嵩去去。夭桃说了几次,王嵩瞒了两个朋友,又去住了两夜。
  安可宗说要结盟,把历书一看,拣了初三吉日,置办了三牲祭礼。大家拜了关帝结为兄弟。刘子晋廿七岁,安可宗廿二岁,王嵩十七岁。序齿称呼,叫兄叫弟,大家尽量欢饮,抵暮方休。王嵩趁着酒兴,只推大解,又被夭桃传王三娘的话,约了去弄。
  那知此一夜,安可宗有了酒,不肯就睡。跑到王嵩房里来,不见了他,问夭桃:“王大爷那里去了?”
  夭桃道:“出去大解了。”
  安可宗又坐了一会,再不见来,又问夭桃,只见一个买办家人安童插嘴,竟道:“大爷到这里来前,王大爷有两晚不曾回来,只怕今晚又不回来哩。”
  安可宗叫过夭桃来,骂道:“你这狗才,若不实说,打你个半死。”
  夭桃慌了,只得实实禀道:“王大爷偶然闲步,有个浙江妇人王三娘,勾引去住定,不干小的事。王大爷吩咐小的,不可把人知道。小的胆小,就不敢说,不是小的敢瞒大爷。”
  安可宗急急走到刘子晋房里,来把这话说了一遍。
  刘子晋道:“偷鸡猫儿性不改,才一桩是非过了,又去惹是非。也不要怪王嵩,他生得忒风流标致,女人自来赶骚。教这小小后生,哪里把持得牢、守得定的。小弟与兄既为异性兄弟,须不可坐视,又不可不善为调停。若面斥了他,怕他难受,还该只做不知。
  明日安兄入城,瞒了令尊这话,只说塔下远不便,依旧搬了回去。王兄是非久已冷了,只在兄家里攻书,离了此地,这才是善为朋友处。小弟家间可坐,只三六九来会文便了。“
  安可宗道:“说得有理,小弟也道此间穹远不便,只不好乘兴而来,败兴而返。趁王兄此事,进去有名,在他面前虽不可说他短处,也须隐隐露些意儿。”
  刘子晋道:“小弟自有委屈。”
  安可宗道:“大哥竟在舍下打伙儿攻书,极妙的了,为何说个回去?莫不是没有束修,故此吝教么?”
  刘子晋道:“何出此言,小弟如命便了。”
  次日,安可宗早早入城去了。王嵩侵晨回来,夭桃迎了门首,便把安可宗来寻,再三盘问,这事已知道的话,说了几句。王嵩不好意思,竟到自房里看书。
  不去会那两个,那知安可宗已入了城了。
  正是:
  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刘子晋见王嵩已回,不来相会,知他有跼蹴不安的意思,只得走过去会他。
  王嵩红了脸,不敢则声。
  刘子晋道:“嵩兄不必介怀,我三个异姓兄弟,再没有不十分为兄的,怕是非,是秀才本等,色来寻兄,不是兄去贪色,若不相谅,不是相知弟兄了。如今只是躲她为第一策;至于刘寡妇事,小弟两人自然极力帮衬,不可负她。”
  王嵩见他如此说,才放心了,问:“安大哥在房么?”
  刘子晋道:“已进城收拾书房去了。总之,同盟好友,更无不十分甘为知己的。”
  只见城里有管家来,拿了两个名帖,却是安伯良出名,说塔下路远不便,老相公请两位大爷搬进城去。已收拾五间书楼,安排停当了。今日大吉,就请返城去。不由分说,雇夫把铺盖书籍,一担一担,都挑进城去。两个读书相公骑了头口,随后也入城。
  到了安家,原来不在园上,却在家里。有五间书楼,王嵩在北一间,刘子晋在南一间,安可宗在中一间。空着贴北贴南的两间,隔断左右,怕读书声高,耳根嘈杂。走路自有前廊一带,各人书房,反在后楼开窗,十分明朗。
  王嵩问起姨父在间壁,不知还差几间房屋,安可宗道:“为因冯老师家就在紧间壁,闻得内室也在楼上,故此一向闲着,恐不雅相。如今在此读书,兄又是外甥,又是娇婿,紧紧逼着,料也不妨。”
  王嵩听了,十分欢喜,心下想道:若如此说,我娇娇滴滴的表妹,就在间壁楼上了,日日夜夜,高声读书,要那边表妹听见才是。
  这桂姐卧房,正在三间楼上,只隔得一重高墙,初然听得书声,不知是谁。
  渐渐叫人打听,方才知是王郎,也不免有些动心。
  未知后来,做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才女持身若捧玉
  西子湖中,绿珠楼上,着个潘安;雾谷千重,鲛绡十斛,
  还道寒酸。
  权将金屋盘桓,并铜雀孤单;阿瞒杀尽鸡儿,不教天亮,
  放胆偷欢。
  右调《柳梢青》
  这一首词,乃云间张子次壁所作,本题是《妄想》二字,似与本传无干。然余最爱此调,以世间何非妄想,即本传何必非妄想,试看这回情景,便知妄想非诬。
  且说刘寡妇卜氏,一心一意要嫁王嵩,再三托了兄弟,叫与大伯讨个了绝。
  凡是卖得的东西,除了田房,尽情变卖了,渐渐搬回娘家。直到件件完了,才与丈夫念了卷经,和大伯们说个明白,一乘轿子抬回家去。
  名说拣个人家改嫁,以了终身。却只是守着小王,虽不得相会,间或叫存儿泄泄火气,吩咐他去通知王嵩。初时安家门上不肯传话,存儿再不得见面。走了几次,卜氏没奈何了,悄悄把三钱银子,教存儿与了安家看门的,方才替他传与王嵩。
  王嵩想:“叫进去不便,我原打帐明日会过文字,后日回去看看我母亲。可吩咐她后日下午,竟到家里去罢。”
  果然到了这日,王嵩回去见他母亲。那李氏没人说起是非一事,常叫老仆去看,又好端端在那里攻书,只道儿子苦志芸窗,连家里也不回,把寻朋觅友的旧性子都改尽了,好不喜欢。
  王嵩说:“久不见娘,只为读书,不得侍奉娘,想不怪我。”
  李氏道:“你肯苦志向上,祖宗之幸了。何必常常来看我呢,清明近了,这番须上了坟去,才好专心坐馆。”
  王嵩应了。
  存儿下午走来,竟进客堂里,叫声:“王大爷。”
  王嵩知是存儿,往外就走。
  李氏道:“哪个又晓得你回来,就来寻你。”
  王嵩道:“刘子晋也同我在安家同坐,只怕是他家小厮。”
  走出来见了存儿,问声:“娘好么?”
  存儿把讨了了绝,回娘家的话,一五一十都说完了。才说:“娘上复大爷,怎生寻个去处,相会一相会,好商议嫁娶大事。”
  王嵩道:“我也要见见你家娘,只是是非刚过,怕他们还悄悄打听,不敢虎头上拔虎须,再冷半年三个月,方保没事。况兼提学道新到此了,不知先考那一府,你多多上复娘,那刻本的《挂枝儿》说得好,道:‘你若有我的真心也,须是耐着肠子等。’过了清明,就往馆里去了,端阳回家,你可再来。我还要寄个字儿与娘哩。”
  存儿应了自去。
  第二日又来,拿了一双绫鞋,一条自用过半新的汗巾,说:“娘叫我送予大爷,多多上复,端阳务要会面,慢慢的等娘和三老爷商量了,就容易做事。少不得后来嫁大爷,也要大舅爷、三舅爷两个做主,不要看难了事情。”
  王嵩道:“她家是什么人家?”
  存儿道:“听见说她老爹是钞关书办,死了七八年了,眼下她大舅爷也待备酒席进衙门哩。家里有田有房,大好过日子的。”
  王嵩道:“原来如此,我就放心了,你可对娘说,没什么送她,不要见怪。
  就是劳了你,端阳送你重意些罢。怕我母亲查问,我要进去了。“
  存儿自去。
  王嵩拿了鞋子,只说是刘子晋送他的。从此心里知道卜氏的事,千牢万稳,不须记挂。上过了坟,就安心往馆里去。早早晚晚读书会文,越有高兴了。那知隔壁的小小娇娃,知是表兄在那里读书,又且父亲许了婚姻,心里痒痒的,指望常得相见,却被一垛高墙生生的隔断。每日到了下午,常娇声娇气,或叫露花,或叫香月,故意叫得高。要这边王嵩听见,这王嵩也常听得叫声,知是千娇百媚的桂姐。便住了书,只呆呆的。
  正是:
  白云本是无心物,却被东风引出来。
  且说桂姐年纪虽小,却读过书,识过字,看过小说唱本,自然晓得几分了。
  况兼王嵩才高貌美,又许了配她。有个住在隔壁楼上,全然不动心的么?原来她住的三间楼房,左首一间,离安家的楼远些,是桂姐做卧房。中一间,只在里面刺绣描花,做个公所。右首一间,却为桂姐好干净,不要丫头们在房搅拢,夜里叫露花、香月大小两个丫头在这房里睡。因为打听着小王读书,只隔得一高墙,常常走到这里来,叫露花,叫香月,明明勾引才郎。
  有一日,桂姐对露花道:“王家哥哥既在隔壁楼上读书,该送送东西请他,打从安家大门里进去,怕人谈论。这后窗一带房檐,却是相连的。又怕安家大爷也在楼上读书,若假人送过去,被他看见了,不好意思,怎么便好?”
  露花道:“那房屋前半截原有个门的,想是当初原是一家的房子,后来卖与两家,把门钉煞了。门上头一个空处,把砖砌没了。除了这一截子,总都是砖砌的高墙。我同姑娘去看看。”
  桂姐走到这间房里来,看了一看,道:“果然有门的,想是钉煞了。丫头,你闲的时节,拿桌子靠了这门边垫上去,轻轻去了一两块砖儿,看看那边,若只见王大爷一个,就好通信。”
  露花道:“今日晚上,明日我包姑娘看了回话。”
  果然到了第二日,这丫头把桌子垫了,爬上去起那有小缝的砖,起了一块,又一块,去得两块砖,明明白白看见那边的了。只见小王坐着看书,越长得花堆玉砌了。露花长桂姐两岁,小王嵩一岁,见了好不动火。
  看了一会,只见小王把书推开了,口里喃喃的道:“许久不和女人弄耸,好不火盛。”说言未了,把手在裤裆里提出阳物来,连忙一擦一擦,打起手铳来。
  擦了几擦,阳物立挺起来,又长又大。
  露花虽不曾破身,此时见了,总有些受过不得,只得走了下来,跑去对桂姐道:“姑娘,我把砖头去了两块,已是明明亮亮,看见那边的了。王大爷在那里看书,如今书倒不看,又在那里顽哩。”
  桂姐听说,便要上去瞧瞧。露花也不好说怎么样顽,跟了她同到这房里来,叫露花扶上桌子去。桂姐害怕,哪里扶得上,只得叫:“露花,你再上去瞧王大爷在那里做什么?”
  露花不敢推辞,又爬上去一张,只见王嵩在脸盆里洗手。露花就下来,对桂姐道:“王大爷洗手哩。”
  桂姐道:“且莫惊动他,慢慢的再想个道理出来。”
  从此露花略得空闲,就爬上去看小王了。王嵩独自端坐在书楼上,那知道有人看他。
  正是:
  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且说桂姐指望见见王郎,又怕桌子高一时扶不上去。过了几日,忽然想着了椅子,教露花拿了一把,紧紧靠在桌边。又叫露花扶牢了椅子,自己慢慢的爬上去,甚不费力。笑道:“张生跳墙,料也不如我稳。”
  只见身躯比露花略短二寸,那砖头空处,还有些扳不着。又教露花拿个踏脚凳放在椅子上,垫了脚,才看见那边楼上了。
  只见王嵩不在房里,房门却开着,像是偶然走在外房去了。看了一会,只见王嵩同了两个朋友,手里拿着几篇文字,走进房来。那两个朋友,正是刘、安二人,为隔日做的文字,你批我阅,故此传到王嵩。二人容貌平常,越显得小王的标致赛过潘安、卫介、王子晋了。
  桂姐立在上面,不觉咳嗽起来,只得下来,对露花道:“上面看也不便,你说只是钉煞的了,等王大爷不在房里的时节,不如轻轻去了钉,就两下里走得来走得去了。”
  露花道:“不消瞒得王大爷,难道他不想见见姑娘,如今是表兄妹,后来是真夫妻,你贪我爱,自然之理。”
  桂姐笑道:“你这丫头,好副老脸,有许多说白道黑的话。”
  这里絮絮叨叨了一番。王嵩有些听得了,只不十分明白,心里想道:“虽说姨父卧房,不知可是桂妹妹住在隔壁。”把眼左看右看,忽然仰面一看,看见了板壁上砖头去了两块,他心里记了。
  到夜深人静,把门关上,拿个小桌子,靠板壁放好。又拿一把椅子垫了脚,轻轻爬上去一张。只见那也点着灯,也有桌子靠在壁上,像是个女人爬上桌来。
  王嵩闪了一闪,想道:“她那里也看我,我就算看看她,亦有何妨?”
  再把眼去张那边,也是一只眼凑上来,恰恰打了个照面。
  露花叫一声王大爷,王嵩问道:“你是那个?”
  露花道:“我是桂姑娘贴身服侍的露花。”
  王嵩道:“你家姑娘呢?”
  露花道:“这三间楼都是姑娘住着,姑娘在那一间,我和小丫头香月在这一间。姑娘日里曾爬上桌子瞧你,你却同两个朋友看文字,我是日日领姑娘的命,看你读书,你自不知道,如今才知道了哩。”
  王嵩道:“既然只隔一重板壁,如何计较?可能够过姑娘房里,和她说句知心话儿。”
  露花道:“姑娘正是这等说,这里原有门,是两边各自钉煞的,咱去了这边的钉,大爷去了那边的钉,日里依旧掩上,夜里就一统山河了。”
  王嵩道:“你姑娘既有这话,趁如今夜深了,没人知道,我有两根压书的木戒尺,递根与你,你去了这边的钉,我也拿戒尺,去了这边的钉,打什么紧?”
  露花道:“大爷,你去拿戒尺,等我去和姑娘说声,当得叮叮当当,她少不得要问。”
  王嵩一面取戒尺,露花一面下来,说与桂姐知道。桂姐好嘻了,也走过来帮她,又叫香月点了一根牛油烛,拿着来照一会子。露花已去了上下两个钉子,王嵩这边终是油灯照得不亮,起了半晌,还起不得一个。桂姐叫露花也拿根烛,打从上面递过去,又没烛签,也拿个递了过去,照得明亮亮,才都把钉去了。门却好好的,一扯扯开,又开在桂姐这边来的。
  王嵩原是表兄妹,一向认得的,竟走过来作了两个揖。
  桂姐回了两礼,便道:“好是极好的,只是男女混杂,有些不雅相。”
  王嵩道:“我和你是表兄妹,又蒙姨父许配为夫妇,为何说这客气的话?”
  桂姐道:“哥哥,你过去罢,咱这里要闭上门哩。”
  王嵩道:“门已开了,闭也没用。”
  只这一句话,倒动了娇娃的念头,心里想道:“我若未嫁的时节,先把王郎破了身,这便是门已开了,闭也没用。”也不回言,竟跑往自己房里去了。
  王嵩随后赶来,桂姐道:“我和哥哥说过了,你来只管来,坐也只管坐,但那羞人答答的事,直做了夫妻,才许你做。若是你不依言,这次闩上了门,再也不开了。你却休怪。”
  王嵩不由分说,竟搂上去。
  桂姐道:“少不得后来做夫妻的,搂搂又何妨。只是一件,古人说得好,复水难收,残花不再。我常见有《王娇鸾》的唱本儿,初然父母许她嫁,后来反悔了,以致嫁又嫁不成,丢又丢不得,复水残花,误了终身大事,日后却是送了性命。方才哥哥说的‘门已开了,闭也没用,’说得我毛骨悚然,凭你搂搂摸摸,只要避了丫头的眼。若要破我的身,我就和你断绝往来。”
  王嵩道:“也罢,不做这事,只凭我亲近亲近,难道也不依我。”
  桂姐叫声:“露花,奶奶拿与我的桂花三白酒,你开一瓶来暖暖,我与大爷吃三杯,没有好菜,只果子也罢。”
  王嵩见露花应了自去,走上前,把桂姐抱在怀里,坐在磕膝上。
  桂姐只不言语。王嵩把手打从她腰里,插入裤裆摸她那小小东西。
  桂姐红了脸,笑了笑道:“后来要做夫妻,我也顾不得许多羞,只许你摸摸儿,若是别样,我死也不依的。”
  只听得丫头脚步声,桂姐走过桌子这边来,摆上几碟果子,小丫头斟上酒,两个坐了吃着。桂姐叫过香月来,吩咐道:“爷和奶奶许把我招大爷做夫妻,未曾成亲,不该同坐吃酒。只因原是表哥哥表妹子,故此不避人眼。你后来总是陪嫁丫头,须和我一心一意,不要未风先雨的,说与家里人知道。就是爷和奶奶面前,也不可提起。”
  香月道:“我是姑娘的人,自然凭姑娘吩咐的。”
  桂姐道:“露花大了,自然晓得事体,你年纪不多儿,怕你不知道。”说罢又吃了几杯。丫头走了出去。王嵩趁酒兴,又指望做那件事起来。
  桂姐变了脸,只是不肯。
  有《挂枝儿》为证:
  亲哥哥且莫把奴身来破,娇滴滴小东西,只好凭你婆娑。
  留待那结花烛,还是囫囵一个。蓓蕾只好看的,且莫轻锄它,
  你若是只管央及也,拼向娘房里只一躲。
  王嵩见桂姐执意不肯,又吃了一两杯,趁了丫头不在,走近身来,接住了,亲了两三个嘴。只得别了,过了自己房里,心上又喜欢,又思想,像自不了事件的。
  露花心里想去偷这风流才子,怕姑娘着恼,只得忍住了。桂姐也来查门,方才回房去睡。
  从此,到了夜里,王嵩定然过这边来,也有时节,桂姐走到那边去,只是不敢高声说话。桂姐是母亲的爱女,只道她酒量好了些,又道她喜吃桂花三白酒,常叫家人买上十来缽送到楼上。
  时四月中旬,月明如画,王嵩同刘、安两朋友,吃过了晚饭,各自回房。未到一更天,就弹弹门,到桂姐房里讨酒吃。吃酒中间,接上来,也不顾露花在面前了。连那桂姐也日深月久,渐觉忘怀自恃之事。
  王嵩对露花道:“露姐姐,你道我与你姑娘有事的了,岂不知分毫还没相干哩。今夜好月,嫦娥也笑人孤零,你劝姑娘一声,既许做夫妻,前后总只一般,今夜总承了我罢。”
  桂姐道:“这事我不做的,你怕孤零,我和你连衣睡一睡,倒也使得。只是香月叫她去睡,露花你可在中间房里坐坐着,倘或睡着了,可叫我们一声。”
  露花应了,自到外房来,王嵩强那桂姐,大家脱了衣服,一般同衾共枕,只不肯做那件事。急得个王嵩就如小孩子被娘拿过了糖,不把他吃,又如蚂蚁在热砖头上,盘旋不定。
  桂姐见他如此,笑起来道:“你这个人忒不长进,看你急得恁般。也罢,露花这丫头,我平日极喜欢的,又大我两岁,模样儿也生得好,叫她和你泄一泄火气,好么?”
  王嵩心上原有些爱那丫头,口里假意推托了两句,就应承了。
  大家穿了衣服起来,走到外房,只见露花在那里打盹。
  桂姐叫醒了她,道:“王大爷只管要干那营生,我年纪小,你便和大爷弄弄罢。”
  露花道:“怕姑娘怪。”
  桂姐道:“我叫你做的事,决不怪你。”
  桂姐自进了房。露花自偎着小王,就在春凳上弄起来。原来露花还是童女,王嵩兴发,不管三七廿一,弄得个丫头疼痛难当,几乎哭出声来了。
  桂姐听见,走到房门口说:“今夜且饶了她,慢慢的凭你再弄何如?”
  王嵩丢了露花,又来要强桂姐。桂姐把门闩上,竟进去睡了。露花怕疼,也不肯再弄。王嵩只得过去了。
  未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有诗为证:
  小燕因风骤,徒劳来去风;翩翩云里翮,竟又入花丛。
  评:使人眼热,亦使人魂飞。
  第九回 俏郎君分身无计
  莫动念头蝇,且算拳中马。几句低诗几局棋,消尽平生者。
  扯淡错书鹿,热闹徒存瓦。多少湮但八斗才,莫怨天公也。
  无事看风鸢,有兴调弦马。道听讹传姑妄言,莫负年华者。
  纸画两重山,竹屋三间瓦。打破虚空直等闲,且自酬歌也。
  右调《卜算子》
  这两首词,是和辛稼轩作,句句扯淡,却语语真切,点醒世人,教他在名利海里,急须脱身出来,学那苏东坡无事,听闲人洗鬼,做这回小说的引头。
  且说王嵩,只为桂姐执性,不肯轻易破身,反叫丫头露花,做了替身。这露花原模样儿齐整,一双俊眼,唇红齿白,不像个丫环到底的。王嵩自前那一日跌坐,扶了他起来,便有三五分看上了她。不期桂姐却有此好意,总允承他两个弄了。
  从此一过桂姐这边来,小王先有个替身在肚里;露花第二遭,也就觉得那里麻酥酥滑溜些,十七八岁的丫头,已自知情乐趣,好不得意。
  渐渐的,桂姐见他两个忒火热了,只得吩咐她几声道:“我叫你做的事,决不怪你的。只是引得个王大爷心狂意乱,一则怕误了他读书的事,二则怕过来得勤了,那边同看书的,有些知觉,不好意思。以后王大爷要过来,只说我下楼往奶奶房里去了,冷他几日的心,正是长久之计。”
  露花道:“姑娘吩咐,我知道了。”
  谁知这丫头乖巧,把这话对小王说了,每夜直等人静,香月睡着,或是引小王过来,或是到小王房里,翻天复地,整夜狂骚。
  隔一两日,露花问了桂姐,才放他到那房里来,温存个半晌,也只是搂搂摸摸,依旧是露花去受用了。
  过了半月,已是端阳佳节。王嵩要回家看母亲,预先一夜来别别桂姐。桂姐送他雄黄袋一个,朱履一双,绉纱汗巾一条,王嵩收了。谢道:“承妹妹盛情,只是我没什么回敬,怎么好?”
  桂姐道:“至亲骨肉,如何说这客话?”
  第二日乃是五月初五,王嵩又敲隔壁,说了一声,方才回去。原来这日刘子晋为因扰得安可宗久了,在沿河闸口赁了一间临河楼房,备下酒席,请安家父子看龙船,就请王嵩相陪。这原是安可宗留他,因此安伯良辞了,只教儿子赴席。
  刘子晋道:“咱们三弟兄日日会的,今日只三个人吃酒,虽说知己千锺,觉得忒冷淡了。这隔壁楼房有个汪存姐,生得异样标致,原嫁与徽州黄客人做妾。
  黄客人一去两年,只有空信往来,存姐熬不过了,也己与人偷偷,有两三个修痒做脚,只是再不肯陪酒。
  小弟也会过她一次,如今就在隔壁,送一两礼金过去,请她来奉陪,好么?
  然隔得一重板壁,她也决不推辞。“
  安可宗犹自可,小王手舞足蹈,撺掇刘子晋去请。刘子晋兑了礼金,小厮过去。汪存姐原不十分出门的,正在家没事,小厮把银封送与她,道:“刘大爷送的礼,没有什么生客,咱大爷请安大爷、王大爷看龙船,就在隔壁楼上,请存娘去吃会酒儿。”
  原来汪存姐久闻王郎的大名,不得一见。听了这话,便问道:“哪一个王大爷,可是那小秀才么?”
  小厮道:“正是他了。”
  汪存姐道:“你家大爷我会过的,极肯帮衬,是在行的人儿,我就过来,这礼断然不好收得,就劳管家带回。”
  小厮丢了就走,道:“存娘快些来,大爷们候着哩。”
  小厮来回了话,又说:“她问王大爷哩。”
  刘子晋笑道:“偏生王兄有女人问他,可见潘安掷果之事,真正有的了。”
  正说着,汪存姐过来了。各各相见,汪存姐看王嵩,果然是个美男子。王嵩看汪存姐,果然又是个美女人。四双眼睛,看得刻毒。
  其时摆上酒席,围坐畅饮。忽然四五只龙船,锣鼓喧天,打从钞关一路摇往北来,一齐立起身,靠着楼窗去看。汪存姐紧贴着小王,眼里看船,口里调情,不知如何,几句话,已约定了他今夜至她楼上去,要成就巫山云雨了。
  龙船来来往往,不是一只,不在一处,看一会船,吃一会酒,正席换桌,直吃到掌灯。
  忽然不见了小王,只道他是吃酒多了,有些坐不牢,安可宗还道:“好兄弟们,就吃不得酒,何不说一声去。”
  那知他已悄悄先躲在汪存姐楼上去了。又略略吃过几杯,大家散了。刘子晋要送送存姐,汪存姐已约了小王先去,只得回道:“原有苏州市店朋友预先约定的,刘大爷送我,有些不便。”
  刘子晋也就罢了,道:“恕不远送。”
  正是:
  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且说王嵩悄悄走过汪存姐家来,敲门进去,一个半老不老的婆子出来开门,回道:“娘不在家。”
  王嵩道:“是你娘约我先来的。”
  婆子不信,不肯放他进去。里面有存姐的母亲,走将出来,看见小王美貌,好标致的小官儿,晓得她女儿的心思。就叫:“放他进去,让他楼上去坐了。”
  王嵩看看她,却只好四十岁光景,问道:“存娘是令妹,还是令爱?”
  答道:“是小女。”
  王嵩道:“令爱同在隔壁吃酒,约我先来的。”
  正说着,只见存姐已回家,走到楼上来了。满面堆着笑道:“大爷果是个信人。”又对他母亲道:“娘,只怕偌大一个临清,没有王大爷这个潘安哩。快收拾便酒来,再吃几杯。”
  王嵩道:“我吃不得酒了,不消费心。”
  汪存姐叫取晚饭来,她母亲下楼去。不多几时,酒也有、菜也有、大米饭也有,都叫婆子搬上来。两个吃了一会,吩咐婆子收拾了去,快取热水来净身上。
  婆子去不多时,热水也来了。两个洗了一回,吩咐婆子自去。把门闭上,打帐弄耸了。
  王嵩自道:能征惯战,弄过几个女人,只便是这般做作。那知汪存姐手段,不比前番这几个;汪存姐把油灯重新剔了一剔,明晃晃照着床上,先来替王嵩脱光了上下衣裤,自己也都脱了,爬上床去。
  叫他上身来,拿着纤纤玉指,引他的阳物插入阴门,口里啧啧的赞道:“又长又大,好件东西。我还道中看不中吃,却也中吃。”
  就把身子耸上来,把花心紧紧对着龟头,一耸一耸,就如咬的一般。连连五六十耸,弄得王嵩快活难当,不觉汩汩的流了。
  汪存姐笑道:“这样长长大大的东西,我心里喜欢得紧,毕竟中看不中吃,可惜,可惜。”
  王嵩道:“不敢欺,我也弄过好些妇人,一夜半夜,这样歪缠,再不肯泄。
  今夜经了你的手,不知什么缘故,就完了事。噢!我晓得了,只因为你连连套上来,我有些胆怯了,少待片时,看我再弄。“
  汪存姐听了这话,越发浪起来,一会儿也等不得了,忙把身子缩下去,一口咬住阳物,一舔一舔,指望舔它硬起来。那知这件怪物,越舔越不得硬。急得个汪存姐左扭右扭,阴户里浪水直流,好生过不得。王嵩被她舔得酸酸、痒痒的,满身麻起来。
  忙叫道:“不要舔,它自会硬,若舔,再不硬了。”
  汪存姐只得放了阳物出来,两个指头,轻轻拿着,把粉脸偎在上面,口里哼哼的道:“乖乖的,好大鸡巴,快些硬了罢,不然如何我了。”
  只见那东西渐渐的竖起来,有七寸长,三四寸半粗,汪存姐道:“好了,好了,救了我的命。亲亲的哥哥,你如今把我屁股拖出去,在床沿上弄,你的力气就觉大些,我套上来也不十分怎的了。”
  王嵩果然拖她到床沿上,把又长又大的阳物,像小铁锤一般直插进去。这场好杀,道是:
  楚霸王钜鹿鏖战,又是诸葛亮、周瑜、曹操赤壁大战;
  端底是小秦王三跳涧,尉迟公、单雄信大战;
  岳武穆、韩靳王、兀术朱仙镇扬子江大战;洪武皇帝、
  陈友谅鄱阳湖大战。
  王嵩一上一下,一进一退,一冲一突,把个汪存姐弄得千叫万唤,后来连叫唤也叫唤不出了,只是闭着眼哼,下面滔滔汨汨,阴水不知流了多少。
  直弄到五更一点,汪存姐满心满意。
  才叫道:“亲哥哥,我够了,睡睡儿罢。”
  王嵩放了她脚下来,偶往下面一看,那楼板上,像是泼了三四瓢水在上的,那灯又明亮,王嵩指着浪水,问道:“这是什么子?”
  汪存姐道:“我的亲哥哥,被你捣鼓出的许多水,还亏你问我哩。”
  两个才紧紧搂着,一睡直睡到小晌午,汪存姐的母亲收拾停当了饭,才到床边,叫醒了他俩,起来梳洗。
  原来近日是洞庭布店一个叶十八朝奉,预先约下的,已来催过了两次了。为因这日有客,只得放小王回去,再三约他初六七来。
  小王口里应了,暗想:竟是半开门的娼妇。也不十分在心,慢慢步回。见过了母亲,就道:“外面龙船正兴,朋友们约去看看,因为久不见母亲,儿子回来说声。”
  李氏道:“儿,你久在馆里攻书,节下自然该顽顽了。凭你自去。”
  王嵩思想卜氏,打帐访问存儿,要他通信。才走出门,只见个半老的婆子叫声:“王大爷。”
  王嵩应了,问道:“你是哪个?为何认得我?”
  婆子道:“我是临清闻名的王婆,有句话要和大爷说。”
  王嵩随了她走到一个冷庙里。王嵩心下疑惑:这婆子是何等样人,领我来做什么勾当?正待要问,那王婆福了一福,王嵩也回了一礼。
  王婆道:“有个罗奶奶,娘家姓王,原与刘寡妇是叔伯姊妹,他丈夫久恋着一个小婆子,整月不到她身边来的,罗奶奶生得齐整,真个月里嫦娥一般,琴棋书画,件件都会;她自已冷静不过,常吩咐我寻个美貌少年,到那里相伴相伴,急忙里没有好的,又怕人口嘴不稳,不敢轻易说闲。前日听见妹子刘寡妇的事,她动了心,教我寻见大爷,说她的意思,一向来问,是大爷在安家攻书,端阳节才回。我已伺候了两日了。”
  袖里摸出一条绉纱汗巾,汗巾里裹着重重的一锭银子,说:“是罗奶奶送你的。”
  王嵩初然不肯收,以后想想道:“我正没法寻他存儿处,不如应承了她,竟托她带信与刘寡妇也好。”只得收了,问道:“几时去会呢?”
  王婆道:“罗奶奶住在河西里,不十分热闹,他丈夫有几日再不来的。如今就好去了。”
  王嵩随了她,踱过板闸,到河西里,远远一个大门楼。
  王婆道:“门楼里就是了。大爷你站一站,我先进去说一声。”
  不多时,王婆同着一个大丫头,领到深深一个房里来。只见一个女人,果然生得美貌,年纪却有三十七八望四十的光景了。
  有诗为证:
  香风一阵,粉面依稀近。裙袖参差拖寸,真个半天丰韵。
  婷婷好似风吹,慌忙两手低垂。三十七八年纪,如花似玉
  人儿。
  右调《清平乐》
  王嵩作了个揖,妇人也回了个礼,道:“大爷请坐。”
  王嵩坐了,倒有四五个丫头服侍,全然不避。王嵩想道:这女人像个惯家,况且她的年纪,约莫大我一半,怎好干这营生。只是既来了,决不放我空去,又要问问刘寡妇消息。
  就问道:“丁家巷刘奶奶是令妹么?”
  妇人道:“是叔伯姊妹,她如今守在兄弟家里,专等大爷娶她哩。”
  王嵩道:“怎敢指望。只是要见一面,不知罗奶奶这里,可方便周旋咱两个么?”
  妇人道:“妹子若知道你在这里,未免有些醋意,我和你成了事,自有个道理。”
  王嵩没奈何,只得和妇人弄了一夜。妇人爱王嵩得紧,王嵩却不爱妇人。第二日再三告辞,许了重阳再来,或者多住一两夜,才放了出来。给刘寡妇通信的话,也还没有口子。
  王婆送王嵩回家,路上说起这话,王婆道:“罗奶奶怕妹子知道了,道是夺了她的,怎好周旋?我也在卜宅走动,等我去问卜二姑娘,来回你话。”
  王嵩道:“若得使我一会,自当重谢。”
  过了板闸,怕熟人多了,大家分路。
  王嵩到家门首,撞见了存儿正在那里张头张脑,见了王嵩,便道:“小的初二来起,日日这里寻,再也寻不见大爷,又怕大爷还在馆未回,不敢进去问。”
  王嵩道:“奶奶一向平安么?”
  存儿道:“奶奶想念大爷,泪也不知流了多少,常是恹恹的,有些小病。如今这几日好些了,已对卜三爷说得明白,有个竹西庵,在南门外一个净室,原是去世的卜老爷盖的。只得两位不吃荤酒的禅师,住在里面,三爷把奶奶要嫁大爷的话,与她两位说了。约在初六日教大爷竟到庵里,奶奶也随后来了。怕轿夫张扬,故此教大爷早去一步。”
  王嵩道:“我准定早来,多多上复奶奶。”
  存儿去了,王嵩只回里面,见了母亲,又出门寻朋友去了。
  散涎了两日,初六侵早,梳洗完了,不吃早饭,身边有罗奶奶送他五两一锭银子,在银铺里夹得粉碎。往面铺里吃了面,慢慢走到竹西庵来。
  老尼若木迎入房里坐了,便道:“三爷说这位大爷高才,情愿扳姻,先等二姑娘会会面,讲一讲。这二姑娘四岁儿时节,去世老爷怕她养不大,寄名与世尊老爷,就拜老拙为师,久后嫁了大爷,连老拙也欢喜不尽了。”
  王嵩听了这段话,愈加放心。坐不多时,卜氏到了,却就是王婆跟着。原来王婆原是卜家门房的旧使女,故此家家用着她。她别了王嵩,就到卜氏这边。说小王寄信,卜氏也就叫她跟随了来。
  卜氏进得房来,福了一福道:“想煞我了。”那眼泪扑簌簌滚下来,连话也说不出,只是哭。
  王嵩道:“咱们说正经话,不要哭了。”
  卜氏道:“我心里酸酸的,那里忍得住?”
  若木送了茶点进来,王婆也抽身出去,王嵩闭上了门,且叙叙旧情。
  真正如鱼得水,似漆投胶。
  有一曲《挂枝儿》为证:
  不脱衣,只褪裤,两根相凑;你一冲,我一撞,怎肯干休。
  顶一回,插一阵,阴精先漏;惯战的男子汉,久旷的女班头,
  哎哟妈呀!夹夹紧了他,又精湿的弄了一手。
  卜氏被王嵩弄得快活难当,恐怕忒晚了不好意思。小王不曾泄,只卜氏泄了四五次。没奈何,起来穿了裤子,各整顿了头面衣衫。王嵩把门闩去了,轻轻的开了一条缝,凭外面人可以进来,卜氏只管催王嵩娶她。
  王嵩道:“冯姨父把表妹许我为妻,你久知道的了。蒙你相爱,许我做第二房,如何先娶得你?况你刘家大伯有许多说话,还该再冷一冷,慢慢商量。如今有了这竹西庵,可以相会,也就妙了。老尼若木,我少刻送她礼金二两,再过几时,我拜拜你令兄、令弟,你回家先与相厚的令弟说知,须是八面玲珑,方好娶你。我是秀才,不比平人和做得的,切莫性急,才为万全。”
  卜氏应了,外面送进面来,已是申牌时候,忙忙的大家吃了些。
  卜氏道:“此后如何通信?”
  王嵩道:“同馆的刘、安两个朋友,都是晓得这事的。原许了以后帮衬我成亲,一向只怕刘大热头上,不便虎头上做窠,如今存儿来也不妨了。只是不可常来,未免我读书分心。”
  两个又说一番,生生的别了。王嵩送了若木二两礼金,赏了王婆五钱银子,一个轿子先行,一个步回的慢走。一晚夜景休题。
  初七日,王嵩到安家书馆里来,久不见桂姐与露花,他留心不十分饮酒。一更天过去,先与桂姐亲亲近近了一会儿,又被露花搂去受用了。
  只有五月廿六日,是安可宗丈人黑回子寿诞。他夫妻到黑家上寿,去了三四日,刘子晋又有事回去了一夜。这夜被鲍二娘再三追了王嵩进房去,弄了又弄,五更才放他出来。余日都是露花造化,十日倒有五六日同睡。
  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评:描写追寻,真正快活。卜氏久不相聚,光景尤为逼真,情景无限于纸上笔下,似墨宰吹活之,妙不可言。
  第十回 贤郡侯有心拔士
  燕剪裁云破,鸯簧炙雨干;惜花清晓卷帘看,惟有海棠娇
  嫩不禁寒。
  想到人难见,愁来泪易弹;思量前事好无端,做下恩恩怨
  怨许多般。
  右调《海棠春》
  且说王嵩自从端阳回家,被妇人缠个不了。又罗家半老佳人,老阴少阳,这一夜伤了元气,有些咳嗽不安。
  桂姐见他如此,劝他静养几时,且不要常常过来。怕露花不免行房,有伤身子。
  王嵩道:“宗师将到,我也要收心几时,好去应试。”
  就一连两三日,不到这边来。那知露花这丫头,尝了滋味了,倒夜夜总想着弄,她和香月原是相好的,明明与她说知,反瞒了桂姐,悄悄半夜开门过来陪小王睡。从此,一夜也不放空了。弄得王嵩不但咳嗽,竟大病起来。
  安可宗请医调治,都说是色欲过度,须吃人参。桂姐特地送人参二两与他。
  偶然一夜,为放心不下,叫露花开了门,自走过那边房里问病。
  王嵩不知是他表妹,问一声:“姑娘睡了么?”
  露花忙接口道:“姑娘自在这里,问大爷的安。”
  桂姐问慰了一番,又道:“人参再要用,等我和母亲再要些来。”
  随即打从旁门,过自己这边来,心下想着了露花丫头,毕竟瞒了我常走过去缠他,以致他病不得好。骂道:“你这歪刺骨,想是夜夜过去缠他,快与香月抬桌子靠住了门,立待我叫开才开。若再私开了门,我定然对爷和奶奶说了,打你个死。我不但不曾有染,爷原许我配他,见见料然不妨。”
  露花道:“多蒙姑娘抬举,怎敢违拗。只是去年十二月,我月经来了,不想前七月里来了一次,如今八月尽了,还不见来。”
  桂姐道:“若是有了孩子,看你怎了?”
  从此露花也只领桂姐的命,两日过来度一次,都是日里。王嵩少年人,一扶便起,病也都好了。
  到了十月里,东昌府太守姓施,原是湖州人,会魁出身,极好看文章,又喜见文士,要季考各学生员;安可宗是府学,王嵩、刘康是州学,遂一齐往本府德考。
  大凡季考不比提学的严紧,三人同坐在一处。刘子晋原有过一次科举,就是安可宗也文理大通,但不是长枪手。题目发下,府州原是两样。大家商量改窜,都是精金美玉的文章。
  试毕回家,不及二十日,太守发案,王嵩第一,刘康第二,府学安可宗,也考在一等十一名。那安伯良越势利起来,奉承小王就如现任官府一般。就是冯贡生,大加赞叹,反托安伯良为媒,要招外甥王嵩为婿。安伯良特到王家传话,与李氏说了。李氏为只一个儿子,怕入赘不便。
  安伯良来见冯士圭说了缘故,冯贡生道:“我只一个女儿,又不便嫁出。少不得明年乡试后,方才成亲。成亲后,就请亲母过来,一家儿住了,左右寒荆是亲母妹子,有何不妙?说来了我这里,女家好先行聘过男家去。”
  安伯良又到了王家,索性请出王奶奶来,说明了这事话。李氏欢天喜地,满口应承。冯家拣了大吉日子送了大礼,王嵩也回家,料理回聘。
  正是:
  花迎喜气皆含笑,鸟识欢心亦解歌。
  且说冯贡生送礼后,倏忽冬尽春来,又是新年了。这年是科举年分,大正月里,存儿约了王嵩,又在竹西庵与卜氏私会了一次。
  卜氏道:“今年考举人,求告老天,等你中了举就好娶我了。我曾和二兄弟说过,你几时可来,拜拜弟兄两个,才见你实实娶我的心。我的住房,被大伯弟兄卖来分了,小米子田,还是我收来做供膳,讲过嫁后与他。去年腊月里,恶大伯又来催促,说道,索性不嫁,便不嫁;既托嫁,只管延捱怎的。我哥弟只是不理他,只怕过了正月,又要来唠叨哩。”
  王嵩道:“我就是明日来拜。”两个又弄了一次,各自回家。
  到了次日,王嵩写了两张红贴,叫老仆跟随了来拜卜大、卜三,只卜三一个出来接见,也只说些闲话,各各心照罢了。过了一日,卜三写了他大哥一张帖,又自己一张帖,独自回拜小王。适值王嵩已出门,不及相会。从此卜氏嫁王嵩的事,已有七八分了。
  三月里,提学道发牌来考东昌府。科考这一府秀才,兼考童生。牌上限二十日,生童取齐州里录科,依旧是王嵩第一,刘康在第五。连童生两案一齐送府。
  卜三官也取在童生数内。刘大趁着考事正忙,又拉了弟兄,来摧改嫁的事。
  千不合,万不合,卜三为姊姊得紧,回言道:“从古以来,凡是改嫁的,女家拣人家,男家受聘。如今已是二婚了,你们要多少聘礼,我和家兄,好斟酌做事。”
  刘大道:“这个不敢多要,多则二十两,少则十六两,是咱临清的旧规。只不得嫁小王,若嫁小王,就要财礼二百两,统不去告诉他先奸后娶。”
  卜三大怒道:“这是屁话,凭我姊拼个不嫁,你昆仲也没奈何了咱!”
  刘大只得别了自去,一路和弟兄们商议道:“听他口气是要嫁小王的了,只怕这一向两下里私自往来,也不可知。我们如今趁小王考的日子,先在府里告一张奸弟妇的状子,弄他进不得场。一则,他便怕咱们,不敢娶了;二则,他有才学的,断绝他中举的门路,好么?”
  刘二道:“咱弟兄出状子不雅相,还寻个旧邻为头,随分再写上几个,这便是公举事情。上官容易准行,左右还有田地,后来分用着的,大家凑些少银钱送人,也不是难事。”
  刘大道:“有个丘茂是他旧邻,又是我心腹,不打紧,待我去央他,就烦他寻几个同去,你们大家去凑些盘费起来,快些做事。”各自散去。
  只刘大一个去寻丘茂,路上撞见了,说了备细。
  丘茂道:“你老人家,我谁想你的东西,你只叫弟兄们凑几两银子来,我自做呈子头,我自寻人,我自去告,包你像心像意便了。”
  果然丘茂和写状子的商议,把要嫁娶来做通奸证据,写了一张公举呈词,丘茂为头,随便写上几名,托言近邻。
  刘大拉了弟兄们六两银子付与丘茂,道:“事成自当相谢。”丘茂留二两与妻子买柴米,自家拿了呈子,来到东昌府,正值应试的士子纷纷来至。
  但见:
  搪行李者,大半脚夫;携书籍者,间多童子。青衿头白,
  足蹒跚而欲前;黄口乳香,意蹁跹而自得。
  或问吾兄下处,端在何方;或云小弟贱名,取于某处。
  或有父有兄,而追随恐后;或携兄携弟,而顾盼相呼。
  岂无真正读书人,才倾八斗;亦有托言宿学子,名冠三
  齐。不知谁个是长才,会见通场半枵腹。
  丘茂见了许多应试的,心上倒有些慌起来,想道:自古说官官相护,倘一般秀才合了伙,与我作对,怎么了?我既应承了刘大老,他又付了我几两银子,怎好无功受禄。况他虽然托我,未必不悄悄叫人打听。又想了一想道:有道理了。
  不免把呈词投进,不要面禀,若是大爷准了,自然听原呈人言语,就不怕他一班秀才了。
  寻个饭店住下。
  次日侵早,太守放告,他就暗投在告状的里面,一概都收了进去。施太守委个南方来的后司看状。看见了这呈词,却是秀才第一名王嵩,忙把来送与施太守看,施太守看那呈词,为什么事。只见呈词上道:
  县公呈,四邻丘茂等,呈为无行青衿奸娶婺妇事。有邻刘某身故,遗妇卜氏少艾,岂无行王嵩,私通情密。计诱妇弟卜某家,今复议婚娶妇,昔日奸情,有据而尚无凭;今日谋婚,无凭而即有据。盖贻玷士林,法应申褫。某等逼邻,公举是实。谨呈。
  后面又混写了六七名。
  施太守大惊,道:“王生是合邑第一个好秀才,今科大有指望。前日来谢考还是弱冠,查他前案,进学是第一,观风又是第一。据书吏禀称,州、府考童生都是第一。我如今不周旋他,不管这事真假,他断然不得与考了。”
  一面悄悄唤快手,叫王生后堂问他,一面批出一张条子,上面写道:“丘茂等公呈,事关风化,限次日午堂赴审。”不在话下。
  且说王嵩正在下处,同刘、安两人温习经书,忽然快手来唤。
  安可宗道:“太尊请去,定然是好意思。”
  刘子晋道:“未必,未必,此时嫌疑之际,如何唤季考第一的门生?我们左右没事,大家到府前走走。”
  一齐儿到了府前,才晓得丘茂进了公举呈子。
  吓得王嵩没法了,刘子晋道:“不妨,我同安兄都陪兄进去。”
  三人同到后堂,衣巾伺候。传手传梆进去,太守出堂,见刘、安二秀才,也都是季考前列,平日认得的,并不讶问。只道:“二生与王生同寓么?”
  刘、安二人应道:“平日同窗,今日同寓。”
  太守袖中取出呈词,递与王嵩看了。
  王嵩跪下禀,太守扯了起来,道:“后堂不必。”
  王嵩先与刘子晋商量定了说话,遂立禀道:“门生住在丁家巷,并不晓得刘寡妇也住在巷里,这丘茂住得骛远,又不是门生紧邻,又不是刘家紧邻;去年春间,忽有没头榜贴那寡妇,说她与门生通奸,致使寡妇回娘家去了。门生并不相栽,为何说门生娶她?如今丘茂挺身公举,才晓得没头榜是他贴的了。丘茂是钞关革犯,素与门生有仇,求太公祖老师与门生作主。”
  太守道:“我怕你果然娶了寡妇,故此唤你来问声,若如此说,明明是挟仇陷害。你早堂也具一办呈,就是刘、安二生做中证,都上堂来审。尔等三生都请回。”一拱竟别了。
  次日早堂,王嵩也递了一辩呈,同候审问。
  却说丘茂见太守批限就审,心上又喜又惊,一时没处寻人,只寻得来两名听候。太守午时坐堂,问道:“原、被告都到了么?”
  丘茂、王嵩一一点过。
  太守道:“公奉是九名,如何只三名来审?”
  丘茂道:“不知老爷审得快,昨早递了呈词,都回临清去了。”
  太守道:“胡说,你或者与王嵩有仇,那八个人有何干涉,动此没气力的呈子。”
  叫上那两名来,问牛头不对马嘴,都答应不来。太守假意又叫王嵩问了,又叫安可宗、刘康问了。
  然后又叫丘茂,问道:“如今卜氏还是在王嵩家,还是在娘家?”
  丘茂道:“还在娘家,未曾娶去,只是曾央人作伐,明明是娶她为妻子。”
  王嵩道:“生员今年只十九岁,去冬才聘定冯贡生女儿冯室。央媒是谁,有何凭据!”
  太守大怒道:“你这光棍奴才,既卜氏好好在娘家,如何呈他是先奸后娶,你挟仇陷害,阻他上进的路,是真的了。”
  又叫那两名上来,一个顶王文名字,一个顶丘丈名字。
  太守问道:“你两个是东昌府人,我有些认得的,可是丘茂央请你来应点的么?若不实说,叫皂隶取夹棍来。”
  那两个人慌了,道:“小的实不是王文、丘丈正身,他说公举呈子,有吉无凶,只得五钱一个,央小的们应名的,望老爷超生。”
  太守拔六根签丢下去,每人打了十五板,喝道:“饶你奴才去罢。”
  丘茂慌了,也想往外跑去,太守喝令拿倒,重责了二十大板,当堂就做批审单。道:
  丘茂既非卜氏亲族,又非卜氏紧邻,即使卜氏有奸,与尔何涉,一贴匿名贴子,再具公举呈子,意欲一网打尽。令人三面受敌,法在不赦,情亦难容。全杖何足尽辜,枷号半月示众。
  太守出了审单,叫把丘茂且收铺,传他招出同谋的再处。审也审完了,招什么同谋。这是太守十分为那王嵩,怕这光棍又到提学道去歪厮缠,故此立刻断明了,又不枷号,且收在铺中。
  王嵩谢了,同刘、安三人同堂,依旧去攻书待考。第一场就是府学州学,共做三场考完,先考的先出案。又是王嵩第一,刘康第四,安可宗府学第一等,卜三官也在童里取进。虽然二十日取齐,却在四月初一日,宗师才案临。
  本府施太守力赞王嵩,说他少年高才,自进学以至今日,从不曾考个第二。
  提学道是河南人,太守与他同年进士,就留心看王嵩试卷,果然名士无虚,也就有取他第一的意思。只是生童卷子千余,一时看不得完,出示令考过生童,俱回肆业。王嵩三人都回临清了。
  他母亲李氏初然听得有人告他儿子,甚是忧惶。见王嵩回家,问个端的,才放下心了。卜三官却在东昌,细细晓得了这事,回家一一对哥姊说了。那时卜大官才也满心满意叫妹子嫁那小王。不在话下。
  且说王嵩第二日到馆中来,刘、安二人才考过科举,都不在房攻书,且等发案。王嵩只因要见见桂姐,故此就去。他到了,高声示意,露花与桂姐说了,开门放他过来。
  王嵩再三求桂姐道:“如今已行聘了,再无更改,今夜决饶妹妹不过。”
  桂姐道:“露花这丫头,被你弄了孩子在肚里,算来有七八个月了。这十来日,不敢叫她下楼去,只得在自己房里,正等你来计较。还要歪廝缠着我,我且看看,有日和你慢快活哩,如今且饶了我罢。”
  王嵩道:“露花怀胎没甚计较,且等到那时,只得在丈人、丈母面前,认了就是。”
  桂姐道:“为何开了门。连我也不好看相。”
  王嵩道:“已定了做夫妻,料不妨得。”
  这夜王嵩在桂姐床上睡了,却是干夫妻到底,不曾破身。
  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评:贤太守一段怜才美意,千古如斯。
  第十一回 大登科罢小登科
  春困懒梳头,拈取瓶花嗅;乍暖还寒弄雨天,啼得黄鹂瘦。
  休嫌春意阑,还把春光扣;几度为欢未了期,片刻全消受。
  右调《卜算子》
  这一首词,为因本日春归,全把送春数语做回小说引头。
  且说王嵩日里在书房读书,夜里又过桂姐这边来。露花怀孕身粗,已弄不得了。
  苦苦央及桂姐道:“我的亲妹妹,左右郎才女貌,一对儿夫妻了,就先把我试试新,有何妨碍?”
  桂姐道:“小时听见娘说,若是女儿破了身,成亲拜堂时节,那花花髻就戴不牢了。我如今忍耐些时,后来有日和你快活哩。”
  王嵩哪里肯依,直到跪求的田地,桂姐才勉强应承,道:“看你提学道科举又是第一名,我便和你做一遭儿。”
  王嵩笑道:“科举随分取了就罢,倒是亲妹妹这事要紧。天啊,须扶持我个第一,我磕头谢你。”
  两个这一夜,越脱得光光的,相搂相抱睡了。只不曾蜂采花心,若说亲嘴摸奶,你摸我的,我摸你的,已是样样做足,亲暱猥亵极了。
  又过了半月,提学道是个好奇的人,提取各学生童,当面发落。他在济南府原是这般,为因苛刻了些,有人怨他。来考东昌,越发的卖弄精神,试卷且不拆号,唤齐了生童,当面拆一卷叫一个,人人胆颤,个个心惊。
  东昌府学,拆完了一等,都赏了花红,又各一两一对,吹手鼓乐送出来。再拆二等,拆到第七名,便是安可宗,也大众领了花红,与八钱一对,吹手鼓乐送出来。然后三等拆完,四等也有五名。
  为因不是岁考,不过唱名发放,随后就拆临清州学的卷子。一等一名乃是王嵩,一等二名是刘康,就像天生成的一般。提学道逐一发放完了,把童生卷子统发与知府,到府里拆号,不在话下。
  且说各学驰夫拿了科举的案,各家去报科举,冯士圭家也有人把王嵩第一名的喜信,就去报了。
  冯士圭欢欢喜喜进来说了,桂姐虽然笑逐颜开,却心里想道:不好了!这弄一遭儿,是我亲口许他的,如今怎好又赖。且到其间再作区处罢。
  第二日,王嵩一班儿谢了提学道,蒙吩咐各回肄业,几个同窗朋友便雇了头口,一齐回州里来。
  正是:
  个个鞭敲金镫响,人人齐唱凯歌回。
  王嵩在骡子上,心里想道:又考了第一,我的亲妹妹料难推调了。
  一路里,就如小孩子要糖吃,盼不到。临清来府州原隔得一百里路,过了梁家棧二十里,到了豆腐行屯打中火。他就只管问:“为何今日的咱,觉得远了许多?”
  又过了孔家集,随路只问:“到临清还有几里?”
  刘子晋道:“嵩兄要紧到家,见令堂老伯母么?为何这等性急?”
  王嵩道:“小弟同二兄到馆,只是今日路觉远了些,不是小弟性急。”
  又走了十来里,已到了临清。安伯良先晓得他们回来,预先备下酒席,与王刘二人接风。这酒一则奉承第一、第二,二则自己儿子有了科举,心里快活。
  真正说不尽的风光,王嵩三人才到南门,遇见馆里接他们的管家,连忙磕了头,禀安可宗道:“爷备酒在家。叫小的禀大爷,接刘大爷、王大爷,且不要回去。竟到馆里洗尘。”
  安可宗就接了两人,进得厅来,见过了安伯良,便入席饮酒。三杯两盏,行令猜拳,大家吃得烂醉。王嵩被夭桃扶上楼来,开了书房,便和衣睡倒。一睡直到天明,桂姐正心里忐忑地怕他过来缠帐,那知他被酒弄醉,竟忘了。
  有《挂枝儿》为证:
  俏冤家,得意回,如何吃得烂醉?倒着头,和衣睡,一毫儿不知;
  枉了人,点着灯,坐了三更多天气。
  待要开门看,又怕他醉后痴;若论他醉后的颠,也定是缠个死。
  到了次日,王嵩十分懊悔道:“本待赴巫山云雨,却被人误了事,况且科举考了第一,是秀才的本等,如何欢喜过度,吃得这等烂醉。岂不被有见识人笑断了肚肠。”
  劝得自儿戒饮了。从此每夜只吃十小杯为率,再不过饮。
  这日指望和桂姐成事,只得且不回去。夜间弹了弹门,露花开了门,放他过去。
  桂姐笑吟吟的道:“恭喜又考了第一。”
  王嵩道:“恭喜你的话儿准了。”
  桂姐红了脸道:“不要取笑。少不得成亲不远了。”
  王嵩道:“妹妹料悔不得前言了。”
  桂姐笑道:“悔了这一遭儿,夫妻间亦有何妨?”
  露花搬上果子、酒来。
  王嵩道:“我昨夜被东家强劝,一时醉了,误了大事,再不十分吃酒了。”
  桂姐道:“他吃醉了,怕他要歪廝缠。丫头收拾了去罢。”
  王嵩听了这话,反道:“既然妹妹美情,且等我略吃几杯儿。”
  你一杯,我一盏,吃了两三巡,桂姐道:“我吃不得了,哥哥再吃几杯。”
  王嵩连连只管吃,比昨夜多吃了好些,却不觉醉。
  桂姐急叫:“露花、香月,你们收拾去吃了。”
  丫头们收了下去,王嵩趁着酒兴,再三求祈,桂姐只是不肯。
  王嵩顾不得肯不肯了,骗说:“脱了睡罢。”
  桂姐才脱了小衣,正待上床。被王嵩一把抱住,用力捺倒,不由分说,提起她两脚,只管乱插。
  桂姐乱叫起来道:“那见人家夫妻,做这强奸模样,亏你读书君子,全不怕羞。”
  叫唤极了,身子又乱摆,两手又乱推。王嵩没奈何了,只得放了她起来。
  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桂姐见他放了起来,倒赔着笑脸儿道:“亲哥哥,不是我拗着它只管不肯,但夫妻百年大事,如何这等蛮法。再停停儿,凭我亲哥哥弄耸好么?”
  王嵩没法了,只得东摸西揉了一阵,搂着睡了。
  次日说要回家看看母亲去。
  桂姐道:“你莫怪我,等这遭回来再处罢。”
  王嵩与安可宗说了,连刘子晋也同回家去。
  刘子晋道:“这一次只怕有十来日耽搁,完完家里的事,这遭就好做入场的工夫了。”
  王嵩道:“既如此,小弟来约兄同赴馆罢。”
  安可宗也趁着两个回家,自己带了娘子,到丈人黑家去了。王嵩到家,见了母亲,那李氏的欢喜,自不必说。
  次日见了存儿,才知进学案上倒转来第二名卜养浩,就是卜氏的弟卜三官,又约王嵩在城外竹西庵相会。王嵩正没灭火处,就约定了次日在竹西庵。来送了长老礼金一两,卜氏特地送了二两,况有了太守那番事,胆子大了,两个公然住了一夜。
  第二日申刻,又弄了一遭,大家才别。卜氏千叮咛,万嘱咐:快快中了,就来娶我。王嵩满口应承了,回家住了两日,坐不过了,来拉刘子晋。刘子晋还没完家里事,王嵩只得自到了馆,安可宗还未回。
  这一夜,鲍二娘原来与王媚娘说通了,一伙儿做“贼”,弄了王嵩进去。第一夜是鲍二娘弄了,次夜,安伯良到鲍二娘房里来,就悄悄的送王嵩到王媚娘房里去,又换一个新娘,好不有兴。
  王媚娘二十多岁,不曾生育,那东西紧紧的十分有趣。只有一件,她本性原是浪的,嫁了安伯良,不甚得意。见了这少年风流,又能征惯战的,就二十分快活。阴门里流出来的浪水,滔滔汩汩,不知多少。王嵩见她骚狂忒甚,扯她到床沿上来,提起两腿,着实抽顶。弄得王媚娘“亲哥哥、亲爹爹”一直叫,不消说了。双股下面就如辰州江里小闸里的放溜,流了满地。多亏是初夏时候,天气不冷,若是冬天,完结了事真要做锅大一块冰了。
  王嵩心里想道:我弄过了好些妇女,再不见有这般浪的。
  越弄越高兴了。直弄到四更已尽,五更初交,怕安伯良早起或者走来,只得开了门,送小王到书楼下,夭桃接应了去。王媚娘回到房里,思思想想,再也丢不下了。原来他曾读书识字,平常也会太平歌儿,只因嫁得安家不好。做下太平歌五个,将来写在一张纸上,叫夭桃寄送王嵩。
  王嵩拆开一看,上写道:
  黄柏木盖座房,苦人在里边藏;到晚来,只宿在苦床上,苦茶苦饭苦羹汤。吃在肚里苦满腔。我苦甚难当;我苦告上苍,苦心苦胆苦五脏。
  黄柏木盖座楼,苦人在里头愁。浑身上下苦了一个够,一心只要到蜜州。苦命人儿不自由,一梦到蜜州。醒来依旧在苦楼,苦风苦雨难禁受。
  黄柏木盖座庙,苦人儿把香烧。苦言苦语苦祷告,苦神圣眼内苦泪抛。苦命的人儿你听着,你苦实难熬,我的苦对谁号,一般苦都是前生造。
  黄柏木盖座殿,苦人儿殿里边。高高下下苦了一个遍,到几时使了浆领布衫。浑身上下甜一甜,苦的在里边,甜的在外边,生生的把苦心头咽。
  人都说黄柏苦,我倒说黄柏甜。我的苦更比黄柏显,浑身都被苦来煎。苦上心来左右难,苦海更无边。苦梦儿如重山,到几时苦尽了把甜来换。
  王嵩看完了,啧啧的叹赏道:“其正女中学士,怪不得这般风流狂荡。”吩咐夭桃道:“我怕写回字儿,你老相公偶然翻着了,不当稳便。可替我上复小奶奶说,做得极好,已领教了。”
  安可宗已到馆里,鲍二娘、王媚娘已都不敢放肆。王嵩夜里依旧仍从旁门过这边来,桂姐只是不肯破身。看看七月将到,露花身子粗重,已是十月满足时候了。
  王嵩怕她分娩,丈人丈母究问起来,不好意思。同刘子晋撺掇安可宗,要早些到济南府省城静养几时,好打点入场。安可宗和他父亲说了,顷时收拾起来,一应盘费,都是安家支值。拣了七月初三吉日起程,刘、王二人,各回家料理了一两日,来到馆里。安伯良初一日准备了饯行的酒,请冯贡生过来相陪。
  饮酒中间,冯士圭道:“我年纪半老,还想北京应试一遭,再若不中,明春只得就选了,列位本省也都起程,我还要到国子监考科举,只在七月前后,再迟不得出门了。”
  袖中又取出题纸一张,把与王嵩道:“是我新拟的科场题目,共二十五个,贤甥同刘兄安生在寓中做一做,倘做着了一两题,毕竟也省力了些。”大家谢教了。又吃了一回,各自散讫。
  王嵩这夜来别桂姐,说起丈人也就往北京乡试。
  桂姐道:“好了,好了,露花丫头苦捱得到爷出门后,养出孩子来,奶奶比爷又好求告些,便是你的造化。”
  露花道:“我下人和王大爷养得个孩子,只求姑娘替我养活着他,就被爷和奶奶一顿把咱打死,也无怨心。只是丢姑娘不下。”
  王嵩道:“你有这片好心,但愿你姑娘容我收用,后来中了举,做了官,就把你做一房小奶奶。”
  桂姐道:“从古一妻二妾,也是常事。只不许她们放肆,就多收一两房,我决不妒忌的。”
  说言未了,又摆上些菜酒。桂姐亲自把盏,与王嵩送风。又拿一朵南方来的假桂花,插在王嵩头上。
  笑道:“这叫做蟾宫折桂。”
  王嵩道:“也得我亲近、亲近嫦娥,才折桂得稳。”
  桂姐红了红脸,只不则声,收拾了酒果去。王嵩哀哀求告,要见见意儿,桂姐没奈何,只得容他略凑一凑,有些疼痛,连忙推住了。只进得半个头儿,用力推他,推也推他不开,进也不得再进。王嵩虽是惯行,见她这般模样,不觉汩汩就流了。
  正是:
  虽然半晌风流,也算春风一度。
  王嵩别了桂姐,初二又回来一遭,初三清早上路。三个好朋友,从济河一带地方,来到省城。寻了荷花池边一个幽静下处,静坐了月余,纳卷报名。
  只因王嵩是领批,未免忙些。初六日试官入场,初九、十二、十五试毕了三场。十七日大家收拾回来,原不打帐到馆,只因王嵩心上念念记挂桂姐,又不知露花分娩如何,只回去见了母亲一面,次日就来了。
  安可宗不十分馆里来坐,王嵩夜间弹了一弹门,不见门开。又弹了两三弹,门开处,却是香月。
  王嵩问:“露花姐呢?”
  香月道:“养了孩子睡着哩。”
  桂姐听见弹门,已走来了。王嵩跟了过来,说了些寒温的话,才问及养孩子事。
  桂姐道:“我爹爹七月初八日,就往城上乡试去了,只道露花十月满足,毕竟就养孩子。那知她十一个月,前日中秋才养出来。我再三求告我娘,我娘初然也恼,听见说我教她替的,倒笑起来。说待她起来,还要打她,这也是宽缓的意思了。爹爹出月才回,到那其间,再作道理。”说罢,便叫香月拿酒菜与大爷接风。
  又道:“如今我娘晓得的了,我怕你这几日定来,取得些荤菜南酒,在这里等你洗尘好吗?”
  王嵩笑道:“谁要你东西来接风,只要你裤子里那件宝贝接风,就稳中头名了。”
  桂姐道:“你做的文字,果然中不中?”
  王嵩道:“你今夜和我好好的弄了,包你头名。”
  桂姐因母亲晓得的了,欣然许了,道:“吃杯酒儿,好皮着脸。”
  王嵩忙忙吃了几杯,掩上了卧房,竟大模大样把阳物弄进去了。
  正是:
  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王嵩弄完了,取出汗巾,替她揩揩,也还有鲜红的血。
  王嵩道:“妹妹,弄出血来了。”
  桂姐道:“好厌人。”
  从此每夜过来,真个如鱼得水,似漆投胶。王嵩趁她欢喜时节,说起刘寡妇卜氏,要嫁做二房的话。
  桂姐笑道:“露花养了孩子,你自然要收她的了。只要我两夜,她两个各一夜,又不许再娶第四房了,我便依你。”
  王嵩道:“依你、依你,除了你三个,再不娶别人了。”
  到了八九日,省城出榜,解元是益都县人,王嵩中了第二名。刘康中了第十名。安可宗也中了副榜。临清州共中了六个,好不热闹。看看冯士圭在北京又空走了一科了。冯士圭在京师见了山东小录,晓得女婿中了经魁,连自己不中的烦恼,都忘怀了。星夜赶回,到了家里。
  他妻房偶说起露花的事道:“女婿长成了,成了亲罢,省得他去乱寻闲花野草。”
  冯贡生道:“丫头的事,不须提起。只拣了不将吉日与他成了亲,先期接了亲母过来,亦有何难?”
  就第二日过来和安伯良说了,安伯良虽见同窗王、刘二人中了,有些眼热,却道儿子中了副榜,下科就有承望,也还高兴。来来去去,替王、冯两家一一说定了。拣了十月十九日,不将大吉,王嵩过门成亲,他母亲反待满月赴席,就不回丁家巷去了。王嵩九月里,往济南见座师,回临清拜密友,今日也忙,明日也忙,收用了三四对管家。
  收了至亲密友好些贺礼,直待丈人家来,十一月里才摆酒请客。那卜氏的哥哥、弟弟,也认了亲戚,拜贺了一番。十月十九日,王嵩入赘到冯贡生家来,拜了堂,结了花烛,饮了合卺酒,大家筵席散了,就在后楼做卧房,两个人欢天喜地,上床去脱衣同睡。
  正是:
  红毡上交拜一对新人,绣被中各出两般旧物。
  王嵩自成了亲,夜里夫妻欢会,日里楼上攻书,指望联科进士,便不十分出门。就是卜氏,也只是竹西庵会了两次。他母亲李氏直到满月,才到冯贡生家来住。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这场喜事天来大
  春归去,柳线系它不住;踏遍江南芳草路,茫茫无止处。
  说百花枝头咽语,半夜一帘酥雨。
  明岁再来须认取,早把芳情许。
  右调《谒金门》
  这一回是这小说的结局,演时春才别去,夏景方来,触绪生怀,活活有个王郎,从笔端吐出。看官,切莫草草,把做小说看过。
  说说王嵩才子,桂姐佳人,王冯两好,如穿花蛱蝶,戏水鸳鸯;未免把露花丢过一边,嗟嗟怨怨,央香月抱了孩子,趁王郎在房里同坐,才抱到桂姐面前与他看看。
  王嵩见了孩子,才想起她来,问道:“为何露姐再不进来?”
  桂姐道:“养孩子的事,我娘已对我爹说起了。我爹特唤我去问,只得皮着脸,把你我因兄妹许做夫妻,不想回避,为你没廉耻,未婚先要求欢,我叫丫头替我的话,明白说了,又对爹说,我已为这孩子,许王家哥哥收她为妾的了。
  我爹道:“这事凭你,你既要做大贤的人,难道我替女儿吃醋么?只一件,纵然不分上下,也须分个大小,你两个燕尔新婚,不可令丫头胡溷,待正月初一日,与露花上了头,初七八的时候,拣个好日,才许她陪王郎睡一两夜。如今有丫头们服侍,不消叫她出来,教她在自己房里,好好看着孩子罢了。‘我爹虽如此说,你先拣个好日,日里到她房里去,略温存她一会,亦有何妨?但不可瞒着我,只管进去。”
  王嵩从此也常常来看露花,随便也常弄弄儿,只不十分畅快。
  到了午节,安伯良依旧送束修过来,王嵩谢了,拿来交与母亲。
  李氏道:“我没什么要用,如今该送与丈人丈母。”
  王嵩依言拿与桂姐,教她送进去。
  冯士圭道:“这不消拿与我,你拿去叫个木匠,收拾楼上一间房,把与露花丫头,也是体面。明年正月初一起,家里大小下人,都吩咐称她是露姐。新养的孩子,都称他做科哥,小孩子生来,他爹就中了,想还是好的。”
  桂姐依言,一一都和王嵩说了。
  王嵩道:“有贤慧的丈人,才有你这贤慧的娘子。”
  正是: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且说到了新年,果然露姐上了头,拣初七日大吉,进了新收拾的房。桂姐吩咐王嵩到露花那边去睡,夜间把孩子教香月抱他睡一夜。
  露花道:“不妨事,我自抱着好。”
  一连同睡了二夜,才过桂姐这边来,说定五日里去一夜,其所谓一家和气生千福,不在话下。
  且说刘大见王嵩中了举,心上有些着忙。待到了十二月,他大儿子又一病身故,安氏顺姑,也做了寡妇。思量我与弟媳妇做了许多冤家,如今轮到自己家里来了,十分懊悔。反到卜家来,请出弟媳妇说了无数好话。
  又道:“如今现世报,媳妇也守了寡,何苦与你做闲冤家,凭你嫁王不嫁小王,连财礼也不要了。只是早嫁为上。”
  卜氏只不言语。刘大去了,卜氏才和兄弟说知,叫存儿到冯家来说与王嵩。
  王嵩道:“多多拜上你奶奶,只在元宵后,就同刘大爷上京会试了。不管中不中,待回来商议。”
  果然十七日黄道大吉,王、刘两个好同年,打伙儿前去。到了北京,下处在东城苏州胡同。报了名,纳了卷,初九日进了头场。
  题目都是他二人平日做过的。首题是《如切如磋》者四句。次题是《德行一节》,第三题是《是集义所生者,至则馁矣。》
  次日,大家互相对看,好不得意。十二日二场,十五日三场,停停当当。王嵩心里只道天下人才无出其右,又指望非元即魁。主考是武英殿大学士刘忠,副考是学士靳贵。二十七日揭晓,会元是郁守英,二名会魁是杨镇,王嵩中在一百二十名,刘康在一百七十二名。三月十五日廷试朕侍,这一日,王嵩恃自己的才学,又想中鼎甲,那知策太长了,连各翰林批语,无处可批,竟在三甲后面,只好守部了,刘康却在三甲前面,该送推官。
  正是:
  试看满朝朱紫贵,纷纷尽是读书人。
  且说桂姐在家,正是初尝滋味的人,反不比卜氏守寡多年,熬炼久了,可以一年半载,孤眠独宿。王嵩初去的时节,还不觉冷静,过了月余,又是初春二三月,日初长的日子,夜里难过,日里更觉难过。
  有古诗道得好,道是: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到二月二十八这一夜,上床睡了。
  再也睡不着,叫起香月,吩咐她:“去叫起露姐来,我和她说话。”
  不一时,露花过这房里来,桂姐叫她坐了,咱们大家说些闲话。
  露花道:“大爷进过了场,为何还不回家?”
  桂姐道:“正好是哩,若是中了,还要等三月里廷试。这是功名大事,我和你甘受冷静,只是他还要娶刘家寡妇做第二房。你做第三房,你从小儿服侍我,我还不肯十分分了夫妻恩爱;那歪刺骨来,我定要我五夜,你一夜,才只许她一夜。若是大爷乱做,你帮着我,和她吵闹,不要横了她。”
  露花道:“姑娘说得极有理,我替他养了孩子,还凭姑娘派定,不敢放肆。
  那二婚头歪刺骨,谁许她放肆。“
  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热闹,只听得前面乱烘烘,报小录的打将进来,报称:“王嵩已中了进士了。”
  桂姐吩咐香月开了楼门,一齐儿点灯,往外面去瞧。
  桂姐问她父亲道:“爹,可晓得中在第几名?”
  冯士圭道:“刻的条子上,是一百二十名。”
  露花插嘴道:“不知大爷怎么样顽耍不去读书,平常只考第一名,如今却考了一百二十名了。”
  桂姐大笑起来,道:“头名是进士,末了一名也是进士;中了,就是朝廷的官,论什么前后,可不被人笑话。”
  冯士圭问了笑的缘故,也笑起来,道:“羞,羞羞!不要露出丫头模样来便好。”
  露花把脸涨得通红了,有些立不住,低低对桂姐道:“没人在楼上,我看看孩子去。”
  桂姐道:“正是咱们心上喜欢,都走了下来,倒忘记了这孩子,你快些上去吧。”
  桂姐跟了婆婆李氏与她自己的娘,承值报小录的酒饭,直吵闹到大天亮,竟不曾睡。实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且说王嵩委在兵部观政,刘康委在吏部观政。四月,都告了假回临清来,丘茂因为呈了王嵩,被太守责治,这时节怕王进士仇恨他,逃往大名府去了。刘大慌了手脚,备了八色礼物,来见安可宗,求他好言劝解,情愿送卜氏与王老爷为妾。
  安可宗道:“我三个人桃源结义,还去约了刘大爷才好。”
  刘大满口应承,备了八色礼物,加了一坛苏酒,反央安家大叔领到刘子晋家里来。原来刘子晋原与刘大有交,又和他媳妇是安伯良亲女儿。请进去,分宾主坐了。
  刘大屁股儿也不敢著椅子,口口声声求他于中扶持。
  刘子晋故意道:“王年兄与他令岳冯老伯都在我身上,只是卜二哥也是秀才了,怕不肯把他家姊嫁与王年兄为妾,足下送去求求他才好。”
  刘大又满口应承,回去备了四色上卜家来,说其缘故。卜氏心怀旧恨,故意不肯。卜三官做好做歹,再三劝她允了。刘大回了刘、安二人话,安可宗扯刘康去见王嵩。
  安可宗道:“我这刘亲家原不是好人,故此前日贴没头榜的时节,小弟再不敢叨搅去和他讲,如今叫做低头便是拜,兄可看小弟与子晋兄薄面,就不要记怀了。”刘子晋也随声撺掇。
  王嵩道:“小弟岂敢记怀,假如小弟有个弟媳妇被人奸了,也要着恼。一向小弟就如梦中一般,实实不知令妹嫁在他家。如今看在因之兄情分上,是十分有罪,既承两盟兄见教,一一如命。只是家岳处,不好自说,还求二兄,把敝房知道此事,久已许娶的话,婉婉曲曲,与家岳说明。才好送小小聘礼去,拣吉日过门。到那一日,免不得要请请卜大哥、卜二哥,既是因之兄亲家,连刘大哥也请来赴席,才没有小弟的不是。”
  刘子晋道:“年兄如此存心忠厚,后来毕竟位极人臣。”
  王嵩笑道:“小弟不长进,风流罪过多,若不是存心忠厚,怎得兑与年兄同籍?”
  正说着,冯士圭晓得那二人来,已吩咐备饭,说:“小厮,请进书房里去说话。”
  刘子晋二人细细和冯士圭说,冯士圭笑道:“决没有父亲替女儿吃醋的理,只要小女肯了,我再没有不肯。只是嫡庶之分,到底要明白便了。”
  吃完了酒饭,各自别去。
  次日,王嵩同拜刘、安二友,就道:“小弟已与敝房说明了,拣定十五月圆日送聘,十六不将吉日过门,要劳两仁兄枉驾卜宅,通知一声。”
  刘子晋道:“小弟同因之兄去,自然依允的。”
  大家别了。卜氏因见新中一个刘进士,同安秀才做媒,好不欢喜。自己拿出私房银子,托卜三官置酒相待,尽饮而别。
  正是: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
  十五日送了聘礼,卜三官去请刘大弟兄来主婚。只刘大独自一个来到王宅,千欢万喜,打发回聘财礼,分毫不收。
  卜三官取出王家送来请贴说:“王家共送会亲酒贴十张,刘亲家你收了五张去,到那一日可去走走。”
  刘大道:“舍弟们只领请贴罢了,小弟相陪卜亲家去,岂会有故作留难的不成。”
  十六日老早的,刘大到卜家来送亲,卜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绣带飘飘,好不齐整。
  有诗为证:
  不信倾城色,妆成今始知;图堪遗冒顿,色本夺燕支。
  西子归湖口,昭君出塞时。佳人难再得,吾欲赋陈思。
  卜氏向刘大福了四福,刘大道:“我亡弟又承奠别一番,足见奶奶不忘旧的意思。到王亲家那边去儿,事须替我包荒包荒。”
  卜氏道:“少不得亲戚往来,不消嘱咐。”
  又回身进去,拜别了哥嫂,并兄弟弟妇,又叫过存儿来,吩咐他道:“你原是雇的,他那里做官人家,规矩毕竟不同,带你去许多不便。一向你小心服侍于我,赏你一两银子做盘缠,你回家去罢。”袖里取出一对银子与他。
  存儿哭起来道:“小的服侍奶奶一场,好好的,为什么打发了小的?”
  卜氏道:“不是我打发你,怕带去不便,你且收了我赏赐,若三爷家用得你着,你就服侍他也好。”
  存儿道:“小的情愿服侍三爷,不要雇工银子罢了。”
  良时已到,王家一般也有花花轿子来接,卜氏冠冠冕冕上轿而去。
  正是: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且说冯贡生奉承女婿,替他摆了筵席。卜大、卜三、刘大都来,刘子晋、安因之也都赴宴;大吹大擂,上席吃酒,只差得拜堂一节。与桂姐不同,一概只是福福儿,单拜了王嵩的母亲四拜,女客也有筵席,这便行南礼,只昭穆坐了。
  头一夜王嵩在卜氏房里,又取了些便酒,同饮三杯,方才就枕。恩情美满,百纵千随,不可说起。
  且说桂姐这日见卜氏也有九分容貌,打扮得娉娉婷婷,心里着实有些不快活起来。又怕人说她不贤慧,只得外面欢欢喜喜,回到自己房里,倒有大半夜睡不着。
  次日,卜氏进房相见,桂姐虽然以礼相待,却只是淡淡的,叫也不想叫她一声。夜里王嵩与桂姐说了,依旧到新娘房里来。桂姐气忿忿忍耐不住,随后便来听他说话。劈头撞见露花也在窗外听,两个打伙儿立着。
  听得卜氏问他:“你曾到大奶奶那里去么?”
  王嵩道:“去过了,她知道我来的。”
  卜氏道:“昨夜头一夜,我嫁了你,自然该在这里睡。今日你怎不去陪大奶奶,却又这里来?可不教大奶奶怪我么?明日三朝,你再来一夜,满月那一日这便该来,其余该尽大奶奶的礼。隔了十日、五日,到我房里点点景罢了。我也不是十分贪色的,嫁了才子进士,就够我受享了,你快些去,不要讨大奶奶说我不知大小的礼教。”
  王嵩道:“前日收用露花,大奶奶也叫我连住二夜,她贤慧的,不妨得。”
  卜氏道:“虽然贤慧,心里不说,肚里毕竟有些不快活。况我比露姐不同,露姐从小儿随着她,我新来晚到,不可得罪了她,就不好过日子了。”只管推王嵩出来。
  桂姐想道:露花丫头公然同主公睡了三夜才放他来。这女人恁般晓事,比丫头还好十分。
  回步就走,恰好卜氏推王嵩出来,把门闩了。桂姐在前,王嵩在后,到这边房里来,露花自回房去了。
  桂姐对王嵩道:“我不道卜氏这般知礼,古人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好,好好!你娶了这晓事的,我再没气淘了。”
  次日,桂姐见了卜氏,便道:“你年纪大我几年,承你高敬我,称我为大奶奶,我便称你为姊姊,大家一心一意过日子,好么?”
  卜氏道:“不敢。只怕我当不起姊姊两字。”从此她两个,竟如亲姊妹一般儿。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秋了冬,冬了又春。刘子晋先赴京选官,王嵩守部进士,好不在家快活。
  刚刚一年,到七月初七日,桂姐孕已十个月,卜氏怀孕已九个月,都在这一日,各生一子。桂姐生的是子时,卜氏生的是戊时。合家大小,哪一个不欢天喜地,庆贺双男。
  刘子晋已选了南直隶扬州府推官,回家不多几时,听见这个喜信。次日拉了安可宗,前来道喜。王嵩治酒相留,冯贡生也陪着吃酒。
  说话中间,安可宗道:“冯老师在上,门生又有一言奉禀老师。舍妹原嫁在刘家,前年妹夫没了,舍妹守了两年零三个月寡,近日刘亲家来说,媳妇二十岁年纪,又没子嗣,守不了的,不如拣个人家嫁了罢。舍妹已在舍下月余了,家父的爱女,只凭她心里如何。舍妹道:”前番嫁错了对象,一心慕王兄才子。‘又闻令爱师妹的贤慧,情愿做妾,要嫁王兄,不知老师意下如何?“
  冯士圭道:“我有何不允,只凭小婿、小女主意。”
  王嵩明知是睡过一夜的顺姑,心上又有些动了,只假推道:“屈令妹作妾,小弟决不敢的。”
  安可宗道:“家父曾说,若嫁别人继室也不甘心,既嫁王郎,只教养孩子的露姐,做了第四房,我女儿做第三房,也强如嫁村夫俗子,料没人笑话。王兄,你看我薄面,允了此事,若兄不允,令妹情愿吃斋念佛,再不改嫁了。”
  冯士圭道:“既令妹如此坚心,也是天缘分定,小女处待我自与他说,贤婿也不消推托了。”
  酒完人散,十日内,顺姑又过了门。
  谁知安伯良渐渐晓得安可宗是前妻抱养的,只顺姑是他亲生女儿,况且势利之人,内囊所有几千金,都逐渐付与王嵩,成了大富的乡宦。后来以工部主事改了吏部,外升至邵州知府,被劾回家。刘康也做到按察使。安可宗二十五岁才中了举,冯士圭就了教,升了同知。三家豪富,不消说起。
  王嵩自悔少年无行,妻妾而外,再不寻花问柳,连娼妓也不沾染了。露花儿子,十六岁进学,冬间露花一病殁了。冯氏、卜氏、安氏都与王嵩偕老,各有七十多岁,五男三女,其如陆地神仙。
  有诗为证:
  海棠睡足银屏冷,才子佳人心耿耿。
  雨香云艳岂无恁,白面盈盈花外影。
  兰钗拖颈盘鸦重,翠户藏春多好梦。
  繁弦入手调凄情,月照层台语飞凤。
  游丝落絮随风扬,玉山悠悠玉水长。
  写就情词舞彩笔,一天好事夫悲凉。
  评:收成结果,个个还它本相。
  ***********************************
  附 告
  《巫梦缘》的校勘和重排版,除以其篇幅略长外,还因现流传的版本不下四五种之多,其间错讹贻误、牵强附会,不一而足。为使其尽可能近于本来面目,除原转贴的《思无邪汇宝》集子外,也参照了也有不少错误的日本中尾松泉堂藏本(日本佐伯市立图书馆藏本相同)逐句相互比对,加以辨正。這就不免使得工作时间长些,但旨在使【羔羊】能有较高质量的归档藏本,为诸位提供更真实于原著的文字,這样的时间和精力花费,也应是值得的。尤其,本已校排完成了前七回,突遭停电,文稿湮灭,无奈从头再来,更耽误了时间。
  此书虽有“不题撰人”四字,既可解之为著者名,也可解为佚名,故标题后未注著者名,留待存疑吧。又:日本藏本的扉页右题“风月佳期”,中题“巫梦缘”及“啸花轩藏版”等字样。在此亦相告于诸君。
  需要说明的,估计此书作者可能是江苏、浙江一带人氏,故文字中颇多吴越方言、语气,且近似明清流行的话本文体,在语法、修辞上应是不很讲究和粗浅的,而若干诗词,生拉硬扯,如此而已,阅读时宜加留意吧。
  SXZ06290***********************************
  【巫梦缘】版本及介绍
  巫梦缘6卷12回
  (清)不题撰人
  台北:台湾百科股份有限公司,1994
  (《思无邪汇宝》:16)
  12X27;203页
  据此本〈巫梦缘出版说明〉,此书扉页中栏“巫梦缘”,右栏上端题“风月佳期”,左栏下端作“啸花轩藏板”。此书目前所知只有日本佐伯市立图书馆佐伯文库及中尾松泉堂有藏本,此本即据佐伯文库本排印。
  《巫梦缘》又有删节本《恋情人》,又称《迎风趣史》。北京图书馆藏啸花轩刊本,吴晓铃、高罗佩皆藏坊刊本;天津图书馆有抄本,可能自吴藏本的影抄。
  据推测,此书为康熙末年之作品。
  书叙书生王嵩,年幼丧父,与母亲李氏相依为命,王嵩聪慧,13岁时连考了3个案首,姨丈冯士圭视为神童,许以女桂姐。近邻刘寡妇卜氏,钦羡王嵩,二人开始来往。王嵩被冯家邻居安伯良之子可宗出重金邀至家一同读书,为安伯良妾鲍二娘及女顺姑勾引,也为安伯良三妾王媚娘所爱慕。王嵩恐陷入“迷魂阵”
  而返家,不过仍与卜氏往来。顺姑为卜氏侄媳,来访时撞见王嵩,告其翁刘大。
  刘大借此逼卜氏改嫁,以图谋其家财;并与友人丘茂将王卜二人通奸之事写成1 00张没头榜,遍贴城中。王嵩只好至城外读书躲避,卜氏决定返回娘家,再嫁王嵩。
  王嵩在城外与王三娘通好之事为安可宗所知,再邀其返安家所住的书房,与桂姐闺房相邻,以图相见。桂姐不愿苟且,以丫环露花作替身。王嵩不时与卜氏幽会,又与鲍二娘继续旧情。刘大催促卜氏改嫁不成,又告王嵩与卜氏私通不果。
  后王嵩与桂姐和好,中了乡试第二名,并娶露花为妾。继而上京赴考,中进士,娶卜氏为妾。顺姑于丈夫死后,亦嫁与王嵩为妾。王嵩除妻妾外,不再与其他女子往来,后得善终。
  此书尚未编号。藏中文图书馆特藏处
  借阅受限制
  巫梦缘12回
  不题撰人
  台北:天一出版社,1990
  (《明清善本小说丛刊续编》:3:31)
  9X21;146页
  卷首题“新镌小说巫梦缘”。版心题“巫梦缘”,并以“卷”当“回”,分题上“卷一”至“卷十二”。无序跋。第3回、第5回、第8回、第9回、第1 0回及第11回末尾有简评。
  《巫梦缘》12回删本名《恋情人》、《迎风趣史》
  《巫梦缘》六卷十二回,现存啸花轩刊本,内封题“风月佳期”、“巫梦缘”,卷首题“新镌小说巫梦缘”,不题撰人,无序跋,藏日本佐伯文库。



  【全文完】


  色中色·成人文学转帖区收集制作 http://www.sexinsex.net/bbs/index.php?gid=303 更多小说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