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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剑永尊》


第1章 剑自青云来

魔灾临世,地龙翻身,九州大地狼烟四起,遍地疮痍。

漆黑的山林间林木倾倒,巨石滚落。一道身形狼狈的少年身影穿行其中,边跑边不住回头,似被什么可怖之物追赶。

响彻天际的轰鸣震动中,常曦收缩的瞳孔中映出远方冲天而起的熊熊火光,手中鲜血遍布的铁柳弓不住的颤抖。

“爹,你一定要没事啊!”

常曦拼尽全力迈开步伐,抹去眼角泪水。

哪怕是到了这种地步,常曦心中仍是不敢相信,那本应只该出现在极北之地外的魔族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徽州境内?娘亲和望徽村里二十几户人家还在睡梦中便被残忍嗜血的魔族夺去了性命,唯有巡夜的父亲恰巧发现,才争取到了掩护他逃离村子的一线生机。

就在常曦心中悲愤之际,身后蓦然响起一阵林木爆裂之声,数道身形超过丈许的漆黑兽影跃过倾倒的巨木划过头顶。常曦慌忙停下步子,只觉得眼前倏的一花,在眼前巨木的阴影中竟是有着三只可怖的魔狼缓缓踱步而出。

超过丈许的庞大躯体,仿佛钢铸一般的坚硬皮毛通体漆黑,暴露在月光下不见一丝反光。浑身升腾着若有若无的黑色火焰,一双被血色浸染的狼眼缓缓扭动,看向浑身战栗的常曦。仿佛感受到了常曦心中的恐惧,巨大的狼嘴竟像人类般扯出一道可怖的狞笑,嘴角露出的狰狞獠牙上鲜血滴流。磨盘大小的狼首猛的一甩,一具残破的躯体砸在常曦面前,溅在空中的鲜血滴撒在常曦满是苍白的脸颊。

“爹…爹?不,不可能的…”

横躺在脚下的冰冷躯体血肉模糊,眼前一幕犹如一计重锤轰击着他脆弱的心神。

常曦此时脑袋嗡嗡作响,夺眶而出的眼泪混着血水沿着惨白的脸颊流下,手中紧握的铁柳弓跌落在地。双膝猛然一跪,颤抖着将血肉模糊早已没了气息的父亲紧紧搂在怀里。以往那魁梧如山的身影,日复一日不厌其烦传授箭术的温暖手掌上,那来自父亲的温度,渐渐冰冷。

蓦然间,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往日间和爹娘嬉闹玩耍的记忆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不断浮现,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挽留,却怎么也拦不住。

“是我没用,是我害了爹和娘。”

常曦喃喃自语道,眼角的泪水不断,却已不见方才的恐惧。远处火光冲天的村子和周围飞沙走石都在这一瞬都仿佛潮水般退向两边。现在他的世界里,就只有眼前这头魔狼,再无他物。

只有满腔横生的无尽杀意!

常曦愤然抄起掉落脚边的铁柳弓,挽过身后的一枝铁翎箭,拉开坚韧的弓弦,直指不远处的魔狼。

“畜生!死!”常曦一声爆喝,眼角泪水顿时迸裂成一团水雾。猩红的双眼中,常曦并不粗壮的右臂将铁柳弓拉成一轮圆月。随着少年右手一松,漆黑的铁翎箭犹如一道黑色闪电直扑魔狼的右眼。

看着疾射而来的箭矢,魔狼眼中嘲讽之色更浓,脚下一动未动。区区凡人的弓矢,就算站在这给这凡人射上上百、上千箭,也伤不到它一丝一毫。

但怎知黝黑的铁翎箭却是狠狠的射进了魔狼的眼球,血水和不知名液体混在一起的红白之物四溅开来,魔狼的嘴中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它惊恐,它茫然,它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眼前这如同蝼蚁一般的凡人射出的一箭,竟会如此恐怖?

铁翎箭势如破竹,从魔狼的脑后贯穿而出消失在夜空中。魔狼沉重的躯体轰然倒地,巨大的眼眸中尽是挥散不去的恐惧,嘴角流出大滩的黑色鲜血,已是没了气息。

不远处的常曦还保持着挽弓射箭的姿势,还没从魔狼被一箭击杀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那凶残魔狼就这么死了?方才胸间横生的杀意似乎随着那一箭射出而消失殆尽。他狠狠的掐了掐脸,不敢相信。

剩下两只魔狼浑身狼毫炸起,正欲扑身上前将这个古怪的人族小子撕成碎片,却猛然间在半空中生生止住了身形,巨大的狼眸中净是恐惧,呜呼着竟然就要转身逃窜!

“你没看错,是你的那一箭。”一道略带磁性的声音自常曦身后悠然响起。

“谁?”常曦听到这陌生的声音,惊的连忙转身。

一袭淡蓝色长袍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

男子的容貌很是俊美。一头闪耀着墨玉般色泽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头,斜飞的两道剑眉,尤其那一双仿佛夜空一般深邃的眼睛,仅仅只是一眼,常曦便感觉自己仿佛要被那双眼睛中暗藏的漩涡吸进去一般,惊的他赶紧撇头扭开视线。这一撇头,常曦发现那两只魔狼没跑出几步便被从天而降的两把长剑划过颈间,霎时狼头落地,再无半点生机。

常曦心头大骇,但同时也意识到,眼前这俊美男子能这般干净利落的斩杀魔狼,绝非凡人。

常曦咬了咬牙,心中做出决定。毫不犹豫的跪倒在俊美男子身前,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磕到第三个响头时,常曦的额头上已满是鲜血,但他浑然不觉,把额头深深埋在泥土中,哽咽道。

“请…请仙师为我们村子报仇雪恨!常曦愿为奴为仆,鞍前马后!”

俊美男子看了看眼前跪拜在地的常曦,微笑着朝着天空中的某处点了点头,一阵阵微不可闻的破空声顿时飞向火光一片的远方。俊美男子随即扭头看向不远处魔物盘踞的小山村,眼中一道寒芒一闪而过,沉声道:“除魔卫道,本就是我辈修士的坚守,站起来。”俊美男子右手轻抬,随即两把长剑剑身上闪动起白芒一片,如两道白练般划破夜空奔向山村。只见山村中猛然间闪过一缕刺眼的剑芒,山村中魔物的嘶吼声顿时戛然而止。

跪拜在地的常曦也是在听见村中魔物的嘶吼声竟全部消失不见后,惊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眼前的这名俊美男子仅仅只是动了动手指,就将这些肆虐的魔物瞬间绞杀。果真是神仙之流!

俊美男子走到常曦的父亲身边,此时这名魁梧男人已是鲜血流尽失去了所有生机。

“好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有这样的父亲,你该感到自豪。这是渡魂诀,修士间的法术,用来超度亡魂,你大可放心。”

俊美男子抬手打出一道金黄的术决,魁梧男人的身躯顿时化作一点一点的光斑随风飘荡起来。常曦看着漫天飞舞的光斑围绕在身边起起伏伏,好似在诉说着说不尽的牵挂。常曦的眼眸一片湿润,双膝慢慢的跪倒,用手颤抖的把这点点光斑用力捂在胸口,力道大的仿佛是要把这光斑捂进自己的身体里,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在地,嗓间传出仿佛野兽般的哽咽让人明白,这个不过十二、三的孩子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良久,点点光斑消散而去。常曦跪倒在地,看向远方,心中一片茫然。

远在几十里地之外的徽州城狼烟四起,天空中出现大批修士赶来,冲天的烈火在一干修士铺天盖地的法决中,也是渐渐熄灭而去。原本肆虐在徽州城中的魔物在修士手中败下阵来,迅速的被清缴一空。只是又有谁能知道,徽州城中能够等来明日黎明的凡人,又能有几何。

俊美男子负手而立,看着远方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似是作出了什么决定。

“小子,你可愿修仙?”

当这道声音在常曦耳中回荡开来时,他简直不敢相信。

修仙这两个字眼对于他来说,是何等遥不可及。寻常人家能够亲眼见到仙人便已是天大的福赐。但如今,梦寐以求的修仙路竟已是就在眼前!只要能够成为仙人的话,父母的血海深仇也定然可以得报!想到这里,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此刻都沸腾了起来。

常曦一个激灵,端坐着恭恭敬敬的朝着俊美男子跪拜:“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但当他准备俯下腰去之时,却发现似乎有一股柔和的力道挡在胸间,无论怎样也弯不下去。

“本座还不是你的师傅。”俊美男子看着姿势怪异的常曦,虽不免觉得好笑,但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漠道:“本座已检查过你的身体,说实话,你的灵根很糟糕,并不适合修仙。以你的灵根水准参加门派初试,没有半点机会。”

常曦听到这里,原本躁动的心也是冷静了下来。

“是啊…修仙是多少人的梦想,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落在自己头上呢…”常曦喃喃低语着,尽管他并不知晓俊美男子口中所谓的“灵根”到底是什么,但想来定然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但修仙,天赋只是其中一项,并不能代表所有。修仙本就是逆天之事,若只是因为区区天赋就放弃修行,谈何逆天?若是天赋不够,那就比别人付出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的努力!常曦!你可明白?”俊美男子洪亮的声音中似有某种奇特的力量,让常曦能够领会其中玄妙。

常曦听闻此言,原本低下的头颅猛的抬起。原本眼中的沮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烈火和对修行的渴望!

“是啊…不吃得苦中苦,怎能为人上人?爹…你不也是这样教我的吗?”常曦暗暗攥紧了拳头,心里已有决定。

俊美男子见得常曦此般模样,心里也是极为满意。右手虚抬,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跪拜的常曦站起。

“门派选拔规矩不可逾,所以,本座会给你一个特别的试炼。只要你通过了,届时门派里的那些个迂腐家伙想来也是无话可说”俊美男子伫立在山崖旁轻声道。常曦安静的站在俊美男子身后,等待下言。

“离此地向北约莫两万里就是青云山。常曦,若你能在三年时间内克服这一路两万里中的艰难险阻抵达我青云山脚下。那时,你便是我青云山的弟子。”俊美男子扭头看向身后的常曦,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明的意味。

常曦心头一震。青云山作为脚下这片徽州地界上最负盛名的修仙门派,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闻青云山之中皆是手持三尺青峰的剑仙之流,能够驱使飞剑取敌将项上人头与千军万马之中,甚至还能御剑飞行遨游于九天之上。

不过两万里对于常曦来说,可谓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他出过最远的门不过离村几十里外的徽州城,突然间听到这个数字也吓了一跳。两万里…会不会能走到天的尽头?

“两万里,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可以说是非常遥远。你可能会命丧兽腹,也可能会死于顽疾,也可能会跌落于哪个不知名的山涧独自等死。你,敢是不敢?”俊美男子似是看出常曦心中所想,语气淡漠的问道。

“有何不敢。”常曦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俊美男子的眼睛,他的眼中跳跃着坚定的火光。

俊美男子看向常曦的眼神徒然凌厉起来,被注视的常曦感觉在这道目光下仿佛浑身都被剥了个干净,一切秘密都暴露开来。一股强大的气势压迫的他连一根指头都无法移动,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但哪怕如此,他仍是倔强的抬着头,毫无畏惧的看着眼前的俊美男子。

眼中的火光,熊熊燃烧。

俊美男子的凌厉气势一闪即逝,淡漠的脸上终是露出赞许的微笑。翻手间摸出一块精致的木牌递给常曦。“好,置死地而后生,这才是修行的根本。这块木牌你且收好,此木牌上留有我青云山的门派符印,凡是我青云山弟子,无一不识。如果你能够按照约定,三年之内带着此牌来我青云,你的试炼便是通过了。”

木牌一入手,常曦便觉得木牌上传来一阵淡淡的暖意。细看这块木牌确是精雕细刻,正面庄严古朴的两字“青云”显得尤为威严浩荡。翻过背面,却是一幅颇为秀丽的山水画。

“时候不早了,徽州境内的魔灾各大门派想来已经基本控制住了。那么小常曦,希望你我三年后能再见。”俊美男子看着远方即将跃出地平线的初阳,身形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仙师,还未问过您的名讳?”常曦瞧见俊美男子的渐渐模糊的身形,急忙道。

“青云山,清澜。”

话音刚落,清澜的身形便在清晨的阳光中,消散而去。

清晨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少年肩头,仿佛驱散了昨夜的寒冷,常曦仔细抚摸着手中的木牌,眼睛缓缓的闭上。

心中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2章 彼此重要的决定

千年一遇的魔灾,让九州大陆为之震惊。

徽州地界的各大门派以及修仙世家对这次魔灾的应对已是极为迅速,但在这场魔灾中,死去凡人的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如今的徽州地界上,许多原本人潮汹涌、纷纷攘攘的大城,被魔族以无比血腥的手段彻底屠戮一空。无数冤魂形成的滔天戾气,连各大门派都是感到浓浓的震惊。

魔族发动的这场袭击,规模之大,闻所未闻。尽管大量的魔兽摧毁了许多凡人城镇,但对各大修仙门派以及世家来说,损失仍算不上伤筋动骨。如此一来,魔族这次发动的攻击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无数人都在思量这其中的玄机。

“天下危矣。”

威严而又厚重的声音在大殿中传荡开来。

在光华流转的大殿中央,一名身着淡蓝道袍的身影缓缓抬头,额前的发丝掠过清瘦的脸颊,如同星空一般深沉的双眼看向殿下那数十道正坐的身影,眼中闪过着一丝掩盖极深的疲惫。

“掌教,您所说的,可是眼下的这场魔灾?”殿下一名中年模样的皂袍长老抱拳问道。

被尊称为掌教的淡蓝道袍身影淡淡的瞥了一眼此人,嘴角扯出一道无奈的苦笑:“是也不是。”

“师兄,你可就别再卖什么关子了,天哪,你是想急死老夫吗?”大殿中一名坐席最靠近掌教的老者“嚯”的一下站起身来,浑身霸道的雷霆气息宛如活物一般游走。

掌教显然对这名老者也是极为头疼,抬手间一道禁术法决悄然打出,在老者怒目圆睁又不得言语的愤愤注视下,大殿中央的那道身影终是吐露实情。

……

良久,整个大殿中的身影皆是沉默不语。掌教也是挥手散去了雷霆气息老者身上的禁术。老者也不怒,直接坐下,脸色极为凝重。细看之下,离殿门最近的几位长老,两股却是颤抖不已,苍白脸颊上冷汗一滴一滴的落在剧烈起伏的胸前,仿佛只有这般大口呼吸,才能稍稍缓解他们心中的惊恐。

“没想到北方那边的局势竟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连同九州龙脉都损伤严重……掌教,依您所见,我们该怎么做?”大殿中一名身形佝偻,但双目喷薄着精光的老者向着大殿中央那道身影拱手问道。

听到佝偻老者如此问道,大殿之中所有身影都是将目光投向了大殿中央的掌教。

他的这次决定,不仅仅关乎整个门派的未来,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亦会决定整个天下未来的局势。

“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不多说,诸位心中也该有数。北方的局势如果继续恶劣下去,我们徽州也将首当其冲。既同为仙道盟上五宗之一,便没有袖手旁观之理。魔族大敌当前,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掌教霍然起身,身上原本完美收敛的气息猛然拔至顶点,凌厉如剑的气息四射而去,大殿之中每一个人都仿佛身处飓风之中无法自拔。

“派出十名长老和百名内门弟子组成一支援军队伍即刻赶往北方前沿。对了,把云岚他们几个也带上。乱世将至,不磨砺不成材。至于人员物资和他们联系一事,就交给你去安排,省的他们那些个老古董们编排我们不请自到。若无其它事情,便散了吧。”

淡漠的声音响彻大殿,雷霆气息老者看到掌教投向自己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凛,刚到嘴边的求辞也是憋了回去,抱拳大声回道:“是!”

随着长老们欠身离殿,巨大的殿堂显得愈发空旷起来。

掌教静静的走到窗边,大殿旁的秀丽山水,这本该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今天却显得格外沉重。

掌教抬头看向远处,额前的黑发随风飘荡起来,隐隐可见其中一抹刺眼的银白。渐渐凌厉的目光仿佛洞穿了万里之遥,不知为何,竟是看向昨晚他分身所至的那个小山村。

昨晚那个孩子身上带给他的奇异之感,是他生平仅见。尽管资质较差,但那般坚韧心性,再加上那股连他也看不穿的奇异感觉…百般思虑后,他决定给这个看起来毫无修仙资质的孩子一个机会。

他不止一次的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

……

青草遍布的山崖旁,一名身形单薄的少年伫立在风中,一动不动。

在他的面前,是两座刚刚修好的新墓。

少年慢慢矮下身子,坐在两座新墓的旁边。

这名少年,正是常曦。

“爹,娘…我要去修仙了…”常曦轻轻的说道,一只手轻轻的抚上篆刻着爹娘姓名的墓碑。

“爹,娘。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爹,娘。你们知道吗?肯收我做弟子的那位仙师,真的好厉害呢!就这么一瞪、一挥,那些畜生就全都死了!”

“爹,娘。青云山离这里真的好远啊,两万里呢!爹,连你也没有走过这么远吧…”

常曦一刻不停的倾诉着,内心深处的压抑像一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仿佛只有这般,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昨天温馨的一家三口,仅仅一日,便只剩他一人。

直到父母天人永隔,他才明白,他还有很多话,想对他们说。

温柔的风,呜咽着轻轻掠过少年的耳畔,像是慈母对即将远游的爱子的叮嘱,直至心底。微风吹开额前的黑发,通红的双眼噙着泪水,却依然倔强的死咬嘴唇,不让眼泪流下。

常曦恭恭敬敬的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通红的眼睛久久盯着墓碑一动不动,似是要将眼前的这一切永远记在心底。

挥手抹去眼角的泪,他不再犹豫,转身站起,拎起一旁收拾好的包裹和弓箭,向着脚下两万里的修仙路,迈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

在离徽州很远很远的北方,是一片冰雪的世界。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极目望去,所见之处尽是茫茫一片。四下除了大片雪花“簌簌”的飘落声外,一片静谧。

远处一道疾驰的遁光打破了这份宁静。

只见这道遁光散发出阵阵银色的光芒,在一片茫茫白色的雪原上显得难以察觉。遁光似乎对这片雪原很是熟悉,许多隐藏在雪层之下的暗石都被这道紧贴地面的遁光轻易扭过,速度不减丝毫。

随着遁光渐渐深入雪原深处,一个巨大的营地出现在视野中。营地的附近和上空都是游弋着一道道身形极淡的身影,仿佛在戒备着什么。

当这些身影捕捉到这道银色的遁光时,气息均是变得危险起来。但当他们识别出这道遁光后,身上的危险气息便悄然散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竟是一个完全由修士组建的营地!

银色的遁光在营地的大门前散去,走出一名身着灰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在出示了某种信物后,快步走向营地中央那座巨大的主帐。

灰袍男子刚刚走进主帐,便是瞧见了主帐中央那道背对着他的曼妙身影,不由得一惊,拱手一揖到底,恭敬道。

“内门弟子洪健,参见大师姐。”

主帐中的那道身影身着一副银红相间的战甲。独特的造型极为贴合隐藏在战甲下的曼妙娇躯,将原本就惹火至极的身材烘托的更加玲珑有致。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没有绑成束发而是肆意的披在肩头,使得这本该充斥着杀伐之气的主帐内带有了一丝女人才独有的慵懒气息。

“原来是洪师弟,许久未见了。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大师姐转身看着眼前弯腰作揖的灰袍男子,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话语间却是直奔主题,毫无寒暄之意。

站在主帐门口的灰袍男子心中也是暗暗叫苦,门中早有传言这位声威显赫的大师姐不仅性情淡漠而且心思难以捉摸,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假啊。

“门中长老会就在不久前,收到了青云山那边高层传来的回应。说是他们同意了长老会的请求,并已经安排组织了一批援军,几日之后就可到达。事情紧急,长老已将具体信息拓印在玉简之中,请大师姐查阅。”灰袍男子几步向前,将一块通体晶莹的玉简从袖口掏出,恭敬的递在大师姐身前。

慵懒模样的大师姐端坐在将椅上轻抬玉手接过递来的玉简,一缕灵力沉入玉简之中。

玉简之中前半段无外乎和往常一样,都是门中长老会对于她的一些叮嘱和交代的任务。

但当她看到玉简后半段时,看到那份青云山援军的名单时,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名字,似一道毫无征兆的惊雷在她心底猛然炸起。

将椅之上的大师姐俨然再无一丝慵懒之意,灼灼的目光仿佛要将手中的玉简焚尽一般,阵阵灵力威压在营帐中像波纹一般扩散开来。玉手紧握的玉简,也是终于不堪重负,“啪”的一声破碎开来。

将椅下汗如浆洒的灰袍男子不得不运起一层又一层厚实的灵力光罩,才堪堪在大师姐堪称恐怖的灵力威压下停住了后退不止的脚步。当将椅上的那道身影的气息归于平静时,灰袍男子才猛然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退到了营帐之外!

当大师姐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原本灼烈的火光已是悄然散去,原本淡漠的眼神重新浮现。

曼妙的身影走下将椅,停在主帐中一块巨大的版图面前。青葱玉指轻轻点在一处名为“青云”的光点上,轻声呢喃道。

“青云么…我昆仑弟子,这一次绝不会再输给你们了…”

第3章 降临

山谷间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中,跳跃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小山洞。

几根岔开的树枝错落有致的搭在篝火旁,几件略显破旧的衣裳穿插在树枝上,滴下的水迹很快在篝火的炙烤下变得无影无踪。

篝火两侧围着数块石头搭起了一个简易炉灶。在炉灶中央,一只约莫双手大小的的半边竹筒中翻滚着浓郁肉香,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少年模样的身影安静的坐在篝火的另一边,眼眸中倒映着火光,手中摩挲着铁翎箭锋利的箭簇,显得心事重重。

这个少年,正是常曦。

常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尽管他心里对这次两万里修仙路的试炼已经是极为看重了。但当真正离开熟悉的村子踏入陌生的环境时,他才是发现,这道试炼,远比想象中的要艰难许多。

离开村子后,身无分文的他,风餐饮露已是家常便饭。渴了要找溪水河水,饿了倒是很好解决,山林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山珍野味,他年纪虽小,但一身箭术比起老练的猎人来却也不遑多让。

每当猎到猎物,他就会将肉块用随身的小刀切成薄薄的数十层,一层一层的将肉片整齐的铺叠在半边竹筒内,加上溪水慢慢煨开。待竹筒内的肉汤翻滚开来,便加上一些平时舍不得用的盐粒,便是难得的美味。

一口气喝完了竹筒内所有的肉汤,常曦感觉仿佛浑身的疲惫都是一扫而空。收拾了石灶上的半边竹筒,常曦站在原地默然了一会,弯下腰去捡起一块仍是微微烫手的灶石,走到山洞墙壁边,重重的刻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六十七。

这已经是他离开村子的第六十七天了。

“眼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也只堪堪走了近千里的距离,考虑到方向上可能存在的误差,可能还会更少。如此这般,三年时间根本到不了青云山。离入冬还有半年左右,那时再大雪封山的话,可就糟糕了…”丢掉了手中的灶石,常曦靠着山洞的墙壁缓缓坐下,看着烧的“噼啪”作响的篝火,喃喃自语道。

夜渐渐深了,常曦缩缩了有些僵硬的脖子,拿过被篝火烤的很是温暖的衣裳盖在身上。终是架不住袭来的倦意,在这冷寂的小山洞中,暗自握紧了手中箭锋,沉沉睡去。

……

徽州地界西北方。

在常人不可及的夜空中,无处不在的凌厉罡风呼呼作响。往下方看去,星星点点的凡人城镇无不闪烁着明亮的灯火,好不绚丽。

就在此时,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静谧的夜空中,灵力毫无征兆的暴动起来。一处空间竟是如镜子一般阵阵碎裂开来。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碎裂的空间猛的塌陷进去,破碎空间周围的凌厉罡风尽数灌输进那空间中,让其周围的空间变得愈发不稳定起来。在那破碎空间的极深处,仿佛有着一道残如烛火的亮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嗯?!”

远在数万里之外的青云山一处密室中,此刻正在盘膝吐纳的清澜猛地睁开双眼,随着他双目的睁开,那眼中有如实质的精光让这坚不可摧的密室墙壁,竟是出现了些许裂纹。

清澜缓身站起,脸上的表情凝重以极,身形变得模糊起来,下一刻便是出现在了青云山顶峰之上。

“掌教!”

“掌教!”

一男一女两道气息惊人的身影也是速度极快的来到了顶峰。

男子一身清雅的月色长袍配上他的清秀面庞像极了凡间的儒雅书生。而他身旁则是一位宫装丽人,巧夺天工的鲜红宫袍将其衬托的格外妩媚。两人均是落后一步站在掌教身后,恭敬道。

“今夜是你二人值守?”清澜淡淡问道。

“正是。”身后二人抱拳道。

清澜听闻此言却并未回头看向二人,识海中凝聚出一道强横的神念向万里之外那处空间裂缝席卷而去。

看着眼前的掌教一言不发的发动神念朝远方探测而去,二人也是意识到掌教深夜至此恐怕是发现了什么,随即二人也是催动神识朝着掌教探测的方向蔓延而去。

“如此巨大的空间裂缝?!足有数百丈之宽了。这裂缝中的气息…是魔族?!”

仍保持着镇定的儒雅男子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能够撕扯出此等声势的空间裂缝的人,修为定然异常高深。这空间裂缝的背后如果是魔族的顶阶修士,深夜降临此处的意图那便已昭然若揭了!

“护宗剑阵,全力启动!所有青云弟子,准备迎敌!”

清澜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青云山。

“是!”

儒雅男子和宫装女子对视了一眼,轻轻点头。两人掌心均是光芒一闪,各摸出半块黑白分明的阴阳鱼玉钥。两人的玉钥在掌心中缓缓升起,随即合成一块完整的玉钥。

“护宗剑阵,启!”

随着两人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一道道蕴含着恐怖威能的蔚蓝剑气从青云山各个地方喷涌而出,漫天剑气在天空中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蓝色护罩将整个青云山护在其中。威力巨大的浮游剑气在空中凝聚成无数柄实质化的巨剑从而形成一个覆盖整个门派的超大型剑阵。

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凌厉气息从剑阵上传来,空中巨大的蓝色护罩升腾着耀眼的蓝光将整个夜空渲染的宛如白昼。

门中所有长老察觉到护宗剑阵的启动,皆是从门中各处凌空升起站在掌教身后。儒雅男子转身向诸位长老说明了情况,在场的长老们无不动容,纷纷运起全身灵力,对着虚空裂缝的方向全神戒备着。

“裂缝之中好像有道亮光,似乎要冲出来了!”一名浑身涤荡着雷霆气息的老者眼角微眯,身后背负的巨大剑匣似是感应到老者的心绪,一缕缕狂暴的剑气从剑匣中流溢而出。

虚空裂缝中那一抹光亮愈发的明显起来,不一会这道亮光就刺眼的如同烈日一般让人无法直视。

不好预感在每个人心中不可抑止的升起。

刺眼的光亮燃成一个巨大金色火球一般冲出了那看似极为漫长的虚空甬道,虚空裂缝周围方圆数千里的葱郁山林一瞬间便被这灼烈至极的热浪焚至虚无。恐怖到无法言语的强横威能轰然降临!

“不…不可能!这…威压…!”

青云山一众长老面色无不骇然之极。面对这股轰然降临的恐怖威压长老们根本无法再维持凌空的姿态,全身灵力根本无法调动半点,纷纷像下锅的饺子一般从高空跌落在地。摇摇欲坠的护宗剑阵中的诸多青云弟子更是被这强横的威压直接压在地上连一根手指也是动弹不得,浑身骨骼咯吱作响,口鼻中尽是溢出的鲜血,惨不忍睹。

唯一还能凌空站立的唯有掌教一人。

面色苍白如纸的清澜艰难的运转着护体剑诀,每一分灵力的运转都是晦涩无比。在这恐怖的热浪之下,身前密密麻麻如同繁花一般的护体灵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消融着,身旁游弋的十几口通灵飞剑也是灵性大损,纷纷失去控制从空中掉落。

“神游之上…”

清澜满嘴说不清的苦涩,眼前这道恐怖的巨大金色火球,威能何其恐怖,远非他的神游境可比。浑身的骨骼经脉颤抖的发出悲鸣,体内原本神采奕动的元婴已是变得黯淡无光,体内的灵力迅速枯竭,凌空站立的身形也显得摇摇欲坠起来。

“想亡我青云,就算是神游之上,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清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和隐藏极深的狠厉,随机闭上双眼运转起体内晦涩的灵力流,双手翻转变幻间,一道道玄奥的术决符文在身旁流转不息,一股极端凶厉的可怖剑气仿佛洪荒巨兽一般在清澜体内渐渐苏醒开来,当清澜再度睁开双眼,那深邃的双眸已经变得血红一片,黑色的瞳仁变成利剑一般的诡异竖瞳。一缕缕浓郁到肉眼可见的血红波纹从清澜体内向四周辐射开来。

“掌教莫不是想...?!掌教!万万不可啊!”

察觉到天空中掌教的气息突然变得如此这般,端坐在地的雷霆气息老者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之事,面色唰的一下苍白无比,向着掌教的身影大声喊到。

面无表情的清澜猛的一挥袖袍,澎湃如海的血红剑气席卷八方,如洪荒巨兽般的剑鸣声响彻四野,恐怖的威压竟隐隐的有了能够与巨大金色火球之威分庭抗礼的趋势。

正当清澜准备咬破舌尖使用精血进一步催动凶剑之时,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巨大金色火球似乎是感应了什么,原本径直袭向青云山的方向突然向青云山的东南方转了过去。在清澜毫无感情的血色双眸中,巨大金色火球的威势如同放了气的气球一般急速衰败下来。飞行不过数千里的距离,灼烈至极的金色火球便消失的了无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唯有地面上那长长的一道被焚烧的一物不剩的痕迹表明了刚刚发生在这里的惨剧。

“全宗戒备,明日派出门中精锐前往东南方调查。栖凤峰所属长老带所有受伤弟子下去疗伤,不得有误!”

“谨遵掌教之令!”

青云山上下无不人声雷动,所有人都是目光狂热的看向天空那道屹立不倒的伟岸身影。能够阻挡下那般恐怖声势的巨大金色火球,整个青云山唯有掌教才有这般通天手段了。

青云有幸!

清澜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抵在齿中的舌尖,强自压下胸膛中沸腾如火的血液,四溢的血红剑气也是逐渐消散而去,一抹不正常的苍白爬满了他此刻略显消瘦的脸庞。尽管这不知名的恐怖火球已经消失而去,高空中那道虚空裂缝也是在对峙时悄然愈合。但在那火球消逝的刹那,他分明是捕捉到了那金色火焰中有着一道极细的物事在火球熄灭的刹那飞射而出,一转眼便消失不见。

那道物事显然并非死物,在发现它的刹那,那种急切之意哪怕相隔数千里都是能够有所感应。

他虽然不知那是什么,也不知那个东西在着急什么,但如果放任不管,恐怕今日之事还会再次发生。

“乱世,终归还是来了…”

清澜静静的伫立在那,望着东南方向,犹自出神着。

第4章 一剑

“怎么…感觉有点热?撤了两根木柴,篝火应该没有这么旺吧?”常曦捻了捻背后湿成一片紧紧贴在背上的衣服,抹去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由得奇怪道。

石洞中央的篝火并不是很旺,但是整个石洞却仿佛一个火炉一般蒸腾着热气。

石洞外本是漆黑一片,但在此时却变得慢慢明亮起来,一道金色的光芒照射在石洞的边缘,很是耀眼。

“天亮了?这怎么可能?明明入夜才不过两个时辰,离天亮还早着呢,这究竟是?”一连番奇怪的事情让常曦很是费解,脱去了满是汗浆的上衣,露出了颇为精练的上身走到石洞口,刚欲走出一探究竟,手掌无意间按在了石洞口的光滑岩壁上。惊人的热量刺的常曦手掌一搐,眼角猛的挑起,几乎要踏出洞口的脚步也是下意识的顿了下来。

洞口外的耀眼金色光芒徒然间暴涨开来,石洞内的温度顷刻间如同沸腾的锅炉一般灼热,阵阵惊人的热浪从洞口外席卷而过,呼呼作响的巨大风声像是要将这座不大的石丘撕碎一般。

常曦大惊之下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回石洞的最里一侧,捞起本就湿透的衣服将自己紧紧裹住。

澎湃的热浪几近令人昏厥。恍惚之间,每一刻每一息都仿佛是被无限拉长。常曦用牙狠狠的咬破嘴唇,一缕缕血丝从嘴间泌出,猩甜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死死的撑住最后一丝清明。

衣服贴身口袋中的木牌在此时发出一阵幽然的淡淡绿芒,这道绿芒在这满是金色光耀的石洞中毫不起眼。但就是因为这道绿芒的出现,整个石洞虽然依旧是那般滚烫炎热,但温度却没有再次升高。

就在常曦几乎再也支撑不住之时,洞口外暴涨的金光终于像退潮的潮水一般迅速散去,重归于熟悉的夜色。头顶上轰隆作响的风声也在此刻重新归于寂静,如同火烧一般的胸腔终于能吸入正常温度的空气。衣中的木牌也在此刻收敛了那幽幽的绿光再度沉寂下去。

两眼模糊的常曦下意识的一把甩掉身上黏黏糊糊的衣服,手脚并用的爬到石洞门口。洞口外刮过着略带寒意的冷风吹干了他身上淋漓的大汗,让昏昏沉沉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常曦捡起身边一片蜷曲的焦黑树叶,不由得暗暗心惊。那般恐怖的热浪如果刚刚走出了洞口,后果可不堪设想。

“咻…咻…咻”

靠在洞口石壁上休息的常曦眼神一凝,神情猛然间警觉起来,这种利物划破空气的声音他再是熟悉不过,有什么东西朝着这里过来了!

常曦一个利落的翻身将整个身子掩在洞口的石壁之后,只露出小半个脑袋,整个人的呼吸都是缓慢了下来,手中摸过随身的利刃,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周遭的环境。

“咻!”

一道极细的银光在空中划过,在月色的照耀下折射出点点晶莹的光芒。银光的速度愈来愈慢,在夜空中无声无息的掠过常曦的视野,笔直的飞向不远处的一个山头。在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中,消失了踪影。

“…这玩意飞的比箭还慢,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危险的东西。只是…方才那股感觉…究竟是…是我的错觉吗?”

等那道银光彻底消失在那个山头之后,常曦才缓缓的从石壁后走了出来,抓了抓仍是有些湿乎乎的头发嘟囔道。

那股感觉真的非常奇怪。

常曦低着头闭上双眼,仔细回味着看到那道银光时的感觉。紧闭双眼的脸庞上不时的闪过各种奇怪的表情。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它在看我!我在看它,它也在打量着我!”

常曦猛地睁开双眼,低声惊呼道。因为这不可思议的想法,本已干透的后背都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而且那道银光中总感觉有种说不明意味的焦急感…也不知是不是我脑子烧糊涂了…那个山头也不算远,去看看吧…要不看个真真切切还真是不甘心。”

下定决心一探究竟的常曦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扑灭了篝火,转身走进夜幕中。

……

“这山头,看着不高,怎么这么难爬!”

常曦一边暗自抱怨着,一边借助着淡淡的月光仔细观察着这个山头,寻找着那道银光的踪迹。

此刻的这片山头已是被方才那灼烈至极的金色光芒摧残的惨不忍睹。原本漫山遍野的树木被恐怖的高温焚成近似于焦炭一般,绝大部分的林叶都被焚成了灰烬,只有少部分极为耐热的植物得以苟活。

“咦?”

正在一点点往山头高处攀爬的常曦不由得轻咦出声。他正在扣着岩缝寻找攀爬路线的右手摸到了一个很是细窄的洞。

常曦往右侧挪了挪稍微平衡了一下身子,仔细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小洞。伸手仔细朝里面摸了一摸,惊讶的发现这个细窄的小洞的开口极为工整,竟似被什么极为锋利的物事直接贯穿而过所形成的。

“锋利的东西…看着切口很新,应是最近才发生的事。莫不成就是刚才的那道银光所造成的?”常曦不由得眼神一凝,银光惊人的锋利竟能贯穿山体,该是何等的恐怖?

话音未落,光秃秃的山头毫无征兆剧烈的震动起来。常曦脚下蹬着的巨大岩石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突然间如同豆腐一般碎裂开来。身体失去平衡的常曦并未太过慌张,在落至半空时一咬牙,双脚蹬在身后的一块光滑碎石上,借到一丝冲力的斜着身体狠狠的砸在地面上。

常曦感觉这一砸让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痛。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大口的喘息,半天不得动弹。

过了好一会,静谧的月光照耀进小山洞。躺着的常曦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轻轻揉了揉好像要断掉的肩膀,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常曦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打量着这个小山洞,考虑着要怎么出去,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月光所及的尽头时,捏揉着肩膀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整个人呆住了。

那有一把剑。

常曦一点一点慢慢的走近,小心的打量着这把奇怪的剑。

这是一把造型非常奇特的剑。

剑尖处深深刺入龟裂的岩石中。没有剑格,通体细窄而修长,晶莹如玉,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纯净的白光。

“这细窄剑身的大小和那道细细的银光很是吻合,颜色也完全对的上。应该就是它了。但是之前那种感觉…现在却一点都没有了。”常曦回忆着那道银光的模样,最终认定了这把细剑就是刚刚看到的那道银光。

常曦走到细剑的跟前,向细剑探出的手颤抖了一下像是要收回,但手终归还是不舍得就此作罢,就这样僵在那里。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显示他内心的挣扎。

这把细剑一眼即可看出绝非凡品。试问有哪柄剑造型如此奇特还能御空飞行?至少常曦是从未见过的。

但这样一柄出自仙家的剑,定然有其主人。能够御使此剑之人,其身份也定然非同小可。如果将此剑直接收了去,万一事后被别人找上门来该如何是好?

“但清澜仙师是青云山之人,青云山之中…大多是用剑的仙人。如果我能够拜入青云山,日后怕也是要学剑。若没有一把好剑傍身,那以后岂不是会一直落后于别人?我的条件实在太差,若想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争取!”常曦脸上犹豫的神情渐渐褪去,伸出右手握住了有些冰冷的剑柄,慢慢在向外拔出。

“好锋利的剑!”

常曦本以为剑尖陷于石块之中想要拔出想必要费些功夫,却不曾想到此剑的锋利程度远超他的想象。随着剑刃缓缓划过石块,坚硬的石块宛如豆腐一般被轻易破开。

当剑尖完全拔出时,左臂传来的疼痛让常曦握着细剑的右手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剑柄与剑刃处没有任何保护,右手虎口轻轻触碰了一下剑刃,顷刻间就被拉出一条血口。

虎口流出的血液滴过剑刃,第一滴接触到剑刃的血滴竟是直接融入剑身之中,晶莹的剑身闪过一道极为黯淡的白光后变得和之前一般无二。虎口处的疼痛第一时间吸引了常曦的注意,这诡异一幕他自是无缘得见。

“怕不是你这柄剑有什么脾气吧?一上来就给我这么个下马威!”常曦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总是会碰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现在也愈发看的开了。

用嘴巴吮干虎口上的血迹,常曦觉得也该给这柄剑起个名字了。

“瞧你这般精致好看,在这月光下还散发着好看的虹光,那…我就叫你月虹好不好!月虹!真好听!”

常曦将月虹摆在眼前,越看越是喜爱,一如曾经从父亲手中接过铁柳弓的顽皮孩童。

“月虹这么精致的剑在我手中,肯定会被外面那些歹人所觊觎,我还是得把你包起来,免得节外生枝。”

常曦乐呵呵的将自己的衣物全部抱来摊在地上裹成一个圆筒状,小心翼翼的将月虹放在中间,随即高高兴兴的提起。

只听见一声划破布匹的“呲啦”声,月虹又是如同一开始那般插进了地面之中,手中的衣物整整齐齐的被划成两半散落一地。

常曦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半天没缓过神来。

“这是我全部的衣服啊!天呐!”

少年凄厉的怒吼在这尽是荒凉的山中幽幽传荡开去。

第5章 大巫山

今年冬天的大雪来的格外的早。

大雪封山的季节,山中鲜有外人进入。就连当地最有经验的老猎户在这种时候,也不愿轻易踏入这大巫山。

寻常人恐怕只会以为是天气恶劣使得猎户们不敢轻易入山。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大巫山的深处却是人声鼎沸如同闹市一般。随处可见燃烧的篝火和散乱一地的各式兵器,还有暗处时不时能看到踪迹的巡逻人影。

这竟是一群占山而居的流匪!

在离流匪营寨百丈有余的一处雪堆中,一名身着雪白绒衣绒帽的少年压低着身形躲在背坡处,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小心的打探着远处人影攒动的营地。

这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常曦。

此时的常曦已是一身御寒保暖的雪白绒装,不复之前的破破旧旧。

在得到月虹之前,常曦猎杀野兽也仅仅是获取一些食材用以充饥,那些野兽身上的皮毛和一些稀罕材料根本无从下手。他也曾试过用随身的小刀割裁野兽皮革,结果不出意外的糟糕。破破烂烂的皮毛不仅无人购买,就连缝制成御寒的衣物都是不能。

但在得到月虹之后,这个棘手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锋利无匹的月虹用来割裁皮料和解剖野兽尸体简直不要太轻松。常曦将许多剪裁精致的野兽皮毛和市面上少见的材料在路过一些城镇时全部卖出换取了这一身寒冬时节必备的行头和自己身上急缺的几样物件后,便来到了这已是大雪封山的大巫山。

“这大巫山果然和山下镇子流传的那般,被一伙流匪给占据了。听说个把月前此地官府就派出了不少官兵上山清缴流匪,但为何这伙流匪还在这里占山为王?”

常曦缩回脑袋窝进背坡的雪堆里,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摸进大巫山深处往北方赶路。如果绕开大巫山自然是可以避开这些流匪少去许多麻烦,但如果绕路而行,在这恶劣的大雪天气下,最起码要浪费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三年时间已经过半,剩下的每一天都如金子一般宝贵。

常曦权衡再三,咬了咬牙,还是决定闯一闯这大巫山!

……

虽然此时正值寒冬,但王天霸的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气氛火热的营寨大厅中,一道道酒案整齐有致。觥筹交错间,王天霸端起酒杯站起,躬身向着大厅中稳坐在最上方的那道搂抱着娇艳女子的灰袍老者敬酒道:“黄上仙,今日酒宴有您这等仙家之尊赏光,真可谓是蓬荜生辉啊!这酒乃是附近方圆百里最最珍惜的“醉百梅”,数量极少。特意为上仙您准备的,还请上仙品尝。”

“哈哈哈哈,王寨主,你很有心,很有心啊!此事,老夫甚是满意。啊哈哈哈哈!”黄上仙一口饮尽杯中的“醉百梅”,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却是不停游走在怀中美人的柔软之处,惹的美人一阵娇喘。

“不过王寨主,上次我交代的事,办的怎样了?”黄上仙放下酒杯话锋一转问道。

王天霸脸上的笑容一滞,腰身更低几分道:“快了,快了!上仙您要的那些药材已是收集到了不少,剩下的那些我会吩咐下面的人尽快弄来的。”言罢,便从酒案下拿出一只精致的金丝绒袋交到黄上仙的手中。

黄上仙打开金丝绒袋只瞥了一眼便放下,手按在腰间一闪,金丝绒袋便消失不见。这一手让在座所有人都为之震惊,怀中的娇艳女子更是轻捂小嘴惊呼出声,她离上仙如此之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那金丝绒袋竟在眼皮底下凭空消失。

黄上仙将大厅中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洋洋得意间轻蔑之意更浓。扫了一眼王天霸道:“王寨主,你若是想要本仙今后再为你出手一次,那剩下一半的药材,我希望能尽快送到我手上。”

“一定!一定!”王天霸扑通扑通的心总算是咽回了肚子里。黄上仙要的这些药草很多他都闻所未闻,多方打听后才得知道这些药草是只有修仙之人突破瓶颈和稳固境界时才会用到的珍奇之物,只有在一些高档拍卖所中才偶有流出。王天霸打定主意,这些天便对山下其他城镇的几个拍卖所来个大扫荡,无论如何也要凑齐剩下的药草。

王天霸很是畏惧这位黄上仙。

自魔灾爆发以来,整个徽州地界可谓一片哀鸿。王天霸趁着徽州魔灾刚去、伤痛未愈之际,时常率领着黑风寨的数百名弟兄专门打劫那些受创惨重的小城小镇。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的黑风寨自然是成为了官府剿匪的首要目标。

黑风寨在被官府围剿流亡到大巫山一带时,在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道观中,王天霸得以拜见到这位黄上仙。这位黄上仙施展了几招在他看来惊为天人的术法,承诺可为他免去流亡之苦,但开出的报酬也是极为昂贵。

在摸清了这位黄上仙的贪婪好色的性格后,走投无路的王天霸只得砸下重金满足这位上仙的胃口。在黄上仙的安排下,将一路围剿过来的官府军引到了大巫山深处尽数残忍杀害。然而官府绝不会坐视这种巨大损失,定然会组织更强大的力量再一次对他们进行围剿。如果没有了黄上仙,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寨主,寨主!”

正当王天霸沉思着要先对山下哪处城镇下手时,营寨大厅的大门被推开,一名面容猥琐的流匪却是高喊着冲进大厅。

位居高座的黄上仙目光一冷,神色很是不喜。王天霸见状连忙站起身来呵斥道:“刘三,今日我黑风寨有幸得以宴请黄上仙,你竟如此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赶紧跪下祈求上仙宽恕你冲撞之罪?”

唤做刘三的流匪这才想起今日是寨主宴请上仙的日子。回忆起这位上仙数日前面不改色的坑杀那几百名入山剿匪官府精锐的情形,刘三不禁亡魂皆冒,腿肚子一软便瘫在大门前:“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啊!小人只不过有要事禀告,不小心冲撞了上仙!还请上仙饶命啊!”刘三的额头重重磕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丝毫不见停下,带起一蓬血花。

“够了,起来吧。也与本仙说说,你有何要事禀告。”高座上传来黄上仙淡漠的声音。

高座之下的王天霸听到黄上仙这般蛮横说道,低下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很快恢复如初。

黄上仙的话此时在刘三听来俨然是天籁之音,抬起满是血污的脑袋嘶哑道:“多谢上仙开恩!多谢上仙开恩!事…事情是这样的,巡山的弟兄们抓到一对摸上山来想采山参的夫妻。弟兄们发现那女人的姿色很是不错,这大寒天的,大巫山周围的漂亮女人实在是少见,弟兄们自然也就不敢随便处置,所以小的第一时间就赶来报信。”

“哦?有些姿色的女人?本仙这几天也是有些腻了。王寨主,不如一同去看看吧?”黄上仙松开了搂抱在娇艳女子腰间的手,任娇艳女子如何娇嗔也不曾回头看上一眼,对着座下的王寨主不着痕迹的笑道。

黄上仙眼中闪过那一丝分明的欲火王天霸又怎会看不出来。那娇艳女子侍奉黄上仙足足数日,黄上仙恐怕也对其失去了兴趣。无奈间,只好陪着笑脸落后一步在黄上仙之后走出大厅。

……

“嘭!”

一只拳头狠狠打在雪堆里。

常曦的脸色阴沉如水,胸间蕴积的怒气无处发泄,沾满雪霜的拳头在袖管中不住的颤抖。

山坳中一个十来丈的巨大雪坑中,里面竟全是官府将士们残缺不全的尸体!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官府派出的剿匪军队进了大巫山后便杳无音讯。原来他们已经尽数惨遭流匪的毒手,长眠于此。

大巫山深处周围的探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间都离开了既定的巡逻路线朝中心营寨的方向赶了过去。

常曦趁机跳下坑中仔细调查了这些将士的尸体。发现许多尸体的创口处极为工整,不似寻常利器所伤。他隐隐感觉应该是某种极为锋利的东西将这些官府将士们尽数斩杀,根本没有留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机会。

这座大巫山里,恐怕有着一个真正的高手…

常曦放下手中的一截断臂,纵身一跃跳出坑中,转身摘下绒帽对着这些身死他乡的将士们深深的行了一礼。

良久,常曦缓缓戴上绒帽,眼中的愤怒之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说不清的冰冷。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就在此时,一道女人凄婉的哀求声从远处营寨的方向传来,尽管声音不大,但在这片极为静谧的雪林中来说,却是非常明显。

常曦听到这传来的哀求声,眼睛却是直愣愣的盯着眼前这埋葬着无数忠骨的雪坑。捻了捻背后箭筒中的一根根锋利的箭羽,嘴角咧出一道冰冷的弧度,转身消失在雪林之中。

第6章 雪中杀

“各位好汉、各位大爷!求求你们了,我们夫妇只是想给家里病重的老人采些山参滋补,无意冒犯各位啊!”

在离营寨不远地方的一处雪场中,一名村妇模样的女子跪倒在雪中不住向围在身边的那一群凶神恶煞的流匪们哀求着,一边用胳膊搀扶着臂膀被流匪砍伤的丈夫。寒风吹落了女子的衣帽,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再加上那厚厚绒衣也掩盖不住的丰腴身躯,惹得周围的流匪吹起了口哨。感受着流匪们眼中毫无掩饰的淫邪目光,村妇女子害怕的与丈夫紧紧抱在一起。

“上仙驾到!都闪开!都闪开!”

王天霸的呵斥声传来,围成一圈的流匪们连忙让出一条道来。器宇轩昂的黄上仙当仁不让的走在最前面,一眼便看在那与丈夫紧抱在一起的女子身上。

“呵呵,这般村野之地倒是出了个能入眼的女人。”黄上仙扫过女子全身,顿时小腹间便有一道邪火不住的翻涌,那呼之欲出的丰腴身躯比起之前那娇艳女子显然更甚一筹!

“将此女带到本仙房间吧,至于这个男人,杀了就是。”

黄上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决定这对夫妇悲惨的命运。

王天霸站在黄上仙身后,脸上怒色尤甚,但却低着头不敢说话。这黄上仙现在竟然开始在他的黑风寨中吆五喝六,再这般下去这黑风寨当家的位子岂不是要拱手送人?这让他如何能忍。不过迫于眼下的处境,还是不能得罪这位黄上仙。他眼色一使,身旁一名身形魁梧的流匪点了点头,走到女子身旁一把将其拦腰抱起。

“什么?!不!不要!夫君!”女子凄厉的哭喊着,扬起的粉拳落在魁梧流匪的腰间不痛不痒。

“娘子!咳…咳…你们这帮恶匪!住手!”臂膀挨了一刀的男子瞠目欲裂,哪还顾的上伤势,蹬起身来便是要对那魁梧流匪发难。不曾想满脸血污的刘三却是从背后一脚将他踹翻,手中提起一把银晃晃的钢刀。

“都是因为你个狗日的,害的我差点被上仙责罚。你哪都不用去了,乖乖受死!”刘三满脸说不出的狰狞,在男子绝望的眼神中,一刀狠狠砍下!

“咻!”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徒然响起!

一只握着钢刀齐腕而断的手掌应声落在雪中。

“啊!我的手!”刘三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中,惊恐的看着雪堆中那只仍在颤抖着的右手和漆黑箭簇,钻心的疼痛瞬间将他淹没,整个人蜷缩在雪堆中凄厉的惨叫着。

这只箭实在太过突然,没有人看清这只箭是从哪射来的。周围的流匪看到刘三如此惨状,不由得大惊失色,纷纷抄起身边的家伙提放着远处的山林。

“哪个孙子敢在我们头上动土?带老子逮到你,看我把你拨皮抽筋挂在寨门上三天三夜…”一名赤裸着上身的彪形大汉挥舞着两把大斧叫嚣着。但话音未落,一点黑芒在他眼中急速放大,锋利的铁翎箭从他张开的嘴中射入。血花在空中四溅开来,待彪形大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时,只得见到一枝仍在微微颤抖的滴血铁翎箭插在彪形大汉身后的雪地中。

扛着村妇的魁梧流匪看到眼前接连的变故,魂都吓去一半,连忙丢下肩上的村妇,拿起丢在一旁的马刀钻进人群中避免成为扎眼的目标。方才被一脚踹倒的男子也是连滚带爬的来到妻子身边两人紧紧抱住。

“呵呵,有趣。”本欲转身离开的黄上仙看到这接连出现的夺命黑箭却是毫不慌张,眼睛看向雪林的某一处笑道。

站在黄上仙身后的王天霸朝着那处方向定睛看去,果不其然,一道灰白的身影潜伏在高处雪坡后动了一下,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察觉。

“来人,那贼人就在东边的那处高坡后面,给我上去把他擒住!我要他生不如死!”王天霸无比的愤怒。他堂堂黑风寨敌不过官府精锐也就罢了,什么时候一些个区区刁民也能在他眼前如此放肆?该杀!

“兄弟们,上啊!”数十名流匪提着钢刀很快冲上了东边的雪坡,一眼就是瞅见那闪动着的灰白身影。

“真是不费吹灰之力!给老子死来!”冲在最前面的流匪兴奋的叫到,他身后的同伴也是不由得加快了冲刺的速度。

“呲!呲!呲!”

说不清的细微声响不绝于耳,冲在最前面的流匪只看见眼前的灰白身影在眼前一眨眼便消失不见。还未等他想清其中缘由,只觉得喉头一甜,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一般使不上力,眼前的一片雪白的景色变得灰暗下来,再无半点生机。

“我的妈呀!”跟在后面的流匪看到了他们此生最为恐怖的一幕。

只见那冲在最前面的弟兄跑着跑着突然间整个身子四分五裂开来,碎裂的肉块滚落一地。这些平时只敢欺软怕硬的流匪被这血腥而又诡异的一幕吓得肝胆俱裂,连忙想停下前冲的步子。

但怎奈何速度太快根本无法立刻停下,顿时雪林中响起一阵又一阵令人齿冷的肉体被割裂的声音。不消一会,整片东边的雪坡再度重归原来的静谧。雪林之中浮现出一条又一条被鲜血浸染的极细丝线。细看之下,这一条条极细而又锋利的细线缠绕在许多大树之间形成了数道交叉的大网。这时一根根细线慢慢抖动,那道雪坡处的灰白身影顿时倒在雪堆中快速滑向雪林深处。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灰白身影根本不是什么灰衣人,只是一张厚实的灰白皮料而已。

王天霸远远的看到这一幕也是惊的背后发凉,他也是刀头舔血之辈,却也不曾见过这等诡异之事。剩下不足百余人的流匪心中惧意尤甚,更有不少胆子较小的流匪腿肚子一软跌坐在地向后爬去。

就在人群骚动之际,又是数道漆黑的铁翎箭毫无征兆的从雪林之中撕破空气飞射而来。每一箭都是精准的命中,倒地的流匪愈来愈多,但射出的箭矢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接连不断的从雪林之中射出。尽管每一箭射出的位置都是不同,但也足以让在场所有的人知晓射箭之人的位置,那射箭之人眼看着竟是要冲出那片雪林?

“近他的身!贴近他!别让他能继续射箭!”王天霸躲在人群后面高喊出声,几个忠心的手下互相看了一眼立即冲上前去。他们也是知道如果对方凭借箭术和他们游斗,吃亏的只能是他们。所以必须要和那该死的射箭之人贴身肉搏才能有可能减少他们的损失。

“哥几个小心,那人要冲出来了!”为首的光头大汉猛喝道。

光头大汉话音刚落,上方雪林边缘的灌木丛一阵响动,一道雪白绒装的身影飞跃而出,大大的绒帽盖住了脑袋看不清脸庞。他手中长弓上搭着三枝锋利的铁翎箭,箭簇上映射着无情的寒光。

“三星连珠?!”

在光头大汉一伙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自他们头顶飞跃而下的绒装身影松开了捻箭的右手,三道寒光应声而出。

“噗噗噗!”

箭簇贯射入体的沉闷声响起,跟在光头大汉身边的三名流匪握着胸前的箭矢慢慢倒地。

“啊啊啊!老子剁了你!”光头大汉怒喝道,挥起钢刀便朝空中那道身影砍去。

绒装身影在空中一个侧身避开了劈砍而来的钢刀,但也失去了平衡摔在光头大汉的脚边。光头大汉不由得大喜,右手稳稳了架势正欲将地上的这人一刀劈成两半,却发现倒在地上的绒装身影并未爬身起来,反而是就贴地之势使出一记扫堂腿向他的脚踝扫来。

“哈哈,这家伙莫不是摔傻了脑子!这般厚的雪,任你有再大的力也休想绊倒老子!”看到绒装身影这般失智,光头大汉不由得狂妄笑道,手中挥砍钢刀更快了几分。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绒装身影扫向关头大汉脚踝的绒靴就在快要接触之时,猛的探出一截锋利的匕尖狠狠刺进光头大汉的脚踝。光头大汉吃痛的大叫一声,整个人失去重心,魁梧的身躯狠狠砸在地上。

“该死的东西竟然敢下黑手,我要把你…”倒在地上的光头大汉咒骂道,刚想撑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和那绒装身影此时正是脸对脸,箭簇上闪动的寒光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竟然是个小…”看到绒帽之下的面庞,光头大汉心神俱震,刚欲喊叫出声。箭簇直射入喉,溅洒出粉红的血泡,绞碎了光头大汉所有的生机。

“死来!”剩下最后一人搏命一般砍向倒在地上的绒装身影。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在这时胆怯临阵脱逃,先不说王寨主会不会杀鸡儆猴。眼前的这杀星只要能站起身来,自己决然逃不过他手中的弓!

绒装身影一脚踢开光头大汉的尸体,身体借力一扭,钢刀险之又险的劈在一旁。趁持刀流匪旧力刚去新力未及之时,绒装身影飞快的从背后的箭篓中抽出最后一枝铁翎箭,紧握箭杆狠狠的向持刀大汉的腿上挥拉而去。

锋利的箭簇轻易的在持刀大汉右腿上拉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了脚下一片。但持刀大汉受此重创却并未像光头大汉那般倒下,竟丝毫不去理会腿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双目通红间低吼着提起钢刀变砍为刺,直直刺向绒装身影的咽喉。

绒装身影盯着眼前直逼面门的钢刀不见丝毫躲闪,抬起左脚狠狠的抵向持刀大汉的腋下。被脚抵住腋下的持刀大汉顿时如同被定身了一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手中钢刀颤抖着几欲脱手,眼看只离绒装身影的脖颈只差寸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在持刀大汉无比绝望的眼神中,被绒装身影用手中最后一枝铁翎箭贯穿了胸膛,就此倒下。

绒装身影在不远处流匪们无比惊惧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来,将披盖着的绒帽缓缓掀起,露出了一张沾满血污却又略显稚嫩的冰冷面庞。

“我叫常曦,只为取你们狗命而来。”

第7章 竖子不该

少年冰冷至极的声音在他们心中不断的回响。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就这般站在那扬言要杀光他们,这是何等的狂妄?

但此时整个黑风寨没有一人能笑出声来。那位不大的少年已经用二十余名黑风寨弟兄的性命证明了他有这个实力。

“方才那招…我没看错吧?三箭齐射,那不是只有江湖中那些大箭师才能掌握的三星连珠吗?”流匪中有些眼力的人瞧见方才那一幕不由得暗暗心惊。

“怕是错不了,只是这小子怎么看都是那寻常猎户的打扮并非什么名门子弟。这世道什么时候一个区区猎户小子也能这般厉害了?”

“小心小心!这小子又动了!大家留神!”瞧见不远处的绒装少年开始动了起来,流匪们顿时一阵骚乱。

常曦背后的箭篓已经空了。

常曦不急不忙的从身旁的五具尸体上拔下铁翎箭甩去上面的血迹反手插回身后的箭篓,眼睛一直盯着距离几十丈之隔的黑风寨众匪。

“先前的一番震慑果然有用。”常曦心中暗暗庆幸到。

他的右手每一个指头上都紧裹着自制的简易护指,但若仔细一看,便是能够发现拉弓捻箭的三根手指的护指之间已经隐有丝丝血迹渗出。先前连开二十多弓给整只右臂带来了巨大的身体负荷,现在整个右手无法遏制的一直颤抖。连杀二十余人的恐怖战绩威慑着对面的众匪,常曦将目光看向了人群之中的那道灰袍老者,他很在意那个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老者。常曦悄悄抖了抖右手手腕,感受着反馈回来的力度,他知道,自己最多也只剩下五弓之力了。

“呵呵,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人群之中,黄上仙笑着从流匪们自觉让开的一条通路走了出来,脸上褶子那堆积分明的笑容却看不出半点笑意,微眯的双眼像毒蛇般刺的常曦浑身不自在。

“黄上仙,您可得为我们黑风寨做主啊!弟兄们死伤惨重,还请上仙出手为死去的弟兄们讨个公道啊!”王天霸见得黄上仙似乎对那箭术惊人的猎户已是心生不满,不由得在一旁添油加醋的大说一通,想让黄上仙来做这出头鸟之事。

走在前面的黄上仙停下脚步,缓缓回头,那一双阴鸷双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天霸。徒然间袖袍一抖,只见一抹不起眼的蓝芒从袖管中掠出袭向毫无反应的王天霸。只听见“刺啦”一声,王天霸的头颅应声高高飞起,脖颈喷出的血柱足有好几尺高!

看着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所有流匪无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王天霸就这般死了?流匪们真的怕了,无论是那个年轻的箭手还是眼前的黄上仙,都是他们的噩梦。几十名流匪慢慢向后退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连个凡人小子都收拾不了,我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黄上仙袖袍一抖一收,那抹蓝芒便乖乖的回到袖间。丝毫没有回头看向那渐渐冰冷的王天霸,就仿佛踩死了一只蚂蚁一般。

常曦远在几十丈之外,王天霸被灰袍老者瞬杀的一幕让他心神都为之一震。他立刻反应过来,那巨大雪坑中埋葬的数百名官府将士极有可能就是被这个灰袍老者所杀,他就是那个高手!

就在此时,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在常曦的视线中,原本足有近五十丈之距的灰袍老者的身影竟然正在他的眼瞳中飞速放大!短短一息时间,常曦甚至已是能够清楚看到灰袍老者嘴角咧出那毒蛇般的阴笑!

“见鬼!”常曦爆喝一声,左脚用力一蹬,整个身体向右斜斜飞出数米,灰袍老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狠狠冲击在常曦原先站立的地方。常曦见识到这般恐怖的速度心头大骇,几个起跃间向后退去几丈距离还不够,在雪中一连滑开近十丈距离后挽弓搭箭一气呵成的瞄向灰袍老者。

“呵呵,人挺机灵,箭术不错,反应也很快。比起这帮只会躲在山里的窝囊废实在强出太多了。老夫都是有些不忍心杀你了。”扬起的雪雾很快散去,灰袍老者一脸的好整以暇,丝毫不将常曦手中的箭矢放在眼中。

常曦眼角猛然一缩,竟是发现灰袍老者脚边那光头大汉的尸身腰部仿佛被一股巨力碾过,已是烂成了一滩肉泥。想到灰袍老者方才那恐怖的速度,恐怕是灰袍老者以脚踏大汉肉身为急停,巨大的冲力才将光头大汉的肉身碾成那般惨状。

“真是一个可怕的高手。”常曦心中提起十二万分警惕,考虑着要如何才能战胜眼前这名灰袍老者。

徒然间,常曦心中没由来的划过一丝极为不妙的违和感,整个脊背霎时僵冷起来。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像发作的蛇毒一般流过常曦的全身,咬牙克制间,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疏忽了什么!

常曦强自按下心中的不安,再看向灰袍老者时,终于发现了问题!

灰袍老者全身上下太干净了!干净的令人发指。

无论是那巨大冲击扬起的雪花,还是那一脚跺碎光头大汉的肉身溅起的血雾,竟然都是没有灰袍老者身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

“修仙者…”猜测出灰袍老者的身份,常曦反而冷静了下来,捻箭的手指微微用力,颤抖的身躯也是平复下来。

经过这一年多在外的认知和磨砺,此时的常曦已不是原先那个懵懵懂懂的山村少年了。

“呵呵,看你的反应,想来是猜到了什么。可惜了,尔等竖子千不该、万不该打扰了本仙的雅兴!”灰袍老者面色一狞,袖袍一挥间,一道蓝芒电射而出,直奔常曦而来!

仅仅十丈之遥根本容不得后退,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这诡异的蓝芒与自杀无异。早已有所准备的常曦冷静的抬弓瞄准着电射而来的蓝芒,猛的松开弓弦。飞射而出的铁翎箭与蓝芒在空中激烈碰撞,传来一声刺耳的金铁之声,坚固异常的铁翎箭竟是这般被蓝芒生生撞成数截。但得以铁翎箭的阻挡,蓝芒原本势不可挡的速度缓慢下来,常曦终于得以看清蓝芒的真正面目。

那竟是一颗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巨大狼牙。

8章 你不配

空中断裂成数截的铁翎箭掉落在雪堆中。

常曦一箭射出便是跳身开来,以防灰袍老者从一旁偷袭。但是却意外的发现,灰袍老者并没有趁着常曦射箭后那一瞬间的空档发动先前的那种攻势,而是站在原地双手手指缠绕摆出一个奇怪的造型,似乎在引导那道蓝色狼牙。就连蓝色狼牙被铁翎箭击中的一瞬,灰袍老者的身形也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看向常曦的眼神杀机更浓。

“他引导这蓝色狼牙的时候无法一心二用?”身形倒退而去的常曦见到这一幕,隐隐的明白了什么。

“臭小子敢伤我法器,该死!”灰袍老者看着空中有些飘忽不定的狼牙法器,心痛的都快滴出血来。

这狼牙法器乃是他在魔灾平息之后,从一头死去已久的冰霜魔狼身上取下的一颗通灵狼牙。在耗费不少珍贵的材料勉强涤净上面残留的魔性后辅以秘术,日日用自身精血喂养方可这般随意驱使。但如今却在一个凡人猎户面前频频吃瘪,他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恶气?唯有将这小子挫骨扬灰方能消其心头之恨!

“疾!”灰袍老者低喝一声,手中掐诀速度骤然变快。蓝色狼牙光芒大盛,速度徒然变快数分,化作一抹妖异的蓝光从高处俯冲而下,尖啸的破空声在常曦耳边猛然炸裂开来。

“这么快?”常曦面色一白,手中箭还未搭上弓弦,蓝色狼牙便已奔至眼前!情急之中,常曦只得将刚刚抽出箭篓的铁翎箭以一个极为勉强的姿势挡在身前。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在耳边响起,速度惊人的蓝色狼牙与铁翎箭一触即分。皮肉割裂的声音传入耳中,常曦顿时感到一道冰彻骨髓的寒冷从手上的伤口处迅速蔓延至全身。手中半截凝结着冰霜的铁翎箭跌落雪中,整个人的身体迅速变得冰冷而又僵硬,头发和睫毛上都结出一层又一层冰霜,青紫色的嘴唇艰难的撑开一丝口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黑白分明的眼瞳也是蒙上一层白霜不再转动,变得灰暗下来。

“哈哈哈哈!无知小儿!被我这冰霜刺伤到肉身,这冰寒之力哪怕是同阶修士也是极为头疼的,更别说你一个区区凡人了!小子你放心,本仙不会让你死的这么痛快的。扰我雅兴,就算是死,都是一种奢望啊。”看到眼前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小子在自己的冰霜刺之下立刻就成了一座冰雕,灰袍老者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他狂妄的笑声中,伸手就要去拿下常曦手中的弓。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咦?这小子身上的这些冒出的白气是?嘶!竟这般烫手?!这是怎么一回事?”刚走到常曦身前的灰袍老者突然发现常曦本是冻成一具冰雕的身体此时竟在散发出丝丝白气,惊异之余用手触碰一缕,不曾想竟是被差点烫伤。

在灰袍老者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常曦身上厚厚的冰霜飞速消融着,不过一两息的时间,常曦的眼瞳再度恢复了焦距。感受着胸口处小木牌散发出的阵阵惊人热量,他恍然大悟。很多以前解释不清的现象,在如今终于有了解答。

“清澜仙师…谢谢你。”

心中充满了对清澜仙师的感激,但常曦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从四肢百骸深处涌出的热力让常曦不再畏手畏脚,翻手间铁翎箭便已再次搭在弦上。

“不可能,你区区一个人凡人怎么可能抵挡我的冰霜刺?你胸前的那绿芒…好小子竟然有如此重宝!待老夫杀了你,此物便是我的了!”灰袍老者惊疑间注意到了常曦胸前透衣而出的一缕绿芒,不由得明白过来。贪心重新占据了上风,手中术决发动,蓝色狼牙一个厉啸再度朝常曦电射而去。

“老头,你翻来覆去就只有这点把戏吗?”常曦只觉得脑海中说不出的清明。经过两次近距离与蓝色狼牙的接触,在这第三次,常曦终于发现这蓝色狼牙的弱点。

这被灰袍老者操纵的蓝色狼牙只能直来直去不会拐弯!

尽管蓝色蓝色狼牙的速度非常快,但常曦已经隐隐能够用目力直接锁定狼牙的轨迹。手指松开,铁翎箭呼啸着再一次与蓝色狼牙在空中交锋。尽快铁翎箭一瞬就再次被击成数截,但不远处的灰袍老者脚下也是猛地一颤险些跪倒。

“臭小子…这么准的箭…看来不下点血本不行了…”灰袍老者站稳身子,正欲催动什么秘术,却看到不远处的常曦手中弓箭没有对着空中的狼牙,却是直直对准了他。

“咻!”漆黑的箭簇在灰袍老者眼中急速放大,老者眼角一抖,放开手中术决,浑身灵力一震大声喝道。

“冰盾!”

一道薄薄的冰盾就这般凭空在灰袍老者面前,铁翎箭撞击在冰盾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冰盾上留下一条指头粗细的裂纹后便后力不济,落在雪中。

“嘿嘿…本仙有护体冰盾,凡人兵器怎能伤我分毫?小子你怕不是烧坏了脑子?现在乖乖将那宝物交于本仙,本仙说不定…”躲在冰盾之后的灰袍老者见到这臭小子无往不利的弓箭终于吃瘪,不由得心情大畅。刚想趁机打击他的心境,却看到这小子居然又准备挽弓搭箭,只不过那模样却是与之前有点不同…

“你与我需要缠斗如此之久,足以证明你不是什么厉害的修仙者。”常曦从背后的箭篓中取下最后一枝铁翎箭。

“既然你不是什么厉害的仙人,衰败之躯又贪好女色,操纵那蓝色狼牙接连被我所伤两次,也不看看你那掐诀的双手都抖成什么样了。”常曦用右手将弓弦绕指整个翻转一圈,又一圈。

“你这所谓的冰盾,还能接得下我这一箭吗?老头?”常曦手中的铁柳弓微微颤抖,翻转了两圈的弓弦中夹着一支铁翎箭。右手护指再也承受不住弓弦传来的压力,“啪”的一声被绞断开,坚韧的弓弦勒在手指上爆出一条血花,迸溅在脸上,一张冷静到可怕的脸。

“暴风式!”随着常曦的爆喝声,高速旋转的箭矢似一条暴怒的黑色旋风无情的冲撞在灰袍老者身前的冰盾上。冰盾仅仅坚持了不到一息的功夫便被这道旋转的箭矢冲破开来,余劲未消的铁翎箭在灰袍老者的右臂上刺出一条狰狞的巨大伤口,喷涌的鲜血霎时染红了灰袍老者的半边道袍,显得异常狼狈。

“小杂种!老夫今日必杀你!”状若疯癫的灰袍老者腰间光芒一闪,一瓶丹药便出现在手上。老者张嘴一口将所有丹药吞入腹中,右臂上的伤口顿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慢慢愈合。但还未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生死危机瞬间将他笼罩。灰袍老者面皮无法遏制的颤抖,慢慢抬起头,看向那令他恐惧的源头。

远处少年挽弓而立,右手血流不止,漆黑的铁柳弓上却是搭着一把他此生从未见过的剑。

弓与剑?!那柄剑究竟是什么!仅仅只是遥遥相指,就有这般凶势?!灰袍老者心生不住的嘶吼,他不敢相信。

“你知道吗?与清澜仙师相比,你,根本不配为仙。”

“安息吧,长眠在大巫山的将士们。”

随着少年的轻声呢喃,在灰袍老者的恐惧中,耀眼的剑芒刺破了他眼前的一切,将他的视野染成一片血色。

第9章 惨胜

常曦血肉模糊的右手无力的垂在身侧控制不住的抽搐着,一滴又一滴的鲜血在一旁的雪堆中滴出一个深深的血洼。在受创最为严重的右手中指处,一条若隐若现的极细丝线深深勒进了肉里几乎触及指骨。惨白的皮肉朝外翻卷着,幸好是有皮质护指最后护住了手指。如果没有护指的保护,恐怕仅凭之前那道恐怖的勒劲就能生生削去中指。

常曦用仍在颤抖的左手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用匕尖将细线从肉卷中轻轻挑起。匕尖无法避免的触及伤口,常曦浑身如同被电流击中一般颤栗不止,双目泛起一道道血丝,死死咬紧牙关。随着压抑在喉咙间如风箱般的痛苦呜咽声渐渐变弱,那坚韧到足以切割肉体的细线终于被匕尖挑断。

常曦的身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硬是强撑着半跪在雪中没让自己倒下。

细细的丝线滴挂着一颗颗血珠,仔细看去,似是一直延伸到灰袍老者身后许远的雪中。

“还好这大部分无影丝都用在月虹这了,要不然天晓得月虹要飞多远。”常曦嘴角艰难的扯出一道很是难看的笑容。连开近三十弓,整个右臂现在已经处于麻木状态,根本无法动弹。尤其是右手的其余几根手指也变得一片青紫,伤势很是不妙。

虽然苦战一番最终得以诛杀这作恶多端的灰袍老者,不过自身也失去了再战之力,要怎么才能打发了另一旁那瑟瑟发抖的几十名流匪?想到这,常曦突然心头一闪,竟是忍住疼痛站直了身子朝向那群流匪森然出声。

“现在还不滚,莫不是要我亲自送你们上路?”

这带着一丝杀气的冰冷声音对于此时的这群流匪来说却根本就是天籁一般!

“我们这就滚!这就滚!多谢少侠不杀之恩!”这群流匪在看到他们心中如神仙一般无所不能的黄上仙被一剑穿胸倒地再也没起来后,最后一丝侥幸也是破灭。连躺在雪中早已冷透的王天霸尸身也是抛之脑后。不消一会,这几十名流匪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呼…终于结束了。”扮作冷酷模样的常曦长叹一口气,左手托起仍是流血不止的右手横在胸前不让流匪们看见,慢慢走到灰袍老者身前。

灰袍老者胸前有着一道醒目的细窄平滑的伤口贯通胸背,身下的雪堆被鲜血染红好大一片,全身冰冷已无半点生机,青紫相间的脸庞上爬满了惊恐和不甘。

想到灰袍老者先前从腰间掏出的那瓶药丸一般的东西,常曦心中很是急切。为了赢下这一战,自己的右手几近残废。方才瞧见灰袍老者被旋箭重创左臂,只吞下几颗丹药便开始愈合。这等疗伤之物正是常曦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回想着灰袍老者当时伸手抹腰的动作,常曦向着灰袍老者腰间抹去,果然在其腰间的革带上找到一只很不起眼的灰色小袋。常曦看着手中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灰色小袋,再看看甩在一旁足有两个灰色小袋大小的药瓶,不由得头大起来。

“这…这么小的袋子,他到底怎么塞进去的?不晓得里面还有没有东西。”常曦拎起袋子使劲晃了两下,只见袋口一闪,几个瓶瓶罐罐和一只金丝绒袋还有一本古朴的册子哗啦一声全部掉了出来。

“好家伙,这么能装!仙家的东西真是厉害啊。这个瓶子和这老头刚刚服用过的那瓶一模一样,应该也是疗伤的吧。”常曦感叹之余在几个药瓶中翻翻捡捡,很快挑出其中一瓶,在比对中两个药瓶中的气味后不再犹豫一口服下。

只感到一股热流从喉中划过迅速在体内沿着经脉传开来,右手的伤口顿时止住了流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酥痒感从青紫的指间传来,常曦甚至能感觉到一缕一缕新生的肉芽在互相缠绕、凝合,就连此刻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庞都有几分血色。

不消一会,原本伤势惊人的创口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常曦轻轻弯了弯手指感觉着其中的力道,要想彻底恢复恐怕还需要数天时间。常曦伸手捡起地上那本古朴的册子好奇的翻开看了看。

“苍鹰踏?看起来像是一门…身法?”回忆起灰袍老者起初那骇人的冲刺速度,常曦依然觉得心生后怕。

“这苍鹰踏看起来是要比我自己领悟的猿跃要强得多啊…看来要找个时间是要好好琢磨下这苍鹰踏了,不过现在可不是时候。”翻过几页的常曦也已经冷静下来,如今自己还深处敌营,尽管那批流匪已经四下溃逃,但保不准还有可能回来一探究竟,现在的自己可没有什么再战之力,现在可不是清点战利品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收拾好这些东西赶紧离去才是上策。

不得不说这个灰色小袋真的是让常曦纠结万分,无论他怎么把这些瓶瓶罐罐往灰色小袋里塞,就是塞不进去。折腾了大半天,最后竟是随着心中的一句爆吼:“快点给我滚进去啊”,这些东西就真随着袋口一阵闪光全部装了进去。

……

“算你狠!”终于学会如何使用灰色小袋的常曦愤愤站起身来,也学着老者将灰色小袋栓在腰间方便随手取物。左手把一直拎着的细线猛地向身后一扯,“噔”的一声,剑柄处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流云丝的月虹从身前许远处的雪堆中倒飞而回,常曦一跃而起凌空握住剑柄潇洒落地,嘴角咧出一道欣慰的笑容,反手间将月虹小心翼翼的送进背后自制的皮革剑鞘里。

最后回收流匪们身上的铁翎箭时,常曦想起了什么,看向那对夫妇原来所在地方已是空无一人,想来应该是在发生骚乱时趁机逃生了。

“希望他们能够没事吧。”常曦颠了颠身后的箭篓,用一团雪擦去脸上的血污,拉起绒帽,转身踏进风雪中。

第10章 承约而来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清晨时分,随风摇曳的花草中,一条由数十辆马车和两侧骑马护卫组成的车队在顺着蜿蜒的官道不疾不徐的前进着,为首的马车顶上一杆威风鼎鼎的镖旗格外醒目。

在车队位置靠后的一辆马车上,一名身着干练劲衣的俊朗少年背靠着车厢斜坐在驭位上,手指蘸进一旁的酒壶中,在车板上看似随意的蘸写出一串数字。

“三年时间将近了…”

少年沉吟着从数字上缓缓扭开视线,抬头看向远处葱葱郁郁的几近冲天的高山,斜撑着身体的右手悄悄紧握,半天没有松开。

这名劲衣少年,正是离家近满三年的常曦。

一年多前,在隆冬时节的大巫山深处的一番厮杀,常曦在那灰袍老者的灰色小袋中收获颇丰,那金丝绒袋中的疗伤丹在好几次危难关头中拉回了他一条小命。最为重要的是,那名叫“苍鹰踏”的身法,在这一年多的功夫里,结合自行领悟的“猿跃”,已是将“苍鹰踏”领悟至小成,施展起来犹如苍鹰展翅,着实快的惊人。如果再遇到和那灰袍老者同等水平的修士,他自信绝不会再像上次那般狼狈。

“常哥哥,常哥哥!早上你一定饿了吧~小姐吩咐我给你送些糕点,这些可好吃了!”就在常曦极目远眺时,一身翠衣打扮的靓丽身影从车队中央处一架华贵马车上一跃而下,似一道春风般吹来,拎起一个甚是精美的食盒放在半人多高的车板上,笑吟吟的看着才缓过神来的常曦。

“劳烦小姐费心了,那在下便不客气的尝上几块了,小玉儿也一起吃吧。”常曦笑着打开食盒,拿起一块造型精致的糕点放进嘴中。

“嗯,好吃。”感受着嘴中绽放的浓郁甜味,从未吃过这等高级美食的常曦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你喜欢就好啦~小玉儿可不敢偷吃,小姐知道了会罚的。”唤作小玉儿的丫鬟嘟起小嘴轻声说道,配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

“即是送给在下的糕点,那我赠与你,却是无妨的。”常曦看着眼前古灵精怪的小玉儿不禁一阵轻笑,心中的情绪也随着有所好转。

“真的呀?那…那小玉儿就吃一块!”小玉儿轻轻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唇中,脸上抿起的小酒窝看上去很是可爱。

“常兄弟,你可别老在说什么在下、在下的了。我们可真是看不下去了。我们镖局前几天遭遇的那伙鬼牙寨的匪盗,常兄弟你仅仅三箭就能让那般凶名在外的盗匪惊退。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功夫,便是那些大城中的大箭师也是远远不及。你就别再妄自菲薄啦!”洪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一名骑着高头骏马的魁梧大汉与常曦的马车并驾齐驱,话语间一脸的无奈。

“李大哥你说笑了,那次只是碰巧全部射中而已。”常曦摇摇头轻轻说道。

“你呀年纪不大,却像个老头一样,太谦虚了。”魁梧大汉撇嘴道。“不过常兄弟,你上次不是说你要到青云山附近吗?你看到那处高耸入云的群山了吗?那边据说就是仙家之地的青云山了。”

“那里就是青云山?!”刚刚还宛如邻家男孩一般的常曦瞬时脸色一变,霍地一下站起来身来,仔细看向远处那处群山。

随着初阳渐渐升高视线愈发清楚,这仔细一看便看出了问题。他分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却觉得远处那片群山却是异常的熟悉,仿佛眼前的这片群山已是看过上百、上千遍?这是怎么回事?

常曦心中一个激灵!是木牌!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那块视为珍宝的木牌翻到背面。果然不错!木牌背面的山水画正和远处的那片群山一模一样!

常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急切的情绪,将木牌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转身从车厢内拿起已是伤痕遍布的铁柳弓和箭篓。

“李大哥,小玉儿。抱歉,在下不能随你们前去青阳城了。请代我向小姐告辞,一路叨扰,常曦不尽感激!我们有缘再会。”常曦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李大哥和一脸不舍的小玉儿歉声说道。

抱拳道一声珍重,在李大哥、小玉儿和一干护卫惊诧的目光中,常曦脚部猛得腾空发力将“苍鹰踏”施展到自身极致,整个人宛如苍鹰展翅翱翔一般向远处的群山蹿射而去。

随着常曦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李大哥也渐渐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原本以为这常兄弟只是箭术惊人,却不曾想到竟身怀如此恐怖的身法。这般惊人的身手如果能被小姐所用,那小姐今后的处境也许能好上很多。”

车队中央那座华贵的马车,翠蓝的珠帘此时被掀开一角,身着如火一般鲜红嫁衣的娇柔人儿看着渐行渐远的那名劲衣少年,轻咬朱唇,终是叹出一口化不开的幽怨,轻轻放下珠帘。

……

林间的树枝抽打在常曦的身上,但他却丝毫不管不顾,飞速的在林间穿梭着,脚尖每在树枝上发力一点,便向前方直冲出很远,常曦的眼中只看向前方。

青云山就在眼前!

“苍鹰踏”虽然速度惊人,但对体力的消耗也是不容小觑,只有在累到力竭才停下休息一会。但哪怕如此,常曦依然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赶到青云山的山脚下。

山脚下一条蜿蜒向上的漫长山道直入云霄,常曦看着这高耸入云的山道,没有莽撞的直接开始攀爬而是修整了一会,在坚定的眼神中,一步步沿着山道向上而去。

山道很是险峻,如果一步走差很有可能就会跌落山底死无全尸。哪怕常曦对攀爬之术极为熟稔,也仍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通过。在爬过一段令常曦心惊肉跳的危险山道后,云雾之后的山道猛然景色一变,崎岖的山道变成了玉石一般拾级而上的阶梯。在依稀可见终点的阶梯之上,一道隐隐散发出威严金光的巨门在云雾中若影若现。

常曦不由得心跳加快,原本蹒跚无力的步伐也顿时有劲了起来。当常曦踏上玉阶的最后一级时,整个人的眼前变得豁然开朗。常曦看着巨门上那闪耀着金光的三个古朴威严的大字,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凡人?怎么可能到的了这里?阵法出了问题?”巨门之后,一袭蓝色道袍的负剑修士闪身而出,看着眼前疲惫不堪的少年,皱眉道。

“师弟,稍安勿躁。这位少年,你可否看得见这门上的字?”另一名白袍修士却从一旁打断了师弟的话,转身和蔼的向常曦轻声问道。

常曦再次抬头看向那金光闪耀的大字,闭上眼微笑着:当然看得见,青云山。”

白袍修士顺着常曦抬头望字的视线瞄去,心中已有定数,继而开口问道:你身为凡人既能看得见,身上必有信物,交于我即可。

常曦想起了清澜仙师当初说过的话,从怀中掏出木牌递向白袍修士。

白袍修士看到常曦手中的木牌后不由得神色一惊:“这木牌…这不是?!…少年你这木牌代表的意义非同小可,我自然通报掌门,你可有什么口信?”一旁蓝袍负剑修士看向常曦的眼神也是变了又变,神色没了之前的轻佻。

常曦涨红了脸庞,三年背进离乡的追寻终于得以实现。三年中经历的一切的艰难险阻在此刻终于有了回报!常曦此刻只想仰天长啸方能一释心中的喷薄欲出的激动!

在白袍修士和蓝袍修士满是诧异的目光中,常曦在青云门牌匾的金色光耀中缓缓单膝跪下,抑制不住的泪花点点滴落在地,梗咽在喉的声音此刻却是那般洪亮!

“弟子常曦,承约而来!”

第11章 入门(上)

恢弘古朴的大殿内,焚香缭绕。

一袭青袍的清澜端坐在阴影之中,看着手中的一道木牌,一动不动。

一道磨痕遍布却十分干净的木牌。

“听师兄这般说来…当时不过十三岁的凡人少年三年时间独自一人徒步两万余里…以此种方式作为入门试炼当真是绰绰有余了。三年前徽州全境正是魔灾爆发之时,一路上这孩子能够挺过来当属不易。哪怕是资质稍差,就凭这等坚韧心性,此子也不会轻易埋没。”大殿一侧,浑身游走着雷霆气息的老者看着清澜师兄手中那块木牌,诚然说到。

“如此,便好。”清澜站起身来不再言语,一步踏出,身形虚幻间便消失不见。

一抹难掩的痛流露在老者满是沟壑的脸上,说不出的压抑,“师兄,三年了,你还没能走出来吗…哎…别说是你,搁在旁人身上,又有谁能受得了呢…”唯有一声长叹在这大殿中久久回荡。

……

“见过掌门!”

高大的山门前,一处空间扭曲不定,一道青袍身影从其中踏出。待值守弟子看清其面庞时,不由心中一惊,连忙右手抚胸执礼。

清澜默然的摆了摆手,看向一旁等候已久的常曦。

“弟子常曦,见过掌门!”时隔三秋,当再次见到这位当初救下自己的仙师时,竟得知清澜仙师就是青云山掌门!常曦心中可谓是激动到无以复加。上前一个抱拳,纳头便拜。“砰砰砰”磕完三个结实的响头,站起身来的常曦第一次生出“双手这般碍事”的奇怪念头,两只手不知要怎么放才好,无奈只得对着清澜呵呵呵的傻笑,全无半点之前的精明。

“常曦,你如约完成了我对你的试炼。此时此刻,你就是我青云门外门的正式弟子了。”看到常曦这般扭捏的好笑样子,清澜古今不波的心境也是宛如青石入水荡起的波纹一般缓缓化开,脸上露出一丝许久不曾见过的笑容。

“多谢掌门!”听到自己终于可以成为青云山弟子,常曦双拳紧握,兴奋的涨红了小脸。

“其余的我也不多说了,在修行中你自会慢慢明白。北柏,带常曦去办理一下外门弟子的入门手续。常曦,好生努力,切莫懈怠,不要让我失望。”清澜深深的看了一眼常曦,袖袍轻挥,面前空间顿时扭成模糊一片,随后在值守弟子的恭送声一步踏入消失不见。

“常师弟,随我来吧。”唤做北柏的值守弟子腰间玉牌轻亮,顿时山门周围浓厚的云雾消散开来,当常曦得以看见远处之景时,他甚至忘记了如何呼吸,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远处群山环绕之中,一座恐有百顷之余的巨大广场沉坠其中,玉石铺砌的砖面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阵阵绚丽的银白。广场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巨碑。巨碑表面青光流转,数不清如蝌蚪一般的玄妙符文在碑尖处飞舞着。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便能感受到一股直摄心灵深处的肃穆。

“那是青玉广场和青云碑。”北柏将常曦的表情看在眼里,笑着说道。“在青云山中,唯有对门派做出过突出贡献之人,方可将姓名刻入青云碑上。弟子之间常有名留青云碑,不枉世间行的说法。这青云碑,就是我们青云山的精神图腾。”待常曦稍稍平复下情绪,北柏在一旁为常曦介绍起来。

“常师弟,接下来的路程有点远,我们还是御剑赶路吧!”言罢,只见北柏反手抽出负在身后的一口长剑,双指一抹,长剑便乖巧的浮在空中。北柏一跃至剑身上,不由分说一把拉过楞在原地的常曦,在一声少年凄厉的尖叫声中扶摇而起,御剑冲天!

北柏御剑飞行的速度并不很快。高空的风吹的黑色劲衣猎猎作响,常曦一点点放下捂住眼睛的双手。脚下那一柄堪堪稳得住身形的长剑,四周快速倒退的风景,还有这俯瞰整个青玉广场的极佳视野都让常曦赶到无比的兴奋。

这就是青云!这就是剑仙!

北柏是个热心的师兄。在御剑飞行途中,不住地为身后的常曦讲解门中种种规矩和该注意的事项。偶有常曦提出问题,也是耐心的为其答疑解惑。

大约一炷香时间,御剑飞行的高度慢慢降低,一座金瓦飞檐颇为气派的两层大殿引入眼帘。

“这里就是负责处理外门事务的外堂了,你在此地稍等我下,不要随意走动。”北柏收起长剑对常曦叮嘱一声,转身走进殿内。

常曦自觉地站到大殿外的一角,小心打量着周围身着道袍背负长剑的弟子们,拘谨中有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好奇。

就在此时,大殿门口一阵喧闹,走出来一群看上去与常曦年龄相仿的青云山弟子。

人群之中的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很是亮眼,与周围同伴谈笑间瞥见正在一旁四处打量着的常曦,不由得眼中一亮。低头言语一阵后,其身旁几名神色不悦的年轻男修快步向常曦走来。

“喂穷小子,程仙子让你过去一趟,赶紧的!”为首的年轻男修态度倨傲,看着常曦一身穷酸的凡人扮相,不由得更加轻蔑。

“程仙子?”常曦看向那几名青云山女弟子心中很是诧异。他拜入青云山到现在还不足半个时辰,自己又不认识他们,平白无故唤我过去能有什么好事?想到这里,常曦身上流露在外的那份拘谨顿时消失不见,数千个日日夜夜磨炼出来的谨慎涌上心间,抱拳道:“恕在下失礼,在下并不认识什么程仙子。我在此地等候师兄,不便离开,还请各位见谅。”

“臭小子,给你脸不要脸!”为首的年轻男修听闻大怒,几步上前一把便向常曦肩头抓去。

“脚步这般虚浮?”常曦眉头一皱,年轻男修盛怒之下动作在常曦眼中破绽百出。只见常曦微微拧过腰身,肩头向后一扯。年轻男修感觉手到擒来的一击自是落空,顿时在仓促中乱了脚下步伐摔到在地,显得极为狼狈。

常曦不动声色的朝不远处那满脸倨傲之色好整以暇的女子看去。心中只道是女子难缠,想要找找他这个还未入门的新弟子的晦气。心中这般想到,眼中冰冷之色一闪而过。

“想要找我的晦气,那就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了。”

第12章 入门(下)

年轻男修阴沉的脸色仿佛能滴出水来,咒骂着从地上跃起,“铛”的一声抽出背后长剑直向常曦再次扑来。

正当常曦挽过铁柳弓准备搭箭教训一下这位“失了智”的师兄时,眼角却是瞥见大殿周围明显年长一些的师兄们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一些人脸上更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揶揄之态。再回想起北柏师兄方才提及的门中规矩,常曦猛然一惊!顿时收回手中弓箭,脚下一点“苍鹰踏”避开及身而来的长剑,轻轻落在外堂大殿的门口。

北柏这时刚好办完事出来,恰好瞧见常曦躲开刺向他的一剑随后跳开,扭头看向那名持剑的青云山弟子不由得眼中一寒:“擅自与同门械斗,可知罪?”

“哈哈哈都怪你北柏,这两小子眼看就要打起来了,你偏要出声。现在好了,难得的好戏被你搅黄了。”就在此时,原本在殿角处看戏的两名年长师兄却是摇着头走过来,一脸的惋惜。其中一名师兄走到常曦身旁时看了一眼常曦,眼中流过一丝赞许之色,随后不由分说的便和另一名师兄架起满脸死灰的年轻男修在噤若寒蝉的众人目光中御剑离去。

大殿旁那众人环簇的“程仙子”瞧见这一幕,俏脸微变。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愠怒的眸子死死盯住常曦,似是要将他的面容记在心底。而后气的一甩轻纱,愤然离去。

“看那女弟子应是在俗世中有些身份才会有此作态。你小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才入门没一会功夫就沾惹上是非了。”北柏也是瞧见那道投来的愠怒目光,对着常曦一阵挤眉弄眼,惹得常曦一阵无语。

“不过你方才也应该瞧见那两人腰间的那块剑型玉牌了吧?”笑归笑,说到正事,北柏的语气也是立刻严肃了起来。“那是只有天剑堂弟子才有资格佩戴的令牌,他们负责维护青云山的秩序。但凡有违规违纪的现象发生,他们就会及时出现将违规违纪者制伏并押回天剑堂审判。”北柏显然对那天剑堂弟子大感头疼,向常曦说道。

“那为什么刚才他们一开始不阻止呢?”常曦问道。

“青云山每隔三年才会招收新的外门弟子,而青云山门规森严鲜有人犯事,所以他们也就只能在你们这些新人上找点乐子了。”北柏摊了摊手表示他也很无奈。

……

“好了,新晋外门弟子的名册我已经帮你登记了,东西我都帮你领好了,你看一看吧。”话锋一转,北柏拿过一个包裹递给常曦。

道过谢后,常曦开心的打开包裹,发现里面的东西并不多。两套门派制式的蓝白服饰、一本外门弟子应知手册、一瓶标明着“养元丹”的丹药和一只蓝色小袋。

“咦,这只蓝色小袋怎么和我的这只灰色小袋这么像?”常曦看到包裹中的蓝色小袋,一把将其拿起仔细看着一边和腰间的灰色小袋做着比较。

“这是小型储物袋,由门派统一炼制,可以装下近一立方空间的东西很是方便…嗯?你腰上的可是储物袋?你从何处弄到的?”北柏瞧见常曦别再腰上的灰色小袋神色微变,一把将常曦拉到角落问到。

常曦并不理解为何北柏师兄突然紧张起来,但还是将灰色储物袋的来历说与北柏师兄。

听完常曦的一番说明,北柏眼中浮现出浓浓的震惊。

眼前这位年轻的常师弟在入门前竟然以凡人之身战胜了一名应是炼气后期修为的邪道散修!这如何能叫他不震惊?眼前少年手中伤痕遍布的铁弓、背后沉重满是锋利箭矢的箭篓,还有那脖颈后那把粗鄙的皮革剑鞘这些本无法入眼的凡人之物在此刻看来,却是有着一股别样的意味。

北柏深深的看了一眼常曦,心里对这位师弟的未来,竟是有了些许期待。

“这一期青云山外门弟子竟有万人之多?!”

在和北柏师兄去洞府选址的路上,当常曦问起有多少和他一样的外门弟子时,着实被这个数字狠狠的吓了一跳。

“今年可能人才比较多吧。正是因为这一期外门弟子数量超过以往任何一期,所以在一个多月前掌门和一众长老决定开启之前一直封闭的天秀峰。对了常师弟!方才在外堂登记时,因为师弟你来的太晚,便是将你划给了天秀峰,这身份铭牌我都差点忘了给你。师兄我在一个月之前也调到了天秀峰,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北柏一拍脑袋,从腰间储物袋中摸出一块玉牌递给常曦。

常曦接过代表着天秀峰弟子身份的玉牌,不由得好奇问道:“那除了天秀峰之外还有别的峰吗?”

“那是自然,在天秀峰之前还有其余八峰。每座峰下都有着千余弟子,区域极广。例如执掌天剑堂的天剑峰和只收女弟子的栖凤峰等等…”说起如今青云门的外门九峰,北柏顿时口若悬河如数家珍,一路上常曦也是仔细听取着其中有用的信息,希望以后能够排上用场。

在把常曦送到天秀峰下后,北柏也是告辞离去。

天秀峰因为是第一次启封,峰下没有现成的弟子洞府。常曦便是选取了一处和年幼时村子很是相似的山崖作为自己的定所。常曦也是不禁感叹,千余名天秀峰弟子散布在这群山之中,竟没有半点拥挤之感,当真是大手笔。

决定了居住的地方,常曦便开始动手筑建自己的小屋。忙碌的身影穿梭在林间,挥起许久不曾出鞘的月虹将一颗颗大树劈砍成一块块整齐的木料。常曦全身上下都充满着无穷的干劲。

时间伴随着汗水撒过,月牙爬上枝头漫天星光遍布。一座不大但别样精致的木屋终于完工。虽然很是疲惫,但看着眼中这座亲手搭建成木屋,常曦心中不禁又回忆起三年前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手中的拳头悄然握紧。

入夜微凉,常曦取下几张剪裁成合适尺寸的兽皮铺在木床上,躺下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阵阵倦意很快袭来。

“明天清晨可是天秀峰弟子的第一堂课…可千万不能迟到…”在一阵犹自可闻的呢喃声中,常曦架不住潮水般涌来的睡意,甜甜睡去。

第13章 第一日

清晨的林间,静谧一片。淡淡的薄雾若有若无,凝聚在绿叶上的晨露顺着叶尖悄然落下。远方天边泛起的一缕肚白,唤醒了林间蓬勃的生机。

“唰唰唰!”

一道在林间飞速穿行的蓝白身影带起阵阵响风,脚下点在枝头上纵身一掠就是数丈有余,惊的附近巢中雏鸟一阵叽叽喳喳。

穿行的身影冲出林海,出现在眼前的是天秀峰下一座极为宽广的演武台。蓝白身影极力一跃双臂展开,犹如苍鹰翱翔一般缓缓落在演武台之上。

这名蓝白身影,正是常曦无疑。

“…是第一个到吗?”常曦抬头望了望仍有大半夜色的天空摇了摇头,转身走到演武台的边缘处斜靠在石栏上闭目养神。

过了许久,清晨的初阳跃出地平线,温暖的阳光渐渐照亮了整个天秀峰。演武台边缘传来一阵匆匆拾级而上的脚步声。常曦不由得睁开双眼向入口处看去。

“呦嚯,我张元可是整个天秀峰第一个到的人!说不定等会教习知道了会多教我几招剑诀呢!”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冲劲十足的少年弟子一跃跳上高台,只是还未等稳住身形,便是瞧见了演武台另一边背手而立的常曦,一时愣住。

张元的脸色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哎,什么嘛,都已经有同门早一步先来了。”说完整个人就瘫坐在地上,就差就地打滚了。

“都与你说了,我们天亮才起身赶来已是晚了些许,早就不可能争这第一了。”演武场边缘走上来一男一女,男子面容颇有英气,谈吐举止间无不透露着一丝在同龄人中很是少见的稳重和高雅。见到负剑而立的常曦,眼中讶色微闪,拱手向常曦问礼。

其身旁的女子却是有些大胆泼辣。一张精致可人的俏脸,微微露出的小虎牙,漂亮的栗色长发绑在脑后,明显裁剪过的道袍更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像一丛盛开在岩缝中的野花,朝常曦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见到对方主动向自己问好,常曦心中不由得对这几人好感大增,也是点头回礼。

“嘿!兄弟!怎么称呼啊?我叫张元,这文质彬彬的家伙叫文宇,还有这位是我们队里的大美女莘彤!”觉得四下无聊的张元又来了劲,一副自来熟模样的凑到常曦身边开始为他介绍起来其余的两人,大有拉常曦入伙的架势。

相比之前在外堂遇到的那些人,眼前的这三人虽说是性格迥异,但也不知好上了多少倍。身处门派之中不同于江湖,还是需要伙伴的。脑海中心念一转,常曦也不再犹豫,当即抱拳道:“在下常曦,还请三位多多指教。”

四人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很快便打成一片,有笑有闹。

随着天色大亮,愈来愈多的弟子三五成群的都已来到演武台。其中昨日那名“程仙子”依然是在一众弟子的衬托中走进演武台,一脸的骄傲,似乎很是享受这种众人环簇的感觉。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人群中一名弟子抬头指着远处一个急速放大的黑点大声喊道。

远处一个不大的黑点在众人的注视下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天际直奔演武台,轰轰的巨响在其身后炸开。在一众弟子的惊呼声中,一道青衫身影以一个潇洒的急停在演武台正中央一跃而下,脚下的长剑一个回旋便自动返回身后的剑匣中。

青衫身影收起长剑,眼睛微微眯起,扫视着眼前仍是一脸懵圈的弟子,一股淡淡的威压顷刻间笼罩了整个演武台。“本人青枫,从今以后就是你们天秀峰外门弟子的教习。”言语间数千弟子在这股威压下不由得心神一紧冷汗直冒,其中一些态度倨傲或是神情惫懒者更是在威压下两股战战不能自己。

这股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两三息的功夫,当所有弟子都能得以大口喘息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全部打湿了。

“尔等皆是青云山弟子,尊师重道乃是门规之首。我不希望下次开课尔等还是这般懒散模样。知否?”青枫右手虚抬,一袭青衫无风而起,肃然喝道。

“是!”弟子们无不恭声应道。

青枫看着眼前一干恭敬有加的天秀峰弟子,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面容一正,袖袍挥动间,在一众弟子震惊的眼神中,演武台的地面顿时浮现出一道道纵横交错蓝色虚线将整个演武台分割成一块块仅能容纳一人盘坐的方格。

“要想真正的成为一名修士,首先要做的就是踏入炼气境。”青枫扫过眼前每一名弟子,徐徐说道。“老实说,要想从凡人成为炼气境修士并不困难,至少对于天秀峰弟子的你们来说,并不困难。”青枫稍稍一顿,腰间储物袋光芒一闪,一道由无数粒丹药形成的洪流飞卷而出,在青枫掐诀的引导下,丹药洪流飞上天空分成数道细流,流经每一名弟子身前。

常曦一个愣神的功夫,便是瞧见自己身前已是漂浮着一粒圆润光滑的丹药。丹药散发出一缕很是好闻的异香,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吞下好细细品尝其中滋味。

青枫解释道:“天秀峰乃是青云山中新启之峰,无论是资源和实力上都比其他八峰要差上一线。为了拉平与其他峰下弟子的差距,掌门为天秀峰的弟子特允了一批“引气丹”,就是你们眼前的这粒丹药了。有聚灵阵加上引气丹,你们踏入炼气境的几率将极大提高。好了,各自寻一处方格盘膝做好,聚灵阵马上就要启动了。”

常曦与文宇等三人对视了一眼,寻了四处连在一起的位置盘膝坐下。常曦四人刚刚坐下,演武台下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声,一点一点的蓝色光点从玉砖下漂浮而出。不一会,蓝色的光点渐渐变得密集,汇聚成一缕缕如梦如幻的蓝色薄雾,霎时神奇。

“就是现在!服下引气丹!”青枫肃声道。

常曦一把捻起漂浮在眼前的引气丹,不疑有他,一口吞下。只觉到引气丹划过喉间,一丝丝令人极为舒服的暖流从腹中汇聚到丹田处,似有一道看不见的气旋沉在丹田不停的旋转、吸收着身体中极为微弱的灵力。

“灵气入体会刺痛肉身。切莫心焦,抱守心神,摒除杂念!只有当你们丹田处的灵气气旋吸收了足够的灵气才会逐渐稳定下来,那时方才算是一名踏入炼气境的修士!”眼看着有一些定力稍弱的弟子已经满头大汗,青枫在一旁讲述着其中要领,一边继续掐诀催动着聚灵阵。

常曦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痛苦。

丹田处的灵气气旋疯狂的旋转着,似一个无底洞一般吸收着灵气。身体周围的蓝色灵气每有一丝被吸收进体内就会带来巨大的痛楚。皮肉上的痛苦并非无法承受,这三年来,常曦所受过的伤和痛也非少数。如果仅仅是这般,常曦自认可以捱过。

但情况并非这么简单。

灵气引气丹的作用下通过肌肤吸收和吐纳进入体内。当灵气在体内游走时,常曦那并不宽粗的经脉成了最大阻碍。灵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但能通过经脉而被灵气气旋吸收的量却只有十之一二。因剧烈疼痛而抑制不住的低吼也是变得嘶哑起来,常曦满脸暴起的青筋,眼中血丝密布宛如野兽一般。

“这…就是所谓的资质吗?我和别人…就真的差这么多吗?”常曦一点点艰难的扭过脑袋,身边的文宇却是非常平静。尽管全身已是被汗水彻底打湿,从紧闭的唇齿也能看出他在承受着不小的痛楚。但此刻文宇的气息仍旧平稳,一种极为玄妙的气势仿佛在他身上缓缓苏醒。

常曦的状态与其他人完全是大相径庭,这很快引起了青枫的注意。“此子资质较差,体内经脉淤堵,灵气气旋再得不到灵气补充就会彻底消散。可惜了此子,哎…”青枫将常曦的情况看在眼里,脑中不禁闪过一个时辰前那道独自伫立在夜色中等待天明的孤寂身影,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惋惜。

体内的气旋得不到足量的灵气补充,常曦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气旋的旋转速度在一点点变慢,气旋的大小也在逐渐缩小。腥甜的血腥气在口中浓如化不开的苦涩,三年的拼搏最终还是如同一触即破的泡影,父母的血海深仇还是复仇无望吗?!

“我不甘!我不能在这里停下!我没资格在这里停下!”低沉嘶哑的吼声如同狼吼,常曦奋力催动气旋,灵气气旋的旋转速度陡然猛烈加速起来,丝丝泌进体内的灵气受到更强引气的作用,以更快的前行速度在体内经脉中冲撞起来。因为身体受到极大压迫,一滴滴血珠从毛孔被挤压出来,整个人宛如血人一般,甚是骇人。常曦也这常人绝无法承受的剧痛中意识模糊起来,全凭着心中最后一丝执念撑住。

就在这危机关头,常曦背后皮制剑匣中的月虹却是在此刻剧烈抖动,剑身在这小小的空间中散发出夺目的虹光,疯狂的汲取着周围浓郁的灵气。

“嗯…这是?”摇摇欲坠的常曦顿时心神一震,感受到自背后传来一道暖流,这数道暖流竟是精纯无比的灵气。灵气暖流十分温和,不仅缓慢修复着常曦破损的经脉,甚至还将经脉的宽度都是拓宽了一些,随后流向了丹田处的灵气气旋。

如饥似渴的灵气气旋终于得到了灵气补充,一缕缕精纯灵气在气旋处逐渐汇聚成阴阳双鱼的玄妙模样流转不息。很快灵气气旋的旋转速度逐渐恒定下来,其中蕴含的精纯灵气在此刻反哺向四肢百骸,常曦感到一股陌生而又强大的力量在胸间如烈火一般轰然迸发!

这就是…炼气境?!

第14章 初踏炼气境

脸颊上传来淡淡温热的气息,常曦缓缓睁开双眼。

“呜…这里是…我的木屋?”眼前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帘,头顶木料熟悉的纹路、指间传来兽皮褥子熟悉的触感、还有身旁的拿着温热毛巾正在给自己擦脸的…莘彤?

四目相视下,房间里一片安静。

“你…你…你…醒…醒了…”俏脸上升起两团红晕,莘彤手无足措的抓着毛巾像野猫一样跳起,语无伦次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终在常曦愕然的眼神中一阵风一般逃了出去。

常曦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禁老脸一红。好家伙,上身光溜溜的露在外面。难怪莘彤看到自己醒了才会那般惊慌。

“不对呀,自己不是在演武台上吗,怎么会在自己屋里?”常曦摇了摇仍是有些晕涨的脑袋,还未想清其中缘由,便是听到屋外响起一阵声音。

“莘彤怎么了?莫不是常曦那小子心怀不轨对你动手动脚了?别怕!我们这就好好教训教训他!”木屋外传来阵阵吵杂声,不一会两道身影便是“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只是这两人脸上强忍着的笑意,让常曦顿感一阵无语。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踏入炼气境的所有弟子中,就属你情况最惨了,不仅浑身浴血而且还昏迷过去。好在青枫教习及时赶到为你诊脉了一番,说你并无大碍只需稍作休息即可。”文宇从床尾的木墙上取下换洗的道袍丢给常曦,一边为常曦讲述当时演武台上发生的事。

的确,常曦回想起当时四肢百骸齐涌而来的力量感,经脉中流淌过的暖流让自己的意识愈发模糊,最终昏迷了过去。

常曦沉下心来,感受着此时体内丹田处的那道灵气气旋。气旋缓慢的运转着,一道道微弱但却温暖的灵力伴随着心跳的韵律从气旋处涌出,游走在全身经络的各个角落,周而复始,是为周天。握紧拳头,感受着掌间传来的强横力道,常曦非常确信。如果此时再遇上那大巫山的邪修,自己定能轻易取胜。

常曦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到:“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片山崖的呢?”

“我们可是不知道你住在这。”坐在一旁木凳上的张元摇了摇头。“不过说来奇怪,青枫教习却是知道你住在这。教习当时一把抄起你直接御剑而起。我们是跟着教习御剑离去的方向才找到这间木屋的。我们见你躺在床上还在昏迷放心不下,就留下来等你醒来。之后的事就不用说了你都知道啦~”

听到张元这般说道,常曦心中一暖,自己与他们相识不过一个早上,他们却把自己真正当做朋友看待。

“嗯,对了,有件东西可不能忘了。喏,拿着。”瞧见常曦已是有了精神,文宇从腰间储物袋摸出一件晶莹物事递给常曦。

“这是?”入手一片细腻冰凉,常曦发现手上竟然是一枚做工很是精美的晶莹玉简,不由问道。

“这是天秀峰派发给成功踏入炼气境弟子的玉简,只要握住玉简朝里输送一点灵力就可以阅读里面的内容。里面详细的记载了天秀峰外门弟子所有需要知晓的一切。比如如何提升炼气境修为的详解呀,还有每月每名外门弟子需要赚取多少贡献点之类的,稍后你仔细一看便知。”文宇和张元在常曦的示意下也不再拘束,坐在木床上为其仔细讲解着其中玄妙,三人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好了常兄,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不过我们还有一个问题,觉得无论如何一定要问问常兄才可以呢…”文宇和张元两人站起身来准备向常曦告辞,但两人很快话锋一转,冰冷的目光直射坐在床上的常曦。常曦浑身一个激灵,突如其来的威胁感惊的他就差拔出一旁的月虹与两人搏命了。

“这间木屋…是怎么来的?”文宇和张元的语气冷的掉渣,门外的莘彤也在此刻鬼鬼祟祟的探出一个脑袋,竖起耳朵偷偷听着。

“啊…?”常曦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愣愣的看着两人。

“…我们问你,你住的这所木屋,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我自己建的啊…”

木屋中的空气顿时像凝固了一般。在常曦惊愕的目光中,两个七尺男儿的眼眶渐渐泛红,和门外的莘彤一起,三人丝毫不顾形象飞扑在常曦的床上,放生大哭,好似经历了什么极为不堪回首的往事,模样怎么一个凄惨了得。

“常大师!我们不要再住山洞了!我们也想住木屋啊!”

......

天秀峰上,云海之间,一座散发着浓郁古韵气息的宏伟大殿在云雾间若影若现。大殿正门巨大的牌匾上纂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琉金大字—“天秀殿”。

一名女子身着一袭雪白的轻衣,纯净的不染半点尘埃,婀娜动人的身子半倚在天秀殿后的围栏上,手中捧着一杯灵气四溢的灵茶,随风而动的乌黑长发划过她如画般绝世的容颜,宛如一汪深潭的双眸中满是淡然,就这般静静的看向远方翻滚不息的云海。

“师尊,师尊!”一声呼喊打破了殿中的宁静,一道快步疾走的青衣弟子在殿中找了大半圈,才在大殿后找到了倚栏远眺的白衣女子,恭敬的抱拳行礼。

白衣女子淡然的眸子里悄然升起几分女子独有的活泼,扭过脸庞轻轻笑道:“怎么样啊我的青枫小教习,天秀峰的这第一期的弟子质量如何?”

青枫闻言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苦笑间仍是抱拳一耸恭敬道:“回师尊,我们天秀峰的这第一期弟子质量整体来说应还算可以。在引气丹和聚灵阵的双重辅助下,有近七成弟子成功踏入炼气境。所有踏入练气境的弟子均已发放天秀峰弟子玉简。师尊,这是您的储物袋。”汇报完晨间早课的工作,青枫将腰间那只雪白储物袋摘下双手递给师尊。

白衣女子伸过玉手接过储物袋,双眼一扫,脸上却是少见的浮现出一丝狡诈神情,青葱玉指轻掩着红唇偷笑道:“青枫,你确定这储物袋里没别的东西了吗?”

“别的东西?弟子不知…嗯?!”听到师尊这么说到,青枫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但下一刻青枫便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顿时一急。却是见到笑吟吟的师尊慢慢的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块块已经被摩擦的发亮的老玉简。

《如何成为最强教习的一百种速成方法》!

《钢铁教习是如何炼成的》!

《我不当教习好多年》!

青枫黯然掩面,已经寻思着在大殿外的地板上寻找小缝准备施展遁地术钻进去了。

“前几日本座就是从其他弟子那听闻你大肆搜刮藏道殿的一些偏门典籍熬夜苦读,想必就是这些了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进好学想做一名称职的教习本座难不成还会怪罪不成?不过瞧着这些玉简中说的法子,那些个炼气境弟子们恐怕以后不会那么轻松了吧?哈哈哈哈~”白衣女子一边笑着和清风打趣着,一边又沉浸在玉简的内容中无法自拔,笑容绽放在绝美的容颜上,犹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让一旁的青枫都是看呆了去。

“好啦,玉简还你。与我说说,这批弟子中可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好苗子?”白衣女子挥手间将手中玉简抛向青枫,皓腕轻抬,挽过耳边被风吹散的青丝。

青枫闻言顿了顿,稍加思索后坦言道:“这批炼气境弟子中值得关注的也就约莫数十人左右。这数十人资质皆属上乘,如果能够潜心苦修,想来进阶筑基境的概率要比旁人高上不少。至于能否踏足金丹境,这个弟子就难以考量了。这些值得关注的潜力弟子的信息都是拓印在玉简中,还请师尊过目。”言罢,青枫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简双手呈与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接过玉简,灵力沉入其中审阅着这些潜力弟子的信息。但当她看见其中一名弟子的信息时,不由得黛眉一皱,疑惑的问道:“青枫,你这信息是不是搞错了?这名叫常曦的炼气境弟子,标记的资质是下等,那又为何需要重点关注?”

青枫面容一肃:“回禀师尊,并没有搞错。”

“哦?”白衣女子却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这名叫做常曦的弟子确实资质低下,体内经脉大多淤堵。在进阶炼气境时因为经脉短窄淤堵,灵气在体内几乎无法游走。但此子硬是拼上了性命全力催动丹田气旋忍受着常人绝对无法承受的痛苦足足一刻钟!哪怕是浑身浴血也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咬牙苦忍。最终功夫不负苦心人,他成功进阶了…弟子自问资质也仅仅一般,当初进阶炼气境时,那种自身体内部撕裂一般的痛苦现在回想起来也是难以忍受。此子之毅力非同小可,当属上乘,足以弥补资质上的短缺!还请师尊明鉴!”青枫心中似有所感,目光坚定的看向白衣女子。

看着眼前弟子认真异常的脸,白衣女子心中亦是有所触动,不由得再次看向玉简中那张此刻愈发显得坚毅的稚脸。“资质…下等…常曦么…罢了,拼搏、奋进又何尝不是一种看不见的资质?好生关注他吧。对了青枫,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等你去办。”

“师尊请说。”

“其余八峰近几日就要开启魁星阁试炼了。而我天秀峰虽是新启之峰,但好在有八峰师兄师姐们的帮忙,我们天秀峰的魁星阁也是完工在即。明日在天秀峰弟子玉简中发布消息:一月之后,开启天秀峰魁星阁试炼!”白衣女子一挥如雪的袖纱,三千青丝随风舞动。“我天秀峰岂能甘于人后?”

青枫闻言抱拳一躬到底:“谨遵师命!”

第15章 莽撞的突破

青云山各峰的每日晨练很是严苛,各峰炼气境弟子均需在天亮前准时到场。在一天晨曦初现之时,借助天地间新生的一缕鸿蒙气修炼起来可谓是事半功倍。

一天之计始于晨,总归是有些道理的。

结束了这一天的晨习回到木屋,常曦仍回味着晨练时教习所演示的青云山基础剑诀,手中比比划划显得有模有样。在不知是第几次打翻屋中的摆设后,常曦擦干满身的大汗运气调息,等体内翻腾的灵气逐渐稳定后,手掌在腰间一抹,一块晶莹的玉简出现在手中。

运转起气旋处的一缕灵力沉入其中,阅读手中的这块玉简时,他被深深的震惊了。

小小的玉简之中,是一片浩瀚的文字海洋。

诸如《青云山外门弟子应知应会》、《外门弟子月度指标详解》、《修士境界解析》、《炼气境修为提升解析》等一篇篇极长的文字扑面而来,常曦控制着灵力也不躲闪,遇到一篇就阅读一篇。

图文并茂的文章看起来并不枯燥。作为一名刚刚踏入修仙界的菜鸟,此时的常曦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如饥似渴的汲取着知识的水分。玉简中每一章每一段的讲解都深深吸引着他,这种无法形容的精神满足,是过去三年中无法体会的。

过了许久,常曦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抹去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收回那缕沉入玉简中的灵力不由得感叹道:“如今才知晓修仙者的世界竟是如此的宽广宏伟,我这小小的炼气境修士当真是沧海一粟啊。不想那么多了,先按照玉简中的教程,稳固一番炼气境初期的修为吧。”

在阅读了手上这份玉简中诸多详解后,常曦已是知晓,修行之路上前四大境界分别是:炼气境、筑基境、金丹境和元婴境。每晋级一个大境界实力都会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至于后面更多玄妙的境界,玉简中并未提及。而在各个大境界中还有着细分的四个小境界:初期、中期、后期、圆满。每进阶一个小境界都会很大程度上增强自身实力。而自己目前的境界则正是炼气境初期。

同时,修为的各大境界同样对等着功法、丹药以及兵器的等级。每一阶段的功法、丹药、兵器等级中,还存在着天阶、地阶、凡阶三个等级区别。每一阶之间的差距都隐隐与每一大境界下的四个小境界之间的差距程度相似。功法、丹药、兵器虽各有阶级,但同等阶级之中也有瑕瑜之分,亦有地阶上品和地阶下品之间的区分。

“原来一开始派发给所有弟子储物袋中的这瓶养元丹便是巩固和壮大修为的炼气境地阶上品丹药,真是好大手笔啊。可惜服用完这瓶养元丹,今后就只能用门派贡献点去兑换了。”从精致的药瓶中倒出一枚滚圆丹药,一股淡淡的药香顿时充盈鼻间。常曦把养元丹轻放进嘴中,小心翼翼的吞下。双手交叉于腹间丹田处,学着玉简中详解的样子,沉下心神去感受体内灵力的变化。

丹药入腹,不一会就在体内分化成一缕非常温和的药力涤荡在丹田处缓缓转动的气旋中。气旋中的灵力似乎对这外来的温和药力非常喜欢,顿时灵力与药力融合纠缠在一起。常曦惊异的发现,自己丹田气旋中的灵力在融合了药力后,运转速度竟然自发的变快了些许,连同灵力流也壮大了那么一丝。这个变化让常曦惊喜不已。

就算资质差,但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变强!

“玉简中也是提及,炼气境作为修行的初始境界,进阶的瓶颈并不同于之后境界那般困难。只要灵力足够充盈、凝练就可以进阶。此外玉简中还提到,如果丹田气旋中运转的灵力如果过量或是过快都会视具体情况引起全身不适,轻则造成内伤重则经脉俱废。可是眼下我却并未感到任何不适,想来还能够继续承受药力,既然如此的话…”常曦回想着方才玉简中的内容,看向了一旁的药瓶,眼神闪烁不定。

药力很快被灵力全部吸收。常曦终于做出决定,不再犹豫的倒出第二枚养元丹再次服下。既然养元丹的药效对灵力的壮大有着如此提升,不如趁此机会继续温养灵力,看看能不能冲击那炼气境中期!

温热的感觉再次从丹田处传来,一刻钟后,随着药力殆尽,气旋中的灵力又再次壮大了一分。“还有三枚养元丹,应该是足够的…拼一把!”常曦看看了小瓶内剩余的丹药心中暗道。

一枚又一枚养元丹接连服下,在药力不断的吸收融合中,丹田气旋中的灵气明显壮大了许多。丝丝缕缕的极淡蓝色灵力快速运转着,充盈着整个气旋,丹田处甚至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胀痛感。常曦的脸颊一片苍白,鬓角处流下的冷汗如同小溪般,不是因为那股胀痛。而是因为养元丹已经用完,飞速流转的灵力却仍未达到凝练至炼气境中期的水准。尽管丹田处气旋灵力已经很是充裕,但常曦还是能够感觉到,气旋中的灵力离那一道似有似无的瓶颈还有一点差距。就这么一点的差距,却犹如一道天堑阻拦在常曦面前。

“该怎么办?”常曦少有的焦急起来。丹田气旋中的灵力如果不能得到继续补充去冲击那炼气境中期,恐怕不久就会消散,这样一来这整整一瓶养元丹可就白白浪费了!先不提这养元丹价值几何,光是进阶失败可能留下的隐患才是最可怕的。

常曦一边竭力平复着气旋中已是有些运转过快的灵力,一边翻着蓝色储物袋看看其中是否能有派上用场的东西。但无论怎样翻来看去,也没有一件东西能够帮上忙。“可恶,哪怕再有两枚养元丹,可能就足以冲击炼气境中期的瓶颈了!”已是有些恼火的常曦握拳狠狠的砸在木床上,随手丢在一边的蓝色储物袋一个晃动掉落在地。常曦看着掉在地上的储物袋,身子一震,心中突然间似有一道闪光划过!

“那个邪修老者!没错了,那名老道的灰色储物袋中我记得有着不少益气补气的丹药!我怎么就给忘了。”时隔一年半多,当初那名大巫山的邪修老者的储物袋中,也只有苍鹰踏这本身法秘笈可以为常曦所用。除去其中的一瓶止血丹,还剩下两瓶不知名的丹药。尽管常曦知道这应该不是什么凡俗之物,但因为害怕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也并未去过多了解。如今仔细阅读了玉简后再回忆起那灰白储物袋中的那几瓶丹药,很有可能那些丹药就是养元丹!

常曦赶忙从另一侧的腰间解下灰色储物袋朝其中探去。心中默念着,手中顿时闪现出两个小巧药瓶。常曦打开其中一瓶,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瓶中的丹药数量不少,但个头却只比黄豆大上一圈,也没有丹药那般的药香,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益气丸而已。

放下益气丸,常曦看向了另一个卖相明显要精致许多的小巧药瓶,想来里面的丹药应该要比益气丸强上不少。轻摇瓶身,传来一阵清脆的叮咚声。常曦面色微变,从声音中可以判断瓶中也仅有一枚丹药罢了,观现在丹田处气旋的状况,恐怕还需要两枚才可以。“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一枚是一枚!”决然间,常曦拧开药瓶的封塞。

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

药瓶的封塞打开的一瞬,一股无法形容的异香从瓶中窜出,只是闻上一口,丹田气旋中的灵力都是躁动了几分。龙眼大小的金色丹药落入掌中,散发着比养元丹浓稠数倍的药力波动。“等等,这枚丹药难道是玉简中说过的…?”惊疑不定的常曦连忙取过玉简沉入其中,不一会便从玉简中退出,看向手中的这枚金色丹药倒吸一口冷气:“这枚丹药竟然是比那养元丹药效强上数倍有余的—天阶下品养精丹!”

“如不是我一心想为那死去的将士们报仇,现在我也不会有这枚养精丹,如果没有没有这枚养精丹,此次进阶定然会失败。这就是善有善报吗…”常曦看着手中的养精丹,竟在冥冥中有了一丝颇为玄妙的感悟。在稍作调息后,面色凝重的服下了这仅有的一枚养精丹。

这是进阶炼气境中期最后的机会,绝不容有失!

第16章 秘辛

晌午时分,刺眼的阳光穿过林间化作点点光斑挥散在木屋上。几只体态浑圆的翠鸟在屋顶踱着细步,细长的喙在缝隙间叼食着小虫,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欢快的脆鸣。

就在此时,整个木屋一阵剧烈的颤动,木门“轰”的一声被强大的劲气猛然冲开。受到惊吓的翠鸟哪还顾的上美味的小虫,转眼间飞得无影无踪。

一身蓝白长袍的常曦走出木屋,尽管一身长袍宛如刚从水里捞出一般透湿,整个人也宛如虚脱一般半弓着腰还喘着粗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眉目间的那股狂喜心情。

“炼气境中期!”

尽管心中狂喜难抑,但常曦心中也仍是后怕的紧。本预估着再有一到两枚养元丹的药力便可突破初期的瓶颈,但不曾想到哪怕是服用这极为珍惜的养精丹,那澎湃药力也仅是堪堪够突破瓶颈桎梏。经过这件事常曦终于对自己的“悲惨资质”有了一个充分的认知,今后若不是准备充分,绝不能再行今日这般莽撞之事。

不过晋升总归是成功了。从炼气境初期晋升至炼气境中期,常曦丹田处的灵力气旋乍看之下,灵力与之前似乎并无不同。但若仔细观察,便是能够发现气旋中的灵力比起之前的纯度凝练了何止数倍?不止是灵力的凝练程度,灵力的颜色也是从极淡的蓝色转化为如同溪流一般的浅蓝色。

“自从成为青云山弟子后便再也没有开过弓,今天刚好配上这炼气境中期才能施展的护灵诀,想来威力一定惊人。”感受着指间一松一握中传来的强横力道,常曦不由得暗暗期待。

从屋中取出弓箭,伤痕累累的铁柳弓在掌间摩挲着熟悉的感觉,锋利的箭簇直指天际。

“护灵决!”

常曦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气旋中的灵力受到调动顿时躁动起来,纷纷涌向双臂,在双臂表面以及延伸至五指间形成了一层极薄但却极具韧性的浅蓝色灵力薄膜。中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坚韧弓弦仅仅只是将覆盖在中指上的灵力薄膜压低了一丝。右步向后一撤,脚上巨大的劲力将地上不薄的泥土层层卷起。随着弓弦被拉至满月,缠绕在指间弓弦传来的恐怖压力仍没有对灵力薄膜造成多大影响。

隆冬时节的大巫山中那一战,常曦一记自悟的“暴风式”仅仅拉动弓弦刚刚过半便险些毁去自己的手指。而眼下将这招箭式催发至极致,却再也不用担心有受伤的风险。

“暴风式!”

随着常曦一道猛喝,弓身弯曲到极致的铁柳弓在这一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恐怖力量,高速旋转的铁翎箭在这林间卷起一道凌厉的箭风,在满天飞舞的落叶中化作一点寒芒直冲天际!

这一幕若是让江湖中的箭术宗师瞧了去定然会被惊的无法相信。这一箭的威势寻常人仅仅是看上一眼便会吓得亡魂皆冒,其威力更不必多说,触者必死无疑!

“暴风式射程超过百丈,百丈之内如果是与我一般的炼气境中期修为催动护灵决阻挡,暴风式恐怕不会有太大成效,但若五十丈之内,中者必死。”仔细感受着附着在双臂间灵力薄膜的强度,常曦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不过很快兴奋的脸色就是垮了下来。“青云山可是用剑的门派啊,我若是只会用箭,青枫教习怕不是会打死我…”回想起清晨晨练中青枫教习时不时投来的灼灼目光,常曦不由得浑身发抖。

“哎,还是练剑吧,箭术虽好,但也不能贪多,要和剑术互补互匀啊。”常曦笑道,走回屋内将铁柳弓挂在墙上,伸手拿起横卧在床榻上的皮质剑鞘。

“这…这是什么情况?!”月虹一入手,常曦便感觉到与以往一丝的不同。随着自身的修为达到炼气境中期,对细微灵力的感知能力也远强于初入炼气境初期的那会。常曦看着手中月虹此时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双手微微颤抖。

“月虹剑中流淌的气息…竟然和我的灵力气息,一模一样…”稍稍平复心中的疑惑,常曦坐在床榻上,打开剑鞘的皮扣,轻轻的抽出如玉一般的月虹。一抹映照在剑身上森冷的剑光让原本此刻照耀在屋中的明媚阳光都是为之黯然失色。

常曦握着不过两指宽的月虹,左手轻轻抚过冰凉的剑身,犹自出神道:“天秀峰第一堂课那时,带弓带箭总归是太过扎眼了,所以就带上了你。如今细细想来,当时冲击炼气境遇阻之时,多亏了那从背后涌来的那一股精纯灵力才能打破瓶颈突破到炼气境。当时在我背后的,不就是月虹你吗…”

思绪间牵动起三年间一点一滴的回忆。一人一弓一剑横穿多少大河山川,历经多少生死磨难才能拥有眼下这般平静的时光。看过一旁那已是显得有些破旧的皮革剑鞘,常曦自嘲道:“三年的时间如今回忆起来却是历历在目啊。我们就像是共患难的兄弟一般。没有你,仅凭铁柳弓,我绝无可能活下来。如今我已是人模狗样的穿上了这一身道袍,而我的兄弟却还在用着我当初四处拼凑兽皮做成的剑鞘。”似是能感应到此时常曦的心境,月虹剑中与常曦如同一脉的灵力化作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淡蓝色涓流轻轻包裹住常曦握住剑柄的手,缓缓流动,好似无言的抚慰。

“仔细瞧瞧你,剑身上的光芒却是没有之前那般剔透明亮了。当年你几乎是一剑劈开了半座焦山,而在这三年中却再无半点动静,直到我进入青云山修行后你才渐渐开始有了反应。如此看来你当年应该是受了极重的伤需要灵力温养才能慢慢恢复吧?看来我要加紧修炼了呀,压力还挺大的。”常曦笑着说道,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定然不会辱没了你。”常曦对着月虹一字一字认真的说道。

常曦提起剑走到屋外,在空中挽出一个剑花笑道:“试一试这几日学到的几式剑招究竟掌握了几分。”言罢,只见常曦神情一肃直视前方,右步向后撤出一步,右肩与右脚脚尖齐平,右手横持月虹蔽于袖后。左膝微弓,左手掐成剑指竖于胸前三寸,食指与中指间却是微微叉开并未完全并拢。丹田中的灵力气旋已然快速转动,游走全身的淡蓝色灵力以常曦为中心激荡起一个无形的气场,一股猛然拔升的气势轰然爆发!常曦眼中精芒一闪,全身灵力尽数灌入月虹中,月虹剑身淡蓝色光芒暴涨,剑中灵力与常曦的灵力本就一脉而生,尽数完美共鸣。

“钧挑!”常曦右手所持月虹猛然以一个凌厉的角度自右下向左上猛然斜挑,霸道的剑势激起一阵狂风直冲头顶树梢,树枝被狂风蛮横折断。下落不过一刹,使出一式“钧挑”的常曦顺势而变,将举过头顶的月虹顺势向下划过一个半弧,自左下向右上再次使出一击“钧挑”。脆弱的树枝哪经得起这连番的摧残,很快便被霸道的剑挑断成两截。但常曦手中剑却并未停下,胸膛中灵力激荡,右肩向后一扯一递,剑势化挑为刺,凌厉之势更显锋芒。

“星刺!”手中月虹在激荡灵力的加速下化作肉眼难以捕捉的细芒以惊人的速度向断成两截的树枝直直刺去。倒霉的树枝被细芒再度刺中再断成两截。

“嗯?”星刺之后,常曦仔细感觉着本该就此结束的剑势,不由得觉得诧异万分。星刺对使用者的剑速要求很高,但这般剑速同样对于初学者来说负荷实在过大,像今日早晨用桃木剑使出这一式星刺便是感觉右臂极为酸胀,剑势已然无以为继。但眼下使用月虹使出这一式星刺,竟感觉仍有余力!这让常曦如何不惊,如何不喜?

星刺之势眼看就要殆尽,常曦咬牙间催动护灵诀,全身游走的灵力顿时汇聚在右臂之上形成一层坚韧的淡蓝灵力薄膜。同一时间,右臂骤然发力,双腿交互借力平衡着身躯,再次递剑而出。一道细芒闪过,另一截树枝顿时也被刺成两截。

“月虹中的灵力流引导着我的灵力在运转上做出了许多微调,减少了原本一些冗长的动作,更是节余了不少灵力!月虹自己在完善着我所用的招式?!”震惊之余的常曦连续使出第二计星刺已是感觉到如同早上一般的那种酸胀感,尽管心中感觉很有可能再使出第三刺,但是却并没有鲁莽为之。

深深吐出胸间的一口驳杂气息,抖了抖酸胀不已的右臂,常曦看着手中灵力四溢的月虹,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月虹啊,你的秘密是真的多啊…”

第17章 交锋

“常曦,你昨天搞什么嘛!说好昨天中午我们一起去天秀峰新建好的天秀食府吃顿大餐,结果我们可是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都不见你人!说,昨天你都去干啥了?”晨间的林荫小道上,一头栗色长发的娇俏少女露出嘴角的小虎牙,双手叉着腰气势十足的质问着一旁满头大汗的常曦。

常曦连连摆手,讪笑道:“我昨天真的是因为有所领悟,不小心把吃饭的事情给忘了,绝不会有下次啦。”

莘彤努了努红艳的嘴唇道:“这才入门没多久,这么拼命干嘛呀…”

走在一侧的文宇看着常曦背后斜负的皮质剑鞘中露出那盈盈一握的如玉剑柄,好奇问道:“常曦,外门第一课时就见你背着这把剑,之后却不见你再带出门。如今又再次带出,是打算用自己的剑开始晨练了吗?”

常曦闻言,轻轻摸了摸右肩后的剑柄,嘴角微微扬起:“不能总是让兄弟一直闷在这小小的剑鞘里啊。”文宇一时愣住,觉得此时走在身旁的常曦明明离自己不过几尺距离,却给人一种仿佛远在天边的奇异感觉。

不出意外的,常曦四人又是第一批到达演武台的弟子。早已等在演武台之上的青枫睁开双眼轻笑道:“每天都这般早,你们四人有心了。”

“见过青枫教习。”四人恭敬的朝青枫行了一礼,一旁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张元被莘彤在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惊得睡意全无,要不然因为教习在场,只怕是要直接跳起来了。

青枫将这些年轻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没刻意板下脸去教训,毕竟还没到晨练开始的时间,弟子间一点小打小闹也挺有趣。眼光落在常曦身上,背后那一把有些引人注目的无穗剑柄顿时吸引了他的目光。

青枫摸了摸下把不由得打趣道:“常曦,今日带了自己的佩剑?嗯,门规中的确是允许弟子在晨练中使用自己的佩剑。那些个无锋的桃木钝剑说实话也不适合你们朝气蓬勃的年轻弟子。可惜没办法啊,毕竟不是每个人初入青云的外门弟子都有自己的佩剑啊。出剑吧,让我瞧瞧。”

“是,青枫教习。”常曦左脚向前一步迈出,右手反扣在剑柄上,拇指一挑便挑开紧合的皮扣,缓缓的拔出月虹。

“嘶!”常曦背后顿时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真的是一柄剑吗?这根本是艺术品吧!纤细如指的剑身如玉般晶莹剔透,锋利无匹的剑尖闪耀着阵阵寒芒,剑柄与剑身处竟是没有护手的剑格,使整把剑看起来格外修长。莘彤的眼中尽是星星,这样一把堪称“秀美”的细剑,恐怕是每一个青云山女弟子的梦想吧?

青枫第一眼看到这把剑也是愣住了,他的确没想到常曦所用的是这样一把似是女子所用之剑。但下一刻他便收起了轻视之心。

因为他根本看不出这把剑究竟是何品质!

青枫自问在青云山修行已有近十载。作为名震九州的剑修门派巨擘,青云山中什么样的藏剑没有?光是门中剑池和那剑冢之中加起来便有各式名剑密密麻麻不下数十万把。但眼前这把纤细的秀气长剑却是从未见过,更别提那仔细探寻下仍是无法看出名堂的奇异质地。

看着眼前常曦似攻似守的持剑站姿,青枫眼中精芒一闪,开怀道:“几日前听北柏师弟说起你,还是凡人之躯时便是击杀了一名炼气境后期修为的邪道老修。当时我是不信的,凡人击杀炼气境后期修士?就算那是薄暮之年用了旁门左道来驭物的老修,修士毕竟是修士,还是一名炼气境后期的修士,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过北柏师弟那会说的可是有鼻有眼。但今日你持剑而立,的确有一股子做不得假的杀伐之意。观你体内气息已是炼气境中期了,走在天秀峰很多弟子前面啊。常曦,本教习有个想法,不知你可想听听?”

文宇、张元和莘彤闻言顿时浑身一惊,看向常曦的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凡人之躯击杀炼气境后期的邪修?我的老天,什么时候凡人这么强大了?这还是凡人吗?还有,常曦竟然已经是炼气境中期的修为了?几日他才堪堪踏入炼气境,不过几天就晋升了一个小境界。难怪第一次见到常曦的时候便觉得他有些与众不同,这般能够克制自身努力修行的性子当真是少见。而身为同伴的我们却只想着怎么吃好住好,其中差距一眼便分高下。

文宇轻轻握紧了拳头。

“不知教习有何吩咐?”常曦疑惑间仍是恭敬的抱拳问道。

青枫一挥袖袍,郎声笑道:“与我一战!”

“啥子哦?教习您要与常曦比试?这不是欺负人吗!常曦怎么可能打得过教习啊!”张元听到青枫这般说道,还未等常曦回应,便是一跳三尺高,嘟囔着连忙想去拉常曦让他给教习赔个不是。

青枫看着拉拉扯扯的张元没好气道:“正常比试那肯定是欺负晚辈了,但我会将修为压制在与你一样的炼气境中期。武器方面我只使用与炼气境中期灵力相当的剑气,如何?这般能够放开手脚的实战练习对你而言可是有极大益处的。”

常曦心中一暖,如果这还听不出来青枫言语中的栽培之意那可就是真傻了,当即也不再扭捏,持剑行礼道:“谨遵教习之意。”

在青枫的注视下,只见常曦取下背后那已是半零不落的皮质剑鞘小心翼翼的叠好,左手抹在腰间,储物袋一闪便将皮质剑鞘收纳进去。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回想起几日前北柏师弟最后的那一句话,青枫竟是没由来从心底深处感到一丝怵意。

“此子不容小觑啊,青枫师兄。”

青枫心思恍惚间,持剑而立的常曦却不同于昨日练剑的动作,本该竖于胸前的剑指此时却是五指摊开,稍稍虚握按于腰际,本应蔽于袖袍之后的长剑此时剑尖朝前。整个人的动作可以说是与寻常天秀峰弟子晨练习剑的动作大相径庭,但那扑面而来的咄咄气势却如同下山猛虎般极具冲击力。

“青枫教习,我可以使出全力吗?”月虹在手的常曦宛如变了一个人,平静的看着眼前十丈方外的青枫。

青枫眼睛微眯,压制在炼气境中期的灵力在体内咆哮而起,指间剑气霎时间凝聚成型,喝道:“尽管来吧!”

临近晨练时分,已是有不少弟子来到演武台。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在他们瞠目结舌的惊惧眼神中,那一袭持剑刺向教习的狂妄身影。

“苍鹰,踏!”常曦腿部骤然发力,在炼气境中期灵力的加持下,十丈距离转瞬及至。在常曦冷漠的目光中,手腕一抖一挑,劈手间就是一击凌厉异常的钧挑。

青枫睁大了眼睛,这小子的这记钧挑出手方式也是和晨练所教有所不同。那别出心裁的抖腕聚力方式,让这本是慢了一分出手速度的钧挑竟是后发先至!

“来得好!”见猎心喜的青枫喝道,脚下身法灵动无比,钧挑之势带起的狂风贴着青枫的袖摆直冲云霄。闪身躲开的青枫挥手就是一记淡蓝色的凌厉剑气疾射奔向常曦。

见到袭来的剑气,常曦不闪不躲,挥剑迎上。剑气毫无花哨的击在月虹上。巨大的力道传来,月虹整个剑身顿时以一个极高的频率开始震颤。

早在两年之前,常曦就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每当有巨力击打在月虹上时,月虹就会发出这般恐怖频率的震颤以卸掉大部分的力道。那时每次迫不得已用月虹与悍匪或是野兽近身战斗时,都因为这高频率的颤动害的几乎握不住剑柄,好几次都因为这般差点丢了性命。

但,这次不会了。

“护灵诀!”随着常曦一道猛喝,体内呼啸的灵力顿时涌现而出包裹住了整个右手,剧烈的剑身震颤在灵力薄膜下已是没有了脱手的风险。常曦眼中掠过一丝精芒,脚下步伐欺身上前,纤细的剑身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再度斜劈出一记钧挑!

再度闪身堪堪躲开又一记钧挑得青枫已是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了。这究竟是什么剑?这寻常炼气境中期修士都得小心应付的剑气在这小子面前竟是连一丝波澜都掀不起。早知这样就不该托大说什么不用兵器,这下好了。那看起来甚似女子的佩剑在这小子的手中早已超出寻常炼气境中期的威势,根本无法近身。电转之间,青枫瞧见眼前一击未果的常曦持剑借着钧挑旧力未消之际,高高跃起,手中剑自左向右绕体半圈运势而起,灵力呼啸间奋力斩下!

此时青枫眼中已是再无半点潇洒之意,苦笑道:“云斩?!好家伙,昨日也只是仅仅教了一次就能这般融会贯通了?我果然是没看错人啊。罢了罢了,之前哪会想到这小子三招之内竟是剑势已成,北柏师弟诚不欺我啊,这炼气境中期的修为哪扛得住他这一记云斩?哎…开!”

就在这凌厉无匹的云斩即将落下时,原地不见任何动作的青枫的气势顿时暴涨开来,比之前炼气境中期要强横数倍的灵力喷薄而出,挥手间一道浑厚灵力威压向空中的常曦直冲而去。

常曦淡漠的脸庞终是泛起一丝波澜。

“这就是,炼气境后期?”

第18章 力敌

偌大的演武台上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一片。不巧站在常曦身后的一些炼气境初期的弟子被袭面而来的威压震的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的惊愕。

天秀峰中也不乏一些同样进阶了炼气境中期的弟子,他们之前可是瞧得分明,青枫教习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了与他们一般无二的炼气境中期。可是那名好像是叫做常曦的狂妄弟子竟是只用了几招这几日晨练所授的基础剑诀就将青枫教习硬生生的逼到必须要提升修为才能接得下那一招云斩?!那比炼气境中期还要强横数倍的气息…不会错了,真的是炼气境后期!一些看出其中名堂的弟子望向常曦的眼神中都隐隐有了一丝敬畏。

那可是教习啊!真牛!

炼气境后期的护灵诀基本同时覆盖了全身,在常曦眼中的青枫,全身上下已是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破绽。但心中蛰伏已久的狠厉悄然蔓延,手中月虹在身前挽过一个剑花,除了包裹着整个右臂的灵力薄膜,其余所有灵力统统汇聚在脚底。

“苍鹰,疾!”灵力在脚底轰然炸开,常曦的身形犹如苍鹰掠食一般疾射而出,那惊人速度比起之前的苍鹰踏还要快出一筹!

疾射而出的常曦手中月虹快如闪电般的收于胸前,剑身激荡起一阵又一阵灵力的涟漪,向前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银芒疾刺而出!

“星刺?好快的速度!”青枫皱了皱眉,眼前这一记星刺与之前几招一样,都与他在晨练中所传授的技巧有着一些不同,明显要比寻常星刺要快上不少。“不过这可奈何不了现在已经是炼气境后期的我啊,小常曦。”就在星刺就要刺中青枫时,青枫剑指一迸,比起之前要凌厉倍许的精纯剑气宛如灵蛇出洞般,一个扭动间便阻挡下了那一道极细的银芒。

轻松接下这一招的青枫满意道:“嗯,这一记星刺也是超乎水准啊,那么这场切磋也该…嗯?!”未等青枫的话音落下,在青枫诧异的目光中,那一击受阻的银芒竟是一收一递间,再次闪烁起眩目的银光直袭而来,比起第一次的速度只快不慢!

毫无心理准备的青枫险些手忙脚乱,在他的预计中,当常曦使完这一记星刺之后便该体力和灵力消耗殆尽无以为继了。毕竟星刺在基础剑诀中可是一招极为耗费体力的灵力的突袭招式,寻常弟子一剑之后变无以为继,修炼有成者能够使出二、三次。虽说常曦到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实力的确是超出普通弟子很多,可灵力、体力和境界上的差距可是实打实的摆在那啊。方才那一记与常曦硬碰硬的灵蛇剑气,招式碰撞间也的确能感知到常曦体内灵力就是一般的炼气境中期,他怎么还能够使出第二记星刺?

青枫疑惑间手上动作却是不慢分毫,翻手间数道灵蛇剑气攒射而出,星刺与剑气碰撞间激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刺耳的声音让在场周围不少修为低下的弟子纷纷捂住了耳朵。

让青枫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在第二击依然未果的情况下,那一脸冷漠表情的常曦左臂上的肌肉顿时急剧收缩,覆盖其上的灵力薄膜终是不堪连番使用星刺的重负在此刻轰然破碎,一丝丝令人齿冷的肌体撕裂声传入青枫耳中,眼前那一双淡漠的眸子悄然间已是爬满血丝,喉间不住的吞咽,是在强行咽下逆流的血液?!只见常曦微扭头颅,却是闪过一道初阳照耀的夺目阳光,那一抹近在咫尺的锋芒竟是藏在这突如其来的阳光中刺出第三记星刺,避无可避!

只不过一场练习切磋竟拼至这般地步,就算是寻常炼气境后期弟子在这般出其不意的攻击下也很有可能就此殒命!此子怕不是已经深陷魔障?!

“够了,常曦!”随着青枫一声怒喝,一股难以置信的灵力威压轰然降临,如同第一堂课时那般,演武台上的弟子纷纷不堪重负跪得跪、倒得倒,第三记星刺已是出手的常曦顿时感觉身上像是背了一座大山,呼吸也是变得极为困难,一往无前的剑势就此中断,右手用月虹撑住地面单膝跪地,粗重的呼吸犹如烧火的风箱一般,身上的道袍也是湿透一片。

“站起身,随我过来。”撤去一身的恐怖威压,青枫走到仍是半跪在地的常曦身前,看着那右臂上已是渗出血迹的密密麻麻的伤口沉声说道。

常曦艰难的用剑撑起身子,在周围弟子的小声议论和敬畏眼神中,跟在青枫身后一步一瘸的走到演武台的一角。

青枫看着眼前耷拉着手臂却仍未放下手中剑的常曦,怒声问道:“这只不过是一场你我之间的练习罢了,但你却打出了真火,甚至不惜拼上性命。你可知道,幸好是我,如果换了旁人可能连你第二记星刺都撑不过就在你剑下一命呜呼了!你是不是已经心生魔念,欲屠戮同门而后快?!”

此时的常曦眼中已不复之前的淡漠,紧咬嘴唇,强自按捺住胸肺间那翻腾不已就要冲口而出的血液,苦涩着摇了摇头:“对不起…教习…常曦…知错了。”说完便后退一步一躬到底,没有起身。

青枫眼角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冷声道:“我不想听这无用的道歉。换了旁人恐怕在听到你这声道歉之前就已经命丧剑下了。如果你不能说服我,青云山的门规你应该很清楚。”

文宇三人在远处焦急的看着演武台一角那鞠躬到底的常曦。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震怒的教习。先前常曦那惊为天人的连续三次星刺竟逼得教习不得不再度提升修为才能压制住,当真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当所有弟子都认为常曦就要面临门规严惩时,却是看见常曦在青枫教习的冰冷质问下抬起头来,似是说了些什么。青枫教习本是震怒的脸色竟是变得无比惊愕,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无法相信的事情。在之后惊愕的面庞又化作久久的沉默,在两人良久的对视下,青枫教习轻轻的拍了拍常曦的肩膀。

这就完了?所有弟子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一步一瘸慢慢走回的提剑身影,每个弟子都不由自主的为他让开一条通道,连之前为难于常曦的那名程仙子也是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文宇跑过去赶紧扶过受伤不轻的常曦,莘彤看着那一袭被鲜血染红的道袍不由得红了眼睛,最是活泼调皮的张元也是神情凝重的帮常曦包扎伤口。

没有人去问常曦为何青枫教习会对他网开一面的原因。

因为没有人敢。

……

青云门内门

临近傍晚时分,青枫走在天秀峰的山道上,正在思量着如何向师尊汇报今日晨练的情况,烦恼间,却是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一股子邪火烧上心头,咬牙切齿的冲了上去,在那人的一声惊呼中,狠狠的赏了那人一个爆栗。

猛不丁脑袋挨了一记爆栗的白袍修士转身看清来者是谁后不由得喊道:“哇,青枫师兄,你疯了吧?打我干什么!”

青枫牙咬切齿道:“好你个北柏,前几天和我说那常曦小子的事,话只说一半。现在倒好了,害我吃了个大亏!”

北柏闻言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哈哈,师兄说的是你今天和常曦小子的那场压制境界的比试吧?啊哈哈哈哈!今个在天秀峰上空巡逻的弟兄们都看到了,你竟然被逼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境提升修为才压制住那小子。怎么样,那天我没骗你吧~”见到憋了一肚子气的师兄,北柏笑的肚子都疼了。毕竟压制境界去和后辈弟子切磋的这种事师兄以前也没少干过,但这一次却是在阴沟里翻了一条大船啊。

“虽说这一次脸上有些挂不住是真的,但是后辈弟子中能出现这么一个领头羊般的人物总归是好的。这次我需要你仔细与我说说你对那孩子所了解的一切,毕竟他是你带进天秀峰的。我整理整理后好向师尊复命。”看着蹲在山道上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的北柏,青枫无奈的摇了摇头,正经道。

听到师兄语气中的诚恳,北柏也站起身来,拍了拍尘土认真道:“行,我当时一路上也和那小子聊了不少,知道的肯定比你多。谁叫你那天听了一半就喊着不可能、不可能,要不然不早说了吗。走吧去我的洞府慢慢说吧,只是师兄你那沉竹酿我可还惦记着呢,这次可就别小气了呗?”

“行行行,咋从你小子嘴里扣点情报怎就那么困难?”

北柏一扫袖袍,摆出一副小二恭迎客人模样,大声笑道:“得嘞,师兄,这边请~”

第19章 不为人知的过往

“你是说,常曦就是那个掌门师兄亲自到山门前见了一面的那个弟子?”天秀殿后一处甚是华贵的书房中灯火通明,坐在檀香灵木雕刻成的书案后悬腕轻篆的白衣女子,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疾书的灵毫,看着眼前被一堆文案挡住大半个身子的青枫问道。

青枫抱拳肃容道:“正是如此,师尊。今天我特意去找了北柏师弟,当日正是他值守山门。”

白衣女子放下灵毫,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柳眉微皱疑惑道:“能让掌门师兄在意的苗子,怎么说也该资质过人才是。可这常曦的资质分明很差,如何能如得了师兄法眼?”

“常曦的资质如何,弟子无从得知。但今日晨练之后,弟子可以肯定。之前对常曦的资质判定定然有误,他根本不是什么劣等资质,这一点弟子已经亲身体会过了。”青枫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只求等会师尊知晓了这事不要一怒之下再让他做那打扫整个天秀殿的苦活。

白衣女子显然有了些兴致,笑着问道:“亲身体会过?怎么个说法?”

青枫一双抱拳抵在鼻尖,一阵沉默后,缓缓低声道:“几日前,北柏师弟与我提起过这一期天秀峰中有一名叫常曦的弟子与旁人很是不同,在未踏入炼气境之前甚至以凡人之躯击杀了一名接近炼气境后期修为的邪道老修,实力不容小觑。所以今日晨练开始前,弟子将修为境界压制在和常曦一样的炼气境中期与他切磋试试他的深浅。但弟子竟是在短短三招之内便败势已显。弟子破境将修为提升至炼气境后期才能与常曦对拼而不落下风。但不曾想到此子却已将这场切磋视作生死搏杀,弟子哪怕是以高于他一个小境界的炼气境后期修为下,甚至都有可能被他出其不意的连续三记星刺当场击杀!情急之下,弟子无奈提升至筑基境,用筑基境灵压才面前制服了他。”

“什么?!凡人之躯击杀炼气境后期的修士?还以炼气境中期修为差点击杀了你这筑基境圆满境界的内门弟子?青枫,你可敢保证你所言不虚?”白衣女子听到这里顿时悚然一惊,倦意全无。这般匪夷所思之事若是在其他人嘴中听了去,她怕是只会摇头一笑此人对境界压制的无知。若是说在再夸张些,她指不定就要用手中三尺青锋去教教那黄口小儿何为亘古不变的天道至理。青枫的资质在这新划的天秀峰内门弟子中并不是最拔尖的,但他为人处事非常严谨负责,从不出错,这也正是为何会让他去做这天秀峰外门弟子教习的主要原因。

修士之间的对拼厮杀之中,修为境界上的压制体现的尤为明显。每一个小境界上的灵力差距就已经相差倍许,更何况是相差一个大境界。就算是青枫将自身修为从筑基境圆满压制到了炼气境中期,但无论是眼力、反应、招式和实战经验上都远不是一般炼气境弟子可比的。如果结合这几点来看,青枫若是处在这般巨大优势下,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境提升修为才能压制住那常曦,那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这名叫常曦的弟子,恐怕其真实战力已经远超他所处的境界了。

白衣女子站起身来,莲步轻踱问道:“但话说回来,你压制境界尚且敌不过这小子,那其他弟子对上这等在比试中下手狠辣之人岂不是要闹出人命?在比试切磋中不顾门规私下狠手致使对手伤残可是要问责的。青枫,你是如何处置他的?”随着白衣女子脸上神情渐渐不悦,灯火通明的书房中温度顿然骤降。

青枫不得不在体外运起一层厚实的灵力护盾才勉强不受这丝丝沁入身体的冰冷气息,颤声说道:“对不起,师尊。我…没有处罚他。”

“哦?”

青枫耳边似是响起一道惊雷,原本还能抵御的冰冷此刻却已遍及全身,体表外升起的灵力护盾仿佛纸糊一般被彻底冻结。

“弟子质问过常曦,质问他为何在一场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的切磋中搏命到这种地步?”

“常曦告诉我,他的家乡在三年前被魔灾中的魔族屠戮一空,失去了双亲。侥幸得以青云山掌门所救,掌门承诺他如果能够在三年时间内能够到达两万里外的青云山脚下,便收他为青云山弟子。他只会用箭,他那古怪的剑也只是从其他地方得来,他对剑术其实根本一无所知。三年中他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厮杀,能用箭解决便只用箭解决,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用剑。所以当敌人足够强大时,当敌人能够轻易突破他的箭围时,当他只能拔出剑时,就是他生死存亡的关头了。真正的剑出既分生死…”青色的道袍上沾满了冰花,青枫闭上双眼沙哑说道,胸间起伏着不同于脸上那般平静的情绪。

“他只是全力而为而已…只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在千百个朝生夕死的日子里养成的本能而已,他也只不过是个被逼出来的可怜孩子而已!我不忍罚他!比起那些那些修仙世家中那些只知腰间挎剑用作装饰鲜衣怒马招摇过市的膏粱子弟,此子比他们强出何止百倍?仅这一次,他不该受罚。”从未忤逆过师尊的青枫第一次宣泄出自己的感情,冰冷的灵力无法冻结他一腔的热血,弯躬的腰身此刻看起来却是那般挺拔。

房中冰冷的气息在这一刻如潮水般退去,青袍上沾满的冰花融化成一点点水珠。青枫抬起头来,看向了背对着他沉默不语的师尊。

“这册《清静经》带给他,让他好生参悟。告诉他,若是这次魁星阁试炼他不能为天秀峰拿到让我满意的名次,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良久的沉默后,白衣女子从一排书架上取下一册古籍随手向后一丢,那册古籍就像长了眼睛一般落在愣在原地的青枫手里。

大喜过望的青枫再一躬身,朗声道:“多谢师尊!”

……

常曦挠了挠脑袋看着站在眼前的青枫教习,再看了看他手中递来的古朴册子,一时没好意思接过,两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的站在木屋前干愣着。

“你小子还真是怪啊,这拿剑和不拿剑的时候根本就是两个人嘛,瞧你这怂劲。不过我方才都说了,这是我的师尊,也就是天秀峰峰主吩咐我交给你。师尊说你身上的戾气太重,需要配合修身养性的心法修炼才不会走火入魔。这本《清静经》可是好东西,在藏道殿中可是要支付不菲的贡献点才能借阅的。你小子就好好担待着吧,师尊很看好你。”青枫可没那么多功夫陪着这可恨的小子在这罚站,把《清静经》一把塞进常曦手里,转身就要离去。

“啊?教习…这…”常曦顿时觉得手中的这本价值不菲的心法秘籍变得烫手起来。开玩笑,他在和青枫教习的切磋中不仅差点要了教习的小命,侥幸没被门规处罚已是天大的福分了。这神龙不见首更不见尾的天秀峰峰主竟然还赐下一本心法秘籍,这福祸相依的道理,常曦可是用三年时间将其吃的透透的了。

果不其然,只见青枫教习还没走出几步便一脸玩味的回过头来阴恻恻的笑道:“不过师尊可是说了,这本《清静经》可不是白拿的哦。如果你在一个月之后的天秀峰魁星阁试炼中拿不到师尊满意的名次的话,师尊可是说了要给你一点苦头尝尝,好自为之吧常小子,哈哈哈。”看着一脸已经傻掉了的常曦,青枫这两天来心中的郁闷竟是一扫而空,心情不由得大好,哼着小曲走下山崖。

等常曦回过神来时,青枫已经快活着哼着小曲走到山崖下了。常曦苦笑着看着手中这本“来之不易”的《清静经》,眼神中却已是燃烧起熊熊烈焰:“魁星阁试炼,既然峰主有令,那便全力以赴吧…”突然想似是想到了什么,常曦脸上顿时涌上一股难言的尴尬。

“等等,这魁星阁试炼…到底是个啥?”

第20章 备战魁星阁

“常兄,你不知道魁星阁试炼吗?”

又是一天晨练结束后,在回府的山道上,落后常曦一步文宇惊讶的看着常曦问道。

常曦苦笑着说:“我还真的只是在昨天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叫魁星阁的试炼。但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至于这魁星阁试炼到底是什么,我倒的确不知。”

文宇抚掌笑道:“怕是常兄这几日只专注修行没有关心这些吧,正好那就由我来给你细说一下吧。”说完,便不由分说的一把拉过张元和莘彤来到山道旁一处观景视野极佳的山亭中。

见到最是令人头疼的两个人乖乖坐定,文宇瞧了一眼身旁坐正了身子的常曦沉声道:“听闻魁星阁原本是青云山巅的一座飞升仙人留下的古阁,这不起眼的小小木阁中禁制遍布幻象丛生。青云山一众前辈当年也是花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才将魁星阁之中的禁制手段等诸多玄妙逐个琢磨清楚。青云山如今在阵法禁制上所取得的惊人建树据说就是得益于当年在魁星阁中破解出的那些玄妙阵法和禁制。而后青云山在各大峰上都修建了简化版的魁星阁,以试炼的方式选拔各峰修炼有成或是天资卓越的优秀弟子。我也是从其他弟子那打听到,听说魁星阁一共五层,每一层试炼的试炼内容都不尽相同,而且试炼中,现实和阁中布下的幻境都融合在一起,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寻常弟子能够通过一到两层便是极限,想要全部通过根本是难如登天。”文宇长舒了一口气,为了得到这些情报,这两天他可没闲着。

听到是有关魁星阁试炼的事,张元也不禁正色道:“魁星阁试炼的确很难,听说其余八峰的外门弟子中有半数只能堪堪过去第一层,连第二层的门槛都摸不到。不过…”话说到一半,张元竟是有些晃神,半天没有动静。

常曦眼神一凝,心中猜测这之后的下半句可能才是重中之重,并未出声打断张元的走神。

张元将缩在石桌下的双手十指紧扣撑在眼前颤声道:“不过除了神器峰和丹神峰两峰之外,青云峰、天剑峰、藏道峰、栖凤峰、御兽峰和林翠峰中都有能通过魁星阁五层的天才。尤其是主峰青云峰,能通过全部五层的都有不下双手之数,其中据说有几人甚至已经是炼气境圆满的修为…”

“因为神器峰和丹神峰的特殊性,他们峰下弟子只擅长炼器和炼丹,哪怕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够通过第五层也根本不会动摇这两峰的地位。有多少弟子能够完全通过魁星阁试炼决定了这座峰相当一段时间内的资源倾斜和分配程度。按照我们天秀峰目前的情况来看实在是…哎。”文宇轻轻拍了拍张元的肩膀朝常曦解释道,语气不容乐观。这也难怪,其余几峰当初针对性的选走了大部分的好苗子。这临时决定开启的第九峰中弟子们的资质虽不能说是歪瓜裂枣,但也绝对无法和其余几峰相提并论。相比之下高低立判,天秀峰的处境很是不妙。

常曦将张元微微颤抖的十指看在眼中,原本处之泰然的心情也隐隐沉重了起来。这时回想起青枫教习临走前的那句话时,常曦才知晓其中含义。

峰主需要他去为天秀峰搏出那一线生机。

“我们需要新的功法。”

常曦左手撑住半个身子伏在石桌上,闭上眼睛食指轻扣着桌面,随着沉闷的“嗒嗒嗒”声渐渐停下,常曦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三人的眼睛,一字一眼的说道。

“新的功法?”文宇三人非常诧异,这似乎和眼下他们几人乃至整个天秀峰外门弟子即将面对的悲惨处境没有什么关联吧?

“入青云门之前我一直以为青云门之中只许用剑,后来才知道是我错了。青云门弟子不仅可以学剑,其他术法乃至所谓的小道都可以自由学习。我不认为仅靠教习所授的九式基础剑诀就能通过魁星阁试炼。我们需要更强大的功法来武装自己。基础剑诀是炼气境地阶的功法,如果我们能掌握一门适合自己炼气境天阶功法,这对于实力的提升何止倍许?”常曦振振有词道,将心中所想一吐而出。

“炼气境天阶功法?!对啊,我怎就没有想到?如果掌握了一门炼气境天阶的功法,我们也能发挥出接近炼气境后期的实力了!”文宇听到常曦所说后不由得惊喜交加,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法子。但很快文宇便是想到了什么,兴致缺缺道:“可是兑换藏道殿中的炼气境天阶功法所需的贡献点可是相当不菲的,我们要如何才能赚取到这么多贡献点?只靠帮门中长老照看药圃或者打扫巡逻这种寻常任务,怕是累死也换不到呀。”

“是呀是呀,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来不及的呀。”听完常曦的话楞了好一会的莘彤也是反应过来轻声说道。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事我以前可经常干呢!附耳过来~”常曦眉毛一挑,顿时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朝三人潇洒的招了招手。

在天秀峰山腰的一处僻静山亭中,只见四个堂堂青云山天秀峰弟子完全不知何为体统风化,围着一张石桌纷纷撅起了屁股还时不时的拱来拱去,四个毛毛躁躁的脑袋顶在一起交头接耳似乎在计划着什么,其中更是不时传出阵阵“嘿嘿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其中两人甚至还不时的扭过脑袋用那仿佛剃刀般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这一幕若是被青枫瞧了去,恐怕这四人铁定是要屁股开花了。

天秀峰山腰一处,彩蝶纷飞的花谷边缘处座落着一座精巧阁楼。背靠在青崖之下,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一层层堆叠在阁楼顶端垂蔓而下,别有一番清幽意境。

阁楼二楼的阳台上,几名身着华丽的天秀峰弟子团团围坐,目光无一例外的都集中在中间那名少女娇美的脸庞上。

“程师姐,真的不对付常曦那家伙了吗?祝师弟那次被天剑堂的师兄们抓去可是吃了大苦头啊,就这么算了吗?”一名身形稍显魁梧的弟子皱眉道,尽管是抱怨,但在程师姐的目光下,却也是根本不敢大声。

这在旁人弟子中号称“程仙子”的程曳师姐身份可不简单,正是那大名鼎鼎徽州修仙世家程家的掌上明珠、程家中最得宠爱的千金三小姐。他们这一群人之所以甘愿围绕在她身边其实并不是因为程曳师姐今后可能到达的高度或是她身后的程家。程家虽说是徽州地界上的确算是一个不错的势力,但若比上青云山这等修仙界中的庞然大物却又显得不值一提。让他们为之趋之如骛跟在程曳师姐身旁的真正原因,其实是程曳背后那个已在天剑峰内门弟子中位列前十的二哥—程威。

“哼!对付常曦?你当真有胆啊石磊,你这一身肌肉都练进脑子里了不成?还是说你自认为比同境界下的教习更强?那你现在就去找他试试吧,我绝不拦你丝毫。”随着程曳的一声冷哼,周围众人都暗暗低下了头颅,心中已是将那名唤作石磊的弟子骂的狗血喷头。在这关头提什么不好非要提那常曦?不知道程师姐正因为此事恼火吗?真是个石头脑袋。

嘴上如此说到,但程曳其实到了现在也是不愿相信。

那可是筑基境圆满境界的教习,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连已是金丹境界的二哥程威在谈及这个天秀峰内门弟子青枫时言语中也是颇为肯定。而现在那个不起眼的土包竟然能够力敌高于他一个小境界的教习,这根本是无法想象的。

在她的百般央求下,架不住软磨硬泡的二哥只好答应帮她去查一查这土包的身世来历好针对其软肋,而就在今天早上,二哥已是差人送来了一张纸条。

正是这张纸条让此刻的她极为恼火。

程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前颇为壮观的峰峦剧烈起伏着,惹得身旁几名男弟子喉结不住耸动,吞咽口水的声音阵阵响起,另一旁的女弟子们都是脸上升起俩坨绯红不敢直视。

“那常曦的事情就暂且搁下,他现在的实力远非你们几人能及,就算是车轮战也不见得能够找回场子。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在魁星阁试炼上夺取好的名次。听我二哥说,这次天秀峰的魁星阁试炼的第三名能够在藏道殿中自选一种地阶上品功法,第二名可以自选一种天阶下品功法。而那第一名能可以在合理范围内向峰主提出一个要求。”程曳轻言两语间的向众人扔出一颗重磅炸弹。

“嘶!地阶上品和天阶下品功法?我的老天!这要是放在藏道殿中最起码需要两千以上贡献点才能借阅吧?巡逻一圈天秀峰的任务也就才五个贡献点啊!”

“只要能拿到第三名和那第二名,省下来的贡献点足足可以免去将近一年的门派任务啊!”

随着程曳的一番话,周围的一众弟子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显然是被这个突然抛出的重磅炸弹给惊到了。

程曳看着眼前叽叽喳喳的众人不由得心中冷笑,她何尝看不出来眼前这些甘愿为她驱使的人是想攀附她背后的二哥?她也只不过是顺势的利用一把他们而已。

只要得到了二哥的帮助,待其夺下那魁星阁试炼的第一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请求天秀峰峰主将她转去二哥所在的天剑峰了。就凭自身这优异的修仙资质和即将突破至炼气境后期的修为,转去天剑峰想来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么。要不是因为来青云山时路上贪玩耽误了各峰选拔弟子的时机,也不至于会落魄到这寒酸的和乡下一般的天秀峰,连个栖身的阁楼还得请二哥帮忙找人搭建。恐怕等到九峰的魁星阁试炼全部结束,这天秀峰就要沦为九峰之末成为笑柄,那少得可怜的资源能养得起几个弟子?

“你们回去勤加修炼,争取在魁星阁试炼上争取个好名次吧。”收回思绪,程曳便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一众弟子连忙起身告辞。

待众人的身影消失在花谷外,程曳缓缓摊开了手中那张已是被揉搓到变形的纸条,半天没有言语。

“二哥啊二哥,真的是这样吗?你究竟都调查到了什么,需要这样告诫我?真是气人!”

娇美女子愤愤的嘟起红艳的双唇,把手中的纸条狠狠摔在地板,还不解气的踩上了两脚,愤然的一甩轻纱走进屋里。

皱巴巴的纸条静静躺在地板上,上有四个刺眼的大字。

不可为敌。

第21章 深入

天秀峰下通往更深区域的山道掩映在葱葱郁郁的深山密林中。虽说山脚处的灵气浓郁程度比起峰上要淡了不少,但哪怕如此,在海拔较低的山脚处仍是有着不少稀薄灵气汇聚而成的薄薄灵雾飘荡在林间。

就在此时,山道上封禁的浓雾禁制中白光一闪,浓厚的白雾眨眼间消散不见,露出雾中四个一脸好奇不时东张西望的身影。

这四人毫无疑问正是常曦一行了。

“嘿嘿,这弟子身份铭牌真是好用,禁制碰到铭牌就会自动消散。”走在最前面的张元将手中铭牌重新挂回腰间,心中对这块平时又重又沉手的铭牌顿时大为改观。

“弟子铭牌也就只能对这些山道上的普通禁制有效而已啦,别耽搁时间了,朝西边的密林摸过去吧。我们贴着山壁的一侧过去安全些,毕竟我们对这里并不熟,就算遇上危险也可以贴着山壁后撤,安全要紧。”常曦嘴中说着,习惯性的抬手搭起凉棚朝密林深处极目望去,无奈密林区域实在是太大,从山道这里一眼望去几乎是一样的景色,想找出一处可以作为方位标记的想法也只好作罢。

四道身影不疾不徐的在密林间的枝桠上跃行着。

常曦很怀念这种熟悉的感觉。

只要融入山林之中,常曦仿佛感觉到身子都是比平时轻盈了几分。三年时间中自行领悟的猿跃在这种枝繁叶茂的丛林间可谓是极为受用。虽然猿跃的速度和爆发性远不及苍鹰踏,但要是论及这灵活性和小范围中的翻越挪腾,猿跃却又是将苍鹰踏甩出一大截。回头瞧了瞧虽说速度不慢,额头却隐隐泌出汗珠的三人,只是一味得用灵力在脚底穴位爆发产生高速推力在林间穿行。就连即将要踏在前方枝干时也不见提前收力,回荡在林间的那一声声沉闷声响都让常曦心里为之滴血。

灵力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啊。得亏他们三人服用了养元丹后也是进阶了炼气境中期,体内灵力较之前炼气境初期多出了数倍,但灵力再多又哪经得起这般挥霍?想到这里,在前方探路的常曦打个一个响指,比划了一个之前约定好的手势,在一颗几人合抱粗的大树下停下了脚步。

“文宇,你的步法有些急躁了,灵力输出量这么大,要不了两柱香的时间你就会被自己拖垮的。”

“张元,记住快到下一个起跃点时,腿部记得要收力,同时控制灵力输出,那么粗的树枝都快要被你踩断了。”

“还有你呢莘彤,哈哈别扭捏啊我又不是要吃了你。你好几次脚下灵力输出没控制好节奏差点摔下去我可都瞧见了哦,稳一点稳一点别心急。哎?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别咬我啊!”

靠在树干上的常曦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三人,直接点出了三人的问题所在。

被点破小秘密的莘彤俏脸顿时红的像熟透的蜜桃一样,气急败坏的亮出小虎牙就往常曦身上咬去。

文宇和张元闻言一愣。

他们方才跟在常曦身后也是非常郁闷。常曦在他们身前速度也不见得有多快,但总是能在一个个起跃间悄然拉开些许距离。纵使他们拼了命在脚下加大了灵力输出也只是堪堪跟得上常曦的速度罢了。瞧见常曦仿佛闲庭散步般的在林间穿行至此,竟是没有一丝大口喘气的迹象,呼吸仍是有条不紊。再听到常曦此时毫不吝啬的指导,心中苦笑间朝常曦纳手一拜,真是不得不服。

真不愧是能够力敌教习而不败的狠人啊。

常曦瞧见两人的动作,笑着摆了摆手。

“你们快过来看看,这…这是不是紫猴花啊?”就在三人盘坐在树下打算休息时,不远处却传来了莘彤的喊声。

三人相视一眼,立马站起身来赶了过去。

不远处的树荫下,只见莘彤蹲在一旁指着一株顶部盛开着好似猿猴脸庞的紫色花瓣的灵草前,眼睛直溜溜的盯着。

“稍等,我对比下玉简里的《灵植纲本》看看是不是紫猴花。”文宇瞧见这朵花面色一喜,但仍是谨慎的掏出玉简贴在额头输入灵力读取着信息。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面带惊喜的文宇把玉简从额头上取下,兴奋道:“错不了,这就是紫猴花!这可是炼制炼气境天阶下品丹药—养精丹的主材料啊!拿去藏道殿兑换的话可是价值足足十个贡献点啊!”

养精丹?原来这就是炼制养精丹所需的紫猴花吗?

回想起前段时间莽撞进阶炼气境中期时的那颗救命的养精丹,常曦也是唏嘘不已。那般澎湃的药力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仅一颗就足以让一名资质一般炼气境初期的修士进阶炼气境中期了。

这作为炼制养精丹主料的紫猴花就价值十个贡献点,那再算上辅料的话那岂不是…

想到自己那不堪造就的资质和售价可能贵的上天的养精丹时,常曦顿时脸色就黑了下来。

一旁的三人可是无暇顾及身后已是陷入深深焦虑的常曦,开开心心的动手将这株价值十个贡献点的宝贝紫猴花连根带土的放进了储物袋。

“你们快看!那边还有,那也是紫猴花!天哪,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紫猴花?”

莘彤突然一声大喊吓得文宇差点弄折了紫猴花的茎干。刚想出声埋怨,但待听完莘彤的话后,随着莘彤指着的方向看去另一处树荫时,文宇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在树荫下一簇又一簇随风摇曳的紫色灵草,那原本如同猿猴脸庞一般的紫色花朵在此刻的三人眼里,根本就是身着紫纱随风起舞的仙女啊!

“哈哈哈哈,发财啦!发财啦!这么多紫猴花怕是有几十株啊!整整几百点贡献点,巡逻一次天秀峰才给五点贡献点,以后谁要是再敢让我去什么巡逻任务,我小张哥第一个跳起来打他!”

“哼,也不知是谁前天还打算一天做两次巡逻任务的。”

“你们两个人的动作慢点慢点,这灵植要是弄折了可就没人愿意收了呀。”

常曦抱着胳膊嘴中叼着一根青草斜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时不时警戒着四周动静,而后转过头来看着树下一边忙碌着收割战果一边互相拌嘴的三人,嘴角轻扬。

和之前预期的完全一样。

山林之中除了数不清的林木之外,其他最多的当属草药和野兽了。想在这宽广到不知几何的天秀峰区域中寻得珍贵的灵植灵草的确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如果提前了解清楚各种灵植灵草的药性、习性和生长规律,那么找起来就有了清晰的目标,自然事半功倍。

加上天秀峰是青云山近期的新启之峰,峰下大片区域中那庞大资源应当还未开发多少。他们几人只要足够耐心的寻找,就一定能够有所收获。

“时辰不早了,我们要准备回去了。”

看着兴致高涨的三人已经完全将这里的紫猴花打扫一空,常曦轻吹了一声口哨从树上跳下。

“嗯,今天收获这么多,就先回去吧。明日晨练结束后我们几人去一趟藏道殿分几次将这些紫猴花兑换成贡献点。毕竟这些紫猴花数量不算少,一个人一次性兑换这么多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还是要安全起见。”文宇看了看手中已是全部装满紫猴花的储物袋,高兴之余仍然不忘应有的谨慎。

常曦也是满意的点点头道:“嗯,到时候贡献点分成四份就可以了。”

“不行,这个办法是常曦哥想到的,我觉得常曦哥应该分两份。”这时,在一旁拍着手上泥土的莘彤听到常曦这般说道,皱了皱眉头却是第一个不同意。

张元也是点了点头,文宇更是一副“本就该如此”的表情看着他。

常曦将三人毫不作伪的表情看在眼中,心中顿时一暖,嘴上也不做那矫情姿态道:“都依你们。”

回程的路上,在文宇三人的一致要求下,四人灵力全开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比赛看看谁能第一个到回峰上的山道口。

令文宇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原本以为如果抛却在林间穿行的技巧,而只拼最快速度的话,常曦应该和他们是相差无几的,毕竟大家的修为都是炼气境中期。

但现实再一次将他们的念头彻底击垮。

灵力全开,将苍鹰踏施展到极致的常曦根本宛如脱弓之箭,根本不是他们可以追得上的。只是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本在前方还依稀可见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林间。

“常哥你就是个怪物啊!”

张元鬼哭狼嚎的声音霎时响彻了整个林间。

第22章 不曾预料的意外

和文宇三人分别后,常曦按捺住心中的兴奋一路飞奔回独居的小山崖。

在方才那场比试中,在灵力全开的状态下施展苍鹰踏就快要抵达山道时。背后沉寂了一段时日的月虹竟是再度苏醒,强行引导着常曦体内的灵力以一种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运转方式运行起来。还好常曦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及时稳住了身形,要不然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用上护灵诀,那滋味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但就是那短短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那从未见过的灵力运转方式所带来的那爆炸性的速度,常曦现在想想仍是有些心有余悸!

但若是能够掌握…不,哪怕只是初步掌握这种爆发速度的技巧,今后无论是在对敌还是逃命,都是极有价值的!

想到这里,已回到山崖木屋的常曦也是将饿的咕咕直叫的肚子抛在脑后,再一次运转起当时的那种灵力运转方式。

阵阵灵力激荡起的风旋在脚边四散卷起,常曦感到脚底慢慢变得炙热起来,仿佛聚集着无穷无尽的能量下一刻就要爆发开来。

“有戏!就是这种感觉!”

常曦心中大喜,猛喝一声“苍鹰踏”,顿时尽数催动脚底汇聚的灵力向前冲出。

让常曦诧异万分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应该一踏近十丈距离的苍鹰踏以那诡异的灵力运转方式运行之后,竟然只是向前冲了仅仅一丈的距离就停了下来!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常曦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常曦见了鬼一般的看着自己的脚底,那自己都险些忍不住的炙热灵力难道是假的不成?!

“不对不对…应该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不对?刚才的感觉明明和之前在山谷前一般无二啊。”常曦纳闷的拍了拍月虹的剑柄。

的确,如果灵力运转的方式出了问题,月虹应该会自行纠正的才对。但刚刚月虹并没有什么反应,那么说明灵力运行的方式是正确的。那么排除了运行方式,剩下的就是…

突然间,常曦脑海中灵光一闪,嘴角顿时咧出了一个灿烂的弧度。

只见常曦轻轻跺了跺脚再次弓起了身子,脚底灵力的激荡声再度轰轰响起,一个苍鹰踏再次冲出!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次苍鹰踏依旧和第一次一样,只冲出丈许距离便停下。但是常曦这一次却没有停下前冲的势头,脚底灵力再次喷薄而出,再度冲出第三次苍鹰踏!

这第二次苍鹰踏竟然向前冲出了足足三丈的距离!

果然没错!苍鹰踏的灵力运转机制彻底改变了!

常曦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不疑有他,第三踏再次冲出!

第三次苍鹰踏冲出了五丈的距离,虽然离催动到极致有一步十丈的差距依然存在,但常曦坚信,这第四步新形态下的苍鹰踏绝对能够追上极致状态下的一步十丈!

第四步苍鹰踏踏出,常曦顿时感觉到身旁向后倒退的景色徒然加快了许多,拍打在脸上的风都是觉得隐隐有些让人睁不开眼睛。第四步苍鹰踏快要落地时,常曦扭过头去扫向后方,当用目测丈量出身后那道因聚力猛踏形成的小土坑距离自己的位置时,哪怕心中已经隐隐预测到了,但仍是忍不住这成功时的满腔激动!

十丈!整整十丈!苍鹰踏现在的灵力运转方式在月虹的引导下已经由原本粗浅简单的暴劲而出转化为了叠劲蓄力的运转方式!别看现在的苍鹰踏需踏至第四步才可比肩原本的一步十丈,如今脚下这苍鹰踏却是有了惊人的成长性,如果是第五步踏出,又会是何等的强悍?

常曦的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浮现便再也无法抹去。

腰部联动着腿部以下渐渐收力,眼前的脚尖已是点在地面。常曦猛的抬头,眼中燃烧起跃跃欲试的烈火,弓起的腰身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向前狠狠冲去,伴随着脚底轰鸣的灵力流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惊人声响,丹田气旋中流转不息的淡蓝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少了一大截!

第五步!

如同刀割的气流从脸庞上片片划过,迎面的狂风吹的常曦一头黑发肆意飞舞,几乎让人睁不开双眼。两侧的风景急速向后掠去,眼前原本宽广的视野被压缩成一个圈。脚底传来阵阵因灵力过度输出所带来痛楚,所幸还能忍受。

第五步踏出带来的狂暴速度转瞬即逝,眼前被压缩的视野再度恢复如初。但当常曦习惯性的点出脚尖却没有踩到任何东西时,疑惑的朝脚下看去时,一张脸霎时变得青紫一片。

此时常曦的脚下哪还是什么山崖?从山崖上的木屋到崖边不过短短四十丈,而常曦这第五步竟是完全超出了他原先的预计,从预想的十五丈变成了二十多丈,整个人直接冲出了山崖!

“我靠!”

从小就涵养极好的常曦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这山崖他可来过不少次,这时常云雾飘渺的山崖下离地面的高度绝对不下数百丈。他现在也仅仅只是炼气境中期的修为,完全不会北柏师兄的那套御剑飞行的本事。若是真的从这摔下去,就算是用护灵决护住周身要害,也绝对是非死即残!

冲劲的力道在空中急速衰减,常曦已经感觉到在空中无处借力的身子下一刻就要跌落谷底。情急之下,常曦腰间储物袋一闪,一张搭着铁翎箭的黝黑短弓和一根捆扎很是结实的草绳顿时握在手中。常曦争分夺秒的将草绳围着铁翎箭飞快的绕过两圈用嘴死死咬住使其缠紧。但当他准备开弓射向崖边的大树时,却是发现这其中的距离已经随着身体坠落变得越来越远,那颗本是隐约可见的大树此时却是被眼前一层又一层的薄雾彻底遮掩,再也寻不见踪影。

“该死!”

常曦不住下坠的身体死死绷住,紧咬的齿间此刻竟是承受不住那生死危机间的猛力咬合而溢出丝丝血水。猩甜的血水在嘴中不住翻涌,常曦的双目也变得赤红一片,持弓双臂的青筋根根暴起。

“暴风式!开!”

随着常曦一道震天的嘶吼,双臂骤然运起巨力,层层淡蓝色的灵力薄膜应声而附。恐怖的力道将铁柳弓扯出一个几乎变形的满月,在指间翻转了数圈的弓弦将铁翎箭咆哮射出,卷起一道飓风在看不清四周的云雾中破出一条圆形通道狠狠的冲击在坚硬的山石上。

尽管山石坚硬异常,但仍被这道裹携着恐怖劲力的铁翎箭狠狠钻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石洞,四散炸开的飞石激起阵阵风浪冲散了周围的云雾,为常曦争取到了那一瞬足以救命的视野!

第23章 失踪

雾气被气浪震散的同时,常曦手中的草绳也是拉直到了极限。随着草绳发出阵阵几近断裂的恐怖声响,常曦在半空中荡起一个足有十丈距离的半弧后狠狠撞向岩壁!

垂直耸立的岩壁在常曦眼中飞速靠近,那上面嶙峋突起的尖锐石块看得常曦心中不住发寒。咬牙间侧过身子,发动护灵诀用为数不多的灵力在右侧的胳膊和大腿上附着起一层灵力薄膜。

“嘭”的一声闷响,常曦毫无花哨的撞击在岩壁上。所幸在紧急时刻扭过了身子避开岩壁上的尖锐突起。但这强烈的撞击却真的不轻,剧烈疼痛几乎让常曦昏厥过去,但此刻常曦眼中所见却是让他一颗心直跌谷底。

强烈的撞击让本就无法彻底钻透进岩石中的铁翎箭竟是滑出了岩缝!

再也无法借力的常曦顺着岩壁坠落山崖,滚落到一处突起时,腰间被突起石块猛击的常曦终于闷哼出声。一口鲜血喷在岩壁上,整个人被巨力蛮横的弹开到空中。

“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常曦唇齿间尽是横流的鲜血,染血的狰狞面孔上净是疯狂!

“活下去!这不是你这废物最擅长的吗!三年时间你不就是学了这一身苟活的本事吗?眼下不过几天的安逸就让你忘记了本能吗?常曦!”

猩红的双眼顿时如同血染,三年间为了生存一幕幕悲惨的回忆被猛然翻起。心中似有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如惊雷般炸起!

“护灵诀!起!”

常曦从未有像现在这般疯狂催动过丹田气旋,气旋颤抖着疯狂运转,最大限度的压榨出每一丝灵力护在背后的薄弱处。极限运转的气旋在腹间发出只有常曦自己才能听到的阵阵悲鸣,施展到极致的护灵诀几乎护住了大半个背部。

不住坠落的常曦伸了伸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连半个手指都无法弹动,更别说调整落地时的姿势了。

状若疯魔的常曦咧开满是鲜血的嘴巴无言的苦笑,却是说不出狰狞。

随着眼前突然急速掠过的葱葱树影,常曦整个人狠狠的砸进地里!背后护灵诀那本就略显黯淡的淡蓝光芒在瞬间就被这恐怖的冲力击碎,胸膛被巨力反冲的凌空抬起,全身骨骼寸寸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咔咔作响,大口大口翻涌着气泡的鲜血从口中喷出,脆弱的生命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满头黑发被鲜血和泥泞糊在脸上,完全感觉不到下半身直觉的常曦艰难的扭过头颅,用左手颤颤巍巍的凭借最后一丝执念摸向腰间。只不过这一尺的距离此时却仿佛天堑一般无法逾越,在满是鲜血的手指刚刚搭上储物袋之际,常曦终是承受不住这无边无际的痛苦,眼眸中色彩分明的世界渐渐变得灰白一片。手指不甘的滑落,在储物袋上划出一道血痕,闭上了双眼。

天空下起雨来,溢出的鲜血在常曦身下汇成一滩血泊。宛如一滩肉泥的身体一点又一点无意识的颤抖,带起一圈圈血色涟漪。

半边脸庞被血水淹没,早已不见方才的狰狞,只有一抹令人见之落泪的苍白。

就在此时,已是气若游丝的常曦的身躯突然细微的抖动了一下。一道白虹闪过,背后的月虹此时竟是自行冲出了皮制剑鞘,剑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漂浮在常曦上空。

月虹剑身发出阵阵嘶鸣,光芒忽强忽弱。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掠起一道模糊的剑影消失在林间。

……

哪怕是依旧下着小雨,今日晨练的弟子们手中的动作格外也额外的认真仔细。每个人在变幻手中剑势时,都不由自主的借着改变身体方向的机会偷偷瞄向不远处的教习,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教习的一举一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青枫的脸色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今日晨练的弟子中,独独少了常曦。

“先前已是触犯门规,所幸峰主开恩不曾怪责,还赐下价值不菲的《清静经》与他好生参悟。而此子今日却无故缺席晨练,把这青云山的门规视作无物。莫不是真以为峰主看好便可以持宠而娇?当真笑话!”

青枫心中划过无数念头,目光转动,迈开步子走向晨练弟子中的一处。

“注意注意!教习过来了!”

“教习这是要找谁的麻烦?这么大火气。”

“嘿嘿我们可管不着,看戏就好了。”

青枫从晨练中的弟子们中间走过,将他们的窃窃私语听在耳中,也不停留,径直来到文宇三人的面前。

“教习…”

本就心神不宁的三人看见迎面走来的那一袭漠然青衣,最先看到的文宇连忙扯了扯张元和莘彤的衣角,三人连忙收起桃木剑,还未等青枫开口便已一躬到底。

“常曦为何今日没来。”

青枫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冷漠,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身子都是有些颤抖的三人,身上隐隐升起一股筑基境才有的威压。

文宇咬牙向前迈出一步,将那道蔓延而来的气势尽数抗下。颤声说道:“昨日常兄与我们分别后就再没见过。每日清晨我们都约好在山道前的岔路口集合一同来演武台晨练。但今日不知为何,我们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常兄的踪影。因为时间已经临近晨练时分…我等便是直接先来了演武台。”

“哦?这么说来,你们并不知情是吗?”青枫面色稍霁,渐渐收起了威压。在筑基境的威压下,炼气境弟子的心神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压迫,如若说谎一眼便可识破。加上文宇平时的态度一直恭敬有加,青枫两厢权衡下认为文宇所言应当不假。

“你们三人见到常曦后,告诉他,让他上峰自行请罪。无故缺席晨练,目无门规,峰主自有责罚。”留下这句话,青枫一甩袖袍大步离去。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走远,已是满头大汗的文宇慢慢抬起头来,三人相视一眼,眼中满是说不出的担忧。昨日常曦临走前说功法上又有了新的领悟便火急火燎的回去了,如今一天都过去了,难不成修行出了什么叉子?

“晨练结束后我们去常曦哥的小木屋那一趟吧。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算不能来参加晨练,以常曦哥那般谨慎小心的性子最起码会告知我们代为请假吧?”

莘彤眼睛中都隐隐泛起泪花。昨日四人还一起高高兴兴外出采集灵药,多亏了常曦,好不容易大有收获。来时一路上他们三人还讨论着给常曦多分一些贡献点,毕竟以常曦的惊人战力,如果能够早些凑齐兑换到炼气境天阶的修行功法,那常曦在魁星阁试炼上定能大放异彩。怎知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常曦竟是成了要承受峰主责罚的待罪弟子?

张元也是无奈沉声道:“这次常哥真的是玩大了…”

“不管怎样,今天一定要去常兄那看看,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宇不禁看向常曦所住山崖的那个方向,心中总有一股不知为何升腾起的燥意,无论怎样,都是按捺不下。

“常兄,希望你没事…”

第24章 梦醒

常曦感觉整个人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这里好黑…”

常曦睁开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却是发现这诡异的地方已经漆黑到连近在眼前的鼻尖都是无法看清分毫。悚然间想要活动四肢,不曾想到看不清四肢也就罢了,此时竟是连四肢都是无法感觉的到,仿佛整个人被削成了人棍一般。

正值常曦心生无力时,黑暗的深处传来一阵让他为之心悸的心跳声,常曦连忙抬头向应是传出声响的那处黑暗盯去。

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似乎孕育着什么诡异的存在。沉闷至极的心跳声在目不能及的黑暗深处一声又一声响起,心跳声中似是暗含某种奇特韵律,每闻一声,常曦都是感觉到一阵压抑不住的燥热在这根本看不到也感觉不到的身体深处渐渐升起。

突然间,在这无穷尽的黑暗中,一道夺目的鲜红竟是毫无征兆的出现,如利剑般劈开了常曦眼前的黑潮。鲜红欲滴的光芒如同烈日刺的常曦根本睁不开双眼,常曦极为勉强的眯起一道眼缝,惊恐的发现那道鲜红光芒此时竟真的凝聚成一把贯穿黑暗的长剑狠狠的刺向了他!

还未等常曦惊叫出声,鲜红长剑划破黑暗噗的一声当空刺下。尽管他完全失去了自脖颈以下身体的知觉,但那种冥冥中的感应却是告诉常曦,他的身体已经被这把诡异的鲜红长剑刺了个对穿。

“这到底是什么?我不是死了吗?!”

这接踵而至的诡异让常曦几近疯狂。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之前在天秀峰自己的那处山崖练习苍鹰踏,没有掌握好第五踏的力度不小心失足坠落山崖,手段尽施却仍是无济于事,最终命丧黄泉。常曦自问惜命,但若真的身死也并非无法接受。但眼下的情况却真的超乎他的想象。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眼下这刺穿自己的鲜红利剑究竟是什么?难道自己在阴间已是被判做是那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恶人,现在要千刀万剐?

诡异的一幕仍在继续。

此刻刺进常曦身体的那道鲜红长剑的颜色开始渐渐由浅变深,不消一会便是变成鲜血一般的深红颜色。鲜血的腥甜味在黑暗中悄然蔓延,那黑暗深处的沉闷心跳声似乎在渴求着这股腥甜,心跳声仿佛受到了刺激,频率开始一点点加快。

密集如鼓点的心跳声带起常曦体内狂暴四起的燥意,烈火焚身的痛楚霎时间将他淹没。常曦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喉咙中响起如同野兽的嘶吼,眼中跳跃着疯狂的火焰,一颗头颅因这剧烈的痛楚而无意识的颤抖。他不晓得这是什么火,他甚至能听到到血肉被灼烧成汁液滴淌的声音。但他只有咬紧牙关,能做的,也只有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失去最后的意识。如果这次他再晕过去,他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醒来的机会。

散发着浓郁血腥气息的深红长剑如同神灵般高高在上,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涣散常曦甚至模糊的感觉到这道深红长剑好似在看着他。

下一刻,在常曦眼中,深红长剑动了。

深红长剑上亮起一道浓郁至极的血色光芒骤然向下加速,朝着常曦已经被焚烧成一团肉浆的身体,狠狠打进!

“啊啊啊啊啊!”无比凄厉的惨叫在这无穷的黑暗中四散而去,无人知晓。

从未感受过的痛楚从四面八方涌来似是要将他彻底压垮。嘭的一声,常曦紧咬的牙关齐齐崩碎而去,两排尖锐的碎齿深深刺进颌间,喷涌的鲜血还未流淌出口就被恐怖的高温蒸发成血雾。如野兽痛苦不堪的嘶喊因为被高温烧至变形扭曲的喉咙而变的极为诡异,根本不似人声。

一道又一道血色光芒打进常曦的身体,但痛苦的嘶鸣声却是越来越低。常曦还醒着,这种极致的痛苦已经不存在晕死过去的可能了。常曦木然的眼眸看向黑暗空间的上方,却是瞧见一道较粗的像是骨头一般的血色长虹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血色长虹向两边延伸出左右各十二道细长略带弯曲的深红血刺并从黑暗的两边渐渐向中间靠拢。

随着深红长剑上最后一道血光打进常曦的身体,深红长剑上原本浓郁的血色腥气消失一空。深红长剑因为血色光芒的渐渐褪去,顿时而变成了一到白光黯淡的剑影。在常曦木然的眼神中,白光剑影在黑暗中停留了一瞬,似是在打量着眼前的人儿,但下一刻剑影便分崩离析,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这片黑暗中。

耳边沉闷的心跳声渐渐平稳下来,身上的高温开始散去,常曦瞳孔中的焦距一点点凝起。张了张嘴,却是发现崩碎的牙齿已是自行修复,颌间那恐怖的伤口也是不复存在。脖颈以下四肢的触感涌上心间,感觉熟悉间又带着些许陌生。

虽然腰间和腿部的知觉仍在慢慢恢复,但无法使上劲。为保险起见,常曦决定等整具身体完全恢复知觉后再起身。

“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好像没死…这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常曦扭过脑袋打量着离自己很近的那一道道血刺,可以瞧见每一道血刺的颜色都在逐渐变化,呈现出一股沉重的暗金之感。他总感觉这占据了整个视野的暗金血刺像极了他以前见过的某样东西。不知为何,明明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就在常曦分神之时,一股仿佛被毒蛇盯住的惊人寒意刹那间凉遍全身。常曦猛然一甩脑袋,看向那惊人寒意的源头,顿时心神巨震,从未有过的惧意堵在嗓间,几欲喊叫出声!

在头顶那贯穿黑暗的由血色渐渐转化为金色的长虹下,淡淡的血光映照出一道漆黑的人形轮廓,看不清任何五官的漆黑脸庞的就这般静静的漂浮在他脸前三尺一动不动,如同鬼魅。

常曦的面庞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止不住的颤抖,不远处的沉闷心跳声竟是与常曦心中的恐惧一同加快了跳动。

在常曦瞠目结舌的目光中,那道漆黑人影的面庞上开始有了动作。在脸庞上应是嘴巴的位置,隐约可见的嘴角竟是裂开到了耳根处,露出了两排巨大而狰狞的红齿。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常曦心中竟是没由来的看懂了这道恐怖而狰狞笑容后的意味。

那是…讥讽?

漆黑人影慢慢抬起双掌,漂浮在半空中的常曦顿时听到身后响起一片水流哗哗流淌的声音。

“废物,滚回你原来的地方吧。”

当漆黑人影那仿佛金铁摩擦的怪异嗓音在常曦脸前响起,还未等常曦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漆黑人影咧着巨口双掌猛击在常曦胸口,常曦顿时喷出一口血箭,整个人倒飞着淹没在身后哗哗的流水中不见了踪影。

随着常曦淹没在流水中消失不见,原先笼罩在头顶处和两旁的暗金血刺也是悄然间消失。有着狰狞巨口的漆黑人影抬头看了看,渐渐合上了嘴角。

“起。”

随着漆黑人影最后一句话回响开来,整个身影再度融入进无边无尽的黑暗中,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倾盆大雨的林间,那道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露在血泊上的半张惨白脸庞,在此刻猛然睁开了双眼!

第25章 崖边与大殿

下了一夜的大雨让本就时常雾气缭绕的林间此时就像西域美人的面庞上又盖了一层轻纱,愈发的看不清脚下。

细雨飘下,几声踏在泥泞上的脚步声响起,朝着雾气笼罩的那处若影若现的木屋走去。

木屋的门扉被“咿呀”一声轻轻推开,站在门口向里探出半个身子望去的那道撑着纸伞的身影难掩脸上失望的表情,向后一步带上木门,向身后的两名同伴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常曦哥不在屋里吗?那他能去哪?”粉色纸伞下,莘彤不由得担心出声。

张元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门前半个肩膀被屋檐滴下雨水打湿仍不自知的文宇。叹出一口气,走过去用半边纸伞帮他挡住,沉声道:“文宇,怎么办。除了这处山崖,我们还能去哪找到常哥?”

不知不觉,四人中常曦俨然成为了主心骨一般的存在,由不得文宇不承认。无论是当日演武台上那面向教习持剑一往无前的凌厉背影,还是在天秀峰山下那如蛟龙归海般的自信从容,出身权贵门第的文宇都自认不如。如今常曦只不过一日不在,身边几人便如热锅蚂蚁一般急躁不安。换了是常曦遇到这般情况,他会怎么做?文宇不禁沉思到。

“我们终归还是年轻了呀,总是顺风顺水,不如常兄那般经历过风雨。”

文宇苦笑着看着身边的张元和莘彤,说了一句让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话语间文宇不经意扫过木屋前不远处那泥泞不堪的泥巴地,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在张元和莘彤不解的目光中,文宇连忙撑起纸伞,不顾满地溅起的泥浆一路小跑过去,蹲在地上,眼神无比凝重。

“文宇,咋回事啊,你瞧见啥了?”

“文宇哥,慢点,等等我们。”

两人看到火急火燎的文宇心下也是一惊跟着跑了过来,看见在文宇蹲在一处小小土坑前,面色凝重半天没有言语。

“不就是个小土坑吗?文宇你也太大惊小怪了。我还以为你找到了有关常哥的线索了呢。”张元硬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啥玄机,不由得晒然笑道。

“你自己往前看看。”文宇没有抬头,语气中说不出的沉重。

张元闻言一愣,朝着前方看去,却是看见不远处几丈距离处又有一个土坑,只不过那个土坑明显要比这一个要更深。

“这是…?”这次张元也是感觉到事情透着丝丝古怪。这两个土坑看起来不像自然形成,倒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力猛踏形成。雨水积满了土坑,倒映着张元略显压抑的脸庞。

文宇心神电转间豁然起身,撑起纸伞,大步朝前走去,似是有所发现。身后莘彤和张元也是紧步跟上。

拨开浓雾,当文宇看见眼前再一次出现,比起之前两个还要更大的土坑时,本就凝重的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你们还记得常兄那迅捷无比的身法吗?”撑伞伫立在雨中的文宇声音无比沉重。

“记得,非常快,怎…怎么了吗?”站在文宇身后的莘彤顿时感觉吹在身上的寒风都是渗进了骨子里,很冷。

“继续往前走。”文宇咬牙道。

果不其然,再往前大约十丈距离,又是瞧见一个积满雨水的土坑,比起之前那一个更是大上了数倍。奇怪的是,土坑四周似乎是突然间受到了什么巨力喷发所致,四周辐射着散开一圈扇形积土。

此时不只是文宇,哪怕最是迟钝的莘彤都是隐隐猜到了什么。红唇紧紧咬住,生怕自己说出声来便会真的应验。

三人继续朝前走去。因为浓雾久久不散,蹿在最前面视野极差的张元临近崖边险些一脚踏空被文宇一把抓住,险之又险的拉了回来。还好张元似乎天生缺个心眼,后怕了一阵后嘴中念叨了几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又恢复了精神。

“四个土坑之间相距分别是一丈、三丈、五丈、十丈。从第四个土坑到崖边也只不过十六丈有余。按照每个土坑间递增的幅度来看,这第五个土坑出现的位置不是十五丈就是二十丈。可你们也看见,在第十五丈的位置没有土坑,那么…”

文宇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不敢说。

“文宇,这个山崖我们之前看望常兄时来过的。当时我往下看去过,绝对超过两百丈!这样的高度如果摔下去,那…那可是死路一条!常哥那么强,怎么可能摔下去?!”张元顿时也是被吓住,连手上的纸伞也是抛之不顾,双手摇着文宇的肩膀。

山崖下一阵阴风吹起,将张元扔在地上的纸伞吹起飞上天空。不知为何,莘彤看到这一幕,心底不可遏制涌上深深的寒意,惊的她往后倒退了一步。

“莘彤,昨日你用贡献点换的那块传信玉简在吗?”

被张元摇晃着肩膀的文宇扭过脑袋,看向莘彤。

莘彤懦懦的点了点头。

“发信给教习,请教习过来,就说常兄有难。”

“可…可是…”莘彤心中害怕,此刻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让你现在就发!没时间了!”

文宇额头青筋浮现,一直温润如玉的他嘶声咆哮到,一时盖过了漫天雨声。

……

古朴恢宏的大殿中轻纱幔帐横贯其中,角落里几座造型修长典雅的木质熏笼青烟缭绕,暗香幽幽。位于大殿中央那张鎏金镶玉的鸾凤榻上斜卧着一道身着白衣的女子身影,看向榻下一名弯腰作揖的青衣男子,朱唇轻启似是说着什么。

“师尊,您说昨日夜里天秀峰后山深处有人偷偷潜入?”青衣男子闻言悚然抬头,不是青枫又是何人。

白衣女子微微颌首道:“昨日夜里在后山深处青龙瀑的方向传出了一道非常陌生的剑鸣。吩咐下去,近期让天秀峰下的弟子们都老实点不要再进入后山。”话音刚落还未等榻下站着的青枫表态。白衣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美眸微微眯起,如珠落玉盘的清脆嗓音悄然低下,只留下阵阵犹自可闻的软语呢喃。

“青龙瀑下青龙潭…难道是潭中那位闹出的动静?如若不是,青云山中金丹境中一辈中鲜有能深入到青龙潭处的。如若是元婴境以上的师弟师兄辈也不会不与我打个招呼就进入我天秀峰区域,再说那凌厉剑鸣听来的也确不像是我青云山的剑术路子…”兴许是百般思来想去仍是没个结果,白衣女子兴致缺缺的挥了挥手,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死耗脑筋。掌门师兄当初甩手就把天秀峰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她,就不兴老娘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峰上峰下千百张嘴可都等着她拿大把资源一口口喂过去呢,哪来这么多闲工夫去操心青龙潭下的那位或是那道古怪剑鸣?这种事还是汇报上去,让一众师兄们头疼去吧!

离鸾凤榻数丈距离站定的青枫心里可谓是忐忑不已。

师尊怎么就突然皱起眉头自言自语起来了?天秀峰后山深处有人潜入?该不会是峰上哪位金丹境的师兄大半夜溜进后山深处采集草药惊动了什么妖兽搞出的幺蛾子,而且还不小心留下了什么把柄被师尊发现了?

青云山每座峰下的后山区域都是极为辽阔,当然不乏强大妖兽栖息其中。抛却品阶低下的小妖小兽不提,那些个金丹境以上的妖兽哪个不是灵智已开,各个精的和猴一样。它们也晓得自个的脑袋上顶着个惹不起的青云山,对于进山采药的青云山弟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触碰了他们的逆鳞,它们却也不介意当场撕了那些个作死的人族小子。越往深处,其中蛰伏的妖兽就更为强大,脾性也是愈发古怪。青云山也并不清剿这些强大妖兽。一是这些妖兽虽不听使唤,但也确有些看家护院的作用。后山深处正是有了这些强大妖兽,那些珍惜药材才能得以保存。二是在徽州这片和平的土地上,这些强大妖兽也能作为各峰弟子的磨刀石磨砺自身。总不能一言不合就将优秀的弟子派往那战事不断的北疆,就算是青云山,也绝对经不起那般恐怖的损耗。

正当青枫心中为自家峰上那帮师兄师弟患得患失之际,腰间储物袋却在此时闪过一阵急促的红光。榻上女子也是扭头望来,青枫也顾不得师尊的目光,左手抹过储物袋,闪在手上的却是一道顶部闪烁着红光的玉简。

“传信玉简?这闪烁不定的红光应该就是最近几日神器峰大举推行的灵力传信功能吧?这红光也着实瘆人了些,就不能换个柔和点的光吗?”白衣女子黛眉轻皱,看着青枫手中那道急促闪烁红光的玉简,给出了个非常不满的评价。

青枫一缕灵力探入其中,脸色剧变!

第26章 新生

浸泡在血泊中的常曦猛然睁开双眼,腥味极重的血水倒灌进嘴中,惊的他豁然起身。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胸膛中一股迅速翻涌而上恶气霎时连同嘴中的腥臭一道喷出。吐出这口恶气,常曦觉得方才烦闷异常的感觉顿时清爽多了,看向刚才吐出的那口恶气,顿时眼神为之一凝。

一口漆黑无比的淤血,哪怕是在这一汪深红的血泊中也是非常扎眼。

常曦弯腰蹲下,在血泊中用手指捻了捻身旁的血水,竟是感觉血水还有一丝粘稠的感觉!让常曦不解的是,这一汪血水毫无疑问是混杂了雨水和他的鲜血形成的。这么大一汪血泊,就算是自己鲜血流尽再融进这倾盆大雨也绝不会还有这种黏手的感觉。回想着不久前在耳边响起的骨头寸寸碎裂的声音,常曦忐忑的摸遍了全身,也没发现任何损伤。当常曦调动起灵力沉入气旋中却意外发现,自己的丹田气旋尽管灵力亏空,但是在灵力气旋的边缘处已经出现了一层似有似无的壁障,这种现象常曦不止一次的在玉简中看到过。

这是灵台。当修为达到炼气境后期时,便会在丹田气旋的边缘处凝聚成一层由精纯灵力铸就的物质,这层物质被称之为灵台。当灵台足够稳定足够坚固且能连成一片之时,就是修士踏入筑基境之日。

常曦不曾想到,跌落山崖粉身脆骨的他,不仅得以大难不死,修为还精进了一步直逼炼气境后期。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诡异的心跳,血剑,血刺,还有那鬼影…究竟是什么?我不是死了吗,难道是有哪位高人救了我?”常曦失神着喃喃自语道,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空,雨滴打在脸上隐隐作痛。常曦默然站起身来,感觉背后一轻,连忙反手摸去,竟是发现月虹不见了。

常曦转过身去再一次扑进血泊中,在血水中疯了一般搅动。半天找不见月虹,慌了神的常曦抬头四处望去时,他愣住了。一如三年前他第一次看到月虹时的模样。

月虹斜着剑身插在血泊的一旁,原本精光四溢的剑身此时已是黯淡无光,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常曦瞬间泪流满面,颤抖的摸过冰冷的剑柄,动作那般轻、那般害怕,生怕重一些都会伤到他。双膝猛然跪倒在月虹剑前的血泊里,冰冷的雨水顺着满是自责和悔恨的脸庞落下,分不清是雨是泪。

他若是个傻子,怎么可能捱过三年中一路的重重危机?在那无边黑暗中似乎一直在凝视着他的血红长剑和那最后分崩离析的白色剑影在此刻回想起来是那么熟悉。不正是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月虹?

在无人知晓的山崖下,浑身是血的少年跪倒在血泊里,在倾盆大雨中扶着一柄黯淡无光的长剑,嚎啕大哭。

雨,下得更大了。

……

天空逐渐放晴,遮挡住整个山崖的薄雾虽然仍有一些,但大部分都渐渐散去。空山新雨后的清新味道在此时青枫的感知中,却总是觉着有一股化不开的浓郁血腥。

伫立在崖边的青枫眼神凝重,丝毫不在意眼前近有两百余丈的高度落差。看过那几个从木屋一直延伸至崖边的深坑,再联系起常曦此子的脾性,他也不得不认同了文宇的看法。

常曦恐怕是真的坠落在这山崖下了。

常曦所居住的这处山崖很是特殊。虽然仍处于天秀峰上,但因这条山崖高度颇高且一直绵延向后山区域也近有两里距离。如果有人不慎跌入崖底,那可就意味着直接坠落进了后山算是较深的区域了。后山区域若是靠近天秀峰的山道倒也无妨,寻常妖兽不敢靠近。但若是较深区域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下至筑基境,上到元婴境的强大妖兽可谓是成千上万。在那核心区域据峰主曾言有着极为强横的妖兽大能坐镇其中。方圆千里都是尽归那位大能所属,所以诸多等阶稍低的妖兽的生存领域被愈发的挤向外围。据说这位妖兽大能和青云山高层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口头协议,这也是青云山为何不驱逐它、并在此之前从未开放过天秀峰的秘密缘由。

常曦一个炼气境中期的外门弟子在这些成群结队的妖兽面前算个什么?坠落山崖就算侥幸不死也定然是身受重伤无法再战,那岂不是更成了妖兽的嘴中餐?

想到这里,青枫也不在犹豫,喝道一声“剑起”,背后一口青色长剑“噌”的一声弹出剑鞘,划过一个半圆弧度落在青枫脚边。青枫凌空踏起飞剑,四散的强横气流将崖边的薄雾尽数卷起,向山崖下俯冲而去。

俯冲向崖底不过数十丈距离,青枫便在峭壁的一处寻得一处拳头大小的石洞。石洞周围有明显的新痕,似乎是有一道极为刚猛的劲力在此处炸开钻出的一个石洞。

“能在青石上钻出这么大一个洞?好强的力道,没有炼气境后期的修为怕是都无法在这青石上留个坑。难道是常曦小子搞出来的?”

青枫御剑停留在石洞前仔细瞧了一会便继续御剑朝崖底飞去。

“咦?”

看到眼前的一幕,青枫惊讶出声。

在距离崖顶超过百丈的一处岩石突起的地方,一滩血迹似泼墨一般留在泼散在岩壁上。尽管已经被大雨冲刷的很淡了,但以一名筑基境圆满修为的修士一眼看去当真是非常显眼。

青枫面色沉重的抹过一丝与雨水混杂在一起流淌而下的血液放在鼻尖轻嗅。他确定了这是一名修士的血,那血液中极为微弱的灵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青枫放下袖摆,脸色极为沉重,脑海中模拟出常曦坠落山崖至此被岩突阻挡一瞬吐出一口鲜血,而后被摊开的轨迹。

青枫猛地看向崖底的一处,御剑急速冲下。

还未等青枫御剑冲入眼前的林海,一股刺鼻直欲让人作呕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青枫心中猛然一个咯噔,不好的预感充斥心间。当他冲进林海的一瞬,他被眼睛的景象惊呆了。

在靠近山崖大约两三丈的林间,一个足有七尺之宽的大坑中,尽是鲜血!在离坑边不远处的地方还散落着一枝绑着草绳的箭矢,箭头似乎是受到了巨力的撞击或者摩擦已经变得很钝。

青枫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如此巨大的血坑,就算是里面掺进了不少雨水,这出血量也足以置人于死地了!

一股柔劲打进血泊中震开了血水,青枫发现血泊中竟是没有常曦的踪影。腥气极重的血水中似乎不止有着常曦的血,似乎还混杂着些品质极高的兽血在其中,那些品质极高的兽血中蕴藏的灵力和狂暴气息连青枫都为之一惊。

“难道是被妖兽叼走了?!可恶!”

已是筑基境圆满的青枫也算是半只脚堪堪迈进了金丹境。情急之下,青枫催动泥丸宫中一缕凝聚了许久的神识朝附近蔓延而去识图找到有关常曦的一些线索。但无奈因为之前的大雨将许多可能是常曦留下的脚印或是气息冲刷的干干净净,任青枫已是满头虚汗咬牙将泥丸宫中的神识施展到自身极限也仍是无济于事。

收回神识,青枫的脚步已是有些虚浮摇摆,目不能及的林海深处在此时也是传来些许蛮横狂野的气息和波动。青枫自知在情急之下发动神识寻人已经是招惹到了些棘手的存在。过度使用了本不该在筑基境使用的能力,青枫知晓寻找常曦的这件事恐怕已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如果再一味强撑,在这妖兽横行的后山与一群妖兽为敌的下场绝不会比常曦好到哪去。

无奈青枫只好就此作罢。深受重伤的常曦那满身衰败和血腥的气息正是妖兽们的最爱。他一个重伤的炼气境弟子要如何才能从妖兽嘴中逃生?就连筑基境圆满的他也无法在那些强横的妖兽手中讨得什么好处。

御剑飞向崖顶的他满脸苦涩,不知要怎样对文宇他们说出这个噩耗。

第27章 第六步

密林间,一道浑身黝黑的身影压低着身子在齐腰深的灌木丛中缓缓前行。身上依稀披挂着破烂不堪的道袍像是浸染了某种颜色深重的草汁变得青一块紫一块,被气味浓重的稀泥覆盖的脸庞上只能看见一双滴溜溜的黑眸,不时警惕的望向四周。

这道黝黑身影,正是跌落山崖的常曦。

自摔下山崖后也近有一日光景了,常曦不可谓不着急。但考虑到自己身处后山较深的区域,若是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在这里晃悠,指不定就会被心情不好或是饿了肚子的妖兽抓去吃掉。

三年时间中为了活命所学的技巧在此刻派上用场。

常曦折下许多气味可以赶蛇驱虫的草木挤出汁水将已经破烂堪堪蔽体的道袍浸透,使得原本在密林间颇为显眼的蓝白颜色变成了与周围环境一致的青色。脸上身上抹着一层又一层同样掺了草汁的稀泥,掩盖了身上的人类气息和淡淡的血腥气。

考虑到后山中妖兽嗅觉灵敏的可能,常曦有意的拉长了呼吸的间隔。手中攥着一把药香浓烈的草药,每当需要换气时便含着草药的根茎花叶,缓缓吐出胸间浊气,再将带着药香的新鲜空气吸入肺间。如此反复这般,最大限度降低自己被发现的可能。

常曦抬起头看向一直绵延至前方的峭壁,心中估摸着以现在的速度,只要不出岔子,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绕过这座山崖回到靠近之前昨日外出采药的那一片区域了。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常曦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起来。

不过让他更为欣喜的是月虹的变化。

之前黯淡无光的月虹此时似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般吸收着周围灵气。黯淡的剑身也是渐渐从深处浮现出一丝丝极为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光华。按照常曦的估计,这般大肆吸收灵气月虹应该不过十天半月就能恢复如初。虽然常曦的储物袋中早就没了养元丹这些能够回复灵力的丹药,但好在还是有一些益气丸。一股脑全部服下后,体内的灵力也渐渐回复到了五成左右。毕竟只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才不至于遇到危险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

说起危险,密林深处那悄悄蛰伏的数道惊人气息让常曦也是不由得一阵后怕。如果那日他们一行四人贪图灵药继续深入密林的话,铁定会遭遇那些气息惊人的妖兽。其中一些妖兽身上的气息比起发怒的青枫教习甚至都有过而无不及,如果自己碰上了,凭借灵动的身法和丰富的对敌经验想跑应该不难。但是文宇、张元和莘彤他们几人明显就是初出茅庐,没有对阵杀敌的经验,更别提生死一线间的狠决,遇上妖兽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命丧当场。

常曦轻轻的换了一口气,正当准备继续前进时,却听到在自己右边密林的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兽吼。常曦刚刚迈出的步子立即收住,猫在灌木丛中不敢乱动。

“这应该是…猿啼?好重的杀意,得赶紧趁这个机会溜了溜了。”常曦可没那多余的心思去关心是谁招惹了这头妖猿,当下便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去。但谁知没走出两步,常曦却再一次停下了脚步,满脸惊愕的看向传来猿啼的方向。

是青云山弟子独有的灵力波动!有同门弟子和正和那妖猿苦斗!

常曦顿时陷入了天人交战。

如果去帮忙,自己说不定也会被牵扯进去,光是从这妖猿狂暴的啼声中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但若见死不救,于情于理都始终迈不过心底的那道坎。

“总归不能见死不救。”

本能的感知中,深处蛰伏的几道危险气息都是被狂暴的猿啼吸引了注意。心中做出决定,常曦不再犹豫,朝着猿啼的方向悄悄摸了过去。

……

“张元,你的手怎么样了!”

只见三道神情仓皇的身影在密林中用尽全力的奔逃。几人袖袍间鼓荡起的灵力气息看似蓬勃,实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在前方领路的华冠男子满脸焦急,不时的回头看向三人身后那紧追不舍的催命兽影,赶忙问向身边速度愈发慢下来的张元。

张元右手紧紧压住几乎横贯了半只左臂的狰狞创口,鲜血止不住的从紧压的指缝间四溢而下,滴撒了一路。本就愤怒狂暴的妖猿被一路上四撒的鲜血更是激起了嗜血的欲望。昨日整个后山深处都是被一柄诡异飞剑给弄得灰头土脸,据说连老大也奈何不了那玩意,咱斗不过忍忍也就罢了。谁知今天竟还有不知死活的青云山弟子胆敢冒犯它的领地,这叫它如何能忍?不把眼前这几个小东西撕成碎片誓不罢休!想到这里,妖猿猩红的双眼中凶芒更甚,丈许有余的身型在林间攀援飞跃的速度再度暴涨。不足百丈距离,它甚至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几个人族小子脸上的惊恐表情。

“你们不要管我了,再这样下去那妖猴子追上来我们都得死。都怪我,文哥你明明都再三提醒我了那有厉害家伙暗中守护的,可是我还是心存侥幸,没忍住摘了那株狗屁的百年紫猴花才招来的这妖猴子,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常哥…”已经是满脸苍白和虚汗的张元咬牙忍住剧痛,满脸苦涩说道。

他心里有数,硬挨了那妖猴子一击的他根本逃不掉。不提丹田气旋中已是见底的灵力,光是手臂上的这道恐怖伤口就足以让他失血过多而死。张元眼前的光景此时变得飘忽不定虚幻起来,他用力摇了摇头,却发现愈发的看不清前方。

“放你的狗屁!”最前面的华冠男子听到张元这般说道顿时勃然大怒!不是文宇又是何人?

“我知道你小子是想摘了那百年紫猴花好给我们四人凑足贡献点!方才那妖猴子突然出现要不是你帮莘彤挡下了那致命一击,你现在也不会伤成这样!但是我们这一次是出来找常兄的,不是出来惹麻烦的!这档子事,等找到了常兄回了峰上,我定要让你知道不听老人言的下场!现在,我们一起回去!”

一直温润尔雅的文宇从未像眼下这般情绪激动过。他害怕,害怕不仅连失踪的常曦都没找回,还要赔上一个张元。他想所有人都活下去。看到张元虚浮的脚步终是乱了节奏,一个踉跄就要摔倒,一直时刻注意着张元状态的文宇转过身一把背起失去意识的张元继续向前狂奔。但因为背负着张元,文宇原本疾行的速度大幅减慢,灵力消耗大幅提升,眼看着丹田气旋就要面临枯竭。文宇咬紧了干裂的嘴唇,身后妖猿沉重的步子在耳中愈发回响的大声。但就算面临这种绝境,他也不愿就这样放弃。

跟在文宇身后脸颊上依然梨花带雨的莘彤却在此时停下了脚步,看着依然不肯放弃希望的文宇,嘴角闪过一抹凄然的笑。储物袋的白光闪过,握住桃木剑的手仍在颤抖,看向越发逼近自己的狂暴妖猿,莘彤眼前的世界在这一瞬,仿佛安静了下来。

“总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一直拖大家的后腿。换了我,早就讨厌这样的自己了。”两行清泪流过脸颊,在低声呢喃中渐渐挺起了胸脯,运起并不熟练的基础剑诀,在文宇悲愤惊骇的目光中,义无反顾的冲向了狂暴嗜血的妖猿。

不远处的常曦已经完全抛却了伪装,高速的穿行在林间,丝毫不忌讳暴露自己的气息。

在青云山天秀峰中,最熟悉的灵力波动当属文宇他们三人。随着距离的越发接近,常曦非常肯定,那三股此时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灵力波动就是文宇他们!

常曦一跃至密林高处。丹田气旋中已经恢复至近六成的灵力顿时狂暴运转起来,汹涌的灵力再一次灌输进脚底经脉中,极度炙热的气息在脚底四散开来。常曦在一颗两人合抱粗细的树干上贴壁而立,随着一身气息攀升到顶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暴射而出。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常曦每踏出一步,速度便叠加的越快。每一次换步踏出,都是将脚下极粗的树枝生生踏断而去。当蓄力叠劲到第五步时,已是一步踏出了近二十五丈的距离。林间飞速掠过的枝丫狠狠抽打在常曦的脸上和身上带出一道道血痕,但常曦却是丝毫不顾。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在这密林中还有一道隐藏极深而且速度极快的存在一直徘徊在他附近不远处的地方。一心只想救人的常曦眼下哪有这个功夫去管那隐藏极深的存在?只管睁大了眼睛向前猛冲。

终于,一道奔逃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当常曦再向后看去时,顿时瞳孔剧烈收缩!在那身高超过一丈,满身狂暴腥气的妖猿身前,竟有着一道气势柔弱但又无比惨烈的身影笔直迎向了那挥击而来的猿掌。

是莘彤!这一掌若是拍实了,莘彤哪还有命在?!

常曦反手抽出背后的月虹,脚底的灵力再一次喷薄而出,灵力输出的力度比起之前更加狂暴,昨日那种脚底力道不受控制的熟悉痛楚再次涌上心头。

“苍鹰踏?这名字已经配不上我现在的速度了。”

常曦的嘴角狞起一个疯狂的角度。话音刚落,如弯弓般压抑到极致的身躯轰然间暴起剧烈的声响,脚底紧贴着的厚实树干猛然间被炸出一个焦黑的大坑。鼓荡的灵力乱流在林间卷起无数道狂风。

一抹银光在前,随后剑出如龙!

“惊鸿!第六步!”

第28章 战妖猿

妖猿浑身汗毛根根炸起,莫大的危机感惊得它不得不放弃了一巴掌拍死这人族女娃的念头。猩红双眸中有着一抹冰冷刺骨的银光正在急速放大,妖猿刚刚抬起左臂护在眼前,下一刻便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一阵肉体撕裂的剧痛。但还未等它反应过来,那刺进手臂中的细长物事此时竟是猛的一拧一搅,将本是不大的创口顿时撕扯成一个足有婴儿头颅般大小的狰狞口子,血流如注。吃痛的妖猿发出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啼叫,身上的狂暴气息更甚一分。

那浑身上下挂满青紫颜色破烂布条的持剑身影一击得手并不乘胜追击,身子一屈双脚蹬在猿臂上拉开了与妖猿的距离。几个起跃间来到楞在原地的莘彤身边,一把揽过莘彤盈盈一握的腰肢向后急速退去。

被陌生身影一把搂住的莘彤顿时芳心大乱。紧贴着的健硕胸膛中传来的阵阵充满雄浑男子气息的有力心跳让她本就美艳的脸庞顿时红成一片,几番挣扎不开就要张开小嘴朝着陌生男子的肩头咬下。低头瞧见这一幕的持剑男子顿时无奈道:“消停点我的小姑奶奶,你是不是只会咬人啊?”

“常…常曦哥?!”刚要张嘴咬下的莘彤听到陌生男子突然开口,顿时惊的捂住了红唇,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脸上不知摸了什么完全看不清模样的男子。

“嗯哼。”常曦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随即又淡淡道:“长能耐了?一个女孩子家学什么不好,学男人去断后?你要是伤了哪里,我们几人怕是要愧疚一辈子。这这事完了回去,真的要打你屁股。”

莘彤听到常曦这略带着些许轻薄意味的教训心中竟是升不起一丝怒意,嘴中轻啐一声,呼吸都是急促了些,脸上升腾起两团诱人的俏红。

常曦搂着莘彤绷直了脚尖在林间一退就是数十丈来到文宇跟前。常曦眼睛扫过背上的昏迷不醒的张元,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放开搂过莘彤腰肢的左手抹过储物袋,一瓶疗伤止血丹出现在手中,常曦毫不心疼的一把倒出大半瓶丹药捏开张元毫无血色的干裂嘴唇,尽数塞了进去。

看着张元胸肺间紊乱的气息渐渐平复,文宇终于是将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给咽回了肚子。抬头看向常曦刚想说些什么,却是被他一根竖在嘴边的手指给堵了回去。

“先解决了这头畜生。之后的,我们回去再说。”

常曦转过脸笑着朝文宇说道。但当常曦再度撇过脑袋看向已是作势欲扑的妖猿时,脸上和煦的笑容却是如同烈日下的融雪一般渐渐化开,满是冰冷。

“你们退后。”

冰冷的话音落下,只见常曦右脚向后猛的撤出一大步,脚部弯曲着在地上深踩出一个小土坑。腰身紧绷着抬起,胸膛却几乎紧贴着地面,左手五指摊开轻按在地上,紧挨在后的左腿弓曲到成一个极致的弧度,右手中高举的月虹上淡蓝色的灵力流转不息。在文宇和莘彤惊愕的眼神中,常曦以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凶狠姿态匍匐在地,直指妖猿。

“常兄,这妖猿的实力恐怕已是筑基境,还是我们三人一起联手比较好…”文宇闻言大惊,出言相劝道。

“退后。”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妖猿嘶吼着与常曦同时暴射而出!

数十丈距离不过转瞬即至,妖猿咆哮着扬起足有半丈之长的粗壮右臂横扫而来。阵阵腥风扑面,常曦眼角微眯,紧贴着地面的左脚猛力一蹬向上抬升了冲刺的角度,差之毫厘的躲过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常曦旋转着身子,急速挥刺着月虹化作一道剑刃的狂风卷向妖猿的肩头。锋利无匹的月虹果然没有令常曦失望,在炼气境中期巅峰的灵力加持下,月虹轻而易举的在妖猿左肩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一击得手,常曦并没有打算近身缠斗的意思,控制住旋转的身子落下,再度与妖猿拉开了距离。

“常曦哥好厉害!”在另一旁远处的莘彤玉手按在已是小有规模的胸脯上长舒了一口气,原本美眸中的担忧早已满是雀跃的神采,一双粉拳不住的挥舞给着常曦加油打气。

“常兄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能打啊。”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文宇的心里竟是没由来感觉到一丝理所当然。细想之下却是不禁释然。连筑基境圆满境界下的青枫教习都在常曦手中一不留神翻了船,那么想来这约莫是筑基境初期的妖猿在常曦手中也绝然讨不到什么好处。

接连受挫的妖猿终于遏制不住心中翻腾如实质的浓郁杀意。原本黝黑的皮毛此时竟是升腾起一缕缕肉眼可见的血光,身型超过一丈有余的高大身型在伴随着一阵为之心颤的“咔咔”声变得接近两丈。魁梧如同小山般的身影转过身来,狰狞的嘴角边探出两根一尺多长的森白獠牙极为骇人。

常曦皱了皱眉。在以往三年间跋山涉水的那段路途中,经过许多魔灾情况较为严重的地区时,他总能遇到不少受伤时气息会变得狂暴,浑身会升起血光而且体型变大的强大野兽。每一次遇上,无一例外都是惊心动魄的生死厮杀。有打得过的,自然也有打不过的。但无论打得过的还是打不过的,都远远不及眼下的这只狂暴妖猿。

妖猿眼中嗜血的凶芒一闪而过,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妖猿以完全不符它那庞大身躯的惊人速度在密林中几棵粗壮树干间弹跃而起,树干爆裂的声音刚刚在常曦耳边响起,一道将他完全笼罩其中的沉重黑影便已跃至头顶。常曦心头大骇,尽管他心中已有准备,但这完全超乎预料的速度却是根本防不胜防!

嗜血化的妖猿手臂已是延展到了近乎一丈,裹挟着腥风急挥而下。避无可避的常曦只是刚刚调整好防御的姿态便在莘彤的一声惊呼中,被这凶狠的一掌直接拍飞!

倒飞而出的常曦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一连撞断好几颗碗口粗细的树木,直到背部狠狠的砸在一棵粗壮的树干时这才终于停下。常曦的心顿时凉到谷底,被如此沛然巨力直接击中身子,全身骨头都可能被打断了。一条命好不容易被月虹从阎王手里给抢了回来,难不成现在又要倒下?常曦挣扎着站起身来,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

站起身来抹去嘴角血迹的常曦诧异万分的把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却没发现有太过严重的伤势。胸肺间因为猛烈的撞击仍是有些气血淤堵,五脏六腑也是稍有移位。直接硬挨了一击猿掌的左半身和猛砸在树干上的后背上也都只有几道青紫的淤痕。扭动了下胳膊,骨头没有断。常曦甚至有种错觉,挨了这一击猿掌后竟是有种让他的身体更为结实凝练的古怪感觉。

还未等常曦完全站直身子,嗜血妖猿带着一股腥臭恶风如跗骨之蛆般再度闪身出现,粗长的右臂故技重施,再度挥掌而出。势大力沉的一击比起之前那一掌有过而无不及,颗颗粗壮大树在这横扫而来的猿臂前纷纷崩碎成渣。

“没完了是吗?!”

常曦怒极而笑,反手倒抓起掉落在脚下的月虹,猛地挥出一个半圆,将剑尖朝下的剑身抵架在抬起左臂的胳膊肘处,刃朝两边。丹田气旋滴溜溜飞速转动,涌动的灵力顿时覆盖了整个左半身。作出了一式青云门外门弟子中人人必学但却动作完全不一样的基础剑诀中的防御剑招—横架。

而下一瞬,呼啸的猿掌已至身前!

第29章 惊退

“嘭!”

血气升腾的粗长猿臂与横架在身侧的月虹毫无花哨的碰撞在一起。交击的恐怖劲道激荡起咆哮的狂风席卷林间。肆意飞舞的残枝碎叶中得以瞧见常曦整个身子被猿臂巨力拍打的向右横移出一大截,支撑住身子的半截右腿被这一掌深深的拍进了土里犁出一条深深的鸿沟,但横架在身侧的剑势却分毫未变,竟是稳稳的接下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狂暴的妖猿浑身升腾宛如活物般的血气为之一滞,连带着眼中的嗜血光芒都是淡去了几分。它想不明白,眼前这如同蝼蚁一般渺小的炼气境人族小子怎么能够吃下这同阶妖兽都得暂避锋芒的一击?妖猿眼中瞳孔在此刻猛然缩成针眼大小,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机从眼前小人的身上如井喷般喷薄而出,刚想抽回猿臂,却是晚了一步。

“你找死!”

月虹生生抗下这一击,一如既往的高频振动卸去了大部分力道。但常曦却是瞧的分明,之前就受过重创的月虹刚刚凝聚起的微弱光华几乎被这一掌尽数拍散。常曦的双眼顿时变得猩红起来,背的滚瓜烂熟牢记在心的清静经在这一刹那根本就仿佛一纸空文,似有一股压抑在心底极深处的野性涌上心头。作横架姿势的左臂向后扯过,右手拧过剑刃猛的向上一拉在猿臂上割出一道几尺长的血口。

妖猿吃痛的拉回右臂,眼角却看是看见一道人影脚下几个踩动便是跃至面前,寒光在眼中暴涨几乎占据了它整个视野。妖猿惊的浑身汗毛竖起,这时才发觉左右两只手臂因变得过长早已护之不及,只得凭借直觉艰难的扭动巨石一般大的头颅躲开这一剑。

锋利的剑身似切入豆腐般直直刺进了妖猿的脸颊。感觉着背后呼啸袭来的两道劲风,常曦无半点拖泥带水的拔出月虹,带出的一蓬血雾溅在他的脸上,染血的脸庞上说不出的狠辣狰狞。脚尖急促的在妖猿头上连点数次,在妖猿几欲喷火的目光中向空中倒飞而去。

脸上鲜血横流的妖猿瞧见这一幕心中大喜,这该死不过炼气境的人族小子在空中现在根本无处借力,正是一掌拍死他的大好机会!

妖猿一心图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上翻滚的血气已经大不如前。几步刚迈出,却是发现那倒飞出去的小人将手中长剑收了回去,腰间闪过一丝白光,一把黝黑长弓顿时被那小人握在手中。还不等妖猿想清其中缘由,三只箭簇上闪动着灵力光芒的铁翎箭便是应声攒射在胸膛上。箭簇接连入体的沉闷声响砰砰响起,连同妖猿脚下冲出的步伐一起停下。

常曦看到妖猿一把捋掉刺进胸膛的箭杆信手丢掉,不由得眼角狂跳,眼中杀机更浓。身侧两旁劲风呼啸卷起,两只粗长猿臂合围着横扫而来,竟是想要将他像拍苍蝇那般生生拍死。眼尖的常曦瞥见那挥动速度比起右臂要慢上一分的左臂,脸上满是疯狂,将铁柳弓一股脑塞进储物袋,抽出月虹双手运起,一式凌厉无匹的云斩直直迎上!

只听见一声似锦帛撕裂的声音传来,月虹竟生生将妖猿呼啸拍来的右掌自无名指之上的近乎半个手掌给削了下来!常曦脚尖险之又险的斜踏在从脚底错身而过的半只妖猿右掌上借力躲过这才及身拍来的左掌。半只黝黑的猿掌掉落在地,妖猿伤痕累累的躯体俨然已是强弩之末,眼中嗜血之色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甘和惊恐。连跌落在常曦身前的半只手掌也不敢伸手拿回,再几声似是不服的萎靡猿啼后,几个跳跃间便消失在林间。

在确定这妖猿是真的败逃后,常曦松开手中剑,一屁股坐在地上,粗重如拉火风箱的呼吸喘个不停,喉间一股蹿动逆流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胸前。

“常曦哥!”

“常兄!”

方才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的莘彤和文宇火急火燎的跑来,一把扶住就要仰面倒下的常曦。一把摸过常曦胸前,颤抖的手上满是温热中透着隐隐金色的鲜血,莘彤眼角好不容易绷住的泪水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常曦满是血污的脸庞,没注意到血中的异样。

“咳…咳咳,别哭了,我还死呢。”

常曦用胳膊勉强支起身子,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筑基境的妖猿实力当真惊人,尤其是那一双挥扫起来无人能挡粗长猿臂给了他极大压力,所幸之前由月虹改良精进后的防御剑式—横架勉强能够抵御住。拼至最后他体内灵力早就枯竭耗尽,如果削去妖猿半只手掌还不能让它败退,真的就得换常曦带着文宇莘彤他们暂且跑路了。所幸妖猿的嗜血状态恰巧解除,陷入嗜血状态的妖兽大脑远不如正常时清醒,只知道一味厮杀。一旦清醒过来,无一例外都是头重脚轻走路歪歪扭扭的萎靡模样,绝无再战之力。

常曦抹过脸上的泪珠,刚想再说两句逗一逗扶着自己已经哭成一只小花猫的莘彤,却不曾想这不争气的五脏六腑一阵剧烈蠕动牵动了体内一些暗伤,险些又要喷出一口血。常曦望向文宇,指了指身边不远处的半只猿掌和掉落一地断成好几截的箭杆,歉然一笑。

文宇心领神会,将掉落一地的断裂箭杆和半只猿掌尽数收起交给常曦。但常曦对那价值不菲的半只猿掌却只是放在一边,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着将断裂的箭杆一根根放进储物袋。,最后才将猿掌很是随意的塞进去。

常曦在莘彤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四下望去沉声到:“我们打斗的动静太大已经引起了其他妖兽的注意,得赶快离开这里。文宇,张元就拜托你了。”

文宇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背起仍是昏迷但气息已经平稳的张元与搀扶着常曦的莘彤二人快速穿行在回天秀峰山道的林间。之前并未仔细去感受,但此时三人心底都凭空生出一种被几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紧紧盯住的不妙感觉。离山道不过仅仅只有一两里的距离了,在常曦的感知中,竟然有着一两道危险气息丝毫不顾已经闯入天秀峰外围区域,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追赶而上。

一百丈,五十丈,二十丈!

“这帮妖兽疯了吗?天秀峰山道入口近在眼前,还敢这般闯死硬追,它们到底图我什么?”

常曦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但其实也只是一瞬间。

背后破空声愈发急促,似乎想在常曦一行人进入山道前将他们尽数拦下。常曦甩开莘彤搀扶着他的手,一股棉柔劲道随掌轻拍在莘彤腰间将她以更快的速度推向山道入口。在莘彤和文宇回头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常曦借着推出一掌的反作用力向后飞去,再度抽出身后的月虹横在胸前,独自面向那两道只能勉强看清飞行轨迹的黑影,竟是要以一己重伤之躯强行断后!

两道黑影口中嘶鸣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声波将常曦完全笼罩其中。常曦被这诡异声波击中,全身剧烈颤抖起来,浑身青筋根根暴起,七窍流血,但唯独手中剑不曾放松丝毫。两道黑影见到常曦口鼻中溢出的鲜血变得躁动兴奋起来,下一刻就要扑到常曦身前,以那般恐怖速度如果撞上,必定是穿胸而过的悲惨下场。

“不!”通红双眼的莘彤看到这一幕顿时如天塌一般痛哭出声,伸出的双手却怎么也触及不到眼前的人儿。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道突然出现的青色剑影从高处呼啸而至,一个闪动间便将其中一道离常曦最近的黑色身影当空斩成两段。另一道黑影瞧见到这满含刺骨杀意的剑影当下一声满是不甘的嘶鸣,速度骤减。

众人这才看清竟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鼠蝠。

鼠蝠翅翼大展,一个扭动绕开剑影蹿进林海间消失不见。

青色剑影速度猛然停滞下来并未继续追击,而是在空中划过一道回旋,接住了坠落而下的常曦。在快到山道地面时,青色长剑一个甩动便将常曦摔在地面,惹来后者一阵哼哼唧唧。

封锁山道的浓厚雾气突然消散开来,走出一道眼神漠然的青衫男子。

看到这名突然出现的青衫男子,哪怕是现在浑身重伤虚弱不堪的常曦,脸上的表情也是瞬间变得精彩万分起来。

“青…青枫教习…您怎么来了?”

第30章 回峰

青色长剑剑身微颤发出一丝欢快的剑鸣声,从空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噌”的一声落入青枫背后的剑鞘中。

青枫不疾不徐的从山道上踱步走下,看向眼前七横八落的四人,眼神就宛如看着四只被逮到偷香油的老鼠一般。

“青枫教习,我们知错了…”

莘彤看到青枫走来,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身挡在几人面前。眼下四人中张元因失血过多已经昏迷,常曦先前正面硬撼妖猿也浑身是伤,文宇也是一路背着张元逃至这里,全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般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她不希望几人拼死拼活的刚从妖兽嘴下逃生,刚回到峰上又要被责罚。面对平时很是严厉的青枫教习,莘彤嘴上言语之词中虽然仍是有些怯懦,但脚下伫定的步伐却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青枫走到莘彤面前,原本淡漠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从未见过青枫教习笑脸的莘彤也是一时愣住。

“不得不说,你们做得很好,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青枫扫过扫过伤痕累累的几人,脸上一片难掩的欣慰之色。不过眉头一拧,话锋却又猛的一转道:“不过你们这三个小子当真和常曦一个脾性。天秀峰弟子失踪可不是什么小事,一次找不见就会组织第二次。你们几个倒好,晨练一结束就跟屁股着了火似得往山道那跑,当我是瞎子吗?天秀峰外后山深处就连我们内门弟子都不敢太过深入,一个闹不好就得永远留在那,你们几个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虽然是教训,但几人听在耳中又怎能体会不到其中满满的关怀?一时间几人都只得讪讪一笑挠起了脑袋。

“不过你们几人间舍己为人甘愿牺牲自己的情谊却真的让我刮目相看,真让我想起了云岚师兄啊…说远了说远了。”似是想起了谁,青枫满脸追忆之色,随即又摇了摇头,看向爬起身来盘膝坐下疼的一脸龇牙咧嘴的常曦。

“哼,疼不疼?”

“还好吧,就是教习摔的那下最疼。”

“你小子现在皮的很啊!”

看清常曦身上几乎衣不蔽体的破烂道袍,青枫的眼角微不可察的一抖,眼神渐渐凝重,沉声问道:“你昨日摔下山崖,到底是怎样捡回一条命的?”

常曦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在崖顶上练习身法一不留神就冲出了山崖。护灵决真是救了我的命,跌落山崖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在崖底吃了几颗很是奇特的红色果子就渐渐恢复过来了,连同着肉身和气旋都壮大了几分呢!”常曦话中半真半假,有意将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事情给隐瞒了下来。

正当常曦开口准备描述一番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红色果子时,却是看到青枫摇了摇头道:“我不关心你吃的那是什么,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机遇。我要的只是你们能够好好活着,好好修炼,别给天秀峰丢脸就行了。”言罢,看向常曦裸露在外那极为结实的胸膛时不由得轻咦了一声。这小子之前踏入炼气境受伤时可没有眼下这般壮实啊?

青枫好奇的蹲下身用手掌探在常曦胸前,感受着常曦胸膛间极为有力的心跳声,顿时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好充沛的血海!”

常曦不由得好奇问道:“血海?血海是什么意思?”

青枫伸出修长的食指点在常曦眉间没好气的说道:“整天就知道问这问那,也没见你多去看看发给你们的玉简。瞧清楚了,这眉心处即是上丹田,为识海;这胸膛中间即是中丹田,为血海;肚脐下三寸即是下丹田,为灵海。如今整个青云山中乃至修仙界中修炼血海的修士可算不上多。修炼血海的修士也就是我们口中常说的炼体士,修行起来极为艰难,但换来的也只是一身蛮劲,那又有何用?不过我方才看你正面硬拼那筑基境通背猿不落下风,甚至硬吃下两次它的臂击都还能站起来。你这澎湃血海倒的确是功不可没,你这好运的小子倒是吃了几颗管用的果子。”说完,青枫微微握拳轻在常曦的胸口打出几拳,胸膛内里震起血海的低沉轰鸣,一股反震在手上的雄浑劲道让青枫啧啧称奇,自然而然的将这一切归功于常曦口中所说的那些红色果子。

常曦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教习当时也在那里吗?我可是没见到啊,说谎的教习可不是好教习。”

“那是你小子察觉不到。听到天秀峰下有妖兽嘶吼,我第一时间就派出了我的“青罡”先去打探。谁知道就要接近那通背猿时,便是见到你小子从一旁疯了一般的冲了过去。那速度连我见了都是惊讶万分啊,我倒是真的有点期待你小子在魁星阁试炼上的表现了。”青枫听到常曦这么说也是不恼,扭过头轻轻抚摸着探出肩头一截的青色剑柄说道。

常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在密林中感知到的那股隐藏极深且十分危险的存在就是教习背后的那口青罡剑。

“此间事了,顺便也通知你们个坏消息。因为近日天秀峰后山深处出了些变故,现在通往后山的山道已经全部封禁,擅自外出的弟子一经发现一律革除青云山弟子身份贬回俗世。至于你们四人的情况…罢了,我就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就当没看见你们。给你们三天时间休息不用参加晨练,若是三天我还看不见你们,那可就好自为之。”青枫一手萝卜一手大棒敲打的几人晕晕乎乎,随后在三人恭送教习的目光中,青枫一挥袖袍施然离去。

在坚持先把昏迷的张元一行三人先送回去之后,常曦婉拒了莘彤的帮忙,在莘彤满是哀怨眼神的目送下,一步一瘸的自己走回了一日不见却感觉如隔三秋的小木屋。

进了屋子也不管身上多脏,倒头就滚在床上。短短一天的经历多的仿佛一世,常曦此时此刻只想将发生的一切先放在一边,先好好睡上一觉。躺在床上习惯性的运起一缕灵力沉入身体深处,顿时整个人被映在脑海中的一幕惊的大喊出声,仓皇间爬起身来。

“我的骨头…还有血,怎么会变成这样?!”

常曦心中震撼到无以复加。在他的灵力反馈中,他体内的骨骼已不再是森森的白色,而是像在表面镀上了一层金膜般的暗金色。尤其是胸腔间的暗金色肋骨末端锋利的宛如利剑一般,根根如此。如果仔细瞧那流淌全身的血液,便是也可以发现其中同样隐隐泛着暗金色的光芒。心脏每一次有力的跳动都是蕴含着强劲的力量,体内些许暗伤也是在暗金色血液的不断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如初。

常曦摇了摇此刻仍是有些晕乎的脑袋,心中隐隐想到自己体内的这些诸多惊天变化应该是月虹的手笔,但却怎么也想不通。月虹仅仅是一把剑,到底是如何能做到这匪夷所思的一步?手掌轻轻握拳,逐渐握紧。似是感应到常曦所想,血海中涌现出一股澎湃力量传入掌间。常曦感受着拳头中蕴含的强横劲道,挠了挠头,满是疑惑的声音回荡在屋中。

“这就是炼体的感觉吗?感觉也没青枫教习说的那么差嘛…”

第31章 藏道峰中藏道殿

清晨,初日东升,万物苏始。

林间晨雾渐渐淡去,早起的鸟儿在枝上几声叽喳便欢快飞起,唤醒了林间一天的蓬勃生机。

在云雾翻滚的崖边,常曦盘膝静坐,胸肺间旺盛的气血不住翻涌。随着鼻间一个鲸吸长虹,常曦的胸膛顿时高高隆起传出阵阵轰鸣,有着一股玄妙之气沉入丹田。待这天明伊始时方有的一缕鸿蒙气在丹田中游走过一个周天后,一口悠长气息这才缓缓吐尽。悠长气息宛如白练一般,在晨光的照耀下竟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暗金色,离体丈许仍有阵阵细听方可闻的轰鸣声,甚是神奇。

被一缕鸿蒙气涤净了全身的常曦只觉的浑身说不出的舒坦,丹田气旋中的灵力不见增长但的的确确又感觉凝练了一分。只是不知昨日青枫所言的下丹田处所谓灵海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等这灵力气旋铸成了道台成为了筑基境之后就会化作一片灵力海洋?仍常曦把脑袋挠秃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也就释怀。修行本就是要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炼气境琢磨这些真的有些好高骛远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常曦站起身来伸过一个懒腰后便是拔出月虹练起了基础剑诀。星刺、云斩、横架、月截、竹崩、钧挑等一式式剑招在常曦手中信手捏来,一气呵成的剑势绵延不绝,不见半分生涩。灵力加持下的剑招舞动的虎虎生风,甚至可以斩出几道让俗世剑客们为之疯狂的雄浑剑气,端的神奇。

哪怕是没参加晨练,常曦也不曾有半点懈怠。一整套包含九式变化的基础剑诀在常曦手中变幻着已过十次,每一式都是力求最佳,早已是汗流浃背。常曦深吐出胸间一口浊气,感受着愈发圆润自如的剑招不由得轻轻一笑。估摸着也差不多该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便回到屋中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蓝色道袍,将有些过长的黑发用坚韧兽筋在脑后绑起。摸着鬓角处有些留长的黑发却是有些舍不得就这样割掉,于是挽过发丝别在耳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顿时清爽了许多,常曦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虽然张元的伤势已经稳定,仅仅是失血恢复起来也很快,只不过卧床静养一段时间还是必须的。所以昨日分别时,常曦与莘彤和文宇便是约好,今天早上一同去藏道峰的藏道殿兑换掉身上可以兑换的材料换成贡献点,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功法可以兑换。还未到约定好的地方,便已经看到莘彤和文宇两人远远的朝他挥手。常曦嘴角扬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因正值九峰外门弟子晨练时分,故而前去藏道峰的路上几乎遇不见几个人。倒是几个御剑飞行正在执行巡逻任务的内门弟子瞧见三人倒是难免心生好奇不由得多瞅了几眼。能在九峰外门晨练时分随意外出走动的外门弟子,如果不是傻子那定然是有所依仗,指不定就是哪座峰下的高足。索性也就没有上前盘问直接放行。

藏道峰比邻天秀峰西侧,算不得很远。但这所谓的不远也是建立在可以御物飞行的前提下。常曦三人有意加快了步子,脚下紧赶慢赶都快磨出花来也是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来到藏道峰山腰处。累得半死的三人眼巴巴的看着一道道不时划过天际的御剑身影,心里猫挠一般的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饶是常曦早在入门时便见识过青云山的手笔和气派,但此刻身在藏道峰中,望着眼前所见,仍是情不自禁的感叹道:“好一个恢弘无比的藏道峰。”

辽阔的山脉中云雾缭绕,数不清如利刃般的群峰将这片宽广无垠的区域泾渭分明的划开。暖阳照耀下,光影斑驳的参天密林中掩映着无数恢弘而又古老沧桑的大殿,一只只翘起的鎏金飞檐闪动着金光煞是好看。而在那群峰正中央处,有着一座气势磅礴弥漫着威严气息的五层漆木大殿矗立其中。大殿周围浮游着点点绿色星光,似有一道看不见的阵法将其笼罩在内。不时有着数道御剑身影未及殿前便悄然降下,徒步而入其中。

“那就是藏道殿了,之前莘彤和张元和我已是来过一次。我们可就别这么站着了别走别说吧,从这走到藏道殿,少说也得要小半个时辰。”文宇也是将常曦的表情看在眼里,笑着说道。

文宇显然是对藏道殿有下过苦功研究的。一路上讲起藏道殿可谓是如数家珍。譬如藏道殿周围布下的十二周天大阵有着禁空的神奇效果,哪怕是元婴境大修都无法在阵中御物飞行;又比如这藏道峰弟子,在自家藏道殿中无论是以物兑换贡献点还是兑换功法或是珍奇玩意,统统可以享受八折的特殊待遇。

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半个时辰的路途自然也就显得不那么遥远。走至藏道殿跟前常曦才发现汇聚在此的各峰弟子远比在山腰上瞧见的要多出许多,此起彼伏的起落身影下踩着的物事也是不尽相同。有闪动着寒光的三尺青锋,有光华四溢的奢华宝扇,还有着在空中随风飘舞仙气满满的华丽绫罗。琳琅满目的各式武器和脚下物事看的常曦那叫一个羡慕,摸了摸背后冰凉细腻的剑柄,心中不由得寻思着啥时候月虹也能载着自个做那遨游九天的快意剑仙。

常曦学着文宇和莘彤的样子将代表自己身份的天秀峰弟子铭牌交予守在藏道殿前的看门弟子。随着一道雄浑灵力扫过铭牌,一身筑基境修为彰显无疑的看门弟子将铭牌交还常曦,扭了扭头示意可以上去。

沿着似玉非石的古朴长阶拾级而上,常曦终于得以踏入这藏道殿。当常曦迈过门槛穿过一道似有似无的波纹后,看清大殿中的一切时,顿时大吃一惊。

这座看起来占地不过百亩的藏道殿中竟然别有洞天!

可以称之为宽广无垠的大殿中焚香缭绕,数不清的木质柜格排列的格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尽头。若仔细打量这木质柜阁,便可以发现每一件都是由珍惜以极的百年檀香木整块打磨而成。而其实不乏有一些年轮密布颜色已是由紫转黑的柜格,竟是极为少见的千年檀香木!光这柜阁的价值就已无法估量,那放置其中珍藏的卷籍又该是何等的存在?

“不愧是藏道殿啊,尽显‘藏’之一字的真谛啊。”被眼前之景震撼的半天合不拢嘴的常曦不禁失笑道。

沿着殿中小径步行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看到藏道殿的两侧是一片宽广的交易兑换区,不少弟子流连其中。

文宇轻车熟路的来到交易兑换区的一处。铺面的店主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爽直汉子,不过从他身上毫不掩饰比起青枫还要浑厚数倍的灵力波动来看,俨然是一名金丹境修士,按辈份都得称呼一声师叔。

“呦小娃,今个又来倒腾些啥啊?这可是今儿开门第一笔生意,要是还是和上次那样只是几十贡献点的小买卖,那可就不美咯~”看着常曦拉过身旁两人,不急着交易而是先躬身行了一个弟子礼,大汉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也就没再摆出平时的长辈架子,略微收起外放的灵力威压,带着些许调笑对之前已是见过一面的文宇说道。

听到络腮胡汉子这般说到,文宇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师叔您见笑了,我们区区炼气境弟子哪能弄到那么值钱的东西。不过这一次还是有些好东西的,还得请师叔给掌掌眼。”言罢便拎起储物袋,白光闪过后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出,顿时铺满了整个柜台。

“呦?这么多紫猴花?瞧着年份还过的去,也没折了茎断了叶。也不黑你,市场价十贡献点一株。这里一共是二十七株,那就是二百七点贡献点。”

正当络腮胡汉子准备结清时,却发现其中一株紫猴花的花瓣颜色已经由淡紫色转化为深紫色,当下嗓音都是抬高了几度道:“百年紫猴花?你个小娃可以啊,也不晓得你小子哪里采来的这等好宝贝。这放在深山老林里是铁定有强横精怪守护的,毕竟这可是炼制筑基丹的主料啊,贵滴很!瞧你也没缺胳膊少腿啊,你小子有那么强吗?真是怪哉。这株百年紫猴花算你五百贡献点。”不曾想到这师叔辈份的络腮胡汉子也是个话痨,一张嘴便停不下来,仅仅三言两语就猜出了这百年紫猴花的来路。

看着弟子铭牌一道亮光后多出的七百七十点贡献点,文宇顿时觉得心中有底,便向络腮胡汉子打听关于炼气境天阶功法的事情。但谁知道文宇刚刚问出口,络腮胡汉子便是挥了挥手打断了文宇的话头,瞥过一眼摆手道:“就你们这些贡献点还想打天阶功法的主意?就算是炼气境的天阶功法,也绝不是区区几百点贡献点可以借阅到的。若是你们能拿出个四五朵百年紫猴花倒还有戏,七百多点?没戏!”

听到络腮胡汉子这般斩钉截铁的说到,文宇和莘彤也是有些沮丧。络腮胡汉子金丹境的师叔辈份摆在那,也不至于编排他们几个炼气境的后辈弟子。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对不到一个月之后的魁星阁试炼顿时感到茫然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常曦径直走到络腮胡汉子跟前,拿起储物袋一抖,便是有着一道沉重物事砸落在厚实的掌案上。

“那这东西,又价值几何?”

第32章 测试

随着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络腮胡汉子也是扭过头看向那团满是绒毛的黑色物事。只这一看,却是睁大了眼睛。

“通背猿的半只手掌?”

络腮胡汉子脸上的惫懒之色一扫而空,手上亮起深蓝色的光芒凝聚成一个手套模样,抓起半只手掌仔细翻看起来。

“皮毛深灰,是筑基境初期;血肉较为暗红,应是在战斗中激发了嗜血术才导致;断掌切面异常工整宛如镜面一般平滑,想来是被极为锋利的武器一击斩断,不简单啊。”

放下半只断掌,络腮胡汉子言语中已再无之前的揶揄之意。别看他只是个藏道殿中的铺面掌柜,但那也是实打实的金丹境修士,该有的眼力一点不比旁人差。这使用了嗜血术的筑基境通背猿在他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但若放在筑基境这个层次里,那可是让人极为头痛的。哪怕是筑基境中期的修为,一个不慎也要在阴沟里翻船,更别提什么炼气境中期,只怕通背猿一个巴掌就能拍成肉泥。再说这筑基境妖兽身上的材料价值可是不菲,带有嗜血术残留气息的更不遑多提,任何一个筑基境修士都不会置之不理。难道说这几个炼气境小娃背后有着哪座峰上金丹境修士的特殊照顾?

不过弹指间,有着一副玲珑心窍的络腮胡掌柜闪过无数念头,完美误解了眼下的状况,一副招牌笑脸愈发的灿烂了。

“这通背猿半只手掌中的指骨可作炼器之用,血肉提炼出精华后可作炼丹只用,至于皮毛倒是没有什么价值,基本无人收购。按照市场价,一根指骨七百贡献点,这里共有三根,算作两千一百点;这块除去指骨后的筑基境初期妖兽血肉便算你三百点,共计两千四百点。”络腮胡汉子并未在价格上克扣多少。毕竟在他的猜测中,眼前几人背后定然有着与自己同阶的金丹境修士。做生意最忌与人结恶,为了区区一点贡献点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却是不美。

“太好了,眼下我们有足足三千多贡献点,应该足够借阅天阶功法了。”文宇见到眼下峰回路转的一幕不由得心中大喜道。

络腮胡汉子抬手指向大殿间密密麻麻的其中一处柜格说道:“想要兑换天阶功法的话,瞧见那处柜阁下躺着的老前辈了吗?找他老人家就好。试试去吧,别抱太大希望就行…”络腮胡汉子似乎对那看管卷籍的老前辈很是敬畏,话到嘴边也只敢说一半便立即打住。手指指向那处,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像触电般立刻缩回,不敢多做停留。

常曦顺着络腮胡汉子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那处柜阁下似乎斜躺着一道消瘦身影,不过因柜阁所挡却是看不真切。转身朝络腮胡汉子执过弟子礼道一声告辞,不疑有他的大步迈开朝那处柜格走去。

不知为何,在外面看来排列的密密麻麻的柜阁之间交叉纵横的小径并不拥窄,相反却十分宽敞。连常曦一行三人并肩走在其中仍有空余,不由得令人称奇。

一番七拐八绕终于来到那处柜阁之前。

在一排百年檀香木所制的柜阁下,只见一个身裹白色棉袄的老头斜躺在一张“咯吱”作响的藤椅上摇摇晃晃。说这老头身上穿的是白色棉袄那可当真是违心话。棉袄的边角早已卷起一堆看起来就很硌人的棉茬,不知道是许久未洗还是其他原因,依稀可见白底的棉袄上大半都是焦黄和锅灰般的诡异颜色。脚上挂着一只漏出五只漆黑脚趾的破烂草鞋,一摇一晃着还散发出一股莫名刺鼻的气味。

身为女孩的莘彤哪能忍受眼前这一幕?连忙躲在常曦身后捏紧了鼻子,就连涵养极好的文宇也是皱紧了眉头。

回想起络腮胡掌柜方才小心翼翼的那一幕,常曦心中不敢怠慢。不过常曦对这眼前这邋遢老头身上散发的刺鼻气味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抗拒。要知道他最落魄的时候比起眼下的这老头难看难闻又何止数十倍,他又怎会在意这些东西。

“老前辈您好,我们三人想用贡献点换阅一本炼气境的天阶功法,不知要如何兑换?”常曦恭敬的执了一个弟子礼,一旁的文宇和莘彤虽心中并不乐意,但也随着常曦一同躬身。

令人意外的是,三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但那老头仍旧是晃着脚丫摇着藤椅,没有半分搭理他们的意思。常曦一直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势不变,但文宇与莘彤尽管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中却已有些不岔。

常曦也觉得有些奇怪,心中疑到难不成是老前辈上了年纪没有听清?刚准备再重复一遍时,却瞧见老头一直晃着的脚丫停了下来,满是枯槁褶皱的脸庞扭过。老头并未睁开眼睛,但抱拳躬身的三人却是感到胸间气息猛然一滞,似有一道不可阻拦的巨力迎面撞来。文宇和莘彤两人皆是心神大骇不知发生了什么,脚下步伐踉跄着连连向后退去两丈距离方才勉强稳住身形。周围不少人瞧见这一幕,无一不暗笑出声。

“嘿嘿,有新来的小子被莫老教训了?

“莫老的脾气可不就是这样?若是你连这简单的压力测试都捱过不去,那你也就别想换什么功法了。”

“因为在莫老眼里你们配不上这些功法。”

震惊之余的文宇从旁人三言两语中也是大概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敢情这是一个测试?想到这里急忙抬头向常曦看去。

常曦有苦自知。

身体仿佛深陷泥潭一般,无处不在的空气粘稠不堪,任何一个动作都要付出比平时多出数倍的力气。一股看不见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拥挤而来,身后月虹仅仅拔出一寸便被死死压制,浑身骨骼被压迫的咯吱作响。

不屈的火焰在心底燃起。

胸膛中翻涌的暗金血海不甘的震起道道惊涛骇浪涌向四肢百骸。运起磅礴劲力,常曦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力压迫一点一点艰难的抬起脑袋,眼中一抹暗金之色转瞬即逝。握住月虹的右手再次向上拔出一寸,月虹剑身上飞速流转的淡蓝光芒一时照亮了整个空间。

“哦?”一声略带惊异的苍老声音传来。

四面八方的巨力瞬间消失不见,粘稠的空间也是恢复了原先正常模样。常曦只感觉像是甩掉了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浑身轻如鸿毛几欲飞起。手中月虹霎时呼啸而起,背后的皮质剑鞘被积蓄已久的凌厉剑气割过,呲啦一声化作满地零散兽皮。剑尖亮起一道刺眼银芒,在身后众人的惊呼中,直直刺向仍是闭着眼睛的邋遢老头。

邋遢老头嘴边微不可查的扬起,伸出一根皮包骨的指头。

常曦暗金色的瞳孔猛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眼前这邋遢老头仅仅伸出一根指头点在月虹剑尖处,无论他再如何向前刺出,那力道就仿佛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一直无往不利的月虹剑尖颤抖不止,再也无法寸进丝毫。

邋遢老头一直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一丝,稍稍坐正了身子,脚上挂着的破烂草鞋也是在不经意间穿好。看着常曦瞳孔中不住闪动的暗金光芒,还有那指肚间许久都不曾感受过的异常锋利,不由得朗声笑道。

“剑有趣,人更有趣啊。”

第33章 六合游身

常曦略一迟疑,感觉眼前的老头似乎并无恶意。胸膛间翻涌沸腾的血海渐渐平息,反手将月虹欲插回背后剑鞘,却发现自己的皮质剑鞘已经被剑气割破,遍布针脚缝补痕迹的兽皮散落一地。常曦没有说话,蹲下身去收拾起兽皮。

“好歹也是我青云山弟子,就没见过这么穷酸的。”

“可不是吗?这剑瞧着卖相也属上乘,可惜这主人只舍得用这么个破皮袋子用作剑鞘,当真辱没这么一柄好剑。”

“你们少说几句,能在莫老手下硬撑过测试甚至还有余力反击的家伙你们见过几个?你们别等会自找没趣。”

“切…虽不知道这穷棒子哪搞来这么多贡献点想换天阶功法,但不过就是个炼气境弟子,能奈我何?”

柜阁下闹出的动静引来不少同样在附近借阅功法的弟子。一些周身气息雄浑,明显懂得其中玄机的高阶内门弟子淡淡看过一眼便收回目光,但也不忘朝着莫老的方向轻轻鞠躬示意,神态中很是恭敬。

至于其他的普通弟子虽说对莫老同样恭敬不假,但毕竟嘴巴这东西平常人总是很难管住的。不少弟子围观过来嘀嘀咕咕着朝着常曦三人指来点去。

“你…你们也就只会站在一旁动动嘴皮说风凉话罢了,常曦哥比你们强多了!”莘彤瞧见周围人们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气的直跺脚,一双美眸中满是雾气。

常曦的本事她还不清楚吗?无论是面对那筑基境的通背猿亦或是那索命追赶的恐怖鼠蝠,他哪一次不是舍身而出,用他那并不宽广但却异常坚实的肩膀一人挑起所有重担?这样一个有担当的好男儿岂是这些只会夸夸其谈的银枪蜡烛头可以随便侮辱的!

正当莘彤心中气愤不过就要上前与那人理论时,发现手腕被人拉住。回头看去,却是文宇。

文宇摇了摇头,但此刻那扫过众人的眼神却是冷漠无比。松开莘彤的手,便蹲下身去与常曦一同收拾地上零散的兽皮。看清那粗糙磨旧的兽皮上满是缝缝补补的针脚,每一针都是极为工整细密。看着常曦认真小心的捡起每一块兽皮,文宇的手微微一颤。

莫老坐在藤椅上一直瞧着常曦的一举一动。

饶是他修行岁月已有数百春秋,见过的天纵之材也是数不胜数。但的的确确被这眼下的这小子勾起了些许兴趣。这藏道殿虽说面积不小,但以他的强横神念覆盖整个大殿一层却也是轻松以极。要不然整个藏道殿一层怎会放心的只交给他一人看管?

方才百无聊赖时瞧见这不过炼气境中期巅峰的小子竟然拿出了半只筑基境初期通背猿的手掌时不由得多瞅了两眼。得知这小子想要兑换天阶功法时,下手测试悄悄将力道提升到了筑基境初期。果不其然,除了他身旁两个同伴承受不住外,这小子短短一瞬就反应了过来,光这份机警在弟子辈中就已值得赞上一笔。

随后他又将力道提升到了筑基境中期继续试探,结果这浑身上下看不出任何炼体痕迹的小子竟然还能在这将近五百斤的力道下剑出两寸!直到这小子的胸间发出如海涛击石般的轰鸣时,才注意到原来这小子的血海当真是好生充沛。莫老这才确定那筑基境通背猿的半只手掌绝对是这小子亲手斩下的。

莫老爱才之心渐起,瞧着那蹲在地上仔细收拾皮套的身影丝毫不为外人所动,便找了个由头开口问道:“小子,可否将你手中的剑借与老夫一观?”

“不借。”蹲在地上的那道身影撅起半个屁股朝着他,头也不回的应到。

“呃…”莫老这下倒真是有些被呛到了。

他何等身份?难得屈尊想要指点下这勉强能够入眼的可造之材,竟是被这样一个不过区区炼气境的后辈弟子给拒绝了?就算是九大峰的各大峰主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不曾有过一丝怠慢,还有谁敢这般不敬?

“除了…除了…那个云小子…”

嘴中喃喃着,莫老的眼前,鳞次栉比的柜阁间一时间飘起了阵阵白雾遮挡了一切。挥动双手拨开云雾,却是看见一袭身着云锦白袍的男子站在青云峰山顶。走的近了,那身影的面庞在雾中才渐渐清晰起来。如雕刻般分明的五官,剑眉挺拔入鬓,眼中一片祥和,淡红的薄唇有着一抹微微扬起的弧度,平静的看着远方。如黑缎般的长发挑起几束在头顶随意挽成个发髻,轻风拂起额前一缕发丝,飘然若仙,不似凡尘中人。似是感觉到什么,男子回头望来,轻轻一笑。

莫老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却发现眼前画面已然定格。眼前俊朗似神仙般的男子顿时如破碎的镜子般一片片崩碎而去。碎片穿掌而过,泯灭于虚无间。下一刻,眼前画面便又回到了原先的柜阁间。

常曦站在莫老身前,凝重的脸上也有一丝忐忑。

方才不知为何莫老听了他一句“不借”,刚刚还脸挂气结之色,但下一刻脸色却猛然剧变。惊疑、忐忑、欣喜、惶恐种种情绪在莫老的脸上变幻不定,哪怕常曦不知不觉走到他身前几尺都是毫无反应。

就在此时,莫老眼中一道精光闪过,原本的迷茫之色一扫而空。看着站在跟前没有后退半步的常曦,眼中满是复杂。

莫老不清楚,以他的修为和定力为何会在此时想起他?但若再细瞧这眼前的孩子,竟是有了他的几分影子。

“莫老,恕弟子方才无礼,还请莫老见谅。”常曦知晓眼前老者的实力深不可测,极有可能是元婴境的大修甚至是更高境界。

“手伸出来。”莫老从破旧发黄的棉袄下伸出一只满是粗糙褶皱的枯掌。

“敢问莫老这是?”常曦有些不解的问道。

“你个臭小子整天提防这个提防那个不累的吗?你不想要天阶功法吗?让老夫看看你的根骨。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的根骨实在不堪造就,那就趁早给老夫滚犊子。”

莫老翻起一个白眼。枯槁的手掌不见任何动作,但下一刻便已将常曦的左手捏在手中。常曦心头骇然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刚刚自己还在站在莫老身前足有几尺距离,却不知怎么一个恍惚间就已经站在莫老跟前。下意识的想抽回手掌,但怎奈何那捏住他左手看起来轻轻一挣就可脱手的枯掌竟硬如金石一般。

莫老的一道神念自识海中涌现而出,沿着手掌汇聚在常曦的灵力气旋处。瞧见那强度只能称作一般的气旋和凝聚起堪堪只有耳膜厚度的道台,不由得眉头一皱。但这身体中流淌着的隐隐泛着暗金色的血液却是让他啧啧称奇,当下便朝着常曦的血海奔去。

澎湃血海在胸膛间鼓荡起一道道翻滚的浪潮。潮起潮落,拍起暗金色的血花。在那无尽血海的上空,凌空站立着一道披挂着脏兮兮棉袄的老者。老者身形虚幻并非实体,浑浊的双目中有惊讶,但相比之下更多的却是无比的凝重。

修炼血海的修士虽少,但并不代表没有。例如那“仙道盟”中的金陀宗,人人修炼血海。那金陀宗宗主的血海据说已修至大成,全力催动可引发万丈血海,随手一击之力不下百万斤。眼下这血海无论是规模大小还是浓郁程度都远远不及他所知的那些修炼血海的老友。

但这承载这片血海的肉身只不过是个区区炼气境的毛头小子啊,这般想来就有些恐怖了。这澎湃血海中泛着一股子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的暗金色,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虽说血海中翻涌的澎湃浪潮力道极大,但大部分力量却是根本得不到发挥。就好比坐拥一座金矿,却半天也开采不出一块。这点常曦看不出,不代表莫老看不出。

莫老凌空站立在血海上的身形低着头,右手不住的捋过下巴那处并不存在的胡须,似在沉吟。不一会抬起头来,双目顿显凌厉,虚幻的身形霎时消失不见。

常曦只觉得捏住左手的枯掌终于恢复了正常人的质感,不着痕迹的抽了回来。睁开眼睛收回神念的莫老此时也不去在意这小子的些许不敬。只见左手一勾,还不等文宇反应过来,便瞧见腰间的弟子铭牌不受控制的飞到了莫老手中。

莫老手指轻轻在铭牌上一划,只听见叮的一声,便将铭牌又抛回了一脸懵圈的文宇手中。待文宇自己看过铭牌,才是发现铭牌中本该有着四位数的贡献点现在只剩下一个大大的鸭蛋。

在柜阁的最高处,一本散发着古朴气息的黑册飞出,稳稳当当的落在常曦手中。还未等常曦仔细看去,耳边传来了莫老的声音。

“这本天阶上品的古剑决放在这也不知吃了多少年的灰。既然你小子有缘,就好好参悟吧,好生的血海别浪费了。士别一月,若你小子能在那魁星阁上让老夫再一次刮目相看,老夫便再送你一场造化,去吧,别碍老夫睡觉了。”莫老说完便是两脚架起,挂溜着个破草鞋,再次闭上双眼。

常曦面容一肃,向莫老真心实意的鞠过一躬。而后将那手中黑册翻到正面,吹去封面上一抹积灰,四个滚金大字映入眼帘。

六合游身。

第34章 齐聚天秀

随着魁星阁试炼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天秀峰上下无不弥漫着一股危机之下的紧张情绪。不过这倒也怨不得天秀峰弟子们的心理素质不好。用常曦的话说就是:任谁今天瞅着一个别人峰上的通过试炼,明个又是听闻另座峰上的哪位无情碾压了第五层等等这种消息,心情都不会好。一开始常曦还对这些消息略有关注,但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尤其是青云峰、天剑峰、藏道峰这主三峰上的弟子可谓是人才辈出,每天都有关于这三峰上弟子通关魁星阁试炼的消息流出。

之后常曦索性就不再去看弟子玉简中每天发布的那些消息,一心扑在这六合游身上。与其关心这些消息,还不如脚踏实地的提升自己的实力。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便到了天秀峰魁星阁试炼开启的日子。

昨夜一场小雨过后,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深吸一口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舒畅开来。一身黑色劲衣打扮的常曦推开木门走了出来,木屋旁本是围了一圈的树木已成一片空地,被昨夜小雨打湿卷起一层层稀泥的地面上满是疮痍,数不清深深的剑气沟壑遍布其中,就连原来崖边耸立的几块巨石也是不见了踪影。

“练剑时太过上头,这下好了,这要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八成以为我是被洗劫了。”常曦暗暗叹了口气,但也没在这事上浪费太多心思,琢磨着以后若有机会,找一位林翠峰上擅长木系法术的师兄帮忙恢复一下就好。心里这般想着,脚下踏起惊鸿步,朝着天秀峰山腰处的魁星阁掠去。

天秀峰今日真可谓是人声鼎沸。

山腰处一块极宽广的露台上修建着一座五层阁楼。金碧相间的琉璃飞檐在背映的蓝天中勾画出壮美的轮廓,尽显肃穆的漆红殿柱和那古香古色的牌匾无一不吸引着所有弟子的目光。铜色中泛着一丝古老意味的楼阁,越往其上颜色愈深。清晨的阳光穿过林间薄雾照耀在魁星阁上,闪动着莹莹碎光。

魁星阁四周密密麻麻的满是人影。若只是天秀峰本峰弟子是绝无可能有眼下这般声势的,只因天秀峰的魁星阁试炼乃是九峰之中最后一个开启。其余八峰峰主甚至因为这天秀峰的魁星阁试炼不约而同的给各自峰下的外门弟子放了一天假。

其余八峰弟子大量涌入天秀峰,其中不乏有对这之前从未开启的第九峰满怀好奇的、有来打探消息的、也有单纯只是陪朋友来走马观花的。但所有天秀峰弟子心中都知道,那最多的,恐怕还是来看笑话的。

熙熙攘攘的人海中,三道颜色各异的身影躲在露台边缘的一处树荫下。只见其中一道娇小玲珑的女子身影提起绣满花蝶的水仙裙角不时踮起脚尖朝远处望去,胸前那乳云纱编织而成的对襟外裳顿时勾勒起一个诱人的饱满弧度。

几个走过女子身旁的外峰弟子心中暗道一声“尤物”,不住吞咽的喉结就像那天秀峰下食府中掌勺大婶的手一样抖不个不停,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瞧个过瘾。谁知玲珑女子根本没把这些直瞪而来的男弟子们瞧在眼中,淡淡的柳眉微皱,嘟囔道:“常曦哥怎么还没来啊?今天魁星阁试炼这么大的日子不会又忘了吧?”

若有天秀峰弟子瞧见这一幕,定能认出这位玲珑女子正是莘彤,那她身旁的两人自然是文宇和张元无疑。

“放心吧,常兄心里有数。”文宇一身儒士打扮,羽扇纶巾极为得体,一丝不苟的发髻很是精神,暗中惹来不少周围女弟子的目光。只不过当他们再是瞧见一旁花枝招展的莘彤时,不由得又患得患失起来。

“几天前去看常兄那叫啥剑诀来着的?哦,六合游身。乖乖!那威势,真的厉害。常哥住的那一片山崖都给他祸害了个遍,我还瞧见常哥差点一剑把他的木屋给砍了。那一剑若是砍实了,常哥可就得大地为床天作被了~”斜靠在树干上的张元嘿嘿一笑,看着莘彤又道:“莘彤你今天穿这么好看,等会常哥见了肯定大吃一惊。”

莘彤没好气的瞪了张元一眼,刚转过头却是美眸一亮,轻声道:“来了!”

在三人的目光中,天秀峰下有着一道黑影在林海间急速穿行,带起的阵阵狂风扇动着无数枝叶,就仿佛一条无形的大蛇在林间游动。只不过十几息的功夫,那道黑影便已行至山腰,只听见林间传来一声空气的爆裂声,黑影冲天而起,两三个闪动间便飞越过巨大露台下蜿蜒而上的朝天道落至他们身前,好不威风。

几个负责维护魁星阁现场秩序的天秀峰内门弟子瞧见这一幕,微微皱眉刚想上前喝训几句,但当看清来者是谁后,皱紧的眉头却又很快舒展开来。

原来是那小子。

天秀峰内门弟子们都是听说峰主关于这次天秀峰的魁星阁试炼甚至对一个外门弟子下了军令状,可不就是眼前这小子!天秀峰目前在九峰之中的处境和地位可是极为不妙,无论是峰上峰下、内门还是外门,众弟子人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犯不着在这时候当着其他峰弟子的面扫自家人威风。想到这里,几名内门弟子互视一眼,当下便心领神会。刚迈出一步的脚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权当做没看见。

“常曦哥你终于来了!”

在一众男弟子心碎的声音中,莘彤拎起裙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常曦身旁。瞧着眼前一身帅气黑色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的常曦,莘彤只觉得心头小鹿乱撞,脸红的像熟透的蜜桃,让人不禁想好好的尝上一口。

常曦看着眼前如花开一般绽放的莘彤也是顿感惊艳。不曾想过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稍带野性的娇蛮女子仔细打扮后竟是这般耀眼,当下也不吝赞美,在众人一双双羡慕到几欲喷火的眼睛下伸出手摸了摸莘彤的脑袋轻声道:“今天的莘彤像个仙女,真好看。”被常曦温柔摸了脑袋的莘彤哪还有平时半分机灵,心里就像灌了蜜糖般,捧着通红的小脸转过身去一时不敢直视常曦。

文宇笑着摇了摇头,哪还不清楚莘彤的那点小心思。正想与常曦说话时,仔细感受了下常曦的气息,不由得浑身一震道:“常兄,你可是突破到炼气境后期了?”

“是啊,侥幸突破,气息还没有完全稳固下来。”常曦扭动了下臂膀松散着浑身筋骨道。

“嘿嘿!常哥有了炼气境后期的修为,再加上天阶上品的功法,那实力可是无限接近炼气境圆满啊,这样一来常哥你闯过这第五层就更有把握了。瞧瞧这肌肉,倍硬!”张元一眨眼的功夫就围着常曦绕了好几圈,这捏捏那看看一副行家模样。常曦也并不阻拦,任由张元摆弄着。

常曦看着露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眼角微眯沉声道:“瞧着有许多新面孔,想来是外峰弟子。就是不知道玉简中提及的那些通过了魁星阁试炼的各峰天才们来了多少?”

“有,常兄你看那。”文宇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朝着露台的一角指去。常曦顺着文宇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一群拥簇的人群中,一名身着华锦月袍的高冠男子尤为鹤立鸡群。

“那是天剑峰杜明,一身精湛剑术加上炼气境圆满的修为力压所有天剑峰下外门弟子拔得头筹。据说天剑峰的天剑堂早已相中了他,只待等其踏入筑基境便会将他纳入堂中。”文宇贴近了身子与常曦并肩而立沉声说道。

“杜明吗?记下了。”常曦轻轻点头。

文宇微微颔首指向了另一处,常曦抬头看去,却发现那显眼之人竟是一名不过二八芳龄的女子。女子款式的贴身青色劲装凸显出高挑的曼妙身姿,脚蹬着灰色长筒皮靴露出一截修长紧绷的雪白大腿引人遐想。襟口处一排排银色的排扣在阳光下折射出丝丝寒光,如缎般的青丝在头顶盘成一个灵蛇髻。两颊旁垂下几缕恰到好处的发丝愈发衬托出那精致到不可方物的面容。只不过那满脸的冰冷颜色却是让人知晓,这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连文宇也是下意识的悄悄压低了嗓音说道:“此女就是青云峰上外门弟子中位列前三甲的青璇,炼气境圆满修为。在同门切磋中除了排在她前面的那两个妖孽外,没有输过。据说走的是速攻的路子,往往是一个照面就已经结束战斗,非常厉害。”说完也是忍不住多看了那青璇两眼,毕竟这般带刺的玫瑰虽不可亵玩,但远观几眼却也当真养眼。

常曦将文宇打探来的消息一字不落的记下,正待好好消化时,背后的月虹却突然莫名一颤。常曦不由得心神一紧,月虹极少出现眼下这般自行剑颤的情况。当下便向四处扫去,直到瞧见朝天道上那个身影。

那人一袭素色蓝边长衫,双目精光乍现,拾级而上步子有条不紊。只见他背后负着一柄模样骇人的长刀,突出肩膀一截的刀柄好似脊骨一般令人不寒而栗。右手随意搭在斜挎在腰间的另一柄刀的刀鞘上,每一步踏下都隐生龙象之音,可见其力道何等充沛。旁人弟子与其撞面都不由自主的避而行之,一丈之内竟是无人能近,在这比肩接踵的朝天道上硬是走出了个如入无人之境的气势。似有所感,那模样白净的挎刀男子竟是回头看向了常曦的方向,咧嘴一笑。

常曦眼神顿时凝重起来,这挎刀男子心神是何等机敏?两人之间足有几十丈,仅仅因为盯着的时间久了些便被发现。那背后如脊骨的凶刀上的血腥气息虽然惊人,但这位表露在外的危险并不足以为惧。真正危险的,反正是那柄挎在腰间刀鞘中那把不知名的长刀。

“他就是最近在藏道峰中传开来的用刀的那位怪才,名叫长安。因为随身携带双刀所以很是好认。他没有参加青云山门派弟子选拔和魁星阁试炼,而是由一位藏道峰在外游历的长老直接带回峰上的。他从未出过手所以也不好判定实力,但传闻这长安走的是炼体路子,不多见。”文宇眉头紧皱,眼下关于这人的信息情报只不过寥寥几句,让一向习惯掌控于心的文宇心生无力。

常曦将此人模样深深记下。

就在此时,天秀峰山顶闪耀起一阵夺目的白光,遍布在魁星阁四周的禁制顿时光芒散去。露台上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短暂的一滞,随即如排山倒海般的呼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天秀峰!

魁星阁试炼,开启了!

第35章 开启

天秀峰山巅,崎岖山岩密布,几株绿褐鲜润中泛着一丝紫韵的灌木滋润着岩缝中的山泉,粗壮有力的枝叶在一片翻滚缭绕的云海中迎风摇摆。一只好似瓷器般精致的玉手轻轻搭上枝丫,择下一条嫩老适宜芽叶放进另一只手臂上挂着的小巧茶蓝。

云海之上,那一袭雪白轻纱随风起舞,挽过耳边的青葱玉指缠绕着几缕青丝。随着山腰处一阵冲天而起的沸腾呼声,白衣女子转身看去,春威不露的目光穿透了重重云海,看清了魁星阁周围沸腾的一幕,绝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怎一个美字了得?

“那招摇的臭小子就是你们嘴中那个最能惹事的常曦吧?”白衣女子美眸闪动,目光看向人潮中那道不着痕迹为身后伙伴辟开拥挤人流的黑色劲衣身影,红艳的唇微微翘起。

“禀师尊,正是那臭小子。”白衣女子身后的青枫含笑躬身道,只不过那身上流转的厚重气息比起之前强出何止数倍?俨然已是步入金丹境!

白衣女子手中动作不停,小巧茶蓝中渐渐铺满了这在整个青云山中珍贵程度都可排入前十行列的千年红袍茶芽,眼睛却一直在关注着整个魁星阁试炼的进展情况。

眼瞅着那名叫常曦的弟子也已经站在魁星阁入口,瞧了瞧手中渐满的茶蓝站起身来埋怨道:“也不晓得这一篮子千年红袍烘焙完后那抠门的掌门师兄还能给我留下多少…罢了,此间事了,青枫你也回去负责魁星阁试炼的事情吧。”

青枫领命恭敬抱拳,脚下御起青罡剑向山腰处疾射而去。

白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那负剑而立的黑衣身影,脚下一步踏出消失在翻滚的云海间。

……

常曦脸上的表情满是凝重。

这是第几队弟子从魁星阁中出来了?至今竟然还没有一人能够成功挑战过魁星阁的第一层。这第一层中到底有什么?常曦心中十分希望能够知道挑战的内容,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在魁星阁周围禁制散去的时候便有主持试炼秩序的内门弟子宣布了规则,其中一项便是禁止参加过试炼的弟子向未参加试炼的弟子透露有关试炼的内容。每一名弟子都在进入魁星阁之前签下一份有关消息保密的魂契以防止试炼内容外泄。

常曦看着不断有弟子满脸苍白的从魁星阁中筋疲力尽的走出来,甚至有的弟子直接是爬出魁星阁,刚刚见到阳光便是昏迷过去。

尽管天秀峰下弟子早在之前就已经听闻魁星阁试炼的难度极高通过率极低,但仍有不少弟子坚信着自己与众不同一定能够脱颖而出。但直到眼下这一幕幕发生在眼前,才生生体会到那所谓的难,究竟有多难。

“你们四人一组参加魁星阁是吗?在这份魂契上按下指印即可。”魁星阁楼阁外的弟子检查完弟子身份铭牌确认无误后面无表情的说着手指一挥,四道金丝绒边的契约漂浮在众人身前。四人不疑有他,按下指印。

阁门慢慢开启,里面漆黑一片不见一点光亮。常曦深深吸了一口气,给了身边三人一个鼓励的眼神,第一个迈过那高高的漆红门槛,踏入黑暗之中。

常曦运起灵力汇聚在双目上试图看清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很快便发现哪怕是在灵力加持下运极目力也还是看不清分毫。只好作罢的常曦右手反扣在剑柄上,每一步踏出都不发出声响,耳朵竖起,小心翼翼的提防着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威胁。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看起来并不沉重的阁门后响起阵阵机括运转的金铁摩擦声。随着机括运转的“咔咔”声戛然而止,常曦全身神经顿时紧绷,只觉得此时身处的这魁星阁与之前好像变得有些不同,诡异的感觉如鲠在喉。几道熟悉的窸窣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常曦心中只道是文宇他们三人终于也跟了进来。

“常兄,你在哪?”黑暗中,文宇的声音响起。按理说文宇应该在常曦身后,但这声音却是像在常曦耳边响起。

“我在你前面五步远的位置,莘彤张元,你们也靠过来。”说完常曦侧过身子向身后伸出手摸索着。

但就在这一刻,异变突起!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阁楼内毫无征兆的升腾起无数道金光在众人头顶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阵图。随着金光尽数灌注其中,耀眼如正午烈日般的阵阵金光自头顶的阵图中喷薄而出,将地上四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常曦借助这耀眼的金光才得以看清周围,顿时大吃一惊。这从外面看来本应不过数丈方圆的魁星阁第一层现在看起来竟有不下三十丈的大小!

文宇他们三人被耀眼金光刺的睁不开双眼,纷纷用手掩面。常曦抬起左手遮住双眼,透过指缝勉强看到那高悬头顶散发出无尽威严气息的金光阵图不由得心头巨震。

阵图宛如活物一般吞吐着耀眼金光,环绕在阵图周围那一缕缕氤氲之息竟是缓缓凝聚成一枚枚如蝌蚪般大小的金色梵文。随着无数细小符文一阵剧烈震颤,一道有如实质的厚实金光裹挟着令人瞠目结舌的恐怖威压覆顶而下!

眼看就要触及文宇的左臂徒然一坠,重心不稳的常曦一声闷哼,胸口如有山岳临身,被这突然降临的恐怖巨力镇压的险些直接跪倒。顾不得心头的骇然,常曦右手立即放开剑柄,屈膝弯成弓步,终于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力下站稳脚跟。

悬在众人头顶的金色阵图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灵俯瞰着脚下的蝼蚁,无数蝌蚪梵文上流转的金色光芒愈发强烈,常曦额头上泌出细密的汗珠,只感觉肩上承受的恐怖威压愈发的沉重起来。

这巨力不似寻常力道,并非简单的力道压制。这古怪巨力透过头颅、双肩又好似穿透了肉体直接作用在骨骼深处。让人不禁生出一种这副肉身下有着一具成百上千斤重骨头架子的荒唐感觉。

常曦表情极为凝重,心想道:“这应该就是魁星阁的第一场试炼了,只不过这要如何做才算做是过关?这威压巨力绝对超过了三百斤,而且力量还在不断加大,如果不快一点找到通关方法,必败无疑!”常曦心中转过无数念头,但也只不过是弹指一瞬的功夫。

“不知文宇他们几人怎么样?”常曦心中这般想到,只见他佝偻着腰的身形再度俯下几分,借此稳固脚下弓步慢慢瞥过脑袋向后看去。

只见文宇的腰身几乎被巨力压的与地面齐平,狠狠的攥紧了拳头,指缝中有着鲜血流出。他努力的想挺起腰板,几番努力却是毫无成效,更是消耗了大量体力,“噗通”一声半跪在地面上。如黄豆大小的汗珠不断滴落,打湿了早已散开的发髻,显得狼狈之极。

而张元和莘彤则更为不堪,双膝都是被恐怖巨力生生钉在地上动弹不得。莘彤香汗淋漓,双腮粉红一片,湿透了的薄薄衣衫紧贴肌肤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淡淡的处子幽香在这密闭的空间中被放大无数倍。若放在平时只闻上一口便会让无数男子为之疯狂,但此刻在这容不得半点分神的魁星阁试炼中,却是掀不起一丝波澜。

文宇拼尽全力,颤抖着一点点抬起脑袋,额头青筋密布,原本清秀的面庞有着一抹少见的偏执。扯动嘴角都是用上了最后一点力气,向常曦递来一个眼神。随即再度被巨力镇压下了脑袋。

常曦心中默然,他知道文宇他们已经尽力了。

就在此时,金色阵图中突然分出了一缕金光飞到常曦四人面前十丈之处,金光扭动间化作一扇拱门,门中显映的赫然是一截通往第二层的回旋木梯!

常曦眼中顿时涌上一抹喜色,那就是破关之路吗?

今日更新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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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必承其重 必舍其空

《唯剑永尊》第36章 必承其重 必舍其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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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炼气对金丹

烈日当空,却丝毫不减天秀峰上下高涨的热情。

魁星阁前蜿蜒起天秀峰弟子们排起长龙,不少正在等待进行试炼的弟子纷纷交头接耳,讨论着眼下试炼的进展。

“参加试炼被淘汰出来的人怎么瞅着好像比进去时要少了几人?”队伍中的一人看向另一侧那些灰心丧气走下山腰的淘汰弟子,嘴中悄悄嘟囔着数到,却发现总是对不上数。

“你是不是傻?数数都不会?现在就数那常曦师兄和程曳师姐的那两队仍在魁星阁之中,还有那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洪川好像也没有被淘汰。”

站在那人身后的一名弟子看着前面的家伙磨了半天耳根也还是数不清个正经数,不由得满脸鄙夷的说到。

“那这么说来,我们不也有戏?”周围一群弟子听到这番对话心思顿时活络起来,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不曾留意到周围负责维持秩序的内门弟子闻声投来怜悯的目光。

山腰高处,蜿蜒而上的山道旁岔出一条通幽小径。小径的尽头,一座古朴凉亭矗立在悬崖边。凉亭中一青一白两道负剑身影并肩而立,俯瞰着脚下人声鼎沸的魁星阁。

“彦章师兄,你觉得这次外门的魁星阁试炼,最终能有几人通过?”

青枫向身旁的彦章师兄问道。

彦章师兄比他早一年跟随师尊,修为已经步入金丹境后期。修为虽然高深但却从不摆谱,对师弟师妹们也是不吝指导,是天秀峰内门中一致公认的大师兄。此番他能够顺利进阶金丹境,彦章师兄可谓是功不可没。

彦章沉吟片刻摇头道:“可能会有些武断,这次外门的希望真的不大。也仅仅只有那程曳和常曦有那么一丝的机会可以摸到第五层的门槛。但若那件事真如你所说,只要常曦能够坚持到第五层,那他的胜算倒是会比别人高出不少。”

“两个人吗?只要他们两人真能够通过试炼,那我们天秀峰便可以不必在九峰之中屈居末席了。”听到彦章师兄并不乐观的估计,青枫也是叹了一口气道。

彦章顿时一挑眉毛,不由得乐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被丹神峰和神器峰的人听了去,要是被听到了,指不定要找你拼命。真是的,只要两人通过试炼就可以?可别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就许我们天秀要脸,别人就不要面子了啊?”

“啊哈哈哈哈哈。”

眼瞅着四下无人的师兄弟俩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若是让天秀峰的弟子们瞧见这一幕定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一直和蔼可亲的彦章师兄和刚正不阿的青枫师兄私下里竟然是一对腹黑活宝?

正当两人笑的前俯后仰时,挂在彦章腰间的一块如同墨染的玉牌中间的位置亮起了一个不起眼的红点,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熄灭而去,在玉牌上更高的一处亮起。

抓起玉牌的彦章笑容凝固在脸上,脸上罕见的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低声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青枫也认得此物,正是用来掌控魁星阁内状况的黑玉牌。师尊将这块黑玉牌交给了彦章师兄,由彦章师兄全权负责这次的魁星阁试炼。尽管认得这黑玉牌,但是对这忽明忽暗的红点所代表的意义却是无从得知,不由得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彦章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彦章强自按捺住心中情绪,将黑玉牌重新挂回腰上。眉宇间深深拧成一个川字,凝重的看向脚下不远处的魁星阁,一言不发。

……

魁星阁第三层,一如天秀峰下宽广无垠的演武场上,两道身影遥遥对峙。

常曦反手握住剑柄不敢有丝毫松懈,眼前的这人他最是熟悉不过。但此刻那道一副好整以暇的身影上不经意间散发出的厚重威压,常曦也只有在那藏道殿的络腮胡掌柜上感受过一瞬而已。握住剑柄的手不由得悄悄攥紧,调动起全身灵力,胸膛间血海更是一触即发。

金丹境,青枫教习。

“我说常小子,见到教习,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吗?”

青枫脸上浮现出一抹怒容,向前踏出一步大声质问道。常曦闻声却不见任何反应,反而是屈成弓步的左脚向后撤了一步,与青枫一直保持着同一个距离。不多不少,整整十丈。

青枫瞧见常曦后退的一步,本欲继续向前的步子停了下来。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一袭青衫无风自动,浑身上下流露出阵阵危险气息。

常曦只觉的那眯起的眼睛中散发的精光竟是让人生出刺痛肌体之感,紧盯其形的双目生涩不已直欲流泪。常曦心头大骇,哪还敢用手去抹。恍惚之间,只听到一声厉喝在耳边忽得炸起!

“袖卷青罡!”

常曦双目蔚蓝一片,大股灵力汇聚在双目上,生出难忍的胀痛。常曦睁大双眼向前看去,只见青枫脸上竟是涌上一抹诡异的邪魅之色。右手袖袍挥扫而出,宽大袖袍里一道隐蔽其中的青色长剑电射而出,划破空气的厉啸刺的耳膜生痛。

常曦反应不可谓不快。脚下踏起的惊鸿步已是驾轻就熟,不等青色剑影及身而至,身体向右一倾,反握在手的月虹同时出鞘对着就要擦肩而过的剑影奋力斩下。

但令常曦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剑芒大盛的月虹狠狠斩在了空处,剑尖斩进了青玉石铺就的地面上,似切豆腐般深陷了进去。青色剑影毫无征兆的急停,自剑柄处划过一个大圆,剑身旋起一阵狂风,朝着常曦脖颈的空档处疾斩而来。

面色剧变的常曦哪还敢再继续留手,血海沸腾,充沛的劲力传遍全身,提剑的速度明显变快。就在青色剑影就要斩在脖颈上的刹那,终于格挡住这致命的一击。月虹与青罡激烈碰撞擦出一捧火花,常曦目光透过一闪即逝的火光,清楚的瞧见了十丈之外青枫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

悬浮在空中的青色剑影一击未果也并未乘胜追击,剑身吞吐着犹如活物一般灵动的灵力光芒,似也在嘲讽剑下之人的狼狈。

趁此机会常曦拉开了与青枫之间的距离,尽管已经相距了遥遥二十丈却依旧没有半点安全感。

“金丹境的神识御剑术吗?”

常曦握住月虹的右手微不可查的颤抖着,方才那招裹挟着金丹之威的“袖卷青罡”上,劈斩而来的强横力道比起第一层那覆顶而下的巨力都是不遑多让。

只有修为到了金丹境才能如此这般轻松写意的御使本命飞剑离身战斗。

之前常曦也曾好奇为何那大巫山中不过炼气境中期的邪道老修能够驭使那蓝色狼牙。

后来才得知有些邪道修士为了谋取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不惜以自身为蛊,用自身精血日日夜夜浇灌培养邪器,使得自身与邪器之间产生一丝可以勉强为之操控的联系。

眼下看来,只有到了金丹境才可完全掌握的御剑术是何等强悍,与那半吊子投机取巧的歪门邪道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现在仅仅是一柄青罡剑就可让自己如此狼狈。

尽管实力悬殊,但常曦心中可不曾有过半点投降的想法,因为只有赢下这一场,才能继续往上。

而回应常曦此刻这份心思的,则是一道当空响起满是讥讽的剑鸣。

第38章 彼时燕雀 此时鸿鹄

自天空中呼啸而下的青罡剑影裹挟着威压重重斩下,避无可避。

常曦翻手侧过月虹,刃朝两边手托剑身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大半力道被月虹阵阵肉眼无法看清的震颤所吸收,但哪怕是这余下的力道也依然不是炼气境修为可以轻易承受的。浩然巨力沿着持剑双臂贯通而下,左膝不堪重负的撞在青玉石面上,震起一片如蛛网般的密集裂纹。

青罡剑得势不饶人,看起来颇为轻盈的剑身不知怎得似有千斤之重。常曦听到体内暗金色的骨骼在吱吱作响,脸上涌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死死将月虹托过头顶。青罡剑身扬起接连斩下,像拍钉子一样将常曦半只膝盖生生砸进青玉石面里,膝盖被尖锐的青玉石碎片划的鲜血横流。

随着青罡剑每一次重重落下,迸溅的血花飞出老远,将膝下的蛛网裂纹尽数浸染。震颤不止的月虹剑刃无可避免的划过手掌,暗金色的血顺着手肘滴下,模样惨烈至极。

青枫满脸不屑的走到狼狈不堪的常曦面前,拨开如机械般不停斩下的青罡,一脚重重踏在举过头顶的月虹上讥讽道:“我是不知道你小子的血为什么会是暗金色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你现在就是一只随意可以踩死的蝼蚁。”

说完,脚下力度骤然暴增。常曦手臂青筋暴起却是没有下坠一分,抬起的双眼中满是冰冷。

“觉得自己登上了第三层可是有些沾沾自喜?想变得更强?想要能够保护自己所爱的力量?你有那资格吗?古往今来这世间修仙问道者多如天上繁星,最终得以大道圆满又有几人?你一个炼气境的废物何德何能敢问大道?!”

青枫毫不留情的刻薄言语如魔音贯耳,钻入常曦脑海中便再也挥之不去,心中顿时横生出一股无法阻挡的颓败之感。

“是啊,我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子有幸能够拜入青云山便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又怎敢妄论大道做那夜郎自大之事?当真是不知好歹。”

常曦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原本坚毅的脸庞上泛起一抹从未有过的懦弱表情,冰冷双目中也是蒙上了一层灰暗之色。青筋暴起的双臂渐渐变得无力起来,双手举托起的月虹一点点坠下。

青枫嘴角依旧挂着那轻蔑冷笑,踏在剑上的靴底就要将那垂下的头颅踩在脚下之时,青枫脸上的轻蔑笑容顷刻间凝固。

那托住月虹的鲜血四溢双手,任他如何用力踏下,却再也纹丝不动。

脑海深处,常曦人生中经历的每一次失败和挫折所带来颓败感都在成倍叠加,化作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淹没了理智。瘦小的身子在惊涛骇浪中不能自已,大口大口满是污浊的浑水灌进嘴中让本就不清醒的神智愈发浑噩。就要彻底沉沦的他,双手在浪潮中疯狂搅动似是要抓住那本就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随着一道浑浊巨浪拍下,常曦眼中仅剩的一丝清明宛如风中残烛般一吹即灭。原本健壮充满蓬勃生机的肉身因浸泡在这黑色浪潮中早已变得枯槁不堪,浑身气息衰弱至极,好似行就将木的老人。

就在这最后关头,常曦宛如枯木的手在黑潮中抓住了一样东西。满是灰白的眼中升起一丝微弱神采,颤颤巍巍的手臂发出几近折断的碎裂声,艰难的将那物事举在眼前。那一瞬,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仿佛都在眼前静止。

那是一张磨痕遍布,却异常整洁干净的木牌。哪怕这黑潮中的污浊之气也没有在上面留下一丝腐蚀痕迹。

三年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像走马灯一般重新浮现。

“儿子,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哦。”

“曦儿,快跑!”

“是我没用,是我害死了爹娘…”

“畜生,死!”

“你可愿修仙?”

“置死地而后生,才是修行的根本。”

“爹,娘。血海深仇,常曦永不敢忘!”

无数画面在灰白眸子前闪过,隐约可见那灰白颜色上泛起了阵阵不平静的波动。

记忆中的一幕幕最终定格在青云山金碧辉宏的山门前。清澜轻轻的一句话此刻竟是在这黑暗之中降下一道粗有合抱之木的九天神雷,生生劈开了这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在常曦耳边猛然炸起!

“常曦,别让我失望。”

常曦满是灰白的眸子中响起一道清晰可闻的碎裂声,浑浊的灰白随着眼角止不住的泪水流过脸颊重复清明,不似人声的颤抖声音在嗓间低沉哽咽。

“谢…谢。”

待常曦再度睁开眼睛时,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枯槁的肉身表面龟裂起开来,一个浪头打过,枯槁的死皮尽数褪去,露出宛如婴儿般光洁的肌肤。手臂微微用力便是拱起一个充满力量感的小山头,抽出背后的月虹朝着黑色浪潮全力斩下!

“滚开!”

青枫脸上轻蔑神情终于崩塌而去,心中只道脚下踩的哪还是什么废物蝼蚁,简直就是一只直欲展翅九天的鸿鹄!常曦猛的抬起头来,眼中精芒直逼青枫面门竟是让他一瞬之间不敢直视。

狂暴的力道自那薄薄两指宽的晶莹剑身上冲天而起,青枫脚下一个不稳向后连连退去。手中剑指一抹,青罡剑一个呼啸便是拦在常曦身前。金铁交击声传来,青枫眼角为之狠狠一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无往不利的青罡剑此刻竟是被那不知名的细窄长剑劈砍的东倒西歪。

青枫摇了摇头,剑指一弹,不敌月虹的青罡剑几个闪动间便回到主人身边。看着青色剑刃上崩出几个米粒大小的缺口,青枫脸上早已是不见了最初的讥讽和轻蔑,升起一片异样神采

“我知道你不是青枫教习,你只是这魁星阁中试炼所生的幻象,不用再想迷惑我了。”常曦在青枫对面遥遥站定,双目中充斥着蔚蓝的灵力涓流,正是凭借着这样方才能勉强看清青罡剑的斩击轨迹。暴涨的肉身力量让常曦有些不适应,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与势大力沉的青罡剑为之一战。

“幻象?你以为我是那种低等玩意?在下正是这魁星阁的阁灵,比起你那嘴中的幻象高明了不知多少倍好吗?在我对你的探知中,你对这叫青枫的人很是敬重有加。那换上这副面孔对你来说岂不是更显教育意义?”化作青枫模样的阁灵一连幻化成好几个常曦熟知的弟子模样,最后仍是继续选择化成青枫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的常曦心中为之一凛,突然回想起在第二层石室中那旖旎一幕,不由得皱眉问道:“那在第二层中可也是你?”

“青枫”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指在了常曦胸口:“别问我,问你自己。”

得到这似是而非的回答,常曦也并未恼火,反而是恭敬的像阁灵鞠了一躬。

“青枫”歪了歪脑袋喜道:“你这小子果真是有点意思的,比起那些道心不稳一触即溃还安敢妄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蠢材来说,你的确算的上是个可造之材。如今通过这第四层的你,已经不是外面那些个一抓一大把的燕雀,而是真正的鸿鹄了。”

“第四层?这不是第三层的试炼吗?”听到阁灵所说,常曦不由得诧异道。

“身为魁星阁的阁灵,颠倒关卡的这点能耐还是有的。方才你经历的黑潮就是第四层的试炼,一时突发奇想而已。”

“青枫”手指抹过青罡剑,几道被月虹砍出米粒大小的缺口顿时恢复如新,漂浮在空中的青罡剑顿时发出一阵欢快剑鸣。

“那这第三层的试炼…?”

常曦话音未落,只见到眼前“青枫”屈指弹在青罡剑上,一阵灵力涟漪震荡开来,青罡剑身上溢出一缕缕危险的气息。

“眼下这不就要开始了吗?”

“青枫”脸上戏谑表情一闪即逝,袖袍猛的甩出,一股浩然剑气顿时席卷了整个演武台。一袭青衫随风狂舞,青色剑影绕体环飞,在漫天剑气中宛如剑仙下凡。

“接我三剑!这便是第三层的试炼!”

第39章 三剑之约

此三剑绝非彼三剑。

此时“青枫”周身气息鼓荡,威压十足。但若沉下心去仔细感受,便可发觉却是空有其形并无其神。阵阵溢出的灵力威压虽是强横,但也远远不及真正的金丹境。

常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一块大石也是落了地。之前便隐隐感觉这眼前“青枫”不是真正的金丹境,若真是实打实的金丹境修为,杀他只需一瞬。

“准备好了?”

“青枫”阖上的眼帘睁开,眼瞳中深蓝流转。

常曦深呼一口气如鲸吸长虹,胸间一方血海沸腾而起,月虹剑身上流溢出无数道飞舞的淡蓝灵气,脚下惊鸿步蓄势待发,嘴中猛然喝道:“尽管过来!”

“一袖卷青罡!”

“青枫”闻言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笑意,手上动作却丝毫不见拖泥带水。宽大的袖袍震起狂风猛然甩过,阴影中一抹青色剑影竟是在空中划出一连串残影暴射而来,比起之前发出刺耳剑鸣的同一式剑招快了何止数筹?

青色剑影以常人目力无法捕捉的速度在常曦周围游弋,常曦心中只道是仿佛被无数道青色剑气生生割离出十丈方圆的囚笼。几乎可用肉眼可见那一条条在头顶上纵横交错的青色剑气,无需亲身体会也能明白是何等的锋利无匹,若是挨上一下绝不只是皮开肉绽这般简单。

脊背一阵恶寒袭来,浓烈的危机感使得常曦只能靠本能反应过来。挥起月虹回身扫过,只听“呯”的一声在耳边骤然响起,闪逝而过的青色剑影一触即分,凌厉剑气在常曦光洁如婴儿般的脸庞上割出几道细痕。剑上传来的巨大力道险些震得月虹脱手,常曦身形一个踉跄间耳边再度响起了青罡剑的急促剑鸣。

“哼。”

常曦一声冷哼,丹田灵力尽数汇入月虹剑中,一式式早已融会贯通却又异于寻常弟子所使的基础剑诀接连使出。游弋不止的青罡剑专挑常曦周身薄弱之处下手,却不曾想到竟是奈何不了那刺出一抹抹角度刁钻的晶莹剑光。

随着常曦渐渐适应了青罡剑的攻击角度和频率并不断还击,纵横交错的青色剑气愈发的稀疏不稳,看似牢不可破的剑气囚笼也已是摇摇欲坠。伴随着常曦运势而起近有千斤力道的一击云斩狠狠斩在青罡剑的薄弱之处,剑气囚笼顿时四分五裂。

“青枫”眼中不可抑止的浮现出异样神色。那一式式风格迥异的剑招依稀可见出源自青云山外门弟子所学的基础剑诀,但早已被改动的面目全非可谓是十不存一。但偏偏在这小子手中发挥出来却是再合适不过,招式收发间圆润自如不见半点生涩之感,想来兴许是这小子自创改良过的?

若真是如此,光凭这逆天的悟性和心性此子今后也绝非什么平庸之辈。

“青枫”心中念转间,青罡剑所划的剑气囚笼已是彻底告破。被勾起满腔好奇心的他直欲瞧瞧这小子手中的真本事,两手袖袍随剑气舞动,向前施然挥去。

“两袖舞灵蛇!”

自“青枫”袖中直冲而起的漫天剑气宛如名家水墨画中所绘的灵蛇一般带着丝丝灵气。不同于之前剑影如电的“一袖卷青罡”,这好似从画中游来的无数灵蛇剑气虽是看的明明白白,却是极难对付。

常曦使出浑身解数也只不过斩断几缕灵蛇剑气,但放眼看去,浮游在周围的灵蛇剑气何止百缕?一个不查之下,几缕灵蛇剑气便是在身上留下了几道血痕。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常曦一时还可得以喘息,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常曦发现这些灵蛇剑气之间配合的默契无比,只做游击之势,从不正面硬拼自己的剑招,一击得手便立刻换成另一道灵蛇剑气消磨自己的力量。此消彼长之下,已然成了一场拉锯战。

与“金丹境修士”比拼灵力,岂不是以己之短攻其所长?常曦脑海中忽的一闪,脸上升起郁闷之色,不由得对自己方才一直傻乎乎的硬撑这些灵蛇剑气感到懊恼。当下便放弃了应付眼前这些灵蛇剑气的想法,转身看向了远处施然掐诀引导剑气的那袭青衫身影。

“嗯?”

“青枫”掐诀的手一滞,看到常曦似是脚下御风一般在周围密密麻麻的灵蛇剑气中左突右进。灵蛇剑气在常曦身上留下不少血口,但却依然无法阻止他突围的脚步。

速度不是灵蛇剑气的强项,只见常曦浑身浴血的冲出包围圈,脚下顿时如惊雷般炸起,将身后的灵蛇剑气远远甩开,几个闪动间就要冲到“青枫”身前。

“擒贼先擒王?好算计,不过可惜了。”

既然这“两袖舞灵蛇”的弊端被常曦识破,那也就不再有什么用处。“青枫”手中剑诀一散,漫天飞舞的灵蛇剑气顿时齐齐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青枫”眼中神采愈发明亮,脚下玄妙步法连连踏出像是在水面上溅起一阵涟漪,不似常曦脚下那般惊人声势,身形却是眨眼间便已在几十丈之外,端得神奇。

飞身而至的常曦眼看刺出的一剑就要命中,却不曾想到“青枫”竟身怀这般玄妙步法。蓄势已久的一剑自然落空。常曦也并不懊恼,目光遥遥锁定住“青枫”全神戒备着。毕竟这几十丈距离就算御起惊鸿步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来蓄力,方才那自觉必中的一剑都是落空,更别提眼下这般状况,就算扑过去也只不过是白费力气。

“青枫”不着痕迹瞄瞥了一眼右手的袖袍,里侧的衣角赫然缺了一块。心中暗赞一声好快的剑,随即又收回目光。打定主意不能让这小子知道自己一不留神竟让他斩去了一片衣角,要不然这小子岂不是更要蹬鼻子上脸了?想到这里,“青枫”看向常曦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像极了那凡间恶贼行窃时撞见主人时想要杀人灭口的可怖神情。

常曦只道是感觉不妙,不知为何脚下这片青玉石竟如同沼泽一般将双脚紧紧吸住,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踏出一步。看着周围青玉石地面上隐隐泛起极有规律的一阵阵蓝色光芒,常曦哪还不知道自己上了这家伙的当,恶狠狠的看向“青枫”。

见到鱼饵上钩,“青枫”摊了摊手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笑道:“你小子偷奸耍滑没去接我那“两袖舞灵蛇”而是想先对付我可是违规了哦。那么理所当然,这约好的第三剑自然是要加上一些利息的。毕竟我可是一个公正不阿的阁灵啊!

说完,“青枫”剑指朝天一划,以常曦为中心的一座剑阵轰然发动,无数道蓝色浮游剑气缓缓向上聚在极高的空中,凝成一把闪耀着蔚蓝颜色的巨剑。剑尖朝下,一股凌厉异常的剑气从巨剑上阵阵涌出,刺的肌肤都是隐隐作痛。

“青枫”脸上玩味的笑容为之一敛,肃容道:“这一式是你那青枫师兄进阶金丹境后自学的秘剑术,唤作天刺。可惜他资质平平,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仅仅是学到了皮毛。说起来那青枫却是给这一招起了个有些中二的名字,我不太想念。”

“青枫”嘴中不疾不徐的说着,手上掐起的术决却是如翻飞的花蝶一般令人目不暇接,一心两用不外如是。

“什么名字?”

感受到那完全由精纯灵力凝聚而成蓝色巨剑遥遥锁定了自己,常曦只是提着月虹抬头看去,巍然不动。

“镇八峰。”

随着“青枫”肃敛的声音响起,高空中的蓝色巨剑带着无数凌厉剑气骤然降下,将常曦脚底死死吸住的青玉石地面也霎时恢复了正常。但令阁灵为之不解的是,常曦竟是站在原地不见任何动作,只是在那喃喃自语。

“镇八峰吗?没想到平时看上去一向是云淡风轻的青枫教习心中也有着这般梦想?我堂堂天秀,怎能甘于人后?!我喜欢这名字!”

常曦双目精光乍现,嘴中爆喝出声,血海中扬起惊涛骇浪,阵阵巨力涌向四肢百骸。丹田气旋中的灵力被压榨的一干二净,月虹剑上闪耀着刺眼的蓝色光芒。

在不可直视的蓝色光芒中,“青枫”只隐隐瞧见常曦手中似乎多出了一件看不真切的物事。随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中,那道狂妄身影竟是冲天而起直奔那蓝色巨剑而去!

这小子疯了吗?!

第40章 心魔

常曦腾空而起,扭起的腰肢绷紧骤然发力。两指宽的月虹搭在铁柳弓上直指天际。硬如金石的铁柳弓陪伴着常曦走过三年时光中无数生生死死,弓身早已是磨痕遍布不复以往。在这剑气四起的剑阵中,弓身上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是新添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剑痕。

“以弓驭剑?!”

紧盯着剑阵之中那狂妄的身影,“青枫”心中升起荒诞之感。从未听说过修仙界中有这等荒唐剑法,若是让青云山中那些恪守传统剑道的老怪物们瞧了去,打得他不脱层皮才叫怪。

但此刻常曦那不畏艰险迎难而上的身影却是让“青枫”已到了嘴边的微讽堵在嘴里。他愣愣的看着这一幕,竟是从心底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佩服。荒唐又如何?问这青云山中有几人能在这几近金丹境的剑气威压下还能心生反抗之意的?那不甘低头剑出如龙的气势绝不是作假,他真的想赢。

他希望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子能接下这一剑。

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想法。

“暴风式,开!”

弯弓满月,在兽筋所制的弓弦绷断的刹那,月虹剑带着耀眼的灵力光芒直奔天际。随着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响起,鼓荡的狂风将原本周围四溢的剑气席卷一空。常曦面庞惨白,全身脱力的从半空中坠下,仍不忘将断成两截的铁柳弓收进储物袋中。

月虹剑势一往无前,毫无花哨的与蓝色巨剑直接碰撞。

天空中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高高在上散发出凌冽剑气的蓝色巨剑竟是生生停在了半空不得寸进分毫。在蓝色巨剑剑尖处抵着一道细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晶莹剑影,但就是这样一道看似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长剑却是真真切切的挡下了这一击。

“结束了。”

“青枫”只看过一眼,便知这三剑之约已经落下帷幕。脸上神情满是复杂,有惊喜、有懊恼,还有一点说不清的不舍。但更多的,还是此时涌上脸庞的那一抹释然。这样有趣的小子,今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呢?真想看看小子在这满是崎岖的修行路上能走多远啊。

“好好加油啊,常曦。”

“青枫”嘴角微微扬起,一甩袖袍转身离去。一步踏出,身形渐渐虚幻,只留一声由衷的感慨悠悠响起。

在“青枫”转身消失的一刹那,蓝色巨剑自剑尖处开始裂出了几道细小裂纹。不过几息功夫裂纹便已蔓延开来,“咔咔”之声不绝于耳。在常曦模糊不清的目光中,蓝色巨剑终于承受不住月虹的锋芒而分崩离析。凝聚在一起的深蓝剑气轰然炸开,将月虹震的倒飞而回,深深刺进常曦身旁的青玉石地面中。

四散炸开的凌冽剑气向四周攒射而去。常曦干涸枯竭到不剩一丝灵力的丹田气旋发出无力的悲鸣,胸间原本沸腾而起的血海此时也掀不起半点波澜,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看着满天袭来的凌冽剑气,常曦咬紧牙关,只得闭上眼睛。

……

不知过了多久,常曦渐渐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之前记忆中满天袭来的剑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铺满火烧云半边亮如白昼的夜空。身下是一片柔软的青草地,剑身折射着淡淡光芒的月虹就插在自己身边。

常曦被这巨大的反差惊的豁然起身。一缕心神沉入体内,发现之前身上的种种伤势都已消失不见。丹田中灵力充盈饱满,血海也没有一丝问题。不费什么劲拔出了深深刺进草地中的月虹,常曦看着这方才躺过的草地,竟是觉得有些眼熟。

抬头看去,在崎岖山路的尽头有着几道火光闪动,传来几声似是野兽的嘶吼和哭喊声。

常曦面色剧变狠狠摇了摇头,脚下噔噔连退好几步险些站不稳。

“这里是…三年前的村子?!”

常曦下意识的想否定心中的想法,但眼前这一片他记忆深处中小时候时常躺在上面休息的草地和远处传来那无法忘却的嘶吼声却不断刺激着心神,让他难以平静。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波动的心境,常曦紧握月虹的手已然指节发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袭黑衣顿时隐入黑暗之中。

山村之中狼影肆虐。

体长超过丈许浑身升腾着黑色气息的残暴魔狼肆意猎杀着无辜的村民。数不清的残肢断骸,放眼之处尽是一片鲜红。几座茅屋被掉落在地的火把点燃,燃起冲天的大火,火光中依稀可见蜷缩在屋中角落哭喊的身影,在一道扑身过去的狼影之后,便再无半点声息,只剩下令人不寒而栗的咀嚼声和骨头断裂声。宛如人间炼狱。

脚下踏起惊鸿步跃至半空的常曦看到这一幕目眦尽裂,当他再看到那道让他魂牵梦萦,时常在夜里想起的妇人身影就要命丧狼口之时,常曦胸膛间血海顿时惊起数十丈的滔天巨浪,双目喷涌的无尽怒火近乎实质点燃了夜空。臂膀上运起爆炸性的力量,将手中月虹奋力一掷!

身形几乎长达两丈的巨型魔狼就要将眼前这人族妇人一口吞下之时,本能的心生警兆。足有磨盘大小的狼首向后一缩,一道剑影几乎是紧贴着狼首擦出一阵火花飞过,深深插在妇人面前。几根硬如金铁的漆黑狼毫被斩落缓缓飘下,巨大狼首的双眸中升腾起猩红之色,望向那已是站在跟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小子。

妇人看着挡在身前那陌生少年的脸颊,越看越是觉得像是自己的儿子,惊魂未定之余抓住常曦的袖子颤声道:“曦…曦儿?”

“娘,您和爹赶紧走,这里有我!”

常曦眼角瞥见一旁匆忙赶来的中年汉子,虽是大敌当前,却再也移不开目光。在他的记忆中那指间上不断流逝的温度,是他心底最深的痛。眼角模糊,一行清泪沿着脸颊流下,只欲将父亲的身影深深刻在心底。

中年汉子扶过妇人,看着常曦的眼神也是惊疑不定。刚想问出声,身旁一道腥风突起,一只缠绕着黑色魔气的狼爪在中年汉子的瞳孔中急速放大,只得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妇人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

“噗嗤!”

狼爪穿透肉体的声音响起,中年汉子慢慢睁开了双眼。在他眼前的,是一只并不宽大的稚嫩手掌。

锋利的狼爪洞穿过这稚嫩的手掌,在火光下闪烁着森冷白光的狼爪尖离自己的额头不过寸许。鲜血顺着稚嫩手掌的掌沿滴淌而下,每一滴都仿佛滴在中年汉子的心头痛如刀绞。中年汉子不知为何,莫名的湿了眼角,怎么擦也擦不干。

“快走。”

背对着他的少年语气淡漠,并不魁梧宽厚的身形此时却如同这世上最高的山峰横挡在这对夫妇和凶残的魔狼之间。少年的肩膀微不可查的颤抖,并非因为这刺穿手掌带来的肉体痛楚,而是对这即将的永别感到浓浓的不舍和留恋。

中年汉子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眼下形势他心中看得分明。一把抱起妇人,无论她如何哀求哭闹也不曾回头,他知道留下来只会成为那孩子的累赘。强压下心中莫名的哀伤和悲痛,向山下跑去。

生性残忍的魔狼何时能够容忍两只人族蝼蚁从自己眼下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跑掉?当下便想抽回刺入那人族少年掌中的爪子,但它却是发现,无论它如何使劲,也无法从那覆起一道蓝色薄膜的稚嫩手掌中抽回自己的爪子。

“魔族的畜生,我才是你的对手!”

常曦抬起头来,眼中升腾起许久不曾见过的凶光。覆盖着最大程度护灵诀的左掌猛然发力,将狼爪上的爪刺生生掰断。反作用力使得本就鲜血横流的伤口变得更为可怖,但常曦却是不管不顾。嘴角咧起的凶残弧度比起魔狼竟是丝毫不遑多让!

魔狼吃痛之下终于抽回狼爪,刚欲作势猛扑,看见常曦右手上闪动着狂暴灵力的月虹,潜意识中不知为何却是没由来的升起一丝恐惧。

常曦撕下一截道袍随意包扎了下左手恐怖的伤口,嘴中声音冰冷如化不开的万载玄冰一般。“筑基境初期圆满的畜生?好好好!当初假清澜掌教之手才能杀你。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六合游身,开!”

第41章 破

临近日落时分,暮霭之中映照出橘红色的光芒。山腰处宽广露台上魁星阁周围已是不复之前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三三两两的天秀峰弟子或是站在树荫下亦或者盘膝而坐,无一不将目光看向笔直耸立的魁星阁,似在等待着什么。

一袭素蓝长衫的挎刀男子从试炼开始之时就这般笔挺的站定在树下,眼中炯炯的看向魁星阁的方向,直至此时临近黄昏却也不见动上分毫,略显魁梧的身型中隐隐可闻龙象齐鸣之音。

之前就有弟子难忍正午时分的毒辣阳光欲和长安一同挤在树下,可还未走近便是被男子身上隐约传来古怪声音和那渗人的骨刀给吓跑了去。素蓝长衫男子懒得出声解释,也乐得个耳根清净。

“你就是那藏道峰上用刀的长安?”

听到耳边响起百灵鸟鸣般的清脆声音,长安难得的扭过脑袋看向来者,笑着拱手道:“鄙人长安,见过青璇师姐。”

来者正是青云峰外门弟子中排名前三的青璇。一袭英姿飒爽女子劲装打扮的青璇将长安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双臂抱在胸前皱了皱柳眉:“也看不出你哪里厉害了啊?为什么师尊会说要小心点你呢?话说你这体内传出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啊?”

长安体内不时传出的龙象之音中蕴含的力道青璇自然也能感受的清清楚楚,但对她而言却是没有太多的震慑。能够在青云山主三峰中的青云峰外门中排入前三甲之人又有哪一个是等闲之辈?

长安摇了摇头道:“承蒙令师尊抬爱了,我这不过是拜入宗门前游历江湖时学来的一些旁门左道,至今还未能完全掌握,这才有眼下这般状况,不值一提。”

长安翻出一套说辞,心中倒也觉得这青璇有些意思,丝毫不怕生。比起藏道峰上畏己如畏蛇蝎一般的弟子来说,能有个人说话不知好上了多少。

青璇闻言顿时嘟起了嘴唇,任傻子都能听得出长安的搪塞之意。抱在胸前的手臂难免用上了几份力气,更显出胸前那呼之欲出的挺拔。

顺着长安的目光看向魁星阁,满不在乎的道:“这偌大的天秀峰本以为能出几个能通过试炼的苗子,现在看来还是师尊高看了天秀峰,竟然是一个都没有。未免也太让人失望了。看来这次九峰的魁星阁试炼结束后,天秀峰位居末席怕是板上钉钉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

站了许久的长安伸了伸肩膀,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斜靠在树干上,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青璇心中一阵不悦,皱眉道:“难不成你认为这个时辰了还有人能通过试炼?”

长安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笑着说道:“这种事,又有谁能说的准呢?呵呵。”

似是为了印证长安的话,沉寂许久的魁星阁阁顶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芒,魁星阁边上的一座大阵中闪动起玄奥的灵力波动,一道人影顿时浮现。只不过那人却是双目无神毫无形象的倒在地上,四肢还在无意识的颤抖,显然是在试炼中被幻想击溃了。

“这不是洪川吗?这是失败了?”

“连洪川也过不了这试炼,那魁星阁中现在岂不是只剩下常曦师兄和程曳师姐了吗?这可糟糕了。”

一些眼尖的外门弟子看到那倒地不起的人影不由得惊喊出声,惹的在场所有的外门弟子齐齐围了过来。

守在大阵周围的内门弟子反应迅速,拨开围观而来的一众外门弟子将这倒地晕厥的弟子御剑架起送往山下。看那熟练的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长安看着御剑远去的身影,青璇在一旁冷眼嘲讽道:“不过是一个勉强踏进第四层的弟子,还是没撑过去的那种,有什么值得看的?”

几个走过青璇身边的天秀峰外门弟子听到这话却是不高兴了,握紧拳头就要上前理论。当几名弟子认出女子身份时,才猛然一惊。敢怒不敢言的站在一旁,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长安不想理会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没接过青璇的话头。两人一时无言,气氛略有些尴尬,直到那束光芒亮起。

只见魁星阁顶部这一次却是闪耀起一道明亮光芒,大阵中走出一道步子踉踉跄跄满脸惊惧的身影,仔细看去,不是程曳还能是谁?

“这天秀还真有人能通过魁星阁试炼啊?”

青璇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烧,刚刚还当着一众天秀峰弟子的面出言嘲讽,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是被当面打脸,滋味自然不好受。但当青璇仔细看清那仓皇女子的身影时不由得惊咦出声:“那人不是天剑峰内门程威师兄的妹妹吗?”

青璇早就听说过天剑峰内门的程威有个同样拜入青云山的妹妹,他那妹妹据说资质虽不是上上之资但也算的上是中上水平。作为徽州也是鼎鼎有名的修仙世家,程家与青云山也有着一些往来。加上程威在天剑峰内门的这层关系,这程曳想成为天剑峰的外门弟子倒也并非难事。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从小娇生惯养的程家千金却是因为在来青云山的的路上因为贪玩错过了各峰挑选弟子的日子,最终程威硬是磨破了嘴皮四处求情才让这程曳破格入山,却也只得分配到最是不济的天秀峰。

看看此女惊惶不定的模样,怎么可能是凭借自身心性和实力过的这魁星阁试炼,这其中猫腻是个人都能猜到。

对于这种水分极大的试炼结果,青璇心底深处是看不起的。青璇偷偷扭头想看看长安的表情,却发现长安方才还满是云淡风轻的脸庞变得满是凝重,挎在刀鞘上的手悄然紧握,似乎眼下这程曳通过试炼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一般。

一道御起磅礴剑气的锦袍男子自远处飞快临近,飞至大阵上空凌身一跃落至程曳身边,抓住程曳的手就是一阵嘘寒问暖。只见那程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扑进锦袍男子怀中哭的一阵梨花带雨。

“金丹境中期吗?”

瞧见这一幕的长安眼神微凝,嘴中呢喃自语。

一旁的青璇却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可是瞧得分明,那一脸比程曳还要紧张万分的锦袍男子可不就是程威?感情这位程威师兄一直在不远处等着呢。

“这般宠溺妹妹,以后注定要酿成大祸的。”

青璇不满的哼道。

……..

“曳儿,有没有受伤?要是哪疼一定要和哥说。”

一身华贵锦袍的程威此刻哪还有半点平时的威风模样,用手帕轻轻抹去程曳脸上的泪珠。

程曳破涕为笑:“多亏了二哥给我的那些灵器我才能顺利过关呢。第五层的试炼竟然是要在一只筑基境初期灵兽的攻击下坚持一炷香的时间!要不是灵器足够多一直疲于逃命,小妹我恐怕早就失败了。”

程威揉了揉怀中女子的头发轻声安慰,眼睛看向同样是御剑而下落在大阵旁的两道身影,空出手来抱拳致意。

“彦师兄,青枫师弟,好久不见了。”

“程师弟见外了。令妹能通过魁星阁试炼当真是喜事一件,为我天秀峰大涨脸面啊。”

走在前面的彦章也是抱拳回礼,嘴中由衷的恭贺道。

程威看了看即将沉入群山之中的残阳不着声色的说道:“既然这天秀峰的魁星阁试炼成已经结束,那就请彦师兄宣布最后的成绩吧。”

程威心中一声冷哼。

为你们天秀峰大涨脸面?不知等到等到我妹妹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向天秀峰峰主提出转拜至天剑峰的时候,你们还能这般笑的出来。

青枫剑眉皱起,显然对程威言语间喧宾夺主的意味很是不满。彦章眯起双眼,似是听不清程威话中意思一般轻轻笑道:“不急不急。”

“哦?恕师弟无知,这魁星阁中还有贵峰的弟子?”

“自然。”

“敢问是哪位高徒?”

彦章微阖的眼帘慢慢抬起,说出了那个让程曳为之一颤的名字。

“常曦。”

彦章话音刚落,此刻却是异变突起!

就在残阳即将下山的最后一刻,魁星阁阁顶突然爆发出一阵比起之前更要璀璨无数倍的光芒,大阵中灵力波动异常凶猛。一时间露台上的每一个人都被这声势浩大的一幕吸引了目光。守在大阵周围的内门弟子全神戒备,将围拥而来的外门弟子尽数挡在圈外以防意外发生。

神情凝重的长安也是顷刻间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向那灵力涌动的大阵,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惊喜。

随着大阵中涌动不止的灵力渐渐平息,所有人才得以看清大阵中的情形。

“嘶嘶嘶!”

无数声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嗓间不可抑止的响起。冷汗划过所有人的脸颊,甚至有不少胆小的女弟子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哭喊起来。

只见大阵中横卧着一具体长近乎两丈的巨大魔狼。通体漆黑的魔狼早已没了气息,身上遍布深可见骨的恐怖剑伤,整具狼尸仿佛被绞碎了一样残破不堪。

而让众人惊骇不已的是那道半跪在巨大狼尸前的那道身影。

半跪在地的少年反手将两指宽的长剑插在地上撑起身子想站起来,道袍破损不堪,半只左肩消失不见空空如也,随处可见的巨大创口,同样深可见骨的伤口遍及整个背部。腹部被狼爪上一根的断裂的爪刺生生贯穿,鲜血溅洒一地。

“常曦?”

“常曦!”

“火速通知栖凤峰速来救人!晚一息,我拿你是问!

“是!”

还处在惊骇之中的一众天秀峰内门弟子被彦章一声猛喝惊醒,当下几人便御起长剑朝栖凤峰的方向疾射而去。

“这是…筑基境初期的魔狼?”

心急如焚的青枫赶至常曦连忙喂下几颗上好的疗伤丹,看向一旁渐渐消散的狼尸幻象不由得眼角一抽,心头骇然。

魁星阁试炼的本质是压榨出参加试炼弟子最深层的潜能。潜能越早挖掘越利于今后的修炼。炼气境弟子的第五层魁星阁试炼翻了天也不过如程曳那般,是在筑基境初期的灵兽幻象手下撑过一段时间即可。可这小子的第五层试炼为什么会是要击杀一只筑基境初期的魔狼幻象这般离谱?这两者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要知道这幻化出的妖兽除非判定身亡,否则是与实体一般无二的!只怕是常曦陷入幻象太深,否则断然不会有这么致命的伤势。

青枫眼角猛的一跳,看向扶在怀中呼吸微弱的常曦,心中生出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难道这小子濒临绝境时的真正实力竟然已经足以比拟筑基境?!

彦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难之又难得强压下心中无比骇然的情绪,继而向同样是瞠目结舌的程威沉声问道。

“程师弟,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第42章 苏醒

带着丝丝暖意的和煦阳光穿过竹林洒下一片斑驳树影。树影间可见一座座精致庭院,竹林环抱掩映其中,美不胜收。

常曦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伸手一拨才发现是道雪白帐幔。屋中摆设很是简单,但无一不透露出一股清静典雅。

垫在身下柔软的床铺散发出一股女子独有的淡淡体香,常曦浑身一个激灵就翻身而起,却一个不小心引动了腹部的伤势。腹部缠满的纱布中泌出一点血色。常曦伸手摸去,却惊讶的发现在腹部处应该足有海碗大小的巨大贯通伤早已愈合,就连被那魔狼一口咬去的半只肩膀也恢复如初,这等手段当真逆天。

屋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常曦推开屋门,屋外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便响起了如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声。

“常曦!她们说你杀了一只筑基境的魔狼是真的吗?”

“那可不?听内门的师姐说,那还是只筑基境初期圆满的魔狼呢!”

“你个小妮子打听这么多干什么?莫不是春天到了,你这小野猫也按耐不住了?”

屋外庭院之中尽是身着各色靓丽服饰的女弟子,每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些胆大的女弟子还趁乱在他腰间偷偷拧了一把。

常曦看得目瞪口呆。

眼前红飞翠舞的一幕可是他从未见过的大场面,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但这里既然有数量如此之多的女弟子,而且除了他之外还不曾见过有半个男人的身影,此地莫不是栖凤峰?

人群中一位师姐模样的女弟子瞧见常曦的窘迫样子不禁捂嘴一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挥了挥手,一群女弟子们当即安静了下来。转过身来笑着向常曦说道:“常师弟,有什么想问的只管说就是。”

常曦如释负重,却是表情一肃恭敬抱拳道:“多谢师姐救命之恩,还未问过师姐名讳。”

常曦心中可不如表面上这般镇定。只因这师姐站在自己身前,那娇柔身躯上隐隐散发的独特体香和那女子床铺上的味道一般无二,哪还猜不出这是谁的闺房?占了别人这么大的便宜不说还欠了别人的救命之恩,心中可谓是忐忑至极。

“李如烟,叫我李师姐就好。”

李师姐柳眉一挑,眼中讶色微闪,她没有想到常曦第一个问的问题竟会是这个。

之前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也只不过是情况紧急迫不得已,毕竟有哪个女子会愿意让一个陌生男弟子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的闺房里?不过之后在了解到这叫常曦的弟子的事情后也就默许了,再加上常曦此刻真诚的感谢,倒是愈发的欣赏了。

“天秀峰峰主现就在栖凤峰上。峰主吩咐过了,如果你醒了就带你过去,跟我来吧。”

李师姐朝周围围的水泄不通的一众女弟子一瞪眼睛,堵满整个庭院的女弟子们纷纷笑起银铃般的笑声,不过一会就走的一干二净。

栖凤峰上风景迷人,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花海和竹林,飘过花海吹来的微风中芬芳馥郁,直让人心旷神怡。

蜿蜒山道上遇见不少栖凤峰的女弟子,每一个都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常曦。要知道这栖凤峰上不仅没有一个男弟子,平时同样也是禁止男弟子入峰的。直至昨日却是听闻一名天秀峰的男弟子深受重伤被急急忙忙的送来了深谙医术的李师姐这急救。要知道许多栖凤峰的女弟子自打入峰后便是再没见过半个男人,这会可不得紧瞧个够。

常曦落后半步跟在李师姐身旁,一路上被瞧的脸色微红,只道是短短一会功夫脸皮都厚实了许多。心中想到了什么,不由得问道:“李师姐,门中弟子深受重伤都会送到栖凤峰上治疗吗?”

李师姐略微放缓了步子:“那怎么可能。”

常曦更加不解:“那为何我会被送到栖凤峰来治疗呢?”

“那自然是因为天秀峰峰主和师尊情同姐妹的关系了。其次是你的伤势的确过重,腹部的贯通伤差一点就要伤及丹田。也怪不得彦章心急,修士若是丹田受损,轻则境界跌落重则修为尽废从此沦为凡人,对于修士来说那是与死无异的。相比其他峰的半吊子,送来栖凤峰的确是最明智的。

常曦闻言一愣,情同姐妹?难不成那神龙不见首更不见尾的天秀峰峰主竟是一名女子?想到这里,常曦的表情顿时精彩了起来。瞥见这一幕的李师姐心中不免一阵好笑,加快了步子。

穿行在清澈如镜的湖泊旁,一片片绚烂缤纷的花圃中,依稀可见有数道身形穿行其中精心打理。湖边几丈高的翡翠青竹绵延数里,遮天蔽日。走进其中只道是浑身清凉舒爽,怡然自得。

穿过翡翠竹林,远处之景豁然开朗。

长长一道青玉石阶上一座金瓦红墙的大殿横跨山间,如鸾凤起舞那金碧飞檐美不胜收。自山巅垂挂下数道银瀑汇入殿中,远远望去似如扬起的白色匹练,灵气四溢宛如仙境。

常曦随着李师姐缓缓拾级而上,刚至殿门前便听到大殿之中传来一阵阵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李师姐见怪不怪,带着常曦直接跨过高高的殿槛走了进去。

常曦脸色一凝,一进殿门他便感觉到脚下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周围的空气黏稠如浆糊。常曦看向李师姐,发现她脸色并无异常。好在这奇异感觉仅仅几息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常曦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

大殿中,一袭鲜红的宫装美妇端坐在凤椅上。

白璧无瑕的倾城之色,肤若凝脂,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半露挺拔的浑圆酥胸上一对削骨香肩暴露在空气中。鲜红欲滴的裙摆之中,火热奔放的身侧开衩一直延至不盈一握的弱柳细腰,甚至可见其中若隐若现的雪白臀瓣。仅身下一帘细窄不过两指的鱼尾裙裾,又如何能遮住那一双修长玉腿的无限春光?

女子妩媚至极,似集天下宠爱于一身,是为人间尤物。

宫装美妇转过头来,一双丹凤美眸笑吟吟的看着常曦好一会,由衷赞叹道:“常曦是吧?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只当得上一句有趣?姐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常曦可是拯救我天秀峰于水火之中的小英雄啊。要不是因为他,我天秀怕是真的要沦落第九了。现在能与云飞师兄的林翠峰共列第六,也不枉我天天烧香拜佛了。”

大殿之上紧挨着另一张凤椅上一身雪白纱衣的女子可就不乐意了,朝着宫装美妇直瞪眼睛,伸出手就要掐向美妇的胳膊。

宫装美妇被白衣女子逗的咯咯直笑,尽管抵御不住频频袭来的黑手但嘴上却是不落下风:“我这栖凤峰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破禁,眼下为了你这小常曦这已经是第三次放男人入山了?就连掌门师兄想来这栖凤峰还得先问过我呢,你这妮子可知点足吧。”

“常曦,本座就是天秀峰峰主云忧,想必之前青枫已是和你提起过我了。炼气境便可越阶斩杀筑基境魔物,绝非一般人可为之,这次算是为我天秀好好的长了一把脸!好生努力修炼,今后天秀峰内门弟子中必有你一席之地。从今天起你便也喊我师尊即可了。”白衣女子一番逗趣后终于想起了正事,看向常曦的脸上露出笑容,没有半点架子。

不等常曦表态,云忧又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你在魁星阁试炼第五层的表现,我最终将你定为了本次试炼的第一名,想来那程家小辈也是无话可说。本座曾经许诺过可满足斩获桂冠的弟子在合理范围内提出的一个要求。你可有想要提出的要求?”

常曦闻言顿时惊喜一片:“师尊此言当真?”

云忧黛眉微皱佯怒道:“那是自然,难不成还会诓骗你个小辈不成?不过这个机会对你来说可谓是万金难求,你甚至可以开口索要一本适合你的筑基境天阶功法或者是筑基境的上品丹药,这些都可算做在合理范围之内。你可要想好,不要到时再追悔莫及。”

云忧此时心中已然将常曦视作重点培养的核心弟子,见到常曦这有些莽撞的行为,下意识的出言提醒到。

“请师尊放心,弟子绝不会后悔的。”

常曦恭敬向云忧行了一个弟子礼。

“那说出你的要求吧。”

云忧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愿望让这他这么急切的想要实现?

只见常曦腰间储物袋闪过一道白光,月虹静静的躺在手上。单膝跪地,膝盖轻扣在地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弟子恳请师尊为月虹铸鞘。”

第43章 铸鞘、金血与密谈

铸鞘?”

云忧当真是有些惊讶了。此前她心中猜想了无数常曦可能提出的要求,却不曾料想到会是铸造剑鞘这样的要求。

盈盈三尺不过两指之宽的细长剑身上隐有光华流转。任身为一峰之主的云忧阅剑无数,此刻也是被这堪称为艺术品的月虹吸引了目光。就能坐在一旁贵为栖凤峰之首的宫装美妇的眼中也是异色连连,显然也是喜爱之极。

心底一声暗赞,云忧收回目光却是摇了摇头惋惜道:“的确是把好剑,但本座对铸造之术一无所知,无法帮你铸鞘。”

常曦闻言心中一紧:“师尊,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要说这办法啊倒也不是没有…罢了,这次就算是便宜你这小子了。”

高坐在大殿之上的云忧此时哪还像个执掌一峰的峰主,原本那皎如秋月的白皙脸庞上满是纠结之色。皱紧的眉头只稍稍舒展一瞬便又拧紧,反反复复好似天人交战。最终在一旁宫装美妇笑到前仰后合的刺激下,云忧气鼓鼓的从腰间储物袋中摸出一块造型奇特的令牌贴在额头上不一会,便一把丢到常曦手中。再瞧云萱的模样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脸上的不舍溢于言表。

常曦不由得脸色一垮,瞧见师尊那苦瓜脸,任傻子都能猜到这东西的珍贵程度,顿时觉得手中这块令牌有些烫手了。

“好啦好啦你也不用挎着个脸了,本座可是言出必行的。带上这块令牌去神器峰,你的剑鞘自有人帮你铸好。”

云忧无力的挥了挥手,旁边的宫装美妇朝李如烟使过一个眼色,李如烟当即心领神会,悄悄扯过常曦的衣袖转身离开了大殿。

宫装美妇瞧见两人身影已经走远,用胳膊肘捣向云忧盈盈一握的腰肢笑道:“壮士断腕这一手真是看不出来啊。你把这可以请动神器峰王敢师兄亲自出手的一次机会给了这小子,你那梦寐以求的神器岂不是泡汤了?如果那柄神器炼成了,在化神境中你可就鲜有敌手了啊。”

云忧耸拉着脑袋没好气的道:“一言九鼎你不知道啊?堂堂天秀峰峰主,倘若竟然连一个炼气境弟子的要求都做不到,说出去岂不是羞死人了。再说炼制那柄神器的材料中还有不少一直无法凑齐,可不就便宜那小子了。”云忧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着青葱玉指缠绕起一圈又一圈的耳边青丝,闷闷不乐。

宫装美妇深知云忧脾性,不出一两天便会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也就不做可有可无的安慰。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在云忧诧异的眼神中,宫装美妇挥手间布下一套隔音禁制笼罩了整个大殿。宫装美妇不复之前的轻松表情,眼神凝重的看着芸萱沉声问道:“那孩子的血,你看到了吗?”

“…当然看到了。”

云忧绕着青丝的手指微不可察的一颤,随即又恢复原样。

宫装美妇摇了摇头:“乍一眼看那隐约带有暗金色的血液,我心中只道兴许是他修炼了某种炼体术导致血液颜色与常人不同。但若仔细感悟其深处的力量,才发现那蕴含的威能就连我都为之颤抖!但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偏偏这一座藏在他体内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却和他的肉身完美融合。好在这孩子目前也只能驱使这暗金血液中不足万一之力,要不然可就会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了。还有那同样颜色的骨头,现在仔细想想…”

“那根本不似人血人骨…”

说到这里,宫装美妇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没由来的冷的一个哆嗦。

缠绕在指尖的青丝滑落,云忧揉了揉有些发白的指节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姐,你还记得青龙潭的那位吗?”

宫装美妇有些疑惑,不知云萱为何此时会提到这个,但仍是点了点头:“自然是知道的,二十年前来到青云山的那位和掌门师兄似乎定下了什么条约,之后便一直蛰伏在你天秀峰下密林核心处的青龙潭,一待就是二十年。”

云忧有着出神,嘴中念道:“之前青龙潭的那位我也曾远远的见过,只不过那时我还只是元婴境,感受不到太多的东西。但那位身上的气息却是这世间罕见的,也正因如此我才能清楚的记得,常曦那孩子血液中的气息和那位几乎一般无二!”

“这怎么可能?!那孩子区区一个炼气境何德何能被那位看中?要知道就算是执掌主三峰的三位师兄一同出手也不是那位的对手啊!”

宫装美妇听到这里,脸色少有的失态,几欲惊呼出声。一双玉手轻摁在束腰红袍下那呼之欲出的浑圆上,努力消化着云忧的惊人之言。

云忧的目光穿过大殿望向远方,轻笑着:“这件事我不打算和包括掌门在内的几位师兄说起,免得又生事端。常曦这孩子我一直都在暗中关注,很对我的胃口,我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姐,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吧?”

云忧转过脑袋,满脸的狡黠。

宫装美妇叹了一口气,知道这贼船已是只准上不许下了,苦笑着点了点头。

……

天秀峰山腰处,百蝶谷。

青崖下一座阁顶遍布爬山虎的精致阁楼露天阳台上,一男一女面对而坐,正是程家兄妹。

程威大马金刀的盘坐在地,端起身前一杯刚刚沏好还升腾着热气的灵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坐在对面的程曳举起同样精致小巧的茶壶将茶杯重新蓄满,一双美眸不敢直视程威,颤声道:“二哥对不起,这次魁星阁试炼我最终还是只得了第二,没办法去天剑峰了。”

程威抬起头,满是玩味的看着眼前斟茶的美人。

程曳被瞧的脸颊发热,手中茶壶一抖,眼看滚烫的茶水就要溢出。只见程威伸出一根手指徐徐点下,溢出的茶水似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包裹,无法溢出半分。茶水仍从茶壶中源源不断的倒出,但却不见茶杯的水面高出分毫,只见那茶水颜色变得愈发浓重起来。

程威摩挲着茶杯轻轻转动道:“继续留在天秀峰,也许没你想象的那么差。”

程曳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其中意思。

程威放下茶杯沉声道:“那天你也看见了,那常曦以一人之力生生斩杀了筑基境初期的魔狼,夺了魁星阁试炼第一。这等彪悍实力绝非是你倚仗灵器之便可以战胜的。”

“我…我….”

程曳丹唇微张,话到嘴边,却是说不一句完整的话。

“那筑基境的魔狼你二哥我随手一击就能轻易击杀,但他只是个炼气境的后辈弟子,拼死之下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假以时日他若成功筑基亦或是成就金丹,那前途可就无法限量了。他的出身在之前我也告诉过你了,二哥希望你能从此人身上学到一些东西。你天性顽皮,既然离开家族踏入修仙界,自当勤修苦习,少做那记恨之事。今后修为有成,也能为家里的大姐分忧,可懂?”

程威心中不得不感叹之前不该听信旁人关于天秀峰的流言蜚语,导致自己潜移默化的对天秀峰有着不小的偏见。直到昨日魁星阁试炼结束时,他才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炼气境击杀筑基境?就算是让主三峰上的排名前十的外门弟子来,也极难做到这一点。但偏偏这被众人视为九峰之末的天秀峰却真真切切的做到了。只要此子不中途夭折,今后必定成为天秀峰弟子中的领袖人物,而天秀峰的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三妹的资质放在天剑峰只算得中游,不会受到重点照顾和资源倾斜。但倘若三妹能够随着天秀峰一同成长,今后未必不能成为天秀峰的核心弟子。比起呆在天剑峰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何止强上数倍?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程曳听到二哥语重心长的一番话,鼻子一酸,险些哭出声来。在家里,大姐把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生怕自己磕了碰了。而来到这青云山,二哥更是为自己操碎了心,不惜放下自己宝贵的修行时间来开导她。

程曳抹去眼角泛起的泪花,向着二哥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

第44章 庆功宴与神器峰

九峰魁星阁试炼落下帷幕,与林翠峰中并列第六的名次传回天秀峰,整个天秀都为之沸腾了。

随着大批适用于炼气境弟子的修行资源按照贡献点依次分到每一位弟子手中,天秀峰中外门弟子们的实力无不稳步提升,连同着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与其他峰弟子碰面时也敢于昂头挺胸,不复之前的唯唯诺诺。连诸多内门弟子在谈及外门时,也是赞赏有加。

这样一件喜事,自然是少不了一顿庆功宴的。

天秀峰内门大师兄彦章听闻此事后,大手一挥,包下了整座天秀食府。庆功宴当天下午,许多热心的女弟子早早赶到,自发的为食府装扮点缀起来。

入夜时分,天秀峰上俨然化作了喜庆的海洋。数不清的大红灯笼自山腰处点缀成一片,绕着食府缠起一圈又一圈,远在百里之外的其余几峰都能看见自天秀峰山腰升起的冲天光芒。夜色中彦章凌空而立,看着脚下熙熙攘攘热火朝天的庆功宴,却是微不可察的摸过腰间储物袋,脸上隐约可见一丝肉痛之色,深深叹了一口气。

天秀峰上外门弟子超过千人之数,几乎尽数到齐,青枫作为外门弟子的教习自然也是到场,连同北柏也是闻讯赶来。

常曦和程曳自然是这次庆功宴中当之无愧的焦点,“常师兄”、“常哥儿”这般的称呼更是此起彼伏。常曦很是豪爽,但凡有弟子向他敬酒,来一杯喝一杯,来一碗便喝一碗,没有半点犹豫,引来一片叫好。要知道这酒并非俗世中酒,以灵泉为酿,入口绵柔,但后劲极大。好在常曦胜在灵力精纯,一碗酒下肚便引出一缕灵力化去酒劲。这样一来,要说千杯不醉定然夸张,但要做到这百杯不倒却也不是难事。

庆功宴的气氛渐渐火热,最是活宝的张元很快与众人打成一片,玩起了俗世间的行酒令。几杯酒下肚的文宇诗性大发,以酒为墨题下一首“赋天秀”引得众人叫好。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下,莘彤枕在臂上,轻轻摩挲着手中酒杯,脸上升起一片诱人的酡红,朦胧着双眼看着身旁的常曦,嘴角微微翘起。

一杯斟满的酒水递在常曦面前,常曦习惯性的举杯欲碰,当他看清来者是谁时,不免微微一愣。

来者竟是程曳。

程曳撩起耳边长发,呵气如兰,端得落落大方,“常曦,我敬你一杯。”

常曦洒然一笑,知晓程曳此番应是为了冰释前嫌而来。她堂堂修仙世家的千金小姐能够放下之前种种,已属不易。想到这里,常曦端起酒杯与程曳轻轻一碰,还未等程曳开口,便率先道:“程师姐,在下之前所做还请师姐不要往心里去,常曦当自罚一杯。”说完脖颈一扬,一饮而尽。

程曳一愣,心底微微感动,之前两人关系明明很差,而他此时却是处处为自己考虑。

“原来你也不是那么讨厌么…”程曳呐呐低语,抬起头来将杯中酒飒爽的一饮而尽,翻过杯底俏皮的示向常曦,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周围诸多弟子见最为耀眼的两人重归于好,不禁围绕在两人身边掀起了一阵又一阵欢呼,将庆功宴的气氛推向高潮。

身边每一张笑脸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不再是曾经周围环伺的虚情假意,那种感觉就像取下了一张戴了许久的面具。

她知道,直到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的融入了这个群体。

……

庆功宴一直热闹到深夜弟子们才渐渐散去,青枫也是喝到兴起,索性允诺所有外门弟子明日休息一天,更是引得一众弟子们欢呼雀跃。

常曦送别了莘彤三人回到山崖边的小屋,却并未躺下休息,而是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没有酒味的干净衣裳。几步踏上山崖最高处,辨别清楚神器峰的方向,随即一蹬脚尖高高跃起,朝着山下掠去。

夜幕下的青云山收起了白日里的峥嵘,点缀在各峰间的星星烛火更显得幽深静谧。穿行在林间的常曦粗略一算,发现从天秀峰至神器峰足有三百多里,无奈叹了口气。

从天秀峰到神器峰之间需先经过栖凤峰,而深夜穿行在各峰之间的常曦难免惹人生疑。刚出天秀,仅是在栖凤峰所辖范围中就足足遇到十几波夜间巡逻女弟子的盘查。但当常曦说明缘由后,她们无一不笑的前仰后合,再加上她们中间有不少人都曾在李师姐的住处见过常曦一面,都是强忍笑意痛快的给予放行。

“原来是因为不会驭物飞行才要提前赶路呀?嗯,按照你这脚程赶去神器峰,差不多到那正好可以赶上开峰之时。嘻嘻,我已经通知栖凤峰所有巡夜弟子给你放行了,有空再来我们栖凤峰玩哦。”

为首的女弟子俏皮的朝常曦眨了眨双眼,带着其余巡夜弟子御剑飞起重新隐匿于夜色中。常曦看着她们的身影几个呼吸间就消失不见,再看看已经有些发软的脚底,欲哭无泪,只得继续上路。

直到天明时分,常曦终于赶到了神器峰山脚下。常曦仔细整理了下妆容,便沿着脚下直通山巅的青玉石阶拾级而上。

青玉石阶上不远处有一关卡,常曦走到此处时,负责值守此处的神器峰内门弟子瞥了一眼只有炼气境后期修为的常曦,不热不冷的道:“出示令牌。”

常曦想起云忧师尊当时说过的话,从怀中掏出那块造型奇特的令牌连同腰间的弟子铭牌递给那名值守弟子。

值守弟子大咧咧的接过令牌,心中道你一个不过炼气境的外门弟子又能请的起峰里哪位师兄帮你炼器?但当他低下头看清那手中令牌的模样时,嘴角的微嘲顿时僵硬在脸上。

虽说神器峰的炼器师炼器只认令牌不认人,但这块造型奇特的令牌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可谓非同小可,绝非区区一个炼气境弟子可以拥有。想到这里,值守弟子看向常曦的眼神渐渐危险起来,使过一个眼神,其余几名值守弟子也对常曦渐成合围之势。

值守弟子向常曦喝道:“这令牌你从何得来?”

常曦刚欲抹过储物袋的手为之一顿,心中苦笑一声,只道是师尊坑了他一把,解释道:“这块令牌乃师尊赐下。”

“尔等师从何人?”

常曦抱拳恭敬道:“天秀峰,云忧师尊。”

值守弟子闻言一愣。他身为神器峰内门弟子,自然对各峰峰主了熟于心,那小子嘴中说的云忧师尊不正是天秀峰峰主?想到这里,值守弟子额上顿时冷汗直流。能对座下弟子赐予这样的贵重之物,此人身份恐怕不会简单。

值守弟子赶紧朝身旁几人狠狠使了几个眼色,将两块令牌交回给常曦,一脸赔笑道:“常师弟还请海涵,职责所在,谨慎了些,别往心里去啊。”

常曦摆了摆手,“无妨。”

值守弟子怕常曦在神器峰中不认得路,还专门指派了一个带路弟子为常曦带路。常曦抱拳谢过,重新踏上青玉石阶。

常曦落后于带路弟子几步,一边拾级而上一边欣赏着神器峰独有的景致。

但随着青玉石阶就快要走到尽头,常曦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们已经走过了神器峰内门弟子和长老们所居之处,走在身前的带路弟子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是朝着云雾缭绕的山巅走去,依稀可见一座大殿掩映其中。

常曦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我们这是要往哪去?”

带路弟子闻声回头诧异道:“令牌在你手里,你不知道那是谁的令牌吗?”

常曦心中一个激灵,回想起当时云忧师尊赐下令牌时的满脸纠结和不舍,顿时一惊,不可置信的看向带路弟子。

带路弟子自豪一笑:“不错,正是我们神器峰峰主,王敢师尊!”

第45章 冰山一角

常曦直到走近了才看清这神器峰的主殿与天秀和栖凤两峰主殿相比之下有着些许不同。大殿外浇筑了层层的青铜在暖阳下泛起淡淡的紫色,若是修为高深者看去,便可发现那一道道淡紫其实是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赫然是经由秘法加持,坚固无比。

守门弟子带着常曦刚来到殿门前顿足,看向殿门的神情一肃,却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周围连声应允,神色极为恭敬,看得常曦一阵不明所以。

“师尊吩咐,半个时辰后待师尊炼器完成,即可进殿,你站在此处不要发出任何响动,若是影响了师尊炼器,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守门弟子瞥了一眼常曦,语气不容置疑。

常曦耸了耸肩,好事多磨指的不就是眼下这般情况了?心中想着但嘴上不动分毫,头颅微低,十指交叉于腹间笔直站定。俨然是不打算浪费时间,利用这半个时辰的功夫进入了修炼状态。站在一旁守门弟子放心不下,时不时的看看常曦有无做出什么无礼举动。不过打量了几次都是相安无恙,也就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的时间对于修炼来说不过弹指一瞬。紧闭的青铜殿门“喀嗒”一声,细密如沙的机簧声在耳边轻轻响起,没有半分刺耳的感觉。不等常曦抬头看去,守门弟子已是先一步跨出双手轻推开沉重的殿门,朝着常曦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常曦跨门而入,撞入眼帘的是一只立于大殿中央不知是何材质的巨大锻炉,连同地面上八道对应八卦方位的地火支脉发出阵阵惊人热量。惊人的热量似乎被看不见的阵法所隔绝,高温扭曲了大殿中半数以上的视野,所见之处大多模模糊糊,看不真切。锻炉中升腾起的青烟还未升起丈许变凭空消失而去,大殿之中有着这样一座吞吐着火舌的巨大锻炉,却没有丝毫呛人的烟气,这神奇的一幕让常曦看的咂舌不已。

散发出恐怖高温的锻炉中翻腾起的火蛇渐渐变小,被高温扭曲的视线重归清晰,常曦这才瞧见锻炉下站着一道侧对着他的皂袍人影,炉中跳跃四起的火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常曦一个激灵,哪还不知眼前之人是谁?当即执起双拳一抱恭敬道:“天秀峰外门弟子常曦见过神器峰峰主!”

王敢偏过脸庞看了一眼一躬到底的常曦又看回到锻炉上:“既然你是云师妹的弟子,那么本座即是你的师伯了。关于剑鞘一事我已听云师妹提及过,自当竭尽全力。”言罢,伸出手掌道:“令牌给我。”

常曦掏出令牌双手递出,只见令牌一个晃动便飞至王敢手上,翻掌间已然消失不见,袖袍轻甩,看向常曦。

“把你的剑与我一看。”

常曦低下头颅,喉结微不可查的滑动。腰间一抹湛蓝绽放开来,月虹静静的横卧在手上。常曦走到王敢身前,左右手托起剑柄和剑身呈与王敢眼前。

修仙界中修剑之人日日夜夜与剑为伴。常有夜枕佩剑而眠者,更有甚者以自身精血辅以秘术饲养本命之剑。剑与他们而言如禁脔亦或是情人一般,常人绝不可肆意碰之。

王敢也明白这个道理。

王敢雄浑的神识将月虹仔仔细细的审视了好几圈。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漠然变成微讶,始终古井不波的脸庞终于为之一震。两道横飞的剑眉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挑起,在眉宇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剑身晶莹剔透,材质似乎是由整块极为罕见而又品质极佳的天青石石髓一次锻造而成。光是这份锻造冶炼的手法就已经是登峰造极了。与其说这柄剑中深处蕴藏着惊人的威能,倒不如说是这柄剑的真正能力是在沉睡更为贴切。这般威能却绝不是这极品天青石石髓或是这锻造手法可以为之造就的,只能说这柄剑在被锻造出之后定然经历了什么天大的造化才变成眼下的样子。”

王敢此刻双眼几乎都要贴在月虹的剑身上,剑身中氤氲流转的淡蓝色灵力像湖水的波纹照耀出他极为凝重的脸庞。

“且这剑不似近代之物。这铸剑的法门,看着总有一丝天墉城的影子,但细看之下又有些不像。以天墉城的那几个老家伙们的性格断然不会锻造这样一柄不合常规的细剑。细细想来,这铸剑风格倒是与五百年前尊为当时修仙界八门之首的琼华派如出一辙。只恨生不逢时,无缘得以亲眼见证。据说五百年前那琼华派举全派之力甚至能够锻造出两把几乎能够比肩仙阶的神剑。只可惜后来琼华派不知为何被天火所噬,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如今也仅能在一些古籍之中才得以一见了。”

“天墉城?”

常曦不经好奇的问道。在他以往的三年时间的中,天墉城这个名字是除了青云山之外他听到最多的一个词。究竟天墉城是什么,倒是没有刻意的去了解过。但眼下却是从贵为神器峰峰主的嘴中听到这个名字,不免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天墉城与青云山一样尊为仙道盟上五宗之一,青云山比起天墉城来说,在剑术剑诀方面要更加高明玄妙。但在大概四百多年前,天墉城的铸剑术在短短不过十年的时间里突飞猛进,将我青云山一派的铸剑术反超。两派之间也时有关于铸剑术的切磋,只不过输多胜少就是了。”

谈及青云山的短板之处,王敢感慨间也并不避讳。王敢罕见的露出犹豫之色,伸出一根手指停在剑身上一寸,目光问向常曦。

“可?”

常曦稍显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王敢将光洁的指肚抹在剑刃之上,在常曦的一声低呼中狠狠一拉!

看着光洁指肚上划开的一道浅痕中隐隐渗出的一滴血珠,再看向光晕流转的月虹,王敢已经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去应对眼下的状况,心中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哪里是什么灵器?最次也是神器!

修仙界中,炼器师们为元婴境及元婴境以下修士所锻造的兵器以及宝具被人们称之为灵器。但若是境界超出元婴境,灵器在威能和强度方面相比元婴境之上都已是相形见绌如同鸡肋。所以元婴境以上修士所用的兵器和宝具无论是在锻造冶炼方面还是材料要求方面都远超灵器的范畴,其威力以及自带的神通自然也不是灵器可以为之比拟的,人们称这一阶段的兵器宝具为神器。

神器作为整个修仙界中堪称金字塔尖的存在,其中品级极优威力极强的神器数量也只不过堪堪过百,整一百零八件。修仙界中曾有脉络极广专营消息买卖的神秘组织“昊天”放出一道神器榜,将修仙界中众所周知亦或是鲜为人知的一百零八件顶尖神器做了详简不一的介绍和详细排名。一开始修仙界中不少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一份哗众取宠的榜单只为博人眼球罢了。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持有这些神器的大门大派无一人对这份榜单反驳或是发声,甚至还有不少各门各派的长老和掌门都持有一份记录神器榜的玉简。直到此时人们才是知道,这份神器榜恐怕并非杜撰之物。

而至于那一直流传在修仙界传说中的仙器,世间无一人见过其真容,连青云山这般修仙界中的剑道巨擘也不曾有过。但据说在那屹立在极北之地数千岁月的魏巍昆仑在二十年前偶得一件落入凡间的仙器,只不过这消息是真是假也无从考究。

思绪渐远,王敢心中激荡的情绪也稍稍平复下来。只不过随着指肚上那滴血珠重新没入伤口,一道浅白的划痕重新愈合,指尖摩挲着却是怎么也忘不了刚才那道划过指尖的惊人锋利。炼气境的修为激发不了神器万分之一的能力,但却依然能这般轻易划开自己的护体灵力和肌体。在神器榜中同样不乏剑之一类的顶尖神器,但却没有一把可以像眼前这一柄似女子所用长剑来的令人震撼。如果这柄剑是在全盛时期而又握在与自己同等修为的修士手中,那一剑挥出又会是何等逆天的光景?!

向来沉稳的王敢也是不由得身躯一震,看向月虹的眼神愈发的凝重,心中闪过一个令他感到心颤脚软的奇异念头。

我探究的这柄剑,究竟是否已经是它的全部?

亦或只是,冰山一角?

第46章 剑鞘

一峰之主的心神不可谓不坚定。抛却一开始初见此剑的震惊和彷徨,王敢心中波澜渐平,取而代之的是摩拳擦掌的兴奋之情和见猎心喜的灼灼目光。

这样一柄出自古人之手的神器,以自己不过区区两百年的修行道行就想与其比肩无疑是以卵击石。就算是天墉城乃至昆仑的那几位不世出的老怪也未必能做的更好。王敢甚至能够断言,能为这样一柄神剑打造与之相配的剑鞘,是当今修仙界中任何一名炼器师的荣幸!

“本以为一个炼气的小子能拿出什么样的东西,不值得师妹用掉这样宝贵的机会。现在看来,却是我着了相啊。”王敢已将月虹的模样以及长宽薄厚了记于心,示意常曦把剑收起,自嘲的笑道。

常曦哪敢应声,只得挠了挠脑勺嘿嘿一笑,心中对这位直来直去毫不做作的师伯顿时好感大增。

王敢沉吟片刻,只见大手一挥,大殿深处顿时响起一阵窸窣声响,眨眼间有着数十几件体积不小的物事从大殿的阴影中飞射而出。常曦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一件件从未见过珍奇材料。其中飞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一块通体晶莹透明的矿石,精细的切割面上闪烁着一层朦胧的奇异光泽,竟是与月虹剑的剑身有着几分相似。

瞧见常曦惊讶的眼神,王敢一边随手御起灵力将材料依照特定的顺序放进炙热的锻炉中,一边向常曦解释道:“月虹剑的材质是极品天青石石髓,剑鞘若是要般配,同样使用天青石是最合适不过了。”

常曦对炼器一道称得上是一窍不通,听的一阵连连点头。

八卦地火阵中亮起八道赤红光芒尽数汇入锻炉中,炉中跳跃的火光顿时变成了深紫的红色。王敢面容肃穆双手翻飞如蝶,短短几息时间便打出成千上万道玄妙术决融入火焰之中。术决每打入一道,火焰便更灵动一分。

炉中熊熊燃烧的紫红烈火照亮了整个大殿,锻炉周围布下的禁制阵法不时隐隐发光,将熊熊火焰散发出的绝大部分威能隔绝其中。但哪怕是这一丝泄露在外的恐怖热浪也绝不是仅有炼气境界的常曦可以直面的。

常曦心头大骇,脚下踉跄着向后连连退去,只觉得体内狂躁的热意直欲破胸而出,铺面而来的滔天热浪宛如洪水猛兽般势不可挡。之前苦战的妖猿、魔狼在这热浪面前根本如同三岁孩童的过家家一般可笑。

云泥之别,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常曦之前便有猜测。师伯既然能喊云忧师尊一声师妹,想来修为也应该在元婴之上。此番的确有心想一探似师尊这般的元婴之上究竟是怎样的强大存在。但那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仅仅是他们炼器时一丝流露在阵法之外的热浪都可以将自己轻易杀死。

这叫他如何不惊?

千钧一发之际,那扑面而来的热浪却突然间消失而去。一道蓝蒙蒙的水纹薄膜将常曦整个人都覆盖进去。常曦只感觉一阵说不出的清凉舒爽,压抑在胸间的燥热也不复存在。

“你先出去,这里不是你能久待的地方。”

王敢师伯的声音凭空在常曦的脑海中浮现,常曦何时见过这等神奇的仙家手段,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直到身上的水纹薄膜颜色越发黯淡,才惊的像只兔子一样急忙蹿出了大殿。

“臭小子,炼气境就敢围观堂堂神器峰峰主炼器,本座可还没不值钱到这种地步啊。”

眼角瞥见那个碍事的小混蛋终于出去了,王敢心中一阵笑骂道,转瞬间全部心神再度凝聚在轰轰作响的锻炉中。

王敢手中术决愈发玄妙,双手翻飞已如幻影一般散发出强横的波动,这一幕若是让寻常弟子看上一眼,下意识的推演定然会使其心神受损。王敢双目中喷薄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在见识到了那极有可能跻身神器榜前十之位的月虹后,王敢只觉得此刻心中也燃起了一道熊熊烈火。

那是身为炼器宗师的骄傲。

神器峰山巅不断惊起直冲云霄的深紫长虹,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神器峰上上下下千余号弟子和一众长老都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下的活朝山巅肃穆看去。一束接一束令人心悸的深紫长虹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漫漫云海捣的千疮百孔。这极为罕见的一幕同样也引来了其余几峰的关注。

青云峰山巅迎仙崖,清澜伫立崖边,星空般深邃的双目中映射出惊起云霄的深紫长虹,抚过身边一株刚刚及腰的灵松。只见灵松翠绿的枝桠轻轻摇摆,抬头间却已不见人影,山巅喧嚣的风中,依稀可闻一声由衷高兴的长笑。

天剑峰天剑堂,浑身雷霆气息游走的老者背负着宽大剑匣踱出屋外。远处神器峰山顶处不断闪动的深紫光芒中蕴含的恐怖威能,看的老者眼睛一眯,身后剑匣亦是不由自主的颤动,一股但求一战的雷霆剑意溢匣而出。老者按住剑匣,悸动不已的剑意这才渐渐平静下来。老者再看向神器峰的方向,却是捋过白胡朗声笑道,声音响彻了整个天剑峰:“王师弟,有两把刷子,师兄服了!”

而此时天秀峰云海处的围栏边,云忧半个身子撑在围栏边,满脸幽怨的看着神器峰上映染半边天际的深紫。心中顿时埋怨起王敢师兄之前为啥帮自己炼器就没这般声势像是随随便便一样,现在这会帮别人炼器怕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怎么就这么不公平?云忧扯过一朵开在脚边的野花,揪着花瓣嘴中嘟囔着:“敷衍我,没敷衍我。敷衍我,没敷衍我…”。直到云忧手中只剩下最后一片花瓣,云忧顿时气的直跺脚,一甩白裙朝着神器峰愤然喊道:“师兄你个死骗子,果然是敷衍我,老娘和你没完!”

……

常曦和那引路弟子一同退到离大殿老远的地方猫着。那从大殿顶部阵法直冲云霄的深紫长虹每激发一次,离得近些便感觉如同千岳临身般喘不过气。要不是引路弟子及时把常曦扯到这里,指不定就要昏迷当场。

当这声势浩大的一幕渐渐平息,神器峰的天空上已经没有一片完整的云彩。殿门开启,常曦的脑海中再度响起师伯的声音。

听从师伯的传唤,当常曦踏进大殿时,看到那支浮在师伯身前的剑鞘,便再也挪不开双眼。

细长的剑鞘晶莹如玉,剑鞘上游走着数道细腻的刻纹宛如长龙舞空,彰显霸气。剑鞘周围飘舞着一圈亮晶晶而肉眼看不清的细小符文,仿佛众星拱月一般,端得神奇无比。

“不用如此拘谨,这剑鞘现在就是你的了,试试看称不称手吧。”王敢道袍如同水浸一般,但眉宇间却有着一抹掩饰不住的激动之情,轻轻挥手将剑鞘送入常曦手中。

剑鞘入手一片冰凉,常曦微微颤抖的握紧剑鞘,腰间一抹,湛蓝的月虹横在手上。随着一道清脆剑鸣,月虹滑入剑鞘中,鞘口处精巧的机括在月虹剑身与剑柄的承接处展开,竟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常曦鼻子莫名一酸模糊了双眼,眼泪止不住的滴落在剑鞘上。

第47章 天荒

哎哎哎?你小子哭什么,难不成不合心意?”

瞧见这小子抱着剑鞘泪如雨下,王敢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怎么刚刚还好端端的,突然就变得像个孩子一样?看到常曦用力的把月虹连同剑鞘狠狠抱在怀里,王敢突然明白了什么,伸在半空中的手微微僵住,有些生疏但很是轻柔的抚在常曦头顶。

这孩子和这柄剑,怕是一同经历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吧。

常曦很快平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偷偷抹干眼泪,抱着月虹嘿嘿傻笑。

“要是让旁人知道那摘了天秀峰魁星阁试炼桂冠的常曦是个爱哭鬼,那一定相当有趣。”王敢显然心情极好,用一副少有的揶揄之态看着常曦哈哈笑道。

常曦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让师伯见笑了。”

王敢一挥长袖道:“真性情才最难能可贵啊,闲话不多说了。这把剑鞘在本座锻制的神器中足以排进前三,其神通更是与那月虹相辅相成,绝对让你小子大开眼界。”

王敢手掌一摊,剑鞘便脱离了月虹飞到王敢手中。常曦只觉得眼前一花,待看清周围时才发现自己与师伯已身在大殿之外的草坪上。

“瞧好了!”

王敢一手握紧剑鞘将其狠狠的插在草地上,半截剑鞘深深刺进土中。只见剑鞘上闪动起幽幽光芒,刹那间如同蛛网一般向周围辐射开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罩将两人扣在其中。光罩将大殿崖边的一株青松笼罩在内,欲回巢哺育幼崽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撞在光罩上,却发现怎么也进不去,几番尝试下都是回不去树枝上的鸟巢里,急的绕着光罩上下翻飞焦急的鸣叫着。

王敢瞧见这一幕也就不再继续演示,抬手按在剑鞘鞘口处,蛛网一般的幽幽光芒顿时消散不见,光罩也如同烈日下的泡影一样幻灭而去。焦急的鸟儿终于得以回巢,回到巢中后还朝着不远处树下的一老一小扇起翅膀叽喳着,表示强烈的不满和抗议。

“这是剑鞘的一式神通,单唤作一个‘禁’字。光罩之外的人进不来,同样光罩里面的人也出不去。用在一些特殊场合,可是有相当不错的效果。”王敢将剑鞘从土中拔出,玉一般的剑鞘上没有沾染半点尘埃。

此刻常曦的眼睛都看直了,瞪的像个铜铃一样。

不过很快王敢就泼了一盆冷水:“不过你的修为实在是太过低微,这招你用不出来的。”

常曦满头黑线:“这…”

王敢勾了勾嘴角继续道:“这剑鞘上还镌刻了阵法,以剑鞘自身为阵眼,眨眼间便能布下惊天大阵将敌人困杀于此。当然了,你的修为真的太不够看,这一招你还是用不出来。”

常曦嘴角猛地抽了抽:“我…”

王敢强忍住揶揄的笑意施施然道:“还有这剑鞘禁空的神通…”

“师伯,打住!您放过我吧,您就告诉我以我现在修为如何能最大程度的使用就好了!”

眼瞅着师伯还要继续这没完没了的炫耀,常曦急忙打断了师伯的碎碎念。这种打击一两次就够了,一下子来这么多确实让人郁闷不已。

许久不曾开怀笑过的王敢将剑鞘交还给常曦道:“取你指尖一滴精血滴在剑鞘上,用心去感受。

常曦不疑有他,食指抵在齿间用力咬破,一滴精血滴在剑鞘上眨眼间便融入其中。常曦静下心神感受,只感觉在心神深处,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细线连接向了远方。心神沿着细线慢慢摸索,在遥远的尽头终于感知到了一把剑鞘模样的物事。剑鞘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回应了常曦的感知,传递出一缕微弱而又亲昵的波动。

王敢疑惑的看着惊的像只兔子的常曦,问道:“怎么了?”

常曦将自己心神感知到的那一幕告诉了师伯。

王敢欣慰道:“初次感知便能让剑鞘为之反馈,说明你小子在剑道一途上的确有着过人天赋。你刚才感知到的,就是神器之灵。”

“神器之灵?”

王敢微微颔首:“不错。神器在锻制成功的那一瞬,会有极低的几率诞生出一缕天地灵性。刚刚诞生的灵性就如同婴儿一样,会随着陪伴在主人身边的时间和主人实力的提升逐渐壮大,直至完全具备自己的神智。一件神器若是有了具备神智的神器之灵,那便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神器了。神器之灵具备独立神智后,与主人心心相通,使用起来犹如臂使,对所用术法的威能增幅更是以倍许计算。往往高阶修士之间过招可谓是一瞬即分高下生死,有一件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神器,所占优势自然不可估量。可以这么说,只有当一件神器拥有了神器之灵,才真正算的上是顶尖神器。”

听完师伯的解释,常曦恍然大悟,当下便童心大起,继续沉下心神去逗弄着剑鞘中的神器之灵。神器之灵异常乖巧,反馈回常曦心神中的波动全是一些咿咿呀呀模糊不清的声音,绕着常曦的心神上下游动不止,显得非常开心。

王敢见常曦上手如此之快也就放下心来,传授了以常曦目前炼气境的可怜修为操纵剑鞘唯一能够使用的两项神通。

“注灵与灵释?就像这样吗?”

常曦将全身近半数的灵力灌输进剑鞘之中,剑鞘上闪动起一道微不可查的暗淡光芒,随后在常曦身前撑起了一道比纸还薄的光盾。只不过这道光盾出现还不到眨眼的功夫就像没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任常曦怎么摇晃剑鞘也再也亮不起来了。

“得了吧,以你这炼~气~境的可怜修为怕是要连续注入灵力好几日功夫才能撑起一道完整的防御光盾,反正注入灵力的质与量决定了防御光盾的威力,以炼气境来说,一息时间估计就是极限了。没办法,毕竟是炼气境么。”

“师伯,同样一句话你不用说那么多次的,我知道啦!”

“这剑鞘取啥名字想好了吗?要是不威风,本座可是绝对不干的!这将来绝对是要跻身神器榜的顶尖神器,要是个寒碜名字,可不就丢了青云山的脸!”

“想好了,就叫天荒。”

“天荒?”

“嗯,和月虹一起地老天荒的天荒。”

“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读书人…”

神器峰山巅,一老一少的两人抛却了弟子与师伯间的无法逾越的等级关系,似忘年交一般肆意说着心中所想,好不畅快。王敢很怀念这种感觉,神器峰上上下下对他无不尊敬有加,在他面前皆是小心恭敬,难得这般敞开心怀与人畅谈,就算他只是个初入青云山的炼气小辈。

恍惚间,王敢记忆深处,那一袭同样不拘一格的白衣青年,与眼前将剑挎在腰间的少年身影悄然重合。

待他回过神来,那道白衣身影早已不见。

第48章 气与炁

拜别了师伯,常曦又是苦咧咧的走了近三四百里山路才回到天秀峰,只不过这来时和归去时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翻过这最后一座小山坡便是可以回到自己的那片山崖。飞速穿行在林间的常曦猛地停下身形站在一颗粗壮的树枝上,远远看向自己的木屋,眉毛不由得一挑。

木屋门外倚靠着一名青衫男子正朝他的方向看来,还朝着他挥了挥手。

不是青枫还能是谁?

常曦脚下生风,几个跃动间来到木屋前。看着木屋外一圈又一圈的密集脚印就知道青枫定然等了不止一会,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抱歉让教习等这么久,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啊?”

青枫倒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若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以常人那般的浮躁心性又如何能够让他迈过金丹境的那道门槛?

“过了今日便是你们外门弟子的暑休了。暑休期间不仅没有晨习,而且外门弟子可以自由活动。那我自然也就闲下来了。不过在内门弟子中,但凡到了金丹境便需要外出执行一些特殊任务。明日这一走少说也得几月时间,所以我来看看你小子还有没有修行上的问题,一并都给你解决了。毕竟再过三个月就是九峰外门大比了,这鱼跃龙门的机会,今年可就一次啊。”谈到外门大比,青枫不免正色道。

被人关心和记挂的感觉让常曦心中一暖,连同着身上湿重的朝露之气都淡去了几分。推开木门,态度极为恭敬的请青枫先入屋内。

青枫笑着走进屋内,拉过张角落的木头凳子一甩衣摆斜靠着墙面施然坐下。见着身旁的常曦仍是站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也坐下。

常曦也就不再矫情,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瞒教习,弟子的确有一事万思不得其解,还望教习为我解惑。”

“哦?说来听听?”

常曦搬过一块敦实树桩在青枫对面坐直了身子,脑海中回忆起那天的情境正色道:“弟子一直不解。之前在魁星阁试炼第五层中遇到的那只筑基境的魔狼,施展了狂暴术的魔狼口吐的黑色火焰竟然完全无法避开!我往左那火焰也跟着来了左边,往右边它也跟着往右,仅这一招就足以让人焦头烂额了。弟子不知,这是为何?还是说这是某种它特有的术法?可有破解之道?”

“我倒是不曾想到你问的会是这个。这东西说老实话不是你目前这个境界和实力需要去了解的。不过既然你问了,那我也不好再藏着掖着。嘿嘿,说不定以你小子的心性了解一下这门东西,指不定大有好处呢。”青枫双袖抱在胸前听着常曦说道,眼中有着一道讶色闪过。一会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嘴中嘿嘿笑道。

稍稍坐直了身子,青枫脸上的玩味笑容顿时不见,再度恢复了平时讲课时的那般严肃。

“那是气机锁定。”

“气机锁定?”

看着常曦歪着脑袋一脸懵圈的样子,青枫哑然笑道:“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我们就先易后难,从气机的机开始讲起吧,看好了。”

言罢,青枫伸出白皙的手掌催动灵力,将门口的一滩尘土吸在掌心凝聚成一个土球。在常曦的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青枫手腕一抖,将土球从右手轻轻抛到左手。

青枫看到身前的常曦把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生怕遗漏分毫的样子,笑骂道:“小子,可看清了?”

尽管把青枫手中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只不过就是简单的抛投动作而已。但想来教习这手看似普通的动作应当是蕴含了什么玄机。想到这里,常曦诚然回答道:“看清了,但没看懂。”

青枫散去掌中的灵力,左手掌心间的土球顿时化作尘土散落一地,继而解释道:“其实你懂,只不过在修仙界中有着更为具体的阐述罢了。方才你一直盯着这枚土球对吧?土球从左手飞到右手,这个短短的飞行过程,就称之为机。机即代表着万物的运动和轨迹。那么要如何锁定这所谓的‘机’?你方才那目不转睛的盯,也就是用目力去看,这称之为目力锁定。目力锁定是气机锁定中最基本也是最粗浅的运用方式之一。同属气机锁定粗浅运用的还有诸如嗅觉锁定和听觉锁定这类非常用的法子。”

听到这里,常曦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只不过是盯着看、鼻子闻和耳朵听都有这般大学问。但仍是问道:“那敢问教习,何为气?”

看到此时开窍一般的常曦,青枫很是满意:“问得好。这气乃后天之气,现在泛指修士的气息。例如一名修士修行的大都是火系功法,那么这名修士的气就是火炎之气。修士的气则需要你用灵力去锁定,而如果到了金丹境,则可以使用更为有效的神识锁定…好了你不要试了,要想使用出灵力锁定,最起码需要到筑基境才可使灵力离体,你个炼气境的小子别好高骛远了!”

青枫话还没说完,就是看见常曦竟然死死盯住了他,浑身灵力翻腾涨红了脸想要把灵力集中锁定在他身上,顿时出言阻止。

现在的弟子年龄这么小,野心都这般大的吗?

被常曦这么一搅,青枫的语气也是为之一顿,似是在酝酿措辞,不久便继续沉声道:“如此这般,将神识、灵力、目力等种种锁定方式全部整合起来,就是完整的气机锁定。气机锁定也就是意味着你对某一人或某一物的全方位锁定。使用气机锁定会极大消耗使用者的精气神,但带来的好处也非常明显。你的攻击会给被攻击者一种避无可避宛如跗骨之蛆的感觉,无论是剑诀或是各类术法都可以做到锁定并追踪目标,当然也有着距离上的限制,和你的修为直接挂钩。

“但我再重申一次,用气机锁定会极大消耗使用者的精气神,一旦久攻不下或者被对方反过来斩断气机,你的下场会很凄惨。”说到最后,青枫已经是看着常曦的眼睛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说到了。

他可是太清楚眼前这位看似乖巧实则内心疯魔的家伙的性格了。这家伙在这一次的魁星阁试炼中为天秀峰博取了个好名次是不假,就连他们这些内门弟子也是觉得脸上有光,要不然他也不会单独给常曦开小灶了。至于程家的那位千金,她的那位二哥三天两头派人提溜这个、扛着那个往天秀峰山腰的花谷跑,自个就不必费心了。

但怎奈何常曦这家伙搞事的本领在天秀峰实在是数一数二,入门不到两个月搞出的事情是一个比一个大。不过时至今日,青枫也是认为以常曦的悟性和能力,进阶筑基境的几率比起其他弟子甚至比起同样通过魁星阁第五层的程曳都要大上几分。

如今离外门九峰大比也不过三个月时间了,如果常曦可以成功进阶筑基境,那么就算实力不及主三峰上那些妖孽弟子,但搏出个前几十名想来问题也是不大。到那时,眼前的这个毛头小子,可不就是自己的师弟了吗?

只希望今日常曦这小子把气机锁定的法门听去后,不要在外门九峰大比上胡乱使用。别人也就罢了,若是随意对主三峰上的那些妖孽弟子使用气机锁定,怕是会被当场斩断气机,再无一战之力。

“教习,您是不是少讲了什么?”常曦哪里顾的上青枫眼中那意味分明的告诫,脑海飞速运转,硬是将这些今后可能派上大用场的知识统统消化了去。但好似发现少了些什么,瞧见青枫半天没再开口,不禁问到。

青枫也是被一时问住,道:“少了些什么?你指的是?”

常曦疑惑道:“气机的气指得是后天之气,那相对的,肯定有什么先天之气吧?教习怎么不讲呢?”

“你小子…”

青枫顿时感到心中气结,但又有一丝欣慰。气是气这小子好高骛远,区区一个炼气境小子连后天之气都不曾掌握,现在就开始问起先天之气了。但同时又欣慰这小子确实有着相当之高的悟性,短短时间便能举一反三,这股子钻研能力在同期弟子中当属罕见。

“正是你所说,的确是有先天之气这一概念存在。不过这对于你甚至对于我来说,都太过遥远,很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到达可以驾驭先天之气的那个境界。不过还是那句话,既然你问了,我也刚好知晓,就与你说说吧。不过我要先指正你,所谓的先天之气,不是这个“气”,而是这个。”

青枫坐在板凳上没动,伸过腰从门口捞过一截树枝抖去灰尘,在身旁另一侧木架上的水盆中蘸了蘸,在常曦身前竟是反向写出一个工整大字。

“炁。”

常曦挠了挠脑袋。

这字以前娘亲根本没教过啊。字都不认得,那就更别说体会这其中玄妙了。只得眼巴巴的瞅着青枫,乖乖等着下文。

“炁是一种极为玄妙的存在。关于炁的源起,从修仙界的上古时期流转至今的昆仑早很久之前就给予了定论:炁乃先天之气,无垢无浊是为本源。用通俗的方式理解的话,你可以将炁视作一种类似于体内灵力这般的存在。但是炁比起灵力要更加纯粹更加细腻。炁不代表力量,也不属于力量的一种表现方式。它更像一种标签,区别了每个人的不同。”

当谈到炁的时候,青枫的身子渐渐坐得笔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字正腔圆,态度极为严谨。受到眼前青枫的神情影响,常曦本就坐正的身子渐渐紧绷,竖直了耳朵唯恐听漏了一个字。

青枫继续肃然道:“修为只有超过元婴之上,才有资格触及炁的领域。越强大的修为越是可以发挥出炁的诸多妙用。其中最主要的当属炁机锁定。与后天之气的气机锁定相比,炁机锁定是真正锁定了你的本源,仍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无用。这炁机锁定就像一条看不见、挣不开的绳索会死死捆住你,要想解开,唯有元婴之上。记住,常曦,这一次我是认真的。能够使用炁机锁定的无一不是超越了元婴境的大修士。以你这般闹腾的性格,今后若是不幸遇上。记住,你只管逃!有多快逃多快,只要回到了青云山的地界,这世间便再无人能够动你分毫!

常曦顿时为之动容。

第49章 下山

直到月上枝头的时分,常曦才送别了青枫。

常曦那一肚子的古怪问题真可谓是五花八门,让堂堂金丹境的青枫为之目瞪口呆,绞尽脑汁之下才堪堪答上一二。若不是青枫自幼博览群书有着一肚子实在墨水,否则今日这个金丹境的牌面可就要砸的稀烂了。

常曦自然不知道青枫心中这般多的想法,在床上沉下心神逗弄了一阵天荒中的神器之灵后,心里寻思着明日去找文宇几人看看他们如何安排这近两月时间的暑休,裹了裹暖和的兽皮沉沉睡去。

……

翌日,天秀峰山腰的一处观景亭中,两道身影对坐。

“下山?”常曦有些诧异的看着莘彤。

“嗯。”莘彤低了低头,手中紧攥着一封满是褶皱的书信,虽是细声如蚊,但语气中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问清了缘由,常曦才得知原来莘彤有个远嫁青阳城的亲姐姐莘舞,其夫君所在的林家是青阳城中有头有脸的家族之一。若是硬要比较一番,便是莘家高攀了林家。但好在她所嫁的男人是林家嫡长子,两人初见时,虽说与那言情小说中描绘的浪漫邂逅相比略有不及,但却也着实令两人回味。再加上两人更是郎才女貌,俨然是一对良配。

若是这两人能够就此美满直至白头,自然称得上是一段佳话。但怎奈天意难测,莘舞才嫁入林家,夫君却在洞房花烛夜中暴毙而亡。此事在林家掀起滔天巨浪,几番调查之下却毫无进展。

刚刚新婚便成了寡妇,其中的痛不足为外人道尔。诸如“克夫女”等这般恶毒之词每日在那些多舌的妇人嘴中不知听见多少次。但莘舞仍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若是这般回了娘家便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更会坏了莘家的名声。

夫君名下的生意因为无人打理日渐衰败,再加上婆家有人恶意从中作梗,紧紧相逼和无依无靠的心焦,已经将这个不过双十年华的无辜女人推到了悬崖边上。据说林家的几名妇人在外口无遮拦,甚至说出了要送给嫂子一匹白绫的恶毒想法,可见其在林家的地位是何等的岌岌可危。

莘彤收到了姐姐的书信心都差点哭碎了。无论怎样都好,她只希望能够尽快见到姐姐。

“我送你去林家。”常曦看着莘彤通红的眼睛说道。

“啊?不…不用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莘彤通红的眼睛中还挂着泪珠连忙摆手道,但声音却越来越小,直至梗咽不语。

常曦微笑不语,只是轻轻抚了抚莘彤的头顶。这家族中事,哪是莘彤一个女孩家能够左右的。林家的实际情况比起这封书信中恐怕还要糟糕几分。在林家那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别说是救姐姐于水火之中,连能否自保都是个问题。任由未经世事的莘彤一人前去,与羊入虎口无异。

常曦目光一寒:“事不宜迟,给文宇他两留封信,我们今日就动身。”

莘彤只恨不得下一刻就能见到姐姐,自然不会拒绝。

常曦为数不多的身家都装在了储物袋里随时可以出发,只不过莘彤要准备的东西却是不少,需要回去收拾一下。两人约定好在天秀峰山脚下通往外界的传送阵处集合。

目送莘彤离开,常曦搭在石桌上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开始思考到了林家该如何行事。

与盘恒在青阳城中足有百年的林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疑是痴人说梦。林家既有能力做那青阳城的地头蛇,想来不可能对修仙者一无所知。所以仅凭青云山外门弟子的身份恐怕也难取成效,论至最后少不得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常曦看了看储物袋中断成两截的铁柳弓,脸色阴晴不定。

……

向驻守在天秀峰山脚下的师兄提交了弟子铭牌,两人终于可以得以下山。在刻意无视了几位师兄偷偷竖起的大拇指后,两人踏进一道折射着莽莽山林的镜面阵法之中,阵法荡漾起如湖水波纹般的涟漪,两人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当常曦和莘彤再度睁开双眼,眼前景致已是大不一样。

巨木匆匆,烈日下的斑驳树影蔓延到目不能及的远方,遮天蔽日。

常曦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涌上一股情不自禁的豪迈,一声长啸顿时惊起林海中无数飞鸟。站在常曦身后的莘彤起初还被常曦这毫无征兆的一嗓子吓得一颤,但这一声长啸中发自肺腑的情感却是被莘彤细心的捕捉。只是还未等她仔细感受这其中意味,右手突然被常曦牵住。在她长长的一声惊呼中,与常曦一同飞身进莽莽山林之中。

常曦粗略的算过,从此处到青阳城约莫千里。考虑到两人皆是炼气境的修为,无法连夜长途奔袭千里,这样看来今晚免不了要在林中过夜了。

入夜时分,遮天蔽日的密林中看不见星星和月亮,林间伸手不见五指。但此刻在密林中一棵参天巨木之下,燃起的火堆却如同小太阳一般耀眼。林间不少饥渴难耐的野兽瞧见这般光热不敢靠近半步,有着些许浅薄道行在身的妖兽在感受到那道光热中,背对它们的一道身影上那若有若无的惊人杀意后,无不生生止住了脚步。

因为它们发现,哪怕只是向前一步,那道挎剑在腰的身影上的杀气便更浓郁一分。目力稍强的妖兽甚至能看到那微微侧过脸来的少年悄然狞起的嘴角,火光折照出腰间一抹锋利的寸芒。妖兽们嘴中呜咽着低下头颅尽数向后退去,不消一会,林间深处一片片莹莹绿光已然消失不见。

“嘶~跑了大半天后用温水泡脚真是舒服啊。多亏常曦哥,要不然我这双脚肯定要报销啦!”完全不晓得方才林间剑拔弩张那凶险一幕,莘彤荡了荡泡在木桶中玉足满足道。

她是怕黑的。但不知为何,今夜这围绕在她周围,本能让她瑟瑟发抖的黑暗却让她没有了那种恐惧。脸颊没由来的一阵发烫,莘彤赶忙垂下了脑袋,心虚的将罪魁祸首嫁祸给脚下温度刚刚好的温水,顿时是一阵水花翻溅。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木工粗活而已,算不得什么。”常曦转过脸庞悄然收回腰间剑出一寸的月虹,向火堆中添了几根木柴。柴火烧的噼啪作响,串烤在火堆旁那金黄色泽的野兔肉表层上滴下大滴大滴的油脂,四溢的香气闻的莘彤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响起。

常曦笑了笑,取下其中一串小心的撒着盐粒和孜然仔细的翻滚着,确认木枝不再烫手后递给口水都流了一地的莘彤。莘彤一口咬下,发现这普普通通的烤兔肉竟是这般美味。表层微微烤焦的酥皮和入骨三分的浓郁肉香到让莘彤把淑女该有的吃相忘得一干二净,只差把自己的舌头也给咽下肚去。

几串烤兔肉很快吃的一干二净,常曦看着吃的满嘴油光的莘彤,忍俊不禁。

“明日还得早起,该休息了。放心睡吧,这里有我。”

常曦腰间一抹,抖出一张不沾露水的厚实狼皮披在肩上。“林间入夜后会越来越冷,这张皮子最是御寒,我以前过冬全靠这个,便送你罢。”说罢常曦拿出一张剪裁有些随意的白狐裘递给裹成一团的莘彤。

“白狐裘?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以?”

莘彤顿时有些晕乎,一张毫无杂色的白狐裘在市面上可值百金。可眼前这张可是通体如雪的白狐裘啊,虽说裁剪有些马虎,但若论价值也绝不低于千金,就这般送给自己了?

常曦见状笑道:“当初猎到那只白狐也的确曾想过卖钱的。但那时我还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猎户小子,若是真卖了这狐裘换钱,只怕就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所以我从未给别人看过,只有在冬天实在冷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偷偷用来取暖。如今我已是用不上,大男人穿个狐裘也怪别扭的不是?如不嫌弃,就送给你了。”

“怎么会嫌弃呢,真是个傻子。”披在胸前如雪般洁白的狐裘上传来淡淡的温暖,火光映照出莘彤通红的脸颊,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轻轻闭上了双眼,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一抹幸福的弧度。

不多时,常曦看了看已经睡熟的莘彤,再看向一片漆黑的林间深处,温柔的眼神霎时间变得危险起来。常曦就这般端坐在那,无时无刻不用杀意震慑着林间每一道不怀好意的气息,按在腰际的天荒上也悄然闪动着森然的光芒。

直到天明。

第50章 青阳城

有常曦无时无刻的看守,一夜自是相安无事。

借着晨曦时分撒进林间的斑驳光影,常曦与莘彤在密林中飞速穿行,点踏在枝丫上发出的沉闷声响此起彼伏,引得林间不少起早觅食的生灵们为之驻足抬首。

路程过半,眼下离青阳城已不过三百余里。穿行在林间高处的两人已经隐隐感觉到林木的密集程度随着他们愈发向前而变的稀疏起来。

行至百余里处便已能瞧见一条蜿蜒在林间的宽敞官道,官道上一队马车不疾不徐的前行着。护在车队两侧的骑马护卫们瞧见两道脚不沾地在林间一步掠出足有十丈的鬼魅身影,无不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来,那两道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王教头,什么情况,一帮人瞎喘个什么劲?”

车队中央一座修着四角飞檐的华贵马车中在响起一阵女子窸窣宽衣的娇笑告饶声后,传出一道略显阴冷的男子声音。

车队护卫中一名身着链甲样式明显比旁人要繁复几分的汉子脸色刷的一白,扯过缰绳,驾着马匹落后华贵马车半截,弓下腰身在马车一侧的珠帘旁细声到:“禀二爷,方才有两名应是江湖高手之人从高处掠过车队,手下几个年轻小伙没见过世面,出声惊扰了二爷,在下回去必定严加责罚。”

“江湖高手?男人女人?”阴冷男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王教头沉思片刻有些不确定的道:“应是一男一女,其中一人披着像是白狐裘般的白色物事,想来应是女人。不过那两人身法很快,只看得一瞬,不好确定。”

似是来了兴致,车厢中响起了一阵阴侧的笑声:“女人?还是个高手?那我倒是想要看看,若是将那般女子压在身下,与她同行的那神仙眷侣,又会是何种绝望表情?”

男子话音刚落,车厢中女子讨饶的娇笑声戛然而止,似乎被什么物事堵住了唇齿,只余下沉闷的娇喘和鼻息。毫不遮掩唇瓣间浪花潮水拍岸的靡靡之音,车队两旁的年轻护卫们听见这番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无不低下头颅,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车厢中潮涌之声不绝于耳,就在一旁的王教头悄悄攥紧了拳头,心中一片凄凉。大当家未过世之前,二爷何曾是现在这般堕落模样?大当家只不过离世不满月许,家中却再也无人能够制衡一二。

以往二爷虽说有些好色,但也并无过分之举。但眼下不过个把月的功夫,少了大当家管教的二爷却已然被色欲蚀了心智。如任由这般继续下去,二爷离成为废人还能有多远?但怎奈他只不过是林家二爷麾下一名小小教头,就算不甘不愿,又能如何?是想被弃尸荒野还是拿钱养家糊口?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王教头紧紧抿住的嘴唇无力的松开,紧握缰绳的双手已不知沾染了多少洗不清业障,猛的一拉,向后退去。

“是…二爷。”

常曦自然不知自己还未进城便已卷入林家的漩涡之中,此时的两人已是出了这绵延数百里的密林,混进了青阳城城门前的人群中。常曦和莘彤为不早早暴露身份,早在出发前便换上了俗世中常见的侠士劲衣,在排队等候入城的人群中似这般打扮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随着缓缓向前的人流走过城关,城关下长长的甬道中漆黑的穹顶投射下一片阴影。恍惚之间,常曦仿佛又回到了跟在父亲身后第一次去到徽州城的场景。记忆中父亲宽厚的肩膀一闪而逝,将常曦渐远的思绪拉回现实。常曦看了看身后满脸紧张之色的莘彤,松开了不知在何时捏紧的拳头。

“以前孑然一身是无所畏惧,如今倒是乱了心境,活该被老爹骂。”常曦自嘲的摇了摇头,继而大步向前,拨开眼前豁然开朗的阳光,已然挺直了腰板。

青阳城,林府。

“我说嫂子啊,丧夫之痛还请节哀顺变。只不过一爷名下那好几处地段极好的酒肆赌坊,可听说是日日入不敷出呐,我们林家就算再家大业大的也经不住您这般折腾啊。我等弟妹几人可是诚心想帮衬着嫂子您,嫂子也不赏个脸开开门?”

林府中一处僻静典雅的庭院前,几名身着华贵的妇人将院门扣的通通作响。妇人们嘴上“嫂子长,嫂子短”喊的甚是亲切,但言语中的隔阂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一爷尸骨未凉便要登上门去图谋家产,这几名妇人的歹毒用意令人闻之齿冷。

“滚开滚开!以前就看着你们几个娘皮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扰了小姐,别以为我老李不敢打女人!”

正扣着门的那妇人只见手中握着的门环像里猛的一扯,尖叫出一声好似鸭鸣的难听喊叫,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门里扑去,摔得七荤八素。大开的院门中走出几个膀粗腰圆的护卫,走在最前面的魁梧汉子更是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朝着几名瑟瑟发抖的妇人大声吼道。

几名胆小妇人哪还顾得上那摔倒在地的“姐妹”,纷纷尖叫咒骂着提着裙摆狼狈逃出院子。摔倒在地的妇人在魁梧汉子的怒目圆瞪下顿时哭了出来,脸上厚如城墙的脂粉霎时间糊成难看的一团。脸上抹开一片青紫红绿,好似在那脸盘上开了家染料铺子一般。

看着妇人们仓皇的逃出院子,老李脸上的凶悍再也绷不住,流露出难忍的痛楚之色,蒲扇大的双掌死死捂住胸口倚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身后跟着的几名忠心护卫连忙将其一把搀住。

“李大哥?李大哥!”

听到院门外吵杂的声音,从里屋探出一道翠衣打扮的丫鬟身影。当她瞧见捂着胸口缓缓滑坐在地的汉子时不由得惊叫出声。不等翠衣丫鬟的声音落下,里屋中顿时响起一阵仓促声响,一名不过双十年华的娇柔女子冲出屋子,瞧见眼前一幕当下便是脸色一白,急忙跑向院门。

老李瞧着眼前满脸焦急的娇柔女子和翠衣丫鬟,觉得脸上烧的厉害,深吸过一口气,不着痕迹的用衣衫遮住胸口上海碗大小的淤痕摆了摆手道:“小姐,小玉儿,莫担心。不过是之前和那些林家崽子们动手时留下的旧伤而已,不碍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一旁的小玉儿早已泣不成声:“那帮人好狠的心,下这般死手,这不成心要人命吗?”

莘舞注意到老李手上想要遮挡胸口伤痕的动作,一把扯开。瞧见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心中似被刀绞一般的痛。李叔从小看着她长大,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这次远嫁青阳城,李叔放心不下,怕她身边无可放心使唤的人,更怕她在婆家吃苦受人欺负。不惜放弃了在本家的高职与她陪嫁到林家,却不曾想到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在莘舞的搀扶下,老李硬撑着站起身来,却是没由来的想到了之前遇到的那小子,不由得感慨到:“若是之前那常小哥在这就好了,以他的身手,林家人也绝不敢这般放肆。”

念起这熟悉的名字,莘舞顿时心绪难平。那曾经以一人之力从鬼牙寨下救下他们的洒脱身影仿佛就在昨日一般清晰,不曾忘记,只用唯己可闻的声音悄悄低喃道。

“常曦吗…若是能再相见,该有多好…”

第51章 头绪

进入城中,常曦没有直接带着莘彤找上林家。相反却是领着莘彤流连在一些小街小巷之中,借着买些小玩意的机会和店家不着痕迹的打探关于近段时间林家的种种。

而结果倒是让常曦有些意外。

原来青阳城中不止有城西林家这一股势力,除此之外还有与林家分庭抗礼的城东张家和制衡与两家之间的城主府。林家与张家之间一贯看不顺眼,频有摩擦。

这次林家一爷的暴毙发生的太过蹊跷,城中曾一度声势浩大的调查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着实令人生疑。林家几处位于城中黄金地段的酒肆和赌坊因为少了一爷这位主心骨,手底下人早已是一盘散沙当不起大事。原本日进斗金的红火生意如今是日日亏损,只不过这一切在有心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常曦寻了一处茶肆,将事情的大概告诉了莘彤。

莘彤听过顿时一颗心又是蹦到了嗓子眼。本以为只是林家自身内部的问题,怎又牵扯上了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分一杯羹的张家和态度不明的城主府?莘彤按捺不住,刚想站起身来,柔荑却是被常曦按在桌上。莘彤不解的看向常曦,只见常曦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松开了莘彤的手,常曦微微瞥过茶肆对面的街角。那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们正是刚才那林间官道上看到的那几人。街道上人群汹涌,但那为首教头模样的壮实汉子却独独看向他们这一桌,尤其是在莘彤的脸蛋和身段上瞧过好几次。如若是寻常的好色之徒,常曦不介意出手收拾一下让他们长个记性。但常曦目光何等敏锐,那人脸上复杂的表情完全不像什么好色之徒,更像是有苦难言。

“敢问小哥,那几个护卫模样的人,你可认识?”

常曦心中隐有猜测,向给自己这一桌添茶的伙计问道,手中翻出一颗碎银滑入伙计的腰兜里。

添茶伙计最是眼尖,瞧见那滚圆碎银足有二两模样,当下便是眉开眼笑,搭过肩上的抹巾殷勤道:“一日都要瞧见好几次怎会不认识呢,那几人是林家二爷的护卫。最前面的那汉子是老王,是二爷手下的护卫教头。人是好人,只可惜了是在二爷手下,哎。”说道那老王,伙计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惋惜。

常曦一挑眉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老王这人之前是个老实本分的武馆师傅,是个有些实在本事的练家子。武馆经营不善,老王凭着本事便在林家谋了个护卫教头的职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但怎料到他那主子在林家一爷过世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个贪好女色的混账东西。青阳城里不少貌美女子都被他祸害过,可不都是那老王擒去林府的。昧着良心做这伤天害理之事,他能好过吗?”看在二两碎银的份上伙计倒是痛快,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

付清茶钱挥手让伙计退下,常曦眼中一阵寒芒闪过。心中已然在这错综复杂的一件件线索中摸到了那一根能够让他理清思绪的线头。瞧见那一队消失在街角的护卫身影,犀利的眼神好似穿过了一堵堵院墙看向座落在城西占地不知几顷的林府,嘴角扬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与莘彤起身朝着林府的方向走去。

兴许是林府近来的恶名昭著所使,城西区比起热闹非凡的城南要冷清的多。越是靠近林府的方向,路边的铺子和行人就越是稀少。此刻已过晌午时分,宽阔而冷清的街道上竟是有着丝丝寒意。

两人刚刚走到临近林府的一处无人巷子,四周便响起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向两人包围过来。

“鱼儿上钩了。”常曦低下头来阴冷的笑着。

十来名身穿铁链甲的护卫将这不过丈宽的巷道前后堵的水泄不通。两名护卫上前来直接无视了常曦,对身后的莘彤点了点头的道:“这位姑娘,咱家二爷有请,还请姑娘随我们移步。”

护卫口气霸道无比,一番说辞很是熟稔,一看便知像这等虏人女子之事对他们而言只不过家常便饭罢了。

不等莘彤拒绝,护卫便蛮横的伸出手想要扯过莘彤。但手刚刚伸出,便被身前那男子钳住。护卫也是个练家子,但涨红了脸庞却也无法在那白皙手中挣脱哪怕一丝一毫。护卫惊的看去,正好对上了那满是森然的眸子。

“林家的待客之道,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啊。”

常曦面无表情的冷笑着,任由这被钳住手腕的护卫上蹿下跳使劲挣脱,脚下步子不曾动过分毫。

在经过魁星阁试炼之后,常曦的体魄强度早已今非昔比,随手一握便有千斤之力,如果全力而为则可以达到惊人的两千多斤。常曦已经将自身气力压制到极低,但也绝不是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抗衡的。

常曦扣住护卫手腕,臂膀轻轻一扬便将人甩在墙上,护卫的身体狠狠砸在墙上震起一片蛛网裂纹。站在巷口的王教头看见那年轻人信手一击便有这般威力,当下心中就是一惊,但还未等他来得及喝住手下,其余几名护卫便一窝蜂的拥了上去。随即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一幕,让他吓得几乎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只见那一袭黑衣的年轻人化身成一道黑影,如一道过隙之风在人群中来去自如。手腕随意一搭一碰间爆发出的骇人气力频频响起,好似拳头打在沙袋上一般的沉闷。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手下的一群护卫们就像死鱼一般铺满在他脚下哀叫连连。

这哪是什么武林高手,分明是修行中人呐!

王教头心中骇然,眼前阳光忽的一暗。瑟瑟抬头,那黑衣少年不知何时竟已站在跟前。心中只恨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眼下正是报应来了。

“王教头是吧?”

常曦并不比老王高,语气中却是居高临下。

王教头一愣,不知这杀神一般的年轻人怎会知道自己。但此刻也无暇去想通其中关节,只管点头如捣蒜。

“我有一事,还得请王教头帮帮忙才行啊。”

常曦脸上已然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第52章 入局

林府占地极广,小半片城西都是林家的府邸。

遍布贯通整个林府的莲花石溪上,九曲回折的游廊将一座修葺奢华的庭院环抱其中。随处可见的石笼中幽香阵阵,蜿蜒在珍林奇卉中的细碎石道上不时走过一道道或端或拎着精巧食盒的婢女身影。宽广的庭院中数十名身着暴露纱衣的曼妙女子随着丝竹之音翩翩起舞,极尽妖娆的撩人舞姿配上夺人眼球的火热胴体,俨然是一幅白日宣淫的荒唐景象。

庭院中由一整段金丝楠木制成的金丝榻上,裸露着上身的男子搂过身旁正在为一盘贡品紫提仔细剥皮的娇媚女子。面对男子上下其手的轻薄,娇媚女子并无一丝反抗,反倒是咯咯笑着将一颗剥的果肉通亮的紫提轻轻放进男子嘴中。男子心满意足的吞下这寻常百姓一辈子也吃不得一颗的昂贵紫提,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一片极尽魅惑所能的暴露女子,腹间欲火翻腾,脸上却是涌上一抹病态的苍白。

此人正是外面人称林家二爷的,林威。

“这林家没了大哥和那些老家伙们整天的啰里啰嗦,这日子、这生活,才是我想要的。要是大哥早死个几年,那就更好了。”

林威句句诛心,空出的左手在女子丰腴的臀瓣上不知轻重的过足了手瘾。女子闻言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只得低下头去,心中一阵戚然。她知道二爷绝非什么怜香惜玉之人,痛了只能忍着,否则下场定然凄惨无比。

忽的想起早上王教头提及的那女子,林威砸了砸嘴巴,心道王教头办事一向还算靠谱,估摸着这会也该得手了。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听得林府大门处传来一阵吵杂声音。

林威稍稍坐起身子,心中只道是那女子有些功夫在身,等着王教头将那女子擒到此处。

府门到中央庭院少说也有百步之距,但一路上吵杂之音却接连不断,伴随着不知什么器具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和隐约可闻拳拳如肉的沉闷声,逐渐靠近了中央庭院。

林威眼中顿显阴冷之色,府中护卫擒拿区区一个女子都闹出这般动静,当真是一帮废物。林威扬起手掌朝着庭院大门不耐烦的挥了挥,在其身后一片林荫下,大马金刀端坐着的铁塔身影,缓缓站起身来。

就在此时,庭院的院门嘭的一声忽然炸碎开来。在林威阴冷的注视中,那走进庭院的绝色少女身后,一袭黑衣腰间挎剑的少年身影将手中滴溜着的护卫随意的甩在一旁,转过头看向他,嘴角扬起。

不是常曦与莘彤,还能是谁?

林威怒极反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宰了。”

铁塔汉子肌体表面犹如铜铸,在阳光下闪动着金属一般的光泽。铁塔汉子嘴中嗡嗡做声,壮实如牛的双腿迈开大步奔跑起来,每一步踏下都是踩出一个深深的坑洞。莲花溪池上木质的九曲廊桥哪经得住这般践踏,铁塔汉子一脚下去便踩的支离破碎。整个人落入池中,池水不深,铁塔汉子不管不顾依然以惊人之势向二人冲袭而去。

“体修?教习果然骗我,说体修少见,这才下山碰见的第一个修士就是体修。”常曦语气带笑,但脸庞上除了冰冷之外再找不见一丝笑意,紧握攥拳的右手上升腾起一片蔚蓝。脚底灵力轰然迸发,整个人高高跃起,朝着莲花池中疾驰而来的铁塔身影直扑而去。

话音刚落,数十丈距离转瞬及至。

铁塔汉子忽的站定,右臂上隆起一块块硬如石块的肌肉有如活物一般扭动,粗如擀面杖的五指关节响起一阵爆豆般的声响,朝着跃身而来的黑衣身影冲拳而出。常曦双目冰冷,同样也是右拳猛然一挥,拖曳起一道蔚蓝长虹朝着铁塔汉子轰然打出。

嘭的一声,拳锋相触。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碰撞一瞬,惊起冲天气浪将一池清水尽数炸起,一时间庭院中如暴雨倾盆。

铁塔汉子木讷的脸庞上终于涌上一抹惊惧。两拳交汇的一瞬,他感受到一股无比强横的力道在他的右臂中横冲直撞,骨裂之声不绝于耳。铜铸一般颜色的右臂上青筋暴起,裂开无数细小口子,覆盖全身的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我的铜皮…这不可能!”

随着铁塔汉子一阵失神,他的右臂终于承受不住常曦的恐怖力道轰然炸裂开来。壮硕结实的右臂肌肉一条条零落散挂,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喷溅的鲜血染红了池水。

庭院中的靡靡之音戛然而止,琴师舞女们何时见过眼下这般血腥场面?吓得一众衣不蔽体的女子们逃的逃、窜的窜,不一会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林威的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冷汗不由自主的滴下。

他不是不想逃。那铁塔汉子是最近招揽来的打手,据说是修习了仙家的炼体术,有着一身怪力。五百斤重的青石磨盘他一人便能轻松扛起,一拳捣出可将那青石磨盘打的稀烂。可哪怕是这般惊人的一拳,竟是丝毫奈何不了那黑衣少年,反倒是被他一拳轰爆了右臂。这看上去不过寻常少年体格的身子里究竟有着怎样骇人听闻的巨力?那看过来的森然眸子中蕴含着的无言气势,让他一阵脚软。

“二爷?”常曦抹去溅在脸上的血迹走过来漠然问道,身后留下一串血脚印。

“不…不错,我就是林家二爷,不知这位少侠入我林府意欲何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身无缚鸡之力的林威自然是没蠢到那般看不清眼下处境的地步,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双手颤抖着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点了点头。

一抹湛蓝忽的在林威眼中放大,又好像是眼前一花,什么也没看清。林威只觉得左臂一轻,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左臂已经齐肩而断,一只完整的臂膀跌落在地无意识的抖动,触目惊心。

仿佛从未出剑过的常曦脸上满是化不开的冷漠,嘴中吐出冰冷的两字。

“找死。”

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作威作福惯了的林威何时体会过这断臂之痛?顿时痛的满地打滚,鲜血流了一地,杀猪般的惨叫在庭院中回荡。

就在此刻,几道急促的脚步声从院门处传来。跟在常曦身后的莘彤转头看去。待她看清来者是谁后,眼泪顿时模糊了双眼,一路跑去扑进了那人怀中。

“姐!”

听到莘彤的声音,常曦也是回头看去。搂住怀中莘彤的那人也是抬头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常曦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之人,连此刻的声音都是少有的波动了起来。

“小…小姐?”

第53章 漩涡

“常公子?”

紧紧抱住莘彤的女子一双美眸中惊喜交加,似是不敢相信这方才还在念叨之人下一刻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莘彤从姐姐怀中惊讶的抬起脑袋,不知道这本应毫无交集的两人怎会认识。

常曦身形几个晃动间便来到二女面前,心中不由感叹当真是造化弄人。当初一时意动从近百人众的鬼牙寨手中救下镖队,目的就是为了能在三年之约前赶到青云山。毕竟一人在外人生地不熟,有个指引可以免去许多冤枉路。为了避免镖队对他不必要的怀疑,他也从未询问过镖队的来历,只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青阳城,护送的是自家出嫁的小姐。他何曾料想到,一路上对其颇为关照的小姐竟然就是莘彤的姐姐。

“常曦哥!”

“常兄弟,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小玉儿和李大哥也是从莘舞身后走出。小玉儿如往常那样没心没肺的扑进常曦怀中闹腾着,李大哥拍了拍常曦的肩膀刚想调笑几句,却是瞥见了那倒在鲜血染红的莲花池中右臂一片血肉模糊的铁塔汉子,眼角不由得狠狠一跳。自己胸口的旧伤正是拜那铁塔汉子所赐,轻描淡写的几拳就将自己打的吐血不止,那他如今这般模样难不成是被…?想到这里,李大哥刚要拍在常曦肩膀上的手掌便再不敢落不下去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得劳烦莘姐寻一处僻静院子,我们还得好好商议一番。”常曦瞧见有几个忠心护卫抬着惨叫不止的二爷迅速从另一处院门出去,也无意阻拦。自己说破了天也仍是外人身份,在林家府上置二爷于死地,无论如何也是不行的。

莘舞怜爱的揉了揉莘彤的头发轻声道:“那便去我那处院子吧。偌大的院子只有我们十来号人住,清冷的很,如今你们来了,终于能热闹起来了。”

……

林府中原本每到日暮时分只有点点清冷烛光的正院今日却是大不相同,张灯结彩喜庆的好似过年一般。常曦落座席中一如以往与众人把酒言欢,端得豪爽。莘彤则是与姐姐和小玉儿挨坐在一起哭哭啼啼,好在莘舞和小玉儿不知讲了些什么,却是让莘彤破涕为笑。

一旁的则是李大哥将信将疑从常曦手中接过一枚他从未见过的丹药,借着酒液服下,只觉得一道热流瞬间冲散了他胸肺间的淤血。一口紫黑血箭喷出,李大哥惊讶的发现,那被铁塔汉子几拳落下的暗伤竟就在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好了七八分,这让他如何不惊如何不喜?感激之下赶忙站起,与常曦痛饮三杯,只道是这半条性命都是常曦送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焕发出发自内心的喜悦,吊在众人头顶的大红灯笼红光阵阵,一扫众人心头的阴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莘舞让一众婢女和护卫下去休息,只留下常曦、莘彤、李大哥和小玉儿四人。莘舞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厅堂里所有的门窗,只在众人围坐的桌上点燃一根蜡烛,摇摆不定的烛光将众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莘舞微微蹲身向常曦行过一个万福礼,身躯轻颤道:“常公子之事,妾身已从令妹嘴中得知,公子大恩大德,莘家没齿难忘!”说完就要跪下身去,但只觉的眼前烛光一闪,弯下的腰身便再也跪不下去。抬头疑惑看去,才发现原本坐在对面的常曦竟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跟前,一双温热的手掌托住她的腰肢。

坐在常曦身旁的李大哥额上冷汗直冒。尽管他已知晓常曦与自家二小姐一般同是仙家之地青云山的弟子,但直到此刻他才是真真切切的晓得何为仙家人物。他坐的离常曦如此之近,但常曦闪身到小姐跟前的动作他却是半分都看不清。只道是屋中凭空生出一道黑风,好似鬼魅一般。说书人常道仙家中人飘忽不定,来去如风。可不就是眼下这般?

常曦将莘舞扶起,摇了摇头笑道:“莘姐,你这样可就生分了。当初我在镖队里混吃混喝,还有辆马车能够遮风挡雨,这份情谊,常曦一直记在心底,莘姐就莫要客气了。”言罢,常曦撇过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莘彤,后者则是一脸心虚的假装看不见。

“常公子初到林府,必然有诸多疑虑。常公子只管问,妾身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莘舞欣慰的抹去眼角的泪花与常曦重新落座席中。常曦稍稍整理了下思绪和措辞,问出了一个让他困惑已久的问题:“林家的长辈们都在何处?家中出了这般大的事情,为何连一个林家长辈都不曾出面?”

莘舞肃容道:“林家的长辈们可能都被软禁了。自夫君事发后调查没几日,林家中的长辈就不见了踪影,刚刚开始的调查也是无疾而终,现在家中上下都是林威在管。”

“软禁?可知是何人所为?”

常曦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林家这般大的一个家族,老一辈中人自不会少,能够软禁这般多人,绝非常人所能及,那好色如命的林威自然是更不可能,难不成是一股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话刚出口,常曦眉心毫无征兆的一痛,脑海中顿时闪现过无数零碎画面。在一闪而过的画面中,常曦竟依稀看见被斩去一臂的自己凄惨的倒在地上,刚欲扬起的头颅被一个浑身包裹在黑暗中的身影深深踩进泥土中,下一刻黑光闪过,自己已然是身首异处。

脑海中一闪即逝的零碎画面似镜子一般怦然破碎开来,眉心的刺痛也是同时消失不见。脖颈上惊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断层之感,仿佛画面中那闪过的黑光真切的斩在脖颈上。不过短短一瞬,常曦背后的衣衫已是湿了大半。颤抖着松开了紧按眉心的拇指,才发现围坐在桌边的众人都是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

“我没事,刚才说到哪了。”常曦强自定了定神,不敢细想,暂时先将此事放在一边。

莘舞见常曦没事也就宽下心来,沉声道:“是谁软禁了林家长辈的妾身并不知道,但妾身却无意中在本是公公婆婆所居的林府后院那瞧见了面生的仙师。”

“仙师?是修仙者?你如何断定的?”有了方才脑海中诡异的一幕,常曦心中再无半点轻视之意。

莘舞愣了一下:“因为妾身远远瞧见那仙师翻手一挥便凭空招出许多漂浮半空不会坠落的冰晶,定然是如同你们一般的仙师了。”

常曦闻言顿时心头大骇,与同样震惊当场的莘彤对视一眼,终是忍不住低喝道。

“筑基境!”

第54章 暴露

五人的夜谈匆匆结束,原因不外乎是俗世中人还是将修仙界想得太过简单。

似莘舞这般认知的俗世中人不在少数,断定一个修仙者的实力是强是弱,依据竟是面相年长与否。他们殊不知在修仙界中实力划分实则以境界为准,有着诸如炼气、筑基、金丹这般的详细划分,每相差一个境界,实力都是天壤之别。

翻手间招出浮而不落的冰晶是再明显不过的五行法术,也是踏入筑基境的明显标志。常曦心里很清楚,无论是炼气境中期时与青枫教习的切磋亦或是魁星阁中压榨潜能的试炼,都只不过是象牙塔中有惊无险的经历而已,不会出现真正的生死危机。而在那天秀峰下密林深处与之一战的妖猿与蝠鼠又属妖兽一列,远不如修士那般诡计多端精于算计。

可以这么说,常曦至今为止从未有过与筑基境修士对面一战的经验。筑基境修士想掌握五行法术也绝非易事,要么是在五行法术一道上浸淫已久,要么就是其身后师门所授,无论哪一点都是常曦不愿意看到的。若是对方只是个刚刚踏入筑基境初期的散修,常曦自问尚可为之一搏。但若是更高的修为,稍有差池那便是有去无回。况且图谋林家这样一个不小的家族,只一名修士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想来在那后院之中,也许不止一名筑基境的修士。

不知不觉中,这林府俨然成了一道流沙中只欲噬人的漩涡,将常曦一点点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躺卧在床的常曦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大汗淋漓。眼下不容乐观的局势加上之前脑海中闪过满含警醒意味的画面让他心境已乱。

横卧在身边的月虹将吸收的灵力半数反哺进天荒剑鞘中,精纯的灵力涓流沿着剑鞘表面刻满的玄妙纹路缓缓流淌,无时无刻不在温养着天荒的威能。常曦一把抓过月虹,念起清静经,终于是将体内的烦闷之感一扫而空。

忽然,黑暗中常曦的耳廓微微一动,回荡在屋中的低沉梵音顿时戛然而止。常曦轻轻打开木窗一角朝着某处看去,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涌上蔚蓝一片。

夜色中一道人影自林府深处向城外掠身而出,转眼就消失在视野中。今夜恰巧乌云密布月色不佳,看不清那人面庞。不过仅凭那身法速度就足以分辨出此人绝非俗世习武之人,还有那人出现的方向,赫然是后院无疑!

“此人应当就是潜伏在林府的那筑基境修士,深更半夜时避开众人耳目向城外去必然有所图谋。若想化被动为主动,则必须以身犯险,到底该不该跟去?”

常曦心中一阵天人交战,攥紧的拳头几番松开又握紧。最终咬了咬牙,披上深黑劲衣跳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

穆樊脚下云烟步接连踏起,在几丈高的青石城墙上如履平地,轻而易举的绕过城头巡视的甲卫直奔城外的一处荒山。

观其身法轻松写意,但他此时心里却是忐忑无比。

他本是一介散修,大约一个月前路过青阳城时,当晚便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全身罩在斗篷里的古怪家伙给绑了去。冷不丁被人蛮狠绑走,就算是个泥人也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一个筑基境修士?但当他与斗篷男子四目相对时,他只觉得瞬间如堕冰窟,再也不敢妄动分毫。那种气息他形容不来,只一眼就能让他丹田中的灵台摇摇欲坠,所以他选择了屈服。

斗篷男子给他喂下一种奇蛊,是生是死皆在斗篷男子的一念之间。在斗篷男子的示意和帮助下,林家近来发生的种种皆是由他一人造成。林家剧变之后,斗篷男子在林家后院布下一座息魂阵,让一众林家老者的魂魄尽数陷入沉睡。而至于那林家中本就恋财贪权沉迷女色的林威,只消一滴斗篷男子赐下的墨色液体,便将他心底积淤的种种负面情绪尽数激发。拜二人所赐,林府已然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尽管计划一切顺利,但穆樊仍是不知斗篷男子究竟意欲何为。一月时间已过,斗篷男子当初留给他的传信玉简在今晚亮起,让他准时赴约。身中奇蛊命不由己,穆樊自然没有选择。

夜晚的林间阴风不断,生性警觉的穆樊冷不丁有种被人盯梢的强烈感觉。不过几番猛然回头下也是没瞧见任何可疑的东西,离体数十丈的灵力在林间各处悄然游过,也是没有任何发现。穆樊啐出一口浓痰从半空吐下,心中只道这要阴不阴、要晴不晴的昏暗月色和这耳边听着瘆人的阴风妨碍试听,要不然若有宵小之辈跟踪,还能瞒过他一个筑基境修士不成?

穆樊刚欲转身前进,目光被一物吸引,霎时间眼中的惊恐犹如实质,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冰冷气息惊的他胆战心寒。

在他战栗的目光中,离他不足十丈的一处山坡上,毫无征兆的浮现出一道鬼魅身影。极为宽大的黑色斗篷下只能看清面庞处是一张惨白面具,除此之外都被一片漆黑笼罩其中,阴风卷起斗篷猎猎作响,宛如一只狰狞在握的魔掌。乌云中探出一缕月光照下,却依然照不亮斗篷身下如同墨染的黑暗。惨白面具背后闪动着猩红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前辈,在下已依命前来,有何吩咐?”

穆樊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战战兢兢的落下身形,在斗篷男子身前低下脑袋,不敢与之直视。

面具背后的猩红光芒一抖,斗篷男子嘶哑的嗓音好似两块锈铁摩擦一般难听的在穆樊耳边响起:“我要你做的,你都做到了,很好。”锈铁摩擦声音落下,只留两只森然眼洞的惨白面具上蓦然间凭空扭出一道咧至耳根的狰狞弧度,极为骇人!

所幸穆樊一直低头垂首没有瞧见,若是见了方才那一幕,定然会被吓的心神不稳。只是此时斗篷男子的声音落在穆樊耳中不亚于天籁之音,连忙道:“为前辈效力是在下的荣幸,怎敢居功?”

“还剩最后一件事需要你去做,事成后便还你自由。”

斗篷男子嘶哑的嗓音中充满了诱惑,让人无法抗拒。

穆樊不知自己眼中已悄然爬满了一道道扭曲可怖的黑纹,连声应允到。

斗篷男子脸上面具的狰狞嘴角愈发骇人,伸出一根枯槁手指点在穆樊手上抓的传信玉简道:“交代之事都在玉简中,若是失败,下场就不用本座细说了。”斗篷男子手指竖起,一只丑陋蛊虫倏的出现在指间,一缕漆黑灵力围着蛊虫缭绕而起。穆樊顿时感觉自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片孤舟般不能自己,随时可能殒命。当即脚下一软,跪倒在斗篷男子身前连连告饶。

“人要怕死,才能活的久一点。而不像有些人,既然不怕死,那么葬身此处,也怪不得别人。”斗篷男子从穆樊身上移开视线,看向林间空无一人的某处,嘶哑的笑声在林间传荡开来。

跪倒在地的穆樊一愣,知道斗篷男子所说并非指他,那会是谁?谁知他念头刚起,身后百丈有余外的树林间便有一道身影极速向后掠去。

此地竟还有第三人?!

“若是消息走漏,你现在就得死。”

耳中斗篷男子的声音如魔音贯耳,穆樊眼中已是一片漆黑,再无半点清明。

第55章 鏖战

“糟了!”

与那面具下猩红光芒毫无征兆的四目相对,常曦一瞬间仿佛全身血液都被冻住。心中嘶吼着扯出身体里最后一点气力向后转身逃去,全身灵力鼓荡到极致,脚下御起惊鸿步向着青阳城的方向全速奔去。

本能告诉他,再不走,会死。

只是在常曦转身离去的瞬间,原本跪倒在斗篷男子脚下的穆樊身上开始萦绕起令人不适的黑色气息。只见其跪倒的身形霎时间模糊起来,下一刻原地的泥土却嘭的一声炸出一个大洞,暴掠而出的身形竟已在几十丈开外!

斗篷男子看着一追一逃两道渐远的身影丝毫不以为意,随着一阵阴风吹过,已然消失不见。

……

听见身后传来一片林木被生生轰碎的声响,常曦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不少参天大树接连轰然倒下,一道身影似疯魔般,不顾一路上有何阻碍,只一味向前猛冲。明明一路上撞碎无数合抱之宽的大树,速度却是愈发的惊人,百丈之距早已被缩短至不到一半。

常曦心头大骇,脚下蓄力而发的惊鸿步已经施展到第六步,速度已是极快,但两人之间的差距不仅没有拉开,反而还在急剧缩小!

眼下已蓄力到可以使出惊鸿第七步,但常曦却是罕见的犹豫了起来。惊鸿步蓄力到第六步后所消耗的灵力非常惊人,以常曦现在炼气境后期的修为也仅仅只能再支撑不到五十次。若是提升到第七步的层次,虽说速度上可以再暴涨一倍左右,但消耗的灵力却是以几何倍数的增长,施展约莫十次便会耗尽所有灵力。而在这样随时可能短兵相接的情况下耗尽灵力,与寻死无异。

就在犹豫的一刹那,耳边徒然炸起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常曦顿时冷汗直冒,不可置信的偏头望去。

“老鼠一般的东西,还想去哪?”

穆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本就骇人至极的速度再度暴涨一大截,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追上了常曦。穆樊暴掠的身形模糊一片,狞笑间一道凌厉掌风向着常曦狠狠拍去。

筑基境的含怒一击厉害非常,将常曦脚下蓄力的惊鸿步彻底打断,常曦仓促交叉在胸前的双臂生生挡下这一掌,双袖尽碎,疼的直抽冷气。

两人一触即分,各自停下了身形,耳边仍回荡着不远处大树轰然倒下的巨响。借着两人停手的短短一瞬,常曦能模糊感知出这穆樊应是筑基境初期的修为,只不过他的身体周围浮动的一缕缕极淡不知为何物的黑气,却又让他的修为无限接近于筑基境中期,与妖兽的嗜血术极为相仿。

常曦眉宇间满是凝重,双方之间的修为差距对他极为不利,心中寻思着先用言语试探对方为自己争取时间,却发觉穆樊眼中尽是漆黑之色,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常曦浑身一个激灵,这才猛然发现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双臂上汗毛根根倒竖,一道道尖锐的破空声在耳边蓦然炸响。

两道足有半人多高的冰锥毫无征兆的在半空中凝结成型咔咔作响,向着常曦毫无防备的背后攒射而去。

“冰锥术!”

眼前所见与青云山弟子玉简中描述的水之一行的冰锥术如出一撤。滞在半空中的常曦脚下身法徒然一变换作灵猿跃,脚步纷踏着险之又险的避开两道冰锥。冰锥势大力沉又尖锐无比,毫不费力的将粗壮树干拦腰洞穿,撞入土中化作一滩积水消失不见。

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常曦才刚刚险象环生的躲过两道合击而来的冰锥,发现半空中又是一阵令人齿冷的咔咔声响,开始凭空生成更多的冰锥。只不过这次的冰锥要小了许多,只有巴掌大小。约莫近百道冰锥密密麻麻的浮现在林间,使得气温愈发冰冷起来。

常曦眼中一寒,深知以自己的身法同时躲避百道冰锥是绝无可能的。这数量惊人的冰锥就如同魁星阁中“青枫”的灵蛇剑气,若只是一味躲避,受伤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常曦可不认为对方会点到即止。

“既然不想让我走,那便成全你!”

常曦按在剑鞘上的拇指屈指一弹,腰间月虹森然出鞘,林间一时剑气凛然。常曦脸上狠厉之色浮现,竟欲反守为攻,直扑向穆樊。

“区区炼气境也敢大放厥词,也不怕闪了舌头!”

穆樊看着眼前冒死扑杀而来的常曦冷笑不已,翻手间摸出一柄弧度弯翘的匕首。匕首在月光的折射下闪动着紫色的光芒,俨然是涂抹了剧毒。

“四重星刺!”

常曦直接无视了背后响起的阵阵破空声,直接御起星刺以惊人的速度朝穆樊刺去,一身黑衣被鼓荡的灵力震的猎猎作响。

穆樊漆黑的双目中有了一丝波动,目光狠狠一缩,方才追赶时感觉并不明显,近距离下终是看出常曦身法惊人。上一息刚出剑,下一息剑竟已到面前。

穆樊架起匕首毫不费力的连续格挡下三次星刺,却察觉到陪伴自己许久的匕首每与那长剑碰撞一次,便会被斩出黄豆大小的缺口。心痛之余暗道这小子的劲力虽是有些邪门,但也不至于几个来回间就能把自己的灵器伤成这样。莫不是那柄剑的问题?

连续三次星刺未果,常曦冷漠不语。左手撑托着紧握剑柄的右手腕部飞快收回在胸前,随着体内数道灵力涓流汇入剑中,月虹剑身上亮起凌厉的剑光。右臂的贴身衣袖被撑裂开来,露出了被沸腾血海灌输到高高隆起的臂膀。原来之前的三刺只是幌子,这第四刺才是杀招。

常曦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电光火石间,手中剑已然递出。

眼前刺来的第四剑看起来是比之前要快上几分,穆樊刚要勾起匕首拦下这反反复复只此一招的老把戏,却猛然发现眼前暴刺而来的长剑骤然间侧过了剑身,折射的月光一时间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双眼一恍的穆樊只感觉自手中匕首上传来一阵沛然巨力,伤痕累累的匕首啪的应声而碎,凶狠的剑势贯穿了穆樊的左肩留下一个巨大的血洞。穆樊眼前模糊,只看到对方一击得手后却并未结果了他,反而似是迫不得已的踩在他的肩头借力一跃到他身后。直到他听到一阵袭来的破空声后才是反应过来,剧痛下连忙掐动法决,生生止住了袭向他的冰锥。

“蝼蚁欺人太甚!”

被常曦三番两次的戏耍下甚至还受了不轻的伤,穆樊死后着将断裂的匕首狠狠插进了自己左肩的血洞中,身后的数百道冰锥中顿时染成了瘆人的血色。

“给我死!”

穆樊额上青筋暴起状若疯魔,刚刚还清明了些许的漆黑眼瞳中再也瞧不见一丝理智,数百道血锥跟在他暴掠而出的身形后呲呲作响。

常曦将为数不多的血海气力和灵力尽数灌输进双臂和月虹中准备殊死一搏。一路奔逃至此加上与筑基境修士的高强度战斗,自己体内无论是灵力还是血海早已不堪重负,就像紧绷的皮筋,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眼下对方已然是失去了理智只欲置他于死地,如果想活命,他就得拼上性命!

“六合游身,开!”

常曦双目中精芒大盛,口中怒叱,澎湃的血海劲力和灵力顿时分成五缕,在常曦周围化作五道红蓝交错的黯淡虚影。五道虚影持劲力与灵力所化长剑和常曦一同出手,只不过这五道虚影中中有的动作极快、有的动作极慢、有的身法鬼魅异常、有的是毫无章法。但当常曦挥剑即将与穆樊正面碰撞时,五道虚影竟已经不约而同的后发先至与本体同时锁定了穆樊周围的六大要害!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穆樊却已难知其中厉害,嘴中桀桀笑着,右手猛然拔出插在左肩中的断匕,朝常曦刺剑而来的本体凶狠挥出。

在常曦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穆樊那被断匕带出的大量血液竟凝聚在匕首的断裂处飞速的冻结开来!仅短短一瞬,本只几寸许的断匕眨眼间便成了一把超过三尺的血刃。

常曦手中剑一往无前,眼中狠厉之色亦如实质,生死搏杀之间只可进不可退,退者必死!

冰晶血刃在常曦胸前呲啦一声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豁口。常曦面色一白,手中剑却是分毫未动,与五道虚影一同狠狠刺下。

“炼气境的蝼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被六把剑同时刺穿身躯的穆樊眼中漆黑之色散去,一阵回光返照的呓语。随着声音的戛然而止,手中血刃失去了灵力支撑重归于一滩脓血,其身后密密麻麻的血锥也化作血雨与尸体从空中坠下。

常曦从半空中降下,面色苍白的一步一摇的走近穆樊的尸体旁,刚想摘下挂在腰间的一块玉牌和储物袋一探究竟,猛然间瞧见穆樊七窍流血的尸体悚然一动,竟从嘴巴中探出一只半只巴掌大小的可怖蛊虫。蛊虫嘶鸣几声后便无力倒下,随之穆樊的尸体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腥臭的脓水。

骇然之余的常曦终于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腰间的玉牌和储物袋。刚刚拿下,尸体便完完全全的化作一滩脓水融进土中不见,好似此人从未来过这世上一般。

这时,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徒然袭来,常曦只感觉仿佛眼前天地旋转不能自己,胸中渐生一股令人窒息的憋闷感。

有毒!

常曦心头大骇,急忙探出一缕灵力在穆樊的储物袋中翻找可能解毒之物。直到他翻出一本用毒的法门,这才知道他中的是一种触之立毙的剧毒。之所以他还能动弹,恐怕是因为金血的缘故。好在此毒虽烈,但也并非无解,青云山弟子玉简中恰好就有这解毒的药方。只是此时这荒山野岭之外如何能寻得到解毒草药?

常曦酿跄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腾空而起朝着青阳城方面掠去。随着视野愈发模糊,常曦数不清从空中摔下过多少次。但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一次又一次爬起来继续向前。

常曦颤抖着撕破衣衫,蘸着胸口的鲜血哆哆嗦嗦的写满了一整片襟衣。在城门上守卫甲士的惊骇目光中,直接越过城墙落入林府中,朝着记忆中莘彤所住院中的假山撞去,假山倒塌的巨响顿时让林府上下的灯烛火光亮起一片。

浑身浴血的常曦刚爬到莘彤所住的小楼前,莘彤便是披着白狐裘走出房门查看情况。一眼便看到了倒在房门台阶上的常曦,一时间呆住,手中烛台顿时掉落在地。

狼狈不堪的常曦扯起一道凄惨的笑容,他的眼前早已灰白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但他仍能感觉到眼前这道模糊身影就是他要寻的人儿。将手中血衣往莘彤手中一塞,双膝便再也支撑不住,轰然跪倒,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远在千里之外,山顶处一道斗篷身影伫立。翻手间手中便多出一只模样可怖的蛊虫,与穆樊体内那只一般无二。随着手中蛊虫发出一声凄厉嘶鸣后,霎时间化作一捧飞灰。斗篷身影转头看向青阳城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真是有趣啊。”

第56章 三日

当常曦得以再一次感受到阳光的温度时,已是三天之后。

莘彤没有让常曦失望,那写满一整片衣襟的血字指的正是解毒所需的每一样药材。精神恍惚下的常曦所写字迹很是潦草,旁人瞧上一眼与天书无异,但莘彤却是每一个都看得分明。

解毒所需的药材虽说并不罕见,但胜在数量种类繁多不下二十余种。林府上下也只备了几种常用药材,剩下的只得紧急去城中药房采购。

相信没有一个青阳人会忘记那一晚。

那一晚,林府上到夫人小姐,下到仆人护卫,无一不将青阳城中每一家药房医馆闹了个鸡犬不宁。一些运气好的医馆大夫是在半夜被一群浓妆淡抹的林府丫鬟侍女请去药房抓药。虽说是大半夜,但能被这样一群艳丽女子环绕其中倒也不失一件美事。但那些运气很是不好的药房掌柜则是还在睡梦中就被人一脚踢破自家房门,穿着睡衣迷迷瞪瞪的就被一帮浑身疙瘩肉的壮汉们极为友好的提溜上马,强行带到药房抓药。

有配合的自然就有不愿配合。林府二爷林威近来搅得青阳城满城风雨惹的许多人心生不快,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有人不会轻易买账。再加上城主府中城防甲士及时到场,更是徒增难度。

但他们都低估了这次林府的决心。

众人只见为首的那名李姓大汉一拳又一拳毫不费力的将一名名城防甲士放倒在地,朗声道:“我家小姐说了,此番林家有十万火急之事,只为药材而来,事后补偿定然会让大家满意。但若有人想存心阻拦,哪怕是城主府,也得先问过我老李的拳头!”说完便留给一干哀嚎不止的城防甲士们一个潇洒的背影,带着一众护卫们整齐划一的骑上高头大马,提溜起几名目瞪口呆的大夫们扬长而去。

周遭围观的民众中也有不少知道老李的为人。如今看到老李这般霸气的一面,再瞧那半夜城中不少亮起烛光的药房,不禁让他们揣测连连。林家中到底是哪位竟可以让包括老李在内的所有人倾巢而出只为收集草药?

三天时间中,林家无论是用强还是用绑,想尽了一切办法搜罗了包括青阳城在内方圆百里的大夫为常曦诊治。每个被绑来的大夫无不心生怨气,都以为能闹出这般动静的,想来是林家哪个得了不治之症的老祖,都寻思着等会应付了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直到他们见到卧倒在床那全身裹的像个粽子的家伙时,才知道事情和他们想象的有些出入。

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在常曦的病房中轮番上演。

只见一位方圆百里内颇有名气的老大夫施展起自家独门的诊脉术,两指刚刚搭上常曦手腕,立刻感受到自指肚上传来一阵澎湃如川河倾倒的伟力之感,甚至在老者耳边都响起一阵似有似无的龙鸣之声。吓得老大夫哪还坐得稳,慌张起身,顾不得脚边打翻的椅凳颤声道:“我的老天爷,这是苍龙脉象,是龙脉啊!”

其他大夫自是不信,纷纷上前一试,结果自然是与那老者一般无二。但有不少阅历尚浅的医师甚至被这异象吓的面色苍白两股战战不能自己,只怕是终其一生也无法忘记。

再知晓此人身份大不简单之后,一众大夫们终于摆正了心态。在看过那件血衣之后,更是佩服到无以复加。整整二十七味药材,多一味则破坏药效;少一味则药效大减,正是刚刚好。只煎服两副配药之后,常曦体内的驳杂脉象便已去之七八,胸口骇人的刀伤也开始结痂。这等匪夷所思的自愈能力当真是让屋中行医半辈子的众人为之大开眼界。

众人震惊之余却也不经感慨,据传闻此人身中如此霸道的血毒还催动全身气血用以赶路,导致血毒游走全身更烈三分,换做旁人只怕足够死上几十回。而这卧床活像个粽子的小子竟然只是两服药下去就见好转,这莫不是个仙人?

房门轻推而开,两名女子轻声踱步进屋。走在最前面的女子满脸的焦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常曦床前。看着眼前浑身缠满绷带胸口一片血污的人儿,一双美眸中早已湿成一片。

走在后面的莘舞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向一众大夫问道:“情况如何?”

之前那名第一个为常曦诊脉的老者站出来拱手应道:“回夫人,病人恢复的状况比想象中要好出很多。相信只要坚持煎服此药,不出三日即可苏醒。不过若是夫人需要,我等也可再开一计药方,可让病人更快苏醒…”

“不用了。”

莘彤伏在常曦床边,紧握住常曦的双手,垂下的栗色长发如瀑一般倾泻,轻声道:“他累了,就让他多休息一会。”

“明白了。”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活了大半辈子的他又岂会看不懂这其中的儿女情长,在与莘舞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与其他大夫一同离去。

……

三日后。

莘彤站在常曦身后一圈又一圈的解开厚厚的绷带。

许久不曾睁开过眼的常曦抬手挡了挡眼前稍显刺眼的阳光,不经笑道:“绷带缠的这么厚,就不怕热死我啊。”

手中忙活不停的莘彤没好气的道:“你也不照镜子悄悄,不知道你自己伤的多重吗?”

常曦尴尬一笑,却不是因为莘彤,而是因为他眼前直勾勾盯着他的好几道灼灼目光。

莘舞瞧见眼前这一对感情极好的师兄妹心中莫名一安,心道原来仙家中人也并非那般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但再回想起三日前常曦跪倒在莘彤房门前的凄惨一幕,满是担忧的问道:“常曦,究竟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正是莘姐提及的那深藏在林家后院的筑基境修士。三天前的夜里我无意间看见他偷偷外出便一路跟踪,后来被他察觉,自然是逃不过一场交手了。”

常曦不敢提起那天夜里他瞧见的斗篷身影,那斗篷身影只远远看他一眼便让他横生惧意,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可谓是天上地下。此时若是说出,也只会徒增忧虑。

“什么?常曦哥你不要命了?那可是筑基境的修士啊,真动起手来,我们不是对手的…”

莘彤听到常曦又以身犯险顿时急了起来,没想到常曦会为了林家一事竟不惜以炼气境修为对上筑基境。这其中凶险凡人自然无法体会,只有像他们这般踏入修仙界的修士才能知晓其中厉害。

但莘彤话还未说完便是愣住,此时常曦好端端的坐在她跟前,那筑基境的修士呢?想到这里,莘彤只觉得脚跟一软,捂着嘴巴不敢相信。

“我和那人一战,我活了,他死了。”

常曦摊了摊手,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淡然。

第57章 局势

最让人振奋的,莫过于穆樊那块玉简中的内容。

从玉简中的只言片语中,众人得知奉斗篷男子之命意欲颠覆林家的人也只此一个叫穆樊的筑基境修士。不知是为防止正派修士看出端倪亦或是留下林家一众老者性命还有用处,遍及整个林家后院范围的息魂阵威能也仅控制在了炼气境的范畴。而且玉简中还详细说明了阵法构成以及阵眼的位置,这样一来,这座息魂阵便不是不可破去。

这对常曦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

翌日清晨,青阳城城主府前,无数人驻足围观。

囚车中断去一臂的林威披头散发的跪坐,双目无神,不复以往林家二爷高高在上的模样。不知是谁扔的一个臭鸡蛋打在林威身旁,腥臭的蛋液溅在脸上。

“狗东西,你祸害我孙女时,可曾想过你也有今天?!”

人群之中,一古稀之年的老者拄着拐杖慢慢走出,脸上写满沧桑的沟壑剧烈颤抖,两行浑浊的老泪夺眶而出。

“苍天有眼啊!”

林威此前荒淫无道引得人神共愤的卑劣行径历历在目,众人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谩骂、诅咒和无数的臭鸡蛋和菜梆子铺天盖地。囚车旁的林家护卫们默默走开,看向林威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

城主府的楼台上,一袭朱红官袍的男子负手伫立,看向府门前哄闹的一幕和囚车中只顾闪躲的狼狈身影,负在身后紧握的手掌终是微微一松。

“林家这般,也算是给了一个过得去的交代。”

听到背后蓦然响起的声音,朱袍男子身形一顿,但待听出来者是谁后不由喜道:“潘师兄怎得有空来此?”

楼台的阴影中有着一名身着黑色云锦袍子的中年人,不疾不徐的走到朱袍男子的身边,略显憔悴的面庞朝着城主府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道:“青阳城的调查已经水落石出,宗门任务已告一段落。”

“潘师兄本事果然了得,结果如何?”

潘师兄看了一眼朱袍男子,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简丢到城主手中。

朱袍男子渡出一缕灵力沉入玉简中,没过一会便皱起了眉头:“穆樊,筑基境初期散修?万魔众怎么可能只派一个区区筑基境初期的暗子来我青阳城?筑基境而已,又能掀起什么大浪?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潘师兄慢慢转过头来寒声道:“翟安,你在质疑我?”

翟安只觉得心中一窒,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连连矮下身子向师兄告饶,心中对自己方才的颐气指使一阵后怕。

在神炼宗中,似他这般为寻一方庇佑而成为外围弟子之人不在少数。神炼宗中门规森严异常,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弟子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验证了这一点。外围弟子和神炼宗弟子之间无论是实力还是身份都不啻云泥,至少以他这个伪金丹境界的青阳城城主来说是这样的。如果真惹恼了眼前这位有着实打实半步元婴修为的潘师兄,下场可就真的不妙了。

“既是暗子,修为过高只会引人注意,越是不起眼的修为,就越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奇效,这是万魔众的老把戏了。”

潘师兄眼中倒映着整片朦胧的青阳城,沉声道:“自一月之前入城的修士共有一百八十七人,唯独这穆樊自当日进城之后就下落不明,直到四日前深夜才突然从林府中现身偷偷出城。而那林府中还有两道炼气境的气息,其中一个炼气境后期的修士后脚跟在穆樊之后也一同出城。一个时辰后那炼气境的小子一人当着守城甲士的面身负重伤逃回,而穆樊则是就此消失再也不见人影。”

潘师兄拧了拧发痛的眉心,莲花模样的眉纹暗淡不已。

神炼宗在徽州也是排得上号的名门大派,凭借独树一帜的神念之术让修仙界为之侧目。他所使用的正是神炼宗中内门弟子独属的秘术“众生相”。

辅以这种秘术后施展神念即可突破距离和范围的限制,从而获取情报和信息。这一个月以来他日夜使用“众生相”监视着青阳城和修士有关的一切,终于在几日前水落石出。

如若再没结果,以他的修为和随身所带资源也无法再坚持几日了。

“林家炼气境的小子回城后我第一时间出城寻找穆樊的踪迹,但除了深山中一片狼藉之外便再无所获。我相信无论如何以炼气境修为对阵一名筑基境修士,必然是一场生死搏杀。平心而论,换做是你在搏杀之中,如果对方没死,你可敢将后背留给对手?所以我料定,那穆樊已死。

“炼气境重伤而返,而筑基境的穆樊却被杀死…林家何时有了这般强悍的炼气境修士?这要成长起来还得了?”翟安不可思议道。

潘师兄一阵冷笑:“林家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弹丸之地的普通家族,如何能驾驭的了这等人物?哨子从林家传回来的消息,林家中两个炼气境修士应当都是青云山弟子,而且其中一名女弟子还和林家关系匪浅。”

“青云山?仙道盟中上五宗中的那个青云山?可是这次调查邪道门派暗中渗透徽州一事,不正是仙道盟指派我们神炼宗去办的吗?青云山这突然的一手到底是何用意?”

翟安忧心忡忡来回踱步,有些乱了方寸。神炼宗他得罪不得,但那尊为修仙界巨擘的青云山更是得罪不得。别看他身为一城之主,但正如潘师兄所言,不过是个弹丸之地的土财主。以区区伪金丹的旁末修为夹在神炼宗与青云山之间,只怕离死不远了。

不用翟安说,潘师兄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思量一阵后却是眼角一缩道:“恐怕没有那么糟。”

翟安脸色一喜,顿时觉得眼前的潘师兄是那么的和蔼可亲,生活一下子充满了希望:“师兄,此话怎讲?”

潘师兄摸了摸下巴道:“之前我也曾怀疑过这两个青云山弟子是不是青云山外派来解决此事的,毕竟这两人进城后直扑林家,目标很明确。但现在看来,其中那一名炼气境弟子是拼了性命才击杀了穆樊。以青云山雄厚的实力,犯得着兵行险招用一个炼气境弟子引出那穆樊吗?随意拉出个内门中金丹境乃至元婴境的弟子直接碾压不是更加轻松?这般行事,不是上五宗的风格。”

翟安听言浑身一轻,只道的确是这么个理。

“那穆樊一死,线索也就断了,这青阳城的调查结果我会尽快反馈回宗门。三年前魔族大举进攻,三年后又有邪道门派联合成万魔众欲与仙道盟分庭抗礼。我料定要不了多久时间,这天下就要大乱了。翟安,你自求多福吧。”

潘师兄淡漠的扫过一眼翟安,腰间一坠串起的金碟迎风化作磨盘大小的法器,一步踏上,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在云海之中,只徒留楼台上翟安一阵长长的叹息。

第58章 玉腰

常曦并不知晓他无意中除去穆樊一事,会让城主府乃至其身后的神炼宗为之猜测和头疼。若他在场,定会惊讶于那潘师兄出乎常人的精准洞察力,仅凭为数不多的线索就将事件推断的八九不离十,这份实力不可小觑。

好在布置于林府后院的息魂阵已被常曦顺利解除,那欺宗灭祖的林威也是被连夜拿下送往城主府依律发落。恍如再世为人的一众林家长辈对常曦可谓是感恩戴德,热情到令常曦感到发指,索性在一大清早和莘彤打过招呼后便出了门

日上杆头,城中熙熙攘攘,正是青阳城的早集时分。

常曦此时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书生长袍,融汇进比肩接踵的人潮之中。

青阳城比不得徽州城,但却是同样的热闹。宽阔道路两旁的商铺都赶早的打开铺门迎接着新的一天。豆浆油条铺子的咸香、高高串起糖葫芦的甜腻、热气蒸腾的包子香味和菜筐中翠绿菜叶仍带的泥土微腥,像一把把锈迹斑斑的老钥匙,打开了尘封在箱底的记忆。

那一年春,他和爹娘一同漫步在这样的街道上,手牵着手,无忧无虑,只盼着能在琳琅满目的集市多停留一会。

那一年冬,他仓皇进城躲避一路追赶的强盗,蜷缩在无人的小巷里瑟瑟发抖,只希望明天的太阳能早点升起。

而如今三年时光已是匆匆,他早已今非昔比。但越是随着时过境迁,心底便越是怀念。

“呦,这位小哥瞧着面生呐。”路边烙饼摊上的老板瞧着摊前杵着一个俊俏的书生在那发呆,吆喝间已是用油纸包好了一块喷香的烙饼递去。“咱家的烙饼在青阳城那可是一绝,来一个填填肚子,一天读书都有劲!”

常曦闻声,从渐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与眼前的世界莫名的紧密了几分。从钱袋中摸出几文钱,接过了老板手中的烙饼,像个孩子一样笑道。

“好呀。”

……

街道的尽头是一家生意极为火爆的兵器铺。不少铁塔一般的汉子光着精壮油亮的上身将手中一大一小两只铁锤舞的虎虎生风。风进火炉的轰鸣与猛力锻打震起的火花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副热火朝天的晨景。

正是印证了那句老话,打铁之人须是铁打的人,真是一点不假。

常曦想起了随身三年的铁柳弓已在魁星阁试炼中折断,便是不由自主的进了铺子。

铺子中所示兵器皆是自家打造,质量均属上乘。只可惜有了月虹与天荒,这些凡兵俗武自然已无法入得了常曦的眼。看过一圈后也没有发现可用之物,正当常曦准备离去时,眼神却是无意间瞧见在工人们打铁炉背后的高墙上,竟是供奉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弓。

长弓弧度优雅,通体墨绿,独到的在弓腰处镶嵌了质地坚硬的玉片,只看过一眼便让人过目难忘。

自幼使弓的常曦被这把长弓吸引了心神,绕过了柜台走进了工人们打铁的场地中。常曦一身月白长袍的书生模样与正在卖力打铁的铁塔壮汉们格格不入,一时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这弓,可否交予在下一看?”

常曦在高墙下站定,虽说这点高度他弹指可得,但看着这长弓摆放的位置明显不像是可售之物,未经店家允许就贸然取下是为无礼。

高墙下一生的虎背熊腰的抡锤汉子头也没抬的道:“哪来的穷酸书生吃饱了撑的,哪来的回哪去,别烦着老子打铁。”说完,手中重锤轰然落下。锻造台上通红的铁块被震击出无数火花,砰然的捶击声在耳边炸起,直让周围一众围观群众捂住了耳朵。

抡锤汉子心道,这下子那穷酸书生定然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吧。谁知他一抬头,却发现那书生模样的少年站在原地分毫未动,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哎呀,你这家伙怎么这般犟?那弓是咱店的镇店之宝,不卖。”抡锤大汉见唬不住人便把浓眉一竖开始赶人,只是任他如何推搡,常曦脚下亦如生根一般一步不动。

推了半天人家硬是没动,抡锤汉子无奈道:“这样吧,要是你小子能抡得动我这把铁匠锤,咱就帮你把这弓取下来给你一看,如何?”

“一言为定?”常曦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那当然,老牛我一口吐沫一个钉!”老牛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那你可得瞧好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常曦伸出白皙的手掌握住几近百斤的铁匠锤。只随意一提,铁匠锤顿时好似纸扇一般轻若无物在常曦掌中翻飞出各种花样。随后在老牛狂抽的眼角下,常曦以一种震慑人心的狂暴姿态抡起铁匠锤开始锻打方才那块未祛杂质的精铁。

百斤重锤在震起的火花中早已看不清轨迹,一锤声刚起而下一锤又已落下,不过短短数息时间常曦已挥出百锤不止,锤声接连不止没有间断,如在耳边响起了一声极长的钟鸣。铺中忙碌的工人与伙计们都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

“哎妈呀,小兄弟快停下吧,老牛我服气了,是真服气了!可别把咱的锤子给锤坏了啊!”离常曦最近的老牛眼睛瞪如铜铃大小,蒲扇大的巴掌被惊的摆个不停。

若有修士经过此地,定然能够看出常曦这时已经进入了玄之又玄的顿悟状态。常曦只觉手中不断敲击的铁锤在感知中似已化作一柄利剑不断刺出,记忆中圆润自如的剑招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叮!”

随着精铁发出一声奇异声响,常曦从顿悟状态中退出。只见铁锤下那一块原本头颅大小的彤红精铁已经只有巴掌大小,常曦拿起铁铗夹起精铁放入水槽。随着“刺啦”一声,一道白烟倏然飘起,完成了最后的淬火。

铺中一位老者走到常曦身边,围在常曦身边的打铁汉子们纷纷让开一条路来。老者捞起铁铗夹起那块淬火完成的精铁放在眼前细看,只这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纹路致密,组织均匀,叠锻的手法也是恰到火候,是一块品质极佳的百炼钢。”老者一边说着一边瞧见常曦放下了铁锤,可那白皙如婴儿的手掌却看不出一丝一毫常年用锤或是用弓留下的痕迹,不由得眉头一皱。

常曦似是知道老者心中所想,但也只得无奈苦笑。在魁星阁第三层的黑潮试炼中,他的全身都得以破茧重生,以往手上因常年习弓所生的老茧早就不知所踪。

老者将常曦浑身上下瞧了个通透,却无论如何也琢磨不出这具并不健壮的身体里是藏着怎样的巨力,只得摇了摇脑袋瞪了一眼耸拉着脑袋的大牛道:“某些人的吐沫硬的和钉子一样,老夫可丢不起这人,去把弓给这位公子取下来。”

大牛摸了摸大光头,看着高挂在墙上的长弓,一脸的为难。这么高,可不就是欺负他笨重如牛吗?

“无妨,我来就好。”

常曦轻身一跃,在众人一声惊呼中毫不费力的取下长弓。

长弓入手,细腻冰凉。坚硬而又不乏韧劲的玉石被雕琢成紧贴弓腰的片型模样,不仅将长弓装点的颇具文气,玉片握在手中更是让人脑海一阵清明,令拉弓者出手更加稳健。

常曦毫不掩饰对这把长弓的喜爱,不禁问道:“这弓可有名字?”

老者眼中涌现追忆之色,喃喃道。

“此弓有名,唤作玉腰啊。”

第59章 开弓

“玉腰?当真是弓如其名。”

常曦轻抚冰凉的弓身,右手搭在弦上,三指微微用力想要一试此弓的力道,但目光却是猛然一缩。

因为他发现,这玉腰弓的弓弦,竟是纹丝未动!

老者将常曦脸上神情看在眼里摇了摇头,“玉腰既然能为咱店的镇店之宝,如果随意一人都能拉开这弓,如何能谈得上镇店之宝?”

常曦闻言停下了手中动作,弯腰恭敬道:“还请老丈不吝赐教。”

老者目光一挑,倒是觉得眼前这小子愈发的顺眼。因上了年纪显得有些浑浊的双眼看向天空,缓缓打开了话匣。

“大约是十几年前的事吧。那一天啊,有一位老道找上门来说想要做一张弓。我说店里做工精良的弓有的是,随意挑一把即可。但那老道却说咱店里的尽是些凡弓不堪大用,随即不知从哪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好些材料和图纸,说要用这些材料帮他做一张弓。”

“咱一生都在打铁炼铁,听到这话能服气咯?当下就看过那些材料。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些个材料物事,之前见都不曾见过。老道说这铁是陨铁,这玉是神凝玉,这筋是活了九百九十九年只差临门一脚就要成仙的蛟龙筋。当时我听了可不当一回事,活了九百九十九年的蛟龙那可不就是活神仙?活神仙的一根筋,谁信啊?那老道听了也不恼,只是一笑而过,留下一坨金锭做订金,转身就走了。”

上了年纪的老者说起话来难免有些气喘,旁边几位汉子见状连忙找来个木凳让老者坐下。大牛站在老者身后,一双蒲扇大小的巴掌不住的为他轻轻捋背顺气。老者过了一会便缓过了劲,拍了拍大牛的膀子示意没事,便又继续道。

“直到开始按照那老道留下的图纸所说精炼陨铁时,才方知那老道所言不假。光炼制那陨铁便耗费了当时十几名最优秀的工人了近一年的功夫,那神凝玉和蛟龙筋也是同样。呵呵,那会还觉得炼制一张弓就有一锭金子真是赚大了。结果炼完了才发现,咱还得倒贴不少进去。只不过十几年过去了,弓是炼好了,但那老道却是十几年来杳无音讯...”老者说着说着,发现这年轻后生舒展了下手臂,三指如鹰勾般搭在弦上就要发力,不由得连忙出声劝道:“年轻人别用蛮力,会伤了筋骨!这玉腰连城主那般的仙家中人都拉不得,莫要逞强啊!”

端得神兵却是无人以用,是为明珠蒙尘,老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自打几年前老者便放出话来,谁能将此弓开至满月就可成为此弓主人,所以这玉腰弓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取下试弓了。但谁知从几年前起,就无一人能将此弓拉至满月。许多自认为有些力气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乃至修行中人,拉不开弓反倒是伤了身子。连那修为高深的青阳城城主也曾对玉腰爱不释手,但怎奈何也只就堪堪拉开,最终碍于颜面,只得继续让此弓留在铺中。这年轻后生让人心生好感,老者不忍让他受挫。

常曦淡然一笑,扭过头道:“大牛,扶过老丈往后一点。”

“哦哦,中嘞。”

大牛瓮声瓮气的应道,毫不费力的将老者连人带凳一并向后抬去老远,给常曦周围留下足够的空间。

常曦在场中站定稳住腰身,鼻间气息似鲸吸长虹,深吐的浊气直出口鼻三尺而不散。眼神一凝,腰胯一拧连同着右臂骤然发力,紧绷的三指顿时拉开了弓弦一丝!

“不愧是有近千年修为的蛟龙筋,这其中蕴含的力道当真非同小可。”常曦眼中精芒乍现,嘴角微微翘起,“不过那又怎样?区区一件死物,能耐我何?!”

常曦胸膛间血海和灵力气旋霎时沸腾起来,月白长袍无风自动,汹涌澎湃的血海之力连同精纯灵力一同游走在全身各处,最终尽数汇聚在右臂之上。随着强横无匹的力量轰然爆发开来,玉腰弓的弓弦正一点点被拉开。

“乖乖,真给他拉开了!”

“这后生好大的力气!”

大牛与其他工人汉子们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能将玉腰弓拉开过半,这可是之前青阳城城主都无法达到的地步啊!

虽弓开过半,但常曦有苦自知。

血海与气旋已经运转到极致,右臂上爆发的劲力几近三千斤。若放在平常,这一拳捣出只怕是石破天惊。可尽管是这般巨力,此时也只能拉开玉腰弓的一半,完全超出了常曦的预料。

面对这骑虎难下的场面,此刻的常曦却是狞起了嘴角。越是困境,就越要奋力打破,只有弱者才会选择退缩!

“给我开!”

随着常曦一声爆喝,自宽松的月白长袍下震起一道汹涌气浪,以常曦为中心向四周滚滚而去。围观的众人无不被突如其来的气浪掀的东倒西歪,待众人稳住身形再看向场中,只见一袭月白衣衫随风狂舞,声势骇人。

若常曦此时能沉下心神内视己身,便可发现之前从未有过异动的暗金骨骼在此时却有了不同的变化。右臂的暗金骨骼似乎是在回应常曦的意志一般生出点点金色光芒,一丝深黄中透露着古老的洪荒气息从臂骨中溢出,悄然间与游走在全身的灵力交织在一起。

“嗯?!”

常曦一声闷哼,只感觉尽数涌入右臂的灵力一时间统统被一股强横吸力吸回了丹田的灵力气旋中,连带着弯弓的右臂向前一松,致使拉开玉腰弓的弧度都小了几分。但仅仅一瞬,不知何物破碎的模糊声响传入耳中,一股更加强横的力量感在瞬间释放开来。

炼气境圆满!

灵力暴涨的同时,右臂的骨骼一阵酥麻后,力道大增!

三千斤!三千五百斤!四千斤!四千五百斤!

五千斤!

暴涨的恐怖力道将常曦上身的衣衫撕裂成碎片,只一拉,便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终于将从未有人能够弓开满月的玉腰弓,彻底拉开!

第60章 阴凤

“成功了!”

铁匠铺中一群铁打的汉子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们中不少人曾在十几年前有幸参与到玉腰弓的炼制过程中,玉腰弓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件高高供起的镇店之宝,更是他们的心血之作。当自己的心血终于得到认可时,那种激动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老者走到常曦面前,看了看人又看了看弓,满脸欣慰:“恭喜你了年轻人,从今往后,这玉腰弓便是你的了。”

常曦不着痕迹的控制力道将弓弦收回,兴奋之余仍是有些疑惑:“若我就这般拿走了玉腰弓,那当年的老道…?”

老者摆了摆手道:“这几年来我们放出消息,为得就是寻那老道。可这一晃十几年,我这一身老骨头可经不住再熬多久了。与其看着玉腰明珠蒙尘,不如让它寻个好归宿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常曦也不再矫情,收下了玉腰弓。

此番事了,常曦可谓是收获颇丰。不仅将玉腰弓收入囊中,连同修为也是迈入了炼气境圆满。有了玉腰弓这般神兵利器,在那三月之后的九峰外门大比上定然能够大放异彩。

常曦换下身上的袍子,腰间储物袋光芒一闪,换上了原先的黑色劲衣,连同玉腰弓也一并装进储物袋。只不过这样一来,随身携带的两只储物袋都已经装的满满当当。

“看来以后要想办法换一只大一点的储物袋了。”

从无人的巷子中走出,常曦没有选择直接回去林府。因为可以预料到只要他一回到林府,林府那一众长辈们定然会搅得他不得安定。那一个个老者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里都是讨好的笑容,就差把“入赘”两字直接刻在脑门上了,吓得常曦只得掉头就跑。赶在这样的饭点回去林府岂不是自投罗网?

常曦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道今天就给自己放一天假罢,一摆衣袖,没入人海之中。

……

夜幕降临,热闹繁华的城中大道人影渐少,沿街商铺也早早收摊关门准备歇息,唯有两三间花酒歌坊中仍隐有靡靡丝竹之音。

夜空中明月被乌云遮蔽,漆黑一片。待月光重现,那青阳城的空无一物的上空竟是毫无征兆的多出一道人影!极宽大的斗篷在空中随风猎猎作响,惨白面具下两道猩红光芒看着脚下寂静一片的青阳城,嘴中桀桀冷笑。

此人赫然是常曦之前遥遥见过一面的斗篷男子!

“哼,那烦人无比的神炼宗小辈终于滚了吗?若不是因为担心暴露了会耽误了主上的计划,定要把那该死的小辈抽魂炼魄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之前一个月以来,青阳城时刻处于神炼宗门下弟子的神念监控中。尽管斗篷男子的修为远超那潘师兄,若真要动起手来弹指间即可抹杀。但那毕竟也是一名半步元婴修为的宗门执事,要是真就死在这青阳城,保不住会引来神炼宗中的强者。斗篷男子自问实力高强,单打独斗是不惧那神炼宗,但若是一不小心惹来了仙道盟中那上五宗中之人,那可就真的麻烦了。那五个超级宗派可不同于什么神炼宗这等二流门派,随便出来一人都绝非他所能挡。

但此时没了神炼宗秘术众生相的彻夜监视,青阳城如门户大开,无一点防备。城中巡夜甲士也曾抬头巡视天空,但脸色并无异常。斗篷男子显然是使用了某种隐匿身形的术法,使得凡人无法凭肉眼可见其行踪。

斗篷男子身形一个闪动便消失不见,下一瞬已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林府之中。感应到自己布下的息魂阵已是被人破去,冷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斗篷男子手指微勾,顿时残留在林府中的阵法遗留和痕迹都化作飞灰,再也寻不得半点原来痕迹。

斗篷男子心中已有决断。

既然那不堪重用的穆樊已经身死,而且息魂阵也被破,本欲挑起青阳城中三方势力互相角斗的计划也只得泡汤,所以青阳城林府这一处暗棋就已算作一步死旗了。相比在其他城镇取得的效果,青阳城已是无须再做更多安排,索性就直接放弃。只不过这残留的痕迹却是一定要及时抹除,避免被仙道盟中修士挖出更多线索。

“等等…这是?!”

就在斗篷男子处理完林府的一切准备离开时,却是猛地停下,惊疑不定的看向林府某处,面具背后似两团鬼火的光芒闪动不止。

斗篷男子如鬼魅一般的身形飘荡在林府之中,府中侍卫视而不见。斗篷男子停在一处花苑前,正是那花苑小楼中那女子身上的气息将他吸引而来。

小楼灯火中浮现的女子身影不是莘彤又是何人?

斗篷男子双手颤抖着取下面具,皎白月光下,可见那一张骇人面孔形如枯木,脸上遍布的坑洼中竟是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毒物蛊虫,彼此扭曲缠绕,令人不寒而栗。

“竟是凤体,竟然还是阴凤之体!”

斗篷男子肆意狂笑道,如锈铁摩擦的瘆人声音飘荡开来,但却无一人能够听见。

“不知是哪家弟子身怀阴凤之体竟还让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俗世之中?不过想来也是了,若是寻常凤体早就会被宗门发现并倾尽资源培养。这阴凤之体需是百年之中极阳最弱、极阴最盛一刻出生的孩童才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出现,还非女童不可。这样罕见的体质除非是那些老怪,否则又有谁能够看出?”

斗篷男子身形突兀的出现在小楼中,引的烛火微动,莘彤转身看去却蓦然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脑中无边倦意袭来。娇柔身躯一歪,被斗篷男子施法浮于半空。

斗篷男子手指病态的苍白,一指点在莘彤眉心。莘彤娇躯猛的一震,一缕缕奇异气息自七窍中浮现,全身肌肤滚烫如火,脸庞上浮现痛苦之色,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斗篷男子激动万分,脸上坑洼中盘踞无数的毒物蛊虫疯狂扭动,颤声道:“只要有了这阴凤之体的炉鼎,主上修为定能突破瓶颈,待得那时夺嫡之战,主上雄威又有谁人可挡?哈哈哈哈哈!”

花苑小楼中烛火忽明忽暗,无人知晓其中恐怖。

第61章 撞破

算准林府上下的歇息时间,常曦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想自下山来也过了将近一周的时间了,还是不要在俗世贪恋过多尽快返回宗门才是。毕竟九峰外门大比关乎着外门弟子是否能够晋升内门的资格,马虎不得。

“看来要去和莘彤知会一声,要尽快返回宗门才行了。”

常曦回想起出门前莘彤的一脸幽怨,笑着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向莘彤所住的那片院子走去。

避开林府中巡逻的侍卫,看见院中莘彤所住的小楼仍亮着烛火,常曦心中长舒一口气,几个闪动间已到二楼门前。

常曦刚欲抬手敲门,发现屋中奇怪声响不断。隔着虚掩的门窗看去,他顿时悚然一惊。

那不是前几日夜里的那斗篷怪人吗?怎会在此处!

顾不得那日初见时的畏惧,常曦一脚踏碎房门,崩碎开来的木门碎片倒飞进屋,竟是诡异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隔音阵法!”

一脚踏进屋中才察觉到阵法,常曦心中一凉。

斗篷男子慢悠悠的转过头来,可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一双如鬼火的双眼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蝼蚁一样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好事,既然你那么想死,那就…嗯?”

在斗篷男子诧异的眼神中,眼前这个不过炼气境圆满的蝼蚁竟是先声夺人,拔剑一叱,化作六道身影齐齐向他扑来。

斗篷男子眼中蔑色更浓,眼前这幻化虚影的术法在他眼中如三岁孩童过家家一般可笑。空出左手一指点在虚空中,灵力交错震荡间,将除常曦本体之外的五道灵力所化的身影被尽数抹除。常曦闷哼一声,喉间血气翻涌,被他硬生生强压下去。

常曦紧握月虹的手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这斗篷怪人实力强大远非他所能敌,但如果就这样转身逃走,他这一生都将活在良心谴责的阴影中。青云山里,没有背弃同伴的剑!

常曦眼中血丝骤然密布,在这片寂静无声的阵法中嘶吼。腰间绿芒闪过,左手紧握玉腰弓,右臂五千斤巨力运势而起,剑在弦上,含怒而发!

不过几丈距离,月虹剑瞬息而至。斗篷男子眯起双眼,又是一指点出。半空中剑尖与指间针锋相对不时磨出火花,胶着不定。

斗篷男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心中却郁闷不已。因强行唤醒沉睡的阴凤体质需要海量灵力的灌输且还不能中断,他一身修为和心神悉数系在这女子身上,这才束手束脚。但令他感到诧异的是那把长剑,当真锋利的不像话,在那巨力加持下竟隐隐有了突破指尖灵力的迹象。

“滚!”

在月虹就要突破斗篷男子指间防御的一瞬,斗篷男子终于不耐,翻手一卷将月虹击的倒飞而回。

常曦接回月虹,一颗心沉到谷底,他知道这斗篷怪人无心与他纠缠。但看着莘彤痛苦的模样,常曦心中焦急一片,既然打不过这斗篷怪人,那又该如何让他对莘彤停手?

“朝下。”

就在常曦焦急之时,心中蓦然响起一道声音。这声音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梦中呓语,虽是突然响起却又没有半点突兀,就仿佛是自己在说话一般。

如一道流星划破黑暗,常曦恍然明悟,眼中精芒闪过,弦上架起月虹抬起玉腰弓对着脚下地板就是一记贯射。脆弱的两层小楼哪经得起这五千斤之力的一剑,不过几息功夫便塌成一片废墟。常曦随着小楼的倒塌坠落半空,只觉得原本周围令人不适的包裹感消失不见,一片无声的耳边终于响起了小楼倒塌的轰隆巨响!

阵法已破!

常曦一跃躲过掉下的碎木,看着半空中不受任何影响仍浮在半空中的斗篷男子和莘彤,一口鲸息气沉丹田,体内灵力暴涌而起,挥动月虹向天斩出几十道蔚蓝剑气,一时间漫天剑气纵横。

斗篷男子面无表情的任由剑气贴边擦过,几十道剑气在天空中尽数炸开,但剑气引发的震动瞬间惊动了城中所有巡逻甲士的注意,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甲士们一身重铠的沉重步伐,连同城主府中也是亮起了无数灯火,隐约可闻阵阵破空声向这里而来。

“你个蝼蚁,竟敢坏我大事!”

这时才发觉上当的斗篷男子罕见的气急败坏,只恨眼前这蝼蚁的一般的东西抓住了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软肋,致使这眼下强行觉醒阴凤体质进行到一半便无法再继续下去。仅管此女为主上所需,但若比起他身上此时肩负的大计,孰重孰轻,俨然高下立判。

“不过这也无妨,有这梧桐蛊,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斗篷男子翻手间摸出一小段漆黑如骨的焦木,两指一撮化作飞灰吸入莘彤鼻间消失不见。

做完一切的斗篷男子无视周围渐渐逼近的破空声,挥手间将漂浮着陷入昏迷的莘彤置于地面,转身刚欲离开的一瞬,冰冷的眼神霎时间聚焦于全神戒备的常曦,嘴角泛起冷笑。

“想英雄救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斗篷男子桀桀冷笑,抬手当空一指,朝常曦信手点出一道森然鬼火,其中蕴含的恐怖灵力足以杀死一名金丹境修士!

森然鬼火在常曦眼中极速放大,常曦头皮发麻,因为他发现身体竟被鬼火的灵压完全压制,宛如身处泥沼之中,根本避无可避!

正当此刻间不容发之时,难以动弹的常曦却是低下头来,脸上仿佛见了鬼一般的骇然神情。

在常曦的感知中,自己失去了对自己左手的控制。同时独独左手似乎不再受鬼火灵压的压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滑到腰间,抓起表面隐有光华流转的天荒套住握在右手上的月虹剑,使其完全没入鞘中,下一刻就已经挡在常曦面前。好似被别人控制的左手在整个过程中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生涩之感,那种感觉就仿佛是…自己在动一样!

须臾间,森然鬼火击在剑鞘上掀起震耳欲聋的灵力爆破。剑鞘表面镌刻的阵法中流转不息的光芒,正是这些天来从月虹剑中吸收的精纯灵力所化。天荒虽然只是刚刚诞生神器之灵,但它毕竟是一件出自神器峰峰主之手的神器。在碰撞的刹那,阵法将天荒中存储的所有灵力尽数释放,化作一个凝实的灵力护盾,吸收了大量灵力爆破的威能。而剑鞘中的月虹则更是将大部分爆破所生的冲击力道无形间削弱不少。

但哪怕如此,这足以生生轰杀一名金丹境修士的一击余下的劲力仍不是常曦可以轻易抗下的。

手中月虹震颤不止几乎就要脱手,爆破之力沿双臂贯通全身,常曦只觉喉头一甜,大口鲜血喷在剑鞘上染红一片,脸色顿时萎靡下来。交叉在胸前的双臂隐有骨裂之声传出,狼狈如破麻袋一般的身形被从浓烟中卷的倒飞出十几丈之远,一连撞塌好几座厚实院墙方才停了下来。

第62章 刻不容缓

常曦满脸血污的从坑中爬起,只觉得双臂仿佛要断了一般。抬头看向斗篷男子刚才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

斗篷男子恐怕做梦都想不到,那足以击杀金丹境修士的一击竟会被常曦以神器之威,破去了这必死的一劫。

夜色中几道破空声临近,数道身影脚下御使着五花八门的灵器凌于空中,凝重的看向脚下林府院宅中那一处狼藉。其中修为最高的,莫过于几人中为首的那一道散发出远超寻常筑基境气息的中年男子。

此人赫然是青阳城城主,翟安。

方才斗篷男子那一指森然鬼火翟安瞧得清清楚楚,他自问若换做是他,也要底牌尽出才能抗下那一击。翟安与其他人从半空中落下,看着眼前常曦摇摇晃晃的站起,难免惊骇,这样都没死?尽管他之前从未见过常曦,但翟安此时非常肯定,这炼气境圆满修为的年轻人必定就是潘师兄之前说起的那青云山弟子。

“常曦?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莘舞和小玉儿等人焦急的来到常曦身边,莘舞刚想拉住常曦手臂,却发现抓了个空。只见常曦勉强站直了身子,跌跌撞撞的朝莘彤的方向走去,脸上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

耳边整齐划一的重铠抖动声响传来,几队城中巡逻甲士涌入林府。队前一名精致锁子甲装扮的熊虎男子向前一步,一眼便看见满是狼藉疮痍的林府院中步履蹒跚的常曦。他本就对林家无甚好感,更别提自家大人也在此处。扭过脑袋一撇,示意手下将此人拿下。

“慢着。”翟安猛然一挥右手,沉声道。

“大人?”熊虎男子闻声身形一顿,示意身后甲士稍安勿动。心中不解之前一直对林家不满的大人为何在这时停手,不提正往林府这赶来的城主府中精锐,要知道城主府中几位平时极少见到的修仙者供奉此时也跟在大人身后,还需忌惮一个区区林家吗?

翟安的眼眸中倒映出常曦步履蹒跚的身影,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耳边回响起潘师兄临走前的那一席话。

莘彤面色潮红似火,呼吸脉搏几乎弱到微不可查,伴随着横卧娇躯无意识的颤抖,裸露在外的臂膀上黑色的纹路如活物一般游走。

眼泪滴在莘彤通红的脸颊上蒸发成水雾,常曦将莘彤搂在怀中。哪怕是在跌落山崖粉身碎骨时亦不会动容的他,此时已是泪流满面。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常曦早在三年前就经历过一次。那一次他失去了父母,而如今悲剧又再一次重演。

记忆中那一脸俏皮跟着自己,在魁星阁中表露心迹的身影如今在自己怀中生命垂危,常曦心痛到几近窒息。

“弱者,什么都保护不了。”

泪水模糊了视野,常曦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尽是凄惨。

猛然间,常曦突然忆起自己曾在魁星阁试炼中身受重伤,是栖凤峰的李师姐将自己治好。连奄奄一息的自己都能被救回,那莘彤一定也可以!

心中有了希望,常曦匆忙抹去泪水,抱起莘彤将她放在自己背上,刚欲离开,却发现林府中已是人头攒动。

常曦知晓这些围住他的甲士皆由城主府所辖,脸上不复方才的泪痕,常曦眼中一片冰冷,一眼找出人群中明显有着话语权模样的翟安。

“你要阻我?”

“放肆!黄口小儿竟敢和大人如此说话!”翟安身后的熊虎男子指向常曦大声喝道,却没发现连同身为城主的翟安在内的一众修仙者均是脸色铁青,半天没有说话。

甲士手中火把摇曳的火光照不亮常曦脸上的阴暗,常曦将背上莘彤的身子往右边挪了些,空出左手缓缓拔剑。剑锋划过剑鞘的冰冷声响回荡在每个人心间,好似有一把锋利无匹的剑刺穿心头。当那少年身影拔出剑来,瞬间一股惊人杀意如惊涛骇浪一般迎面袭来。围住常曦的甲士们中有胆气不足者,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方才喝指常曦的熊虎男子被突如其来的骇人杀意惊的连连倒退摔倒在地,满脸惊恐。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翟安,眼角也是猛然一悚。

“挡我者,死。”

浑身血污的持剑少年,背负着生死不明的少女,一人一剑为身后少女挡下所有压力,没有丝毫畏惧。

少年冰冷的声音如同利剑剐过心头,每一人都为之胆寒。

翟安目光闪动,衣袖中紧握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反反复复几次终于彻底松开,向一旁侧过了身子。

长剑归鞘的声音响起,众人长舒一口气,其中不少人竟从心底凭空生出一股再世为人的错觉。

“多谢。”

常曦朝翟安面无表情的道,又回头满含歉意看了一眼莘舞,脚下灵力光芒闪动,登时腾空跃起,朝着青云山的方向掠去。

“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了?”熊虎男子从地上爬起,心有余悸的向翟安问道。

翟安闭上双眼寒声道:“从今日起卸去你城主府统领一职,天下之大,该去哪就去哪吧。”一甩袖袍,带着几位供奉转身离去,只留下满脸惊愕还未回过神来的城主府统领。

每个修仙者顺应天道,冥冥之中,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灵觉,有着伪金丹修为的翟安自然也不例外。

他看到,他拒绝后,尸山血海宛如人间炼狱的林府。

包括他在内。

……

千里归程在此刻变的是那般遥远。

背负一人再加上刚受重创,常曦眼前飞速向后倒退的景致渐渐出现重影。常曦使劲摇了摇脑袋保持清醒,心急如焚的他再度提升脚下速度,在林间化作肉眼难见的黑影。

不知就这样在漆黑中穿行了多久,林间渐渐明亮起来。常曦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目,看见薄雾中熟悉的一片山崖,眼中涌上一抹喜色。强横劲力灌注双腿直上山崖,拽下腰间铭牌朝着记忆中那处阵法所在用力掷去。铭牌划过空中,触碰到阵法边缘,激荡起一圈圈波纹涟漪,顿时显现出传送阵法的完整模样。

常曦一步踏入,身旁景致变幻。

“呦,这不常曦吗?你…你这是怎么了?!”

今日正值北柏值守这处传送阵,见传送阵中闪出常曦的身影,不由调笑两句。但当看到常曦一身干涸的血污和背上一动不动的莘彤,便知大事不妙。

常曦模糊看见北柏的身影,嘶哑道:“北柏师兄,帮我联系上栖凤峰的李师姐,就说有天秀峰弟子身受重伤,危在旦夕!”话音未落,常曦便背着莘彤跃过一众目瞪口呆的守阵弟子身旁,向栖凤峰的方向奔去。

北柏没有伸手阻拦,看着渐远的常曦,摸出一块传信玉简,脸色凝重。

从天秀峰山脚到栖凤峰也有遥遥数百里,那一袭似不知疲倦埋头狂奔的黑衣身影为无数弟子瞩目。在天空中游弋的巡逻弟子有不少跟在常曦身后,欲一探究竟。

栖凤峰中,李如烟率人等在山脚。不过一会,便看见远处一袭黑衣身影正往这边赶来。

待常曦临近栖凤峰山脚前,李师姐等一众女弟子不由轻捂檀口。那一袭黑衣的常曦风尘仆仆,浑身都是干涸的血污痕迹,靠的近些甚至可以看清常曦的双腿因痉挛而不住颤抖。但饶是这般惨状,也依然没有让背负在身后的女子晃动半分。

常曦松了松几个时辰未曾动过的手臂,将莘彤抱在胸前,双膝轰然一跪,抬起头颅,嘶哑的声音让在场所有女弟子们为之动容!

“李师姐,求求你,救救她!”

第63章 龙与凤

莘彤做了一个很长又很真实的梦。

梦境中,她脚下焦土一片,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半点生机。脚下焦土渐渐变得滚烫,莘彤赤足只得继续向前。随着愈发接近焦土的中心,一株直入云霄的枯树透过薄雾映入眼帘。在焦黑如碳的巨大枝桠上,莘彤隐约看到一只大鸟模样的虚影。莘彤揉了揉双眼再仔细看去,又发现已经消失不见。

枯树下,黑发如瀑的女子静静伫立,紧贴娇躯的黑裙得体而优雅,露出如羊脂般细腻光洁的后背和手臂。

莘彤走近枯树,黑裙女子缓缓转身,脸庞上却是模糊一片看不清细节,清冷道:“你来了。”

“我来了?”

正当莘彤迷惑不解时,再看过黑裙女子的面容,竟惊悚的发现那女子面容已和自己一般无二!

梦境毫无征兆的崩碎成无数碎片,莘彤重归现实。莘彤只觉得体内有一股陌生的力量正在慢慢苏醒,无法抑制的极高体温让她意识模糊,睁不开双眼,无法动弹丝毫。

点点冰凉在脸颊上散开,是谁在为我哭泣?

耳边轻拂的是林间微风,是谁在风驰电掣?

这雄浑有力的阵阵心跳,是谁在背负着我?

“常曦哥!”

莘彤猛然睁开双眼,伸出的双手僵在空中,浑然不知泪痕打湿了枕边。

“莘彤,你醒了!”

莘彤转过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床边几位满脸焦急的女子见到自己醒来顿时喜形于色,但她一个都不认得。

李如烟靠着床沿,两指轻按在莘彤手腕,指尖柔和的绿光闪动,莘彤只觉得淤堵在心头的焦虑淡了几分,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李如烟看着莘彤的脸色渐渐好转,笑着问道:“莘师妹,可觉得舒服了些?”

“嗯。”莘彤并不知晓眼前女子是谁,只感觉到这女子身上气息让她很舒服,且这气息似乎比起天秀峰上金丹境界的青枫教习还要凝练数分,只得怯怯道。

“小莘彤,眼下有一事,需和你讲明。”

莘彤闻声看去,一袭齐胸红袍的宫装美妇已近跟前,身上气息如渊似海,让人心生敬畏。

宫装美妇嘴角含笑,“可知本宫是谁?”

莘彤微微愣住,怯声道:“弟子不知。”

宫装美妇掩嘴失笑,“本宫乃栖凤峰之首,红袖。”

莘彤倒吸一口冷气,刚要挣扎起身行礼,却发现有一股柔和力量拖住腰肢,没让她能起身来。

红袖沿着床边轻轻坐下,将莘彤的手小心捧起,叹了一口气道:“当真怪不得当初各峰负责选拔弟子的长老,你这体质可以说是千年一遇。许多长老们甚至闻所未闻,更别说发掘了。幸好常曦将你送来栖凤峰,要不然青云山真就错失了你这样的天纵之才了。”

“我…我的体质怎么了?”莘彤不能理解,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天秀峰外门弟子,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栖凤峰一峰之主嘴中的天才?

红袖肃声道:“你的体质正是修仙界里百万中无一的阴凤之体。成就阴凤之体的要求极为苛刻,需是百年之中极阳最弱、极阴最盛一刻出生的女童才有那万分之一的概率出现,整个修仙界中怕也再难找出第二个了。只要觉醒了阴凤之体,从此修炼便再无瓶颈,阴凤之体的天赋神通一出,无物不焚,无物不灭。”

“且掌教知晓此事后,与我和天秀峰峰主云忧商量过后决定,将你从天秀峰中划出,即刻送往后山中修行。”

“什么?!划出天秀峰?那…那常曦哥呢?”

听到这里,莘彤再也坐不住。她不晓得那后山所指为何,她只知道常曦在天秀峰。如果她被划出天秀,岂不是今后再也见不到常曦?

红袖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会…”莘彤一阵失神,忽然想起自己昏迷时的种种,向李如烟问起自己是如何来的栖凤峰,李如烟如实道出。

他浑身血污,一定很痛吧?他夜行千里,一定很累吧?男儿膝下有黄金,是为我而跪吗?

两行清泪无声划过脸庞,莘彤颤抖的用手抹去,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模糊间,现实与梦境渐渐重叠,已经依稀可见那枯树上展翅朝天的黑凤虚影。

“常曦哥在哪?”

莘彤掀开被褥走下床来,声音没有了之前的胆怯,眼眸中倒映出梦境中黑裙女子一样的清冷。

李如烟伸手想扶,却猛然发现莘彤一个晃动躲过了她的动作走到门外,不由焦急喊道:“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常曦应该…”

“他会等我的。”声音刚落,已不见人影。

蜿蜒山道上,镜湖旁,花海竹林中,女子无视旁人弟子好奇的目光,赤着玉足提裙匆匆跑过。栖凤峰山脚就在眼前,女子翘首望去,一时呆住,泪水再一次不争气的涌出。

在栖凤峰山脚下的峰门前,常曦低头坐在柱下一动不动,黑发遮住脸庞,垂在身侧的左臂下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莘彤疯了一般的跑去,颤抖着抬起常曦的头,那是一张怎样风尘仆仆的脸,直让人心生不忍。

常曦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泪水不止的人儿,扯开血痂遍布的嘴角嘶哑笑道:“别哭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莘彤伸出洁白衣袖欲擦去常曦脸上血污,常曦微微躲开,“别弄脏了。”

莘彤不为所动,倔强的继续用衣袖擦拭,冷声道:“谁说脏,我杀谁。”

常曦微微一愣,感觉眼前人儿似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莘彤一边擦拭着,一边说起红袖与她说起的事。

“后山吗?我是有所耳闻。在青云山中如果要论哪些弟子身份最为尊贵或是哪些弟子实力最为强大,那必然是后山中的那些核心弟子了。能进入后山中修行本就是天大的福缘,加上你千年难得一遇的阴凤之体,必能大有所为。”

莘彤停下动作,俏脸微红,直视着常曦的双眼,颤声道:“你会来的,对吗?”

常曦望着莘彤一双剪水双眸,眼前这个女子不知不觉已经悄然走进了他的内心,那一汪秋水中的期待,他不忍辜负。

“一定会的。”

莘彤泪水不止,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将常曦拥入怀里。常曦右手一颤,回想起那时的魁星阁中。但这一次,常曦没有放下,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礼盒,拿出静卧其中的一杆银簪。莘彤展颜一笑,接过银簪盘在脑后,“好看吗?”

常曦笑的灿烂,“没有人能够比你更好看。”

生死与共的两人,紧紧相拥。

“师尊,这样真的好吗?莘师妹与常师弟感情如此要好,如果他们再这么发展下去…师妹若元阴不保,阴凤之体的修行效果便不足之前十之一二。何况今后他们二人今后身份更是天壤之别,极难结成双修道侣啊。”

远处,李如烟站咋宫装美妇身后远远看见这一幕不免唏嘘。心底虽是知晓两人感情极好,也的确希望两人能够在一起。但莘彤毕竟身负千年难得一遇的阴凤之体,未来修为有成后,极为可能成为下一任栖凤峰之首。常曦虽说实力也是不错,但又何德何能与一峰之主比肩?

“是吗?”

宫装美妇娇艳的红唇微微翘起,心中并未有李如烟这般的想法。因为只有她和云忧才知晓,那看似被阴凤之体耀眼光芒笼罩下的坚毅身影中,隐藏着何种不为人知的锋芒。

宫装美妇眼中,那常曦与莘彤的身影,

赫然是紧紧相拥的一龙一凤。

第64章 异样

翌日清晨,崖边。

常曦盘膝吐纳,日出东方时那一缕先天鸿蒙气最是珍稀,这是每日必修的功课。随着体内灵力游走过一个完整周天,常曦睁开双眼,眼前双臂双掌昨日还很明显的伤势现在已经恢复的完好如初,金血的恢复能力强悍如斯。

回忆起与那斗篷男子交手时脑海中蓦然响起的声音和不受控制的左手,常曦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因为仔细回忆起来,似乎在之前三年中独自一人时也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遇到生死危机时,身体某些部分的反应会远超平时。常曦自问如果没有那些时候的这些超常反应,他已经死了无数遍了。

他忽的想起,摔下悬崖后,那梦中没有脸庞的人影。

常曦眼神凝重,静下心神内视己身,操纵着灵力仔仔细细的将全身审视了好几圈,却没有发现半点异常。

“不可能啊,如果有什么东西寄生在我体内,我不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到。”常曦无比诧异,随即不服气的又是使用内视术反复审视好了几次,依然没有收获,这才放弃。

常曦狠狠的揪了揪头发,怎奈他实力低微,所会术法也不过就那弟子玉简中所列的那几样,想要依靠这些查出些端倪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罢了罢了,反正此事对我也看不出什么坏处,等到今后修为有成,不怕查不出。”

经历这一次下山,常曦从未像眼下这般渴求力量。没有足够的力量,就无法保护身边的人。每一次遇到的敌人几乎都要以性命为代价才能艰难取胜,如果再不精进自己的实力,迟早有一天会倒在别人的剑下。

常曦拿起横卧在身前的天荒站起身来,“噌”的一声拔出剑来,刚欲一证对剑诀新的领悟,异变横生。

常曦骇然看向手中月虹,不知为何,月虹剑的重量竟忽然暴增到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步,重量恐怖的月虹压迫常曦连人带手狠狠砸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常曦一个翻身间血海气旋已经轰然齐鸣,五千斤劲力油然而生,但竟也只能将月虹勉强提起,至于说挥剑劈砍却是想都别想。常曦勉力刺出,差点把人也一同带飞出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常曦将月虹置放在地上,并没有发现月虹剑身有任何异样。而且他还发现,只要月虹离开他的手,重量就会重新变得正常,无论触碰月虹的哪个部位,都会重新变得沉重无比。

百思不得其解的常曦可谓是抓耳挠腮。月虹是常曦不可或缺的重要战力,剑修手中没了剑就如同没了牙的狮子一样。更可况月虹剑非比寻常,在常曦手中更是能做到可越阶作战,如今月虹无法使用,与断人两臂无异。

苦苦思索的常曦突然灵光一闪,沉下心神去感受天荒剑鞘的神器之灵。在心神深处,天荒之灵察觉到常曦的到来,一游一荡赶紧飘了过来。天荒之灵剑鞘模样的体型生的愈发圆滚起来,原本剑鞘棱角分明四角变得胖乎乎的,像极了小手小脚,一勾一摇的,甚是可爱。

常曦惊讶于天荒之灵的变化,之前天荒之灵能够传递给他的信息多数意义不明,就像刚刚出生的孩子的哭喊嬉笑一般无二。但眼下常曦却是能够从天荒之灵反馈来的波动中读出些许可以理解的意思。这不禁让他大喜过望,想来是天荒日夜与月虹为伴,月虹自行吸收周围灵力并将其中一部分反哺给了天荒。若非如此,当他面临那足以杀死金丹境修士的那一击鬼火时,天荒自行展开的护盾也绝不可能挡下。

与天荒之灵嬉笑玩耍了好一阵,常曦开始试着向天荒之灵交流起来。

“天荒,你知道月虹发生了什么吗?”常曦传递出一道心神,同时手脚并用,生怕天荒不明白他的意思。

天荒之灵看着常曦,微微一愣,随即飞舞了两圈,胖乎乎的身体向常曦折了两折,像极了点头的样子。

常曦大喜过望,连忙再问道:“都与我说说,月虹到底怎么了?”

这一次天荒之灵歪了歪身子,左摇右摆的像是叉着腰,又飞起身来在常曦脸上轻轻一拍,随后做起叉着腰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常曦用手抚额,满脸黑线。

看着眼前天荒之灵卖力的表演,再听到天荒之灵传来的心神中诸如“不高兴”、“教训一下”、“狠狠鞭笞”、“气死偶咧”等等一系列情绪,常曦已经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再与天荒之灵嬉耍了一会后便退出了心神,重新看向眼前横卧似大爷一样的月虹,无奈的叹了口气。

……

“啊?想学炼体的法门?”

藏道殿中,莫老晃着脚丫,拿开了盖在脸上破的只剩半边的毡帽看向恭敬抱拳的常曦疑惑问道。

莫老坐起身来摸着光秃秃的下巴眯了眯眼睛:“可我瞅你血海修炼的还算有模有样,全力而为怎么也得五千斤上下吧,炼气境修为有五千斤力道,你还想咋地?”

常曦心中一凛,莫老一眼就能看穿他的血海,这份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略一犹豫,将实情尽数道出。

莫老倒真是来了些兴趣,看着挂在常曦腰间的月虹剑道:“拔出剑来我瞅瞅。”

常曦应声出剑,只不过剑刚出鞘,常曦握剑的手便猛然一沉到底,在快触及地面的一瞬生生止住落势。

强横的神识绕着月虹打量了一圈又一圈,莫老眉头紧皱,仍是没瞧出任何端倪,不由得疑惑的看向常曦不停颤抖的手,“你不会是在作秀吧?”

常曦朝着莫老咧出一个愤怒的表情。

“好了好了你收起来吧,这么说来你是想通过修行炼体术来提高力量,从而能提得动这把剑咯?”

“是。”常曦收起月虹应道。

莫老洒然笑道:“也罢,老夫曾答应过你,若你在魁星阁中大放异彩就送你一场造化,只不过没想到你这小子上门讨债的功夫倒是学的不错就是了。”

“这样罢,明日早晨你来藏道峰莫然居寻我,有这块令牌藏道峰弟子便不会阻你,这与莫然居在哪你随便找个弟子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届时再送你一场造化。”莫老摸出一块令牌交于常曦,脸上堆满笑容,“可是会很辛苦的哦。”

常曦愤然道:“莫老你看我像是那种怕苦怕累的人吗?”

莫老哈哈一笑,重新拿出那只剩半边的毡帽盖在脸上挡住头顶的阳光,悠然晃起了双脚。

“那种事,不经历一次,谁又会知道呢?哈哈哈。”

第65章 龙威

藏道峰因藏道殿的缘故,每日极早就有大批其余八峰弟子涌入其中。常曦特意早来了一个时辰,轻而易举的在藏道峰中一处僻静无人之处找到了莫老提及的莫然居。视野极好的一处修葺着居住的草庐,草庐旁一株约有百年树龄的茂密古松遮蔽了大半阳光,颇有出尘之意。

而在随风摇曳的斑驳树影下,一个足有几人合抱大小的木桶被架在火堆上炙烤,木桶中热气蒸腾,表层如胶一般的漆黑黏稠液体不时翻滚着拳头大小的气泡,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

桶旁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大眼瞪小眼。

常曦捏住鼻子愤愤道:“这是什么?这要出人命的吧?烫成这鬼样子还要我泡进去,怕不是要把我骗进去煲汤?”常曦说着拿起一根松枝往桶里一送,只见那松枝刚刚戳进如胶水一般粘稠的黑色液体中,便被高温灼成飞灰。常曦扔掉松枝,抱着膀子打定主意要看看莫老如何解释。

莫老双手一背鼻孔一扬,哼道:“你个瓜娃子懂个啥?炼体如炼钢,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那还炼个屁。别看这药桶里的药液漆黑恶臭没啥卖相,那可全是大补之物,把你卖了都买不起。你小子给个痛快话,进不进吧?不进老头子我可没工夫跟你这瞎耗,权当我看走了眼,看上了个怂包。”

常曦脸色变幻不定,心中自然不服被莫老说是怂包,但这药液的骇人温度却是实打实的摆在眼前,一时难以决定。

常曦闭上双眼,那一夜被斗篷男子一指重伤,却保护不得莘彤半分的一幕在脑中不断浮现,那种无力感,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常曦猛然睁开双眼,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我进。”

莫老嘿嘿一笑:“这就对了,想得到又不想付出,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脱了衣服跳进去就行。”

常曦脱去衣裳,露出矫健如豹的身躯,一跃跳进木桶。厚实如胶的药液受到外力冲击没有溅射起一丝一毫,只是浮起几个较大的气泡,宛如沼泽一般将常曦的身体尽数吸进。

当药液将常曦尽数包裹时,霎时间无数股几欲将常曦肉身焚成灰烬的恐怖热量从药液中的四面八方齐卷而来。常曦顿时惨叫出声,连同着意识都感觉在被焚烧。

在他的渐渐模糊的意识中,仿佛看到那药液中磅礴到无法想象的炽热力量化作无数条百丈火龙,每一条火龙看向身前渺小如蝼蚁般的常曦时,巨大的眼眸中尽是无情的讥讽,龙嘴中火光闪动,无数道炙热龙息吐向天际,幻化成一片流星火海迎面砸来!

“抱元归一,守得灵台清明,莫被幻象左右心神!”

莫老看向木桶中疼痛难耐嘶吼不止的常曦施法传音道,丘壑纵横的额上浮出一层冷汗。

若是寻常适用于炼气境修为的炼体药液的药效自然没有这般骇人听闻,只因为其中多放了一味龙血花。

自莫老看过常曦胸膛间那一方血海后查阅了无数资料,询问了不少老友,最终确定那是修仙界中极为罕见的龙血!

在修仙界实力鼎盛的上古时代,龙族曾得以惊鸿一现。传闻当时一统九州的人皇就曾与偶然下界而来的龙族有过交手,但胜负却不为人知。随后人们发现当初人皇与那龙族交手的古战场中,无论是灵植还是灵兽都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异,这龙血花据说就是当初被龙血浇灌诞生的新品种。

只可惜时过境迁,龙血花的数量愈发稀少,莫老手中的这一朵龙血花也非原种,龙威极淡。但若用来唤醒常曦体内血海中的龙力,却是可行。

这是一场豪赌,因为就算只是一缕极淡的龙威,也绝不是一个炼气境弟子可以承受的。

幻象中,漫天流星火海似要毁天灭地,恐怖的威压将常曦渺小的身躯挤压的咯吱作响,无法动弹。就在流星火海就要砸下之时,令常曦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若这时常曦能够静下心神感知自身,便可以看到自己全身暗金色的骨骼在这无数环伺四周的火龙威压下,渐渐由暗金色转为了淡金色。随着淡金色渐渐转化完成,流淌在常曦心头的暗金色血液也同样转化成了淡金色。一方淡金色的无边血海沸腾而起,竟在常曦身后化作一头金色巨龙的虚影!

金色巨龙虚影金鳞金爪身有几十丈有余,如君王般高高在上,看向袭向它的漫天流星火海,一双眼眸中净是淡漠。龙首高高扬起,晦涩难明但又古老玄奥的龙语字节倏的响起,一声响彻整个幻象空间的龙鸣声霎时间席卷天地,那遮天蔽日的流星火海连同无数条环伺周围的火龙被尽数震碎成一片虚无。常曦回头看向身后睥睨天下的金色巨龙,脚下酿跄着退后两步,不可置信。

金色巨龙虚影同样俯首看向常曦,只不过那一双眼眸中并没有任何感情,只有无尽的冷漠。随即在常曦的注视下崩碎成一片金色尘埃,重新归于常曦体内。

莫老站在木桶边满脸焦急,手上术决掐动,只待常曦坚持不下去时便出手相救。但随着时间渐渐过去,莫老惊喜的发现常曦原本赤红一片的脸庞逐渐恢复成正常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喜,暗道有戏。

凄厉的惨叫声渐渐低下,直至无声。少年的胸膛伴随着每一次呼吸极有韵律的微微起伏,胸膛间海涛击岸之声不绝于耳。随着时间流逝,木桶中的药液不复原来漆黑的模样,变得愈发暗淡,只是那股恶臭气味却是比起之前又浓了几分。

随着药液中的能量渐渐稀薄,常曦眼睑微动,继而倏然睁开,漆黑的眼眸中悄然划过一道金色光芒,无人可见。

“小子,恭喜你成功了。”莫老常舒了一口气,这几个时辰的功夫他始终提心吊胆,全副心神都是扑在常曦身上。龙血之力威能莫测,一个小小的疏忽都能导致万劫不复,更不用说这还是个炼气境的小子。想到这里,莫老转过身去不着痕迹的抹去了额上汗水。

常曦扭了扭身子,发现药液中能量大减几近于无,连同一开始那压迫全身的紧覆感也荡然无存,常曦毫不费力的一跃而出。只是冲出的那一瞬,凝固的药液被常曦的动作扯出一个大洞,一股难以形容的滔天恶臭扑鼻而来,就连身形跃在半空中的常曦猛的嗅到一缕,也是如倒栽葱一般狼狈摔倒,哪还有之前半分潇洒的模样?

眼见恶臭之气眨眼间弥漫了整个莫然居,莫老欲哭无泪,凄厉的骂喊声响彻了大半个藏道峰。

“臭小子,快给我滚啊!”

第66章 传授(求收藏求推荐)

洗经伐髓的效果显而易见,但同样极为耗时。待常曦用重达千斤的巨大蒲扇辛辛苦苦把飘满整个莫然居的恶臭尽数吹散时,早已是日暮时分。

消失不一会的莫老从林间走出,手上提溜起两只被敲晕的野鸡向常曦晃了晃,朝仍有余烬的炭火努了努嘴角,意思再明显不过。常曦苦笑着接过两只可怜的野鸡,只好寻一处水源清洗拔毛去了。

月上枝头,莫然居中,只穿着短裤赤着精炼上身的少年,看着身旁只顾得埋头对付烤鸡的老头,一阵无语。

“呼,舒坦!”莫老抓起油腻的鸡腿撕下一条放入嘴中,伴着几口烈酒入喉,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想不到你小子做的吃食竟还真的不错,比你那半吊子修为强多了去了!”

常曦不着痕迹的扭过身子躲过莫老袭来的油爪,皱着眉将早上在黑色药液中洗经伐髓时看到那幻象中的一幕幕说出,希望能从莫老这得到答案。

“那是龙威。”

莫老闻言一顿,放下手中鸡腿和酒壶,沉声道。

“龙威?是指龙?”常曦一脸疑惑,龙之一名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从未听说过有谁真的见过龙,时间一久,龙这一生物便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但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莫老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玉简丢给常曦:“你自己一看便知。”

常曦结果玉简沉入一缕灵力,仅看过其中寥寥数行便大惊失色,发现其中所记载与发生在他身上的状况几乎惊人的一致。但再细看下去,却又发现玉简中所记载的奇闻轶事和诸多文献心得也仅仅是停留在事物表面,至于更深一步的见解和结论是少之又少。其原因不外乎是龙族在修仙界中销声匿迹已久,许多结论无从考究,只得作罢。

常曦一颗心沉到谷底,捧着玉简没有作声,漆黑双眸中映射出烧的噼啪作响的篝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夫是不知你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子为何能够身负这销声匿迹足有千百年之久的龙血龙骨,但你也不必担心,在这青云山中,没有人会对你不利。”莫老重新拿起被烤至焦黄的鸡腿,一口咬下。

常曦扭过脑袋,“何以见得?”

莫老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挥舞着手中鸡腿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是个好习惯,可也要有个度。青云山之所以能在几百年间中崛起并成为仙道盟中尊贵无比的上五宗之一,靠的是什么?靠的不是犀利剑诀,靠的不是阴谋诡计,靠的不是尔虞我诈,而是靠的青云山上下铁桶一块团结一心!若是有个天纵之才的弟子出现,青云山就要将他抽皮拔筋研究个透彻,那青云山早就完蛋了!”

莫老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让常曦为之汗颜,因为他想起了莘彤那同为千年一遇的阴凤之体,不正是被青云山掌门看中并送往后山中修行了?

想到这里,常曦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抱歉莫老,是弟子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莫老海涵。”

“在青云山里你可以不用遮遮掩掩,但若去了外面还是小心为妙。不少炼体术中也有些许法门会使血液颜色改变,正好可以用作幌子。”莫老见常曦态度诚恳也就不在啰嗦,继续对付手里的鸡腿。

待两只烤鸡尽数归入莫老的五脏庙中,吃的肚皮圆滚的莫老让常曦在不远处站定,一副悠然的样子示意常曦用尽全力朝自己攻击。

常曦知晓莫老实力深不可测,极有可能比云忧师尊还要强上几分,如此一来便可全力而为。沸腾金血连同炼气境圆满的灵力一同使出,一金一蓝两股力量尽数融会贯通,体内深处的雄浑之力齐涌而出在脚底震出一圈又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常曦爆喝一声,朝着莫老一拳捣出,其凶狠的力道足以将一名炼气境圆满的修士生生轰爆!

面对常曦来势汹汹的一击,莫老一如既往的不为所动。“嘭”的一声巨响,待尘埃落定,常曦仍保持着一拳挥出的模样,但嘴角一阵抽搐。因为他看见自己无比凶狠的一拳,竟是被莫老徐徐点出的一根手指完全挡住,任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再无法寸进分毫,震起的气浪甚至连莫老的一片衣角都不曾掀起。

常曦收起拳头,眉头紧皱。不是因为他无法攻破莫老随手的一指而气馁,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体内进化的金血金骨虽比以前大不相同,但增长的气力却少的可怜,粗略估计一下,也只不过增加了一千斤的气力,离能挥动月虹还差的十万八千里。

“是不是在纳闷明明洗精伐髓还唤醒了龙血龙骨,却发现实力精进不如自己所想?”莫老嘿嘿一笑,一针见血。

“嗯。”常曦点了点头,眼睛一亮,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莫老肃容道:“所谓洗精伐髓是指祛除你体内多余的杂志,提升肉体凝练程度,它的意义在于打下基础,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直接壮大气力的。更何况你身具龙血龙骨,今后修行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常曦恍然大悟,难怪刚才一拳打出时,他虽感觉已是全力而为,但仍感觉到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原来他的身体短板已被填补,就像装水的木桶,最短的那块木板已被补上,剩下的只需灌进足够的水就可以了。

“可这功法…”常曦想着想着脸色就苦了起来。

俗话说欲先攻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高品阶的炼体功法便是重中之重。但若想要借阅到与六合游身同等品阶的炼体功法,不外乎又要花费几千点贡献点。但是云忧师尊有令,外门弟子近期不得进入密林深处,否则按照门规处置,这无疑是断了他赚贡献点的财路。这样一来,高阶炼体功法便如井中月水中花,可望而不可及了。

“看似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

须臾之间,常曦只听闻一声长笑,被莫老一指按在眉心。刚欲出声,一股浩荡又不失温和的灵力在眉心处迸发。浩荡灵力在常曦一片虚无的泥丸宫中化作一根灵力长毫,挥墨舞动间凝聚成无数道玄妙字符,每一颗字符都是灵光闪烁上下翻飞,端得神奇无比。

随着越来越多的字符成型,奋笔疾书的灵力长毫终是当空一卷消失不见,玄妙字符们竟是依律排列成两篇口诀镌刻在常曦的泥丸宫中,常曦愣愣的看着其中几个尤为耀眼的金光大字,一时惊为天人。

那是破灭袭与叠浪典。

第67章 苦修

茫茫林海,峰峦叠嶂,隐匿其中的一处山谷中,数条奔腾不息的川流汇聚在崖顶,化作一匹永无尽头的白练从数百丈高处飞流直下。山谷中翻滚的银白浪潮溅起无数晶莹水珠在耳边如春雷般响起,震起片片氤氲水雾犹如天边云彩。不时有长似麋鹿模样的灵兽踱在浅滩嬉闹饮水,宛如世外桃源。

一声突兀的惨叫声传来,顿时惊跑了浅滩边灵兽一片,不少胆子大的灵兽从岸边灌木丛中偷偷探出脑袋,好奇的看向瀑布下那道狼狈的少年身影。

只见常曦跪倒在瀑布下的一块巨石上,胸肺间粗重的喘息如拉火风箱一般,背上青红一片。

“如何,这百丈飞瀑炼体的滋味不好受吧?”

站在瀑布一旁的莫老哈哈大笑踏水而来,瀑布溅起的水雾无一能及其身,脚下步伐踏在水面上更是如履平地。

常曦缓了缓呼吸,抬头凝重的看向头上这道足有数百丈之高的瀑布。方才他只是稍稍在瀑布下站了一瞬,后背就仿佛被一座小山当头砸中。只一下就受了轻伤,如若强撑,恐怕坚持不了十息功夫。

莫老手指一勾,脚下水流沿着手指上的灵力轨迹织成躺椅模样,待屁股一扭,挤进冰凉的水流中找了个舒服姿势才开始教导常曦。

“运行昨日教你的叠浪典试试。”

常曦站起身来,十指交叉于胸前,静气凝神。

脑海间,几百枚金光熠熠的字符飘然出现。常曦依照字符顺序挨个看去,手上动作和体内灵力流动渐渐产生变化。在口诀的引导下,体内灵力的流动由一开始的四平八稳开始逐渐起了波澜。待口诀念至一半,渐起波澜的灵力流开始如同波浪一般在体内周天涌动。而当叠浪口诀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常曦惊讶的发现,不仅是灵力,竟连同血肉也是开始如同波浪般蠕动起来,像极了那湖底随波摇曳的水草。

莫老将常曦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在眼里,笑道:“叠浪的效果就是这样。水之一物,可刚可柔,可明可暗,其中自有大学问。”莫老扭过身子又寻了个舒服角度继续道,“叠浪第一重境界为十叠,一叠有五百斤力道,也就是你现在的境界。此种力道不同于常见的蛮力,而是一股暗劲。足足五千斤暗劲,就算是比你高出一个大境界的筑基境圆满的修士,猝不及防下挨上这么一记,也绝对够他喝一壶的,这就是所谓的以柔克刚。”

常曦闻言一喜,“那对上金丹境呢?”

莫老顿了顿,胡子一吹,抄起手来扔出几个水球打的常曦哇哇乱跳,气呼呼道:“金丹境?你咋不上天呢?”

看见莫老丢完几个水球便不再理他打起了盹,常曦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将叠浪典修炼至第一重的十叠可有五千斤之力,再加上自身现有的六千斤便是一万一千斤,如若再压榨出金血金骨的更多潜能,说不定能达到骇人的一万五千斤!

心中已有打算,常曦便不再犹豫,站定在瀑布前一尺,纷飞的露水打湿了一张满是坚毅的脸庞。

“叠浪!”

常曦一声爆喝,体内灵力血肉齐齐震颤,轰鸣不止。抬脚踏入瀑布之中,熟悉的沛然巨力轰然降临,从数百丈之高冲流而下的河水经过加速威力如重矢一般,当这无数道重矢汇成一道,其恐怖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常曦紧咬牙关,眼中血丝渐起,喉咙间如野兽般嘶吼响起,背上虽犹如重岳压身,但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一触即溃,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正是叠浪典。

若此时深入常曦体内便可看到,他全身血肉灵力在叠浪的作用下一直保持着同一频率如波浪般的摇摆。而当瀑布倾泻而下的巨力临身时,摇摆的血肉灵力就像弹簧一样卸去了部分冲击的力道,并将一小部分冲击力反弹。这样一来常曦所受的压力变无形中减轻了些许,使得他能捱过更长的时间。而且随着坚持的时间每过一秒,常曦都能感受到体内血肉灵力都在渐渐变得更加坚实凝练。

瀑布下常曦心中默数到十,身形一滚从瀑布下翻身躲开,扭了扭有些麻木的肩膀,疼的嘴角直抽冷气。按照他的预计,哪怕是使用了叠浪,以他目前的身体能力坚持十息时间是最合适的,如果超过十息,极有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看来你已经摸到了诀窍。”常曦转身看去,发现莫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莫老捏了捏常曦背上满是青红的皮肉,疼得常曦一阵龇牙咧嘴,“度量也把握的差不多,那我也可以放心的把你留在这了,毕竟藏道殿里没人守殿可不成啊。”

常曦只觉背后一寒,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莫老权当看不见常曦惊疑不定的眼神,自顾自的道:“离你们九峰外门大比还有好几个月的功夫,你就好生留在这参悟叠浪典与破灭袭吧。那破灭袭也不是什么便宜货色,是货真价实的筑基境天阶的古拳法,拳法凶狠凌厉,倒也与你相配。拳头都用不利索的人,莫跟老夫说你会用剑。好好琢磨琢磨这两本功法,待你学有所成,便放你出这白练谷。若学不成,也不用去那外门大比上丢人了。”

不等常曦出声反对,只见莫老右手翻飞叠出无数重影,随即冲天一指,湖中水流随指间术决冲向天际,哗的一声在空中铺开。如水幕一般的屏障将整个白练谷笼罩其中,谷中无数躲闪不及的灵兽跑不出去,只得围着水幕屏障焦急踱步。

水幕刚成,莫老左手虚按腰间又猛地抬起,自湖底轰隆隆的升起一座石塔,石塔表面蓝光萤萤一看就不是凡物。

做完这一切的莫老指着石塔施施然道:“老夫在这石塔中放了三枚筑基丹,要想得到这筑基丹就得同时将叠浪修炼至第一重和破灭袭修炼至小成才能打破这石塔。而你要想走出这水幕,就必须得同时达到筑基境、叠浪第一重、破灭袭小成这三个条件,要不然这水幕可是走不出去的。”莫老回头瞥了眼一众无辜的灵兽,吹着胡子乐道:“啥时候这小子能出去,你们就啥时候能出去,听见了没?”

湖边顿时哀鸿一片。

常曦听得目瞪口呆,自己只不过是想好好修炼,怎么突然就变成监禁了?忽的眼前一道黑影飞来,常曦伸手一抓,发现是个储物袋,摇晃间传出一阵瓶瓶罐罐的声响。

“每天修行完服用一粒,可保你身体无恙。”莫老渐远的叮咛在耳边响起,常曦抬头看去,白练谷中哪还有莫老的身影?

常曦苦笑着看着山谷中一群满怀希翼看着自己的灵兽们,只得站起身来,重新走向了瀑布之下。

第68章 水幕之中

随着九峰外门大比的日期一天天临近,天秀峰上下尽是一片积极备战的紧张情绪。此时正值青云山暑休时节,但天秀峰山脚处的演武台却是人声鼎沸,传来阵阵威喝声。没有任何命令和要求,天秀峰的外门弟子们仍是自发的坚持每日修行,毫不懈怠。这一幕若是让出门在外执行宗门任务的青枫瞧见,指不定会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不仅是天秀峰,青云山九峰的外门弟子们无不憋着一股狠劲,都希望在九峰外门大比上一鸣惊人,争夺那成为内门弟子的资格。

鱼跃龙门,不外如是。

而在最近,作为在魁星阁试炼上出尽风头的常曦却是销声匿迹。这件怪事不免成为了所有天秀峰外门弟子的饭后谈资。有的弟子认为常曦应该是在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苦修,另一些弟子则是以为常曦定然是不堪重负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更有甚者大肆鼓吹说他曾亲眼看到常曦带着不知是哪一峰的女弟子下山私奔了,说的有鼻有眼,竟是让不少人信以为真。一时间众说纷纭,谁也说服不了谁,愈发将真相撕扯的支离破碎。

当然除了那两个人。

食府中,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刻意避开了其他弟子,选了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并排坐下,偷偷摸摸的像贼一样。

文宇压低了嗓音:“常兄的信息你收到了吗?”

“那是当然了。”张元悄悄摸起一张烧饼挡住自己的脸。

文宇夹起一筷子烹至极香的灵稻,却没了食欲,放下筷子长叹一口气,“莘彤下山回来后就进了人人向往的后山,常兄也去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苦修,让我们短时间内不必寻他。哎,眨眼间就剩我们两了。”

张元吧唧吧唧几口就将脸盘大小的烧饼塞进肚里,摸过油亮的嘴巴道:“唉声叹气的干啥?又不是以后再也不得相见,咱哥俩只要安心提升修为,也争取个内门弟子,还怕以后不得相见?”说完便低下头去专心致志的对付盘中美味。

似被张元的乐观主义所感染,文宇紧皱的眉头也淡了几分:“你觉得常兄现在该是什么修为了?”

“之前常哥都是炼气境后期了,这会怎么说也该炼气境圆满了。”张元顿了顿歪着头想了一会,笑着道:“总不会比那女人差就对了。”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哪个女人啊?”

一时间,文宇和张元只觉背后冷汗唰唰直冒,两人肩膀被一对玉腕生生按在板凳上无法动弹,耳边传来女子独有的清冷娇叱。

“程…程师姐,好久不见。”

文宇和张元僵硬的转过脑袋,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尴尬。刚才还在说着别人,下一刻别人就找上门来了。程曳在天秀峰中的地位仅次于消失许久的常曦,一身修为早已精进至炼气境圆满,不日即可踏入筑基境。在改去了初入峰时的娇蛮脾气后,风头一时无两的程曳已隐隐有了取代常曦成为天秀外门大姐的势头。

程曳松开按在两人肩头的双手,不着痕迹的抹过一缕淡淡灵力,抚平了两人肩膀上的酸痛,轻轻问道:“常曦如今在哪你们知道吗?”

张元与文宇悄悄对视一眼,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程曳翻过一道白眼,胸前起伏间挺起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见从这两人一口咬定不知情,也就不多费功夫,莲步轻移,只留给两人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

“如若见到常曦,帮我告诉他,这次外门大比,我一定不会输给他。”

……

“阿嚏!”

常曦狠狠抽了抽鼻子,不晓得是谁在念叨他。

这一次修炼在瀑布下坚持了足足六十息,常曦的叠浪劲也已经修炼到了第五叠的境界。此时距莫老离去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能将叠浪典修炼到如此地步堪称神速,如果莫老见到此景定然会大吃一惊。

拧了拧了酸痛的臂膀,常曦走到浅滩边找了个阳光充足的沙湾翻身躺下,双脚泡在沁凉心扉的湖水中,悠然自得。这时灵兽群中一只模样乖巧的灵鹿挤开身旁围在浅滩边的伙伴们,嘴中衔着一个灰色小袋轻轻放在常曦身边,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常曦,仿佛在催促一般。

被灵鹿拱在怀里直痒痒的常曦不由乐道:“好了小花,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吃。”一个鹞子翻身,常曦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个青玉药瓶倒出一颗浑圆丹药。

丹香浓郁却凝而不散,常曦一口服下,不消十几息功夫便从腹中传来阵阵灼热之意。灼热的药劲游走在身上伤痛淤青之处,火辣辣的痛感很快被丝丝清凉所取代。药效完全化开,常曦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柔乡中,舒服的忍不住呻吟出声,身体中每一丝每一缕肌肉似乎都在欢呼渴求着。站定足有一刻钟的常曦骤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电,手掌轻握,只觉的一股霸道无匹的力量正在慢慢苏醒。

见到常曦生龙活虎的样子,唤作小花的灵鹿脸上也是浮现出拟人般的开心笑意,小心翼翼的衔起常曦放在一旁的储物袋朝岸上走去。

“叽叽叽!叽叽叽!”

感觉脚边被一阵拨弄,常曦低头一看,顿时一乐,蹲下身子摸了摸眼前一只金毛猿的脑袋笑道:“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啊?”

“叽叽叽!”金毛猿变戏法般送背后翻过一个黑色布包,赫然是常曦的上衣。布包打开,顿时滚落出一地新鲜蔬果。

常曦眼睛一亮,捡起其中两个拳头大小的彤红果子一口咬下,汁水四溢,满口甘甜。鲜红的汁水中有着一股灵力,虽弱但是极为温和,流入腹中便能产生强烈的饱腹感,很是神奇。两个果子下肚已是饱了,常曦朝远处一群探头探脑的灵兽们努了努嘴,金毛猿立马明白,咧嘴一笑,捧着布包跑去与其他灵兽们分享蔬果。

蔬果不少,但奈何灵兽更多,力量稍弱的灵鹿们抢不过灵猿,只得呆在一旁挨饿。常曦瞥见这一幕,感受着体内的充盈之感,嘴角轻扬,站起身来。

“今天就让你们开开口福!”

浅滩边的灵兽们闻声抬头看去,只见弓身站在岸边的常曦做出猛虎扑食的凶狠姿态,下一息人影便如同一根锋利的箭矢般暴射而出。惊鸿步在脚下运起,却不同于以往的横冲直撞,化作一团黑影的常曦在湖面上曲折前进着,脚下一点炸出只有几尺高的水花,俨然是用上了暗劲。身形只横掠出几丈便又急踏在湖面上不停改变着方向,一时间湖心中浪花迭起,黑影交错,令一众灵兽看不清虚实。

多亏了那道坚不可摧的水幕,常曦才得以在这山谷中肆无忌惮的练习惊鸿步。冲的快了不受控制也无妨,直接朝着水幕撞去就可以停下身形。厚实的水幕撞上去倒也不是很痛,尤其在撞多了之后就更是习惯了。如今惊鸿步已经修炼到足以轻易使出第七踏的地步,而且因为身体机能的极大强化,常曦已经能够做到直接越过前四踏直接用出第五踏,这一点倒是意外之喜。若是此时再遇上似穆樊那样的筑基境修士,常曦有信心让他连自己的衣角都摸不着半片。

蓦然间,湖面上黑影速度骤降,在一处几乎生生停住,虚幻的黑影再度凝聚出常曦的身影。常曦嘴角高高狞起,五指紧握成拳,朝着湖面一拳打出,恐怖的劲力在湖面上炸起十几丈高的浪花。这还不算停,常曦脚底叠浪劲与惊鸿步尽数融会贯通,数千斤暗劲自脚底打入水中,借由反冲力道再度暴掠而出。右掌成拳不时挥出,或凌厉或凶狠或狂暴,一连七拳打出将湖面震起浪花无数,声响一时竟将百丈飞瀑的轰鸣遮盖。

这凶狠凌厉的拳法不是破灭袭还能是什么?

湖中体态肥美的鱼儿随浪花被震起一片,常曦穿行在不住落下的“鱼雨”间捞得不少鱼儿。常曦将十几条大肥鱼丢在岸边,朝一众灵兽们打过一个响指。灵兽们纷纷围了过来,在看了常曦一统手脚并用的说明后这才明白他要干啥,连忙去寻常曦吩咐所要的东西。

不过一会,灵鹿们叼来了树枝,金毛猿们搬来了石块。常曦熟练的将树枝聚成下面砌空的塔状生火,把石块垒成灶围着树枝,再将肥美的鱼儿去脏洗净穿插在细木枝上,放在火堆旁炙烤。一时间,浓郁的烤鱼香味飘满了整个白练谷。

常曦将烤至金黄的烤鱼分给一众灵兽们,灵兽们很明显从未吃过熟食,但仅仅一口之后便都一发不可收拾。看着围在自己身边吧唧吧唧享用着美味烤鱼,从未有过这般体验的常曦笑出声来,他很喜欢这种生活。但当他看到湖中那座闪动着莹莹蓝光的石塔时,眼神再度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知道。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第69章 等待

见长安仅以筑基境修为便能触碰一缕剑池中水而无恙,白崇由衷的感到惋惜,这样一个天纵之才的弟子怎就不会使剑?

能让堂堂藏道峰峰主为之郁闷不已的,弟子中长安当属头一个。

长安任凭掌心中一汪清水滚落池中,白皙的手掌中留下一道细红长线,无数森然剑意翻搅其中仿佛银针刺扎。长安拳头紧握,运起刀意血气相抗,待五指摊开,掌心中已无半点痕迹。

白崇与长安并肩而立,看向幽深的剑池,“剑池中藏剑三千余把,其中不乏天下名剑。本座喜好游历天下,但凡有入得了眼的好剑便带回峰中投入这剑池,数百年后便有了这等规模。峰中弟子若有能耐便可来这剑池,以这一池剑意磨砺自身意志。若是修为有成,还可在这剑池中选一把为自身佩剑。可惜多少年了,藏道峰中能从剑池中取剑的弟子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那天剑峰剑冢比起这剑池又如何?”长安问道。

白崇一捋白胡笑道:“比不得,比不得。天剑峰那剑冢中神剑凶剑无数,其中更是供奉了历代青云山坐化兵解的掌教和各峰峰主的本命之剑。剑冢中剑意浓郁已如实质,但凡有修为稍弱或心境较差之人踏入一步,轻则吐血重伤,重则根基尽毁。十万剑冢,凶名赫赫,可不是吹出来的。”

长安飒然一笑:“只可惜有剑无刀,不是我的道。”似是感受到长安心中所想,腰间长刀嗡嗡作响,仿佛在回应一般。

白崇不接话头,又问道:“可是想着下山去?”

“嗯。”长安点了点头,“藏道峰中少有弟子能与我相处,不外乎是功法所致,我若离开反倒会好些,山下的世界更适合我修行,只可惜了…”

“只可惜了那常曦?”白崇玩味的看着长安,转身朝峰下走去。

长安眉头一挑,不知峰主怎会知晓此事,脚步不由自主的落后白崇一步跟在身后。

“也不知那云忧师妹峰下一区区炼气境的外门弟子如何与莫然师兄厮混在了一起,两月之前向御兽峰讨了一处无人山谷用来磨砺那小子。炼气境与炼虚境的忘年交,倒也不失为一桩奇谈了。”白崇负手乐道,言语中似乎对看似乱来的莫老并无责备之意,反倒是有些乐在其中。

长安疑惑顿解,原来常曦此时正在莫老手下苦修,难怪峰主会知晓此事。那莫老在藏道峰中虽无实职,但据传闻莫老的修为境界甚至还要在峰主之上,只因嫌弃峰主一职位每日处理的琐事无数,这才在藏道殿中讨了个闲职打发时间。常师弟若能在莫老手中完成苦修,实力定然突飞猛进。

“那常曦与你一样,俱是体修,而且,非常强。”

一句话似惊雷在长安耳边炸开,蓦然抬首间目光灼灼一片,只觉一股股难抑的亢奋在体内涌动。

青云山本就是剑修门派,体修极少,数万外门弟子中唯有常曦给他的感觉与旁人大不相同。自魁星阁两人初见后长安便隐隐觉得此人若能在炼体一路上再进一步定然非同小可。而如今却从峰主口中得知常曦已然突飞猛进,见猎心喜与惺惺相惜混做一起,沸腾的热血直让他现在就欲抽刀一战。

白崇感受到身后长安呼之欲出的强烈战意,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心中道这个臭小子终于上钩。随即又道:“九峰外门大比,常曦届时定会参加,你呢?”

“我会留在峰中,直到外门大比。”长安拇指轻轻摩挲着颤动的刀柄,斩钉截铁道。

“如此最好。”

白崇爽朗一笑,脚下步伐化作虚幻,一步踏出身形已随风而散。林风呜咽中,徒留山道上少年伫立如刀的笔直身影。

……

青云门后山,独属于青云峰峰中一处超过万亩方圆的僻静之处。九成九的青云门弟子只闻其名但终其一生也未必能一睹后山真容。只因这里唯有青云山真正的核心弟子才能自由进出。

后山中有座极高的峰,峰顶不知是谁特意修了一座雅致长亭,坐在亭中可俯瞰整个青云山。亭中柱上龙飞凤舞的撰写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铿锵诗句,辅以眼前青云山直至天边如画般的壮丽山河,确让人不禁生出满腔豪迈。

亭中美人倚栏而坐,如瀑般倾泻的墨色长发划过香肩垂在盈盈一握的腰际,遮盖住熟透蜜桃般的两瓣诱人挺翘。胸前背后,束腰的开襟黑裙剪裁的大胆奔放,大片如白瓷般细腻无暇的肩背裸露在外。一汪秋水中山河倒映,脸上清冷,但嘴角却是微微扬起,温暖中又有着些许的牵挂悄然绽放。

“师妹,怎得不打声招呼就跑这来了?害我一阵好找!”

亭边蜿蜒的细窄山道上传来女子的软糯嗔音,亭中忽有微风刮起,莘彤转过头去,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喜悦。

“见过六师姐。”

“唉唉唉?这就忘了?都说好了,除非是二师兄在,咱姐们几个可不要这么生分。”如一阵风出现的娇俏女子在莘彤腰间一拦,没让莘彤弯下腰去。娇俏女子瞧见莘彤已不复刚入后山时的栗色长发,瞳孔微不可查的一缩。

莘彤掩嘴一笑:“雨涵师姐,怎想得今日寻我来了?”

雨涵拉着莘彤的手坐下,宽松的红绸裙摆下露出一双芊芊玉腿轻轻摇晃着:“每日功课做完了呀,偌大的后山就我们气人,就想着寻你玩,找了好久才找见你,在看什么呀?”

“在看人。”

“看人?哪呢哪呢?”雨涵噌的站起,但瞅了半天也没发现半个活人。

“在那边。”莘彤玉指轻抬,指向很远的一处。

雨涵顺着莘彤的指间看去,顿时小脸一垮摆了摆手道:“御兽峰有什么可看的呀?一群骑着老虎狮子模样御兽的家伙们,各个都好吓人。”雨涵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轻声道,“是在看那个常曦吗?”

听到从旁人嘴中说出这个名字,莘彤黑白分明的眼瞳中顿时多了几分色彩:“师姐是从何听来这个名字的?”

“二师兄说你对常曦情根深种,让我们少提他,以免影响你修行…”雨涵说道这不由一愣,才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巴。

莘彤面色骤冷,看向后山中某一处,“我心里装着谁,无须旁人说三阻四。二师兄不行,师尊不行,这天下也不行。”莘彤掷地有声,声音随滚滚灵力传荡在后山中,当触及那一道盘坐在山洞中的强横波动时,人影微微一震,却默然无声。

雨涵一张樱桃小嘴此刻张成一个大大的圆,眼中净是崇拜的小星星。她第一次见到平日里有些专横的二师兄竟会在刚刚入门不过两月的七师妹面前选择沉默,这般敢爱敢恨的直率性子当真让她羡慕的紧。知晓了那常曦在师妹心中的分量,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妹你觉得常曦有朝一日能进入后山吗?”

莘彤手指轻触盘在头顶发髻中的一杆银簪,银簪尾梢一只玉雕凤凰正欲展翅九天,微暖触感一如那日他抚过脸庞的双手。忽的展颜一笑。一旁的雨涵看的痴了,只感觉眼前天地都在那一刹那尽失颜色,只剩下这一抹深藏爱意的笑。

“一定会的。”

第70章 外门大比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今日的青云山中却是热闹非凡。随处可见弟子们成群结队,抬头可见平日里极少露面的各峰内门弟子也是脚下驭起各种灵器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沉坠群山之中足有百顷的青玉广场上人头攒动,广场中央一座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巨型演武场耸立在青云碑下。阳光撒照,演武场朦胧在一片暖人青光之中。仔细一看,才知晓这如小城般规模的演武场竟也是由青玉筑建而成。若非青云山弟子,定会以为这般大兴土木势必劳民伤财。但他们怎知这弘大的演武场其实是在几日前由林翠峰中数位大能生生以土木两系术法构建而成,而那所需海量青玉的来源便是他们脚下的这青玉广场。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青云山的九峰外门大比。

能够通过各峰内部选拔来参加外门大比的弟子无一不是出类拔萃,强者与强者之间的对决最是能吸引眼球。对于外门弟子来说,这是一次鱼跃龙门的大好机会,只要能够脱颖而出便有机会跻身内门。而不少内门弟子也乐意放下手中之事,来见证一下未来的师弟师妹都是些何等人物。

距离外门大比开始仍有大半个时辰,演武场外弟子们三五成群,兜售丹药灵器的小摊位数不胜数。天剑堂执法队穿行于各式小摊中,眼神冷漠。外门大比半年一届,平时无甚门路的参赛弟子赛前希望购置些防身灵器和丹药自是无可厚非,只要买卖双方遵守规矩,天剑堂也无意阻人仕途断人财路。但若双方有出格之举,天剑堂也绝不会讲丝毫情面,哪怕你是参赛弟子,也要依门规处置。

演武场外一处生意极其火爆的环形摊位前人山人海,一众弟子们挥舞着手中铭牌你推我挤,好不热闹。一些性急的内门弟子怎愿自降身份与外门弟子挤成一团,刚想驭起飞剑一探究竟,只听耳边“噌”的一声剑鸣,一把长剑已经递在自己胸前。他抬头一看,持剑者正是天剑堂的执法弟子,当下便讪笑着从空中跳下。当他打算用灵力震开这些扭来扭去的外门弟子时,只见那天剑堂执法弟子面无表情的用长剑指了指身旁写着寥寥几字的牌子,淡淡道,“不准使用灵力。”

那内门弟子欲哭无泪,只得卷起袖子,与外门弟子扭做一团。

“瞧一瞧,看一看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天剑赌庄,童叟无欺,青云山中你最值得信赖的赌庄!所有参赛弟子的信息免费派送,赔率全透明全公开,只要压对宝,明日你就是青云首富!”身为天剑堂外门弟子孙大胖的声音中用上了灵力传出老远,看着眼前异常火爆的赌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毕竟不是谁都有这得天独厚的资本可以请的动天剑峰内门一众师兄为自己保驾护航。虽说要抽出五成收益孝敬给师兄们让他心头滴血,但架不住这么一大块蛋糕只有他一人独享,这其中暴利足以让孙大胖半夜笑到嘴抽筋。

“张元,你找到常兄的排名信息了吗?”

“没呢啊,我再找找,找到了我顺便帮常哥下个注。”

“洪师弟,帮我找一找这次外门大比排名前五的信息。”

“好嘞,程师姐。”

比肩接踵的人群中,天秀峰九名通过内部选拔的参赛弟子挤在赌庄桌前寻找着有用的信息。

“找到了!”不过一会,张元抓起一张单子惊喜叫道,文宇和洪川立马放下手中单子齐齐看来,程曳虽是没有转头,但也悄悄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六十九…”张元三人的脸色顿时阴暗下来。

“这是看不起谁?我常哥天秀第一竟然只排在第六十九名?我不管,我全压常哥!”张元拿出铭牌丢给赌庄的人,里面是他半年攒下的所有贡献点。

程曳听到常曦的排名,黛眉微不可查的一蹙。她看过其他几峰上实力强劲几人的信息和排名,与她所了解的几乎没有多大差池,排名也比较合理。如果常曦的排名都只是如此之低,那这次外门大比可就危险了。

程曳摇了摇头,心想怎就无端想起了那无故消失半年之久的可恶常曦?虽然嘴上要面子,但是她心里其实一直都知道,这天秀峰外门弟子的顶梁柱,非他莫属。正当她带领着其余八名弟子准备入场时,瞧见了一道熟悉身影,顿时惊喜出声。

“青枫教习!”

青枫回首,程曳已是一路小跑到他身前。青枫笑道:“还好这一次内门任务我们这一组提前回来了,要不然就赶不上你们这一届的外门大比了。”

青枫抬头看向程曳身后一行人,便知晓她们这一行九人应当就是这一届外门大比中天秀峰的参赛人员。但他很快眉头紧皱,因为在这几人中他没看到那个臭小子的身影,于是沉声问道:“常曦呢?”

程曳脸色一黯道:“常曦不知因何原因,销声匿迹了足有三月之久,直到此刻也还未现身过。”

青枫眉头更紧了几分,这臭小子在搞什么鬼?这都火烧眉毛了又玩起了失踪?突然想起之前常曦跌落山崖的事,青枫面色一白,难不成那小子又出事了?但当他看见队伍中文宇和张元心虚四处躲闪的眼神时,青枫嘴角不禁一抽,心里已有定数。

青枫带着他们一行进入演武场,专属于天秀峰的席位上早已人山人海,见到青枫教习和程曳等一众参赛弟子,顿时掀起一阵欢呼浪潮。

支开程曳,青枫找了个张元和文宇两人旁边的位子坐下,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文宇面露难色:“青枫教习,常兄之前交代过他在一处无人知道的地方修炼,不必寻他。待到外门大比正式开始,他会如约赶到的。”

青枫瞥了一眼演武场中负责此次外门大比的裁判组道:“外门大比的流程你们应该清楚,各峰十人,赢一场积一分,超过五分才算作胜者组。如果匹配之人未能到场应战则被视为弃权从而失去比赛资格。”青枫看了一眼远处的程曳,又道:“天秀峰需胜五场以上,没有常曦,光以你们现在的实力,若对上主三峰的参赛弟子,几乎没有胜算。”

“让常曦尽快赶来,如是不能…”青枫看向远处主三峰的看台席位上,那尽数迈入筑基境的弟子人群,深深叹出一口气,无力道。

“那这次外门大比,我们天秀,就当个看客好了。”

第71章 第一战

九峰看台上座无虚席,忽的掀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众弟子目光狂热,因为那位居演武台最高处的九张青玉石椅上,不知何时,已是端坐着九道气息如渊的身影。

九席正中,清澜正襟危坐,似水如波的神念悄然扫过九峰弟子,古井不波的消瘦面庞难得浮现一抹笑意道:“各峰弟子都很不错,看来这次又会是一场龙争虎斗了。”

“师兄你可拉倒吧,瞧瞧你青云峰的那几个小崽子,清一色的筑基境中期,甚至还有个筑基境后期的!再瞅瞅我们几个师弟师妹的,师兄你不要太过分,我老烈可要急眼了!”

紧挨着清澜的申屠烈吹胡子瞪眼,说着说着身上的霸道雷霆又开始不受控制。他天剑峰此次参加外门大比的弟子中,仅有五人达到筑基境中期,比起青云峰差了一倍不止。这要运气不好,全遇上青云峰那几个家伙,可就没得打了。

依然是一身大红宫装打扮的红袖捂嘴轻笑:“我倒是听说青云峰的那几个弟子都是云冉在后山修炼闲暇时教出来的,和清澜师兄没有半点关系呢。”

申屠烈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云冉这臭小子,下次见到了定要打烂他的屁股!”

清澜心神一动,忽的想起那孩子,神念扫过全场却没有发现,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问道:“云忧,为何不见常曦?难道他连天秀峰的内部选拔都没通过?”

坐在九席最左的云忧胳膊倚在扶手上幽幽道:“哪能啊,只是常曦最近被莫师兄拐了去,说是要好好打磨这小子的筋骨,师兄都发话了,我拦得住吗?”

“这可不是我藏道峰的主意啊,完全是莫然师兄个人的意思,师兄你若不信可以问问月幽师妹么。”白崇立马高举双手以示清白,并不着痕迹的把黑锅扔给了御兽峰。

坐在红袖身旁被称为月幽的清冷女子赫然是御兽峰峰主,揉了揉手中巴掌大的可爱灵兽,檀口微动,将莫然借用御兽峰下白练谷一事说出,清澜这才恍然大悟。

吉时已到,清澜朝看向高台负责裁判的几位长老点头示意。随着裁判长老手中术决掐起,演武场中禁制尽数发动,光芒四起好不绚丽。看台上弟子们短暂一愣,随即掀起一阵又一阵欢呼的浪潮!

外门大比终于开始了!

场地中央的裁判长老双掌举起渐渐压下欢呼声,朗声道:“比试匹配现在开始,点到名字的参赛弟子请即刻上台。”裁判长老丝毫不拖泥带水,在简扼的说明了一遍比赛规则后,在身前飞舞的上百张代表弟子名字的玉牌中随手点出两张,高声喝道。

“御兽峰,青花。”

“林翠峰,林浩。”

听到自己的名字,两道身影从看台上掠身而起落在演武场中央。青花赫然是一名筑基境初期的娇俏女子,不同于其他弟子那般,她细如凝脂的脖颈上围着一条模样可爱的小蛇,虽说可爱,但那闪烁着寒光的毒牙可不是作假。若是不慎挨上一口,下场定然不会好到哪去。而对面一袭青白长衣站定的林浩则是周身散发出极为好闻的林木芬芳气息,眼神凝重。

比试开始!

不等林浩手中术决掐动,青花轻笑间动作干净利落,手臂抬起玉指点出,环绕在羊脂脖颈上的青色小蛇顿时沿着手臂飞射而出化作一条青色虚影袭向林浩面门。

林浩不慌不忙,果断放弃复杂的双手术决换做单手掐指,指间青色灵力涌动,单掌猛然拍地,顿时从青玉石面上生出数道坚韧藤蔓朝青色小蛇卷去。青色小蛇一个不慎被数道青藤绞缠住,几番挣脱都无济于事,但青花脸上却无半分焦急。

“好快的一记青藤缚,只可惜这还不够哦。”

青花嘴上笑到但手上动作不曾停下半分,她咬破指间滴出鲜血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印,娇叱一声“疾”道。只见被青藤绞缠紧缚的青色小蛇体型应声变大,坚韧的青藤迸裂开来化作点点灵力尘埃。原先不过臂膀粗细的青色小蛇不过两三息的功夫便已经长成粗如腰身的大小,惹来看台上一阵胆小弟子的惊呼,

“原来这小蛇真身是青花蛇王,师妹好手段。”林浩挥手打出一道气劲吹散去扑面而来的腥臭沉声道。

“师兄你也不赖啊,师妹我可要继续咯。”话音未落,青花蛇王接到青花传来的指令,十几尺长的身躯不见丝毫迟缓,与林浩贴身游斗。但怎奈何林浩双手术决已然蓄势待发,双掌落地间,场上突兀出现的近百道粗大藤蔓似有灵性一般互相配合将青花蛇王的攻势尽数化解,甚至还能分出几道藤蔓骚扰远处的青花,场上局势一时难解难分。

“小小年纪便能这般轻松驾驭青花蛇王,想来这小姑娘和徽州那擅驭灵兽的青家应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吧?”林翠峰峰主元奉见到场中自家弟子终于取得了一丝上风,终于长吐出一口气向月幽问道。

“师兄好眼力,青花正是青家的得意门生,这样的好苗子我御兽峰怎能错过?不过师兄可不要大意,说不定局势马上就要逆转了。”谈及座下得意弟子,月幽明显满意的紧,看着场中焦灼的局势,脸上意味深长的笑让元奉心中顿时为之一紧。

似是为了印证月幽所说的话,青花见蛇王久攻不下,终于俏脸微寒,挥手扔出腰间的灵兽袋,只见灵兽袋中绿光暴涌,竟迎风化作一头巨狼。巨狼体态高大,浑身青色皮毛散发出奇异光泽,高傲的头颅扭动看向林浩,仰首间狼嚎声响彻全场,赫然是青狼王!

看台上数千林翠峰弟子面容一片惨淡,一只青花蛇王就难以对付,眼下又有一只更加强大难缠的青狼王,这如何能赢?

林浩也是被突然出现的青狼王惊的一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毅然掐断手上术决,十指间涌上更为强横的灵力,竟是放弃了防守的姿态,朝青花蛇王和青狼王主动发起了进攻!因为他知道,凭借方才的“百藤囚杀”的确能与青花蛇王缠斗一时,但若再加上一头青狼王,便是短时间内就有可能突破自己的防御,等到那时就为时已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青木域!”

林浩十指摊开甩在身后,指间流溢出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青色灵力,蕴含着莫大生机的青色灵力刚一触及地面,便飞速长成浓密灌木彼此连成极大的一片区域。林浩飞身跃起猛然喝道,随着身体落地双掌灵力尽数灌入地面,雄浑而富有生机的青色灵力以他自身为中心在演武场中凭空生出一片葱郁树林!

林浩无暇顾及看台上阵阵响起的惊呼声,身形在林间飞速穿行,坚韧藤蔓与硬如金石的铁木树皮缠绕在林浩右臂,裹成一道布满荆棘的木拳,灵力涌动间,朝着青狼王一拳打出!

第72章 峰回路转

青狼王身上根根狼毫毕现,青光一卷,巨大身躯竟丝毫不显笨重,在林木间翻腾闪跃极尽灵活之所能,以强横肉体在林浩交织的拳影中硬是拼了个旗鼓相当。偶有几道刁钻拳路直奔腰际,也被青狼王险之又险的避开。荆棘拳套上硬刺宛如利刃,在青狼王身上留下不少血痕,却更是激起了青狼王的凶性。

林浩架起胳膊挡下青狼王的又一次攻势,脸色愈发阴沉。俗话说狼无外乎是铜头铁尾豆腐腰,他自然也是知道。但怎奈何青狼王动作实在敏捷,几次大好机会都是被它用坚硬如铁的脑袋挡下。林浩不知道青花同时驭使两兽需要消耗多少灵力,但他知道自己体内灵力已经快要见底,若再继续耗下去,自己必输无疑。

心中焦急,手上破绽便渐渐多了起来,青花将林浩逐渐变化的情绪看在眼里,眼中划过一道狡黠光芒。

青狼王微微一顿,随即抬头一声厉啸,在与林浩的碰撞中败退下来,庞大的身躯溅起一阵尘土遮蔽了林浩的视野。正当林浩准备趁胜追击时,烟尘中一道蛇影忽然扑射而来。

“雕虫小技,囚杀!”

林浩心中怎会毫无防备,空出左手掐诀喝道,几道粗如儿臂的藤蔓从林间飞出将飞在半空中无法扭动身形的青花蛇王绑了个牢。被缚的青花蛇王刚刚摔落在地,一道巨大青影倏的自方才青花蛇王的位置爆射而出。借由蛇王掩护,青狼王一举突近至林浩身前一丈方圆,未等惊怒交加的林浩反应过来,青狼王却是扭过身形腰身一摆,将如狼牙棒一般的铁尾横扫而来。

林浩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仰首间将腰几乎后弯成一个垂直的弧度,任由狼尾从面前猛然刮过。因为他只要躲过这一击站起身来,青狼王的豆腐腰就会完全暴露在他眼前,待稳住身形一拳打出便是自己赢了!

林浩心中大喜,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但当他挺直腰身站稳身形正要一拳打出时,眼角却不经意瞥到地上被利爪撕扯成几截的藤蔓,那是他方才用来困住青花蛇王的坚韧藤蔓。无边寒意直冲大脑,林浩手上动作为之一顿,断藤就在眼前,那青花蛇王呢?

下一刻,林浩只觉双脚一麻,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再也不听使唤,手上荆棘拳套灵力尽失,霎时崩碎成木屑,在青狼王的一记头槌中终于再也站立不稳,轰然倒下。场中十几丈方圆大小的青木界失去了灵力支撑,顿时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而去。

青花蛇毒并不伤人,只会使人麻痹。林浩看着眼前瞪着自己的一狼一蛇,再看向身旁满头虚汗险些就要站不稳却仍在为自己解毒的青花,苦涩一笑。如果不是自己贪心大意,只要再坚持一小会,自己就可以赢了。但此间胜负已定,林浩摇了摇头,闭上了眼:“我输了。”

“御兽峰,青花胜!”

随着裁判长老的声音落下,看台上数万弟子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似这等精彩的比试实在是少见,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几乎完全看呆了。御兽峰弟子们的欢呼最是卖力,外门大比第一场就由他们夺得开门红,怎能让人不喜。相反林翠峰众弟子虽是感到惋惜,但也不曾埋怨林浩。毕竟他们都瞧得真切,林浩已经尽力了,换做他们上,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

“以青狼王假装败退吸引林浩上前,再以青花蛇王做诱饵,青狼王借林浩注意力分散的一瞬出击,却故意露出破绽,同时隐蔽的用利爪扯断藤蔓救出青花蛇王,趁林浩以为胜券在握时,以青花蛇王发动致命一击。一套连环计滴水不漏,这小姑娘确实有点意思,御兽峰捡到了宝贝啊。”

坐在红袖身旁,一袭月色长袍的儒雅男子手中捧着红袖的柔荑揉捏着,兴致勃然的看着场上两人,一针见血的说道,正是丹神峰峰主段云飞。

“云飞师弟,你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吗?”

段云飞的笑容僵在脸上,慢慢转过头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元奉师兄,立刻将胸脯拍的倍响:“那林浩一看就是可造之材,只需再磨砺下心性,今后林翠峰定然可以再多出一位木系大能为师兄分忧!”

一众师兄师姐们顿时笑作一团。

第一场的精彩决斗彻底引爆了青云山数万弟子的激情,无数道助威呐喊声汇聚在一起直冲云霄。诸如天剑峰的天剑诀,又或是栖凤峰的万鸟朝凤等等招数百花争鸣,看得所有弟子热血沸腾,就差自己跳下演武场中血战一把了。

随着外门大比赛程过半,九峰中青云峰、天剑峰、藏道峰以及栖凤峰已经获取六分提前锁定胜者组。青云峰至此更是一场未败,但凡遇上青云峰的,无一例外都是十几息内分出胜负。唯有号称天剑峰外门第一的杜明在青云峰外门排行第三的青璇手下支持足有一炷香之久,但最终依然是以失败告终。

青云峰的强大,深深刻在每一人心里。

参加过一轮比试的文宇、张元和洪川三人几乎累的趴下,天秀峰目前为止已经进行了七场比试,四胜三负,他们三人侥幸的没有遇上其他峰的筑基境选手,一番苦战后都各为天秀峰积累了宝贵的一分。

洪川喘着粗气道:“还剩下三场,必须要再赢下两场才能算作胜者组,我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程曳师姐她们吧,程曳师姐已经是筑基境,一定可以的。”

听过之前青枫一番告诫的文宇自然没有洪川这般乐观,问向张元:“常兄有消息吗?”

张元苦着脸道:“消息是发出去了,但是常哥看见没就真不知道了。这赛程已经过了大半,随时可能点到常哥,这要是被迫弃权,我们基本就可以和胜者组说再见了。”

“继续发。”文宇咬了咬牙,狠狠道。

“知道了。”张元应到,刚想在弟子玉简中继续给常曦继续发送消息时,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停下了手中动作,随着天秀峰数千名弟子的目光看向演武场中央。

“天秀峰,程曳。”

天秀峰弟子们竖起耳朵,睁大了双眼,无不暗中祈祷。

“青云峰,蒙宿。”

……

第73章 不会再输

天色渐亮,水幕之上不时有驭剑或驭兽飞过的身影。常曦放下手中玉简,盘坐的身形在瀑布下缓缓站起。击打在肩头的力道强横依旧,却已然无法阻止常曦分毫。灵力凝聚在脚底使得常曦可以踏水而行,水珠沿着棱角分明的身躯流下,嶙峋如山的肌肉上蒸腾起无数热气,隐约可见血肉悄然颤动。

“是时候了。”

常曦看向湖中心矗立的石塔,十指微微摊开,嘴角弯起,脚下灵力暴涌震起滔天巨浪,身形瞬间化作一道不连贯的残影直奔石塔。五指成拳,叠浪劲悄然发动,血肉微不可查的一颤,凌厉凶狠的气势勃然而起。

“破灭袭!”

铁拳毫无花哨的轰击在石塔外层的莹莹蓝光上,只见蓝光猛的一颤闪烁不定,呈现出一种扭曲之感,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穿行其中。常曦不语,第二拳第三拳接连挥出。不消一时半会,蓝光终于承受不住凶狠的拳劲轰然破碎开来,露出里面的石塔。

石塔很是普通,只需轻轻一击就可毁去。石塔顶部有一处严丝合缝的石盖,常曦用力揭开。石盖刚一开启,一股常曦从未闻过的丹香传出,只闻的一缕,常曦便感觉体内灵力血肉都在蠢蠢欲动,那浓浓的渴求之意再明显不过。常曦取下石盖,只见三颗龙眼大小的圆滚丹药静躺在丹槽中,表面散发出莹莹一动的光泽。

常曦摇头苦笑道:“幸好是有三枚筑基丹,如果只有一枚,打死我都不会去尝试筑基的。”当初进阶炼气境中期时险象环生的一幕历历再现,由不得常曦不慎重对待。不过有着三枚筑基丹的话,成功率已经不低,完全可以一试。

常曦运起灵力直接坐在湖面上,调神静息,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

内视己身,常曦可见丹田处充盈着蔚蓝灵力的气旋四周筑起的灵台已连成一片。只不过灵台根基尚浅,经不起冲击。

炼气若想要迈入筑基,便要将气旋中的灵力尽数注入进灵台中,使灵台变得坚不可摧。待坚不可摧的灵台严丝合缝的围成一圈似圆球般时,修士修炼或是吸纳的灵力便会储存在“球”中。“球”中压力极大,灵力进入其中会被自动凝练成灵液,待凝练至极的灵液充满整个灵台所围成的“球”时,便是金丹所成之日。

常曦捻起一枚筑基丹服下,龙眼大小的丹丸入喉即化,蓬勃汹涌的药力在体内分流成无数涓流涌入丹田气旋中。药力与灵力交织间再度壮大了几分,愈发强横的灵力灌输进灵台中,使得灵台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不待药力完全化开,常曦一鼓作气将剩余两枚筑基丹一并服下,远超常曦自身灵力强度的药力在气旋处疯狂运转,随着愈发凝实的灵台一座座成型,那带起的疼痛也足以将一般的正常人折磨的痛不欲生,常曦面无表情的默默承受,十指交叉于腹,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阳光照耀进白练谷中,浅滩边聚集了一群饮水的灵兽,目光无不看向湖中心那盘膝而坐的身影。它们可以感觉的到,一股玄妙的气息正在那道身影的体内慢慢苏醒。

突然间,一道波动自常曦体内传出,像一粒石子投入湖中震起涟漪一片。随着常曦体内气息拔至顶峰,湖面上震起的涟漪一道接着一道,到了最后整片湖面都是如同沸水一般翻腾不止。岸边灵兽们哪还敢嬉水玩闹,立马躲得远远的。

终于,当最后一座灵台凝实成型,常曦双目猛然睁开,眼中精光乍现,灵力呼啸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澎湃之力油然而生,只觉得眼前世界变得大不相同。一声长啸惊起飞禽无数,尽显满腔豪情。

常曦抬头看向锁住这一方山谷的水幕,蛰伏的战意油然而生,随即在所有灵兽的注视下冲天而起!常曦看向插在瀑布顶端巨石上的月虹,右手一招,嘴角不禁扬起,笑喝道。

“剑来!”

月虹嗖的一声朝飞在半空的常曦疾射而去,常曦一把握住,不复一开始的沉重。此时的月虹握在手中犹如初见,却不是因为月虹重新变轻。

而是他变的更强了。

灵力呼啸,血海沸腾,恐怖的力道在血肉中传递在掌间,常曦用力握紧,足足两万斤!

“给我破!”常曦爆喝一声,手中月虹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向着水幕全力斩下。

剑光四起,水幕破碎,无数灵兽涌出水幕之外,兽群中唤作小花的灵鹿抬首看去,朝着那一道直上云霄向着青玉广场飞掠而去的身影,轻轻叫唤一声。

……

演武场中,气氛凝重,众弟子起伏的胸膛说明了他们心中并不平静的情绪。

“青云峰这次太过分了!”

“谁说不是呢,对女子下这样重的手,过了。”

“就没人能治一治这青云峰?太嚣张了!”

场地中,蒙宿对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呵斥不以为意,裹缠着白布的双拳上血迹斑斑,却不是他的血,而是半跪在他身前却倔强不肯倒下的女子。

蒙宿眼中凶光毕露,眼前女子死活不肯认输早已让他不耐,若不在这青云山里,便是将其活活打死都无法让他解气。弱者就该有个弱者的样子,蝼蚁就该臣服于雄鹰,这亘古不变的真理,难道那狗屁天秀峰里就没有一人明白?

蒙宿一脚踏在程曳肩头,狞笑着催动灵力,程曳一口鲜血喷出,本就严重的伤势更重一分,被一脚踹出十丈多远,身上的鲜血在青玉石面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裁判长老眉头愈发皱起,但当看到那倔强女子再次向他投来不肯服输的眼神,他刚欲举起示意的手抖了一抖,叹到一声“何苦”,再一次放下手来。

慢慢收回踏出的右脚,感受到一股毫不掩饰的愤然杀意,蒙宿抬头看去,只见看台上一名赫然是金丹境修为的华服男子正对自己怒目圆瞪,正是程曳的二哥程威。如不是身旁几名同样是金丹境修为的弟子将其程威死死制住,只怕下一瞬程威就要暴起杀人。

蒙宿识得程威,不过那又如何?自己堂堂青云峰外门前五,就算是天剑堂金丹境的内门弟子,难道还能比得过自家青云峰一众内门师兄?

蒙宿朝着程曳狰狞一笑:“不过是个倚靠在他人树荫下苟活的废物,装什么努力坚持?既然你活在梦里,那我就将你打醒好了。”言罢,不顾看台上几欲暴起的程威和裁判长老不善的眼神,拎起双拳在一众怒骂声中朝着程曳一步步走去。

就在这时,天空中徒然惊起一阵空气爆裂的响动。蒙宿停下步子抬头看去,在他惊异的目光中,一道形似人影的物事正从高空中向演武场处急速坠下。蒙宿稍一犹豫,向后退了两步,心中却冷笑着想要看看这不像是会驭剑术的家伙是怎么摔死的。

随着一道人影如陨石般砸进场中震起一阵巨响,人们惊诧的发现那人影脚下的青玉石面竟是如蛛网般裂开几道裂痕。那可是连金丹境修士也难撼动的青玉石啊,来者究竟是谁?

而不同于其他八峰,天秀峰的弟子们在看清那道人影后微微一愣,随即爆发起一阵阵高呼,经久不歇。其余八峰弟子狐疑间再看向那挺立在场上拂去身上尘埃的人影时,终是有人想起那人是谁。

“她的努力,你看不到,更没有资格嘲笑她。”常曦缓缓站起身来,看向蒙宿的眼中尽是冷漠。

蒙宿眼神一眯,心中对常曦的身体强度略感吃惊,知道这话是在说给他听。刚想出声讥讽,却发现常曦根本不再看他,顿时一股邪火堵在胸口,看向常曦的眼神已然极为不善。

天秀峰弟子们的高呼随着常曦手掌轻轻按下而平息,常曦扶起满身鲜血的程曳走下场地,朝着裁判长老道:“天秀峰这一局,我们认输。”

“你…”

程曳一急却是牵动了体内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常曦摸出几粒止血丹给程曳服下,摇了摇头道:“你伤的不轻,别再妄动了,剩下的交给我。”

程曳哭道:“我们已经四胜四负,不能再输一场了。”

“放心吧。”

常曦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强大的自信让程曳微微一愣,在她耳边似承诺一般的轻语此刻掷地有声。

“我不会让天秀,再输一场。”

第74章 三息

靠近演武台最为尊贵的九席下一处不起眼的看台上,一黑一红两道女子身影悄然显现。黑裙女子俯首看向场上,如万载玄冰的脸庞上终是化开一抹暖人的笑意,任身旁红衣女子一双玉臂如何在眼前挥舞,始终遮挡不住她眼中的柔情。

这两名女子正是从后山中偷跑出来的雨涵与莘彤。

雨涵撅起嘴巴嘟囔道:“有了情郎就忘了姐妹,下次不带你出来玩啦。”

莘彤不应不恼,只抬起一只雪白皓腕在雨涵盈盈一握的腰肢上连连捉弄,惹得雨涵咯咯直笑。

躲过袭向自己的魔爪,雨涵看向场上那一袭黑衣的常曦不由得道:“看常曦虽是筑基境初期的修为,可身上气息还有些浮躁,像是刚刚突破。而那蒙宿可是筑基境中期,越阶作战,还是青云峰,这可不好赢。”说完还不忘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冰山师妹。

莘彤听在耳里,一言不发,只是随着映在眸子里的那道身影站定,悄然攥紧了手心。

……

常曦面对蒙宿站定,朝着裁判长老拱手肃声道:“依比赛规矩,落败一方可以继续挑战胜利一方,弟子恳请长老同意。”

裁判长老点了点头:“不错,但需原胜利一方同意。”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让你死个痛快!我应了!”

不等裁判长老说完,蒙宿早就按耐不住一肚子邪火猖狂的叫嚣到。其余八峰弟子见到青云峰无不矮了一头,同等修为下青云峰还不曾怕了谁,更何况他还比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高出整整一个小境界。除了碾压,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他要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秀峰知道,何为地上蝼蚁,何为天上雄鹰!

天秀峰弟子们听到蒙宿这般狂妄无边的咆哮无不心生怒意,但看见常曦与程曳同样是筑基境初期的修为时,不禁又为常曦捏了一把汗。毕竟程曳在蒙宿手中可谓是毫无还手之力,那常曦又能如何呢?这一局若是输了,天秀峰便会被划入败者组,再无翻身之地。

“青云峰,蒙宿。”

“天秀峰,常曦。”

一步踏出,常曦将天秀峰弟子们脸上的担忧和不安看在眼里,目光扫过蒙宿血迹斑驳的双拳,不再压抑心中几欲噬人的凶厉,冰冷刺骨的声音在蒙宿耳边响起。

“三息,你若还能站着,便算我输。”

蒙宿闻言双眼一眯,刚欲出声,双眼却猛然睁大到极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在他的视野里,原本还遥遥站定的常曦下一刻竟生生消失不见。蒙宿心头大骇,顾不上动作狼狈向后暴退去,双眼顿时蒙上灵力一片,而下一息眼前所见却是让他如堕冰窟。

一道拉出一连串残影的鬼魅身影就在他身边,如影随形。

“一息。”

鬼魅身影的低声呢喃在蒙宿耳边此刻似惊雷般炸起,一道呼啸的铁拳在蒙宿急剧收缩在瞳孔中无限放大,蒙宿拉起双臂护在胸前,亮起蔚蓝一片。

“嘭!”

令人齿冷的骨裂声响彻全场,护灵诀蔚蓝的光芒在接触拳头的一瞬便熄灭崩碎。裹挟着恐怖巨力的一拳将蒙宿双臂生生打的变形扭曲,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不可能!”

看台上青云峰席位中外门排行排行前十的几名弟子惊叫出声,常曦刚才的动作他们根本无法看清,只觉得眼前一花,常曦就已经出现在蒙宿身边。那骨碎声音连他们都听得分明,那该是何等巨力才能挥出的一拳?换做他们自问也绝无可能接下这一拳。见场上瞬息就是一边倒的形势,众人按捺不住,看向外门第一的陈硕师兄,众人脸上表情一滞。

因为他们发现,原本一直是一副懒散模样的陈硕师兄,已在不经意间坐直了身子,眼中满是凝重。

蒙宿身形踉跄着向后退去,脸上早已不复之前的狂妄,扭曲尽断的双臂上生起的剧痛让他清醒了许多,这种巨大落差的无力之感他只在陈硕师兄手中感受过一次,却不曾想到天秀峰中竟也有这等人物,为何之前听都没有听说过?

蒙宿眼中恐惧弥漫,扭头欲向裁判长老告负,却惊恐的发现体内有一股无法言明的力量在胸肺间横冲直撞。他嘴巴努力张开,但除了鲜血之外,再也吐不出其他东西。

常曦脚下惊鸿步催动到极致,再度闪身到蒙宿身侧,身形凌空跃起,右脚带起一阵嘶鸣的狂风狠狠抽射在蒙宿身上。

“二息。”

呜咽的蒙宿如同炮弹一般斜飞出去,狠狠撞在演武场青玉石台周围布下的禁制上。这一撞几乎让蒙宿全身骨骼尽碎,足足两万斤巨力临身,任谁都是这副凄惨下场。虽说这等伤势在栖凤峰的妙手神医下算不得什么,但这留下的心理阴影却足以让他在修仙一途上心魔丛生,寸步难行。

蒙宿沿着禁制形成的壁障无力落下,常曦在众人又一声惊呼中再度瞬息移出十几丈之距,在蒙宿身边忽的站定,两道极长的灵力匹练似鲸吸长虹般聚集在鼻间,一道道几乎肉眼可见的声波聚集在常曦嘴中,胸中沸腾血海直冲天际,竟是凝聚成那日所见的金龙模样!

“吼!”

似是洪荒降临,一道略显稚嫩但又无尽威严的龙吟之声在演武场中轰然响起。修为稍弱的弟子在这龙吟声中瑟瑟发抖不能自己,御兽峰弟子们身旁灵兽颤抖俯首,九席上各峰峰主无不眼角一颤,月幽手中灵兽眼中更是异色连连。

近在咫尺的蒙宿被龙吟贯耳早已两眼翻白彻底昏死过去,当常曦欲再度抬手时,却发现右臂被一股力量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回头看去,发现裁判长老就在他身旁。

裁判长老白了一眼常曦道:“你这一拳若是打实了,他便真要死了。”

“弟子下手不知轻重,还请长老怪罪。”心中凶厉杀意渐平,常曦吐尽胸间浊气,朝裁判长老拱了拱手。

裁判长老也不多言,朗声道:“天秀峰,常曦胜!”

演武场中短暂的一寂,随即爆发起一阵阵响彻天际的欢呼声。“青云峰不败”的魔咒终被打破,瞬间点燃了青云山数万弟子的热情,将他们心中积淤的情绪一吐为尽。

欢呼之余,各峰弟子更是对常曦的恐怖实力为之心惊胆颤。青云峰外门排名前五的蒙宿在常曦手中居然撑不过三息时间,这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实力?更有眼尖的弟子发现,常曦自始至终都没有拔剑,更是徒增了他们心中对常曦的敬畏。

天秀峰弟子们喜极而泣,经历了这么一番峰回路转,天秀峰离进军胜者组终于只差最后一场胜利了。

常曦抬头看向青云峰席位中那其余九名参赛弟子,逐一扫去。几人被常曦扫过,锐利的目光刺的他们脸颊生疼,唯有寥寥几人能与其对视。与常曦四目相对,陈硕双眼微微眯起,不知在想什么。

随着裁判长老在身前最后仅有的十几道玉牌中点亮两张,决定了天秀峰最后一战的声音洪亮响起。

“天秀峰,常曦。”

“藏道峰,长安。”

在全场聚焦的目光中,藏道峰阵营中一道身影缓缓站起,凛冽的刀意在声浪中劈出一条无人能近的羊肠小道,不疾不徐的走到常曦面前。两人相视一笑,一如魁星阁前的初见。

“藏道峰长安,请多指教。”

第75章 卧虎藏龙

长安距常曦十丈处遥遥站定,朗声笑道:“常师弟,自魁星阁一别后,三月时间如同三秋啊。”

当初虽只是匆匆一面,但常曦对长安印象颇佳。扫过长安腰挎背负的两把长刀,怎会听不出长安言语中的蓬勃战意,拱手道:“让师兄久等了。”

“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长安双刀未动,一股强横气息徒然自其体内暴涌而出,健硕胸膛间龙象之音阵阵响起,最后化作一团金色龙象虚影在他身后凝聚成型。灵力乱流缠绕其身,白衣黑发无风自动,战意逼人。

震起的风吹起了常曦额前的发,方才那股洪荒气息再次轰然降临。随着丹田中一滴灵液化开,汹涌的灵力与叠浪劲尽数融合,血海中巨龙嘶吼。常曦如同一座人形锅炉散发出恐怖热量,澎湃的力道在他掌间涌动。

四目相对,竟隐有金铁之声。

“九龙九象术?这炼体法门不是失传已久了吗?还有那常小子的古怪龙吟到底是什么回事?你们藏道峰和天秀峰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藏拙了?”看着场上遥遥对峙的两人,元奉眼角狠狠一抽。这两人仅凭声势就丝毫不弱于青云峰外门排行前三的几人,可偏偏藏着掖着。再看看白崇和云忧两人都快咧到耳根的嘴角,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场上两人气势如虹,看台上吵杂此时仿佛远在天边,耳边只剩下风的声音。

徒然间,所有弟子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场上两道身影不约而同的消失不见,狂暴的劲气震起狂风一阵,呜咽的风声中传出拳拳到肉的闷响。

看台上大部分弟子看不清场上形势,只有各峰参赛且排名靠前的弟子们双目汇聚灵力后才能勉强一探究竟。

两道模糊身影拉出残影一片,两人既没拔刀也没出剑,只靠肉身力量在不断试探。常曦手中破灭袭大开大合,每一拳都足有两万斤力道。但他惊讶的发现随着长安身后九龙九象的金色虚影一吐一纳,竟是能够生生接下他的破灭袭。且长安挥出每一拳的力量似乎并不与他相差多少,想来必定也是修行了高深的炼体法门。

与常曦凶狠凌厉的攻势不同,长安双拳更多的是快中求稳。但让长安为之郁闷的是他每一次与常曦肢体接触时,悄然传进体内的那一道诡异暗劲。

暗劲力道足有数千斤,几次交手下来体内已经淤堵了不少暗劲,已经开始影响了灵力运转。长安身形一撤,身后九龙九象的虚影归入体内猛然一震后再度浮现,将暗劲尽数震散。面对欺身而近的常曦,使出一记四两拨千斤的拂云手将常曦震开,腰间长刀已然出鞘,畅快笑道:“今日外门大比结束后我便要下山游历去了,此生亦不知能否再见。如今日不能痛快一战,当一大憾事。师弟,可敢全力一战?”

一声“可敢全力一战”直让常曦心中热血沸腾,棋逢对手自是惺惺相惜。飘舞的黑发间隐约可见扬起的嘴角,腰间天荒与常曦心意相通,弹出月虹一寸,屈指一弹,一抹蔚蓝在场中绽放,畅快道:“师兄有意,师弟莫敢不从!”

“好剑。”

长安双目精光闪过,一股万物皆斩的凌冽刀意油然而生,手中长刀犹如臂展,整个人化作一抹凌厉刀光卷至常曦身前。

“来得好!”

刀意扑面而来,常曦怡然不惧,摒弃心中杂念,森然剑意冲天而起。竹崩、月截、柳穿、云斩等九式剑诀变幻交替,改良后的剑诀与汹涌灵力强强配合,竟将漫天刀光尽数挡下,更是在一众弟子们的惊呼中使出一记九重星刺,硬生生将刀光逼退身前三丈。

“痛快,师弟接我这一招又如何?”

长安就势躲开快到几乎看不清轨迹的星刺,身形左右飘忽间再度暴射而出,腰胯一拧,右手执刀绕身劈下,幽黑刀面似有墨点浮现,嘴中呓语顿起。

“刀为笔,我为墨,刀见帖!”

长安刀势猛然一变,刀锋划过之处竟浮起墨迹点点,仿佛以天地为卷凌空落笔。或斩或劈或刺或削,或横或竖或点或折,刀路每一式都勾勒出一笔一划,隐约可见饱含金戈铁马之意的一字字浮现。每一字成,刀势便愈发不可收拾。

场上刀光剑影,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两人间随手的一击便能让寻常筑基境弟子如临大敌。看台上观战的弟子们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早已被这精彩而又肃杀的对决完全吸引了心神。九峰参赛弟子们无不在心中思忖着,如果遇上常曦或是长安自己该如何抵挡或是自己胜算几何。结果他们无力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两人手下撑过三招。

“这次外门大比后,我要闭关修行,不到半步金丹誓不出关。”陈硕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上焦灼的两人,突然说道。

“师兄?”坐在陈硕身边的青璇闻言不可思议的看去。

似是放下了什么包袱,陈硕耸了耸肩洒然道:“若是底牌尽出,我自信可以赢过他们二人。但他们只是筑基境初期就能有这般恐怖实力,相比之下却是我输了。若再不加把劲,我们青云峰还有何脸面自称青云山第一峰?”

陈硕再看过场间,却是感慨一笑:“当真是卧虎藏龙啊。”

就算月虹能将大部分力道卸去,但常曦可以明显感觉到落在月虹剑身上的每一刀的力道在不断增加,肃杀的气势让他宛如身处千军万马奔腾的战场之中,稍有大意便会万劫不复。如让这一式刀见帖尽数斩出,可能离落败就已不远。常曦不敢大意,再度将丹田中一滴灵液化开。

“六合游身!”

随着常曦一阵猛喝,澎湃的血海之力与灵力霎时间分成五缕在长安周围毫无征兆的化作五道红蓝交错的人形虚影。不同于上次,进阶筑基境后再使用六合游身,五道虚影明显凝实了许多,每一道虚影都继承了常曦三成左右的实力。

随着五道虚影加入战场,长安压力骤增,一往无前的刀势被生生阻断。

长安暗道可惜,如果“刀见帖”能够顺势而成,他自信在筑基境这个层次无人能挡。只是这一式的蓄势时间太长动作也太明显,想要完全成型的确很难。

但哪怕是只有一般威势的“刀见贴”也绝不是只有常曦三成实力的虚影可以长时间阻拦,几式刁钻刀法出手,五道虚影被瞬灭其三,但刀势已断的长安已然无法再欺身上前。

他在提防那道龙吟。

第76章 更近一步

长安不知道,龙吟只是常曦偶然间悟出的一式,目前仅能以威势震慑宵小,之前对蒙宿使出龙吟也只是为了能一举将他的心神击垮。这般耗费血海之力的招式没有本质上的攻击力,观长安面相和手上肃杀的刀法便知其心性坚定,常曦自然不会白费功夫。

看台高处,雨涵从一开始的心不在焉到聚精会神,其中多少惊讶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从常曦三息终结狂妄不可一世的蒙宿再到与藏道峰不世出的鬼才分庭抗礼,那凶狠凌厉的一招一式和漫天呼啸的刀光剑影无不带给她莫大的感官冲击。

她扪心自问,这真的是两个筑基境初期弟子间的对决吗?若是说这是两名金丹境修士怕是也会有人相信吧?雨涵看向莘彤,只见那张冷艳到不可方物的脸庞上的坚冰渐化,一汪秋水的眸子深处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影。

场间两人攻守焦灼,互有来往,彼此难分上下,但灵力已渐渐不支,如果再僵持下去最终也只能落得平局,这是两人都不愿见到的。

常曦脚下惊鸿与猿跃同时运起,率先挣脱出身。心中一动,想起那日夜里青枫与自己传授的种种,心思电转间已有决定。虽说从未见识过气机锁定的法门,但常曦却是很顺利的办到了。在灵力牵引下,持刀而立的长安在常曦眼中似是放大了几分,场间复杂的灵力流动此时竟是光凭目力就能看清些许。

常曦心中大喜,跃起足有十几丈,腰间储物袋一道绿芒闪过,玉腰弓赫然在手。随着全部灵力暴涌在指间,月虹搭在弓上惊起数道雷弧,一股莫名的凶厉自不过两指宽的剑身上蔓延开来。

“落星式!”

玉腰弓上暴动的灵力将月虹渲染成刺眼的白色,两万斤巨力将弓身拉扯成一轮圆月,随着指尖轻颤,一道似要洞穿天地的剑意直奔长安面门!

长安面色一变,只觉一股惊人锐利直刺双目,恍惚间仿佛全身被锐利剑气刺穿的千疮百孔,鲜血流尽,倒在剑下。

咬破舌尖,嘴中回荡的血腥将长安拉回现实,只一瞬便湿了背后长衫。脚下不退反进,长刀归鞘,反手抽出身后嶙峋骨刀,任由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瞬息覆盖全身,连同背后金色的龙象虚影也被染成血红一片。

骨刀中杀意躁动,几道血线汇入长安眼中,长安眼中世界凭空多出许多线条,有粗有细,密密麻麻。血眸中看台上大多数弟子的线条细如发丝,少数弟子的线条有指头粗细,高坐在青云峰席位中的几人头顶浮现的线条足有儿臂粗细。

那是别人看不见的命数。

意未动,身先行。长安手中骨刀急颤,呼啸起尸山血海的嘶鸣朝着月虹斩去。长安这才将血眸看向月虹,欲看清那月虹剑上的命数线条一刀斩断。但只一眼,血眸中却再无一丝颜色,只有无尽的灰败。

“那是什么?!”

长安眼角血泪不止,厉声嘶吼,手中骨刀落地,身后血红的龙象虚影齐齐崩碎,一身气息顿时萎靡到极点。

须臾间,长安瞥见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那一剑上的命数繁杂如织,根本不似人间之物。似被一张大网网缚的天地中,唯有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灰暗填满了他的双眼。灰暗之中,一条金色长线连在常曦与月虹之间,另一头竟隐约直冲九天之上。只此一眼,就榨干了他全身灵力,就连灵台都在摇摇欲坠。如不是他及时切断了视听,只怕再过一息便可让他活活耗尽全身精血。只是眼前这一剑,自己已绝不可能再挡下了。

“怎么回事!”

场上局势可谓瞬息万变,看台上无数弟子豁然起身,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连刚刚调整好心态的陈硕也是心里猛的一揪,惊的站起。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时,裁判长老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长安面前。长安的状态自然瞒不过修为高深的裁判长老,既然胜负已定,那这几乎必杀的一击自然需要他为长安挡下,伸手就要去抓迎面而来的剑光。但眼皮一抖,发现在耀眼的剑光背后,常曦脚下轰鸣声势丝毫不输剑势,竟生生追上了离弦而出的月虹!

常曦心中追悔莫及。

这一招落星式威力几何他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一剑可洞穿数十丈坚硬山石。怎奈何他修行时间不长,所掌握技巧大多是自学而来,情急下也只能想到这一招才能打破眼下局面。但当他看到长安不知为何战力全失时,心中大急,只想着如何挽回这一剑,脚下惊鸿不知不觉已踏出第八步。

后发先至欲追离弦之剑,常曦反手抓住月虹剑柄,掌间所剩无几的血海之力涌动,拼命想改变月虹奔射的轨迹,终于在常曦一声怒吼中,在剑尖触碰到裁判长老手掌前的一瞬错开了轨迹,笔直射进了一旁的青玉石面中。待剑气散去,月虹已深深嵌入青玉石面中。

常曦连忙扶起长安,见长安已经昏迷过去。裁判长老见状道:“放心,此子只是灵力亏空伤了些许心神,疗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初了。”随即朝场下一挥,几名训练有素的弟子将长安抬到场下。

“天秀峰,常曦胜!”

随着裁判长老高举起常曦的手,看台上一时间被铺天盖地的欢呼喝彩的浪潮所淹没。今日这一场刀与剑之间的巅峰对决注定会载入青云山的史册,不会有人忘记。

在魁星阁试炼中声名鹊起的新人常曦,苦修数月之后,终于在九峰外门大比上得以崭露头角,成为最闪亮的那一颗星。挽救天秀峰于绝境之中,以一人之力夺得至关重要的两分。一式式凶狠的破灭袭、极为少见又别出心裁的剑诀和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法无一不彰显了他无与伦比的潜力。

沐浴在胜利的欢呼下,似有冥冥中的感应,常曦抬首间与遥遥望来的莘彤四目相对。微微惊讶于莘彤的清冷模样,嘴角情不自禁的咧出一道温暖的弧度,将那道一袭黑裙的倩影深深刻在眸子里,高高举起了拳头,那是他曾经的承诺。

如今,他已朝着许下的承诺,更近一步。

第77章 吻与别

不知是天秀峰以新启之峰的身份跻身胜者组的经历过于传奇,还是常曦与长安两人间的刀光剑影激发了余下众参赛弟子的热血和激情,九峰外门大比似乎直到后半段才算真正进入了高潮。

直到比赛落幕,随着裁判长老吹响落幕之战结束的号令,众人看向飘扬在演武场上空无数蝌蚪符文汇聚的积分榜上,那金光异常夺目的九道符文洪流尽数在榜,无一在外。

九峰尽归胜者组,以往多少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盛况,在今日得以首现。在看台上高涨的欢呼声中,九峰参赛弟子除蒙宿和长安外悉数入场。裁判长老一眼扫去,却发现常曦不在。狐疑间看向天秀峰峰主和掌门。只见云忧朝他甩来一个示意继续下去的眼神,连掌门也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裁判长老无奈的摊了摊双手,继续主持起九峰外门大比最后的颁奖仪式。

若是有心人仔细注意各峰峰主脸上表情,便可看到他们的注意力其实不在场中,而是隐隐看向不远处的青云碑下。各峰峰主脸上神情各异,有惊讶有玩味有意料之中竟然还有羡慕?

红袖面若冰霜,一声冷哼,在青云山数万弟子和师兄师弟面前丝毫不留情面,将段云飞的耳朵生生拧的变形。一旁的云忧才不管身旁那对老夫老妻的家事,皓腕托起下巴望向远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两人,就随他们去吧。

青云碑下,黑衣黑裙两道年轻身影走在落日余晖中,在身后拉出一片长长的影子。飞舞在青云碑尖顶上的玄妙符文似乎很喜欢两人身上的气息,些许符文从塔尖飞下。

黑裙女子玉手轻抬,展露出薄薄黑纱下令人心跳加速的火热娇躯。符文们飞舞环绕,落在掌间,盈动的光芒照亮黑裙女子无暇的侧脸,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一时间不知多少路过的弟子被眼前只应天上有的美人美景摄去了心魄,不能自已。

莘彤回首,见常曦浑身被蝌蚪符文环绕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清冷的脸庞情不自禁的一颤,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听二师兄说,青云碑上飞舞的符文,是青云山整个宗门自创建以来世世代代前辈们的英灵所化,极具灵性。常人无法引动其半分,但我就知道常曦哥你一定可以的。”

莘彤踱步到常曦身前,玉手一挥一引,符文们随指间所引飞舞在身侧,将两人环绕其中,玉手搭在常曦掌间。

“陪我跳支舞吧。”

常曦没有拒绝,揽过莘彤盈盈一握的腰肢,触电般的一颤,四目相视,脚下随着灵力的牵引踏出脚步。

“还记得你第一次搂住我的那时吗?”

“自然,那时你这妮子还想一人从妖猿手下掩护文宇和张元两人撤退,胆子太大了,当时可是要说打你屁股的。”

莘彤俏脸微红,看着常曦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问道:“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你喜欢哪一个?”

常曦目光清澈,不假思索:“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都是你。”

“滑头。”

嫣然一笑,莘彤玉臂一展就势卷进常曦怀中,在耳边呵气如兰:“你倒是与我说说,从内门到后山,要多久?”

常曦认真思忖了下,“三年?”

“两年。”

未等常曦出声,一抹诱人的红润蜻蜓点水般轻啄在唇,青涩却又火热。

唇分,眼中是一抹不舍的柔情,莘彤闪躲开常曦脚下乱了节奏的步伐,挣脱了常曦的怀抱,立于青云碑下。无数符文环绕,愈发衬托着那一袭黑裙的娇躯是那般不可方物。

微红的脸庞,贝齿轻颤。

“此生,我只为你一人起舞。”

曼妙的舞姿随风翩翩而起,一声喃喃轻语随风而远。

……

七日后,青云山山门前,常曦与长安并肩而立。

常曦道:“师兄这就要下山历练去了吗?”

长安哈哈一笑:“若不是因为一直想和常师弟你比试一番,我早就下山去了。”不过旋即神情一肃:“不过也正因为和师弟你的这一次比试,也着实让我再一次知晓这世界确是卧虎藏龙。我本以为在外门弟子中,只有那青云峰外门的陈硕会让我有一丝忌惮,没想到最狠的那人却是你。”

“不过与你一战后,休养的那几日让我感触颇多,甚至修为在恢复后还更精进了一步,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突破筑基境中期。”

长安说着眼神飘向常曦挂在腰间的月虹剑,七日前的那惊鸿一瞥让他记忆犹新。那直冲九天之上的金色光影,每每想起就会让他脑海一痛。他心中笃定,这把唤作月虹的剑绝非寻常之物。

常曦心中不舍,在那次战斗中他同样获益匪浅。诸多平时难以一试的招式悉数得以实践,让各招各式间的衔接愈发圆润自如得心应手。回想起那一刀刀带起的金戈铁马的杀伐气势,常曦不禁怀疑,眼前的长安师兄是否曾经经历过什么极其惨烈的战争厮杀。那令人身临其境不能自拔的压倒性气势绝非平常练刀所能造就。如不是自己进阶了筑基境和有着三年间独自求生的经历,恐怕在那股气势下只一息就会迷失心智,成为刀下亡魂。

长安嘴中凝气成声,一道尖锐哨声传出极远。常曦似有所感,极目望去,只见极远处的林海间一道黑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正朝此处穿行而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黑影身形矫健,纵身跃上山门下的青玉石阶,常曦这才看清是一只通体漆黑如墨的黑豹。

黑豹极具灵性,见长安身旁站着的陌生人,朝着常曦一阵呲牙咧嘴,但很快似发现了常曦体内那一道古老洪荒的龙威,赶紧闭上了嘴巴,变得少有的温顺。

长安哈哈大笑一声,对眼前一幕丝毫不觉奇怪,跨在黑豹背上,朝常曦拱手道:“师弟,此去历练不知以后是否还能相见,这就走了,珍重!”

“师兄珍重!”

常曦双手抱拳递在鼻尖,再抬首,黑豹已驮着长安的身影下山而去,依稀可闻长安阵阵畅意笑声。

常曦静静看向一人一豹远去的方向,犹自出神。他问过莫老,知晓长安并不喜好青云山中的修行方式。那一身杀伐之术,寻常弟子根本无法碰之分毫。藏道峰峰主硬是要求长安获得青云门内门弟子的身份后才允许他下山去,有了青云门内门弟子的身份,可保他一路上省去不少麻烦。危急时刻还可用那内门弟子的令牌向其他仙道盟中门派求援,藏道峰峰主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极目望向家乡所在的方向,常曦跪下身子,遥遥朝着父母的墓,磕了三个响头。

三年半的时间,曾经一无所有的少年已经从一颗幼苗茁壮成长为足以肩扛一峰希望的存在。

而如今,他的脚步不会就此停止,因为他还有一个承诺。

“两年吗?”

常曦握紧了双拳,看向远方,嘴角有一抹自信的笑。

第78章 远方

昆仑以北,万仞千峰的天堑背后,是九州修士的禁地。

人们称那里为魔域。

放眼望去,魔气翻涌的大地上随处可见戴盔披甲的魔修与狰狞战兽结成的战阵队伍开往前线,密密麻麻,不知凡几,病态的狂热与嗜血深深刻在每一名魔修的脸上。九州的光明与富饶就像一块触手可及的鲜嫩血肉,只待跨过天堑,踏平昆仑,在他们撕心裂肺的痛呼中将那血肉一口吞下,才最是痛快!魔族大军中暴起一阵战吼的浪潮,无数魔修双目猩红喝声附到,一缕缕精纯魔气随此起彼伏的声浪汇聚在天空,久久不散。任青天白日,似也无法照亮这块魔念根种的大地。

……

魔域皇城,肃穆森严,深宫院墙外两座丈许有余的兽首石像镇守院门两侧,兽首双瞳中森然白焰如烛火微动,徒增几分肃杀。仿佛鲜血浇筑的青铜院门映出幽光阵阵,但又怎及那高高挂起上书四字的牌匾半分阴冷?

六皇子府。

“啪。”

府中一处极尽奢侈的书房中,价值连城的御盏忽的狠狠砸落。曹恩额头紧贴于地,任由迸裂的碎片割破脸颊,鲜血沿脸颊流下,滴滴答答,虽是颤抖,但一动不动。他怕若他动了,今后就再也不用动了。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书房中六皇子面目狰狞,袖袍一扫将桌上杂物扫落一地,偌大的六皇子府中一时间噤若寒蝉,门外婢女与护卫杵在原地深深低下头颅,豆大的汗珠顺着鼻尖滴在脚前湿了一片。

皇子一怒,犹如天威,更何况是本就嗜杀成性的六皇子。有定力稍差新入府来的婢女承受不住这无言的重压啜泣出声,身边几个婢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紧忙捂住了她得嘴,让她发不出一点声息。

六皇子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苍白手掌时松时握,面色阴晴不定,“潜入九州的暗子里就只有枯木一人活下来了?消息是否属实?”

曹恩额头不敢抬起,应道:“属下已核实过除枯木外其余四人的本命魂灯已经熄灭,不过还请主上放心,那其余四人并未死在仙道盟手中,消息并无走漏!”

六皇子一声冷哼,寒声道:“本王辛辛苦苦花费资源无数培养出五名暗子,只堪堪迈过九州的门槛就折损我四人,就算那枯木是条听话的老狗,也有些小把戏,但我相信我那五个哥哥的处境绝不会比我更差!这让我如何能在父皇面前抬得起头?得不到父皇的赏识,我如何弄得死那五个杂种?”

曹恩跪伏在地,诛心之语传入耳中,只觉得从头到脚一阵冰冷,无数惊恐淤堵在心头直让他喘不过气。

“大人,大人,有枯木从九州传回的密信!”

这时,书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府中护卫手持加密玉简笔直站在门外。待六皇子不耐的招了招手,这才踏进书房。看见跪伏在地汗如浆撒的曹统领,护卫喉结微颤,脚步不敢停下,将手中一枚缠绕着魔纹的玉简递在六皇子手中。

六皇子指间泛起阵阵紫色幽光按在魔纹上,魔纹一闪即逝,露出其中的玉简。六皇子面无表情的查看其中内容,当看到其中一条时,脸上冷漠渐渐化作惊喜,到最后已然是仰天长笑不能自己,不复之前的铁青脸色。

“好!好!好!这枯木果然有些能耐,竟为本王寻得此女!该赏,该重赏!”六皇子欣喜若狂,甚至还用力拍了拍护卫的肩膀,让不明所以的护卫心中忐忑不已。

护卫低下头颅,将几乎跳到嘴边的一颗心又咽回了肚里。

方才他从府门赶到书房送信,一路上早已察觉到了府内寂静到可闻针落的沉重气氛,再看到六皇子书房中跪伏不起的曹统领,他心里知晓六皇子定然是在刚刚大发雷霆。六皇子喜怒无常,常有传令护卫呈上密件,六皇子见密件中哀报连连心生怒火或是不合心意便一掌将其轰杀,从六皇子书房中清扫出的残渣血肉足以堆起一座小山。如若刚才自己呈上的密件中不是六皇子希望看到的,此时的他恐怕已经是一滩支离破碎的血肉了。

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低头站定的护卫只觉得书房中的气息似乎变得粘稠似水,阵阵压抑之感自六皇子身上升腾而起,六皇子的身影忽如山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持这密简都有谁看见?”

六皇子冰冷的声音在护卫耳边响起,护卫心中一紧,刚想出声回答,却发现一只魔纹遍布透露出些许苍白的右掌瞬息钳了自己的脖颈,轻松将他提起,无法反抗的巨力让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用你想了,本王自己看。”

六皇子残忍笑道,自识海泥丸宫中卷起一道强横神识狠狠刺入护卫识海之中。护卫眼睛翻白,全身剧烈颤抖如搁浅窒息的鱼,筑基境的修为如纸糊般砰然破碎迅速跌落,全身生机飞速消散。待六皇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被捏在掌中如死鱼般无辜的护卫已然气息全无,死得不能再死。

跪伏在地的曹恩只听得一声血肉破碎的声音响起,沉重之物滚落在地的咕咚声就在耳边,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去。而这一眼,他与护卫死不瞑目的双眼四目相对。

六皇子将曹恩写满悲愤的脸庞踏在脚下,狰狞笑道:“这样重要之事若是泄露了可就不美了,若是我那五个哥哥知晓此事,那还有我什么份?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帮我保守秘密!”

随着六皇子脚下灵力爆发,曹恩的头颅像西瓜般炸成碎片。同时府中嘭嘭嘭的恐怖声响汇成一片,不下几百名的护卫婢女连同兢兢业业服侍了大半辈子的忠心管家都顷刻间化作一滩碎肉。浓郁血雾飘起,难言的血腥恶臭弥漫了整个六皇子府。

六皇子走出书房,见府中血雾翻滚,只翻手一招,府中血雾之气呼啸,尽数汇聚在掌中凝聚成一枚血色丹丸,隐约可见血色丹丸上无数冤魂鸮啼鬼啸。六皇子冷笑着一口服下,身上浓郁血气更甚一分。

六皇子转过头,朝着空无一人的书房淡淡道:“幽老,府中所缺的婢女护卫就交给您了。”

“老朽明白。”

书房角落的阴影中,一道瘦长鬼影若影若现,待声音落下,鬼影消融,已不知去处。

六皇子再次摸出密简,看着其中那一道绝美女子的拓像,肆无忌惮的大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阴凤之体?待本王降临九州,迟早是本王的炉鼎!”

第79章 灵根

大殿中,云忧看向恭敬伫立在殿下的常曦,很是头疼。

常曦在九峰外门大比上的表现着实令她满意,其身负龙体之强横连清澜也为之惊讶。虽说舍不得,但常曦在后山中修行才最见效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峰下弟子中出了凤体龙体两名卓越弟子,一个也留不住,是最大的悲哀。

但常曦却拒绝了进入后山的机会,这出乎了她的意料。

云忧皱眉道:“常曦,后山之中仅有七…六名弟子,都是万中无一的天纵之才。你身负龙体,不该轻易辜负。”

常曦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抱拳问道:“回师尊,敢问我现在的实力与莘彤相比,如何?”

云忧稍加思量后道:“自莘彤阴凤觉醒后修为一日千里,现在已经是筑基境中期。你的打法虽狠厉激进,但若莘彤使用血脉神通,你根本不是一合之敌,就算是青云峰外门第一的陈硕也只能那一式神通下俯首称臣。”

“这便是了。如果弟子凭所谓的龙体进入后山中,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常曦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弟子希望的是,能够抬头挺胸的走进后山,而不是以这种方式。”

云忧扶了抚额:“是不是莘彤那妮子与你说了两年后要在九峰内门弟子中选拔最后一位核心弟子的事了?”

“是。”

“常曦,你可要想清楚。内门中不比外门,筑基境之后每个小境界间的修为差距比起炼气境要大上许多,更别提金丹境之后了。你从何而来的信心自信可以胜得过那些已在筑基境和金丹境成名已久的弟子?”

面对云忧师尊身上渐起的气势,常曦激流勇进,在云忧微讶的眼神中顶着威压向前一步,沉声道:“因为我对她有一个承诺还没实现。两年后,我会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

云忧心中暗暗点头,难怪莘彤哪怕在阴凤体质觉醒性格大变后依然对常曦死心塌地,这样的心性恐怕对每一个女弟子都有着莫大的杀伤力吧?

殿中常曦如礁石一般屹立,分开了威压的浪潮,分毫未动。云忧恍惚间可见常曦背后升腾起的金龙虚影上那一双朝她望来的眸子,不知不觉中,她心底竟有了一丝期盼。

也许…他真的可以做到?

那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念头。

……

虽说天秀峰当日的参赛弟子们都得到了进阶内门的资格,只不过要入内门还需先提升修为至筑基境,而十名弟子中目前只有常曦和程曳符合要求。但九峰外门大比对胜者组的弟子们皆有赏赐,其中就有珍贵的筑基丹。待其余八名弟子将其尽数消化后,必然可以一跃成为筑基境修士。

接引常曦与程曳的依然是青枫。揽过常曦的肩膀,青枫从未笑的这么开心过,笑骂道:“常师弟,进了内门,是不是也打算要在内门中闹的鸡飞狗跳一番呀?”

身旁的程曳掩嘴笑出声来,常曦强忍笑意一本正经的道:“这怎么会呢青枫师兄?我一向是非常遵规守矩的,师兄可不要乱说。”

拍了拍常曦已经有些宽厚的肩膀,青枫道:“我们加快脚程吧,大师兄应该已经在练功坪等待许久了。知晓你们二人今日入内门,大师兄可是打算亲自传授你们技巧呢。”

天秀峰下内门区域极广,其中只有百余名内门弟子。三人一路脚下生风,也只遇见寥寥几人。几名内门弟子瞧见青枫都是抬手招呼一声“师兄”,可见青枫在内门中人缘极好。

转过一座山头,脚下山道峰回路转,眼前景致为之一变。

只见葱郁山林中些许楼阁掩映其中,飞檐翘脚上折射出美轮美奂的七彩光芒。从天秀峰峰顶上垂下几道宛如天上银河的瀑布恐有千丈,似匹练般点缀其中。偶有仙鹤几只在山间云雾中若影若现,清脆的鹤唳从远处传来,勾勒出一副仙家境地的美妙画卷。

青枫将两人惊讶表情尽收眼底,得意道:“内门中自然远非外门可比,有林翠峰的师兄师姐们的帮忙,什么样的景致都能弄的出来。”

百丈宽广的练功坪修葺在离瀑布不远处,常曦一步踏上,只觉得身体似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不远处气势磅礴的洪流直下千丈惊起的轰鸣声此时只余下轻轻回响。常曦恍然,这周围应是布下了隔音阵法。

青枫走在两人身前,双袖抬起一递道:“彦章师兄,常曦和程曳已经带到。”

背对三人的彦章慢慢转身,看向常曦与程曳,和善笑道:“两位,我们终于再见面了。”

常曦与程曳不敢怠慢,眼前的这位可是天秀峰的大师兄,连忙还礼。程曳还好,常曦却是不太明白彦章所说的再见面是什么意思,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之前不曾有和彦章师兄有过任何交集才对。

彦章似是看出了常曦心中疑惑,说道:“你不记得是正常的。第一次见你是在魁星阁试炼结束后,那时你重伤昏迷,我派人将你送去了栖凤峰。”

常曦一惊,心中疑虑尽消,再一次抱拳行礼。

彦章见状一笑,“先见过天秀峰内门的诸位吧,从今往后你们二人便是天秀峰内门弟子了。”

常曦二人逐一见过各位内门的师兄师姐。其中大多数人见道二人都是面露笑意,毕竟在九峰外门大比上常曦为天秀峰出尽了风头,他们内门弟子脸上也是跟着沾光。这样一位大有潜力可挖的新人,他们自然不会摆出恶人脸色。而有些修为高深的内门弟子瞥过二人一眼就不再关注,以他们金丹境之上的实力,自然不会对仅有筑基境初期修为的二人看在眼里。因为在他们眼中,外门大比不过一群小孩子的过家家,如何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一圈下来,常曦也大致了解了百余名内门弟子的脾性,剩下只待日后相处时再慢慢磨合。待二人刚想入队站定时,彦章却是将他们叫住。

“你们二人向我展示一下你们的灵根,我好根据你们灵根的属性给予你们相应的训练。”

程曳闻言一步踏出队列,而常曦的一颗心已然沉入谷底,拳头紧攥至指节发白,指甲深刺掌心。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他没有灵根。

第80章 如果你有

三年前常曦将清澜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牢记于心底。

在进阶筑基境之后常曦有按照弟子玉简中的方法测试过自己的灵根。虽然清澜说过他的灵根资质很差,但此时他才知道,三年前掌门的说法到底是多么委婉。

结果无论他如何测试,测试结果都只有一个。

他没有灵根。

这个结果也着实让常曦为之消沉了数日,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在修仙界中,灵根有许多种属性。有常见的金木水火土,也有少见的光暗冰雷风。身负一种属性的灵根为最佳,身负两种属性的灵根为其次以此类推。灵根属性越是驳杂,炼化灵力的难度和所需时间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此消彼涨之下,单属性灵根比起多属性灵根的修行速度要快上许多。这也是诸多修仙门派格外留意和照顾单属性灵根弟子的原因,单属性灵根的修士无论是修行速度还是灵力的凝练精纯度亦或是招式威能都远超寻常修士,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程曳应声出列,掌间雷鸣声起,肉眼可见的一道道电弧间中隐有灼烈之意传出。

彦章眉毛一挑,赞赏道:“雷火两属性灵根,的确不错了。其中雷属性明显比火属性强出不少,且两种灵根属性并不相斥,反而隐隐叠加,威能更甚。”

彦章看了一眼额头泌出汗珠的程曳,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你进阶筑基境的时间太短,好生磨练一些雷火法术的技巧,那蒙宿想要赢你也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

程曳收起掌间跳跃的灼烈电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常曦,展示下你的灵根属性吧。”

常曦稳步踏出,深吸一口气,坦然道:“我没有灵根。”

一时间,练功坪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常曦身上,他们有些晃神,感觉仿佛是自己听错了。而当常曦再重复了一次后,他们这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彦章不由分说一把抓起常曦的胳膊探查,脸色一沉,缓缓放下常曦的胳膊。果不其然,在常曦丹田处筑起的灵台上,他感受不到任何五行之力或是稀有的那几样属性力量。那灵台上空空如也,只浮游着几缕不知是什么的物事。

徒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彦章身躯一震,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再一次抓起常曦的手臂。彦章师兄一连番突兀的动作让所有弟子们都摸不着头脑,莫非此事还有转机不成?

似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想,彦章长舒了一口气,难掩眉目间的惊喜,对常曦说道:“用剑试着对瀑布全力一斩。”

常曦皱眉道:“可是这布下的隔音结界…”

彦章摇了摇头肃声道:“这你不用管,你只管原地斩出你最强的一斩,这至关重要。”

常曦不再多言,右手扣在剑柄上,剑鞘上镌刻的阵法纹路在灵力汹涌的灌注下亮起光芒,血海中金色巨龙咆哮着引动起澎湃巨力传递在掌间,一时间练功坪上剑气激旋,之前一些金丹境内门弟子面露的揶揄之色这时已僵硬在脸上。

紧绷的精气神如在弦上,蓄力的剑势达到顶点,常曦眼中目光凛冽,豁然斩出一剑,一抹蓝光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惊讶。

剑气离刃迎风涨做丈许月牙状,练功坪周围布下的隔音阵法在这道凌厉剑气下只坚持不过半个呼吸就被撕裂的支离破碎,千丈瀑布直落的轰鸣豁然入耳。月牙剑气势头正猛,将瀑布拦腰截断,狠狠撞入瀑布后坚硬无比的青石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偌大的练功坪上百余人无一人出声,想要在坚硬无比的青石上留下一道痕迹有多难他们很清楚。其中不少弟子在那日九峰外门大比上也见过似常曦眼下这一剑,只不过距离较远,其中细节的感受自然不如现在这般清楚。而那一道月牙剑气中蕴含的是何物,他们心中已然明了。

“那是剑意。”

彦章的声音在常曦耳边响起,他抬头疑惑看去,并不知晓何为剑意。

“剑意在我等剑修中也可算作稀罕之物。”彦章指向包括青枫在内的几名内门弟子。“如你所见,天秀峰内门中能够领悟剑意的也只不过我等区区几人。不知你可看出我等悟出剑意的几人有何共同点。”彦章只说到一半,有心想要考考常曦。

常曦定睛看去,很快从几人身上看出端倪,答道:“共同点应是几位师兄都是金丹境修士?”

“不错。”

彦章正色道:“祖师有训:剑与身合,可掌剑气;气与心合,可明剑意;意与神合,可悟剑谛。按常理来说,没有金丹境的修为和心境极难做到剑与心合。只是不知你小子有何奇遇竟然以筑基境修为便能与本命飞剑做到气与心合,心心相印。这其中难度之高,不亚于以筑基境修为妄图撼动金丹境了。”

彦章挥了挥手,百余名内门弟子齐齐抱拳解散而去。青枫交代了几名内门中深谙雷与火两种属性的女弟子负责教会程曳,程曳离去时回头看向彦章师兄,只见两人身影一前一后朝着千丈瀑布之上慢慢走去。

瀑布两侧水雾飘散,细窄仅能容一人独行的山道上苔藓密布。常曦神情一动,发现凝聚在脚底用以稳固身形的灵力沾上水雾就会凭空散去。索性收回灵力,每踏出一步都是更加的小心翼翼。

五千级石阶上,两道身影缓缓向上。

彦章不用回头也能知晓常曦脸上表情会是何等的小心,笑问道:“当你知道自己没有灵根时,可曾气馁过?”

常曦脚下不敢松懈半分,分神道:“有过。”

“为何。”

常曦想了想道:“如果没有灵根属性,在日后的修行中必然困阻重重。一些大威力的术法借由对应属性的单灵根施展更是事半功倍。没有灵根,也就意味着没有这些了,所以有一段时间心中的这个心结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但后来,我想通了。”

“哦?”彦章不由得放慢了步子。

不知为何,常曦方才还有些稳不住的身形此时仿佛找到了诀窍不再摇晃。“在我年少时,是掌门给了我机会让我得以拜入青云山。几年时间,我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凡人孩童成长到今日的地步,靠的不是灵根。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证明我自己。”

坚定的信念掷地有声,一时盖过了耳边轰鸣。

站定脚步,彦章慢慢回头,轻轻一句话,在身侧瀑布的咆哮下是那么微不足道,却在常曦心中如平地惊雷。耳边轰鸣中,只剩下彦章方才那一句话在不断回响。

“如果我告诉你,你有灵根呢?”

第81章 灵根与弱点

常曦浑身战栗,抑制不住的颤声道:“彦章师兄…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不敢相信。

之前无数次探寻无果,他心中早已默认了这个事实。早在三年前掌门说出那一席话时,他心里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如今在大师兄这却得到了迥然不同的答案,这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旁人无法体会。

彦章笑而不语,转身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眼前景致豁然开朗。盎然绿意在脚下石缝中顽强着铺满一片。常曦站在彦章身后,亦可将整个天秀峰内门尽收眼底。

微风中,彦章再度转过身来,指向常曦的丹田,“你的灵根与常人很不同,是罕见的剑灵根。”

心中一跳,常曦丝毫不敢怠慢:“请师兄明言。”

彦章不答,手指点在常曦眉心肃容道:“屏气凝神,心入灵台。”

常曦知晓这是内视法门的口诀,当下便沉入心神至丹田处的灵台。心神凝聚成一道似自己身形的模样浮在灵台之上,灵台中汇聚的灵力正一如既往的凝练成液,筑起的道台上漂浮着几缕云雾,并无异样。

“可见你灵台上那几缕云雾?”

常曦的心神被这突兀的一声吓得不轻,扭头看去,发现一道金色小人正在他的身后。金色小人见回头看来的常曦,咧嘴一笑,不是彦章又是何人?

金光小人摆了摆小手道:“不必惊讶,这是我凝聚的一道神识,跟随你一起进入你的灵海而已。”随即指向那漂浮的几缕云雾,小脸凝重道:“试着催动它们。”

常曦心中一动,之前对这灵台上漂浮的云雾并没有太过在意。而眼下听彦章师兄的意思似乎这云雾并不简单。

摒弃杂念,常曦依言照做。

只见云雾受到招引,一卷而起朝着常曦飞来。常曦下意识的想将这团云雾捧在手里看个仔细,金光小人却猛然一喝打断了常曦的想法,扯过心神形态下的常曦,任云雾停在原地不动。

金光小人叉起腰来:“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只要碰上一下,势必要心神受损的!”

常曦摸了摸其实并不存在的脑袋委屈道:“师兄你也没告诉我那是啥啊。”

金光小人面容一僵,好像自己的确是没说起过,脸色稍霁:“那是剑灵根的雏形。”

常曦看向那团人畜无害的云雾,怎么也无法将它和灵根想到一快。

“若不是我熟读各类偏门典籍,只怕也是认不出的。”金光小人笑到,“剑灵根极为罕见,形成的原因也是玄之又玄,摸不到半点规律。初始时只是云雾模样,随着修士在剑修一途上的不断精进,云雾会逐渐固化成一柄小剑模样。待进阶元婴境时,金丹会化作一片灵力海洋,而剑灵根便会进驻在灵海中。”

金光小人顿了顿又道:“剑灵根不同于其他灵根那般能够轻易调动天地间的各种属性为己用,但却能极大提升你的杀伐之力,使用剑术剑诀更是如虎添翼。”

似是想到不解之处,金光小人面露纠结,低声呢喃:“这倒是奇哉怪也,剑灵根这般独特灵根按理说师尊和掌门应该可以一眼看出啊,为何不曾发现?”

听到彦章师兄的疑惑,常曦不免晒然,立刻想到定是月虹的原因。

“罢了罢了,真是徒伤脑筋。今日还要传你一式驭剑术,自行领悟这段口诀,待心神归位后你且一式。”

金光小人思来想去不得结果也就不再纠结,留下一声叮嘱,小手竖在胸前一指点出,金色的身形开始消散,化作一段金色细小符文构成的口诀。

常曦催动法门驱使着云雾,只见云雾滴溜溜的飘回灵台上,不紧不慢的绕着灵台漂浮。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凝聚的口诀渐渐消失不见,常曦已经烂熟于心。随着心神归位,眼前重复一片壮丽景致。常曦摩挲着月虹的剑柄,已然跃跃欲试!

……

“啊啊啊啊啊啊!”

千丈瀑布下,许多内门弟子心照不宣的围坐在青草地上,仰头饶有兴致的看着那道不只是第几次发出惨叫的摇晃身影,只见那道驭剑扭扭歪歪的身影又是一个不稳,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牵引着摔在石台上,溅起一阵尘埃。

不少弟子看到这一幕不禁咂了咂牙道:“第一次接触驭剑术就要在千丈高空练习?彦师兄对小师弟太狠了吧?”

“可不是么,顶着那么大的风,初学者光想着驭剑飞起就已经很难了。要是碰上胆小的,光看一眼离地千丈的脚下,指不定一个跟头栽到地,那可就玩完了。”

“哎,不知道彦师兄怎么想的,这明显操之过急了,希望小师弟自求多福吧。”

人群中几个修为较高的金丹境弟子看向千丈石台上那一反常态异常严厉的彦师兄,想起内门中最近发生的些许事情,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隐隐有了明悟。

啃了一嘴泥的常曦站起身来,苦着脸道:“师兄,一定要在这么大的风里练习驭剑术吗?”

彦章收回手中灵力牵引的力道,不为所动,点了点头道:“你可是剑灵根,这点困难若是都无法克服,何以对的起这剑灵根?”

常曦眼中精芒一闪,不作他言,剑指再次抹过剑身,凌身一跃再次驭剑迎风飞出。

彦章看着一言不发继续练习的常曦,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只因为常曦的问题太过明显,而他自身却没有意识到。

彦章心中自有计较。纵观常曦总体实力,其大半源自强横的炼体修为,而灵力修为却被远远甩在其后。驭剑术与炼体修为毫无干系,常曦一旦没了炼体修为的支撑,光凭灵力强度根本无法足以与强敌一战,这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彦章没法教常曦太多,毕竟剑灵根太过少见,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催动剑灵根,这使得常曦必须自行学会如何使用剑灵根,哪怕那只是一个雏形。

念至此处,彦章咬了咬牙,收回了束在常曦腰间的一根灵力束带。

数千丈高的半山腰处大风鼓荡,月虹细窄的剑身上蓝光涌动,与常曦脚底的灵力流动尽数契合。虽能稳住身形,但架不住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气流,很快常曦的气息连同灵力开始紊乱,胸膛间沸腾的血海之力却丝毫派不上用场,脚下月虹只飞出几十丈便无以为继,竟被大风吹的倒卷而回。

熟悉的牵引感消失不见,常曦连忙偏头看去,正好对上了彦师兄眼中的决然与期望。身形急速落下,一如他曾经跌落山崖。环坐在山下的内门弟子们顿时一惊,尽数豁然起身,几人就要驭剑飞上前去救人。

“慢!”

已踏上飞剑的几人应声看去,见到是金丹境的几位师兄走来,他们眼中满是焦急和不解,此时不救人难道要等小师弟摔死吗?

几名金丹境弟子抬手压下众弟子疑惑的情绪,眼中灼灼之光隐现,俨然猜到了彦师兄的用意。

“再等等。”

第82章 阴谋

风势随着身形下坠愈发猛烈,撞开迎面的气流,常曦的瞳孔急剧收缩,千丈瀑布下的练功坪在眼中不断放大。

心跳加速到极致,常曦却感觉脑海比平时更加清明。

他不知晓别人是如何掌控脚下飞剑的,但彦师兄既然特意提及那灵台上的云雾是剑灵根雏形,那必然有它的用途。

心中闪过一道念头,一咬牙,常曦将除了凝聚在脚底和剑身上的灵力尽数回拢丹田,试着附着在灵台的云雾上。

云雾看似乖巧,只一缕灵力附着,金铁交错的割裂感顿时袭向周身各脉。常曦疼的如虾米般蜷缩着,但附着的灵力却强忍着没有收回,反而是一拥而上用灵力彻底将云雾包裹其中,试图炼化。

脚下月虹似知晓常曦的处境,剑身光芒微颤,一股旁人无法意会的玄奥波动传递给已然变得躁动不安的剑灵根。感受到那玄奥波动上压倒性的凌厉气势,剑灵根躁动的气焰为之一滞,下一刻便淹没在常曦的灵力浪潮中。随着灵台上云雾消失不见,流溢的灵力重新没入灵台凝聚成灵液。

但常曦敏锐的发现,之前如圆球一般形状筑起的灵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形状,灵力运转间少了一份晦涩,多了几分凌厉。常曦眼中一亮,灵力悉数外放,猛然一喝!

“开!”

似一道震荡在半空中炸开,肉眼可见的气浪席卷四周。只见那坠下的身影倏的停滞在空中,宛如时间停止。下一瞬,一股凌厉剑气喷薄而出,将常曦周围鼓荡的气流尽数震散,生生开出一条无风之路。常曦一鼓作气,周身剑气不断,驭剑破空扶摇直上,再无半点拘束!

“还能这样?”

见到这一幕,不说呆若木鸡的寻常内门弟子,就连几位金丹境的师兄们也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驭剑只不过是以灵力催动,远不如常曦眼下以剑气驭剑的这般声势,那驭剑的速度在同境界的弟子辈也当属翘楚。

不过几位金丹境的师兄们看着看着却是疑惑,按照常曦这般毫无忌惮的使用剑气驭剑,按理说早就该无以为继了。

要知道剑气掌握不难,但寻常筑基境弟子连续不断斩出百来道剑气也该力竭了。就算常师弟天赋异禀悟出剑意,两百道剑气也该是极限了。但看常师弟在空中肆意驭剑遨游,一连串空气爆响的轰鸣传到耳中,兴奋的脸上哪见半分疲态?

为何他还能以剑气驭剑?

殊不知,常曦已在月虹的帮助下将仍是雏形形态的剑灵根融入进灵台之中。正朝着剑型模样不断变化的灵台中,凝练的每一滴灵液中都蕴含着饱满剑意,致使化开的灵力只需轻轻催动即转化为剑气,源源不断。

“只不过常师弟是驭剑的声势也着实太大了,他这一飞过,全峰上下都知道了…咦?”

一名师兄话音未落,只觉得在耳边呼啸的剑气声戛然而止。定睛看去,常曦还在高处驭剑飞行,只不过周身鼓荡的剑气似乎消失不见,但飞行速度却又隐隐提速了一分。

常曦轻拍胸口喘了口气,心中对叠浪劲更看重了几分。呼啸的剑气离他如此之近他自然也觉得刺耳。他灵机一动,使出叠浪劲的法门,将鼓荡在自身四周用以开路的剑气以暗劲的形式激发。

果不其然,暗劲剑气一激发离身,便化作一缕缕无形远远震荡开去,威能更胜三分。常曦如获至宝,不曾想到这突发奇想的一招竟如此实用,若用来偷袭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终于实现了儿时的梦想,做一名天地间自由快意的剑仙。只不过筑基境的灵力终归有限的紧,哪怕是有剑灵根的帮助,千丈高空下驭剑飞行也是消耗极大,半炷香的时间就将常曦灵台中的灵液榨取的一滴不剩。

常曦驭剑摇晃着回到石台上,彦章迎面走来,脸上满是欣慰的笑:“从此时此刻起,你就是一名真正的筑基境弟子了。每日记得天亮时分在练功坪集合,你刚入内门,掌握的术法太少,更要笨鸟先飞。可莫要以为在外门出了风头就可懈怠,最近宗门外并不太平,你要抓紧了。”

常曦闻言一肃,抱拳应道,顺势提出想要继续住在小山崖的想法,彦章无甚异议,自然允许。

看着离去的常曦又忍不住驭起剑来,彦章笑了笑,但很快被淡淡的忧愁悄然爬上了脸庞,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

徽州西南地界,李家庄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

此间狼藉一片,巨木倾倒,一看便知在此处曾发生过惨烈的战斗。一处山洞口四周的岩壁上沟壑纵横,甚至有几处厚实岩块被生生削去,暗红色的鲜血四溅开来,触目惊心。

洞口被人刻意用锋利之物开的大了些,从洞口处向里看去,黝黑一片。在黑暗的最深处,却有几道异常雄浑的呼吸和似野兽般的低沉吼声。

“老大,这几个家伙该怎么处理?”黑暗中,一道冰冷声音突兀响起。

洞口处阳光找不到阴影处,一道如若无骨的诡异身影从岩壁上“脱落”下来,男子怪异的尖声细语令人极不舒服,“怎么处理?呵呵,这种事情还需要问过老大吗,问问肉山饿不饿不就知道了?”

没了阻挡,阳光照进闪动,眼前一幕令人心中一紧。

只见几名身上血痕遍布的修士跪倒在血泊中,锈迹满满的琵琶链穿肩而过将几人串成一排,铁链上隐有诡异光芒闪过,使得几名模样凄惨的弟子根本无法动弹丝毫。血流如注的腹部竟空空如也,可见其中森白断骨,本该处于丹田处筑起的灵台金丹早已不见去处,几人奄奄一息,俨然离死不远。

“哼,还以为这青云门的内门弟子有多厉害,原来不过是些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呸!”

唤作肉山的痴肥汉子拎起琵琶链子站起身来,手中铁链使劲一摇,重伤在身的几名青云门弟子剧痛难忍痛呼出声。肉山一脚将其中一人踩在脚下,将嘴中咬的咯嘣响的物事混着一口浓痰吐在他的脸上,嘿嘿冷笑。

那青云山弟子看着从自己脸上滚落的物事,双目通红,泪水夺眶而出,绝望的嘶喊刚刚响起,随着肉山脚下一声似西瓜破裂声音传出,撕心裂肺的声音戛然而止。红白相间的黏稠滴挂在那颗被咬的不成形状的圆球上。

那是他的灵台。

锋刃割裂肉体的瘆人声响混杂着咀嚼声不断响起,在几人中排行老五的无骨男子看向端坐在山洞最深处一动不动的男子,敬畏的问道:“老大,这青云门几人被抓前已经将密报传回,可能不日就有救援找上门来,依您之见,我们是瓮中捉鳖还是与其他几组人马汇合?”

大马金刀端坐的男子闻声缓缓抬起面庞,那是一张被鲜血和杀意扭曲的惨白面孔,令人不寒而栗。

“既然上面要我们尽可能的制造混乱吸引青云门的注意力,那我们就再杀一队。我倒想看看,这闻讯赶来救人的这一批青云门弟子里,哪个人的灵台金丹最是美味?”

男子起身,将一众青云门弟子苦修数十载,而今已尽数干涸变形失去灵性的灵台和金丹像扔垃圾一样丢在地上,一脚踩的粉碎!

第83章 噩耗

一入内门深似海,用这句话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常曦从莫老手中接过这本筑基境天阶功法古籍时,看到那贡献点后跟着的一长串零,当下就是一阵头晕眼花。

那可是整整一万点贡献点啊!

常曦无奈只得忍痛卖掉了九峰外门大比胜者组的奖励,加在一起才勉强凑足了一万点贡献点。随着莫老伸手划过铭牌,五位数的贡献点再一次变成了鸭蛋,让一贯省吃俭用的常曦眼角狂跳不已。

“瞧你那小气扒拉的样子,这贡献点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继续陪伴在你身边么,你说是这个理不?”一脸奸商模样的莫老嘿嘿笑道,将那本筑基境天阶功法古籍放在嘴边吹了吹,递给常曦。

常曦哼的一声拿过功法古籍,心中却是不免火热起来。

内门不比外门,讲究的是无为而治。

内门中不提供给弟子修行的法门或是秘籍,而是发布各式各样难度不一的任务让弟子们完成,继而可以获得与任务难度相匹配的酬劳或是贡献点。有了贡献点之后,弟子们便可以用贡献点兑换适合自己的功法修行,照顾到了每一位弟子的特殊性。

处在筑基境与金丹境这两个境界的剑修,使用的剑诀已不再是外门的基础剑诀,而是招式更为玄妙的秘剑术。

“秘剑术·燕返。”

告别莫老,摩挲着古籍上剑气暗涌的五个大字,常曦心中早已迫不及待。莫老助他良多,每每选的功法剑诀都仿佛是我自己量身定制。回想起莫老将这秘剑术吹的天花乱时的模样,常曦忍不住笑出声来,脚下更快了几分。

……

转眼间三天时间过去,常曦每日坚持练习秘剑术,有着剑意和月虹的帮助,几日功夫下来已然初窥门径。常曦收起剑来,打算前往内门练功坪处寻彦师兄指点一番。

但今日内门中的气氛,格外沉重。

偌大的练功坪上不复往日喧闹,化不开的沉重积郁在众人胸口,几名女弟子更是泪流满面,啜泣不止。

一路赶来的常曦见状不敢多问,在队伍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便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彦师兄转过身来。

彦章脸色愠怒,冷声道:“上次九峰内门联手执行的一项宗门任务中,一直杳无音讯的第七组前日传回了讯息,终于确认了邪道宗门组织“万魔众”在徽州地界潜伏作乱的蛛丝马迹。”

彦章语锋一顿,沉重道:“但在昨日,第七小组中我天秀峰三名内门弟子的本命魂灯突然熄灭,连同林翠峰和御兽峰其余四名弟子也同样熄灭了本命魂灯。”

不等彦章话音落下,众弟子们无不惊骇出声,外出执行宗门任务的第七小组竟然全军覆没?!

要知道每一支外出执行重大宗门的小组都配有一到两名金丹境弟子,再加上几名配合默契的筑基境中期和后期的弟子,就算遇上了半步元婴境的修士,互为倚靠下一时半会也能不落下风,更别提逃出一两人的性命了,怎么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且青云山尊为仙道盟上五宗之一,培养出的金丹境弟子实力远超寻常宗门同境界弟子,以一敌二都并不夸大。这样一来,万魔众此次潜伏进徽州地界暗中搅动风云的邪道修士实力之强横便由此可见一斑了。

弟子骚动间,青枫一脚罡步踏出,连练功坪都为之一颤,周身气息涌动的他眼中满是通红,嘶哑道:“请师兄下令!”

其余几名金丹境弟子感同身受,同样一步踏出与青枫并肩,紧抱的双拳不可抑止的颤抖,难平心中怒气。

彦章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之色,但仍是沉声道:“此事师尊已是知晓,已经批准了这次任务。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同门师兄弟的法蜕置之荒野而不顾,如有可能,还要追捕生擒万魔众的凶手,任务危险程度为丙级,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站在弟子人群中的常曦神情一动,脑海中蓦然响起了青枫的神识传音。看向青枫的方向,两人眼神交汇,常曦轻轻的点了点头。

青枫转过头道:“彦师兄,关于此次任务的人选,我要举荐一人。”

“是谁?”彦章眯起了双眼。

“常曦。”青枫朗声道。

“常曦?”

众弟子们一阵哗然,看向满脸淡然的常曦,不知一向生性稳重的青枫为何会有这等疯狂想法。要知道常师弟不过是筑基境初期,遇上谈之色变的万魔众邪道中人,焉有命在?

青枫没有理会其他弟子质疑的目光,沉声道:“常师弟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虽然只有筑基境初期,但暴起发难的一瞬,就算是筑基境后期一个不慎之下也要阴沟里翻船。最重要的是常师弟自幼久经杀伐,杀意浓厚。对上手段残忍的邪道修士,久经杀伐的心性是最不可或缺的。”

“且常师弟的修为具有迷惑性,如使用得当,可在最关键的那一瞬,成为刺向敌人心脏最致命的一把利剑!”

青枫看向常曦道:“将杀意外放与彦师兄一看。”

常曦眼皮一抬,气息翻滚间,浓烈的杀意轰然降临。些许弟子只觉得眼前世界灰白了一瞬,脑海中思绪似断点一般停滞,须臾间又恢复如初。回过神来时再看向常曦的眼神与之前已经大为不同。

彦章目光闪烁,这般浓郁杀意绝非朝夕练成,问道:“常师弟,你如何练就的这般杀意?”

常曦沉吟片刻道:“习自取死之人。”

此言一出,众弟子只觉得手脚一凉,仿佛置身冰窖一般。

彦章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便参加这次任务吧,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常曦自是抱拳应允。

彦章挥手示意所有弟子解散,众弟子三两成团小声议论着常曦,语气和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只有在面对金丹境师兄时才有的敬畏。常曦并不在意,走到青枫身旁,打探起关于这次任务的种种细节。

听到常曦问起何为丙级任务,青枫答道:“关于一系列的宗门任务都有危险程度的划分,危险困难程度和酬劳按照甲、乙、丙、丁四个等级逐渐降低。这一次的丙级任务因为可能涉及与邪修交手,属于比较危险的那一种。而乙级任务危险程度则要更高。而至于那甲级任务更是凶险异常,据说只在青云门三年前挥师北上支援昆仑对抗魔族大军时,才发布过寥寥几次,每一次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才得以完成。”

“内门弟子待遇是好,却也时有伤亡,但像这一次完整建制的七人小组全军覆没,这种巨大损失已经许久不曾发生过了。这要是同一峰的七名顶尖内门弟子尽数折损在外,对一峰来说便已是伤筋动骨了。这次的任务可能会比想象中更加艰险,不知拉上你到底是对是错。”

青枫看着常曦一脸认真努力消化着有用信息,不禁有些愧疚。常曦只不过刚刚入门便让他参加这般凶险的任务,是不是有些太不负责任了?

正当青枫患得患失之际,彦章走了过来,对青枫和常曦二人道:“已与林翠峰和御兽峰联系过了,明日一早出发。”

青枫问道:“那这次由谁带队?”

彦章眼中寒霜涌现,凌厉的气势鼓荡起一阵狂风。

“这一次,我将亲自带队!”

第84章 出发

翌日清晨,天秀峰顶。

常曦依照约好的时辰赶到,发现彦章与青枫已等候多时。

“林翠峰与御兽峰的人稍后就到。”彦章老远就感知到常曦,面朝云海淡淡说到,向身旁的青枫递去一个眼神。

青枫心领神会,将常曦便抓到一旁,一边关心起近段时间在内门实力可有精进,一边从储物袋中掏出五花八门的灵符和一堆丹药,一股脑塞进常曦手中。

“这些是五行灵符,颜色各自对应相应的属性,除木属性的小回春符外,其他诸如烈火符、冰刺符、惊雷符、流土符都有杀敌困敌之效。还有这些丹药都是止血生肌、祛腐解毒的筑基境丹药,若在执行任务时不慎受伤,立刻服下,可明白了?”

手中厚厚一叠足有百张五颜六色的灵符,清风一丝不苟的向常曦说明使用方法,脸上满是放心不下的神色。

“常曦谢过彦师兄、青枫师兄。”

常曦心中微暖,郑重的将手中一堆物事收进储物袋,后退一步朝青枫和彦章执了一礼,彦师兄那一个细小的眼神和动作可没逃过常曦双眼,自然猜到是了怎么一回事。

这五行灵符之前常曦就在藏道殿中看到过,一张灵符就价值五十个贡献点,这厚厚一叠百张灵符就是五千贡献点。而且这些灵符乃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用一张便少一张,活生生就是用钱在砸人。

常曦虽不知晓这灵符威力几何,但光凭五十贡献点一张的价格就能猜想到这威力绝不会太低。

不过多时,林翠峰两名驭剑弟子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峰顶,而另一侧御兽峰两名身姿绰约的女弟子御使着两只一大一小的巨狼腾空而来,一股野性的霸道扑面而来。

常曦站在两人身后看去,发现林翠峰和御兽峰领头的一男一女气息雄浑凝练,赫然也是金丹境的修为。常曦不禁心思活跃了起来,算上青枫与彦章那便是四个金丹境修士,比起寻常丙级宗门任务的标配整整强了一倍有余,当真是算的上是豪华阵容了。

彦章看着翻身从巨狼健壮的腰肢上一跃而下的女子笑道:“月玲师妹,你这啸月狼进阶金丹境后愈发威武霸气了,可喜可贺。”

月玲掩嘴一笑:“承蒙彦师兄谬赞了。”话音落下,却是留意到站在两人身后只有筑基境初期修为的常曦,不由得黛眉一皱。

林翠峰领头唤作子书的金丹境修士也是察觉到这一点,沉声问道:“彦师兄,此子也要参加这次任务?区区筑基境初期,遇上危险恐怕连自保做不到,如何能担此重任?”

常曦知晓自己无需多言。人轻言微,指得就是眼下这般情况。

彦章将二人疑惑的表情看在眼里,淡淡道:“此事我自有安排,若常师弟真就只有筑基境初期的实力,我会让他冒生命危险执行丙级宗门任务吗?”

月玲与子书闻言一窒,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修仙界中以实力为尊,彦章的修为远超他二人,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相反彦章的一席话却是让跟在各自师兄师姐身后的两名筑基境后期弟子兴趣使然,只不过他们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常曦有何特别之处,只好无奈作罢。

只是无人注意到,两只啸月狼看向常曦闪烁不定的眼神。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动身了。”

彦章从储物袋中摸出枣核模样的物事,掌间灵力闪动,用力抛出。

只见枣核噼啪作响,迎风化作一只十丈长短的灵舟。灵舟如梭般细长,表面纂刻着密集纹路,一道道银光穿行在纹路中散发出阵阵玄妙气息,直让常曦瞪大了双眼。

灵舟舱门开启,彦章大手一挥率先登舟。两只如履薄冰的啸月狼如释负重的被收回灵兽袋中,六人紧随其后。灵舟调整了下方向,朝着远处激射而去,渐渐消失在天边。

常曦本以为这从外看起来不大的灵舟挤进七人应该会有些拥挤,但直到走进灵舟舱内才发现其中空间竟然不小,甚至还有可供休息的房间。

“从青云山至李家庄足有万里,就算有枣核飞舟也需数日光景才能达到,驾驶飞舟之事我一人即可,你们几人好生养精蓄锐。”彦章简短交代了几句,便将心神沉入枣核飞舟前舱处一块散发光芒的圆球中专心驾驶飞舟。

常曦坐在一处舷窗旁,看着眼前不断向后倒退的风景,心中思绪渐远。

“常曦师弟对吧?我叫月英,他叫子画。青枫师兄与我们说了你的名字,说如发生战斗,让你不要离开我们身边三丈。”

耳边响起银铃般的声音,常愕然,抬头看去,眼前正是那两名御兽峰和林翠峰的筑基境弟子,那叫月英的女弟子正扑棱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常曦不由得苦笑,瞟了一眼正和月玲和子书两名金丹境商讨计划的青枫,满是无奈。明明向彦师兄举荐时还对自己信心满满,怎么到了此时又开始患得患失,实在是太过小心谨慎了。

面对眼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常曦笑着拱了拱手,也不道破其中缘由:“小弟不才,若真遇险,便麻烦两位了。”

子画看着月英似乎对常曦很有好感,不禁稍微贴近了些与少女之间的距离,抬高了几分声音似有所示道:“我与月英师妹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术法相辅相成,配合更是默契有佳,所以这次宗门任务才会让我们参与的。”说完还隐蔽的朝常曦眨巴了下眼睛,一副“你懂的”的神情。

常曦哪还看不出这子画对月英师妹的爱慕之情,稍微挪动了下身子离月英师妹远了些,子画脸上表情顿时满意起来。

随后三人也像模像样的讨论了一番,只不过月英与子画皆是筑基境后期的修为,商讨起作战计划并未将常曦的作用考虑在内。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常曦区区筑基境初期的修为只能是个拖油瓶的存在。这次外出执行丙级宗门任务可能只是出来见见世面,派不得什么用场。

常曦旁听,自然明白他们二人的想法,只叹了口气。观他们二人修为不低,但缺乏杀伐之意,更有可能是被队伍中足有四名金丹境的“先天优势”蒙蔽了双眼。如果发生危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希望此行能够一番风顺吧。”

常曦看向眼前有说有笑的两人,心底默默祈祷着。

第85章 埋伏

连续几日调息吐纳,众人已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

“到了。”

枣核灵舟的速度明显放缓,随着彦章低沉的声音传递开,其余六人不约而同的睁开双眼。

枣核灵舟飞过李家庄上空,众人只见李家庄中硝烟弥漫,房舍倒塌,一片残垣断壁,随处可见触目惊心的血迹,无一个村民的身影。

惨绝人寰的一幕幕直刺进众人心中,子书双目几欲喷火,愤然道:“此地的修仙门派都是吃干饭的吗?竟任由万魔众在我徽州朗朗乾坤下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也怨不得他们,万魔众此次潜伏进徽州的暗子中有不少强者。连我们青云山的菁英弟子都敌他不过,更别说那些小门小派了。对于他们来说,损失几名金丹境修士便是伤筋动骨,若再有元婴境大修不慎重伤乃至身亡,那可就是元气大伤,谁也不敢做那出头鸟。”

彦章语气沉重,操纵枣核灵舟停在一处山谷上空。七道身影掠出舱门,彦章摇手一招将枣核灵舟收进储物袋中率先御剑落地。

山谷中狼藉一片,成片山林仿佛被无数刀钺斧钩犁过一遍,显然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浓重的血腥味飘过彦章鼻间,彦章顺着血腥味的源头看去,强横的神识瞬间涌出将整个山谷笼罩其中,脸上顿时铁青一片,向那处山洞掠身飞去。

众人随着彦章来到山洞前,里面血腥味浓烈的直让人作呕。月玲与月英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腰间灵兽袋光芒乍现,两只威风鼎鼎的啸月狼飞身而出,似两座门神一般蹲在山洞门口两侧,嗷呜一声,狼眸中满是戒备之意。

啸月狼与主人心神相连,若发生意外月玲可在瞬间知晓。布下后手安排,几人紧随彦章其后进入山洞。

山洞漆黑一片,随着几人深入,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愈发让人不安,脚下黏稠的感觉让月英小脸煞白。

彦章弹指间一个照明术打出,驱散了山洞中的黑暗。

“啊啊啊!”

照明术亮起的瞬间,山洞中豁然明朗的一幕直接击溃了月英的心理防线。她惨叫一声,脚步踉跄着瘫倒在地,双手按在地上未干的血池中,衣袍染红一片,眼中焦距涣散。子画连忙将她扶起,当他自己看到眼前血腥一幕时,如遭雷亟。

山洞深处,七具青云山弟子的尸体被大卸八块。残破不堪的尸体上随处可见遍布利器切割的痕迹,还有被撕咬吞噬的齿印,一旁的血泊中散落着破碎不堪的灵台和金丹。

宛如人间炼狱。

冰冷和愤怒交织在众人脸上。常曦自问定力过人,此时却也呼吸急促,觉得心中凉意遍走全身,对万魔众修士的邪道作派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认识。

四名金丹境修士的神识将不大的山洞扫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彦章蹲下身去,任由地上血浆弄湿衣袍,将散落一地的灵台金丹捧在手里,半天不语。

常曦站在彦章身后看不清师兄脸上表情,但将那颤抖不已的双手看在眼里。他知道眼前这个沉默不语的男人心中,此时正隐藏着一座处在爆发边缘的火山。

常曦呼吸渐平,但心中冰凉依旧未消,绷紧的神经一触即发。这千百次死里逃生的锻炼出的本能,却让常曦顿生无边寒意。有四位金丹境师兄师姐就在自己身边,为何还会有这种濒死时才会有的危机感?

常曦豁然抬头,只见山洞顶部远比想象的要高出许多,交叠错乱的岩壁遮挡了光亮,制造出一大片漆黑阴影,任照明术也无法照清那模糊一片。

常曦心跳急剧加快,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他看到山洞顶部周围岩壁上崭新的开凿痕迹,切面平滑如镜,竟是人为!漆黑的阴影中似有无数残忍嗜血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他。

常曦心中大骇,咬牙间月虹已剑出天荒,左脚狠狠踏进血浆中溅起一片深红。六人手上动作一顿,看向常曦,不知他要做什么。

“退!”

剑吟与猛喝同时响起,常曦抖臂一舞,两道深蓝的月牙剑气直冲洞顶斩在漆黑之中。

令他惊颤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漆黑之中,一只惨白鬼爪悄无声息的探出,五指一握,竟将斩来的两道剑气生生捏碎。

常曦眼角狂跳,那两道剑气是以本能挥出,离全力而为也相差无几,竟会被人以肉掌捏碎?此人修为之高,远超想象,只可能是金丹境以上修士。

漆黑阴影中散发出阵法才有的独特波动,五道隐匿其中的人影浮现。为首那五官扭曲的惨白男子看了看被划出两道白痕的鬼爪,桀桀笑道:“万斤力道的剑气,真是有意思。比起上一组窝囊废的青云山弟子要强上不少。”

惨白男子与其他四人从洞顶跃下,将满地尸块碾成一滩肉糜,与满脸冰冷的彦章四人相视,咧开血盆大口,“不知半步元婴修士的金丹是何滋味,今天就要好生品尝一下了。”

常曦闻言双臂汗毛倒竖,脚下不再犹豫,转身拖起子画和月英就朝着山洞外直冲而去。

短短一瞬常曦就看清了局势。

之前虽然知道彦师兄有着金丹境修为,但具体修为却不是他能感知的。直到那惨白男子说出,才知彦师兄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元婴境的门槛。但即便如此,那人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畏惧,那么局势就已经豁然明朗了。

对方也是一名半步元婴境的修士!

之所以不可能是元婴境修士,是因为如果此人真是元婴境修士,就大可不必玩这套隐匿埋伏的把戏了。

面对一名乃至数名可以一掌捏碎自己剑气的邪修,留在这里只会成为彦师兄他们的累赘,当务之急只能是赶紧撤退。

惨白男子森然一笑,不多废话,如鬼火般的灰白灵力缠绕其身率先发难,身后四名万魔众邪修也一同出手。

山洞狭窄,难以施展。彦章四人虽说复仇心切,但也知晓其中利弊,若在这种昏暗拥挤之处搏斗,只会处于下风。

“大言不惭!”

彦章双目冰冷,一边示意青枫三人随常曦他们先出山洞,自己一人殿后。指间金光闪动凌空写下一道卍字符,口中怒咤一声道。

“呔!”

卍字符凌空旋转应声放大,绽放出夺目金光,似一道坚不可摧的壁障将几人拦下。

为首的惨白男子桀桀笑到,嘴中喷出一口污秽气息,只见卍字符上的金光瞬间被黑气侵蚀,只一两个呼吸的功夫污秽黑气就遍布整道卍字符。金光摇摇欲坠,鬼爪只轻轻一撕便将卍字符轻易扯成碎片。

但这一瞬已经为彦章几人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月玲眼见常曦就要扯着月英和子画跑出山洞,精致的面容却蓦然间似刷了一层墙灰般惨白,急忙朝常曦喝道。

“快停下!”

第86章 战邪修

身后月玲师姐焦急的呼喊入耳,常曦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异样,但他本能的选择相信,硬是将迈出山洞的半个身子生生停住。

下一刻,常曦只见原本守在山洞口体长超过两丈的啸月狼,此时竟像一块破抹布般被甩过眼前。不等常曦细想,眼前蓦然有一道黑影落下。常曦急忙缩回身形,一把刻满血腥纹路的巨斧狠狠砸下,堵住了洞口。

身后情况紧急由不得他在此停顿,常曦后撤两步,胸膛间血海沸腾,护灵诀覆盖全身,转身一记两万斤力道的抽射踢在巨斧上。巨斧的另一侧顿时响起一阵闷哼声,巨斧被巨力踢开几丈远,常曦率先闪身而出。

掌间柔劲喷涌,常曦将惊魂未定的子画和月英放置到安全处,身后传来一阵阵术法狂涌的波动和交击声。常曦回身看去,大家已经战成一团。

彦师兄与惨白男子两人周身气息翻涌,两位半步元婴境修士交手的强横波动使得旁人无法插手相助。惨白男子一双森然鬼爪与彦师兄的秋水长剑在半空中以肉眼难见的轨迹交击不断,只闻其声,难见其影。

青枫、月玲、子书三人各有对手。

“青云山中人的鲜血当真是大补之物,以血养刀,比起凡人之血何止强出百倍?莫急,要不了多久你的一身精血也会融入我这刀中,让你们师兄弟团聚!”

邪修几人中排行老四的刀鬼使得一柄血色大刀,刀中腥臭血气令人作呕。因为吸收了青云山七名弟子的心头精血,每一刀劈出都带起数道猩红刀芒,声势惊人。

青枫满脸冰冷,识海中神识凌空御起青罡剑化作青色长虹直刺刀鬼。空出双手引动风系法术卷起谷中罡风,与青罡剑形成夹击之势。

谷中另一侧,月玲与子书互为犄角,与邪修中排行老二和老三的一男一女遥遥对峙。子书呼吸急促左手抚胸,在刚才的一番交手中不慎吃了暗亏。

子书看了一眼月玲,眼中满是愧疚。

方才他看到那一身书生打扮的男子施展驭魂术与他交手,其中无数个炼化的魂魄中七名青云山弟子的魂魄赫然在列,这让他如何还能冷静的下来?怒火攻心下,一番交手自然破绽无数,被那妖女瞧准机会偷袭得手,若不是月玲的啸月狼及时将他救出,恐怕此时他已经被重创。

衣着暴露的妖娆女子看着子书掩嘴咯咯笑道:“魂炼师兄,这青云门中的男人是不是都是这般银枪蜡烛头?没一个能打的,这样也叫男人吗?”

魂炼掸了掸长袍上的灰尘,身边飞舞的魂魄发出讥讽嘲笑,似笑非笑的眯起双眼看着对面二人道:“血霓师妹所言不假,临阵还需要一只畜生帮忙,自然算不得什么男人。”

就在常曦观察山谷中的形势时,心中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因为光在山洞中他就看到了足有五名万魔众的邪道修士,再加上在山洞外用巨斧堵住洞口之人,一共就是六人。而山谷中与师兄师姐们混战的邪道修士只有四人,那剩下两人呢?

就在此时,阳光下一道不正常的细小黑影如毒蛇般飞速靠近三人。常曦虽然没有可以外放探敌的神识,但时刻紧绷的神经已然反应过来。一拍储物袋,莹莹绿光闪耀在手,常曦光凭灵力汇聚在玉腰弓上向那道诡异身影攒射而去。

攒射的灵力光箭威力甚小,但足以打破诡异身影悄无声息逼近三人的意图。

细小如蛇的诡异身影速度徒然暴涨,几息功夫便游至三人身前,一阵骨头错位的霹啪声响起,只见上一刻还如蛇般细小的身影登时涨成人形。几丈之遥,已经可以看清那如若无骨的男子脸上病态的笑脸。

“哼,小辈坏我好事,你当先死。”

排行老五的无骨讥笑出声,蛇腰诡异的扭转方向,欲先杀常曦而后快。

“常师弟,这厮就由我们来对付,你快躲起来!”

月英与子画此时终于恢复了一名筑基境修为临阵时该有的姿态。俏脸恢复血色的月英站起,朝着啸月狼下达命令。子画眼神一凝,抬手间十指翻飞,黄绿两色灵力涌动,土木两系法术同时使出。

点点绿色光斑迎风化作粗壮藤蔓将无骨退路封锁,狰狞岩刺自地表根根刺出,画地为牢。无数土流在疾驰的啸月狼脚下凝聚成坡,啸月狼借势高高跃起像无骨凶狠扑杀而去!

无骨冷哼一声,他修的影袭刺杀之术,修为未到金丹境。再加上山谷中因之前和上一批青云山弟子大战几乎光秃秃一片,找不到什么好的潜伏之处,只好停下身形与这两名筑基境后期的弟子纠缠起来。

两人之前所言不假,招数配合间的确默契有佳。

子画为辅,月英与啸月狼主攻。藤蔓、巨木、岩刺与土流障连环交织层出不穷。啸月狼在左右腾挪,脚下总能恰到好处的出现岩块支撑,让啸月狼仿佛涨了翅膀一般灵巧。每有攻击袭来,更是有数之不尽的藤蔓巨木帮其阻挡。

但哪怕是以一敌三,无骨也不显颓势,眼中阴毒之色直让月英与子画心底发怵,手上灵力喷涌更甚一分。

常曦闪身至另一处,心神不敢放松半分,仍在搜寻第六人的踪迹。

“小东西,你是在找我吗?”

背后声音响起,不亚于平地惊雷。常曦脚底寒意直冲天灵,急忙转身看去,只见一座小山般的身影遮挡住了眼前阳光,一道足有磨盘大小的拳头带着嗜血杀意迎面放大!

“嘭!”

一道轰然巨响在众人耳边炸起,敌我两方都不约而同放缓了手上攻势,看向那道高高扬起的烟尘中。

“常曦?”

“常师弟!”

留着半道心神关注师弟师妹战况,彦章自然看到了身形庞大的肉山一拳袭向常曦的一幕,当下便是脑中一怵。刚想脱身救人,但被如跗骨之蛆般的惨白男子拦在身前。

“呵呵,与我堂堂罗灭交手还有心思关心旁人?区区筑基境初期被肉山一拳打中,除了变成一滩烂肉外,还能有第二种下场吗?”

罗灭桀桀冷笑,手中鬼爪舞动成风,再次将心急如焚的彦章逼退几丈。刚欲再讥讽几句,却注意到了彦章眼中竟是涌现出一丝惊喜。

罗灭猛然回头,扭曲的笑凝固在脸上。

高高扬起的尘埃落定,众人终于得以看清发生何事,一直眯着双眼的魂炼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惊讶,猛然睁开双眼!

只见在那磨盘大小的拳头下,一道豆芽菜般的身影同样保持着一拳挥出的模样。完全不成比例的两拳撞击在一起,以他们两人为中心周围数十丈的地面被震荡的拳风扫荡的干干净净一物不剩,竟是被那瘦弱的只有筑基境初期的小子硬生生挡下了肉山必杀的一击!

第87章 取死之道

“不可能!”

事情第一次超出了魂炼的预计,由不得他不惊。

肉山在他们六人中排行最末,虽然只有筑基境后期的修为,但因功法所致,怪力无穷,单臂可举万斤巨石。若单以力量论处,肉山一身怪力也足以比拟寻常金丹境,怎么可能会连区区一个筑基境的小子都收拾不了?

常曦抬起头颅,视线越过磨盘大小的拳头,终于将心头疑惑解开。

只见肉身那壮硕如小山般的庞大身躯上仍可见披挂着的细碎石甲,石甲上的纹路苔藓与气息与山谷中遍布的山石竟如出一撤。如果肉山全身披挂着这样的石甲一动不动装作一块巨大山石,若非有心探查,否则极难发现这是伪装。

肉山虽胖,但并不代表他蠢。一击未果,那便再来。

被满脸横肉遮盖到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中闪过凶光,肉山收回右拳取下身后的巨斧,用力一握,巨斧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的石甲崩碎脱落,露出其中似活物扭动的血芒。狞起丑陋的大嘴,朝着常曦猛然挥下,巨力带起的风声呜咽轰然响起。

以力碰力看似勇猛无比,但常曦并不打算如此,冷笑间心中已有对策。月虹在手,血海中巨浪凝聚成金色巨龙模样龙吟四起,一滴灵液悄无声息的化开,剑身以钧挑剑势横架在身侧。巨斧上猩红涌动横扫而来,常曦回忆起长安当时手中那一式拂云手的动作,手上动作变得玄妙起来。

当巨斧碰上剑身,常曦以肘代手托起月虹,每分每秒都精确算计在心。巨斧拖曳着血腥长虹沿着月虹剑身不受控制的被改变了力道的轨迹,斜着向上的力道冲向天际。

斧刃就要离开剑身的一瞬,常曦嘴角露出阴谋得逞的笑,一道暗劲沿着巨斧表面传递在肉山掌间。

“唔,这是什么?”

五千斤的暗劲力道已不算小,肉山只觉得掌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劲力炸裂开来,足有常人大腿粗细的指头不可避免的一颤,只得眼睁睁看着巨斧脱手飞出老远,轰隆一声深嵌进山岩中。

常曦自然不会放过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凭借着身法和速度上的优势将行动迟缓的肉山耍的团团转。黑色残影每掠过肉山身旁一次,便能在巨大的身躯上再添一道新痕。

混战的山谷中上演了最奇葩的一幕。

本来最不被看好,应该只是在一旁打打酱油的常曦现在却顶着最大的修为和境界上的差距,以一人之力将肉山逼的连连后退,是几处战场中为不多占到上风的一方。

联手困住无骨的子画和月英偶尔偷瞄向常曦那一处战场,那一大一小极不成比例的两人交手间震荡出的狂暴劲气让他两不禁目瞪口呆。那狂暴劲气若有一道打在自己身上绝对是吐血三升的下场,他们无法想象常曦那小小的身躯里到底是怎样才能容纳下这样恐怖的能量。

“真是怪物啊。”

子画与月英在心底默默念到。

常曦此时心里却不容乐观。肉山身负土属性灵根,强大的防御力使得他无法真正伤到其要害。那接连不断覆盖肉山全身的坚硬石甲着实给常曦平添了不小的麻烦,一连串快攻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战果。

就在此时,惨白男子冷漠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在山谷中众人耳边冰冷响起:“肉山,你若战败,那就死在这里吧。”

冰冷声音如魔音贯耳,肉山连连后退不止的庞大身形就此止住。

“肉山不会输,不会输,我不想死!”

任肉山的眼睛只有一道缝的大小,但也能清晰感受到他自心底对惨白男子油然而生的莫大恐惧。只见肉山大吼一声,身上似岩石般层峦叠嶂的肥肉绽放出无数道血红光芒。

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肉块在血红光芒的灼烤下变得越来越小,每一分每一秒肉块中都在不断提炼出令人作呕的血红灵力用以壮大肉山自身。仅仅几息功夫,肉山的身形便缩小了一圈,但灵力强度已然摸到了筑基境圆满的层次。

那一层层堆叠的肉块并不是肉山自己的肉,每一块都是被他杀死的人身上割下的。只有杀人无数,这才有了他这般巨大的体型。

常曦如遭雷亟,想起山洞中七名已身死的青云山师兄师姐们的凄惨模样,被生生挖出的灵台金丹、被吸干心头精血、魂魄被炼成魔头,就连一身血肉都被别人掠夺用以己用!

无数冤魂仿佛在耳边呼喊,万魔众种种世间难容的恶行深深刺痛了常曦的心神,心底似有恶魔被唤醒,常曦全身战栗不已。

沸腾血海的上空,一道全身漆黑的人影赤脚凌空。同样漆黑的脸庞上已经隐有五官的轮廓,脚下血海中足有十几丈的金龙虚影扭过巨大的龙首望来,一龙一人四目相对。

漆黑人影咧开嘴角,残忍一笑:“除恶当务尽。”

回应他的是金龙虚影响彻整片血海的浩荡龙吟。

一人一龙的对话只在须臾间,重新站稳身形的常曦左瞳赫然变成金色一片,宛如巨龙之眼。而右瞳则悄然间已化为一道闪耀的银十字星。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表情冷漠如冰的常曦一拍储物袋,将所有补充灵力的丹药尽数吞下。金龙虚影鳞爪一挥,丹药立刻化作灵力涓流涌向灵台。

气息攀升至筑基境圆满的肉山不甘示弱,嘴巴附近扭曲的肉块一阵蠕动,一道充满裹挟着无边腥臭的怒吼在山谷中徒然响起。

一声怒吼中充斥着无数冤魂的负面情绪,月英与子画离肉山并不太远,闻声只觉心中魔念丛生,仿佛身处地狱被无数枯尸鬼影拉扯不能自已。手中术法一顿,压力骤减的无骨大喜过望,身形一个闪动就要取两人首级!

“吼!”

常曦左瞳金光暴涌,身后金龙虚影一闪即逝,一道浩然龙吟猛然响起。肉山充斥着负面情绪的怒吼被响彻的龙吟声一举击破,无骨被龙吟贯耳身形不由自主的一滞。月英与子画这才从魔念中挣扎脱困,见到眼前一幕,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六合游身!”

随着一道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五道红蓝相间的人形虚影出现在常曦身旁。五道虚影中灵力饱满,出现的一瞬便连同常曦本体一同暴射而出。

肉山同样被龙吟震慑的心神动荡,但匆忙间仍是回过神来开始反击。血盆大口中喷射出一道道血色光束,五道虚影挪移闪躲间速度不减依然笔直冲向肉山。随着逼近肉身身前三丈,五道虚影其中一道不慎被血色光束击中消散而去。但三丈距离不过瞬息,肉山脸上无数肉块堆砌的惊惧表情近在眼前!

四道虚影纷纷上前,用手中灵力长剑将肉山四肢钉死。肉山一身巨力,虚影们也堪堪只能限制其身形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但这已经足够了。

肉山眼前一恍,一张通体翠绿的长弓上竟是剑意如潮,随着翠绿长弓被那小小的人影拉至满月,从未有过的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神态冰冷的常曦不欲与将死之人多一句废话,只将手中弓弦松开,任由那无与伦比的剑意掠起璀璨的光芒。

一剑泯灭。

第88章 谷中燕返

那一击洞穿十几丈山岩的凛冽剑意和肉山无头尸身的轰然倒下,有人看在眼中,有人怕在心里,而无骨便是后者。

“该死该死!肉山怎就这样死了?那我该怎么办?”

无骨与肉山的修为境界都在伯仲之间,连皮糙肉厚的肉山都扛不住那一剑,换了自己怕是连半剑都扛不住。他们六人自潜入徽州境内作乱,还是首次出现伤亡。肉山一死,剩下五人中就属他修为最低,立刻成为了下一个突破口。

心中这般念到,心思活络的无骨自然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身死道消。尽管对面的两人一兽已显露疲态,但无骨却没有再趁机发动凌厉攻势,而是不断的做着迂回,渐渐有了向山谷之外遁去的势头。

常曦惊艳的一剑在彦章脑海中定格良久,心中暗暗惊喜,这次带常曦出来真是押对了宝。半步元婴的神识扫过全场,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的无骨,彦章见状一剑扫退罗灭指向无骨讥讽道:“之前早有传言,万魔众中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无骨萌生退意的模样罗灭早就看在眼里,如今被彦章一语道破更是怒不可赦。他们六人只是宗门数千弟子中随意组成的一队,几人之间并无过命交情。若是顺风顺水自然相安无事。若是遇上危险,就会出现眼下这般情况了。

罗灭看向无骨的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般,脸上狰狞一笑,再度与彦章战做一团。

常曦踏在肉山无头的脖颈上,双瞳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方才体内力量暴涌,竟可以生生击杀一名筑基境圆满的邪修。

但随之而来的虚弱感也让常曦不禁想就此沉沉睡去,好在有服下那一捧丹药,灵力仍在不断恢复着,只是身体上的疲惫一时难以化解。当看到无骨那油滑如蛇的身影渐渐靠近山谷谷壁,常曦眼中寒芒微动。

无骨拉扯着两人一兽脱离原本的战线,想趁机脱身谷外。只要逃出这山谷,凭借自己的无骨蛇身,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都能苟活。无骨心中一热,躲开啸月狼和几根藤蔓的骚扰,就要一步踏出山谷。

就在这一瞬,几道灵力光箭毫无征兆的带起阵阵呼啸在无骨身边炸响。

“嘭嘭嘭。”

山岩被一连串的箭光射的粉碎,扬起的烟尘中,无骨瞧见高大的啸月狼腰身上竟刺咧咧的坐着一道毫无防备人影。

无骨按下心头怒火残忍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千方百计的坏我好事,老子今天就送你上天!”

话音刚落,无骨借着烟尘和岩壁的阴影弹指间就欺近狼背上那人身下。不等啸月狼反应过来,无骨在人影身后如鬼魅般蓦然浮现,挥动一柄涂抹了见血封喉剧毒的匕首深深刺进了那人的喉咙。

没有想象中锋刃入体的感觉,仿佛捅在了空处,狼背上那道人影顿时崩碎成灵力碎片。无骨心中大骇,哪还不知道自己中计了。

“这般蠢的脑子也能活到现在,真是辛苦你了。”

冷漠的声音响起,渐平的尘埃中常曦的身影一马当先,身旁跟着的另外三道灵力虚影再度化作灵力重归常曦体内。惊鸿步连连踏出,带出一连串不真实的残影,脚下涌动的土流壁与坚韧藤蔓将常曦高高托起,整个人化作一抹剑光直直刺向无骨。

剑势一往无前,无骨眼前绚烂一片。

感觉着腰间涌起的冰凉,他的视野向后仰去,翻转,直到他看到跪在尘土中的半截身体扭曲着倒下,喷起的鲜血染红了他在世间的最后一眼。

一剑,再斩筑基。

谷中又一道鲜活气息消失不见,各自为战的几人都注意到了刚才眼角边又一次闪过的凌厉剑光。

月玲青葱玉指接连点出,一边指挥啸月狼战斗,一边引动着澎湃而又柔和的水灵力与敌纠缠,难掩眼中惊喜道:“这常师弟究竟什么来路,如此凶悍,竟凭一人之力就斩杀了两名筑基境修士?”

“之前小看了此子,没想到自天秀峰出了个凤凰之后,竟还有这样强悍的弟子,天秀有福啊。”

子书看向那一袭随风舞动的黑衣身影,嘴角翘起:“可不能输给后辈弟子啊,月玲,让他们这对狗男女好好看清我们青云山的实力。”

月玲与子书攻势骤紧,子书十指紧扣,徒然向天一引。月英双手抱圆画出阴阳两鱼的模样,两人齐齐喊道。

“聚沙成塔。”

“冰刺裂天。”

趁血霓和魂炼二人被啸月狼逼退之际,山谷中半数沙土被子书尽数掌控,眨眼间无数黄沙碎石凝聚起一座沙瀑囚笼将他们困在其中。月玲从周围林木中汲取大量水气与自身灵力融合,化作一条长河生生灌入黄沙囚笼中。月玲嘴角冷笑,玉手猛然握紧,谷中温度骤然降低,将长河之水瞬间冻做无数冰刺穿透其中。

待沙瀑囚笼和冰刺齐齐崩碎,其中魂炼与血霓气息已然不复之前的从容,浑身是伤,彻底落入了下风。

“老大,我们减员太多,以寡敌众风险太大。我们与青云山弟子纠缠如此之久,恐怕其余正派宗门的支援已在路上,若再不撤退,就再也走不掉了!”

魂炼身边环伺以魂魄炼化的魔头比起之前只余下不足四成,偷偷向正在与彦章缠斗的罗灭传出神识传音。面对气势高涨的青云山众人和未知的危险,撤退是最好的选择。

“撤。”

良久的沉默,魂炼血霓和刀鬼耳边终于想起了罗灭不甘的声音。三人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各自御起看家遁法欲随罗灭的身影汇合而去。

“不好,他们想跑!“

青枫对阵刀鬼并占不到什么便宜,一直只能以守代攻。几番激烈消耗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刀鬼脱离了交战圈,化作一团血光欲向远方飞去。

常曦将几乎力竭晕倒的月英与子画扶到安全地方,掏出十几张小回春符尽数催动,布在两人周围。刚抬起头,却是看见了万魔众三名金丹境修士就要遁跑的一幕。

若让这些金丹境的万魔众邪修尽数逃出,那惨死的师兄师姐能够瞑目吗?

他绝不答应!

脑海中灵光一闪,常曦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不等思量其中可行度究竟多高,常曦已然盯向离他最近已经化作一团血光的刀鬼,身形已经冲出。

全身大部分灵力需要留给那必杀的一剑,惊鸿步所需耗费的灵力太过恐怖不能使用太久。常曦用尽全力朝向三位师兄师姐猛然吼道:“师兄师姐,祝我一臂之力!”

一颗玲珑心的月玲看懂了常曦眼中的疯狂的凶厉和决绝,点了点头,身边啸月狼已经化作一团白影向常曦冲去。

常曦翻身跃上啸月狼,啸月狼经过一番大战灵力不足以御空飞行,只得甩开四足踏在垂直的岩壁直追刀鬼。

“子书师兄!”常曦回头大喊。

有一旁月玲的解释,子书早已听得浑身热血,双手运起体内最后一缕灵力猛然挥过头顶。

“苍穹之桥!”

山谷中一时风起云涌,黄沙、碎石、巨木和藤蔓齐齐拧成极粗的一捆化作桥梁模样,从啸月狼身前不远处的岩壁处直直延伸向天际,朝向刀鬼的方向。

啸月狼踏上苍穹之桥沿路飞奔,随着桥底翻转的弧度渐大,啸月狼庞大的身躯显然无以为继。常曦轻轻拍了拍啸月狼满是伤痕的背部:“辛苦你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随即跳下狼背一人继续向前。

啸月狼看向常曦嗷呜一声,没有离去,就站在桥顶看着那道一往无前的黑衣身影。

“师兄!”最后一段细窄的桥面,常曦已经将自身速度提升到极致,向桥下一直注目的青枫喊道。

青枫同样将自己所剩无尽的灵力尽数抽取,指间跃动的青色旋风下一瞬消失不见,凭空加持在了常曦身上。

御风术加持在身的一瞬,常曦只觉得自己的速度暴涨到无法想象的境地,眼前只剩下针尖大小的视野,但那一团血光哪怕在黑暗中都是那么显眼。

血海与灵力齐齐轰鸣,月虹在极大的风压中悍然出鞘,竟切开了风的轨迹,无一丝震颤的平稳剑身显得尤为诡异。

常曦脚踏苍穹之桥的最末端如流星般暴射而出,竟后发先至的追上了血光中满脸惊愕的刀鬼。

如飞燕划空的优美弧线带起惊天动地的杀意,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剑,将那血光生生截断!

“秘剑术·燕返!”

第89章 功成身退

刀鬼苦战良久也已经是灵力亏空,正是虚弱之际。

剑尖刺破血光,常曦双目中满是疯狂,毫无保留的精纯剑意在刀鬼的丹田处肆虐。刀鬼惊怒交加,当下便一掌拍向常曦。

刀鬼已是强弩之末,但常曦又何尝不是?硬接下刀鬼一掌,饶是常曦铁打的身子也已经到了崩溃边缘。见月虹剑尖已经深深捣进刀鬼腹中,常曦裂出一道狼狈的笑,压抑不住肺间上涌的腥意,咳出一大口鲜血,慢慢松开了扯住刀鬼衣襟的手,无力的从坠下高空。

“不知死活的东西!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只身阻我?”

刀鬼看着常曦坠落的身影狠狠道,当即转身就想继续逃遁,却突然发觉自己腰间正传出一阵阵不正常的灵力波动。在暴动灵力亮起刺眼光芒的一瞬,刀鬼依稀瞧见,自己腰间不知何时被塞进了厚厚一叠灵符,每一张都仿佛是催命符一般,亮起了燃烧的火光!

“不!”

整整八十道灵符爆炸开来,电光闪耀间,冰霜火光与厚土的颜色渲染了大半天空,“四千点贡献点”在零距离下的一击在刀鬼身上留下了数不胜数的惨烈痕迹。

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咔嚓”声,刀鬼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小腹。腹中的血红金丹本就被常曦剑意刺伤,如今在这般近距离下再受重创,此时表面终于迸裂出一道细小裂缝,无数细小而又驳杂的灵力涓流争先恐后的流出。

“不!不!我掠夺了数十年,杀了无数修士才积攒下的血灵力,不要,不要啊!给我回来,都给我回来!”

刀鬼惊的亡魂皆冒,双手疯了一般的捂住丹田处,想要将不住外泄的血灵力重新塞回金丹中。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刀鬼一身修为皆是掠夺他人而来的,并非源自自身苦修。一旦金丹受损,便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金丹中血灵力的尽数消散,刀鬼原本不可一世的中年男子模样渐渐变成了鸡皮鹤发瘦骨嶙峋的老者模样,如日薄西山腰板的衰败气息与之前更是大相径庭。

“还给我…”

刀鬼此时宛如真正的“刀鬼”,深陷的眼窝中满是绝望,衰败的身躯与常曦一同从空中掉下。

远处已经御器遁出几里之外的魂炼和血霓眼角猛跳,哪还敢回头,直接消失在天边。

守在苍穹之桥上的啸月狼看见常曦无力坠下的身影豁然站起身子,猛的向常曦扑去。一口叼住常曦的黑袍,趁机积攒下的些许灵力终于派上用场,四足下腾起几缕微弱的云雾御空将常曦带回地面,子书也是唤出几道青藤将坠下的刀鬼接住绑的严严实实。

湿漉漉的触感传来,常曦睁开双眼,只见啸月狼小心翼翼的收起舌头上的倒刺,一遍一遍的舔着他苍白的脸颊。常曦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啸月狼头顶一撮翘起的卷毛,笑道:“谢谢你啊。”

啸月狼嗷呜一声,满是欢喜,用毛绒绒的狼首向常曦怀里拱了拱,很是亲昵。

看到这一幕的月玲不由得睁大了美眸不敢相信。

啸月狼头顶那一撮卷毛是狼群之王的象征,说是逆鳞也不为过。除了她之外,无人能碰,但此刻为何却对常师弟这般亲昵?

月玲与子书相视一笑,只道是愈发看不透常师弟了。以筑基境实力连斩两名同境界修士不说,竟然还生生将一名金丹境修士拉下马。虽说那刀鬼已是强弩之末,但毕竟是实打实的金丹境。相比之下,能够随意玩弄啸月狼王的头顶卷毛似乎也就没有那么不能让人接受了。

子书瞧了瞧不远处力竭瘫软的两人,无奈摇了摇头道:“常曦此子实力、胆识、智谋样样兼具,这一届九峰外门大比新人王的名号当真是名副其实。如再努力提升下境界修为,只怕今后在各峰内门翘楚中也能搏的一席之地了。相比之下,月英子画他们还需要更多磨炼啊。”

子书话音刚落,彦章已经御剑落回地面。罗灭一心只逃,他根本无法拦下。看着瘫软在啸月狼怀里的常曦,彦章微笑道:“少年出英雄,一点不假。”

“一口气就把百道灵符几乎用光,你小子真是个大手大脚的主。方才我见你硬挨了那刀鬼一掌,让我瞧瞧伤势。”

青枫摸出两颗回元丹给常曦服下,撕开常曦衣服,露出青紫血红一片。青枫用指轻点,疼的常曦一阵龇牙咧嘴。

青枫左右翻看了常曦全身,眼睛一眯,严肃道:“好在那刀鬼灵力几乎用尽,这一掌只有平时一到两成的劲力,致使你中的血毒不深,若是他正常状态,只怕这一掌就能要了你的小命。好在师尊精通火灵,正是这些血毒的天敌。不过今后可不许再这么胡来了,可晓得?”

常曦顶住沉沉倦意应道,青枫见状哪还忍心责备,从啸月狼怀里接过常曦背在身后。

彦章收起长剑,手中灵力一吸,将面若死灰的刀鬼提在手中说道:“将师弟师妹们的尸骨收好,我们回宗。”

“是!”

……

“师尊轻点!”

“啊啊啊啊!”

天秀峰山顶恢弘的大殿中不时传出常曦一阵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守在殿门外的几名女弟子忍俊不禁,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其中一名女弟子拍着高耸的胸脯笑道:“早听闻常师弟是个铁打的狠人,但在师尊手里,还不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啪!”

话音未落,另一名女弟子却是抬起玉手趁她不注意,一巴掌拍在她的翘臀上,惹得那女弟子一声惊呼。不满道:“听说常师弟那一身伤是因为执行了一项宗门任务才落下的。师弟根骨还未长齐,留下暗伤会影响今后修行。师尊慈悲心肠帮师弟疗伤,到了你这怎就成了师弟被师尊收拾?该打。”

殿堂中,云忧一袭香肩外露的低襟束胸薄纱随意披挂,红白分明,格外清凉。盘坐的丰腴双股下隐隐可见阵法的痕迹不时亮起赤橙光芒,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火炎灵力随着阵法的律动呼吸,飞舞着向云忧指尖聚拢。云忧面色微红,娇躯上有水雾升腾,淋漓香汗沿肩顺势滚下,没入胸前深不可测的挺拔之中。

常曦光着上身盘膝背对云忧,自是无缘见到这香艳旖旎的一幕。只见他从肩膀斜至腰身处密密麻麻的全是深红的血斑,血斑下不时涌动翻胀起着鼓包,其中浓郁之处已然黑紫一片。

云忧光洁如玉的额间火焰符印微微闪动,指尖跃动着的精纯至极的火炎灵力顷刻间聚集成束,十指青葱接连点下。

随着每一指轻点在鼓包的深紫之处,精纯的火炎灵力将血斑中积淤的血毒瞬间焚至虚无。一声若有若无的怨毒声音在焚起的青烟中一闪即逝,云忧眉目冰冷,美眸中火光闪过,怨毒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这一切对于修为高深的云忧不过弹指之功,但常曦可就没那么好受了。那灼烈至极的火炎每点下一次就会带起难以想象的痛楚,虽然火炎神奇,触碰皮肤也不会留下半点痕迹,但接连不断的剧痛却不是作假。

常曦咬紧牙关,在熬过最初的疼痛后便不再出声。随着背部上最后一块血斑被清理干净,常曦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

细指划过常曦线条分明的后背,确认其中淤积的血毒已经祛除。云忧抬手轻拂出一道卷风术,凉风习习,殿中灼热气息为之一散,展臂慵懒道:“要是你修为再高深点就不必这么麻烦了。火炎灵力过于霸道,你根骨未熟,若有差池便会伤及你的本源,害的本座还得借助炎阵才能帮你祛毒,你小子可得记着本座的一番苦心啊。”

常曦乖乖的“嗯”了一声,自然知晓师尊是为了自己好。

云忧站起身来自顾自得道:“万魔众中不乏以血为媒并加以修炼的门派。你挨的这一掌中蕴含着极强的血毒,金丹境的一掌你以为就只是单纯的劲力这么简单吗?更别说这血毒中怨念颇重,一看就是以有违天和的恶毒之法修炼成的。若不是你根骨还算凑合,用不了几日毒发,就有你好受的。”

“这么厉害啊?”

常曦闻言一愣,这才知晓血毒的厉害,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尴尬笑到。

云忧不禁一乐,看着眼前嘿嘿傻笑的常曦,哪还有半点彦章嘴中神勇无双的模样。不过很快她便收起了笑容,细长蛾眉微微蹙起。

因为她想起了彦章提起关于常曦的另一件事。

第90章 要求

“听彦章说,你也想下山历练去?”

耳边师尊淡漠的语气隐有不善,常曦浑身顿时一颤,笑容僵硬在脸上。

云忧淡淡道:“为什么想要下山?”

常曦知道想在师尊面前隐瞒是不可能的,只好乖乖的道:“因为弟子发现在生死搏杀中能有更多感悟,况且两年时间不过弹指一瞬,如果不能追上师兄师姐们的境界修为,那在两年之后想要晋级为后山弟子就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说完常曦便俯首拜下,态度极为诚恳。

云忧闻言峨眉一皱,刚想训斥几句,却想起了常曦体内的金血金骨。如真是得了青龙潭中那一位的传承,以战养战倒的确是条符合他的路子。只不过考虑到徽州乃至整个修仙界的局势,云忧实在是无法就这样放心的让常曦下山历练。

自古正邪不两立。

仙道盟与万魔众多来年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之间许久都未发生过较大摩擦,有的也只是地阶修士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波澜。但近些时间不知万魔众意欲何为,派出了大量暗子潜伏进仙道盟所辖范围内。

上至元婴境大修,下至炼气境弟子的万魔众邪修在各门各派或是小城小镇中横生事端,肆无忌惮地袭杀正派弟子,如一群过境蝗虫般破坏着仙道盟长久以来定下的规矩。

仙道盟对此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立刻着手组织各区域门派和世家的菁英弟子齐力围剿万魔众邪修。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但却收效甚微。万魔众邪修虽有伤亡,但几乎每一役仙道盟修士都要付出好几倍的代价才能得以惨胜。

万魔众中各门各派大多地处南域西疆,所用术法基本不离“血、巫、尸、毒、咒”几样。除了几个与万魔众区域接壤的门派晓得如何防范外,其余大部分仙道盟弟子根本不晓得要如何迎敌。再加上万魔众的邪修们远离本土作战,自知没有退路,往往生死搏杀间凶狠异常悍不畏死。有着诸多选择退路和脑经“活络”的仙道盟弟子自然是从一开始就落在了下风。

更何况在万魔众邪修中还有元婴境的大修。这等修为有成的存在,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能被万魔众高层选为暗子的,无一不是心智过人之辈。

青云山的主三峰上也曾派出元婴境大弟子参与过对万魔众元婴境大修的围剿,双方元婴境互有厮杀博弈,但始终没有进一步斩获。所以自仙道盟围剿开始至今,还没有一例元婴境邪修陨落的消息传出。

能杀死元婴境大修的,只有元婴境或元婴境以上。这句颠扑不破的真理在修士间口口相传,不是没有道理。

元婴境大修放在一般二三流的门派中便是铁打的顶尖力量,万万损失不得。一旦这位元婴境大修身死道消,连同着整个门派都会伤筋动骨。如不巧再碰上周围虎视眈眈的其他势力伺机吞并,那么连带着整个门派都会在修仙界中除名,万劫不复。

有着这样的顾忌,所以几乎除了仙道盟的上五宗之外,都不会轻易派出元婴境大修外出迎敌。而元婴境之上更高境界的修士更是身份超然地位显赫,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对付一个元婴境晚辈。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不外如是。

正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诸多原因,形成了一道无人管制的灰色地带,任由万魔众数位元婴境大修在其中浑水摸鱼。

“以你青云山内门弟子的身份外出历练,如果不慎泄露了身份,万魔众邪修定然会欲杀你而后快。堂堂仙道盟上五宗弟子的人头,比寻常小门小派的金丹境弟子的性命都要值钱的多。哪怕这样,你还是想下山去吗?”

云忧将许多辛秘和盘托出,只想见到常曦知难而退。但可惜的是,常曦脸上除了一开始初闻消息时的一愣,之后便再无任何反应。

云忧按了按眉头:“你就一点不怕?”

常曦顿了顿,慢慢道:“说一点不怕,那是假的。但成为强者的路上又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弟子在身无半点修为时便能横穿两万里拜入青云,如今更有修为在身,恳请师尊允许。”

想到常曦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击杀了两名同是筑基境的万魔众邪修,云忧还是将到了嘴边的回绝咽下。思忖再三道:“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便同意了。”

常曦闻言一喜,刚想谢过师尊,耳边又蓦然响起了下一句。

“不过你要先进阶筑基境中期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才可下山历练。”云忧的语气不容置疑。

常曦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哪还不知晓这已是师尊最大的让步,若再不分轻重,恐怕这辈子都别再想让师尊点头。

……

不日,刀鬼的消息就传到了常曦耳中。修为尽失的他在被天剑堂一众专司刑讯的长老们榨取完最后一点有用的价值后,死了。

刀鬼的修为在万魔众邪修中只得算作中等,只有到了似罗灭那般半步元婴的境界统领一组人马,才能知晓更多有用的情报。只不过刀鬼所招的情报到底有多少用处,这就不是常曦该操心的事了。

翻过腰间的弟子铭牌,常曦嘴角微微扬起,“不愧是丙级宗门任务,高风险高回报,报酬远比想象中要来的多。之前被一本筑基境天阶的下品秘剑术掏空了的贡献点,现在又回到了原来的五位数。

想到那在刀鬼腰间同时引爆一叠八十张五行符篆的恐怖威力甚至比燕返还要强上几分,常曦不禁心头一阵火热,毕竟只一击就能让金丹境修士重创,这等手段自然越多越好,必要时可做为底牌出其不意。

但考虑到符篆仅作为一次性消耗品的昂贵价格和修行中需要购置的丹药,常曦无奈的摇了摇头,顿时觉得这一万点贡献点仿佛也不那么多了。“看来还是要赚取更多贡献点,身上没钱,心里没底啊。”

常曦苦笑着一抹月虹剑身,驭剑向藏道峰飞去。

第91章 任务

驭剑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已经到藏道殿。与柜格下依然吊儿郎当的莫老打过一声招呼,常曦七拐八拐,来到藏道殿的另一端。

面前是大殿侧壁,常曦脚步不停,直向墙壁撞去。但踏出的步伐触碰到墙壁边缘的一瞬,墙壁表面如平静的湖面荡起涟漪。常曦不疑有他,一步迈入其中。

眼前短暂一花,随即豁然开朗。只见宽广的殿堂中一纵极长的柜台盘踞其中,柜台后高墙上挂满着无数青色玉简,如满天繁星。形形色色的各峰弟子在各个柜台前走走停停,有的一脸犹豫,有的一拍即合。此起彼伏的鼎沸人声传入耳中,常曦笑了笑,也加入其中。

这里是内门弟子用以接取宗门任务的地方,又称内殿。

不同的柜台有不同的宗门任务,各司其职。诸如照顾灵植和炼丹炼器之类的任务,常曦只看过一眼便不再关注。虽然这些任务不仅没有半分危险还报酬颇为丰厚,但怎奈何他一介剑修,让他摆弄灵植或去炼丹炼器,只怕到时候要把派下这些委托的长老们气的尽数跳崖。

剑主杀伐,自然是要寻带血的任务。

常曦又走过好几个柜台,依然没有发现合适的任务。这时常曦眼角扫过一块不起眼的青色玉简,忽的停下脚步,朝那处柜台走去。

阿木倚着柜台都要打起了瞌睡。

“这天杀的万魔众,早不祸害晚不祸害,偏偏挑的小爷当值内殿时来祸害咱。眼瞅着今天都快过去了,一个完整的任务都没承接出去,这下今个的贡献点也要打个对折了。”

阿木嘴里嘟囔着,眼皮一翻,看向身后墙上一个不少的青色玉简,再瞧瞧别人柜台前都快排起的长龙,脸上郁闷之色又浓郁了几分。

这倒怪不得他的柜台前门可罗雀,细看他身后墙上的青色玉简,几乎大半任务都和争斗有关,其余的更是偏门小众。近来徽州局势并不太平,几日前竟还发生了参与围剿万魔众的青云山弟子无一生还的惨剧,其中赫然还有金丹境修士。如此阴霾之下,这种外出宗门极有可能与万魔众邪修交手的任务自然是少有问津。

“不过今早上来接取任务的那个师姐真是漂亮啊,不知是哪个峰上的弟子?那模样,那身段,瞧几次都瞧不够呐。”

正当阿木闲的胡思乱想之际,一道黑影遮住了眼前的光。阿木立刻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常曦就像看着一串跳动的贡献点,连忙殷勤的献上笑脸。

常曦指向墙上一处,“那个任务取下我看看。”

每一个青色玉简的编号阿木都烂熟于心,指头麻溜的敲出一串有节奏的音符,只见那青色玉简被阿木弹指一引,飘到常曦跟前。

常曦抓过玉简,一缕灵力探入其中。待将玉简中的详细情况尽数消化后,抬起头来,脸上少见的出现了踌躇之色。

玉简中阐述的非常明了。

青云山以西五千多里有一处宗门所属的灵玉矿场,灵矿规模虽不小,但所产矿石的阶级大多偏低,所以算不得什么重要的宗门产业。矿场中负责开采矿石的弟子半数是被下放至宗门附属产业的记名弟子,另外一半则是因为罪责或是其他原因流放至此的待罪弟子。

矿场规矩简单,每月只需将宗门所需要的矿材按时按量运抵,其余时间便无甚大事。但近段时间,一直相安无事的矿场却接连发生了几件骇人听闻的事件。

约莫一个月前,灵玉矿场中负责巡逻的弟子在周围林间发现了全身被吸干精血的尸体。经过一番调查,确定了这具尸体正是矿场中一名普通弟子。

因为矿场地处深山老林之中,时有凶悍妖兽出没。几番调查无果,便将此案凶手归罪于妖兽头上,不再深查,草草结案。其余弟子虽有微词,但毕竟事不关己,谁又会去替一个死人多费口舌。这件事当然也就未掀起多大波澜,很快泯灭于众人。

但不曾想,就此事发生之后,开始接连不断的出现更多受害者,死状无一不是被吸干全身精血。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吸的只剩一具皮包骨的干尸脸上,还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笑容。

更有弟子声称在深夜解手时,看到自己本已睡熟的朋友似梦游一样的起了身,失了魂般,摇摇晃晃的走进密林,就再也没出来。

矿场中所有弟子一时间人心惶惶,害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被那索命厉鬼勾去魂魄吸干精血。这种极度的压抑终于在一名筑基境修士的尸体被发现后彻底爆发,所有恐惧到极限的弟子们将一切贡献点都聚在一起,联名向宗门发出了这份求援任务。

“丁级任务,论危险程度也只在丙级之下…”

常曦摩挲着手中玉简,仔细思量着其中利害关系。毕竟此时正值徽州动荡之际,而吸干别人精血的做法也的确像是邪道作派。如果这暗中觊觎修士精血是妖非人,那还尚好应对。如果是人非妖,那就要着实考虑下是否还有不止一名敌人的可能了。

正当常曦心念急转时,却忽的看到这块玉简中信息阐述的右下角赫然有两道小小头像,其中一个已经亮起。

常曦不禁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阿木顺着常曦指着的位置看去,一拍脑门道:“这位师兄,真不好意思,瞧我这忘性,这份任务其实在今日早些时候已经有一位师姐定下了。这下方的两个头像是委托发布方强烈要求的,代表最少需要两人才能接下这份任务。”

常曦不禁皱了皱眉道:“至少两人?你所说的那师姐你可认识?”

“那等仙女模样的师姐见了一眼哪还能忘?不过那师姐的信息师兄你只要用灵力探查一下那亮起的头像即可,我们可不能多嘴的。”阿木摸了摸脑袋,毅然贯彻了自己的职业操守。

一缕灵力再次探入,看着玉简中浮现出的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常曦笑了笑:“原来是她。”

阿木惊讶道:“师兄认识那仙女师姐?”

常曦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师兄厉害了,这趟任务只要师兄接下,一路上自是有美人相伴,岂不美哉?”阿木看向常曦的眼神顿时崇拜起来,大拇指更是一顿猛竖。

常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欲多做解释,将任务接下,取下弟子铭牌交于阿木登记。片刻之后,任务玉简中另一块黑色头像亮起。随着玉简一阵轻颤,两个头像之间仿佛产生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联系。

阿木将弟子铭牌和任务玉简递还给常曦,常曦将玉简收起,准备回去再和玉简另一头的那人定下出发时间。刚准备转身离去,眼角却不经意瞥到角落里一块不起眼的任务玉简,停下了身子。

“那块玉简,与我瞧瞧。”

第92章 剑符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啊。”

常曦收回探入玉简中的灵力,心中不禁乐开了花。

之前他还在因为灵符价格太贵,只得无奈放弃了大批购买的打算。而此时手中这份玉简的主人竟愿意无偿提供一本《初阶符典》和不少绘制灵符的材料和附带不菲的酬劳,只为求取几道少见但需制作精良的精品低阶剑符。

剑符,顾名思义,便是以符代剑。

有剑道修为高深者能够凝聚自身剑意融入外物之中。古人多有尝试,最终是以符为最佳也是最常见的媒介用以容纳剑意。

古往今来,剑修者虽多,但领悟剑意者却少,再加上还需精通绘符之术,使得剑符在市面上的流通极少。高阶剑符的价值几乎比肩顶阶灵器,囊中羞涩的寻常修士只得仰望。而低阶剑符也鲜有人有能力绘制,就算侥幸成功,也是形同鸡肋。试问剑修既然手中有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用那劳什子的剑符,直接一剑斩下难道不比用符痛快?

但如果他们有幸见识过近百符齐爆的恐怖威力后,恐怕他们就不会这么想了。

常曦心中欣喜,但脸上表情不露分毫,问道:“玉简中所说这《初阶符典》就寄存在了此处,如有接取任务者可直接带走,可是属实?”

阿木点了点头,“正是。”

常曦舒了一口气,递过铭牌道:“这任务我也一并接了。”

阿木这次没有直接将铭牌接过,而是好心劝道:“不瞒师兄你说,这剑符的任务在内殿中放了也已经足足有个把月了。期间也有不少人尝试过,但都以失败告终。要知道这绘制灵符的材料已经是寄存在这里的最后一份了,如果师兄你失败了,不仅要归还这卷《初阶符典》,还要自掏腰包补上这一份材料呢。”

常曦只淡淡说了句无妨,阿木自然不会不识趣的继续相劝,将铭牌登记后与一卷古籍和一个装满绘符材料的储物袋一并交于常曦。

古籍入手,常曦随手翻看两页,确定了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了以防万一,离开藏道殿时又去了殿中另一侧的交易区购置了一些绘符材料和几杆上品的细软狼毫,这才驭剑回天秀峰去了。

回到自己的小木屋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常曦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和任务玉简那头的人商定一下时间。一缕灵力汇入玉简,凝聚成一行蝇头小篆后如烟般消散,不一会功夫那边便传来了回信。

女子一口喊出他的名字,常曦琢磨着那人应该也是查看了他亮起的那个头像才知晓他是谁。女子很是干脆,时间定在三天以后的早晨。常曦不禁眉头一喜,三天时间正好可以用来钻研下这绘符之术,便一口答应下来。

绘符所需的墨汁并非常见的清水墨汁,而是需要以灵兽之血为媒用以研磨。这其中讲究自然也是不少。如常曦那日所用的惊雷符和烈火符等等皆是攻击型灵符,绘制这等灵符时,若辅以性情凶狠灵兽的鲜血研磨的墨汁,不仅成功率会略有提升,还会提升些许威能;而一些诸如回春符和疾风符这样辅助性质的灵符,搭配性情温和的灵兽的血墨,则又会有诸多变化。

当然这些知识技巧都不是常曦之前所知晓的,全部都来自于此刻他捧在手里专心研读的那卷《初阶符典》。

合上古籍,常曦长吐一口气,满脸的跃跃欲试。只觉得手痒难耐,何不趁热打铁现在就画上几张?

用月虹将略有起伏的实木桌面削的如镜面般光滑,常曦将一张雪白符纸平摊在桌面上。灵兽血与墨汁交融,均匀浑厚,散发出一阵很是好闻的奇异墨香。

常曦拿起狼毫笔,蘸饱墨汁而不滴落,抬手悬在符纸上。闭眼气沉丹田,脑海中浮现出符典上剑符的模样,沉稳有力的线条在心中一笔一捺勾勒成型,丹田中剑意勃发,无形剑气传在掌间。

常曦猛然睁开双眼,狼毫笔骤然落下。

墨汁染纸,常曦神色凝重,感觉手中拿的哪还是什么狼毫软笔,而是一柄千钧之剑。墨汁随笔锋转动,笔锋不可抑制的颤抖,只听闻手中狼毫笔笔杆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啪的一声崩成碎片,在符纸上炸出无数四溅的墨点。

常曦将右掌摊在眼前,看着掌间崩碎的木屑和几缕狼毫,喃喃道:“是剑意太强了,还是方法不对?可是我的确是按照符典中所说步骤一步步来的,是哪出了问题?”常曦沉吟片刻,忽的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

常曦拿出一杆新的狼毫笔和符纸,化开笔锋上的封胶,蘸饱墨汁,再次凝聚起剑意。

笔锋触纸,剑意落于纸上,待笔锋捺下,常曦猛然收回剑意。果然,颤动的笔杆没有像上一次崩碎开来。笔锋向上勾勒如一轮弯月,剑意再次喷涌,但脆弱的笔杆何德何能承受得了这反反复复的凌厉剑气?随即在常曦揪心的目光中再次崩成一团碎渣。

常曦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整整两杆价值四百贡献点的上好细软狼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变成了满地木屑,常曦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但随即心中涌起浓浓的不服,面色一狠,将剩余几只狼毫笔的封胶尽数化开挨个架在笔山上,大有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拼命气势,完全将剑符绘制的成功率忘在了脑后。

“我倒要瞧瞧你这剑符究竟有多能耐,能让我一张都画不出来!”常曦将滚滚剑意运转道极致,一时间木屋中剑气四溢。仿佛这里不是什么休息之地,而是一处将分生死的演武场。

常曦抬笔如抬剑,笔锋似剑锋般刺出,笔尖狼毫被剑意包裹根根毕现,尤为狰狞。

“啪!”

“再来!”

“啪!”

“我不服!”

“啪!”

“你到底想咋样!”

“啪!”

“大哥我求你了!”

“啪!”

“不!”

整整一千贡献点在常曦眼前哗哗如流水。常曦双眼无神,伸向笔山的手抓了个空,已经没有笔了。

常曦已经是使出浑身解数,上至血海护灵诀,下至灵力叠浪劲,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如此卖力,也只得是在用护灵诀护住笔杆配合叠浪劲才堪堪绘出半张似鬼画符般的剑符。

常曦面无表情的催动这半张剑符,剑符上纹路亮起,燃成飞灰,只一道驳杂不堪的弱小剑意透符而出,撞在常曦身上,根本伤不得人分毫。

桌上狼藉一片,常曦眼中渐生血丝。连断七笔,他心中虽隐有一丝明悟,但那感觉太过飘渺虚幻,抓不在手中,难解其中意味。

越过满手木屑,视线落在指隙中挂在腰间的月虹。常曦呆呆的看着,只觉得心中那道明悟的光渐渐明亮起来,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在掌间游离。

常曦看向桌上符典翻开的那一页,那跃然纸上勾勒出剑符笔画的线条,此刻竟是那般粗鄙不堪!

微微一愣,常曦嘴角扯开,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眼角都迸出泪花。那放肆的笑声中,有喜悦、有解脱、有畅快,还有一抹真切的自嘲。

看着掌间木屑落下,常曦低声呢喃着,“彦师兄说拥有剑灵根者,无不是剑道天才。那这般说来,我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呢?”

似卸下了一道看不见的枷锁,常曦轻步上前,将除了纸墨之外的所有东西一掌挥落,包括那本符典。

油然而生的冲天剑意凝在常曦周身三尺而不散,汇聚着浓郁剑意的一指直插入砚中,染上血墨。千钧一指点在符纸上,墨点随剑意在纸上化开,只见常曦眼中凌厉尽显,指尖剑意激旋,一指横划如剑开山河。剑势透体而过将木桌一分为二,只余一张轻薄灵符飘在半空,没有落下。

那符上只有一横,只一眼便能让人刺痛心神。

那是仅属于他,独一无二的剑。

第93章 动身

甘愿用一本价值不低的《初阶符典》和绘符材料再加上不菲的报酬去换取几道剑符,章宁可谓是下了血本。毕竟剑符难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起初当有人接下这个任务时,章宁心中还是充满期盼的,毕竟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想必接取任务的那人必然有着信心。章宁就这样翘首以盼,盼着手中玉简亮起的那一日。

但他最终还是没等来那一日,那人失败了。

在那之后也有几人接取了任务,但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

章宁渐渐变得心灰意冷,哪怕是两日前玉简中再一次传来了有人接取任务的消息,但他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去看。他支付的酬劳只足以让任务挂在内殿中一月有余,明天就是任务终结的最后一天,难不成还指望接取了任务的那人只用区区两天时间便绘制出那极为罕见的剑符?

章宁站在洞府前,落日余晖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极长,自嘲道:“若不浪费这些贡献点,而是换取精进修为的丹药,恐怕都要值当些。都怪我我异想天开,剑符哪是那么好求的?”

摇了摇头,满脸苦涩的章宁不再奢望,转身刚欲回府。忽的耳朵一动,听到有人沿着石阶拾级而上的脚步声,不由得狐疑。他居住的地方鲜有人知晓,更别说有人上门了,来者究竟是谁?

“敢问可是章宁师兄?”石阶上未见其影,只闻其声。

章宁眉毛一拧,抬手应道:“正是在下,不知是哪一位?”

章宁话音刚落,只见一袭黑衣的男子腰间挎剑,迈过最后一级石阶很快来到他面前。章宁心神一紧,只觉得这黑衣男子身上有一股尖锐之意直刺面门。刚想后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后撤的一步硬是生生止住。

这一袭黑衣的挎剑男子正是常曦无疑了。

这两日常曦一心扑在剑符的绘制上,几乎忘乎所以,险些错过了任务的最后期限。但常曦的收获不可谓不丰厚,自第一道剑符成功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整整两天两夜未曾闭眼,将所购得所有符纸统统用完。

一剑凝作一横浸于符上,常曦称这种符为剑一符。后来常曦也曾试过将两道剑意凝聚于符上,不过成功率却是低的可怕。整整百张符纸才成功了一张,欣喜若狂的常曦将这道一横一束凝成十字模样的剑符称作剑十符。

剑十符的威力并非两道剑意一加一这般简单,硬是把常曦那寻常兵刃都破不开的指肚都磨的出血。但令他啧啧称奇的是,这唯一成功的一张剑十符,正是沾染了些许他指肚上磨出的鲜血才得以侥幸成功。

至于这其中蹊跷,常曦没有时间细想。因为当他处理完所有的符纸后,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了。带上墨汁仍新的剑一符,连忙动身赶往任务委托人处,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章宁细看常曦,虽说这一身剑意确是凌厉,但观其修为也只不过筑基境,不禁心中狐疑。此子会是那完成委托任务的人吗?

“章宁师兄,莫要见怪,在下正是为了完成你的委托任务而来。”章宁心中所想几乎都写在脸上,常曦一眼便看出他心里疑虑,索性也就不再寒暄,直切主题。

“真的成功了?还请与我一观!”

章宁闻言顿时喜形于色,若不是他还记得自己是个青云山弟子,只怕高兴的都要满地打滚了。

常曦点了点头,摸出一张剑一符交给章宁。

剑符入手,章宁只觉得一阵奇怪。自己的那本《初阶符典》都已经背的滚瓜烂熟,每一张符的模样都烂熟于心。可眼前的这张所谓的剑符,就只单单一横凌在纸上,与那符典中所记载的剑符根本就是两个东西,这小子莫不是在耍我?

章宁顿时气结,准备好好训斥一下眼前这胡闹之人。刚欲抬头,鬓角一道不知何时流下的冷汗宛如浆散,后背顿时一僵,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他抬不起头,只得保持着这个动作,无法动弹。

在他收缩成针尖大小的瞳孔中,手中剑符上那平凡无奇的一横此刻竟仿佛活了一般,在他眼中不断放大。冷汗滴进眼窝,恍惚间,那墨色分明的一横哪还是什么绘在纸上的简单笔画,俨然是一道剑意凛然的长剑!

剑光四起,当空斩下。

章宁一声惨叫,捂住双眼连连后退。当他心神重归平稳,发现全身衣衫早已湿透,仿佛那一瞬过了许久。低头看向手中,哪还有什么刀光剑影,只有一捧烧尽的纸灰。

他呆呆的抬起头来,却发现常曦原本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一叠摆放整齐的剑符被压在石下,随风摇曳出符纸沙沙的声响。

……

翌日清晨,常曦难得睡了一个舒服的觉,悠悠醒来。毕竟之前一连两天高负荷运转剑意绘制剑符,饶是常曦铁打的身子也觉得疲惫不堪。在崖边坐定吸收完那一缕珍贵的鸿蒙气,常曦拔身而起,朝着约定的地点纵身掠去。

青云山朝西一侧的离山传送阵邻靠青云峰,只消一顿饭的功夫常曦便已驭剑赶到。青云峰上弟子人头攒动,常曦正欲在偌大的群峰中找出那女子,忽的看见一人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因那女子实在是太过耀眼,一眼看去若是注意不到,那才是真瞎了眼睛。

传送阵旁环胸而立的旁俏丽女子,最是吸睛的是那一对几乎完全裸露在空气中的修长美腿,水润匀称,在初阳的光照下折耀出白瓷般的细腻光泽。仅到腿根的金边白绸亵裤紧贴翘臀,勾勒出一道不可描述的诱人弧度,两侧开出一道火辣高衩,右侧中间系着一条青绳串织的吊玉绳坠,随风摇曳。雪白鹅颈上一枚鎏金颈圈向下延展出两束薄如蝉翼的白纱,却被胸前的一对傲人双峰给高高撑起。三千青丝用蓝茑花花汁染成了夺目的海蓝色,宛如从画中走出,不染半点凡尘。

这等美人美景自然是吸引了无数弟子为止驻足,看得呆了。忽的见女子转过身来,比起寻常筑基境要强横不知多少的威压豁然震开,一众被勾了魂魄的男弟子们这才惊的跳脚,想起这女子在青云峰的赫赫威名,顿时作鸟兽散。

女子似感应到仍有一道汇聚在她身上的目光,抬头看去,水遮雾绕的双眸似笑非笑,小巧的嘴角的微微翘起,红唇微张道:“你可是来晚了。”

女子正是曾与常曦有两面之缘的青璇。虽说两人是第一次正式接触,但同为内门翘楚,自然不会生分。

常曦落地收齐月虹,鼻间隐有上涌的热流,眼睛也不知该看哪里,好心说道:“青璇,这是不是穿的太清凉了些?你这装束一旦打斗起来,岂不是很容易走光?”

哪知青璇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俗人。”

“嗯?”这下轮到常曦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青璇这是什么新的战术?

青璇没好气的道:“自己仔细瞧瞧,愣木头。”

言罢青璇蛮腰一扭,将一条雪白长腿向上弓起,似是知道常曦的为人,毫不忌讳的直接伸在常曦眼前。

常曦定睛仔细看去,这才发现了蹊跷。

只见雪白长腿细腻的皮肤表面一直萦绕着一层微风,那挂在腰臀间看似装饰一般的吊玉青绳坠和脖颈上的鎏金颈圈,甚至连那套在半截藕臂上的金色臂环,仔细感知下,其中竟都是蕴含着浓郁异常的风属性灵力。就连踏在木屐上微微绷直的雪白莲足上,也是用红绳绑了一块成色极佳打磨很是匀润的青莲玉。

赫然都是品阶不低的风属性灵器。

常曦有些惊讶,青璇虽说只是筑基境,但这身上流动的风之气息却比青枫还要纯净些许,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你是单属性风灵根?”

青璇眉梢一挑骄傲笑道:“那是当然,你是不知道风灵根的人有多痛苦。就那宗门道袍穿上去对我来说简直就和小山一样重,怎么战斗啊?我就是风,风即是我,还走光?看你穿的像个黑粽子,你才走光呐!”

被青璇这么一冲,常曦不禁摸了摸鼻子,只得点头苦笑,却是没由来的想起了之前文宇说过的话。

真是好一朵带刺的玫瑰啊。

第94章 黎明尚远

寒露时节,天气渐凉。过境寒潮越过北方巍巍昆仑呼啸南下,吹在人身上,冷在心窝里。

厉珅站在一块突起的岩台上,脚下是一片深不可测的螺旋矿坑。几道惨淡的矿灯在坑底闪烁不定,此时漆黑的矿坑仿佛是道择人而噬的凶兽巨口,只待无辜的羔羊踏入其中。

看着眼前鱼贯而入的几百名采矿弟子如提线木偶一般死气沉沉,厉坤环抱着双臂冷笑,取下挂在腰间的一条蟒鞭,抬手朝着其中一处信手挥去。

鞭影猩红,似巨蟒吐信,刚闻鞭尾划破空气脆响,只见入口旁一块大石忽的碎裂,崩飞的碎石惹得前行的队伍一阵尖叫骚动。

有人被四射的碎石砸了手腕,顿时红肿起来。采矿是件苦力活,伤了手腕如何能完成每日繁重的工作?但他不敢抬头去看那高台上的始作俑者。炼气境与筑基境之间巨大的差距让他只得选择沉默。他身体轻颤着,只咬紧牙关,继续随着队伍,将身形淹没在那择人而噬的凶兽巨口之中。

厉坤舔了舔嘴角,他感觉近来是愈发喜欢这种折磨人的感觉。他知晓这种情绪因何而来,但他并不抗拒。只要不真动手打杀这些卑贱的采矿弟子,任谁来了也说不了什么。

那种高高在上凌驾于他人头顶名叫权利的快感让他沉迷不已,这是他往日在青云山中绝对无法体会到的。若是可以,他倒是希望能够早来这里几年,只因这里有数之不尽修行资源,有让人沉醉其中的权利,还有任君采撷的美人。

从矿场边缘一处螺旋向上的石阶开始,周遭的氛围开始变得迥然不同。深嵌在石阶两侧岩壁上的粉色晶石在火光中折射出暧昧的光泽,撩拨着人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厉坤沿着石阶向上,来到一间仅挂着一卷珠帘的屋门外,拨开珠帘,床榻上一男一女俨然不知天地日月为何物,粗重喘息与阵阵几近窒息的吸吮吞咽充斥着这间不大的屋子。

自己这弟弟偏就癖好古怪,厉坤也早已见怪不怪,站在屋门旁看着床榻上提胯在女子蚀骨红唇间卖力耕耘的人影道:“师兄喊我们上去,赶紧完事。”

“大哥稍安勿躁,这就好了。”

厉山转身嘿嘿一笑,提胯站起,随意拨开女子八爪鱼般紧缠的四肢,拿过一件黄衫褂袍穿上,匀了匀有些浮躁不稳的气息,准备随兄长面见师兄去。

待厉山走出屋门,厉坤眼神顿时一凝。

几日没有碰面,只见此时厉山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甚至还有两道隐约可见的眼圈,这让一向宠溺弟弟的厉坤如何不惊。

厉山自幼资质不错,比起厉坤这个年长几岁的哥哥都要好出不少,所以两人尽管是兄弟,但同样都有着筑基境后期的修为。但此刻再看厉山,那筑基境后期修为的底子竟然开始浮躁不稳,这可是修为境界倒退的前兆!

在这远离宗门没有条律约束的矿场中,境界修为的高低决定了你是吃人还是被别人吃,丝毫马虎不得。厉坤不禁眯起了双眼,声音渐冷:“你这一月来这里多少次了?”

厉山显然是有些怕自己的这位兄长的,只得老实交代道:“每天都有来。”

“胡闹!”厉坤闻言顿时怒不可赦,转身继续朝上走去。

厉山有些不服气,跟在厉坤身后嘟囔着:“大哥你不是也经常临幸此女吗?柳元师兄将此女赐给我们兄弟俩,大好美人当前,不好好宠爱滋润岂不可惜?”

厉坤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眼中精芒看的厉山竟是心中一冷。

“这狐媚妖女看似放荡无比,实则精明狡猾。我虽不晓得那传闻中的房中双修术到底是啥模样,但绝然不是她嘴中说的这般。你看看你体内还有多少元阳,这根本不是什么双修,而是采阳补阴之术。玩玩发泄几次不打紧,但若你一味沉迷其中,待你元阳耗尽境界跌落,你便是废人一个了。”

兄长的一番苦心言语声声入耳,正当厉山要开口说话,不知眼前为何飘起了花瓣,待漫天花瓣将眼前兄长的身影盖过,那一身暴露衣装宛如罂粟花般的妖艳女子豁然出现。恍惚间,妖艳女子飘身在厉山耳边轻声细语,厉山心神蒙蔽,只痴傻的点了点头,如傀儡一般说道。

“知道了。”

厉坤见厉山点了点头应道,以为是明白了自己的一番苦心,拍了拍厉山此时有些僵硬的肩膀笑道:“这里虽比不得宗门,但好在师兄给我们的修行资源尚可。待我们兄弟俩有一日成就金丹,天下之大,大可去得,便再也不用守在这黑漆漆的矿坑里整天面对这些卑贱东西了。”

……

要在地下矿场顶部的坚硬岩壁中硬凿生挖出一个殿堂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厉坤厉山兄弟二人不知道,也不愿去知道。矿场中开采出的不少美玉和精美矿石将这座石殿装点的富丽堂皇,完全不像是一个不入流的宗门产业该有的作派。

石殿中妖兽皮革铺就的高处,一帘白玉轻纱垂下,可见轻纱后一道男子身影随意坐着,怀中搂抱着一名身段妖娆的女子,一声声娇媚笑声回荡在石殿中。

“听说有不知死活的宗门弟子接了那些卑贱家伙们发出的任务,是吗?”

石殿高处,柳元的声音似带笑意,但落在他们兄弟二人耳边却满是寒冷至极。

厉坤一步向前抱拳肃声道:“请师兄放心,为首闹事的那几人已经安排到最危险的那几处矿道中,日夜有人坚守,不会再出意外。”

柳元伸手勾起身旁妖娆女子的下巴,漫不经心,“那几个卑贱弟子的死活不用与我多说,说说那接了任务的两人。”

厉坤沉吟片刻道:“目前别的情况掌握不甚明了,只晓得接了这次任务的是一男一女两人,都只是筑基境的修为,问题不大。”

“筑基境啊。”柳元声音中的讥讽意味再明显不过,不以为意的道:“既然同为筑基境,那这两人便交于你们兄弟二人打发了吧。给他们弄点麻烦,吃点苦头,自然就会灰溜溜滚回去了。”

“是。”厉坤厉山抱拳应道。

没了其他要紧之事,柳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厉坤厉山二人心领神会,退出了石殿。

妖娆女子隔着轻纱看着厉山的背影,悠的展颜一笑,饱满嘴唇上惊心动魄的鲜红泛着奇异的色彩,抚摸着男子健硕的肩膀腻声道:“你这制衡属下的手段当真好不留情,那可是追随你一路到此的师弟啊。再这般下去,那厉山莫说元阳,就是全身精血也要被罂粟吸干了吧?”

柳元不语,忽的翻身站起,将女子身上有若与无的薄纱撕得粉碎,雪白躯体横陈椅上,只管提枪金戈铁马,在泥泞中肆意鞭挞,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

他冷笑一声道:“本座连你这夫人的妹妹都不惜送与他们当作玩物,还说本座无情?只不过真是可惜,他们此生都与金丹大道无缘了,这辈子都留在筑基境供我驱使,不也是一件美事吗?”

柳元丝毫不将厉家兄弟二人已经注定的悲惨命运放在眼里,征伐良久,提胯站起,浑身酥软如泥的妖娆女子滑落椅下,脸上酡红余韵未消。但她知晓他的阴冷脾性,赤身半跪在男子身前小心伺候着帮他穿戴周正。

他走到石殿外的窗台旁,看向脚下如深渊一般漆黑的巨大矿坑深处,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炙热,想起正在往此处赶来的那一男一女,嘴角顿时变得狰狞可怖。

“最好别来坏我的好事,如果冥顽不灵,就别怪我把你们永远留在这里了。”

第95章 一路向西

拜潜伏在徽州的万魔众所赐,常曦与青璇两人不得不放弃了太过显眼的驭剑赶路的想法,改为依靠身法赶路。

为安全起见以防万一,此去向西五千里,三分劲力用于赶路,留七分劲力以防敌袭。常曦粗略估计,按照他们的速度至少也需要五天光景才能赶到。

出了青云,青璇就像脱出牢笼的金丝雀,格外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抛却平时冷艳如带刺玫瑰的面具,其实她本是一个率直活泼的少女。毕竟没有哪一缕风,不向往自由。

身形格外灵动的她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常人一生难及的险峻之地在她眼中不过是莲足一蹬的轻巧活计。云崖边、青湖畔,甚至是掌管凡间一州大权的刺史府衙顶,处处都是她曼妙如风的声和影。

兴许是玩累了想要骑马,常曦哪经得住青璇的执拗,只得在路过一座大城时弄来了两匹骏马。两人一前一后驾马在林中山间穿行,没心没肺的青璇试着给两人胯下骏马加持了一道小疾风术,效果竟是意外的好。两匹骏马只觉得身轻如燕,仿佛身上没坐着人一般。当下就是欢快的嘶鸣一声,带着青璇银铃般的笑声和常曦满脸的无奈,撒开四蹄疾驰开来。

青璇并不很会骑马,但这又怎能难倒身怀风灵根的她?

莲足踩着马镫,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托起和煦微风,环绕己身的风儿将腰肢轻轻抬离马背,便不会吃力。

只是一旦撅起腰肢,那仅能勉强遮盖腿根的白绸亵裤,便再难掩腰下那两瓣随着胯下马匹晃动的细腻雪白。同样旖旎的风景一连瞧了几日,常曦早已如老僧入定。只是心中无奈叹到,这样一直跟在青璇身后难免有偷窥之嫌,只得苦笑着拍了拍骏马的脖颈,猛的加速窜到青璇身前。

看着突然飘在眼前的一袭狂舞黑衣,青璇一愣,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俏脸微红,轻啐一口,却觉得身前那驾马狂奔的身影越发顺眼了。

雾气渐生,入夜微凉。对比了下地图的位置,青璇指向对面山头漆黑的一处道:“就在前方大约一里地应有做庙观,我们今晚可以去那里歇息。”

两座山头之间是一道宽有十丈的山涧,天下最好的宝马也无法跃过。两人翻身下马,只得将马儿放生,自己飞身过涧。两匹马儿似乎很喜欢青璇,用脑袋轻轻拱在青璇怀中,很是不舍。目送着这应是它们这一生中遇见过最好的两位主人轻轻一跃飞过山涧,消失在视野中。马儿朝着对面山头轻轻嘶鸣,像是告别,最后两两相依,没入黑暗之中。

山上虽阴湿昏暗,但并不影响两人,沿着蜿蜒山道徐徐向上。修行中人气血旺盛目力极强,更不说青璇周身灵风环伺,寻常寒风皆无法侵入身前一尺。

庙观香火冷清,显得有些破败不堪。

比起黑暗没有人会拒绝光明,青璇玉指绕过两圈,庙观前堆积的落叶和树枝顿时被风卷起堆做一堆,朝常曦努了努眼睛。常曦心领神会,一拍储物袋,摸出两块打火石蹲下,不消一会功夫,枯叶堆便燃起烈火,驱散了庭院中的黑暗。

一天奔波没有吃食是为不美,常曦纵身一跃进密林中,只半盏茶的功夫便抓了几只野鸡野兔。正当常曦欲寻一处山泉开膛破肚清洗一番时却被青璇伸手拦住。

“看我的!”

青璇跃跃欲试,指尖聚风成无形之刃,脏器肚肠被强横风压巧妙的压缩成团丝毫不得外溢。青葱玉指如翻飞灵蝶,只寥寥几指便将野鸡野兔的皮毛骨肉系数分离,那灵巧之极的舞刀轨迹连一旁聚精会神打量着的常曦都自叹不如。

既有珠玉在前,常曦又怎甘木椟在后?磨砺了千百个日夜的精湛厨艺被常曦施展的淋漓尽致,焦黄色泽的烤鸡烤兔串在树枝上洒满盐粒孜然等好些调料,诱人的金黄油脂滴在篝火中滋滋作响,迸发出难以想象的美妙香味。青璇站在常曦身旁,不住吞咽口水声音和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直让常曦笑的前仰后合,惹得两人好一阵打闹。

柴火噼啪一声作响,两人打闹的动作忽的停下,看向庙观外直通山脚的漆黑山道,隐有火光朝这里快速靠近,还有渐渐明了的吵杂人声。

常曦瞥了眼近在眼前晃悠着被篝火照耀成近乎透明的白绸亵裤,无奈拧了拧眉心道:“都说让你多穿些了,我定力好,可不代表别的男人定力好啊。”

青璇只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再去管,只一心专注于篝火旁被烤至喷香扑鼻的肉串,不以为意的道:“有人迫不及待的提头来见,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拦得住。”

“你若是弱女子,那青云峰的其他弟子岂不是都得羞愤的跳崖?”常曦心中正暗暗嘀咕,庙观前攒动的火光和密集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

几十个壮汉一窝蜂的涌入庙观,破败萧条的庭院里顿时人满为患。

小半日前打完秋风的他们,无意间远远瞧见驾马在林间疾驰的一男一女。那两人胯下的骏马当真是蹄下生风,跑的那叫一个快。这等绝世宝马往少了说价值都不下百金,往高了那就更不敢想了。若是将这两匹宝马弄到手,兄弟们还用得着整日躲躲藏藏打家劫舍吗?

草寇们多是刀头染血之辈,自诩人数众多,岂会将这区区一男一女放在眼里。追不上那两匹宝骏,但却算准了两人的落地之地。匆匆赶到这处庙观,正好将这两人堵个正着。

草寇们举着火把,一时找不见那两匹想象中的宝骏。众人齐齐瞧向庭院中篝火旁一站一蹲的两道身影,却是各个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的咽下口水。

那半蹲在篝火前摆弄着烤肉的年轻公子定然是出身富贵人家,那一袭柔顺没有半点褶子的金边黑袍似绸非布,在火光中丝毫不见反光。瞧他那白净面皮就知道是个吃不得苦的窝囊软蛋,绑了去剁下半根手指不愁拿不来大把赎金。

轮到那年轻公子身边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庙观门后的草寇们眼睛早已瞪得通红,胯下高高支起一片,疯了一般的推搡起来。他们这辈子何曾见过这样的女子?那一掐就能捏出水来的俏丽身姿当真了不得,胸前双峰与纤细腰肢下的丰腴挺翘连成一片让人欲火焚身的弧度。光滑平坦的小腹上,两道人鱼线条深深没入小腹下那还没有他们巴掌大小的遮羞布中,一双如无暇白玉的修长美腿在火光中闪动着诱人光泽,小腿紧绷并拢不留丝毫缝隙,竟然还是个雏?

这等似下凡仙女的绝色摆在眼前,哪个还能按捺的住?站在最前面的大当家气息粗如牛喘,身后一众红了眼的草寇们随着大当家如饿狼般扑向在他们眼中是那么柔弱无助的青璇。

“你们…你们等等…别啊!”

在几十名疯了一般的草寇身后,是一名被他们抓来做苦力的瘦弱少年。他焦急的喊着,想要拉住身边一名平时待他还算仁慈的草寇,却被一掌粗暴推翻在地。草寇鼻息粗喘,红着眼睛朝着那女子扑去,生怕慢了尝不到鲜。

他突然觉得好冷。

那庙观中的年轻公子面对几十名生性残忍的草寇,为何连头都没抬一下?那似仙女一样漂亮的神仙姐姐为何还是这般平静?那火光中一声利物出鞘的声响没有人听到吗?”

“大当家,你们为什么不觉得害怕呢?”

在瘦弱少年的喃喃自语中,庙观中一抹耀眼忽的升起,将他的视野绚烂成一片湛蓝的色彩,斩断了满山呜咽。

第96章 庙生青莲

风吹的脸颊生疼,待眼前的绚烂和风声一并消散,瘫坐在地的少年眼中早已找不见大当家他们的身影。没有一滴血,没有一块布,萧条的庭院里依旧只有那低头烤肉的年轻公子和俯首目不转睛的神仙姐姐,仿佛大当家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少年缩了缩蹬着一双露出半个脚掌的破旧草鞋,他才发现,他离庙观的大门只有短短一寸之遥。

一寸生,一寸死。

少年仍未泯灭的淳朴和良知,在他迈向黄泉的最后一步时,拉了他一把。

一道黑影向他飞来,少年连忙伸手一挡,黑影落在手中,借着火光看清是一只有些份量的钱袋。

“进城寻个好去处,不要再被草寇抓到了。”年轻公子熟稔着翻动一根根树枝上的喷香肉块,拿起一串站起身来走到少年身边,塞进少年手心,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山去吧。”

少年眼眶温热,踉跄着站起身来。他自幼吃苦,没上过学堂,说不来那私塾先生满嘴的文绉,只握紧了手中可以不再让他挨饿受苦的烤肉和钱袋,朝着眼前的年轻公子深深一躬到底:“谢谢大哥哥。”少年看向那女子,同样鞠躬到底:“谢谢神仙姐姐。”

少年抹干眼角泪水走到山道旁,挺起胸膛,像是鼓足勇气,转身朝着火光中的那女子开心喊道:“神仙姐姐,你真漂亮!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姐姐!”

女子耳尖一动,竟是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那女子的笑容在少年眼中仿佛天明,驱散了他心里的阴霾,温暖的风儿环绕在他身边,吹散了夜晚的寒冷。少年挥舞着双臂向两人告别,消失在夜色中。

当常曦转过身时,发现青璇已经抓起一串喷香的兔肉,贝齿轻咬,撕下一条热气腾腾的肉丝轻轻咀嚼。兴许是烫了,青璇红唇微张,连忙用手扇风,浑然忘记了自己一身驭风的本领。

咽下好吃到差点把舌头也一并吞下的兔肉,青璇慢条斯理的问道:“对那少年这么上心,是不是他和你以前有什么相似之处?”

常曦转动着手中树枝:“我以前和这少年的境遇差不太多,每天都在疲于奔命。只不过我比他稍微好一些,我没有被那些草寇抓住。”

青璇抬到嘴边的动作为之一滞。她只知晓常曦在魁星阁和九峰外门大比上的一斩千击的雄姿,却不知道在他背后还有着这等心酸往事。

看着愣住出神的青璇,常曦不由得一阵好笑,“你不也是一样吗?生怕我那一剑血腥吓坏这少年,硬是用卷尘之术将血污尸体扔到远处。那少年喊你一声神仙姐姐,瞧把你给高兴坏的。”

青璇闻言,俏丽脸颊顿时涌上一片红晕,探出半截雪白鹅颈争辩道:“那少年心性淳朴,未染业障,帮他只不过是顺手之劳而已啦。再说了,本姑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怎就当不起他一声神仙姐姐了?你说啊?你说啊!”

架不住青璇泼辣的性子,常曦果断选择缴械投降,乖乖交出最后一串烤肉才得以平息这位姑奶奶的怒火。

青璇吃着烤肉,忽的想起了几日前在各峰内门中不胫而走的消息,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听说你们天秀峰内门几天前执行了一次丙级任务,你还参与其中,是真的吗?”

常曦瞥了一眼青璇好奇的眼神,嗯了一声。

青璇下意识拍了拍高耸的胸脯倒吸一口冷气。

丙级任务的凶名她是知晓的。在她进入内门之后,也曾见过青云峰内门的一些师兄执行过丙级任务。一个完整的小队建制,回来时已经是七零八落。修为最末的两名筑基境弟子再也没能回山,就能金丹境的师兄的也是身受重创。栖凤峰的李师姐说过如再晚回来一时半刻,就救不回来了。

伤亡率如此之高的丙级任务,常曦竟然毫发无损?青璇连忙扯住了常曦的袖子,眼睛中一闪一闪的都是求知欲。

常曦沉吟片刻,不着痕迹的推开那串就要擦到袖管上的烤肉,缓缓开口讲起了那天发生的事。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但恰恰的就是这种波澜不惊不带任何粉饰的话语最是牵动人心。

青璇安安静静,听得极为仔细。

再长的故事也总有说完的时候,但青璇却是仔仔细细的记下了常曦口述中万魔众邪修善使的诸多手段,并一条一条的与常曦论证。她从未与万魔众邪修有过正面接触,这是她的致命短板。她努力汲取着有用的信息,只为将来遇敌时能够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常曦看着身旁一脸认真的少女侧脸,心弦微微一动。

“既然如此,我们来比试一番吧。”

常曦闻言一愣,却看到青璇已是跃跃欲试。

青璇一口吞下手中最后一块烤肉道:“既然明日就要抵达灵玉矿场,那我们比试一番,各自知晓下队友的实力,不是能够更好地配合吗?”

听到青璇这么说,常曦也是来了兴趣,“要如何比?”

“这不是已经开始了吗?”青璇嘴角忽的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放开了手中树枝,在常曦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竟凭空消失了身形,只余那根树枝还停滞在半空没有坠下。

这是什么身法?!

常曦心中骇然,方才仍是半蹲姿势的青璇闪身消失的瞬间,眼前篝火的火苗都是纹丝未动,单属性风灵根对风的掌控已经到了这般恐怖的地步了吗?

许久未有同辈弟子能给他这般无形的压力,常曦也不打算再留手。曾经青云峰外门前三的妖孽弟子,常曦可是丝毫不敢懈怠的。

“惊鸿闪!”

随着火苗一阵狂舞,蓄劲待发的惊鸿闪发动到极致。常曦自问在单纯的速度方面已经不慢,但若谈及技巧或是灵动方面,比起青璇那可就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寻常修士眼中无处不在的风儿就像一堵厚实的墙,绕不过去,只得用蛮力穿行其中。但青璇身负单属性风灵根,自然与旁人不同。

只见她周身一尺舞动的风儿收回紧贴娇躯,一双玉足踏风而起,脚下隐生道道盛开的青莲虚影。雪白脚背上的青莲玉与腰臀间的吊玉绳坠闪烁着肉眼难见的朦朦青光,增幅着随娇躯律动的青色灵力,一串青绳如水中鱼尾一般活泼摆动。

那是她最得意的身法,青莲踏。

风的轨迹在她眼中皆是漏洞和间隙。青色灵力每律动一次,都将迎面的风巧妙的辟分而开,最大化降低阻力,以旁人无法想象的灵动姿态高速穿行在风中,却瞧不见半道身影。

金血一直潜移默化的改变和强化着常曦的各个脏器器官,这其中就包括了他的双瞳,尽管他从未修行过任何瞳术,但此刻那双金蓝流转的眸子却是不怒自威。青璇虽快,但那一缕波动的灵力,还是逃不过那双蕴含着龙威的双瞳。

一抹森然光芒自常曦脖颈旁毫无征兆的浮现,从身后欺入常曦周身一尺。常曦身形一动不动,嘴角蓦然扬起,指尖轻轻一点在剑鞘上,只闻心神中天荒之灵咿呀一声,剑鞘上镌刻的玄奥符文骤然点亮。指尖轻扣如投石入湖,一道强横的灵释波动似涟漪般震起,打破了庭院中风的流动,将身后一道青色身影逼出原形。

转身时已月虹出鞘,常曦看向青璇手中那柄散发着些许危险气息的修长短剑,不由得目光一凝,“鱼肠?”

青璇笑着点了点头,从左腿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只腿环上,又抽出一柄青光流动开着众多冰冷血槽的双尖短匕,娇叱道:“再来。”

常曦横剑胸前,晶莹剑身映照出他的笑脸。

“输了可别哭鼻子哦。”

第97章 不安的征兆

方圆千里内最是危险的当属鹰嘴崖了。

不知老天爷是怎样的突发奇想,似是将世上最险峻的山岩沟壑尽数搁置在此。崖中浓雾终年不散,哪怕是千仞断崖就在眼前也根本看不清分毫。常有自诩本领过人的猎户和走投无路的悍匪深入其中,下场自不多说,都随着一声声或不甘或恐惧的嘶吼,做了那满崖秃鹫和谷底饿狼的食粮,成了一堆终日不见阳光的枯骨。

眼下正是倾盆暴雨,鹰嘴崖方圆百里见不到半个活人。但此时若是有人在此,见到眼前这一幕,定然惊的叫出声来。

暴雨倾盆的林间,两道人影无遮无拦的站立其中。似天上仙女一般的女子周身青光涌动,将暴雨尽数格挡在外。而那一袭黑衣的男子半蹲在一棵树下,满脸凝重,身上同样不见任何遮风挡雨的物件,但那透体而出的凛冽剑意却是绵绵不绝。雨水还未接近,便被剑意震成细碎水雾。

常曦从一颗不起眼的老槐树下摸出一块质感奇异的破碎残片,眼角微跳。残片上纂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细细感觉,还能感受到一丝尚未消散的灵力波动。他不止一次看到过类似这样的东西,只不过眼下的这块是被人刻意破坏了。

这是通往青云山灵玉矿场的传送阵。

品阶低下的储物袋哪怕是千只万只也无法装下数量庞大的矿石,再加上鹰嘴崖地势险峻,运矿载具难以通行,就算是筑基境修士也没有办法抬起数量众多又重量极大的矿车,只好请宗门中人修建了这处传送阵法方便矿车队伍进出鹰嘴崖。而眼下,这座造价不菲本的传送阵法却是碎成一摊。

“知晓这处传送阵位置的人不多,就算是知道,也绝不会无聊到做出毁坏传送阵这般事的。若被宗门查到,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青璇看着那摊碎片,脸色难看道。

常曦丢掉手中碎片,锐利如剑的目光扫过林间,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宗门里自然不会有人无聊到跑出几千里远的地方只为毁去一处传送阵来折腾我们,那做这事的人是谁可不就是呼之欲出了?”

青璇微微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事是灵玉矿场那边派人做的?

常曦依旧埋头在地上寻找着可能遗留的线索和痕迹,朝青璇嗯了一声,但几番辛苦都没有半点收获,心中猛的一沉:光凭一点痕迹线索都没留下的这点看来,毁去这传送阵的人不是小心谨慎就是老奸巨猾,无论是哪一条都是他眼下不愿意见到的。

青璇还是有些不解,疑惑道:“可是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们可是代表宗门,给我们穿小鞋那不是他们自找晦气吗?”

“他们自找晦气?”

常曦慢慢站起身来,拍掉手上泥土,朝着天空中极远的一处望去,冷笑着:“你看那是什么?”

青璇扭头看去,在倾盆的雨幕高处,一个不起眼的黑点如同鬼魅一般若隐若现。青璇没由来的觉得心中一凉,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

“从今日大清早我就注意到我们头顶盘旋了这么一只金翅鹰妖兽。当时我并没有起疑,毕竟临近山脉,有些许低阶的鸟禽妖兽盘旋是很正常的。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常曦拿出玉简,灵力极速翻动着,翻到玉简中一篇关于鸟禽妖兽的详尽介绍递给青璇,一边沉声道:“像这种炼气境的金翅鹰食量极大,飞行几个时辰就要捕猎进食一番。可这只金翅鹰却是一反常态,连续跟着我们超过四个时辰,更别说在暴雨更是消耗翻倍。可哪怕如此,这只金翅鹰也没有一点离去的迹象,摆明了就是身后有人暗中驱使监控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知晓自己的一言一行可能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青璇顿时言芳心一乱,再看向那若影若现的黑点,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

瞥了一眼小脸煞白的青璇,常曦叹了口气,轻轻安慰道:“你也别太过紧张,虽说妖禽是飞得高看得远,但说到底仍不过是只炼气境的妖兽而已。灵智都尚未完全化开,又能反馈多少有用信息给他的主子?恐怕除了瞧见是两个人外加地点之外,他也不能知晓更多东西了。我笃定,要不是这监视之人背后有道死命令压着他,他早已回收这只金翅鹰了。长时间消耗没有补充,这只金翅鹰只怕离死不远了。”

看了看那只常曦嘴中的将死之鹰,青璇轻轻问道:“那我们不如把这驱使金翅鹰的背后之人抓个正着不就好了吗?”话音未落,她便是看到常曦投来一道看傻子的眼神。

“你是不是傻啊?能被派出来监视我们的人最差也是同我们一样的筑基境,人家还有只会动的眼睛在天上盯着我们呢,轻举妄动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听着耳边常曦略带教训的声音,青璇却的觉得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正在慢慢温暖着她不安的内心。

眼前这个比她还要小一些的家伙,总是能从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蛛丝马迹中寻得真相,仿佛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女人最是敏感,想到昨晚常曦说的话,她能猜想到他小时候一定吃过很多别人难以想象的苦,也许正是那些苦难的经历才使得他事事谨慎小心,生怕一步踏错变会万劫不复。

那低头沉思的沉稳侧脸,一时竟让她看的有些痴了。

没有注意到青璇异样的眼神,常曦依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发布这道任务的是灵玉矿产中的低阶弟子。矿场中出了这等血案,身为负责这灵玉矿场开采事宜的金丹境师兄柳元竟没有一点表示,只是一味的闭关。这其中蹊跷在现在看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恐怕这其中浑水,远比我之前想象的要深啊。”

没等青璇想通这其中关节,常曦双手按住青璇肩头,看着她一汪清泉似的双眸诚恳道:“所以为了这次任务能够顺利完成,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青璇,你昨夜可是说了,谁输了就听谁的指挥的。”

青璇只觉得按在肩头的掌心温暖,热的她俏脸似醉酒的酡红一样迷人。想起昨夜自信满满的自己在他手中只坚持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举了白旗,不由得一跺脚羞声道:“本姑娘自然愿赌服输,你想要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青璇,我要你…”

磅礴大雨中,一道清脆的巴掌声猛的想起,传出老远,一时盖过漫天雨声。

第98章 各怀鬼胎

昨日派出在鹰嘴崖做斥候的弟子连夜赶回,将第一手情报送回灵玉矿场。虽说情报只寥寥几句,也不甚详细,但厉坤知晓这已经是他手下最得力精干的斥候弟子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为拉拢人心,他允诺那斥候弟子会为他再购置一只更好的金翅鹰和筑基境修行所用的地阶丹药。

要知道灵玉矿场远离宗门,且每日可赚取的贡献点又极少,恨不得一点掰做两份花。矿场中大部分弟子只能靠打坐冥想来回复和凝练灵力,最奢侈的也只不过是服用些筑基境的人阶丹药。毕竟筑基境的丹药到了地阶品质价格可是翻了好几倍,其珍贵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身为执事的厉坤执掌灵玉矿场也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手上克扣的修行资源可是不少,区区一只斥候妖禽和些许丹药怎会被他放在眼里?只不过这一点小小的手段却让那斥候弟子顿觉苦尽甘来,愿为他肝脑涂地。

挥手让人退下,厉坤仔细看过纸条上几行蝇头小篆,忽的双指一搓,纸条顿时燃起一阵火光化作飞灰。

“大哥,你这补益气血的虎骨丹效果真是不错,真是劳烦大哥费心了。”厉山从暗处走出,脸上红润了不少,比起几日前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要好了不少。

厉坤不悦的哼了一声:“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还能看着你在女人肚皮上咽气不成?师兄有令,不能露出半点马脚给那宗门弟子发现。你这几日收敛点,别再往那妖女住处跑了。”

想起昨夜那唤作罂粟的妖女,两瓣蚀骨红唇间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的侍奉,厉山只觉得小腹忽的一阵邪火翻涌,恨不得现在就将罂粟摁倒在胯下发泄兽欲,哪还听得进大哥的一番破口婆心?随意几句糊弄过去,又难得的想起手底下那群卑贱的采矿弟子惹出的破事,向大哥问道此事进展。

厉坤眼神一凝沉声道:“刚有斥候弟子连夜赶回上报,那一男一女两名宗门弟子已经发现了传送阵被毁之事,只得绕行鹰嘴崖。”

厉坤扭头看向厉山,眼中危险的光芒一闪即逝,“我不惜派人毁去传送阵担上罪责,给你争取了一日时间,别告诉我交办给你的事情搞砸了。”

厉坤冰冷的语气中用上了灵力,厉山一个哆嗦,脑袋都清明了几分,连忙道:“大哥交办的事我怎么会不上心呢?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家伙都已经扔进了那个地方,登记在册的理由也是名正言顺,手下办事的那几个人手脚都很干净麻利,没留下什么尾巴,任他们来了也绝对看不出来。”

“嗯,既然如此,那便最好。这次事关重大,师兄虽是让我们放手去干,但他还是非常在意的,千万别出什么篓子,要不然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听到弟弟拍着胸脯的保证,厉坤面色稍霁。未等他话音落下,洞府外忽的传来一声尖锐鹰唳。厉坤双眼一眯,冷笑不止。

“来了。”

……

十丈高墙将占地极广的灵玉矿场护在其中,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高墙上手持兵刃的巡逻弟子喝住常曦二人,待问清来者是谁后,回了一句稍等片刻后便没了声音。几名巡逻弟子低头想从两人身上看出些什么,但两人立于高墙阴影下,根本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更别提那女子装束的人儿还脸上蒙纱,更是瞧不清楚。只得可怜了那贴身道袍下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婀娜身段,硬是被几人肆无忌惮的给瞧了个通透。

听到耳边银牙咬的咯吱作响的声音,常曦连忙按住身边这位姑奶奶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胡来,心中却是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幸好昨日连哄带骗的劝了青璇换下了她那身性感劲爆的大胆装束,穿上了青云山弟子的制式道袍。但哪怕如此,宽大的道袍仍是难掩她的姣好身材,这才有了眼下这一幕。如果她仍是昨天的装扮,恐怕就要引起不小的骚乱了。

“等有机会,我要把这帮渣滓的眼珠子挖出来,顺便再教会他们一下何为青云山弟子的基本礼仪。”

青璇吐气如兰,面纱被话风微微带起,语气却是冰冷至极。常曦心虚的瞄了一眼青璇脸上的面纱,下意识的捂了捂腮帮子,觉得脸颊似乎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两位道友远道而来,厉某有失远迎,望两位海涵啊!”

铜铸大门缓缓开启,一中年模样的精壮男子龙行虎步而来,双拳一抱,脸上笑容和煦,一番寒暄滴水不漏。

“想必这位就是玉简中提及的厉坤师兄了吧?”常曦同样抱拳一递,待两人打过招呼后又道:“灵玉矿场血祸兹事体大,我等二人怕是要在此处盘恒几日以便调查,这几日就劳烦厉坤师兄了。”

厉坤大手一挥哈哈笑道:“师弟哪里话,这都是本分之事,何来麻烦一说?厉某已备了上好的酒菜给二位接风洗尘,还请随我移步。”

常曦双眼一亮,脸上堆起笑容:“劳师兄费心了,正好我等二人几日来风餐露宿,都不曾吃过半块热食。师兄可要多备些酒肉,师弟我可是相当能吃的。”

厉坤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走在前头给常曦二人带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筑基境初期的小子倒是非常上道,本以为会是个进门就要查案的棘手家伙,但没想到竟会是个如此好说话的家伙。

途径采矿弟子的修士营,厉坤微微扭头注意常曦脸上神情,只见那小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左看看右瞧瞧,一副新奇模样。在看到那脏兮兮的修士营时,脸色微微不愉,那一丝隐藏极深的厌恶被厉坤细心捕捉。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厉坤脚步轻快了几分。

酒席上厉坤厉山作陪常曦与青璇二人,双方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在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副过命交情的模样。

仰头饮尽杯中酒,厉坤不着痕迹的套着话:“不知师弟师妹是宗门中哪一峰的弟子,竟与我们兄弟俩如此意气相投,师兄只恨早生了几年不能师弟师妹二人一同闯荡啊。”

常曦放下酒杯道:“我与舍妹常青二人皆是天秀峰内门弟子,师兄可知天秀峰?”

厉坤心中讶然,原来这一直蒙着面纱乖乖巧巧的女弟子是这小子的妹妹,但怎么妹妹的修为比哥哥还高呢?不等他细想,豁然听到天秀峰这个名字,厉家兄弟都是一愣,好像的确是在哪听到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常曦话中半真半假,足以让他们二人琢磨一阵子了。常曦揉了揉青璇的脑袋温柔道:“青儿,好歹吃些,不要辜负两位师兄一番心意。”

青璇听到“青儿”这声称呼不由得娇躯一颤,随即软糯鼻音嗯了一声,轻轻掀起面纱一角吃了几口便又放下面纱乖乖坐好。但只这一瞬,也足以让厉家兄弟看清青璇的面容了。

那本该万般风情的细腻鹅蛋脸庞上,从眼角至另一侧的下颌处横贯了一条狰狞胎记,似爪牙般的黑紫遍布在这样一张脸庞上给予厉坤厉山二人极大冲击,才明白为何这女子要挂着一帘面纱,那狰狞胎记委实吓人。厉山本对青璇曼妙的娇躯有着诸多念头,但这一副骇人脸庞着实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欲望。

常曦将两人那一瞬来不及遮掩的反应和神情看在眼里,心底不禁冷笑。

这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第99章 血祸

虽说是“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厉坤给常曦和青璇二人安排了两处临近的住所。

感觉着手中深陷进去的弹力触感,一直坚持睡木板床的常曦显然有些不适应屁股下这张软绵绵的床榻。鼻间有香风一阵,常曦转身看去,原来不知何时青璇跟在他身后进了屋。青璇丢下三两块三角形状的阵法角牌,化作一道简易禁制将相连的两间屋子囊入其中,隔绝了屋外暗处的监视。

青璇面无表情的取下面纱,紫黑色的狰狞胎记暴露在空气中,冰冷的眼神直让常曦一个哆嗦,连忙坐好,十分乖巧。

“我美吗?”

“啊?”

常曦一时没明白过来,但随即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浑身一激,又连忙讨好道:“美美美,天下第一的美!”

青璇冷笑一声,右手抬起作势要打,未等巴掌落下,常曦就捂着腮帮子应声倒在床上。开玩笑,昨日在鹰嘴崖下他刚刚说出自己的计划,恼怒的青璇在极近距离下的一巴掌便在他脸上开了花。常曦自问反应过人,但他仍无法逃得过那能挥出残影的一记莲掌,可见女人一旦生气是何等的恐怖和不讲道理。

预料之中的腮帮子并没有高高鼓起,常曦这才知道自己演过头了,干笑一声从床上爬起。

青璇最终还是舍不得落下巴掌,只得叹了一口气,自认遇人不淑,算是倒了大霉。她脸上的这道狰狞胎记自然是假的,是她用易容术一笔一画描出来的。虽说她在易容术这一方面的造诣只算得上初窥门径,放在细心的女弟子面前可能都会露出破绽。但如果面对的是一群糟老爷们外加一帘面纱,那这瞒天过海的几率可就要凭空高出不少了。

“这样做真的有用吗?我怎么感觉你像是骗我?”

青璇指尖灵力迸发抬在眼前想要抹除胎记,毕竟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忍受自己的脸蛋上有着这么一道可怖痕迹,她自然也不例外。但想到常曦之前提到的计划,又生生停下了动作,跺了跺脚,难受极了。

常曦是很难体会这种微妙感觉的,只白了一眼道:“如果换做你是那厉坤厉山,知晓负责查案的两人之中一人是青云峰的内门弟子,你会作何反响?”

青璇微微蹙眉仔细思考着,很快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是了,如果他们知道是青云峰弟子,一定会严加防范,这样我们就找不到他们露出的马脚了。”不过很快她又疑惑问起:“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和画上这胎记有什么关联。”

常曦顿了顿首道:“每届九峰外门大比也只是选出十名顶尖外门弟子进入内门修行,人数很少,很容易辨认出来。”

在强烈求生欲的刺激下,常曦不着痕迹又拍了一记马屁,“像你这样出众的女弟子,很容易被人记住,所以只需与我伪装成天秀峰弟子中的一对普通兄妹,远离宗门的这些人自然很难查出。”

青璇长长的哦了一声,豁然明白了常曦怕是白挨了自己那一巴掌,不禁有些心虚的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以不变应万变吧,明天我们去采矿弟子的修士营看看寻找些线索,毕竟任务是从那发出来的,从厉坤那就不用指望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两人又商定了一些细节后,青璇便回自己的屋子歇息去了,留下禁制阵牌覆盖房间。常曦躺身上床找了个舒服姿势,看着房间角落散发微弱光芒的三角阵牌,感叹了句有钱真好,很快架不住远行五千里的劳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视野宽广的灵玉矿场高台,起早的常曦盘坐在地,将晨间一缕鸿蒙引气入体运转周天。拍了拍挂在腰间的月虹,常曦能够感觉到自从进阶筑基境之后,月虹吸收周围天地灵力反哺回自己的灵力纯度比起炼气境要高出许多。

如今他的修为可谓是稳步提升,速度远超其他的筑基境弟子。而且经历过之前与万魔众邪修的一番死战后,他的心性与阅历也大有提升,早已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菜鸟了。

矿场边缘不知为何开始聚集了不少弟子,常曦豁然起身极目望去,只见在高墙上巡逻的几名筑基境弟子一反常态,纷纷掠身飞入墙外的密林中。

高台上香风一卷,青璇蒙着面纱的身影赫然显形,显然她也感觉到今日早晨这矿场中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去看看。”

常曦眼中精芒闪过,不作他想,与青璇一同掠身飞去。

掠过高墙进入密林,不出百丈远便看到方才率先入林的几名筑基境巡逻弟子。只见他们几人站在一处围成一圈,几人脸上表情各异,有的惊慌,有的害怕,有的阴晴不定。几人听到背后传来的破空声齐齐回头,见到是两幅陌生面孔,当下就是一声厉喝:“谁?!”

“我等二人乃调查血祸一案的宗门弟子,这里发生何事?”常曦收起惊鸿步冷声问道。他可以和厉坤这样手握矿场大权的老油条暗中博弈,但不代表他有功夫和普通的巡逻弟子互相扯皮,直接拉起宗门大旗威慑到。

虽说的确是知道接下了那血祸任务的宗门弟子已在昨日抵达,但几个巡逻弟子瞧常曦有些眼生,不过他身旁那个蒙着面纱的玲珑女子他们几个却是不会忘记的。几人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一条路来,把中间围着的那东西暴露出来。

青璇见到那东西直欲作呕,硬是凭借大毅力生生压住。走在最前面的常曦见此眼角一跳。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具被残忍掏空了脑子和心肝肺的男性干尸。尸体中的血液连同精血被抽空的一滴不剩,肌体呈现出令人极不舒服的苍白,残肢断脚被随意丢弃在一旁。

围在常曦身后的一名弟子小声道:“这家伙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大清早清点人数时我们就发现昨夜巡逻的弟子中独独少了他。因为近些时间血祸不断,我们放心不下,便四处寻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但未等他话音落下,只见常曦在一众巡逻弟子惊骇的眼神中朝狰狞可怖的干尸径直走了过去,蹲下身用手伸进干尸空瘪腹部的丹田处一摸,脸色顿时一冷,灵台不见了。

手从干尸腹部抽出没有沾染一丝血迹,常曦缓缓站起,脸色说不出的阴冷。身后的几名弟子不住的吞咽口水向后退去,这等狠人他们着实没有见过。

“发现什么了?”

青璇只觉得全身发抖连忙凑到常曦身边,那干尸明明是被吸干全身精血惨死,还被挖去了大脑和心肝肺。可那干瘪如柴的脸上,两个似望不到底的黝黑眼洞中竟是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他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哪怕是生死道消成为别人的腹中之物,还能这般笑得出来?

常曦深深吐出胸间一口浊气,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凝重到。

“万魔众。”

第100章 调查

如果不是曾经亲眼目睹过万魔众邪修生吞修士的灵台金丹用以增补自身修为,常曦断然不会如此猜到。此时正值眼下万魔众荼毒徽州之时,此事更是令人生疑。干尸脸上令人心颤的诡异笑容他也看在眼里,但一时也摸不清该从何处入手查起。

又是几道破空声来,常曦抬头看去,眼神一凝,来的正是厉坤。

厉坤落下身形,朝常曦和青璇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沉声问道:“又发生了血祸了?”

常曦顿了顿首,两人看过干尸的模样后,常曦将干尸上的诸多疑点和自己的看法半藏半露的说出。当他提到这原本是筑基境弟子的干尸腹部没了灵台时,厉坤脸上表情很是愤怒。但常曦观人反应表情的本事何等高明,那厉坤脸上出离的愤怒不似作假,但好像并不是因为有弟子遇害而愤怒,更像是因为什么其他的事情。

厉坤叹了一口气道:“人既已死,还是尽快处理掉的好,尸身上若带有你我不知的瘟疫散播开来可就不妙了,师弟师妹可有别的意见?”

厉坤看似征询常曦二人意见,但嘴中语气却是不容置疑。该获取的线索也都已经了然于心,常曦和青璇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师弟师妹且后退一步罢。”

厉坤指间火光跳动,双指一撮,火光迸溅在干尸身上顿时燃气熊熊大火,不消一会就将干尸烧成一堆飞灰。闪动的火光将常曦的脸庞照的阴晴不定,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厉坤也是不动声色的用眼角偷瞄着常曦的反应神情,见到那一副面无表情的脸庞,心中一个咯噔,是不是自己太操之过急,露出了马脚?但一想到这具干尸若不马上处理,可能会暴露出更多不得了的东西被这两人追查到,也就只能横下心一条道走到黑。

常曦蓦的开口道:“厉坤师兄,我想集中一下所有的采矿弟子并借用一所修士营做一份详细的口供调查,可否?”

厉坤闻言眉头一皱,不知常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道:“常师弟可是以为是那些弟子作案?师弟多虑了,这被吸去全身精血的干尸原本可是筑基境弟子,采矿弟子们无一不是炼气境,如何能杀得了?”

心中早有计划的常曦自然不会被厉坤三言二语劝退,厉坤只得取消今日所有采矿作业配合常曦的调查。

一座修士营很快被腾空出来,几百名不明所以的采矿弟子按照常曦命令的方式排成几条长龙。他们有的喜,有的愁。喜的是今天终于可以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下去矿坑劳作;愁的是不知这从宗门来的调查弟子是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如果是那刑讯逼供,那可就惨了。

厉坤被常曦找了个理由支开,在修士营中用阵法角牌隔绝出一片区域由两人坐镇其中,外面的采矿弟子们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一个个鱼贯而入。

进来的第一人是个穿着黄褂的青年,刚进来便被阵法的隔音效果震慑住了,连在他跟前的椅子也不敢坐下,唯唯诺诺的打着摆子站在那,很是惶恐。

常曦坐在案后见状也不急着让他坐下,只转着手中羊毫笔杆问道:“灵玉矿场每天给你们安排的吃食如何?”

此话一出,不仅那黄褂青年摸不着头脑,就能身后的青璇也为之一愣,这问题算问的啥?和眼下的血祸有半点关系吗?青璇赶紧用胳膊肘捅了几下常曦,但常曦却不管不顾,青璇为之气结,赌气的想要看看常曦又在发哪门子的疯。

黄褂青年见常曦问完之后便一直盯着他,这才知道那问题不是玩笑,赶紧低头答道:“矿场每日派发的吃食尚可,我们也都习惯了,能吃饱就好,不敢奢求太多。”

常曦又道:“吃食中可有灵谷灵蔬?”

黄褂青年摇了摇头,“不曾有过。”

一一将谈话记下,常曦指了指身后的一扇门道:“问话完了,从这出去吧,你我之间的谈话若有人问起,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无需隐瞒。”

黄褂青年再一次愣住了,这就完了?这位筑基境的大人不是来调查矿场血祸一事的吗?为什么只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就结束了?他心中疑惑不解,但能够快点结束这录取口供一事也确是正中他下怀,向常曦和青璇连连道谢后从后门出去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拜托你认真一点,你这根本就是在玩吧?要不是我对你知根知底,现在早就怀疑你和血祸的凶手沆瀣一气了!”

青璇从未见过这么儿戏的审讯,当下就表示了自己的不满。但常曦神色不变,只是朝着青璇在嘴边竖起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稍安勿躁,便一缕灵力打出,示意外面管理秩序的弟子让下一人进来。

第二人是个中年男子,显然有些心理准备,要比第一人沉稳许多,向二人行了一礼后也不敢坐下,直直的杵在那。

常曦依旧还是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转着笔杆换了个问题问道:“我听闻矿坑里的工作很是危险,与我细细说下究竟是怎么个危险法?”

中年男子同样意外于常曦问的问题,但仍是恭敬的回答道:“其实矿坑中的寻常工作除了有些繁重之外并无危险之处,只不过近来随着矿坑越挖越深,一些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石晶虫兽不是从哪冒了出来,有炼气境的也有筑基境的,碰上非死即残。”

青璇黛眉一蹙,翻动着手中一本册子不解的问道:“你们采矿弟子大多也是炼气境,碰上同为炼气境的石晶虫兽再不济应该也能保住性命吧?听厉坤执事说矿坑中每几处矿洞外就筑基境弟子把守,怎么看记录上会有如此多伤亡?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脸上辛酸溢于言表道:“我等采矿弟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矿坑中劳作,用以赚取少的可怜的贡献点。没有时间修行,没有时间打坐冥想,气旋中的灵力只堪堪那微弱的几缕,更不曾修炼过任何术决法门,碰上外壳坚硬异常的石晶虫兽除了逃命之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任其宰杀,如何能不伤亡惨重?!”

说到最后,中年男子已经涨红了脖子,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中年男子猛的一顿,面色忽的惨白。这般大声冲撞宗门弟子会有什么下场?想到这里,他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问话结束,从后门出去吧。”

中年男子猛的睁开双眼,不敢相信耳中的天籁之音。看着眼前常曦低头疾书不像作假,中年男子顿时肩膀一轻,短短几息功夫仿佛再世为人。深吸一口气,真心实意的向常曦青璇鞠躬到底,从后门走了出去。

青璇默而不语,只感觉手中这本册子变得烫手无比,白纸黑字上那一个个冷漠的数字背后是怎样的鲜血淋漓,她想象不到,也不敢去想。

第三人是个二十多岁模样的女修,有些惶恐的行过一个万福后坐在椅子上,双脚并拢着显得扭捏不安。

不知为何常曦见到这一幕,手上动作一滞,转动的笔杆啪的一声掉在桌上。只感觉一道灵光唰的从脑海中掠过,昨日初见厉山那有些不对劲的模样,今日清晨厉坤只身赶来查看的情景,再加上眼前女子小腿并拢扭捏不安的模样,一时间所有的怀疑和线索仿佛连成一条直线,眼前豁然开朗。

常曦一时心绪难平,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转过头去,在青璇不解的目光中,将她全身上下尤其是那双并拢的小腿打量了个仔仔细细,随即双眼冒红的向那女子问道。

“你,还是处子之身吗?”

第101章 关键

本就局促不安的女修此刻瞪大了双眼,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眼前相貌堂堂颇有些帅气的宗门弟子竟会问出这等羞人下流的问题。要不是因为这房间四周布下了禁制,她现在就想离开这里。

“你到底在搞些什么啊?精虫上脑色欲昏心了是不是?拜托你分清场合啊!”脸红耳赤的青璇狠狠的在常曦腰间拧了一把,只可惜常曦如今的肉身强度哪是青璇一个不以力量见长的女子可以撼动的。常曦神色雷打不动,无视了在他腰间苦苦用劲做功的青璇,继续问道。

女修见横竖逃不过,红的通透的脸颊深深埋下,声如蝇蚊的嗯了一声,本就并拢加紧的双腿此时更是连条缝都瞧不见了。

常曦吐出一口浊气,示意女修可以离开了。女修如蒙大赦,将礼仪尽数抛在脑后,几乎是慌不择路的从后门离开,显然是一刻也不愿再多待下去了。

见屋中再无第三人,青璇面色一沉,一身灵力鼓荡而起,准备好好抓住常曦问个清楚。谁知她刚欲发难,常曦猛的站起身来道:“青璇,接下来女修这一块的讯问由你负责,我一男子确实不太方便。”

青璇心中冷笑,你也知道一个男人当面问出这种下流问题不合适了?但考虑到这还在讯问中,也就按捺下来想要看看常曦的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开口问道:“接下来我要讯问些什么?”

常曦招了招手示意青璇附耳过来,轻轻几句话,附耳过去的青璇脸颊越来越红,最后到了连面纱也遮掩不住的程度。

“你要是不和我解释清楚,我绝不同意!”

青璇反应激烈无比,不过这也在常曦的预料之中,只好稍微透露道:“之所以让你这么讯问,主要是为了钓出厉山背后的那条大鱼。”

“此话当真?你不是骗我?”青璇满脸都是对常曦的怀疑,那眼神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劣迹斑斑满口下次绝对不敢的色中饿鬼。

“等调查完了,我会告诉你原因的。”常曦摆了摆手走出了禁制,和外面排成长龙的采矿弟子们说了几句。只见长龙一阵挤动,几十名女修单独出列一个个鱼贯而入。

常曦就站在后门处候着,几十名女修无一不是满脸娇羞通红的跑出,连旁边站着个大活人都没一人瞧见。直到许久没了动静,常曦撩起帘子走了进去。

“情况怎么样?”

青璇的脸庞同样红的诱人,将一本仍散着墨香的册子往常曦手中一推,“你自己看。”

“好漂亮的一手字。”

翻开册子,满篇秀丽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让人过目难忘。常曦毫不吝啬的赞赏道,青璇本就通红的双颊更甚了几分。

“女修共计五十七人,五十三人仍是处子之身,余下四人已有相好,已是破了身子。”

听着常曦并不避讳的念出声来,青璇只觉得和男人共处一室还讨论着如此露骨不堪的事情更是羞愤难耐,压抑住心头的燥热冷声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种讯问到底是为什么了吧?”

常曦拉过椅子坐下,缓缓道:“昨日第一次见厉山时我便觉得此人有些不对劲,虽说同那厉坤一样是筑基境后期的修为,但他给人感觉却是非常的虚浮不稳。我因修行了一种至阳至刚的功法,所以能够感觉到他体内元阳极度匮乏,已经到了濒临跌落境界的边缘,所以那时我便对他有些上心。”

晃了晃手中册子,常曦道:“元阳大损和纵欲过度或是与女子双修撇不清关系。可灵玉矿场中在册的女弟子的确是五十七人,五十三人还仍是处子之身,余下四人还是有了相好才失了身子。更何况以她们区区炼气境的修为就想把厉山一个堂堂筑基境后期修士榨干元阳,那是绝无可能的。所以我料定,那厉山定然是金屋藏娇。只不过他藏的到底是娇柔女子还是嗜血毒蛇,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许就算他知道了,那取阳补阴的交合快感恐怕也让他身不由己了吧。”

寥寥几句,青璇只觉得心中一惊,原本只以为那看似胡闹的讯问是常曦一时兴起的恶趣味,却想不到其中竟隐含了如此多的心思。她抿了抿红唇,语气中没了之前的冰冷,虚心问道:“那被吸干精血的干尸又是怎么一回事?”

常曦哼了一声,语气冰冷道:“元阳亏虚,厉山自然是满足不了那条吸血毒蛇了。所以这条毒蛇每当欲火难耐又无人能够与其媾和时,便偷偷猎食矿场中的弟子。我猜想,那些死去的弟子脸上一定都是带着那种满足而又诡异的笑容。”

“竟会是这样…”

青璇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双眼失神。她不曾想到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灵玉矿场,只不过是内殿中一个普通的任务,其中竟会牵扯出这等淫邪污秽之事。如果这次任务她是一人前来,岂不是危在旦夕?想到这里,她浑身一阵恶寒。

“还剩余不少人,接下来的讯问还是由我来吧,看你脸色很差,休息一会。别怕,一切有我。”

常曦拍了拍青璇的肩膀安慰道,随后又马上投入到讯问中去。青璇看着那道愈发令人心安的背影,忽的一笑。那道身影虽不高大,但足以将她护在身下。只要他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常曦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别出心裁,让许多弟子摸不着头脑。因为他不知道这些弟子中哪些是厉坤厉山他们暗中的眼线,所以每一个问题都是不尽相同。

一个个看似荒诞不经不着边际的问题,实则是将每一个人的回答当做画布上微不足道的一笔,待笔画足够丰富足够多时,一幅关于灵玉矿场里里外外详尽无比的草图便在常曦脑海中成型。

这是厉坤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手法。

不仅于此,常曦还了解到在他们二人来到灵玉矿场之前,有几个曾经号召向宗门发布这次血祸任务的组织者,被厉坤以各种所谓正当的名义安排到了矿坑中最是危险复杂的几个矿洞中作业。那几个矿洞远离地面,其中更是有着不少石晶虫兽横行,俨然是一出借刀杀人不见血的残忍戏码。

青璇看着常曦身前写的密密麻麻的册子皱眉道:“看来那几人应该是知道此事真正的内幕,要不然不会急着借外人之手来解决这次的血祸。”

“没错。”常曦点了点头,“但也正因为枪打出头鸟,所以他们几人才会遭此毒手。如果他们几人还活着,我们必须想办法救出他们,从他们嘴里问出内幕的消息。”

脑海中蓦然有灵光闪过,常曦稍稍坐直了身子,看向身旁一脸询问之意的青璇,双眼中不禁闪动起狡黠的光芒道。

“或许这次,我们需要兵分两路了。”

第102章 兵行险招

“这小子折腾了一天,这么晚了还要见我?”

入夜时分,正在房中独酌的厉坤心情谈不上好,指头摩挲着盛满琼浆玉液的月光杯,淡淡的威压让站在门口的传令弟子低下的额头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哼,倒要看看这小兔崽子还想干啥,让他上来罢。”

随着厉坤一声冷哼,弥漫的威压顿时消失不见,重获自由的传令弟子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不多时常曦便踏门而入,看见桌边独饮的厉坤面色一喜道:“厉坤师兄当真好雅兴,只不过一人独酌却是不美,不如让师弟陪着师兄一同尽兴,岂不美哉?”

厉坤心中冷笑,这小子深更半夜跑到这来怎么可能只是讨杯酒水这么简单,莫不是把我厉某人当作傻子不成?

心中这般想着,厉坤嘴上却是滴水不漏,拉过一张椅子热情道:“常师弟有心了,还不赶紧来陪师兄痛饮几大杯。”

常曦坐下接过厉坤递来的一杯酒,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直呼痛快。动作之果敢看的厉坤一愣一愣的,心中不禁嘀咕到,这小子就这么没有戒心,不怕他在酒里下毒吗?

殊不知常曦体内流动的淡金血液自打进化过一次后,抗毒性大大增加,寻常毒药在常曦眼中如白开水没什么两样,也只有一些少见的奇毒烈毒才能让他产生些许眩晕感。要想用毒谋害常曦,可以说是与痴人说梦相差无几,这也是常曦艺高人胆大的倚仗。

见常曦这般豪爽没有戒心,厉坤面色稍霁。但常曦一连几杯酒下肚也只与他谈天说地,唠叨着宗门这里不行那里不好,不如在似这矿场的宗门所属产业中混的舒服等等。厉坤一开始还装模作样的应上几句,但渐渐的也愈发沉不住气,终于开口问道:“常师弟你深夜前来,为得不只是与师兄吃酒吧?有什么事,只管说,师兄我能帮上忙的,绝无二话。”

似醉实醒的常曦摇晃着手中酒杯,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果然沉不住气上钩了。

常曦红着脸道:“哈哈哈,瞧我这记性。我这人好酒,但酒量却又上不得台面,要不是师兄点醒我,我怕是都要忘在脑后了。是这样的,师弟我今日问询了许多采矿弟子,他们反应近段时间矿坑中一反常态频发伤亡事故,石晶虫兽横行无忌。师弟以为此事应和血祸一案有莫大关联,所以想请师兄让我与舍妹一同下去探查一番…”

“血祸一案与矿坑中采矿弟子伤亡一事绝无关系,根本无需探查!”未等常曦说话,厉坤啪的一声放下手中酒杯,斩钉截铁的说到。

“两件事之间绝无关系?”常曦挠了头,佯装出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为何师兄会如此确定?”

厉坤心中狠狠一跳,自己竟不知不觉中说漏了嘴。左手不由自主的按在腰间的鬼蟒鞭上,一双冷目在常曦脸上扫过,欲找出蛛丝马迹,只可惜那张脸庞上除了一片通红和醉意外再也找不出别的东西,只得冷声提醒道:“矿坑属禁区,外人进入若是不慎也要死在其中,还请师弟不要自误。”

似听不出厉坤言语中已经不加掩饰的警告之意,常曦打了个酒嗝恳求道:“那可否劳烦师兄代为通禀一声坐镇此处矿场的柳元师兄?毕竟师弟我也想尽力完成这次任务,在宗门旁人眼里博个面子啊。若是这么灰溜溜的回去,指不定要被人背后笑话了呀。”

厉坤眉头狂跳,握紧了手中鬼蟒鞭,真想把眼前这臭小子一鞭子抽成两半才能解气。深吸一口气平复下险些遏制不住的杀意,“柳元师兄已经闭关数月有余,连我等追随已久的师弟一辈都不得求见,你自然是不用指望求见柳元师兄了。”厉坤豁然起身,冷笑一声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师弟还是请回吧。”

常曦只得无奈放下酒杯,醉醺醺走到门口朝厉坤抱了抱拳,“深夜叨扰师兄,还请师兄不要往心里去啊。”

“不送。”厉坤一挥袖袍,索性眼不见为净。但又不放心的走到窗边,看着常曦一摇一摆离去的背影,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白天集中各个修士营的采矿弟子时他已经吩咐过手下的人严禁他们透露矿坑中的情况,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说漏了嘴竟让那常曦把目光盯向了矿坑。柳元师兄严禁其余人靠近矿坑最深处,连他和厉山也同样是不得靠近。不管那下面到底有什么,厉坤都绝不能让这两个宗门弟子靠近矿坑,因为他太清楚柳元师兄的手段了。

他还不想死。

常曦走出老远,摇晃的脚步渐渐变稳,随着一阵冷风吹过,脸颊上醉醺醺的通红顷刻间消失不见。回头看了看厉坤的住处感叹道:“哎,果然不出所料,那矿坑下面果然有些古怪。只可惜我这条路算是走死了,但好歹还有些收获。”

大风把常曦的黑袍吹的猎猎作响,他望向矿坑的方向,低声呢喃着,“希望你那边一切顺利吧。”

……

“这些个鬼画符真能像常曦说的那样有效吗?”

月色下一道模糊到根本看不清身形的影子一闪即逝,脚下步步生莲,包裹在风中的娇俏少女望着手中一沓厚厚的剑符不由皱起了眉头。

也许论比极限速度,常曦并不逊色青璇多少。但要比较身法的灵动和隐匿,便是十个常曦也难及青璇一人,所以这潜行进矿坑的任务自然非青璇莫属。

矿坑洞口外两名值守的筑基境弟子只觉得身边起了一阵风,其中一人摸了摸脑袋四下张望了下,“怎么这阵风感觉香香的?好像是女人身上的味道。”

另一人不禁乐道:“我看你是憋了太久欲火太旺了吧,闻阵风都能闻出女人味来,你真是厉害了。”被说的那人挠了挠鸟,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两人顿时大声笑到,也就不去在意此事了。

隐匿在黑暗中的青璇继续御风前行。夜色下的矿坑更是黑的让人心悸,青璇在双眸中点亮一缕灵力方才看清四周。

矿坑中无数坑洞遍布其中,蜿蜒向下不知通向何处。青璇试着向下摸去一段距离,却猛然发现在矿坑较深的几处竟有着淡淡的灵力波动,细细查看下才发现是几座布置的很是隐蔽的禁制阵法。青璇在青云峰上对阵法一道略有涉猎,眼前这些阵法虽不高明,既不隔音也不禁视,仅能起到警戒的作用。但就是这些简单阵法一旦碰到变会触发警报,无法破去。虽然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但也束手无策。

按照常曦所说,青璇将手中几十张剑符贴在了矿坑中比较薄弱的几处,并细心的在剑符外覆盖了一层用做遮掩的匿形术,以防明日有巡查弟子发现。

在准备离去时,青璇还刻意搜寻了一番被关在矿坑中不见天日的那几名可能知晓内情的采矿弟子,只不过几番寻找下也不见踪影,想来应该是在矿坑中的更深处了。

所有的剑一符都贴完了,只剩手中最后一道画着十字且剑意凛然的剑十符。青璇虽不懂符,但仅凭薄薄一张符纸上一横一竖两笔就能有这般惊人剑意,用膝盖想也知道这张剑符如果催动后该是何等强横。而这样一张出自常曦之手也仅有的一道剑十符,却是送给了青璇给她用作防身。

“这算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吧?真是的,大男人一点都不懂风情,就送这么一张符,本姑娘是这么好收买的人吗?”

青璇嘴上倔犟,心中却是美滋滋的如吃了蜜糖一般,小心翼翼的将剑符放在贴身部位。看了一眼矿坑中遍布各处的剑一符,青璇嘴角一扬,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此处。

第103章 人生如戏

灵玉矿场中尽管有不少照明用的矿灯,但丘陵沟壑众多,互相交叠遮掩出一片又一片无法照亮的巨大阴影,加上今夜中乌云密布难见月色,更是凭空又暗一分。有夜巡弟子甚至玩忽职守,几处重要的暗哨竟空无一人。常曦眼神冰冷,这样徒有其表的防守,不说那食人精血元阳的妖女,恐怕就连一些宵小之辈小心谨慎之下都能做到进出有无。

若是他执掌这一方大权,定然是要好好整治一番。只可惜他现在只是个接取宗门任务的调查弟子,且自己手上的这根“宗门令箭”现在看来也已经被厉坤视作鸡毛,不好使了。

“这里离住处也不过一里地远,怎么走了许久都看不见灯光?”有些奇怪的常曦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从距离上看的确是离厉坤的住所远了不少,可为何还没走到自己的住处?

情况有些异常,常曦猛然抬头,这才发觉头顶密布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将月色完全遮蔽,路边几盏老旧矿灯时闪时灭,竟啪的一声碎裂开来,无边的黑暗瞬间将常曦笼罩进去。

“糟了!”

身边接连诡像环生,常曦哪还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右手刚欲拔出月虹,只见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中,一只浑身漆黑的蛊虫隐匿在黑暗中。感觉到身后异动,常曦拔剑猛然转身刺去。不料蛊虫翻身一躲灵巧闪开,只见黑光一卷,竟悠忽没入常曦耳中消失不见。

常曦只恨小瞧了隐匿于黑暗中偷袭之人的手段,竟被一只不知来路的蛊虫钻入脑中,这叫他如何不惊?不过一两息的功夫,常曦只觉得手中月虹越来越重,手上的动作越发的杂乱无章起来。脑海中似有似无的靡靡之音挥之不去,撩拨着他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原始欲望。

“何方邪祟,就只会这点不入流的下作手段吗?”

常曦眼中清明已然不多,匆匆扫过四周黑暗,只希望大声呼喊下能吸引到夜巡弟子的注意。只不过又是几息功夫过去,料想中的支援却迟迟不来,常曦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不仅仅是因为无人发现此地的异样,更是因为他灵台中的灵力与剑意此时都再也无法调动半分。

惊怒交加下,常曦再无保留,怒吼一声全力催动血海劲力。但不知是否是受了蛊虫的影响,胸膛间一方淡金血海此刻宛如一滩死水,更别说是凝聚成金龙模样了。

双眸中淡淡金光忽闪忽灭,感受着渐渐远去的意识和心神远处传来焦急情绪的天荒之灵,常曦咬紧牙关,但最终仍是不敌脑海中接连如潮的靡靡之音。

此刻双眸中金色尽数褪去,比夜色还黑的浓稠悄然占据了双眼。常曦身子似无骨一般无意识的摆动着,全身欲望翻腾间,随着脑海中的指引朝着一处无人看守的缝隙穿了过去,径直走向密林之中。

待常曦摇晃的身影完全没入密林之中,夜空中密布的乌云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皎洁月光下那几盏矿灯完好如初,没有一点老旧的模样。只是灯下一片光亮照不见的地方,有着一串通向密林方向的凌乱脚印,无人看见。

山林中漆黑一片,不闻一声鸟叫虫鸣。月光穿过弥漫的薄雾照在巨木枝丫上,映出张牙舞爪的可怖树影,被阴风吹起的枯叶窸窣作响,一身褐红颜色的细长鬼影随风悚然飘过。若有若无的魅惑声音由近到远,吸引着远处那仿佛行尸走肉般的男子走进山林深处。

若有其他修士见到罂粟此时的模样,绝然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欲火,直至灵台清明尽毁,成为失去理智的野兽。

开孔极大的渔网装束紧贴娇躯,将诱人胴体上诸多不可言语之处尽数展露在外,不加丝毫遮掩,极尽暴露之所能。一尾猩红尖刺自腰臀处延伸到脚,尖刺上闪动着森然光芒,邪气盎然。

“不曾想到这破败矿场竟有这等奇男子,厉山厉坤那两个根本比不上这人万分之一,就算是那柳元也是差远了,这才是男人中的男人。”

细长卷舌舔过唇边,远处一步一晃的常曦在罂粟眼中是那样的可口诱人,令人垂涎欲滴。哪怕隔着这么远,那冤家身上雄浑至极的炽热气息,只其中随意一缕便能让她双脚发软不能自已。

多看几眼,罂粟甚至生出一种如果将这冤家连皮带骨的吃下,便可以一夜之间问鼎金丹的错觉。

罂粟立于枝头上,紧抿娇艳红唇等待着。若不是担心离矿场边缘的十丈高墙太近会被其他弟子发现,她早就将那心肝宝贝直接抓来肆意享用了。

要知道以她筑基境中期的修为施展的魅蛊目前仅能魅惑一人,但待她的修为提升到如她姐姐那样的大圆满地步,挥手间便能布下一片魅蛊。待那时还需要忌讳什么夜巡弟子?魅蛊之下,所有男人的精血元阳都只不过是她的囊中之物。

感受着体内愈发凝实的血红灵力,罂粟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角露出的森白槽牙。那厉家兄弟俩没少在她身上折腾,厉坤生性有些警觉,贡献给她的精血和元阳并不很多。

但那厉山可谓是真正的色中饿鬼,一身精血元阳被吸食了大半仍犹不自知,硬是将当初刚刚迈入筑基境的罂粟生生喂饱到了筑基境中期,而他自身的修为却已经快从后期跌落至中期了。

“区区几个青云山的旁末弟子就想把我们姐妹当做可以肆意亵玩的玩物?”

罂粟瞳孔微缩,她一开始的确不懂为何上面的那些师兄师姐会安排她们姐妹来这么一处看似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破败矿场,直至昨夜她从姐姐那得知了真相,嘴角冰冷。

“可惜,殊不知你们才是最可怜的玩物,还是将死不知的那种。”

正当罂粟心中恶毒的想到,常曦已经摇摇晃晃一脸失神的走到了近处。罂粟从枝丫上一跃而下,红唇轻启吐出一缕红雾将常曦定在原地。

十指抚上坚挺的胸膛,炙热的鼻息连同声声娇喘不受控制,罂粟的脸上满是病态的渴望,仿佛她才是那个被兽欲淹没了理智的人。

常曦胸前黑袍被粗暴的扯开,十指连同如蛇一般的灵巧舌尖划过冤家的胸膛向下游去。

罂粟扭动着娇躯极尽诱惑的缓缓蹲下,却冷不丁的心中一凉,猛然发觉竟有一只大手不知何时按在了自己的眉心,同样的炽热无比。

罂粟惊惧中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眼前冤家俯首看下,那双眸中无尽威严的两道灼灼金光,只一眼,便让她心神巨震,一道低沉声音带着浓浓的戏谑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不知这位姑娘对在下的演技,可还满意吗?”

第104章 接踵而至

“不可能!”

罂粟本来红润妖艳的脸庞霎时间血色全无,此人中了她的媚蛊应该心智尽失,此刻为何会如此清明?

她不可置信的叱声道:“你到底是谁?不过一个区区筑基境,为何能破去我的媚蛊?”

“原来这玩意叫媚蛊啊,不过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邪门歪道罢了,对付旁人兴许有用,对我而言可就没甚用处了。”

反客为主的常曦夷然自若,血气一阵翻涌,从耳中逼出那道黑色蛊虫。黑色蛊虫惊慌欲逃,常曦有些生硬的微抬左掌,指尖剑气迸发瞬间追上,黑色蛊虫惊惧的嘶鸣一声,顿时四分五裂,死得不能再死。

蛊虫被常曦蛮狠杀死,连同罂粟本体的气机也一同受损。她本就只是擅长采阳补阴的媚修,根本不擅搏杀。这男人体内浩荡的元阳气息对她来说虽是大补之物,但这元阳气息一旦用于招式间,那也是她无法抵挡的。

眼前男人明明比她还低了一个小境界的修为,但脑海中那双看向她满是戏谑的金色眼眸却如梦魇般挥之不去。她不明白他的底气从何而来,但直觉告诉她,如果现在不跑,就只有死路一条。

趁按在眉心的炙热手掌抬起的一瞬,罂粟就着蹲下的身形贴地向后急掠遁去,卷起满地枯叶掩盖自己身形。

身后一尾尖刺带起寒光接连刺出,似在黑暗中编制成一张银色的大网向常曦盖去。她不奢望这一击能将常曦如何,只希望能够拖延片刻好从此处脱身。

她心中莫名惊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身法这么慢过。

无数尖刺虚影化作的银色大网向着常曦迎面扑来,但不见他脚下移动,任由银色大网扑来。罂粟见状一愣,随即心中大喜,莫不是他还没完全挣脱缚身术?若真是如此,光凭这漫天尖刺就足以把这装模作样的臭小子扎个通透了!

常曦状况的确如她所想,他体内翻涌的金血只冲开了左手束缚,还未完全从缚身术中挣脱出来。他本想待罂粟露出更多马脚时才暴起发难,但谁知这妖女的大胆举动根本无法以常理揣测,不得已才出手震慑让她停手。

银色大网在眼中急速放大,常曦面不改色,轻拍腰间储物袋,一道剑一符当空燃起。已遁去许远的罂粟只觉得林间蓦然惊起一道刺眼蓝芒,一道仿佛直刺心窝的冰凉遍及全身,汗毛根根倒竖。

她看见由无数尖刺虚影织就的银色大网撞在常曦身前一尺便无以为继,竟当空摩擦出一阵火花和金铁交击之音。随着剑一符燃烧殆尽,凌厉无匹的湛蓝剑气将银色大网冲击的支离破碎,在林间席卷起一阵剑气浪潮。

那男人扭了扭头颅活动了下四肢,俨然是挣脱了束缚。他身形如电,脚下像生了风一般,几个冲刺闪动就追上了早早逃窜的罂粟。

如果此时有面镜子,罂粟就能看见镜中她的脸庞是何等的苍白。

“太慢了。”

耳边响起那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仿佛催命的咒语。罂粟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息便感觉柳腰似被一座山岳击中,身形蜷缩着几乎折断。但未横飞出去多远,腰臀下的一尾细长尖刺已被那不知怜香惜玉的男人握在手中。

常曦只用力一抽,罂粟柔软的身躯顿时如暴雨中的一只偏舟不能自已,高高扬起随即狠狠的砸在地上。细长的尖尾传来撕裂的痛楚,罂粟的五脏六腑都被这势大力沉的抽打移了位子,嘴角鲜血横流。

很快,罂粟脸上鲜血与黑发胡乱的黏做一团看不清表情,常曦挥手打出两道剑一符环伺身旁警戒周围,蹲下身去拨开一缕缕发丝。一对威严金瞳看向罂粟双眼,直欲刺进她内心深处,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你们万魔众费尽心机潜伏进我徽州,到底为的什么?”

罂粟心底仿佛有惊雷炸起,明明没有暴露出任何马脚,为何他能一口咬定她就是万魔众邪修?若是身份曝光,被仙道盟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带回去,下场有多凄惨连她也不敢去想。罂粟紧咬双唇扭过头去,再不吐一个字。

常曦眼中金光跃动,捕捉着罂粟脸上每一丝细节,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只可惜罂粟到底是城府不深,只她脸上下意识的惊惧便已将她出卖,之后那一副打死不招的可笑作态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本该将你一剑杀了才能祭我青云弟子的在天之灵,但你既然是万魔众的一份子,便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去死。”

误打误撞的擒获了这血祸一案的凶手,常曦心中自然是想即刻返回宗门交付任务的。可这女子背后毕竟涉及到神出鬼没的万魔众,若只为了任务一剑杀了,错过的重要情报极有可能会给宗门带来巨大损失。

可若是带着这妖女返回青云山,这一路五千里归程极有可能会引来大批万魔众邪修围追堵截,更别说这些万魔众的邪修中还有元婴境这样的大修。

常曦思来想去还是难以决定,掏出玉简欲找来青璇商议一番,谁知此时竟横生异变!

常曦脑海中毫无征兆的一阵刺痛,眼前顿时模糊,林间深处蓦然有一道细长黑影扭曲着轨迹,趁着常曦心神失守的一瞬电射而出,直奔常曦咽喉!

但当细长鬼影逼近常曦咽喉时,两道环伺身旁的剑一符忽的前后相叠,在间不容发之际挡在了细长鬼影与咽喉之间,一时间林中剑气激旋。

两道剑一符中凝聚的剑意不亚于常曦本尊的全力一击,为常曦争取了那宝贵的一个呼吸。

眼中焦距恢复正常,常曦抬头看去,但除了眼前两道燃成飞灰的剑一符,哪还有细长鬼影的半分影子?常曦一声冷哼,澎湃杀意如潮水般向四周涌去,但依然没有发现对他还有敌意的东西,显然是见一击未果就果断撤退了。

“没想到一个个小小的灵玉矿场中竟蛰伏了不止一个万魔众邪修。”常曦面色难看,事情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脚下被绑的严严实实的罂粟绝望的看着林间深处,方才出现的那道她祈盼良久的身影,正是她的亲姐姐。明明就算杀不了这男人,也可以趁乱将她救走,可她为什么走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知道她已经是个弃子了。

第105章 各自的后手

山林中湛蓝与褐红两道色彩交织辉映,动静极大。就算灵玉矿场的夜巡弟子净是些聋子瞎子,此时也已经注意到林中异样,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几名夜巡弟子赶到。

暴露的渔网装束最是撩拨,几名夜巡弟子偷偷咽下口水,眼睛不自然的扫过罂粟娇躯,最后才很是勉强的定格回常曦身上。其中一人定力稍好,之前也见过常曦一面,向前一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简单几句说清了眼下状况,常曦没有让他们带走罂粟。

本不介意让他们沾些功劳,但眼前这几人的修为和脸上表情都被他看在眼里,根本不堪大用。罂粟未使魅惑,只是躺在那里就让这几人如此失态,只怕用不着潜伏在暗处的那人出手,光他们自己就能阵脚大乱,如何能叫常曦放心?

远处蓦然传来短兵相接的声响,其中一声类似尖刺物事的熟悉呼啸传入耳中。常曦浑身一震,刚欲去看个究竟,但生生止住了脚步,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声响来得快去得也快,其中一人在往这边靠近。几名夜巡弟子两股战战怕的不行,常曦若有所思,竟放下了戒备。

“常师弟可还安好?”不消一会林间狂风骤起,一道男子身形豁然现身,手中长鞭如灵蛇吐信般将自己环绕其中,正是厉坤无疑。

“在下侥幸,终于将这食人精血元阳的妖女擒获,多亏有厉坤师兄在一旁为师弟掠阵,这才没有受伤。”常曦早已预料到来者会是厉坤,拱了拱手笑道,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两人间的不快。

厉坤将鬼蟒鞭收起,摆了摆手一脸正色道:“常师弟莫要折煞师兄了,我只不过是闻声赶来。在途中碰上一心怀不轨之徒,一番交手下没能留下那人,只得匆匆赶来,让师弟一人以身犯险,师弟可别往心里去啊。”

几名夜巡弟子面面相觑,知道这里没他们说话的份,向后退去。常曦话锋一转向倒在地上的罂粟,将前因后果说出。常曦故意落后厉坤半个身位,看似自谦,实则是为了观察厉坤的一举一动。

这不过这次却让常曦失望了。

厉坤漠然的看着罂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连在常曦附在他耳边说出万魔众三个字的时候,厉坤脸上也是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与其他弟子一般无二的些许惊讶与惶恐,没有其他值得怀疑的地方。

常曦又问起方才林间与厉坤交手的是何人,厉坤同样应答如流。且从他的回答中不难看出,与他交手的那人应该就是方才暗中袭杀自己的万魔众余孽。

常曦心念急转,厉坤滴水不漏的回答使得他之前的诸多猜测在此时都无法得到印证,难倒这食人精血元阳的妖女和另一人并非蛰伏在灵玉矿场,而只是一直游离在这周围?

厉坤眼角瞥过一旁踌躇不已的常曦,心中冷笑,区区筑基境初期的小子还真妄想能事事运筹帷幄?不等常曦捋清其中关系,施施然道:“常师弟今夜独自迎敌,当属首功,待我将这妖女带回听候柳元师兄发落,自会给师弟记上大大的一笔。这样一来,血祸一案便已告破,皆大欢喜!”

厉坤脸上得意的笑容看的常曦一阵火大,虽知道其中定有猫腻,但确实也拿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可这妖女明显还有同伴,指不定以后还会出现类似血祸的惨剧。”

“哼。”厉坤冷哼一声,抬起脚毫不留情的踩踏在罂粟的身段上一阵发泄,“既然知道了是这等不入流的魅惑手段,今后只要让夜巡弟子三人一组巡逻,再请柳元师兄赐下一些清净心神的心法典籍,此事便不攻而破,何来的惨剧?”

常曦皱了皱眉,“那这妖女实属万魔众邪修,此事…”

厉坤大手一挥说到:“此妖女是不是万魔众邪修还不好急着下定论,柳元师兄所会术法颇多,相信会给师弟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只寥寥几句,厉坤便已将所有主动握在手中。常曦心中叹了一口气,虽有不甘,但也只得点头同意了。

厉坤哈哈一笑,将五花大绑的罂粟像畜牲一样滴溜在手,用力在常曦肩膀上拍了几下,不知是赞扬还是讥讽。让几名夜巡弟子各回岗位后,踏着阴风向矿场的另一处掠去。

常曦抬头看向厉坤离去的方向,沉思许久,蓦然身形一动,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遁入山林之中。

罂粟被厉坤提在手上,不知自己会被带去哪里。

“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那人,嫌自己活的太长了?”厉坤踏着阴风,扫了一眼提在手中之人冷笑一声。

忽的耳尖一动,脚下突然换了个方向,向密林更深处掠去。

“你愿救我?”猛然听到厉坤开口,又瞧见本该是回矿场的路换了个方向,罂粟原本好像刷了一层白墙灰的面庞顿时涌上了几分血色。

她本以为自己暴露在青云山弟子的视线中,不说被抽魂炼魄挖出有关身后万魔众的消息,之后也必然是难逃一死。可见如今厉坤一反常态的做派,罂粟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希望。

厉坤没有回头,“我是没那个能耐从宗门弟子手下抢人,到时候人捞不着还落的一身腥。”

他顿了顿,又沉声道:“方才来时我与夫人做了一场戏,欲引那常曦过来一探究竟,两人夹击下我自信有九成把握让那小子埋骨于此。只可惜我那好师弟生性警觉没有孤身犯险,于是夫人只好暗中传音与我与常曦周旋,费了这般大的劲,才将你给捞出来了。”

如果常曦听到这番话,定然会心神大震。他本以为只是厉家兄弟二人金屋藏娇荒淫无忌,这才会被食人精血元阳的妖女钻了空子,亦或是连同那闭关不出的柳元师兄也有着暗地里的不净勾当。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们竟然已经与万魔众邪修沆瀣一气!

“姐姐果然没有抛弃我!太好了!都怪我错怪了姐姐。”罂粟喜极而泣,只感觉今夜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到了僻静无人的一处,厉坤放下罂粟,为她松了绑,问道:“之前因为常师弟在,传音与你会暴露你我间的关系。现在我问你,你可曾招供?”

月色皎洁,照在厉坤脸上却有着别样的狰狞,罂粟心底蓦然一怵,连忙道:“没有,我一句话都没有与他说。”

“当真?”厉坤向罂粟身前迈了一步,几乎脸贴着脸,一只大手按在她的肩上。

按在肩头的大手愈发用力,罂粟有些吃痛,点头如捣蒜,眼中开始有了恐惧。厉坤此刻给她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她下意识的想从周围寻找她姐姐的身影,可四下除了阴风阵阵,再没有其他东西。

只是刚刚扭开了视线,罂粟便觉得喉咙忽的一窒,竟是被厉坤一双燃起火焰的大手死死掐紧。

她哭了,害怕了,剧烈挣扎着。

本应凄厉的呼喊被掐断在细长的脖颈里,发出如搁浅的鱼儿断气的声音。眼泪流过脸颊便被火焰焚至虚无,一张颠倒众生的美艳脸庞被无情的火焰灼烧变形,形如骷髅,凄惨至极。她仿佛看见被她害死的无数冤魂从地底爬出,拖拽着她,带往黄泉。

“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厉坤狞笑着双手一拧,“当然,这也是夫人的意思。”只听一声骨裂声响,形如焦炭的脖颈崩碎成渣。火势暴涨,将已无生机的罂粟焚烧成灰烬。

阴风吹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第106章 撕破脸皮

待常曦回去时,青璇已等在房中。常曦将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尽数吐出,两人面对而坐,气氛凝重,房中一时只余下角落中阵法角牌的嗡嗡轻响。

罂粟一时贪念将自己暴露并被生擒,致使青璇冒着极大风险潜入矿坑深处布置的五十余道剑一符的行动一时失去了意义。血祸凶手被擒,此地有金丹境修士坐镇,而罂粟背后的万魔众又不是常曦和青璇二人能够为之抗衡。

许多线索戛然而止无法继续追寻下去,且任务也看似已经告一段落,已经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但那如鲠在喉的诡异感在两人心头依然挥之不去,不吐不快。

常曦深吸一口气看向青璇,“明天依旧按计划行动。”

青璇软软嗯了一声,但还是疑惑道:“可是所有的线索都已断了,就算按照计划行动,又能挖出什么呢?”

“既然那柳元一直身居幕后,又在矿坑深处布下那么多的警戒阵法视为禁地。那么这次换我主动出击,倒要看看他是否还能置身事外稳坐钓鱼台。”

常曦看向柳元所住的方向,眼中有些决然的意味。“还有被关在矿坑深处的那几人,说不定他们真的知道些什么。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哪怕他是金丹境。”

厉家兄弟二人的境界修为在常曦眼里水分颇多难成气候,常曦自问连他自己在几十道剑一符下也得甘拜下风,更何况他们二人?只是那个一直未曾露面的金丹境柳元实力到底多强,却是不得而知。常曦心有顾忌沉吟许久,抬起眼帘缓缓道:“明日一旦撕破脸皮便是一场恶战,正面由我接下,青璇你就趁机…”

常曦话未说完,屋中青光闪现,一截闪动着寒芒的鱼肠匕尖递在他眼前,把剩下的话无声截断。

“趁机?趁机什么?是不是以为我们青云峰的人都是泥做的,碰不得摔不得?”青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鱼肠,一脸好整以暇的说到。

“没什么没什么,你别误会啊,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受伤。”见青璇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立场,求生欲极强的常曦立刻将脸上堆满讪笑,这才逃过一劫。

听到常曦是担心自己,青璇心中一甜,霞飞双颊,嘴上却是哼了一声,“小瞧女子可是要吃大亏的,尤其是本姑娘!”

一扫之前的沉重气氛,两人坐下来敲定了明日的计划,将其中细节反复推敲,直到夜深才散了。送走青璇,常曦盘膝坐在床上冥想,分毫必争的积攒灵力好应付明天的恶战。

……

“两位这就要走了?常师弟你可不够意思了,好歹与师兄再喝一顿酒水吧?师妹别愣着,快帮着一起劝劝啊。”

两人住处前,厉坤厉山两兄弟一大清早闻讯前来送行,厉坤亲热的搂着常曦的肩膀极为热情,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两人是亲兄弟。

而一旁的厉山却是直勾勾的盯着青璇姣好的身段,不知在想些什么。常曦不着痕迹扭过身子卸去厉坤搭着的胳膊,“厉坤师兄,昨夜那擒回去的妖女,柳元师兄可曾问出什么?”

虽说那妖女的下场和接下来他要执行的计划已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但不管真假,常曦仍是想从厉坤嘴里挖出些许东西。

厉坤心中不悦,这小子当真滑头,临走了还想着过问此事。不过幸好他早已按照夫人之前所说的备好了说辞,直接道:“那妖女的确是万魔众邪修,只不过因修为浅薄不堪大用,索性一直游弋在我们灵玉矿场周围伺机魅惑年轻男修吸取精血元阳,以壮大自身。但因身份过低接触不到有用的信息,所以被柳元师兄一掌拍成了飞灰,算是为死去的弟子们报了仇。”

“原来如此,师弟知晓了。”且不论厉坤话中到底真假几分,但听他笃定的语气,常曦也认为那妖女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青璇羞赧的避开厉山的视线躲在常曦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常曦眼中精芒一闪而过,向厉坤厉山二人抱了抱拳道:“那么我兄妹二人就不叨扰两位师兄,这就启程返回宗门…”只是未等他话音落下,只见常曦目光忽的愣住,越过眼前二人肩头看向他们身后的矿坑,脸上表情惊疑不定,就连身后的青璇也不禁呆了一瞬。

“何方贼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进犯此处?!”厉坤厉山只莫名其妙听得常曦忽的一声爆喝,随即只见到常曦与常青脚下灵光爆涌,朝着矿坑电射而去。

厉坤厉山两人不知发生何事连忙追上。厉坤眼角一跳,昨日夜里夫人在林中与他说起此子身法惊人,他嘴上应着,心中却是嗤之以鼻,一个筑基境初期的小子能有什么过人身法?但直到他看见此刻身前那两道越发和他们拉开距离的身影,他才知道夫人所言不假。

厉坤将身法催动到极致追上两人,刚刚还挂在脸上的虚假笑意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不再作伪的狰狞,“你们二人给我停下!常曦,昨晚本座好心好意警告过你矿坑严禁外人进入,是不是非要本座给你吃点苦头才能让你长点记性?”

常曦与青璇二人只管向前,常曦头也没回的道:“厉坤师兄的言行真叫师弟寒心,方才我与舍妹瞧见有贼子在光天化日下进入矿坑,与昨夜偷袭我的人极为神似,师弟我自然要查个究竟,以免贼子逃脱。”

厉坤怒极反笑,昨夜偷袭常曦的那人正是夫人,哪来的什么贼子?不禁冷笑道:“放屁,什么子虚乌有的贼子,我看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骗到本座头上,现在收手本座还可以饶你…“

只是厉坤话音未落,随着常曦悄悄竖在身侧的剑指徒然一迸,巨大的矿坑中蓦然惊起一片白芒,阵阵轰鸣作响,巨石被凛冽的剑光切成碎块砸落进更深处,一时间矿坑中尘土飞扬。所幸常曦二人动手的时间掐在采矿弟子劳务时间之前,没有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巨大的轰鸣声传入耳中,厉坤厉山两人脸色唰的一白,难倒真如常曦那小子所言有外来的入侵者?只不过不待他细想清楚其中关节,常曦和青璇早已来到矿坑边缘,身形一跃,消失在漫天尘土中,再难寻得踪迹。

“任何接近矿坑最深处之人,死。但凡你们二人失职,那你们也就跟着一起死罢。”

脑海中柳元师兄的话语和不带任何表情的淡漠脸庞浮现在脑海中,厉坤双眼通红,手上紧握的鬼蟒鞭竟渗透出一滴滴猩红汁液,几欲噬人。

“你们…该死!”

第107章 激战(上)

矿坑中剑意肆虐,令人心惊的锋利将无数巨大的岩块切割成细小碎末,让本就宽大的矿坑入口又变的宽敞了几分。

簌簌下落的岩块带起的呛人烟尘中,眼角发出或青或蓝的两道矫健身影急掠而过,将守在附近的弟子轻松放倒,以灵巧的身姿躲避着坠落的巨石,继续向下突进。

“就在前面!”青璇娇叱一声,玉足纷沓,将青莲踏施展到极致,朵朵青莲虚影在黑暗中绽放,化作一道不惹凡尘的青风。反观常曦身法大开大合,御起惊鸿步在下坠的巨石之间以弹射之姿穿行着,每一步踏出都将巨石生生震成粉末,速度丝毫不逊色与青璇。

两人很快来到昨晚青璇深入到的地方,但当青璇见到那几处警戒阵法时却是面色巨变。她万万没想到距离昨晚到现在不过十个时辰,为何眼前的警戒阵法被人加固了?

“这怎么可能?”青璇顿时红了眼睛,险些急的哭出来。眼下这一幕超出了她的预料,在这等险境中还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出了这等纰漏,足以致命。

常曦见状立刻搭上青璇的肩膀,“不要胡思乱想,静气凝神,仔细感知下这阵法可还能破?”说着,掌中涌出一股温热的力量,抚平着青璇的心绪。

青璇觉得心底有一道温热的涓流趟过,急躁和害怕的情绪渐渐被温热抚平。青璇感激的看了一眼常曦,眼中青色光芒暴涨,仔细打量着阵法,忽的一喜道:“太好了,这警戒阵法虽被加固,但却有着不少纰漏,想来是时间匆忙没有顾及周全。”

常曦神色一动,“能破吗?”

青璇点了点头道:“能,但是需要一点时间。”

但不等青璇话音落下,两人头顶簌簌下落的尘土声中两道破空声越发的接近,其中厉坤厉山两人刺耳不堪的怒吼声更是分外清晰,显然要不了多久就能赶到这里。

常曦抬头看去,眼角微缩,拍了怕青璇的肩膀,“厉坤厉山两人我来挡住,你只需安心破除阵法即可。”青璇闻言一惊,转头时已经抓不住他的衣袖,眼睁睁看着常曦提剑没入尘土之中。

“大哥,这突然的爆炸肯定是他们两人弄出来的,再不抓住那两人,真要让他们进去了矿坑深处,我们必死无疑啊!”厉山身形虚浮速度不快,正是因为他才拖累了厉坤追击的速度,但他自己却浑然不知,只顾着嘴上催促到。

厉坤强自按下一巴掌拍死这个窝囊弟弟的冲动,心中对常曦和青璇两人已动真火,杀心四起,“等我抓到了那两个小兔崽子,定要他们知道得罪我的下场,让他们身不如死!”

“厉坤师兄与师弟这般坦诚相见,虽让在下惶恐,但想来是让厉坤师兄轻松很多吧?”

眼前不见人影,只闻其声,厉坤终于不再作伪猖狂笑道:“不错,若不是柳元师兄交代,本座怎会与你这等货色好言相说?当初就该听从夫人的意见,让夫人直接吸干你的元阳,再扒了你一身血肉为我们所用,再有你那蒙脸的小娘皮,也要被我们兄弟两人按在身下狠狠玩弄鞭笞,至死方休!”

常曦心中凛然,一切都恍然大悟。他这才知晓这灵玉矿场上下已经被万魔众渗透到根部,再也无可救药。恐怕厉坤嘴中提及的夫人,就是昨夜在林中偷袭的那人。但当厉坤出言侮辱青璇时,常曦脸上就连冷笑都再看不到一丝,只剩下化不开的冷漠。

双方都撕破脸皮不再虚与委蛇,厉坤将实情说出,就没有打算再让常曦与青璇活着离开。但他绝对想不到,常曦的想法,也和他如出一撤。

一块巨石轰然炸开,湛蓝的光影绚烂成夺目的一片。厉坤眼角狂跳,扑面而来的凛冽的剑意刺的他肌肤生疼,眼前有着一袭黑衣身影持剑迎面撞来。厉坤抬手一扬,腰间鬼蟒鞭尖头猩红闪动,仿佛毒蛇一般发出声声嘶鸣疾射出去。

鬼蟒鞭如活物般与常曦手中剑僵持不下。鞭之一法最重巧劲,厉坤显然浸淫鞭法已久,狞笑着将一身劲道尽数打入鞭中,或撂或缠或刺或绕,使得鬼蟒鞭犹如活物般游击不止。猩红光芒闪动的尖头似毒蛇的眼睛,直盯着常曦周身破绽接连刺下,更是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一番缠斗厉坤稍占上风,更是猖狂不已,“宗门弟子就只有这点能耐吗?真是令人失望透顶,怕是连那个娇嫩娘皮都比你能打些。”

常曦背着左手将月虹舞的密不透风,剑守之法御用的四平八稳不显颓势。反观厉坤却是久攻不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攻势难见效果,便使了记激将法。谁知那小子听了去,却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淡漠模样,像只刺猬让厉坤难以下口。

视线越过常曦向下看去,只见那处警戒阵法上流动的光芒正愈发的黯淡,厉坤心中大惧,“厉山,下去杀了那该死的娘皮,别让她破了阵法,否则我们都得完蛋!”

正打算趁机摸到常曦背后偷袭的厉山刚欲举起手中兵器,就听到大哥喝道,顿时也急红了眼。只不过当他看到常曦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时,再难挪开目光。那只手上一张张剑气四溢的符纸,让他心中莫名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惧。

似有所感,常曦的头颅豁然扭过看向厉山,手中剑似长了眼一般依旧将鬼蟒鞭格挡在身外三尺距离,嘴角扬起的弧度中尽是化不开的冰冷,“本想将你的眼珠子挖了,不过眼下太麻烦了,就请你大卸八块,给青璇好好请罪吧。”话音未落,只见常曦双指一弹,几道剑一符朝着厉山电射而出。

厉山亡魂皆冒,床第之间的蚀骨销魂让他早没了身为修士激流勇进的气概,没了大半精血元阳,空有筑基境后期的境界,实则极为不堪。他只想着如何活命,连连向后退去。

几道剑一符灵动异常,矿坑底部并不宽敞,只几下便追上了厉山。

剑一符上蕴含着饱满剑意的一横纹路燃烧,几道剑一符上磅礴剑意本一脉同源,须臾间尽数连成如长河奔流入海的一片。

厉山裤裆湿黄一片,腥臭无比,竟是被眼前剑气吓得失禁。

“大哥救我啊!”他仓皇着高举双手向不远处想要救他的大哥,眼中满是不甘和些许的悔恨。

剑气激旋,肉体割裂的嗤响回荡不止,鲜血涂满岩壁,扑身过来的厉坤握着手中一只苍白的断臂,断臂犹动,不知是“厉山”在抖,还是厉坤在颤。

只一击,只剑符,便杀一人。

第108章 激战(下)

眼前与自己血脉共联的弟弟被剑气当空斩成一堆碎肉,厉坤缓缓松开手掌,手中握着的惨白断手随着血雨落进深不见底的坑洞中。厉坤一点点扭过脑袋看去,牙根被紧咬的鲜血横流,煞是狰狞,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常曦脸上仍是不为所动。

厉坤咧开血盆大口,状若疯魔又甚是凄惨,手上鬼蟒鞭倒卷而回。常曦停下剑守之势,看向厉坤的眼中有了些凝重。

厉坤眼角鲜血流淌,嘴中失神般呓语,“弟弟没了,是我这个当大哥的错,是我的错,那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一双血目死死盯住常曦,戾气横生,“我要你死!”

在常曦猛然收缩的瞳孔中,厉坤腰间的鬼蟒鞭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诡异浮起,尖头的猩红闪动不止,竟生生扎进了厉坤的胸膛穿透了心房。心头精血被鬼蟒鞭如饥似渴的吸取殆尽,猩红光芒大盛。厉坤被怨恨和复仇欲望扭曲的脸庞在红光下忽白忽暗,早已没了焦距的瞳孔一个翻转,纵使没了气息,却依然死死盯住常曦,竟是死不瞑目!

最后一滴心头精血连同厉坤的残魂都被吸进鬼蟒鞭中,一声若有若无的满足呻吟响起。身形缩小了几圈瘦如干柴的厉坤全身惨白如墙灰,鬼蟒鞭从干瘪的胸膛间抽出,没带出几滴鲜血。

厉坤的肉身被鬼蟒鞭弃如敝履,猩红至紫黑颜色的尖头一阵扭动,竟缓缓浮现出一只独眼,猩红独眼中尽是嗜血的欲望,见到不远处的常曦,鞭身一阵急颤,生出无数尖锐骨刺,带起一阵厉啸向常曦扑去。

“血祭?”

恶补了不少万魔众邪修手段,常曦一眼认出厉坤所用的正是万魔众中很是残酷血腥的血祭手段。他手中的这把鬼蟒鞭定然是品阶不低的血器,厉坤将自身精血都献祭给这血器换取击杀常曦的机会,甚至连残魂都被血器吞去,不可谓不狠厉。

有了自己神智的鬼蟒鞭的猛烈攻势比起厉坤自己强出了不知几倍,常曦使出浑身剑术与其缠斗也只能斗个旗鼓相当。鬼蟒鞭每一次挥舞刺下带出的腥臭气息和液体沾染到岩壁都发出呲呲声响,溶出一个深深的空洞。好在月虹位列神兵,不惧这区区血毒。若换了旁人的灵器,只怕几个接触下就要灵性大损成为废铁了。

正当常曦考虑着要不要使用血海之力时,耳中传来青璇的传音。“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常曦一剑推开鬼蟒鞭,不欲多做纠缠,转身向阵法处掠去。鬼蟒鞭阴魂不散,同样追赶在后。

没了阵法遮掩,这里其实是一处蜿蜒至极深不知通往何处的矿洞。常曦一步踏入,眼前是一个岔路口。常曦猛的一嗅,闻得右侧岔路中仍有青璇的淡淡体香,常曦不假思索直接冲入左侧岔路,紧随其后的鬼蟒鞭眼中只有常曦,扭动着极长的血红鞭影在矿道中横冲直撞。

鬼蟒鞭的鞭身上尖锐骨刺众多又锋利异常,矿道狭窄,骨刺在坑道的岩壁上不断拉出几尺深的断痕。整个矿坑被常曦几十道剑一符爆破的极不稳定,矿道中碎石簌簌,再被鬼蟒鞭不知轻重的折腾,已经处在崩塌的边缘摇摇欲坠了。

“只能将你在这里解决了,要不然恐怕真要被活埋在这里了。”常曦手中月虹归鞘,摸着身旁震动不已的岩壁喃喃自语,回头看向身后的狰狞异常的鬼蟒鞭时,双眸中金光升起,一身血海之力已然沸腾。

惊鸿步起,常曦化守为攻欺身近鬼蟒鞭一丈之内。鬼蟒鞭嘶鸣着挥舞尖刺接连刺下,一时间矿道中净是尖刺残影。但只闻“砰”的一声,常曦手上深蓝之色护灵诀覆盖着,竟将尖刺紧紧握在手中,尖刺不甘的扭动,却在常曦手掌中摩擦出金铁之声,无法挣脱分毫。

猩红独眼中露出罕见的惊慌,剧烈扭动着鞭身,这才发现因为矿道狭窄,冗长的鞭身此时却成了最大的累赘,只扭动几下便被自己划出的岩缝卡死,动弹不得。

常曦贴近惊慌失色的独眼,嘴角微扬,“让你白白打了这么久,也该轮到我了。”随即常曦单手汇聚万斤力道,狠狠挥动。鬼蟒鞭被无法抗衡的巨力甩动的七晕八素,鞭身不要命的撞在墙上,刚落下又砸上去,反反复复极为可怜。

鬼蟒鞭一声凄厉嘶鸣,另一头的握柄也化作尖刺朝常曦刺来,只求能打断这魔头不要让他再挥了。但在猩红独眼绝望的目光中,那手上冒着蓝光的魔头另一只空出的手上,竟同样升腾起一模一样的蓝光抓住了自己的另一头。

这下魔头更来劲了,猩红独眼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双大手拽着两头疯狂挥舞砸动,只感觉自己快被砸断了身子。

常曦双眸扫过独眼,心中一动,趁鬼蟒鞭虚脱之际豁然拔剑将尾部的一截用剑尖深深定在地上。同时身形爆退,手中术决猛然一收,几道剑一符随灵力指引汇聚在头顶流转不定,符上纹路逐一亮起。

森然剑意让鬼蟒鞭如冷水浇顶,鞭身剧烈挣扎扭动,但刺穿鞭尾到地下只露出一个剑柄的月虹根本纹丝不动。独眼中露出疯狂之色,鞭身上几百枚尖锐骨刺忽的离体向始作俑者的常曦爆射而出。

常曦冷着面孔,脚下猿跃使出在狭窄的矿道中腾挪身形,一手掐决引动剑一符,另一只覆盖着深蓝色彩的大手将及身的骨刺拨开。最后一只骨刺被常曦攥在手中,只一用力,骨刺被便万斤巨力握成粉末,头顶上纹路系数亮起的剑一符照亮了常曦古井不波的侧脸。

剑一符燃烧着向鬼蟒鞭呼啸而去,在鬼蟒鞭绝望的嘶鸣中,凛冽的剑气在狭窄的空间中爆发出极强的威力,将鬼蟒鞭斩的七零八落,令人作呕的腥臭血液染红了整片矿道。

常曦走过去将月虹提起收回剑鞘中,低头看了一眼那仍在转动的猩红独眼。独眼中拟人的恐惧和不甘连同着浓浓的怨恨交织在一起,随着眼前那人抬脚重重落下,一道鲜红浸染了它所有的视野,直至黑暗。

第109章 诡异阵法

厉坤满腔复仇的扭曲执念,献祭了自己的所有,最终换来只是地上一摊腥臭的血迹,不免让人唏嘘。矿道岩壁上裂纹遍布,摇摇欲坠,常曦收起剑一路狂奔,终于在矿道崩塌的最后一瞬逃出。回头看着堵得严严实实的矿道口,饶是常曦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蜿蜒至更深处的矿道中渐渐开始有了石晶虫兽的踪迹,个头大小随着境界的提高而变化。半人大小的石晶虫兽背上是一块五彩缤纷又硬度极大的甲壳,行动不见多么迅速,但寻常刀剑加身只能在它们的甲壳上留下几道白痕,根本伤不到要害。

但可惜石晶虫兽的坚硬甲壳在月虹的锋利面前根本如同儿戏,只一剑,便将一只有着筑基境气息的石晶虫兽一分为二,干脆利落。

见到有外来的不速之客,大批石晶虫兽鸣叫出奇异之声,纷纷涌入矿道中。一时间并不宽敞的矿道中无论是顶部还是脚下,但凡是有可落脚之处,放眼过去,皆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虫影,虽是五彩缤纷,但却杀机浮现。

常曦握紧了手中剑,剑守之势随脚下踏出的节奏同步运起,手中三尺长剑挥舞出一片湛蓝的光影将自己的身形掩入其中,密不透风。

石晶虫兽们前仆后继的涌入,坚硬的甲壳碰上疾舞的剑尖,迸发出金铁交击之声,随后就是锋刃入肉的沉闷。剑锋带起的绿色血水似不要钱的墨水胡乱的溅洒在岩壁上,涂满了长长的一甬。

常曦脚步有条不紊,继续向前推进,剑气激荡不显颓势。修为达到筑基境层次的石晶虫兽也不是傻子,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族小子不是他们用数量可以堆死的,而且那异常锋利的长剑实非它们能够抵挡。几只个头较大的石晶虫兽嘶鸣着向后退去,其余不过炼气境左右的小石晶虫兽那还敢多做停留,跟在那几只大个头的屁股后面,很快溜的一干二净,只留下满地虫尸。

剑气收敛入体,常曦不着痕迹的吐出一口浊气,接连几番激斗下来他体内灵力也开始濒临枯竭。趟过满地虫尸,尽头隐约可见是一片宽广,常曦一脚踏入其中,顿时惊呆了。

这宽广的石室中有着一座巨大的聚灵阵法,与天秀峰下演武台上的聚灵阵极为相仿,这不过这座聚灵阵的灵力更为强横。石室顶上赫然是十几只世间难寻的钟乳石,大滴的钟乳石髓汇聚在阵法中。而阵法的中心横卧着一只巨大的石晶虫兽尸体,足有房舍大小的五彩缤纷的甲壳上散发出让常曦也为之动容的雄浑灵力。

钟乳石髓滴在甲壳上,又经过聚灵阵的淬炼,使得那五彩缤纷的甲壳上灵力的波动愈发强横。无数拱卫在巨大虫尸旁的石晶虫兽有规律的围成一圈又一圈,隐约可见它们身上甲壳中浮出一缕缕气息汇聚进虫尸的甲壳上。那巨大甲壳上的波动,就连在彦章师兄的身上也不曾体会过。

常曦看向石室的另一侧,眼睛徒然一缩。

在巨大虫尸的一侧,一座用血肉白骨堆彻的阵法猩红熠熠,升腾的红色火焰中传出血肉烧焦的瘆人声响。聚灵阵的光芒将虫尸与猩红阵法全部囊括其中,常曦可以感觉到虫尸与猩红阵法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就在此时,常曦腰间月虹连同天荒一阵急颤,常曦不知发生何事连忙按紧。但不曾想到这一次月虹连同天荒挣扎的力道竟连他也隐隐无法按下,心神中忽的传来天荒咿咿呀呀的传音,常曦微微一愣,月虹与天荒顿时飞身向虫尸而去。

月虹剑身上闪耀出少见的兴奋光芒,剑鞘分离,月虹似乎知道天荒没办法在坚硬的虫尸甲壳上开洞,剑尖一挑在甲壳上轻而易举的开出个孔。

两个肆无忌惮的家伙像两根吸管一样插在五彩缤纷的甲壳上,如饥似渴的汲取着其中磅礴的灵力。一道道五彩缤纷的浆液被月虹吸走转化为深蓝的灵力在剑身上流淌,而天荒则蛮狠的将虫尸身下无数虫潮一缕缕汇聚的气息截了胡,如同大胃王一般纷纷吞进剑鞘口中,还打了一个饱嗝。

两个土匪行径的家伙自然引起了石晶虫兽们的注意,虫潮如蚁附攀缘而上想要将这两个无耻之徒赶走。然而被灵力灌饱了肚子的月虹和天荒哪会将这么一些虫子放在眼里?月虹剑身上剑气纵横,将正面攀爬上来的石晶虫兽切割成无数碎块,背面的虫兽们则是被天荒的灵释震成了一摊肉泥。

常曦看着虫尸身上蛮不讲理的两个家伙,抚了抚额,说不出话来。

巨大虫尸的甲壳上没一会功夫便洒满了绿血,悲愤的石晶虫兽们憋屈的从上面退下,心中已将上面那两个土匪家伙与那个人族小子划了等号。常曦从石台上跳下,脚旁的石晶虫兽们见状连忙四散逃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常曦也不攻击石晶虫兽,石晶虫兽们自发的一路散开,让出一条道路,让常曦得以走到猩红阵法前。

猩红阵法完全由血肉和白骨浇筑而成,其中有人族血肉白骨同样也有石晶虫兽的。

“总感觉这个阵法很熟悉,这是怎么回事?”猩红阵法上怨念颇重,常曦不敢用手触碰试探,但心中隐隐觉得这阵法似曾相识。

忽的心中灵光一闪,常曦脚下连连后退,眼前猩红阵法与青云山中各峰山脚下的阵法之影渐渐重叠,常曦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传送阵!”

若只是仙道盟中随处可见的传送阵,常曦自然不会如此失态。而是眼前这座以生灵血肉白骨浇筑成的传送阵,完完全全是出自万魔众之手。

万魔众中的传送之法与仙道盟大相径庭,筑造的传送门灵力上限的高低,决定了是否能够传送高阶修士。如果这道传送门中蕴含的灵力只有金丹境左右,便只能传送金丹境或金丹境以下的邪修。如果蕴含的灵力达到元婴境左右,便可以做到传送元婴境大修。

常曦豁然转身,那虫尸上比半步元婴境还要高出不少的灵力波动都在源源不断的流向这传送阵中。常曦心中大骇,修建这座传送阵的人,难不成是想将潜伏进徽州的哪位万魔众的元婴境大修接引至此吗?!

“能够有这种瞒天过海的手段做下此事的人,只能是…”

在常曦猜中真相心神俱震的一瞬,毫无防备的背后,一道白袍人影无风自动,如鬼魅般浮现,无人看见。

第110章 真相

听到矿洞另一侧隐隐传来的龙吟和一阵狂暴的动静,青璇知晓定然是常曦在另一边遇到了麻烦,心中急切想过去帮忙。但怎奈何从洞口处的岩壁在那巨力的作用下开始逐渐崩塌,青璇无可奈何只得向矿洞的更深处前进,试着找出一条新路与常曦汇合。

在斩杀几只筑基境气息的石晶虫兽后,青璇发现其余本应该继续朝她扑来的石晶虫兽们一个个都颤抖了起来,纷纷给她让出一条路来。青璇大为惊奇,从脚下虫潮中走过,没有一只虫兽阻拦。

向前不远是一条岔路口,青璇在这里停下脚步,不知该选其中哪一条。她仔细朝两条矿道看去,眼中青色光芒一闪,来到一处岩壁旁。

青璇从一处很不起眼的岩壁上撕下一件物事仔细打量,像织布一样的触感,入手却是一片滑腻。青璇指尖旋起劲风将表面一层滑腻的五彩汁液吹去,这才看出了端倪。

这是一块采矿弟子衣袍的残布。

攥紧残布,青璇看向这一处矿道的眼神微凝,“难不成关押在这里的弟子中还有幸存者?”青璇不敢大意,眼中青色灵力汇聚成两尾阴阳双鱼,互衔头尾流转不息,赫然是一种品阶不低的瞳术。

青璇一边往矿道深处走去,一边使用瞳术仔细搜寻着蛛丝马迹。脚下几只石晶虫兽看到眼前这眼中跃动着青色光芒的人族女子,立刻将她与那大开杀戒的黑衣持剑男子归为同一危险程度,挥舞着双钳赶紧与同伴们风紧扯呼。

矿道的尽头是一堆未开采完的灵矿,是条死路。青璇黛眉微微蹙起,一汪清泉中的阴阳双鱼转动速度更甚一分,终于在一处略有人为痕迹的岩壁上发现了线索。

岩壁上被人挖出一个直径足有一臂展开的洞口,洞口外填补堵塞的石块桑有很不起眼的开凿痕迹,显然是被躲在里面的人处心积虑的磨成了与周围岩石一般无二的样子,如果不是刻意观察,根本注意不到。

青璇有些疑惑,她能够感觉到这块岩石后有着人类独有的气息,但又混杂有似石晶虫兽的气味。鱼肠匕轻而易举的将用作伪装的石块切成碎石,刚欲朝里出声,却见到洞口的黑暗中蓦然刺出一截雪亮!

只不过这种速度在青璇眼中实属于蜗牛一般,甚至用不着鱼肠匕,青璇指尖涌上护灵诀,只轻轻一挑就将那截雪亮震飞出去。青璇看去一眼,发现只是一只磨得很是锋利的半截灵锄铲。

一声惊呼从洞中传来,青璇一把扯住探出的手臂向外一拉,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原来躲在这石洞中幸存的采矿弟子竟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女修,但她全身赤裸不着寸缕,浑身上下涂满着已经干涸的绿色汁液。

饶是女子看见身前站着的是人非兽,但眼中的恐惧却不减丝毫。她手忙脚乱的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磕起了头,眼泪随着涂抹在脸上的汁液淌落在地,格外凄惨,“大人你发发慈悲,小女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别杀我!”

眼中阴阳双鱼没入清泉水中不见踪影,青璇轻捂檀口,这才明白了为何这女子浑身赤裸又涂满着恶心欲呕的汁液。

这汁液乃石晶虫兽的血液,眼前这不过炼气境修为的弱女子应是用那磨得锋利的半截锄铲拼死击杀一只石晶虫兽,脱去沾染人类气息的衣裳,用鲜血涂满全身,用它们独有的气味骗过了成群的石晶虫兽,这才得以苟活。

心中念到,青璇不禁模糊了眼眶,这是要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到这一步?

“妹妹快起来,姐姐我不是什么坏人,是来救你的!”青璇用清风术将女子身上吹洗干净,连忙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套干净衣服给她套上,好一阵安慰才让女子眼中的恐惧散去,重新焕发生机。

一颗补充灵力的丹药入腹,女子苍白的脸色上多了一抹红润,得知了女子姓名,青璇拍了拍她的后背问道:“阿茹,你为何会被关在矿坑中如此之深的地方?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似唤醒了那段不见天日的恐怖回忆,阿茹颤抖着抓紧了青璇的胳膊,仿佛手中抓的是一根救命稻草,“死了,他们都死了。我们五个人被关在这,除了我之外,都被虫子吃了。”

青璇眼中尽是怜爱和惋惜,轻拍着阿茹的后背让她平静下来,阿茹缓了缓情绪抹干眼泪继续道:“血祸一事,我们五人知晓最多,所以厉坤厉山将我们困在此地,想让我们葬身虫腹,借石晶虫兽之口把我们抹去,兵不血刃,无论怎样都查不到他们兄弟二人头上,他们就是魔鬼!他们不得好死!”

青璇心中一震,阿茹所说和常曦所料的几乎一致,连忙问道:“那厉坤厉山和血祸一事有何关联?”

阿茹道:“大概一个月前,我们比较要好的五人曾亲眼目睹厉坤厉山兄弟二人带了一个极为妖艳的女子回了他们的住处。厉山本就极为好色,所以我们也就没放在心上,只不过是背地朝他吐口口水罢了。之后便开始接连发生血祸,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妖兽所为,直到那天晚上…”

听到最重要部分,青璇也不禁紧张起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那天晚上究竟怎么了?”

阿茹哭着说道:“那天晚上,我们看到一名夜里起来方便的弟子被两名飞在天上的妖女勾了魂魄,骗进了高墙外的密林之中,而后竟双双回了厉家兄弟的住处。第二天就发现了被吸成干尸的夜巡弟子,果不其然的将罪魁祸首嫁祸于妖兽,后来不知是修士营中的哪个眼线告发了我们,我们五人这才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矿坑底部,喂了虫子。”

深深倒吸一口冷气,青璇只觉得天旋地转。何时以众志成城著称的青云山中,竟出了这样勾结邪修屠戮同门败类弟子?常曦之前的预料一一印证,她本一开始在心底深处并不愿意相信青云山中会有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但不曾想到,却真是如此。

一阵遍及全身的寒冷袭来,青璇不知为何有些焦躁起来,她感觉有什么重要线索在眼前一晃没有抓住,那种无法言语的违和感仿佛是一副拼图上少了至关重要的一块。她忽的想到常曦说起他在密林中被另外一人偷袭,而事后厉坤却说那另一人只不过是游弋在灵玉矿场周围伺机而动的邪修而已。

青璇四肢冰凉,心寒到了极点,因为她清楚的记得方才阿茹说的是两名妖女吸干了那名弟子还返回了厉家兄弟的住处,那还有一名妖女呢?!

一声尖锐入体的轻响,青璇忽的心里炸毛,怀中紧抱着她的阿茹手臂无力的垂下,刚刚温热起来的身子骤然变冷。

噗嗤!

一束猩红的尖刺蓦然从阿茹的喉头冒了出来,没有想象中鲜血四溅的场景,只有阿茹迅速干瘪下去的面颊,侧着倒下,背后一道满是讥讽的笑声忽的响起。

“你,可是在找本宫?”

第111章 柳元

心神中传来天荒前所未有的焦急情绪,后颈蓦然冰凉,常曦骇然,不敢多做思考,只凭本能下意识的躲闪。

头颅刚刚撇开还不及一个眨眼的功夫,只闻噗嗤一声,一截黑紫的剑尖从肩膀处洞穿而过。

“咦?”

常曦身后响起男人的阴柔嗓音,似乎对这本该必杀的一击落空而感到意外,剑尖上沾染了淡淡的金色血液,他习惯的扭转剑身,却没传来想象中骨肉交错的悦耳声响。眼神微微眯起,除了剑尖上一缕黑绸布,哪还有常曦的人影?

阴柔男子好整以暇的抬起头来,阵法交映的红光照亮了他有些病态白皙的脸庞。就算常曦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但也不难猜出此人身份了。

此人正是柳元。

剑尖黑紫,显然是涂抹了某种剧毒。但龙血本就天性克毒,那黑紫之色上的烈毒在常曦体内自然是翻不起任何浪花,就被镇压而下。滴在剑尖上的金血所流之处,将剑尖上涂抹的黑紫之色不断溶解。柳元有些意动,指头点起一滴蘸在舌尖,金血中蕴含的玄妙气息让他豁然睁大了双眼。

自从被万魔众策反,当时仅筑基境圆满的他可谓处心积虑,一直想从万魔众手中弄到能够让自己突破平静桎梏直达金丹境的功法。兴许是他还有些利用价值,万魔众便真的给了他一册功法,以血为媒的邪功。

邪修功法不同于寻常之功,不需调息也无需冥想打坐,只需鲜血即可练功。柳元这才暴露本性,索性抛却了所有道德和规矩的束缚,不仅吞食无辜之人的精血,更以自身为蛊。修为精进极快,不出意外的晋升至了金丹境,以不为人知的血腥手段执掌了这片矿场。

这许久以来他一直与血为伴,对血液的渴求和挑剔远超旁人,而这常曦的金血却是他生平仅见,仅一滴就足以抵上旁人十滴百滴的精血,这让他如何不惊如何不喜?

似蛇般极长的舌头卷动着仔细品尝那滴金血的美妙,柳元眼中满是贪婪,“这般极品的鲜血,若是能为本座所用,才不会被辱没啊。”矿坑最深处距离地面足有百丈,再无人能够进来,更不提筑基境与金丹境之间的云泥之别,柳元此时看向常曦的眼神,与看死人无异。

天荒在常曦心神深处不断咿咿呀呀的呼唤着,常曦听得分外清晰,心中一动。服下一枚止血丹,眼神微凝,脚下开始不着痕迹的与柳元悄悄拉开距离,一声冷哼道:“柳元,你身为青云山金丹境弟子,却与万魔众邪修沆瀣一气,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柳元自觉胜券在握,随意挥了挥手中长剑,脸上堆积起阴鸷笑容,“青云山又如何?处处条框限制,这个不能杀,那个碰不得,哪来这么多讲究?修仙修的是如我心意,不是修来做窝囊废的!”

见到巨大虫尸上一剑一鞘上灵力的氤氲几乎凝成实质,供给给猩红阵法的灵力流开始供不应求节节衰退。这有违天和的骨肉传送阵法,乃是万魔众中一位元婴境的大修亲自令他暗中修建的,如有差池,后果绝非他能承担。柳元眼中贪婪顿时换做浓浓杀机,气机暴涌,身形一掠如长虹,浑身阴沉血气如龙蛇游走,提剑就欲将常曦毙于剑下。

宽不过蝉翼的剑伤只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好了大半,比起厉坤或是鬼蟒鞭强出不知几何的剑势迎面扑来,没有半分磊落或是凛冽,只有一种直欲将人覆灭的阴沉血腥。常曦自知两手空空不是敌手,飞身错开刺来的血潮剑气,稳住身形落在虫尸上,一把握住月虹。

“嘭!”

一阵强横无匹的灵力波动轰然炸开,竟在宽广的石室中震荡出肉眼可见的涟漪,就连声势浩荡的血潮剑气也被冲淡几分。柳元瞳孔微缩,觉得那一剑一鞘有些古怪。血剑刺去,那剑鞘无人催动,却自行激发出一个蓝色光罩将那小子护在其中。血剑剑尖将蓝色光罩刺的凹陷进去,但无论他如何继续用力,都无法再存进一步,只得咬牙切齿的看着。

“这是天荒的禁制神通?”常曦瞠目结舌的看着,心中惊喜,这不正是那日王敢师叔用天荒施展的神通吗?之前他也曾试过,但发现以筑基境初期的灵力修为还是不足以激发神通,却不曾想早天荒吸饱了灵力后,终于可以激发了。

单手握住剑柄,一道道凝练至极的灵力沿着臂膀汇聚进常曦丹田处的灵台。灵力浩荡,几个眨眼的功夫凝聚成无数灵液几乎将灵台填满。灵台的形状又向着剑形转变了数分,常曦一身黑袍无风自动,气息节节攀升。

常曦自进阶筑基境以来一路磨炼颇多,心性早有沉淀,欲借这股浩荡灵力直接突破至筑基境中期!浩荡灵力源源不断通过月虹流进灵台,其中有着不少灵力凭空消失不见,但眼下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没有多余功夫探究原因,只咬紧牙关将灵台中的满的几乎要溢出的灵液再度压缩。他知道若是失败,以他不过筑基境初期的修为绝无可能在柳元手下撑过一招半式,他必须成功。

蓝色光罩周围五彩缤纷的甲壳此时已经坑坑洼洼,没有了原来的闪亮。光罩在柳元血剑的不断攻击下摇摇欲坠,但始终坚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就在柳元打算使用一些秘术强行破开光罩时,光罩中的人影有了动静。

蓝色光罩中那道有些扭曲的人影似在舒展腰肢,阵阵难掩的凌厉剑气流溢而出,只见他忽的仰头咆哮,响彻整个地下石室龙吟之音震的头顶岩壁簌簌落灰,比起原来筑基境初期足足强横数倍的灵力威压震荡开来。

灵力席卷的狂风吹在柳元身上不起波澜,但他眼中杀机已如实质,此子年纪轻轻,但比起厉坤之流却强出不知凡几,若放任不管,迟早是心头大患。

大境界上的差距仍未改变,柳元剑上血色更浓,看着蓝色光罩消散后露出的那让他咬牙切齿的人影和愈发黯淡的虫尸甲壳,出言讥讽道:“莫不是以为晋入筑基境中期能与我平起平坐?若你一直躲在那乌龟壳里本座还需费点手脚,正面与我一战,只怕你还没这个资格。”

柳元气势徒然一变,心中杀机再难按下,懒得多费口舌,剑尖挑起血潮一片,忽如摧城之势卷至常曦头顶,猛然劈下。

第112章 撼金丹

惊鸿闪能同身为风灵之体的青璇所使的青莲踏难分上下,既然之前没有输过,那么现在也不会。

柳元虽为金丹境,使的身法却依旧是青云山内门中最是常见的纵云梯,虽有强横的灵力支撑,但较之身法的灵动与巧劲,柳元却是输了不止一筹。正因如此,常曦凭借着惊鸿闪的速度优势只游而不击,几次身形交错间,竟让柳元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但金丹境毕竟是金丹境,灵力之充沛远非筑基境可及,柳元嘴角冷笑,血剑凶光一闪,血潮猛然暴涨,在石室中掀起滔天巨浪。浪尖翻滚的腥臭浪花翻涌出令人心悸的黑紫之色,不难想象如用肉身接触会生出怎样的悲惨下场,哪怕常曦身负龙血龙骨也不敢轻易涉险。似纵云梯这般简单的身法他只看过几眼便会了七八,脚下纷沓互叠借力,跃到半空,眼神一凝,赫然发现石室中已经没了多少落脚之处。

常曦身形在空中停顿不过半息,柳元已如跗骨之蛆瞬间近身,见到这滑如泥鳅的小子终于被自己逼停,桀桀笑道:“苍蝇不是挺能飞吗?怎么不继续了?”

似察觉不到身后的杀机,常曦稍稍偏了偏头,摩挲着剑柄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那师弟就斗胆陪师兄玩上两把吧。”

见常曦左手忽的搭在剑鞘上,柳元顿时笑不出来了,刚想一剑断了那小子左手,剑鞘上镌刻的玄奥纹路霎时间亮如天上繁星。不起眼的蓝光一闪即逝,柳元只觉得运转在脚下的灵力突然失控,双脚竟似有千钧重,与常曦一同身不由己的落在地面,双脚深陷进去,汹涌的血潮被突如其来的重力压成薄薄的一层,已经不足为惧。

禁空是天荒剑鞘的又一式神通,激发所需的灵力堪称海量,多亏了天荒在虫尸甲壳上吃饱喝足了才能自行激发。神通一出,可使一片区域中无人能够腾空飞行,就连重力加强不少。如寻常修士进入其中,只怕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要被压断全身骨骼而死。禁空神通,利弊皆有,但对于眼下常曦的情况来说,又有些许不同。

禁空神通覆顶,仍你再强也飞不起三尺,重力虽强,但并非寸步难行。柳元只觉脚下沉重,可一身气机修为尚在,并不惊慌,但当他见到同在禁空神通下常曦的模样时,心头狠狠一颤。

境界的提升不仅仅体现在灵力上,最被常曦看重的血海之力此刻全力一握几近三万斤,掌心的空气被捏出爆豆般的声响。血海之力尽数御起,凝聚成比起之前更要高出一头的金龙模样,三万斤力道在脚底怦然炸响,带着身后金龙虚影身形如鱼似燕,眨眼间贴近柳元身前一丈。

知晓柳元身法缺陷,常曦硬抗重力,摇摆着身形左右不定,身形一个转折欺入柳元右路。

到底是经历过不少厮杀的金丹境修士,柳元心中虽惊但脸上不显分毫,左脚一撤,摊开的十指上血光涌动,转身欲擒拿住这滑溜的小子,却猛然间心头惊骇,人呢?!

若是青璇在此处定然要惊呼出声。

须臾间,只见常曦身形不显半分停滞,脚下惊鸿步连同身形姿势徒然变作猿跃,只是那似灵猿轻跃的脚尖不知何时竟带起了一丝极不和谐的韵味,那是他在模仿青莲踏。尽管只是那晚管中窥豹偷学来的些许破风而行的技巧,很是拙劣,但常曦为的就是骗过柳元这短短一瞬。

月虹剑身过长,与金丹境贴身使用游身剑法有着诸多顾虑弊端,常曦索性弃剑用掌。

手中无剑,但仍有燕返之姿,只这眨眼间绕身的辗转腾挪,常曦便已是使出浑身解数。一袭黑袍蓦然出现在柳元身后,掌风呼啸,已臻之大成的破灭袭连同覆盖着的护灵诀一起猛然劈下。

这破灭袭中的一式掌刀大有学问,唤作断岳截江,源自仙道盟金陀宗中的一门功法。据说那金陀宗中有不世出的金丹境体修,一掌劈下可断山岳一峰、可截大江一瞬,令人闻之向往。常曦体魄虽远不如那成名许久的金陀宗金丹境体修,但他身负龙血龙骨,举手投足间气势决然不输旁人。

柳元脊背冰寒,掌刀力道带起的呼啸听在耳中,冷在心里。这一击若是挨实,饶是他身为金丹境也要吐血三升。身为金丹境却被一个筑基境的小子压着打,柳元心中邪火顿烧,体内灵力运转豁然加速。腰身一矮一扭,脚掌踏进岩层中足有数尺,翻涌的血潮吸回在掌间回身闪退,双拳迎向掌刀。

双拳上腐蚀灵力的血潮和一掌三万斤力道的断岳截江拉扯不定难分高下,血潮虽难以对常曦造成多大伤害,但触之刺骨也极为难受。常曦一掌未有建树,便继续凭借身法揉身上前与缠斗不给柳元喘息的机会,因为他知道一旦让柳元反应过来挣脱出禁空领域,胜利的天平就会倒向柳元的一方。

破灭袭主杀伐,拳掌肘肩膝无不是杀敌利器,血海中金龙亢吟不息,数万斤巨力裹挟着叠浪劲游往四肢百骸,一时间攻势猛烈为柳元所不能挡。

电光火石间,禁空领域下两人交手已有数百招,常曦脸上的沉稳渐渐变作凝重。

他发现自己凭借着沸腾不息的血海之力看似将柳元逼在下风,但百余招过去,柳元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大损伤,相反他自己全力攻击,甚至连剑意剑气也一并涌上,但收效甚低。血海之力虽有余劲,但已大不如前。拳锋划过血潮,护灵诀的深蓝光芒忽闪忽灭,终于熄灭。常曦收回拳头,十指间连同胳膊肘尽是鲜血,硬是将黑袍染红。

柳元将护在眼前的双臂放下,竟连胸膛都没有多大的起伏,这就是修为境界上的差距,灵力的质与量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柳元狞笑,眼眸中倒映出常曦狼狈不堪的身影,啧啧笑道:“蝼蚁,可是打累了?”

柳元话音刚落,两人耳尖同时一动,不约而同的看向传出打斗声响的一处岩壁。柳元一愣,随即抚掌笑道:“看来真是不巧,你那妹妹很不走运,竟是撞到了本座夫人,估计连具完整的尸身都保不住了。不过你无需担心,你很快也会步她后尘的。”

是青璇?常曦面色一沉,心念急转,他不知道这柳元嘴中提及的夫人是谁,但如果是那晚偷袭他的另一万魔众邪修,连他猝不及防下都有可能被那人一击杀死,更何况是未经杀伐磨砺的青璇?

常曦招过天荒握在手中,微微颤抖,覆顶而下的禁空神通顿时消失。心神深处的天荒之灵听到常曦的传音,顿时愣住,使劲摇了摇头,拟人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担忧。

常曦摸了摸光滑如玉的剑鞘,笑了笑,“我不会就这么死的,她现在比我更需要你。”单手一扬,剑鞘浮在空中仍不肯离去,被常曦一瞪眼睛,这才被吓得亮起蓝光冲进一处细窄的洞口消失不见。

柳元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到那剑鞘,嘴角狰狞,“想好怎么死了吗?”

伸手一招,五指摊开,月虹自行飞回手上。眼中金光飘忽不定,常曦将浊气与淤血一并吐出,缓缓站直了身子,握紧了此时手中唯一的倚仗。

第113章 血中莲

鱼肠划破血幕,青色光影挣脱束缚,身形摇摆如涛涛碧波,娇躯紧贴着岩壁游弋躲闪,三千海蓝青丝随风猎舞,佳人脸上满是戒备。

几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在暗处响起,由远及近,赫然发出阵阵厉啸。厉啸声中似被下了手段,令人闻之腿软,青璇急掠的身形微微一滞,黛眉痛苦的拧蹙成一团,挥手向身后一挥,掀起一阵狂风将厉啸阻断。

青璇只身形一滞,破空袭来的尖锐物事已近在眉睫。猩红的蝎尾尖刺蒙在血光中如影随形,尖刺贯入岩壁中竟没有多大声响,仿佛刀切豆腐一般。

连在蝎尾尖刺后形如花中雌蕊的殷红长管蓦的向后一抽,将几尾尖刺收回,只见岩壁上原本薄不过寸许的裂隙,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被尖刺上不知名的血毒腐蚀出足有海碗大小的窟窿,当真歹毒无比。

黑暗中一阵撩人心魄的媚笑声声入耳,莲步轻移显出真容。

鲜艳欲滴的大红料子紧贴娇躯,将女子胸前腰下的诱人弧度衬托的淋漓尽致,只看去一眼还以为是哪家蚀骨销魂窟里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丰腴尤物。但若看清那女子脸上妖冶至极的面容和裙摆下的猩红物事,只怕是没人再敢有之前的旖旎想法了。

几尾殷红长管上血纹密布,若仔细看去,其中隐约可见鲜血流淌,竟是腹中脏器所化。殷红血肠带着蝎尾尖刺倒卷着没入大红裙中,虞姬看着手持鱼肠作小心翼翼状的青璇,目光游离在那富有青春活力的姣好身躯上,眼中炙热,掩嘴笑道:“妹妹当真生的一副勾人心魄的好皮囊,莫说男人心动,便是姐姐见了也要眼红三分。妹妹不如与我打个商量,将你这一身骨肉精血连同这具上好皮囊赠予姐姐,姐姐答应让你黄泉路上时少受些折磨,你看可好?”

虞姬声音软糯黏人,可话语中的残忍无情却是令人胆战心惊。女人最是爱美,哪怕是万魔众邪修也不例外。虞姬资质平平,硬是依靠着有违天和的血功,手染成百上千条性命的业障,修行几十载终于成就筑基境圆满的境界。但早已年过半百的她如何能够忍受容颜凋零鸡皮鹤发?含苞待放的处子精血最是滋补美颜,那不过堪堪碧玉年华就生的勾人心魄的姣好皮囊若辅以些许秘术,便是最上乘的人皮面具了。

软糯嗓音中暗藏手段,青璇听闻蓦然觉得脑袋愈发昏沉,眼光落在手中鱼肠,竟不由自主的升起抹向自己脖子的诡异念头。青璇顿觉惊骇,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清醒过来,这妖冶女子竟连女人也能魅惑!

抬头时一袭红衣已飘至眼前,青璇不敢怠慢,莲足轻点向后掠去。首次对敌万魔众邪修,青璇处处提防,少攻多守,更别说虞姬修为足足比她高出两个小境界,本该弊端颇多的血功在虞姬手中却凝练浓稠,显然是浸淫已久。

青璇的身法青莲踏固然玄妙,但矿道狭窄且直来直去,发挥不出五成功效。鱼肠品阶不低,锋利无比,几次帮助她从虞姬的蝎尾尖刺与浓稠血幕中有惊无险的逃出,但也沾染了不少毒瘴血气,威能受阻,匕尖闪动的茵茵绿光不复之前的灵动。

血幕遮蔽视线,再由神出鬼没的蝎尾尖刺从血幕中发动袭击,光洁如藕白的双脚踏在血潮上,虞姬挥手间将狼狈的青璇逼入矿道尽头的死角。

几番交手下来占尽上分,虞姬双目冰冷,不见多少快意。

她之前就已从柳元处知晓青璇是青云山弟子,虽说心中不服,但不得不承认这女孩资质当真了得,以筑基境中期的修为加上一手御使灵风的手段竟能硬抗她的血幕蝎刺,甚至连屡试不爽的魅音都难见其效。这若换了寻常弟子,单独拎出来任何一样都足以轻易要人性命。资质平平耗费半生光阴才进阶筑基境圆满的她对那些天纵之才是打心底里的怨恨嫉妒,眼下这女子修为远逊于她却都拿捏不下,这让她如何能够笑得出来?

紧贴娇躯的红绸料子遮掩不住胸前丰腴壮观的剧烈起伏,虞姬满腔妒忌尽数灌输在几尾殷虹肠管中,掠起数道残影朝墙角的落魄人儿攒射而去。身边尽是岩壁四角,根本无处可避,青璇一颗芳心直落谷底,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难道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青璇身后矿道尽头的岩壁剧烈颤动,不等她回头看去,伴随一声巨响,岩壁中一道绚烂的蓝芒在虞姬眼中忽的绽放。青璇那那道停在身前的蓝芒抓在手中,不禁惊喜道:“是常曦的剑鞘?”

攻势被一把莫名其妙的剑鞘阻断,虞姬凶相毕露,卷起身下血潮,连同从裙下探出的几尾殷虹肠管一并没入血潮中,大有将一人一鞘生生淹没其中腐蚀殆尽的疯狂意思。

天荒从青璇手中跳下,立地忽的展开一道坚实屏障将汹涌血潮尽数挡下,隐蔽在血潮间的几尾蝎尾尖刺狠狠刺在深蓝的屏障上,凹陷进去一大片,好在屏障足够坚韧没有破去。

青璇心中一急想要上前帮忙,耳边却忽的传来似孩童般咿呀学语的声音。青璇低头看着表面纹路闪动不定的剑鞘,难倒是它?

“不…不要怕,勇敢些,爹爹说了,只要你足够快,风儿…就追不上你。还有那张符,别…别舍不得,该用就用。”

剑鞘中天荒之灵的嗓音天真无邪,一字一顿背诵着常曦说过句子向青璇传音到。

天荒之灵看到青璇呆住,湿润了眼角。它不知道青璇此刻挂在脸颊上泪水的意义,只涨红了小脸伸直手臂,认认真真的对付身前汹涌翻腾的血潮,咿咿呀呀的抗议着血潮恶心黏手。

“常曦这家伙,就知道指手画脚,我可不是傻子呢。”不知为何,青璇觉得四肢百骸中莫名有了力量。回忆那一夜常曦与她说起的关于他的故事,青璇忽然有些明白了,是什么让他得以站在青云山数万弟子人前。

站直了身子,眼角的泪水被风吹干,紧握鱼肠,青璇朝卖力撑起屏障的天荒点了点头,展颜一笑。

屏障忽的崩碎而去,天荒倒卷着贴挂在青璇腰间。汹涌血潮没了阻挡当头盖下,青璇额上代表着风的青色灵纹亮起璀璨的光芒,周身青色灵力鼓荡成肉眼可见的漩涡模样,身上御风灵器尽数亮起,莲足凭空踏在血潮上,朵朵青莲托起佳人身影扶摇而上,濯清涟而不妖。

御风灵器与身后青色灵力尽数共鸣,化作一双青色大手左右一拨,分开了汹涌,露出血潮后满脸诧异的虞姬。

心中宁静,方可致远。

以往晦涩难明的口诀在这一刻豁然开朗,青璇将自己的身心全部托付于风中,莲足下生出尺许大小的青莲虚影,凝而不散。似穿越了一道摸不着的屏障,又像卸去了一道看不见的枷锁,血潮中忽的炸裂出一条真空无物的通道,青璇只觉得耳边呼啸的风声霎时间里消失无影,再无拘束。

一口贝齿不由自主的冷颤,虞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那好端端的人儿怎就真正的消失了踪影?待她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背似被贴上了什么物事。她反手取下,只是一张薄薄的符纸,胡乱的画着潦草的一竖一横。她想丢掉,却发现再也动弹不得,只余眼中一竖一横蓦然放大。

血潮汹涌的矿道间,惊起两道璀璨无比的光华。

剑意席卷,凋零的,是她隐忍蹉跎半辈子的泣血红颜。

第114章 削指半寸

剑气钟鸣,回荡不息。

石室渐渐有了崩溃的迹象,簌簌落下的石块砸在常曦背上,打了个滑,沾满鲜血滚落在地。

黑色长衫不见一处完整的地方,随处可见受创极深的扁平伤口,随着胸口剧烈起伏,手臂上横流的鲜血染红了月虹剑身,沿着剑尖滴在脚下。

进阶筑基境中期虽是必须,但也实属无奈之举,并非真真正正的水到渠成。常曦匆忙迎战下,灵力收发顿挫间的流畅甚至还不及未进阶前。以战养战至此终于融会贯通,却也早已掏干了身子和空了灵台。

常曦双目紧咬柳元,用残破的断袖遮住剑尖,缓了缓胸肺间如火烧般的疼痛,吞下身上最后几颗回元丹,咧开嘴角道:“不知柳元师兄还有什么手段,师弟我可还四肢完好在站在这,兴许还要劳烦柳元师兄多费些手脚了。”

柳元猖狂大笑,沾染鲜血的面孔说不出的扭曲狰狞,血剑遥指常曦道:“强弩之末也敢大放厥词,真当本座的毒血剑是摆设?就算你那古怪血液能够抗毒,但接连重创你周身大窍,你身形早不如之前利索,装模作样也要挑对人才行。”

常曦面色不改,只是体内暗中运起血海冲击全身穴窍的力道更重了几分。钻入穴窍中的毒瘴并不致命,但却瘀阻了血气上行,体内砰砰作响,常曦硬是用血气蛮狠冲开瘀阻毒瘴。

柳元察觉手段被常曦无声破去,也不恼,只有杀心暴涨。毒血剑蓦然刺进柳元手臂中,竟没有流出一滴鲜血,剑刃在血肉中穿行,错骨声响和血肉划开的声音令人闻之齿冷胆寒。

似延长无数倍的毒血剑从柳元四肢各处透体而出,本就猩红的剑身变得愈发黑紫起来,比起之前更要浓稠的血气阵阵散开,声势骇人。

石室中有人以燕姿冲出,竟是常曦先声夺人。

燕返之势凌厉异常,大有将柳元一击毙于剑下的架势。

柳元脸上狰狞,就连喉管中亦是穿行着森冷血剑,口吐模糊不清的金铁之音,只抬臂挡去,臂膀上似有臌胀之物浮现,惨白皮肉翻卷,竟蓦然探出数道血红剑尖直刺常曦。

这透体而出的一剑刁钻异常,防不胜防。

常曦自知重伤在身,虽有龙血不断恢复伤势,但他毕竟面对的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金丹境修士,如再无故徒增伤患,只怕真是离死不远。

偏身躲开数道血红剑尖,一式燕返也只在柳元身上破开了道无足轻重的血口。勉强错开身形的常曦可谓空当大开,柳元可不会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胸膛上的皮肉如沸水煮开,其中十几道长短不一的血剑豁然破体而出,柳元仿佛已经看到常曦被生生洞穿的凄惨模样。

耳边似有一阵风拂过,常曦狼狈的身影忽然在他眼前毫无征兆的消失不见。柳元睁大了双眼,见到的却是一条惨白颜色的胳膊飞在他眼前,无力的坠落在地,抽搐着扭动,诡异的没有流出半滴血。他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右肩,那里不知何时少了一臂。

眼中景色变幻极快分不清身处何方,常曦只感觉身处一片温柔乡中,说不出的舒适柔软,尤其是手臂下枕着的浑圆温润触感惊人,常曦勉力移开视线看去,正与满脸臊红的青璇四目相对。

身体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沉闷声音响起,常曦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起,这才发现不过短短一瞬,青璇已经带着他脱离了柳元的攻击范围到了石室边缘的一角,而柳元身前此时触目惊心的一截断臂直让常曦眼角猛跳。

鱼肠归鞘的清冷声响和身旁佳人的一声冷哼让常曦不争气的小心脏砰砰直跳,刚想谢过女侠的救命之恩,却见到青璇扭过通红的脸庞递给他一瓶丹药,又气又关心的道:“赶紧吃了吧,就知道逞强。”天荒从青璇身上跳下,剑鞘落地还回头朝方才并肩作战的鱼肠一阵传音,鱼肠亮了亮青光当作回应,孩童心态的天荒这才心满意足的一蹦一跳重新挂回在常曦腰间。

筑基境天阶的归元丹价值不菲,比起自己刚刚服下的回元丹强出何止一筹,几个呼吸的功夫灵台便又充盈了小半。不去理会柳元歇斯底里的怒吼,常曦打量着青璇,发现两人分别不过几柱香的时间,虽然还是筑基境中期,却比之前似乎强出了太多。就方才那让他看不清虚实的恐怖身法,就已经将惊鸿步远远甩在身后,望尘莫及了。

柳元心中惊惧,不仅仅是因为方才他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一道青色光影斩去了一臂,而是因为虞姬已死!他一身歹毒血功之所以能修炼如此之快,与虞姬所献的几滴本命精血大有关系。只刚才一瞬,他体内用以驱使毒血剑的几滴源自虞姬的本命精血突然蒸发消散,致使他被那身法骇人的女子抓住了破绽断去一臂。

他神识几番探查找不见虞姬的气息,再联想到方才正是虞姬与此女争斗,而今这女子安然无恙,虞姬的下场自然不用多说了。

金丹境的气息开始跌落,翻滚在体内的毒血剑开始不受控制,传出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通向外处的矿道早被万吨巨石砸毁,石室更是有可能随时坍塌,柳元面无血色已然再无战意,从怀中哆嗦着摸出一块罗盘模样的物事,忽的扑向开始闪动的猩红阵法。

“想逃?”既已知晓这是一处传送阵,常曦绝无理由放任柳元逃离此处。身形刚刚掠出,轰然间有大恐怖降临。突如其来的一股无情威压似高高在上,透过厚厚岩壁压迫在石室中的三人身上。

真正的如山岳临身,常曦双膝深陷进地面中,双肩似被枷锁压制抬不起来,全靠一腔血海苦苦支撑才没有倒下。而不曾炼体的青璇和柳元则是被威压死死按在地上,青璇额头青色灵纹光芒暴涨,身上灵器一应而起,但依然奈何不了这恐怖威压。

岩壁外巨石崩碎成末的声响接连不断,是有人在以大神通扫去外部崩塌堆积的巨石,忽的一道男子淡漠声音传进石室中,“柳元,你当真让我大开眼界,不仅当初交于你的两名筑基境境媚修统统身死,就连这两个小鬼都要差点坏了我的大事。”男子似在冷笑,语气忽然森冷,“你说我要你何用?”

柳元梗剑在喉,更被强大威压压迫的动弹不得,此刻竟是囫囵着说不出半个讨饶字眼,眼中流下两行惊惧到极点的血泪,惨不忍睹。

“是万魔众中的元婴境大修!”

常曦面如死灰,柳元脸上的惊惧他看在眼里,能让不可一世的柳元惊恐到这种地步,只有是超出金丹境修为已上的元婴境了。头顶上轰隆巨响越来越大,那元婴境大修竟能以一人之力生生直入地下百丈,待他进入石室,十死无生!

看到柳元手中紧握的一方罗盘,常曦心中电转,用仅存的气力拔下天荒插在地上,将剑鞘上镌刻的纹路悉数点亮!

深蓝的护罩应声开启,竟凭空卸去些许压迫在身上的威压,借这千金难换的一瞬,常曦飞身扑去将柳元紧攥在手心的罗盘一把夺走。罗盘上图标林立,其中赫然包括青云山。

天荒焦急的咿呀声传入常曦心神,深蓝护罩忽闪忽灭,显然是撑不住多久了。

“走!”常曦催动血海中金龙虚影在身后盘踞,回身三万斤力道硬生生将青璇扯进了传送阵中,拨动罗盘上指针向青云山,图标骤然点亮,自巨大虫尸上忽然涌出一团璀璨灵力打入传送阵中,传送阵灵力饱满即刻开始传送。

“狗胆的东西,还不给本座住手!”

穹顶岩壁破碎,显出那万魔众元婴境大修的身影,他面色阴沉难看,如被这两个蝼蚁坏了大事,他便难辞其咎。一声冷哼,不多费口舌,只闪身而出,朝着那欲借传送阵逃出生天的一男一女的眉心一指点下。

阵法光芒闪耀中,常曦松开了青璇的手。

手中紧攥的温暖消失不见,青璇脸上由惊愕变作惶恐,急忙伸手想去抓住常曦转过身去的衣角,却扑了个空。那可是元婴境的大修啊,他到底想干什么!

生死间最能看出人的品行,泪水霎时间模糊了青璇双眼,她依稀可见光芒中常曦微微侧过脸庞,如释重负的一笑。青璇如遭雷殛,芳心终是狠狠一跳,这一生也再不会忘记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

泪湿脸颊,弥留之际,泣涕声沙。

“常曦!”

阵法闪耀,耳边响起青璇的哭喊,下一刻已在天边。常曦浑身骨骼悲鸣,硬抗着元婴境威压,挥手将一叠符纸洒出。

这座传送阵只要还在,落入万魔众邪修手中便能生出无穷可能,待那时无数人会因此赔上性命,那是常曦最不愿看到的光景,因为他在三年以前见过了太多太多。

元婴境的一指有多快,常曦不晓得,但他知晓绝对不会比传送阵更快。手中的罗盘已经不堪威压重负碎成了几块,传送阵再度亮起了光芒却不知通向何方,但绝不会比待在这里更差。

常曦身形向传送阵中倒去,裤管上蓦然多出一只紧抓不放的惨白手掌,一心想要活命的柳元用独臂紧抓住唯一的希望。元婴境大修的隔空一指尚在远处,常曦的眉心中已经传来破开血肉的剧痛,灵台中最后的灵力尽数附着在所有剑一符上倒卷着贴在传送阵上,瞬间亮起了所有纹路。

剑气轰然席卷,将堆砌起传送阵的血肉白骨切成无数碎末,传送的光芒消逝,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男子一指刺在了空处,伸手弹开余绕的剑气,眼神微凝。

指尖处,赫然少了半寸。

第115章 远遁

横贯九州版图的秦岭,西起戈壁遍布的沧州,中镇道法繁荣的苍溪州,东临沿海富饶的青州。若从极高处看去,秦岭宛如一条盘亘在九州版图上的巨龙,蜿蜒何止百万里,被九州修士们称之为龙脉。

秦岭支脉无数,崇山峻岭与凶泽恶沼数以万计,其中霸道妖兽则更是数不胜数。邙山作为秦岭延东支脉的一座天然屏障,千仞峭壁阻挡了南下的北方寒潮,为身后的苍溪州谋得福祉,奠定了一州欣欣向荣的根基。

邙山密林中巨木遮天蔽日,树影斑驳。在一颗足有五人合抱粗细的擎天大树的枝丫上绑着一条红布,在绿油油一片的密林中难免显眼。而在这条被林风吹起的红布下,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憋红了脸,四肢展到极致扒在树干上,脚下蹬着锋利的爪踏,一点点伸出右手想要抓住红布。

只这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是让虎子本就涨红的小脸憋涨得青紫起来。他一咬牙,豁然探出身子一截,抓住了红布飘舞的一角。受身体牵引,脚下爪踏一歪,虎子身形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眼看就要从十几丈的高空坠落。

只是行此危险之事,机敏的虎子心中早就计较。飞快的将手中红布塞进腰包里,双手翻在胸前向上一抄,扯紧了腰间固定的绳索,脚下爪踏重新找准了方向,双脚稳住身形,在坚韧的树皮上留下十道入木三分的锋利爪痕。

沿树干滑至临近地面,虎子一跃而下,摸了摸红布条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顶,目光灼灼,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只剩最后一条,就可以完成我的成人礼了。”

邙山下村落林立,沉溪村中,成人礼是每个立志成为猎户的村中少年必经的考验。有村中老练的猎手将五块红布置放在邙山的莽莽山林中,有在冰冷彻骨寒潭之下,有的在可望而不可及的树尖,有的又或是在那云海缭绕的山巅。虎子自懂事起就随父亲在这邙山外围中摸爬滚打,熟悉的就像自家的后院,每一处高山险径都印有他的脚印。这次虎子的成人礼,村中长辈都对他寄予厚望,而眼下他离成功之间就只差最后一条红布了。

通往山巅的小径湿滑曲折,脚下爬满青苔的石块上有斧钺挖凿的痕迹,但依然难以通行,成百上千块青石在峭壁下交叠着蜿蜒向上直入云海。

虎子扶了扶额,眉宇间满是无奈,“也不知道老爹和叔叔们费这么大劲,却硬是凿出这么个狗啃泥似的通天路,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呢。”

从山道上退下,虎子转身从腰包里掏出两块白布,一丝不苟的将白布缠紧双掌。紧握着沿峭壁垂下的青藤,用劲拽了拽。在确认青藤足够坚韧后,紧绷的腰身一扭,脚下骤然发力,紧攥着手中青藤在峭壁山涧中荡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一时间山涧中尽是少年快意的笑声,惊起一片飞鸟。

邙山峰头险峻,终年人迹罕至。山巅处青松枝丫上,两三只青鸟齐齐低头向下看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哼哧哼哧的从峭壁上爬了上来,浑身汗流浃背,刚爬上来便立刻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

歇了好一会虎子才缓过劲来,虽然是累的不行,但心中可却是豪气顿生。要知道沉溪村中到现在为止可还没有同龄一辈中人能够爬上这险峻异常的邙山之巅,光是这份“资历”,就足以让他回村吹上小半年了。

沉浸在脑海里小伙伴们羡慕眼神中许久,虎子这才一拍脑袋,“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红布要紧。”随即站起身来,寻找起红布的踪影。山巅面积不大,虎子一眼就看到了那条渴望已久的红布,他开心的跑了过去想要拿起,不由自主的扫过红布一旁,眼睛中蓦然升起惊惧,连忙停下了脚步。

在山巅临近悬崖边缘处,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昏迷着倒在地上。被压在身下的黑衣男子衣袍破碎成缕,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他手中紧攥着一块削成尖锐模样的石块,深深刺进了扑倒在他身上的白袍男子的喉咙里,却诡异的没有留下什么血迹。

虎子喉咙发干,感觉那石块仿佛是捅进自己的喉咙一般。他从小捕猎林中野兽,但见到死人却真是头一遭。他咽了咽口水,朝两人走去,直到走得近了,他脸色猛然一白,紧捂住了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原来那压在黑袍上的白袍男子不仅喉咙被刺穿,还缺了一臂,甚至自腰部以下竟然都是空无一物,双腿不知所踪。

既然伤势重成这样,自然是没有活命的道理了。虎子壮着胆子又走进几步,瞧见那白袍男子脸上不似人色的扭曲面容,虎子心中一寒,顿觉得此人绝非善类。

虎子蹲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探了探黑袍男子的鼻息,心中一喜,还有气!两人身处悬崖边缘,哪怕一个翻身都会引动碎石滑落一同跌落谷底,若不及时想办法,后果不堪设想。

几块碎石滚落着掉落进悬崖下云海中,虎子不再犹豫,大着胆子紧拽着黑袍男子的胳膊向后一拽,这一拽将黑袍男子硬是拽出了险境,可那白袍男子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只向后一滑,半截残躯滚向了身后的茫茫云海。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黑袍男子蜷缩的指头恰巧勾在白袍男子腰间的精巧小袋上,将其留了下来。虎子面色白了一瞬,心想只剩那白袍男子只剩半截身子定然死了许久,跌落山崖也不算害人一命,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虎子将红布塞进腰包,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成人礼总算是圆满完成了。刚想下山去,踏出的步子迟疑片刻,没有迈出。他回头看了看仍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黑袍男子,又嗅了嗅鼻子,脸色一沉,是雨的味道。山里的天气变幻无常,上一刻还是天晴明朗,下一瞬就有可能狂风暴雨。

虎子双拳紧握,脸色阴晴不定,“他受伤不轻,又昏迷不醒,若是扔在这里任风吹雨淋就是必死无疑,这与谋人性命有何不同?”

山风呼啸,大雨滂沱,虎子撇下身上多余的沉重装束,露出矫健精练的身躯,只留一圈绳索挂在腰间以防不测,将黑袍男子背在身后,一步一沉的向山下走去。

第116章 沉溪有客

秋收时节,沉溪村中金色的田野里,微风轻拂过沉甸甸的稻穗,传来一阵阵古稀老人感叹丰收的寄语。

成熟的稻子要尽早开镰,村中青壮跳进金黄的稻浪中寻到自家田地,弯下腰身忙着收割今年的丰收,每个人脸上满是劳作的汗水,却遮掩不住发自内心的幸福与喜悦。

汉子拨开齐胸高的金黄麦穗,扛着自家最宝贝的短柄镰刀来到自家的田埂上。朝手心吐了口吐沫,刚想开镰,不经意瞟了一眼旁边的稻子,眼睛猛然一缩,这紧挨着他的虎子家的稻子咋就已经收完了?刚瞅着还在,这只不过一杆烟的时间里都发生了啥?

远处另一个赤着上身的干练汉子笑喊道:“别瞅啦,虎子家的稻子刚已经让常兄弟三下五除二给全收拾了,咱就慢慢来吧,比不得啊!”

看着虎子家足有七八亩地的稻田只剩下整齐的稻茬,汉子摸了摸光溜的脑袋苦笑一声,却是佩服道:“乖乖,这前几天才刚下地,这常兄弟倒真是把好手哩。”

远处,常曦放下手中镰刀坐回田垄上,微风拂过脸颊,吹起额前的黑发,没有流下一滴汗。常曦握了握摊在膝上的双拳,感受着反馈回已经回复至七八成的力道,满意的一笑。但回忆起数日前死里逃生的惊险一幕,常曦心中仍是心有余悸。

元婴境的一指终归是没有点在他的额头上,借传送阵中空间之力扭曲闭合的一瞬,常曦甚至还伤了那元婴境大修的一指。要是把这等“丰功伟绩”说与莫老听,常曦相信绝对可以往莫老张大的嘴里塞进两只烤鸡腿。

只不过传送阵法也因为元婴境大修含怒一指中的莫大威能而变得越发紊乱,不晓得是因为是第一次使用如此邪门的传送阵法的原因,还是因为传送距离过远,随空间之力随波逐流的常曦浑浑噩噩,根本看不清身旁虚实。像是眨眼一瞬,又像是漫漫千年,待他重新睁开双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柳元那张扭曲狰狞的脸!

常曦年龄并不大,却自问也算久经杀伐,但像柳元这般蟑螂命格的存在也是实打实的头一次遇见。金丹境的体魄有多强悍,从只剩下半截身子和半个手臂的柳元身上就足以窥见一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誓要分出生死。只不过两人之前的交手早已经掏干了身子,两人哪还有身为修士的仙风道骨,完全像市井流氓无赖一般扭打在一起,手边有什么就一把抓起只管朝对方身上招呼。

柳元伤势比起常曦毕竟要重出太多,腰部以下被空间之力生生截断,断口处光滑如镜,失了血色的脏器肚肠从断口处哗啦流出,任你是金丹境修士也绝对架不住被挖空五脏六腑。

常曦自然不会放任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从指间溜走,用丹田中最后一缕微弱剑气聚在指尖,将一块石头削出锋利的棱角,刺进了满是不甘的柳元喉间,完成了以筑基境跨整整一个大境界击杀金丹境的壮举。

但饶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接连高强度的战斗,时刻绷紧如弯弓之弦的神经骤然放松,常曦用最后一丝气力将掉落一旁的月虹和天荒送回储物袋中,再架不住重有千钧的眼皮,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当他得以再度睁开双眼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铺上,是普通的农户之家。当他第一眼看到给他端茶煎药的虎子时,看到他那满是惊喜的明亮双眸,他不由得笑了。

他心中笃定,定是这个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小子救了他。

虎子一身猎术传自他爹,虎子爹猎术高超,待人淳朴。那日瞧见本该是早早完成成人礼回村的虎子像头小牛似的扛回深受重伤的一人,也不废话,当晚就深入邙山密林深处寻求药草,连家中当作宝贝的下蛋母鸡也是宰了煲汤给卧床的常曦滋补身子。

常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上没有太多的感谢之语。撇净浮油的温暖鸡汤入腹,他记在心里。

“常大哥,常大哥!”

远处传来的呼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常曦扭过头看去,不是虎子还能是谁?

虎子手中提着酒囊,跑到近处刚想把酒囊递给常曦,却猛然发现一望无垠的金黄稻田中满是劳作的身影,独独自家的田地突兀的光溜一片,再看到田垄下整整齐齐堆起的稻穗,小嘴惊的张成大大的圆,与莫老都有的一拼,手中酒囊顿时滑落。

常曦摇头笑着,眼疾手快的抄起脱手的酒囊。酒囊中泛起水花拍击的声响,里面装的是沉溪村中老者们用邙山泉水酿造的沉溪酿。虽说是小地方自产的土酒,但胜在酿酒法子地道正宗更不兑水,入杯清澈,酒香馥郁。比起青云山中的钟鸣鼎食,沉溪酿可算作是穷乡僻壤的劣酒。只是那份地道醇厚,才是最有滋味。只尝过一口,常曦便再也无法忘怀那舌尖的绵柔酒劲,这才让虎子去讨了一些来。

甘冽入喉,一线火烧入腹,直让人浑身舒坦的绵柔酒劲让四肢百骸都暖意十足,不知不觉中血海劲力又恢复了不少,隐约可见血海中昂首的金龙眼眸中金光闪动。

虎子的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摸了摸腰间常曦送给他的一柄长剑,虽然说他还是不晓得常大哥也不见随身携带什么包裹,怎么能就翻手间像变戏法一般拿出这柄剑。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常曦视作武功高强的高人,毕竟任谁看了常曦舞的那套飘逸剑法后,都会这么认为。

虎子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道:“常大哥,你教我的剑法这几日我都不曾落下,可有空帮我看看吗?”

常曦又饮下一口,笑道:“使出来看看。”

虎子激动的嗯了一声,手中长剑依常曦所授舞动,已然是有模有样。身形虽仍有些僵硬,但虎子毕竟是凡人之躯,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难能可贵。常曦传虎子的这套剑法并不主杀伐,为的是练形凝意,打通四肢百骸穴窍。若虎子能够坚持练习这套剑法十年如一日,不提这套剑法本就带有的些许克敌功用,光是强身健体的功效就足以让他百年无忧。

指点出虎子的几处小毛病,虎子谢过后抱着长剑又兴高采烈的练剑去了。酒囊中酒一口接一口,虽说不是借酒浇愁,但常曦眼下的确有着烦心事。他来到这沉溪村也有好几日光景,但依然不知这是何方地界。村中人只知晓这里是邙山,其余就不知情了。当务之急是弄清这里到底是哪里,他才好返回青云山。

常曦想起了青璇,不知道她还好吗。忆起青璇在传送阵中声泪俱下的喊出他的名字,常曦情不自禁的捂了捂腮帮子。

一声急促而尖锐的哨响从村口蓦然传来,田地里劳作的汉子们忽的都抬起头来,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上的伙向村口急忙跑去。常曦放下酒囊站起身来,一股淡淡血腥味飘在鼻间,他微微皱起眉头,下一刻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第117章 踪迹 (求收藏求推荐啦)

急促的哨响代表敌袭,安静祥和的沉溪村中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家家男人都放下手中活计,抗上锄头柴刀就向着村口汇集而去。

常曦不着痕迹的混在人群中来到村口,飘在鼻间的血腥气味愈发浓烈了几分,他忽然听到虎子的悲痛欲绝的哭喊,心中蓦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推开拥挤的人群,眼前一幕让他心里一跳。

今日清晨入林捕猎的几位村中猎户都在眼前,但不用他们多说,光是他们脸上惊惧交加的神情和轻重不一的伤势就已经告诉了人们方才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恐怖。

身形最是魁梧的老张头面色惨白,右臂上剜出好几个深可见骨的血窟窿,鲜血从紧捂的指缝间流淌出滴在脚下。其他人的伤势有的比老张头还要惨烈,大腿上翻卷起厚厚的皮肉向外撕开,其中殷虹血管和森然白骨映入眼帘,人已是有气出没气进,自家的婆娘哭天喊地的扑倒在他男人身上,家里顶梁柱说没就没了。

而倒在虎子怀中的,正是气若游丝的虎子爹。

虎子眼泪不争气的滴下,心如刀绞,只恨不能替爹分担痛苦。虎子爹口鼻血丝流溢,胸腔似被一道沛然巨力击中,深深塌陷进去,肋骨尽碎,生命气机已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来想再摸摸儿子的脸颊,心中割舍不下,但奈何胸间血气一滞,手掌刚刚抬起就要坠下,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

“常大哥!”虎子眼中满是泪水,紧紧抓住了常曦的胳膊,仿佛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声泪俱下道:“救救我爹!”

常曦掌间喷涌出温热的灵力沿虎子爹的双手温养着他破损的心脉,沉声道:“一切有我,你且退后。”

虎子眼中惊喜交加,点头如捣蒜,此时常曦就算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怕是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凡人躯体脆弱,受此重伤仍能坚持如此之久,可见其体魄强健。肋骨尽碎,五脏六腑受创移位,腔内出血,只随便拿出一样都可以让最好的大夫束手无策。但那也仅限于凡人之流,修仙者自然不在其中。

将虎子爹背部撑起,在体内已经游走了一个周天的灵力回到掌间,常曦暗中送了一口气,还好人送回来的及时,要不然再晚上一时半刻,便是神仙来了就要回天乏术。

从腰间摸出一道小回春符贴在虎子爹的胸口,丝丝飘荡的青色灵力带起浓郁生机泌入深深塌陷的胸膛。在虎子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只见那胸口下响起阵阵肋骨交错复位的声响,塌陷胸口的弧度一点点抬起复原,只消半柱香的功夫便不见了方才的骇人伤势。随着虎子爹的胸膛重新有了起伏,开始缓缓呼吸,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虎子顿时喜极而泣。

留给常曦的白色储物袋,可能是柳元这辈子做的最大的善事,里面灵石丹药稀奇物件无数。常曦从中拿出一枚适用于筑基境修士服用的疗伤丹,沉吟片刻,只捏取丹丸上的一小部分搓成球状给虎子爹服下。筑基境修士才可服用的丹药药力何等凶猛,凡人之躯若随意服用下场只有是爆体而亡。

虎子爹只服下片刻,脸色顿时红润了多。他睁开双眼,虎子哭喊着扑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不再撒手。他摸着虎子的脑袋,不敢置信。方才自己已经离死不远,这一炷香的时间竟是重新焕发了生机。他抬头看向眼前嘴角含笑弯腰站起的青年,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将那道身影敬如神明。

其余几名猎户伤势极重急需医治,常曦让受伤的猎户们围圈躺下,将一张小回春符置于中间。一阵绿意盎然的光芒经久不息,洒下鲜活的生机。众人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再将常曦分发的搓成黄豆大小的黝黑丹丸吞服下,众人脸上又恢复了血色。

短短时间里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猎户们和自家的婆娘们嘴中感恩戴德,念叨的全是常曦的名讳。他们生在山中长在山中,不晓得常曦是使得是什么神仙手段能硬生生从阎王爷的手中抢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将常曦视作救苦救难的神明。几名妇人交视一眼,心中笃定要在家中为他修一座长生牌位,日日顶礼膜拜。

见受伤的猎户们都已经能站起行走,常曦也就宽下心来,不禁问道:“山中到底发生何事,能让你们伤成这样?”

虎子爹面容一肃,让虎子先回家去,待聚集在村口的妇女和孩子们走远了,这才压下眼中担忧,放低声音说道:“是山大王。”

常曦眉头一皱,山大王是个什么东西?

老张头凑到身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道:“那山大王是邙山里一只成精的吊睛大虫,身形超过两丈有余,生的那叫一个壮硕无比。那比炕头还大上几分的爪子,一挥能把千斤的巨石拍成粉碎哩。”说完他还不住的回头朝山林中缩头看去,生怕冷不丁就有那只炕头大的虎爪落在自个脑门上。

听出老张头话中不似作假的惧意,常曦眼角微眯,能一爪拍碎千斤巨石的吊睛大虫恐怕并非寻常野兽,而是妖兽了。常曦眼中疑色不减,直言不讳道:“恕在下直言,如果那吊睛大虫真有这般恐怖,几位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虎子爹摆了摆手,脸上苦涩和大难不死的复杂情绪交织着道:“若是平时碰上山大王,我们几条命都是填不满的。但多亏上天保佑,就在我们被吊睛大虫追上命悬一刻的时候,有仙人降世救下了我们,我们这才捡的一条命能拖到您救治我们啊。”

常曦刻意忽略了虎子爹嘴中对他的敬称,听到“仙人”二字时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仙人?你说的可是那种踩着飞剑的人?”

以种种神奇手段将已经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他们生生拽回人间的常曦,此刻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已与神仙无异了。此刻再听到这番话,虎子爹和老张头齐齐一窒,心底开始不由自主的将眼前常曦与林中神兵天降的仙人们划上了等号。

回忆起林中确是有着几道从天而降的人影脚下踩着极细的物事,虎子爹肯定的点了点头。

第118章 碧睛斑斓虎

邙山林海中,粗布麻衫打扮的常曦掠身飞过,脚步急踏,在遮天蔽日的巨木枝丫上带起一连串看不清虚实的残影,破空声接连不断,转眼间就消失无踪。

拜别虎子爹和老张头后,常曦马不停蹄的进入邙山之中。目光透过浓密林木望向远处,不时用眼角余光寻找着村中猎户们布下的标记调整着前进的方向。

常曦心中自有计划。

沉溪村中人自古在这邙山中依山傍水落脚扎根,过着与世无争自给自足的生活,倒也远离了纷争与战火,不失为一块世外桃源之地。只是邙山何其广阔,村中许多年来都不曾有人离开过邙山,更别说知晓这是哪一州的地界了。至少在徽州地界,常曦是从未听说过有邙山这处地方的。

而后来在虎子爹口中听到,传说这邙山深处千仞峭壁的云海之上,有着护佑邙山一方平安的不世仙宫。只不过虎子爹等一众猎户们也只是听得村中之前已经作古的老者在树下乘凉时偶尔提起,是真是假早就无从考究。

但联系起今日在林中救下虎子爹一行所谓的“仙人”,常曦笃定,在邙山的云海深处,定然有着一座镇守此地的修仙门派,而那些“仙人”,定是下山除妖的宗门弟子!

“只要找到他们,定能弄清这里到底是哪。”常曦心中这般想到,脚下速度再度提升,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

如果秦川现在手里有面镜子,他一定可以看见镜中那人的脸色是烧锅底一般的黑。第一次带师弟师妹下山除妖,本该是件既出风头又涨脸面的美差,怎到了自己手里就成了烫手山芋?

林海中一只身形超过两丈的碧睛斑斓虎翻越腾挪间动作灵敏异常,虎啸间带起林中腥风阵阵。两只碧绿通透的虎眸中映出周围几名持剑在手却吓得提心吊胆的人族修士,满是不屑。硬如金石的虎尾刮起腥风忽的扫过,将几名持剑弟子仓皇中布下的阵法轻易破去,血盆大口中獠牙森然,竟是拟人的露出讥讽笑容,甚至以一敌多还稳居上风。

“我来挡住这畜生,你们寻找机会结出七星阵来!”

虎爪带起凌厉的破空声当头盖下,秦川咬牙架起手中长剑,将灵力尽数灌输进剑中,硬是抗下了这碎地裂石的一击。秦川与碧睛斑斓虎俱是筑基境中期的修为,但怎奈何妖兽天生力大无穷,秦川尽管以灵力见长,但也吃不消如此的沛然巨力强压身上,无奈只得选择抽身退开。

但进阶至筑基境的妖兽已开,眼瞅着这似半瓶子醋般脚下晃个不停的人族小子剑势已断,兽性大发的碧睛斑斓虎怎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扑身上去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时间里秦川险象环生,饶是周围七名师弟师妹有心想上前帮忙,但光是碧睛斑斓虎呼啸间的凶势和腥风就让他们畏手畏脚,想要听从师兄指挥结阵御敌,可双手就是不听使唤。其中几名胆小师妹更是被虎啸惊的汗毛倒竖,心境已乱,哪还指望能结阵御敌?

“明明长剑在手,却只能干瞪眼瞧着师兄一人深处险境。哎,几人一看便是从未有过上阵对敌的经验,就算这只碧睛斑斓虎再怎么生性凶猛威势逼人,也不至于落得七人联手布阵都会被这般轻易破去。”

一株擎天大树顶端的枝丫上,常曦的身形蓦然浮现,身上本该引起旁人注意的筑基境中期的修为气息却是尽数敛藏入体,没有外露分毫。

几日前仍在卧床休养时,他翻看了柳元储物袋中的收藏,除去那些价值不菲的灵石丹药和他弃如敝履的歹毒功法外,剩下最有用的当属这敛气决了。只要运行敛气决便可将自身境界修为遮掩,让人看不清虚实,但对高出自己境界修为太多的人效果欠佳。但是这敛气决的运转方式却是被月虹调整过,多了一份玄妙感觉,效果恐怕要比寻常敛气决强上不少。

“不过此人的确有些担当,敢以身犯险为师弟师妹着想。”见以一人之力在虎爪下苦苦支撑的筑基境剑修手上破绽越来越多,常曦摇了摇头打算出手相救,毕竟等会他还有事相求与人,结下这桩善缘总比干巴巴上去套交情要好得多。

正当他要落下身形出手赶跑这只吊睛大虫时,心中蓦然一动,有心想要试试血海中的金龙龙威威力几何,旋即催动血海之力凝聚出金龙模样。金龙虚影巨大的龙首上吐出一道龙息,似感受到常曦的想法,隔空望向碧睛斑斓虎的眼神中尽是雄鹰俯瞰蝼蚁的冷漠无情,倒也没有拒绝常曦的意思,一股龙威化作肉眼不可见的波动,向仍不知大难临头的吊睛大虫席卷而去。

正与秦川厮杀真酣的碧睛斑斓虎眼中青光一闪,寻得眼前小子的一处巨大破绽,锋利虎爪变拍为削,在一旁掠阵的师弟师妹的惊呼声中,朝着秦川的脑袋狠狠削去。秦川提剑回防不及,只得绝望看着一只腥臭虎爪在眼中不断放大。这一掌若是削实了,秦川必死无疑。

“我命休矣。”

秦川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只恨自己学艺不精惨死于妖兽嘴下,却还要连累师弟师妹们,有辱师门威名。

闭眼良久,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秦川心中疑惑,一点点睁开双眼,只见到眼前的碧睛斑斓虎保持着一掌挥出的动作不敢有多余动作。锋利虎爪近在脸颊,耳边一缕黑发被虎爪指尖的锋利割下,一对碧绿的虎眸中满是不可言喻的惊恐,巨大的虎躯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一股腥臊味让秦川紧捂口鼻,这吊睛大虫竟是失禁了?

莫名而来的威压仿佛天威,终于压垮了碧睛斑斓虎的最后一根神经,收回秦川脸庞的虎掌,慌不择路的寻了一处撞去,它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逃离这里,越远越好!

碧睛斑斓虎仓皇逃窜,林间忽然走出一道麻布粗衫的青年身影挡在了它的必经之路上。恐惧的高压之下让它不择手段,更何况这只不过是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它不想死,那么敢挡在它面前的人就得先死!

“快跑,那畜生发疯了,快躲开啊!”

秦川等人瞪大了双眼,刚惊呼出声,却隐约见到那身穿麻布粗衫的凡人青年嘴角微微扬起,身形好似模糊一瞬又好像纹丝未动,随即在他们惊骇的目光中,扬起拳头朝着吊睛大虫狠狠砸去!

第119章 误会 (求推荐求收藏)

轻飘飘的拳头看不出力道,但当那沉闷如山岳倾倒的声音响起时,只听闻扑身跳起的碧睛斑斓虎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发出猫叫般的声音,脖颈上那比磨盘还要大出几圈的脑袋应声被摁进地里。虎首上两只碧绿眼眸直颤,看向一只脚踏在自己身上的麻布青年,满是惊惧和哀求。

常曦缓缓抬起脚来,眼中闪动的威严金光散去。碧睛斑斓虎灵智已开,哪还看不出这似杀神一般的青年眼中的警告意味?顿时像只猫咪一样晃动着脑袋连连点头,模样可谓是乖巧万分,眼中谄媚,哪还有半点身为丛林之王的气概?

秦川咽了咽发干的喉咙,那一身的麻布粗衫根本就是寻常村民打扮,可任谁见了方才那青年一拳降服一只筑基境中期的碧睛斑斓虎的震撼场面之后,都不会再有这个一拳恐有万斤力道的青年只是个普通村民的愚蠢想法了。

只是任秦川用尽了手段,也无法探查出常曦身上的修为境界究竟几何,气息平淡如水,完全就像是个普通村民。只是这家伙出现的太过突兀,摸进他们身旁十几丈范围竟然都无一人能够察觉,要知道十几丈距离在筑基境修士眼中不过转瞬及至,若这青年存了其他心思,他们只怕凶多吉少。

常曦草鞋踩碎树枝的声响绷紧了秦川最后一根神经,似想起了什么,他心中猛然发怵,却是咬牙道:“结七星阵!”

以阵困虎自然有些难度,但要困住一人却是简单的多。常曦刚欲出声招呼,却见到为首的那名筑基境中期弟子如临大敌,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几名弟子应声掠出身形站在各个方位,互为犄角将常曦围在其中。

常曦眉头蹙起,认出了这正是方才他们用来围困碧睛斑斓虎的七星阵法。只不过他脸上神情依旧,没有急着脱离阵法范围的意思。自几日前与金丹境的柳元正面一战后,他对自身的实力有了深刻的认知,眼界比起寻常筑基境弟子高出太多。他甚至想过,如果他当时进阶了筑基境后期,是否就能与柳元分庭抗礼或者是,以一己之力将其击杀?而至于眼下的这七星阵法,常曦自问还不会放在眼里。

若是七名同境界的精干弟子联手结出七星阵法将他困住,那倒的确是件头痛之事。但眼下这几名弟子不仅修为稀松平常,彼此间更是疏于配合,咋看之下声势不俗,实则漏洞百出。常曦眉宇舒展换作淡漠模样,脚步停下,望向为首的秦川,身形不动如山。

阵法已成,阵法范围内压力徒增,常曦双肩一沉,只皮下血肉如波浪般微颤间又将那看不见的压力尽数卸去,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几名围阵弟子心中大喜,这般轻松就将此人困住,还不是任他们捏扁搓圆?几人互换了眼神,登时提剑朝常曦刺去。

几人剑技比起阵法更加拙劣不堪,只一眼看去便能分清剑的轨迹,毫无威胁可言。常曦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这杀机四伏的邙山中活到今天的。

长剑欺身,常曦骤然模糊一瞬,身形突兀的出现在持剑弟子身侧,指尖蓄劲待发。在那持剑弟子惊骇的目光中,常曦屈指弹在侧身而过的剑身上,只听得一声长剑悲鸣,破碎的纹路须臾间布满了整个剑身,下一刻轰然崩裂成无数碎片。

常曦脚下鬼影迷踪,七指弹出,七柄剑碎。七星阵中只剩秦川最后一人,他强自按下心中惊恐,几记比起其余弟子要高明些许的剑气斩出,却连常曦的衣角都不曾碰到。

忽然觉得眼前一暗,秦川惊的差点把舌头咬下来,那方才还离自己许远的身影竟只是步子刚刚迈开就到了自己跟前,这究竟是人是鬼?!

常曦屈指刚欲弹出,眼睛一撇,看清秦川手中长剑不似制式长剑应是私有之物,随即收回转而在秦川脸前一丈屈指一弹。狂风骤起,秦川顿时只觉得身处在飓风之中无法自拔,万斤力道凝聚在指间弹出的强大风压中混杂剑气,割断了他束发的绳带,黑发如同硬挺的旗帜,狂舞足足数息这才停下。

看着眼前已经一脸呆滞满头黑发张牙舞爪好不狼狈的秦川,常曦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道:“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吧?”

几人坐下掏出各自的弟子铭牌,三言两语便解开了误会,秦川之前误以为悄无声息摸近他们身边的常曦是万魔众邪修,这才下令结阵困敌。秦川一阵汗颜,连忙站起身来向常曦赔着不是,常曦并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太过在意。

打听之下才知晓秦川几人乃是邙山上清宫的弟子。

上清宫这一宗门常曦在玉简中曾经见到过,同为仙道盟中的一份子。不过不同于青云山在仙道盟中位列上五宗之一的超然地位,上清宫在仙道盟中则位属中游,居于二品宗门。这也就不能解释方才几名弟子的剑技为何那般稀疏平常了。

而接下来打听到的消息却是让常曦的心直落谷底。

他身处的邙山竟是属于苍溪州地界,苍溪州虽与徽州相邻,但距离青云山恐怕足有几十万里之遥,光是从这里赶路回去,少说也需要几年之久,更何况他在此地是人生地不熟,更是徒增难度。头痛不已常曦的掐了掐眉心,心中懊恼,那传送阵一言不合就将他传送出几十万里之外,这让他如何是好?

常曦脸色不好,连带着身旁的秦川也不敢大声喘气。但在他知晓了常曦竟是那青云山的内门弟子后,心中波澜难平,眼中满是崇拜的小星星。

早有耳闻青云山中剑修无数,剑法刚猛,随意拿出一人都可以一挡十而游刃有余。放在以往他总是对此嗤之以鼻,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抗扛着一个脑袋,凭啥他们那么能打,还不都是以讹传讹?但直到今日亲身体会后,才真正知晓何为上五宗的弟子,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常曦思虑良久还是难理头绪,索性站起身来准备沉溪村后再做打算。秦川见常曦起身要走,心中一急,连忙出声劝道:“常师兄可是在考虑如何返回宗门一事?”

“正是。”常曦停下脚步,回身望向秦川。“师弟有何高见?”

“常师兄言重了,高见可不敢当。”秦川连连摆手,连忙道:“邙山地域极广,几百里外便是邙山的核心区域,那里凶猛妖兽遍布,单枪匹马极难通过,就算是我们上清宫中的金丹境师兄们也需结伴而行的。”

常曦闻言却是舒展了眉头,因为他知道秦川既出此言,必定还有后话,不禁有些期待的问道:“那依秦师弟你的意思是…”

秦川洒然一笑:“近期宫中正有金丹境的师兄们外出,常师兄正好可以一道同行。”

常曦眼前顿时一亮。

第120章 上清宫 (求推荐求收藏)

凡人一生难及的千仞峭壁上,云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上清宫磅礴恢宏的轮廓。常曦极目望去,上清宫地处高势,其下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奇峰石林,若无驭剑术根本难以企及。而看秦川等一众上清宫弟子却并无驭剑的意思,常曦不禁有些好奇他们要如何回宗。

秦川迸指在嘴中,吹出富有韵律的悠远哨音。片刻后,远处响起一声遥遥呼应的鹤唳。定睛看去,只见在上清宫穹顶游弋的几只体态优美的仙鹤翩翩飞来,洁白双翅展开足有丈许,不见扑棱多快,但只轻轻一扇便能悠哉飞出老远距离,令人啧啧称奇。

秦川等一众弟子三两人各乘一只,特意让出一只仙鹤给常曦单独乘坐。常曦抱拳谢过,飞身轻踏在仙鹤背上。仙鹤回首鸣唳一声,常曦笑着摸了摸仙鹤雪白细长的脖颈,显然是对这极具灵性的仙鹤喜爱不已。另一处秦川伸在半空中欲阻止常曦的手顿时僵住,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宫中仙鹤最是骄傲,宫中弟子乘坐仙鹤时无不小心翼翼不敢擅动,生怕惹得仙鹤恼火将自己掀飞出去。可常师兄与自家仙鹤明明是初见,却是非常亲昵,伸手抚摸鹤颈更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仙鹤尖锐的喙轻啄在常曦掌心的一幕映入眼中,秦川当真是羡慕的紧。

仙鹤一字排开飞越奇峰石林,双翅扑开迎面的云雾,撞入一片似水波纹中,常曦只觉浑身清凉舒爽,丝丝缕缕的浓郁灵气飘荡在鼻间,眼前景致豁然开朗。

恢宏大气的上清宫大殿依陡峭山势横跨在山涧之中,磅礴石阶自山脚蜿蜒至云海缭绕的山巅,曲折廊桥上禁制闪动,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银河以高深术法分成晶莹剔透的几缕,绕梁卷过,潺潺水音与钟鸣交相辉映,当得起是为仙家境地。

秦川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上清宫的景致比起青云山差了太多,让常师兄见笑了。”

眼中难掩惊叹,常曦摇了摇头,正色道:“贵宗气象当举世罕见,比起青云山已不遑多让,秦师弟莫要妄自菲薄。”

秦川微微一愣,心中对这位常师兄顿时好感大增,原来上五宗中的弟子都是这般平易近人的吗?

仙鹤双翅卷起,在接引台上落下,仙鹤在常曦怀**了拱显得依依不舍。秦川说道:“还请常师兄将弟子铭牌暂交与我,在此地稍后片刻,我等即刻向师尊通禀。”

在别人的地盘自然要按别人的规矩行事,常曦点了点头将内门弟子铭牌交于秦川。归属于仙道盟中宗派下发给弟子的铭牌皆是按照特定的规格炼制,旁人无法仿冒,只需入手一看便知真假。

常曦也无意在他人宗门中随意闲走乱逛,若是触碰了什么禁制可没地说理去,索性就在接引台寻了一处落脚地方坐了下来,静候佳音。

方才托着常曦的仙鹤见到常曦一人坐在莲花池旁发呆,扑棱着翅膀一摇一摆的走来跳进莲花池中踩起水来。常曦哈哈一笑,摸出一颗平常自己修炼时才服用的丹药摊在掌心,仙鹤尖喙一啄,仰起细长优美的鹤颈吞下,常曦唳叫几声,声音中满是亲昵。

粗布麻衫的青年与宫中最是骄傲的仙鹤亲昵异常,让其他看见这一幕的上清宫中弟子无不目瞪口呆。

不多时,秦川去而复返,脸上挂满笑容,将弟子铭牌还给常曦道:“师尊已经知晓此事,同意了明日随丘黎师兄他们一同出行之事了。”旋即顿了顿又道:“常师兄你的住处也已经安排好了,且随我来吧。”

对于上清宫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此刻的常曦而言可谓是雪中送炭,常曦一躬到底,“劳贵宗费心了。”

拜别了仙鹤,常曦与秦川走在去住处的路上。论景致,上清宫的确不输青云山,典雅楼阁四周飞檐翘角交叠向上掩映在参天巨木中,走过潺潺流水的曲折廊桥,步入鸟语花香的通幽曲径,当真别有一番独特意味,让人不禁沉迷其中。

走在路上,常曦忽的想起一事,向秦川问道:“不知上清宫现在可还收弟子?”

秦川闻言一喜,心想难道常师兄是想转拜入上清宫门下?但随即自嘲一笑,常师兄早已贵为青云山弟子,怎会看得上上清宫这等二品宗门呢?稳了稳心神这才应道:“自然是收的,我们上清宫中弟子并不多,所以每年都会招收新弟子入门补充新鲜血液的。”

常曦摸了摸下巴,想起虎子的憨厚模样,将实情说出。

秦川闻言一笑道:“既然那孩子能被常师兄看中,想必定然是有过人之处了。”说着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只精巧玉符递给常曦,“持这上清符可以参加上清宫一年一次的外门弟子选拔,我们内门弟子每人身上都有几只,下山历练时如遇上好的苗子便会留下一只这上清符。”秦川说完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勺道:“这次下山历练除妖本也是要去寻些上好的苗子,这不刚下山就被那只碧睛斑斓虎给刁难了么。”

两人有说有笑很快到了住处,约好了明日清晨在接引台与宫中金丹境师兄碰面的事宜,又讨要了一只可以进出接引台禁制的令牌和一件合身的黑衫后,秦川不再叨扰常曦休息告辞离去。常曦看着手中令牌光芒流转,沉吟许久。

黎明在即,天还未亮,邙山中静谧一片,偶闻几声林间虫鸣,沉溪村仍沉浸在梦乡之中。无人的村口一道黑影蓦然浮现,黑袍黑发裹在深沉夜色中看不清脸庞。他穿过稻田,踏上田垄,每一步都迈的极慢,像是留恋,又像是回味。

寻到虎子家,黑影默然不语,从怀中摸出准备好的几瓶丹药,将一只精巧玉符别在一封书信上,轻轻放在窗檐,手指不小心碰到木架发出一声轻响,房中立即响起虎子机警的声音,“是谁?”

黑影仍是不语,耳边却响起虎子充满期待的声音:“是常大哥吗?”

黑影心底蓦然一颤,终是打破了沉默,“是。”

响起虎子的一声轻呼,常曦又道:“我要走了。”

房中双脚踩地的声音一顿,沉默良久,响起了虎子略带哭腔的声音:“常大哥,以后还能再见吗?”

“只要按照我留下的信中所说去做,定然可以再见面。”常曦朝窗檐中伸出小拇指,笑着说道:“这是我与你的约定。”

屋中不舍的梗咽声让人闻之心酸,伸出窗檐的小拇指与常曦紧紧勾住,似立下誓言,虎子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一定会的!”

“我会等着那一天,希望那时,你已经成长为可以护佑一方的男子汉了。”

虎子只觉得手中温暖消失不见,耳边话语渐远,连忙看向窗外,哪还有常大哥的影子?

黎明升起,光明照在窗檐,虎子轻轻拆开书信,字里行间的关心和叮咛仿佛仍在耳边,他本该碌碌无为的度过自己平凡的一生,只因此刻他手中紧握的这道玉符,又生出无数可能。

他朝远方缓缓跪倒,声音嘶哑,任由两行清泪流淌。

第121章 丘黎

接引台上水幕波纹荡起涟漪,从中走出常曦的身影。定睛向不远处看去,莲花池旁三人负手而立显然是等候多时,昨日秦川有留给常曦关于宫中几名金丹境弟子的拓印,正与眼前三人一般无二。自己来晚本就理亏,自然不敢怠慢。

见一袭黑衫掠身而来,一头火红短发的赤明偏头看去,把眉头一皱道:“就是他?怎就才筑基境中期的修为?”

凌轩凝目望去,也是面露疑惑,“秦师弟说他在这常曦手中走不过一招,且看不出身上修为深浅,想必是修炼了敛气决遮掩修为。”语气一顿,旋即眉头也是蹙起低声道:“但能让秦师弟毫无还手之力,同等境界下能做到这种地步,就算他是青云山中弟子,这也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两人窃窃私语,却都落后半步站在一名儒雅男子身后,隐隐以此人为首。儒雅男子额间绑有白绸系带飘在身后,细看那宽不过两指的系带上有金光浮现,却是用的小篆写下数道梵文,额前两缕黑发束起越过系带垂下,颇有出尘之意。他双眼微闭,将身后两位师弟的疑惑听在耳中,没有表态。

片刻间常曦已飞身至三人面前,将三人面容记下,在为首的儒雅男子面庞上多停留了一瞬,抱拳恭敬道:“见过三位师兄。”

常曦举止礼仪无可挑剔,没有想象中上位宗门弟子气势凌人的架子,两人面色稍霁,对常曦的感观好了不少。

赤明也是抱拳回礼,仍是打探问道:“常师弟,听闻你是和一名万魔众邪修厮杀时被一处不知名的传送阵弄来了苍溪州?”

常曦应了一声是。

赤明又道:“那万魔众邪修是何修为?”

常曦刚想说是金丹境,话到嘴边却又停下。若如实说出他击杀一名金丹境的事实,不仅死无对证,更会惹来旁人更多的猜疑,沉吟片刻说道:“筑基境后期。”

心头疑虑消去,赤明闻言点了点头,扮作长辈模样老气横秋的道:“唔,以你筑基境中期的修为能够越一个小境界击杀万魔众邪修,当属难能可贵了。”

只是不知,若是他知道眼前这个不过筑基境修为的小子,在几日前生生击杀了一名金丹境修士后,他的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赤明和凌轩都是活络性子很是健谈,与两人寒暄几句后,常曦来到儒雅男子身前抱拳道:“丘黎师兄,此次邙山之行便全凭师兄安排了。”说完不禁看了两眼丘黎的双眼,不知为何一直微闭。

丘黎淡淡一笑:“无妨。”似能感应到常曦不解的目光,丘黎又道:“自幼双目失明,早已看不见了。”

常曦闻言一震,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去,丘黎身上流动的气息凝练沉稳,比起柳元之辈不知强上多少。自幼双目失明竟还能修炼至金丹境中期,这该是何等毅力和坚韧的心性?

设身处地的想,若让自己双目失明,眼中再无色彩与日夜之分,常曦不晓得自己是否能如丘黎这般克服心障心魔,依然能够在这求仙路上印下自己的

“闲话路上再说,近段时间邙山并不太平,迟则生变。”丘黎一抚儒袍双脚叠踏,背后轻盈剑匣应声轻颤,飞出一柄细剑撑在丘黎脚下直冲天际,常曦等人也脚下驭剑跟上。

丘黎将驭剑速度控制在筑基境修为可以跟上的地步,虽然常曦自信他们三人哪怕将驭剑术施展到极致也能追上,但也不点破,只低调跟随在后。

盲修多是清淡寡性,这点从丘黎身上便可窥见一二,相比之下赤明与凌轩二人倒像是话匣子精转世,嘴巴只要打开了就关不上了,与常曦絮絮叨叨的说起一些奇闻轶事。尤其说到与上清宫世代交好的尽是女修的豪门世家时,脸上笑的都能折出朵花来,着实有趣的紧。

驭剑飞行良久,已经可见邙山的核心区域,入眼净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盎然绿意。葱郁如伞的巨大树冠与剑身擦过,常曦不由得再度提高了驭剑飞行的高度,低头看去。

通常的参天巨木一词只不过是随口形容,但放在这邙山之中,却是真切的随处可见。超过十几丈高的巨木数不胜数,枝繁叶茂的汇聚成浓郁一片。如蛛网般密集的枝丫和肥厚多汁的绿叶彼此交叠着遮蔽了太阳,从细小缝隙中向下看去可以看见林间全是漆黑一片,虫鸣兽吼在林间此起彼伏,其中不乏气息强横的妖兽。只怕落入林中,下一刻便要成为一捧白骨。

想起丘黎出发前说的话,常曦心中一动,扭头问向两人:“丘黎师兄之前说的邙山中最近不太平一事指的是?”

已经与常曦谈得火热,两人索性也就不遮遮掩掩,赤明少见的沉吟片刻道:“因为最近有斥候弟子交回宫中的情报中,多有提及最近核心区域中的妖兽不知为何一反常态,突然间性情大变,变得极具攻击性。”

凌轩也在一旁插嘴道:“已经有不少斥候弟子被之前尚属温顺的妖兽所伤,本来一般我们外出宗门途经核心区域,为以防万一也只需要两名金丹境弟子互为攻守,如今却是要三名了。”

常曦闻言心中一惊又是一阵后怕,只是途经这邙山核心区域就要三名金丹境弟子互相掩护,若放在青云山中岂不是相当于是丙级宗门任务了?幸好自己没有一时托大独自一人贸然深入,要不然真就是小命不保了。

就在几人谈论此事时,驭剑在最前方的丘黎忽的止住了身形,双目猛然向上“看”去。常曦几人见状无不止住前冲身形,抬头望去,但除了炫目阳光之外,再无可疑之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常曦双眼中深蓝与金黄汇融交替,刺眼阳光在眼中减弱几分,他极目望去,终于在天空的极高处发现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黑点,如在蔚蓝的画卷上随意洒下的几滴墨点。让人在意的是,那十几个黑点正在慢慢变大。

“妖禽海东青。”

丘黎古井无波的语气终于起了变化,言语间已是浓浓的忌惮,身后赤明和凌轩闻言额头上更是瞬间就起了细密汗珠。

“跑!”

丘黎衣袖一挥,言简意赅。

第122章 海东青

几人脚下剑光徒然暴涨,在天空中划出几缕细长云线。看着身侧依然能够紧跟上他们速度的常曦,赤明凌轩两人眼中异色连连,这可是他们金丹境修为全力以赴下的遁速,但看常曦似乎还仍有余劲,这叫他们如何不惊?前方指引方向的丘黎并未回头,似乎对眼下这一幕并不奇怪。

海东青属鹰族,在妖禽一类中盛名鼎鼎,与凤、鹏、雕、隼、雀其余五族共同支配了这片天空,是当之无愧的空中霸主。双翅只一展一掠便可出千里,被海东青盯上的猎物向来是难逃一死。修仙界中曾有儒文雅士有幸远观海东青猎食其他妖兽的奇景,挥墨题下“搏风玉爪凌霄汉,瞥日风毛堕雪霜”的优美诗句,后人广为流传。

但常曦此刻关注的,不是诗句如何优美,而是那远观写诗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在海东青爪下逃得性命的!

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唳将云海击穿,直贯入几人脑海中。鹰唳中似有无穷魔力在耳中翻滚不息,几人遁速渐缓,疼痛难耐,尤其是首当其冲的丘黎。

他自幼双目失明,但却凭借大毅力练就了极为不俗的敏锐听觉和强横神识,海东青的鹰唳震在耳中,他比谁都更加痛苦。他脸色微白却强自按下,口中清叱,额间飘起的系带上金色梵文顿时涌现,将众人耳中的鹰唳尽数绞碎。

凌轩额上汗珠打湿了留在鬓角的黑发,失神呢喃道:“我们怎就这么命差,偏偏就遇上了海东青?”

“噤声,凝神!”

丘黎声音清冷用上了灵力,凌轩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缓过神来。但这一停顿的功夫头顶上十几滴墨点已经尽数化成妖禽模样,丘黎自泥丸宫中卷起一道强横神识朝海东青群掠去,脑海中勾勒出详细模样,当他“看”清它们身上羽毛色泽时,嘴角微不可查的一颤:“三年龙。”

三年龙是对妖禽海东青境界的异称,秋黄是为炼气境,波黄为筑基境,而这三年龙对应的正是金丹境。十几只金丹境修为的海东青联决捕食镇守邙山的上清宫修士,这等事情之前根本闻所未闻!

“布小三才阵!”

虽不知海东青为何无故袭击,但丘黎自然不会授首待毙,当机立断一声令下,脚下长剑飞至手中,凌空率先站立在阵中天字位,身后赤明与凌轩应声站在地字位和人字位上,三人互为犄角将常曦护在其中。

金丹境的海东青双翼伸展几乎两丈,锋利异常的翅尖将空气划出刺耳声音,几个闪动便已至身前,尖锐喙爪上冰冷光芒闪烁,若无炼体修为在身定要被这一爪剜去心肝!

“阵起,剑鸣!”

最前方的海东青是为头鹰,修为最高,攻势也最为致命。三人修行的俱是上清宫中的出尘剑法,随着手中剑势渐成,剑尖上卷起的剑气如出一脉,彼此共鸣,配合间默契有佳,显然是深谙此阵精髓。

只见三才阵上剑气弥漫,联决汇聚成一柄紫色巨剑朝着头鹰迎头斩下。

为首的头鹰晓得紫色巨剑的厉害,只双翅回拢收紧,本就快得只能勉强看清的身影,速度徒然暴涨至令人发指的地步。似一条极细的黑线掠过天际,紫色巨剑斩下却差之毫厘,只斩下尾部几根纯白羽毛。但跟随在后的海东青群中有一只躲闪不及恰巧飞在巨剑的剑尖下,来不及哀鸣一声便被斩成一摊破碎血肉。

同伴的死更是激起了海东青群的嗜血杀心,十几道身影掠过一个弧度再次对常曦四人发起攻击。凝聚一柄紫色巨剑需要耗费不少精气神,短时间内无法再度凝聚,况且金丹境的海东青灵智大开已同人类无异,狡猾无比,同样的手段极难再取得同样的成效。

小三才阵的护体灵光在海东青的锋利喙爪下如纸糊般不堪一击,丘黎一人将手中剑挥出片片残影,脚下踩着的天字位不曾后退半分,已然是将出尘剑法施展到了极致,如浪中礁石为身后师弟和常曦劈开风浪。

但饶是丘黎一人在前抗下最多的冲击,整个小三才阵也已经摇摇欲坠。毕竟那是十几只同为金丹境修为的海东青,若是换成五人的三才阵或是七星阵还可保阵法屹立不倒,仅凭小三才阵就想与其对敌可谓是痴人说梦了。

血海劲力发在剑身上,弹开划过脸颊硬如金石的翅尖,一只海东青嘶鸣一声,翅尖被断去几根宝贵羽毛流出鲜血,龙眼大小的眼眸中拟人的流露出一抹怨毒之色,但却不敢再挑那看似最弱的那黑衣青年下手。

丘黎身处天字位,神识强横足以掌控全局,常曦毫无费力弹开金丹境海东青一击的情景映在他脑海中,古井不波的面容有了些许变化。

不着痕迹抹去脸颊上的划伤,常曦眼角微眯。金丹境的海东青深谙金风两系术法,正因为如此海东青比起其他妖禽要更快更加致命。从它们中随意拎出一只,一击便约莫有柳元的八成力道,金系术法加持的恐怖由此可见一斑。

他不是没有试过龙威震慑,的确有着成效,方才还正是借着海东青群迟疑不定的机会喘息片刻,趁机服下丹药以恢复快要见底的灵力。但无奈常曦修为太低,根本无法发挥出龙威真正威力的万分之一,待游弋不定的海东青群缓过劲来,几人又如同方才一般陷入了困斗的泥沼中。

“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都要被这海东青活活耗死在这!”赤明一剑附着火焰的出尘剑法逼退几只海东青,转身急忙喊道:“天空是他们的主场,我们在空中无法借力,此消彼涨下绝对支持不了多久!”

凌轩和常曦也是看向丘黎,等待他做出决定。

“随我入林,以天字位换人字位,我来断后,走。”丘黎声音如常却不容置疑,小三才阵锋矢变幻,赤明只觉得眼前蓦然一花,下一刻自己已经站在了天字位上。

场面局势瞬息万变随时可能出现伤亡,由不得赤明犹豫,当下以天字位为小三才阵的锋矢一鼓作气冲向脚下林海中。海东青们嘴中鹰唳徒然变猛,似乎不想让几人进入林中,丘黎所处的人字位传来一声闷哼,梵文金光升起,只闻急促的金铁交击声响接连响起,竟没有丝毫间隙。

随着炫目阳光尽数被枝叶遮蔽,常曦等人眼前豁然一暗,终于是突破了海东青们的包围冲入漆黑一片的林中。

身后忽有浓重的血腥味流过鼻间,常曦心中蓦然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那道只身在前为他们挡下无数风雨的身影缓缓倒下。

第123章 断后 (求收藏求推荐)

“师兄!”

人字位突然失去灵力支撑,护在小三才阵周围的灵光忽的黯淡下来,赤明与凌轩也是第一时间敏锐的察觉到异样,两人回头望去,正好见到丘黎胸前染血倒下的一幕,顿时是呲目欲裂。但他们不敢停下遁速,只怕停下分毫就会被后面状若癫狂的海东青群追上,这样岂不是让丘黎师兄方才的一番苦心化作泡影?

但如此一来他们几人脚下小三才阵后方的人字位却是空门大开,背部完全暴露在海东青们锋利的喙爪之下了。妖禽见血后最是疯狂,鹰唳声起,仅剩赤明和凌轩二人御使小三才阵,无法再变幻阵位防守后方,两人的脸色顿时如刷了一层墙灰般惨白。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危急关头,锋矢在前的赤明忽然感觉脚下本已黯淡下去的天字阵位又再度升起了光芒,心里一个咯噔,撇头看去,却是看见常曦不知何时已经拔剑站在了如今最是危险的人字位上,面对追赶而来的海东青群屹然不动。

以筑基境修为硬撼金丹境的海东青群焉有命在?赤明心中大骇焦急喊道:“快躲回来,你会死的!”赤明脸色涨的通红,脚下本就催动到极致的身法再快一分,只怕是连小时候吃奶攒下的气力全都用在这生死之间,只希望能为背后的常曦多争取些时间,哪怕只是一分一秒。

常曦背身而立,没有应声,只用手中剑作回答。

一袭随风猎猎作响的黑衫意气风发,湛蓝剑身舞动如羚羊挂角难觅踪影。

喙爪翅尖迎面铺天盖地,剑光剑气席卷分庭抗礼。

海东青群倚仗数量众多,在常曦身上撕扯着割出大小不同深浅不一的惨烈伤口。但常曦只眼中金光灼灼,将青云山独有的剑守之法施展到自身极致,湛蓝剑影滴水不漏,身形巍然不动,硬是以一己之力,扛过这漫长的数息。

越是往下越是伸手不见五指,仅凭小三才阵上升腾的灵光也只能照亮身旁不足四五丈远。林中枝丫厚叶密如蛛网,海东青群追击的速度无奈放缓,又因视野极差,海东青群不敢再深入追捕。

妖禽一族轻防重速,一旦在黑暗的林中失去速度优势和宽阔视野,便如同没了牙的老虎。不说那几个浑身是刺咬不下嘴的人族修士,就林中那些个死对头们也是极不好惹。为首的海东青头鹰眼中闪过挣扎神色,无奈只得尖锐鸟喙中一声厉啸,双翅一展领着其余的海东青们回旋至高空上盘旋着。

没了海东青群不要命的追杀,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寻了一处柔软草地停下,凌轩扶着胸前染血一片的丘黎缓缓放平身子,赤明撤去阵法,看见人字位上常曦几乎浑身浴血,吓得连忙伸手去扶。常曦摆了摆手,心中说到:“好在自身肉体强横,身上伤口虽多但并未伤及筋骨不过是些皮外伤,况且龙血恢复力极强,想来不要多时便能痊愈。”

丘黎先天有碍,能凭大毅力修炼到金丹境中期已是殊为不易,在炼体一途上自然无法有更多建树。那海东青群为首头鹰的境界修为与丘黎相差无比,锋利如刀的翅尖须臾间斩出的数道劲气全部斩在丘黎胸前。

常曦见丘黎额间绑着的系带上梵文的金光仍在徐徐吞吐,心中顿时了然,定然是那海东青头鹰看出了丘黎双目失明只能用听觉和神识判断御敌,这才阴险的连番使用了风系术法加持过的鹰唳重创了丘黎的听觉,这才被它们趁机得手。

赤明在一旁戒备着黑暗中随时可能逼近的危险,凌轩连忙掏出几颗疗伤丹药给丘黎服下,并将他自身精纯灵力渡入丘黎的经脉中为其梳理。

丘黎的情况常曦看在眼里,几颗丹药入腹伤势虽有好转,但胸口前的那片血肉模糊恢复的实在太慢,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邙山密林中,还不晓得有着怎样的可怕存在。

常曦方才阻挡海东青群不过短短数息,别看他满脸毅然,那种宛如身处惊涛骇浪中的感觉实在让他心惊肉跳,差之毫厘就是万劫不复。他难以想象之前丘黎一人挡下海东青群足足一炷香时间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正因为他足够强大,所以丘黎作为他们之中战力最强的一人,是当下不可或缺的。

储物袋中有柳元留下的不少上好丹药,常曦拿出一个精致玉瓶蹲下,玉瓶轻启,龙眼大小的丹丸滑落掌心,一股浓郁的奇异丹香飘出,只闻得一缕便能让人气血流转快上数分。凌轩连同身后警戒的赤明都是忍不住抬头看去,赫然是一枚金丹境的天阶丹药!

丹香在林间飘出许远,在黑暗深处暗中窥伺的妖兽们喉咙中发出急不可耐的粗重兽吼。常曦心中微凛,血海中金龙双目金光暴涨,浩荡龙威与凛冽杀气向周围辐射而去。无数妖兽刚欲扑出的身形为之一滞,惊疑不定着向后退去两步。

“常师弟,你这是要…?”

金丹境天阶丹药价值几何,凌轩心中再清楚不过,这种在危急关头足以救人性命的珍贵丹药,一枚就可以抵上一本同境界下的地阶功法。如不是家底殷实,没有人会闲着无聊买下这等珍贵之物,更别提是给别人服用了。

常曦笑了笑,摇着头朝凌轩竖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嘴边,又拿出两道小回春符贴在丘黎胸口,将丹药给丘黎服下。绿光盈盈中药效更胜一分,丘黎胸前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肉芽缠结成丝缕,丘黎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眼睑微动。

“师兄!”见丘黎有了冷静,凌轩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撑着丘黎的背将他扶起,“师兄可感觉好些?”

仅片刻功夫丘黎就感觉伤势好了大半,腹中热流充盈,几近枯竭的金丹中灵液竟恢复近半,丘黎摆了摆手示意两位师弟自己已无大恙,却是拱手向常曦:“丘黎谢过常师弟救命之恩。”

常曦闪身避开不受这一礼,面容一肃双手抱拳朝向丘黎弯下腰身。这个面对危险敢于舍己为人的师兄,值得他敬佩。

丘黎将常曦身上密布的伤痕“看”在眼里,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只是无人能够看见他微闭双目中,浓浓的赞赏与惊叹。

第124章 福无双至

丹药能治外伤,但被鹰唳伤及的神识只能慢慢恢复。黑暗的林中几人辨别清楚方向急掠而行,赤明与凌轩担当起神识索敌的任务,不与林中诸多有着强横气息的妖兽多做接触,只管埋头狂奔。碰上实在是招惹不起的妖兽,又不能随意横跨它们的领地,便只得绕路远行。

林间有一道细长黑影对方才的丹香念念不忘,仗着速度极快欺入几人身后三丈,妄想趁机谋些好处。常曦头也不回的持剑一刺一卷,只听细长黑影忽的惨叫,周身迸出浓稠血花摔落在地,死的不能再死,赫然是一只筑基境的蝠鼠。

甩去剑上血水,常曦抬头看向顶部,依稀可见那些海东青仍在头顶阴魂不散,不禁问向丘黎道:“丘黎师兄,我们难道没有这邙山核心区域的地图吗?”

丘黎眼睑微动摇了摇头道:“邙山核心区域的详尽地图只有宫中元婴境长老才能拥有,似寻常斥候弟子根本无法深入到此处,更别提了解这其中详情了。”

几人又在黑暗中疾行许久,似有所感,丘黎豁然抬头,只见方才还在头顶上空云魂不散的海东青群不再追赶他们,仿佛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挡住,十几只海东青焦躁不安的盘旋似不敢再向前。那为首头鹰眼眸中的愤怒、恐惧与不甘交织成复杂情绪,丘黎用神识看的分明。

附近危险的气息渐渐增多,许多道潜伏深处的强横气息似乎终于对几个人族小子心生不耐。林中极深的一处蓦然亮起两只大红灯笼,上面摇曳着殷虹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几人壮着胆子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那随风晃荡的大红灯笼,中间毫无征兆的翻出两道交叠在一起的诡异竖瞳。似感受到几人的视线,竖瞳交叠成十字模样遥遥看来,那巨大的红灯笼竟然是妖兽血红的眼眶!

那交叠竖瞳中不加掩饰的杀意让常曦几人通体冰寒,一眼便有这等威势的,只可能是元婴境妖兽!

四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咽了咽发干的喉咙,随即动作整齐划一的踏上飞剑,不要命般的催动体内灵力在漆黑一片的邙山密林中低空飞行。

林间枝繁叶茂,但丘黎无需用眼,全凭敏锐的神识和听觉即可判断身前有无阻挡,身姿极为轻盈,驭剑速度比起在空中竟是不相上下。而赤明与凌轩的神识强度自然无法与丘黎相提并论,光凭双目上汇聚的灵力难以看清周围,好几次险些撞在树上。丘黎沉吟片刻,似在顾忌什么,但还是抬手打出一道照明术,林中顿时如同白昼。

如同白昼般的光芒一并照亮的,还有他们三人脸上死灰般的惨白。

在他们神识不及之处,无数修为境界高低不一的妖兽们潜伏在林间各处,数量之多竟如同夹道欢迎般的阵仗,粗略一数都不下几百只。每只妖兽的眼中都闪动起嗜血的光芒,不知是那只妖兽带头嘶鸣一声,成百上千只妖兽如同兽潮般从远处滚滚而来,大有将常曦几人连皮带骨吞下的恐怖架势。

声声兽鸣入耳,丘黎吃一堑长一智,果断屏蔽听觉,只用神识判断周围情况,驭剑飞在队伍的最前方展开锋矢冲阵,速度再度暴涨一截。

重瞳血蝠王身为这片邙山深处为数不多的元婴境大能之一,历经数百岁月可谓是见多识广,却也不曾见过几个不过金丹境外加一个筑基境的人族蝼蚁就敢在邙山核心之处大摇大摆。倒挂的大红灯笼上殷红凝聚,细看之下认出是邙山上清宫的弟子。

上清宫的名头重瞳血蝠王自然是知晓,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上清宫中元婴境以上长老来此,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作没看见,但几只金丹境的蝼蚁也敢扰它清梦,这让它颜面何存?

“修士金丹也是大补之物,本王可就却之不恭了。”重瞳血蝠王口吐人言,倒挂的庞大身影豁然消失不见,巨大的血色身影只一个闪动就出现在常曦几人后方。近乎十丈有余的无边巨翼扇动,挤压出难以想象的恐怖风压,将奔跑在地的妖兽无情碾成血沫肉酱。无数擎天巨木在巨翼下如同纸糊,林间顿时响起一片巨木爆裂倾倒之声。

林中忽有有强风向后倒卷,将几人驭剑的身形扯的东倒西歪,遁速大减。

巨木倾倒使得阳光得以重现,众人稳住身形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身后那道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的庞然大物口器狰狞,只一吸就引动起林中狂风大作,愈发牵扯着众人遁速缓慢下来,常曦甚至已经可以闻到血蝠王狰狞口器中的腥臭味道。

在这般下去必死无疑,常曦终于不再藏拙,向锋矢冲阵最前方的丘黎传音言明要由他来担当锋矢阵位。丘黎脸上难得的一窒,但几番磨合下来他也大致摸清了常曦的性子,不是胡来之人。心中电转不过瞬息,丘黎干脆果断的让出锋矢位给常曦,神识系与常曦身上,倒要看看这小子有着何等手段能带领他们逃出生天。

越是狂风阵阵,风的裂隙与漏洞便越是明显。模仿着那日青璇脚下的模样,常曦脚下仍显生涩的青莲踏与惊鸿步糅杂在一起,暗劲连同剑气外放,破开一小片真空区域,动作凌乱着像是踩不准节拍的初学舞者。但就是这落在丘黎等三人眼中略显滑稽狼狈的动作,却是瞬间让整个锋矢冲阵遁速暴涨一大截,在狂风中如鱼得水。

一头赤发被狂风吹得根根笔直,赤明眼中异色连连,不禁苦笑道:“常师弟的种种手段当真各个神鬼莫测,却是让我等汗颜了,这就是上五宗的底蕴吗?”

丘黎也是暗中点头,这破风之法当真玄妙,常师弟明显只是初窥门径便有这般威能,不知待其技法练至登堂入室时又会是何等光景。心中不禁升起对上五宗的向往,却是被他及时按捺下,眼下从这重瞳血蝠王的追击下脱困才是当务之急。

散布的神识猛然扫见一处宽广洞窟,丘黎当即传音与常曦指引方向。常曦心中了然,变换方向直往那处洞窟冲去。

重瞳血蝠王灯笼大的殷虹双眸中惊疑之色闪动不定,气急败坏道:“该死,这几个人族蝼蚁怎就不知死活的往那边去了?那疯婆子若是动怒连我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可恶!到嘴的可口金丹就这么没了!”

随即在常曦等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重瞳血蝠王满怀不甘的嘶鸣一声,竟是卷起遮天双翼,豁然消失在林中黑暗深处。

第125章 祸不单行

眼下几人没有功夫去琢磨重瞳血蝠王为何会突然放弃追击,他们身后可不止有重瞳血蝠王,还有成百上千的妖兽。但奇怪的是那成群结队的妖兽也是在离洞窟不远处停了下来,森然绿光的妖兽眸子中满是忌惮与不甘。

洞窟宽阔,锋矢冲阵急停在洞窟旁,几人从空中跳下,双脚都不由得打起了摆子。之前连番着拼命驭剑,几乎榨干了所有灵力,这时脚踏在地却生出一股不真切感。

“妖兽们为何突然不追了。”

凌轩抹去头上冷汗,仍是心有余悸。方才要那重瞳血蝠的狰狞口器距离他不过几丈距离,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葬身兽腹,而如今还能四肢完好的站在这里,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这洞窟有古怪,神识只离身一丈就无法再向外延展。”丘黎显然很不适应这种如缺一臂的别扭感觉,朝洞窟外走出几步,神识又恢复如初。远处黑暗中仍有徘徊不定或是守株待兔的妖兽,其中更有几道强横气息比方才的重瞳血蝠王也只弱上一线,依旧不是他们眼下能够招惹的起的。

常曦沉吟片刻道:“眼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洞窟中有让它们甚至是那重瞳血蝠王都要为之忌惮的存在,所以它们才不敢进犯这里。”

赤明与才缓过劲来的凌轩闻言一窒,敢情他们这是刚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能让元婴境的重瞳血蝠王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只怕吹口气都能让他们魂飞魄散,焉有命在?

“但如今我们也只能继续往这洞窟深处一探了,就凭现在外面埋伏着的妖兽阵容,便是长老亲临,也要含恨于此。”丘黎从洞窟外退回,摇了摇头,身先士卒的朝洞窟深处走去。剩下常曦三人互视一眼,紧跟在丘黎身后。

不同于寻常山涧中洞窟的湿滑狭窄,这处诡异洞窟的宽广超乎众人想象,两侧岩壁之间遥遥几十丈,愈发显得空旷无比。

常曦谨慎的走在靠近岩壁的一侧,手掌摸在岩壁上,却猛然按在空处。借着赤明指尖点亮的照明术,常曦这才发现岩壁上不知为何,布满了交错纵横似田间老牛犁地留下的深深沟壑。他试了试岩壁的硬度,不亚于青云山中常见的坚硬青岩。他心中估量着,就算是自己全力而为,也根本无法在这样硬度的岩壁下斩出如此之深的沟壑。

借着光亮向洞窟深处极目望去,常曦心底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在那目不能及的黑暗再到自己手边,岩壁上尽是一片仿佛一鼓作气般汇聚成的连贯线条,彼此交错。

丘黎众人也察觉到常曦的异样,一同仔细看过了岩壁上的沟壑,没人开口言语,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捏住了心脏,让他们唯有大口喘息才能借此平复心中恐慌。

小心翼翼的走过洞窟中最漆黑的一段,洞窟深处似有一道隐约亮起的紫色荧光,看不真切。有了方才把重瞳血蝠王的双眼看成大红灯笼的不堪回忆,几人皆是握剑在手如临大敌,更是将自身气机攀至巅峰,誓要一击毙命。

随着一点点靠近那道摇摆着升腾起的氤氲紫光,几人这才发现那氤氲紫光原来只是一道类似禁制阵法般的物事。

宽广足有几十丈的紫色禁制并未隔断视野,透过薄薄的紫色光幕,可以隐约看见光幕的背后是一片生机盎然的葱郁灌木,望不见边际,点点蕴含生机活力的青绿光点漂浮在眼前,竟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赤明壮着胆子用剑尖一点点刺进紫色禁制中,并未触发想象中的危险,他抹去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回头看去,想要征询丘黎的意见。

“进。”

丘黎干脆果断,毕竟路只有一条,他没有其他选择。

踏过禁制,常曦只觉得身体蓦然轻盈了几分,饥渴的身躯遇见浓郁生机,仿佛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如饥似渴的将点点漂浮的青绿光点吸纳如体,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常曦就感觉身躯竟又凝练了几分,连同丹田处的灵台上飘浮的剑气也是壮大了些许,变得愈发凌厉。

常曦抬头看向几位师兄,他们也是面色一喜,努力汲取着青绿光点中的浓郁生机。只是他们汲取能量的速度比起常曦而言,实在是慢如蜗牛。

血海中凝聚起的金龙虚影一反常态,龙嘴大开,青绿光点中大半能量都被吸去,宛如饿死鬼投胎一般的饥不择食,致使分给灵台的生机不过寥寥几缕。少爷作派的剑灵根何时受过这等欺负,凛冽到常曦都为之心惊胆颤的剑意轰然爆发,硬生生从金龙虚影嘴中夺食。

奇怪的是,一向视万物为刍狗的金龙虚影被剑灵根夺食,却没有如往常那般龙威震怒,扫过一眼常曦腰间月虹,竟是选择了退让一步,与剑灵根五五划分。

大半青绿光点被常曦一人包干,常曦能感觉到一股充沛到难以想象的生机被血海和灵台吸收,蛰伏在深处慢慢消化着这股庞大能量。待这些浓郁生机尽数消化,常曦相信他的实力定然能够再度突飞猛进。

几点青绿飘浮在丘黎微闭的双眼前,青绿没入眼睑中,丘黎忽的浑身一震,双拳蓦然紧握。咬牙良久,似鼓起勇气,他一直微闭的眼睑一点点睁开,入眼却仍是一片混沌虚无。刚刚凝聚起的希翼神采僵在脸上,继而瓦解,重归平静,嘴角是一抹让人见之心酸的悲凉。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的不肯流下,被他悄悄抹去。他双眸中是一片无神而又没有焦距的混沌,没有多余的色彩,有的只是望不见尽头的空洞。

常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底猛然一揪。

可能是经历过太多,丘黎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再度闭上了双眼,重拾起淡漠模样,几人继续探索着这片奇异之地。

齐腰的葱郁灌木中生机勃勃,但却诡异的不闻半声鸟叫虫鸣,更不见凶猛妖兽,耳中只有静谧一片。

四人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大意,就这样又行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转过一处山涧,拨开灌木,眼前一片毫无征兆的密集所见,让常曦一行人呼吸为之一窒

足有半人多高的巨蛋上金色与淡青的纹路密布,白色蛋壳中隐约可见幼崽躁动翻滚的影子。抬头看去,所见之处尽是密密麻麻的巨蛋,一股熟悉的的妖兽气息幽幽传来。

“海…海东…”

凌轩手脚冰凉,双目中满是惊恐,嘴中尽力压低声音,却已经囫囵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他这才发觉,在远处一株通天巨木的树冠之下,有着一道占据了他此刻全部心神的庞然大物横卧其中。他这才恍然明白,为何那重瞳血蝠王和无数妖兽为何不敢踏足这里半步。

因为它是这片邙山天空上的霸主,海东青之王。

第126章 见王

这样庞大的身躯若是展翅九天,该是何等的遮天蔽日?

常曦极力抚平心中不安的情绪,看见海东青王双翅尖可以摧金断石的根根银翎寒光闪烁,他忽然知晓为何禁制外的洞窟中划痕遍布了。

在海东青王的面前,丘黎不敢妄动神识,只凭赤明压低声音的口述了解海东青王的模样。待赤明说出海东青王的羽色时,丘黎浑身微不可查的一颤,几番向赤明求证都确认是雪白色后,丘黎深深吸了一口气。

“通体雪白的海东青古有记载,唤为玉爪。”丘黎嘴角满是苦涩,“如今以境界划分,是为元婴境,羽色越是洁白如雪,则代表修为境界越是高深,就眼下看来,这海东青王恐怕已经问鼎元婴境中的最高境界了。”

元婴境界的海东青在一方足以称王称霸,翼展如遮天,身形如迅雷疾电,日行万里可谓轻而易举。在与生俱来的金风两系神通加持下,寻常妖兽在它们眼中不过是块会跑会动会叫的血食罢了。在邙山深处能从海东青王手下走过三招的同境界的妖兽屈指可数,能胜过更是一个没有。那同为元婴境的重瞳血蝠王就是在海东青王的喙爪下吃过不少苦头,这才见之无不退避三舍。

以杀伤力和速度见长的海东青王,一度曾被上清宫提上邙山中务必剿杀的名单。但宫中长老当时却就此议事分成了两派。主战派认为海东青王修为高强,如不尽早斩杀,迟早会成为大患,危及上清宫乃至宫中弟子。

而主和派认为海东青王与上清宫彼此之间也算井水不犯河水,那海东青王又修为境界高深,无论围剿成功与否,都无可避免要折损一大批宗门好手。若不成功,那海东青王号召力极强,引来邙山众妖兽的敌视和反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两派长老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直到那海东青王再一次现身邙山的天空之上,众人才知道海东青王已经晋升至元婴境圆满境界,便是由化神境的宫主亲自出手也不能保证能困杀此獠。好在宫主认出海东青王是玉龙血脉,受血脉所限,修为只得永远停留在元婴境,此生都无法突破境界桎梏到达下一个境界,不会对上清宫产生根本上的威胁。至此剿杀海东青王一事这才偃旗息鼓,不再被人提起。

一阵似是任命了的良久沉默和不安,丘黎忽的皱起了眉毛,眉宇间满是疑惑,轻声道:“按理说我们在海东青王面前不过蝼蚁,何不将我们击杀,反而是任我们留在这里?”

常曦闻言一愣,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为何海东青王迟迟没有出手?常曦这才敢继续抬头打量起海东青王,这一看却是看出了些许问题。

常曦指向那道庞大身躯道:“你们不觉得海东青王的气息有些古怪吗?”

方才惊慌之下谁还敢仔细打量一位元婴境妖兽大能的气息是否古怪,活腻了不成?不过受到常曦启发,众人也是开始仔细打量起海东青王,细看之下终于发现了问题。

海东青王的气息竟是异常的虚弱!

丘黎犹豫良久,也是卷起一道神识向海东青王飘去,神识远比眼观更加直观明了,海东青王庞大身躯上的种种详尽如画面一般映入脑海中,丘黎猛然一惊。

“这海东青王是只雌鹰,它正在生产!”

察觉到蝼蚁的微弱神识扫过自己,虚弱的海东青王豁然睁开双眼,元婴境圆满的威压轰然降临,汹涌气浪自几十丈的双翼下滚滚而来。常曦几人脸色一白,连忙匍匐在地抓紧坚韧灌木不让自己被狂风吹走。威压与狂风上下夹击,常曦只觉得身处在惊涛骇浪之中不能自已。

海东青王愤怒的鹰唳穿透厚厚岩壁直入云霄,洞窟外几声似是回应的鹰唳响起。不多时远处禁制上紫色光芒忽闪忽灭,隐约有破空声传来。几人连忙爬起持剑御敌,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十几道风驰电掣的妖禽身形映入眼帘,正是方才与他们缠斗良久的海东青群!

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为首的头鹰眼中净是拟人的讥讽,示意身后同伴无需帮忙,翅形一展就欺身上前,要将这几个胆敢打扰女王清净的人族蝼蚁斩成肉沫!

知晓丘黎几人没有炼体修为在身,常曦冷哼一声,当仁不让的闪身在前。金龙虚影与剑灵根打着饱嗝,识相的反哺出一缕精纯生机游走在常曦周身穴窍。常曦身形徒然变快三分,手中剑花绚烂,将只身上前的头鹰拦停。

头鹰厉啸连连,眼下这个不过筑基境的蝼蚁重创同伴的一幕幕它可记忆犹新,怎能不叫他付出代价?

一人一鹰只刚刚接触便打出真火,头鹰将妖丹中所有的金系灵力汇聚在喙爪与翅尖锋羽上,坚硬到令人咋舌的翅尖与长剑辉映交替,生出阵阵金铁交击之声。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喙爪包裹在风系灵力中,每每刺出都不见其影,凶险万分。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是要在这些不见其影只闻其声的攻势下被生生挖去双肩断去双臂,被残忍的削成人棍哀嚎致死。

只可惜,它碰上的是更加凶狠凌厉的常曦。

任头鹰双翅破空与喙爪纷影袭来,依然躲不过常曦手中蔚蓝剑幕后的灼灼金瞳,海东青所施风系术法比起青璇何止拙劣数筹?金瞳所见下,头鹰的攻击轨迹根本无处遁形。

有充沛的血海劲力支撑,常曦手中剑守之势愈发圆润自如,月虹舞出密不透风的蔚蓝剑幕将所有攻击格挡在外。常曦趁势揉身而近,头鹰的厉啸中有了惊慌,妖禽双翅双爪远不如人族双手双脚灵动自如,一旦被贴身游斗便要处在下风。

月虹剑身细长不适合游身缠斗,分出灵力系在剑身上飞起在一旁掠阵,常曦冷笑一声拳脚大开。

血海劲力与叠浪劲加持在身,金龙虚影盘踞身后,拳掌肘肩膝俱是厮杀利器。常曦腰间带力一靠,撞进头鹰怀中。抱拳的双臂极力伸展,猛的击打在双翅关节上,只闻两声骨裂错位的声响,头鹰双翅顿时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架子,再难展开,只得无力垂下。

常曦得势不饶鹰,脚下龙行虎步接连踏出,三万斤力道蓄势待发,叠浪劲尽数收缩在紧攥拳头的右臂上,似弹簧一样紧绷,滚滚血气的灼热气浪中,常曦猛喝一声,破灭袭中极为霸道的一式悍然出手!

“崩山!”

血管根根暴起的右拳仍缩在腰际,好似并未打出一般,但凭借强横神识纵观全场的丘黎却是捕捉到那一瞬。常曦那一拳看似纹丝未动,其实已经打出,只不过因为速度太快,寻常目力根本看不清轨迹。

拳劲在空气中轰然爆发,几乎打出一圈真空区域,头鹰胸口硬如金石的翎毛上赫然塌陷进去,竟是凭空出现一个砂锅大的拳印。周围翎毛皴裂,头鹰哀鸣不止,向后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虚弱至极的海东青王看着不远处几个人族蝼蚁和亲卫之间的搏杀,巨大的双眸中满是冰寒,但当它看到那一袭黑衫的青年身后高高盘踞的金龙虚影时,再难平静。

第127章 赤金

头鹰倒下不代表余下十几只会善罢甘休,嘶鸣着一拥而上。丘黎三人就算再怎么不善近身游斗,也无法坐视常曦一人深陷敌阵,身形闪动着朝海东青群扑去,血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异变横生。

“唳!”

海东青王毫无征兆的仰首鹰唳,刺耳的声波汹涌如浪,焦灼的双方只得停手,就连海东青群也是大受影响。

待鹰唳的回响散去,常曦发现原本几欲噬人的海东青群忽然停下了攻势,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渐渐向后退去。

“它们怎么停了?”

双方都搞不清眼下状况,四人汇合在一起,呈四角阵型一人各守一面,手中长剑不敢松懈,以防有诈。

“那黑衫的人族小子,你且上来。”

身后蓦然传出陌生的清冷女声,四人心底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却看到身形庞大的海东青王鸟喙艰难的一张一合,竟是口吐人言。

“常师弟不要轻举妄动,小心有诈。”

丘黎眼睑急颤,身形挡在常曦身前。但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海东青王身上忽有一道强横神识卷成刺状扎进他的泥丸宫中。只闷哼一声,额间冷汗如溪,任梵文金光如何闪烁,气息依旧萎靡下去。

知道是海东青王对丘黎发难,常曦连忙出声道:“别伤我师兄,我上来就是!”朝赤明与凌轩使了个眼色,两人明白意思,连忙搀扶起丘黎。

丘黎深吸一口气,压下脑海中钻心的痛楚,勉强开口道:“常师弟,一切小心。”

常曦点了点,在三位师兄的注视中和十几只海东青的虎视眈眈下朝着海东青王走去。

努力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常曦脚步不急不缓,血海劲力尽数沸腾,右手紧扣在剑柄上。只要稍有不对,就算两者间修为境界差距有如天堑,也要奋力一搏,绝不会坐以待毙。

跃上通天巨木下被横切成光滑如镜的高台,可见葱郁树冠中散发出浓郁到极致的生机光点没入进海东青王的体内,却依然无法将它的虚弱之势挽回半分,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

绕过因生产痛楚而有些抽搐的巨大玉爪,常曦这才看的分明,在海东青王的腹部,一颗散发出淡淡金黄色泽的蛋蜷缩在腹中,金光甚至可以穿透腹腔和羽毛映射在外,似有似无的波动传递出来。

常曦一惑已解一惑又生,解的是知晓为何海东青群为何无故袭击穿越邙山上空的修士,恐怕是因为海东青王难产,正处于一生中最虚弱之际,它们自然要拼死抵御一切可能的威胁。

而疑惑的是,这颗蛋比起下面的巨型鸟蛋要小的太多,只有巴掌大小,应该不至于让海东青王难产才是啊。

海东青王巨大的鹰眼转动,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族小子,本想再多试探一下,但感受到自身气息愈发衰弱,海东青王口吐人言焦急道:“常小兄弟,可否再将你方才在身后凝聚的虚影与本宫一观?”

常曦闻言一愣,本想问清缘由,但海东青王不似作伪的焦急情绪映入眼中,他本能的感受不到明显恶意,点了点头,血海顿时汹涌着在身后盘踞起金龙虚影。

海东青王侧头看去,金龙虚影也似察觉到目光,扭过龙首淡漠望去。一龙一鹰两道完全不成比例的目光凝视,海东青王只一瞬便低下了头颅,不敢再看。

但只就这一会的功夫,海东青王腹中金蛋上的淡金光芒忽的黯淡下去。似是耗尽生机,金蛋中原本缓缓传出的波动中,此刻已经变作浓郁死气。

宫腹忽然急剧收缩,海东青王面如死灰,绝望着嘶哑道:“常公子,妾身求求你,赐予本宫三滴精血,救救我孩儿,妾身求求你了!”巨大的头颅在树台上叩首如捣蒜,眼眸中斗大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在地。

事关腹中孩儿生死,她毫不犹豫的放下身为元婴境圆满妖族大修的尊严,向一个不过筑基境的人族后辈叩首连连,只为自己苦命的孩儿求得一线生机。

眼前海东青王叩首不断哀鸣不止,常曦心绪难平,让他想起了自己母亲。身后盘踞的金龙虚影仍旧面无表情,但隐约少了些冷漠。

精血就珍贵程度分三类,分别是指尖精血、舌尖精血和心头血。以效果论处,指尖精血最次,心头血效果最好。但无论是人族修士还是妖兽之体,只有三滴的心头血都是重中之重,少一滴便相当于少去小半条性命。海东青王自然不敢奢求这弥足珍贵的心头血,只敢求取三滴舌尖精血。

“豁出去了!”

常曦心中吼道,豁然抬起头来,咬破舌尖,淡金色泽又饱含生命气息的精血滴出,含糊不清的道:“滴在何处?”

巨大鸟首猛地抬起,难掩海东青王脸上激动神情,“滴在本宫舌尖即可!”

三滴精血混做一滴,常曦一口嗤出,海东青王灵舌卷过将精血吞下。普通龙血一滴就蕴含莫大威能,更不提是精粹无比的精血。舌尖精血与常曦心神相连,可清晰的看见海东青王腹中有着三道淡金色泽的精纯能量汇作浓郁的一团,玄之又玄的气息散发出来,尽数游进满是死寂的金蛋中。

自常曦修道以来还从未使用过精血,三滴舌尖精血离体,常曦脸色发白,只觉得身体从未有过的虚弱,靠着巨翼坐下,看向海东青王皱着眉道:“现在可将实情告知在下了?”

眼前小子可谓是自己和腹中孩儿的救命恩人,更何况他身后还有着那位通天彻地的大能,海东青王不敢怠慢,却是苦涩道:“常公子可知我海东青一脉在人族中的各类异称?”

常曦想起之前丘黎所说,“知道。”

海东青王道:“世人只知海东青一脉有秋黄、波黄、三年龙与玉爪四类异称,对应着修仙界中第一步的四大境界,彼此间又有血脉限制,无法突破到下一境界。”

腹中死寂之气渐渐消散,淡金色的光芒重新升起。

话锋一转,海东青王温柔的摸了摸腹部,骄傲道:“但你们有所不知,其实在玉爪之上还有一脉,只是受天时地利影响,至今从未现世而已。”

常曦悚然一惊,玉爪便已经代表了元婴境修为,那玉爪之上岂不是意味着可以突破元婴境的桎梏,迈入化神境?

海东青王似乎等待这一天已经许久了,轻轻说道。

“这就是我们海东青一脉中最为尊贵的血脉了。”

金光暴涨,腹中阵阵强力的心跳如同鼓点密集的响起,海东青王沉醉其中,慈母眼中再无其他,只有一声呓语。

“赤金血脉。”

第128章 豪赌 (求推荐求收藏)

海东青王话音刚落,金蛋中气息渐稳,蛋体“哧溜”一声滑落出滚在身下,似不倒翁般竖立。与普通巨蛋迥然不同,只见金色蛋壳上爬满玄奥纹路有如刀刻,却又没有半点突兀,仿佛浑然天成。常曦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他看着滚落在身旁的金蛋,莫名觉得自己和这只金蛋有着割舍不开的关系。

直到腹中金蛋安全产下的一瞬,海东青王虽仍是虚弱之躯但也忍不住鹰唳长啸一声。鹰唳穿透厚厚岩壁直上云霄,一旁紧捂双耳常曦缓缓放下双手,面色惊异,这本该能让他心神俱损的鹰唳现在落在他耳中却是感觉稀松平常。他神色复杂的看向海东青王和身旁金蛋,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海东青王看中的并不是常曦体内精血中蕴含的磅礴血气和浓郁生机,她看中的,是常曦精血中蕴含的那一位的些许本源。若论血气与生机,她堂堂元婴境妖族大修的血气生机又岂是一个筑基境的人族后辈可以为之比拟的?

她这玉爪一脉虽非赤金,但追朔其祖上源头确也曾出过赤金血脉,这才侥天之幸,撞上了那千万分之一的几率诞生出赤金脉象。但因她血脉不纯,饶是她准备充分,更是不惜封锁邙山深处,但她自己仍是无法供给给蛋卵足够的纯正本源。正因为是常曦手中弥足珍贵的龙脉本源,自己的孩儿才能侥幸熬过这一劫。,否则定然要胎死腹中。

海东青一族的赤金脉在人间从未崭露头角,而在妖界中却有不少,原因不外乎是妖界中不难觅得龙族踪影。龙族生性多带风***血高贵非常,但凡融入些许便能使得寻常妖兽血脉提升良多。而海东青一族在妖禽中又属神骏,仅次于凤族,这才有了诸多不可描述,而后便有了赤金一脉。

龙血在人族中本就异常罕见,而且还源自那一位翻手间可搅动一界风云的龙族大能。虽不知晓那位龙族大能为何会与眼前的这人族后辈扯上了关系,毕竟在她一脉相承的记忆中,那位龙族大能应当不在此界中,但这些并不影响常曦如今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海东青王所言用的并非传音,丘黎众人将海东青一族中从未耳闻的赤金一脉听去,顿觉惊骇。原来玉爪之上竟还有可以突破元婴境限制的赤金一脉,如果就此放任不管,要不了多久,邙山中岂不是就要多出一名化神境的妖族大能?要知道自家上清宫的掌门才也是同为化神境,这样一来邙山妖族岂不是要与上清宫分庭抗礼?

海东青王望向丘黎三人,将几人脸上表情尽收眼底,毫不掩饰眼眸中的冰冷杀机。若让这三个上清宫的后辈弟子安然离去,此事定要泄露。如招来上清宫的长老乃至宫主,她绝然无法护得孩儿周全。

心念至此,已恢复些许气力的她双翼轰然展开,欲将那三人尽数埋骨于此。

常曦暗中大呼不妙,立刻挡在她身前,极为严肃的道:“你不可妄动三位师兄性命,如不过一路上三位师兄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只怕我早已葬身在鹰喙之下了,更别提救下你的孩儿了!”说完朝丘黎三人狠狠使了个眼色,他们这才连忙应允绝不透露此事。

海东青王双翼一滞,常曦所言不虚,她的确是令下所有筑基境以上海东青群对邙山深处区域务必严防死守,这样一来便是她理亏。

她恩怨分明,常曦助她良多,她岂能翻脸不认人?但事关她孩儿性命,兹事体大,绝对马虎不得。海东青王眼眸在常曦和丘黎三人身上反复流转,举棋不定。

眼睛落在身下金光流转的蛋上,她眼睛一亮,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海东青王俯首将金蛋含在嘴中伸到常曦胸前,常曦不明所以却下意识的伸出双手,金蛋入手沉甸,常曦不禁呆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海东青王将双翼展在胸前竟是向常曦一拜,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又像是如释负重的恭敬道:“常公子,妾身就将孩儿托付给你了。”

声音入耳不亚于平地起惊雷,常曦看了看海东青王,又瞧了瞧手中金蛋,闪动的金光似乎与自己呼吸频率隐隐吻合,险些要再咬一口舌尖试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将孩儿托付给自己?这可是未来可以进阶至化神境大能的海东青赤金血脉啊,就这样轻易交给自己了?

不光是常曦,旁听的三人中除了丘黎外,眼睛已经瞪得比铜铃还大了。一只拥有进阶至化神境界潜力的海东青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例如宗门中如有化神境修士坐镇,便可在仙道盟中位居二流宗门。到了那时,常曦光凭这只化神境的海东青便可让寻常二流宗门如临大敌,被一流宗门奉为座上宾,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还不等常曦升起拒绝的念头,海东青王便亲昵的用双翼揽过常曦肩头,仔仔细细的传授起照顾金蛋直至孵化的详尽事宜,清冷声音中似有莫大的魔力,常曦听得愣是连连点头。

储物袋中不能存放活物,常曦只得寻了块白绸将金蛋兜在腰间。金蛋的蛋壳极为坚硬,甚至不逊色于寻常灵器,也就不必担心蛋壳破碎的问题。

晃了晃腰间兜着的金蛋,常曦不禁问道:“可我是人非妖,雏鹰出生不认我该如何?”

海东青王咯咯笑道:“常公子大可不必担心,本宫孩儿体内有你的龙血本源,与你亲近还来不及,何来的认生?”

常曦长舒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些别扭,金蛋中有他的血脉,听起来就好像是他与海东青王生下的一般,着实是令他有些别扭。

想到自身精血的无穷妙用,常曦蓦然想起了丘黎那双先天失明的眼睛,向海东青王传音问道。

海东青王微微一愣,很快给出肯定答复。眼眸瞟了一眼远处的三人,同样是朝守在一旁的海东青群传音道。海东青群得到了王的指令,没有半分含糊,对眼前丘黎三人散去了敌意。

短短半日里生出的种种事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中的曲折离奇比起茶楼里说书先生的口中悬河更要精彩几分。

此间事了,常曦心中感慨良多,却也到了离别之际。海东青王双翼展动,在通天巨木的树冠上开出一条宽广的朝天路。常曦四人攀上树顶,眼前豁然开朗。

向海东青王告辞,四人驭剑飞起,忽然发现海东青群一个掠身飞到身前又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一副保驾护航的意思。

海东青王庞大的身躯踱步上树冠中的朝天路,每踏出一步,身形便缓缓缩小。当她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庞大的身躯已然不见,锋利的银白翅羽展在藕臂后,全身不着寸缕,油然而生的野性之美扑面而来,赫然是一名身形曼妙的性感女子。

十指青葱宛如新生儿般的富有活力和弹性,双手间的握感让她既陌生又向往,如火的娇艳红唇轻抿,胸前恨比天高的巍峨玉峰令人流连,蜂腰下修长美腿间萋萋芳草掩映,步伐生涩迈出,人类的躯体竟是如此有趣。

妖族中只有半只脚迈入化神,才有资格化作人形。

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但也让她欣喜若狂。

仅仅是常曦一缕精血中的本源余蕴就能让她突破血脉限制问鼎海东青一族中鹰身女皇之位,那自己的孩儿能跟在常曦身畔便是几世难求的莫大机缘。只要孩儿能从常曦身后的那位学得一鳞半爪,说不定还能破开人间重返妖界,那该是何等璀璨耀眼的未来?

望向远方渐远的背影,她心中虽有不舍,但值得如此。

这场豪赌,是她赢了。

三江感言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上三江榜了。

三江榜单在我心目中是一个斤两挺足的推荐,由不得不提一下。

感谢我父母对我写作毫无保留的支持,感谢北河老哥的鼎力推荐,感谢我妹妹每天变着花样的支持鼓励我,感谢读者朋友们的喜爱和支持。

相对于其他小说而言,唯剑永尊的码字难度相对要高一些,再加上我码字时速大概才七百,一章下来要三个小时,加更实在太困难,两更已经是极限,但今天是三江推荐,所以昨晚睡得晚,今天就有三章可发了,也仅限今天哈~

今天第一章三点,第二章六点,第三章九点。

唯剑永尊整体的脉络架构已经是完整的了,不存在卡文或者写不下去的情况,这也就是因为我不是土豪没钱,要不然现在都能整个宣传PV出来了(笑~)。

有人问这是不是后宫文?

有人说好像是两个女主,心里犹豫要不要看下去。

我只会建议你们看下去。

剧情方面和打斗场面我自问处理的尚可,感情线应该也不会让你们失望,潸然泪下的那种吧,毕竟没经历过磨难坎坷的爱情,一推就倒。

这些都是笔力问题,东方我也只能尽力啦。

还有关于各个角色插画的问题,目前预计是二十个人物插画,我要求高,画师也得配合我一点点改,所以基本上是一个月更新一幅人物画。

大家可以在起点手机APP上进入我的小说,在角色一栏可以看到各个人物的插画,都是大神手笔,觉得好看的不妨点个赞,这些都是实打实用RMB砸出来的呀~

临近最后建议各位喜欢唯剑永尊的读者朋友们,放慢阅读速度,很多伏笔就在字里行间,可别一目十行咯。

最后借用开篇写在第一章之前的结尾语,

愿这一剑,可以直到永恒。

欢迎大家入群:828-453-380

第129章 洛阳

洛阳城作为邙山中数一数二的雄关重镇,久经风沙磨砺的城守砖墙上早已不见初时的细腻青色,肃杀的黑紫血褐在外,不似铜铁,倒仿佛是用鲜血浇铸。肃杀城墙一眼望不见边际,漫长的就如同这座扎根千年之久的古城。

海东青群便在这里折返了。

洛阳既属重镇,管理自然严格,凡入城必须登记在册还需办理入关文牒。但绕是几名官府文士提笔撒墨如风,不曾歇息半会,排在城门下的冗长队伍也还是半天才挪动一下。

常曦四人在城关前驭剑停下,上清宫修士自然没有排队等候入关的道理,马上有什长连忙殷勤为其开路。常曦是第一次来到洛阳,不免要办理入关文牒,文士手脚极快不敢耽误,很快就办好送到常曦手中。常曦将文牒收起,向丘黎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丘黎有些意外的道:“常师弟,你这便要离开了吗?”

常曦点了点头道:“丘黎师兄你们这次任务不就是来洛阳城吗?那么我也该去寻找如何返回徽州的办法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丘黎颌首道:“洛阳城里龙蛇混杂,常师弟你要时刻小心。”话音刚落,却看到常曦拿出一只精巧玉瓶递给他,入手一片冰凉,瓶中晃荡出不似丹药的声响,倒像是某种液体,他不禁问道:“这是何物?”

“是治疗眼疾的一味好药,丘黎师兄闲暇时不妨滴上一试,也许会有效果。”

丘黎闻言一震,但又很快平静下来,将玉瓶郑重的收进储物袋中朝常曦拱手谢过。常曦摆了摆手,道一声珍重,身形丝毫不拖泥带水,很快挤入城中汹涌的人潮中不见了踪影。

“之前只听别人说起上五宗的弟子多么厉害,我不屑一顾,只道那是人云亦云,做不得真。但只这一日所见所闻,我是再也深信不疑了。”赤明抱着胳膊看着常曦离去的方向由衷说道,脸上满是佩服的神情。

凌轩更是言之凿凿道:“此子今后必成大器。”

“闲话就莫要多说了,师傅交代的任务要紧。”

压下心中诸多复杂情绪,丘黎挥手打断赤明和凌轩一脸的神往,三人顿时隐入城中无人的一角,消失不见。

……

金蛋兜在腰间不大不小,却也是个烦人物事。黑衫青年相貌堂堂挎剑而立,腰间却挂着一颗蛋,无论怎么看都是非常怪异,无奈下常曦只得先寻了处看起来颇具气派专供修士落脚的客栈。

虽说常曦知晓在宗门之外的地方交易都需用到一种叫做灵石的物事,他储物袋中就有不少柳元留下的各种颜色迥异大小不一的灵石,但问题在于他并不知道这些灵石背后代表的购买力究竟几何。

同样有着筑基境修为的掌柜瞥了一眼在柜前站定有些局促的常曦,抬笔在账簿上一划,朗声道:“天字号房,一间夜十枚下品灵石。”

常曦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有着巴掌大小的蓝色灵石递给掌柜,眼神紧盯,生怕弄出笑话。

接过灵石,掌柜皱了皱眉头道:“客官可有下品灵石?”

常曦心中腹诽,我要是知道哪块是下品灵石还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吗?但脸上却是一副无辜表情的道:“没有了。”

将无辜的掌柜好一通折磨后,常曦已然摸透了其中换算的诀窍,立刻回到自己的客房。

只有天字号的客房才配备了隔音隔视的禁制,这十块下品灵石花的倒也值得。常曦仔细检查隔音阵法,确保一切正常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后开始清点起灵石。

“下品灵石九十块,中品灵石九十九块,上品灵石九块,换算下来便是共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块灵石了,这柳元当真是富得流油啊,富到连下品灵石都看不上了吗?”

常曦被自己如今的财富震的不轻,自己竟然可以称得上是一名阔少了。

有了这样一笔横财,常曦的心思不禁开始活络起来,毕竟归程十几万里中不知道会遇上怎样的凶险,如何将这一大笔灵石有效利用才是当务之急。如柳元那般化身为善财童子成了他人嫁衣才最是可悲,常曦自问自己可不是那等傻子。

不多时,常曦已经换了件崭新黑袍下楼。

此间客栈既然专容修士落脚,跑堂的伙计自然也无聘用凡人的道理,各个都是炼气境初期。只是观其根骨不佳,或因难以在修线路上再有寸进,又也许是成了宗门弃子,这才来这当了伙计。

俗世金银已是无用,仗着财大气粗,在窗边坐下的常曦要了一壶灵茶,向伙计手中不着痕迹的塞入一块下品灵石。

一块下品灵石当得起他半月工钱,伙计自然是喜上眉梢,偷瞄了眼掌柜没有注意到他,连忙将灵石塞进布兜中,脸上已经换起了殷勤笑脸:“客官想要打听些啥?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装模作样的品了几口香茗,常曦略扮深沉道:“若要在这洛阳城中购置些修士灵器,哪里最好?”

“前辈您这算是问对人了。”

虽看不出常曦具体的修为境界,但伙计的眼神心思却是活络的很,提壶将常曦放下的茶杯续满,压低声音道:“前辈若要购置上好的灵器,当属洛阳城中最有牌面的万宝阁了。据说那万宝阁背后还有着不小的靠山,偌大的洛阳城里没有一家势力能从万宝阁嘴中分的几口汤喝哩。”

常曦指头轻叩着桌面看向窗外的熙攘人群,淡淡道:“你所说的关于万宝阁的情况,别人可都知晓?”

伙计没听出其中意思,连声应道:“那是当然,万宝阁在洛阳城中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那我这一块灵石岂不是花的有些冤枉了?这些消息,可不值当啊。”常曦转过脑袋看着伙计,脸上似笑非笑。

伙计闻言脸色一白,顿时捂紧了布兜里来之不易的那块灵石,方才他还觉得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前辈有些脸嫩,这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让他一不留神着了道了。

“前辈您只管问,在下定然让您满意。”

伙计明显是豁出去了,似他这般生活在底层的修士比起凡人的境地其实好不了多少,无非就是体格好些,少去了些许三灾六病的烦恼。别小看这一块灵石的进账,却足以让他接下来的半月生活里不再那么落魄寒酸。

一壶茶悠然下肚,常曦已经将洛阳城中近期大大小小的事宜弄了个门清,而那伙计却是口干舌燥到嗓子都冒了烟。

付清茶钱,黑衫闪动间便消失在门外。伙计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钱不好赚世道艰难。刚想转身去后厨灌几口井水解渴,却忽的感觉手中沉甸,低头看去,这才发觉手心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块灵石。

心底一颤,他突然觉得这世道,似乎又多了一点人情味。

第130章 万宝阁

在洛阳城中可能不会再有比万宝阁更好找的地方了。

金碧辉煌的三层楼阁在洛阳城中心最是繁华的黄金地段,占地极广,远远就能清楚瞧见。

脚还未踏进万宝阁中,便有几道若有若无的神识飘来扫过常曦,确认无异后又消失不见。

迈过附着于门槛上的禁制水纹,金碧辉煌的楼阁中别有洞天,却是一幅令人沉醉其中的江南庭院模样。朝向两侧的抄手游廊曲折延伸,脚下小桥流水潺潺作响,令人流连忘返。

穿过抄手游廊的垂花门帘,有面容精致的少女身着包臀的黑绸裙袍向常曦弯腰行礼,得体而优雅。少女声音软糯又不令人腻味,“欢迎来到万宝阁,公子可有什么需要?”

常曦轻声笑道:“先随意看看罢。”

少女明显是受过上等的礼仪和待客培训,展颜一笑,乖巧的没有多言,只落后常曦身后一步垂首紧跟在身侧。

盛放宝物灵器的柜台被做成巧夺天工的莲台模样,或粉红或洁白的莲花花瓣里,各式各样的宝物灵器飘浮其中。常曦伸手一招,一对锋利逼人的子母双刃顿时飘来浮在手中,少女适时介绍起这对子母双刃,只短短几句精练话语便将其中优劣说的分明,显然对此已经烂熟于心。

抄手游廊两侧的珍奇商品令人目不暇接,常曦走走停停,身后少女有没有半分不耐,尽职尽责的为常曦解惑。

走到一处,常曦游离不定的目光忽的为之一凝,脸上起了意动,将莲台上的物事招在手中,是一面晶莹剔透的小盾。

身后少女眼神老道,仅看侧脸便能知晓常曦心中此刻想法,语气中不禁加上了一分天然的诱惑道:“这面小盾唤作五方盾,筑基境天阶下品,出自天墉城名师之手。炼化后经由灵力施展可在自身一丈范围内生成五面盾牌,每一面都足以挡下筑基境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如五盾合一,便是金丹境的一击也能稍加应付的。”

“能够自行展开成五面盾牌?这倒有些意思了。”

常曦把玩着手中小盾,想到了之前在藏道殿中他看到的一本名叫五方肃敛的功法古籍。那功法若学有所成,可将剑气凝如实质,幻化成五面剑盾隐匿在身旁,难凭肉眼看见,只有在受到攻击时才会浮现,极为强横。当时莫老也是将那本功法吹得天花乱坠,只可惜那五方肃敛非金丹境所不能掌握,还死贵死贵的,他无奈只得暂且放弃。

而近来一段时间里,常曦也发现虽然青云山中所授的剑守之法很是好用,但是无奈初级的剑守之法中并无剑气凝聚成盾的法门,多是倚仗将剑舞出密不透风的剑幕来御敌。虽实用,但占据双手,攻击手段却是无法施展。

但如果有了这面随心意使用的五方盾,便能解放双手,使得自己攻守同步。还能挡下数次筑基境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怎么想都是极划算的。

常曦问道:“这面五方盾作价几何?”

少女弯腰恭敬道:“八千下品灵石。”

“要了。”

已是阔佬心态的常曦自然不会将这八千下品灵石放在眼中,将五方盾抛在身后少女手中继续朝前走去。

少女笑吟吟的接住,心中却是有些惊讶于这黑衫公子的财力。要知道寻常筑基境修士能拿出几百乃至上千灵石已算是富有,能够这般不眨眼睛的买下近万灵石的灵器,身家定然丰厚。想到这里,少女脸上笑容不禁更甚几分。

寻了许久也不见自己想要的东西,常曦回首问道:“你们万宝阁可有上好的御兽袋和储物袋?”

“自然是有的,公子这边请。”

少女莲步轻移,领着常曦到了游廊一处,那莲花台上摆放的物事正是御兽袋和储物袋了。御兽袋入手细看,感觉比起之前御兽峰月玲月英师姐腰间挂着的御兽袋要高档不少。

少女细心解释道:“御兽袋的品质越高,便越能容纳进更高境界的妖兽,同时也决定了其中空间的大小和舒适程度。例如贵客您手中的这只,便足以容纳一只金丹境的妖兽了。”

“金丹境啊…”常曦摸了摸下巴道:“那这可有能容纳化神境妖兽的御兽袋?”

“化…化神境妖兽的御兽袋?”

少女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常曦的对话内容实在太过跳跃,让她险些跟不上节奏,但他嘴中的化神境妖兽又是个什么意思?要知道整个偌大的邙山中可都不曾出过一只化神境的妖兽啊。

悄悄抹去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少女重新理清思绪,歉然道:“非常抱歉,本店尚无能够容纳的化神境妖兽大能的御兽袋,最高的便只有容纳元婴境的,公子需要看看吗?”

“不用看了,直接包起来就好,再加上这个。”

常曦又将一个内部足有十立大小的储物袋丢给少女。他腰上挂着三个储物袋,着实别扭的很。再说柳元的储物袋他用的并不放心,总觉得不如自己换一个才最安全。

考虑到敛气决能够遮掩修为境界,但容貌气息却是无法轻易更改。很快,一件能够改变使用者容貌和气息的狐皮面具吸引了常曦的目光。站在镜前试戴一下,就连常曦自己都险些认不出来镜中人到底是谁,比起青璇蹩脚的易容术实在强了太多,这还有不买的道理?

之后又挑了些许上好符纸与上等的妖兽血墨,几样物件加在一起,抹去零头整好两万灵石。常曦干脆利落的拿出两块上品灵石钱货两讫,刚想离去,却发现方才一直为他领路的少女又站在他眼前,双手递上了一张金箔卡片。

常曦接过卡片,入手细腻冰凉,不似凡物。

少女躬身行了一个万福,脆生生道:“公子在万宝阁消费达到两万灵石,已是达到参加万宝阁特邀拍卖会的资格,不知公子可有兴趣参加?”

常曦眉头一挑,摩挲着指间卡片的冰凉触感,出言问道:“这所谓的特邀拍卖会中都有些什么?”

少女掩嘴应道:“特邀拍卖会中无论是高阶功法还是天材地宝都一应俱全,可都是些在平时难得一见的珍奇物件。不过奴婢大胆猜测,公子定然是为那件消息慕名而来的吧?那更是不能错过这次的特邀拍卖会了。”

心中一动,常曦刚要询问是何消息时,忽的反应过来。出门前客栈伙计曾说起过最近洛阳城中多出了许多眼生的修行中人,再联系起丘黎师兄他们这次的目的也是洛阳城,这其中蹊跷就值得好生琢磨了。

常曦揣着糊涂装明白,扮作高深模样的道:“不错,在下正为此事而来,敢问这特邀拍卖会何时开启。”

“就在明日。”少女脸上笑容更甚。

第131章 丛刃与援救

回到客栈,常曦将金蛋放进了御兽袋中。似是对这处新家很是满意,金蛋上闪动的淡淡金光都活泼了几分,常曦这才放下心来。

将一滴指尖精血滴在五方盾上,精血一点点没入晶莹的盾面中,盾面顿时像是被唤醒般的阵阵急颤,发出嗡嗡声响。

常曦闭目凝神,心神密切关注着五方盾中的种种变化。一炷香后,随着自身灵力终于得以毫无阻塞的流入盾中各处时,常曦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五方盾这算是炼化成功。

五方盾的品级只是灵器,与天荒的神器级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常曦心神深处多出一面晶莹小盾模样的物事,天荒手脚并用的划到五方盾面前,这里敲敲那里瞧瞧,咿咿呀呀的比划着好一阵子,却也不见五方盾有任何反应,这才兴致缺缺的离开了。

待天荒之灵这个活宝游远了,常曦心神与灵力联动,打算一试这五方盾是否真如少女所说的那般玄妙。

灵力打入五方盾中,盾面顿时蓝光流转。常曦心神一动,只见五方盾倏的一颤,瞬间变化为五面晶莹小盾浮游在身侧。常曦改变着五方盾中的灵力流转,五面浮游的晶莹小盾灵巧的上下翻飞,可随时变换防守方向,令常曦暗中点头。

立于盾前,常曦沉吟着一指剑气打出,足有寻常筑基境后期修士一击之威。剑气毫不费力的将盾面上流转的光芒尽数打碎,却无法在盾面上留下些许痕迹。五方盾震颤着将余劲卸去,待灵力重新流转,盾面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将五方盾招在手中,常曦强自按捺下全力一试的念头。他自信以目前水准的全力一击足以威胁到寻常金丹境修士,但他可不想刚买回这五方盾便被自己打个稀烂,毕竟那可是八千灵石,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在大价钱买来的符纸与血墨比起宗门中所售的质量要强出数筹,正是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

有了上次的经验,常曦这次依然选择以指代笔。

半月时间里不光是境界修为有所提升,常曦对剑意与剑气的掌握和理解也是更上一层楼。之前成功率低到能让他为之抓狂的的剑十符,如今已是不在话下。

指尖蘸墨龙蛇游走,一道道剑十符浑然天成,一摞叠起的剑十符上透纸而出的凌厉剑意经久不散,在硬实的沉香木桌上留下如剑锋划过的道道痕迹。

常曦自然不会只满足于如今已可以轻易画出的剑十符,既然一张符纸能够容纳两道剑意,那么自然就能容纳三道乃至四道。常曦心中意动,思忖良久,指尖在符纸上缓缓游走,寻找着在一张符纸上同时均衡三道剑意的法子。

一张张价值不菲的符纸在指尖下或燃成飞灰或是崩成碎片,常曦不为所动,紧迸的剑指似机械般蘸进血墨中又凌与符纸上,如此反复。但若仔细看去,便能看出常曦剑指每一次在纸上游走,都与上一次有着细微的不同。常曦眼眸中金光熠熠,正逐渐闪亮。

电光火石间,常曦心中忽有大明悟。符纸上三道笔锋势同金戈铁马,锋利剑意呼啸着要将符纸割的粉碎。常曦眼中金光亦如实质,指尖蘸墨,不见横竖撇捺,唯有一指点落在三道笔锋之间。血墨沁透,化作周而复始的一圆。

三道凌厉剑意霎时间里悉数盘活,不再互相撕扯,反而围绕着剑符中心缓缓运转,周而复始,竟在自行蕴养剑意。

常曦如释负重,短短几息时间里,他在剑之一道上又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手中剑符上三道笔锋围绕圆环运转,渐渐有了些剑钩模样,但凌厉不减分毫,甚至在激发速度还强上一线。常曦有这样的强烈的感觉,那时无需青璇出手,就只凭这张剑符,便能断去那柳元一臂。

“该给你取个什么霸气的名字呢?”常曦歪着脑袋想了良久,忽的一笑。

“就叫你丛刃符吧。”

……

天秀峰从未像眼下这般紧张过。

彦章与青枫面色凝重,在天秀殿外止步,殿中传来云忧的声音,二人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殿中峰主云忧和天秀峰中时常奔波在外的长老们难得的汇聚一堂,但殿中令人窒息的沉默压抑却是让人知晓,暴风雨就要来了。

偌大的天秀殿中焚香缭绕,却没掌灯,彦章与青枫在殿中站定,看不清师尊脸上表情。

“青璇这几日情绪恢复的如何?”

大殿上师尊清冷声音响起,彦章连忙抬头应道:“青璇师妹这几日仍是有些执拗,但几经我与青枫劝说,今日已经离开天秀回到青云峰了,只是…”

云忧声音渐冷:“只是什么?别磨磨唧唧的!”

极少见到师尊如眼下这般雷霆震怒,彦章咬牙抗下师尊身上无形的威压道:“青璇师妹说她要自行下山去寻常师弟。”

“胡闹!青云峰的这些个妮子们到底还有没有脑子?”

云忧终于勃然大怒,殿中冰火气息交融间轰然爆发,灼灼热浪与冰冷刺骨席卷,让一众修为深厚的在座长老们和两个苦兄难弟纷纷叫苦不迭,一时间里大殿中各式各样的护体光罩亮起,在冰与火的惊涛骇浪中摇摆不定。

良久,殿中冰火气息渐渐消散,重归于平静。

大约半月光景前,青云山中忽然警报长鸣,竟显示有外敌入侵,临近事发地点的数个峰头立刻组织起精干力量前往迎敌,这其中便有天秀峰。

到了事发地点,众人却只发现青云峰内门弟子青璇一人。青璇声泪俱下,嗓子已经哭得嘶哑。但尽管如此,众人还是从青璇的哭腔中了解到另一人的存在,那便是常曦。

青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入耳催人泪下,彦章心中一个咯噔,掌心渐渐冰凉。他忽然想起,常曦之前曾和他提及过要和青云峰的青璇外出执行一项看起来无甚危险的宗门任务,但为何眼下却只有青璇,不见常曦?

几番讯问下众人有如被五雷轰顶,自家宗门产业竟被万魔众邪修渗透,甚至连宗门金丹境弟子都被蛊惑?

得知天秀峰弟子常曦一人在万魔众元婴境大修手中断后,舍命毁去对万魔众至关重要的血肉传送阵时,众人脸上无不震惊异常,但随后难免唏嘘。常曦仅有筑基境修为,如何能在元婴境大修手下撑过半招?

但随之而来的好消息却是给了众人一记强心剂。

常曦的本命魂灯依在。

这说明常曦可能并未落在那万魔众元婴境大修手中,极有可能是在毁去传送阵的最后一瞬传送离开了。只因种种原因无法再定位青云山,这才流落在宗门之外,只是常曦到底是否重伤却是无从得知。

莘彤在后山知晓此事后,一言不发便要下山去,被二师兄拦下,一场大战惊动了整个青云峰。莘彤尽管是阴凤化身,但修为境界皆处在下风,自然不敌二师兄,被封印了修为,禁足在后山中。

云忧至今无法忘怀,当时莘彤那满是滔天恨意的双眼。

几位峰主苦口婆心,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无论是仙道盟还是万魔众都要慎重对待,由不得下面弟子任性。更何况莘彤身怀千年一遇的阴凤体质,更是万万损失不得。

只不过云忧心中知晓,她并不关心如今自己的体质和身份有多尊贵,她的心底只有那个人的身影,所有的一切不如他重要。

甚至连同那青璇,可能也是如此。

胸前双峰剧烈起伏,云忧捋过额前青丝,语气中仍有些咬牙切齿的道:“以筑基境的微末修为就敢正面对战金丹境,还妄图从元婴境大修手中偷食,我看他是当真皮痒的厉害。”

彦章偷偷抹去额头上的淋漓大汗,听出师尊言语中虽有责备,但也不难听出隐藏其中的赞许,又拱手道:“目前已经寻遍了徽州境内各大宗门与世家,仍未发现常师弟的踪影。弟子在想,常师弟是否有可能被传送到了其他州境?”

云忧心中一动,玉手一挥,“将寻找范围扩大到邻近三州,将常曦画像交于仙道盟中,请其他宗门帮忙,速度要快。常曦知晓太多,万魔众定然欲除之而后快,务必要赶在万魔众邪修发现他之前给我把人完好无缺的带回来!”

殿中数位长老豁然起身,与彦章青枫一同领命。

“是!”

第132章 拍卖

翌日清晨,常曦站在镜前,将齐肩黑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只在鬓角处留下两缕发丝,将其余发丝拢在头顶盘成穿针发髻。指头蘸湿,小心翼翼的将狐皮面具附着脸上,常曦慢慢睁开双眼。

镜中人面若秋月,色如春晓,鬓角摇曳的两缕仿若情丝,红唇若脂,万般风韵全在眉梢,桃花双眸中多情悉堆眼角。月袍飘逸,手中折扇轻摇,腰间挎剑与青玉坠角叮当作响。

好一个风度翩翩偏爱处处留情的风流公子。

常曦看了许久,这才摸了摸光洁无须的下巴,赞了一声:“到底还是因为咱的底子好啊。”

今日常曦的模样与气势比起昨日可谓是判若两人,再加上敛气决掩盖了境界修为,当那名礼仪少女再一次在万宝阁中遇见常曦时,哪怕昨日在常曦身侧跟随服侍良久,却也根本没有认出。

常曦入戏极深,将风度翩翩的多情公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递过金箔卡片与少女时,手指看似漫不经心的撩过少女掌心,桃花眼眸中顾盼多情,唇间满是意味深长的旖旎弧度。

饶是少女见多识广久经风浪,却也被撩拨得心头小鹿乱撞,脸颊通红的递回卡片。公子抬脚迈向二楼,收扇在手,只余下一声轻叹。

少女顿时酥软了双腿,连忙捂住胸口,春心潮涌。她害怕中更多的是期待,若再听去半句便要以身相许。抬首间,却哪还有公子的身影?

“这样应该足够逼真了吧?”

常曦浑然不知自己方才对怀春女子有着怎样的恐怖杀伤力,只顾着思忖狐皮面具的效果,当真是管杀不管埋了。

万宝阁第二层中不再如同第一层那般小桥流水的江南意味,取而代之的是一板一眼没有任何花哨的拍卖会场。

会场中已经落座过半,常曦寻得一处不引人注目的位子坐下。发觉会场自顶部向周围辐射出黑色光芒,听得周围有应是金丹境的修士小声嘀咕,他们这才发现自身神识已如泥牛入海般,无法再调动半分了。

常曦闻言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对这万宝阁不由得高看了几分,看来万宝阁对于参加拍卖会之人的隐私颇为重视,花了不少心思。本来他还在担心敛气决和狐皮面具恐怕难以瞒过金丹境修士的神识,这下却是让他安心了不少。

不多时,会场中渐渐坐满。似有所感,常曦向门口看去,不出所料的发现了丘黎几人的身影,只是丘黎一行三人这时已经换下了上清宫弟子的装束,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打扮在常曦对面落座。

片刻后会场中已座无虚席,大门缓缓关闭。会场中央光芒亮起,走出一位胡须花白却精气神饱满的老者。常曦定睛看去,却感知不清老者的境界修为。

老者双目炯炯有神,将会场中落座之人尽收眼底,双拳抱向四方缓缓开口道:“承蒙诸位赏光,宋某有幸担当本次万宝阁特邀拍卖会的主持,还请诸位看在老朽年事已高的份上,在拍卖过程中还请莫要喧哗。不过,倘若有人硬是要尝试捏拿我万宝阁的脾性好坏与否…”

“老朽生来粗人一个,那时便莫怪我下手没轻没重了。”

宋姓老者忽的咧嘴一笑,手掌从袖袍中抖出只虚空一按,会场中众人只觉得心头一沉,身形被一股无形力道压制在椅上无法动弹。一些深谙门路的熟客只是叹了口气并不在意,但第一次参加这拍卖会的人便有些紧张,生怕万宝阁店大欺客。但谁知这力道来的突然,去时也了无踪迹。

肩头猛然一轻,常曦这才心中微定,却是不由得在想这万宝阁背后究竟是何方势力,竟能如此硬气?

一手萝卜加大棒的惯例招数之后,拍卖会如期进行。

姿色动人的妙龄少女手托着盖有红布的银盘上台,会场中众人神识被压制无法离体,无法探知红布下的是何物事。宋老也不吊人胃口,利落的掀开红布,露出三枚被术法神通封印住气息的黝黑丹药。

宋老伸指一招,银盘中的一枚黝黑丹药顿时浮在掌心中。

只见宋老指尖灵力闪动,紧锁住丹药气息的术法神通被解去一丝。但仅就这一丝缝隙,一股玄妙的丹药异香顿时飘散在会场中。

随着术法神通被解去的更多,会场中奇异丹香愈发浓郁,许多人只闻上一口便觉得修为瓶颈大有松动,看向宋老手中那枚丹药的眼神不禁火热起来。

只闻一缕丹香便能让瓶颈松动,倘若服下,进阶境界岂不是唾手可得?

“本次拍卖第一件商品,金丹境天阶上品黄龙丹三枚,药效想必诸位已经能够猜到了,可以精进金丹境修士修为。若恰巧在突破的瓶颈期,只需一枚便能大大提升进阶几率,底价两千灵石一枚!”宋老大手一挥,朗声说道。

“两千五百灵石!”

“三千灵石!”

“四千灵石!”

“我出五千!”

在座的众人中不乏金丹境修士,天阶上品丹药本就稀少,更何况还是金丹境的丹药。十几名金丹境你争我夺疯狂抬价,脖子都喊得粗红,可见珍奇丹药有多抢手。

毕竟这首拍的黄龙丹足足有三枚之多,多数人并不指望能够消费的起后面的商品乃至那压轴的物事,只希望能够拍下一些自身承受得起的实用物事,否则拖到最后岂不是只得干瞪眼?

最终三枚黄龙丹被哄抬到七千灵石的单价,被一名看起来獐头鼠目的修士给包圆。两万多灵石恐怕也已将他的家底掏空,没了继续参加拍卖会的意思。一把抓过身旁妙龄女子托盘里的三枚黄龙丹,站起身来,脸色有些慌张的从大门离去。几名不怀好意的修士也一同离席,不紧不慢的跟了出去。

常曦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那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已是犯了众怒,恐怕前脚离开这万宝阁,后脚就要曝尸荒野了。

苦修至金丹境,一步昏棋惹来杀身之祸,一身境界修为尽付东流,到头来只成了别人的嫁衣,却是何苦。

只可惜这黄龙丹是金丹境丹药,常曦虽眼馋,但也并非好高骛远之人,与其拍下这一时半会儿派不上一点用途的黄龙丹,还不如购置一些防身灵器来的实在。他此刻和其他按兵未动的人想法一样,等待着后面的压轴商品。

很快又有一名妙龄少女上台,手上银盘中赫然是一块拇指大小其貌不扬的矿石。头顶忽有一束光芒照在矿石上,竟是闪耀出金光阵阵,好不耀眼。

见到这一幕,会场中一阵骚动,有些许修士豁然起身,紧盯住银盘中的那块矿石,旋即异常吃惊的道。

“庚金?”

“还是这么大的一块?”

常曦闻言眉头一皱,不知晓他们嘴中的庚金是为何物。

宋老抚着胸前白胡笑道:“这位客人所言不错,此物正是庚金。无论是何种金丹境灵器,亦或是元婴境灵器,只需加入指甲盖大小的庚金,便能提升大大提升灵器威能,底价八千灵石,请诸位出价吧。”

“九千灵石!”

那名第一眼认出庚金的修士连忙出价,生怕别人抢了去。

要知道在高阶修士中,动辄几招几式间便可分高下、判生死。如果能在自己的本命灵器中加入少许庚金,在寻常切磋乃至生死厮杀间便可占尽先机。这种好东西,没人会拒绝!

但在会场中有这等见识的可不止他一个,很快又有十几名金丹境修士加入争抢中,立刻将价格抬高到了两万灵石。那名修士之前还不甘心的加价几次,但价格很快就超过了他的承受极限,整个人颓然的瘫倒在椅子上,苦笑一声,只得无奈看着庚金落入他人囊中。

第133章 邙山陵 (求推荐求收藏)

一件件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稀罕物件只出场不过一会便被哄抢一空,使得拍卖会场的气氛一时火热异常。就连常曦也按捺不住,考虑到金蛋中即将孵化的海东青,便以不高的价格竞拍下几瓶适用于元婴境妖兽服用的血粮丸,让一众修士为之频频侧目。

他们见常曦气度不凡,便纷纷开始揣测常曦是哪家的风流公子,竟有能耐驱使元婴境的妖兽。

拍卖会已经临近尾声,但众人竞价的势头依旧如火如荼。

排在压轴物件前一件的商品,是一方经由铸器大师精心锻造的山岳印。其品阶之高和威能之强,令在场包括丘黎师兄在内的所有金丹境修士都为之鼻息粗重。

山岳印炼化入体后一经祭出可变化成山峰大小覆顶改下,甚至连初踏元婴境的大修在这一击下都要避其锋芒。换句话说,就是持有此宝印,哪怕对方是元婴境初期的大修,也能为之分庭抗礼。

这样逆天的灵器,没有人会拒绝。

宝印底价十万灵石,光是底价就足以淘汰在场九成九的人了。竞拍此宝印之人无一不是身家丰厚,虽只寥寥几人,但最后还是直接被拍出了三十万灵石的恐怖价格,让包括常曦在内首次参加这种拍卖会的新人咋舌不已。

“终于等到了本次拍卖会的压轴商品了,不过这次的压轴商品和以往有些不同,相信诸位之前也已经有所耳闻,这次的压轴商品并非实质物品,而是一条极具价值的情报。”

宋老顿了顿又继续道:“这条情报每人作价三万灵石,同一势力或宗门的也只需同样价格。稍后老朽便会在此直接公布情报内容。若有哪位贵客觉得不值,可现在就离开此处,老朽给诸位一炷香的考虑时间。”

有人不满道:“宋老,您这可太黑了,一条情报就要三万灵石,还不知晓是否对我等有用呢。”

宋老摇了摇头双手一摊道:“这条情报也是我们万宝阁从“昊天”那重金求购得的,绝对稀罕的很。”

那人闻言一愣:“可是那个专门收售各类消息情报的组织昊天?”

在得到宋老肯定的答复后,那人不再多言,许多人也如他一样举旗不定着。毕竟三万灵石并非什么小数目,却只能买来一条不知是否能值回票价的情报,可不是谁都有这种魄力的。

很快,些许囊中羞涩的修士和缺少魄力的几人面色几经变幻后,无奈只得选择了退出。尽管有一小半人离场,但会场中仍留有大部分人。这其中就包括了常曦和丘黎一行三人。

只是常曦看向丘黎,眉头一皱,发现他连同身旁的赤明与凌轩的表情有些僵硬古怪,不免有些奇怪。

宋老淡淡扫过全场,发现仍有不下百名贵客,不由得抚掌笑道:“老朽相信这个情报会让大家觉得物超所值的,请诸位将灵石放入侍女手中的银盘即可。”

宋老话音落下,只见会场边缘的一处暗门里,百余名俏丽女子手托银盘鱼贯而出,经过在场每一人身旁时便依次停下。

常曦折扇一摇,从储物袋中摸出三块上品灵石放在身侧女子的银盘中。常曦抬首看去,却发现赤明似乎在和侍女解释着什么,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堆物事做出想要抵押的样子,但只换来侍女的一阵摇头。

“稍等一下。”常曦折扇一收,叫住了身侧的侍女。

侍女俯首在常曦耳畔,呵气如兰道:“公子有何吩咐?”

常曦心中有绞痛感觉,又从储物袋中摸出最后三块上品灵石,折扇指向丘黎三人道:“把灵石交给那边的三位,就说是本公子请的。”

丹凤桃花眸的威力堪称无解,侍女自是欣然答应,扭着弱柳腰肢将灵石送到丘黎手中。丘黎神识无法动用,只能凭着身旁一脸激动的赤明和凌轩口述,遥遥朝着常曦抱拳致意。

常曦将手中折扇摇的哗哗作响,脸上堆笑,心底早已泪流成河。上一刻他还腰缠万贯,下一刻就已经处在破产边缘,人生的大起大落无非如此了。

相比之下万宝阁却是赚的盆满钵满。每人收取三万灵石,百余人便是三百万灵石了。这么算来,这压轴商品倒的确是名副其实。

“宋老,这钱也收了,可别卖甚关子了,是啥惊天动地的消息您就说道说道呗。”财大气粗拍下山岳印的那人急不可待的道。

宋老微微臻首,挥手让侍女们悉数退下,手中术决掐动,眨眼间布下一座笼罩整座拍卖会场的隔音阵法。众人见到宋老如此谨慎,不已经间都坐直了身子,知道重头戏要了。

“邙山陵现世了。”

宋老清了清嗓子说道,语气之平淡,完全没有价值三百万灵石的激动模样,只是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

会场有人不可置信,“宋老,您指的难不成是那个几十年前一度销声匿迹的邙山陵?!”

宋老朝向众人微微点头。

只见那人似被馅饼砸中了脑袋一样,嘴中嘟囔着什么“这波不亏,血赚回本”之类晦涩难明的言语。但其中也有不少人并不知晓何为邙山陵,纷纷向宋老问到。

常曦也是眉头紧皱,邙山陵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将目光投向了宋老。

“邙山陵如今的确鲜有人知,但在几十年前的仙道盟中却也曾位列一线宗门,为修仙界中无数修士所敬仰。邙山陵在传送阵法一脉上建树奇多,倚靠着特立独行且行之有效的传送机制,为当时九州抵御魔族入侵立下了汗马功劳。”

宋老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缅怀:“当时邙山陵几乎是凭借一宗之力将整个九州局势盘活,四处林立的传送阵使得各大宗门间无论是进攻还是支援都受益颇多,一时风头无两。但也正因过于招风,魔族拼着元气大伤,硬生生以血祭神通将整个邙山陵放逐进了虚空之中,彻底断绝了邙山陵的传承。”

“仙道盟也趁着魔族元气大伤的机会反击制胜,但至此一役后,便再无邙山陵。但不知为何,本该被放逐在虚空中的邙山陵于半月前再度现世。只不过邙山陵现在已经是一片没有半个活人的废墟了。”

宋老话音落下,之后是良久的沉寂,众人都还在震惊之中,努力消化着方才的信息。

曾经仙道盟中威名赫赫的一线宗门,被魔族残忍的放逐虚空中后时隔几十年后又如鬼魅一般再度现世,这其中玄机恐怕无人能够参透。

但显然众人关心的重点并非在于邙山陵的过往。

有人大声问道:“宋老,敢问那邙山陵中可还有当年遗留下来的功法传承和秘藏吗?”

“当然有的,那邙山陵在虚空中被放逐几十年之久,但其中房舍殿堂却大多完好如初,想来是在被放逐进虚空的瞬间开启了护宗大阵,这才得以完好保留。”

宋老道:“只可惜当初最先发现邙山陵的数个宗门试图悄悄联手破禁,妄图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不过班门弄斧的下场自然好不到哪去。”宋老脸上毫不掩饰对那几个宗门的不屑。

“邙山陵中所有禁制在他们的胡搅蛮缠下被悉数触发,只能允许元婴境以下修士进入,超过元婴境以上进入会造成空间不稳,已经有好几个宗门的元婴境大修折损在里面了。”

此言一出,众人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元婴境大修都无法进入邙山陵,那金丹境修为便是顶了天了,那在邙山陵中还不是任由他们呼风唤雨?

常曦心念急转,心中多有疑惑,不解的问道:“那依您所言,就算元婴境大修无法进入邙山陵中,可邙山陵现在已被那几家宗门掌控在手中,我们该如何进入?”

宋老哈哈大笑,从衣袖中摸出一个印章模样的物事,徽章上独有的空间波动虽弱,但依然让所有人的目光为之一凝。

“因为但凡是购买了这条情报的贵客,本阁都会无偿赠送一枚陵印,可保诸位自由进入邙山陵中!”

宋老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第134章 螳螂捕蝉(求推荐求收藏)

入夜时分,房中灯烛升起,常曦坐在桌前,摩挲着手中蓝光幽幽的陵印,脸上神情少有的踌躇。

邙山陵的突然现世将他原先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常曦对其他宗门的传承与秘藏本没多大兴趣,毕竟以他不过筑基境中期的修为冒然趟进这浑水中,下场都是显而易见的。

但在了解邙山陵过去种种和超然的地位之后,常曦不禁又有些意动了。如真若那宋老所说,邙山陵中殿堂房舍完好如初,那想必其中定然还保留了不少传送阵法。

邙山陵几十年年前挽救九州于大厦将倾,功劳赫赫,传送阵法遍布九州各地。就算运气不好,大部分阵法被毁,但兴许那邙山陵中就有那么一两座仍是完好的传送阵法通向徽州境内,如此一来他便可免去几十万里的辛苦奔波。

且因为那几家不知邙山陵深浅几何的宗门妄加干涉,导致邙山陵中空间愈发不稳,随时有可能再度被吸入进虚空之中。幸好各宗各派有身负大神通的老怪将邙山陵的空间勉强稳定,却同时也将所有元婴境以上修士统统拒之门外了。

常曦目光渐渐凝聚,机会只此一次,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烛光微动,照亮了桌边一沓厚厚符纸。

上面丛刃流转不息。

翌日清晨,常曦退了客房,出城后便驭剑飞起朝着邙山陵的方向而去。

邙山陵距离洛阳城不过百里路程,但几日前与丘黎师兄一行从不远处路过时却没有发现半点痕迹。

但是常曦眼下已是知晓,这周围方圆千里的几家宗门为了瓜分邙山陵中的诸多秘藏,不息血本布下了一座足以隔绝整个邙山陵气息的禁制阵法,企图瞒天过海暗渡陈仓。

想到上清宫也在这方圆千里之内,更是未卜先知般的派出丘黎师兄一行三人,且都是清一色的金丹境修为,这不免让常曦怀疑是否上清宫也在其中参了一脚。

常曦驭剑撞入一片似水薄幕之中,胸前挂着的陵印微微一闪,眼前本来林木青葱的光景为之霍然一变。

一座遮天蔽日的磅礴古城浮于天际,占据了常曦所有的视野。衰败的古城中大殿林立,房舍依序按列鳞次栉比,破碎浮游在古城周围的零星碎石上仍有不少大致完好的建筑。碎石围绕着古城缓缓运转,隐隐构建成某种大阵模样,依稀可见古城中有黯淡光束升起,那是禁制发动的征兆。

常曦顿感震撼,没想到邙山陵会是这样一座庞然大物,几家宗门布下遮掩隔绝的阵法竟能掩盖一城大小,这其中投入的财力物力根本无法想象。但若考虑到得了那邙山陵关于阵法一脉上的传承与秘藏,晋升一线宗门可谓指日可待,这点付出自然也是值得的。

古城旁一处宽广足有百丈的浮台上人头攒动,其中还有着熟人身影。

常曦驭剑飞去,落下身形。

常曦依然是风流公子的打扮,刚落下身形便惹来不少女弟子们含情脉脉的凝视。人群之中的丘黎神识扫过,眉头一挑,与赤明和凌轩一同大步流星的朝常曦走来。

“阁下昨日恩情,我等没齿难忘,在下昨日连夜回宗已经灵石取到,还请阁下取回。”

灵石袋递在眼前,常曦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但脸上依旧是一副扮酷模样,“这位师兄客气了,三万灵石不过尔尔,何必在意。”

丘黎摇了摇头义正言辞道:“三万灵石也许对阁下无足轻重,但对于在下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若平白无故受此恩情,实在寝食难安,还请阁下体谅。”

话到了这份上,常曦自然不会再坚持,只好极为“勉强”的收下灵石,两人一时心底都松了一口气。

“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丘黎觉得眼前这风流倜傥的公子身上总有一股自己熟悉的感觉,神识微微扫过常曦,却不便太过深究。此人昨日还对自己有恩,这时若再以神识蛮横扫视,是为不敬,以他的脾性是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情的。

常曦打了个哈哈道:“在下常安。”

“原来是常师弟,在下丘黎,旁边这两位是赤明,凌轩。”

丘黎心中不由得感叹,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常家人的恩情,这几天下来所遇之人都是姓常,还都对自己有着不小的恩情,让他唏嘘不已感慨命运造化弄人。

常曦和丘黎三人本就熟稔,聊着没几句便与他们再次混的火热。但在丘黎了解到常曦乃是只身一人后,却是摇了摇头道:“常师弟,此次邙山陵之行看似无甚危险,但实则杀机暗伏。听师兄一句劝,现在转身离去尚可保得性命无忧。”

“丘黎师兄何出此言?这邙山陵不是已经尽在数家宗门连同万宝阁的控制之下了吗?”常曦眉头一皱,缓缓说道。

丘黎双睑微动,叹了口气道:“这邙山陵中的秘藏传承谁家不眼红?只要得了邙山陵的阵法传承,就此一跃成为仙道盟中的一线宗门也无可厚非。这等机缘,值得这里的所有人为此拼上性命了。”

常曦眉头更紧一分,看向远处飘浮的古城道:“可是从这里的高处看下,可将整座邙山陵一览无遗,如果轻易动手,岂不是暴露在所有人眼下?”

“这邙山陵的真正模样并不是你眼下所见的这样。”

丘黎缓缓摇头,“邙山陵中阵法禁制遍布,其中多有一种称之为折叠阵的玄妙阵法。此阵可将邻近的两处空间折叠成一处,从外部看这整座邙山陵只有一城大小,实际面积恐怕足有现在的十倍百倍,凭肉眼是无法看到折叠阵中发生了什么。”

“还有这万宝阁的陵印。”

丘黎指了指常曦胸口,“只有佩戴这陵印才能进入邙山陵中,但常师弟你可曾想过这陵印究竟有何用途?这陵印一旦丢失或者被人抢去,又会发生什么?”

“这陵印可以让进入邙山陵中的人不被虚空气息压制太多,使人仍然能够保持基本的行动力。但问题在于这陵印并非一人只能持有一个,而是可以互相争夺的。每多一个陵印,虚空气息对持印者的压制便弱一分。而且修士一旦陵印被夺便会失去保护,整个人暴露在虚空气息下,必死无疑。”

丘黎明显知晓其中内隐情,此时已换成传音告知常曦。

常曦心中微凉,这才发觉周围许多宗门弟子看向他们的眼中满是虎视眈眈和浓浓戒备,原来其中竟有这般肮脏内幕。

难怪万宝阁如此慷慨大方售卖这等情报,不仅能以三万灵石换取一枚陵印的特邀拍卖赚的盆满钵满,还能借由成百上千名不知真相的羔羊为他们探路寻宝,最终再由他们掠夺无辜修士们手中的陵印和秘藏。

“想一箭双雕?”

常曦嘴角咧开一抹许久不见的冰冷弧度。

“常年打雁,可莫要被雁啄瞎了眼睛才好。”

第135章 黄雀在后(求推荐求收藏)

“人不在这里。”

天字号客房中空无一人,此时却有声音毫无征兆响起,话音未落,忽有三道诡异人影凭空出现在客房中。客房门口的隔绝禁制依旧闪动,竟无起到丝毫阻拦作用。

面容阴骘的紫袍男子抬手挡住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泥丸宫中的强横神识喷薄而出,将这不大的客房扫视的通透。

紫袍男子面色忽然不善,应是发现了什么,蓦然转头看向角落的一处盆栽。修剪极好的盆栽不堪神识重负,啪的一声炸碎成无数碎片,飞溅的碎叶泥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在空中停浮着仿佛时间静止一般。

紫袍男子伸手拂去挡在身前的碎叶泥土,而在无数碎叶泥土的中,一只白色的储物袋便显得尤为刺眼。

伸手将储物袋抓在手中,储物袋底部有一个极不起眼的标记,正因为有这道标记,他才能追踪至此。

紫袍男子伸手一探,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了。

“呵呵,这叫常曦的小子还算有点本事,竟耍了我一通,你说他是该引以为傲呢?还是该追悔莫及呢?”紫袍男子语气带笑,但脸上却无半点笑意,只有熟悉他脾性的另外两人才知道,他已经对那叫常曦的可怜人儿彻底动了杀心了。

紫袍男子单掌一搓,手心里污血横流,储物袋发出呲呲声响,很快消融于污血中。

“那废物柳元手中有本名册,记录有不少此次潜伏进各州境地中万魔众弟子的名单,一旦曝光,我们可能要被仙道盟连根拔起。”

紫袍男子面色阴晴不定,朝着其中书生模样的一人道:“那本名册我曾趁柳元不注意时,打上了我们血灵宗的特殊标记。潼渊,你感知一下那本名册是否完好。”

唤作潼渊的书生手上纸扇收起应了一声,开始以独门秘术感知着特殊标记。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潼渊双目紧闭,手中纸扇越攥越紧,纸扇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断成数截。

随着被巨力攥成碎渣的折扇落地,潼渊猛然睁开双眼。

“如何?”紫袍男子问道。

潼渊背后的紫色褂袍已然打湿半边,稍稍平复了下呼吸道:“标记仍完好无损,可见那常曦根本没有查看那本名册。只是在感知宗门特殊标记时异常艰难,仿佛有什么东西阻碍了进一步的探查。”

“既然能够探查的到标记,说明常曦并未离开洛阳城太远。而这方圆千里之内,恐怕也只有那处才能屏蔽的了标记探查了。”紫袍男子略一沉吟,却是阴沉笑道。

另一身形罩在宽大紫袍中,形如铁塔般的壮硕汉子瓮声瓮气道:“师兄你可是指那邙山陵?”

“呦?蛮柱,你今天是咋了?难不成那三个紫灵门弟子的金丹里掺了啥灵丹妙药,让你开窍了?”

潼渊弯腰捡起地上断成几截的纸扇,脸上满是可惜之色。听到向来少根筋的蛮柱这次竟然能够听得懂师兄在说啥讲啥,不免大感有趣,出言调笑起来。

“那几个废物的金丹有什么好吃的,干巴巴的没甚味道。”

蛮柱瞥了一眼潼渊还没自己胳膊粗细的瘦杆的身形,带着满嘴血肉荤腥的气味,毫不掩饰眼中的欲望道:“要是吃了你的金丹,说不定我就比你聪明了。”

紫袍男子并不关心两人话语间隐约的真切杀意,将手中一幅画轴在桌上摊开,赫然是常曦的画像,在画像的右下角还加盖有独属于仙道盟中无人可仿的印记。

几日下来紫袍男子早已对这张令人生厌的俊秀脸孔烂熟于心,眉头紧蹙着,“青云山既然已经将常曦的画像散布在徽州境地之外的宗门中请求援助,想必是知晓了什么。一旦他们派人驰援,留给我们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紫袍男子脸色愈发不善,万魔众中潜伏进苍溪州的人数本就不多,人手一直十分紧张,现在还要分出一部分人去追杀一个不过筑基境的青云山弟子,这让他很不舒服。

潼渊看了一眼画像沉声道:“但凡今日入城出城之人我都暗中审视过,并无发现常曦的踪影,他极有可能是易容成他人模样进入邙山陵了。”

“如果他一路只逃,我们免不了要多费些手脚。但既然他已进入邙山陵中,倒是替我省去不少功夫。”

三人脸上冷笑浮现,纷纷从储物袋中摸出细小物件挂在胸前,闪动起幽光阵阵。

赫然是邙山陵印!

……

常曦毫无征兆的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一股仿佛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在心头久久不散。常曦暗中戒备着,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

眼下他仍未暴露自己的身份,方才丘黎几番劝说下也没能说服他就此离去。而他们摸不清这“常安”究竟是何来路,彼此间也并无过多交情。攀谈尚可,若要组队同行却是绝无可能。丘黎此行身负宗门任务,自然不会允许生人冒然同行。

从丘黎知晓如此多的隐情来看,常曦基本可以确定这次封禁邙山陵的几家宗门中,一定有着上清宫的影子。

如此一来,丘黎三人的目的定然是邙山陵的传承和秘藏。而他的目的是要优先寻找可以让他返回徽州的传送阵法,双方意图南辕北辙,最终难免要分道扬镳。

他如今孑然一身,其他人都是两三成队,未免有些鹤立鸡群,不少人深谙其中内幕隐情,开始不怀好意的打量起常曦,甚至直接有人明目张胆的朝他做出抹脖子的狠辣姿势。

任你皮囊再好,进了这邙山陵中,还能当做命花不成?

安夏俏脸通红,眼角余光微微瞥向身后那名腰间挎剑的俊俏男子,心生好感。一连几次,动作偷偷摸摸着生怕被人瞧见。似是下定了决心,壮着胆子揪了揪身前女子的衣袖。

女子回首看到是安夏,柔声问道:“小安夏有什么事吗?”

“安璃师姐,你看那人好可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哎,我们拉他一起好不好?”安夏指向身后孑然一身的常曦,怯生生的道。

安璃抬首望去,那挎剑男子方才来时她便注意到了,看他相貌气质不俗,还以为是哪个豪门世家外出寻乐的公子。

本想打消安夏的荒诞念头,但话到嘴边却又半天说不出口。

与旁人宗门两三成队的情况不同,安璃所带队的一行皆是女子。她们出身自苍溪安家,是为世家弟子。途径洛阳时忽然接到了家族中的传令,令她们即刻赶赴邙山陵,务必要寻到邙山陵中的秘藏。

她脸上不为所动,其实心底丝毫没有着落。

苍溪安家的女弟子各个貌美如花,这在苍溪州境地中可谓无人不知,安璃也早已习惯忍受男人各种各样的目光了。

但是这次邙山陵之行,那肆无忌惮游走在她们身上的目光中混杂各种欲望,其中甚至不乏自诩为名门正派的弟子。

她心中渐冷,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挎剑男子也曾看过她们一眼,但令她惊异的是,那男子只淡淡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眼神清澈,没有半点邪念。

“能够有这般清澈眼神的…想必…也不会是坏人吧?”

安璃轻咬红唇,随即莲步轻移,向常曦走去。

第136章 入陵 (求推荐求收藏)

嗅到香风习习,阖眼养精蓄锐的常曦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跟前一身镂金绣花袍有着姣好面庞的俏丽女子。

常曦一愣,这女子他方才见过,是为数不多没有朝他暗送秋波的沉稳女子,微微颌首道:“姑娘有事?”

安璃心中微凛,直到此刻她仍无法判断出常曦的境界修为究竟几何,他浑身宛如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捉摸不透。

但走得足够近了,她这才感觉到眼前男子体内像是蛰伏着一股隐而不发的剑意,身形更是挺拔如利剑出鞘。这样的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恶人。

安璃轻咬红唇,狠下心来,也不拐弯抹角,行了一个万福道:“小女安璃见过公子,公子孑然一人,不知公子是否愿与我们安家一同入陵?”

“安家,苍溪安家?”

常曦有些不解,眼前这唤作安璃的女子身上金丹境的气息不似作伪,何需对他一个筑基境弟子如此客气?不过这安家他倒是有所耳闻,毕竟之前在与赤明凌轩聊天时他便对苍溪州的情况有了大致的认识,这其中就包括了苍溪安家。

明明只是初见,但安璃却莫名的感觉可以完全信任眼前这个男子,下意识的没有任何隐瞒,将实情和自己心中的担忧和盘托出。直到全部说完,她才发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不由得涨红了俏脸,刚想抬起头来解释几句,却又撞上了那对仿佛摄人心魄的丹凤眸子,立刻又低下头去。

常曦扫视过周围各宗各家的弟子和安家另外的三名女子,发现情况的确如她所言,根本与羊入虎口无异。

但常曦心中仍是暗暗摇头,若这次邙山陵只是单纯的寻宝,他受累照顾下几人倒也无妨,毕竟她们又不是什么黑粗大汉,娇俏的少女总归是有些不可言语的天然优势。

但在知晓其中隐情后,这邙山陵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一个血肉磨坊。不提邙山陵中那些可能让人瞬间殒命的禁制,光是要对付那些利益熏心的宗门弟子就足够让他喝上一大壶了。他可没有自信到能在生死搏杀间还要照顾好四个两只脚都踏进鬼门关的傻白甜。更何况暗中盯上这些安家女弟子的人不在少数,更是徒增麻烦。

“抱歉姑娘,在下并无这个打算。”常曦沉吟良久,最终还是选择不碰这个烫手山芋。

“怎么会?”

听到常曦拒绝的一瞬,安璃霎时面如死灰,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动摇着倒塌了。她凄惨一笑,踉跄着向后退去。

家族之命不可违,她只能入陵。

周遭毫不掩盖的邪祟目光和耳边不怀好意的嗤笑声声入耳,只待进入邙山陵中便要将她们连皮带骨的吃下。

她粉拳紧握,娇躯不可抑制的颤抖。

“罢了罢了,你们安家可有什么标记物事,给我一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就在安璃绝望之时,背后响起的声音犹如天籁。

……

他们所处的浮台与邙山陵之间看似只有短短百余丈距离,但其实中间的空间错乱交叠,冒然进入只会被吸入其中被错乱的空间乱流绞杀成虚无。

浮台边缘有几道气息如渊似海的身影,彼此联手使出诸多神通,良久后终于不负众望,在眼前交叠的空间中生生打出一条圆形通道。圆形通道中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方。

“所有持有邙山陵印者速速入陵!”

浮台上的各宗弟子早已等待许久,迫不及待的进入通道之中。但没有人注意到在人群的最后方,有着三道身罩紫衣的鬼魅身影蓦然浮现,轻而易举的混进了人群之中。

常曦朝走在前面的安璃点了点头,示意她先进去。随着走在最末的安家女弟子身形没入漆黑之中,常曦不疑有他,向着黑暗纵身跃下。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消片刻便开始逐渐散去,眼前景致仿佛拼图一般重组,待最后一块画面碎片填补了残缺,一幅末日黄昏的衰败景致浮现眼前。

常曦警惕的看向四周,却没有发现安璃一行人的踪迹。

常曦不禁有些疑惑,他方才离身前安家的女弟子不过几尺距离,没道理会跟丢了一小姑娘才对啊?

但他旋即明白过来,恐怕是因为邙山陵的空间结构本就已经失衡,这才导致了众人借由通道进入邙山陵时被随机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常曦不免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被传送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这邙山陵中禁制遍布危险重重,要是自己命衰被传送到什么绝杀的禁制中,怕是就要做个糊涂鬼了。

鼻间可以嗅到空气中衰败的气息,胸前陵印蓝光幽幽闪动,吞吐出薄薄的光罩与常曦贴身附着。常曦只觉得体内方才几乎停止运转的灵力忽然焕发了生机,又开始缓缓流动了。

“这应该就是所谓陵印的效果了。”常曦喃喃自语道。

身畔是一丘黄沙,放眼之处空无一物。

常曦刚刚迈出一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体内灵力运转受到邙山陵的压制只能发挥出三成水准,但胸膛间的血海劲力似乎不受影响。

心头一喜,血海劲力轰然爆发,数万斤力道凝聚在身,常曦甚至可以感觉到邙山陵中压制力量在遇到血海中的龙威时,竟是有些力有未逮的意思,让常曦得以发挥出所有炼体实力而不受压制。

常曦顿时大喜过望,没想到龙威竟是这般强横。这邙山陵中危机重重,如果自身一直只能保持两到三成的战力,恐怕遇到稍微棘手一点的麻烦就要付出惨重代价。本来常曦寻思着只得要先从别人手里夺来几枚陵印,才能放开手脚去寻那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如今却是喜从天降,炼体修为不被压制,在这邙山陵中恐怕短时间内无人可以在身法和力道上与他一较长短,使得他无形中取得了极大优势。

常曦从怀中摸出一块精巧令牌,上面带有女子淡淡的处子幽香和温暖体温,令牌顶端有黯淡的白光闪动,令牌背面龙飞凤舞着一个安,下书一个璃字。

赫然是安璃的弟子令牌无疑了。

常曦心中松了一口气,令牌上没有闪起代表危险的红光,说明她们一行暂时没有碰到危险。旋即常曦将令牌高举向四周各个方位,直至指向东南方时,令牌顶部闪烁的白光终于变得急促起来。

“东南方吗?”

常曦将令牌放回怀中,朝着东南方急掠而去。

第137章 惊天秘闻 (求推荐求收藏)

想要稳定邙山陵中彼此错乱交叠的空间并打开一条通往其中的通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待浮台上各宗各派的弟子悉数进入邙山陵中,边缘处几位气息如渊似海的大能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手中施展的神通忽的散去,宽长丈许的漆黑通道顷刻间消失无踪。

其中一道身影转过身来,赫然是一位年过古稀模样的老者,他脸庞上沟壑分明,但双目精光内敛,中气十足,抚须朝着另外几人道:“嘿嘿,诸位破禁神通之玄妙,着实让老夫眼馋的紧啊。若无诸位相助,光这邙山陵外部的错乱空间便能让寻常宗门为之退避三舍了。”

“灵虚子,少跟这说这些有的没的打马虎眼。”

几人中一精瘦老者吹鼻子瞪眼睛道:“老夫我方才瞧得分明,你这老匹夫暗中标记了空间坐标给门下弟子吧?”

被戳穿的灵虚子也不恼,竟是微微颌首承认了,但又不紧不慢的说道:“这邙山陵中的空间坐标,乃是我灵虚宗用三位元婴境长老的性命换来的,诸位可还觉得有何不妥?”

精瘦老者脸上怒气为之一滞,嘴巴张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邙山陵发现初期时,各宗各派都让门中最为精干的元婴境长老进去一探究竟。这邙山陵在虚空中沉寂十几年之久,情况也的确如他们所料,邙山陵中随处可见弟子乃至一些长老坐化的遗骸,没有半点活物的气息。

但谁知这邙山陵中许多生灵早已被被虚空气息感染,蛰伏在各处可以避过神识扫视。甚至些许坐化已久的残破遗骸,也在虚空气息的作用下转化为了尸兵尸将般的存在。

诸多不可言语的危险之地和蛰伏在暗处的恐怖存在,再加上邙山陵中本就各处林立的禁制阵法,让所有进入陵中的元婴境修士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谨慎归谨慎,交手仍是在所难免。

进入陵中的元婴境修士超过双手之数,彼此交手间的破坏力极大,很快就打破了邙山陵中脆弱的空间平衡。

空间坍塌,连同其中所有的一切都要泯灭。天灾面前,哪怕是在外受人人敬仰的元婴境大修也不过命薄如纸。十几位元婴境修士无所不用其极,却最后也仅逃出十之三四而已。

精瘦老者终于记起,当初灵虚宗派人进入邙山陵中的,便是三位元婴境长老。最后却是去二存一,代价不可谓不大。

用两位元婴境长老性命换来的空间坐标可谓弥足珍贵,想来是当初那三名灵虚宗的元婴境长老发现了什么东西,这才留下的空间坐标。

而有了空间坐标,灵虚宗弟子便无需像其余弟子那般被随机传送,而是会被定点传送,这其中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要知道灵虚宗弟子足有五人,被定点传送至那处后也依然是五人,其他人初入陵中都是散兵游勇,但凡遇上了灵虚宗,绝无幸免的道理。

其余几位大能脸上阴晴不定,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不免有人气愤道:“那这邙山陵的传承秘藏岂不是要被你灵虚宗给包圆了吗?”

灵虚子扭头看向那方士打扮的出言之人,摇了摇头道:“道友太看得起我灵虚宗了,老夫可不曾奢望几个金丹境小辈能够取得邙山陵的传承秘藏,老夫此举也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在场的诸位大能连同那方士都是眉头蹙起,只觉得灵虚子话里有话。

灵虚子将邙山陵中虚空感染与战力强横的尸兵尸王的诸多秘闻说出,在场的众人无不心中骇然。

他们之前宗门下进入邙山陵中的元婴境长老死的死,伤的伤,哪怕是侥幸逃得一命回到宗门后,也讲不出什么有实质性价值的信息,一身心思都用在逃命上了,哪如灵虚宗这般掌握了大量有用情报。

众人中有位丰腴美妇焦急道:“那些被虚空感染的生灵和那些尸兵尸将们,金丹境的后辈们能够应付吗?”

灵虚子沉吟片刻后依旧是摇头道:“这点老夫便不清楚了,那些被虚空感染的生灵在元婴境修士手下自然是被轻松击败的,但落在金丹境中实力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稍稍一顿,灵虚子又道:“尸兵数量众多但实力大多层次不齐又移动缓慢,倒是不足为惧。难得是那些尸将,大约有着金丹境的境界,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一旦形成围攻之势,便是元婴境修士也是极为头疼的。”

“不知诸位道友发现没有,这邙山陵的空间平衡每况愈下,相信要不了太多时日恐怕就要再度重返虚空中了。”

灵虚子淡淡声音响起,在众人耳边却如平地惊雷。

“你说什么?!”

“邙山陵要不了多久就要重返虚空?!”

“我们的弟子可都在里面啊!”

“这般重要之事你为何现在才说!”

众人闻言当真是又惊又怒,几人怒火难耐,闪身上前就要这灵虚子好生质问一番。

数道劲风袭来,灵虚子讥讽一笑,手掌探出袖口只一按,闪身欲上前的几人顿觉胸口烦闷异常喘不上气。灵虚子抬掌吊起换按为推,几人只道是有汹涌灵力幻作巨浪模样朝着他们迎面盖下,身形狼狈的倒卷飞出摔倒在浮台远处,眼中满是浓浓的畏惧和惊骇。

灵虚子收掌回袖,脸上仍是平淡无奇,动作之轻松写意,仿佛只是随手拍去几只烦人苍蝇。

几人中唯有精瘦老者对灵虚子知根知底,但仍是按捺不下心头微寒,不禁问道:“老匹夫,若邙山陵再度重返虚空,那你灵虚宗弟子岂不是也要命丧陵中?你就舍得?”

“元婴境长老的性命我都舍得,几个金丹境小辈的性命我就舍不得了?”灵虚子对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视而不见,只用着平淡的口吻说道,但话语中的冰冷无情却让在场的众人为之心颤。

灵虚子不再看向对他畏惧多于尊敬的众人,负手而立面朝浮于天际上的邙山陵。波澜不惊的面孔下,袖袍中双拳骤然紧攥,指节都被攥的发白,显然他内心深处并不如表面上这么平静。

邙山陵的传承秘藏就在眼前,问谁能够对此视而不见?又有谁能够放心的让元婴境长老乃至一群金丹境小辈,入陵去寻找那足以改变他灵虚宗宗门地位的重要传承?

他怎么信得过旁人?

所以早在一开始,他便已经悄悄潜入过进邙山陵中了,那时的邙山陵中,还没有如今的诸多限制。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东西,哪怕是身负无数神通的灵虚子,也不是那个东西的对手。传承也许就在那个东西的身后,他不甘,但他只能选择败退。

正因他的潜入和盲目出手,邙山陵中空间规则开始变动,从元婴境以上无法进入,逐渐变成了金丹境以上无法进入。

灵虚子看向邙山陵的目光阴骘,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第138章 虚空来袭 (求推荐求收藏)

看着掌心中与胸口上一般无二的陵印,常曦哭笑不得,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这第二枚陵印会来的如此简单。

邙山陵中折叠阵法数不胜数,一路上常曦途经不少环境各异的区域,有黄沙遍布的丘陵,也有濒临破碎的山川。而现在他所处的地方,则是一处充满毒瘴的沼泽之中。

毒瘴沼泽中肉眼所见之处净是一片或深或浅的紫色,形如灯笼的灌木被虚空气息感染,每一次律动吞吐都散发出肉眼难见且数量众多的紫色孢子飘浮空中。

兴许是运气太差被传送至此,不只是哪个宗门的倒霉蛋仰面倒在沼泽中。看得出他被紫色毒瘴和孢子折磨良久,浑身上下几乎被腐蚀殆尽,模样极为凄惨,已经没有半点生机,那陵印与储物袋自然是被常曦顺手带走了。

常曦眼中金蓝两色流转不息,在两枚陵印加持下,体内灵力强度恢复到四成左右,贴身附着的薄膜也强韧了几分。但毒瘴和孢子还未触碰到附着身躯的薄膜上,就被血海劲力喷薄出的惊人热量焚至虚无,根本无法沾染到常曦半分。

常曦周身热浪滚滚,宛如人形锅炉。灵力凝聚在脚底,踏在沼泽上可保身形不陷。在邙山陵中灵力是最宝贵的东西,可没人会傻到白白浪费灵力去驭物飞行。

齐腰深的灌木丛中忽有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响起。

行走在沼泽上的常曦蓦然停下,眼眸中金蓝两色暴涌,朝着那处灌木丛中看去,但却意外的没有任何发现。

“怪事,难倒是我的错觉?”

常曦心中疑惑,龙威加持下的双眸向来无往不利,比起些许瞳术还要来的强横,想来应该是自己太过小心谨慎了。

正当常曦轻吐一口气准备迈开步子时,异变横生!

眼前景致忽然变得不真切起来,沼泽上响起剧烈的踏水声,只见水面上被踩踏出一连串狰狞爪印,却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常曦心头骇然间双目金色将深蓝完全覆盖,金光熠熠下,终于得以看清一道几乎完全透明的模糊影子急掠而来!

两束巨大镰刀毫无征兆的在常曦头顶出现,带起恶臭的腥风豁然斩下,镰刃上布满狰狞锯齿,若被斩中,不堪设想。

只是任镰刀再快也快不过常曦手中的剑,反手将月虹抽成一道蓝色线条挡在镰刀下。只听得一声刺耳声响,月虹不负重望的将其挡下。只见锯齿上紫光闪动,试图腐蚀这把长剑,却毫无建树。

两束镰刀足有半人大小,常曦透过镰刀间的缝隙才得以看清,原来这两束镰刀的主人是一只通体黑紫的巨大螳螂。薄如蝉翼的双翅展在背上,浑身上下布满令人心底生寒的狰狞尖刺,尾部的半只身子仍是隐匿不见,只跳在空中探出着上半截躯体,仿佛身体被截断一般诡异。

“半截身体就想杀我?狂妄!”

感知到这螳螂怪物的境界不过是筑基境后期,常曦冷哼一声,手中长剑一抖,甩开两束镰刀,转守为攻。

螳螂怪物被虚空气息感染,身体强度远超寻常妖兽,常曦因为诸多顾忌不敢使用过多灵力,长剑黯淡无光,威能大减,竟一时骑虎难下。

螳螂怪物以两束镰刀生生抗下常曦接连几次剑招,双镰上也早已经剑痕遍布。生来便在这片沼泽中称王称霸的它怎甘咽下这口恶气,誓要将这人族小子大卸八块方能解恨。

螳螂怪物眼中闪过嗜血光芒,攻势忽得一缓,双镰一收,浑身狰狞尖刺如活物一般扭动,在常曦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化作漫天尖刺暴雨轰然降临!

尖刺上扭动着令人胆寒的虚空气息,常曦就算自认炼体强度远超同阶修士,也绝不愿意用肉身一试这尖刺暴雨的滋味。单掌一摸储物袋,一方晶莹小盾赫然浮现身前。

“五方盾!”

五方盾上晶莹流转,瞬息幻化成五面一模一样的小盾,随着常曦灵力牵引,五面小盾在身前聚合,彼此连成一片将常曦完全掩护在后。

五方盾才刚刚完全展开,尖刺暴雨便已如期而至。尖刺比起常曦想象的还要锋利不少,叮叮当当的撞击在五方盾上。好在五方盾足够应付筑基境后期层次的攻击,尽管五方盾上的光幕摇摆着忽闪忽灭,但总归是安然无恙的挡了下来。

待尖刺暴雨停歇,整片沼泽都已经变成一片狼藉,完全暴露在尖刺下的那具尸体俨然已经成了一堆看不出形状的肉糜了。

常曦单掌一招,五方盾合五为一,滴溜溜转动着回到手中。盾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被虚空气息撞出的小坑,虽然很浅,但也证明了这尖刺是何等尖锐,几乎不下于寻常灵器了。

再观体内灵力,仅仅是催动五方盾挡下这一阵尖刺暴雨便耗费了足有一成的灵力,要知道他丹田中之前也只不过有四成灵力而已。而且这片毒瘴沼泽中根本没有半点灵力存在,除了丹药之外没有更多有效恢复灵力的手段了。

常曦脸色阴沉,那螳螂怪物趁着他被尖刺暴雨遮蔽视野的时候又再度隐匿了身形,而全力催动眼中金光同样需要耗费不菲的灵力。

灌木丛中传来草叶树枝被轻踩的细微声响,常曦持剑而立欲以不变应万变,但谁知他正这般想着,身侧另一处竟也同样有着轻微的脚步声!

常曦心中一寒,难倒这螳螂怪物不止一只?

隐匿在两侧灌木丛中的怪物不约而同的扑身而出,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常曦脚下惊鸿步催动着闪开,当脚下溅起泥泞一片时,眼睛蓦然一亮,心中有了办法。

常曦胸膛间血海劲力悉数喷薄而出,三万斤力道运与剑上,剑尖刺进沼泽中,待那两道急欲噬人的模糊影子快要近身时,常曦屏气运势而起,一声震天怒吼,竟将一池沼泽卷于天上!

泥点纷纷如雨落下,泥雨中两只透明兽影终于无处可躲,沾染上泥点现出原形。

常曦狞笑一声,长剑归鞘,脚下劲力在沼泽中爆出一个深坑,身形急掠而出,竟一个闪动间奔至螳螂怪物面前。

不待螳螂怪物双镰斩下,常曦双臂霎时间里汇聚起万斤力道,生生扛住双镰后的关节,硬是让双镰无法斩下。随后巨力一扯,将虚空螳螂隐匿的下半截躯体硬生生给扯出原形。

双臂交叉一扭,两股力道交错间将虚空螳螂的双镰自关节处掰断,惨绿色的鲜血喷涌而出,螳螂怪物顿时痛苦嘶鸣起来。常曦把手中断去的双镰反手一挥,物归原主插进螳螂嘴中,直接刺穿了脑袋,顿时死得不能再死了。

另一只螳螂怪物明显更聪明些,看到同伴眨眼间就被这人族小子撕了双镰打烂了脑袋,哪还敢多停留半分,立刻掉头就要逃遁。

只是它背上双翅刚刚展开,便忽然觉得背上一沉又一痛,它扭头看去,眼睛中满是不可遏制的惊恐。

只见那人族小子挥舞着手中两片门板大小原属于它的翅膀,喊着它听不懂其中意味的人族语言。

“来都来了,急着走干嘛啊?”

失去了双翅的它只觉得身体有千斤重,狠狠摔在沼泽中动弹不得,它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宛如恶魔般的人族青年,朝它狰狞一笑,旋即一脚踩下。

猎物与猎人,在此刻反转。

第139章 谁为刀俎 (求推荐求收藏)

确认过这两只螳螂怪物已经死透了之后,常曦晃了晃手中薄如蝉翼又足有半块门板大小的透明翅膀,轻轻一挥便能让他几乎飘了起来。

“这倒是个宝贝,以后说不定可以用的上。”

又将另一只螳螂怪物背上的双翅撕下,凑成两对放进储物袋中。看了看这两束异常锋利的镰刀,又是来自虚空中的怪物身上,放在外面那可是奇货可居。常曦只管撸起袖子,将两只螳螂怪物身上能够扒下来的东西全给捯饬了个遍。

毒瘴沼泽中只有常曦辛勤忙碌的身影,饶是清点战利品时,常曦也仍是将感知扩大到最大,一只手轻按在剑柄上,如有异动可随时拔剑。

一番功夫后,两只螳螂怪物身上已经变得光溜溜一片了,连同螳螂怪物体内已经成型大半的妖丹也被掏在掌心中。妖丹明显也深受虚空气息的感染,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妖丹上萦而不散的虚空气息相比之前似乎要温和了些许。常曦也没空多想,塞进小储物袋中以后再做定论。

常曦站起身来,没有急着离去,反而是沉吟起来。

邙山陵中许多区域已经被虚空气息感染,在虚空中侥幸存活下来的生灵都模样大变,连同实力都突飞猛进了。

常曦看着两具螳螂怪物的尸体,方才他仔细辨认过,这两只螳螂怪物应该就是筑基境的妖兽镰刀螳螂。但寻常的镰刀螳螂身上没有那隐匿身形的能力,也没有那般射出后声势骇人的狰狞尖刺,甚至连同境界修为都暴涨至筑基境后期。

常曦笃定,如这般凶残怪物就算遇上了寻常金丹境修士,也足有一战之力。如果修士大意轻敌,甚至极有可能饮恨在螳螂怪物的隐匿神通和尖刺暴雨之下。

常曦眉头紧蹙,如今体内只余下不到三成的灵力,如果再遇上筑基境层次的怪物,取胜也许不难,但是耗费的灵力可就极难恢复了。眼下他是孑然一身,如果运起不好,碰上有金丹境修为的虚空怪物或是被不怀好意的其他宗门弟子合力围剿,那可就岌岌可危了。

“看来必须想办法多弄来几枚陵印了。”

常曦微眯双眼,迈出步子向毒瘴沼泽的深处走去。

……

一处没有被虚空气息感染的古殿。

青玉石阶下,两方宗门弟子彼此对峙着,只是其中身穿花绿褂袍的一方三名弟子脸上满是揶揄讥讽,一副好整以暇胜券在握的模样。而另一边身罩月白衣衫的两名弟子,却是身上布满伤痕狼狈不堪。

“方师兄,我们这下赚大了!果然在这处古殿设下埋伏是对的,像他们这群傻子一旦见到没有被虚空气息感染的地方,便一个个急的跟猴一样想要寻找传承秘藏,殊不知越是漂亮的蘑菇便越是有毒,只要布下一点小小的手段,还怕傻子们不上钩?”

花绿褂袍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满脸轻佻,又讥讽道:“擒月宗的两位,这悲风酥的滋味可还美妙?”

“五毒门,你们欺人太甚!待我们出去了定要禀告师尊,让你们付出代价!”神行宗中一位看起来稍微年长些的弟子满脸怒容,大声斥责道。手中双掌抱圆做揽月状,以仅有灵力展开一方厚实光罩护住自己和身后师弟。

五毒门两名弟子持剑砍在光罩上,剑尖将光罩刺的深陷进去,凹凸着不断变形,似乎随时可能被破。但他们最终用尽了力气,也还是没有突破最后的防线,不免有些悻悻然。

擒月宗修士均以灵力深厚见长,不修外物,吐纳月光,只习双掌,以同境界下堪称无敌的防御能力独步苍溪,自然有着独到之处。

但尽管如此,擒月宗年长弟子的额上依旧冷汗直流,嘴中苦涩,因为他体内仅有的两成灵力此刻已经用尽。

邙山陵中看不见月亮,哪怕是有白昼时分的月光也能为他恢复些许力量。悲风酥是五毒门不外传的毒药,无色无味可随风飘散,只闻得一缕便会浑身瘫软,说不得话,任由他人揉扁搓圆。

此刻他硬是凭借大毅力咬紧牙关才没有立刻倒下,但饶是他毅力过人,他胸前作揽月姿势的双掌开始不听使唤,渐渐落下,厚实的光罩已经摇摇欲坠。

见悲风酥开始见效,五毒门那尖嘴弟子阴险攻心道:“乌龟壳,你莫不是以为刚才趁乱逃出去的那家伙能帮你们喊来救兵吧?少做梦了!他跑向的那处是一片毒瘴沼泽,进去就得死,你们认命吧!”

擒月宗两名苦苦坚持的弟子脸色一白,心中希望破灭,悲风酥趁机扩大战果,面如死灰的年长弟子双掌瘫软倒下,光罩应声化作光点消散。

五毒门弟子见状大喜,持剑就要将两人毙作剑下亡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第六人进入了这片区域。

剑尖停在擒月宗年长弟子眼前一寸,他瘫软在地艰难的转过脑袋,他心中升起希望,心想着也许是师弟带着援兵回来了。但当他看清来者并非师弟时,又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来者只是一人而已。

眼前景致由令人生乏的紫色变成熟悉的人间模样,常曦还是有些高兴的,但下一刻,他便看到古殿点两方势力正在缠斗,而其中一方明显已经是要引颈受戮的模样了。

“那边不正是毒瘴沼泽的区域吗,怎么可能会有活人从那边出来?”五毒门中为首的那人情不自禁的干咽一口唾沫,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他方才亲自追击那名逃跑的擒月宗弟子,冒然闯进了那片毒瘴沼泽,陵印的保护根本无法抵御这种浓度的毒瘴和虚空气息,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被毒瘴折磨的痛不欲生,惊慌失措下他立刻退了出来,这才得以保全住性命。

那逃跑的擒月宗弟子知道回头必死,无奈只得冒死继续在毒瘴沼泽中寻找出路,最终惨死在毒瘴沼泽中。

常曦扫了一眼擒月宗两名弟子身上的服侍,对比了那沼泽中惨死的那人,想必那人应该就是擒月宗弟子了。

光看场上形势,难分孰是孰非,但五毒门弟子身上的确有股让他很不喜欢的气息。他抬头看向古殿,发觉古殿大门紧闭,应当还无人搜寻过。

常曦脚下迈开步伐,径直向古殿走去。

五毒门三人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若是寻常落单修士在此,他们不会多做一点犹豫,会直接将此人斩杀夺印。但是眼下这个人竟然能从毒瘴沼泽中安然无恙的走出,还无法观察出具体的修为境界,在神识中他们只能感知出朦朦胧胧的一片,让人摸不着底。

常曦左臂兜在腰间的剑柄上,旁若无人的从他们中间走过,迈上了通往古殿的台阶。

那尖嘴猴腮的五毒门弟子趁常曦就要走过身边时,将暗藏在手中悲风酥的瓶口朝向下风处狠狠抖了几抖。

待常曦走过身旁迈上石阶,他眼中阴毒之色闪现,在擒月宗两名弟子绝望的眼神中朝着常曦身后一剑刺去,他脸上满是狰狞癫狂,仿佛已经看到这狂妄无边之人被自己一剑穿胸,跪倒在地被自己削去头颅的一幕!

长剑刺入那人后背,却没有传来熟悉的锋刃如体的感觉。他只感觉眼前那身影不真切的一花,竟是一道残影!

他心底惊惧,刚想出声,却感觉喉头一凉。

噗嗤!

一截深蓝剑尖刺穿了他的后颈,从他的喉头冒出,剑身一滚,绞碎了他所有的生机。

第140章 草蒲

鲜血染红石阶,尸身滚落,陵印入手,悲风酥入体如石沉大海,常曦抬了抬嘴角:“五毒门中果然没什么好东西。”

尖嘴弟子的尸身滚落脚边,五毒门为首那人脸色半边铁青半边煞白,看上去很是古怪。

方才常曦瞬息绕到尖嘴弟子身后的一幕让他如遭雷亟,快到他什么都没看清,师弟就已经滚落着躺在自己脚下了。

他的手脚比师弟的尸体还要冰凉。

他强忍下转身逃跑的念头,缩在衣袖中的双手悄悄背在身后,所有装着奇毒烈毒的玉瓶尽数打开。他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能对悲风酥毫无反应,但他绝不相信这家伙能捱下五毒门中所有奇毒!

敢在五毒门面前如此托大,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到底是什么人?”悄悄做完这一切,他开始想尽办法拖延时间的问道,等待这狂妄小子毒发身亡的那一刻。

常曦似笑非笑的走下台阶,看似无意的站在擒月宗两名弟子身前,“问那么多做什么?”常曦嘴角翘起,真诚的说道:“反正待会也要上路,做个糊涂鬼不也很好吗?”

常曦将身前一缕微甜空气深吸入体,体内龙血灼热着将一切毒物都焚烧成虚无,他此刻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在余下两个五毒门弟子眼中宛如恶魔一般。

为首的那名五毒门弟子脸上再无一丝血色,终于知晓他与眼前这人之间的差距根本就是云泥之别。转身抓住身旁另一名两股战战的师弟推向常曦,一咬牙,不顾犯了禁忌。只全力催动为数不多灵力向远处遁去。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五毒门之所以能在苍溪州博得一席之地,大半功夫都用在了毒上。一旦这毒攻不起作用,五毒门弟子便像拔了牙的老虎,谁都能踩上一脚!

只是他身上也只有一个陵印,体内灵力早在之前用去不少,眼下只有那么可怜的几缕灵力支撑着他,饶是他已经把自吃奶时攒下的气力都用在此时,那遁速仍是慢如龟爬。

常曦向来不会对有取死之道的人怀有半分怜悯,失了战意被推向他的五毒门弟子心窝一颤,身躯被一剑干净利落的刺了个透心凉。

两枚陵印入手,常曦可以明显感觉到虚空气息对他的压制又减轻了几分,体内灵力也已经恢复到了五成左右。抬头扫去,最后一名五毒门弟子还在仓皇逃跑。

常曦冷笑一声,如果之前五毒门不对自己下黑手,他也无意去寻别人的霉头。但既然他们如此着急着要将陵印送人,那他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玉腰弓上月虹架起,凌厉剑意与灵力彼此交融汇聚成一抹蓝色长虹直冲天际。那最后一名五毒门弟子只觉得身下一凉,低头看去,只见腰身以下空空荡荡。未来得及喊出声来,月虹去而复返的从他胸口穿过,带走了他胸前的陵印。

腰斩后又被夺去陵印,就算是金丹境修士也是必死无疑。常曦托掌接住月虹与陵印,不再去看那五毒门弟子。算上这一枚陵印,常曦已经回复到六成灵力。试了试贴身附着的薄膜强度,他发现光凭这六枚陵印,几乎就可以横行于刚才的毒瘴沼泽而无大碍了。

见到常曦低头看来,两名擒月宗弟子不敢动弹丝毫,眼前这个看不清修为境界的青年,抬手间毫无费力的就将五毒门的三人毙于剑下,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年长弟子心中苦涩,当真是刚走豺狼,又来虎豹,无论是那五毒门还是眼前这个强横青年,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正当两人患得患失准备拉下脸面开口求饶时,却是看到常曦只瞥了他们一眼,继续朝着古殿走去,丝毫没有理睬他们的意思。

“前辈…您就这样放过我们了吗?”年长弟子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活下来了,他难道对陵印没有想法吗?

常曦停下脚步但没回头,语气冷淡道:“我和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杀你们?”

年长弟子哪还不知道自己遇上了位仁慈前辈,连忙按下师弟的头一同拜倒:“多谢前辈不杀之恩,若前辈来我擒月宗,在下定然扫榻相迎!”

常曦背对着他们摸了摸鼻子,自己一个筑基境被金丹境称作前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常曦摆了摆手,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古殿,只是身形刚刚没入阴影中,古殿大门便轰然关闭。随着古殿一阵簌簌作响,殿门上高悬的牌匾上积尘抖落,上书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闭禅殿。

殿门忽的关闭没有让常曦如临大敌,因为大殿中灯火通明,一眼便能望到底,没有想象中龙潭虎穴的模样。

红艳与深黄两色交错的经幡在殿堂顶部如天女散花般分成八道连接各处,经幡成色崭新,完全看不出历经过十几年岁月的模样。幡布上写满着玄妙梵文,盯得久了便让人生出目光被紧紧吸住无法挪开的诡异感觉。

常曦心中骇然,知道仅凭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参透此等玄妙,再看下去便要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猛地催动龙血汇聚至双目以龙威与其抗衡,良久后才踉跄着从幡布下退后,眼角有血迹流出。

在常曦抹去眼角血迹时,背后金龙虚影悄然浮现,双目看向周围经幡和玄妙梵文,眼中有着浓浓的不屑和讥讽。

“呼…呼,好险,如果没有龙威助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自行挣脱。这佛门物事怎就这般恶心人,学不来就学不来么,还要坑我。”

常曦呲牙咧嘴的抹着眼角,心中对佛门好感大减。

绕开经幡,可闻见大殿中一座香炉中有异香阵阵,只闻下一缕,便让人浑身舒坦,脑海中异常清明。

常曦好奇的打开香炉看去,不由得惊讶出声,这香炉中烧的竟然是非常珍贵的龙涎香!

龙涎香诞生于海族中海兽抹香鲸一脉,海族与陆地上的人族常有贸易往来,这龙涎香便是其中最为奇货可居的奢侈品。但凡出现便会流入拍卖会当作压轴商品,被一些超级宗派或是豪门世家以天价拍下,坊间无人能有资格拥有,哪怕只是指甲盖的大小。

龙涎香焚烧后的异香能够使修士清心静神,让心神遁入空灵之境,加快灵力运转和吸收的速度。在闭关修炼时,焚上一小块能极大增加晋升的几缕,是高阶修士们最喜欢而又可望不可即的物事。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啦!”常曦笑的合不拢嘴,打开储物袋,将香炉中一块块拳头大小的龙涎香倒进袋中,最后嫌麻烦,硬是连香炉也一并无耻的打包了。

这座香炉法器和龙涎香大抵就是这座大殿中最值钱的物事了,常曦寻找良久也没有发现更多东西。但很快,大殿顶部经幡下,一张毫不起眼的草蒲吸引了他的目光。

掸去上面的积尘,草蒲入手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常曦不禁有些纳闷,这个草蒲能被这样孤零零的丢在这大殿里,没道理一点用处也没有。

常曦将草蒲重新扔回地上,一屁股坐下。

这一坐,便坐出事来了。

上架感言

《唯剑永尊》从2018年6月5日发布第一章,一晃眼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如今我终于可以宣布。

《唯剑永尊》就要在9月1日凌晨0点在上架了!

一个写手一辈子也许会写出很多作品,但最用心的一定是第一部。这本书倾注了我许多心血,从人物设定到剧情脉络,从定下人物肖像到寻找画师都有仔细考究。从刚开始提笔的青涩,到如今的不那么青涩(笑~),也算是历经坎坷了。

自打选择走上这么一条码字的不归路,的确为此牺牲了很多。外出、旅游、吃喝玩乐都离我那么遥远,曾经身为的乌龟C卢克C超时空C的我也选择放下了圣耀海博轮,曾经叱咤英雄联盟征服之海的最强王者也已经离开了那条最熟悉的召唤师峡谷。

得到的同时就意味着失去,自古往来皆是如此。

这本书没有穿越重生,也并没有去迎合当下的网文潮流。

因为我经常会想,仙侠到底是什么。

我说不清,我只好用笔尽力把心中的梦描绘清晰。

这本书寄托了年轻时我对仙剑系列、古剑系列的强烈热爱,有些仙剑系列古剑系列的玩家可能看到书中有些情节定然可以会心一笑。

说完了梦,接下来肯定是要诉苦了。

写书不易,兼职码字更不易,东方希望外站的读者朋友们能来起点支持一下正版订阅,东方真的感激不尽。

有一些关于剧情的要点之后我会在作者感言中为大家单独拎出来,希望届时在座的诸位能够积极探讨,这本书有好几条很深的线感觉很多读者朋友们都没注意到。

最后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唯剑永尊》上架后的剧情走向依然会保持紧凑高能,文笔提升我自己也看在眼里,不会让坚持订阅的小伙伴们失望的。

愿这一剑之后,可以直到永恒。

第141章 机缘

草蒲中仿佛联通着整座大殿,难以想象的伟力汇聚其中,好似巨人之手,将常曦的心神拉扯进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常曦肉身仍保持着一动不动端坐在草蒲上的模样,但月虹却噌的一声自行飞出剑鞘盘绕在常曦身后。天荒也从腰间跳下,咿呀着自行撑开成一道蔚蓝光幕将常曦护在其中。

天荒感知到常曦的心神好像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禁焦急的望向飘浮在常曦身后做戒备模样的月虹。月虹剑身上光芒忽闪忽灭像眨巴着双眼,安抚着天荒的情绪。

这里像是一条长河,每一滴水都充满了不愿割舍的情愫。

沉重的压迫感让常曦的心神颜色愈发黯淡,眼前模糊一片,区区筑基境修士的心神何德何能承受得起这般伟力?

但蓦然间身后远处响起阵阵龙吟,竟是后发先至,眨眼间在常曦身后凝聚盘踞起金龙虚影,比起往时更加栩栩欲生。金龙双眸与常曦对视,依旧是那副睥睨天下的淡漠模样,但却让常曦暖进了心里,身上轻松许多,得以看清周围景致。

“这里是这座大殿的记忆?”

常曦穿行其中,一幅幅零碎画面映在水滴中划过眼前。常曦尽力看清却是从心底震惊,才发现这长河般的世界其实是这座大殿对过往不舍的回忆。

大殿以草蒲为阵眼,以几十年孤寂时光凝聚成阵。

零碎画面中依稀可见几十年前大殿中香火鼎盛,让它诞生一缕灵性。日日夜夜与道法经幡为伴,让它灵智渐开。而后邙山陵被拖入虚空之中,无数弟子生死道消,连同着这座闭禅殿心中悲痛,也只得在漫无天日的虚空中封闭了自己。

常曦甚至看到不少弟子在虚空气息的感染下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像极了坊间老人们嘴中说起的尸兵模样。

一声悠久的哀叹响起,仿佛近在耳边又像是远在天际,在这暮气渐深的长河中,常曦依稀可辨出它的意思。

失去香火的它已经时日无多,它怀念以往殿堂中人声鼎沸道经咏诵绕梁三日的盛况,它不愿看到邙山陵变成如今的模样。但它只是一座日久生灵的大殿,走不了也动不得,它只想找一个能够继承它遗愿的人。

常曦双拳紧握到指节发白,那夜魔族屠戮一村老幼和父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指甲深嵌入掌心中。

“我常曦以性命起誓,定让魔族血债血偿!”常曦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豁然间周围的压迫感尽数散去,长河中所有的点滴回忆纷纷卷入常曦身前乳白色的光芒中。乳白色的光芒化作手掌模样探下如仙人抚顶,其中有欣喜也有解脱。

浩瀚力量自天灵顶灌输进常曦的四肢百骸中,金龙虚影毫不客气的大嘴一张分出一缕吞下,剑灵根同样欢呼雀跃着吮吸起大股大股的灵力,还不忘记让外面的月虹和天荒重新挂回常曦腰间分享这块大蛋糕。

常曦感知到筑基境中期的境界不多时就已经攀至顶峰,只听到一声破碎声响,修为境界直接突破至筑基境后期。丹田中积攒近满的灵液再度浓缩,只浓缩成几滴模样。但只此一滴,便足以抵上之前大半灵力了。

修为达到筑基境后期的刹那,在常曦眉心间的泥丸宫中,一缕玄之又玄如同丝绸匹练般的物事悄然浮现,如同新生儿一般对周围满是好奇,充满了无限活力。

常曦大喜过望,这泥丸宫诞生的玄妙一缕他并不陌生,正是金丹境修士才能为之一用的神识。

神识在修士修炼至筑基境后期或是圆满境界时才会诞生极弱的一缕,但这缕初生神识无法用以御剑或是临阵对敌,毕竟这缕神识才刚刚诞生,未经温养,很是脆弱,所以需要潜心温养直至金丹境后方可随心所欲的使用。

只可惜神识温养的难易与灵力强弱无关,否则趁现在大好机会用海量灵力灌输进泥丸宫中,岂不是直接就可以造就一个筑基境中无敌的存在了。

灵力灌输仍在继续,但常曦却不愿再借由这海量灵力冲击筑基境圆满乃至金丹境的瓶颈。在这邙山陵中提升一个小境界用以自保无可厚非,但连续突破境界无异于揠苗助长,会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今后的修行,实属不智。

常曦双掌一划,将灌输的灵力分成六缕。

金龙虚影一缕,剑灵根一缕,月虹一缕,天荒一缕,还有一缕灵力用作凝练成灵液积攒在丹田中以备不时之需。

还这剩下最后一缕却是常曦自己根本无法掌控的。

那一缕灵力甚至比起其他五缕灵力加起来也差不了太多,自天灵顶进入后竟就这么在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不见了。

常曦百思不得其解如此庞大的灵力流入自己体内,就算不知去向也应该会壮大自身才对。但可惜的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再一次如同一记闷棍将他打醒,让他抓狂不已。

这股灵力就是这么消失不见了。

沉寂几十年的大殿中央,蔚蓝的光幕中,一道端坐在草蒲上的身影如老僧入定,鼻间鲸吸长虹,缓缓吞吐出两道白气游龙,每一息都在悄然蜕变着。

……

邙山陵中一处僻静山谷,刀光剑影交错间有血红之色如浪头覆顶盖下。待汹涌血色褪去,露出浪潮下被腐蚀的坑坑洼洼的灵力光罩,不消片刻便破碎而去,其中几名俏丽女子如临大敌。

赫然是苍溪安家的安璃一行。

安璃紧握手中长剑,不敢露出颓势模样,她只怕稍稍露出不支的样子,下一刻自己和师妹们就会横尸于此。

初遇对面三个紫薇派弟子时,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违和。谁知这三人见面一言不合,就要她们自己乖乖交出身上的储物袋和陵印。

安璃她们自然是心头震怒,不提储物袋,光是在这邙山陵中没了陵印保护便与自尽无异了,他们自然是不会给紫薇派弟子什么好脸色。

但谁知三个紫薇派弟子只桀桀一笑,一言不合就出手欲将安璃她们置于死地。

安璃她们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只是待交手时才惊悚的发现那三名紫薇派弟子胸口前密密麻麻,竟全是陵印!细细一数,足有五六枚之多,加起来便有十几枚了!

安璃四人心底冰寒,十几枚陵印便意味着十几条人命,已经有四、五个宗门队伍惨遭紫薇派弟子屠杀了。且再看那紫薇派弟子手中所施术法绝非正道,招招狠辣,歹毒异常。如不是她们四人只一心死守,恐怕一个照面就已经被那血色浪头融去一身血肉了。

“本来痛快交出陵印,我们还会让你们上路时少受些折磨。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冥顽不明看不清形势,咎由自取了。”三名紫薇派弟子中作书生模样的那人不是潼渊还能是谁。

站在三人中最后的蛮柱扯了扯罩在身上如紧身衣般紫袍,瓮声瓮气道:“就几个干瘦的小娘皮而已,潼渊你都这么不利索,里面莫不是有你的相好?你可得提前告诉我是哪个,我好给你留半截那娘皮的下半身子给你凑合凑合用。”

潼渊不语,只露出满口白牙,满是狰狞。

灵力光罩挡得住汹涌血潮,但终究抵挡不了污言秽语。未经人事的安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吓得脸色苍白。她忽得一愣,听到安璃师姐传音在耳边,连忙将自己的令牌偷偷塞进安璃手里。

接过令牌,安璃贝齿轻咬,一道求救讯息悄然发出。

第142章 寸杀(第一更)

殿门再度缓缓开启,常曦深吐出胸间一口浊气,迈过高高的门槛。

大殿嗡嗡作响,本就在虚空中历经劫难的闭禅殿的外壁裂纹渐渐密集起来,彼此如同蛛网般连成一片,但偏偏没有就此倒塌,仍是顽强的屹立着。

常曦转身,双手合十,虔诚的行了一礼,右掌按在殿门上,似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道:“誓言永不忘。”

殿灵在天空中渐渐消散,常曦心有灵犀的抬头看去,脸色肃穆,双掌依旧合十遥遥一拜,转身缓缓走下台阶。

擒月宗的两名弟子仍在台阶下努力恢复着灵力,年长弟子见到常曦从大殿中走出,双目瞪的滚圆,他莫名感觉这心慈的前辈只短短一会不见,身上气息比起之前更加强横了。

常曦瞥了一眼两人说道:“上面大殿你们就不用进去了,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擒月宗的年长弟子哭笑不得,心想前辈您都进去搜刮一趟了自然不会再剩下什么好东西了。不过他嘴上可不敢如此打诨,只得低头连连应到。

等他抬起头时,却发现那前辈手中已经多出一块不停闪烁着红光的令牌。他不禁愣住了,这不是苍溪安家的弟子令牌吗?但任他搜肠刮肚也没有想起安家中何时有了这样实力强横的男性弟子,要知道苍溪安家中可全是女修啊。

常曦不多言语,脚下驭剑而起,直冲天际。

常曦驭剑高速穿行在各个折叠阵法中,眼前景致缤纷缭乱,短短时间内已经穿过十几个环境各异的区域。

许多区域中有各宗门弟子间还在厮杀,见到天空中毫不遮掩身形的驭剑身影,都一时放下了彼此间的生死,无不瞠目结舌的看着这道身犯大忌而犹不自知的狂妄身影。

如他这般在高空驭剑所要消耗的灵力本就颇高,更不提还有着邙山陵中的虚空压制。如果只在一枚陵印的保护下,体内灵力根本无法长久支撑这般驭剑的。且还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莫不是要一心寻死?

有不怀好意的觊觎之人认出了常曦是孤身一人,紧跟在身后,欲等待常曦灵力不支时给予致命一击,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夺取一枚陵印了。

只是那人不经意间与常曦四目相对,那双眼眸中的金光熠熠让他不敢直视。低头看在胸口,五枚陵印赫然入目。那人脸上顿时精彩万分,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生怕下一刻自己就成了常曦胸口上的第六枚陵印。

发觉环伺在他周围的几人都识趣的不再找他麻烦,常曦当即再度加快了驭剑速度。当他眼前景致忽然化作一片翠绿山谷的模样时,终于得以看见安璃四人苦苦支撑的身影。

紫薇派队伍中仅有一壮一瘦两名弟子互为犄角配合,戏弄消耗着安璃几人的灵力,还有一人负手身后只作壁上观。驭剑划破空气的声音蓦然在山谷上空轰隆隆的响起,两人手上攻势一滞,黯淡光幕下的安璃四人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

忽有一道驭剑身影落在眼前,安璃美眸抬起定睛看去,发现来者正是常曦,脸上欣喜神色一时如同花开。

“公子,安璃给您添麻烦了!”

安璃歉声着连忙迎身上前,此时常曦对于她们四人来说无异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万万怠慢不得。但直到安璃走进了方才瞧见,常曦的胸口竟然也如同那三个古怪的紫薇派弟子一样挂着五枚陵印。

安璃脸色一白,轻捂檀口,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难不成这位公子竟也是位嗜杀之人?

常曦将安璃的动作看在眼里,没好气的解释道:“几个宵小之徒主动找我麻烦,顺手捞来的几枚陵印而已。”

安璃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饱满的胸脯展颜笑道:“安璃信得过公子。”

耸了耸肩膀,常曦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好整以暇的紫薇派弟子身上时,眉头顿时蹙起。

这三人的穿着打扮的确是紫薇派弟子的模样不假,可这三人所使的功法完全与寻常紫薇派弟子大相径庭。他们身上有股令人极为不喜的古怪气息,再看他们胸口上挂着不下五六枚陵印,紫薇派虽位列三线宗门之首,但其宗门下弟子也绝无可能强到可以轻松屠戮五六个宗门的队伍。

早已撕去上衣赤着膀子的蛮柱指着潼渊捧腹大笑,“这一打把这婆娘的相公给打出来了,瞧着还人模狗样的,你说该如何是好?”

安璃落后常曦半步,听到这话面庞顿时羞红欲滴。

常曦的气息筑基不像筑基,金丹不像金丹。潼渊眼中净是奇异之色,但不等他开口,常曦双眼眯起看向如铁塔一般壮实的蛮柱,嘴角弯起讥讽道:“像你这般口无遮拦之人,只有挨一顿打,恐怕才能长点记性。”

蛮柱闻言一愣,随即猖狂大笑。

他自幼在血灵宗中炼体多年,以成百上千条凡人性命填满的血池垫作底子,又引金丹境妖兽黑蟒虎的心头精血入体,这才铸就了他如今开碑裂石的炼体修为。

在宗门金丹境弟子中,除了身后的罗生师兄以外,他都谁不服。就连修为略胜他一筹的潼渊,他也不会假以颜色。

“你会在你的女人面前被撕成碎片,然后用来下酒!”

蛮柱狞笑一声,两只女子大腿粗细的手臂一弯,鼓囊的肌肉如嶙峋山岩,身形一个模糊着已至常曦跟前,只双拳迎面一捣,隐约可见壮实身板后盘踞在双肩上的黑蟒虎虚影。

劲风扑面,安璃花容失色,蛮柱此刻已是全力而为。常曦眯起双眼,抚掌在安璃腰肢上,一股柔劲让她远离战场。

再回首时,常曦眼中已是精芒乍现。

常曦一眼便看出蛮柱的修为在三人中居于末席,自己以一敌三胜算几近于无,若要险中求胜,唯有断其一指!

常曦提拳正面迎上,血海中金龙在吸收了庞大生机与灌输的灵力后威势大增,连同常曦已迈至筑基境后期的境界,全身劲道已经足有骇人听闻的五万斤之巨。

一脚踏下大地龟裂,迎面放大的双拳被常曦以掌接下。蛮柱眼角狂跳,他足有三万斤的双拳如何会被一个豆芽菜般的油面小生正面挡下?

蛮柱心中发狠,呲牙咧嘴的使着双拳死死向下用力,脸庞涨成酱紫色,手腕至手臂上暴起狰狞青筋,背后黑蟒虎的虚影张开血盆大口,试图以势压迫常曦屈服。

但是他无论如何使出吃奶的力气都仿佛是泥牛入海,那不过堪堪他拇指粗细的胳膊硬是分毫未动。随即在他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那油面小子的身后顷刻间有金龙虚影盘踞。金色双眸中满是淡漠,只一眼,黑蟒虎的虚影顿时分崩离析。

力道如潮水般泄去,全身气机流淌殆尽,蛮柱顿时双拳不能自已。

常曦霎时间里欺身上前,双掌顺着拳头里侧一拢一撑,叠浪劲如今早已远超十叠境界,万斤力道的暗劲打入双臂。

蛮柱双臂血气淤堵,尽管有心回防,但双臂已经抽搐着不听使唤,胸前空门大开,蛮柱哪还不知自己踢上了铁板,慌忙向后急掠,但怎奈常曦如跗骨之蛆般如影随形,根本无法摆脱。

常曦身形欺入蛮柱胸前三尺,拳掌纷影交错,将蛮柱周身穴窍制住,破灭袭中爆发最强的一式已然蓄力完成。

五万斤澎湃力道汇聚在掌,指尖上凛冽剑意缠绕,五指摊开,离蛮柱丹田处近不过一寸,轰然攥拳爆发。

这是凝聚他全部精气神的巅峰一击,务必要一击建功!

“寸杀!”

第143章 符爆(第二更)

寸杀一击的威能远超五万斤,饶是蛮柱金丹境的炼体体魄也完全撑不住这石破天惊的一拳。

蛮柱的金丹被寸杀一拳轰出无数裂纹,摇摇欲坠。嘴中鲜血如同小溪流淌,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内脏碎片。金丹中腥臭的血色精气外泄,常曦蓦然睁大了双眼!

潼渊有副歹毒心肠,直接无视了命不久矣的蛮柱,只双目灼灼的紧盯住常曦的身影。此时他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宗门标记就在此人身上,那此人的身份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万魔众!”

“常曦!”

双方同时出声,顿时寂静一片。

点破对方万魔众身份的同时,常曦也是豁然惊悚。

狐皮面具的效果他看在眼里,可谓是瞒过了所有的人。可为何这素不相识的万魔众邪修竟能一眼认出自己?

见到常曦雷霆一击将气焰嚣张的蛮柱击退,安璃紧握在胸前的双手终于为之一送,可随之而来的“万魔众”三字又将她的一颗芳心高高吊起。

苍溪州虽远离西域南疆,态势也不如徽州那般险峻,毕竟魔众的矛头主要是对准了仙道盟中威名赫赫的上五宗,在苍溪州可并没有上五宗的宗门坐镇,所以荼毒不深。

但也正因为苍溪州中没有上五宗的强横战力牵制,苍溪州各门各派可谓是一盘散沙。安璃听闻过万魔众邪修的残酷嗜血,连忙运起最后的灵力打算和常曦应付这最后的两人。

见到身后安璃竟有上前帮忙的趋势,常曦心中大骇。

这剩下两名万魔众邪修,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可以轻松取胜的。那书生模样的邪修有着金丹境中期的修为,比起柳元之流不知强出了多少。常曦笃定就算他底牌尽出占尽天时地利,胜算恐怕也只能五五对开,更别提还有个在一旁作壁上观,足有金丹境后期修为的邪修了。

五枚陵印被蛮柱粗暴的钉在胸口血肉中,常曦眼疾手快一把夺下。

失去陵印保护,蛮柱顷刻间暴露在虚空气息之中,本就面如金纸的脸色忽紫忽暗,全身鼓囊的肌肉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塌陷进去,只消片刻便死的不能再死了。

“快走,不要耽搁!”常曦分出四枚陵印丢给安璃一行,传音焦急催促道。

陵印入手,四人身上的虚空气息压制减轻些许,安璃美眸中满是不解,出声道:“常公子,我们足有五人之多,他们只有两人…”

“再不走我们都要死在这!”

常曦心中恼火,这女人当真是胸大无脑。光是那个有着五枚陵印的金丹境后期邪修一人就可以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了,这女人就这么看不清眼下形势吗?

出身邪道多半暴虐嗜杀,潼渊早已将安璃的元阴之身视作囊中之物,自然不会放安家一行离开此处。他嘴角扭曲着周身血光弥漫,高高跃起,身形朝着安璃众人暴射而出。

见金丹境后期那人仍是未动,常曦脚下惊鸿步爆发,几乎紧贴着潼渊一同飞出。潼渊转过头来露出一口白牙,“放心,你会死的比蛮柱更惨。”

常曦同样冷笑一声,霍然拔出腰间月虹,却没有一剑劈下,而是抓起剑鞘狠狠插在脚下。剑鞘上镌刻的玄奥纹路接连亮起,绚烂亮起的光芒让潼渊心中顿时闪过不好的念头。

“禁空!”

随着天荒之灵咿呀一声,蔚蓝光罩当空盖下,潼渊贴地急掠的身形忽然不受控制,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待他一脸阴沉的站起身来,却又发现脚底似有千钧重,如深陷泥沼之中。

安璃这才知晓就凭她们四人,可能也只会成为常曦的累赘。趁潼渊被天荒禁制所困,几道倩影连忙向谷外掠去,一步三回头,脸庞上写满了担忧。

天荒在闭禅殿中吞纳了海量灵力用以滋养自身,使得灵性更甚以往。禁空范围内重力倍增难以行动,但天荒已经可以为常曦大开方便之门。

常曦双肩一轻,心中大喜,提剑迎上。

只不过潼渊并非蛮柱那般莽撞之人,就算脚下行动受限,岂会就此乱了阵脚?

饶是身在禁制中,潼渊饱满气机也不曾萎靡,瞬间便攀至顶峰。袖中抖出一纸折扇,折扇在手霍然展开,纸上所画的汹涌血潮一时竟化作实质,血潮自扇中卷起几丈高凝聚成血蟒模样,张开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朝着常曦一口咬下。

血潮腐蚀性极强,便是柳元那半吊子血功修炼出来的血潮常曦都不敢以身涉险,更不用提潼渊这血灵门出身的正统血修了。

常曦面色凝重,五方盾应声跃出储物袋,须臾间在身前拼凑成一方晶莹大盾。

血蟒獠牙咬在五方盾上响起令人齿冷的咯吱声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生生咬碎。血潮覆顶盖下,五方盾上的晶莹光芒遇上血潮顿时变得黯淡无光,灵性大损。

五方盾被设计出来便只能抵挡筑基境后期修为的攻击,眼下的血潮血蟒早已远超筑基境层次。血蟒巨力咬合下,盾面上裂纹密布已如蛛网。血蟒眼中精光与人无异,蟒尾生出尖刺,狠狠刺去。

常曦双眼微眯,彼此连接的五方盾徒然解体成五面小盾,前后依次在尖刺前竖起五道防御。尖刺毫无花哨的将前后五面小盾刺穿成糖葫芦一般,尖刺横扫着将碎盾搅成废铁一摊。

陪伴常曦不多时日的五方盾终于走到了尽头,却实实在在的为常曦争取到了宝贵的十息。

六枚陵印加持下灵力已近七成,常曦手中月虹绽放的蓝色光芒可与血潮分庭抗礼,周身数十道剑符浮游在侧。常曦抬头,惊鸿步催动到极致,竟笔直冲向血潮!

潼渊见状脸上露出残忍笑容,嗤笑道:“用些破烂货色挡住血蟒不过十息,还真就给了你硬闯我血潮的胆子?”潼渊折扇一挥,嘴角狰狞,“那你得死!”

血蟒威势不减,连同血潮席卷着再度覆顶盖下。

血蟒眼中拟人精光依旧,这段时日它吞食苍溪州修士不知凡几,鲜香血肉与滚滚精气都成了它腹中之物。

正派修士讲究顺应天道,修炼出来的血肉精气最是大补,吞食一人可省去数月苦修。而这不知死活的剑修,观其精气澎湃如朝阳,若能吞食,更是晋境有望!

血蟒仰首厉啸,它算准剑修小子急掠而出的身形落点,故技重施着当空咬下。这一口若是咬实了,焉有命在?

常曦离潼渊本就不远,眼下距离已奔袭过半,头顶上赫然是血蟒的血盆大口。但常曦怡然不惧,竟是在潼渊骤然眯起的双眼中,高高跃起直冲向血蟒嘴中。

血蟒心中狂喜,才不会去多想这其中缘由变故,只欲一口将这气息诱人的剑修小子吞下。

血蟒巨口中的腥臭恶气扑面而来,环伺在常曦身侧的剑符悉数亮起,燃烧的纹路上有着惊天剑意蛰伏待发。

常曦不去看那血蟒,只闭上双眼,轻声呢喃道。

“剑十符,爆!”

第144章 逃(第三更)

一张剑十符可以瞬杀毫无防备的筑基境后期修士,那么如果是十张剑十符呢?

如果血蟒还能记得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待它下了黄泉,它一定会告诫自己下辈子不要再惹剑修。

不大的山谷中仿佛有凶剑出世,凛冽到连潼渊都为之心惊的漫天剑意席卷天际,只一瞬就将血蟒整颗脑袋轰成虚无。

翻涌的血潮被激旋剑意冲击的支离破碎,尽管血潮有再度回卷的趋势,但有如微尘般无处不在的凛冽剑意从中作梗,使得血潮半天无法凝聚成型。

血潮铺满山谷却不过浸过鞋底的高度,常曦脚踏血潮提剑转瞬即至。潼渊面色大不如之前,血蟒血潮是他以自身精血养在画中,此时血蟒已被枭首,血潮被剑意所破,连带着他自己也受到不小的牵连。

他手中折扇乃陨铁炼制,故而坚硬异常,倒也经得起月虹几次劈砍。只是那湛蓝长剑在常曦手中有着千般变化,招式开合间圆润自如但又杀机尽现。剑意剑气与威力巨大的剑技彼此交相辉映,让被禁制压制的潼渊苦不堪言。

他怒目圆瞪道:“在灵玉矿场你不过只是筑基境中期,你如何能有这般修为?”

常曦手中剑势绵延不绝,双唇紧闭不语,瞧见潼渊心态失衡下终于露出些许破绽。随即一口精气神尽数吊起,刚欲将环伺在身侧的最后一张剑符催动使徒一举重创潼渊,眼角却猛然发现不远处一直作壁上观的那人此时已不见了身影!

“他不过是将精气神催动到了极致,才勉强能与你交手一二,若没有这个古怪禁制,只怕他此刻只能望风而逃了。”

耳边忽有陌生声音响起,常曦心底一凉,哪还不知道是那人终于忍不住出手,身形毫不犹豫的立即向后暴退。

但谁知那人速度着实快的匪夷所思,只见紫袍下掀起一阵血影,身形瞬息而至,一记血掌便已经击在常曦的腰身上。常曦根本躲闪不及,闷哼一声着倒飞出去。

罗生并不多看常曦一眼,抬脚走进禁制中,双肩蓦然一沉,脚下如被看不见的沼泽紧紧吸附难以动弹。但罗生丝毫不以为意,只双肩一抖,浓稠如浆的滚滚血气透体而出,竟开始腐蚀起整座禁制。

滚滚血气渐渐浸染了大半的蔚蓝光幕,禁制威力骤减,急的天荒之灵在剑鞘中一阵愤怒的咿咿呀呀。

天荒位列神器,禁制威能本不止于此。但怎奈何常曦只有筑基境修为,无法发挥出禁制的全部威能。假如常曦此时有着金丹境的修为,那罗生此举便会如同班门弄斧一般可笑了。

罗生冷笑道:“常曦,莫要以为你用了敛气决可以瞒过别人,你的灵力太弱,根本不是金丹境。”

被一掌击飞的常曦艰难站起身来,嘴角鲜血横流触目惊心。常曦被腰间剧痛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受创处青紫极重几乎深入肌体。若不是他在炼体一途上的建树远超自身灵力境界,恐怕只这阴毒一掌便能将他拦截断成两截。

被罗生一语道破真实修为,常曦沉默不语,所有的小回春符一股脑拍在伤处,将胸中淤血浊气一并吐出,利索的吞下几颗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眼神飘忽不定。

罗生将最后常曦那道打出却没有激发的剑符捏在手中,上有三道流转不息的剑刃浮现。他不禁嗤笑道:“这东西用来对付筑基境的蝼蚁倒是无往不利,用在我们身上你以为能有多大成效?挠痒倒是差不多。”

常曦却是没头没脑的应了一声:“好。”

罗生皱眉不语,没有明白常曦话中意思。他只见常曦单手一招,插在地上的剑鞘忽的收起禁制倒卷回常曦手中。

同一时刻,他发现自己手中剑符上流转不息的三道剑刃蓦然亮起,纹路燃烧间,一股比起方才轰碎血蟒头颅还要强横数倍的狂暴剑意在他手中顷刻间爆发出来!

山谷中一时间里被剑光剑气所笼罩,常曦嘴角弯起,但也知晓仅凭一张丛刃符是奈何不了两个金丹境修士的。脚下驭剑而起,朝着远方急速掠去,只在天边留下一连串的回音。

“白痴。”

……

驭剑术在修仙界不胜枚举的各种遁术中足以排进前十,但这并不代表常曦可以轻易甩掉身后紧追不舍的两人,他到底还是小瞧了万魔众邪修的能耐与决心。

更何况那结结实实的金丹境一掌砸在身上绝非轻伤,小回春符效果不佳,常曦只得弓身于剑上分神勉强吐纳调息,聚集龙血反复流过伤痕上的燎泡以缓和其中的霸道血毒。唯一的好消息是方才入腹的几枚疗伤丹药皆是天阶,现在已经渐渐起到了解毒效果。

所幸常曦之前曾在刀鬼那挨过类似的一掌,云忧师尊在他体内似种下了抵抗血毒的种子,使得血毒只淤堵在伤口处,没有进一步扩散。好在身体上的痛楚对于常曦来说早已如家常便饭,只管咬牙忍住就好。

常曦弓身驭剑在前,罗生与潼渊两人紧追其后,中间差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缩小着。

脚踏血雾的罗生右臂焦黑,衣袖尽碎,自打他记事起就不曾有眼下这般狼狈不堪过,还是拜一个筑基境的蝼蚁所赐。他嘴角狰狞着向脚下血雾注入更多灵力,只欲将飞在前面的那小子碎尸万段。

至于蛮柱的惨死他倒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蛮柱在血灵门中本就一介莽夫,身子动的比脑子快,本就与他和潼渊格格不入。若不是因为有些粗重活计需要人手且看他还算听话,似蛮柱这等肌肉练进了脑子里的莽夫,根本不配与他为伍。

心中这般想着,但很快他便皱起了眉头,本来逐渐缩小的距离好像从刚才起便无法再继续缩小。反观那常曦脚下声势惊人的驭剑术突然间没了声响,但驭剑速度却是凭空暴涨一大截,硬生生是挽回了颓势。

紧随身侧的潼渊瞧出师兄脸上的阴晴不定,沉声道:“那小子的驭剑术有古怪。”

罗生微眯双眼,他能感觉到方才击在常曦腰间上所带血毒正在渐渐消散,嘴角狰狞更甚。既然你如此惜命,那我便送你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好了。

第145章 无法逾越(第四更)

罗生身上升起的危险味道让潼渊避如蛇蝎。

他右臂伸的笔直,五指摊开有如鹰钩,整只右掌颤抖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成年暮老者的模样,嘴中呓语连连似不知名的术法口诀。

只听得口诀声音忽的落下,脚踏的血雾顷刻间变得浓稠欲滴令人闻之作呕。滚滚浓郁的精气汇聚成血红的一缕缕缠绕在枯掌上。罗生嘴角狰狞,枯掌将凝聚在掌心中的猩红血球捏爆,须臾间化作一柄如同他嘴角一般狰狞的血枪。

血荆棘。

血灵宗专修血法,血荆棘乃远程克敌的神通,最是适合眼下的局面。

罗生屈臂举枪,右臂上汇聚起不亚于蛮柱体魄的强横力道。只听得耳边轰鸣,血荆棘应声投掷而出,在空气中似突破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障碍,在天际中划出令人心惊的血色弧度,竟后发先至的追上了前面低头驭剑逃命的身影。

罗生阴沉的脸庞上白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这血荆棘是由他指尖精血催动,端的霸道,只此一式神通便可在数百丈外轻易击杀寻常金丹境修士。而罗生此时却是用足以灭杀金丹境的神通来狙击不过筑基境修为的常曦,可见罗生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数百丈距离对于血枪来说根本是弹指之间,血枪速度已经快到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只见其影,不闻其声。

生死危机下的本能惊的常曦脖颈一凉,蓦然回首望去,这才发现了离自己头顶不足百丈距离的血枪。

血枪在常曦头顶百丈的天空上忽的炸开,血枪中凝聚着的金丹境修士的精血在空中溅洒如满院血花。只是那无数血色花朵并非就此散去,而是彼此相连,在花骨朵中生出无数狰狞尖刺,宛如一片望不见边际的血色荆棘当头刺下!

血色荆棘,杀机毕露!

血荆棘覆盖范围极广,仅凭常曦的驭剑速度绝无可能从中逃脱。常曦自知避无可避,但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金丹境后期比起筑基境后期足足超越了一整个大境界,常曦还没有无知到妄图以自身剑守之法就能挡下金丹境后期修士的含怒神通。

但总归还是有其他办法的。

常曦在薄薄不过两指宽的剑身上豁然转过身形,袖中飘出两道丛刃符,丛刃符上纹路尽数亮起,眨眼间便迎上了当头盖下的血荆棘。

丛刃符遇上血荆棘的一瞬便炸裂开来,六道不输金丹境剑修一击的饱满剑意从薄薄的符纸上跌纸而出,迎风涨做数道月牙剑气彼此交替着在血荆棘中横冲直撞,试图就此杀出一条血路。

但罗生这一击是为神通,六道月牙剑气虽气势凶猛,但依然难逃螳臂当车的命运。待六道月牙剑气的剑势无以为继,便被漫天血色荆棘吞噬殆尽。

罗生面色说不出的难看,方才那道在手中炸开的剑符让他此刻仍有些心有余悸。如果再多两道或是威力再上一个台阶,甚至真有可能就此重创他一条手臂。而眼下常曦竟然又掏出两张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剑符,有着这般不下于金丹境一击的剑符不应该是珍贵以极的吗?怎么他会有如此之多?

两道丛刃符无法阻止血荆棘,但也实打实的拖延了血荆棘的速度,给常曦争取到了宝贵的几个呼吸。血荆棘边缘的几束血刺仍无法逃过,常曦只得将丹田中剑灵根催动到极致,浮游身侧的凌厉剑气被凝聚成扭歪古怪的剑盾模样。

剑盾歪扭着挡下几束血刺,但仍有一束无法规避,划过常曦脸颊,将狐皮面具刺破,残破面具被劲风扯开,露出常曦本来面容。

罗生心生邪火,脸色却已不见愠怒,只嘴角冷笑着想要看看这只凭筑基境修为就搅得两州风云变幻的小子究竟还有多少底牌,枯掌中已然再度凝聚一杆血枪的模样。

身后冰凉杀意再现,常曦气的差点在月虹剑身上一跳三尺,这人还有完没完了?

血色荆棘再度将常曦头顶的天空涂抹成令人心惊的血红,常曦心中滴血,这丛刃符的绘制有多艰难他再清楚不过了。但眼下危机可由不得他舍不得,出手就是三张丛刃符。

九道凌厉剑气叠加并非六加三这般简单好算,九道剑气受常曦灵力牵引彼此交叠成箭矢冲阵的模样,硬是在漫天血色荆棘中冲了个通透。常曦这一次可是卯足了劲催动月虹,没有再被血荆棘追上。

潼渊见常曦如此滑溜难捉,不禁喊道:“青云山弟子都如你这般只敢跑不敢正面一战吗?真是丢了仙道盟的脸!”

数百丈外的前方遥遥传来声音:“不要脸的两个东西,如果小爷我现在有金丹境修为在身,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敢不敢追!”

“有些意思。”

罗生点头一笑,只屈臂再将手中血枪向前投掷,激荡起阵阵血色波纹,在天际中划出充满杀意的冰冷弧度,直奔常曦头顶而去,

纹路尽亮的丛刃符再度迎上,但这一次却是徒生变故。

血枪气势冰冷肃杀,却没有再如同之前两次那般化作漫天血色荆棘的模样,而是就此拖曳着一尾血腥长虹直奔常曦首级而来!

九道迎风展开的凌厉剑气斩在了空处,血枪从剑气中猛然穿刺而过,仅血枪尾部长虹带起的劲风就将数道剑气生生震散成虚无。

常曦心中蓦然冰冷一片。

“糟了!”

手中无剑绝无可能挡下这必杀的一枪,常曦心中电转,霍然驭剑停下,脚下月虹回到掌中,同时抹过储物袋的手上玉腰早已光芒亮起,抬剑架弓,血气翻涌着在身后盘踞起金龙虚影,双眼通红厉声喝道。

“落星式!”

湛蓝剑身将常曦灵台中所有灵液抽干的一滴不剩,剑尖勃发起阵阵肉眼可见的波纹,似在天空中闪耀出一轮清月与血枪拖曳的血色长虹分庭抗礼。

一枪一剑毫无花哨的撞击在一起,金铁交击声响彻天际,枪尖与剑尖,亦如针尖麦芒,彼此纠缠。

月虹早已认常曦为主,人剑彼此相连。

血枪蛮横一撞如同撞在常曦心窝里,常曦当下就是喷出一口触目惊心的鲜血,好不容易攀至巅峰的气机为之一散,重重摔落在地面上,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才发现绛宫中的血海连同丹田中灵台都已力竭。

两人之间相差一整个大境界,犹如天堑,无法逾越。

第146章 再遇故人(第五更奉上)

月虹虽位列神器序列,但几经消耗后此刻也仅能发挥出无限接近与金丹境一击的实力,如何能与金丹境后期的罗生匹敌?

失去灵力支持,剑尖一错被血枪弹开,只得倒卷而回。所幸血枪也被月虹一击改变了轨道,在常曦身边不远处的土地上轰然炸开,血色荆棘如蛛网密布在大地上。霸道无匹的血毒将岩层腐蚀的呲呲作响,一时间大地上沟壑纵横。

倒卷回身旁的月虹浮游在侧嗡嗡作响,常曦嘴角金血一如之前蛮柱那般横流不止,浑身气机涣散几近于无。前两道血枪袭来时,他便是将精气神全系于血色荆棘上,这才能够死里逃生。

方才那道血枪速度着实骇人,光凭目力难以企及,且泥丸宫中诞生的那一缕微弱神识根本无法用以锁定。无奈之下只得使用气机锁定的法门,才能以落星式挡下这必杀的一枪。

被气机反伤的痛楚,他是第一次体会到。

回想起当初小木屋中青枫教习对自己的告诫,常曦艰难的扯了扯被鲜血浸染的嘴角,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道脚踏血雾的身影片刻间横跨数百丈距离遥遥悬停,潼渊冷笑不止:“跑啊,刚才不是还挺能跑的吗?”

罗生挥手打断了潼渊,双眼微眯仔细打量着常曦,仿佛初见般,继而说道:“还算有些本事,柳元那废物栽在你手里,倒也不冤。”

常曦拖动身躯寻了处靠近的岩石仰着,听到柳元的名字不禁眼神闪烁,难倒他们是为了帮柳元复仇来的?可是听他们的语气对柳元很是不屑,又一时摸不清他们的意图。

潼渊对常曦可谓恨之入骨,若不是常曦从中搅局,此时他早已将那安家带队少女的元阴据为己有,更别提还能有四枚陵印入账。

手中折扇一抖探出一截锋刃,狞笑着要将常曦五马分尸。

潼渊刚迈出一步,又被罗生抬手打断。饶是他敬畏罗生三分,此时也有了几分火气,沉声问道:“怎么了?”

罗生转过脸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收回手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满脸古怪笑容道:“既然你如此英勇,那师兄也就不拦你了,去罢。”

潼渊微微一愣,猛然想起常曦手中层出不穷的那古怪剑符,神情顿时僵硬在脸上,脚下刚迈出半步便立刻收回。

那古怪剑符的威力潼渊看得分明,仅一张就有不俗的威能。他目光情不自禁的扫过罗生师兄的左臂,虽然现在看上去完全找不到一点伤痕。但在一炷香的功夫前,那只左臂上翻卷焦黑的皮肉可谓触目惊心,而那三道剑符齐出大破血荆棘的一幕更是深深印在他心中。

他扭头看去,额上渐生冷汗,谁知道那看上去面如金纸的小子是不是在演戏示弱。就算不是演戏,若他决心临死拉上个垫背的,那他现在岂不是已经在孟婆桥上等着喝汤了?

悄悄抹去额上冷汗,潼渊心中却又有些幸灾乐祸。

常曦这小子仅筑基境的修为就能与他们三个金丹境周旋至此,甚至还斩杀一人,这等战绩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不可谓不惊艳。想来这样的弟子不管放在青云山的哪个峰头想必都是倾尽资源培养的天才。只可惜他越是惊艳绝伦,落到罗生手中下场便越是凄惨。

罗生指尖迸发血光似在召唤着什么,同一时间常曦腰间储物袋中也发出一束血光遥遥呼应。常曦心头巨震,自己的储物袋中何时装了万魔众的邪物?

一本朴实无华的册子从储物袋中飞出落在罗生手上。

常曦认出那是柳元储物袋中一本打不开的册子,想着其中可能记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才留在身上准备带回青云山交给师尊。却不曾想这本册子竟然已经事先被万魔众暗中下了标记,这才招致杀身之祸。

他们不远万里,甚至派出三名金丹境修士只为追回这本册子,可见上面记载的东西对他们有多重要。

册子上闪动的血光在罗生手里变幻成铁锁模样,罗生单掌轻轻一挥,铁锁崩碎离析,露出册子的真容。确认过册子的确未被人拓印过副本,罗生脸上一笑,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中册子顿时被涌现出的血灵力腐蚀成虚无。

“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上头师兄交代的事情办妥,罗生只觉得肩上一轻,周身凭空升起戾气,手中血枪再现。常曦心中蓦然一紧,将袖袍中所有丛刃符都捏在手中,他知道搏命的时候要来了。

“万魔众?!”

就在此时,常曦耳边霍然想起一道满是愤怒情绪,却在他耳中犹如天籁的声音响起。

罗生手中血枪就要刺出,冷不丁传来一声冷哼让他停下了手中动作,抬头望去,双眼眯起:“上清宫?”

万魔众如过街老鼠,苍溪州中人人喊打。赤明和凌轩毫不犹豫的拔剑相向,眼角不经意扫见不远处瘫倒不起的狼狈身影,顿时惊讶,那不是常曦吗?

“常师弟?”

“常师弟!”

赤明与凌轩得到丘黎的示意,连忙飞身上前检查起常曦的伤势,只留下丘黎一人对上罗生和潼渊。

罗生没有做声,他看的出那去救助常曦的两名上清宫弟子脸上的焦急神色不似作伪,应是有着不浅的交情,这样一来想要当着上清宫弟子的面杀常曦便是有些难度。

他脑袋蓦然一颤面皮紧绷,旋即扭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与他遥遥对视的丘黎。没有惊异于上清宫此次带队之人是个盲修,反倒是惊讶这盲修只是与潼渊一样的金丹境中期修为,但刚才刺向他的神识竟丝毫不弱于他。

还有那胸前同样密密麻麻的陵印,不比他少。

丘黎眼睑微动,开口道:“观你气息虚浮躁动灵力亏空,莫不会因此而不敢出手吧?”

血荆棘神通极为耗费灵力,更不提是连使三次。但罗生却咧嘴亮出一口狰狞白牙不服气道:“仙道盟难不成也只会耍嘴皮子不成?以为仗着神识不弱于我就敢大放厥词?”

丘黎微笑道:“丘某自然没有办法让两位埋骨与此,但丘某自信与两位师弟能够牵制你们二人许久,待引来其他宗派的弟子,想必他们会乐意瓜分你们身上的陵印的。”

罗生与潼渊面皮俱是一冷,丘黎这话直戳他们痛处。这邙山陵中各宗各派弟子间各有争夺厮杀不假,但若真是被上清宫弟子牵制在此引来各宗派弟子,他们便是众矢之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反正销毁名册的任务已经完成,为杀一个常曦而赔上自己的性命那才是最不值当。

罗生当即不再废话,脚下血雾一卷,与潼渊向远处遁去。

丘黎紧绷的神经为之一缓,摇了摇头,不禁苦笑一声,这等狐假虎威之事他还是第一次干,不过就罗生和潼渊的反应来看,效果倒还不错。

飞身到常曦跟前,虽不知常曦为何会在邙山陵中,但丘黎看的出常曦主要是受气机反伤,指尖灵力涌动,接连点在常曦周身穴窍,这才止住如流水外泄的精气神。

面如金纸的常曦艰难抬首,视线模糊,但依旧可分辨眼前出三人模样,未来得及递去感激眼神,就此晕厥过去。

第147章 同行(为打赏大佬和小伙伴们而爆肝)

“你醒啦?”

这是常曦睁开眼睛听到的第一句话,映入眼帘的是几颗围着自己的脑袋和满是关切的目光。

“我皮糙肉厚,一点小伤还能吃的住,嘶…”常曦勉力起身,不小心引动了腰间伤势,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手向腰伤摸去,愕然发现腰伤处已经上药仔细包扎好了,竟还挽出了个蝴蝶结来?

丘黎不用看也能知晓常曦脸上的精彩表情,指了指他身后。

常曦坐起向后看去,几名俏丽女子的身影端得明媚亮眼,不是安璃一行还能是何人?常曦心中恍然,赤明曾与他说过上清宫与苍溪安家世代交好,眼下看来确实不假,想来应是两家队伍偶然相遇,这才结成一队。

安璃心中有些忐忑,眼前男子双目炯炯,剑眉锋锐入鬓,不失为一个英气勃发的俊俏公子。只是这般模样却与之前从万魔众手下救出她们的常曦公子大相径庭,但安璃却从丘黎嘴中得知这名公子也叫常曦,这便有些不敢确定了。

常曦笑道:“多谢安璃姑娘为在下包扎,常曦感激不尽。”

安璃仍有些不确定的道:“你真是常曦常公子?”

常曦从怀中掏出那块仍带有女子淡淡体香的令牌还给安璃,哈哈笑道:“这下总该信了吧?”

确认过的确是自己留给常曦的令牌,安璃这才终于确认此常曦正是彼常曦,一行四人都是惊喜着围到常曦身边叽叽喳喳着。尤其是安夏,双眼中满是亮晶晶的崇拜神色。

安璃好奇问道:“为什么常师兄你要乔装打扮呢?”

常曦摆了摆手失笑道:“安璃师姐,你可不要再称呼我什么师兄了,再这样下去丘黎师兄可就要揭穿我了。”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常曦散去了敛气决,将自身真实的境界修为展现出来。

丘黎三人对常曦进阶至筑基境后期的修为并不惊讶,反倒是对那能够瞒过他们审视的敛气决颇有兴趣。要知道敛气决他们也会,但只要遇到比自己境界高的修士便会无所遁形,在他们眼中实属鸡肋。

安璃几人轻捂檀口,眼中无不惊异连连,不禁眼角湿润。这个比她还小几岁的男人,仅凭着筑基境的修为还拼死保护他们,就只是为了坚守自己的承诺吗?以身犯险硬撼三名万魔众邪修,这种担当和勇气,绝非常人所能及。

身边都是可信之人,常曦也就将自己乔装打扮进入邙山陵的前因后果和被罗生一路追杀之事说出。

丘黎摸了摸下巴道:“原来师弟是为了寻找邙山陵中通往徽州境内的传送阵,邙山陵几十年前在九州境内布下阵法无数,的确有可能残存几座完好阵法。”

安璃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们刚才途径的那座大殿中就隐约有些传送阵法的气息吧?”

丘黎微微颌首转身对常曦说道:“常师弟,我们在遇到你之前曾途径一处大殿,里面可能会有你想要找的东西,我们正要去一探究竟,要一起去吗?”

常曦眼中精光顿现,“当然要去!”

......

进入邙山陵中为寻秘藏传承的的各宗各派连同豪门世家的弟子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邙山陵区域极广,除去诸多被虚空气息污染的险恶之地和已经成为他人嫁衣的枉死之人,常曦一行倒也遇到了不少其他宗门的队伍。

陵印的多少从很大程度上直接体现了实力强大与否,驭剑飞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人胸前五六枚陵印赫然在目,就连紧跟在后的一众女子都有着两枚陵印,令暗处许多心怀不轨之人倒吸一口凉气,收起趁火打劫的心思,纷纷远遁。

常曦无比庆幸自己在海东青王的巢穴中汲取了足够多的沛然生机。眼下他气机受损,精气神难以调动。血海与灵台知晓常曦的糟糕情况,纷纷反哺回精纯生机配合龙血强劲的恢复能力不断滋养着受损的气机。

就这样一边赶路一边滋养气机,已是好的七七八八,很快又换上了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让众人咋舌不已。

吐出胸间浊气,常曦扭头问道:“丘黎师兄,你们方才没有直接入殿寻宝,可是有什么麻烦事?”

“不错。”丘黎点了点头说道:“那座大殿外围有着数量极多的尸兵,想要突破重重包围必然要经过一番苦战了。”

“尸兵?”

常曦回忆起闭禅殿里记忆长河中的一幕幕,其中就有不少关于尸兵的残破画面。

画面中尸兵受虚空气息感染,形如尸骸。虽行动缓慢,但胜在数量众多,且寻常刀剑临身没有半点效果,除非将他们肢解成碎块或是以大神通碾成粉末,否则难见成效。

但在灵力稀缺又受诸多压制的邙山陵中,人人巴不得把灵力一瓣掰成两瓣用,谁会闲着没事去对付那些死物?

穿过折叠阵法,常曦眼前景致变幻成一片破败废墟,废墟顶端屹立着一座透露出些许苍凉的大殿。而在大殿下满是沟壑疮痍的广场中,密密麻麻的尸兵令人头皮发麻。

常曦定睛看去,只见广场中已经有着不少宗派弟子模样凄惨的尸体。宗派弟子身上鲜活的血肉气息吸引了大批尸兵。生前逍遥鲜衣怒马,死后被折磨成看不出人形的几堆肉块被尸兵们瓜分入腹,血腥无比。

安家一众女子被眼前血腥一幕震慑的俏脸苍白。

常曦眉头紧蹙有些不解,这些宗派弟子完全没必要与数量如此众多的尸兵交战,用膝盖想也知道,要在这样的尸兵大潮中硬生生杀出一条通往大殿的血路是多么的自不量力。

似是看出常曦的疑惑,丘黎指向不远处道:“你看那里。”

常曦顺着方向看去,在靠近广场中心区域的一处,有着几座彼此间隔百余丈的阵法嗡嗡作响,散发出玄妙波动,隐隐构建成笼罩大半个广场且肉眼难见的淡紫光幕。

玄妙波动与天荒的禁空神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常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广场的后半部分被布下了禁空阵法。一旦驭物飞入其中便会被打落地面,措不及防下挨上这么一招,命丧尸兵口下也就不难理解了。

常曦微眯双眼道:“寻常大殿前少有设置禁空阵法,唯有一些重要场所为防止可能发生的意外,才会有这般设置。”

丘黎缓缓抽出长剑,沉声道:“正是这个道理,这大殿中绝对有着不同凡响之物才会需要这种防御。我们趁敌不备以锋矢冲阵接近阵法,一剑毁去禁空阵法,不与尸兵多做纠缠,直接驭剑飞抵大殿即可。”

丘黎转过头来嘴角弯起,微微笑道:“我知晓常师弟的真正实力,可愿与师兄我一同在前冲锋?”

常曦笑着点了点头,豪气云生道:“莫敢不从!”

第148章 冲阵

锋矢冲阵,常曦与丘黎在前,安家四名女子拱卫其中,赤明与凌轩两人殿后。

丘黎神识扫过众人脸庞,肃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赤明与凌轩两人将胸脯拍的倍响,就指望借此机会在安家几位貌若天仙的女子面前大展上清宫弟子的雄风,说不定就能博得美人欢心展颜,也好解决下迫在眉睫的单身问题。

有了这两位活宝的闹腾,倒也不复之前严肃紧张的气氛,丘黎哭笑不得的扬剑一指。

“冲!”

八人鼓荡起灵力灌输进脚下阵位,锋矢冲阵光芒亮起,须臾间化作一道肉眼难见的黑影朝着大殿方向猛冲而去。

锋矢冲阵气势汹汹,本源自俗世间两军对垒的常用战阵,眼下锋矢冲阵仅有八人,却已有万夫莫开之势。尸兵虽已无大半神智,但本能驱使着他们摇摇晃晃的跟着天上划过的人影向前推搡着涌去。

临近禁空阵法百丈距离,丘黎猛然大喝道:“坠!”

常曦与丘黎两人牵引着锋矢冲阵的走向,两人脚下齐齐一跺改变锋矢冲阵的灵力走向。锋矢冲阵顷刻间向地面撞去,在撞击地面的瞬间抬高一寸,挡在前方的尸兵被锋矢冲阵的灵力光幕撞飞老远,一时间硬是以蛮力清空出一块狭长区域。

密密麻麻的尸兵很快反应过来,将落地的八人围在其中。

常曦只脚尖触地,惊鸿步早已瞬间爆发,身形拉出道道深蓝残影,与丘黎并肩持剑冲出。

迎面有海量尸兵阻挡,常曦霍然止步,步伐踏出脚出半圆,手上月虹运势而起,薄薄两指宽的剑身上绽放出绚烂光芒,凌厉无匹的剑气将身前作势欲扑的几名尸兵尽数淹没。待光芒散去,几名尸兵已经被剑气割碎成细小碎块。

丘黎双袖气机鼓荡,手中长剑虽不如月虹锋利,却也在气机加持下有着不输常曦的刚猛。出尘剑法在他手中施展到极致,身前三尺邪祟难侵。饶是尸兵刀剑难伤,在丘黎一剑之下也要被卸去双臂双腿,只能哀嚎爬行。

丘黎不欲多做纠缠,双袖中气机外泄如洪水,甩袖炸如惊雷,顷刻间将身前三丈震出一片净区。

锋矢冲阵顾名思义,唯有冲锋起来此阵才具有与之匹配的威势。依靠着常曦与丘黎清空出一片十几丈的狭长区域,八人再度提速结成锋矢冲阵朝禁空阵法撞去。

安家一众女弟子之前从未见过这等剑势。

堪称秀丽的月虹在常曦手中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蔚蓝光幕,剑意如大江浪潮绵延不绝将邪祟皆挡在外,手中剑速仍随着锋矢冲阵的加速而不断提升。安璃瞧着那挥剑生浪潮的右手都已成一片残影,只一眼就晕了脑袋。

锋矢冲阵接近禁空阵法只有十丈,但仍未减速,丘黎要以阵冲阵。

丘黎手中长剑刺入地面,如切豆腐般在地面割出沟壑。当剑尖划过阵法中诸多繁复凹槽纹路,覆盖方圆两百余丈的禁空禁制淡紫光芒闪烁不定,片刻间便彻底消散。

“守阵位,驭剑起!”

双肩上不适的压迫感消失,丘黎心中大喜,旋即与常曦一同拉起锋矢冲阵的矢头朝上,众人终于就要脱离尸兵浪潮的包围,大殿门口近在眼前了。

常曦心头蓦然微凉,眼角捕捉到两道尸影高高跃起,竟是后发先至的追上他们!

“小心!”

常曦话音未落,两道气息远超寻常尸兵的尸影惨白手掌一抓,两名拱卫中阵但毫无防备的安家女弟子连惊呼都来不及喊出便被勾出了阵外。

“安雨师姐,安荷师姐!”

徒生变故,毫无心理准备的安夏只眼前一花就没了两位师姐的踪影,当时就慌的哭出声来。负责殿护后阵的赤明与凌轩见各自心爱的姑娘深陷险境,顿时急红了眼,纷纷跃阵跳出欲从尸兵浪潮中救人出来。

中阵后阵顷刻间灵力大乱,整个锋矢冲阵摇摇欲坠。如果此时锋矢冲阵跌入尸兵浪潮中,下场绝不会比那几摊不成人形的肉块要好到哪里去。

丘黎见到这一幕心中懊悔得直欲滴血,他只想到了破除禁空阵法他们便可以毫无阻碍的驭剑飞过,却忘记考虑到这禁空阵法同样对尸兵也有着同样效果。那两道尸影明显就是尸将级别,一跃足有十几丈,自己怎就忘记了这点!

正当丘黎心中懊悔时,却发现脚下原本摇摇欲坠的锋矢冲阵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小三才阵的模样,而此时的他正踩在头阵上,身后安璃与安夏俱在,唯独与他并肩的常曦早已不见了身影。

尸将乃金丹境修士异化而成,与寻常行动迟缓的尸兵不可同日而语,已初具神智又力大无穷,可号令百尸为己用,与其对敌是最不理智的行为。

但眼下他们没有选择。

女子本就体寒,又被尸将鬼爪上的浓郁尸气侵染,安雨安荷一身金丹境实力发挥不出五成,只与尸将一次接触就被森然鬼爪打落长剑,眼见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命丧鬼爪之下。

千钧一发之际,安雨安荷只觉得眼前忽有火光灼灼,就要刺穿脖颈的狰狞鬼爪被一柄炽焰燃烧和一柄冰冷染霜的两把长剑生生挡住,难以寸进分毫。

“赤明师兄,凌轩师兄!”安雨安荷两人美眸中升起雾气,声音哽咽在喉,喜极而泣。

“你们二人速速后退!”

炽焰与寒霜犹重三分,剑尖上赤蓝两色迸发出明亮的色彩,赤明凌轩脚踏上清罡步,地面皲裂着脚底沉入其中三寸,为身后心上人撑起一道防线。

双剑抵御四爪,他们有苦自知。

尸将的肉体强横远超他们想象,如嶙峋山岩的枯槁肉身丝毫不惧炽焰冰霜之力,竟有了些佛陀金刚体魄的意味。

传闻西域金陀宗中有佛门大能神念遨游天外窥得天机,又以肉身横渡虚空七七四十九日终得返,一举练就了令修仙界为之震惊的金刚不坏体。

上清宫中有晦涩典籍对此记载有只言片语。

形如枯槁,动如金刚。

尸将握爪成拳势大力沉,带出凄风惨惨,动作大开大合,毫无花哨的猛击在赤蓝两剑上。手中长剑与狰狞拳头擦出金铁之音,剑身被弯出一个令人心惊的弧度。拳头上有古怪气息,将赤蓝两色隐隐压制下去。

赤明与凌轩只觉得如有山岳临身,无法阻挡的沛然巨力沿剑身传递在身上,当下就是喉头一甜,脚下连连向后退去,在地上犁出几尺深的沟壑。

尸将深陷的眼窝中鬼火闪动,得势不饶人,鬼爪上森然气息浮现,五指摊开锋利如刀,一左一右电射而出,眼看就要将力竭的两男两女毙于掌刀下。

天空中有金色身影坠下。

抬掌撼双尸。

第149章 入殿

肉掌金蓝两色交映,五指紧裹掌中鬼爪。

若论灵力,常曦可能不及他们中任何一人。但若论气力,便是罗生亲临,也要慎之又慎。

常曦身后盘踞起金龙虚影熠熠生辉,扭动双掌向上抬起,血海中澎湃气机上涌,在嘴中凝聚起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浩荡龙吟轰然降临。

龙吟中自有大威严,被龙吟波及的两名尸将眼窝中鬼火飘忽不定,鬼爪上浓郁杀机顿时为之一滞。

常曦眼中精光暴涨,他等的就是这一瞬。

双掌上金蓝两色暴涌,常曦脚下踏步向前,双掌如野马分鬃将两具尸将推开,身形急转直下,欺入其中左侧尸将身前三尺,右掌上破灭袭的狠辣气势油然而生。

断岳截江!

尸将的金刚体魄比起蛮柱之流只强不弱,常曦不敢贪功,一掌击在尸将肩膀薄弱处。淬不及防下,尸将右肩只听得咔嚓一声骨裂声响,立刻耷拉下来。

沸腾血海汇聚的力道连同全身流淌的气机尽数浓缩在这一掌中,却已是常曦所能做到的极限。

常曦咋舌于尸将金刚体魄的强悍,换做是自己以双肩接下这足以削去一座小山峰的断岳截江,下场必然是双肩被轰成细碎血雾,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常曦摸了摸怀中仅剩五张的丛刃符,没有舍得用出。

借由这宝贵的几个呼吸,赤明与凌轩也缓过劲来,联手抵御另一名尸将的反扑。

常曦折身返回时已手脚疲软,便以灵力驾驭剑气。一束束蔚蓝剑气在身侧如从镜中浮现,向着贼心不死的尸将攒射而去。连气机饱满下的一式断岳截江都战果平平,更不用说是几道剑气。但好在剑气胜在数量众多,一时竟也将那名断肩尸将压制的无法再逞凶作恶。

有着在邙山密林深处共患难的经历,常曦与赤明和凌轩的配合已是颇为熟稔,三人交替掩护着从两名尸将的攻击下撤退出尸潮的包围圈,终于回到了大殿前的台阶之上。

尸潮在大殿台阶下止步,似对这座大殿有着天然的敬畏。

虽途中横生波折但所幸有惊无险,安雨安荷对赤明与凌轩两人不顾自身危险的出手相助感激涕零。上清宫与苍溪安家本就世代交好,眼下几人关系更是亲密几分。

赤明与凌轩两人脸上笑容盛开的如同老菊花一般。

五人去而复返,无一人落下,丘黎脸上愧疚与欣慰混杂,常曦走到丘黎身边笑了笑:“世事无常,变化总是比计划要快的,丘黎师兄莫要为此自责了。”

丘黎抿唇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殿门上并无禁制,但却可以阻挡神识探查,所以众人并不知晓殿门背后究竟有些什么。几人为安全起见还是休整良久,直到调整至巅峰状态才逐一起身。

丘黎仔细扫过众人面庞,转身推开殿门。

伴随着细密如沙的机括运转声响,殿门缓缓打开,但殿门后的景象却是让所有人都为之始料不及。

殿门背后竟是一条细窄不过三人并肩宽度的羊肠小道,小道周围有两面高高竖立看不到顶的石壁,羊肠小道就这样突兀的挤在两面石壁中间,尽头处一片黑暗,不知通往何处。

“这是怎么回事?”

赤明一头雾水,跑到殿门另一侧,依旧可以看清殿门后就是这座大殿无异,为何打开殿门却是这般奇怪的景致?

古怪石壁上有不知名的禁制可以吞噬神识,丘黎探入一缕神识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当下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安璃心思玲珑,立刻来到丘黎身边搀起他的手为其引路。丘黎有时虽有些古板,但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坦然接受安璃的好意,向石壁摸索过去。

石壁坚硬异常,触手冰凉彻骨,就连汇聚在指尖上的灵力都不可抑制的向石壁上涌去。耳边传来安璃的惊呼,丘黎轻声问道:“怎么了?”

安璃的目光被那处石壁上破碎的痕迹所吸引,不仅是羊肠小道中的气流,甚至连目光都仿佛要被吸扯进去。安璃心中骇然,急忙扭过目光,稍稍平复了下心绪与丘黎说起方才的发现。

听完安璃的发现,丘黎沉吟片刻,说道:“这里应该也是一处折叠阵法,可能是因为当初邙山陵落入虚空中,这座大殿受到虚空之力的波及,连同这处折叠阵法出现了些许纰漏,恐怕就是这股外泄的气息,让我们误以为这里有传送阵。”

常曦摸了摸下巴问道:“那这处阵法是否还能联通这座大殿呢?”

丘黎微微颌首,“应该还是联通这座大殿的,折叠阵法只能关联附近的几片区域,这阵法又处在大殿中,恐怕也只是稍微变换了另外那头的落点位置吧。”

常曦嘴角一咧笑道:“费了这般大功夫到了这里,自然是要探个究竟的,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石壁能够吸收神识,金丹境修士最引以为傲的侦测手段如被人断去一臂,而论目力和应急能力则非常曦莫属。

常曦当仁不让的走在最前面,羊肠小道宽不过三人并肩,月虹细长的剑身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难以施展,便以灵力驭剑悬浮头顶,湛蓝剑尖上凛冽剑意环绕,稍有异常便能一剑取敌首级。

羊肠小道中越往深处越发黑暗,就算是有照明术加持也挥散不去压抑在胸的沉闷感。石壁上许多地方被有破损痕迹,透过破损的洞口看向另外一边,入眼净是一片虚无。众人有意无意的加快了步伐,生怕这古怪地方突然崩塌,他们岂不是就要被吸入虚空之中了?

就这样在黑暗中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似永无止尽的羊肠小道终于可以看到尽头。众人精神大振,加快步伐步入尽头处的耀眼光芒中。

待眼睛适应了光亮,常曦定睛看向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处灯火长明的大殿。

大殿奢华,随处可见以仙家美玉为料雕琢的珍奇物件各个巧夺天工,取自俗世间的纯金加入秘银炙炼成黑金模样的砖块铺满了整座殿堂。同样以黑金浇筑成的金甲卫似蕴含某种规律,镇守着殿中八个方位。大殿角落中造型优雅的曲颈灯架上灯芯依旧燃烧,淡淡异香飘满了整座殿堂。

“这长明灯的灯油源自海族中的鲸脂,只要有这种鲸脂做成的灯油,只需灯芯完好,便可长燃百年之久。”

丘黎语气沉重,说完却是吹灭了这盏长明足有几十年的灯火。

灯芯熄灭,飘起一缕冉冉青烟,竟依稀在空中化作模糊的人形模样,朝着丘黎倒头跪拜,而后伴随着一声似终于解脱的长叹,渐渐泯灭于众人的视线中。

“这长明灯的灯芯是由活人魂魄炼制,灯火不灭,便要生生承受百年煎熬,实为最冷血的酷刑。”

丘黎眼睑微颤,感受到那青烟消逝,心绪难免波动。

身在黑暗中,他感同身受。

第150章 药碾有灵

本以为大殿一眼可以看到尽头,不会有多少收获。直到他们转过大殿一角,这才豁然开朗。

宽阔到可容几辆马车齐头并进的甬道长有百丈,甬道两侧每隔几丈开有偏室,连接每一处偏室的不是寻常门扉,而是一道道扭曲如镜面的奇异阵法。

镜面上光华扭曲流转,映照出众人疑惑不定的神情,唯有丘黎由衷赞叹道:“邙山陵当真好大手笔,传言诚不欺我。”

见众人仍是不解,丘黎解惑道:“邙山陵在传送阵法一脉上的见解独树一帜,据宫中典籍记载,传闻邙山陵曾有大能早已另辟蹊径,以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开辟空间,而后加以稳固视为己用,美名曰洞天福地,想来指的便是眼前这些偏室后的联通之处了。”

安璃美眸中满是惊喜的道:“那这些由大能开辟的洞天福地中岂不是有可能就有邙山陵的传承秘藏?”

丘黎点了点头,“不错。”

“可是邙山陵的传承秘藏这么珍贵,我们要怎么分啊?”躲在安璃身后的安夏伸出脑袋,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安夏此言一出,几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的确,邙山陵的传承秘藏何等珍贵,人人趋之若鹜。曾经位列仙道盟一线宗门的传承秘藏绝对不会有第二份,眼下他们八人分作三派,但彼此间又已有过命交情,难做取舍。安璃心中苦涩,世间果然难有两全之法。

丘黎闻言一愣,轻轻一笑,屈指弹在安夏光洁的额头上,惹得后者惊呼着捂住额头,笑道:“我们之中若谁先得到邙山陵的传承秘藏,便属于谁。师尊交代过,有缘自得,莫与天争。你我两家世代交好,莫要轻易辜负。”

安夏童言无忌,丝毫不知晓她方才无心一言让多少人攥紧了心尖,听到丘黎的保证,这才展颜一笑。

赤明与凌轩则是长了舒一口气,幸好师兄果断英明,他们才与美人熟识,几人眉来眼去间已有几分旖旎情愫,指不定加大些火候便能煮成一锅熟饭。

之前上清宫里就有不少年轻师弟下山游历邂逅安家女修,结成双修道侣。回宫几日闭门不出只行鱼水欢好,再见面时那春光满面的模样,直挠的他们一众做师兄的心痒痒。眼下师兄寥寥几句就化解了上清宫与安家刀剑相向的尴尬局面,这让他们如何不喜?

丘黎神识强悍,权当看不见身后两个猪哥模样的师弟,身先士卒的来到一处偏室的镜面阵法前开口道:“那我们三人便选这间偏室试试运气,常师弟可要与我们一起?”

常曦摆了摆手,丘黎与安璃的目标只是传承秘藏,但他要寻找的只是传送阵法,同行自然有着诸多不便,不如单干。

七人分作两队各进入镜面阵法中消失不见,常曦沉吟片刻,也挑选了一处偏室,踏脚没入其中。

镜面阵法中白光刺眼,待光芒平息,常曦睁开眼帘,入眼之处净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清脆绿色。他不禁有些愕然,手上紧握的月虹稍微放松了些。他本以为邙山陵遭受虚空大劫,兴许这些阵法也会出现问题,现在看来这阵法倒是稳固的很。

这片洞天福地中尽是灵木灵植,浓郁灵气与浩荡生机汇聚成肉眼可见的薄雾状态,常曦只吸入一缕便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通达舒畅。身体里的几名无耻之徒再显土匪本色,似几个月不见荤腥猛然瞧见喷香肉块的糙汉子,一个个狼吞虎咽,生怕撑不死自己。

闻得几缕奇异味道,常曦伸手拨开几片挡在身前的宽大叶子,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致让他瞳孔一缩。

这里竟是一片药园。

药园中药香浓郁,没有一颗杂草。田垄间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过,每株灵药之间分隔的距离都掌握的恰到好处。

常曦心中欣喜若狂,这些灵药虽然他一株也不认得,但并不妨碍他感知灵药上非同寻常的气息。邙山陵堂堂一品宗门,能被放置在洞天福地中培育的灵药还能简单的了?

常曦轻手轻脚的踏上药园的田垄,眼前是一株顶端姹紫嫣红的灵药,仿佛头顶着一座彩虹般骄傲的摇摆着。常曦蹲在灵药前,翻出弟子玉简中的灵植纲本,一株株的对比着眼前灵药。

不多时,常曦一声怪叫,险些丢掉手中玉简。

常曦满脸不可思议,“这竟然是七虹灵韵?”

若让外界得知邙山陵这里有七虹灵韵,怕是苍溪州地界所有位高权重的女人都要挤破脑袋血拼下几个名额,让门下弟子务必夺取这株仙草。

七虹灵韵只诞生于钟灵毓秀之地,集天地灵力所化。自破土见天明之日算起,要于百年之中历经九十九次七彩虹桥现世,多一次不行,少一次不可,如此这般便可脱胎换骨成真正的仙草。

以七虹灵韵为主料炼制成的驻颜丹不能增长修为,不能疗伤治病,更不能让人突破瓶颈。

它只有一个功效,可让服用之人青春不老。

但只此一项,便足以让整个苍溪州的女修们趋之若鹜了。

储物袋里应有尽有,常曦用玉锄小心翼翼的将七虹灵韵连根带土的挖出,用可以保存药性的玉盒装起。

整座药园中也只有这么一株七虹灵韵,常曦嘴角不禁弯起,“一株七虹灵韵恐怕足以炼制好五枚驻颜丹了,师尊一枚,莘彤莘姐各一枚,李如烟师姐一枚。”想起离别时那一声令人闻之落泪的呼唤,常曦心底一颤,低头轻声呢喃着。

“青璇一枚。”

药园中各类功用的灵药包罗万象,俱是世间难求之物。常曦身上玉盒不到十个,多了也无法带走。毕竟仙草娇贵不同于寻常灵草,无法直接储存在储物袋中,唯有玉盒才能保证药性长久。

常曦索性只凭喜好摘采,反正总要留下遗憾,不如图个眼下的念头通达。虽然这邙山陵恐怕终有一日还会重返虚空,这一园价值远远不止一城的草药也要泯灭于世间。常曦摇了摇头,并不打算毁去这片药园,做人留一线,也算是积德吧。

将最后一个玉盒收进储物袋中,常曦见四处再无其他东西,便打算离开这方洞天福地。

忽然田垄边缘的草丛中传出枝叶的窸窣声响,常曦蓦然回首,腰间月虹天荒眨眼间齐齐驭空而起,凌厉剑气让药园中诸多仙草灵药颤抖着俯下身姿。

而在此时,草丛中却传来年幼童子稚嫩的告饶声,“别伤害我,我…我这就出来。”

在常曦惊异的目光下,只见草丛中一个古旧小巧的药碾滑稽的滚落在田垄上,腹下飘起一朵祥云慢悠悠的晃了过来,一不留神跌倒在地,痛呼着扑倒在常曦脚下。

天荒显然是已经吃饱喝足到可以显现出神器之灵的地步,只见剑鞘中钻出一个粉雕玉琢模样的小男孩,老气横秋的一叉腰,站在扑倒在地哇哇大哭的药碾前。

“小幺妹,你怎么回事?”

第151章 小药(求月票)

“这还是个女娃子?”常曦看着扑倒在脚旁的药碾,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是药碾成精了?

天荒之灵回过头脆生生的道:“爹爹,她也是神器哦。”

“这只药碾小姑娘也是神器?”

常曦不经来了兴趣,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起来。毕竟他身上的月虹与天荒虽位列神器序列,但俱属杀伐利器,只是还不曾见过其他种类的神器。

药碾噗通一声化作绑着羊角辫子的小姑娘,听到常曦略带质疑的声音,小小的腮帮子顿时鼓了起来,刚想反驳,发现除了身前叫做天荒的小男孩外,头顶上还游弋着一柄飞剑,传出几声似有似无的调侃声音。再看过常曦肩头,赫然还有一只朝她望来的金色龙首!

小姑娘顿时有些害怕了,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是委屈,嘟起嘴巴怯生生的道:“我真的是神器之灵,我待在这里已经好久了,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它们的。”

药碾小姑娘指了指旁边剩余几十株的仙草灵药,只见一株株仙草灵药无不垂首点头,看的常曦啧啧称奇,不禁好奇问道:“你说你一直呆在这药园中,是你一直在打理药园吗?”

“那是当然啦,自诞生器灵以来我就一直呆在这药园中了,只不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见有人来打理药园,它们都要渴死饿死啦!于是我就一个人帮他们咯。”小姑娘嘴角翘起,满是得意,一副你快来夸夸我的模样。

常曦摸了摸小姑娘头顶,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

“那与我说说你都会些什么啊?”

听着常曦语气和蔼,不像什么大坏蛋,小姑娘歪了歪羊角辩子天真无邪的道:“我会碾药呀。”

常曦听着觉得有些意思,打算逗弄一下这个可爱的器灵,摊了摊手掌,脸上故意做出揶揄之色,“可是只会碾药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做成丹药。”

“才没有呢!我也可以炼丹的!”小姑娘一跺小脚道。

“我才不信呢,骗人的小孩不是好药碾。”叉着腰一直扮作冷酷模样的天荒立刻抓住机会展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指着小姑娘的鼻子哈哈笑道。

小姑娘气的涨红了滚圆脸庞,嘴巴撅起的能挂上油瓶,精致的小巧鼻间一抽一抽的满是不服气的模样。常曦心底蓦然一动,这药碾的器灵童言无忌,岂不是同样意味着句句从心并非作假?

常曦深吸一口气,将那一株盛着七虹灵韵的玉盒拿出交于小姑娘,按捺下言语中的期待,沉声道:“那这株仙草你能炼成驻颜丹吗?”

小姑娘眼睛一亮,“当然可以。”

小手接过七虹灵韵,小姑娘将这株足以引动天下女修为之疯狂的仙草轻轻放入药碾中,身形一晃变成一缕青烟钻进药碾中。

药碾中的碾盘亮起盈盈绿光洒在七虹灵韵上,碾盘上镌刻有玄妙纹路,待纹路尽数亮起,碾盘沿着碾槽的弧度来回交替研磨。

常曦眼中金蓝两色流转不息,很快看出了其中端倪。

邙山陵不愧是阵法宗师,这看似朴实无华的药碾上其实镌刻的玄妙纹路不比天荒少。碾盘与碾槽上镌刻的阵法互补互匀,如同呼吸吐纳一般匀润自如。每当碾盘滚下,碾槽中如繁星密布的细微阵法之间颇有韵律的交替闪动,配合着碾盘将七虹灵韵研磨成均匀粉末,药性丝毫没有流失。

整株七虹灵韵很快在常曦的注视下被研磨成极为细小的粉末,小姑娘再次钻出药碾,只小手一招,碾槽中那一堆粉末顿时飞在她的掌心垒成高高的一捧。

小姑娘神态不复之前的活泼调皮,取而代之的是与她面容心智极不相符的圣洁肃穆。稚嫩双掌做出掬捧清泉的模样,慢慢合拢,双掌指缝间迸发出道道温和青光。

她双掌合十在胸前,睫毛微颤,像极了祈祷模样。

随着青光渐淡,小姑娘左掌右掌交替搓扭着仿佛是在塑造丹丸的圆滚模样。片刻后,小姑娘嘴角满是欣喜的弧度,双掌一摊在常曦跟前,“怎么样,我才没骗你呢!”

常曦差点把舌头咬下来。

那稚嫩双掌间,一捧色彩缤纷的驻颜丹,足有九枚!

常曦手忙脚乱的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只玉瓶,哆哆嗦嗦着将九枚驻颜丹倒进瓶中,听着丹丸敲击玉瓶的清脆声响,常曦感叹之余当真是开了眼界,天下竟还有这般神奇的炼丹术!

常曦心头火热,这样的小姑娘可万万不能错过啊。

药碾器灵十几年时间里孑然一人,终日里都是枯燥无味的打理药园和浇水捉虫。虽然她并不讨厌这里,但那种孤寂的煎熬感觉让她无比渴望有人能陪陪她,哪怕只是说一句话。

药碾器灵没有自己的名字,或许她有,只是铸造她的那人可能已经湮灭在虚空之中了。

常曦给她起了个简单的名字,就叫小药。

常曦将邙山陵这十几年间的变故如实说出,也说了邙山陵可能会再度重返虚空一事,他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小药,你愿意随我一同出去吗?”

小姑娘晃了晃她的羊角长辫,笑道:“为什么不呢?

常曦喜笑颜开,没想到小药如此通情达理,却是省了他满腹打好的草稿。

小药人虽小,做事却是利落大方,向常曦取了一滴精血融入进额头间用作神器认主,常曦心神深处除了天荒之灵外很快又多出了一个药碾模样的物事。

临到离开这处洞天福地时,仍是小姑娘模样的小药见常曦对余下几十株无法带走的仙草灵药深感痛惜,嘻嘻一笑,只小手卷起摇啊摇,竟将那片药园吸纳进了药碾之中。

这一幕可是让常曦大感意外,连忙问清缘由,这才知晓药碾托诸多镌刻的阵法纹路所赐,在内部自成一处天然空间。这处空间不大不小,刚刚可以放得下这一整座药园,还能保证仙草灵药照常生长,端的神奇无比。

小药将自己的本体药碾幻化一枚银白戒指模样套在常曦手指上,自己仍留在外面,指着常曦的眉心笑嘻嘻道:“主人,小药能感知到在你的这里有一缕神识,凭借神识与小药沟通,就能够自由进出药园了哦。”

但旋即小药又噗嗤一笑,脸上忍俊不禁的道:“只不过主人的神识现在还太弱了,根本没法凝聚成神魂之体,还要等很久呢。”

常曦抬手扶额,一时满头黑线。

第152章 灵虚宗

小药从未踏出过这个洞天福地,常曦索性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小药紧紧挽住常曦的发髻,粉嫩小巧的莲足一悠一荡,水汪汪的大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当安璃一行从洞天福地中出来看见常曦肩头坐着的小药时,一个个顿时母爱泛滥着冲上来围着小药纷纷逗弄。

小药也不认生,清脆童声一口一个仙女姐姐,惹得几名女子欢喜不已。

安璃抚摸着小药的羊角长辫,在常曦耳边小声问道:“这可爱小姑娘从何而来的?”

仙草药园与小药双掌合十就能炼丹的莫大神通自然不能与外人知晓,其余事情倒无足轻重,常曦如实说出。

几名女子知晓了小药一直孤苦伶仃,纷纷眼角抹泪,拿出许多仙家的绫罗绸缎与吊坠宝钗誓要把小药精致打扮一番才行。待得丘黎三人出来时,看到常曦肩头坐着的俏丽女童皆是一愣,还以为是常曦掳了谁家的闺女。

小药舞动着手中从未见过的如雪绫罗,常曦点在她的酒窝,逗的她咯咯直笑,本就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已经依稀可见出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坯子。

常曦笑着问道:“师兄师姐们可有斩获?”

丘黎脸上难得浮现出满意之色颌首道:“此番收获不可谓不丰盛,虽然没寻得邙山陵传承秘藏,但胜在收服了几柄好剑,倒也不虚此行了。”

一柄小剑自袖口飞出,丘黎手掐剑指引动银霜小剑浮游身前。赤明与凌轩也相视一笑,同样掐指一引,一赤一蓝两柄飞剑环伺在银霜小剑身旁。常曦定睛看去,这三柄飞剑各有千秋,正好与三人属性相符,如此一来待飞剑蕴养功成,又是一大助力了。

安璃一行的收获也不在丘黎等人之下,常曦细心观察下这才发觉她们的脖颈上不知何时都多出了一枚精美项圈,项圈上的光华流动越发衬托出佩戴女子的不可方物。

安璃莲步轻移向后丈许远,兰花指尖灵力触点在项圈上,项圈光芒大涨,霎时间展开成粉色缭绕的厚实光盾。另外三人的项圈也同时亮起,四道厚实光盾竟依次融合共鸣,汇聚成一个从外部看不清里面虚实的阵法模样,赫然是一整套品阶极高的防御灵器。

丘黎见此心中惊讶,这粉色光盾根本用不着以力测试到底稳固与否,光是那股巍然不动如山的气势就比尸将的金刚体魄要棘手好几个层次。

常曦却是暗自腹诽,幸好是女子得了这成套防御灵器,若换成自己又或是土糙汉子,临阵对敌前挽成个兰花指点在粉色项圈上,再撑出个依旧是粉色的护体光盾,那场面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但这才只探寻了三处洞天福地就有了这般收获,众人心里早已火热难耐,这要是将所有洞天福地都搜刮一遍,那等收获可真就无法想象了!

常曦摩拳擦掌,兴许下一座洞天福地中就有着自己所要寻找的传送阵法,只是他这一步还未踏出,便有异变横生。

“咔咔咔…”

细密如沙的声响在寂静的甬道中被放大无数倍,令人头皮发麻。众人心中凛然,连忙向发生出声响之处奔去,欲寻个究竟。

古怪声响在宽广大殿中声声回响,常曦眼尖,赫然发现了声音的源头竟是大殿殿门。宽高有十几丈之巨的殿门由黑金铸造,上面镌刻的纹路光点亮如繁星,但此刻却是连点成面的消失而去。每消失一片光点,细密如沙的声响便越来越大,显然是殿门外有人想要进入这里。

丘黎面色一紧道:“外面有人在依序破解殿门上的禁制,按照这种速度,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破开禁制入殿了。”

常曦按在剑柄上的手沉了一分,“丘黎师兄可知外面是哪家弟子?好不好说话?”

丘黎沉声道:“并不知晓,但外面之人明显对邙山陵的封锁禁制多有涉猎揣摩,竟然能够做到依序破解而不触发禁制反弹,这绝对不会是寻常宗派的弟子,他们是有备而来!”

能够指派门下弟子参与进邙山陵争夺秘藏的宗门,在苍溪州中多半有头有脸。这其中二三品宗门数量最多,但或多或少因为底蕴不足,对于邙山陵的了解认知远不如一品宗门。

上清宫已位居苍溪州二品宗门的魁首,但对于邙山陵的诸多阵法禁制也仅停留在认知阶段,拎出一个阵法兴许认得,但若要让其破解便是痴人说梦了。

但若是放在一品宗门之中,悉心教导些许阵法一脉上的天才弟子,让他们对邙山陵的寻常阵法禁制吃透摸透,这些为题便可以迎刃而解,而一品宗门在苍溪州中唯独一家。

灵虚宗。

胸前斤两十足呼之欲出的安璃并非愚钝女子,心念急转下显然也意识到了来者可能是谁,美眸中满是焦急之色,“要不然我们暂避锋芒,先回到甬道中的洞天福地里躲藏一会?”

“不可,躲入洞天福地中迟早会被他们发现,万一没能先发制人反而会暴露自己,一旦他们将门口镜面阵法破坏,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常曦语气斩钉截铁,在尚有余力一搏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的性命只寄托于侥幸。

大殿虽广,但无藏身之地,片刻间殿门上的诸多禁制已被破去大半。丘黎沉吟片刻,转身挥袖道:“随我来。”

众人跟随在丘黎身后几个起跃间来到大殿高处的檐台上,丘黎摸出一叠涂抹着鲜红纹路的灵符。

常曦心底一动,“匿形符?”

“不错,正是匿形符。”

丘黎点了点头,手上有条不紊的将灵符依次催动后摆放在众人脚旁。匿形符燃烧成青烟阵阵将众人身形笼罩其中,常曦只觉得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阻断了外界感知,脚下匿形符燃烧殆尽,在众人脚底运转起一个简易的匿形阵,上有玄妙图案流转起伏。

丘黎见常曦眼热的紧,将布阵剩下的最后一张匿形符慷慨赠予,后者眉开眼笑的坦然受之,小心翼翼的放进储物袋。

檐台上位置狭窄,匿形阵中的八人之间更是比肩接踵。安璃一人在中间将三位师妹护在身后,胸前两团浑圆丰满恰巧无处躲避,只隔着红粉绸缎紧贴在常曦后背上,她眼下又不得轻易动弹,一时间俏脸臊红羞于抬头。

就在此时,殿门上的纹路光点终于悉数熄灭,殿门应声开启,五道从容不迫的身影踏进殿中。

丘黎眼睑微动,正是灵虚宗弟子无疑!

第153章 入死门

“莫师弟,看来你在阵法禁制上一脉上果真涉猎不浅啊,堂堂邙山陵殿门禁制只需半柱香功夫即可破去,若传回师傅他老人家耳中,指定少不了贵重赏赐的。”

身罩锦衣华服的陈浩然热情揽过身旁破禁有功的莫语,却愁眉苦脸道:“可是我们师兄妹几个费心费力要护得你安心破禁,还要不惜出手阻挡两只尸将,这功劳苦劳加在一起,我们也怪不容易的对吧?”

莫语人如其名,平日不善言语,默默低下头,半天才道:“师弟自当要孝敬给师兄师姐的。”

陈浩然拍了拍莫语的脸,“这不就对了么?”

直至陈师兄离开,他也没抬起头来。

莫语清瘦的脸庞上挂着副由石墨晶仔细打磨成的细薄晶片,他自幼眼睛不好,总是瞧不清远处景致,这是她母亲离世前亲自给他做的生日礼物。

兴许是卖那块石墨晶料子的人不识货,将世间罕见的石墨晶晶髓当作了寻常货色卖了莫语母亲,后来才有了这副可以勘破阵法纹路和其中玄机的石墨晶片。这使得莫语在研究阵法之途上一路高歌猛进,灵虚宗中同辈弟子无人可出其右。

但奈何他天生体弱,无论是灵力修为还是炼体修为都被其他弟子远远抛在身后。

在灵虚宗中,拳头硬才能挺直腰板。至于他在阵法上的些许建树,比起别人的拳头实在要苍白无力太多。

另外三名师兄师姐哂笑着将他晾在原地,走过他身旁。

他缓缓抬起头,晶片上模糊一片,看不清其后眼睛。

陈浩然器宇轩昂,当仁不让的第一个踏进殿堂。

奢华黑金铺就的砖面将殿外照进的阳光折射出璀璨金光,陈浩然双眼微微眯起,汹涌灵力自丹田灌入脚底猛的一踏,黑金砖面纹丝不动,连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陈浩然脸上顿时不悦起来,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些价值连城的黑金砖面统统撬走。

负手走到殿角处,见识不俗的他立刻发现了曲颈灯架中是海族中千金难求的极品鲸脂,干脆连灯油带灯架一并塞入储物袋中。他抬头看了看这站位古怪由黑金浇铸的黑金甲卫,不知为何心底一寒。

“莫语,看看这大殿周围有没有什么陷阱禁制,要是我们中招了,我便拿你开刀!”陈浩然蓦然转头恶狠狠说道。

莫语应了一声,开始在大殿中查看起来。

整个大殿在莫语眼中和褪尽衣衫的娇媚小娘无甚区别,一览无遗。除了几处无足轻重的小阵,唯一让他有些在意的,便是这些站位古怪的黑金甲卫了。

他绕着大殿四周仔细探查每一座站位都略显古怪的黑金甲卫,每探查一座,呼吸便越急促一分。待他将八座黑金甲卫的秘密摸清,似终于一把扯下了入浴美人身上最后的遮羞布,石墨晶片后面的双眼中,跳动着疯狂的火焰。

“丘黎师兄,这灵虚宗的几人实力如何?”匿形阵虽可隔绝声音,但为慎重起见,常曦还是向丘黎悄悄传音问道。

丘黎摇了摇头应道:“为首颇为自负的那人我打过几次交道,是灵虚宗掌门灵虚子座下最为得宠的大弟子,溜须拍马精明狡诈,靠着掠夺压榨他人修行资源硬是将自己修为堆到了金丹境后期,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丘黎扭过头,微微一愣,神识中描绘出安璃丰腴胸脯无奈紧贴在常曦背上羞于见人的旖旎一幕,只得强自按捺下笑意,继续向所有人传音道。

“其余几人也有着金丹境中期的境界修为,最低那戴着古怪晶片的弟子也有筑基境圆满境界。再看他们每人身上陵印足有七八枚之多,就目前情况看来,如果交手,我们没有半分取胜的可能。”

众人面色少有的凝重无比,眼下情况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棘手到了几点。就算他们主动现身示好避战,以陈浩然的贪婪性子绝对不会相信他们没有收获,只会以武力逼迫他们交出储物袋,到头来仍然难逃一战。

就在此时,莫语似有所感,抬头看向大殿檐台上匿形阵的所在之处,眼中意外之色一闪而过,嘴角浮起古怪笑容。

“糟了!”

躲藏在匿形阵中众人的心跳几乎齐齐停止了一瞬,漫长的一息过去,才重新响起心跳震颤的声音。他们喉头发干,本以为在劫难逃,却猛然发现那眼睛上戴着古怪晶片的灵虚宗弟子没有向其余四人禀明,而是就此转过身去,招呼着其余四人向一处黑金甲卫走去。

“怎么回事?我笃定那小子绝对是看到我们了,我与他四目相对,他眼神波动了一瞬,绝无可能看错的。”

哪怕是以常曦心性此时背后也已经湿透一片,他右手紧按剑柄,方才就要出鞘,但急转直下的发展却让他始料未及。

在众人松一口气又疑惑不解时,一直坐在常曦肩头上紧捂嘴巴的小药突然开口:“为什么那几个人要去寻死呢?”

小药童言无忌,众人面色顿时剧变,常曦连忙压低声音问道:“此话怎样?”

小药歪了歪脑袋,指了指站在一处黑金甲卫脚下抬头仰望的五人,脆生生的道:“因为他们站在死门上了呀。”

丘黎闻言心中大骇,但又仿佛顿悟,知晓自己疏忽了大殿中站位古怪的八座黑金甲卫。强横神识居高临下扫过全局,刻意避开五人,将大殿中八座黑金甲卫的布局投影在识海中。

丘黎当下惊的差点咬破舌尖,“这是奇门八卦阵!”他霍然抬首看向灵虚宗五人脚下方位,低沉吼道:“他们站在阵中死门方位上了!”

似是为了印证丘黎所言,位于大殿西南角的黑金甲卫紧闭的双目霍然睁开,漆黑无物的双眸中血光暴涨,两丈有余的高大身子仿佛挣脱了肉眼不可见的束缚,朝着脚下呆若木鸡的五人一掌挥下。

陈浩然闪身躲开,又惊又怒,这黑金甲卫身上的厚重气息几乎直逼金丹境圆满,且这黑金质地坚硬无比刀剑难伤,他如何能够阻挡?

他回首就要将那该千刀万剐的莫语丢在黑金甲卫脚下,却一把抓了个空。

他抬头看去,却发现那平时对他低眉顺目予取予求的卑贱小子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大殿门口,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让他心底发怵。哪怕是隔着一层如墨黑的晶片,他也能看清其后双目中呼之欲出的森然火焰。

“你们早该去死了。”

清瘦少年语气波澜不惊,没有常人大仇得报的酣畅快意,仿佛只是在做着一件心安理得的事,他眼角微眯。

那是在看死人的表情。

面对状若疯癫的陈浩然,少年转身离去,指尖轻叩门扉。

宽大殿门将洒满的阳光拒之门外,顷刻间紧紧关闭,殿门禁制阵法上繁如天星的纹路光点再度亮起,只剩下大殿中黑金甲卫满是杀意的怒吼与陈浩然歇斯底里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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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长安。

“报!”

“什么事?”

“大人,房公子杜公子又何程家三位公子开战了!”

“唉!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听说,听说是因为陆雪琪和碧瑶谁应该是女主的问题!”

天庭。

“报!”

“何事?”

“陛下!女娲娘娘把蜀山给毁了!”

玉帝一脸诧异道:“为什么?”

千里眼顺风耳对视一眼道:“因为她对蜀山囚禁灵儿一事不满。”

玉帝淡然道:“毁的好!”

西游路上,孙悟空苦笑道:“我真的不认识紫霞。”

其余三人加一只马给孙悟空一个你逗我的表情。

不久之后,唐僧跳脚道:“污蔑,污蔑。岳美艳是谁?我根本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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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唯剑永尊》中目前一些宗门和地名的现实彩蛋

@@ 青云山并非是《诛仙》中的青云山,是取自现实中福建省福州市的永泰青云山,文中出现的青龙瀑、青龙潭、魁星阁皆取材于实际青云山中的地名。

天墉城取自于《古剑奇谭》中的天墉城。

昆仑想必就不用过多介绍了,西北巍巍昆仑无人不知。

横贯九州版图的秦岭大家也应该在地理课上学过。

主角被传送到的邙山就是秦岭的支脉之一。

邙山古时曾有上清观,这里稍加更改为了仙道盟二品宗门上清宫。

邙山以南就是现实世界里的洛阳城。

邙山陵也是真实存在于千年古都洛阳附近的哦~

希望大家能够知道一些这些小知识,作者可没有去简单抄袭设定,而是真的下功夫去查阅资料的呦。

(另外我是真的想问下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们,你们都没有怀疑过常曦体内那个黑色人影到底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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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死伤惊休

黑金甲卫有首无面,只单掌盖下就让灵虚宗四人生出无法抵御之感。好在大殿还算宽广,四人身形跃动间与黑金甲卫拉开距离,惊惧与戒备爬满了他们苍白的脸颊。

冰冷殿门关闭后光线昏暗大半,大殿角落几盏曲颈长明灯的烛火随气浪摇曳不定,黑金甲卫充满压迫性的高大身影在灯火照耀下遮住了整座大殿的穹顶,没有五官平如刀削的黑金面庞上诡异纹路扭曲,浮动着毫不遮掩的狰狞杀意。

陈浩然嘴皮发抖,他们四人,可不就是对应了死人?

黑金甲卫身形暴射而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让灵虚宗四人心底炸毛,四散逃开,根本不敢撄其锋芒。

黑金甲卫面庞上扭曲的诡异纹路拟现出讥讽表情,体内传出钟鸣般的嗡嗡声响,只见浇铸出这尊杀戮机器的坚硬黑金竟然如炼钢的铁水般缓缓流动起来,黑金液体在甲卫掌间只眨眼功夫便凝聚成黑金长矛,转身间便朝一人刺去。

这灵虚宗女修生得一副挠人心肝的狐媚子脸,身形闪躲间与陈浩然形影不离,摆明两人私下里见不得光的苟且关系。狐媚女修实力虽也上得台面,但论及身法比起陈浩然又显然逊色不少。黑金长矛在她双眸中急速放大,无法抵挡的凌冽杀机让她如堕冰窟,心神失守。

她双手胡乱舞着,似救命稻草般抓住了情郎的衣袖。

“浩然,救我!”

陈浩然没有回头,只伸手将狐媚女修拽进怀里。以为脱离险境的狐媚女修大喜过往,十指抚在他的胸膛刚想说些诸如以身相许的情话,却猛然间呼吸一窒,那只抚摸游走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的大手将她的甜声腻语掐碎在脖颈中,她眼中血丝雾气弥漫,曾与她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情郎,此时面目陌生而又可憎。

他轻轻咬住狐媚女修的耳垂,残酷无情道:“你不是说过你的这具身子永远都是本公子的东西吗?现在该你为本公子献身了!”

女子雪白脖颈上五指引由紫入黑,弯成诡异弧度,只有眼角泪珠滴撒成串,已没了气息。

陈浩然挥手将狐媚女子的残躯如破旧麻袋般丢向黑金长矛用以阻拦片刻,锋锐无匹的黑金长矛将女子身躯刺出海碗大小的血窟窿,倒钩将女子几乎断成两截的残躯挂在矛上刺入黑金砖面中,鲜血沿矛杆如小溪流淌,死不瞑目。

黑金甲卫长矛脱手,身形迟滞一息,陈浩然面容阴骘与另外两名弟子绕至黑金甲卫身后,裹挟金丹之威的三剑朝黑金甲卫身上斩去。

陈浩然只感觉自己一剑劈在了山上。

他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手中剑势已经变斩为按,就算眼前真是一座山,此时也要被斩出几丈深的沟壑。但眼下这黑金甲卫的后颈根本斩不进分毫,只是留下一道不过寸许的白痕而已。

陈浩然终归还是有着一品宗门弟子的眼力,与黑金甲卫一番接触,他瞧出黑金甲卫绝非他们能够战胜,但这黑金甲卫毕竟是件死物,这巨大的黑金身体里定然有着阵法驱动,只待这黑金甲卫的灵力全部耗光他们自然就能化险为夷。

陈浩然眼角微眯,发现两个师弟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戒备之色甚至多于黑金甲卫,不禁冷笑道:“你们两个缠住这黑金甲卫,我在一旁掠阵支援。”

只是他话音刚落,脚下步子还未踏出,眼神顿时呆滞,只见到守护在大殿另一侧的黑金甲卫手上长矛赫然浮现,面无表情的挣脱了束缚朝他冲来。

陈浩然手脚冰凉。

倒吸一口冷气的,还有作壁上观的常曦众人。

一尊死门位的黑金甲卫就能将杀的灵虚宗众人鸡飞狗跳,若再多出一尊伤门位的黑金甲卫,下场不难想象。

那脸上戴着古怪晶片的灵虚宗弟子使得赫然是一手兵不血刃的绝户计。

两尊黑金甲卫虽是死物,但配合间却天衣无缝,硬是将大殿宽广的区域逐渐分割成块,而后一再压缩压迫,直至将上蹿下跳的三名灵虚宗弟子逼入大殿死角,眼看他们的落败身死只是时间问题。

不只是丘黎和常曦,乃至匿形阵中的众人此时都在天人交战,他们到底要不要参战?

如果两尊黑金甲卫击杀了灵虚宗一行后会继续沉寂下去,他们倒是不介意就此坐收渔翁之利。毕竟黑金甲卫是由他们自己激发,怨不得他们。

只是丘黎的匿形阵已经被灵虚宗那歹毒心计的弟子发现过一次,谁也无法保证黑金甲卫是否也能发现。如果黑金甲卫解决了灵虚宗一行又要把他们清除干净,那便是真正的灭顶之灾了。

坐在肩头的小药蓦然脸色发白,立刻钻进戒指中,常曦心中亦有同感,俯首向大殿中望去,正好与镇守在八卦阵惊门位的黑金甲卫悄然抬起的无面脸庞相视。

无面诡异纹路狰狞,众人暴起拔剑迎敌。

檐台上毫无征兆的出现数道陌生人影,陈浩然一眼认出是上清宫和安家中人,本该惊怒的灵虚宗三人此时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八人彼此磨合下,其中默契早已今非惜比。

檐台上八剑齐出,缤纷缭乱的光芒中凛冽剑气彼此汇聚如江河奔流入海,黑金甲卫攻势为之受阻向后连连跌去,漫天席卷的剑气中有一道璀璨蓝芒轨迹刁钻,一举击中黑金甲卫刚欲抬起的肩头,刺出足有三寸深的剑痕。

围攻灵虚宗三人的两尊黑金甲卫抓住其中一名躲闪不及的弟子,金灿五指骤然紧握,金丹境修士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指间鲜血碎肉迸溅横飞。

黑金甲卫漠然摊手,将手中一摊不成人形的碎肉远远丢开,血洒一片,弃如敝履。

灵虚宗弟子至此只剩两人,其中一尊黑金甲卫开始转攻常曦众人,压力徒增数倍。

陈浩然见苍溪安家四名貌美女修联手抗敌,不免存了祸水东引的心思,嘴上甜言蜜语着就想要往那边靠去。

陈浩然背弃伴侣痛下杀手的一幕幕她们记忆犹新,恨的牙根直痒。女子最恨负心汉,似陈浩然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就算让她们拿剑刺他个满身窟窿都不能解气。

安家为首的丰腴女子檀口微张,一个冰冷至极的滚字,让陈浩然的虚情假意僵硬在脸上,差点被黑金甲卫一掌削去脑袋。

安璃与三名师妹不再去看那污人眼睛的陈浩然,齐齐催动项圈灵器,以厚实无比的粉色光盾硬扛下了一尊黑金甲卫沉如山岳的猛攻,伺机寻找机会反击,只是效果甚微,保住自身尚可,已无余力再管其他。

而常曦与丘黎三人又分作一队,联手驭剑与另外一尊黑金甲卫缠斗。丘黎、赤明和凌轩三人将神识催动到极致,新收服的飞剑从袖中飞出,三人驭六剑在空中以剑气剑意交织出剑牢模样,将身形高大的黑金甲卫困杀其中。

而常曦则一人凭借异常灵动的身形催动游身剑法,在黑金甲卫脚踝旁神出鬼没,剑意剑气连绵不绝与破灭袭的凶狠狂暴勾勒出一副让人心惊动魄的暴力场面。

寻常灵器只需加入指头大小的秘银便可极大提高灵器的坚硬程度,而熔铸这甲卫的黑金中秘银份量可谓惊人,寻常刀剑斧钺休想破开它的防御。

但月虹显然不能归于寻常一类。

透过那道密不透风的湛蓝剑幕,丘黎看见黑金甲卫足部剑痕密布坑坑洼洼,黑金甲卫已经有些站立不稳。这也就是因为黑金甲卫本是死物,若换做其他血肉生灵,受此重创早就被生生断去双足了。

丘黎刚欲惊喜出声,蓦然间身后一凉,神识立即扫过大殿,他惊得差点睁开双眼。

阵中休门位上,已是空空如也。

第155章 休矣

抵御三尊黑金甲卫已是极限,任何变数都会导致失衡。

休门位上黑金甲卫身影如同鬼魅,顷刻间冲向丘黎四人那一处战圈,带起的阵阵劲风将困杀惊门位黑金甲卫的剑牢鼓荡的摇摇欲坠,黑金甲卫趁机脱困而出。

丘黎驭剑无奈向后退去,见常曦愣在原地仿佛不知即将大难临头,暴喝道:“常师弟,快退!”

常曦面色铁青一片,拳背上青筋暴起而不得握,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全身似被看不见的丝线紧裹缠绕成了粽子,连一个手指都动弹不得。

自休门位上奔袭至此的甲卫身影一掌抄起动弹不得的常曦,做出投掷姿势。在丘黎惊骇的目光中,黑金甲卫将手中常曦狠狠投掷而出!

常曦身形在空中化作一条肉眼不得见的黑线,途经之处被震荡出一圈圈真空波纹,常曦背部狠狠砸在殿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整个人几乎深嵌进柱壁中。

常曦猝不及防下受此重击,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硬是靠着体内龙血龙骨才撑下这一击。身子滚落在满是鲜血的碎石块间,他勉力侧过脸颊,见到急欲赶来救他的丘黎被一尊黑金甲卫拦下,手指微微一动。

贴在他脸前的,依旧是那张没有五官的瘆人面庞。

黑金甲卫故技重施,想要将常曦从碎石块中拎起,常曦面庞蓦然狠厉,指尖微弱灵力闪动,最后几张丛刃符从袖口射出,尽数贴在黑金甲卫脸上。常曦咬破舌尖嗤出一口精血喷在符上,丛刃符上燃烧的纹路顿时光芒暴涨。

猩红剑气浪潮霎时席卷,常曦背过身去咬牙屏气凝神,以肉身硬抗狂暴剑气。

大殿中一时寂静无声,连同其余三尊黑金甲卫手上动作也为之一滞。丘黎看向那被惊天剑意迎面席卷的黑金甲卫,脸皮微颤,心神震动。

那黑金甲卫头部上深达尺许的可怖剑痕交错纵横,几乎毁去了半只脑袋,看过一眼后便再也挥之不去。

黑金甲卫向后连退好几步,眼看就要摔倒。丘黎长舒一口气,心想终于借常师弟之手破去一尊黑金甲卫,剩下三尊就算不敌,也仍有回旋余地。

但就在丘黎这般想到的同时,被重创的黑金甲却卫硬生生止住了将倒之势,双腿化作液体模样融入脚底的黑金砖面中,在大殿中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黑金砖块化作源源不断的黑金液体流回到甲卫头部,不一会就修复的完好如初。

“死而复生”的黑金甲卫再度将伸手将已经昏迷的常曦提在手中。常曦黑袍尽碎金血横流,青绳串织的弟子铭牌滑落,黑金甲卫捏起铭牌,面孔上的诡异纹路蓦然波动一瞬。

赤明只觉得脚底寒气直冲天灵顶,颤声惊恐道:“这还怎么打?这黑金甲卫根本打不死耗不死,只要身处在这大殿中,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赤明话音刚落,整座大殿顷刻间地动山摇,连同着周遭空间也愈发不稳定起来。

丘黎心头苦涩,隐隐知晓眼下变故的因果。

邙山陵中空间彼此错乱交叠异常脆弱,因元婴境以下修士威胁不到空间平衡,所以才由金丹境修士入陵寻宝。但是眼下光一座大殿中就有四尊气息直逼金丹境圆满的黑金甲卫与十名有着金丹境战力的人族修士,彼此交手的波动已经触及了元婴境层次的门槛,破坏了此处的空间平衡。

大殿中空间如镜面般破碎撕扯出虚空裂缝,裂缝中虚空气息充斥弥漫。一道虚空裂缝恰巧开在倒霉的陈浩然身边,他转身就将身旁另一侧的师弟推做挡箭牌,那灵虚宗弟子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喊出,就被裂缝中霸道无匹的罡风瞬息撕扯成了血沫。

安璃等众女子胸前只佩戴有两枚陵印,附着娇躯上的薄膜接触到浓烈的虚空气息马上有了融化迹象,只须臾间胸口便沉闷到几乎无法呼吸,粉色光罩不攻自破。

好在黑金甲卫似乎也被虚空气息压制,原本异常迅捷的动作变得迟滞起来。丘黎趁此机会连忙飞身到之前被黑金甲卫一掌捏死的灵虚宗弟子身旁,在一团污秽血肉中找出了几枚尚且完好的陵印交予安璃她们,这才勉强保住性命。

地动山摇间,大殿穹顶也被破碎空间吞噬大半,大殿外的天空阴沉死寂寻不见半点光亮,丘黎神识扫去,却被阴沉天空尽数吞噬。

他心中骇然,邙山陵竟是要重返虚空了!

只片刻功夫大殿已经毁的七七八八,八卦阵图中枢损毁殆尽,几尊黑金甲卫失去阵法支持,矗立着溶解成一摊黑金液体,独独剩下八卦阵图中生门隐现。

丘黎当即转身向要将常曦带出险境,脸色一白,原先那处竟已空无一物。大殿损毁的越发严重,眼看就要支撑不了多久。他唇齿被咬的鲜血横流,满腔不甘与悔恨化作怒吼,被赤明和安璃连拖带拽的扯进生门中,只留下被黑金巨石砸断双腿的陈浩然在废墟中哀嚎。

“别走…救救我…救救我…”

陈浩然嘴皮失了血色苍白如纸,哆嗦着在废墟里爬行,身后一长串血迹,嘴中含糊不清的话语连着脏器血块一并吐出,只余下的半截身子不停抽搐,渐渐平静下来,没了声息。

在他侧脸旁,是被黑金长矛穿胸而过的狐媚女子,弯曲成诡异弧度的脖颈一扭,头颅垂到地面。唇角被负心情郎的鲜血染成猩红,凄美脸庞竟没来由的狞笑一瞬,终于瞑目。

常曦睁开双眼,入眼是满天星辰,浑身说不出的古怪。

昏迷前历经的一幕幕记忆犹新,有了玉石俱焚的念头,那数张由精血加持的丛刃符的贴面一击,足以拽得任何一名金丹境的存在下马受死。

他清楚的记得那无数道猩红剑气斩在自己身上,即便丛刃符上的剑气与他一脉同源,但在狂暴之下连他自己也无法抵挡。

常曦面色凝重,摸了摸头顶身下,检查了月虹天荒和储物袋,最后慎之又慎的抓了抓裆,这才送了一口气,好在没缺了啥重要零件。

他低头蹲着,脚下的奇异光景吸引了他的注意。

仿佛是居高临下俯瞰整个邙山陵,多如繁星的折叠阵法交错纵横,将彼此临近但无甚关联的几面区域联决一起。从整个高处看去,本来结构杂乱无章的邙山陵此时看来竟仿佛另有玄机。

脚下整座邙山陵的确是在分崩离析,但如果不凝神细望,那一幅幅画面根本同静止无异,仿佛整条时间的长河都慢了下来,可常曦看了看双手,自己却是正常的

就在此时,身后蓦然传来一道满是调侃意味的苍老声音。

“小子,你是青云山哪座峰的?”

第156章 陈年往事

常曦回头看去,近处一身不修边幅的邋遢老者席地而坐,小拇指杵进耳朵里搅个不停,掏在嘴边一吹,与常曦四目相视,咧嘴一笑。

“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常曦执弟子礼弯躬到底。

邋遢老者满脸玩味,摸了摸胡茬密布的下巴道:“嘿,小子,你就一点不怕?”

眼前老者形似在那,但如果用灵力感知却是空无一物,常曦站直身子苦笑道:“老前辈若要伤我杀我皆在一念之间,晚辈就算心里害怕,不流露面上,这还能显得硬气些。”

邋遢老者闻言一愣,哈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这个小子果真大有意思,方才老夫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找打是不?”

常曦如实回答。

“天秀峰?老夫几十年前可没听说过青云山里有个叫天秀峰的峰头啊?”邋遢老者把脸一横道:“你个小鬼是不是在忽悠老夫?”

常曦哭笑不得,天秀峰今年才刚刚开启,不说几十年前到底有没有天秀峰这个名字,可能连云忧师尊那时都未必踏足化神境,外人如何能够得知。

邋遢老者瞥了一眼常曦挂在腰间的弟子铭牌,仙道盟中各类铭牌规格均有讲究无法作伪,是实打实的青云山内门弟子铭牌,其中一缕气息也与这小子相符,倒是毋庸置疑。

邋遢老者慢慢摇了摇头,眼中有追忆涌现,叹息一声道:“莫然那老匹夫可还好吗?”

“莫然?老前辈你说的可是藏道峰的莫老?”常曦嘴角有着温暖弧度浮现,记忆中那有些为老不尊却又对他关怀有加的佝偻身影在眼前浮现。

邋遢老者一拍大腿笑骂道:“没错没错,就是那老匹夫,快与我说说那莫老匹夫现在如何了?”

邋遢老者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听其语气应该是与莫老关系莫逆,再说莫老也确实没啥值得藏着掖着的秘密,常曦索性将自己与莫老初识而后成了忘年交的一件件事说与老者。

既然能够称莫老一声“老匹夫”,邋遢老者无论是年纪境界修为自然都与莫老相仿。兴许真是很久不曾与人交谈,老者嬉笑怒骂的情绪皆在脸上。年纪虽长,却有着一眼就能看到心底的孩童脾性。

邋遢老者缓缓站起身子,常曦伸手想去扶,手却从老者身形中穿过,蓦然一惊。老者摇了摇头,只将破旧袖袍挥动,环绕头顶的漫天星辰顺势坠下,点点星光凝聚成匹练模样,在老者身前摊开成画。

那是一幅几十年前邙山陵欣欣向荣的壮美画卷。

“大约四十多年前魔族入侵九州,邙山陵以无上阵术趁势崛起,在九州各境建立远距离传送阵法,使得各州各境宗门大军得以相互打围支援,将进犯九州的魔族嚣张气焰浇灭大半,邙山陵经此一役后彻底坐实了仙道盟一品宗门领头羊的位置,仅屈居于上五宗之下。”

往事回忆最是苦涩,邋遢老者看着画卷上邙山陵葱葱郁郁充满生机,想要触摸画卷的指尖伸出却猛地缩回,背对着常曦的身影又萧瑟了几分。

常曦看着横展天际的画卷,没有出声,他知道邋遢老者此时需要的只是一个忠实的听众。

老者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冷笑道:“那时仙道盟上五宗可叫一个眼高于顶,仿佛整个九州修仙界只要有他们五大宗门就能天下无忧似的。尤其是那万仙门,要不是老夫家底的确不如别人殷实,老夫真想把万仙门那帮蠢货的脑袋拧下来。”

谈到莫老,老者脸上有了明显笑意,“不过与青云山接触一番后倒是发现这个宗门有点意思,不盛气凌人也不从门缝里看人,让人舒坦。尤其是莫然那老匹夫与我意气相投,聊不出几句咱就拜了把子。”

老者扯了扯破旧袍子上海碗大的窟窿与常曦看,哈哈笑道:“说起旁人好友相聚,无不是盘坐青松下,煎茶执子落第纵横,畅言天下事。唯独那老匹夫偏偏要领着我上山捉野鸡烤甚鸡翅膀子,还问我整天像模像样的套着些繁缛的锦衣华服,束的你腰舒不舒服?”

老者咬牙切齿的跳脚道:“然后这老匹夫硬是仗着修为比我高那么一点点,扒了老夫锦袍,硬是给我换了这么一身破袍子。不过你还别说,脱下那繁缛锦袍,倒真是舒坦了不少,甩开膀子吃喝再也不用担心脏了袖子。”

老者咂了咂嘴回味道:“那烤鸡翅膀子的滋味,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好吃的紧呐。就一口酒,咬一口肉,谈天说地,多半是争辩着哪位女修的臀瓣最翘,也比划着哪家仙子胸前斤两究竟沉甸几何。莫老匹夫说急了眼,硬是拿鸡骨头画了个老大的圆。我当时就笑了,那仙子若真是胸脯浑圆如满月,被你这糟老头子瞧了去,可不得糟心透顶呐?”

邋遢老者说着跳着舞着痴着,满是岁月痕迹的苍老容颜或喜或嗔,浑然不知自己湿了眼角。

回忆往事间,俱是真性情。

良久,邋遢老者语气沉重道:“也许是邙山陵中的这个陵字注定带有一劫,魔族不惜元气大伤,强行血祭精兵百万打开虚空裂缝将邙山陵拖入其中,至此以后再无我邙山陵。而魔族不惜血本也要拉得我邙山陵永世不得翻身,必然所图甚大,待魔族下次举族入侵时,便是九州大难临头之日。”

常曦闻言心底一怵,他之前听闻邙山陵的轶事时,下意识的以为邙山陵的覆灭只是因为魔族报复。而老者的一番话却是警醒了他,魔族当年铲除邙山陵看似莽撞的行为,其实可能只是为了铺平下一次进攻的道路。

忆起老者话中骄傲,常曦心底隐有猜测,抱拳颤声问道:“敢问老前辈名讳?”

老者脸上有难掩的骄傲,“邙山陵宗主,萧逸山。”

常曦霍然起敬,眼前这位真性情的老者便是几十年挽救九州大厦于将倾之际的真英雄,免去多少九州生灵涂炭,普天之下不会有多少人能比眼前这位老者更值得他敬仰了。

萧逸山暗中点了点头,这青云山出来的后生倒是真有些莫然那老匹夫的意思,方才那大殿八卦阵中休门位的黑金甲卫上便是附着了他一缕神念,常曦招式开合间的破灭袭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年莫然抢他手中鸡翅膀子时最爱用的招式。

将龙血龙骨剑灵根与月虹天荒看在眼里,萧逸山不禁扯了扯嘴皮道:“你个小子的福缘当真是一等一的深厚,你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只要不夭折,未来也能大有作为。不过既然你遇到老夫,又是老匹夫带出来的后生,不给你点好处,今后在地下黄泉遇到他,岂不是要说我做人小气?”

萧逸山豪气云生,“尽管提,说你想要啥?”

常曦眉目见喜,知道机缘来了,当即将自己的小小要求向萧老提出。

第157章 剑鸣钟与诀别

眉心泥丸宫中,一缕新生神识飘荡,本就是魂体的苍老手指隔空触碰,却吓得神识立刻望风而逃。

萧老不由撇了撇嘴没好气的哼道:“当真是一般的紧。”

常曦双掌搓的火热,不管萧老如何吹眉瞪眼,只管眼巴巴的瞅着。

他心里自有打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神识锤炼也是这个道理。

新生神识如同婴儿,经不起任何损耗催动,需要修士调息打坐遁入冥想,唯有此法慢慢蕴养才能逐渐壮大神识,所需时间多以年月为计,是为长久之功,急不来且更是急不得。

虽然坊市中也有滋养神识的高阶丹药和天材地宝,甚至还有锤炼神识的无上法门偶有流出,但无不是奇货可居,每每出现都会引得众人哄抢。

这些丹药宝物背后几经易手经历过的腥风血雨不为外人知晓,常曦自问自己区区一个筑基境修士,实力财力皆属下下签,还没有那副足够锋利的爪牙让他能从众修嘴中夺食。

按部就班的锤炼神识直至能够索敌探查需要半年之功,而若想在泥丸宫中凝聚起可用以伤敌的惊魂刺,则需要晋升至下一个大境界—金丹境。

手眼通天的万魔众让他如芒在背,由不得他不急。

萧老眉头罕见的皱起,问道:“观你根骨老夫知晓你修行年月尚浅,但你倚仗颇多,在筑基境层次中根本难觅敌手,为何如此心急想要锤炼神识?”

回忆起自己在罗生手下无力抵御的一幕幕,常曦沉吟片刻和盘托出道:“晚辈在苍溪州境内被万魔众邪修追杀,身不由己,如不能尽快提升实力,恐怕下一次再见面就是我身死之时了。”

“万魔众?”

萧老瞪大了眼睛,不晓得那是个什么玩意。

常曦恍然,几十年前应当还没有万魔众这一邪道组织,随即向萧老解释了近些年来西域南疆地界本如一盘散沙的邪道门派组成万魔众欲与仙道盟分庭抗礼一事。

萧老脸上不以为意的神情顷刻间似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宗之主的凛冽披靡,冷笑中讥讽居多。

“我道是谁,原来是西域南疆那边几个老骨头贼心不死,估计是又想趁九州势微之际扩大地盘,几十年前他们就这么干过了,只不过这次人摸狗样的披上个万魔众的外衣罢了。”

萧老顿了顿似想起什么,满是揶揄道:“既然那万魔众能这般大摇大摆的潜入九州地界,恐怕西域大荒殿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咯。”

常曦暗自咋舌,萧老嘴中的大荒殿与青云山同为仙道盟上五宗之一。听话里意思,当年邙山陵和大荒殿彼此间怕是有些不愉快的摩擦。

一老一少话题几经波折变换,最终回到了后者的神识上。

萧老双眼微眯,打量着眼前后生,缓缓道:“之前说你倚仗颇多,好与不好各自掺半。老夫手中有朵蕴养强固神识的种气莲,若植入你泥丸宫中,不仅可以让你免去枯燥的冥想,更能让你锤炼神识的进度一日千里,轻而易举就能将旁人踩在脚下,你敢接否?”

有这等逆天神物常曦自然想要,一朵种气莲就能免去不少苦功何乐而不为?只是张口讨要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蓦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攥紧双拳挣扎良久,常曦松开紧咬的嘴唇,下了莫大决心,吐出一个不字。

“嘿嘿,得亏你说了个不字。”

萧老眼中精光逼人,不疾不徐道:“若你刚才说想要,看你是青云山弟子的份上老夫不会废你根基修为,只不过你我缘分也就到此为止罢了。”

萧老瞥了一眼冷汗直流的常曦道:“修行路上,修心修己为重。如这剑如这血如这骨,已经助你良多,倘若你只一味贪图方便只懂得倚仗宝物威力,等到了更高境界,你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只跳梁小丑而已。”

常曦冷汗如川流,一语惊醒梦中人。

有一指点在腹间,常曦耳边响起萧老凝重声音:“屏气凝神,凝聚剑意!”

常曦灵台上剑意霍然席卷,灵台模样已大致变成剑形,道道凌厉剑意围绕在萧老点进身体的指尖上。

萧老赞赏一声道:“剑意不错。”

只可惜常曦来不及自卖自夸,剑灵根中被萧老指尖蓦然暴涨的吸力顷刻间抽出更多灵力,剑灵根像个被抢走手中心爱糖果的孩童,鼓起脾气想要抢回,却发现自己连兜里的糖果都被掏空了。

萧老对剑灵根哈哈一笑:“真是个抠门的小毛孩,藏着这么剑意留着过年呐?”

剑灵根闻言气的哇哇大叫,跳起来就这对着糟老头子凝聚着惊人剑意的指肚挠去,挠了许久也不见挠出一点痕迹,只好垂头丧气得一屁股坐在灵台上,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指尖凝练的剑意已如实质,似一条银色匹练在萧老指尖上下浮游。萧老低头看向常曦胸膛间沸腾的金色血海间高高昂首的金龙虚影,脸上表情肃穆几分,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金龙虚影沉吟片刻,而后一声高亢龙吟响彻血海。

血海上凭空生出数道旋风,彼此融合,渐渐有了龙吸水的宏伟架势,一道血色洪流随龙吸水扶摇直上,在萧老又一指尖汇聚成球。

萧老向金龙虚影微微颌首,金龙虚影闭眼不再去看,血海上数道旋风融合成的龙吸水悄然散去,金色波涛荡漾间恢复了风平浪静。

一指剑意,一指龙血,双指交汇,刺进眉心!

常曦一时间如遭雷齑,脑海中仿佛撕裂般的痛楚几乎将他淹没,肉身急颤抖如筛糠,双目赤红着咬紧牙关,每一息每一秒在此时都变得无比漫长。

萧老将常曦表情看在眼中,加快了手上速度。

剑意为炉,龙血为铜,萧老以铸钟法门将彼此难容的两物渐渐融汇。指尖上骇人温度虽灼烈霸道,但萧老以神通压制在毫厘间而不伤人,新生神识躲在远处瑟瑟发抖。

剑意铸就的炉鼎中龙血沸腾,璀璨如金汤。

炉鼎倾歪,沸腾金汤奔泻而出,萧老指尖大小不过方寸,却上有禁制多如繁星,指尖急舞似熟工巧妇的手中缠丝,将沸腾金汤如匹练织布般绕指编制,手势螺旋交叠,须臾间将金色匹练编制成铜钟模样。

炉鼎重归为灵力剑意,因神通火焰淬炼,威能不减反增,被萧老揉搓在双指间打入金钟,一气呵成,一时间金钟钟鸣响彻整个泥丸宫。

萧老身影蓦地黯淡一分,双指退出眉心,眉毛一挑,发现这小子泥丸宫被这般蛮横搅动竟仍未昏迷过去,竟还在咬牙坚持,唇齿间鲜血四溢,早已打湿了衣襟。

泥丸宫中金钟翁鸣旋转间将撕裂的痛楚化去,常曦顿时如被抛上岸的鱼儿一样大口喘息,良久才缓过劲来,这才注意到了泥丸宫中多出了件古怪物事,不由得开口问道。

萧老笑了笑道:“此乃剑鸣钟,给你蕴养锤炼神识用的。”

剑鸣钟通体金黄,钟体内外镌刻有细腻的阵法纹路,远观大钟缓缓转动庄严肃穆,竟隐隐契合心律跳动,端的玄妙。

常曦神识时而绕着剑鸣钟转圈,时而钻进剑鸣钟内,却也没发现如何能够蕴养锤炼神识,不禁疑惑的望向萧老。

萧老嗤笑道:“钟要怎样才会响?”

常曦小心翼翼:“靠敲?”

萧老作势欲打:“靠撞!”

常曦横竖左右也不见泥丸宫中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撞响剑鸣钟,直到他将目光定格在自己那一团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神识上,不禁抽了抽嘴角,不会吧?

萧老递来一个不善的眼神。

“咚!”

弱小神识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悲壮气势一头撞在剑鸣钟上,发出比蚊鸣还小的可怜声音,至于那声咚响,完全是常曦自己意淫出来的。

随着神识撞在钟上,常曦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刺痛,浑身跟着抽搐。他本以为弱小的新生神识会就此受伤,但待他重新感受泥丸宫中的情况时,却发现神识不仅没有受伤,反而是隐隐强韧了一些?

似看出常曦的疑惑,萧老说道:“剑鸣钟是以你体内的龙血为胎,剑意为底铸就而成的。以神识撞钟,发出的钟鸣声中大半是你的精纯剑意和龙息。以剑意淬炼你的神识强度,同时再以龙息同步蕴养你的神识,一举多得。”

常曦听完已经目瞪口呆,原来天下竟还有这等蕴养神识的神奇手段,摸了摸脑袋郁闷道:“但是怎么听上去好像是在自残?”

萧老嘿嘿笑道:“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以这种方式锤炼出的神识强韧程度远超你想象,你撞钟撞的越疼,锤炼神识的效果就越好。更别说剑鸣钟本身就可攻可守,攻是将你的神识磨砺如剑,守是以剑鸣钟本体格挡对方神识攻击,你小子可就多担待着吧,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老一少又探讨良久,外界时间流逝虽慢,但也可以看出邙山陵即将重返虚空了。

萧老弹指打在一处,显现出传送阵法,深深看了一眼常曦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是分别的时候了,这道传送阵虽然不能将你传回青云山,但也足够把你带回徽州境内了。”

常曦沉默良久,抬头问道:“那萧老您呢?”

横展天际的画卷消散,邙山陵如同萧老一样,俱是暮气沉沉的衰败模样。萧老有些佝偻的腰板挺直了些,脸上有了释然洒脱,“老夫本就是已死之人,以整座邙山陵为阵才留得这具魂体苟且偷生,走前还能见到你这莫老匹夫的半个徒弟,也算无憾了。”

这位曾经挽九州之将倾的老者,背影伛偻,在常曦眼中却变得无比高大。恍惚中,常曦仿佛跨越时间长河,看到曾经在邙山陵之巅那个睥睨众生的伟岸身影。

常曦弯腰到底,将这道背影牢记心里,迈入传送阵中。

将所有幸存的各宗各派弟子驱逐出陵,邙山陵中再无半个活人,陵中升起万丈华光,像极了回光返照。

萧逸山目光望向远方,穿过九州无数江河山川,越过昆仑天堑,直指魔域腹地。

这位值得天下万千修士为之尊敬的老者最后远眺青云,老泪纵横。

有怀念,有不舍,有解脱,有决绝。

“再见了,老朋友。”

萧逸山阖上双眼轻声呢喃,邙山陵再度归于死寂的虚空之中。8)

第158章 女皇有令

鲜血沿凤衔枝冰凉的剑身滴落,滴滴声落如催命,山风吹起黑裙,黑纱紧贴娇躯尽显惊心动魄的峰峦起伏。

只是任身前风景再如何旖旎撩人,匍匐裙下的数人只管磕头如捣蒜,没了皮肉的额头磕的异常结实卖力,嶙峋山岩上溅起血花一片,没人敢停。

绝美的黑裙女子眼神冷漠至极,嘴角弯起,没有半点妩媚动人,唯有冰凉透骨的森然杀意,“就这点消息,如何赎的起你们性命?”

“女菩萨饶命啊,我们在万魔众中地位一般,根本接触不到太多消息,我们只是奉命赶去苍溪州洛阳城附近堵截一名青云山弟子,其余的我们一概不知情啊!”

离黑裙女子稍近的一人不禁抬头告饶,他离黑裙女子之间其实只不过半丈之遥,以他金丹境的境界修为,如要暴起发难也不过须臾间。

只是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便被他自己连忙掐灭。

在黑裙女子身后树荫下,另有一男一女抱剑倚树交谈,那短发剑修甚至不用出剑,方才只一眼看来就轰碎了他们所有人的心神,再任由眼前这黑裙女子处置。还有那活泼跳脱的俏丽女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瞧过他们,也是个惹不起的狠角色。

那人抬起头来,刚想再讨饶几句,眼前视角却莫名向后翻去,天地难分。直到尘埃落定,看到了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只是脖颈上空空如也。

短发男子剑仍在鞘中,阖眼淡淡道:“小师妹让你们抬头了?”

黑裙女子身上的杀意连他都隐隐觉得肌肤生寒,更别说是一群吓破了胆的万魔众邪修。短发男子摇了摇头道:“小师妹,无需再问了,他们的确就知道这么点。”

莘彤冰冷一笑,凤衔枝中隐有凤凰长鸣,席卷剑身的赤金凰炎迎风鼓荡,瞬息将身前作恶多端该千刀万剐的万魔众邪修笼罩其中。

凰炎乃凤族神通,唯梧桐外无物不焚,经由阴凤之体施展威能更甚三分。莘彤手中神兵唤作凤衔枝,由整段千年古梧桐掺入天外陨铁巧夺天工而成,亦可驾驭凰炎,与莘彤体质相得益彰,是神器峰峰主张敢专门为莘彤量身打造。

邪修们仿佛连惨叫声都被赤金凰炎焚至虚无,莘彤持剑而立,及腰长发随风飘舞,美眸中的冰冷渐渐消融,化开成一汪秋水,静静伫立着望向远方。

在经过最初的搜寻后,基本确定了常曦不在徽州境内,青云山逐渐把重心放在了临近徽州的其余三州境内。经过几日撒网,终于不负众望的传回了有价值的消息。

常曦曾在苍溪州的上清宫附近现身过。

而她这次下山去寻常曦,是她以性命相逼换来的。

她无法接受自己安然躲在宗门中,而眼看着常曦一人在外历经风雨受尽磨难,她的心底只有那个为她一夜奔袭千里,为她舍弃膝下黄金,为她潸然泪下的男人身影。

如果没有了他,她宁愿去死。

思绪渐远,佳人拢过耳畔青丝,痴痴问道:“五师兄,六师姐,你们说常曦哥现在还好吗?”

陈露同雨涵相视一眼,不禁苦笑,那未曾谋面的常曦究竟有何等魔力,能够让性如冰山的小师妹这般死心塌地,甚至不惜顶撞师尊长辈也要下山寻得情郎踪迹。与其说常曦在小师妹心中的地位如何重要,倒不如说小师妹心中至始至终就只有常曦一人来得贴切。

莘彤以死相逼,青云山一众峰主万般无奈下只得妥协,但自然也不会任由莘彤孑然一人在徽州局势动荡之际下山,这才令后山真传弟子序列中的陈露与雨涵紧跟莘彤身侧,无论如何也要护得她性命周全。

陈露看着莘彤的窈窕背影,有些出神,说那是小师妹吧,但不如更像是姑奶奶。

他尊为后山真传弟子,同时又是莘彤的五师兄,修为早已臻至元婴境,地位何其了得,但他却对这个进入后山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半年时间的小师妹没有一点看低。

阴凤之体何其逆天,修行路上几乎没有瓶颈可言,凤族天赋神通一出连他都要认真三分。小师妹悟性极高,寻常法诀入眼即悟六七分,几日下来早已经吃的通透。平日里修行也最是刻苦,常常夜深人静时,仍能瞧见后山山巅那一袭比夜还要深沉的曼妙身影,立于风中持剑而舞。

绕是后山中最为严厉的二师兄云墨,都不曾对小师妹有过半分苛责。

与小师妹最是熟稔的雨涵曾经好奇问过:“你身具阴凤之体,修炼道路一片坦途,假以时日必定是栖凤峰的下一任峰主,为什么还要如此拼命?”

小师妹只淡淡答道:“若我和常曦再遭遇危险时,我不想只能无助的倒在他的怀里让他哭泣,我想站在他的身边为他分担风雨。”

陈露知晓后唏嘘不已,他打心眼里觉得,就小师妹此种心性,只要给小师妹五年,不,只要三年时间,这后山里的辈分连着说话分量,都会就此颠倒过来。

雨涵上前牵起莘彤的手,青葱玉指十指相扣,轻声宽慰道:“常曦定然不会有事的,早就听天秀峰的彦章和青枫说起过常曦,命硬的很,人又机灵,不会吃亏的。”

看着莘彤有了笑意的绝美脸庞,不禁用指头戳了戳师妹的小酒窝笑道:“再说了,常曦可还没有把你这俏娘子娶过门呢,有你这朵任君采撷的娇滴鲜花对他念念不忘,常曦那小子现在只怕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回宗抱得美人归呢。”

莘彤脸上羞红娇艳诱人,思忖着认真点了点头,柳腰弯下施了个婉约万福道:“大婚之日,师妹必定与夫君亲自给雨涵师姐和陈露师兄敬酒。”

小师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陈露哭笑不得,这才下山几日光景,估摸着她心里怕是已经有了筹备洞房花烛夜的心思了。

莘彤望向苍溪州方向,玉手抹在腰际拿出一物,皓腕轻抬向天际抛去,陈露面皮猛地一抽,只觉得小师妹抛上天际的那团物事眼熟的紧,惊疑不定道:“不会吧?”

在陈露失神的目光中,那团抛上天际的物事迎风暴涨,璀璨光芒中足有百丈长宽的灵纹盘踞天空,待光芒散去,一艘翅生九翼形如青鸾的巨大灵舟撞破云海浮现于山巅之上。

船身四周阵法禁制环绕密如天星,迎风鼓荡的青色风翼上云纹织叠簇拥,一经展开遮天蔽日,投下大片阴影。

饶是陈露与雨涵两人眼界非常人可比拟,见惯了无数大风大浪,但此时心中也不禁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可是掌教最宝贝的青鸾神行舟啊!之前也仅在北上昆仑时才用过几次,小师妹到底是将掌教逼迫到了何等凄惨的地步,能让他老人家乖乖交出宝贝疙瘩似的青鸾神行舟?

陈露苦笑道:“小师妹,乘坐这青鸾神行舟速度虽快,但可就意味着暴露行踪了,万魔众中有不少人暗中觊觎啊。”

绰约身姿立于船首,莘彤淡淡道:“师兄可还想喝喜酒?”

陈露掐了掐生痛的眉心,眼前小师妹持凤衔枝迎风踏上船首,身后黑裙猎猎起舞,赤金凰炎绕身浮动。

宛如女皇登基。

一辈子的苦笑仿佛都在一日用完,陈露抱剑递拳在鼻尖。

“得令。”

第159章 大事

短短几日里整个修仙界发生了三件大事,上至宗门世家,下至坊间市井,传的如火如荼。

洛阳城中繁华热闹的地段寸土寸金,能在这里做酒肆茶坊营生的都是些有腕的主,眼下就有精明的酒楼掌柜瞧准了商机,酒楼外头红旗金番竖起,请了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说书老者,好酒好茶糕点瓜果一应俱全,还都是些上等货色,让一个个手持烫金帖子入席的贵客们还未等好戏开演,便笑着吐出一个好字。

今日收拾的格外光鲜的说书老者端起茶杯,半盏茶润完了嗓子,手中赖以吃饭的竹板响起,直奔主题,婉婉道来。

邙山陵。

洛阳城地处邙山,修仙门派世家林立,偌大的洛阳城是邙山这块版图上举足轻重的要塞枢纽。平日里便是凡夫俗子都能瞧上几眼快步走过身旁的仙家中人,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

话说那邙山陵现世突然,离去时也同样突然。据说许多在邙山陵中勤勤恳恳寻宝挖宝的宗门弟子,只眼前一花,下一刻就已经身处在邙山陵百里之外,不晓得发生何事。

能活着走出邙山陵的当属少数,更多人都因为彼此的争斗抢夺而永远留在了里面。一些寻常宗门世家损失几个精干弟子,虽说心疼的紧,但倒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这其中肯定不包括灵虚宗。

说书老者说到灵虚宗宗主灵虚子时,看着酒楼中座无虚席,慢慢端起茶杯开始细细品起剩下半盏仍有些温热的茶。

听客们心领神会,纷纷笑骂着从揣兜里摸出些许铜钱丢在说书老者面前做看家招牌的攘金瓷碗里,只片刻就堆满了小半碗。更有阔绰听客吆喝着又要上了一壶好酒和几碟刚炒出锅的喷香花生米,几颗碎银打赏在碗里,立刻让说书老者眉目间折出一朵老菊花,连忙放下茶盏,继续道来。

被灵虚子寄予重望的五名弟子只逃出其一,剩下四名全部惨死陵中,志在必得的秘藏传承打了水漂,欲借此机会爬上上五宗的机会在眼前溜走,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着其他几宗弟子收获颇丰,灵虚子当场失去理智,被其余几十个在场的各个宗门大能联手击败。灵虚子大败而归,名声扫地,连同着灵虚宗地位也大受动摇。

说书老者嗓门中气十足,看似讲的随心,但眼睛却丝毫不敢大意,打量着酒楼中听客们的一举一动,语气抑扬顿挫间配合着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几番拉扯下连着诸多听客的心境也跟着起伏不定,是门不外传的技术活。

说书老者毫不吝啬对自己茶盏里续上新茶的娇俏姑娘露出笑脸,抿一口热茶,擦额上汗珠,他也怕的紧啊。

这番说书讲的可是平日里最敬仰的仙家之流,若说的是让仙人脸上有光的故事倒也无妨,可这说的是灵虚宗啊,就算老者凡人一个,灵虚宗的大名也是有所耳闻的。当初接下这活时也是犹豫良久,当然最终还是抵不过酒馆掌柜手中沉甸甸的银两。

说书老者只求着别被哪位路过此地的灵虚宗弟子听了去,当场冲进来将自己这把老骨头拆了就好。

再抿上几口热茶润润嗓子,老者手中竹板节奏一换,讲起了修仙界里的第二件大事。

自万魔众潜入九州后与仙道盟之间摩擦不断,双方各有死伤,可至今仍未传出过元婴境修士阵亡的消息。

直到几日前,这条魔咒终于被打破了。

听客们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

元婴境大修?乖乖,那可是能够叱咤风云的人物了。

见到说书老者再一次慢悠悠的端起茶盏,有汉子迫不及待道:“老先生,你别卖关子了,咱兜里给家中婆娘置换新衣的老底都打赏进碗了,回去指不定又是跪半宿的搓衣板子,就快与我们说道说道吧。”

见汉子愁眉苦脸着,酒楼内听客们顿时哄堂大笑,说书老者微微一愣,显然是第一次听见这般新奇的说法,随即放下茶盏换上竹板,一指汉子笑道:“这一段,敬搓衣板子。”

竹板轻摇,老者缓缓说道:“话说打西边天上飞来一艘遮天蔽日的巨舟,巨舟有多大,一眼看不下。巨舟船首有风华绝代的女子眺望远方,身畔一男一女拱卫。徽州境内万魔众如狼似虎,瞧见这出自上五宗的遮天巨舟,再瞧那船首的娇俏娘子美如画,更似碗中肉,焉有不杀不抢的道理?”

有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老餮开口问道:“老头,那美如画的娇俏娘子究竟怎么个美法?”

旁边立刻有这“老餮”的熟识之人拆台打趣道:“王五你这色胚,你也就只有祸害下隔壁米面铺掌柜闺女和临街寡妇的本事了,你真敢去瞅那仙女,指不定人家一剑割了你裤裆里的鸟。”

王五顿时觉得裤裆里冷嗖嗖的,情场老餮的气势一泄,换做小声嘟囔着:“过不眼瘾,我过过耳瘾总可以吧。”

老者不疾不徐道:“那女子当真是天人之姿,生的是冰肌玉骨眉目如画,峰峦起伏的姣好身段该挺的挺,该翘的翘,勾人心魄的曼妙曲线都在一袭束身黑裙的衬托下勾勒的淋漓尽致。见上一眼,能叫诸位茶不思饭不想夜里不能寐呦。”

不等听客们催促,老者已经继续道:“万魔众邪修是厉害,可是任你再厉害,还能比的过青云山的元婴境大修不成?那一战真是惊天地动鬼神,方圆百里化作焦炭,那名万魔众的元婴境大修偷鸡不成蚀把米,直到身死前一瞬,才知道自己一脚踢到了块不得了的铁板上。”

老者上了年纪,说书良久也觉得嗓里生烟,半盏茶下肚,一拍惊堂木,“第三件大事,且听下回分解!”

酒楼里顿时哀鸿一片。

只不过此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上清宫弟子却是无需再等老者的下回分解,他们正站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下,抬头仰望,因为此刻的第三件大事就在他们的头顶上。

那是一艘大小比起整个上清宫都不遑多让的青鸾巨舟。

上清宫中所有长老连同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宫主都一同现身,他们提前就已得知了消息,正为迎接青云山的来访之人。

上清宫宫主看着头顶遮天蔽日的青鸾巨舟九翼狰狞展开渐渐落下,心中忐忑之余,不免感叹上五宗的底蕴当真深不可测,就这一只巨舟恐怕就抵得上他这一整座上清宫了。

青鸾巨舟缓缓落下,其中走出三人身影,众长老乃至无数弟子齐齐惊讶,不是因为青云山来者仅有三人,而是走在最前面的那道黑裙女子的身影,美得让人窒息,气场逼人,宛如女皇般让人不禁想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顶礼膜拜。

莘彤无视了所有人聚集在她身上的种种目光,檀口微张,一时间整座上清宫中都回响着她让人无法抗拒的清冷声音。

“常曦在哪?”

第160章 恩情

上清宫山巅兰亭中,几道颜色各异的身影居坐。

连素来沉稳的丘黎在这冰山美人面前都有些如坐针毡,就更不用提赤明与凌轩两个毛头小子了。

一袭黑裙的冰山女子气场异常强横,丘黎观她身上气息只有金丹境初期模样,但那种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若真要交手,这女子十招以内就能取自己性命。

那看似随意倚着栏杆远眺的一男一女的身上气息才叫他心惊,比起自家的元婴境长老们强出何止一星半点?便是让自家元婴境长老们一拥而上,也不见得是这一对男女剑修合璧之下的敌手,难怪连宫主都要亲身相迎。

青鸾巨舟自青云山一路而来,击溃数波万魔众邪修,甚至击杀了一名元婴境大修的喜讯早已长了翅膀传遍大江南北,丘黎笃定就是出自这二人手笔。

眼前这唤作丘黎之人只闭目不语,莘彤黛眉微蹙,但很快发觉到他是双目失明,脸色稍霁,开口问道:“敢问丘黎师兄是如何认识常曦的?”

耳边莘彤声音如空谷幽兰,丘黎这才抬头应道:“常师弟之前与我上清宫弟子在山下结识,之后便与我们结伴穿过邙山深处赶往洛阳城。”

丘黎见莘彤又蹙起眉头,心有疑虑,眼睑微动着问道:“不知莘彤师妹和常师弟是何关系?”

莘彤简单直白道:“我是常曦的未婚妻。”

这下不仅是丘黎,连同身旁一直两股战战的赤明与凌轩都为之目瞪口呆,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但看身前绝美女子脸上表情不似作假,这才换上一口气。

这样一个人间绝色的尤物竟是常师弟的未婚妻?!

偏偏常师弟都不曾向他们提及,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一旁倚杆而立的陈露再度露出招牌苦笑,索性不管了。

知晓了莘彤和常曦的这层关系,丘黎也不再隐瞒,将常曦与他们在邙山陵中遭遇的所有事情一并说出。丘黎心思何等缜密玲珑,几句话下来也将莘彤的性子摸了个大概,识趣的为常曦隐瞒了他和安璃之间的那点旖旎事情。

丘黎倒是很欣赏莘彤的毫不作为的脾性,听到常曦受伤她会哭,听到那罗生欲下死手她会怒,听到常曦修为提升她会喜。如果她与常师弟结合,未尝不会是一个体贴的好妻子。

当听到常曦在邙山陵中失踪时,莘彤脸上的笑意不见了。

陈露与雨涵脸色微变,邙山陵现世又隐世的消息他们自然也是得知。虚空中有莫大危机,就算是青云山中诸位峰主也不敢长时间暴露在虚空中,暴露的时间久了唯有身死道消,那金陀宗在虚空中练就金刚不灭体魄的高僧完全是个异数,不能以常理揣测。常曦仅有筑基境修为,如果被困虚空中,尸体估计都已凉透了。

莘彤回首问向雨涵:“师姐,邙山陵重归虚空时的时日与我们离宗的时日是否是同一天?”

雨涵不假思索,给出一个肯定答复。

莘彤心中常舒了一口气,她一连几日都恪守在常曦的本命魂灯旁寸步不离。她记得清楚,常曦的本命魂灯依在,说明常曦此刻性命无忧,定然是寻得了机会离开了邙山陵。

她十指青葱交叉悄声呢喃道:“这个死鬼,就知道让人担心。”

莘彤自己不知,她这一声娇嗔的风情,却让旁人眼中的天地日月都为之失色。

既然知晓常曦可能已经不在苍溪州境内,造访上清宫的青云山三人自然也就没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在一众上清宫长老的拥簇下,莘彤一行准备登舟返回青云山再做打算。

莘彤走着走着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她有些奇怪。

如果问这天下哪种味道她最熟悉最迷恋,那她闺房床榻上一窝又一窝常曦模样的抱枕玩偶会在第一时间将她出卖。等身尺寸的抱枕上常曦的面容惟妙惟肖,每个夜晚香榻上那双并拢瞧不见丝毫缝隙的修长玉腿都会将抱枕环腰缠紧,唯有紧紧相拥才能安然入睡。

但为何丘黎师兄身上常曦的气息如此浓郁?

莘彤转身停下,直言不讳的问到。

丘黎被问的一愣,终于想起了什么,从胸口摸出一个精巧玉瓶递给莘彤道:“此物是常师弟所赠,一直贴身保管,不知莘师妹指的可是此物?”

精巧玉瓶入手细腻冰凉,取得丘黎同意,莘彤打开玉瓶,这里面盛的竟然是常曦的一滴精血!

这滴精血中蕴含的浑厚本源就连莘彤都为之心惊。

她体内流淌的阴凤血脉当得起是为世间神物,只一滴凤族精血中蕴含的本源之力便能让无数修士踩破头颅趋之若鹜。但眼下这玉瓶中常曦精血的气息却比她的凤体精血还要高出一线,这让莘彤心中又惊又喜。

莘彤性情疏淡,但却有颗玲珑心窍。

舌尖精血非自身所愿而不得取,常曦既然能将这一滴足以引发整个苍溪州暴动的精血赠予丘黎,说明他对丘黎非常上心,再联系起之前丘黎不计危险从万魔众邪修罗生手下救出常曦一事,莘彤脸上习惯性的冰冷逐渐化去,惊为天人的绝美容颜笑靥如花,在众人眼前惊艳绽放,眼下本是寒露时节,而此时上清宫众人却生出春暖花开的奇异错觉。

她已将丘黎视作大哥。

她问道:“常曦可有说明此物留给丘大哥是做何用?”

丘黎闻言微微一愣,虽不明莘彤师妹为何突然对他换了个称呼,但这种感觉明显不坏,他应道:“常师弟说这是一味能够治疗眼疾的好药。”

莘彤盯着丘黎一直微闭的眼睑,好奇道:“那丘大哥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丘黎苦涩道:“不瞒师妹,我自幼双目失明,走遍了整个苍溪寻了无数名门大派,更是求药无数,换来的却只有一次次的失败,我有时也想过,不如就这样认命算了。”

看着莘彤手中的玉瓶,丘黎摇了摇头,“常师弟一片心意丘黎自当铭记在心,只愿将此物留作个念想,好叫我心底能留有一份不用去打破的美好愿望吧。”

谁知丘黎话音刚落,莘彤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真是个榆木脑袋。”

莘彤把玉瓶一举道:“我来帮你滴。”

丘黎连连摆手示意不用,可胳膊毕竟拧不过女子执拗,更何况眼前女子更是常师弟的未婚妻,丘黎也只得答应。

莘彤看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丘黎,说道:“够不着。”

丘黎犹豫了片刻,竟是单膝缓缓跪在黑裙下,仰起面容。

他神识扫过莘彤脸庞上认真表情,心底莫名一颤,心底不知为何久违的升起了莫大希望。

好似浓墨入水顷刻间分成丝丝缕缕,从未有过的清凉感从眼窝中传来。鲜红颜色如天幕,覆盖了他眼前原本的空洞混沌。鲜红侵染愈深,丘黎感觉越痛,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火在燃烧,将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焚烧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血红色的天幕慢慢收缩,直至汇聚成一轮金色朝阳,阳光刺眼,但他不躲不避,激动的泪水横流。

骄阳太远,无法用神识触碰,自然也就无法描绘勾勒。

所以那一刻,他看到的是上清宫蔚蓝无云的天空上,真真正正的骄阳。

他眼眸中空洞混沌不再,却而代之的是黑白分明的迥然,上清宫众长老与弟子们欣喜如狂。丘黎本就天资卓越,双眸复明可谓是如虎添翼,假以时日上清宫中必然又要多出一位实力强横的元婴境长老!

青鸾巨舟撞破云海消失在天边,天大恩情如同再造,他无以为报,心底浮现出常曦与莘彤两人模样,他此生不忘。

“如有一日需赴汤蹈火,丘某万死不辞。”

丘黎望着远方青云山的方向,以性命立下自己的誓言。

第161章 一念善缘

传闻瑶城附近来了个疯子。

好几名山中猎户亲眼所见,对此传的神乎其神。

说是那鲜有人迹的险峻山林中,不知何时也不知打哪来了个衣衫褴褛的疯子。有猎户远远瞧见那疯子是个青年模样,却生的其大无穷,抬掌间碎石断树乃至手撕熊虎都不在话下。

这疯子一路上摇头晃脑,每走几步脑袋就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物事狠狠撞了一番,嘴中呓语不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正当几位猎户想壮着胆子凑近些听听这疯子都在说啥,哪知刚动了心思,就闻得天上传来一声刺耳鹰唳,一道金灿鹰影从云海中俯冲直下,吓得一帮猎户哭爹喊娘着逃命去了。

雏鹰浑身翎羽金灿似鹰中帝皇,在山林上空得意的鸣唳盘旋,寻得那衣衫褴褛的疯子身影,双翅扑棱着,鹰身在林间牵扯出一道金色丝线,竟是乖巧的落在褴褛青年的肩膀上,用脑袋蹭了蹭他黝黑的脸庞,满是亲昵。

褴褛青年用手指点了雏鹰的小脑袋,见到雏鹰一双精明小眼睛的视线滑到了自己腰间的储物袋,他摊了摊手无奈笑道:“储物袋还不能用,去找你的小药姐姐吧。”

“哼,就知道麻烦我。”

清脆童声响起,褴褛青年手上戒指光芒闪动,走出一位漂亮动人的小姑娘。

雏鹰显然与小药关系极好,嬉闹玩耍良久,小药唤出药碾帮雏鹰研磨炼制起它最爱吃的丹丸。

丹丸由药草制成,虽比不上血食来的紧饱可口,但胜在滋养肉身精进修为,雏鹰可是识货的紧,从小药手心里啄起几颗刚刚炼制出的丹丸入腹,开心的直扑双翼。

褴褛青年脑袋冷不丁又似羊癫疯般的抽搐一阵,看着腰间毫无反应的储物袋,嘴角满是苦笑。

这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青年正是常曦。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邙山陵中虚空气息的影响,被传送回徽州后,常曦的储物袋莫名的就无法打开了,导致月虹天荒都被锁在储物空间中,甚至连套换洗的衣裳都取不出。好在以往这样的日子他没少经历过,倒也无所谓,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储物袋上若有若无的封印愈发的薄弱,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开启。

雏鹰吃饱喝足,扑棱着金黄双翼飞到常曦头顶,啄着常曦毛糙头发卷成一个舒服的窝躺在里面,惬意的鸣叫一声。

赤金血脉的海东青出生几日,被常曦起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名字,叫阿鹰。阿鹰显然对名字没有挑剔,常曦喊一声,它就无比欢喜的应一声。

常曦记得父亲说起过,起名字越简单越好,越接地气越好,越土越好,这样小家伙的命格才硬不容易夭折。

也依稀记得曾问过父亲,为啥他的名字听上去不土气呢?

年近不惑的汉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你这名字可不简单,是你母亲在庙观求了几天几夜才求来的机缘,道长算你小子命途多舛,唯有曦字能够镇压些许气运,防邪祟侵身。”

常曦笑了笑,心里微暖,脑袋又不自然的一阵抽搐。

剑鸣钟在泥丸宫中缓缓转动,环绕钟旁的神识已经不见了当初懦弱模样,壮大了足足几圈,拖曳着彗星般的尾巴再一次撞击在钟身上,剑鸣龙吟声中,神识再度凝练一分。

自知晓剑鸣钟的种种玄妙功用后,常曦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催动神识撞钟,痛楚难耐,只得不住抽搐。

但好在修炼功效显而易见,如今他的神识已经壮大到媲美寻常筑基境圆满境界,可以离体探查周围十丈范围内的风吹草动。神识扫描中枝叶纹路与蚊虫踪影分毫毕现,让常曦足足过了一把瘾。

常曦举目望向远方,虽然他知道这里应是徽州地界,但仍是不知此地是哪,没有月虹就无法驭剑,索性只认定一处方向笔直走去,希望可以途经些小城小镇问清地方。

日暮过后,月上枝头。

常曦漫步在山道上,头顶有一线金光盘旋,眼中金蓝两色流转,夜色在他眼中如同白昼一般。

忽然神色一动,常曦转头向后看去,只见山下火把闪动连成长龙架势,,其中还夹杂着马蹄与车轮行进的嘈杂声音,正朝他这处而来。

常曦心中一喜,连忙闪身至路旁站定,想要借此向那车队问问这里到底是何处。

山道宽广,火把照耀下,路边站着的人影再显眼不过,马队前为首的几名粗犷汉子见此眼角一跳,几人腰间斩马刀齐齐拔出雪亮的一片。

常曦见状一愣连连摆手,知晓自己可能是引起了他们的误会。不过他瞧了瞧自己浑身褴褛的破烂装束,就这样的打扮都能让他们如临大敌,有必要如此谨慎吗?

有炼气境修为在身的教头汉子眼睛微眯,瞧得这人并无修为在身,本想抽刀将这个拦路的臭要饭一刀两断,怎奈眼下他们护送人镖一路舟车劳顿,不宜再生波澜,随即恶狠狠的向常曦晃了晃刀身,示意让他滚一边去不要碍眼。

马队继续向前,常曦默不作声退到山道边缘。

若换做其他修行中人,恐怕等不到那粗犷汉子出言放肆,就已经化作一摊路边的肉泥了。

但常曦并非嗜杀之人,设身处境下倒也能理解押镖这一行的谨慎小心,回想起现在青阳城林府中当教头的老李,当初他走镖时两人初见,可不也与眼下相似?

车队两侧骑着高头大马的带刀护卫见是个衣衫褴褛的要饭小子,故意扭动马身向常曦撞去,将其撞离山道。天上一道金线猛地闪动,就要俯身冲下将这不知死活的护卫啄去脑袋,却常曦传音阻止,只得悻悻着又在天上盘旋起来。

无人知道其中凶险。

一座华美轿子经过常曦时停了下来,常曦掸去粘在胸口马鬃,眼中金蓝两色隐没,抬头看去。

轿子珠帘轻卷,现出其中女子娇柔身影,向常曦递去一方用香巾包好的糕点,吐语如珠道:“你一定饿了吧,几个护卫不懂事,请你别往心里去,小女子给你赔个不是。”

糕点微热很是暖手,透过珠帘,常曦可以看出那是一张如画脸庞,但观其两靥生愁,听其娇喘微微,明显是身子娇弱是为抱恙之体。女子两道似蹙非蹙的烟眉中又有着男子般的果敢英气,让人过目难忘。

常曦一时愣住,这样的眉目风情,他好像在哪见过。

轿厢中有伺候在主子身旁的侍女撩起另一侧珠帘,见到常曦衣衫褴褛的可怜模样,摆了摆手道:慢点吃,别噎着啦!”

常曦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车队渐行渐远,常曦也不急着赶路,因为他只要顺着山道上车轮印子就一定能找到城镇,传音唤下盘旋在头顶的阿鹰,一人一鹰围着一方香巾中的喷香糕点大快朵颐。

车队行出几十里地,再遇古怪。

有紧裹半身束胸黑衣,头顶黑纱蓑笠的姑娘坐在山道中,绣着手中嫁衣,针脚勾勒出牡丹模样。

仿佛明天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赶着绣她的嫁衣,十几辆马车与灯火长龙皆因她而停下,她视而不见。

“这才走了几里地就又来了个疯子,这疯婆子莫不是和刚才那臭要饭的是一对,顶个黑纱蓑笠怕不是个癞蛤蟆?那爷爷我还的感谢你没大晚上污了我眼珠子!”

教头汉子脸上狞笑,再难按捺心中怒火,今夜里接二连三的有人拦住截停车队让他积了一肚子邪火,当即翻身下马将手上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向那埋头绣花的姑娘大步走去。

走近几步,他眼角微眯,这女子说怪是怪,但那丰腴到能掐出水的玲珑身材硬是要得。

那晃眼的半抹雪白酥胸上,烫刺有代表着烟柳风尘地里身份最卑贱的勾栏女子终其一生都羞于示人的独有纹路,连腿根都遮挡不住的半截黑裙中旖旎光景一览无遗,当真是春色无边,甚至比起自家瑶城风月楼中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头牌官妓都要诱人几分。

教头汉子走近了,但女子仍视而不见,只低头绣着牡丹。

“奶奶的,区区下贱娼妓也敢无视老子,我让你绣!”

他气不打一处来,蒲扇大的手掌当即向女子肩上抓去,但他脸色忽然一变,在他伸手过去的时候,女子手上绣花针抬起在他手背上扎了一针。

刀尖舔血的汉子挨上几刀都不会皱眉,被绣花针扎一下能把他如何?

教头汉子冷笑一声就要给这不知死活的女子一点真颜色瞧瞧,却蓦然睁大了双眼。

他的手,收不回来了。

女子终于停下手中活计,抬头撩起遮盖面容的蓑笠黑纱,解下蒙在双眼上的黑纱,皎洁月色下,那姣好的面容上竟是有两个深不见底的坑洞,不见眼珠。

她笑了笑道:“我除了绣花之外,还会绣点别的。”

教头汉子面色发白,按在女子肩头的手掌仿佛不再属于他,生了根一般。他颤声不由自主的问道:“绣什么?”

女子笑靥如花,在教头汉子眼里却宛如索命女鬼。

“绣瞎子。”

女子突然出手,在教头汉子脸上刺出两针。

第162章 观音山下

老天爷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已经衣衫褴褛的常曦更落魄些,磅礴大雨说下就下没半点事先征兆。

常曦拎了拎身上满是疮痍的破烂黑袍,苦笑连连。

环伺周身的无形剑气震荡开来,常曦身前一尺滴雨不沾。阿鹰身负赤金血脉修行速度堪称一日千里,更在小药的悉心滋补调理下进阶到了筑基境圆满,要不了多久恐怕就能进阶至金丹境,区区风雨对它而言是小菜一碟。

大雨磅礴,山道湿滑泥泞,本就是入夜时分,滚滚黑云遮蔽了满天光景,不见丝毫月色,让人心里堵得慌。

常曦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泥泞中,转过几个山头,抬头看向远处,眉头皱起,那灯火长龙的车队怎么不见了?

头顶传来阿鹰的鹰唳,常曦双眼猛然眯起,身形模糊间,泥泞山道上已经不见了常曦的身影。

观音山山脚下背风背雨的一处升起一摊篝火,周围一圈马车轿厢翻倒在泥泞里,周围净是残肢断臂和几十名双眼爆裂的凄惨尸身,被生生斩去双臂的护卫倒在被鲜血染红的泥浆中,身旁断臂仍在抽搐,他刚想叫出声来,只闻破风声袭来,两枚绣花针应声入眼。

两指长的针身没入脑中,护卫再无声息。

篝火旁三人围坐,除去一手绣花针专绣瞎子的黑衣盲女,剩下三位糙汉子虽装束大相径庭,但各个相貌都与书中穷凶极恶的模样毫厘不差。

二当家贾意生的皮肤黝黑肥头大耳,将手中门板大小的精铁铡刀丢在一边,憋了几个月邪火的他指了指被撕碎衣裳露出羊脂白玉的娇俏侍女,手下弟兄立刻识趣的将五花大绑的侍女送到这位二当家跟前。

贾意蒲扇大的肥腻手掌三下五除二就将娇俏侍女剥的精光,在侍女绝望的哭喊中,几百斤重的身子骑身将侍女压在地上,压根不知何为怜香惜玉,只管提枪冲锋陷阵,当着周围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上演了一出活春宫。

侍女柔弱的身子骨哪经得起如此鞭挞,未经人事的她只感觉整个身子都要被烙铁活活捅破撑裂,她惨呼出声,却不曾想更是激发了贾意的兽欲。

见到侍女脸上忽然有决绝之色,贾意眼中浮现讥讽,一指点在侍女窍穴上,让她无法咬舌自尽。

征伐势头愈发猛烈,贾意双手攀上侍女胸前颇为壮观的起伏峰峦,大好河山在铮铮铁蹄下被践踏成各式惨烈模样。

“程家光是个侍女就这般水灵,确实过瘾。”

征伐良久,肥猪双手撑地,在手下亲卫的搀扶下才从侍女肚皮上慢腾腾的站起身来。

穿上衣服,贾意瞥了一眼地上玉体横陈的侍女,挥手随意道:“弟兄们也尝尝味吧。”

几个猥琐马匪似乎早就习惯了享用二当家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当下就有马匪扯起侍女的一条修长玉腿,毫不怜惜的拖进树林中,就像是在拖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黑衣盲女面庞正对着那片树林,神识勾勒的画面中,丧尽天良的马匪无所不用其极,嫌等的兄弟太多,又恰巧女子樱桃小口被二当家点穴制住不得合拢,直接翻身提胯埋坐在侍女脸庞上逼迫她做那玉人吹箫。

污言秽语传入耳中,女子凄惨受辱就发生在眼前,同为女儿身的黑衣盲女只一心双手绣牡丹不见任何表态。

她嘴角冷笑,她自双眼被人生生剜去,日日夜夜受尽欺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曾有人怜惜她半分半毫?

区区凡人蝼蚁,生死与她何干?

能比我手中牡丹嫁衣更重要?

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粗犷汉子有着与他身份模样极不相符的名字,贾仁。

他目光肆无忌惮的游走在黑衣盲女尽显成熟风韵的婀娜身段,越过女子胸前巍峨玉峰,窥见沟壑间那道是个男人都明白其中意味的猩红纹路,最终停留在那据说是万人尝尽的两瓣朱唇上。

虽说那赏赐给手下玩弄糟蹋的侍女模样身段也不差,但毕竟仍是个刚采摘不久的涩口青桃,哪比得上眼前这丰满多汁的水蜜桃来得可口诱人?没点斤两在床上都承受不起他几十号弟兄们的大斧鞭挞。

但他同样知晓这盲女的过往和狠辣手段,饶是大家修为俱是筑基境后期,也觉得裆下有寒意上涌,哪还敢再有进一步动作。道上曾有流言传出,说她和程家中一位供奉之间关系古怪,是真是假无从考究,更是让他对此女颇为忌惮。

他向黑衣盲女开口道:“绣花姑,这次我们奉那两位的要求,趁程家老祖带人围剿万魔众邪修的空档对程家长女下手,彼此已经结下死仇,再无回旋余地。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株赤炎草归你,货物女人全归我们。”

绣花姑停下手中织了大半的牡丹,“赤炎草呢?”

贾仁扭头朝几个马匪甩去一个眼神。

膀宽腰圆的马匪肩扛着常曦在轿子中见过的那名弱柳扶风的娇柔女子从暗处走来,娇柔女子目光一颤,她看见树林中侍女一丝不挂的被十几名双目通红的马匪扛腿在肩连番受辱,不见哭喊,只闻声声几近窒息的痛苦吞咽。

她心中悲凉一片,身为程家长女,若受此屈辱,她程家还有何脸面在徽州立足,要她以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扛着程家长女的马匪此刻心里天人交战,瞧着眼旁遮挡他大半视野的丰腴臀瓣,有贼心没贼胆。

这等姿色罕见的娇柔娘子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比那剥如羔羊的侍女强出百倍,说是仙女下凡他也信得。

这娘子指不定要被大当家掳去当压寨夫人,若他此时揩油,待这女子真成了压寨夫人,夜里欢愉后再与大当家吹个枕边风,第二天他就得脑袋搬家。

贾仁双眼微眯,向篝火里添了根柴,冷声道:“程瑶大小姐,现在将赤炎草乖乖交出,倒还能考虑留你个清白身子。若是不交出赤炎草,待瑶城中传开程家长女被几十号马匪轮番上阵祸害了整整三天三夜,那时你该如何是好?”

污言秽语没能击溃这个要强女子的坚守,程瑶眉目凄凉,但神色间俱是决绝,咬牙道:“没了赤炎草,我一样要死,又怎会便宜你?你想都别想!”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程家长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贾仁指向程瑶转头对手下笑道:“把这婆娘身上东西搜刮完,洗干剥净了送到我那,反正我们已经与程家闹掰,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

贾意捧了捧肚皮上几十斤厚厚油脂嬉笑道:“大哥,这娇娘子看着体弱,记得别折腾死了,让咱到时候也尝个鲜。”

不等程瑶从绝望中惊醒,膀宽腰圆的马匪搓着大手就要借着搜刮名义好为程瑶解带宽衣揩油一番,却猛的身形一顿,伸出的脏手停在空中。

程瑶离马匪只有几尺之隔,她看见马匪眉心上一片金灿翎羽深深没入,薄如蝉翼的伤口中红白物事缓缓流出。

篝火中木炭噼啪作响,黑衣盲女绣花双手同时停下,感觉到不对劲,蓦然扭头向身后瓢泼大雨中望去。

衣衫褴褛的青年站在雨中,浑身干透。

黑衣盲女痛苦皱眉,只方才神识触及那人便有种被利剑刺穿的诡异错觉,她低呼道:“剑修。”

美人宝物俱在眼前,身后还有一帮忠心弟兄,坏他贾仁好事,那就得先变成死人。

贾仁嘴角狞起,猛然挥手。

身后几人拎刀翻身上马冲进雨幕中,势不可挡,泥泞山道中顷刻间泥浆四溅,马蹄裹布,蹄踏如奔雷。

褴褛青年奔跑起来,紧攥双拳,将漫天风雨甩在身后。

第163章 雨中杀

三骑冲刺蓄势,前方两骑并列而行,精铁浇铸的斩马重刀上映照出马匪狞笑的面庞,赫然是有炼气修为在身。

褴褛青年只管埋头狂奔,重有千钧的步伐在山道泥浆中踩踏出极重闷响,一时盖过风雨声。

贾仁眼角猛地一跳,他不出剑?

几百步距离转瞬及至,两柄斩马重刀将方位封锁,雨幕瞬间撕裂。

褴褛青年不闪不躲,提拳在腰,飞身做踏天式,脚下泥浆蓦然炸出丈许深坑。

拳未到,劲风先至,将挥刀却斩不下的马匪吹的血肉分离,只剩森然骨架坐于马上。而后拳至,轰出了个骨灰漫天。

不等另一侧马匪惊骇出声,褴褛青年又提拳蓦然转身,臂膀甩出万斤力道,将那反应不及的马匪一臂削去大好头颅,头颅冲天而起,掉落泥泞中,被碗大的马蹄踏成稀碎。

兔起鹘落间两人已毙于马下,只剩两匹宝骏不知背上主人去了哪里,茫然的伫立在雨幕中。

居于末位的马匪心生无边惧意,这杀神般的青年仿佛是梦中挥之不去的梦魇,让他再生不出半点战意。他挥刀切去马臀上一块肉,马儿吃痛,双目通红加速狂奔,他跃身而起。

吃痛的马儿眼中再无他物,只埋头冲向褴褛青年。

褴褛青年纹丝不动,冲城锤般的马儿撞在青年胸膛上,仿佛撞在一座山上,骨骼寸断的瘆人声响在雨中传出老远。

持刀马匪心中暗喜,疯马一撞力道足有千斤,那杀人魔头不死也要重伤,提刀走去正打算割下那人脑袋回去请功,忽的脚下一颤,瓢泼大雨让他险些握不住手中刀。

褴褛青年伸手拨开身前骨骼尽碎形如肉泥的马尸,别说是塌陷进去,那健硕的胸膛上连半个印子都没有留下。

他两股战战,转身想跑,发现已经身不由己。

眼前雨珠瓢泼如帘幕,褴褛青年不作言语,只伸出两指一抬,漫天风雨似停滞一瞬,无数雨珠串联成线,汇聚成剑,眨眼间消失不见。

持刀马匪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冷,眼前视野逐渐模糊,腰身下似没了知觉,手中斩马重刀与上半身齐声断作两截跌落泥泞中,滑落的肚肠脏器染红将山道染成刺眼的鲜红。

褴褛青年摊开手掌,脚旁一柄斩马重刀自行飞与掌中,望向篝火旁的三人,浑身依旧干透。

他再度奔跑起来。

贾仁贾意两人俱已抄起兵器家伙起身,绣花姑指间七寸透骨针绣完大红牡丹最后一角,她看着将来定能够让自己嫁衣增色不少的牡丹花儿,满意笑了笑,站起身来。

身后几十号马匪从侍女肚皮上起来,上马率先冲出。

褴褛青年挥刀迎上,刀背足有一指宽的斩马重刀被他斩出月牙大小的刀气,触者当即身首分离,爆开的血雾随雨滴落在身后每一人的脸上,更显狰狞。

修行中人座下马匹非寻常江湖草莽所骑劣马,匹匹堪称少见的神骏,比起价值千金汗血宝马略有不及但也相差不远。

他们知晓单枪匹马不是那小子对手,几十匹神骏排做前后两排,在大雨磅礴的泥泞山道上汇聚成一线浪潮冲锋,誓要将那人踏成肉泥!

褴褛青年身后金色虚影在雨中若影若现,双脚纷沓龙行虎步,漫天雨珠被生生震开,侧过脑袋以肩撞马。

首当其冲的马匹连同马匪应声撞碎成一摊骨茬碎肉,褴褛青年弃刀双掌合十又猛然扯开,双掌间气机涌动如匹练,左右开弓,将迎面十几骑连同后面十几骑生生拦下。

仿佛被看不见的物事挡住,座下神骏不得寸进,马匪又惊又怒持刀向褴褛青年肩头砍去,眼前猛然金光一闪,忽然有金灿翎羽割破脆弱喉咙,血如泉涌。

褴褛青年腰身微扭,继而复进,断岳截江再出手,身后盘踞的金龙虚影闪动一瞬,连同身前无数雨珠迸成剑气模样溅射八方,一直不曾言语的他目光如剑,一掌推开风雨。

“滚!”

几十骑应声爆成血雾,无一活口。

肥硕如猪的贾意眼睛被脸上肥肉压迫成两道细缝,漫天血雾遮挡了视线一瞬,让他不由得又眯了眯双眼,血雾中有银光乍现,回过神时已在眼前。

斩马重刀上剑气浓郁成实质,剐去贾意脸上几斤肥肉肥油,脸上剧痛让他睁大了双眼嚎叫出声,不等他提起屁股旁门板大小的重刀,眼前却蓦然一暗,一道褴褛身影飘身而过。

褴褛青年面无表情,身形鬼魅,翻身骑在贾意脖颈上,朝着令人作呕的肥腻脑袋,手肘轰然砸下。

被褴褛青年徒然间暴涨的速度惊的心神不定,贾仁哪还不知道这古怪小子一直都在藏拙,贾仁来不及回身提刀,便听得身后响起一阵令人齿冷的骨碎声响。

贾意的脑袋连同脖颈被生生砸进了腹腔中,他双手茫然的摸向自己脑袋却什么也没摸着,像是急了,踉跄着走出几步,生机消散殆尽,几百斤重的身子轰然倒塌。

贾意双眼通红,灵力灌注刀中升起尺许刀芒,跃身而起朝着褴褛青年当头斩下:“竖子安敢!”

褴褛青年对当头斩下的刀芒视若无睹,只头颅微微抽搐一下,竟是扭头看向绣花姑,手掌抬起虚幻成影,掌缝中几根细如牛氓的歹毒透骨针顿时在火光中现出真形。

褴褛青年看都不看贾仁一眼,挥袖一抖,比雨势更磅礴几分的剑气同样化作雨滴模样击在贾仁胸口。贾仁胸前衣襟顷刻间粉碎成末,护体灵光形同虚设无法阻挡分毫,根根肋骨齐声断碎。

贾仁眼中终于涌上惊惧,知道自己踢上了铁板,口中鲜血混杂着骨头渣子接连喷出,五脏六腑都被这凌厉剑气穿透成了筛子,身形从空中无力坠下。

褴褛青年迸五指成剑,手掌仿佛刺进豆腐般轻而易举的探入贾仁后背,扯出了整条脊梁骨,贾仁来不及求饶出声便顷刻间一命呜呼。

甩去掌间血迹,褴褛青年一步迈出已至绣花姑身后。

绣花姑婀娜身段下一身黑衣中,俱是种类不一密密麻麻如天星的阴毒长针。

姿色姣好的她那时正值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也有两情相悦耳鬓厮磨的情郎。她深谙女红技巧,决心要为自己和情郎亲手缝制一件出嫁那日身着的喜庆红袍。

她心中甜蜜,银针穿线,缝出了开头,却缝不到结尾。

歹人盯上了她的花容月貌,将她剜去双目卖到藏污纳垢的风月场所逼迫做最下等的妓。

她空荡荡的眼窝蒙着染血纱布,不分昼夜的受尽欺辱。

她咬碎银牙,硬是用身体记住了每一个欺辱与她的男人。

时隔多年后早被玩坏了身子,被无情丢弃街头,几年时光物是人非,当年甜言蜜语要与她长相厮守的情郎早已不见踪影。有人不忍心她一个盲女徒费工夫,终于将实情说出。

原来她那情郎生性好赌,几年前在城里赌坊欠下大笔金银,最后被赌坊催债催的急了,便萌生了将未婚妻卖给青楼偿还赌资的恶毒念头。为了怕她认出,让人剜去了她的双目。

她凄惨的身影立于老宅子旁,三天三夜后,心死而去。

苍天垂怜于她,侥幸遇得修仙机缘,跟随一位婆婆苦修出一身歹毒针法,而后找上当年每一个曾欺辱与她的男子。嫌刀起刀落便宜了,遂用嘴生生咬下子孙根去喂狗,再刺瞎双目种下剧毒,让他们终日活在痛苦中,最终爆体而亡。

她阔别已久甚是“牵挂”的情郎,死相之凄惨,能让最心狠手辣的枭雄触目心惊。

说是大仇得报,但唯有她自己清楚,她黑衣中藏的每一根针,她心底一个个挥之不去的梦魇,都深深印刻在身体里,永远都挥之不去。

她掌中灵光跃起,百针齐出,针针恶毒,转身就欲刺下,神识不经意对上褴褛青年眼中灼灼金光,她泥丸宫中的神识顷刻间仿佛被万剑刺穿搅烂,难以忍受的剧痛似要将她撕裂,手中各式歹毒长针未出手就散落一地。

树林里侍女凄惨模样和周围护卫的残肢断臂映入眼中,褴褛青年眼中冰冷杀机倾泻如注,一掌断岳拍在女子柳腰间。

绣花姑整个人几乎被蛮力折断,飞出老远,红唇中鲜血如注。

体内生机迅速消散,她眼前走马灯似得闪过无数零碎画面,凄苦居多,欢颜极少,俱是不堪回首。

她笑了,似乎就这样解脱也不差。

烟柳风尘里,她一生经历坎坷太多太多,多到无法忘记,多到不知身体里外还属不属于自己,哪怕她已是筑基修为在身,却依然只能别人身下委曲求全,身不由己。

泥丸宫中神识如风中残烛就要消散,篝火旁一袭她亲手绣满牡丹的大红嫁衣,比血还要鲜艳,却又那般干净。

这名身世凄惨饱受折磨却又被正邪两道畏如蛇蝎的女子嘴角有温柔弯起,一如她曾经在老宅子门前编制嫁衣的幸福模样。

“真好看。”

第164章 归程路与夺霜丹

不知是因为褴褛青年手段残忍而感到害怕还是因为受了风寒,程瑶唇齿发颤。

她已经做好了咬舌自尽的准备,但眼前局势瞬息万变,没想到山道旁自己施舍的褴褛青年竟是个不世出的高人,无恶不作的贾家兄弟和那冷酷无情的绣花姑顷刻间就步上了黄泉路,一切都让她始料未及。

头顶上传来一声鹰唳,一线金光刺破雨幕眨眼间停在褴褛青年肩上,竟是一只浑身金灿的雏鹰。青年伸指逗了逗金色雏鹰的尖喙,雏鹰撒娇似的抖去身上雨水,青年无奈一笑。

程瑶看的分明,自这褴褛青年从雨幕中冲杀至此,身上滴雨滴血未沾,而她的罗裙被风雨打湿,罗裙紧贴娇躯勾勒出曼妙起伏的曲线,程瑶攥紧了衣领蜷缩住身子。

常曦走进蹲下身,将那方用来包裹糕点的香巾递换给程瑶,轻声道:“我已经洗干净了,你若不嫌弃就先用着吧。”

程瑶接过香巾细声问道:“你为何救我?”

常曦指了指自己和肩上金灿雏鹰道:“托你的福,我和阿鹰这几天才吃上一顿像样的,受人之恩,涌泉相报。”

程瑶闻言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性命是由几块糕点换来的。

之前在山道上只是惊鸿一瞥没瞧清楚,常曦就这般蹲着身子直勾勾的盯着程瑶的脸庞,眼中偶尔闪过思索神色。

周围残肢断臂遍布,血腥气息浓郁扑鼻,又有浑身湿透的女子被素不相识的青年直勾勾的盯着脸庞,怎么看都是一副再诡异不过的画面。

但程瑶心底却有着说不出的安定,她能看出,眼前这对她乃至整个程家都有救命之恩的青年眼神清澈如溪,不曾有过其他念想。哪怕退一万步说,眼下还能有比被贾仁贾意乃至几十号马匪轮番欺辱更糟糕的情况吗?

脑海中一副熟悉的面庞与眼前女子渐渐重合,常曦隐有明悟,试着问道:“你认识程曳吗?”

程瑶微微一愣,随即眼中绽放出无比璀璨的色彩,抓着常曦的臂膀惊喜万分的道:“你认识三妹?!”

踩在肩上的阿鹰被程瑶吓跑,常曦点了点头道:“我与程曳俱是青云山下天秀峰的内门弟子,与天剑峰的程威师兄也有过几面之缘。”

意识到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一路经历良多的弱女子其实早已到了崩溃边缘,扑倒在常曦怀中放肆宣泄自己的感情,哭诉得梨花带雨令人唏嘘。

良久后,程瑶红着脸庞从常曦怀中起身,常曦也已经知晓她的身份,此刻尽快赶回瑶城才是当务之急。

常曦起身毫不客气的将贾家兄弟和绣花姑三人的储物袋摘下,而一旁一丝不挂的侍女乃凡人之躯,在被贾意和几十号马匪轮番欺辱后早已没了气息,滴挂在眼角未干的泪水让人心酸不已,不禁要让人质问苍天为何要让这样一个善心女子逢此劫难屈辱。

山道旁善意的叮咛仿佛仍在耳边,常曦不语,为她竖碑埋葬。

绣花姑空洞的眼窝常曦看的分明,她容貌身材俱是上等,总不会有女人拿自己的容颜开玩笑,双目定不是她自己剜去,这女子背后想来也是有着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

拿起落在地上绣满鲜艳牡丹的大红嫁衣,这简简单单一件大红嫁衣,也曾寄托过少女怀春的美好希翼。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将这件大红嫁衣披在绣花姑的尸身上,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常曦将一座仍算完好的马车从泥泞中整个扶起,牵来两匹好马栓在马车前,一身恐怖劲力直让一旁围观的程瑶胆战心惊,阿鹰落在马车轿顶很是新奇的踱来踱去。

“我送你回瑶城吧。”常曦坐上马架,熟稔甩起马鞭道。

想到自己身无分文的现状,常曦又道:“恐怕我还得在瑶城盘恒几日,如果程瑶姐能够多管我几顿饭就好了。”

程瑶提裙坐进轿箱,噗嗤一笑:“吃一辈子都行。”

常曦哈哈一笑,策马扬鞭。

一夜过去,常曦驾驶马车慢悠行出大半日光景,临近日暮时分,已经得以依稀见到远处瑶城闪动的灯火。

程瑶泪珠滑落脸颊,跪在轿厢中,朝着身后观音山遥遥一拜。

良久,轿厢中传来轻咳,常曦瞥了眼程瑶柔弱的身子,皱眉道:“程家家大业大,想要调理好你的身子应该是轻而易举,为何久久不治?”

本就孱弱的身子昨夜再染风寒,脸色苍白双唇失色的程瑶裹紧罗裙,蜷缩在轿厢角落瑟瑟发抖,双眼飘忽着已经说不出话。一旁焦急踱步的阿鹰用尖喙啄了啄常曦,绿豆大的小眼睛中满是急切。

常曦也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翻身进轿厢中抓起程瑶的手臂灵力往里一探,眼角一跳。

这哪是什么风寒入体,根本就是如堕冰窟!

小药从戒指中探出脑袋瞧了瞧蜷缩在角落的程瑶,脸上满是惋惜的道:“这个小姐姐命不久矣了。”

“命不久矣?!”常曦闻言一惊道:“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小药嘟起嘴脆生生道:“这个小姐姐体内的寒气是先天所致,极寒程度非比寻常,若不是因为她自幼服用抗寒药物和她贴身的这几块暖阳玉护住最后几缕阳气,小姐姐早就冻成冰雕啦。”

程瑶浑身蜷缩成猫儿一般,雪白的嘴唇开始变得青紫。仅凭她自己炼气境的修为根本无法压制寒气,浑身急颤着,挂在颈上暖阳玉开始抵挡不住冰寒气息逐渐暗淡,鼻息间都甚至隐约可见细碎冰渣。

眼见这一幕常曦也不禁慌了神,连忙将小药视作姑奶奶求助起来。

但小药却是无奈的摊了摊手:“想要治愈这种先天体寒其实不难,一颗夺霜丹就足矣了,但是我们药圃中没有能够炼制夺霜丹的药材啊。”

常曦脸色立刻黑了下来:“药圃中那么多顶级灵药,就没有一株能够炼制夺霜丹吗?”

小药翻了翻白眼,看着她眼前这个在炼丹一途上根本就是门外汉的主人道:“就是因为炼制夺霜丹的药材太低级了,药圃里才没有啊。”

常曦闻言当真是牙根一痛,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每况愈下的程瑶备受煎熬,常曦咬牙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渡元阳。”

小药抬起脸庞,一脸纯真的看着常曦,一字一言道。

第165章 渡元阳

常曦眼角剧烈抽搐的问道:“谁教会你这些东西的?”

“当然是天荒哥哥和月虹哥哥呀,他们可好了,怕我烦闷,天天都和我说起主人你的事哩。”

小药从戒指中跳出来,摇头晃脑的道:“他们说有好多大姐姐都在暗中觊觎主人你的腹中元阳哩,只需些许几滴就抵得上她们数月乃至数年的苦修了。毕竟鱼水交融间至阴至阳可彼此调节,顺应天理,这区区先天体寒之症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小药顶着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庞,却学着圣贤模样摇头晃脑的说起好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语,让人哭笑不得。

程瑶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之身,毁女子清白与图财害命没有任何区别,常曦自问绝然做不出这等事情,所谓的渡元阳更像是一己私欲,与那行禽兽行径的贾仁贾意没有区别。

常曦面无表情的道:“渡元阳这种事还是以后由她夫君做吧,眼下可还有其他办法?”

小药皱了皱精致画眉,“如果不渡元阳,退而求其次的办法就是以灵力温养她的经脉了。”

“那就先试试。”

常曦虽无法修炼火属性功法,但龙血何其霸道,灵力天然炙热,比起火属性灵力甚至有过而无不及。

炙热灵力在程瑶的四肢百骸中游走周天,几近冻结的血液和灵力在炙热灵力的温养下逐渐恢复流动,诸多封闭穴窍也被热浪重新冲开。缕缕炙热涓流汇聚成潮汐,将程瑶体内刺骨寒气逼回丹田气旋中。

常曦目光微凝,程瑶此刻丹田气旋中凝聚的寒气可谓令人心惊。这股惊人寒气若能使用得当,倒也不失为一大修行助力。常曦虽自问不谙医理,但也能猜到日后光是由这腹中寒气引发的宫寒就能让这苦命女子生不如死。

有炙热灵力涤荡体内冰寒气息,程瑶一直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呼吸也顺畅了些许。小药站在一旁密切注视着,忽的双眼放光道:“也许喂食小姐姐几滴精血,兴许可以好转更多!”

常曦已从海东青王那了解到自身精血的诸多妙用,不疑有他,咬破指尖滴出一滴指尖精血在程瑶舌尖,随即用炙热灵力将其化开。

果不其然,随着一滴精血滴下,程瑶丹田气旋中冰寒气息被压制住。虽然无法根治先天体寒,但足以延缓病症发作和减轻痛苦。程瑶脸庞上苍白渐消,双唇上重抹红润色彩。

见程瑶苏醒在即,常曦也不点破,默默坐回车外马架。

离瑶城不足五十里地,程瑶悠悠醒来。

莲舌轻卷,嘴中有着微甜腥味,没有料想中的冰寒刺骨,浑身自里向外透发出淡淡温暖,是她自懂事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样舒服的感觉,原来温暖的感觉是这般让人眷恋沉迷。

程瑶是个聪明女子,感受着自己体内有一道与驾车男子一脉同源的炙热力量,沉吟片刻便想清了其中大半情节,俏脸微红着向常曦真诚一拜,没有如寻常女子那般说着诸如以身相许的矫情。

腹中传出温暖,她心底蓦然悸动,却只将头埋的更低。

常曦放出神识环伺周围十丈有余,身后程瑶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楚。瑶城的轮廓愈发清晰,常曦忽然突发奇想。

“程家瑶城,可是以你姓名取的?”

程瑶莞尔笑道:“据说出生那日,父亲为取名一事急的抓耳挠腮,府上供奉中一人有观相望气的本领,说我命中需有一城气运奠基方能安稳,而后便有了程瑶和瑶城。”

常曦抚掌而笑,“这个爹当得气派。”

见程瑶心思好转许多,常曦沉声问道。

“贾仁贾意与那绣花姑伏杀你们显然是筹备已久,这样的运作离不开内部人的帮忙。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程瑶抬起头来,眼中温情消融,轻声道:“此次外出采摘赤炎草府中只有几人知晓,他们就是见不得女子当权,我已有头绪,不难查。”

常曦眉头一挑,之前是有听程曳说起过家里老祖为仙道盟鞍前马后几年都不得回府一趟,姐姐一人持家不易,以后一定要修行有成做姐姐的左右手,好为姐姐分忧。

现在看来程瑶因为体寒的原因无奈落下了修行,以她这样一个不过炼气境的柔弱女子肩扛着徽州程家的牌匾门面,再加上家族中暗流涌动,可想而知她一个弱女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听到赤炎草,常曦心中一动,问道:“你采取这赤炎草可是为了炼制祛除你体内寒气的丹药?”

程瑶展颜笑道:“正是如此,府中有典籍记载夺霜丹可以祛除体内寒气,而这一株百年药龄的赤炎草,恐怕是这方圆千里内最后一株符合炼丹要求的赤炎草了。”

“程家在徽州的影响力可不小,之前十几年中就没有合适的炼丹药草吗?”常曦不禁有些疑惑道。

“过去十几年间家父师祖求医问药无数,也曾收集齐炼制夺霜丹的药材。程瑶捋过耳畔青丝缓缓道:“但夺霜丹是元婴境丹药,能够炼制这种层次丹药的炼丹师少之又少,就算能够炼制,失败率也是高得惊人。”

“我天生体寒的体质被很多商人知晓,暗中将炼制夺霜丹材料的价格哄抬的极高,但家族仍不遗余力的买下所有药材四处请人为我炼丹,二弟甚至不惜极高代价请得宗门里丹神峰的高徒出手。”

“最终却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此拖累了整个程家。”

程瑶脸上凄美,泪眼婆娑,天生能知人心善恶的阿鹰罕见的没有调皮,一遍遍的用金色翅膀轻拍着程瑶的后背细心安慰。

常曦默然不语,通明灯火渐近,抬头时已经是月朗星稀。

瑶城铜铸的高大城墙上五十步一哨,虽不及洛阳城那般肃杀,却也比青阳城强出太多,毕竟程家老祖有着实打实的元婴境修为,不是翟安之流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

临近瑶城,在程瑶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常曦将马车轿子上显眼装扮尤其是代表着程家身份的徽章全部撕扯掉,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破烂轿厢。甚至还指尖迸发剑气,在马儿不甘的嘶鸣声中,将马儿的鬃毛刺弄的乱七八糟。

常曦的实力和脾性程瑶摸得七八分,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这难免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但常曦只是竖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嘴边,随后在程瑶羞赧的注视下撕去身上黑衫,抓起一捧泥巴仔细的涂在胸口后背弄花脸庞,随后坐回马架上,一边甩着马鞭一边吆喝起来。

程瑶眼中羞赧散去,绽放出霍然明悟的光彩。

第166章 回府

城门甬洞中火把斜插,摇晃灯火下两匹劣马拉扯着破败马车入关。架马的乡下汉子口齿不清,赤着臂膀比划解释,约莫是昨夜大雨后自家婆娘不慎染了风寒,方圆几十里地只有瑶城才有靠谱的郎中,这才驾车连夜赶来寻医问药。

马车中传出女子不住的轻咳声,城门卫兵用刀尖挑开遮帘看去,里面一位身子丰腴能掐出水来的俏娘子看不清脸庞,倚靠在内侧娇喘连连。城门卫兵心中腻味,这傻了吧唧的乡下庄稼汉怎就讨到了这么个娇俏姑娘,莫不是因为这傻汉子器大活好?

城门卫兵眼神如刀瞟过汉子裆下,一把抓过赔笑汉子手里孝敬的半颗碎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弟兄们放行。

瑶城中不兴宵禁,月上枝头时分仍是热闹非凡,一辆破旧马车融入其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汉子驾着马车在夜市中穿行,只在一家仍未打样的绸布庄前停留片刻,最终避开耳目七拐处僻静无人地方,一男一女跃下马车。

浑身一抖,汉子身上结块的泥泞脱落,露出原本白皙而又健硕的胸膛,从女子手中接过刚刚购置的黑衫套上,常曦轻声问道:“程府中现可有元婴境修士?”

程瑶一头青丝甩成波浪:“父亲随老祖外出良久,府中只有四位金丹境的供奉,并无其他元婴境大修。”

常曦眼睛微眯道:“能信得过吗?”

“其中一位供奉是我的姑姑紫姨,从小就对我关怀备至,完全可以信赖。”

程瑶眼神随即闪烁着道:“但供奉中还有一位河图叔叔,我自小也与他非常亲昵,但近些时候他有些神神秘秘又和另外两位供奉走得比较近。那日姑姑恰巧有事外出,此行正是他们只允许我带炼气境护卫和一名筑基境教头外出,说剩余修士要驻守本家不得擅动的。”

常曦闻言,嘴角有冷笑浮现。

青葱玉指绕起耳畔青丝,程瑶忽的细声如蚊道:“刚才我扮作你的娘子,像吗?”

“很逼真,演技反应俱是一流,没得说。”常曦微微一愣,对程瑶竖了竖大拇指赞扬道。

程瑶眼神微微黯淡,心中难言情愫让她情不自禁的开口,却没换来想要的答案,心里患得患失间双颊又涌红晕。

如果观音山下那场精心策划的伏杀真是由那三名金丹境的程府供奉从中作梗,只怕此时警惕心理会比平时来的更重,常曦不敢冒险从程府大门长驱直入,只得避开程府守卫耳目绕行。

金丹境的神识辐射范围恐怕足有五十丈,常曦催动敛气决到自身极致,袖中唯一的一枚匿形符燃烧成灰,程瑶身形紧贴在常曦身后,这才勉强可以让匿形效果将两人覆盖其中。

常曦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红漆高墙,“这后边就是你姑姑紫姨的住处?”

得到肯定答复后,在程瑶的一声轻呼声中,常曦将程瑶柔弱无骨的身子拦腰抱起纵身跃进府中。

府中有侍卫提灯巡夜,常曦不敢使用声势惊人的惊鸿步,脚下扭捏起能让青璇欲哭无泪的青莲踏,侧过身形险之又险的避过侍卫目光。

侍卫提着灯笼瞧见墙角有花草摆动,却止步不敢向前,再往前便是府中供奉所居的清净之地,统领才刚刚被供奉召进去,他一个小小侍卫可不敢触这霉头,缩了缩脖子竖起衣领,腹诽几句秋风寒凉后便走远了。

程瑶从常曦怀中跳下立于身旁,摸了摸被滚烫胸膛捂热的通红脸颊,心底惊异于常曦的心思缜密和胆大心细。

她美眸中升起奇异光彩,感到不可思议,常曦带着她一路摸进程府,寻常侍卫发现不了在情理之中,可她身后的这间红漆楼阁中就是自己的亲姑姑啊。

筑基境修士竟然可以瞒得过金丹境修士的神识吗?

“本座离开不过几日功夫,回家听见的第一件事竟是瑶儿生死下落不明,程家要你何用?!”

茶盏掷地碎成八瓣,风韵犹存的紫袍女子怒叱连连,半跪在女子身前的程家统领汗如浆撒,一身周正银甲此刻在供奉的威压下重有千钧,让他苦不堪言。

程家统领深吸一口气,艰难抱拳道:“属下无能,只在观音山附近找到了随大小姐同行的自家弟兄和侍女的遗体。”

统领咽了咽发干的喉咙,顿了顿又道:“一同发现的,还有贾仁贾意两兄弟和绣花姑的遗体。”

紫袍女子眉目中满是愠怒之色,冷笑道:“贾仁贾意那两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不必多提,原来还有那不知廉耻的贱婢搅和其中,死得好!”

“给我连夜组织府中人马寻找瑶儿下落,如找不见,你自己提头来见!”紫袍女子话音中满是冰寒。

统领俯首抱拳领命,肩头上如潮的灵力威压散去,他这才得以站起欠身告退。

紫袍女子坐回椅上,身旁清心静神的焚香袅袅,也依旧难解她紧锁的眉头,薄纱袖袍中探出纤细玉指轻扣在桌面,声声沉重入心。

嫂子走的早,大哥与老祖为仙道盟中诸多琐事疲于奔命,好在家中二公子三小姐俱在青云山中修行,寻常宗门宗派倒也不敢过于苛责,但少说两三年内都难得回家一趟。

而那三名外姓供奉的狼子野心此刻已昭然若揭,就是想借此机会鸠占鹊巢。瑶儿被暗中截杀,与那三名供奉绝然脱不开关系。

想起府中之前那一袭永远对她面带笑意的青衫身影,她咬了咬牙,不再去想。

紫袍女子手心猛地攥紧,她忽然记起昨夜那一场大雨。

瑶儿身子底弱,天生畏寒,每逢雨季隆冬都会发病。瑶儿每逢病发时既不哭也不闹,只是紧紧蜷缩成猫儿般颤抖,那透体寒气饶是金丹境修为的她沾染些许都难以忍受。

一直孑然一身的她早过了花信年华,膝下没有子女,早已将乖巧懂事的瑶儿视作自己的亲女儿一般。看着那似猫儿般独自忍受冰寒刺骨的瑶儿,她心都要碎了,恨不得自己能为瑶儿代替受苦。

昨夜恰逢大雨,瑶儿病发时若无良药压制,焉有命在?!

“瑶儿!”

她霍然起身,心境大乱,脚步踉跄着就要冲出门去。

就在此时,她身后落地红窗上插销被震断的声音响起。

“谁?!”

紫袍女子凤目冰寒,反应极快,一步横跨至红窗,掌间灵力暴涌着就要按下。但当她看清红窗后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行清泪流过脸颊,“瑶儿?”

“姑姑,我回来啦。”

程瑶亲昵搂住紫姨的雪颈,轻轻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

紫姨仔细检查程瑶身体里里外外,发现没有病发痕迹,这才舒了一口气,旋即脸上怒容浮现,抬起巴掌连番落在程瑶的翘臀上,清脆声响接连不止,惹得程瑶一阵惊呼讨饶。

“有什么事就不能等姑姑回来再做商讨吗?偏要以身涉险,脏活累活由姑姑来做就好,不听话的孩子就该打!”

紫姨手上不停,程瑶已经羞的面红耳赤,连忙讨饶道:“姑姑别打了,瑶儿知错了,常公子可还在旁边看着呢!”8)

第167章 谋划

紫姨闻言一愣,红窗旁又走出一人。

常曦权当没看见方才的一幕,持晚辈礼朝紫姨恭敬抱拳。

这位程府中位高权重的女供奉凤目微眯,饶是她仔细打量良久,也还是弄不清此子不过筑基境后期修为,到底是如何能够悄无声息的摸到此处。

短短时间里程瑶已经泡好了一壶香茗,挽住紫姨的胳膊三人坐下。半盏茶后,程瑶将贾家兄弟的禽兽行径与常曦在观音山下仗义出手和帮助她压制体内寒气的事情一一说出。

紫姨惊得险些将茶盏打翻。

贾家兄弟和绣花姑算是瑶城周围有些名头的恶修,若以境界修为论处,紫姨自问还没将这些宵小之辈放在眼里。但这常曦的修为也不过与那三人齐平,却能轻取他们性命,这青云山的金字招牌当真不假。

“常公子救我家瑶儿于水火中,妾身感激不尽,常公子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我程家自当尽力满足。”

紫姨弯腰施了一个万福,脸上神情十分认真。

常曦哑然失笑,“要求不敢有,不情之请倒是有一个,不过稍后再说也无妨。”

常曦微眯双眼,压低声音道:“既然三位外姓供奉獠牙已显,不知紫姨和程瑶姐能否对付?”

三位金丹境供奉,哪怕是放在天秀峰内门也算是一股不弱的力量。且程瑶显然对常曦信任有加,当常曦问起府上的情况时,程瑶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许是程家家主与老祖宗常年奔波在外极少回堡,久而久之府中供奉便起了觊觎之心,不再满足于供奉之位,开始暗中培植属于自己的党羽。

程府中除去三位外姓金丹境供奉外,就只有各堂口的筑基境堂主算是些许助力。这三人在瑶城经营时间已久,渗透程家有多深谁也说不好,其中能有多少人值得信任又是个玄之又玄的问题。

如果仅凭紫姨和程瑶,常曦并不认为她们有多大机会可以将这三个生有反骨的外姓供奉连根拔起。

双方一旦撕破脸皮,稍有差池便有可能导致程家堡易主。待这三人手握大权将程家堡吃干抹净后拍拍屁股走人,留给程家的只能是破败和萧条。

紫姨指肚摩挲着温热杯沿,摇了摇头道:“私通恶修截杀瑶儿与谋我程家,件件事都非一日之功,定然谋划已久。想要将他们连根拔起,恐怕只有等大哥和老祖宗回府才行了。”

常曦又问道:“那三名金丹境供奉的具体修为是?”

虽不明白常曦问这个做什么,但他毕竟是瑶儿的救命恩人,自然不能怠慢,紫姨摸出一块记载有那三位供奉信息的玉简递给常曦。

“何叔堂,林涛,还有河图。”

常曦嘴中念叨出声,将这三人的详尽信息一字不落的记下,程瑶拎起精巧茶壶起身将常曦身前的茶杯续满轻声道:“河图叔叔是与姑姑一样俱是金丹境中期修为,而另外两人则是金丹境初期修为。”

“这个河图…不容小觑。”

紫姨沉默片刻,轻咬贝齿道。

常曦闻言眼中精光闪过,河图这个名字他在程瑶和紫姨口中听到不下几遍,他不禁好奇此人究竟是谁。

程瑶在常曦耳边悄悄道:“河图叔叔与姑姑以前是一对恋人,后来两人似乎因为一些争执便互不搭理了…”

两人悄悄话自然瞒不过金丹境的神识,紫姨脸上红晕一直沿到耳根,嗔怒道:“瑶儿,不许多嘴!”

程瑶吐了吐香舌,拎着茶壶坐回紫姨边上。

紫姨稍稍平复心绪,指尖轻扣,缓缓道来。

原来程家之所以能够在大小宗门林立的徽州为甲一方,与河图的汗马功劳脱不开关系。

河图资历极老,在程家十几年前仍未崛起时就已经同紫姨位列程家供奉之位。当年程家老祖欲裂土开疆谋取一城之地,河图修行的是修仙界中玄之又玄的观相望气术,以自身秘术为程家夺得气运加身,而后程家一路凯歌猛进,吞并周围大小势力直至雄霸一方,其中河图的功劳不言而喻。

程瑶有些苦涩的道:“瑶这一字,就是当年河图叔叔为我取的,他也是看着我长大对我关照有加,我真的不愿相信河图叔叔会对我不利。”

紫姨捏了捏生痛的眉心,显然也对此事难以理解。

秉烛夜谈良久,其中过往曲折常曦也已经明白大半。紫姨与程瑶身处局中,顾忌颇多难分利弊,其实倒不如他这个局外人看的通透些,终归也只剩下摊牌一种办法。

紫姨默然不语,但显然也认同了眼下局势的确已如常曦所言,再不尽快决断,便会愈发难以处理。

常曦平静问道:“不知紫姨前辈对上那两名金丹境初期的供奉胜算几何?”

紫姨放下茶杯看了常曦一眼,“不难。”

常曦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剩下那位河图先生,就由我来截住片刻。”

茶盏应声而翻,滚烫茶水顺着桌沿滴在脚下,桌案上红烛跳跃的烛光照亮两位女子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

观相望气术下气运虽可窥可窃,但终归只是幕后苦功,对于临阵对敌间的生死厮杀来说无甚大用。河图为程家十几年来披荆斩棘建功立业,生死厮杀间靠的可不是那观相望气术,而是一手常人难敌的登龙剑。紫姨身为河图的恋人,登龙剑的威能她再清楚不过,他难道就一点没听进去吗?

紫姨刚想出言阻止,看见常曦脸上神情不是开玩笑,刚到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越阶厮杀已成家常便饭的经历让他的笑容中有着自信,常曦拱了拱手道:“晚辈只是出手截下河图并非死战,紫姨也说过河图并非嗜杀之人,所以晚辈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危险,只不过事后还得请紫姨和程瑶姐帮我一忙才行。”

紫姨与程瑶哑然失笑,这胜负还不曾定下,这小子就已经迫不及待了,笑问道:“要帮你什么忙?”

离开青云山不到一月光景却已是倍感思念,常曦嘴角温柔弯起道:“我离开青云山许久,可能早已经惹得师尊担心,请帮我向青云山的青云峰和天秀峰传回讯息,就说常曦一切安好。”

紫姨与程瑶自是应允,三人又秉烛夜谈许久,将明日清晨行事的种种细节商定下来后已是夜深人静了。

常曦起身告辞,门外有贴身侍女早已吩咐好下人为常曦准备好了沐浴歇息的地方。

侍女古灵精怪,在前带路趁着走过廊角时微微侧身,借此眨巴着双眼打量起身后公子哥的模样。瞅见贵为程家供奉的紫姨亲自送他到门口,心里不禁揣摩着这位俊俏公子指不定是紫供奉为小姐物色的姑爷,那她可就得用心服侍了。

还不等她为小姐多操心几眼,身后公子哥似注意到她躲躲藏藏的视线,忽的扭头对她一笑,羞的侍女连忙低下脑袋,害的她脚下带路的细碎步子都仓促了几分。

皎洁月色下一抹金光在夜空划过,常曦心神中传音过去让阿鹰自行寻找吃食,头上金光传音进主人心神,徒然一转没入远处山林中。

常曦沉吟着,“阿鹰今晚就能晋阶金丹境吗?如此一来明日胜算便又多几分了。”

常曦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紫姨坐回桌旁将程瑶双手握在掌心,对上程瑶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你信他吗?”

泛凉的手心被姑姑捂暖,程瑶安静的脸庞有了笑意,手心抽出反将姑姑双手捂住,捧在嘴边调皮的哈了一口热气。

“若没有他,我恐怕已经死在观音山下,他与二弟就是一个性子,只要说出了口,就一定会办到,所以我信他。”

程瑶眼中浮现决绝道:“而且我也想弄清楚,河图叔叔到底怎么了。”

紫姨怜爱的将程瑶揽入怀中,揉了揉她满头青丝。

善恶与否,明日就见分晓。

第168章 河图

何书堂推开门扉走入院中,虽说他今日起的比平时早些,但也不至于见不到半个仆从的踪影。

晚秋萧瑟的秋风中厚厚落叶铺满庭院,他突然觉得有些冷。血气上涌着驱散微微体寒,他快步走向林涛住处。

房舍中两人隔案而坐,桌案上两枚玉简黯淡无光。

何书堂面色不善道:“按理说昨夜贾家兄弟和用针那娘们就该回信,却不曾想到时至今日仍是杳无音讯,真是气煞老夫!”

早已年过半百的他大动肝火,当即抬掌就要把手边的黄梨木案拍成粉碎用以泄愤,忽的想起这里不是自己住处,这才悻悻然的放下手掌。

林涛约莫比何书堂还要年长些许,他摸了摸看不出任何仙风道骨风范的花白胡子笑道:“若按照时日推算,大小姐昨天日落前就能回到府上了,而如今迟迟未归又杳无音讯,不正说明他们成功了吗?”

何书堂闻言细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

脸皮满是褶皱的林涛显得有些阴冷,不屑道:“要不是这方面百里无人马可用,老夫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贾家兄弟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代为出手的。”

林涛又道:“绣花姑这人老夫我倒是使唤得顺手,办事利索不留把柄,非贾家兄弟之流可以比拟的。更何况这绣花姑出身风月,那玉腿红唇能叫铁树生花,老夫一声令下,她莫敢不从,焉有不用之理?”

何书堂真有些惊讶了,“那用针娘们的修为虽不入眼,但胜在手段歹毒无比,寻常人畏她如蛇蝎,难道林兄竟能御得此女?”

心思歹毒不下蛇蝎的白胡老者眯了眯眼得意道:“金丹境和筑基境之间的差距就摆在那,天堑之前,由不得她不低头认命。以她残花败柳之躯能够听命侍奉于老夫,那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林涛顿了顿又笑道:“就是没眼珠子,瞅着怪瘆人的。”

两人言语间愈发火热,豪言壮语张口就来,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夺取程家大权后逍遥其乐的美好画面了。

若想在修行路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其中需要付出多大代价,何书堂和林涛心知肚明。如他们这般年近古稀才迈入金丹境之人,不说自身潜力被压榨的还剩多少,光是修行路上激流勇进的气魄都已不复往昔。

原本他们入瑶城做供奉,甘愿被程家驱使,就是存了就此养老的念头。不仅每月都能分得不少修行资源,还能受人敬仰,不用去做那无名无分的散修野修,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人的贪婪和欲望是无穷无尽的,程家近年来上下疏于管理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大量修行资源落入他们二人口袋,哪怕是如他们这般的末流资质,在海量资源的堆砌下也渐渐有了突破金丹境中期的迹象。

他们心思活络起来,假如他们能够暗中掌控支配程家的资源供他们修炼,待有一天他们能够借此修炼至金丹境圆满,那时便是程家家主和老祖亲至,也不见得能够把他们如何。而眼下程家又只是一个不到双十年龄的丫头片子持家,还有比这更好的动手机会吗?

于是这便有了观音山下伏杀程瑶的血腥一幕。

何书堂忽的道:“今日怎不见河图兄,莫非他也不急?”

林涛脸上浮现疑虑神色,“此事河图兄谋划献策良多,怎到了这时他反倒有些置之不理的意思?他观相望气术玄妙非常,莫非已是算到了什么?”

林涛心中有些焦躁,霍然起身,“走,瞧瞧去。”

两人前脚刚入院,院中已有儒雅青衫的男子伫立在火红如潮的海棠花树下,伸手揽过枝头,一青一红,相得益彰。

何书堂立刻殷勤的凑上前去,“河图兄,今个你可来晚了。”

河图面色白净,说不上英俊,但多瞧几眼后倒也觉得颇为耐看。他勾住海棠花枝的指头松开,花枝回弹一颤,海棠花瓣簌簌落下,白净男子似乎未卜先知,手掌早已摊在胸前,花瓣一片不少,悉数落在掌中。

他笑了笑:“情况尽在掌握,河某自然不急。”

林涛感觉心中有石块落地,虽然他一直对河图高深莫测的模样颇不对眼,但观相望气术的种种玄妙却由不得他不信服。

据说六年前瑶城附近有古修士陵墓出土现世,引得周围大大小小的各方势力趋之若鹜,都想着能从中分一杯羹,程家作为方圆几千里数一数二的世家势力自然不会缺席这等盛会。

古墓陵门打开不见多少阴气,有胆大修士直接深入墓中百丈深处也不见半只邪祟阴物,墓外众人一哄而入,生怕墓中密藏宝物被前面进去的人瓜分干净。

程家家主岂能容这些宵小之徒当面捷足先登,刚想率领程家精干修士提枪踏入墓中,却被一旁的河图伸手拦下。他抬头看了看青天白日,只说了句时辰未到,任家主如何磨破嘴皮恳求,他只闭口不言。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之久,就当程家众人唉声叹气抱怨此行颗粒无望的时候,天空异象横生风云变幻,漫天黑云欲摧城般翻涌不息,原本异常安静的古墓中惨叫声顷刻间此起彼伏又很快沉寂下去。

古墓外孤零零的程家一行面面相觑,河图放下了一个时辰不曾晃动的僵硬手臂,只说了一个字,可。

众人瞠目结舌。

而后程家家主便凭这一次古墓之行的收获,迈过了金丹境圆满境界,半只脚踏进了元婴境。

至此之后,河图之名无人不晓,河图之言无人不信。

正当林涛再想多问几句,但觉颈后蓦然寒凉,回头看去,眼前一幕让毫无防备的他差点道心崩碎。

院中漆红廊桥上,紫供奉身旁亭亭玉立的少女远远望来。

林涛与何书堂见了鬼一般的眼神落入眼中,程瑶笑道:“瑶儿几日不见两位供奉伯伯甚是想念,可是为何两位伯伯见到我脸上表情却如此吓人?”

程瑶眼眸中的冰寒如数九寒冬,“莫不是两位伯伯以为瑶儿已经死在观音山下了吧?”

林涛与何书堂到底是混迹多年的老狐狸,很快按下心中惊惧,这才知道贾家兄弟和绣花姑并非有意拖延,而是真真正正的身死道消了。

“河图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中吗?大小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早该死在观音山了吗?!”

两人退到河图身旁厉声质问道。

“河某已经说过,情况都在我的掌控中。”

河图面上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淡淡微笑,下一刻腰间长剑已在手中,在紫姨和程瑶复杂而又疑惑的目光中悠然转身,面朝空无一人的院墙站定。

身后院墙旁走出一袭崭新黑衫的青年,两人四目相对。

林涛与何书堂眼角狂跳不止,身后竟有人不知不觉摸到近处?

海棠花下,河图笑容尤甚三分,剑尖朝向黑衫。

海棠花落,庭院中有平地惊雷,一袭黑衫先动。

第169章 交手

黑衫猎猎作响,常曦身形暴起,手中秀剑掠过海棠花瓣,在河图眼前递剑而出。

河图脚下向后掠去,不惊反喜道:“瑶儿的剑?”

程瑶根骨抱恙自幼畏寒,身边所携之物大多至阳至烈,秀剑赤影由赤焰铁精锻而成,通体细长炙热隐有火光流转,表里俱是不俗,是程瑶贴身的心爱之物。

常曦储物袋仍不能开启,所以这才借来程瑶的佩剑,因赤影与月虹的模样有异曲同工之妙,施展起来颇为顺手。

河图以神识御登龙。

御剑术在金丹境中亦可跻身算作一等一的绝活。

寻常金丹境修士御剑不过数十丈,动作除一刺一削外再无其他花样,着实枯燥乏味的紧,光是御剑绕身几圈都能让他们气机大散,更别提对阵厮杀了。

但反观河图的御剑术却让人惊从心底起,刃宽五指的登龙剑剑势凛然,无论是朴实剑技亦或是花哨路子皆是信手拈来。登龙剑上雷声滚滚,凛然剑势蔚为大观,几道雷弧随剑斩下,庭院中焦痕累累,生生逼退常曦十丈。

登龙剑上雷光氤氲吞吐,河图依旧负手而立,半点不急。

赤影剑上沾染的霸道雷弧渐渐消散,常曦耸了耸有些发麻的肩膀,眼中满是凝重与戒备。

先不提河图本人如何,光是这柄登龙剑就让他棘手万分。

登龙剑气机饱满剑势霸道,浑然天成的剑击中破绽难寻,但这些都并不是最大问题。他修行岁月不长,但胜在后来居上,剑道一途上亦可称作后生可畏。尽管赤影并非自己佩剑,灵力运转间生涩难免,但要抵挡登龙剑也绝非难事。

问题在于登龙剑的剑意十分古怪。

寻常剑意如风如电,高深剑意如江河如山岳,但登龙剑的剑意却飘忽到难以形容,剑意好似美人脸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其后是何光景。

两人一番交手,常曦感觉不到河图对他有半点杀意,但刺出的登龙剑却是剑剑惊险毫不留情,常曦越发看不透此人。

河图低头看向常曦的储物袋,摇头道:“可惜。”

常曦不去深思这句“可惜”意指何物,赤影剑上火光流转尤甚三分,脚下泥土溅射,庭院中火光与黑衫拉成两道残影,直扑那袭悠然青衫。

擒贼先擒王。

何书堂见象征自己身份的供奉居所被紫姨一掌轰成漫天木屑,终于不再掩饰心中杀机骂道:“臭婆娘!”

他一甩攘金袖袍,一枚光华流转的翠绿珠子浮于掌心。

御风珠乃是他祭炼多年颇为倚仗的本命灵器,翠绿珠子表面光芒闪动,庭院中忽有大风起,院中厚厚落叶与尖锐木刺卷入风中势如龙卷朝着紫姨扑去。

紫姨凤目冰冷,身旁三匹九尺环天绫攒射而出,环天绫非绸非布却比金坚。龙卷风暴中环天绫摇摆不定,紫姨掐诀引动,三匹绫布间互衔首尾在飓风中生生止住颓势,而后环天绫上灵光暴涨,互衔首尾的环天绫围成圆环模样,骤然锁紧,竟将声势惊人的龙卷风截断两段!

歹毒尤甚蛇蝎的林涛自打进了程家做了供奉至今,除去欲鸠占鹊巢纳整座瑶城为己所用外,最大的念想就是寻思着如何爬上紫姨的床榻。绣花姑屈服在他的淫威下与他盘肠百曲委身求全,但终归只是残花败柳的玩物,如何比得上紫姨风韵犹存的清白身子来的可口诱人?

只是奈何他如何明示暗示,紫姨对他根本瞧不上眼,而如今程家四名供奉只剩她一人苦苦支撑,推翻程家可谓近在咫尺,待那时整个程家都要任他捏扁搓圆,区区紫姨也只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罢了。

道貌岸然的他生怕死后要下地狱,祭炼的是佛门八指金刚杵,先不说他这般掩耳盗铃的愚蠢心思究竟能否如愿,至少他正是凭借着诸多看似正大光明的佛门神通才得以进入程家混成供奉。

金刚杵上分三股,股股金光璀璨,他脚下升起的梵文虚影中不见浩荡唯有阴毒,他抬指按下,金刚杵顷刻间化作金色虚影带起阵阵刺耳厉啸,直刺向凌空而立的紫袍女子。

紫姨冷哼一声,林涛所修行的佛门神通并非正道一事她早有耳闻,当林涛绕至她身后时便暗中提防,果不其然是要暗中偷袭。就这等心思肮脏龌龊的货色也试图追求于她,她心中作呕,挥袖间分出两匹环天绫朝金刚杵缠去。

八指三股金刚杵乃是最常见的佛门法器,尖端锐利无比,饶是林涛修行的法门非正非善,但这破敌威能却是实打实的强横,绝非寻常物事能够阻挡。

环天绫避其锋芒,分绕紧缠杵身向两侧拉拽,金刚杵上金光闪动着试图震开环天绫,两匹绫纱与金刚杵就这般僵持在空中拉扯不定。

见金刚杵势头受阻,紫姨面色稍霁,刚想分神再去对付何书堂,却徒然间遍体生寒,双目中无数道风刃迎面放大,将那一袭翩然紫袍彻底淹没。

躲在楼阁中的程瑶瞧见这一幕,娇躯一颤,顾盼生辉的眸子中泪水决堤而下,她紧紧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哭出生来。

“哼,只不过是金丹境中期罢了,我二人离金丹境中期也不过差那临门一脚而已,联手下还对付不过一个疏于争斗的婆娘?笑话!”

何书堂扳回一城,看向紫姨身后被风刃攒射成马蜂窝般的房舍楼阁,冷笑连连。

双拳难敌四手,古往今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紧缠金刚杵的两匹环天绫猛地松开倒卷回烟雾中,林涛心中犯狠,也不再顾及金刚杵会不会在他觊觎已久的丰腴身段上留下什么疤痕,杵身金光大震,朝着烟雾中就要射去。

骄阳下有一线比金刚杵还要璀璨的金光俯冲而下。

何书堂眯眼疑惑看去,瞳孔立刻缩成针尖大小,骄阳中有漫天金羽当头洒下。

硬比金石的金色翎羽如雨如剑,猝不及防的何书堂被几十只金色翎羽穿胸而过,胸前背后鲜血淋漓,被彻底毁容的面部撕裂成碎肉挂在头颅上,几十只金色翎羽上还滴撒着滚烫鲜血,跌落的御风珠被一根翎羽穿刺而过,碎成两瓣。

金色翎羽如钩刺倒卷回天际,打在途经路中的金刚杵上叮当作响,失了准头的金刚杵被林涛唤回手中。天空中有巨鹰展翅掠过,根根附着有金丹境气息的金色翎羽倒卷回身上,金光璀璨宛如鹰中帝皇。

烟尘中一袭紫衣再度出现,何书堂的鲜血染红了林涛鞋底,他指节发白,面色终于阴沉下来。

第170章 望气登龙

头顶鹰唳入耳,河图再一次流露出凝重神情,拂袖又挡下常曦手中火光流溢的赤影,赞叹道:“好俊的鹰儿。”

不远处已成一摊碎肉的何书堂他视而不见。

常曦身后盘踞起金龙虚影,灵力滚滚注入赤影之中,剑身在澎湃如山河的力道中微微颤抖,赤色剑气激旋鼓荡,庭院中被剑风席卷肃清得空无一物,常曦一剑递一剑,剑剑斩在惊雷上,渐生分庭抗礼之势。

泥丸宫中剑鸣钟轰鸣急转,剑势气机蓄至顶峰,常曦眼中灼灼金光宛如实质,剑指抹过赤影,刹那燕返,登龙剑上玄之又玄的剑意瞬间为之一滞,继而黯淡。

常曦全身气机系与登龙剑上,金色瞳孔急剧收缩,刹那间隐有明悟。

那竟然是以气运凝聚的剑意。

河图面带笑意,伸手召回剑身已有不稳的登龙剑,常曦有心想贴身游斗,但此举同样风险颇高,意味背部要空门大开。以他目前神识强度想要分神御剑并非不可,但若要阻拦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登龙剑便真是痴人说梦了。

登龙剑上气运再度勃然,永远一副风轻云淡模样的青衫男子脸上笑意更浓,“你就是我要寻的那人。”

常曦只觉得云里雾里,手中赤影不敢松懈,疑惑道:“晚辈自问接下这御剑术便已经是全力而为,先生恐怕认错人了。”

林涛失去何书堂这一大助力,两人交手间已经完全由紫姨占据上风。河图这才扭过头道:“除去这御剑术,河某其他术法不过雕虫小技,与你也只在伯仲之间罢了。”

这番话常曦自然不信,但是方才河图转头看向紫姨的目光中的情意歉意不似作伪。截下一位成名已久的金丹境修士怎么想都不会是件简单的事,两处战场中反倒是他这处雷声大雨点小。

他细细琢磨起登龙剑的一招一式,杀伐占少,点拨居多。

常曦心中古怪,此人到底是敌是友?

但只这微微愣神的功夫,他神情蓦然剧变,全身上下忽然再不得动弹,气运凝结的丝线编织成一张肉眼不得见的大网将他束缚其中。常曦骇然之极,欲催动胸膛间金色血海与丹田中剑意破开束缚,却发现全身里里外外已皆如死水一潭。

常曦双目赤红奋力挣扎,河图鬓角黑发蓦然花白。

凄声鹰唳传荡,天空中一线金光速度暴涨,俯冲而下就要取他项上人头。河图难得苦笑面朝天空抬指虚按,金光停滞,他额上有皱纹悄然浮现。

河图神情肃穆双手合十,以观相望气窥得天机。

黑衫青年头顶上气运如柱,乃他生平仅见。

金蓝两色气运柱上龙凤虚影交替交融,浩荡直入巍巍苍穹,剑啸龙吟与凤唳响彻四野八荒,浮游于九天之上。

天生一副慧眼的他眼角血泪流淌,那本不是他该看见的天地异象。

他看向常曦泛起紫金的眉心,好一个天人相。

他全身气机奔腾如洪,合十双掌摊在胸前虚按,像为自己关上一扇窗,身后登龙剑上气运凝如实质,而后冲天而起!

一剑引气登天龙!

眼前生得天人相的青年身负常人不可见的莫大气运,金蓝两色的通天气运柱非他所能撼动一丝一毫,如此一来想引气运反哺常曦修为无异于痴人说梦。

河图面颊消瘦,屈指再引登龙,登龙剑尖朝下龙汲水。

脚下整片大地都在颤抖,恍惚间,一缕细如发丝却又厚重如山的气运在他身前缓缓凝聚,待他将这缕非比寻常的气运凝聚成型,河图满头黑发已经尽数花白。

以人力逆转天命,这缕以他百年阳寿为代价抽取的九州气运浮现眼前,河图胸膛鼓荡,连忙将这缕异常宝贵的气运打进常曦体内,他一口浓郁黑血喷出,却笑意依旧。

“瑶儿就拜托你了!”

一缕九州气运入体,不亚于江海倒灌溪流。

河图声音传入耳中,常曦也已然知晓河图是友非敌,江河入海川是为稀松平常,但若颠倒过来便是天灾横祸。

饶是常曦身负莫大气运,但终归修为浅薄,九州气运反哺入体化为滚滚灵力浪潮,将常曦精壮的身体撑得像个胀气的皮球。

炙热无比的灵力在四肢百骸中横冲直撞,常曦双目赤红咬紧牙关,拼命运转起丹田试图吸收消化这汹涌到直欲将他淹没的灵力浪潮,但眼下却是粥有一锅和尚却没几个,根本来不及炼化。

只是眨眼间苍老百岁的河图心中又何曾安定过?师傅传授与他的观相望气术早已被他吃的通透,又衍化为卜卦算得天地人心,卦卦无误万般皆在掌控。

他深知九州气运威能究竟几何,只那一缕便足以护佑世家百年昌隆。而如今这样的天地伟力只灌注在一人身上,他打心眼里难以置信,但卦象上就是这般显现,由不得他质疑。

束缚全身的气运丝线在天地伟力下出现松动,全身涨成皮球的常曦终于痛苦出声:“快松开!”

河图一咬牙,看这情况再不将他松绑可能真的会就此爆体而亡,卦象也要学会变通,屈指一弯,常曦身上气运丝线编织的大网顷刻间消融不见,常曦胖了七八圈的身子终于得以站稳。

“吼!”

常曦身后盘踞起的金龙虚影从未有过的高大凝实,宛如实质的金光让骄阳也为之失色。金色龙首一摆,常曦体内灵力洪流卷入龙嘴中,金龙虚影上闪动的金光愈发厚重凝实。

剑灵根重新焕发活力,在灵力洪流中渐渐与丹田融为一体,本就已经趋于剑形模样的丹田经由融合剑灵根,终于就此蜕变为一柄寒光长剑取代了原来的灵台。

臃肿体型慢慢归于原先模样,常曦脚下飘浮眼神不定,恍惚间看见金色血海浇灌体内筋骨,金光熠熠的骨骼旁仿佛有一道与他相仿的人影提笔在金色骨头上刻下细密纹路,每一道刻痕都让怪力更涨三分。

常曦眯着眼睛想要凑近些再看清楚一些那人面庞,那人停下手中刻笔就要转过身来,泥丸宫中忽然钟鸣顿起,他猛然睁开双眼,还是原先庭院里的景象。

他摊开双手,缭乱剑气成缕成串着在指间环绕飞舞,剑气随心意而动。沉下心神望向丹田,一柄长剑悬浮于丹田中,剑尖闪动寒芒似在回应主人,修为竟已经达到半步金丹境!

阿鹰展翅落于常曦肩上,炯炯有神的眼眸看向不远处海棠花树下满头白发的青衫男子,沿着衣襟滴下的腥臭黑血触目惊心。

登龙剑黯淡无光垂与一旁,河图俯首弯腰一拜。

“请常公子助瑶儿一臂之力。”

第171章 吐露实情

迈入金丹境意味着修士阳寿几近两百年,河图挥手间用去大半,光是这份魄力就足以让常曦为之动容。

远处林涛御使黯淡无光的金刚杵在愤怒至极的紫姨手下连连败退,仅凭他一人能在紫姨手下坚持如此之久也实属不易,可惜他只转头瞧见河图黑发变白霜,那袭意气风发的青衫被一树海棠折了腰,他又惊又怒,哪还不知自己的苦心经营化作泡影,慌不择路的朝程府外远遁而去。

生死厮杀间一旦有了败逃的念头,那便真与死不远了。

常曦侧过脑袋问道:“有把握吗?”

端得神俊的金色雄鹰站在常曦肩膀上高出小半个脑袋,它俯首在主人脸颊上亲昵的蹭了蹭,轻轻嘶鸣一声,旋即展翅化作一线肉眼难及的金光朝林涛追去。

远处金光闪耀,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撕裂声和哀嚎声。

青衫男子好似累了,身形随海棠花瓣一同落下。

“河图!”

紫姨花容失色,掠至河图身后紧紧搀扶,紫姨顾不得他胸前腥臭血污帮他擦净嘴角鲜血,手心哆嗦着取出诸多灵丹妙药给他服下,怀中这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如今满头如雪,泪水在她眼眶中不停打转。

“紫儿,这些年对不住你了。”河图摸了摸紫姨耳边青丝,虚弱的他每一句话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紫姨心底一颤,再忍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滴落在他胸前。

程瑶跌跌撞撞的跑来,瞧见河图苍老衰败的模样,顿时模糊了双眼,捂住嘴巴泫然欲泣。

程瑶腹中不断温暖着全身的炙热河图看在眼中,他扯开嘴角笑了笑,视若珍宝的将紫姨的柔夷握在手心,紫姨手掌触电般一颤却没有拒绝,任由河图握住。河图心中安定,抬头看向常曦,“常公子可是有诸多疑惑不解?”

常曦恭敬的弯下腰身,不仅是他,紫姨与程瑶也完全不知其中隐情。

河图缓缓道破天机。

观相望气术其中种种玄妙不为外人知晓,芸芸众生的福祸相与生死相难逃河图一双法眼。但直到年前某日,他惊悚发现,瑶儿与她姑姑脸上竟横生死相!

河图摇了摇头道:“我用卦象推衍出她们二人面生死相的源头,果不其然源头遥指何书堂与林涛二人。我本欲将这二人暗中除去,动手前我心生不安,再卜一卦,竟发现不仅瑶儿依旧难逃一死,一劫刚去一劫又起,甚至连程家也要就此没落。”

河图苦涩道:“河某当年为程家谋划良多,曾不顾天道反噬窥取天机,就此种下隐患,导致眼下虽有神通术法傍身,但玄妙亦大不如从前,任我百般推衍,也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当初承蒙老祖器重,我早已把自己当作程家人,我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紫姨与程瑶俱是娇躯一颤,紫姨更是泣不成声,原来河图早已经发现端倪并且一直在尝试暗中保护她们与整个程家,而她们竟然还将他视作叛徒,如何不叫她们心生愧疚?

河图将紫姨的手心捂在胸口轻声道:“而在最后百死无生的卦象中,我隐约瞧见瑶儿身边有手持利剑的黑袍青年,驾金光将死局生生逆转,救回了瑶儿性命。”

“这是我算过的千千百百个卦象中,唯一成功的一次。”

龙凤气运如柱通天的天地异象仍历历在目,青衫男子咧开嘴角,“那黑袍青年,也就是常公子你,正是应劫之人。”

紫姨扑在河图怀中通红着双眸质问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非要自己一人承担?为何还要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生怕心爱女子生气,青衫男子将柔夷握得更紧些,满怀歉意道:“天机不可泄露,万一我没把牢嘴泄露天机,连同我身边的人都要被天道反噬,所以我当初选择远离你并与何书堂之流同流合污,只有这样我看到的卦象才能更清晰。”

已经哭成泪人的紫姨不语,只将怀中青衫男子抱得更紧。

河图拄着紫姨站起身来,常曦与程瑶连忙走上前去在一侧搀扶,耳边传来鹰唳声,一颗大好头颅应声砸在院中,头颅上伤口惨不忍睹,依稀可以看出林涛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容。

河图似乎早已料见这一幕,沉声道:“何书堂和林涛两人现已伏诛,但难点依旧是瑶儿的阴寒体质,虽然得以常公子你的精血压制下去,但待精血效果淡去,这阴寒体质的反扑便足以让瑶儿瞬间丧命的。”

常曦知道河图不会无的放矢,问道:“那我该如何?”

河图指向身后远方:“最后的卦象指向了北方,而自此向北就是埋骨川,河某以为能够解决瑶儿体寒的办法就在那里。”

河图仔细看了看常曦里里外外,哑然失笑道:“我本以为一缕九州气运无论如何也能将你的提升至金丹境,却不曾想你福缘太过深厚,而且你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又将气运吸去大半,这才导致你眼下只有半步金丹境…”

本想继续说下去,河图心中却蓦然寒凉,感觉到身旁搀扶着他的常曦身上有惊人恶意将他笼罩,那恶意中的气息与常曦一脉同源又仿佛大相径庭,给人一种极为荒诞的错觉。在常曦接受气运灌注时他就曾隐约感觉到过,只不过此时的感觉比起之前要强烈太多。

河图一生接触过太多光怪陆离,也不会蠢到去触这霉头,当下便敛口不言,果不其然那惊人恶意悄悄散去,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紫姨只觉得河图全身一紧,以为是河图挥霍了大半阳寿的后遗症导致身子虚弱生寒,连忙将自己身子与河图贴的更紧了些。河图悄悄扫过常曦发现并无异样,这才舒了一口气。

常曦自己浑然不知方才发生的一切,他想到程瑶不顾危险也要采摘那赤炎草,心中隐有猜测,连忙问道:“是否是炼制夺霜丹的最后一味材料就在埋骨川中?”

河图笑了笑,“正是如此。”

常曦不禁疑惑,“那为何程家迟迟不去采摘呢?”

紫姨担心河图的身子欠佳不让他再多说话,应道:“最后一味药草名叫龙舌兰,龙舌兰生是炼制夺霜丹不可或缺的药草,但这药草一旦采摘下三日内如果不加以炼制就会腐败成汁水,所以我们不能先去采摘龙舌兰,而是必须等到其他药材就位后才行。”

河图又补充道:“而且埋骨川终年毒瘴封山,常人触之即死,就算有莫大神通傍身可视毒瘴如无物,也仍需疲于应对埋骨川中耐毒性极强又数量众多的妖物,强行入川风险实在过大。好在我算得几日后埋骨川的毒瘴就会散去,也算是件好消息了。”

紫姨望向河图与瑶儿道:“明日就派府上精锐开往埋骨川采摘龙舌兰。”

谁知紫姨话音未落,河图便出声阻止道:“不可。”

紫姨不由得焦急道:“为什么?”

河图摇了摇头,“卦象有示,除常公子外,程家所有进入埋骨川之人必死无疑,我们也不例外。”

紫姨与程瑶俱是面色一白,毒瘴散去的埋骨川竟还会如此凶险?

常曦拳头紧攥问道:“敢问先生,如果是我进入埋骨川,活着取回龙舌兰的几率有多少?”

河图停下步子,转身看向这位被他报以厚望的青年。

“五成。”

第172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尽管程家坐拥瑶城方圆千里,府中珍藏无数,但也不曾拥有能够增加阳寿的灵丹妙药或是天材地宝。这等逆天之物被无数修为高深莫测的老怪所觊觎,每每现世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只有大宗大派中兴许会珍藏一二,如落得到哪个名不经传的宗门或是普通世家,只会招来灭顶之灾。

解开误会与河图重归于好的紫姨将那满头白霜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向来强势的她将发髻盘做妇人模样,一连数日枯守在楼阁中为河图端茶送药,红唇吐香风,一口口将滚烫药汤吹的温热,小心翼翼的与他服下,情意之甜腻,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冬至尚远,天空却早早飘起了雪花,是个罕见的早冬。

依旧青衫的白发男子走下楼来。

黑色长袍换做英气逼人的金丝镶边黑狐裘,静静立于海棠花下的青年回首看向廊道上形影不行的男女,会心一笑,步子迈开将脚下几尺后的雪堆踩的咯吱作响。

河图摸了摸搂住他臂膀的柔夷示意自己没事,坐在廊椅上看着身旁英姿勃发的青年,笑道:“瑶儿给你选的?”

常曦苦笑摊了摊手。

这位为程家贡献了自己大半辈子年华的青衫男子扯了扯肩上狐皮裘子,呼出一口热气道:“冬天来的越早,瑶儿能够坚持的日子便越少。”

常曦身躯一震。

河图问道:“常公子可曾觉得河某将瑶儿的生死与程家兴衰一事尽系你是强人所难?”

常曦看着一瓣海棠花随雪花落下,他笑道:“先生言重了,当初我救下程瑶姐是因报恩,而先生更是不惜百年阳寿为我提升修为,这般恩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又笑了笑,“更何况先生料事如神,之前所见卦象成千上万,恐怕就算晚辈不答应,先生也有无数计策能够说服晚辈,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河图微微一愣,哑然失笑道:“常公子果然非常人,无需旁人点拨便身负大智慧,阿紫就不同,怎么与说她都不懂。”

身后紫姨听到青衫男子调笑与她,根本不恼,嘴角甜蜜,与他的件件往事都经得起回忆。

瞧了眼常曦腰间的储物袋,河图面露喜色。

在他无数的卦象中,黑袍青年总是手持一柄晶莹剔透的长剑,但他一直不曾亲眼见过,就连几日前两人交手常曦所用的也是瑶儿的佩剑赤影。眼下他能感觉到这储物袋上的封禁的气息已无,那柄剑应当就在这储物袋中。

常曦眼眸对上河图询问的目光,心神一动,一抹湛蓝在腰间绽放,一柄晶莹剔透的细剑浮在眼前,凌厉剑气凝聚成点点光华围绕剑身不住流转,宛如众星拱月。

月虹剑身上湛蓝的色彩和剑气与那日常曦头顶金蓝两色的气运柱遥遥呼应,他不敢去窥伺这柄剑的来历和气运,冥冥中有直觉告诉他,只要他敢妄动望气术,下一刻他就要横尸此处。

河图没来由的道:“真是不得了啊。”

不知他是在说剑还是在说人。

看着河图再一次扯紧了狐皮裘子,发色如满院白雪,常曦心头疑惑难解。河图二十六岁步入金丹,三十岁步入金丹境中期,正是青壮之年。几日前以百年阳寿为代价强行抽取一缕九州气运,如今算来应是一百三十岁。

常曦曾委托程瑶替他送一枚丹药给河图,那是他让小药提取了一些他体内生机炼制的增补生机的丹药,却不曾想到效果并不怎么明显。

一百三十岁在金丹境中亦不算年轻但也绝对算不上最老,可看河图如今的模样只空有金丹境的底子,却已无了金丹境的底蕴,这让他如何不担心?

河图似未卜先知般的伸手打断就要脱口问出的常曦,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只剩下不到二十年的寿命了。”

青衫男子缓缓说道,眼中有着看破锦绣红尘的超脱,语气清淡的就像在说起别人的故事。

紫姨一直小心翼翼扶着河图肩膀的手猛地一颤。

河图洒脱笑道:“师傅当年就告诉过我,观相望气一脉的传人,终其一生都是在看别人气运,却不得知晓自己命运到底如何。承蒙当年程家老祖的知遇之恩,我能结识阿紫这样的姑娘,这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沉默良久的紫姨霍然起身,双眸中泪水打转,决绝道:“二十年又怎样?二十年就又想从离开我?”

紫姨指着河图的鼻子斩钉截铁哭骂道:“老娘不仅要养你,老娘还要把你养成元婴境!待你有了五百年阳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找什么理由离开我!”

料事如神的河图从未有过的手足无措,涨红了苍白的脸庞支支吾吾道:“可是那我岂不是成了小白脸了,我好歹当年也是名震瑶城的…”

不等他说完,他冰凉的唇被一抹炙热的嫣红封堵,一卷莲舌生涩的撬开他的唇齿彼此纠缠,常曦默默转过头去。

良久两人唇分,大胆表露心意的紫姨脸上红晕未消,却是把脚一跺道:“河图,这总不会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吧?”

初尝滋味的青衫男子苦笑连连,只得将手摆个不停,他不禁感叹世事运转皆有规律,唯有女子心思难寻。

见到了服药时分,紫姨起身去煎药,常曦也一并起身将月虹挂在腰间问道:“早冬来得突然,事不宜迟,我这便出发去埋骨川吧。”

河图抬首问道:“可对埋骨川有所了解?”

常曦点了点头头道:“这几日除了巩固境界修为外,其余时间都在程府书库中查询有关埋骨川的资料和典籍,或多或少也了解清楚了,事在人为,典籍的记载多数情况下也只得用作参考罢了。”

河图不语,屈指叩眉心,驳杂卦象浮现于泥丸宫,河图勉强看清,只道了句福祸相依。

卦象中祸在前福在后,虽不是大吉之象但也不是必死之局。也幸好卦象驳杂不堪难以分辨,若是真看清了,恐怕这二十年阳寿又要打个折扣。

雄浑悠长的鹰唳入耳,化作一线金光的阿鹰在空中盘旋,常曦挎剑走入庭院,海棠花树下,黑狐裘拔湛蓝出鞘。

“那一日晚辈有幸见识先生的登龙剑,经得先生点拨,近些时日自己也琢磨出一式剑诀,还请先生一看。”

着一袭黑狐裘的青年手中剑上霎时间里金蓝两色涌动如潮,黑发与裘袍无风自动,庭院中银雪与花瓣交织飞舞,天地间灵气汇聚倒卷向下,犹如巨龙汲水。

“一剑登天龙!”

常曦拔地冲天而起,携一往无前的凌厉剑势踏在巨龙之首,巨龙引首高亢,黑狐裘高歌御风扶摇直上。

紫姨愣神着将温热药汤端在河图嘴边,惊异道:“那脚踏天龙首的是常公子?”

河图接过药汤一口饮尽,嘴角有笑。

“后生可畏啊。”

第173章 埋骨川

北行三千里即是埋骨川。

数百年前九州版图上宗门世家林立,却始终未曾一统。宗派世家之间常有纷争摩擦,就有被贪欲和怒火冲昏了理智的几家宗门举全宗之力,将门下弟子投入进一座座血肉磨坊中,直至人死宗灭。

血肉尸骨堆积如山,这便有了令人谈之色变的埋骨川。

数百年光阴如箭沧海桑田,埋骨川不复当年百里外犹闻腥甜血气的可怖名头,九州修仙界中九成九的后生只能在典籍或难辨真假的传闻中窥得埋骨川的些许过往,只知其中遗宝无数,却难知其中凶险。

进川者多,出川者少。

一剑登天龙的常曦随风扶摇云海上,脚下长剑拖曳起金蓝两色的长虹横贯天际,遁速之恐怖可让寻常金丹境修士望尘莫及,只有那一袭黑狐裘身侧悠哉游哉的神俊鹰儿才能毫不费力的与主人并肩而行。

常曦拨开眼前云雾,纵横千里有余的山川沟壑犹如一只择人而噬的狰狞巨兽匍伏在徽州版图上。埋骨川上空五颜六色的毒瘴正在逐渐消散,他不禁又感叹一声河图果真料事如神。

“阿鹰,你就在埋骨川上空盘旋警戒即可,如果有人想打你注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来找我,知道了吗?”

常曦摸了摸身侧展翅翱翔的金色鹰儿,阿鹰叼起掌心间的一颗血粮丸服下,乐得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鹰唳一声后飞去埋骨川上空的云层中。

常曦驭剑徐徐落下,这里是离埋骨川十里外的一处坊市。

坊市中无门无派的散修居多,同时也有些许外出历练寻得机缘的宗门世家弟子。埋骨川凶名显赫,其中产出也五花八门难辨真伪,而此处坊市正为他们提供了互相交易的场所。

坊市中多为以物易物,易定离手各安天命。有人凭借老辣眼力和胆识博了个盆满钵满,自然也有自以为拾得蒙尘明珠的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赔得连裤子都当了出去。

埋骨川坊市经多年发迹,规模已有寻常村落大小,近几日毒瘴渐散,无论是散修还是宗门弟子人人都有着入川寻宝一夜暴富的心思,使得以往颇为冷清的坊市再度焕发生机。坊市中街道规划井然有序,两旁商铺鳞次栉比风格倒也简朴实在,耳边讨价还价声络绎不绝。

瞧见一家专营埋骨川地形图的店铺,铺前一块竖起的木牌擦的油亮,用矫情的丹朱红漆龙飞凤舞的描出“老字号”三字,常曦叹了口气抬步迈入店中。

“这位前辈需要些啥?咱店可是坊市里专营埋骨川地图的老字号了,本店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前辈可要来一份?”

百无聊赖转着掌心里两粒铜球的胖掌柜见有生意上门,滴溜溜的小眼睛顿时一亮。历经生意场上风雨沉浮的他练就了毒辣的识人本领,观这位前辈妆容就不似寻常人物,别人带剑他多半嗤之以鼻的暗讽是个花架子,但是眼下这挎在腰间的剑却是让他一身肥肉都颤个不停,哪还敢怠慢半分?

常曦没有应声,拿起摊前一份红绳绑着的羊皮卷子铺开,上面绘制有埋骨川的大致地形图。

常曦皱了皱眉道:“为什么用羊皮子而不用玉简拓印?”

胖掌柜抹了把头上汗珠苦笑道:“用玉简成本太高,咱做的这类营生多是薄利多销,真要用玉简拓印地图,那可就折了老本了。”

常曦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颌首表示理解,继续看地图。

胖掌柜落常曦一步站在身侧,看着身前那袭作价远不止千金的黑狐裘,心里有些着急,前辈咋还不掏钱呢?

常曦沉吟良久。

程府书库中的埋骨川地图比起眼前这副虽说详尽些许,但也仅仅相差毫厘。他脚踏天龙首御风而来时可以看见埋骨川中有许多境地上空黑云滚滚,目力难及云下,不用想都知道那下面定然是险恶之地。

前后两份地图上都对那几处境地讳莫如深,仅有的只言片语也只是干巴巴毫无营养的警告。

性喜阴湿的龙舌兰五十年一开花,花开母株即死,极有可能就生长在那黑云覆盖的险境之中,程瑶的性命可全系于这龙舌兰上了。

常曦暗叹如果是在青云山,恐怕只要去一趟藏道殿估计一炷香的功夫都能把埋骨川的老底全掀出来,只可惜眼下离家十万八千里,只能再磨一磨这精明的胖掌柜了。

常曦挑了挑眉回身说道:“掌柜在这坊市谋生许久,总不可能只靠这些一般货色撑起门面吧?”

胖掌柜咬了咬牙道:“店里自然有更高品阶的地图,但是价格可远不是这些普通地图可比的。”

黑狐裘男子开口道:“你只管拿出来即可。”

胖掌柜从怀里郑重其事的掏出一份明显有些年头的羊皮卷递给常曦,常曦入手一看,顿时惊讶。

这份地形图果然非之前的一般货色可比,整座埋骨川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细节到甚至山川高度和沟壑深浅都有标记,那几处黑云滚滚覆盖的险境也有诸多标注描述,常曦知道光是这些标注在一旁不起眼的蝇头小篆,可能就会在不经意间救他一条性命。

常曦十分满意,胖掌柜一改之前的怯懦模样,斩钉截铁的要一千灵石。羊皮卷上的种种描绘比起世俗中的行军图更要精细几分,想要绘制完成整片埋骨川的地形图要花费的不仅仅是时间和精力,同样也需要用钱财和人命去堆彻。

一千灵石,算不得贵。

常曦钱货两讫,既然有了详尽指引,他沉吟良久,将自身境界修为压制在筑基境初期,直奔埋骨川。

……

埋骨川,葬魂岭。

猩红如血的嶙峋山岩上两名身形鬼魅的人影悄然浮现,面庞上青紫两色涂画着狰狞族纹的窈窕女子手持阴魂帆,赤足踩在刻画于山岩上的阵法中央,山风吹去遮盖阵法大半的落叶灰尘,露出复杂又清晰的纹路。

窈窕女子嘴中魔音声起,引魂幡上一束束猩红幡布随阵阵阴风飘起,挂在幡下同样猩红的铃铛摇摆出诡异声响。

阵法上红光四起,忽然闪耀随即又猛然黯淡下去,刻在山岩上的阵法纹路顷刻间裂纹密布,整座埋骨川仿佛微微震动,阵法很快碎成了普通石块。

“封印解除了吗?”

窈窕女子身旁脸上同样狰狞可怖的男人沉声问道。

引魂幡上幡布重归平静,窈窕女子平静道:“一共有六处封印,这只是第三处罢了。”

狰狞男人皱起眉头,脸上族纹扭曲在一起仿佛恶鬼般,语气不善道:“这埋骨川下生出的那玩意一旦放出来,就凭你我二人是不是太冒险了?”

族纹难掩她眉目间的独有风情,以巫入道的窈窕女子明显看的比身旁男子更通透些,缓缓道:“师兄师姐们最近都已焦头烂额,心情更是烂的出奇。我们若是推诿,下场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狰狞男人抱起膀子呵道:“毕竟万魔众是首次出现元婴境大修阵亡的情况,青云山哪是那么好啃的骨头。”

狰狞男人又摸了摸脑袋郁闷道:“也就是我们巫神谷手腕不硬,要不然谁愿意掺和这劳什子的万魔众,一点好处没有还惹得一身骚。”

男子也不管她是否在听只管埋头倒着苦水,侧耳倾听但默不作声的女子忽然看向远方,男子不禁顺着她看去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疑惑道:“碧螺,怎么了?”

碧螺面上族纹如活物扭动,眼中渐生奇异光彩。

远方有乘龙气运向此而来。

第174章 偶遇

埋骨川中山涧沟壑密布,彼此挤压呈现出一线天的奇景,往往许多必经要道仅能勉强容一人侧过走过,饶是常曦途经此处也是小心万分。

常曦自半只脚迈入金丹境后,沸腾的血海之力已经暴涨至骇人的七万斤,但在这般狭窄的山涧中,莫说是御剑术,甚至就连挥拳都难以做到,空有气力也无法施展。不过好在头顶上有阿鹰巡视盘旋,一人一鹰心神深处在不断交换着信息,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埋骨川是由数百年前死战于此的无数宗门弟子的血肉白骨奠基而成,受血肉精华的吸引和滋养,埋骨川中强横妖兽与珍奇草药数不胜数。埋骨川外围历经多年无数寻宝修士的洗礼,就连青草都被掳的不剩几颗。

常曦也不愿在外围多浪费时间,若能在外围区域找到龙舌兰才叫见了鬼。旋即掏出地图确认了一处险境的目标方向,身形闪动着顷刻间消失不见。

……

“方老,这条路没错吧?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埋骨川深处的密林中,五名服饰不一有男有女的一行队伍在齐腰深的灌木丛中徐徐前进,生得虎背熊腰的虬髯汉子持一柄开山重刃走在最前面斩去一路荆棘,队伍中一名打扮如游侠儿的年轻男子持剑紧张兮兮,时刻紧盯四周,生怕有厉害妖兽突然把他叼了去。

被称为方老的老者走在队伍中间,捋了捋胸前刻意蓄起的花白胡子,面皮收拾很是干净,一眼看去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有筑基境后期修为傍身的他哈哈一笑,他很享受这种别人敬仰他的美妙感觉。

方老不以为意的道:“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条路正是通往毒池林的必经之路,一路上有些许毒物毒瘴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那毒池林外围生有不少外面罕见的珍奇毒草,株株都能在坊市里卖出个好价钱,可不能去晚了。”

游侠儿闻言这才心里稍安,毕竟以他筑基境初期的微末修为搀和到埋骨川中实属凶险万分。他心中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一时脑热来了这埋骨川。

他之前只知埋骨川里秘宝福缘众多,随便得其中任意一件都能让他成为一方豪侠,只不过等渐渐熟稔几人聊开了才知道,原来自己脚下是步步暗藏危机,一不留神就会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滋养埋骨川的养料。

走在游侠儿旁边的娇艳美妇忽得笑得花枝乱颤,丰腴的身子似水波般摇来晃去,舔了舔猩红唇角道:“方才在埋骨川外围瞧见的那位身着黑狐裘的男子当真是俊俏得不行,生得那叫个鬓如剑、目若星,老娘若能跟他颠龙倒凤一回,倒也不枉此行了。”

走在前面的虬髯汉子狠狠吐了口唾沫在手心,将那柄重有百斤的开山刀舞得虎虎生风道:“杜娘子,你也太高看那小白脸了,不过是个早冬而已就披着身狐皮裘子,指不定是个装模作样的病秧子,恐怕骑到你身上折腾不到喘口气的功夫就要缴械投降败下阵来,有甚意思?”

又一刀将拦路荆棘斩成几截,虬髯汉子挺了挺腰胯道:与其便宜那银枪蜡烛头,倒不如让俺来做你的便宜相公,一手懒汉推车包管你三天三夜下不了榻。”

修得颠凤神合功的杜娘子一身修为皆来自于阴阳交合,早已艳名远播,裙下之臣可谓数不胜数,她指着泼辣汉子道:“滚滚滚,瞧你那死样,还想爬上老娘的身子?下辈子了!”

一旁的游侠儿眼观鼻,鼻观心,身旁一步三摇晃的女子身躯虽丰腴诱人的紧,但修为微末的他有着难得的自知之明,可不敢对杜娘子有什么旖旎想法,只悄悄饱个眼福便足够了。

而他身后却有一颗烫着两点戒疤的脑袋上下起伏,身披通肩袈裟持五尺精铁禅杖,小和尚单掌合十在胸前一板一眼的颂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杜娘子一手按在小和尚的脑袋上,呵气如兰道:“小和尚,姑娘我身上衣衫一件不少,你倒是给说说怎么个非礼勿视了?”

小和尚扭了扭光亮的脑门也没能挣脱杜娘子,只得无奈道:“女菩萨请自重。”

杜娘子微微一愣,似女菩萨这般善意称呼她是第一次从男人嘴中听闻,她掩嘴轻笑,没去继续欺负搓揉小和尚光溜溜煞是好玩的脑袋,只红唇轻启意味深长的感叹了句“可惜出家人不知肉滋味”。

小和尚听去心里疑惑不解,佛门弟子修炼至筑基境后并不戒荤,怎会不知肉滋味呢?他刚想与杜娘子辩解几句自己真知道肉是啥味时,忽然想起师傅很久之前嘱咐他莫要与女子争辩的金玉良言,呢喃念诵起阿弥陀佛,不再言语。

方老面皮猛然一紧,与小和尚突然一起毫无征兆的停下。

别看虬髯汉子与杜娘子一路言谈三句不离荤腥,但其实他们心神一直悬而紧绷,徐徐前进的五人察觉到方老和小和尚的异样,很快一并停下步伐。

杜娘子手中金蝉子母刃悄然浮现,压低声音问道:“方老,小和尚,你们发现什么了?”

杜娘子话音未落,头顶上蓦然投下一大片阴影,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生有四翼五彩斑斓的巨大蛾子遮挡了视线,阳光透过五颜六色薄如蝉翼的翅膀投射在五人眼中,众人只觉得眼睛顿时干涩难耐,不禁心头骇然,这蛾子身上的剧毒竟然已经霸道到连在视线中都能侵染进毒素?

毒蛾子明显心情奇差,眼中虹膜上光彩闪动不定,这五个人类模样鬼鬼祟祟,和刚才一言不合就闯进毒池林中胡搅蛮缠的那用剑小子肯定都是一路货色,搅得自己不得安宁!

毒蛾子仰首嘶鸣,扑棱着五彩斑斓的四翼挥洒下剧透粉末,粉末飘荡着沾染在粗壮树木上,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将巨木溶解成一滩黑水,直让树下无人目瞪口呆。

“跑路啊!”方老扯起公鸭嗓凄厉吼道,撒开双腿一溜烟跑在了最前面。

毒池林是处环抱在山谷中的一处险境,毒雾终年不散,培育了众多世间罕见的毒草毒物,而常曦面对毒物却是不躲不避,脚下步伐稳健,凌厉剑气呼啸着将周身十丈毒雾驱散殆尽,踏过脚边几只身形巨大的毒蛾尸体,金色血气鼓荡不息,一袭黑狐裘在毒池林中如入无人之境。

常曦本着不放过任何一处险境的想法来到这里,遇到几只浑身剧毒又五彩斑斓的蛾子,只可惜那剧毒瘴气和粉末对上这克制天下万毒的金色血气根本毫无建树,被常曦轻而易举斩杀,剩下一两只逃出毒池林外,他自然不会无聊到做那斩尽杀绝之事。

毒池林面积不大很快便搜查完,果不其然没见到龙舌兰的踪影。常曦也不气恼,俗话说好事多磨,若真能一次寻到,他可能还要怀疑是否是陷阱了。

毒池林中已无他物,正当他准备离开此处时,整座埋骨川忽然猛地震动起来,但不过片刻又沉寂下去。

常曦眼角微眯,方才他在赶忙毒池林的路上便有过这样的震动,而眼下这次震动比起上次明显要强烈许多,不知是这埋骨川中有异宝将要出世,亦或是有什么其他危险。

毒池林外渐渐有吵杂声音由远向近,像是有人慌不择路向这里而来,常曦扭头望去,站起身来,只一步迈出就已经来到毒池林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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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结缘

方老脚下生风将身后四人远远落下,时不时回头估摸着身后穷追不舍的毒蛾子会不会威胁到自己,对自己修炼的草上飞身法愈发满意了。

眼前不远处就是毒池林,方老手中摸出一颗漆黑丹丸,眼中有炙热浮现。

毒池林中虽多有珍奇药草,但同时毒虫瘴气密布,寻常人难入其中。他在坊市中不惜重金购得一枚清瘴丹,为得就是能够进入毒池林中一探究竟。

最危险的地方越是容易有横财临头,古人诚不欺我。

只是当他再抬头时,眼前蓦然有黑影浮现,老头心中大骇脚下连忙躲开,定睛看去,竟是在外围时有互有一面之缘的黑狐裘青年。

黑狐裘面色疏淡朝向老头,不远处被一只斑斓毒蛾撵着满地跑的四人宛如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小和尚手中禅杖与肩披袈裟涌动着佛光阵阵撑起一小片无涯苦海,毒瘴飘落进如墨般的苦海中引发一连串剧烈反应。

小和尚面色发苦,佛门神通并非无往不利,若是用无涯苦海护住他一人,这区区毒蛾展翅挥动出的毒瘴粉末自然不在话下。但他身旁还有虬髯汉子、游侠儿和杜娘子,几人虽说只是萍水相逢,但小和尚悲天悯人,要拼尽最大努力护得他们周全。

方老自忖是筑基境后期修为,眼前这样貌不凡的黑狐裘青年身上气息不过初期,穿着如此华贵家底必然殷实。三丈距离对于方老来说不过眨眼功夫,方老有心阴一把这托大的后生赚笔大的,但不等他有所动作,黑狐裘青年蓦然抬手。

林木间忽有湛蓝乍现如日出,斑斓毒蛾来不及哀鸣出声便顷刻间被剑气撕成碎片。

这哪是什么筑基境初期的富家愣头青,分明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剑道高人呐!

方老心中惊骇尤甚初见,心底暗呼幸好方才没有不知死活的出手,否则此刻定然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常曦泥丸宫中的神识日夜锤炼,早已有着不逊于寻常金丹境的强度。身旁鬼鬼祟祟眼神飘忽的老头他用神识看在眼里,已经将这为老不尊的家伙的脾性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虬髯汉子挥刀将斑斓毒蛾的身子剁了个稀碎,心地纯良的游侠儿掺着面色发白的小和尚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对自己身段容貌颇为自信的杜娘子猛然瞅见那梦魂萦绕的黑狐裘男子,眼睛光彩迸发,换上笑脸提起裙子就迎了上去。

人老是为精,方老眼角悄悄瞥见四人望向他的眼神早不见了起初的敬畏,不禁心中叫苦,但他很快心生一计,向常曦行礼道:“承蒙少侠方才仗义出手相助,不知少侠可有意愿随我等一路同行?”

对方老可耻行径嗤之以鼻有了拆伙念头的杜娘子立刻将这想法抛到九霄云外,虬髯汉子对那随手一击就有莫大威力的剑气心生忌惮也不敢多言。

常曦本意唯有寻找龙舌兰,不欲与这些存着各路心思之人沾染瓜葛,但当他看向面色难看的小和尚时,心底微动,竟鬼使神差的应了声“好”。

几人互通姓名谈笑几句,刚刚还处在分崩离析边缘的队伍仿佛又破镜重圆了。

方老贼心不死,搓着手问道:“老夫方才见常少侠是从毒池林中出来,不知里面…”

常曦毫不客气的抬掌打断道:“毒池林早已被我探查过,对在下有用之物我都已收走,方老若是不甘心可自行进去一看,只不过在下还赶时间,就不等方老了。”

方老笑容僵硬在脸上,赔笑道:“既然常少侠说没有了那定然是没有了,那我们现在该去哪里比较好呢?”

常曦沉吟片刻给出一个地名,“葬魂岭。”

听到葬魂岭三字,虬髯汉子面色有些不自然的道:“葬魂岭可不比毒池林这等普通险境,可是要堵上性命的呀。”

方老眉头紧皱,这葬魂岭在埋骨川中当属一等一的凶地,葬魂岭下埋葬了无数当年血战于此的各宗各派修士的遗骸,尸气怨气滔天不说,整座葬魂岭更像是被鲜血浇筑出来的一般,岭中更有无数嗜血妖兽。

葬魂岭珍奇宝物多是不假,却是真要用命去搏的。

方老心头深陷天人交战,自己花费重金购来的清瘴丹眼下已经没了用处形同鸡肋,这黑狐裘的用剑青年如使用得当也能为他免去许多风险,况且没有了这黑狐裘小子,他这队伍恐怕顷刻间就要分崩离析。

他拳头几经攥紧松开,最终还是咬牙同意了。

此去葬魂岭需要翻山越岭,为方便寻宝和安全起见,众人没有选择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的驭物赶路的方式,而是选择徒步前进。

埋骨川中天黑的快,众人寻了一处视野宽广的地方用作夜里休息。游侠儿被虬髯汉子提溜着一起去寻找野味吃食,留下四人围坐在篝火边。

看着走去挨着小和尚坐下的俊俏郎君,杜娘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半撩露出大半浑圆雪白的挺硕胸脯,心里既郁闷又哀怨,那小和尚的光溜脑袋难道还能比她胸前峰峦起伏的旖旎风景更好不成?

小和尚虽出身香客众多的佛门之地,黑狐裘青年坐在旁边让他仍旧有些拘谨,尤其是当他看到挎剑在腰的青年摸出一颗价值千金的回元丹递给他时,顿时惊呆了。

面色依旧泛苦的小和尚连连摆手道:“前辈万万使不得,小僧受不起如此贵重之物,还请前辈收回。”

之前曾受闭禅殿殿灵恩惠的常曦又气又笑,佛门中人大多心怀慈悲兼济苍生,从之前小和尚不顾自身安危,以一己之力帮其余三人抵御斑斓毒蛾时就可窥见几分。

佛门中人哪点都好,就是各个矫情。

他当下也就不跟小和尚多啰嗦,一指制住小和尚穴窍,在小和尚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将回元丹给他服下。

回元丹药效澎湃,很快将小和尚之前抵御斑斓毒蛾时留下的伤势抚平。

小和尚脸色变回红润,双掌合十肃穆着向常曦郑重一拜。

常曦摆了摆手道:“我曾受佛门恩惠,正所谓有恩必报,你也不用这么郑重其事,佛门中不是最讲究因缘一说吗?”

小和尚本就活泼的眼睛更加闪亮,不曾想到常施主竟然还与佛门有缘,当下只觉得相见恨晚。

火光跳跃,映照出两张年轻的脸庞。

第176章 葬魂岭

“可惜我学艺不精,无涯苦海展开只有头顶三尺方圆,若让师傅施展,那便是真真正正的当得起大江湖海的气魄。”

法号觉明的小和尚自离开弘愿寺后第一次喜笑颜开,德高望重的弘愿寺主持曾为他抚顶点疤,笑说觉明天生慧根,今后必遇贵人。

觉明小和尚没往那方面去想,他只觉得身旁这位待他亲近的黑狐裘剑修有着说不出的好感,寐不离手的精铁禅杖被他杵在一旁,火光映照出小和尚因喜悦而愈发通红的脸蛋。

他乡遇知音,怎么说都说不够。

眼角瞥过天际云层中划过一道隐蔽金线,常曦问道:“弘愿寺虽说位列徽州一品佛门,但你只身怀筑基境实力,就算是要走那普度众生的路子,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小和尚眼神肃穆合十道:“阿弥陀佛,世间本就疾苦,佛门弟子若也畏苦畏难,何以修正果?”

常曦瞪大了眼睛道:“如果你学的是是类似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中的苦行僧我倒可以理解,可你怎么会和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搅在这埋骨川里?”

小和尚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道:“小僧本意是想向北而行,见一见那上五宗之首的巍巍昆仑到底是何样的景致。途经这埋骨川外,见到方老杜娘子他们一行四人印堂发黑面生死气,小僧便与他们同行,看可否为他们化去劫难,也算功德一件。”

常曦扶额无语凝噎,继而失笑。

他真想好好揉捏一番觉明这光溜溜的脑袋,敢情这佛门中人不仅性子执拗如一根筋,这心眼也是大的吓人。以筑基境修为进入埋骨川就已经是危险至极,还要护得别人周全,谈何容易?

若不是他之前及时出手相救,恐怕小和尚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那西北巍峨雪山上俯瞰九州的昆仑仙宫是何等的气势磅礴了。

不知怎就突然想起了邙山陵中的尸将,常曦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弘愿寺中可有练就金刚体魄的佛门大能?”

觉明点了点头,应道:“当然有啊。”

常曦将邙山陵中尸将的模样和惊人体魄讲与小和尚,小和尚沉吟良久,最终双掌合十缓缓道:“以小僧看来,那所谓的尸将约莫就是金刚体魄。”

但不等常曦心底见喜,小和尚却又摆了摆手认真道:“但那尸将练就的必定不是真正的金刚不坏体,只能算是迈入门槛而已。”

常曦血海沸腾的劲力至今已不下七万斤,虽劲力远超同阶,但肉身强度已经逐渐跟不上他前进的步伐。运起气力御敌时哪怕是有叠浪劲辅助,也依然会生出肌体仿佛被撕裂的痛楚。

自身炼体修为迟迟未能再进一步一直是常曦心头的一根刺,眼下既然有机会了解何为真正的金刚不坏体,常曦自然是诚心请教。

小和尚笑道:“其实常施主你也已经知晓,金刚不坏体是要进入虚空中闭关修炼而成的。虚空中凶险异常,并非遁入虚空后屏气凝神就能修炼成功,而是要引虚空气息入体,让虚空气息流转周天才行的。”

常曦闻言啧啧称奇,在邙山陵中随意一缕虚空气息都能让他们避如蛇蝎畏如虎豹,更别说这根本是如同谋财害命的引气入体的骇人说法。

交叉在胸前的十指微动,常曦想起了储物袋中那些玩意,继而问道:“我见常人触碰虚空气息便立即肉身枯槁,半盏茶的功夫就变得形如干尸死的不能再死,如何引气入体?”

小和尚对此讳莫如深,只双掌合十低眉顺目诵起了佛经:“大毅力方才有大自在。”

那一刻他仿佛有所明悟,但抓之不住,转瞬即逝。

葬魂岭的葬魂二字名副其实,头顶厚重黑云层层叠盖让人心生烦闷喘不过气来,远远望去葬魂岭上怪岩嶙峋的模样,像极了剥光皮肉的骨骸。

葬魂岭中无路可走皆是崎岖山道,几人前后鱼贯而行,能叫男人在床上登仙的杜娘子柳腰如浪中浮萍,走在前面摇晃的那叫一个心惊动魄,害得虬髯汉子瞪大了双眼只瞅着那紧绷腰肢下的挺翘臀瓣左右摇摆,鬼迷心窍到自个脚下半天迈不出一步。女子一对小巧莲足哪吃过这等苦头,只好牟足了劲才让自己不至于落下队伍。。

常曦伸手触摸岩壁,入手没有想象的冰冷,反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滑腻感觉,他将指头放在鼻前请嗅,上面淡淡的血腥气息和山涧中不时漂浮起的殷红雾气如出一辙。

生长在此的植株生的异常宽厚肥大,常曦从岩峰中摘下一株剑齿草,草叶两侧的狰狞密齿锋利如刀剑,细细观察下不难发现整株剑齿草的脉络中都流淌着令人心惊的猩红汁液,与寻常长不过三尺的剑齿草完全大相径庭,整株剑齿草仿佛吞吐着急欲嗜血的扭曲欲望。

难以想象当年葬魂岭究竟有多少修士埋骨于此,残余的尸骨血肉竟能影响一方水土。

小和尚握住精铁禅杖的手越发的紧,嘴唇微阖默念佛经,他抬起头与常曦四目相视,摇了摇头,神情满是肃穆凝重。

几人一路小心翼翼倒也有些不俗收获,常曦如今眼界颇高,看不上这些低阶草药和源自几百年前古修士遗留的法宝灵器。一柄古朴长剑经他入手,灵力滚滚如蚕,顷刻间将长剑上些许锈迹震去。

细看之下这冶炼法门着实一般,直接送给了身后自打进了葬魂岭就没喘过一口大气的游侠儿,惹得那一直以来就没分到什么好东西的游侠儿一阵感激涕零。

几人屏气凝神转过几座有古怪气息的丘陵,相安无事又行出几十里远,正当常曦以为这葬魂岭也没有龙舌兰的存在时,整个葬魂岭连同这埋骨川又一次剧烈震动起来。

这一次的震动宛如脚下有地龙翻身,强度远非前几次可比,高耸林立的峰头崩塌成巨大碎石滚落山涧。众人心头骇然下先稳住脚跟,各展神通将滚落碎石纷纷挡开。

常曦脚下生根并不出剑,无风鼓荡的黑狐裘中剑气奔腾如洪流,甩袖炸裂如有雷在身,遮蔽视野的巨石在两袖凌厉剑气面前宛如豆腐般顷刻间搅碎成齑粉。

一旁小和尚以禅杖杵地,袈裟上升腾庄严佛光,碎石雨中金刚罩佁然不动,他看向常曦的眼神中神采奕奕,那信手两袖湛蓝剑气的威力他暗暗揣摩,发现竟可以与他师叔辈中佼佼者的大力金刚掌为之媲美了。

余震未消,远处山谷中蓦然传出一阵凄厉惨叫,常曦眼中精光乍现,袖甩身后,朝向山谷一马当先。

第177章 噩梦

山谷不大,已经铺满残肢血花,一道令人心惊肉跳的鲜血沟壑延伸至山谷中背阴角落的漆黑溶洞之中。

众人居高临下看的清楚,应该是与他们一起进入埋骨川的队伍在山谷遭受了伏击,遗骸被不知名的恐怖力道扯成了碎块,四溅的鲜血和遍地的脏器尸块将山谷涂抹成人间炼狱。

常曦一颗心渐沉谷底,他至始至终只听得一声惨叫,山谷中尸骸零零散散也有七八人之多,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怖存在能在一瞬间灭杀如此多人?

心善的小和尚二话不说跃下山头,拄起的禅杖上佛光闪动,光着的脚丫越过惨不忍睹的零碎尸骸,朝着那处里面明显有莫大危机的溶洞跑去。

小和尚不知深浅,常曦也不能瞧着他死,身形几个潇洒起跃,与小和尚前后脚踏入溶洞中。

黑狐裘与小和尚这一走,不只是女儿身的杜娘子,就连虬髯大汉与游侠儿也觉得身子突然就冷了下来。

修行人有修为傍身,可视寒冬酷暑于无物,更别说是这区区早冬。可如今耳边阴风习习,透骨寒凉不似作假,胆小的游侠儿最先承受不住,他宁可进那溶洞也不愿再待在此处。

方老看着也跟在游侠儿身后逃命似的杜娘子和虬髯汉子,他咬了咬牙,也紧跟其后。

溶洞往里极深,百步之后是一处黑潭呈现眼前,小和尚立于潭边,禅杖上升腾起的佛光照亮周围三丈。光脚丫旁一道鲜血沟壑扭曲着没入深谭中,深潭中水黑中泛红,任佛光普照也无法照亮潭水分毫。

黑潭石礁上一株龙舌兰由紫转黑。

常曦心底大喜过望,不曾想这等血腥之地竟生有龙舌兰。他刚走出几步却发现溶洞两侧不似寻常岩壁,灰白墙面上有着古怪纹路,其中还有鲜红汁液流淌,不远处有六座造型奇特的石碑伫立在深潭周围,但都已悉数破碎。

神识如匹练涌出将眼前所见勾勒成画浮现于泥丸宫中,常曦逐渐看出端倪,他下意识的屛住呼吸。

这黑潭周围哪里是什么溶洞石壁,这溶洞上的整座山根本就是一座用血肉铸造的熔炉!

常曦厉声喝退想要进去深入瞧个究竟的杜娘子众人,尽管龙舌兰就在眼前,但此地古怪让他也不敢越血池一步,就要伸手把小和尚从深潭边给拉回来。

然而在他眼神蓦然惊骇,因为在小和尚闻声转过的身子背后,还有一道动作比他更快的怪物身影自黑潭中悄然浮现。

埋骨川向南三千里外的瑶城程府中,一袭青衫的白头男子接过身侧婉约女子递来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汤药,刚要一饮而尽,脑海中突然挤出无数零碎画面,他面露痛苦神色,手中药碗顷刻间被捏的粉碎,药汤浇洒一身。

“怎么了河图?发生什么事了?”婉约女子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搀扶起。

他泥丸宫中仿佛有千万根针齐齐扎下,他痛苦的在女子怀中蜷缩成一团,他咬紧牙关,知道这是天道反噬。

他始终放心不下常曦,不顾身体安危,悄悄又卜一卦,便是这一卦,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面如发色的河图艰难开口:“常曦误入了血肉浮屠。”

紫衣的婉约女子面色泛白道:“就是埋骨川中传闻坑杀了数万修士以他们白骨血肉凝聚成山的血肉浮屠?”

河图苦涩的点了点头道:“血肉浮屠下镇压有几百年前借血肉精华滋养自身修为的至阴至邪之物,几家宗门设立巫术禁制,号称可镇压千年。可如今这巫术禁制竟被歹人破去,那至阴至邪之物得以重临世间了!”

婉约女子轻捂檀口,颤声道:“那常曦…?”

卦象破碎深受天道反噬的河图痛苦闭上双眼。

“看不到了。”

自黑潭中现身的怪物气息何其惊人,并不宽阔的溶洞中刮起旋风,半步金丹境的修为彰显无遗,常曦踏步御风起。

一剑登天龙。

跃潭而出在小和尚身后的怪物身影露出真容,巨大身躯两侧肋生四肢,两柄黝黑骨镰下另有两只尖锐鬼爪,粗如合抱之木的蛟龙尾上盾鳞甲密布,两只猩红眼睛嵌在一张惨白扭曲犹如泡白尸体的浮肿脸颊上,恐怖异常。

竟是至阴至邪的尸面蛟!

据野史记载,几百年前埋骨川中众多宗门修士混战厮杀,致使埋骨川中伏尸千里。

无边血腥吸引来了方圆千里的妖兽大块朵颐,妖兽们多了便起了纷争,妖兽间的厮杀惨烈程度不下与人族,站到最后的一只应劫在即的蛟龙,谁知他吞噬人族修士血肉过多有违天和,劫雷将它打回原形。

但这被打回原形的蛟龙不甘失败,日夜吞噬人族修士血肉精华以及其他妖兽血肉,而后汇聚阴气尸气供自己修炼,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尸面蛟。

尸面蛟实力通天,在埋骨川的主场优势下几乎无法被击败,而后诸多二品三品宗门拿它不下僵持良久,最终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将尸面蛟封印于埋骨川的血肉磨坊下,并约定每隔百年加固一次封印,绝不能让尸面蛟重回人间。

只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被万魔众彻底打破了。

剑身上惊起湛蓝光芒,常曦直直掠向黑潭边,终于赶在最后一刻抬剑挡在小和尚前,不等他运起血海劲力与其抗衡一二,巨大骨镰上的沛然巨力将他顷刻间打飞回甬道中。

剑身与骨镰接触的一瞬,至阴至邪的尸面蛟眼中殷虹血光暴涨,本来还算能塞个牙缝的小秃驴顿时如同鸡肋,那裹着身黑狐裘的拿剑小子体内才有它垂涎欲滴的味道。

它的目标再明确不过,它要将这里所有不知死活的家伙们连皮带骨的吃下,用那剑修小子的精血浇灌龙舌兰至催熟再整株吞下,待重返渡劫前的境界修为,定要将当初封印它的那些个宗门闹的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尸面蛟身下蛟龙鳞尾摆动连连,拥有着与巨大身躯极不相符的恐怖速度,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挥舞着狰狞骨镰对着常曦当空斩下。

小和尚金光熠熠的眼眸中的尸面蛟头顶业障滔天。

他怒叱一声,禅杖杵地佛光氤氲,小和尚双掌合十面露庄严宝相,低头咏诵金刚,字字入耳威严,金色梵文如蝌蚪般在他身后盘踞起怒目金刚法相。

他赤脚抬起跺地,金刚法相睁眼诵念:“我佛慈悲!”

常曦站直身子,双袖中气机鼓荡连连炸裂,血海劲力汇聚于双臂,抬剑一抹迎上。

尸面蛟嘴角有拟人的诡异弧度,骨镰齐肩猛然斩下,常曦闷哼一声勉强接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肩膀连同腰胯险些都要被打碎。

溶洞甬道中有皮开肉绽的嗤响。

如数九寒冬的凉意浇得常曦眼角猛然一跳,腰间有半截黑狐裘落在血泊中,剑身上流转的光华悄然黯淡。

他不可置信着低头看去。

腹部上血肉翻卷,两只森然鬼爪掏进他腹中猛然翻搅。

第178章 尸面蛟

尸面蛟缩于肋下的两只鬼爪模样虽远不及双臂上骨镰来的震慑人心,但却有着同样的狰狞锋利。曾经有多少人族修士都毙命于这神鬼难料的一击,这一次依旧不出所料。

双爪刺进这剑修腹部,尸面蛟本想就此将这人族小子的腹中肚肠搅碎成肉糜。直至双爪搅动起来,才发现这人族剑修的皮肉当真结实的紧,鬼爪只刺进腹部不足半尺便再难存进,想要彻底搅碎这小子竟还需费些力气。

鬼爪又一捞,这小子竟然没有灵台?

灵智已开的尸面蛟满心狐疑,这小子到底是人是妖?

“滚!”

常曦强忍腹中剧痛,剑意剑气朝着尸面蛟激旋倒卷而去,幸好他的灵台早已转化为小剑模样,这才没有被尸面蛟一个照面剖腹挖走灵台。

尸面蛟桀桀怪笑,肋下鬼爪从常曦腹部猛然抽出,带出一蓬金血,尸面蛟低头将鬼爪上沾染的金色血液舔舐干净,殷红双目中光芒再度暴涨,猩红舌信嘶嘶作响。

好一个精元滚滚的人形补药!

虬髯汉子和游侠儿面色惨白浑身颤如抖糠,尸面蛟上远超金丹境的恐怖气息让他们几乎心神与道心齐齐崩碎,二人竭尽全力想转身逃离这是非地,只是双腿还没迈出几步远,两颗写满惊恐的大好头颅噗通一声摔落在血污中。

心揣豪侠梦的游侠儿死不瞑目,刚离家便身死他乡。

杜娘子踉跄着跌坐在血污中,姣好面容上血色全无,滚落脚边的两颗头颅和被一个照面就被重创的俊逸剑修她看在眼里,此时连逃跑都是一种奢望。

尸面蛟将背对着他想要逃跑的老者自天灵盖以下劈成两半,脏器肚肠流淌一地,顷刻间被这座后人冠以血肉浮屠恶名的溶洞吞噬殆尽。

杜娘子身上的腥臊气息让尸面蛟反感厌恶,裹挟巨力的蛟尾袭在杜娘子的腰肢上将她几乎拦腰折断,甬道中一侧血肉墙壁上护忽的张开巨口将女子仰面的上半身躯吞食进去。

杜娘子仍一息尚存,她能感知到一身血肉都在被腐蚀同化,绝望中娇躯挣扎扭动,狰狞巨口轰然咬合,自腰身以上的血肉被尽数截断吞食,纤细腰肢下两条曾经让无数男人在床榻上为之疯狂的紧绷玉腿凄惨跌落甬道。

尸面蛟苍白狰狞的面孔好整以暇,一臂肆无忌惮的夺人性命,另一臂挡住由神识牵引剑势如潮的月虹,常曦将周围惨像看在眼里,腹中阴毒尸气横冲直撞,他单掌撑地用龙血和剑气涤荡伤口浓郁尸气,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按捺住腹部钻心疼痛,将所有疗伤丹药一股脑服下,点在创口周围穴窍,这才勉强止住横流的金血和气机。尸面蛟身上浓郁的尸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强,这早在几百年前就凶名盛传的怪物一旦重返元婴境,便是再给他三五把月虹也要葬身此地。

有佛光璀璨的怒目金刚持禅杖越过尸面蛟从天而降,轻落在常曦身前,两点戒疤下的清秀脸庞宝相庄严,低头双手合十,再抬首时已有稚嫩手掌推出拦下狰狞骨镰。

佛门金刚掌。

数百年前立下六碑封黑潭的宗门中也有佛门身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的尸面蛟唇齿摩擦如金铁,口吐人言讥讽道:“秃驴找死。”

佛门神通天生克制阴邪污秽,但誓要让佛门染血的尸面怪物丝毫不在意痛楚,只管厉啸着挥臂再斩。

小和尚脚下巍然不动,身后怒目金刚法相以禅杖撑起佛门秘传神通金刚罩。尸气浓郁的尸面蛟满腔戾气,每斩下一臂便能让号称退拒天下万法的金刚罩上多出一道狰狞口子。

被封印百年的尸面蛟耐性就算再好也是有限度的,被月虹缠住一臂的尸面蛟猛然摆脱飞剑纠缠,抬起骨镰深深刺在血肉浮屠上看似核心的一处,滚滚紫得发黑的腥臭精血浇在血盆大口中,仅片刻功夫,尸面蛟气息暴涨,背后再生双臂。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小和尚垂首不语,解开胸前师傅生前为他亲自打磨浑圆的铜扣,肩上袈裟卷起金光束缚住尸面蛟背上初生的双臂。

卷起金色霞光的火红袈裟如一团晚霞天边的火烧云勒紧了一对狰狞双臂,再能吃痛的妖魔邪祟也扛不住佛门神通在自己背上胡作非为,怪物空出那只就要将金刚罩砸成粉碎的骨镰掏向背后。

视作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火红袈裟顷刻间被戳捣的稀烂,盘踞的怒目金刚法相破碎出无数细小裂纹,孤苦伶仃的禅杖亮起的佛光中有难抑的悲鸣。

小和尚无怨无悔,双手依旧合十,庄严肃穆的脸庞泛金,生得悲天悯人相的他血泪与嘴角鲜血横流,对身后轻声说道。

“常施主,快走。”

他自毁神通与比性命更重要的师傅遗物,只愿为常曦拼下这短短数息。

常曦双目赤红,连同身后盘踞起的金龙虚影亦是杀意滔天,踏过脚底血腥硬生生向前一步,饱含杀机的双掌迎上。

一手断岳,一手截江,连同月虹绕身斩去它新生一臂。

尸面蛟怒极反笑,肋下鬼爪反手抓住被飞剑斩断的臂膀塞进口中咀嚼咬碎咽下,鲜血横流的嘴中连吐出三个好字。

常曦不去再看尸面蛟,既然难以逾越修为上的天堑,常曦也不会坐以待毙,拦腰抱起已经气若游丝的小和尚驭剑冲出溶洞,两人身后洒下一片血雨。

小和尚为救他命悬一线,常曦不能抛下他不管。

法相破碎,废去神通,以筑基中境强行力敌离元婴境只差一线之隔的尸面蛟,随便拎出一样都是必死之举。

常曦颤颤巍巍取一滴舌尖精血给双目紧闭小和尚的服下,是生是死便看他自己的造化。

身后尸面蛟穷追不舍,一路山川巨木皆不能阻挡分毫,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亡命奔逃的常曦咬破嘴唇,心底生出疯狂念头。

心神深处,常曦抚摸着已有孩童大小的天荒之灵,指向不远处面目狰狞的尸面蛟道:“乖儿子,如果给你足够灵力,你能挡住这恶心家伙多久?”

天荒精致的小脸写满凝重,学着常曦经常皱起眉头的样子脆生生道:“五日…不,应该只有三日。”

“三日吗?晓得了。”

常曦肉身摊开手掌,其中两枚虚空螳螂的内丹赫然其中,食指上戒指幽光闪动,里面传出焦急情绪。

常曦抬头看向天际又看向脚底,面色逐渐坚定,嘴角有温暖笑容浮现道:“我和小和尚就拜托你们了!”

驭剑身影忽得从半空跃下,紧随其后的尸面蛟面孔生出狰狞欢喜相,巨大身形扭动出道道残影扑去。

忽有一道蔚蓝光幕将一对狰狞骨镰拒之门外。

两道身影盘坐在光幕下,数万灵石在常曦手中化为一捧粉末,海量灵力全部灌输进天荒剑鞘中,天荒剑鞘幻化成童子模样,吹弹可破的脸庞涨的通红,高高鼓起腮帮将打伤爹爹的丑陋家伙挡在光幕之外。

甩着羊角辫小药连忙从药圃中摘取下珍奇药草为常曦和小和尚炼制疗伤丹药,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中噙满泪水,看着常曦腹部的狰狞伤口,她着实心疼的紧。

尸面蛟几番苦功也难破坚韧无比的天荒禁制,但它灵智近乎妖孽,看得出那杵在光幕正中央的剑鞘上虽光芒璀璨,但随着它每一次斩击落在光幕上,那光芒便会隐约黯淡一分。

尸面蛟眼眸殷红跳跃,狰狞道:“以为躲在这乌龟王八罩里就能逃得性命?待我破开这禁制,你会被我一寸寸吞食入腹,不会让你这么痛快去死的。”

常曦不语,眼中有坚定也有疯狂,他将两颗虚空气息浓郁的妖兽内丹一口吞下。

不成金刚体魄,他便要横尸于此。

于此同时,天上有一金一蓝两道光影俯冲直下。

第179章 金刚体魄

日出东方,浩荡青云。

红瓦红漆的天枢阁二层小楼掩映在天剑峰下朝露欲滴的盎然绿意中,小小楼阁中汇聚了整个青云山里最精明能干的文职修士。他们负责天剑峰乃至其他八峰所有上至密信谍报、下至弟子传信的收发工作,是为青云山重要的命脉之一。

谍报密信收发的任务繁重且不容马虎,专司于天枢阁的众多修士身披爽利的蓝白褂袍,早早忙碌了起来。

天枢阁装饰清雅古朴,楼阁中间修有一方足以让寻常一品宗门争破脑袋的极品空灵玉。

空灵玉经过常年累月的祭炼后能够远程收发密信谍报,与寻常传信玉简不同,空灵玉能够批量处理海量信息。经过秘法祭炼后,每一条信息都能准确输送到天枢阁中各峰的负责文职任务的修士手中。

胸前挂着青云峰文职弟子铭牌的年轻修士聚精会神的处理着由空灵玉中传来的无数讯息,神情格外专注。

重要的讯息优先录入玉简,次要讯息再视情况重要与否决定是否录入玉简或是上报至天枢阁二层。

年轻修士显然并非初入此行的愣头青,行事极有章法,一块块录入完毕的玉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桌案上垒起。专司于青云峰下的传信童子眼力最尖,勤快的将年轻修士桌案上高高垒起的玉简一个不落的装进储物袋中,向年轻修士扮了个鬼脸,一路开心小跑着传信去了。

他与年轻修士配合最是熟稔,两人手脚都出奇的麻利,一天总能比旁人多赚三成的贡献点,可让其他峰的童子眼红的紧。

目送童子远去的年轻修士难得的伸了个懒腰,瞧见身旁天秀峰弟子手上活计不忙,便搭腔道:“听说你们峰下的内门弟子常曦流落外境被万魔众追杀许久了还是杳无音讯?”

天秀峰弟子闻言手上动作一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常师兄已经杳无音讯一月之久,峰主气的都将外出搜寻的内门弟子连同长老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天秀峰所有内门弟子早就无心修行,都只想着如何能把常师兄安全找回了。”

年轻修士将信将疑道:“那常曦这么让你们信服?”

天秀峰弟子毫不犹豫的给出肯定回答,让那青云峰的年轻弟子啧啧称奇。他也对青云峰内门青璇师姐和常曦执行宗门任务的事迹有所耳闻,据说师姐回到内门后执意要下山寻那常曦,最终被掌教禁足,终日以泪洗面。

他无法想象,青璇师姐那样的带刺玫瑰如何会对一个天秀峰弟子如此死心塌地,那常曦难道生得三头六臂不成?

靠前的天剑峰年长修士素来古板严肃,听到身后两个后辈弟子窃窃私语,听清其中内容,皱起眉头却罕见的没有训斥打断,而是让他们专心眼前任务。

年轻修士是个心思活络的主,见年长修士破天荒的没有开口训斥,便知有戏,顺杆往上爬得开口道:“松哥,您给这事说道说道呗。”

被后辈弟子称呼为松哥的年长修士幽幽开口:“常曦为人如何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天剑堂上次审讯的那个万魔众金丹境邪修就是常曦以身犯险擒下的唯一活口,那时他仅仅只是筑基境初期,后生可畏。”

年轻修士张大了嘴巴,天秀峰弟子春风满面。

“不和你们多说了,来活了。”

年长修士刚想再说些什么,空灵玉中传出一抹红光流转在他眼前,他掐了话头,专心于眼前讯息。

待年长修士看清红光中的讯息,不由得眉头一挑,“瑶城程家的讯息?想来应该是程威师兄的家信了。”不过他又按下眉头疑惑道:“但家信也无需加急啊?”

为谨慎起见,年长修士将这道加急讯息装入玉简中走上二层楼,递交与分管天枢阁的执事裁定。

年长修士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自执事接过玉简的轻松写意,再到拆封玉简瞧见内容时脸上逐渐僵硬的表情,最后直至呆若木鸡。

年长修士感觉云里雾里,这程家的加急传信中究竟有何内容能让执事如此失态?

执事紧握玉简,跌跌撞撞的御剑向青云峰主殿。

一炷香后,有手持凤衔枝的黑裙女子翩然再入殿。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青云峰主殿上忽然有青鸾神行舟撞破云海,九道狰狞羽翼展翅天际,风帆迎风鼓荡遮天蔽日,投射下一大片阴影。

黑裙黑发的绝世佳人持剑于船首,剑锋指向天边,随后在无数青云山弟子和长老们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青鸾神行舟上九翼齐齐挥动,百万符文流转如天雷轰鸣,巨大船身顷刻间消失在远方。

霸道的虚空气息在常曦体内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虚空代表着寂灭和死亡,任何生物都无法能够暴露在虚空下还得以存活。

虚空气息蚕食着常曦的血肉精华,常曦健硕如豹的流线体型在虚空气息的蚕食下渐渐枯槁。而胸膛绛宫中的血海蕴藏了难以想象的浩荡生机,每当虚空气息将常曦推上死亡边缘,浩荡生机则会立即将生机反哺回四肢百骸。

浑然天成的剑意剑气自发的一遍遍打磨着新生血肉,这不断撕裂肉体的痛楚本足以让寻常人惨叫出声,但这副身体的主人只默默承受,没有多余的反应。

他除了吃苦,最擅长的依旧还是吃苦,他习惯了。

常曦的身体状况就这般反复更迭,温润如玉的脸庞时而俊逸如玉面郎君,时而血肉枯槁如尸骸。

温润与枯槁周而复始,仿佛日夜与春秋的交替更迭,又好似隐隐契合花开花落岁月枯荣的世间真谛,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正在常曦体内深处蛰伏,正在慢慢苏醒。

常曦腹部的巨大创口被小药神鬼难及的药术治好,连伤疤都未曾留下,小和尚的嘴角鲜血和眼角血泪被小药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佛门弟子身上的气味最是纯净,小药并未讨厌,甚至有些喜欢这个小光头。

小药忧心忡忡的看向光幕下努力撑起最后防线的童子。

他的身形愈发虚幻和黯淡了。

天空中金色巨鹰展翅高飞,鹰唳入耳使得尸面蛟凭生怒气,根根锋利如刀剑的金色翎羽挥洒而下,尸面蛟狞笑着抬臂遮挡,它早已不将这些还能够倒卷而回的漫天飞羽放在眼里。放在三日前他还会有些吃痛,现在那盘旋天上的金色巨鹰无论是射出的翎羽数量还是飞行速度都远远不如之前。

邪祟妖物的殷虹眼角瞥见绕至身后的湛蓝剑影,身形晃动着避开一记凌厉剑气,竟声东击西的闪身至金色巨鹰附近。

一臂斩下。

阿鹰并不强韧的身躯经过三天三夜的缠斗早已筋疲力尽,只剩不到一半的金色翎羽护在身上硬抗下尸面蛟的骨镰,翅膀被划开一道狰狞口子,哀鸣一声摔落在地。

就在尸面蛟准备硬抗几下剑影不痛不痒的剑气,抬起骨镰要将这纠缠了它三天三夜的鹰儿大卸八块时,蔚蓝光幕中那道盘膝沉坐了三天之久的身影缓缓站起。

月虹、天荒、小药、阿鹰甚至是尸面蛟竟一时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他们齐齐看向光幕中那道站起的身影。

眼神中满是陌生和戒备。

这人到底是谁?

第180章 死斗

尸面蛟被封印百年,境界修为江河日下,早已跌境至金丹境圆满。当年它也的确距离褪蛟化龙只差临门一脚,只因业障缠身和滔天罪孽才没有得以如愿。尸面蛟虽身邪祟阴物,却也有着非比寻常的眼界见识,它殷红瞳孔骤然眯起。

这个从王八壳里缓缓起身的小子大有古怪。

常曦歪了歪脑袋,原本健硕如虎豹的身形缩小了一圈,起伏有致的肌体呈现出嶙峋岩石般的厚重感觉,胸膛间密集如鼓点的心跳声如滚滚冬雷,依旧白皙如玉的身躯下此刻涌动起难以想象的力量。

男子站起身来,天荒与小药不禁抬头望去,金童玉女的两双眼眸中俱是疑惑不解。男子模样的确是常曦不假,可是这种熟悉的陌生感又是怎么一回事?

仿佛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男子刚欲抬脚迈出,小药抱住了他的腿脚,红扑扑的脸蛋上有泪水流下,主人身上的冷漠感觉让她害怕。

男子理了理披在身上的黑狐裘,拍了拍脸颊,冷漠的脸庞泛起一丝来之不易的僵硬笑容,弯下腰摸了摸小药的羊角辫指着一旁咳出金血的阿鹰说道:“把那鹰治好,好吗?”

小药这才松开双手,抹去泪花,用力点了点头。

他一步迈出光幕,身上气息顷刻间迈入了金丹境,常曦微眯双眼,摊开白皙的手掌在眼前,眼中有莫名玩味闪过:“小金刚体魄?也算凑合了。”

肩披狐裘的俊逸男子抬起头来,眼眸中一道银十字星悄然浮现,猩红如施脂的薄唇紧抿,戾气油生,继而狰狞。

常曦脚下有冬雷,顷刻间在尸面蛟耳边炸响。

空门大开的尸面蛟被手中空无一物的常曦眨眼间近了身,殷红双眸诡谲阴寒,肋下双爪探出就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扯住,再由骨镰削去头颅!

常曦澎湃血气游走四肢百骸周身穴窍,身后金龙虚影霎时间里高高盘踞,快到已经看不清轨迹的双掌贴上鬼爪,凛冽的杀机与狠辣气势比起之前犹如云泥之别。

一手再断岳,一手再截江。

他要以伤换伤。

尸面蛟肋下双爪被几近十万斤的骇然力道连皮带骨生生扯断,森然鬼爪的主子心思歹毒,拼着鬼爪被断也要刺进狐裘男子的腹部旧伤。只可惜这次鬼爪只刺进肉体寸许就难以为继,恶毒鬼爪与白皙皮肉竟擦出金铁火花。

常曦将犹自颤抖的两只鬼爪弃如敝履,毫不在意腹部几个筷子粗细的血洞,狰狞笑道:“怎么,当年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化龙的恶蛟如今就这点能耐?如果我练就的是大金刚不灭体,岂不是我站在这给你挠上几百年也无所谓了?”

模样凄惨的尸面蛟肋下污血横流,骨茬断裂处很快又生出两只鬼爪。似它这般由无数浓郁尸气修炼来的邪祟阴物只要不被伤及根本,断肢断臂就算是断了脑袋也能在短时间里消耗尸气而复原。

尸面蛟生性嗜血但并不愚笨,数百年前那一道将它劈回原形的天雷也让它开了窍,心智近妖。有着巨大蛟尾的身躯在地上碾压出道道沟壑,殷红双眸闪动如夜里打更的灯笼,满是阴毒杀机。

它绝不相信仅仅三日光景就能让之前那个连它一击都扛不住的小子变得如此神勇,此子无论是体魄还是力道都堪称霸道,尤其是那甘愿以死换死、以伤换伤的气势让它不禁低了一头。

杀伐间,判若两人。

蔚蓝光幕中,一对金童玉女同样忙碌着。

小药心疼的抚摸着脱落大半黯淡无光的翎毛,掰开神俊鹰儿的尖喙,塞进一颗足以让寻常修士为之红眼的珍贵丹药。阿鹰扭过眼珠瞅了一眼与它最是亲近的小药姐姐,用尖喙碰了碰她红扑扑的脸蛋,继而伏下消化着药力。

小药拉了拉天荒的衣角,抽了抽精致的鼻子轻轻问道:“为什么主人的气息和之前完全不同?就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在他身体里一样。”

天荒举起嫩手将苦战三天三夜的月虹放进剑鞘中温养,摇了摇头道:“爹爹身上的陌生气息我也不清楚,但月虹哥哥刚刚对我说了,我也就不担心了。”

“月虹哥哥说什么了?你快说呀,快说呀!”

急性子的小药手上连扯带拽,险些把天荒拽得摔倒。

天荒也有些乏了,被小药拎着就势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光幕外再度碰撞在一起两道同样狰狞的身影,缓缓道。

“那是爹爹的另一面。”

常曦脚下剑气轰鸣,踱出的是之前闻所未闻的奇异步法。

当空挥镰斩下的尸面蛟被他抬手一式寸杀留滞在半空一瞬,尸面蛟皮糙肉厚硬吃下这一击破灭袭虽不打紧,但也被身法速度暴涨的常曦趁机绕至身后。

硬度远超金石的双手抹过脖颈欲尸面蛟就此绞杀,但怎奈何这条同样历经无数搏杀的恶蛟反应迅速,肋下双爪缩进体内,背上血肉翻滚着生出原先肋下的两只鬼爪搬回劣势。

两臂骨镰趁机还以颜色,常曦冷笑一声以肉身上多出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再度扯下两只鬼爪。

见血后愈发狰狞的恶蛟顶着一张苍白人脸桀桀笑道:“以为练就了秃驴的小金刚体魄就能与我为敌?没有武器傍身,你们区区人族也敢以肉身与我们为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尸面蛟将骨镰上沾染的金血舔舐干净,扭曲脸庞上挂着的两个殷红灯笼中满是戏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黑狐裘公子嘴角弯起诡异弧度,“不就是武器吗,谁说我没有了?”

胜券在握的恶蛟嘴角同样狞出拟人的嘲讽,看向那柄温养的剑鞘里的长剑,却发现眼前好整以暇的公子哥却没有半点要去拔剑或者打算神识御剑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看苦战三天三夜的月虹,染血的冷漠脸庞上有欣慰也有无奈,摊了摊手道:“罢了,反正也用不惯。”

面对苟活百年的成精恶蛟,黑狐裘公子缓缓闭上双眼。

常曦体内,不知为何物但精纯无比的黑气从四肢百骸中涌出汇成川河大江,滔滔流向已成剑形模样的灵台。

金色血海中高高在上始终睥睨众生的金龙看着滚滚黑潮用身边流过,没有半分阻止的意思,黑潮沿着丹田中悬浮的小剑的剑柄,仿佛爬墙虎一般缠绕上去。

寒光闪烁的小剑灵性十足,但同样没有拒绝的意思,任由黑潮将自己完全覆盖。滚滚黑潮如活物扭动,附着在小剑各处延展拉长,继而渐渐平静下来。

通体漆黑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长剑悄然成型。

血海中金龙少有的俯首看向丹田处那柄漆黑如墨的利剑,巨大龙首上竟有一抹从未有过的笑意一闪即逝。

俊逸青年深沉如夜的眸子中银十字星再现,双目微睁,脚下步踏剑罡起,只眨眼间风起云涌。

一剑自他口中喷出。

一剑斩恶蛟。

第181章 围蛟

黑剑有名曰洞幽。

剑意如龙当空劈下。

尸面蛟有一瞬的恍惚,仿佛眼前时光倒转回数百年前应劫那一天,同样的一幕如此相似。

骨镰上森然光芒暴涨,尸面蛟殷虹双目中刹那恍惚被凶厉吞噬殆尽,它隐忍蛰伏百年,终日与血肉白骨为伴,它怎甘又一次被打回原形再忍受百年枯寂岁月?

苍白扭曲的人脸愈发狰狞,誓要用这猖狂小子的心头血褪蛟化龙!

常曦开始奔跑,猩红薄唇旁一缕金血不曾擦去,有着不输尸面蛟的狰狞狠厉。黑发黑裘在早冬的寒风中猎猎飞舞,蔽与袖中的剑指屈指轻扣,远处月虹剑身微颤,悄然出鞘。

杀机毕露的人面恶蛟神通尽出,如金铁交击的嘶哑厉吼与浩荡剑鸣响彻天际,双臂骨镰化为无形,粗壮蛟尾将谷中平地碾成断江。

一人一剑一蛟轰然碰撞。

脸上狰狞族纹横贯的炮烙与身旁犹自出神的碧螺遥遥看向满是疮痍沟壑的山谷,山谷上空黑积云被冲天尸气和剑意搅得粉碎,阳光穿过缝隙洒下万丈光芒,是埋骨川几百年来不曾出现的景致。

碧螺心中波澜远不如她表面上的平静。

先前她遥见远方有乘龙气运而来却陨落于此,南疆巫神谷夺运秘术向来传女不传男,历任谷主皆由气运最盛的巫女担任。她作为谷主寄予厚望的关门弟子,要想从师傅手中接过巫女衣钵,便要先以无上气运服众。

粗犷汉子抱起胳膊,原本满是轻松写意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莫名的敬畏,他抱紧胳膊的手不自觉得又用力了些,沉声道:“这男子气运你可要夺?”

向来果敢不输男儿的碧螺少见的踌躇起来。

山谷中正与尸面蛟正面厮杀的黑狐裘男子身上金蓝两色的通天气运实属她生平仅见,龙凤虚影交织辉映美不胜收,多上几眼便险些让她沉醉其中。

龙与凤的部族图腾从未在南疆各宗各派中出现过,没有人可以驾驭支配这两支高贵血脉。

碧螺毫不怀疑如果真能就此夺取这黑狐裘男子的气运,哪怕只是一鳞半爪,都足以让她乃至她所属的巫神谷就此称霸南疆。

夺取气运不仅是件费时费力又极讲究手艺的技术活,同样对夺取气运者本身底子要求也极为严格,并非市井摊位上三流中描绘的那般轻松写意。如果施法者与被夺气运者之间气运程度相差太多,施法者首当其冲要被天道反噬。

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脸上未曾刻上族纹时定然容颜祸水的巫女面向身旁注定要守护她一生一世的粗犷汉子,轻轻摇了摇头。

性格与姓名完全不符的粗犷汉子无奈苦笑,那黑狐裘剑修当真凶厉无比,招招直取性命,便是隔着这么远,那凛冽剑意仿佛都能剐在脸上隐生痛楚。他扪心自问,能够与生性暴虐的尸面蛟平分秋色的剑修是他万万招惹不起的。

碧螺蓦然动容,目光紧咬那黑狐裘剑修。

他头顶金蓝两色的通天气运柱愈发凝实,其中绕柱飞舞的凤影已经有如实质。

“该走了。”

皓腕捋过耳边青丝,她隐约看到了结果。

手上未染业障的巫神谷一男一女消失于山巅。

尸面蛟双臂断其一,犹自颤动的蛟尾还在百尺之外。

黑狐裘男子胸膛塌陷,遍体鳞伤,道道伤痕可见其骨。

常曦忽得吐出一口血水,莫名其妙高喊道:“看清楚了没,架是这么打的,像你那窝囊样,你以为你能打得过谁?!”

尸面蛟不以为意,依旧狰狞,因为那人不是在和它说话。

黑狐裘男子身形踉跄,但踏出的剑罡步伐沉稳依旧,他随着冬雷轰鸣再一次向尸面蛟冲杀,这是他最后一次奔跑。

黑狐裘男子嘴中含血厉声嘶喊:“看好了,常曦!”

灵力气机奔腾如洪,精气神再攀巅峰。

剑步下轰鸣如有雷在身一瞬横贯百丈。

蓄势已久的弯曲剑指顷刻间迸成笔直。

剑意扶摇直上云霄,黑狐裘猎猎作响。

一直蔽于袖袍中的双手终于图穷匕见。

左右各画一圆揽雀在胸口,身前阴阳双鱼衔尾游动。

剑指染血,泥丸宫里钟鸣浩荡。

月虹与洞幽自常曦两侧电射而出,剑意浩荡破云霄,刹那间穿蛟而过。

燕返上登龙!

月虹与洞幽耗尽了最后的灵力跌落尘土中,指尖金血滴淌,常曦慢慢收回剑指,无力跪坐在地。尸面蛟受此重创依然命数未尽,扭动只剩一半的蛟尾继续扑来。

常曦脸上无悲无喜,尽人事,听天命。

他眼中银十字星隐去,气息重新跌回半步金丹。

他不害怕,他能感觉到,天命就在他身后。

身形颤抖着停下的尸面蛟狰狞面容终于为之一变。

天空中有九翼展翅浮现,美轮美奂如山岳大小的青鸾神行舟撞破头顶黑色云海翱翔天际,船首上几道身影凌空跃下。

短发陈露持剑一马当先,眼角瞥过身后之前未曾谋面的小师妹的心上人,饶是眼光毒辣的他也不禁在心底暗赞道一声好男儿。

跻身后山弟子第五的他元婴境威压轰然降临,比起尸面蛟巅峰时期也不遑多让,被常曦两式绝杀重创到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尸面蛟很快授首伏诛,殷虹双眼满含不甘,渐渐熄灭。

孽蛟终不得化龙。

得见常曦浑身污血跪坐,莘彤手中凤衔枝无声落地,美眸中涟漪不断,踉跄着身形伸手想要抹去心上人身上血污,却又颤抖着停下,怕弄疼了他。

常曦慢慢抬起头来,嘴角微微扬起,轻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莘彤闻言再也止不住泪水,扑在他胸膛上放肆大哭。

雨涵捡回远处落在尘土中一黑一白两柄长剑,仔细打量着这位将后山中名副其实的女皇搂在怀中的俊逸男子,一双美目熠熠生辉。

雨涵将两柄剑放在常曦身前,笑眯眯得对之前只闻其名不谋其面的常曦老气横秋道:“半步金丹境,小金刚体魄,初生神识御两剑,嗯…还算马马虎虎吧。”

常曦空出一只手向这两位气息如渊似海的后山弟子报以敬意,两人没有自持身份高人一等,笑着回礼。

天荒与小药这一对金童玉女欢呼雀跃着,一路蹦蹦跳跳而来,重新长出大半金翎的阿鹰落在常曦肩头,与两小见过一袭黑裙的主母,一向性情疏淡的莘彤被两个调皮可爱的娃娃和极通人性的阿鹰逗的破涕而笑。

莘彤靠在情郎温暖的胸膛上轻声问道:“回青云吧?”

常曦嗅过鼻间淡淡的处子幽香笑道:“自然要回,只不过之前受人所托,还要去取那龙舌兰返回一趟瑶城程府。”

常曦站起身来,看着觉明小和尚气息稳定但依旧未醒,刚想去叫醒却被一旁的陈露一把拉住。

陈露摇了摇头沉声道:“这小和尚正处于顿悟之中,莫要触碰,否则这天大的机缘便要就此而断了。”

常曦立刻缩回手掌,沉吟片刻问道:“那他要多久才会醒来?”

雨涵在一旁插嘴道:“兴许是一息,兴许是一刻钟,兴许是一天一月一年,顿悟是极为难得的天大机缘,说不准的。”

“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

陈露反手拔出长剑,剑尖划出一道圈将小和尚至于其中。

收剑回鞘,陈露淡然道:“埋骨川中已无强横妖兽,我以禁制划圆,凡有恶意者皆不得入圈,由他自己在此参悟吧。”

常曦点了点头,看到小和尚肩披的破烂袈裟,他心底一颤。

“稍微等我一下。”

常曦在小和尚身旁盘膝坐下,掏出一个认真裹好的针线包,里面是他在两万里求仙路上经常用来为自己缝制夏衣冬装的针线。

针线穿过袈裟,针针仔细游走。

他笑了笑,练剑许久,这针线活计倒也跟着沾光,却是比之前都熟稔了不少。针线勾勒细心游走,细密针脚将火红如云的袈裟重新拼织在一起。

不知是恍惚还是错觉,常曦觉得袈裟上仿佛有佛光万丈的老僧身影双掌虔诚合十,面带慈祥向他遥遥一拜。

他揉眼再看,又已不见。

莘彤面带温柔和痴情,陈露和雨涵微微颌首,看向常曦的眼神已然大有不同。

常曦站起身来,向着小和尚肃穆合十一拜,转身上船。

第182章 尘埃落定

青鸾舟停靠在瑶城上空,羽翼风帆在云海中若隐若现,船身百万符文上青光流转美轮美奂,宛如天上宫阙。

瑶城方圆数千里内大小宗门豪门世家远远得以见到悬浮在瑶城上的狰狞巨物,无不心惊肉跳,都在暗中揣测是哪家宗门有这等惊天手笔才能炼制出这等庞然大物?

名门望族中许多有幸得以从当年北境昆仑防线上留得性命的老怪远远眺望,唏嘘着犹自出神,仿佛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这艘曾经孤身深入魔域征战三万里的狰狞巨舟是他们记忆深处无法磨灭的丰碑。仅那一役,这座出自青云山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狰狞巨舰獠牙彰显,让不可一世的魔族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传奇当如是。

能让青云山中那位冠绝天下的掌教赐下这代表着仙道盟至高无上地位的青鸾舟为座驾,那青鸾舟中人物身份地位之尊贵可想而知,绝非他们能够招惹一分一毫。

瑶城程家气运昌隆已成定局。

所有暗中觊觎瑶城富饶的诸多势力都在今日之后,纷纷将心底的这份念头彻底掐断,再不提起。

当常曦把已经由小药炼制成的夺霜丹交到河图手上时,这个私下里一辈子为程家操碎了心的青衫男子偷偷抹去眼角泪水,看着瑶儿将夺霜丹服下。

早冬的雪花落在程瑶肩膀上,她轻轻摊开手掌,雪花很快在手心里积成厚厚一捧,她绝美的脸庞上渐渐浮起起难以抑制的激动,转身扑进紫姨怀里,喜悦的泪水打湿脸庞。

笼罩她数十载的噩梦一朝烟消云散。

换上一袭崭新黑狐裘的常曦笑道:“这夺霜丹不仅能够治愈你的先天寒体,还能渡化你体内冰寒气息为你所用,不妨试着催动你气旋中的冰寒气息看看。”

程家未来的家主已然对眼前年龄比她还小上些许的男子言听计从,运转起丹田气旋中以往她畏如蛇蝎的冰寒气息。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刺骨,也没有预料中的痛苦难耐。

青葱指尖灵力跃动,漫天冰雪围绕着这位苦尽甘来的娇美人儿环伺身旁,美人婀娜身段雪中起舞,美景美不胜收。

眼光向来毒辣的陈露负剑倚靠船舷俯首看去,那程家千金身侧冰霜寒风虽然羸弱,却已有世间罕见的不俗异象。

陈露轻声感叹道:“程家有女初长成啊。”

两片挺翘臀瓣坐在船舷,古灵精怪的雨涵撑直双臂伸出半个脑袋探出舷外望去,咯咯笑道:“多亏了常师弟,这女子因祸得福唤醒了冰灵根,只要她不中途夭折,要不了几年光景,这程家便能坐实徽州顶尖世家的头把交椅了。”

满脸羡慕的雨涵眼中有星星浮现,嘟着红艳嘴唇埋怨道:“待那时这女子岂不就是可以号令徽州众多豪门世家的冰雪女皇了?怎么听都比我这个后山弟子的头衔有趣的多。”

陈露哑然失笑道:“这女子成不成得了冰雪女皇我不知晓,不过现在倒是有位嘴角都能挂起老醋瓶的真女皇就在身后船舱里,咋不见你羡慕?”

雨涵吐了吐可爱香舌,一跃而下。

程瑶双手托起曾经形影不离的佩剑赤影呈与常曦身前,意思再明显不过。

唤醒冰灵根的绝美女子脸上笑意暖人。

“常公子救小女和程家于水火中,小女无以为报,自古有言好剑配英雄,还请常公子不要拒绝。”

程瑶脸上霞飞双颊,红晕直下脖根,她轻声细语,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也好圆了小女的念想,以剑代人陪伴公子左右。”

常曦双手接过佳人心意,手指拭过如火如玉温暖剑身,与月虹一并挎在腰间,郑重抱拳递在鼻尖。

海棠花树下,年轻男女就此分别。

青鸾舟撞破云海消失在天边,如雪般冰清玉洁的女子翘首以望,光彩明亮的美目中涟漪不断,娇躯微颤,心境难平。

紫姨走去轻轻将侄女揽在怀中,吻在她的额头,她都懂。

女子怀情,最是难熬。

河图看着依偎在雪中的两名女子,手中有一只精巧玉瓶,是常曦偷偷塞与他手中的。

他不知晓瓶中装的是何物,瓶中叮咚作响,习惯性的望气看去,他蓦然浑身一颤。

玉瓶中有回天气运连接与他。

河图又红了眼眶,捧着玉瓶抬头看天,第一次觉得天道轮回是如此玄妙,令人琢磨不透。

早冬有雪,瑞雪兆丰年,程家兴起在即。

……

埋骨川中雪花纷飞,断江沟壑遍布的山谷中静谧一片,三两只顽皮松鼠嬉戏打闹你追我赶,攀爬上山谷中鹤立鸡群的一座雪人头顶上。

最调皮的小松鼠脚下一滑差点摔下雪人,惊魂未定的它气鼓鼓的用小脚踩了踩雪人头顶,怎就这般滑脚?

雪花簌簌落下,露出雪人中火红袈裟。

小和尚缓缓睁开双眼,身旁是傲雪挺立的禅杖,入眼是漫天的鹅毛大雪,抚平了山谷中所有惨烈痕迹。

不见常施主,不见尸面蛟。

天生慧根的小和尚双手合十,灿烂笑道:“常施主身具天人相,果然能为常人所不为。”

他缓缓起身,火红袈裟破雪而出,头顶上小松鼠踩着光亮脑门,脚下半天使不上劲,急得叽叽直叫。小和尚取下头顶上瑟瑟发抖的小东西轻轻放在雪地里,合十依旧,“去吧。”

小和尚轻轻抚摸袈裟,这件他视作珍宝的师傅遗物上用心缝织的每一处细密针脚,记忆中命运多舛却始终看轻看淡,永远面带笑容的老和尚仿佛就在眼前。

这个立志要普度众生的年轻佛门弟子潸然泪下。

心底明悟如流星划过,他伸指摘下,铭记心中。

清秀的脸庞弹指间仿佛历经沧桑,他摒弃心中杂念,大彻大悟,只于朝夕间悟透在弘愿寺中屈指可数的大自在心境。

体内龙血浩荡,小和尚嘴角温暖,持杖转身继而向北。

他曾许下宏愿。

他要替圆寂的师傅亲眼见一见,那西北巍峨雪山上伫立的昆仑天宫究竟是有着何等磅礴气象。他愿身披袈裟,替腿脚不好直至圆寂也从未离寺远行过的师傅走遍天涯海角,看尽世间百态。

怒目金刚法相去而不复返,风雪中隐约可见小和尚背后金光璀璨的佛陀真身。

那一日,小和尚由筑基中境直入元婴。

活佛驻足远眺,面朝昆仑,心向青云。

他许下了第二个宏愿。

第183章 再聚首

无数人翘首目送目迎青鸾舟入青云,一袭黑狐裘一袭黑裙伫立船首,天秀峰熟悉的轮廓愈发清晰,常曦深吐一口气,心底游子归乡的莫名情怀油然而生。

能与常曦并肩而立都能倍感甜蜜的莘彤微微一愣,身旁狐裘加身的俊逸情郎将一只小巧玉瓶递在她眼前,一摇一晃。

不知将女皇气势丢去哪里的黑裙女子笑靥如花,开心的接过玉瓶,甜腻问道:“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常曦笑着点了点头。

玉瓶中传出丹药的清脆撞壁声,拔开紧实瓶塞,色彩缤纷的丹药滑入女子柔荑,她没有半点犹豫的直接服下。

常曦一惊,屈指在莘彤光洁如玉的额头上轻弹,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问都不问就服下了?万一给你吃的是毒药怎么办?”

细长的丹凤眼弯成月牙,青葱玉指绕起耳边飞舞青丝,莘彤看着身旁情郎的眼睛无比认真的道:“只要是你送我的,就算是毒药我也吃。”

一个头两个大的常曦顿时抚额难言。

这妮子早已情毒深种,无药可医了。

常曦再度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瓶交于莘彤,捏了捏她细腻如羊脂的琼鼻道:“这是送给你姐姐莘舞的,可别悄悄偷吃了。”

“这到底是什么丹药啊?”莘彤扭了扭脑袋也躲不开扭住鼻子的大手,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

常曦没好气的看了看眼前的人间尤物,“驻颜丹。”

莘彤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中顿时绽放出满是幸福的璀璨光彩。

遮天蔽日的青鸾舟飞抵天秀,峰头上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翘首望来,常曦灰心一笑,转身给了莘彤一个大大的熊抱,旋即在黑裙女子俏脸通红的注视中跃身跳下。

青枫面带笑意走来,用了拍了拍师弟的肩膀笑道:“能回来就好,出了趟远门身上没缺啥零件吧?”

常曦嘴角抽搐。

彦章悠悠走来,脸上赞赏神情溢于言表,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师弟许久不见,境界修为竟从当初的筑基初境直入半步金丹,修为精进之神速令人瞠目结舌,几乎直追曾经是青云山中最为妖孽的后山大师兄。

看着常曦身上掩盖不住的诸多伤痕,条条狰狞可怖,彦章嘴角有笑,旋即释然,这些都是小师弟拼上性命换来的,他当得起这份修为。

近几日关于常曦事迹的谍报密信自苍溪州上清宫和安家和瑶城程家雪花般发来,忙怀了天剑峰下天枢阁的一众修士,厚厚的传信玉简堆满了一整张桌案。

于苍溪州境内解救上清宫下山历练弟子,横穿邙山从海东青一族中鹰身女皇手下逃得性命。尔后入邙山陵,斩邪修,智斗一品宗门灵虚宗,恶战黑金甲卫。

返回徽州后又助程家清除内患,深入埋骨川死战数百年前距褪蛟化龙只差临门一脚的尸面蛟。

彦章心中百感交集,只对着这个让人操碎了心又让整个天秀无比骄傲的小师弟连说三个好字。

回到自家,自然是想先见师傅的。

临近山巅的天秀殿,一路上有说有笑的青枫与彦章顿时翻脸比翻书快,两人各一边架起师弟的胳膊做大义灭亲状,无论常曦如何挣扎也不见两人松手。

早已知晓师弟修成了小金刚体魄,青枫手上不禁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无奈说道:“师尊发过话,让你小子一回峰就让我俩把你滴溜去师尊面前,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彦章也是微微颌首道:“不错,自师弟你离开天秀峰一个月时间以来,我们师兄弟俩天天都被师尊臭骂,师弟你可是着实害苦我们了。”

想到师尊冷目震怒的模样,常曦心底倒抽一口凉气,眼见离天秀殿没几步距离,面对凶残的尸面蛟也不曾败下阵来的常曦开始哀求道:“两位师兄行个好,让我从储物袋里拿件东西出来,兴许你们亲爱的师弟就不用被师尊扒层皮了!”

青枫眯起眼睛,有些不相信的道:“你小子该不会是想趁机逃跑吧?”

这位从外门开始就对常曦关怀倍加的青衫师兄嘴上不相信着,手上却是先松开了劲道。

常曦连忙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玉瓶,在彦章青枫两位师兄大义灭亲般的笑容中,一咬牙,推开了殿门。

云忧面色疏淡,好整以暇得看着蹑手蹑脚进来的常曦。

“挺有能耐啊小常曦,在外面玩够了终于记得回家了?”

半步金丹境的小金刚体魄在师尊面前有如无物,常曦很干脆的双膝一跪,痛心疾首着忏悔连连。

高坐大殿上的云忧看着殿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常曦绘声绘色的倒着苦水,饶是化神心境的她也忍俊不禁。

常曦半步金丹境的修为她看在眼里。

这位从不让她省心的弟子曾说过要以战养战,短短月许时间,他胸前背后多出了道道狰狞伤疤,逃不过她的双眼。从天枢阁中传来的每一份谍报密信她都仔细阅读过,仅仅只言片语中就藏有常人不可想象的莫大凶险。

她摇了摇头,不忍责备。

见到师尊嘴角有笑,常曦嘿嘿一声不再诉苦,直起腰身将小巧玉瓶双手奉上。

云忧狭长的丹凤眸子笑意更浓,“算你还有点良心。”

玉瓶入手,缤纷色彩的丹药滑入掌中,云忧脸上神情猛然僵硬,眼眸中涌上不可置信的神采,连此刻的声音都有了难以抑制的颤抖。

“这是…七虹灵韵炼制成的驻颜丹?!”

常曦不着痕迹拍上一记马屁:“师尊一双慧眼果然见多识广,此物正是由七虹灵韵炼制的驻颜丹,是弟子特意孝敬与您的。”

这位天秀峰的年轻峰主心中波澜难平。

七虹灵韵这种世间罕见的仙草若是寻得一株都是侥天之幸,以七虹灵韵为主料炼制的驻颜丹在整个修仙界同样屈指可数,原因不外乎是没有炼丹师敢于尝试炼制。

丹神峰峰主段云飞曾在一次偶然机遇下得到一株七虹灵韵,正好为他的双修伴侣—栖凤峰峰主红袖炼制驻颜丹。饶是炼虚境的他有着通天彻地之能,事先做好了完全准备,最终炼丹也仍是功亏一篑,一连几个月都走不出失败阴影。

毕竟一株符合炼制驻颜丹的七虹灵韵世间难求,错过一次几乎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机会,好在红袖是位难得的贤妻,性情通情达理,安慰夫君良久才让她的男人走出阴影。

云忧只觉得手中这颗驻颜丹顿时烫手了起来,心中情绪由一开始的惊喜再到犹豫都毫不遮掩的写在了脸上。她贝齿轻咬红唇,玉手紧攥松开几经反复终于拿定主意,叹一口气,又将驻颜丹轻放回玉瓶中。

她与栖凤峰红袖和御兽峰月幽三人情同姐妹。

驻颜丹只有一颗,不如没有的好。

第184章 各自的情谊

常曦将师尊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看在眼里,有些纳闷。

师尊虽强,但身为女子,不老的容颜可以说是每一位爱美女修毕生的追求。在她们眼中,容貌比起境界修为甚至是阳寿都更加重要。如师尊这般天生丽质又尊为青云山一峰之主,没道理会不动心啊?

心思活络的常曦试着问道:“师尊可是在意红袖峰主和月幽峰主二人?”

被弟子看破心思的云忧苦笑道:“你这机灵鬼倒是挺能揣摩别人心思,不错,本座与红袖和月幽自打在修为尚浅时便一同修炼,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当时恨不得一碗饭要分三份吃,一颗丹药要分成三份服用。她们二人都是我最亲爱的姐姐,我这个当妹妹的不能吃独食。”

“这驻颜丹你还是拿回去,由七虹灵韵炼制的驻颜丹价值非同小可,切记莫要轻易示人。”

正当云忧百感交集,要把驻颜丹还给常曦时,一双美眸看见常曦慢腾腾从储物袋中掏出另外两个与自己手里一模一样的小巧玉瓶,整个人顿时惊得从凤椅上站了起来。

常曦眨巴着眼睛笑道:“师尊放心,另外两位峰主的驻颜丹弟子早已备好了。”

满心欢喜直白的洋溢在脸上,有失而复得之感的云忧刚想讯问常曦手中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驻颜丹,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这般直截了当的讯问可是犯了禁忌的。

这是属于弟子的机缘和福分,她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云忧心情从未有过的好,掩嘴笑道:“那两枚驻颜丹你还是自己想办法送给两位峰主吧,有这般厚礼送上,以后你在这两峰中如鱼得水总是跑不了的。说不定红袖大喜之下,还能让你自由出入栖凤峰也说不准呢。”

常曦心中温暖,师尊果然是善解人意,处处为他铺路操心,今后若再有两大峰主处处替他撑腰,他几乎都可以在青云山里横着走了。

常曦欠身从天秀殿退出,彦章和青枫大惊失色!

这小子怎么没挨打没挨骂就出来?

这不公平!

再度被两位腹黑师兄气愤填膺的架起胳膊,常曦才知道今晚天秀峰在食府专门为他摆下了接风洗尘宴,誓要一醉方休。

除了天秀峰内门弟子悉数到场外,青云峰的莘彤和青璇与天剑峰的程威都接到了邀请函,早早落座其中。

程威与常曦落座一席,堂堂天剑峰内门高足的七尺男儿,此时却拉着三妹的手泣不成声。

程家内患得以解除,大姐不仅天生寒体被治愈并且还唤醒了极为罕见的单属性冰灵根。有程家作为坚实后盾,大姐日后境界修为必然突飞猛进,彻底祛除了他的一块心病。

一切都只因为眼前这个半步金丹的常师弟。

程威与程曳轮番向常曦敬酒,酒过三巡后,程威将胸脯拍的嘭嘭响,作为程家唯一男丁的他放出豪言,无论常曦有何要求,程家都会竭尽全力为他办到,便是看上大姐和三妹结成亲家也绝无二话,吓得常曦生怕一旁的莘彤会忽然拔出凤衔枝剁了他,连忙捂住这上了酒劲家伙的嘴巴。

莘彤与青璇并非第一次相见,在常曦失踪后两女之间有颇多交集。女子的感情心思尤为细腻,她们都能感觉到彼此间愿为心上人付出一切的觉悟和情感,初始的敌意渐渐淡去,一同在常曦的本命魂灯下静守数日后两人渐渐熟稔,虽未及情同姐妹的程度但也相处甚欢。

两名祸水女子相处一处的脸上欢颜能让月色无光,无数内门弟子的目光聚集在两女身上,心底早已咆哮开来。

这等人间尤物能坐拥其一便已是几世修来的天大福分,偏偏常曦这小子能坐享齐人之福,顿时让无数甘愿为裙下之臣的男修们为之心碎。

宴席散去,常曦送走众人,眼神中无半点醉意,对月沉吟许久,拎上几坛好酒向藏道峰而去。

仅管已是深夜,但有出入藏道峰深处的令牌,藏道峰弟子只简单盘查一番便放常曦入峰,常曦轻车熟路直奔莫然居。

常曦拨开枝叶,莫然居旁升起篝火,依旧是那身破棉袄的老者拿起竹签专心致志的串起一串串鸡翅。

常曦来到老者背后,老者头也没回的吹胡子道:“你个臭小子又来骗吃骗喝了,不会是以为出去溜达一趟混了个半步金丹和小金刚体魄就想着来我这炫耀吧?”

常曦摇头笑了笑,晃了晃手中酒坛,莫老哼了一声识相,变戏法般摸出两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酒碗分给常曦一只。

“满上。”

普普通通的酒碗入手,常曦心底连手蓦然一颤,几滴琼浆玉液洒出碗边。莫老眼神古怪却罕见的没有出声奚落,今晚眼前这小子不知为何脸色不佳,至今还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常曦将酒碗递给莫老,下意识学着那人不拘一格的姿势坐下,莫老举到嘴边的酒碗忽然停住,浑浊的双眼中有精光乍现,更多的却是惊疑不定。

像极了几十年前的一幕。

“我见到萧老了。”

无言良久,常曦仰脖一饮而尽,淡淡说道。

莫老双眼微眯:“萧老?”

常曦对上老者眼睛,颌首道:“邙山陵宗主萧逸山。”

莫老手中酒碗应声摔落,常曦仿佛未卜先知,眼疾手快一把抓在手中。

待莫老稳定了情绪,常曦将酒碗递回,缓缓讲述起了自己偶遇邙山陵宗主萧逸山的事情。

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莫老眼角,千言万语在胸口,当初把臂言欢对酒当歌的兄弟如今却已是阴阳两隔,万般思念无人可以诉说,咽下一口苦涩的酒。

今夜鸡翅膀子喷香依旧,独独少了那个当年笑骂他厨艺不精还不许别人说道的老家伙。

莫老零零散散絮叨着往事,两行老泪流过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庞,滴在酒中,伴随老人一生的回忆一饮而尽。

莫老道:“你知道吗常小子,老萧是个硬骨头的家伙,他向来吃不得亏,以前现在将来俱是如此。”

鸡翅膀子在篝火中烤至金黄,莫老睹物思人,轻声说道。

“几日前昆仑前线传来绝密消息,邙山陵再度从虚空中出现,却是出现在魔域。邙山陵当空砸在魔域大城中,瞬间将一城抹为平地,有一名模样褴褛的神魂之体不惜自爆与一名魔族炼虚境大能同归于尽,硬是以一陵之力,再度让魔族元气大伤。”

常曦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可以清楚的感觉莫老平淡的语气下有着对老友怎样的骄傲。

莫老像是乏了,挥了挥手送客,常曦抱拳离去。

这位佝偻着身躯却有着通天彻地之能的破棉袄老者痴痴望向跳跃的篝火,几十年前与老友一时兴起烤制的酒碗盛满琼浆在身边,仿佛又回到了两人曾经把酒当歌的时光。

他举碗倒酒,滴滴琼浆撒在碗边落下,像极了泪。

“老朋友,一路走好。”

第185章 时日无多

兴许是莫老静坐一夜走出伤痛,第二天又一封玉简送上,让来不及回到阔别已久的小木屋睡个好觉的常曦火急火燎的赶来藏道峰,莫老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让常曦魂飞魄散。

“你小子时日无多了。”

常曦额上冷汗直流,连忙内视己身,难不成是自己匆忙之下赶工出来的小金刚体魄弊病太多?还是丹田中突然多出的那柄漆黑如墨的小剑所致?

常曦病急乱投医,刚好对上莫老一副看傻子的揶揄眼神。

重复以往高深莫测模样的莫老负手呵呵笑道:“你那半吊子小金刚体魄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时日无多指的不是你的阳寿,而是另有所指。”

常曦终于长舒一口气。

莫老说道:“听说你与那青云峰后山那个天生凤体的小妮子有过两年之约?”

脸皮终究没那么厚的常曦不好意思的笑着点了点头。

莫老同样报以嘿嘿一笑:“真不好意思,老夫倒不是见不得旁人秀恩爱,只不过眼下可能要打破你们小俩口的美梦了,现在留给你的时间恐怕只有个把月的光景了。”

常曦双眸骤然收缩,“莫老,此话怎样?”

莫老抖了抖缺了半边的袖袍,叹气道:“两年后变数太多,北域那边魔族元气大伤短时间里不会再生波澜,托你那小女友的福,后山弟子得以出山击杀一名万魔众元婴境大修,让潜伏在徽州境内的万魔众邪修们人心大乱。”

莫老直视着眼前的年轻后辈,解释道:“从我们徽州青云山到仙道盟,乃至整个九州如今都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典来冲淡一直以来积淤在我们头顶上的阴霾,仅此而已。”

常曦思忖良久,问道:“但后山弟子选拔也只不过我们青云山的家务事,何德何能谈得上是盛典?”

曾亲眼见证每一个后山弟子成长脚印且向来不吝指教的老者哈哈大笑,让常曦一头雾水。

莫老笑道:“青云山尊为仙道盟上五宗,门下修士数量虽不及北域坐拥三大州的巍巍昆仑,但论及巅峰战力,青云山可是与昆仑并列仙道盟榜首的。说句自卖自夸的话,青云山随便跺上几脚,整个九州也要晃三晃。”

“青云山的后山弟子是宗门年轻一辈最顶尖核心的象征,每一位后山弟子都是宗门瑰宝,其身份地位远超各峰长老,比起各峰峰主也仅差之一线。这不仅仅是一次盛典,同时也是一次讣告。”

莫老打趣道:“你那小女友进入后山序列本来也是要由宗门讣告天下的,结果那女娃子的性子委实疏淡的很,只一心守在你的本命魂灯前寸步不离,最后只得草草了事。”

莘彤的满腔痴情与那略显病娇的执拗脾性常曦再清楚不过,苦笑着摇了摇头。

眼下形势严峻,后山弟子序列只差最后一个名额,待那时九峰内门翘楚定要分出个高下。莫老知晓常曦这小子也同属执拗性子,一旦决定了得一定会想方设法办到,他既然答应了那女娃,就绝不会就此食言。

但常曦目前修为仅有半步金丹境,仅仅是勉强能够参与到这争夺最后一名后山弟子的大比,与其余八峰的内门翘楚相比,半步金丹境的修为根本无足轻重。莫老虽然知晓这小子一个月以来经历过大大小小的生死战斗中成长颇多,但要在几乎相差一整个大境界的情况下取胜依旧不可能。

必须要让这小子尽快提升修为。

莫老捏了捏常曦肩膀与身上筋肉,饶是常曦已经练就了小金刚体魄,他依然感觉到莫老三根手指看似轻飘飘的轻轻捏下便能让他生出难以抵挡的剧痛之感。

随着莫老一路捏过去,常曦已经浑身湿透。

见多识广的莫老收回手掌,脸色凝重,半天没有言语,常曦心中也跟着忐忑。

莫老摇了摇头道:“其实小金刚体魄在无数炼体法门中的确可跻身上上选,但小金刚体魄再之后便是大金刚不灭体。这种佛门高深且不外传的炼体法门青云山里可没有,而且也不是你再引几缕虚空气息入体就能炼成的。”

“这大金刚不灭体在金陀宗和弘愿寺中就有数位得道高僧得以修炼成功,其中金陀宗就有我的一位老友。说实话那大金刚不灭体的确是个硬的不行的王八壳子,任你怎么打他自巍峨不动,除非你高他几个小境界才能让他抬手退步。”

莫老不禁纳闷道:“看不出来你竟然选择一条最难走的道路,等你炼成了估计也就成秃子了。”

不过莫老叹了口气安慰道:“不过老夫也知晓这是你为了对抗尸面蛟想出的最好办法,事实也的确如此,如不是你有小金刚体魄能硬抗那畜生几记骨镰,你小子现在也没法站在这与老夫说话了。”

常曦无奈耸了耸肩膀,既然青云山里没有这类典藏,这大金刚不灭体恐怕短时间内无法修炼了,以后指不定还要与觉明小和尚和弘愿寺多走动走动,自己怎么说也算与佛门有缘,看今后能否弄来大金刚不灭体的修炼法门。

古人言欲打人就要先挨打,一点不假,尸面蛟倒是一位以身作则的好老师,它用性命教会了常曦打铁还需自身硬。

境界修为到了半步金丹境的境地,已经不是光凭丹药就能填补从半步到一步之间的鸿沟的。常曦的当务之急只能是将目前半生不熟的小金刚体魄和叠浪劲练至圆满境界,做好挨打的准备。

强横神念扫过常曦泥丸宫,莫老笑了笑:“你这金色大钟应该就是萧老儿给你留下的东西吧?可有名字?”

常曦点了点头,“叫剑鸣钟。”

莫老看得出这剑鸣钟玄妙异常,无时不刻不在锤炼着常曦的神识,如今神识强度已经不弱于寻常金丹境修士,足以让着小子受用终生了。

只不过常曦体内的那把漆黑如墨的小剑却是难倒了这位藏道殿中博古通今的老者,莫老只能感觉到这古怪小剑上有晦涩难明的阴气,但又并非寻常的阴毒或是阴寒,而是类似于阴阳的玄妙感觉,不禁让莫老啧啧称奇,感叹常曦不愧是身怀大气运之人。总能搞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与尸面蛟那一战中的古怪感觉在常曦脑海中挥之不去,恍惚间总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与尸面蛟抗衡,对敌招式间与平时大相径庭,却又让他受益匪浅,其中古怪连阿鹰和天荒与小药也难说清其中意味。

三年间无数濒临死亡时,摔落山崖时,面对万魔众邪修肉山时,都曾有过这么古怪感觉。

只是在经过那一场厮杀后,他心底有种莫名直觉。

他的身体里,还有他不曾了解的东西。

第186章 三峰红人

在莫老手下打磨筋骨绝对不是件轻松活计。几日苦不堪言的磨水功夫下来,常曦本就因为炼成小金刚体魄而瘦了一圈的体型再度瘦了下去。

幸好莫老的手艺没和他的脾气一样臭,用不少珍惜药材食材炖制出的药膳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在将叠浪劲和小金刚体魄打磨到大成境界后,莫老终于舍得让这个差点瘦成白骨精转世的混小子开始进补了。

一连七日苦修的常曦几乎饿昏到出现幻觉,把整个脑袋都埋在盛满喷香药膳的大锅中,舌头一舔一卷狼吞虎咽,生怕撑不死自己,看的一旁的莫老都忍俊不禁。

药膳的喷香让生为无垢圣药体的小药再也坐不住了,从戒指中钻出就要向莫老拜师学艺。莫老惊喜之余给了埋头在大锅里胡吃海塞只剩个露在外面的屁股狠狠一脚,大骂臭小子没良心,有这样的乖女娃不早些请出来,险些让他能叫掌教折腰的手艺带进棺材里。

随后觉得还是不解气,又赏了常曦屁股一个臭脚丫子,供姑奶奶似得手把手教小药做药膳。

药膳中的滚滚精气流向四肢百骸,难以想象的伟力游走在常曦的全身周天,让常曦不禁怀疑莫老是不是把谁家的仙宠给剁了放在锅里一并炖了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常曦的肉身再度丰盈起来,孔武有力的肩膀撑起黑衫,刀削般的脸庞白皙丰润。常曦朝着被舔得闪闪发亮的锅底看去,不由得心中惊骇!

自己好像有着朝小白脸方向发展的趋势了。

小药晃着绑在脑后的羊角辩子,很快就对这用来滋补的药膳上了手。莫老虽修为惊天寿命悠久,但时至今日也无双修伴侣更别说是膝下子女了。

莫老俨然是把乖巧懂事的小药当作自己孙女看待,傻笑呵呵得讲解起炖制药膳的不传秘术,就算胡须被小丫头拔去一根也毫不在意,一副恨不得都被拔去才好的模样。

有乖巧的小药在身旁,莫老的心情和态度都明显好了许多,伸手在常曦的胸膛上竟能敲打出金铁之音。胸膛间一方沸腾的金色血海愈发凝实厚重,浪潮倒卷上天如龙吸水,全力席卷能生巨力八万斤,小金刚体魄也臻于大成,一经催动浑身金光涌动犹如怒目金刚,叫人心生敬畏。

莫老指头弯起嘿嘿一笑:“小子来过两招吧,让我看看你现在究竟有多少能耐。”

小药闻言立刻放下手中活计,躲在一旁看了起来。

不等莫老示意,剑气金光须臾间席卷莫然居,怒目金刚下凡般的黑衫青年背后金龙虚影盘踞,五指成掌,脚下剑步冲天而起,他要先声夺人。

然后他依旧还是撞在了一根手指上,一如既往的寸步难进。

常曦顿时不满道:“莫老,你这就没意思,炼虚境对半步金丹,那有什么可打的啊?”

莫老默默伸回手指没有言语,指头颤抖着,半天伸不直。

莫老深吐一口气,这小子竟将小金刚体魄与叠浪劲修炼至大成境界后融会贯通,这一式他再熟悉不过的断岳截江力量何止十万斤?若是这小子能在一个月时间里进阶到金丹境,恐怕只这贴身后的断岳截江就能让所有九峰内门翘楚喝上一大壶了。

剩下迈入金丹境的磨砺和感悟就不是他能够言传身教的了,刀子嘴豆腐心的破棉袄老头摆了摆手示意常曦可以回去自行修炼了,到临走时莫老喊了声:“有空常来玩。”

满怀感恩的常曦高兴着就要回头应声,莫老很及时的补充道:“你个臭小子回啥头,我说的是小药姑娘!”

常曦哭笑不得。

常曦抽出时间先去了趟栖凤峰。

如今的常曦在栖凤峰可谓是人尽皆知,他背负莘彤夜行千里送到栖凤峰下的爱情故事被无数女弟子口口传颂,一个用情专一生死不相离的高大形象久久屹立不倒,还从来没有哪个男弟子可以做到让栖凤峰中各个女弟子笑脸相迎。

虽说栖凤峰向来严禁男弟子进入,但如今常曦恐怕已经不再受这个限制,与自家师尊亲如姐妹的天秀峰峰主的令牌就在常师弟手上,这便是顶了天的特权了。

栖凤峰峰主今日不在殿中,李如烟领着常曦去了峰下的栖凤阁。

常曦开门见山的拿出七虹灵韵的驻颜丹,栖凤峰峰主的反应比起云忧还要惊喜数倍,但驻颜丹入手,这位风姿绰约的一峰之主竟也如同师尊初见后那般的犹豫不定。

红袖抿了抿妖冶红唇遗憾道:“可惜这世间难求的驻颜丹只有一粒,我姐妹三人绝无独享得道理,你的彤儿可比我们更需要这驻颜丹呐。”

红袖眼眸中虽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坚定,作为丹神峰峰主妻子的她曾经无限接近实现青春永驻的美梦,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最终还是以夫君的炼制失败告终,她也就此将这个心愿埋藏在心底,七虹灵韵有多难求,她心里清楚。

常曦闻言心中升起暖意,将实情告知,久经大风大浪的栖凤峰峰主闻言一愣,旋即常曦便眼前一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仿佛被两座恨比天高的巍峨山峰狠狠镇压,惊心动魄的浑圆弧度和惊人的柔软触感,饶是他半步金丹境的修为也险些喘不过气来,更别提还有两瓣火热红唇在他脸上啃来啃去。

待他推开栖凤阁的门扉出来,通红脸颊与遍布种如草莓的吻痕相得益彰,让守候在门外的李如烟大惊失色。

难不成终于有女弟子按耐不住春心对常师弟用强了?

仍不忘礼节的常曦苦笑着朝站在门扉旁满脸春光含笑的栖凤峰峰主执礼,同李如烟落荒而逃。

临近要出栖凤峰的范围,常曦自然不会忘记身旁这个曾经救他性命的温婉女子,将小巧玉瓶塞进掌心,心有余悸的他偷偷瞥见李如烟胸前高耸的山峦起伏,不想再被双峰镇压的常曦在李如烟耳边说明驻颜丹的功效后立马逃之夭夭。

只剩下李如烟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御兽峰峰主月幽见到世间罕见的由七虹灵韵炼制的驻颜丹,惊讶之余心底却已经深思熟虑,向来不苟言笑的她难得轻笑道:“你既然能孝敬本宫这等贵重之物,以你知恩图报的性子想来云忧妹子也已经得到一颗了。”

月幽轻嗅常曦身上气味,笑意更浓道:“红袖妹子身上清水桃花的胭脂味道天下独一份,再瞧你脸上红唇印子都摸不干净,能让她放下峰主架子吃你个后辈弟子的豆腐,除了喜获驻颜丹这事外,恐怕再难有事可以让她高兴到这步田地了。”

有着八面玲珑心窍的女子说道:“这枚驻颜丹本宫就收下了,此事止于本宫,绝不会再流转到其他人耳中,你可以放心。以后这御兽峰你大可来去自如,以后若有云忧妹子替你解决不了的事,你可以来寻本宫。”

御兽峰峰主一句话的承诺价值何止一城?

常曦心中大喜过望,连忙作揖行礼,月幽心情舒畅点拨了几句常曦修行上的解惑,常曦一时间里又是受益良多,最后满载而归。

常曦慢慢走回崖边的小木屋,剑鸣钟忽然预警,常曦突然间脚步停下,眼睛微微眯起,黑袍顷刻间无风自动。

小木屋后有大古怪。

第187章 青龙潭

几十丈方圆的山崖凌厉剑气密布,山崖旁翻滚的云海和地上厚厚积雪顷刻间被剑气搅的稀碎,常曦欲逼迫躲藏在小木屋后的存在现身。

很快躲藏在小木屋后鬼鬼祟祟的影子怪叫一声,终于忍受不住剑气凌厉跑了出来,常曦定睛一看,竟然只是一只浑身毛绒如雪的小狐狸。

小狐狸缩在木屋墙根下瑟瑟发抖,充满敌意的剑气环伺在它周围,剑气上的凛冽气势犹如实质,小狐狸毫不怀疑沾染上一丝就要皮开肉绽。但这些剑气显然都和它们的黑袍主人一个性子,愈发将小狐狸的活动空间缩小到可怜的巴掌大小,小狐狸顿时焦急的朝黑衫青年嘶鸣起来。

常曦皱了皱眉头,这只雪白的小狐狸不过是只筑基境初期的妖兽,对他可谓是半点威胁也无的,只可惜他并不如御兽峰弟子那般精通兽语,完全不清楚小狐狸在说些什么。

饶是他撤去剑气,小狐狸却依然急得上蹦下跳。

常曦灵机一动,唤出灵兽袋中的阿鹰,金色巨鹰仰首鹰唳长空,双翅震颤化作肉眼难见的一道金线将云海穿的通透,直到常曦无奈拿出一颗元婴境妖兽才能服用的血粮丸放在手心,阿鹰这才腆着脸飞回主人肩膀上,拱了拱常曦的脸颊。

常曦朝又开始瑟瑟发抖的小狐狸努了努嘴。

阿鹰飞在小狐狸身前,金色巨鹰大哥范十足,小狐狸蜷缩起身子怯懦的嘶鸣几声,阿鹰与常曦血脉互联心神相同,恍然大悟后,常曦却眉头更紧道:“你是说这天秀峰下青龙潭的主人邀请我参加你们妖兽间一年一次的龙潭宴?”

小狐狸欣喜着连连点头,两只毛绒绒的雪白爪子拟人似得作揖不断,生怕这位黑衫剑修拒绝。毕竟潭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可是亲自吩咐过了,若是没能将这位名列龙潭宴榜首的黑衫剑修请去,那它也不用回来了。

天秀峰下的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在进入内门后也逐渐对内门弟子开放,这其中重中之重的隐秘便是天秀峰下茫茫山林中最为讳莫如深的青龙潭了。

典籍中只记载十几年前曾有携天威降世的大能与青云山掌教和天剑峰峰主、藏道峰峰主三人发生冲突,四人布下阵法结界千里于其中厮杀,这场惊天厮杀世间鲜有人知。

三日之后阵法崩离结界破碎,结界笼罩下的千里河山被生生蒸发成虚无,双方孰胜孰负不曾有第五人知晓。而后这位力敌仙道盟中三位顶尖战力的大能与青云山掌教签下不知名的条约,次日便进驻天秀峰下茫茫密林中划地数千里用以调养生息。

天秀峰十几年前根本无人居住,妖兽们在那位大能的带领下实力声势都日益壮大,但时至今日天秀峰人熙嚷嚷,天秀峰弟子与峰下密林中的妖兽们也大多相敬如宾,比起其余峰下猎捕妖兽割肉取丹的情况完全是个异类。

天秀峰内门弟子自然也曾有过去那青龙潭一探青究竟的想法,可是当他们抱团付诸行动之后才无奈发现,以他们金丹境的实力根本难以靠近青龙潭百里之内。

密林深处一抓一大把的元婴境妖兽显然也身负诸多约束,不曾对天秀峰弟子下死手,只是出手驱逐他们。天秀峰的一众金丹境师兄师姐也终于晓得其中厉害,自然乖乖退去,之后再不问津青龙潭一事。

开玩笑,超过双手之数的元婴境妖兽可不就意味着十多位元婴境大修?不说其他八峰,便是让后山弟子前来也绝无可能靠近青龙潭外围十里范围内。

常曦沉吟良久,且不论天秀峰弟子与这些妖兽相处的多么融洽,但毕竟人妖殊途,他实在想不到青龙潭中那位邀请他参加龙潭宴的意图何在,能与青云山三位顶尖大能掰手腕的存在如何会看得上一个区区半步金丹?

正当常曦准备婉拒时,挎在腰间的月虹忽然震颤了起来,双手都险些按捺不住。

天荒调皮的脑袋从剑鞘里探出一半嘻嘻笑道:“月虹哥哥刚才说爹爹一定要去哩,这等机缘错过可就追悔莫及了。”

常曦眉毛一挑,月虹向来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这位稳坐钓鱼台的大爷都发言了,不去的话肯定又要闹别扭,指不定过了今晚就要把剑身重量提升到五万斤来报复自己。

常曦顿时浑身冷颤起鸡皮疙瘩,立刻对那低眉顺目的小狐狸道:“愣着干啥,前面带路!”

小狐狸雪白细长的身形宛如一匹银白匹练,在皑皑白雪覆盖的密林中跳跃穿行着,不时回头望去。

一袭惹眼黑衫腰间挎剑,脚下一点一荡悠然飘出几十丈,足踏枝头波澜不惊,人去枝头雪花依旧不落分毫,黑衫青年不紧不慢得跟在小狐狸身后,俨然有了几分出尘意味。

遇见几只雪林间低头觅食的花鹿,黑衫青年童心大起,脚尖蜻蜓点水般纷踏在花鹿的雄伟实角上,低头嚼食雪中草根的雄鹿们疑惑的抬起脑袋四处看去,哪还有半个身影?

随着渐渐深入,雪林中依稀可分辨出有数道强横神识扫过自己,常曦心中凛然,这雪林深处果然有着极为强大的存在。泥丸宫中剑鸣钟玄妙异常,将神识牢牢护在大钟里,数道扫过的强横神识撞在剑鸣钟上被钟鸣悉数震碎。隐匿在暗处的妖兽们气息齐齐一窒,不再试探。

临近青龙潭百里,常曦甚至已经可以目见气息之浓郁远超彦章师兄的妖兽向着青龙潭方向赶去。

在白雪皑皑中极为刺眼的火蟒虎扭过磨盘大的狰狞脑袋看向身后不紧不慢的人族小子,龇牙咧嘴的示威一番后猛然提速,在雪林间化作一道赤色旋风顷刻间消失不见。

小狐狸毕竟只是筑基初境的妖兽,不善长途奔袭,常曦看着身前跑的气喘吁吁的小狐狸,笑着拎起它放在肩膀上,示意它只需指明方向即可,小狐狸顿时感激的热泪盈眶,朝着前面一处指去。

从身旁超过赶往青龙潭的妖兽身影已经许久未见,最后十里距离就在眼前,耳边传来瀑布飞流直下撞入深潭的轰鸣,常曦抬起头望去,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依稀可见一座高有千刃的峭壁上有银河挂卷,美不胜收。

越过一片擎天巨木,眼前景致霍然开朗,常曦双眸精光乍现,青龙潭就在眼前!

第188章 龙潭宴

青龙瀑如银河挂卷在千刃峭壁上,飞流直下撞入青龙潭中溅起朦胧水雾。潭水碧绿透彻,潭下深不知通往何处,潭底漆黑,如墨如夜,仿佛一眼直通黄泉。

青龙潭边妖兽林立,虎豹熊狼狐与鹰鹏隼雀鹤十族彼此泾渭分明,鳞次栉比的排位顺序显然是早就定下的规矩。气息雄浑的元婴境妖兽大修们聚精会神,他们早就等候多时,却没有丝毫不耐,无不等待着潭中那位大人现身。

有陌生人族气息临近,此时汇聚在青龙潭边最有头有脸的上百只妖兽齐齐回首望去,整整十位元婴境妖兽大修们脸上神情各异,大多面带玩味的看着不远处一袭踏雪而来的黑衫身影。

肩上带着毛绒小狐狸的常曦停下身形,面前一只金丹境修为的黑熊精拦住了去路。

黑熊精心中怒不可恕,什么时候人族修士也敢踏足青龙潭了?区区半步金丹的微末修为,就算你是青云山弟子,也该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要不是因为有着和青云山的盟约束缚,他现在就想一掌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剑修。

坐在黑衫青年肩头的小狐狸一跃而下急忙解释道:“黑熊大哥,这名青云山剑修是青龙潭中那位大能点名邀请来得,万万伤不得啊!”

黑熊精狞笑一声道:“什么时候狐族也敢在我们熊族面前大放厥词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怯懦着再不敢出声的小狐狸忽然被黑熊精一把捏在手里,境界上的巨大差距让小狐狸无法挣脱,凄惨的嘶鸣声传荡开来,黑熊精逐渐加大手上力道,看着眼前似乎被吓破胆子的黑衫青年口吐人言道。

“臭小子,从哪来就滚回哪去,这里不欢迎窝囊废。”

生性暴虐的黑熊精颇为自负,看到黑衫青年受此大辱手掌却连剑柄都不曾搭上,料定这生得一副好皮囊的怯懦剑修不敢在这成百上千的妖族众修面前冒死出手。

熊掌间巨力再增,只能露出半个毛绒脑袋的小狐狸凄厉惨叫声渐渐变弱。

黑熊精不由得眯起了铜铃大的眼睛,这黑衫小子在笑?

他若不出手,这之后的龙潭宴自然和他再无瓜葛,一个软弱到不敢出手的剑修何以能够伫立在群妖之中?

常曦看的出黑熊精并不知情,它只是在凭本能行事罢了。

如此也好,也省去了彼此演戏的麻烦。

黑衫青年伫立雪中,剑不出鞘,只在心底默念。

“阿鹰。”

横贯天际的金色细线在黑熊精眼中蓦然放大,后知后觉的黑熊精觉得肩头一轻,艰难扭过脑袋才发现整只臂膀已经被齐肩斩去跌落在雪花中。

常曦弯腰将嘴角溢血奄奄一息的小狐狸捧在手心,一颗丹药喂下,不多时小狐狸的伤势很快好转起来。

痛失一臂的黑熊精双目赤红,那一线金光早已经寻不见踪迹,咆哮着要将这胆敢面对他的人族小子拍成肉饼,忽然身下熊掌一个踉跄,噗嗤噗嗤的声响接连不断的自背后胸前响起。

黑熊精眼前恍惚着金光闪动,根根染血的金灿翎羽密密麻麻在攒射在雪地上,鲜血顷刻间染红一片。

穿破云霄的鹰唳传来,翎羽颤动猛然倒卷回天际,翎羽上的倒刺将黑熊精满腔血肉带向天际搅成肉泥,血洒大地。

常曦一袭黑衫后只剩半截身子的黑熊精轰然倒地,漫天血雨中一线凌厉金光抖去一身血珠,露出耀眼如金的华贵翎羽,神俊的鹰儿落在常曦另一侧肩膀上,仰脖吞下黑熊精的妖丹,亲昵拱了拱常曦的脸颊。

这里是青云山,而后才是青龙潭。

黑熊精的惨死没有惊起任何波澜,就连身为关狐族和熊族的两头元婴境妖兽大修也没有多言,生有雪白五尾的灵狐只抬眼瞥过那袭黑袍就继续低下头去,而那体型骇人的铁苍熊则是抱起两只粗如巨岩的臂膀呵呵傻笑。

常曦肩负一鹰一狐,挎剑稳步踏入妖兽群众,胸膛间血海顷刻间沸腾咆哮,一身浩荡龙息不怒自威。金丹境妖兽们下意识得纷纷让开一条通往潭边的道路,元婴境妖兽大修们感受到这股龙息无不双眸精光乍现,俯首看着从身旁默然走过的人族剑修,眼中意味相比之前却是大为不同。

潭边三丈有摆满瓜果酒酿的四仙如意桌,竟是由整段千年金丝楠木精雕细琢而成,妖兽们体型庞大自然不会是为他们准备。

常曦将腰间月虹置于案上,抚平袍摆端坐案前。

碧波潭中起,渐生龙吟音。

青龙潭底黑影徒生犹如清水中有墨化开,首生狰狞双角的巨大黑影冲出潭面,常曦睁大双眼,想象中潭水飞溅的一幕没有出现,滴滴碧绿潭水飘浮空中没有落下。

因四仙如意桌案摆放位置离青龙潭边最近,常曦看不见身后众妖望向碧绿潭水眼神的炙热与疯狂。

常曦仰首望去,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银河中耀眼的青色鳞甲浮现,数十丈的高大身形上一双巨大眼眸同样在打量着他,他屛住呼吸,不敢相信。

青龙潭中竟有真龙。

常曦心底已然掀起滔天巨浪,这潭中神龙看向他的眼神,竟和自己金色血海中盘踞的金龙虚影一般无二。他刚想出声询问,神龙却撇开视线望向众妖,高亢龙吟破开云霄似乎直达天听,潭边众妖跪膝俯首聆听教诲,脸上刻满狂热与忠诚。

常曦初来乍到并没有随众妖跪下,他眉头皱起,龙语音节晦涩难明玄妙异常,非人族语言可比,常曦听在耳中不明其意,但记在心底却是茅塞顿开,常曦依稀可以听出神龙所言应该是在传授某种高深功法。

神龙传授完功法开始着手解决众妖各族间的矛盾,神龙语速变慢,似乎有意让常曦了解其中详情与纠葛。待神龙龙语落下,常曦竟已经将这片密林中最为强盛的十族背后渊源和详情摸得七七八八。

神龙鳞爪挥动,浮在半空中的碧绿潭水化作一道道碧绿影子直射众妖,幸喜若狂的元婴境妖兽们小心翼翼捧着手心一年才能求得一滴的珍宝,感恩着叩首连连。

神龙看向常曦良久,狰狞龙首竟是咧了咧嘴角,换做人族语言笑道:“好命的小家伙,你我终于相见了,本尊的血和骨应该还算管用吧?”

心中猜测终于被验证,常曦难耐心中激动,站起身来双膝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神龙当日救命之恩,常曦永世不忘!”

第189章 尘封记忆

潭边十位大妖霍然抬头,心神震动的看向那激动叩首的黑衫身影。之前那黑衫剑修身上油然而生的龙威虽弱但却异常纯正,与主上体内龙威可谓是一脉同源。

此刻他们心中猜测已被证实,但他们此时心中的惊异却不减反增。这修为微末不过半步金丹的黑衫剑修与主上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坦然受下常曦满怀感激的三叩首,神龙颔首看向置于桌案上的月虹悠悠说道:“当初这柄剑来寻得本尊时,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说不给他几滴本尊的本命精血和一截龙骨就要闹得我青龙潭不得安宁。”

横卧四仙如意桌上的月虹自行出鞘,森然剑光席卷着在神龙头颅前闪动不止,像极了那讨要糖果时只管伸手但蛮不讲理的顽皮孩童。

神龙巨大的龙首上露出难得笑容,伸出鳞爪无奈拨开在他鳞甲上敲出叮当响的激旋剑气道:“后来架不住他闹腾,本尊也只得遂了他的愿,不知是奇迹还是天意,以你重伤即死的凡人之躯竟然能够完全融合本尊心头精血,可以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倒也没辜负本尊精血。”

十几年来一直以冷漠威严著称的主上对一个人族晚辈不吝言笑,无论怎么看来都是件无比荒唐的怪事,但此时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幕由不得他们不信,十位大妖中实力地位最为显赫的噬天虎眼中精光乍现,似隐有明悟。

常曦心底震动如浪头,一浪未平一浪又起。

早在初遇月虹时他便笃定这柄造型奇特的长剑定然是仙家之物,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月虹竟然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龙有此等不为人知的关系。若非月虹与神龙交情匪浅,那日他跌落山崖的下场除了魂归地府之外不会有第二种可能,这让他如何不惊如何不喜?

神龙饱含智慧的双眸仿佛能够看穿常曦心底的疑惑,开口问道:“这柄剑…现在叫什么?”

常曦恭敬道:“晚辈给这柄仙剑取名为月虹。”

“月虹吗?倒还算是个马马虎虎的名字吧。”

这位被大妖们视为天上神灵的神龙面颊上浮现追忆之色,狰狞龙爪轻轻点在月虹剑身上缓缓道:“本尊与这柄月虹剑原来的主人是生死之交,上了年纪就越发怀念往事,便越是睹物思人,所以当时月虹的请求,本尊无法拒绝。”

涉及到主上隐秘,十族大妖将各自族群下好奇心旺盛的妖兽驱离青龙潭百里,而后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垂首聆听着。

常曦闻言一喜,掷地有声道:“可否请神龙告知月虹原先的主人名讳为何,晚辈想要登门拜访致谢,便是那位前辈要收回月虹在下也绝无二话的。”

神龙瞥了一眼潭边目光清澈的黑衫青年,龙首摇晃道:“月虹位列仙兵,既然认你为主就不会再改变心意。更何况月虹原来的主人根本就不在这一界,你要想寻得那人身影,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常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在这一界是什么意思?他疑惑的望向神龙,希望能从神龙嘴中知晓一星半点。

但谁知神龙依旧摇了摇龙首道:“既然你不知晓,说明以你目前的境界修为还无法接触到这一层次,现在告诉你这些无异于揠苗助长。等你实力足够了,这些东西你自然晓得。”

常曦对此深以为然,修仙界中的确不乏有修士触及到远超自己境界认知的事物后心性大变。奋发图强自然是好,但大部分修士不是变得好高骛远就是妄自菲薄,成为修行道路上的心魔,就此止步不前。

神龙既然对此讳莫如深,他虽然自认为哪怕知晓实情心境也不会有多少波动,但他也不会不识趣的去多加追问,这件事后必然有着难以想象的风险,神龙对他保密,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常曦危襟正坐,得见神龙真容后他心中有着难解的疑惑,他只求事事念头通达,淤在心里不吐不快,他俯首额头贴地,恭敬问道。

“神龙当日为何救我?”

有大妖悄悄抬起脑袋望向潭边出言不逊的人族小子,主上一举一动一思一念无不蕴含至理皆是真知灼见,你一个区区半步金丹的剑修何德何能去揣测主上心思?

不过大妖们心中渐渐也有疑虑,主上当时为何要救一个名不经传的人族小子?

神龙开门见山笑道:“要知道在千百年以前本尊可是对人族丝毫瞧不上眼的,正因为此剑原先主人的一番作为,让本尊放下了种族偏见开始正视你们人族一脉了。”

危襟正坐的常曦和低眉顺目的大妖们顿时把耳朵竖起。

经历过漫长岁月洗礼的神龙缓缓打开了尘封心底已久的话匣子。

“千百年前本尊分身镇守人界西北域的不周山,遇上了个有求于我但很是实有趣的凡人小子。那小子与他的伙伴着实有些道行,拼了性命竟能击败本尊近万年前的分身。本尊身份何等尊贵,自然愿赌服输答应了他的请求,但也和他开了个小玩笑。”

“那小子心性纯朴善良,为他人可不惜自己性命,实在是个愚笨之人。本尊赐下神龙之息让他阳寿大增逃过百年轮回的命运,意欲让他尝遍世间辛酸看尽人间丑恶百态,待他阳寿用尽时本尊倒要看看他是否还能如此洒脱。”

月虹剑身上蓝芒闪动不定,神龙竟是自嘲的一笑:“谁知本尊看走了眼,就在数百年之后,这当年被本尊视为蝼蚁的凡人小子其实有着与生俱来的大自在心境,任时间百般丑恶也不曾玷污他的心境。他悟透了玄妙异常的阴阳二气,一举飞升仙庭与本尊共同位列仙班。”

“本尊曾与他彻夜长谈,才知道数百年来他不曾修行,只曾经几次沧海桑田逼得他不得不下山,大部分时间他只在黄山峰顶守候在他妻子墓旁。后来只因为他逝去百年的妻子托梦来,在梦里揪着他的耳朵骂他赶紧成仙去,这小子梦醒后竟只在朝夕间便立地成仙!”

神龙感叹唏嘘:“本尊从未见过这等天资卓越的人族飞升修士,而后本尊与他成了至交好友,这才对人族修士大为改观了。”

常曦良久不曾言语,连同身后十族大妖们都完全沉浸在神龙描绘出的记忆长河中无法自拔,神龙懊恼的用龙爪敲了敲脑袋苦笑道:“之前说好的你境界未到不宜知晓太多,这下好了,一下子给你知道了大半。”

神龙可以清晰看见黑衫青年头顶上金蓝两色的通天气运柱上龙凤呈祥,抬起鳞爪指了指常曦笑道:“你和我那至交好友一样身怀莫大气运,同样的淳朴善良又有男人该有的担当,同样的擅弓会剑,所以本尊才会选择赌上一把,事实证明本尊终于不是什么老眼昏花之龙了。”

神龙道:“观你的半步金丹修为也到了瓶颈期,你既然得了本尊本命精血,自然不能输了本尊的颜面威风。这青云山中虽然的确有几个修为勉强能够入眼的后辈修士,但你修炼的路子他们仍大有不同,虽不说埋没,但他们的确也没法将你的特质发挥到极致。”

当年能让青云山掌教连同两位师弟吃瘪的龙族大能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道:“回去与那执掌天秀峰的小妮子说上一嘴,从明日起,你便来青龙潭修炼罢,何时迈入金丹何时算作合格。”

一袭黑衫的常曦按捺下心中激动,恭敬叩首在案前,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的问道:“晚辈斗胆请问神龙名讳!”

这位曾经叱咤仙庭的九天神龙如今已久经岁月风沙,神龙摇了摇头,有些怀念的道。

“你就称呼老夫为衔烛吧。”

第190章 伊始

一年一次的龙潭宴临近尾声,十族大妖准备欠身告退。

小狐狸在常曦耳边轻轻叫唤一声,从肩膀上跃下向着狐族族群的方向离去,毛绒绒的小脑袋一步三回头,满是眷恋。

修为排在末尾的狐族大妖最后转身,眼眸流转间却发现噬天虎仍旧垂首在那名黑衫剑修身旁一动不动。狐族大妖修为虽在十族末尾,但究其玲珑心思却又当属鳌头,她知晓此事绝非她能够妄自揣度,雪白狐尾甩动着远去。

待青龙潭边再无旁妖,噬天虎妖粗壮前肢高高抬起,全身虎骨噼啪作响,弹指间的功夫噬天虎妖体型缩小成身形壮实的人族模样,肩披厚实绒毛毡,下巴留起一撮火红胡须,赫然是一名有着化神境实力的虬髯汉子。

衔烛摇首化作身着灰袍的古稀老者,丝毫没有架子的对常曦道:“这是噬天虎妖,修为虽和你那小妮子师尊差之一线,但也足够教导你了,从明天开始就由他来教导你如何修行,按年岁来论,你喊他一声弑天叔叔不吃亏的。”

常曦起身弯腰执弟子礼恭敬道:“见过弑天叔叔。”

向来不苟言笑的噬天虎妖破天荒的朝常曦咧开嘴角。

衔烛挥了挥手:“今日天色已晚,早些回去知会你的师尊吧。记住,明日日出之时我需见你在此,赶紧去吧。”

常曦兴奋的嗯了一声抱拳离去。

弑天面色肃穆如朝圣般落后一步在灰袍老者身后,衔烛淡淡问道:“弑天,你觉得常曦此子如何?”

弑天抬起头来言简意赅:“此子不俗。”

衔烛笑骂道:“现在没什么尊上尊下的,好好说话。”

算上此时一天之内已经笑了两次的虬髯汉子笑道:“此子若只观其半步金丹境的修为自然无甚出彩之处,但他体内完美融合了主上您的心头精血,胸膛间一方金色血海经由全力催动力道可达数万斤之巨,再加上不知跟哪个得道秃驴学来的小金刚体魄,这等怪力和体魄放在半步金丹境的人族修士中说是怪物也是当得。”

“接着说。”

灰袍老者心情显然不走,在青龙潭边迈起细碎步子。

弑天摇头苦笑道:“且这小子身上的剑意剑气之凌厉堪称罕见,抛去那柄仙剑不提,光是他自身在丹田蕴养的那柄黑剑的剑意就足够惊人,在这天秀峰之中恐怕已经无人可出其右了。还有他的神识也颇为古怪,明明只是半步金丹,神识强度却是比寻常金丹境要强出何止数筹?不瞒主上说,常曦此子当真浑身是谜啊。”

灰袍老者嗤笑一声道:“观察力还算马马虎虎,但是你若告诉我你只看到了这些,那本尊方才给予你的赏赐可就要当场收回了啊。”

弑天吓得面色一白连连摆手,那滴弥足珍贵的青龙潭水一年才一滴,珍贵程度可想而知,弑天哪肯就此放任到手的机缘煮熟了飞走,当下便小心翼翼的试着问道:“主上,那属下可就说了。”

灰袍老者抬脚欲踹。

弑天轻声道:“属下能够勉强感觉到常曦此子体内有一股比他还要强大但又十分隐晦的波动,如不是熊族那少根筋的黑熊精无故生事阻挠,属下也无法探知他体内的那股暴虐波动。”

忠心耿耿的虬髯汉子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无能,常曦体内那股隐晦波动来去无踪,属下探知不清,请主上责罚。”

灰袍老者呵呵一笑道:“你只要能勉强感觉的到那股波动,就不枉本尊十几年来对你的苦心栽培了。”

弑天被无形力道托起双掌站起,满脸激动后又壮着胆子问道:“敢问主上,常曦体内那股波动究竟是?”

灰袍老者淡淡道:“那算是他人性中另一面的力量罢了。”

弑天半知半解,不敢再问,静静跟在主上身后。

千仞峭壁本无路,灰袍老者抬脚踩下便有了路,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踏上峭壁顶峰,抬头已是日暮黄昏。

灰袍老者向千仞峭壁下的青龙潭屈指一勾,潭中一滴碧绿至漆黑颜色的水珠儿蹦在老者指尖,漆黑水珠儿须臾间化作一坛能叫仙人红眼的仙酿,灰袍老者美名其曰龙潭酿。

灰袍老者翻出只粗粗打磨出的夜光杯,酒杯奇小只得容下几滴酒液,灰袍老者递给身后陪伴自己十几载春秋的噬天虎妖。弑天受此大恩,双膝轰然跪下无语凝也,连整座千仞峭壁都为之一颤。

灰袍老者没有扶他的意思,将夜光杯递在弑天眼前笑道:“本尊可将丑话说在前头,这龙潭酿是由什么炼成的你应当清楚,这几滴酒液中蕴含的妖力比起你能承受的极限要稍许超出一线,你若能承受下来,日后也能让你在迈向下一个境界的路上少走些弯路,这份机缘你可愿?”

化作虬髯汉子模样的噬天虎妖不再矫情,双眼中满是堪比金铁的坚毅,接过主上递来的足有万斤重量的夜光杯仰脖一饮而尽。

龙潭酿连同一年一次龙潭宴赐下之物都由青龙潭中水炼制而成,而这满潭碧绿透彻的池水还有另一个修仙界中鲜为人知的名字。

玄重水。

玄重水是为水滴但却玄妙异常,是修仙界中举世罕见的珍奇材料。一滴品阶普通青绿如翡翠的玄重水便足有百斤之重,汇聚成潭后其中重量早已是骇人听闻,寻常妖兽但凡落入青龙潭中只顷刻间就会被挤压成齑粉。

青龙潭中玄重水经由衔烛之龙秘法炼化后近乎通玄,一滴玄重水中包含万法玄妙在其中,吞服入腹炼化更是妙用无穷,随意拿出一滴都可让整座天秀峰下的十族大妖们抢的头破血流。

青龙潭下玄重水分有几层除衔烛外无妖可知,弑天只知玄重水品阶越高颜色越重,重量也会随之水涨船高,眼下仅仅夜光杯中几滴酒液就有上万斤重量,弑天没有去想自己服下的由玄重水炼制的龙潭酿是何品阶。

因为他没有那个功夫。

炙热到几乎燃起火焰的皮肤通红如烙铁,虬髯汉子的身形在弑天虎和人族两种形态间模糊不定,凄厉嘶吼似人似虎,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弑天跪倒匍匐在地咬紧牙关,嘶吼声越发低沉,而身上气息却越发浑厚。

灰袍老者转过身去不再去看弑天,仰头饮一大口龙潭酿。

挂在天边的橘红色火球大半沉如地平线,虬髯汉子慢慢站起身来,他不可置信的摊开颤抖的双手在眼前,继而再度朝着眼前对着黄昏落日独饮的主上跪下,气息已然稳固在化神境中期境界的弑天泣不成声:“多谢主上栽培厚爱!弑天万死不辞!”

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中实则有条神龙的老者淡淡道:“可惜,没有下一次龙潭宴了。”

虬髯汉子抬首间有着溢于言表的惊慌,主上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倒主上要离开青龙潭了吗?

灰袍老者缓缓道:“本尊这把老骨头当年在仙界受损太多,也不知拼死逃离仙界究竟是对是错,而今妖界本家那边又徒生变故,我这把老骨头寻个时日还是得回本家主持局面,而这一走,就不知是否还有机会重回人间。”

未等弑天从主上这石破天惊的自言自语中反应过来,衔烛沉吟片刻,淡淡开口道。

“那常小子身负本尊的本命精血,亦可算做半个妖族,若他明日能够活着接下本尊赐与他的机缘,日后他便是你们十族的少主。若他真能走到这一步,说明他就是本尊要寻的那人,待那时你便好生辅佐他吧,兴许你们十族的毕生夙愿就会在他手中得以实现。”

尊师如父的噬天哽咽不语,只含泪叩首连连,将额头下峭壁磕短三丈。

第191章 修行

听得常曦能跟着青龙潭下那位不世出的大能修行,云忧喜忧参半。喜的是修行路子异常刚猛的宝贝徒儿终于得以在适合自己的道路上步入正轨,忧的是那么她知晓那位大能是妖非人,这场修行定然走的不会是那寻常的温吞路子,也不知道徒儿那细胳膊细腿只凭小金刚体魄到底抗不扛得住。

身负冰与火双灵根的她修行的是冰火两仪剑,冰火两重天的秘法加持下术法剑诀威能莫测,只可惜常曦却是罕见的剑灵根无法修行冰火二法,冰火两仪剑若没有冰火秘法加持跻身二流剑法都是极为勉强。她身为女子也习不来那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狠戾,相信一路以来坎坷不断的常曦比她更懂。

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学一点点掰碎揉细给徒儿喂下的天秀峰峰主黯然神伤,自责身为师尊但却无法言传身教的白衣美人倚靠殿门目送常曦离去的身影,心里长叹一声。

希望宝贝徒儿能一切安好吧。

天微亮时常曦再入青龙潭,镇守潭外百里的诸多妖兽早已接到上面消息,对这位备受主上赏识的人族剑修纷纷放行。

潭边两道身影早已等待多时。

常曦欠身行礼,衔烛笑着直奔主题道:“既然你们青云山的后山关门弟子选拔在即,我们也就不多浪费时间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上干货吧。”

常曦喜道:“衔烛爷爷也知道后门弟子选拔吗?”

被称呼一声爷爷的衔烛微微一愣,旋即一捋胡须心情大好道:“本尊神识有多强大就不说与你听了,反正覆盖一个宗派根本不在话下,这青云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过老夫。”

常曦蓦然大惊道:“难道也包括女修沐浴洗澡?”

修行远不止万载的神龙险些一口气喘不上,衔烛无奈苦笑道:“人间女子在本尊眼中与红粉骷髅无异,也只有你们人族才有那等龌龊下流的心思。”

常曦长舒一口气,摸了摸脑袋说郁闷道:“可是晚辈在藏道殿中看到不少传闻典籍,其中都说龙族生性风流可是极好女色的,难道都是杜撰出来的吗?”

有些心虚的灰袍老者横眉竖目道:“立刻都给本尊烧咯!”

垂首在主上身后的噬天露出难得笑容,心底不禁感叹常曦果然是个妙人。寻常人族不说是半步金丹境的修士,哪怕是那尊为青云山掌教剑术通玄的人族顶尖大能,见到主上都要客客气气,态度言语上决不敢有半分逾越。而常曦偏偏就能与主上相处融洽,就仿佛是亲密无间的爷孙一般。

主上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啊。

谈到有关常曦接下来的修行,衔烛负手严肃道:“妖族虽与人族修炼方式略有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

衔烛指了指常曦胸膛,“幸好你练就的小金刚体魄乃正道佛门神通,你体内龙血亦是世间至阳之物,彼此交融下甚至能与佛门神通隐隐契合,这是之前本尊从未料想到的,待你练就更加高深的佛门不灭金刚体后想必定然能够让那些秃驴们大跌眼镜。”

像世俗老者更多些的衔烛甩袖笑道:“妖佛两道炼体法门兼具,真不知道你小子日后会生出怎样的奇葩光景,本尊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常曦闻言苦笑,难怪他借由血海之力催动小金刚体魄时比起典籍中记载要强出不少,原来原因在这里。

衔烛屈指引出青龙潭中一滴碧绿水滴在常曦身前。

“服下。”

常曦不疑有他伸手接过,猝不及防的重量让他心中一惊,这看起来不甚起眼的碧绿水滴竟有千斤之重!

他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

直挺的腰身顷刻间蜷缩成弯弓模样,浑身皮肤赤红滚烫。

他感觉到有火在烧。

霸道无匹的青色火焰由千斤重量的碧绿水滴中烟花般绽放,青色火焰沿着全身经脉游走穴窍周天,不伤血肉不灼金骨,只焚丹田灵力。

恍惚间,常曦仿佛听到心神深处响起一声又惊又喜的奇怪声音。

常曦丹田灵力附着凛然剑意,丹田处唤作洞幽的漆黑长剑忽然一震,似乎感受到即将而来的灭顶之灾,剑身上凛冽剑意眨眼间呈现井出喷之势,密密麻麻几乎凝成实质的精纯剑意层层叠叠将黑剑本体守护其中。

青色火焰焚烧完沿途所有灵力,与漆黑长剑外层层叠叠的精纯剑意轰然碰撞。

不同于月虹上浩荡如江海河川的剑意,洞幽剑的剑意却有着长虹贯日般的狠戾决绝,敢杀敢拼的狠戾剑意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抵抗青色火焰的机会,硬是顶着敌损一千自伤八百的惨烈与凶悍的青色火焰一时间里竟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仅有金丹境层次的剑意终归是后力不济,剑意的质与量渐渐不支,隐隐有了溃败的迹象。

垂首在主上身后的噬天低下的眼角狂跳不已,常曦弓身蜷缩在地,浑身红透如煮熟虾米,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凄厉声音声声入耳,饶是噬天曾经十几次亲身体验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也仍是觉得喉咙发干。

噬天虎妖血脉非同凡响,妖兽界中陆地霸主的名头可谓异常响亮,正是因为噬天虎一脉的体魄强横加上他的坚毅心性才能勉强捱过玄重水焚灵炼体的痛苦。而常曦虽然练就了小金刚体魄,但究其根本也仍只是个半步金丹境,如何能够撑过这几乎必死的焚灵之苦?

噬天一步向前刚想开口,却看到主上回首望向他的双眸中有说不尽的冰冷,将他未吐出口的话语冻碎成虚无。

衔烛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命悬一线的常曦,眼神由一开始的亲溺变成无悲无喜,他心中自有定数。

常曦体内人血龙血参半,龙血的珍贵程度更是足以排进诸天五界前百之列,说是半龙之体也并不为过。以半龙之体加上佛门小金刚体魄的程度虽仍不及地阶玄重水的焚灵之威,但也不会相去甚远,如果身怀如此大气运之人连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差距都无法弥补,那还是别修仙的好。

灰袍老者弯下腰身缓缓蹲在早已意识模糊的常曦身旁,看着挎在常曦腰间的月虹上灵力大盛,汹涌如潮的剑意冲向丹田,他双眼微眯着呢喃道:“是就此崛起成为十族少主,还是就此泯灭于芸芸众生,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似又回忆起了往事,灰袍老者抬头缓缓伸手,仿佛只要他愿意,就能摸到天。

“当年我那老朋友吃过的苦,可比你多多了啊。”

第192章 脱胎换骨

常曦脑海中画面零零碎碎。

青色火焰攻势惊人,在浓稠如墨的狠戾剑意失守的刹那,有一道浩荡如川流奔腾的纯白长河横贯天空当头浇下,为滚滚向后败溃的黑潮争取到了宝贵的几个呼吸。

黑白两色的剑意浪潮激荡成漩,在霸道无匹的青色火焰下彼此渐渐有了交汇融合的迹象。随着时间推移,原本浩荡的黑白长河渐渐被焚炼成溪流大小,但黑白两色中蕴含的剑意却早已臻至令人叹为观止的大成地步,且生生不息的两色流转中竟隐隐有了非同小可的玄妙意境。

有与常曦样貌九成相似的人影脚踏被青色火焰焚炼的黑白两色漩涡,他面色狂喜着,奋力抬臂引动着脚下黑白两色剑意螺旋盘卷成复杂模样。

仅仅数息功夫他便满头大汗气喘如拉火风箱,但他不管不顾,双掌做剑指分别画圆在胸前,漩涡中黑白两中阴阳双鱼首尾互衔的玄妙意味愈发厚重,依律凝聚成某种花瓣模样。

仿佛下一刻就横死当场的他全身青筋暴起狰狞如魔,两手各划的剑指在胸前捧画成阴阳双鱼图案,掐诀勾勒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玄妙物事。

那是一朵盛开在青色火焰中的无垢莲花。

莲花花瓣黑白两色交替,莲台上剑意流转,其中蕴养着一百零八颗熠熠生辉的金色莲子。

青色火焰的火苗渐弱反被莲台吸收,黑白分明的莲花盛开在漆黑长剑之下,自莲台上吞吐的氤氲光芒不断温养着漆黑长剑,与常曦九分相似的人影没入剑中,洞幽嗡鸣一声,与黑白莲花同步缓缓流转。

莲分两色流转不息,一色谓之生,一色谓之死。

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意识渐渐清明,仿佛鱼儿搁浅在岸的窒息感袭来,常曦剧烈咳嗽出声,吐尽嘴中腥甜血气,他挣扎着翻身从地上盘膝坐起,撕去浸湿如同水捞的黑袍,大口喘息下凭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沉下心神内视己身,被丹田中玄妙异常的黑白莲台震慑的不轻。

守在常曦身旁一天一夜亲眼目睹黑白莲花生成的噬天满脸激动,十几年来跟在主上身边的他不仅境界修为高深,眼界见识也非寻常妖修能及。

那黑白莲台和两色莲花悉数由精纯到极致的剑意本源凝聚而成,浮游在莲台周围本就臻至大成的剑气如今更是再次脱胎换骨,竟拥有了一丝举世罕见的生死意境!这生死意境现在虽然薄弱,但待修炼至大成乃至圆满,只生死剑意一出,即能判他人生死。

那黑白莲台中一百零八颗金色莲子上有淡淡龙息,显然是由精纯龙血浇灌滋养而成。

感叹佛门神通独到之余,噬天心底更多的是惊讶,这莲台莲花乃至莲子无不隐隐契合佛门大道,非佛陀圣贤所不能凝聚,除非有当世佛陀甘愿以毕生愿力许下宏愿为少主祈福方有那一丝可能成功可能。

噬天苦笑着,真不知少主是有着怎样深厚的佛门福缘竟能做到这一步,委实匪夷所思。

有这样一个潜力惊人的少主,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被衔烛称赞为忠义之虎的噬天单膝轰然跪地,深深低下头颅道:“恭喜少主。”

“噬天伯伯,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短短一日里经历良多的常曦又是一惊,连忙将跪地垂首的噬天扶起问清其中缘由,待噬天一本正经的将主上意图说清后,常曦不由得苦笑连连。

他只不过是个青云山天秀峰弟子,短短一日光景就成了妖兽十族的少主,这其中滋味与凶险不足为外人道尔。

如今常曦的心性在久经磨砺后也已今非昔比,他心有明镜,且不提这头衔背后需要担当起怎样的责任,这十族少主的头衔乍一眼看起来似乎风光无限,但其实不然,在妖族中是谁的拳头大谁说话才有份量。空有少主头衔但却没有足够实力与之匹配,也只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常曦体内那道诡异身影帮助凝聚黑白莲花的一幕幕并未多加遮掩,所以噬天也看得真切,连同那滴玄重水所幻化的青色火焰焚炼灵力的诸多好处也被莲台上黑色莲花瓣汲取绝大部分,致使常曦整体修为仍在原地踏步。

不过噬天很快释然,主上曾说过那是少主人性中另一面的力量,虽然他仍旧想不清其中关节,但只要是少主得了好处,那便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都无所谓了。

浓稠如墨的黑色莲花瓣上流转的气息无不饱含狠戾杀意,只信手驱使一缕心底便横生无穷杀机,常曦连忙放下转而驱使纯洁如玉的白色莲花瓣,生生不息的浓郁生机一时间遍布整座黑白莲台,之前因承受痛苦煎熬的肉身疲乏一扫而空,当真玄妙异常。

重新生龙活虎的常曦笑问道:“噬天伯伯在此守候我许久,定然还要教我些其他东西吧?”

毫无大妖架子的噬天同样笑道:“正是如此,主上可是给属下立了军令状,少主若不能在一个月内进阶金丹境,属下便要提头去见主上了。”

噬天向后倒退十几步站定,身上气息漂浮不定着,循循善诱道:“剑修与妖族众修走得都是一往无前的刚猛路子,就这点来说彼此都有共通之处。”

在常曦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噬天身上异常厚重的化神境气息层层跌落,他继续说道:“人族剑修中常有剑走偏锋的说法,若是就这样让少主您按部就班的修习剑术剑诀,想必不出半甲子岁月,这人间就要多出一位强大剑修。”

噬天忽得笑道:“但一定不是最能打的剑修。”

待化神境的气息跌落至金丹境圆满,噬天稳住境界修为,望向常曦原本和蔼的眼神渐渐危险起来,獠牙凸显道:“所以人族那温水煮青蛙的修炼路子万万走不得,这世间辈分年轻但实力通天之人哪一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步步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少主,您可懂?”

“哪有不懂之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常曦能够感知到月虹剑就在青龙潭遥远的另一侧与衔烛爷爷在一起。既然月虹不在身边,他毫不犹豫张口一吐,黑白莲台上漆黑如墨的洞幽剑迎风化作三尺被握在手中,常曦顿时感到一股极为舒适的水乳交融感包裹掌间,玄妙异常。

弹指间小金刚体魄与身后盘踞的金龙虚影已尽数加持,晦涩难明的生死剑意环伺周身流转不息,尖锐鹰唳响起,赤金血脉的海东青帝皇也从灵兽袋中展翅化作一线金光盘旋在噬天头顶伺机而动。

这位新晋的妖族少主脚下剑步爆起,手持洞幽先发夺人。

不出手则已,出手便要全力以赴。

第193章 忆往昔

灰袍老者负手闲庭散步,偌大几千里的天秀峰下密林对他而言如同自家后花园,老者脚下步子迈的极为缓慢,步起步落间却已在千里之外,赫然是缩地成寸的无上法门。

老者身旁一柄晶莹长剑寸步不离。

黄山,青鸾峰。

灰袍老者寻得一处被风吹雨淋晒得滚圆的岩石坐下,笑着招了招手,示意月虹不用飞那么高,月虹剑身嗡鸣,轻巧落下横躺在老者双膝上,老者面容恬静,有些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光洁如玉的剑身。

山风吹过,老人与剑面向云海潮起潮落,思绪渐远。

黄山青鸾峰数百年前曾为天下剑修所敬仰的圣地。

据说数百年前的某一天黄山青鸾峰上忽然有阴阳二气凝聚成黑色两色的光柱贯穿天地,方圆万里都能切身感受的凛冽威严剑意将头顶青天生生捅出个窟窿。

九天神雷如雨潇潇下,山清水秀的青鸾峰面目全非。

青鸾峰上不世出的剑修大能将刻有爱妻姓名的墓碑护在身后,手中剑将漫天神雷尽数挡在身前三丈,半步不退。

三日后有一道身影剑开天门立地成仙,他提剑踏天而上,眼前迎接他的是七彩的福瑞祥云,而他却一步三回头,望向青鸾峰上那道爱妻墓碑的目光中满是眷恋和不舍。

且不提那一步登天的剑仙能否留下什么让后人得以树下乘凉的秘籍心得,便是剑仙平时吐得一口痰兴许都暗藏有关登仙的秘密。方圆万里的大门大派连同豪门世家对此趋之若鹜,原本门可罗雀的青鸾峰在近百年时间里风头一时无两。

青鸾峰被九天神雷几乎劈成两半,剑仙百年独居留下的无数痕迹都在滚滚雷池中归于泯灭。青云山一位跟随宗门队伍而来的老妪是位心善女子,瞧见墓碑被神雷劈碎,竟沦为急于寻宝的众修们脚底被踢来滚去的碎石,她气不打一处。

心存敬畏的青云山老妪寻遍整座青鸾峰,用手将被神雷劈碎的墓碑碎石一块块捡起,重新拼凑成墓碑的完整模样。墓碑表面似乎经常被人抚摸有些凹凸不平,只能勉强辨认出这墓碑是那位剑开天门登仙而去的剑仙前辈为爱妻而立,墓碑上只有这名没能与剑仙前辈厮守终生女子的姓依稀可辨。

女子姓韩。

青鸾峰如今几经沧海桑田早已不复原来模样,只是那一方剑仙爱妻的墓碑仍旧伫立,几百年来青云山每隔几年都会派出弟子将整座峰头清扫干净重新修葺墓碑,始终延续着当年那份鲜为人知的香火情义。

老者回忆道:“得益于当年青云山那名老妪的善心之举,青鸾峰上倒塌的树屋里记载着老友一鳞半爪招式的心得也只有青云山一行人得到,此后青云山凭借那几招天下独一份的惊天剑术彻底坐稳了这仙道盟的第二把交椅,当年老夫与青云山那后辈清澜动手时,正是他用出了昔日老友的剑招,这才让老夫得以手下留情。”

衔烛叹了口气抬掌从剑身上拿起,摇了摇头缓缓道:“只可惜你受损的严重程度比起老夫的本体都不遑多让,人间的灵气终归太过稀薄,没有办法从根本上把你修复如初。”

衔烛不免唏嘘,他的百丈神龙之躯在历经那一场可令日月无辉的惨烈大战后损伤极重,最后迫于无穷无尽的追杀这才无奈撕裂空间遁入人界。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神龙哪怕深受重创也依旧不是人间之力可以抵抗的。衔烛幻化为人族模样,隐姓埋名一心搜刮着人界所有可以修复他肉身的玄重水。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后入青云为自己谋得偏安一隅疗养生息,人界所有的玄重水恐怕都尽数汇聚在那深有千尺的青龙潭中了。

横卧老者双膝上的月虹剑光芒闪动不定,衔烛眼中有浓浓追忆浮现,昔日里老友执此剑有万夫莫开之勇,魔族畏他如蛇蝎,常有老友御剑撵着成千上万的魔族丢盔弃甲,以一人之力诠释何为剑仙的霸道风采。

衔烛宽慰着月虹道:“人间虽灵力稀薄,但人族引以为傲的铸剑术可是威名远播,以常曦那孩子的心性,待他修为有成后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复原,这一点毋庸置疑。”

月虹剑上光芒有规律的嗡嗡闪动,像是在提问一般。

衔烛笑道:“你问我以后他们两人能不能够相见?”

这位历经无数风雨好似富家翁的老者爽朗笑道:“他们之间无论是修为境界还是身份地位都是云泥之别,老夫只知道修行路上切莫好高骛远,只要他能踏踏实实的走好脚下每一步,他们自然会有相见之时。”

老者几句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被月虹听去只被当做是毫无营养干货的随意敷衍,面对老友这把佩剑剑灵犹如孩童般的撒泼性子,衔烛也只得百般无奈。

感受到万里之外青龙潭下渐渐蓬勃的生死之意,衔烛脸上欣慰更浓,酣畅淋漓的大笑,拎起膝上长剑身形渐渐虚幻。

面前灰袍身影毫无征兆的显现,青云殿中清澜悚然一惊,连忙放下手中古籍,朝着这位十几年前弹指间破灭青云万剑的老前辈执晚辈礼,他向来古井不波的心境悄然起了涟漪。

他是当年青云山中为数不多知晓老前辈真身的三人之一,真龙蛰伏数十载,终于要有所行动了吗?

青云山礼仪规矩虽多但不做作,如衔烛这般活了数万年的老古董也觉得浑身舒坦挑不出任何毛病,瞥了两眼这位为天下千万剑修所敬仰的青云山掌教,淡淡道:“要不了多久本尊就要离开青云山,恐怕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清澜心头一跳,不等他开口,衔烛眯了眯双眼继续道:“只不过本尊离开青云山,那天秀峰峰下青龙潭的一亩三分地依旧按照老规矩不得擅动。”

双方有约在前,清澜就算修为境界远不如眼前老者却也难免心生不满,但他心中不岔很快随着老者的几句神识传音而烟消云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青云山掌教心神巨震,甚至连老者什么时候离去都不知道。

放任月虹自行飞回青龙潭,衔烛迈出殿门抬首望西北,忽然自言自语道:“借给你们参悟二十载,仁义已尽了。”

灰袍老者轻笑一声,负手踏步扶摇直上云霄,云海之上顷刻间风云变幻天雷交加,有百丈金色虚影遮天蔽日却又无比瑰丽,金色虚影横贯天际向着西北方向游去。

那一日据后世仙道盟史料记载,有百丈金龙腾云驾雾直入昆仑。尊为仙道盟上五宗之首、以一宗之力抵御北境之外凶恶魔族、号称人族最坚实壁垒的巍巍昆仑。

不战而败。

第194章 磨砺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天秀峰下方圆千里银装素裹。

妖兽十族诞生新少主的消息不胫而走。

禁止寻常妖兽靠近的青龙潭近些时间一改之前规矩,竟然允许各族妖兽远观少主苦修,妖兽们早有听闻少主是个有着主上神龙血脉的人族剑修,但终归只是听说其闻不见其人。

方圆千里的无数妖兽们纷纷一反常态的倾巢而出将青龙潭围得水泄不通,只为看一眼那人族剑修究竟何德何能能成为十族少主。

皮毛犹胜白雪的小狐狸和一只浑身金色翎羽的神俊鹰儿站在离青龙潭相距不到百丈的梅花树下,青龙潭中时不时传来拳拳入肉的可怕闷响,小狐狸吓得连忙用两只毛绒绒的爪子捂住眼睛,只敢从爪缝中偷偷去瞧那曾经让出一只温暖肩膀让她倚靠的人影。

身旁金翎鹰儿用翅膀遮掩尖喙,身体一抖一抖,似乎是在嘲笑小狐狸的胆小。

青龙潭边甚至有妖兽十族中的元婴境大妖远远围观,修为迈入半步化神的踏云豹和吞云雀幻化成一男一女的人身模样,伫立在一株主上亲自栽种的梅花树下看着青龙潭中那道浑身血痕的凄惨人影,眼神凝重。

只短短几天青龙潭边千仞峭壁下已经疮痍遍布沟壑纵横,簌簌下落的雪花飘在地上一摊摊触目惊心的血泊中被染成金色。

赤膊上阵的人族剑修拄剑从染成金色的雪堆中艰难站起,嶙峋如山岩的肉身上热量惊人,全身升腾起片片雾气,鹅毛大雪还来不及落下就被热浪融化成虚无。

还不等剑修站稳身形,有人影矫健如虎般冲出,矫健身形在茫茫大雪中拉扯出一道看不真切的赤红残影欺入剑修右侧,剑修手中长剑来不及抬起格挡便被一击摧城重拳打入千仞峭壁中,继而再度无力摔下。

周而复始。

势大力沉道足以一击摧毁一城城门的重拳接连重锤,剑修看起来无比瘦弱的身体仿佛风中浮萍摇摆不定,拳出拳落间青龙潭边梅花树上积雪簌簌落下,直至无雪可落。

每一记重拳都仿佛打在围观众妖的心头上,饶是妖兽天性喜好争强斗胜,但眼下完全一边倒的惨烈也让不少妖兽唇齿直颤不忍再看。而另一些对新任少主是人族一事心存芥蒂的妖兽脸上神情从一开始的冷笑不屑渐渐变成不可置信,继而变成由衷的佩服和担忧。

那可是十族中主上之下万妖之上的噬天虎将军啊!

身材肥硕站得高看得远的铁苍熊一脉中有熊妖瓮声瓮气道:“这人族剑修光是能够捱下噬天虎将军这么多记重拳还不死就已经是顶了天的本事了,这少主当得不冤,我老熊第一个服气。”

银狼一脉的头狼皱眉道:“但毕竟噬天虎将军是把境界修为压制在了金丹境圆满,没有全力而为。”

瞧得聚精会神的踏云豹一脉的金丹境豹妖被身后熊妖和狼妖烦的不行,扭过脑袋朝着狼妖不耐烦道:“你行你上啊,你要是能以半步金丹境修为接下噬天虎将军金丹境圆满的一拳,老子认你当大哥,怎样?”

狼妖翻了翻白眼,那还不如直接说是让他去送死好了。

身后众妖交头接耳的声音声声入耳,踏云豹与吞云雀并肩而立,并不出声阻止。

踏云豹幻化成魁梧男子观战良久,目光凝重道:“少主能够在噬天兄手下坚持如此之久实属不易了。”

幻化成少妇模样的吞云雀皱着眉头扭了扭腰肢,胸前波澜壮阔的风光被几块难掩春色的绸布条勒至变形,显然对人族服饰紧裹胸前的那几块绸布的多余设计感到万分不解。

几乎想把胸前布条扯掉的吞云雀目光如电道:“不知为何感觉少主的小金刚体魄好似与前几日初见时有了些许不同?而且感觉随着噬天大哥拳拳落下,那蕴含生死意味的小金刚体魄便愈发有了奇怪变化。”

直觉过妖的踏云豹双眼微眯道:“我有预感,这种一边倒的局势不会再持续多久了。”

吞云雀美眸一亮,继续向青龙潭中看去。

衣衫褴褛的常曦这一次没有再站起来,身上热浪消散,他摊开手掌,任由漫天雪花飘落在身上。

还记得那一年冬,雪下得也如同现在这般大,为救几个险些被强盗玷污清白的村姑他不得已出手,却不曾想招惹了这几个强盗身后的寨子。疲于奔命的他不小心跌落山涧摔折了腿,他清楚的记得哭出的泪刚刚流出眼窝便冻成了冰晶,他索性不哭了。

强盗们不死心,誓要将他抽皮拔筋,好在大雪封山,就算他们骑马翻山越岭也要半周光景。

年仅十四岁的他咬着牙,渴了吃雪水,饿了吃树皮,硬是拖着一条残腿与残忍狡猾的强盗们斗智斗勇,最终竟然在强盗们捉住他之前一路爬到了城镇

他用光了身上所有上好的狼皮褥子才换来大夫几碗不温不热的汤药和劣质断续膏,而后他就只能蜷缩在街巷里的垃圾堆旁苟且活命,祈盼着每天早上的太阳能够早点升起。

他没有认输认命,用剩下一条腿爬过了整个冬天。

雪花簌簌仍在落下,一如既往的冰凉,他摊开的手掌却在慢慢紧握,嘴角有着莫名的笑。

修行最重修心,他能感觉到,在他目不能及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变得凝实,与眼前世界莫名又紧密了几分。

“少主现在可知为何佛修的金刚体魄那般难缠了?”

赤红残影重新凝聚成虬髯汉子的模样,噬天嘴上笑着,但提拳走来的步伐却丝毫不慢。

“果然是挨打挨的多,才能号称金刚体魄。”

本应身受重伤的常曦站起身来,竟说不出的轻巧写意,仿佛那些重拳根本轰在他身上一样,惹来围观众妖的惊呼。

赤身剑修身旁一黑一白两柄长剑浮游环伺,几日前晦涩难明的生死意境眼下离圆润自如虽依旧远远不及,但比起之前已经熟练不少。

蔚蓝灵力经由黑白莲台的转化,已经尽数变成纯白或漆黑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泥丸宫中钟鸣起,双剑齐飞遥指虬髯汉子瞬间刺出。

赤膊身影脚边积雪层层炸裂,在众妖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第一次挥拳主动迎上他们心目中神勇无敌的噬天虎将军。

弑天目光精芒乍现,不惊反喜。

他看见常曦丹田流转不息的黑白莲台中有金莲子绽放。

唯剑永尊 195章 破境

衔烛龙血浇铸的肉身配合佛门小金刚体魄远没有众妖想象的那么孱弱。

举世闻名的佛门金刚体魄强横的秘诀是在于多挨打。

挨打挨的多了,便知道如何让自己少挨打。

一连数日常曦看似在噬天的虎咆拳下身不由己,其实是在借势进一步打磨自身体魄。体内剑灵力悉数转化为蕴含生死意境的黑白两色灵力,半步金丹与金丹境看似只差临门一脚,但想在短时间里要修为境界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赤膊身影上暗金流转,龙血浇铸下臻至圆满的小金刚体魄有着佛门大修都不曾有过的异象,黑白莲台中一百零八颗金色莲子里有三颗莲子金光熠熠。

身侧黑白席卷,神识如匹系与剑上,剑尖所指所向披靡。

他要借噬天之手冲击金丹境!

噬天伸掌笑道:“来得好。”

脚下剑步不停,常曦左右手捧阴阳双鱼在胸前,左燕返右登龙,眼花缭乱的黑白两色轨迹各分生死直掠噬天。

常曦强行咽下翻涌到嘴边的鲜血,单独以神识御使月虹并不如何困难,但他如今一心分作三用,神识分两缕在月虹和洞幽上,剩余一缕用作探查噬天神出鬼没的踪迹,比起神识撞钟更加痛苦的撕裂感刺激着他的心神。

双手剑指千难万难终于捧圆在胸口,燕返上登龙,可让寻常金丹境修士顷刻间搅成肉泥的恐怖剑势卷起雪花百丈直奔噬天胸口。

噬天嘴角带笑但双目冰冷,龙行虎步,双拳没有任何花哨的迎面挥出,燕返剑气炸碎成虚无,一剑登龙的威势看上去势头骇人,但终归只是只头未生角的恶蛟,在噬天当头一记虎啸声中寸寸崩碎。

修为境界虽压制在金丹境圆满,但妖族晋入化神境的种种玄妙依旧还在,燕返和登龙两道剑气中缠绕的神识被噬天敏感的捕捉,他刚想抬掌斩断少主两柄剑上附着的神识,却发现一黑一白两柄长剑也不多与他纠缠倒卷而回,噬天抬起的手掌讲在空中,却是咧嘴一笑。

神识如同气机一般可被对手察觉并反伤,当初常曦在邙山陵中便以气机锁定罗生的血荆棘而被气机反噬身受重创。修为差距越大反噬便越痛苦,如神识这般娇生惯养之物一旦被反伤甚至是斩断,下场轻则神识重创,重则任人宰割。

洞幽温养时日尚短不宜久战,常曦张嘴将洞幽吞回黑白莲台上继续温养生死意境,右手接过倒卷而回的月虹,心意相通下一人一剑一往无前,直刺噬天。

赤须噬天五指紧攥成拳,肘随肩,肩跟腰,腰牵腿,势大力沉的虎咆拳落在少主胸膛却生刺耳的金铁之声,周身十丈雪地轰然炸碎。

一颗金莲子璀璨绽放。

硬抗一记虎咆拳的常曦面色苍白与潮红交替,一口触目惊心的金血落在雪地中,滚滚纯白生机如浪如潮涤荡而过,他空出双掌再度以神识御剑。噬天皱了皱眉头就要再抬掌断去神识牵引,却发现身前少主嘴角带血,双掌上有滔天凌厉向他腰间袭来。

“断岳截江!”

常曦双眸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凶残狠戾,埋骨川中死战尸面蛟的一幕幕在心底闪过,蛰伏已久又好似本性使然的古怪感觉渐渐苏醒,赤色双眸中有银十字星隐约闪动。

十万斤沛然巨力与臻至大成的叠浪劲在腰间轰然炸开,噬天眼眸中惊异闪过,身形竟不由自主向后踉跄跌去,深有几尺的积雪中一连被虬髯汉子踩出十几道站立不稳的脚印。

一掌击退噬天虎将军?

本来还略显吵杂的青龙潭边顷刻间寂静无声,只剩下雪花簌簌落下和枝丫不堪雪重咔嚓折断的声响,踏云豹所化的魁梧男子和吞云雀幻化的丰腴少妇眼角狂跳不已。

踏云豹心中骇然,那可是位居十族之首的噬天大哥啊,就算修为境界压制在金丹境圆满,按理说绝不是如今的少主可以为之撼动半分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常曦身上狠戾气势连同精气神一同攀升至顶峰,丝毫不给诧异的噬天缓过神的机会,分神作两用,泥丸宫中钟鸣急促成久久不息,月虹在潮涌般的神识牵引下当空舞出剑牢模样将噬天困住其中,断岳截江连同寸劲开山接连使出。

噬天自然不会被常曦一直压制开始稳步着手反击,但常曦已经知晓如何使用小金刚体魄以最小的代价与噬天以伤换伤,他身后盘踞的金龙虚影越发凝实凝练,月虹剑速惊人当空围成剑牢死死牵扯。

代表生与死的黑白两色缠绕在常曦伤痕遍布的惨烈身躯上周而复始,大开大合的破灭袭中拳掌肘肩膝俱是杀敌利器,齐出时漆黑死意横生能让噬天应接不暇;以小金刚体魄硬抗噬天虎咆拳时纯白生机又不断滋养着常曦残破身躯,让这位年轻少主得以不在拳拳致命的虎咆拳下横死当场。

两人间拳掌纷影难辨认,鲜血金血横撒当空触目惊心,围观的众妖齐齐心寒胆颤,胆小者已经两股战战不能自已。

常曦心底有声音在嘶吼,想以弱胜强还舍不得付出代价,天下谁都不该死,活该你死!

看似赤红癫狂的双眸清明依旧。

两颗莲子绽放,三颗莲子绽放。

黑白莲台上霞光氤氲,凝聚生死意境的黑白两色灵力吸收璀璨霞光愈发茁壮。黑白两色彼此缠绕交融,仿佛化作一双大手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没有天地异象,没有万丈霞光,一切仿佛是水到渠成,常曦就好似推开一扇门那般轻易的踏过半步金丹。

微微愣神的噬天眼眸中震惊化作浓浓惊喜。

少主一朝破境直入金丹。

仍保持着断岳截江一掌拍出的模样,常曦摊开手掌在眼前,让他微微感到不适应的澎湃巨力在胸膛血海中激荡开来,泥丸宫中弹指间粗壮数倍有余的神识围绕剑鸣钟缓缓游动,莲台上生死剑意本应该随着境界的提升而明悟更多,但此刻已经迈入金丹境的常曦却依旧觉得不得要领。

有难言的激动涌上心头,常曦面向噬天笑着咧开嘴角。

“这就是金丹境吗?”

第196章 剑灵

晋升到金丹境的少主身上生死意境浓郁远超之前,瘆人的双眸中黑白分明的瞳孔瞳仁仿佛活物般扭动,噬天生生按捺下几欲破境至元婴境的身体本能,轻吐出一口气道。

“恭喜少主初入金丹境。”

青龙潭边心提在嗓子眼的众妖们轰然沸腾,远处小狐狸终于放下了一直捂住双眼瑟瑟发抖的爪子,眉开眼笑,欣喜的拍起了双掌。

身侧环伺浮游的月虹比起之前灵动何止数筹,常曦战意勃发道:“噬天伯伯,我们可还要继续?”

噬天无奈苦笑,主上神龙精血浇铸出的少主肉身有多强悍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妖族境界尚低时天赋神通难以使用,决斗厮杀间也多是以力道压制,金丹境圆满以力压制半步金丹尚且费力,更何况是完完全全的金丹境?龙血龙骨配合臻至圆满的小金刚体魄已经足以和他正面分庭抗礼了。

噬天虎一脉的天赋神通噬天啸他一直捏在手里,但根本没有使用的机会,虎王噬天啸可震慑群妖,面对修为低于自己的对手效果更是犹胜三分。但无奈他的对手是身负主上传承的少主,龙吟凤唳乃是妖族中的无上神通,在少主面前使用虎啸神通无异于班门弄斧。

噬天身上气息节节拔升,摇了摇头笑道:“既然少主已经晋升金丹境,属下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可以安心向主上复命了。”

常曦刚想对这位苦心磨砺他半月之久的百兽之王道谢,体内黑白莲台上的两色灵力突然不受控制,黑白两色的灵力光柱离体狂涌向环伺在身旁的月虹剑中,只弹指间的功夫几乎将莲台上所有两色灵力汲取殆尽。

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让常曦手心微微一紧,而后松开,他选择无条件的相信月虹。

心神深处忽然传来月虹若有若无的呼唤,越来越近。

常曦也曾无比郁闷过,月虹为何认他为主却不曾像天荒或是药碾那般聚现出神器之灵?神器峰的张敢师伯曾说过以月虹的锻造技艺和沉睡的实力最起码也是位列神器榜前十之列,甚至有可能直逼仙器序列,没有道理不存在神器之灵。

而后经由天荒和小药之口确认了月虹剑中的确存在剑灵,只不过似乎因为种种限制无法凝聚成型也无法与他直接沟通。而眼下他心神深处第一次传来月虹的声音,一道凌厉无匹直欲破天的晶莹长剑虚影在黑白两色灵力的浇灌下渐渐成型。

对陪伴自己数载不离不弃的月虹常曦绝不吝啬,嘶吼一声全力催动丹田中黑白莲台,缓慢旋转的莲台滴溜溜转动着越来越快,一缕缕蕴含生死意境的黑白灵力被常曦毫无保留的灌输进月虹剑身中。

感觉身子被掏空的常曦颤抖着半跪在雪中,终于吃饱喝足的月虹剑身上黑白两色流转沉淀,漫天风雪围绕长剑旋转,一声压抑许久的呐喊自剑中迸发开来。

“我—终—于—能—说—话—啦!”

一名粉雕玉琢颇有英气的童子从月虹剑中蹦出,现身的第一时间就是冲到常曦身前对着脑门就是狠狠的一个爆栗。

月虹剑灵煞是英俊可人的小脸蛋上满是悲愤,双手胡乱的在自家主人身上拍打哭诉道:“怎么练就个金丹境要这么长时间啊?你知道我在剑里要憋死了吗?这日子不过了!”

必须由生死意境互为交替交融才能凝聚成的月虹剑灵看上去模样明明比天荒还要大上一两岁,却是个爱哭爱闹的执拗性子,两腿一撒被几尺深的雪堆埋住了身子,只剩下一个小脑袋露在雪堆上哇哇直哭。

天荒和小药连忙现身安慰起这个平时一直扮作冷酷模样的月虹大哥,就连阿鹰也是挥动着金色翎羽将月虹托出雪堆,生怕月虹冷了冻着,任由月虹坐在他的金色翅膀上哭闹,他摊开翅膀一动不动。

看着被三小众星捧月般的月虹,常曦哭笑不得,感觉自己修炼至金丹境似乎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个小祖宗来。他伸出手摸了摸月虹头顶,轻声道:“辛苦你了。”

被主人出言安慰才心情略微好转的俊秀童子抬起脑袋,皱了皱精致小巧的鼻子道:“真是的,知道我辛苦就好啦,幸好主人你能一举领悟生死意境,否则我还不知道要等到身后时候才能现身呢。”

月虹贪婪的吸了一口隆冬时节冰冷中略带梅花香气的清甜气息,慢悠悠站起身来指着青龙潭边一圈圈伸着脖子围观的众妖嗔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剑灵吗?”

在妖兽十族大妖中也是颇有威望的踏云豹和吞云雀面面相觑,无奈苦笑着抬手制止了身后妖兽们的躁动。那三尺晶莹长剑的来头大得吓人,甚至能够比肩主上,哪是他们可以为之触怒的存在。

两人之前对主上草率定下少主一事其实心中抱有微词,妖兽十族中不乏年轻有为的天才妖修,为何要去选择那仍有着一半人族血脉的半妖之体?人族中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用在眼下最是合适不过,更何况这人族剑修不过区区半步金丹,以这种微末修为如何能够令众妖俯首认主?

不过一连半月的时间让他们看清了这名人族剑修的毅力和坚守,以半步金丹的微末修为竟然能够在噬天虎将军的虎咆拳下死守如此之长的时间,换做十族中任何一名年轻有为的天才妖修,恐怕要不了半柱香的功夫就会被噬天虎将军那一对赤色铁拳生生轰杀成碎骨肉糜。

半步金丹能够勉强在虎咆拳下守得自身性命无虞。

初入金丹境能与压制修为在金丹境圆满的噬天虎将军分庭抗礼不落下风。

身负主上的神龙龙骨和精血。

异于寻常佛门高僧,催动便生异象的小金刚体魄。

令人望而生畏的生死剑意蔚为大观,一剑分黑白。

与主上想谈甚欢神秘异常的晶莹长剑。

一团团看不真切的迷雾将这个一开始并不被他们看好的年轻少主笼罩其中,令人不经期待着这个如今只有金丹境却让人倍感意外的少主今后能够走到哪一步。

踏云豹和吞云雀抬头,青龙潭另一边有着与他们同样对少主保持密切关注的七道大妖气息,他们领着身后围观的妖兽们退离青龙潭百里之外,留给少主充分的私人空间。

妖族自有妖族的骄傲,足足半月时间让他们终于认可这个有着与他们出身迥然但有着同样坚守的少主。

转身离去的他们嘴角轻弯,有着和噬天一般无二的祝福轻轻响起。

“恭喜少主初入金丹境。”

第197章 商讨

青云峰、天剑峰、藏道峰三峰峰主罕见的齐聚在青云山巅一株与宗门齐寿岁有千载的青松下,三人围坐的八仙案上,一份由天枢阁仔细梳理出来记载着某个弟子生平详尽的玉简静静摆放。

三人中修为境界辈分俱是最低的藏道峰峰主白崇微笑起身,亲自为两位师兄动手煎茶。

取自青云峰山涧的清泉煮沸入壶再倒出,反复三次美名曰“凤凰三点头”,由天秀峰云忧师妹精心烘焙的大红袍入水煎煮,升腾起茶叶的浓郁鲜香,深谙茶道精髓的白崇技艺炒饭,将红褐茶汤臻入金质茶盏七分满,向两位师兄奉上两盏其余几峰峰主百般也求之不来的“金宫红袍入梦来”。

滚烫茶水在申屠烈眼中有若无物,抓起品茗金盏仰脖一饮而尽,嘴巴吧唧吧唧的回味一番,怪叫一声痛快,把金盏往白崇面前一推道:“好师弟,再来一杯。”

能让天下茶道大家为之汗颜的白崇只把袖袍一抹案上,金盏消失不见,脾气直来直去的申屠烈顿时吹胡子道:“师弟,你这也太小气了,茶叶是云忧妹子的大红袍,茶杯是清澜师兄的金盏,你又没亏啥,咋就不能让老夫喝个痛快了?”

白崇冷哼一声道:“好好的金宫红袍都给你糟蹋了。”

说完手掌一抬,凝聚千年古松旁的一捧新鲜泥土绕指化作茶杯装满烧开的清泉水摆在申屠烈面前,这位暴脾气背负宽大剑匣的老峰主也不恼,反正有的喝就行了。

清澜轻抿一口放下金盏道:“青龙潭下那位老前辈几日前出关与我见了一面。”

向来横行无忌的天剑峰老峰主握住茶杯的手一颤,最终还是没有拿起茶杯,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压低道:“那位神龙前辈竟然出关了?”

一旁为清澜师兄提壶添茶的白崇险些将滴滴贵如金的茶汤洒出,心神恍惚着连屁股何时坐回草铺上都记不清楚,面皮表情俱不自然的申屠烈看了眼有些失态的白崇,出乎意料的没有落井下石。

十几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日。

当时青云山其余五峰峰主只知道三位师兄与那位横空出世的老者大战三天三夜,千里山河尽毁,三位师兄拼尽全力与那老者平分秋色,这才有了之后天秀峰下有神龙隐居的青龙潭。

但事实却是他们三人完全被那位灰袍老者玩弄于股掌之间,掌教清澜自问神游境的修为已是人间巅峰,便是昆仑老祖亲至也只不过在伯仲之间,何曾想到这人世间竟有如此伟岸之力,将他们师兄弟三人摧枯拉朽般击败,所谓苦战三天三夜无非是那灰袍老者顾及青云山脸面才有的说法。

清澜终归是一宗掌教,喜怒不形于色,脸上波澜不惊的缓缓道:“神龙前辈说他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人界了。”

申屠烈闻言一扫之前心头阴霾,哈哈笑道:“那可真是妙极妙极,我偌大的青云山,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白崇翻了翻白眼,幸好青云山是清澜师兄当家,否则让申屠师兄这个天生少根筋的人坐上掌教之位,恐怕要不了几年光景就能让青云山从上五宗的尊崇位置上跌落云霄了。

说实话,白崇也对这条深居简出在青龙潭下翻手间就能移江倒海的恐怖神龙忌惮到了极点,但且不提这本该在人间绝迹的神龙意欲何为,光是有他那一身无法匹敌的修为和伟力坐镇宗门,便能让青云山在接下来可能就要再次发生的人魔两族交战中保证自家后院没有后顾之忧,这等战略价值可谓是弥足珍贵的。以如今情况看来,这打在他老人家身上的如意算盘恐怕注定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师兄方才所言中还有着至关重要的两字,白崇按捺下心头震动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兄,你方才可是说神龙要离开人界?”

清澜微微颌首,申屠烈和白崇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似乎转了性子的申屠烈十指交叉沉声道:“人间自隐居在黄山青鸾峰上的剑仙剑破天门飞升之后几百年里,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都再无一人能够破界飞升了,这其中蹊跷几百年来无从破解。”

申屠烈指了指头上苍天愤然道:“古籍上记载修为达到炼虚境圆满时能够窥得一缕天地法则,而后晋升神游境时能够初步领悟天地法则,继而破开人间飞升上界。可不知为何几百年之后再无人能够窥探天地法则的真意,这贼老天当真抠门无比,难不成那上界已经人满为患,下界再不得有人飞升不成?”

自上一次人魔两族交战后性情大变的清澜寡淡道:“神龙言之凿凿应是不假,我曾试着问过他老人家是不是要返回上界,神龙回答不是。但无论神龙是要破开人间去往哪一界,从那一边世界流露的法则真意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无价瑰宝。时间少则须臾,多则弹指,也算是神龙他老人家借用我们青云山地盘十几年的一点心意了。”

沉闷许久后终于听到好消息的申屠烈连同身后雷霆剑匣一并激动道:“这感情好,到时候我们九峰九主便能借神龙前辈穿梭界面之机好好感悟一下天地法则的真意了。嘿嘿,虽然云忧妹子才刚刚化神境圆满,但提前感悟一下法则真意,对日后晋升炼虚境也是大有裨益的。”

谈到情同一家的师弟师妹们,清澜脸上终于有了些难得笑意道:“而且神龙前辈破开人间时日也只有我们知晓,这一次我们可谓是占尽先机,这可是昆仑子他们求都求不来的天大机缘。”

清澜问道:“两位师弟可还记得昆仑在二十年前曾偶然获得一件从天而降世间绝无仅有的仙器?”

一根筋转不过弯来的申屠烈只疑惑的点了点,不知道师兄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件事,而另一旁的白崇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师兄。

清澜笑道:“神龙前辈几日前去了一趟西北昆仑,说是要将那件二十年前遗落人间原本属于他老人家的东西物归原主,并且直言要送与我们青云山。”

掌教不言则已一言惊人。

申屠烈与白崇呼吸齐齐一窒,顷刻间瞪大了眼睛,那可不是什么神器,而是世间仅有的仙器啊!

两位师弟豁然起身向师兄齐齐拜贺:“恭喜师兄!”

不曾想到清澜只是苦笑着摆了摆手手道:“你们二人想的太美了,这仙器说是赠予青云山,但可并不代表赠与我。”

申屠烈尴尬的摸了摸脑袋问道:“那神龙前辈是打算要送给谁啊?”

清澜指了指放在八仙案上的玉简。

“神龙前辈点名道姓过,就是他了。”

第198章 身份转变

千年青松下,八仙案上金盏中再次飘起古树红袍的馥郁芬芳,茶雾缭绕间,玉简中的内容经由天剑峰和藏道峰两位峰主的仔细查看,两人相视一眼,眼中惊讶难掩。

白崇放下手中玉简,脸上赞赏之意溢于言表,开口道:“常曦这小子我亦早有耳闻,初闻这名弟子时他还不过是个炼气境的小辈,是那种扔进人山人海中都砸不起个浪花的微末存在,不曾想这才不到一年功夫,这小子竟然一举从炼气境直上金丹境,这等修炼速度放眼整个仙道盟都可算是首屈一指了。”

申屠烈端起茶杯没有像之前那般牛饮,而是紧抿嘴唇只饮半口就放下,显然他心中也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申屠烈随清澜师兄修行年月已两百有余,可谓是仙道盟中见多识广资历极深的老怪,见过的天才后辈不计其数,似这等修行速度的弟子虽不说多如地里白菜,至少双手之数是真真切切。这些后辈弟子大多耀眼一时,或自负陨落或中途夭折,余下几人晋升元婴境或堪堪突破化神境后便因为压榨潜力到了极限后继乏力,之后再无作为。

在寻常二品宗门中元婴境无非只是挂个长老头衔,而在一品宗门中化神境修为同样也只是长老职位,这等修为在他这个距离神游境也只不过差那临门一脚的天剑峰峰主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让他感到心惊肉跳甚至觉得杯中古树红袍都淡然无味的,是玉简中那个让他这位历经百年沉浮的一峰之主都为之忌惮的头衔。

妖族少主。

申屠烈按了按生痛的眉心,“这小子究竟身怀怎样的逆天气运,竟然能够以人类孱弱躯体承受神龙血脉,甚至还就此被神龙前辈定为妖族少主?”

申屠烈苦笑道:“究竟是我这把老骨头太迂腐跟不上时代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实在太疯狂?”

据最古老的典籍记载,妖族并非人界土生土长的种族,在不知千百万年前经由空间裂缝来到人界,对人界抱有新意好奇的无数妖族降临于此,而后空间裂缝突然消失,数以亿计的妖兽们不得而返,最终只得留在人界。

妖族受自身血脉限制和人界天地规则的压制,至今为止仍未出现过炼虚境的妖兽大能,诸如天秀峰密林中噬天虎一族中修为最为高深的噬天已经有着化神境中期的修为,但只要他还在人界一天,就永远无法晋升至炼虚境。

仙道盟中上五宗是五座妖族们永远无法逾越的大山,无法进阶至炼虚境是妖族们最大也是最伤的短板,妖族中拥有顶尖战力的大妖最高不过化神境圆满,撑死了也只能与仙道盟中顶尖二品宗门或者一品末流宗门分庭抗礼,再往上便是自讨苦吃了。

凡事皆看两面的白崇抚掌而笑:“虽然妖族在人界无法成就炼虚境大妖,但光是能够御使天秀峰下的群妖,其势力就已经不逊色与寻常一品宗门了,这等令人羡艳的恐怖实力,恐怕就算是御兽峰统领百兽的月幽师妹,都要眼馋的紧呐。”

申屠烈忽然道:“若论妖族血脉,我听闻那青云峰后山的莘彤身负阴凤血脉,似乎还对常曦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师兄可有此事?”

回想起自己堂堂青云山掌教三番两次被座下爱徒用凤衔枝抵住胸口索要青鸾神行舟只为去见爱郎的一幕,清澜又气又笑,语气中仍是宠溺的道:“那傻妮子莫说是情根深种,就算是让她为常曦而死,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献身的。”

申屠烈一挑眉毛喜道:“那今后两人若是互为阴阳结合,岂不是龙凤呈祥的天大气运,这可是连青云山整个宗门都能跟着沾光的呀。”

白崇嘴皮一扯,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道:“晚辈弟子小两口间的私密事也能被你摆在桌上光明正大的说道,就算常曦那小子脾气好不讲究,莘彤那妮子的脾性想必你早有耳闻,当初常曦失踪时差点把整个青云山掀个底朝天,待她日后问鼎大道后追着你满山砍,我们可是拦不住她半分的。”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申屠烈脸色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难看了起来。

清澜显然对这个接过了龙神衣钵的弟子大感满意,又将常曦与佛门的不解之缘说出,更是让两位师弟喜出望外。

佛门虽同属仙道盟之中,但一直与各宗各派少有往来。常曦此子能够有幸与佛门结下善缘可谓是意外之喜。

几年前人魔两族的战场上佛门弟子令人叹为观止的防守能力让天下震惊,万袭鲜红袈裟竖起的铜墙铁壁挡下魔族滚滚洪流,一座座人魔两族的血肉磨坊中无数金刚不灭体上直入云霄的万丈金光的一幕幕至今让他们难以忘怀。

佛门不可小觑。

申屠烈丝毫不介意当时在外门大比上偷听青云碑下小两口悄悄话的行径,抚须笑道:“常曦争分夺秒的在青龙潭那苦修至金丹境,恐怕就是为了回应当时对莘彤那妮子许下的承诺吧?怪可惜的,如果真给他两年时间,这后山关门弟子的名额定然非他莫属。只不过他匆匆晋升金丹境,要想在这九峰内门的菁英弟子中拔得头筹难度还是太大了。”

清澜淡淡道:“成与不成全看他如何发挥了,神龙老前辈也说了,不允许给常曦开任何后门。”

白崇与申屠烈俱是深吸一口气。

青云山不会因为谁的身份地位更尊崇就去偏袒哪方,一切凭自身实力说话,他们固然看好常曦,但也绝不会因此徇私舞弊。

这是常曦自己选择的道路,再难走,都要由他自己承受。

七日之后就是后山关门弟子的选拔大比,三位青云山的核心人物就之前定下的方案讨论良久,最终敲定。

云雾缭绕的山巅,青云山广阔几千里的大好河山映入眼帘,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清澜端起金盏在嘴边,久久不动。

他依稀记起四年前那个仍是孩子模样的孤单少年眼中的倔强,他用尽全身气力迈出一个个修行路上的坚实脚印,曾经不起眼的蚕蛹正逐渐破茧成蝶,飞入他们的视野。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四年前的那句承诺,是我这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位极人间巅峰的青云山掌教微微笑道,一饮而尽。

第199章 筹备

隆冬时节鹅毛大雪依旧,彼此相差几万年光阴岁月的一老一少站在梅花树下,老者轻轻掸去年轻人肩膀的雪花,满脸岁月沧桑的痕迹堆起满是笑意的褶皱,似乎上了年纪便有些畏寒,老者缩了缩袖子使劲搓了搓手在嘴边哈了口热气。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翁会是曾经叱咤三界的衔烛之龙。

比起半月前似乎苍老许多的老者抖了抖宽大袖子笑道:“希望下次你我相见时你能如愿以偿的成为后山弟子。”

眼前老者对他恩同再造,更是亲如爷孙,常曦已经从弑天那里知晓了这半个月以来衔烛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他伸手将老者身上灰袍裹的更严实些,声音不知不觉中哽咽起来,五味杂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没有落下,只重重的点了点头。

老者伸出手指逗了逗常曦肩上的金色雄鹰笑骂道:“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可哭的。”

漫长万载岁月里从未有过子嗣的老者已经真正将眼前与自己骨血相连的青年视作己出,他使劲将常曦一头在纷飞白雪中异常显眼的黑发揉乱道:“别像个娘们一样墨迹了,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参加选拔大比吧。”

常曦抬头道:“以后我能常来这吗?”

老者哈哈大笑:“你可是老夫钦定的妖族少主,这青龙潭就是你的家,万妖皆由你号令。”

常曦有些扭捏道:“那衔烛爷爷,以后我能带您的孙媳妇来青龙潭吗?”

老者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那个阴凤之体的小姑娘啊?虽然在我们那龙凤两族之间并不和谐,虽然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但两族间的确少有走动。不过既然尊为少主夫人,这些规矩为你破例一次倒也无妨。”

满足了这位妖族新晋年轻少主有些无理的要求,老者感叹道:“说到底,以后这青龙潭的这些规矩就要靠你自己来树立了。”

目送常曦一人一鹰一步三回头远去的身影,伫立在百丈外的噬天走到老者身后,感叹道:“少主夫人的阴凤之体属下曾远远见过,精纯程度令人咂舌,恐怕是许多年前妖界裂缝打开时有阴凤一族来到人间并遗留了精纯的阴凤血脉。”

噬天摇了摇头道:“如果妖界那边能有凤族鼎力相助的话,想必局势会好上很多……”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噬天话音越来越低,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沉声道:“如果少主和少夫人能够有朝一日共同返回妖界支持大局的话,那龙凤两族间的隔阂岂不是就能迎刃而解?”

老者闻言心底一动,但很快又摇了摇头道:“虽说他们小两口的确身负妖族中最尊贵的血脉,但境界修为终归是他们最大的短板,要等他们二人成长到能够主导妖界大势走向的实力要等到何年何月?”

老者目露精光,一字一言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

在回到天秀峰之后,一连半个月都瞧不见爱徒一眼的云忧连忙将常曦召去,在看到常曦已经晋阶到金丹境后,这位半个月以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年轻峰主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了。

感受着师尊青葱十指在自己小金刚体魄的身上揉捏敲打细心检查着,有滑腻指尖游过腰肋后背上触目惊心的狰狞疤痕时不住颤抖,吃苦吃痛早已习惯的常曦笑着对嘴皮颤抖的师尊道:“在青龙潭边与噬天大哥互较炼体法门借此打磨小金刚体魄,吃点亏是肯定的。”

眉目间仍有少女风情的云忧默不作声,手指离开身前爱徒依稀有了伟岸模样的宽厚肩膀,常曦见师尊面色阴沉心底一跳,师尊在青云山中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身上挂了几处彩就将噬天大哥给记恨上了吧?

常曦连忙岔开话题道:“师尊你应该多笑笑才是,服了驻颜丹常动怒的话可是会长皱纹的。”

堂堂化神境圆满的大修怎么会看不破常曦这等拙劣把戏,但云忧依然捂嘴笑得花枝乱颤,胸前呼之欲出的波涛汹涌让近在咫尺的常曦一阵目眩神迷。

“你初入金丹境,回去内门后还需再多加感悟和稳固境界,你这生死剑意的确罕见,但对你来说却不知是福是祸。”云忧看向自己的这个宝贝徒弟,心中滋味五味杂陈。

身为一峰之主眼界自然比起旁人要开阔许多,生死剑意的确威力无穷,但磨砺精进的办法却是剑走偏锋,唯有在生死厮杀间才能悟得生死真意。古往今来感悟生死剑意的剑修远超双手之数,但最终能够问鼎剑术大道之人却少之又少,究其根本可归结于生死二字。

修行本就逆天而行,生死厮杀间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命丧黄泉。青云山的开山先祖中就有领悟生死剑意的惊才绝艳之辈,生死剑意在他手中得以发扬光大,后来也是成为奠定青云山一宗根基的重要基石。

生死间往往有大明悟,生死意境就是将这种明悟推动到了极致,生则进,死则消,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放眼整个修仙界,修行生死剑意的功成名就者极少,而身死道消者居多。

每个师傅都希望弟子能够出人头地功成名就,尽管知道修行路上绝非一帆风顺,但也绝不希望看到心爱的徒弟终日只得刀头舔血一生不得安宁。

触景生情的云忧转过头悄悄抹去眼角泪水,再回头面对爱徒已是换上欢喜相道:“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常曦连忙竖起耳朵。

云忧笑道:“张元与文宇还有洪川几日前已经成功晋升筑基境并进入天秀峰内门了,听说你这几日要回内门,几人都翘首以盼等你回去呢。”

阔别已久的好友们终于可以齐聚一堂,常曦早已喜出望外,此刻只恨不得多长双腿赶回内门,告别师尊御剑而起直奔内门而去。

每一次师徒两人见面,他都会带着一身磨灭不去的伤痕变得更强,丰腴成熟的女子也不知从何时起养成了习惯,喜欢斜倚在殿门旁望着爱徒远去的背影,她贝齿轻咬红唇,眉目间满是决然。

御剑愈发远去的身影此刻悄然占据了她整双慧眼。

生死磨砺的修行路上,千万人吾往矣。

他一步步走入她的视野,同样不会就此止步。

第200章 兄弟情义

时隔几月胜似三秋,兄弟情深的几人再度聚首。四人在天秀食府点上满满一桌,常曦经不起几人执拗,讲述起自己进入内门后却足以让寻常弟子终生望其项背的离奇经历。

在得知常曦竟然已经是金丹境时,三人又惊喜又无奈。喜的是有金丹境的常曦在内门中,想必今后他们的修炼生活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无奈的是短短几个月不见,常曦的修为境界简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让他们几人根本望尘莫及。

张元、文宇和洪川三人自然不会放过向常曦灌酒的大好机会,难得与兄弟们欢聚一堂的常曦索性不再用灵力压制酒劲,撕去鲜红封泥,好酒一坛接一坛来者不拒,空坛几乎垒砌成墙,竟一时喝出了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迈气势,惹来食府中其余天秀峰弟子频频回首。

有弟子嫌坐在角落那一桌豪饮如牛的四人有伤风雅,刚欲走过去教训几声,直到走近了越过高高垒砌的酒坛墙壁后才发现,那人竟是被整座天秀峰奉为传奇的常师兄。

常师兄从几十万里外的苍溪州一路搏杀回宗的事迹根本不需浓墨重彩的描绘,光就这般平淡如水的婉婉道来就足以让所有听闻此事之人为之心惊肉跳的同时又心生膜拜了,很不巧的是,他本人就是常师兄的小迷弟之一。

认出是常师兄与兄弟欢聚,他当即蹑手蹑脚的退了出来,还不时回头满脸惋惜,要是能够和常师兄共坐一桌豪迈饮酒,说出去都脸上有光。他坐回席上,却突然发现他最是崇拜的那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朝他举起酒坛,一敬,一饮而尽。

他猛然间热泪盈眶。

时至深夜,食府中渐渐清冷,只剩下角落那一桌喝到昏天黑地的四人身影,偏偏那身负金刚体魄的黑袍青年饮酒如饮水丝毫没有醉意,体壮如牛的洪川苦笑着清理着周围快要堆成小山的酒坛,看来今晚想要灌醉常兄的计划是要泡汤了。

食府的老板是个风韵犹胜青葱少女的丰腴寡妇,能够在尊为仙道盟上五宗的青云山中谋得一亩三分地的人儿背景都非同寻常,更别说是没了丈夫的妇道人家。风情摇曳似花开的妇人年轻时定然是倾国倾城的祸水之姿,但也绝对不会有人愚蠢到会认为这俏寡妇是用美色和身子换来的这偌大的天秀食府。

不等那几个血气方刚的晚辈弟子大喊上酒,腰肢轻摆眉目含春的丰腴熟妇便已经拎着几坛珍藏好酒姗姗走来亲自端酒上桌。本已经是打烊时分,但妇人并不急着招呼眼前正喝在兴头上的几人赶紧喝完滚蛋,而是就在邻桌款款坐下,一双仿佛会说话的闪亮眼眸仔细的打量着眼前几人。

青云山是个有人情味的地方,这是其他很多以养蛊的残忍方式历练弟子的宗门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这也是她为何答应了掌教的请求留在天秀峰做一个清闲的老板娘。

男人间的情义她耳渲目染百余载,情义是真是假她一眼便知七八分,这一桌喝红了脸的晚辈弟子毫不作伪的真性情落在她眼中,那般熟悉,换来的是妇人良久的沉默。

曾几何时,自家男人也曾有过这样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只恨四年前那一场魔灾永远带走了她的挚爱。

老板娘思绪渐远,风华俏丽依旧的面庞上没有寻常女子忆往昔时的悲伤,她的男人说过女人不要哭,哭多了不美,她一直记在心里。他说是啥,那就是啥。

不肯服输的文宇三人也学着常曦不用灵力化去酒劲,喝的舌头都快失去知觉,明显品出酒味高出方才几层楼的常曦会心一笑,饮酒至此已经不下千杯的常曦依旧口齿清晰,朝向邻桌打量他们许久的美妇作揖诚恳道:“晚辈谢过老板娘的珍藏窖酒,深夜叨扰已不胜惶恐,晚辈们马上完事,离去前定然会帮老板娘将这里收拾干净,还请老板娘莫要怪罪。”

自天秀峰启峰第一日起就在这里开办食府的老板娘莞尔一笑,她自然听说过这彬彬有礼的黑袍青年令人啧啧称奇的事迹。近来个把月里,无论是天秀峰外门弟子还是内门弟子来食府用膳时都在讨论着眼前这个让他们颇为自豪的年轻弟子,听得她耳朵都起了老茧。

早些时候天秀峰因为九峰魁星阁试炼取得了不错的名字而在食府举办庆功宴时,她便留意到了这能让整个天秀峰外门一致拥戴的年轻弟子,不曾想只是大半年光景过去,曾经只有炼气境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金丹境内门弟子了。

积极上进的孩子总能赢得长辈的亲切好感,美妇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在意自己,只用胳膊倚着斤两沉甸的胸脯斜靠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桌案上,看着有说有笑的后辈弟子朝着她遥遥举杯,她目光温柔,轻轻地笑了。

酒宴结束,常曦应约将一片狼藉的桌案和酒坛有条不紊的收拾利索,朝孑然一人仍旧笑吟吟望着他的老板娘挥了挥手,毫不费力的将烂醉成肉泥般的三人抗在肩上向着内门方向掠去。

伴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青云山九峰的气氛悄然间变得紧绷起来,各峰内门准备参加后山弟子选拔的菁英弟子们的修炼已然进入白热化,谁都不甘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常曦也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后山关门弟子的选拔大比而深居简出起来。步入金丹境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就此高枕无忧,九峰内门的菁英弟子可不比外门,尤其是主三峰上的内门弟子几乎各个成名已久。

各峰元婴境弟子因为已算修道有成和因为有或重或轻的职能在身不会参与到后山弟子的选拔中去,这也让常曦不禁松了一口气,历练颇多的他自问在金丹境弟子中应该有着不小的优势,但也不会狂妄到能够与元婴境大修分庭抗礼。

常曦嘴角扬起自信的笑,身侧黑白两剑环伺浮游灵动无比,黑白莲台上漆黑墨色与纯净皎白交融交替,温养着浓郁到令人咋舌的生死剑意。

已然有了不怒自威气势的少年闭上双眼。

每一息都在为当年的承诺更进一步。

第201章 大比前夕

黑狐裘青年盘膝坐在内门悬挂瀑布的千仞峭壁上,头顶天地灵力源源不断汇聚成倒壶模样,壶口倾泻下精纯的灵力涓流灌注进青年身旁环伺的黑白双剑中,黑白双剑继而将更为凝练的两色灵力反哺回青年体内。

黑狐裘青年缓缓吐息,身后高高盘踞起的金龙虚影上不知何时镀上了一层朦胧水墨,玄之又玄的生死之意勃然而发,像极了水墨画中仰首高亢的天上神龙,无比威严。

悬挂银河瀑布的千仞峭壁之下,练武坪上筑基境的内门弟子正在刻苦修行。虽然后山弟子的选拔大比和他们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金丹境的师兄师姐们不分白天黑夜的苦修也着实深深感染了他们,不蒸馒头总是要争口气的,总不能到时候连给自家师兄师姐摇旗呐喊的劲头都没其他峰的弟子强,那可就真的丢人了。

张元文宇和洪川三人盘膝吐纳灵力运转周天,抬头看向千仞峭壁上静静盘坐的身影,无不心生羡慕。他们几人同样也是心智坚定之辈,本来因为灵力长久运转周天而有些酥麻疲惫的身体再度变得有活力起来,既然修为被落下了,那就要更加的勤修苦习,要不然到时候连常曦的背影都看不见那才真就追悔莫及了。

常曦将赤影横卧膝上,指肚摩挲着火红如温玉的纤细剑身,恍惚间仿佛看到那冰洁如雪的女子将心底炽热如火的情感编制成丝丝缕缕,沿着这火红剑身传递在他心间,他无奈得扯开嘴角苦笑。

他是真的无法轻松驾驭这炽烈如火的赤影。

天生没有五行灵根的他虽然可以强行催动神识御使赤影,但终归无法发挥出火属性灵剑的大部分威能,神龙精血虽说炽烈,但与火属性并非同源,以炽烈龙血威能加持在赤影上只不过是徒有其型而已,并没有增加多少威力。

常曦欲剑走偏锋,若想由他这具没有五行灵根的肉身最大限度发出赤影威能的办法,还有另外一个。

剑修一脉中还有名为剑阵的独特分支,虽类为分支,但无论是声势还是威能上都远超寻常的御剑法门。寻常金丹境剑修神识最多御剑不过五指之数,御剑数量再多便会影响实战效果从而适得其反,但如果借由剑阵施展便大不相同,如果能以神识具现勾勒出完整剑阵,御剑数量莫说是单手之数,便是成百上千也不无可能。

如覆盖整个青云山上空与天际同色的蔚蓝光幕,其实就是由无数道细小剑阵彼此链接构成的超大型剑阵。以往常曦剑道修为微末时,感觉不出来这头顶上倒扣如海碗的蓝罩子有什么异样。但随着他修为日益增进,他反而愈发看不透头顶上这精密运转如同机械的剑阵,他只知晓以他目前修为触碰到了这蔚蓝剑阵,下场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几日前贴心的师尊亲自送来一份两仪剑阵的御使法门,这份剑阵法门中详尽说明了该如何用泥丸宫中的神识将剑阵勾勒成型。他自幼就擅长涂涂画画,更别说还能亲手绘制出能够让同为金丹境邪修无比忌惮的剑符。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他一连几日的辛苦钻研下,终于将这两仪剑阵吃透了六七分,并且在月虹剑灵的帮助下进一步改善了剑阵架构,转化为了独树一帜的生死两仪剑阵。

“去。”

常曦嘴唇微动清叱出声,泥丸宫中凝练如匹的神识被主人刻意分成纵横交错的线条,在空中缓缓勾勒出阵法的玄妙模样,随着肉眼不得见的生死两仪阵法徐徐完成,月虹与洞幽两柄黑白分明的纤细长剑在阵法的指引下律动浮游,阵中生死枯荣的剑意跌宕起伏如滚滚大江浪潮。

只这生死两仪剑阵的威能,便能让当初在埋骨川葬魂岭下苟且偷生数百年的尸面蛟吃尽苦头。

“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御使五行剑阵,便不会辜负了程瑶的一片心意,赤影在我手中也能得以大展神威了。”

撤去剑阵,常曦唤回洞幽张口吞下,将月虹和赤影重新系挂在腰间,火红与蓝白参半的两剑愈发衬托出剑主的英气俊逸,练武坪上许多筑基境的迷妹们看到一袭黑狐裘的常师兄缓缓起身挎剑在腰,纷纷花痴的尖叫起来,惹得一旁制止不及的青枫又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

常曦把手搭在赤影上,温暖沿臂膀传入心底,感叹道。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哼哼,美人恩美人恩,你就知道美人恩,到时候我把这事捅给莘彤姐姐知道,一定有你好受的。”

耳边响起月虹剑灵幸灾乐祸的声音,粉雕玉琢的月虹剑灵从剑身中钻出坐在主人肩头,常曦头痛的抚了扶额,天晓得月虹怎就生了这样一副腹黑性子。

脑袋与常曦齐高的月虹抬头瞥了眼半空中仍未散去的生死两仪剑阵,戳了戳主人脸颊奶声奶气道:“主人你泥丸宫里的那座锤炼神识的钟虽然很不错,但以目前的神识强度来说,主人你若一心御使生死两仪剑阵,恐怕就会如同当初在大巫山时的老邪修一样‘心无旁骛’了吧?”

这小家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被戳破真相的常曦摊了摊手无奈道:“毕竟我踏入金丹境的时日太短,连同剑鸣钟跟随我也不过月许功夫,如果再给我几个月的时间定然能够驾轻就熟,只是不曾想到这选拔大比会提前如此之多。”

月虹吹弹可破的面庞上扬起得意笑容,刚想说些什么,只见月虹一双小眼睛忽然做贼似的滴溜溜一转,坐在常曦肩头荡漾脚丫的孩童身影消失不见,常曦抬头看去,原来是彦章师兄正朝这边走来。

彦章走来与常曦并肩而立,向来温润尔雅的他此刻竟有些拘谨,三番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下,脸上满是患得患失之色。

常曦笑道:“彦师兄有事但说无妨,何必吞吞吐吐,这可不是师兄你的性子啊。”

彦章沉吟良久终于苦笑道:“不瞒你说,师弟你与莘师妹的约定我们都略有耳闻,之前我们几个师兄私下商定,不参加这一次后山选拔,让你一人代替天秀峰内门出战,这样以来到时候也省的天秀峰窝里斗,那样不好看。”

常曦闻言一惊:“这怎么可以?”

后山关门弟子的名额有着何等分量,青云山所有弟子人尽皆知。他常曦希望得到,别人同样希望得到,但如果他的胜利是别人施舍来的,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不等常曦反对,彦章摇头苦笑道:“只可惜师尊反对了我们几人的意见,执意要我们天秀峰内门中达到资格的人都去参加,我们这才作罢了。”

常曦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几位师兄的一番好意师弟心领了,若是这后山弟子选拔大比师兄们抬着我进去的,就算我侥幸取胜,日后彤儿又会如何看我?”

身形挺拔如剑的常曦沉声道:“如果在选拔大比中师弟与内门诸位师兄相见,那是还请师兄不吝赐教!”

彦章嘴角弯起,拍了拍身旁这个被师尊寄予厚望的师弟已然宽阔许多的肩膀,满是欣慰。

第202章 万仙来

沉坠在山脉中央的青玉广场上弟子人头攒动,山脉上空遮天蔽日的青鸾神行舟撞破层层云海,九道青鸾羽翼狰狞展开,投射下巨大阴影几乎将整座山脉都笼罩其中。青云山中仍有不少弟子从未见过这宛如天上仙阙的庞然大物,一个个瞪大了双眼甚至忘记了呼吸。

今天正是青云山后山关门弟子选拔大比的重要日子。

青玉广场中央九峰三十六名内门菁英整齐站立,无一不是在金丹境中弟子中领军人物,一道道或雄浑或霸道或温婉的灵力气息在天空中汇聚交融,凝聚成极具压迫气势的大江浪潮在众人头顶翻卷不息,只看去一眼便能让人心生震撼。

高空中空间扭曲,掌教连同各峰峰主的身影从扭曲空间中走出凌空而立,广场上数以万计的青云山弟子无不目露狂热的看向那九道气息如渊似海的身影,此起彼伏的掌声呼喊在青玉广场中如雷滚动,声浪直冲云霄。

清澜面露笑意点了点头,抬手虚按,数万弟子顿时安静下来,随着掌教袖袍轻甩,青玉广场周围灵力涌动,四处位置视野俱佳的上空升起四块早已准备妥当的浮台。

四块浮台极尽奢华风格各异,通体黑金打造的浮台上有的花海馥郁芬芳、有的丛剑纵横林立。而另外两块浮台上一处戈壁黄沙,一处风雪交加,

占据四方的奢华浮台漂浮渐高,在四块浮台位置靠下几处又浮现出尺寸规格都要小上一号的数十座浮台,至于位置再靠下距离较远处的无数小浮台则数不胜数,彼此间鳞次栉比交错纵横,林翠峰中许多高阶修士巡弋其中检查着各个浮台在浮空阵法中的运转情况,确保万无一失。

始料不及的奇观异景令弟子们瞠目结舌,直呼大开眼界,同时也隐隐猜到了这四块巨大浮台是为谁准备的了。

天秀峰内门翘楚共四人,分别是彦章、青枫、白川和常曦,立于四人之中的常曦看着头顶上一处处精密运转如同庞大机械的浮台哑然失笑,这青云山后山弟子的选拔大比在此刻俨然不再只是弟子间的比试和较量,倒不如说是青云山向仙道盟其他宗门展示武力和肌肉的一场盛宴。

头顶上护住整个青云山长宽不知几千里的蔚蓝剑阵上荡漾起阵阵波纹,对剑气异常敏感的常曦第一时间感应到异常,只见巨大的蔚蓝剑阵自青云山山门处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宽约几百丈的间隙。

一声洪钟大吕响彻整座青云。

“仙道盟万仙门拜临!”

青云门弟子翘首望去,有百丈长宽的华贵福船穿过剑阵撞入山脉上空,由顶级黑金与黑曜石打造的船身灿烂着如同会飞的聚宝盆,在骄阳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奇异光彩。

每一道光芒里满满的都是挥金如土的奢侈味道。

凌驾于天南州这片富裕丰饶土壤上万千宗门世家的万仙门常曦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堂堂仙道盟上五宗的底蕴果然不是寻常宗门可以为之比拟的。

万仙门上至宗主长老下至执事弟子都极为讲究排场,这艘由顶级黑金与黑曜石打造的百丈福船代表着万仙门乃至整个天南州的脸面。这艘福船的斥资之巨,足以将寻常一品宗门的所有家当储藏压榨到一滴不剩,由此可见号称能以钱平天下万事的万仙门到底多么有钱。

常曦摇头一笑,能将旗下万宝阁开遍九州的万仙门可谓一只手垄断了交易界的半壁江山和命脉,他们的确有着这份旁人难以企及的自信和实力。

万仙门显然不是第一次参加青云山类似眼下的这场盛典,百丈福船的金色云翼展开,缓缓落在那块花海馥郁芬芳的黑金浮台上,服饰华贵犹胜福船三分的成熟美妇在一众万仙门长老和弟子的簇拥下,莲足拖曳着鎏金烟纱裙摆款款走出福船,风韵犹比天仙的万仙门宗主有着久居尊上的无形气场,一经现身就吸引了全场目光。

万仙门宗主竟然是女子身!

眉目间有万般风情的美妇不见任何动作,却万法皆由心生,天地灵力呼啸着在莲足下凝聚成五彩廊桥供她脚尖轻踏,美妇与门下长老和亲传弟子踏过廊桥步入黑金浮台上早已备好的席座中。

洁白如雪的花海随风荡漾出道道波浪,馥郁花香嗅入鼻间,布下这片如雪般花海之人仿佛知晓她的喜好,朵朵都是她最爱的娑罗花。

美妇抬首向着凌空而立的清澜遥遥看去,堪称仙道盟中九五至尊的丰腴身子破天荒的轻轻弯腰施了个万福。

“万仙门皇甫幽妍见过清澜师兄,这片娑罗花海师妹甚是喜欢,只不过又劳师兄费心了。”

境界修为明显比美妇高出不少的清澜笑着拱了拱手道:“幽妍妹子莫要折杀为兄了,你我两家隔州相望世代交好,听说幽妍师妹为了能够前来赴宴,一连推脱掉了不少门内大事连夜赶来,便以师妹最喜欢的娑罗花海接风洗尘了。”

万仙门宗主美眸顾盼生辉,掩嘴轻笑着落座席中道:“不过这些补偿可还不够呢,今日大比之后清澜师兄可是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宜了。”

清澜心情大好道:“一切但凭师妹所愿。”

两位仙道盟中跺一跺脚能让九州震颤的大人物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甚是融洽,彼此关系之和睦远远超出寻常弟子的想象。在他们的想象中,仙道盟上五宗彼此之间应该是竞争激烈,甚至有可能是暗地里因为利益争夺而有着许多有不为人知的摩擦和流血。但此时两宗掌教宗主之间可谓是其乐融融,脸上笑意完全不似作伪。

常曦也心存疑惑,不禁向身旁青枫师兄小声问道。

自幼博览群书的青枫压低声音道:“师弟你有所不知,其实仙道盟中从一品宗门到上五宗的各个宗门的宗主基本都是同一年代成名已久的大能,彼此间大多熟识。据说这万仙门宗主皇甫幽妍百年前曾与掌教和掌教夫人一同修行数十载,而后修为有成,笼络天南州万千豪门世家为己用,成就了万仙门的威名。”

常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哪怕是尊贵如仙道盟万仙门的宗主也曾是掌教的师妹,难怪两人间如此熟络了。

第203章 八方聚首

随着时间推移,仙道盟上五宗中的大荒殿和天墉城两大势力联决而来,分别落在戈壁黄沙和丛剑林立的浮台上。

天墉城宗主陵阳真人是一名留着花白胡须身披白褂的高大老者,身后背负的巨大剑匣比人还要高出一筹,通体洁白如玉的剑匣上凌厉剑意缭绕几欲冲天。无数弟子只看那老者和他身后的剑匣一眼,便觉得双目生出剑戳般的刺痛。

白褂老者双眼一眯,将剑匣上和环伺身旁的凌厉剑意尽数收敛,青玉广场上数万名弟子这才好转过来。

而大荒殿的殿主却是与统领万仙门的丰腴美妇一般竟也是女子之身。

江南州不仅只有富裕丰饶,自古以来被冠以鱼米之乡的江南水土最是养人,更是盛产柳腰莲足的美人坯子。

“翘臀宽过肩,赛过活神仙”等脍炙人口的俗话虽上不得台面,但的确多以用来形容身段姣好的江南女子。而在江南地域盛行紧缠细裹的华贵装束,便是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女子能够展露自己的大好身材,这一点在万仙门宗主皇甫幽妍身上更是得以发扬光大。

而大荒殿则位处西部沧州的戈壁荒漠与西南隅的万魔众遥遥对峙,久经战阵杀伐的大荒殿殿主余澈自然不会选择那江南女子的温婉打扮,走得是那大胆奔放的路子。

西域有枪冠天下。

一杆太乙真金炼制的寸阴枪,精绝天下的西域绸缎似雨后薄雾般沿着女子精练身躯缠裹其上重不过二两,只可惜任这一匹价值连城的西域绸缎的编织技艺再如何巧夺天工,也根本无法遮掩住殿主胸前堪比西南隅玉龙雪山的巍峨双峰。

以女子身铸就西域枪仙铁血神话的大荒殿殿主历经百年戎马生涯,却也不曾扔下生为女子应有的保养,仍旧肤若琼脂,与紧裹身上洁白如雪的西域绸缎相得益彰。飘飘绸缎似白绫,身姿绰约的余澈提枪在手宛如敦煌飞仙下凡,英姿飒爽又不失女子成熟风韵,一时间成就了多少天下男修的梦中情人。

天墉城与青云山同为仙道盟中铸剑使剑的一方巨擘,彼此间明面暗里比试颇多,近百年来得益于天墉城新晋执剑长老出神入化的铸剑术发扬光大,天墉城逐渐补足了铸剑术领域上的短板,甚至一举将青云山引以为傲的铸剑术反超,让天墉城铸剑一脉扬眉吐气。

饶是涵养功夫极好的陵阳真人此刻落座席上,白净的面皮上也不禁容光焕发,看的同样身负宽大剑匣的天剑峰峰主申屠烈不由得一阵撇嘴。

而大荒殿殿主的反应,则是让常曦不得不去琢磨清澜掌教当年到底是不是那传说中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老餮,上五宗中两位雄霸一方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女宗主,此时却是对清澜掌教喜笑颜开亲昵如兄妹,此情此景不禁让一肚子满怀八卦的弟子们为之挠碎了心肝。

受邀前来的各大宗门与豪门世家已到了大半,各峰长老和元婴境弟子在前引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浮台早有安排,只需按照往年来定好的规矩入座即可。

弘愿寺一行数十位高僧在天秀峰长老的殷勤款待下步入浮台,一名袈裟火红的僧人双脚触地顿时感觉有些异样,脚下佛力涌动这才发现端倪道:“为何今年我们弘愿寺的这块浮台换成黑金材质了?”

僧人举目望向青玉广场,他可以明显感觉到,今年弘愿寺的这座浮台无论是在质量上、高度上还是距离远近上,都比往年参加青云山种种盛典时都是提升了不少档次。要知道黑金材质的浮台可是尊贵如头顶上的上五宗才能与之匹配。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僧人再看向四周,这才发现弘愿寺浮台的高度甚至比起徽州其他一品宗门的都要隐隐高出一线。

弘愿寺位列一品佛门,论及地位与寻常一品宗门只在伯仲间。修行佛法机缘悟性与心性缺一不可,比起宗门招收弟子的条件门槛高上许多,使得弘愿寺中僧人数量远远比不上寻常一品宗门的弟子数量。

且弘愿寺中僧人只一心问佛,少在世间走动,便是修得一身浩瀚佛法也依旧籍籍无名。寺中也的确有弟子甘愿身为苦行僧兼济天下,但多在救助黎民百姓,又如何比得上大门大派外出的历练弟子动辄斩妖伏魔来的那般名声大噪?

可眼下青云山却是将弘愿寺的地位抬到了徽州一品宗门之巅,曾经悬浮在众人头顶上五块属于上五宗的黑金浮台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可在今天却让那僧人生出一种触手可及的不真实感。

僧人转身双掌恭敬合十向引路的天秀峰长老拜问道:“敢问长老,为何今年弘愿寺的浮台与往年不同?”

始终脸上带笑的天秀峰长老可不敢受此一拜避开答道:“诸位高僧勿要担心,今年弘愿寺的这块黑金浮台是掌教亲自要求,没有半点差池的。”

天秀峰长老向弘愿寺诸位高僧与方丈合十致意,欠身告退,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高僧摸起了光亮的脑袋。

僧人中唯独方丈一人脸上始终是淡然不惊的恬静模样,方丈轻轻抚摸在胸前道道金光如实质的金红袈裟上呢喃着,转过身对那僧人笑道:“你说你这猴急性子啊,啥时候能够向你那游历在外的觉明师弟学学,大自在心境可不是你一惊一乍就能悟透的呦。”

头顶六点戒疤的猴急僧人满脸愁容道:“觉明师弟天生慧根,弟子可强求不来啊。”

方丈微微一笑转过身去不再多说,迎着徽州万千宗门世家投来的目光,向前一步。

徽州程家两女一男身影连连跃动,登上一处位于徽州所有豪门世家头顶的黑金浮台。黑金浮台下无数豪门世家的领头人物抬首望去,浓浓的羡艳之色溢于言表。

程家真是一步登天啊。

漫天风雪在程家为首的那名少女身旁旋舞成环,皓腕凝霜雪,呼啸凌厉的冰霜在少女身前仿佛听话的乖宝宝般,任由一双巧手揉揉捏捏成一副英俊男子的容貌。

冰清玉洁的少女身上气息不过筑基中境,但倘若让别人知道这身负冰灵根的女子半月前只有炼气境修为,定然会惊起轩然大波。

一袭紫衣绰约风姿不输青葱年月的美妇悄悄贴在少女耳边轻声道:“瑶儿,常公子看过来了哦。”

脸颊顷刻通红至脖颈的程家千金花容失色,手中唯妙唯俏与常曦面庞一般无二的冰霜模子立刻被少女心虚的藏在身后,随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紫姨存心在捉弄她,两名关系亲如母子的惹眼女子顿时嬉闹起来。

托那一颗价值远远不止一城的回天丹的福,河图面色已然从月许前的衰败变得满面红光,如雪白发正逐渐变深变黑,他朝远处指了指道:“瑶儿你看,常公子就在那里。”

“在哪在哪?”

程瑶美眸顾盼生辉,远远瞧见青玉广场上阵首的三十二名弟子中,那一袭挎红白双剑在腰间的黑狐裘身影。

想起离别时自己送出贴身佩剑时的念想,再看到常公子左手轻搭在赤影上,心底甜蜜让她脸上红彤犹胜三分,愈发的美艳动人。

所有受邀的宗门世家皆已到场,每一块浮台上都已落座。

独独除了那一块风雪交加的黑金浮台。

昆仑未到。

第204章 序幕

昆仑的黑金浮台上空空如也。

无数人交头接耳,上五宗中当属魁首的昆仑迟迟未到场,不禁让在场的万千宗门世家心生疑虑。

“怎么回事,昆仑掌教为什么还不到场?”

“北境离此最为遥远,兴许只是路上耽搁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上五宗中当属昆仑架子最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压轴登场才是最有面子的。”

“嘿嘿,说不定只是昆仑与这四家暗地里不和,这次根本就没打算来参加此事的。“

“你疯了不成?竟然堂而皇之的敢在青云山嚼舌头,敢情道友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

无数浮台上的窃窃私语声传开,他们将目光投向头顶四座高悬的黑金浮台,只见四大宗门的宗主掌教有说有笑隔空交杯换盏,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对昆仑迟迟未到一事仿佛置若罔闻。

满脸笑意的清澜脸上忽然安静下来,目光遥遥向远方望去,一眼仿佛洞穿千万里。其余三宗宗主这时也感觉到,自远方目不能及的天空有一匹霸道绝伦的伟力正在靠近。

清澜双眼微眯,“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浩荡如天地伟力的长虹横贯整片天空,头顶蔚蓝剑阵早已提前打开,长虹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就要直直砸落在黑金浮台上。

比大海颜色还要深邃几分的长虹如陨石般就要撞在黑金浮台上,有一只踩着布鞋的脚尖迈出长虹一寸先行落地,身后拖曳极长的沧澜长虹须臾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布衣布鞋的素雅装束,宛如市井挑担吆喝艰辛养家糊口的中年男子在风雪中显出轮廓,直到那一张面皮白净下巴略有胡茬的身影出现在黑金浮台边缘,拱手向眼前漫天交错纵横的浮台致意。

漫天的窃窃私语声顿时戛然而止,在场所有宗门世家肃然起身,弯腰异口同声,声声震动寰宇。

“恭迎昆仑!”

宽广百余里的山脉上空来此的各大宗门世家人数何止数万人,竟没有一人敷衍了事,无一不弯腰良久诚挚出声。

眼前这个男人用他的肩膀和身后昆仑以一宗之力抗衡北域外魔族,以昆仑百万修的血肉之躯铸就了一座座横跨三州边境的风雪银城,为保九州生灵免遭魔族涂炭立下了永世不灭的功劳,无人敢忘。

这个男人当得起天下一拜。

昆仑掌教,昆仑子。

昆仑子向上五宗其余四宗掌教宗主拱手略带歉意道:“北境战事吃紧,来得晚了些,还请诸位多多海涵,待得今晚洗尘宴,我定然先自罚三杯为敬,可好?”

清澜抚掌笑道:“好一个师兄,刚来我青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要骗吃骗喝,这可大大的不好。”

皇甫幽妍横看竖看只见昆仑子孑然一人,不由得好奇问道:“师兄,这次只有你一人前来吗?”

昆仑子耸了耸肩膀向皇甫幽妍无奈摊手道:“北境之外大战不多,但与魔族的小规模摩擦却是数不胜数,昆仑中菁英弟子实在抽不出空来。”

昆仑子眯起双眼,扭头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清澜又道:“我也曾劝过小女随我一同前来青云开开眼界,只是她仍未从那件事中走出来,我也就不多勉强她了,还请师弟见谅。”

清澜摇了摇头,竟意外的没有去接过昆仑子的话头。

心中有愧的昆仑子欲言又止,只犹自深深叹了口气。

其余三宗宗主自然明白他们二人之间所谈何事,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竟同样不敢多言半句。

莫要看清澜师兄平时一副和和气气的老好人模样,一旦他们在那件事上出言不慎,便是拼得几百年来的情谊不要,这个体内蛰伏着绝世凶剑的男人,也会毫不留情的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出手将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皇甫幽妍凤目冷视,让身旁最是调皮捣蛋的女儿熄灭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皇甫幽妍称呼清澜为师兄,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百年前结下的情谊,更多的是体现在实力上的差距。只有神游境初期修为的她在神游境圆满的清澜面前,虽不至于一个照面就会落败,但三五息的功夫恐怕就能分出胜负。

再比如大荒殿殿主和天墉城宗主也只是神游境中期的修为,便是三人拧成一股绳也难在清澜师兄手中走过千招,在场也唯有据说是已经半只脚踏入神游之上境界的昆仑子可以对清澜师兄稍加压制。

三年前清澜那双噙满血泪的眸子他们永远不会忘记。

清澜化身为绝世凶剑与昆仑子在昆仑山巅一战,竟是将被誉为九州战力第一人的昆仑子狠狠压制而不得翻身。而后杀意戾气滔天几乎入魔的他率领其余七峰峰主御使青鸾神行舟深入魔域三万里,身处万里之外的他们都能远远瞧见那一柄悬在魔族头顶的万丈凶剑绽放出刺眼的血光。

一剑伏尸百万。

清澜没有去看昆仑子,只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

昆仑子拱手作揖。

清澜继而道:“若今晚洗尘宴你只罚酒三杯,那就趁早给我走,就当我没你这个师兄。”

昆仑子苦笑不已。

吉时已到,林翠峰峰主元奉一步迈出,这位在当今修仙界中以土木两系术法冠绝天下的炼虚境大能双臂一展,铺就整片广场的青玉顷刻间如同活物一般响应着他的号令,数以百万吨计的青玉在元奉指尖跳跃的符文引动下渐渐变幻成演武场的模样。

青云山数万弟子显然由各峰事先知会过,此刻没有一个弟子脸上有多余表情,任由脚下青玉波动如潮跌宕起伏。只一盏茶的功夫,海量如山的青玉在元奉的掐诀引动下,凝聚成一座宽大远超当初外门大比时的演武场。

而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青云山数万名弟子在演武场凝聚成型后,竟已经随着脚下青玉流动坐在了各自峰头所属的坐席上了。这一手不仅让数万名弟子惊奇连连,更是在壁上观的无数宗门世家为之惊骇欲绝。

引动足有一山重量的青玉改变内部结构重组成演武场模样便已经是惊世骇俗的神通了,竟还能同时分神兼顾数万名弟子精确到每一人的坐席,这等恐怖实力只要瞧上一次定然是终生难忘的。

不少宗门世家中人发冷,如果这位青云山的林翠峰峰主看被哪个宗门世家惹得不高兴,岂不是弹指间就能引动地龙翻身将他们深埋地下?

所有人抬首看向那名踏空而立的青衫身影,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发干的喉咙。

演武场中三十二名九峰菁英弟子鹤立鸡群,他们彼此相视一眼,每个人脸上都有着跃跃欲试的自信笑容。

决定最后一名后山弟子名额的角逐正式拉开序幕了。

第205章 角逐开始

足以容纳青云山数万弟子占地百顷的巨型演武场中人头攒动,各峰弟子颜色款式各异的装扮汇聚成五颜六色的海洋迸发出澎湃的热情,无数呐喊助威的声音如浪如潮,席卷直上云霄。

天空中密密麻麻彼此鳞次栉比的浮台上,各方有头有脸的宗门世家何止万千之数,他们无不伸直了脖子,紧紧盯住演武场中央那一方长宽纵横五百丈周围布下禁制的场地。

场间雄浑强横的灵力波动四处暴涌,两道人影近身交错间火花迸溅,尖啸利器弹射在场边布下的禁制上时,竟能将禁制上闪动的光幕挤压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弧度,可见两人交手的威能究竟几何。

场间精彩绝伦的一幕幕,此时却不禁让许多宗门世家中的元婴境大修们额上冷汗直流,他们面面相觑,彼此都能看出各自眼中难以抑制的震动和惊愕。

下面演武场中交手真酣的青云山弟子真只是金丹境?

青云山九峰内门参与角逐的菁英弟子共计三十二名,彼此各有对手,只有胜利的一方才能晋级至下一轮,而失败者则只能饮恨退场。九峰内门中丹神峰和神器峰两峰因使命特殊和修行功法不同于其余七峰,所以符合角逐最后一名后山弟子名额的菁英弟子便只有四人。

而眼下要分四日赛程才能角逐出最终胜者的精彩赛事的首场角逐,却正是在这人丁稀少的两峰中展开了。

丹神峰,洛舞。

神器峰,干将。

洛舞虽是女子身,修行功法也大多不和杀伐沾边,均是些修身养气只问丹道的术决法门,但身为丹神峰内门的个中翘楚的她实力依旧非同小可。

炼丹是件急不来也万万不能急的水磨功夫,正因如此,早已悟透“滴水能穿石”中真谛的丹神峰下弟子各个都有着极好的脾性,加上丹神峰弟子的灵根以木属性和火属性居多,生得木火两属性的洛舞是丹神峰内门真正的顶梁柱。

而她的对手干将同样也是神器峰内门中真正的菁英,终生以铸剑炼器为己任的神器峰内门弟子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闭门铸剑炼器,少有机会上阵杀敌,但若因为这般就认为神器峰弟子空有铸剑炼器的本事而无杀伐果敢之心,那他一定会为自己的无知而付出惨痛代价。

铸剑之人,本身亦是剑。

洛舞因常年与药草丹香为伴而滋养得嫩如茭白的绝美脸庞上红唇紧抿,她身为丹神峰首发,这第一场角逐绝不能输!

“丹河来!”

面对气势咄咄逼人的干将,洛舞抬手清叱,金丹境后期的修为展露无遗。温婉不失浩荡的青色灵力在身旁汇聚流动,一双柔夷轻轻探出搅动丹河。

雪花飞舞中,青青如玉色的丹河当空席卷横贯几十丈,气势蔚然大观。

“噗噗噗!”

迎面攒射而来的数十柄凌厉长剑应声刺入丹河中速度骤减,一时间竟是深陷泥潭无法自拔,长剑上的凌厉剑气很快被滔滔丹河洗刷殆尽,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被青色丹河紧紧缠裹的长剑便纷纷失了准头,再无半点威胁了。

干将有着寻常铸剑弟子没有的温柔脸庞,见状一笑:“洛舞师妹的丹河决果然已经修炼至大成境界,这样一来,干某还得多费点手脚才行了。”

洛舞闻言莞尔一笑,青葱玉指遥点干将。

大江浪潮中有双蛟应指而出。

这位神器峰峰主座下的得意高徒脸上依旧带着标志性的淡淡微笑,心底却是凝神以待,洛舞不想输,他也一样。

身为神器峰内门中首屈一指的铸剑天才,有一样东西,是其余八峰弟子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的。

剑量。

一柄,两柄,四柄,八柄,二十柄,五十柄,一百柄!

百柄利剑飘浮掠空,异象恢宏。便是远远围观的青云山弟子和万千宗门世家中人并未身在其下,也能感到心底一股油然而生的泰山压顶之感。他们一方面心神震动于眼下百剑悬空的壮丽异象,但同时却也有着浓浓疑惑。金丹境后期的神识再如何强横,没有剑阵辅佐该如何能够同时驱使利剑百柄?如果只是徒有其形而无实质岂非贻笑大方?

申屠烈与神器峰峰主王敢于黑金浮台上并肩而立,申屠烈目光老辣,只一眼看过便有了笑意道:“小家伙挺有魄力,没想到这百柄质量上乘的飞剑竟然都是他一人所铸,光是这份铸剑的技艺就不愧于神器峰内门铸剑第一人的名头了。”

依旧一身朴实皂袍的王敢抚掌笑道:“正因为这百柄飞剑皆由他一人倾尽心血所铸,心意剑意相通下方才能超出神识御剑的极限,换了其他金丹境弟子,是绝无可能做到眼下这御剑百柄的壮举的。”

申屠烈闻言嘿嘿一笑,悄悄指了指后山方向。

王敢顿时垮下脸苦笑道:“那些个妖孽不算。”

丹神峰峰主段云飞听到身旁两位师兄窃窃私语,贴过脸庞阴恻恻道:“怎么?两位师兄就这么不看好我丹神峰吗?我这不分日夜花大力气调教出来的洛舞可不是花架子。”

便是脾气爆裂如申屠烈之辈,也不敢轻易让自己的这位好师弟生闷气,万一自己的这位师弟一个不高兴,每个月给天剑峰的那批丹药若少上个一两成可就有得他好受的了。神器峰和丹神峰在青云山中的地位实在太过特殊,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闲着没事让这两峰中人不高兴的。

申屠烈亲热的搂过段云飞的肩膀道:“云飞师弟你误会啦,你看你那辛苦调教出来的弟子竟然把丹河决都修炼到了大成境界,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啊!”

段云飞闻言心情大好,豪气云生正要再吹嘘几句,却猛然发觉腰间生寒,无数缕似被鲜血浸染的蚀骨红丝悄无声息的缠在他腰上,沿着胸膛攀上他的脖颈。

亲热搂住段云飞的申屠烈怪叫一声连忙躲开,他亲爱的云飞师弟身后有一袭深红的女子倩影上深红丝线编织如蛛网,将这位堂堂丹神峰峰主宛如猎物一般网缚其中,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是红袖赖以成名震动整个修仙界的绝技。

三千动情丝。

娇躯贴在段云飞后背,红袖没有温度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日夜调教?不妨也与妾身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个调教法,需不需要妾身在一旁为夫君递上皮鞭和红蜡?”

段云飞欲哭无泪,其余七峰峰主投来怜悯的眼神。

祸从口出。

第206章 焦灼

洛舞无意间瞧见自家峰主被夫人狠狠蹂躏修理的模样,不禁展颜一笑,峰主是个地地道道的妻管严的这件事青云山中人尽皆知,但她可是知道红袖峰主是个打心眼里善良的长辈,红袖峰主经常来丹神峰看望夫君时总是会抽空点拨与她。

她这一身丹河决之所以能够问鼎大成境界,其中也不乏红袖为她悉心指导的成果。

御剑百柄已是极限,干将颤抖不已的手指猛然落下。

高悬头顶密密麻麻的飞剑如倾盆大雨之势轰然降临。

洛舞眼神凝重,这百剑借由高空落下之势威能更甚三分,丹河中探出的双蛟几乎凝聚着她半数以上的灵力,如果任由双蛟袭向干将,仅凭自身不到五成灵力的丹河绝无可能将头顶上的锋利百剑拦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精致女子贝齿轻咬道:“好一个围魏救赵。”

干将报以一笑,凛冽剑势如雨犹厉之前。

知晓干将厉害的洛舞自然不敢托大,双蛟重新没入丹河,芊芊玉手举过头顶搅动丹河,生出潮起潮落的蔚然气象,青色丹河中数十柄利剑倒卷出河面被用以反攻天上剑雨。

剑雨如期而至。

长宽纵横几十丈的青色丹河上溅起浪花无数,凶猛剑势几乎将丹河洞穿过半,凌厉剑势余威不减在丹河中肆意妄为,随着剑雨潇潇落下一柄柄,洛舞搅动丹河的手臂愈发缓慢颤抖,连同她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愈发的苍白。

她头顶搅动的丹河与丹田木灵力一脉同源,剑意在丹河中游走肆虐就仿佛丹田被剑意切割,丹田疼痛堪比宫寒。饶是丹河中双蛟跃出河面吞去利剑几柄,也仍旧无法改变颓势。

浮台上许多宗门世家中人观战至此,不禁为这女子感到扼腕。那环伺女子娇躯的青色丹河的确让人眼前一亮,攻守兼备不说,光着蔚然大观的气势就能让寻常金丹境修士跪拜在那石榴裙下。

剑道向来是修仙界中公认最具杀伐威能的一脉,只可惜丹河虽强,面对上百道利剑的攒射仍是力有未逮。但如果这名叫做洛舞的丹神峰弟子身具水灵根的话,恐怕又是另一幅场景。毕竟丹河为水,五行之中水生木,水木两股灵力互为增益反哺便可让威能大增,恐怕真有可能就此挡下这漫天剑雨也说不准。

不过在场诸位大能又是无奈一笑,如果这女子真是水木两属性灵根,就丹神峰炼丹的实际需求,水生木的效果又要远远逊色于木火两属性灵根的木生火,她自然也就不会成为丹神峰的内门翘楚,从而站在这演武场上了。

凡事终难两全。

洛舞空出一只手紧捂腹部,羸弱的娇躯几乎弯曲成虾米弧度,但她只咬紧牙关,绝对不肯放弃!

“千经成卷!”

几近破碎的丹河中百剑随波沉沉浮浮,以一人之力硬抗百剑之威的羸弱女子身躯颤抖如筛糠,娇叱着挥洒出储物袋中万千丹经书卷,久经灵力温养祭炼的丹经书卷硬度堪比飞剑,是丹神峰弟子独树一帜的御器法门。

被自家夫人上下其手撩拨逗弄到苦不堪言的段云飞也强自安静下来,小洛舞甘愿祭出她的丹经书卷,说明这个丹神峰内门的大师姐已经有了背水一战的觉悟。

昔日丹经阁中那个惜书如惜命的恬静女子,如今为了丹神峰的威名,已然顾不上自己视若珍宝的丹经书卷可能就要尽数折损在此,也要毅然决然的向干将发起最后的攻势。

三千动情丝悄悄隐去,妩媚入骨三分,举手投足便能勾人心魄的栖凤峰峰主也早已停下手上动作,与夫君一同看向那个曾经经常拉着她的胳膊喊着红袖姐姐,而如今为了丹神峰荣誉拼上一切的倔强女子。

丹经书卷页页虽薄,但同样意味着足够锋利,这是不谙杀伐之道的丹神峰弟子们为数不多的强攻之法。

百剑泯灭丹河中的局面并未出乎干将预料,丹神峰弟子擅守弱攻之事他早已心知肚明,他深吸一口气。

百剑不成,再招百剑。

密密麻麻如蝗虫的漫天剑影在再次浮现,全场哗然。

百柄飞剑与丹经书卷在空中猛然交汇!

锋利飞剑与坚韧书卷厮杀缠斗,丹经书卷的主人显然知道与飞剑硬碰硬定然会惨败到连裤子都会输掉,故而以长有丈许的丹经为主,以纸页边缘锋利媲美刀剑的书卷为辅展开游斗。

丹经上朦胧着绿色光芒铺开长长一卷,将袭来的几柄长剑缠裹其中,几页硬比金石的书页如老汉锄地般耿直不断的斩在剑身上,几柄长剑悲鸣一声,剑身乱颤着失去控制掉落地上。但还不等刚有斩获的丹经书卷寻找下一个目标,黄雀在后的数柄利剑寻得机会,一阵攒射将丹经书卷搅成粉碎。

稳坐黑金浮台上颇有母仪天下风范的皇甫幽妍认真观摩着场间两名青云山弟子之间的激烈角逐,神识中映照出身旁有人嘟起了嘴巴,扭头看向身旁的宝贝女儿笑问道:“怎么样丫头,你清澜叔叔门下的弟子可还入得你的眼?”

个子不高有着玲珑身材的女子仿佛仍未长开,年纪轻轻却偏偏喜欢扮作母后每日在万仙门中临殿垂堂的成熟模样,女子有着与贵为万仙门宗主如出一撤宛如妖精般的绝美脸庞,尤其是她那胸前仅用两缕金绸包裹的呼之欲出最是令人叹为观止,年纪轻轻就有了将母后赶而超之的雄浑本钱。

天晓得这样一个年仅二八芳华的童颜女子,怎就能有如此恨比天高的胸前风光。

皇甫幽怜顶着一副胜似妖精的萝莉面庞摇着脑袋笑道:“还行啦,马马虎虎,反正都捱不过我两锤子的啦。”

皇甫幽妍掩嘴轻笑道:“这话要是让你清澜叔叔听了去,指不定要把你屁股打成八瓣,清澜叔叔的神念可是远比我强的,说不定此时已经把你说的话听去了呢。”

心思单纯的娇俏女子闻言一惊,急忙捂住了身后挺翘臀瓣可怜兮兮的道:“母后你可要救我啊,清澜叔叔那么厉害,莲儿的屁股会被打烂的啊!”

早已被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逗笑到合不拢嘴的万仙门宗主摆了摆手,视线重新回到演武场上,原先略带调侃的语气消失不见,而是语重心长的道:“这两名青云山弟子并非主修杀伐之道,却依旧能够捉阵厮杀至此,已经实属不易,他们两人任意一个放到万仙门中,都足以担得起全力培养,这其中缘由不是你提着两柄锤子乱砸能够砸出来的。”

皇甫幽怜摇晃着脑后绑成的双马尾似懂非懂,手中两柄与女子体型极不相符的金灿浑圆大锤悄然浮现,贵重黑金与天外陨铁铸炼成的锤身禁制纹路纵横交错,满满的富贵气息迎面扑来,孩童心性的女子给这对大锤起了个应景的名字。

元宝。

皇甫幽怜皱了皱精致琼鼻,还是想不通母后话中含义,赌气的将金色双马尾摇如波浪,索性不再去想。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元宝一锤子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两锤。

第207章 干将莫邪

场间局势瞬息万变,胜利女神的天平开始渐渐倾斜。

洛舞和干将俱是修行路上的痴儿。

祭炼出在空中飞舞缠斗的丹经书卷,无不是由这位恬静女子在丹神阁中就着满山桃花,一笔一画亲手写下。

落笔生花,丹经有灵。

但高悬天际的飞剑百柄与主人同样心意相通,飞剑厉啸着当空汇聚成钢铁洪流,亦有了战场上金戈铁马的惨烈意味。

质地本就稍显脆弱的丹经书卷亦如女子身躯,终究经不起长久鞭挞,丹经卷轴崩碎成渣,写满簪花小楷的丹经长卷上朦胧青光消失不再,无以为继的从半空中跌落地面。

干将弃漫天百剑而不用,手中再出一剑,此刻大有不同。

这一剑他极少示人,是他同在神器峰内门的妻子为他所铸造的传世名剑,剑身上水纹裂如冰隙却又浑然天成,结发妻子为此剑倾尽心血,爱妻心切的他用妻子姓名为此剑取名。

莫邪,莫邪。

雪花与纷飞书卷一同落下,面色坚毅的干将踏步流星人剑合一,在一片雪白中露出持剑疾驰的身形。青色丹河中百剑浮沉,愈发使得丹河流转速度远逊之前,吃不准干将究竟能够御剑几柄的洛舞始终不敢让丹河中百柄飞剑放虎归山,此刻才追悔莫及。

莫邪剑一剑刺入滚滚丹河,剑意席卷,沉寂在丹河中的百柄利剑随之齐齐震颤,真正的一呼百应。

在无数人弟子震撼的目光中,有男子一剑挑起千钧长河。

丹河决走得是以柔克刚的精巧路子,能够凝聚出几十丈伏蛟丹河已经是洛舞所能做到的极致。只是矛盾相攻,不是盾破就是矛断,莫邪剑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丹田早已空空如也的洛舞脸庞凄美,跪坐在地,光芒顷刻间黯淡下去的漫天丹河轰然破碎,如倾盆暴雨当头淋下。

没有如少女意料中淋湿如落汤鸡的一幕发生,洛舞抬头迎上为她挡下漫天雪雨的男子目光,雪花融在丹河水中沿着他一丝不苟的鬓角发梢流下,脸上依旧挂着淡淡微笑。

“神器峰,干将胜出!”

随着裁判长老判定胜负的声音响起,山脉上空高悬飞舞的金色符文汇聚成横贯天际的金榜,金榜上神器峰仅有的两个弟子名额中,干将的名字第一个进入胜者组,得以参加明日的第二轮角逐。

青云山数万弟子与万千宗门世家中人掌声呐喊雷动,毫不吝啬心中敬意,更有诸如万剑山庄和回春阁这类在铸剑炼丹的宗门世家,无不激动的从坐席上站直了身子,投向那两名青云山弟子的目光中满是狂热和敬畏。

本该因首场比试落败而气馁的女子破涕为笑,“连护体的灵力没有了,还要硬装男子汉,瞧把你能的。”

两百余柄飞剑颤颤巍巍的倒卷回干将的储物袋中,他将她扶起,却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重新走回场间缓缓蹲下身子,从厚厚的积雪中寻常出残破成一片片的丹经书卷。

被青青丹河水浇淋如落汤鸡的男子认真的将残破书卷垒砌在手中,丹河水划过干将的鼻尖和发梢滴落在雪堆中,他只管埋头,仔仔细细的翻遍每一处积雪。

心无旁骛的男子身上有一股令人沉醉折服的气质。

洛舞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漉,为她在雪中折腰许久的男子,视野渐渐泛起模糊,泪眼婆娑。

比试中大家各为对手,但比试后大家仍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彼此相亲相爱的师兄妹。

每一张丹经残卷都是洛舞师妹心中的珍视之物,论重要程度绝不在他亲手冶炼铸造的百剑之下,他心中拎的分明。

谁说终日埋头于钢铁烈火中的大好男儿不识女人心?

青云山数万弟子的摇旗呐喊声渐渐落下,没有人愿意再去用刺耳的声援去打破演武台间难得的意境。

浮台上各家宗门世家同样陷入了沉默,两名青云山弟子捉阵厮杀间的凌厉果敢是真,比试结束后弟子间的相亲相爱的情谊也是真,发生在眼下的一幕着实让无数宗门世家的掌教家主们为之羡慕眼红。

寻常宗门世家中弟子之间根本毫无温情可言,只为了一丁点的眼前利益和所谓的脸面彼此就能大打出手,阴招更是层出不穷,兄弟阋墙之事屡禁不止。如眼下这等角逐争斗放在寻常宗门,胜者指不定要在败者头上踩上几脚狠狠羞辱,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武力和手腕。

似这等宗门弟子间的温情,他们一辈子都奢望不及。

演武台席位上丹神峰弟子们有惋惜也有如释负重,洛舞师姐可谓是丹神峰内门中将丹河决领悟最深的弟子了,但谁又能想到哪怕强横如师姐,依旧无法在神器峰弟子手中讨得好处。

不过他们也庆幸洛舞师姐遇上的是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神器峰弟子,就算抱憾落败,也依然能够体面退场。

神器峰席位中,一袭素雅烟罗裙打扮有如从画中走出的温婉女子面容恬静,一双秋水长眸遥遥看着演武台上为师妹三尺丹经而折腰的夫君,掩嘴轻笑。如不是她深处神器峰的席位中,旁人根本难以想象这样一位应当是相夫教子的典雅女子,会是那名满天下的铸剑大师。

恬静女子身旁有满眼小星星的师妹羡慕道:“莫邪师姐你倒是与我们说说,你怎么就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得了干将师兄这般善解人意的奇男子?”

几世轮回前她甘愿为他自投熔炉以身铸剑的记忆历历在目,似乎冥冥中对这对苦命鸳鸯自有补偿,每一世轮回中名叫干将与莫邪的两人都带有前生记忆,彼此能相见相识耳鬓厮磨,再次结为一世恩爱夫妻。

而这一世,两人终于得以问道修仙,生生世世不相离。

莫邪摸了摸腰间夫君为她倾尽心血打造的干将剑,柔声对着身旁师妹笑道:“等你再过些年月,自然会遇到的。”

干将将堆砌足有一人高的丹经书卷放在洛舞面前,笑道:“我相信以洛舞师妹落笔生花的技艺补全这些丹经并非难事,师妹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但多些锐利锋芒也是可行的。届时师妹可以将这些丹经先交于我,到时候便由师兄为你以秘术出手祭炼一番,保证威能可与飞剑正面一较长短。”

这位久经轮回岁月的温柔男子拿手巾擦去师妹脸上泪痕,豪言道:“哭什么鼻子,别害怕,有师兄呢。”

洛舞再一次破涕为笑。

身处隆冬,温暖依旧。

第208章 艰巨

首场比试以神器峰内门弟子干将的取胜而告一段落。

角逐仍在继续。

天秀峰内门弟子彦章、青枫、白川三人分组靠前,早已纷纷随着裁判长老的示意入场角逐胜者组的名额,天秀峰参试弟子的阵营中此时只剩下常曦一人。

常曦不禁深吐出一口浊气,天秀峰的局势很糟糕。

彦章师兄半步元婴境的修为本该少有敌手,却不曾想运气极差的碰上了天剑峰内门的个中翘楚,两人酣战良久,最终以彦章师兄一招不慎而落败,令人惋惜。

而青枫与百川同样陷入苦战,两人分别对上的是御兽峰菁英弟子和林翠峰菁英弟子。

林翠峰菁英弟子手中的土木两系术法精妙绝伦,比起当时与常曦在山谷中并肩杀敌的子书师兄强出何止数筹?早已臻至圆满境界的青木域一经施展,竟足足覆盖百丈方圆!

与当时外门大比中林翠峰弟子所使出的青木域不同,经由内门菁英弟子施展的青木域中却是杀机四伏,白川脚下每一道不起眼的藤蔓和看似毫无威胁的枯木草叶,无不是这片密林主人的耳目和左右臂膀。往往白川在密林中连对手人影都还未见到,就已经被无数坚韧藤蔓和能让人麻痹瘫软的毒草孢子折磨的痛不欲生了。

身负水土两系灵根的白川身处青木域中难以施展拳脚,土系灵根被死死克制,而水系灵根又几乎毫无成效,眼下便等同于两系神通被废。

等到白川意识到事态愈发向着不利的情况发展时,他一跃上高空欲寻找一片净土好与对手纠缠,却发现那老谋深算的林翠峰菁英弟子早已经将方圆三百丈内全部布下了青木域,摆明了一副要打长久阵地战的想法。

五百丈方圆的演武场中青木域连成广阔的一片,仍在不断蚕食着最后寥寥的净土。葱郁密林遮蔽了绝大多数视野,除了金丹境以上修士能够以神识看清些许局势外,金丹境以下弟子除了眼前不断疯长的灌木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浮台上众人借高度优势倒是能看清不少,直到他们瞧见被逼在演武台禁制边缘的天秀峰弟子,无不摇了摇头。要怪就只能怪这弟子运气不好,碰上了这棘手的林翠峰内门菁英。

浮台上有老者摇头失笑道:“木克土,水生木,无论这天秀峰的小子如何折腾,也是无法破去这林翠峰弟子的青木域。若是由金火两系灵根弟子施展神通,顷刻间就能将这青木域破去,可惜了啊。”

其余浮台上宗门世家众人无不深以为然。

失去落脚之地的白川自然再难招架,只得苦笑拱手认负。

不幸中的万幸,青枫对上的是神器峰的另一名弟子。

有了干将百剑斩丹河的先例在前,这名神器峰弟子显然也是位私货颇多的主,数量虽不及干将如雨潇潇的利剑百柄,但也能拼凑出在身后犹如孔雀展屏般的森然剑幕,迎面朝着青枫攒射而去。

只可惜他错估了眼前这个比他修为还要低一阶的男人。

青枫虽只有金丹初境的顶峰修为,但他所出过的宗门任务却是整座天秀峰中最多的。当初在山谷对阵万魔众邪修时,他便是独自迎战修为高于他的刀鬼,亦是一人抗下刀鬼无数道凌厉斩击,自始至终都没有展露疲态,实力心性可见一斑。

金土木三属性灵根的他修炼难度远超旁人,他唯有靠着自身的坚持和努力,一步步证明他绝不比别人差,也绝对不是这迎面的几十柄利剑可以将他阻挡的!

他持剑奔跑起来,金风两系神通尽数加持在身,随风鼓荡猎舞的一袭青衫在朦胧青光中速度暴涨,青罡剑上闪烁其锐利的金色光芒,将迎面刺向自己的利剑挑飞,剑幕中闪避不及的他被利剑剑气划破的衣衫褴褛鲜血滴撒,他咬紧牙关,顶着剑幕向前冲刺。

金土木三系灵根,他独独悟出厚重如山的剑意。

也许他的剑意并不如其他剑修那般圆润自如,也许他的剑意御使起来也没有旁人手中一剑破千甲的骇人威能,就能护在身旁的剑意黄光也仅仅几息就被当空利剑刺破成虚无。

但这是他的剑意,这便足够了。

淡淡剑意护在身旁,他顶着剑幕的切割攒射,在那神器峰弟子的瞠目结舌中,将一柄剑刃滴血犹自颤抖的青罡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管常曦最终能不能拔得头筹,他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能让自己对自己失望。

青枫的这局比试过程中并没有过多戏剧化的波折,天秀峰席位上许多弟子在看到森然剑幕下那一袭血洒长空,但依旧咬牙向前冲锋的一幕,无不哭红了双眼,他们纷纷自发的肃穆起立,为这名有血性的内门师兄抚胸致意。

横贯数百丈的冲锋路上,鲜血染红白雪,鲜血的尽头是那袭衣衫褴褛拄剑在手,全身颤抖但从未倒下的坚毅身影。

大荒殿殿主余澈腿上横卧寸阴枪,她沿着白雪中刺眼的鲜血痕迹定格在那道青衫身影上,以女子身执掌大荒殿枪修十万培养弟子如练兵的她目露赞赏,淡淡吐出一个好字。

以青枫惨胜的第十五组比试落下帷幕,截至目前御兽峰三战全胜形势大好,而本应该高兴的御兽峰峰主月幽却是无奈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道:“怎就摊上了这么个冤家?”

站在她身旁的两个姐妹闻言却是偷笑到连肚子都疼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定格在演武台两处阵营上仅剩的两人。

“御兽峰,玉芊芊!”

“天秀峰,常曦!”

常曦身形一个恍惚就已经来到台上,压轴之战最是能吸引全场目光,皇甫幽怜极为轻松的提溜着两柄形如金瓜的元宝大锤,看向场间那袭身法有着说不出凌厉的黑狐裘身影,却不禁皱了皱眉头道:“怎么也是才金丹境初期啊?看他的样子好像才刚刚步入金丹境不久,一定是个银枪蜡烛头,真是羞羞人。”

上五宗中四家宗主也是颇为疑惑,方才那名叫青枫的剑修虽资质修为不济,但胜在有一颗坚韧的心,哪怕日后不会有太大成就,努力修炼跻身元婴境倒也并非难事。

只不过眼下这个天秀峰弟子虽然有着幅能让女子眼前一亮的上乘皮囊,但皮囊好坏与否终归当不得饭吃,以他这样金丹初境的微末修为,在九峰三十二名弟子当中可谓是真真正正的不值一提。

他们将狐疑的目光投向青云山九峰峰主的黑金浮台上,却是惊愕的发现,那本该欲哭无泪的天秀峰峰主此时却已经笑弯了腰,那本应胜券在握可以再下一城的御兽峰峰主摇头叹气,他们顿时觉得有些看不懂了。

第209章 玉芊芊

“呀!是常师兄!”

“常师兄加油啊!”

“常师兄!我要给你生孩子!”

对常曦崇拜到无以复加的天秀峰女弟子们早已按捺不住,心灵手巧的她们采下隆冬时节天秀峰中盛开的腊梅花,细细搅碎研磨成腊梅花汁,再由冰系术法将火红的腊梅花汁缠绕在一根根长短适宜的木棒上冻结成冰,这样一根根鲜艳夺目的声援棒就完成了。

热烈似火的腊梅红在剔透清亮的冰晶中折射出夺目耀眼的荧光,极富创造心思的天秀峰女弟子们集思广益,给这一根根腊梅红的声援棒起了个很有意思的名字。

粉丝荧光棒。

声援呐喊声此起彼伏,成百上千根腊梅红的粉丝荧光棒编织成火红的浪潮,方才有趁乱表露心迹的大胆女弟子们甚至高高挥舞起了画有常曦模样的等身抱枕,红唇飞吻不断。

许多同样对常师兄极为崇拜的男弟子们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也加入其中,当属文宇他们三人呐喊的最为卖力,一时间演武台上声势如火如荼的天秀峰区域可谓是万众瞩目。

演武台上九峰所属区域泾渭分明,一处独立于九峰之外的区域中,三男三女六道身影端坐其中,每一人身上的厚重气息都远超参加角逐的三十二名九峰内门翘楚。尤其是坐在最右侧白发白袍的年轻男子,身上凝练至极的气息远比各峰长老都要强横太多。

面色始终平淡如水的他被天秀峰中热烈如火的腊梅红潮吸引了目光,继而再看向场间那一袭背对他有些羞涩着向天秀峰看台挥手致意的黑狐裘身影,终于皱起了眉头。

坐在身披白狐裘的黑裙女子身边的雨涵目光惊奇道:“想不到常曦在天秀峰的女弟子中竟然有着这般恐怖人气啊,幸亏小莘彤你下手的早,要不然你这竞争对手可委实太多了。”

莘彤一门心思只紧盯着常曦的身影,哪有功夫分神开口回应师姐的调侃,深知师姐弱点的她伸手在雨涵腰肢间戳戳点点,惹来雨涵一阵娇笑讨饶。

雨涵躲过莘彤的魔爪,看向最右侧的白发男子笑道:“二师兄,那便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常曦师弟了,你别看他只有金丹初境的修为,但其实那家伙可是能够发挥出远超金丹初境界的实力哦。”

二师兄在后山中出了名的不苟言笑,淡淡瞥了一眼雨涵,继续看了眼常曦,淡淡道:“一般。”

换来的则是莘彤不加掩饰的一声冷哼。

饶是以二师兄的脾性也一时无语凝噎,稍加思索后只得将“一般”换成了“不错”,莘彤这才面色稍霁。

白发男子身旁有面容清秀的女子端坐,后山中地位仅次于二师兄的清秀女子含笑开口,“优秀与否,看下去便是。”

玉芊芊人如其名,是个身材略显单薄的清瘦女子,宛如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她裸足伫立风雪中,更是惹人垂怜。

金丹后境的她面对只堪堪踏足金丹境的后辈师弟,本应是十拿九稳的好局,但不知为何,对面那袭傲然雪中的黑狐裘身影却给她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

御兽峰弟子天生与兽亲近,对危险的本能直觉远超寻常弟子,但是这副单薄如水中浮萍的女子身躯中猛然间有着决然涌现,白皙的脸庞上有丝丝缕缕的狰狞御兽纹悄然浮现。

想不战而屈人之兵?笑话!老娘倒要瞧瞧你这副出类拔萃的皮囊之下,是不是那胯下兜软蛋的银枪蜡烛头!

被御兽峰内门弟子偷偷冠以“疯婆娘”称呼的清瘦女子眼中凶狠犹胜男子三分,女子单薄身形紧贴雪地掠身而出,身法速度只堪堪称得上一般,黑狐裘身影托大的没有丝毫反应,仿佛等着女子撞到他怀里去一般。

玉芊芊薄唇冷笑,她心中自有计较。

贴地掠身近百丈,每在雪中踏出一丈,女子脸上狰狞的御兽纹便亮上一份,待百丈距离在她玉足下尽数踏出后,她脸上有如释负重和计谋得逞的两种笑容升起。

古语有母凭子贵的记载,御兽峰中则有人凭兽贵的说法。御兽峰弟子的境界修为与本身实战能力大多只能称得上是稀松平常,内门外门中弟子地位高低完全由所降服的妖兽强横与否来决定。

“起!”

女子一声娇叱远比雪花更冷。

玉芊芊皓腕轻抬遥指常曦,腰间两只灵兽袋上银光闪烁,两只气息凶残的兽影在场间轰然落下,五百丈方圆的演武台上铺就的雪花齐齐震颤扬起大片雪雾,两只狰狞如小山的妖兽黑影在雪雾中露出真容。

“我的老天,是北域那边独有的霜雪银狼和霜雪银虎!”

无数浮台上许多宗门世家中有见多识广之人立刻喊出了这两只狰狞巨兽的名字,银狼银虎两兽身上半步元婴境的雄浑气息让许多人心神为之一震,没想到这最后一个出场的御兽峰弟子竟如此强悍,的确不失为是压轴之战。

有宗门长老抚须长叹道:“青云山当真非比寻常,只不过随便拿出内门的一个女娃娃,放到外边去都能自立山门创建一个三品宗门了,当真是底蕴惊人啊。”

徽州地界内三品宗门百兽山的中年宗主垂首顿足,醋味满满道:“观这霜雪银狼和霜雪银虎两兽气息大成,都无需假以时日,怕是不出一年功夫就能与它们的主人一同进阶元婴境,能够这般同时御使狼虎之躯的宝贝弟子随随便便就能够以一敌三。若是放在我百兽山,不出几年就能让我们晋升到二品宗门了呀。”

紧挨百兽山浮台的另一宗门的宗主闻到这浓浓醋味,不由得笑道:“听说御兽一脉的女弟子可都是将座下雄性妖兽视作等同于丈夫般的存在,你瞧那女娃娃生的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弱身子骨,却沾染了一身比男人还狠的吃人劲头,能够驾御狼虎之躯的她本身亦是狼虎之躯。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女娃娃可别看着年轻,若招去你们百兽山,指不定哪天不高兴就把你们山头连皮带骨吃的干干净净。这种女子唯有比她更强势的人才能驯服,不是你们百兽山可以扒拉进碗里随便享用的。”

百兽山宗主苦笑着朝那人拱了拱手,不再臆想。

第210章 轻取

霜雪银狼和霜雪银虎两尊巨兽出现的刹那便开始奔跑,之前玉芊芊当着常曦的面轻而易举的将彼此距离缩短一半,剩下的遥遥百丈因为狰狞狼虎的巨大身躯而显得微不足道,若不是因为妖兽需要距离借势冲刺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玉芊芊气的娇躯乱颤几乎咬碎银牙,恨不得就此直接冲到那高傲托大的黑狐裘公子哥脸上一巴掌把他扇醒。

莲足踏雪白胜白,毫不畏寒的玉芊芊薄唇胭脂殷红似血,两颗虎牙毕露,“老娘要你好看!”

距离百丈,傲立雪中的黑狐裘身影仍旧一动不动。

距离九十丈,盘旋在演武场上空翎羽金光璀璨的阿鹰丝毫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依旧悠哉游哉的展翅翱翔。

距离八十丈,霜雪银狼和霜雪银虎沉重身躯奔袭引发的场地震动,将那呆如泥塑的公子哥肩膀上高高堆起的雪花震的簌簌落下。

距离七十丈,两只狰狞妖兽嘴鼻吞吐出的腥臭气浪朝远处吹去,掀起了那公子哥额前两缕黑发。

“喂,那不过金丹初境的小子是不是被两只半步元婴境的妖兽吓傻了,难不成尿裤子了?”

“我看有可能,金丹境初期对上两只霜雪银狼和霜雪银虎,我压根看不出胜算在哪。”

无数浮台上各家宗门世家无不炸开了锅,十五组比试角逐进行至此,之前各峰双方弟子交手间虽各有负伤,但其中凶险却远远无法和眼下这一幕相提并论。

那御使两只半步元婴境妖兽的凉薄女子才是真正的狼虎之人,两只壮硕如小山的妖兽在女子尖锐的口哨声中分开阵型互为犄角,硬比金铁的青玉砖面在兽蹄下震颤哀鸣,金戈铁马的冲锋势头大有让将那黑狐裘青年血撒于此的架势。

腊梅红潮下,使劲挥舞着粉丝荧光棒的天秀峰弟子们看到场间危机万分的一幕悉数惊骇起身,不少胆小的女弟子们已经害怕的捂住双眼,不敢再看即将发生的血腥一幕。浮台上无数宗门世家也伸直了脖子,倒要看看青云山如何收场。

相距六十丈,作壁上观的二师兄和身旁清秀女子眼中忽然爆发出惊人光彩,目光始终汇聚在情郎身上的莘彤嘴角同时有着春意绽放。

最后五十丈,仿佛睡着的黑狐裘青年终于醒了。

腰间挎着红白双剑的黑狐裘剑修轻轻哈出一口热气,慢慢从狐裘袖管中探出一只犹胜白雪的手掌递在眼前,继而一掌推出。

一掌将漫天风雪拒之门外,还有那两只半步元婴的妖兽。

两只半步元婴境妖兽面孔上的表情由嗜血疯狂变为疑惑不解,继而再变成惊恐异常,这宛如戏剧变脸般的过程被无数人瞧在眼里。

在玉芊芊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霜雪银狼和霜雪银虎一往无前的冲刺节奏瞬间被恐惧打断,两只生性凶残暴虐的妖兽一时间竟脚底打滑身形不能自已,庞大的身躯好似滑雪般划过了最后五十丈距离,无比滑稽的停在了黑狐裘剑修身前。

修为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位列妖族大妖行列的一虎一狼挣扎着从雪堆中爬起,宛如两只大猫咪般,温顺屈身在这个身形比它们小上百倍的黑狐裘剑修身前。

常曦笑着拨了拨霜雪银虎的两根虎须,堂堂半步元婴境的虎王竟然开心的嚎叫出声,伏下身子在雪堆中翻身露出肚皮任由面前这个男子抚摸。

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反转的戏剧性的一幕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无数宗门世家中尤其是有关御兽一脉的宗门中人几乎惊骇出声,他们无论如何回忆方才那一幕,也无法知晓那不过金丹初境的黑狐裘剑修究竟使了什么术法,竟能让两只半步元婴境的妖兽不顾主人命令对他俯首称臣?

云忧毫无形象的抱住了御兽峰峰主的一只胳膊笑得花枝乱颤,做姐姐的月幽捏了捏云忧的琼鼻没好气的道:“一天到晚没个正经,现在满意了吧?”

云忧笑道:“姐姐可怨不得我,那是我徒儿运气好,一物降一物么。”

月幽看了看场间风云变幻的局势无奈道:“芊芊这妮子脾性不坏,只是常年在御兽峰内门中自持实力过人横行无忌,娇蛮惯了。正好借着这次后山弟子名额的比试,让她知道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三姐妹中的红袖掩嘴轻笑道:“这妮子是难逃被常曦驯服的命运了。”

一滴玄重水万金难求,经由衔烛神龙秘法祭炼数十载的玄重水的价格更是难以估量,玄重水焚灵炼体的功效玄妙异常,早在邙山时常曦便能催动龙威震慑金丹境以下的妖兽,而经由玄重水焚灵炼体后,常曦已然可以轻松驾驭龙威震慑元婴境以下所有妖兽。

龙威现世,万兽折服。

这是衔烛送给年轻少主的见面礼。

御兽师驯服的座下妖兽与剑修蕴养匣中利剑走的俱是一个路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不畏寒的她觉得脚下渐渐木然起来,心神深处霜雪银狼与霜雪银虎彼此链接的血契安然无恙,但此刻从血脉契约上传来的阵阵恐怖威压,却是让这个被师弟师妹偷偷冠以“疯婆娘”头衔的狼虎女子浑身抖如筛糠,本能的臣服和惊惧在她体内游走蔓延。

青云山御兽峰弟子与签订血脉契约的妖兽之间并非外界盛传的那上不得台面的奴仆关系,血脉契约可以让妖兽与御兽峰弟子心神交融为一体彼此互通有无,在亦同于生死战友般的关系。

而世间御兽一脉中也的确曾传出过有女御兽师为了谋取同座下雄性妖兽更强的血脉契合效果,甚至不惜委身于座下妖兽水乳交融,在逾越过那一层被无数人避如蛇蝎的种族膈膜后,人兽之间的配合默契的确更甚一筹,甚至连御兽师的脾性都会为之向妖兽的一面转变。

只是此时这互通有无的心神沟通间传来的浩荡龙威,却是成为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常曦踏雪而来簌簌声在她耳边轰鸣如洪钟大吕,玉芊芊紧咬红唇,涨红了脸庞,挣扎着不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下露出失禁的丑态。那名皮囊俊逸到不像话的男子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旁,已经强撑到临界点的倔强女子终于控制不住酥软双膝向地面跪去时,那堪称恐怖的威压却须臾间消失不见,一只有力的胳膊支住了她倒下的身躯。

常曦笑道:“师姐,胜之不武,还请见谅了。”

裁判长老单掌示意举过头顶,高空中符文洪流汇聚的金榜上,天秀峰胜者组中再添一人名讳。

“天秀峰,常曦胜!”

第211章 接风洗尘

没有想象中黑狐裘剑修一触即溃的惨败场面,也没有黑狐裘剑修苦战北域狼虎妖兽的好戏。有不知其中玄妙深浅的年轻修士对此嗤之以鼻,琢磨着那皮囊出类拔萃的剑修定然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而眼光毒辣的各家宗门的老怪们却是瞧出了些许端倪,抚掌轻叹。

常曦搀扶着失魂落魄双腿颤颤不能自已的玉芊芊缓缓走到场边,交由面色复杂又满含敬畏的御兽峰弟子。

雷声大雨点小的首日压轴战在常曦推开风雪的一掌中终于落下帷幕,十六名胜者组弟子悉数选出,数万青云山弟子井然有序的离开演武场。作为徽州地界上无宗可出其右的庞然大物,喜迎八方来客的青云山别出心裁,于万众瞩目下,再一次展示了林翠峰土木系炼虚境大能的恐怖实力。

沉坠于山脉中的巨大演武场在元奉指尖跃动的灵力下隐去了原先的恢弘姿态,林翠峰峰主元奉神情怡然,双掌十指翻飞缭乱如蝶,坚比金石的青玉在他手中温润如水,在无数宗门世家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竟渐渐交织凝聚成足以称得上为宽阔无垠的筵会厅堂模样。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疑惑目光中,元奉犹自伸手招向远方。

九峰中无数擎天巨木和山岩河流扶摇入云飘荡而来。

抬头间俱是遮天蔽日,有人控制不住双膝瘫软,跪坐在地双目中满是震撼。

元奉首屈指,无数擎天巨木当空解体,凭空雕刻成各式各样精美华贵的桌椅装饰,依次井然有序的落于宽广筵厅中。

元奉再屈指,引天上河川入席间,清澈泉水潺潺,流过由巨木雕刻构建成的座座漆红廊桥下,清流纵横交错环绕整片百顷筵厅,有了白雪掩映泉水叮咚的清雅意境。

元奉三屈指,纵横百顷的青木大域悄然而生,生生逆转了隆冬时节万般景致皆一色的枯寂单调,满厅春色盎然,无数奇花异木争香竞彩,翠绿厚实的芬芳草甸上新雪飘落,勾勒出一幅隆冬时节绝无仅有的百花争艳图。

三屈指的无上神通技惊四座,无数人心神剧震不能自已。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身份尊崇的上五宗其余四家中人心里惊异,除了心思单纯如白纸的皇甫幽怜双目放光,如小燕子般叽叽喳喳的折下一枝腊梅轻嗅外,大多仍能恪守情绪装出面上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辛苦了那些上五宗以下的宗门世家中人,瞪如铜铃的眼睛和张大到随时可能脱臼的下巴比比皆是。

脚下触感厚实的翠绿草甸和掸去肩头雪花的腊梅枝青红相间,无数对本应在四季中永不得以相见的物事刺激撩拨着众人眼球,不禁让他们怀疑眼前这宽广逾百顷的小桥流水图是不是人间仙境。

清澜掌教由云端飘下,面向众人拂袖笑道:“诸位远来是客,我青云山自当备下上好筵席,还请诸位一聚。”

有意被扶上徽州一品宗门之首的弘愿寺方丈身披金灿袈裟面向清澜双手合十,于上四宗后第一个迈进筵会厅堂。

各峰长相甜美的童子侍女款款入场,鲜艳欲滴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洒下喜庆的红光。为弘愿寺一行贴身服侍的小侍女身材娇小,踮起脚尖也仍然没法将灯笼挂钩挂起,急的那张有些婴儿肥的白嫩脸庞涨红起来,一想到没能服侍好贵客回去定要挨骂,撇头偷偷擦去着急的泪水,继续踮起脚尖。

“小施主莫要着急,一切交给老衲便好。”

小侍女只觉得眼前她用力捧得高高的大红灯笼自己飞了起来,有一位身披金灿袈裟的老和尚对她慈祥一笑,站起身来拎起灯笼挂钩轻而易举的挂了上去。

如释负重的小侍女拍了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学着年幼时母亲带着她去寺院拜佛烧香的模样弯下腰肢喜悦道:“谢谢方丈大师。”

看着小侍女报恩似的殷勤端上一份份素肴美食,问佛百年但亦是性情中人的方丈嘴角含笑,在袖中写下可保小侍女一生安康的佛门梵文,挥手打入小侍女体内。

小侍女本就红扑扑的脸蛋更红三分,她用最快的速度将素肴上齐,开心道:“各位贵客,菜肴已经上齐,请慢用吧!”

弘愿寺诸位高僧相视一笑,朝向这位命里有福气的小侍女双掌合十一拜,开始享用上五宗中的精美素肴。

侍女们或拎或提着精美食盒亦如叮咚泉水般流连于各席中间,由丹神峰大修们百年也难得掌勺一次的滋补药膳只小匙一口,便彻底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滋补药膳中的滚滚精元比起丹药更加温和也更加容易吸收,只一碗不起眼形如白粥的药膳,竟让在场宗门世家中许多有幸跟随老祖见见世面的后辈弟子一举突破了困扰他们许久的境界桎梏,桌面上顿时多出一只只被舔的光亮如新的小碗。

一人只能分得一碗的白粥药膳珍贵程度可想而知,一时间还没有来得及喝下药膳的人只觉得周围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无数绿油油的饥渴目光紧盯着,若这里不是青云山,恐怕他们现在就要出手抢夺了。

各大宗门世家的宗门或是老祖将眼下一幕看在眼里,倒也并不担心,自家儿女子嗣或是宝贝弟子便是胆子肥上天,也绝不敢在青云山的地盘上撒野放肆。

遥想十几年前青云山虽位列上五宗,但獠牙未显狰狞未露,第一次举办类似眼下的筵席时,徽州境内有一品宗门宗主带着娇生惯养的儿子赴宴,那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宗主子嗣在筵席中见贴身服侍他们一行的女婢,身姿竟比他府上圈养无数的金丝雀儿还要绰约几分,顿时出手调戏。

一品宗门高高在上,身份卑微的女婢人轻言微哪敢招惹是非,只得在那不知轻重的宗主儿子手下连连含泪忍辱蒙羞,谁知她抛弃女子尊严百般隐忍换来的不是噩梦初醒,而是变本加厉的粗暴行径。

那一天是女婢一生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被那位高权重的宗主子嗣剥光如羔羊,摁在那张筵会前她用心摆盘成画的桌案上当众凌辱,而后玉体横陈桌案上被万人瞧的通透的她,被那提起裤子的宗主子嗣弃如敝履。

那一品宗门的宗主虽恼火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他的脸面,但他并没有当做什么了不得大事,毕竟他身后的一品宗门在徽州地界内地位不低,青云山虽是徽州霸主,但好歹也要给他几分薄面。毕竟被他儿子玷污的不过是个区区端盘送菜的下贱婢女罢了,两者身份可谓是云泥之别,既然木已成舟,只要他们低头认个错略微补偿一二,想必青云山也不会为此闹的太过难看。

只是他们错估了这只蛰伏已久叫做青云山的猛兽究竟有着怎样的滔天凶厉。

污人清白的男子被问询赶来的青云山长老当场格杀,那一品宗门宗主失去理智要为儿子报仇雪恨,堂堂宗主之躯却在一个青云山长老手中走不过三百招被一剑割去头颅。

也只有当位列上五宗的超级宗门将阵仗完全显露出来,世人才知晓一品宗门与那上五宗之间所谓“一线之隔”的说法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那失去了主心骨的一品宗门树倒猴孙散,在青云山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之后不过月许功夫就被青云山消化殆尽。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没有上五宗的实力与底蕴敢在青云山闹事,真是好比猪进屠户家,自寻死路了。

第212章 初识

占地百顷接风洗尘宴的重中之重,自然是此时此刻忙于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上五宗了。

皇甫幽妍朝大荒殿殿主余澈使去一个眼神,两位风情各异的美人一左一右联袂向清澜师兄敬酒,这位性情寡淡的一宗掌教显然许久不曾像眼下这般开心过,笑着一饮而尽。

除非是修为高出太多太多例如神龙老前辈那样的存在,申屠烈会恪守礼仪不会逾越雷池半步。但如果是似掌教师兄这般的存在,早已将磨水滚刀肉的这门秘术臻炼至天人境的申屠烈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饶是养性功夫极好的昆仑子也无奈的叹了口气,按照辈分来算他可以当作申屠烈的师叔了。但是面对申屠烈这等滚刀肉般无从下手与他勾肩搭背大口饮酒的家伙也是毫无办法,天晓得这样一块滚刀肉,怎就硬是练成了霸剑式这样刚猛无匹的人间霸道剑。

神器峰峰主则是与天墉城掌教陵阳真人,酒盏交换间问的俱是“今年铸剑几柄?”或是“成就神器几何?”的尖锐问题,普天之下最深谙铸剑炼器之术的两人你来我往却也互有收获。执掌神器峰一心醉于铸剑的王敢其实并不善言谈,但每每与陵阳真人针锋相对时,那一改常态的妙舌珠语能叫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皇甫幽妍服下一羹能叫天下修士为之疯狂的滋补药膳,滚滚精元似川流如海,饶是见多识广如万仙门宗主也为之赞不绝口,红唇轻启问道:“今日这三十二名九峰内门翘楚着实让妾身大饱眼福,那御剑百柄的神器峰干将,勇往直前的天秀峰青枫,还有那一掌能让半步元婴境妖兽俯首的常曦都可谓是不世出的天才弟子,不知清澜师兄认为哪一名弟子能够笑到最后呢?”

清澜轻笑道:“青云山向来不会偏袒哪一峰的弟子,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青云山后山弟子的含金量远非其他宗门世家的核心弟子可以为之比拟,能够进入后山序列则意味着将来有很大可能接过九峰峰主的衣钵成为新一任峰主,说是一朝鲤鱼跃龙门也丝毫不为过。说不定百年之后,曾经在他们眼中的后辈弟子会如同此时的清澜师兄一般,威震天下。

镇守西部边关素有白绫枪仙之称的余澈殿主回头,看向身旁另一桌筵席中自家的首席弟子,她的视线恰巧落在弟子身旁那一袭黑狐裘上,久经战场厮杀威名赫赫的枪仙女子有着旁人难及的莫名直觉,一双丹凤眸子骤然紧眯。

九峰三十二人连同四宗的核心弟子们齐聚一桌,虽说九峰菁英和其余四宗核心弟子各有各的矜持,但因为有着老一辈之间的深厚友谊,众人在经过几次推杯换盏后渐渐熟络,纷纷打开了话匣子攀谈起来,一时间也热闹万分。

万仙门千金皇甫幽怜与大荒殿首席弟子君陌将一名孤零零的天秀峰弟子夹坐在中间。

常曦一时间非常忧郁又有点紧张,忧郁的是如果不与身边两人攀谈几句,会不会显得自己太高冷从而破坏了青云山弟子一贯平易近人的大好形象?而紧张的是圆桌对面有一道时刻紧盯着他嘴中时不时碎碎念的清瘦女子身影。

从血脉威压中缓过神来的玉芊芊一改平日里目中无人的骄横模样,盯紧黑狐裘身影的清秀眉目中有着被野兽被驯服后才有的温顺意味,常曦再看玉芊芊身旁三位同属御兽峰内门的弟子,脸上无一例外全是佩服到五体投地的表情。

常曦感觉自己好像摊上大事了。

丝毫不担心大补的药膳会让自己长肉的皇甫幽怜甩开袖子大快朵颐,那一副要将全场包圆的架势,让常曦不得不出手帮这位千金小姐收拾了一下她面前高高垒起的碗碟。

从小钟鸣鼎食却也不曾吃过这等美味的皇甫幽怜心满意足的停下了筷子,她这才发现身旁原先被自己戏称为银枪蜡烛头的俊逸剑修,此时正侧向一旁低头逗弄着什么,连贵为大荒殿首席弟子的君陌也不禁将手中一杆青梅酒挪了挪让出位子。

皇甫幽怜顿时被勾起好奇心伸头望去,发现常曦座椅旁有一只金色翎毛的雄鹰和两个粉雕玉琢的金童玉女席地而坐,分别抱着一份药膳大快朵颐。天荒与他老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饿死鬼,整张小脸都埋进了碗里,抬起头来已经成了一张大花脸。小药则是慢条斯理的细嚼慢咽,看到天荒嘴角沾满了饭粒,小药笑着一粒粒的捏下放进嘴里。

最喜欢可爱小孩子的皇甫幽怜母爱泛滥,连忙绕过席位在三小旁边蹲下,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傻白甜的万仙门千金抬头语不惊人死不休:“呐,常曦,没想到你皮囊不错,连同着你的小孩都长的那么可爱乖巧哩。”

常曦闻言差点一口水喷在皇甫幽怜脸上,自己元阳未破,哪来的什么子女?

君陌笑道:“这两位娃娃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神器之灵。”

皇甫幽怜闻言这才注意到两个吃香憨态可掬的娃娃身上没有人类的气息波动,天荒与小药向眼前满眼小星星的华贵女子摆了摆了算作打过招呼,而一旁扮作冷酷模样的阿鹰则是倨傲扭过头去,没有多搭理这位不请自来的小妞。

君陌倚枪而坐,青云山三十二名内门翘楚中能让他感到有趣的只寥寥数人,其中自然包括了身旁这位看似只有金丹初境却取胜异常轻松的常曦。

能够诞生出神器之灵的神器无一例外都是顶尖品阶,甚至比起神器榜上成名已久的顶尖神器也不遑多让,而这样的顶尖神器在这个不过金丹初境的剑修身上竟足足有两件!

同样出身上五宗的君陌身上倚仗颇多,他紧握的这支神器青梅酒传闻与师傅手中位列神器榜十三的寸阴乃一炉同生,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能力再奢侈到拥有第二件神器。

天下神器远不止一百零八件,品阶各异的神器加在一起虽不下千余件,但天下众修又如过江之鲫何止千千万,一名金丹境修士独占两件该是怎样的福缘深厚?

金丹初境便身负两件世间顶尖神器,只一掌就能威慑半步元婴境妖兽,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青云山剑修身上笼罩的迷雾,让这名接过西域枪仙衣钵的年轻人心底微动。

自幼驰骋西北疆域喜结各路豪杰的他指肚摩挲着酒杯,终于率先打破僵局。

第213章 接触

初识不到片刻光景的两人相见恨晚。

君陌虽结交豪杰无数,但因他身份尊贵特殊,往往别人与他交谈时的顾忌与阿谀奉承一样多,掏心窝子的话那是想都别想。大荒殿在大漠西域的地位如同青云山在徽州一般无二,便是再桀骜不驯之人在积威近千载的庞然大物面前也要保持足够的敬畏,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

那位崇尚以战代修的女子枪仙用铁与血磨砺出来的座下首席,没有人愿意用自己脖子上的大好头颅去揣摩那位心中的真性情究竟几何。

这个谈吐并不风雅但异常实在又接地气的天秀峰剑修着实对他的口味,多次上阵率领大荒殿枪修上阵与西域万魔众厮杀的君陌眼力老辣,这常曦温润如玉的面庞下隐藏着怎样的锋芒他瞧的分明。

他虽然不知晓首日压轴一战中常曦推开风雪的那一掌有何玄机,但常曦弯腰喂食金鹰时,不经意间露出身上的一道道惨烈疤痕他看在眼里,这同样是一位心里攥着狠劲的主。

他愈发惺惺相惜。

爱枪如命的君陌倚着青梅酒笑道:“这次上五宗齐聚青云,只可惜昆仑首席与天墉城首席未曾随长辈一同起来,要不然定然能让常师弟大开眼界的。”

瞧见常曦投来询问的目光,身为万仙门宗主独生女的娇小女子颠了颠胸前丰硕,满脸得意的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就剩没在脑门上刻着“万仙门首席弟子”几个大字了。

常曦左腿坐着天荒右腿坐着小药,好不容易帮两个吃饱喝足的小家伙擦干净嘴巴,他抬头好奇问道:“为什么四宗都有首席弟子,唯独青云山没有?”

皇甫幽怜抢过君陌的话头道:“娘和我说过,说你们青云山分出修行功法迥然不同的几座峰头,很难选出一个能让九峰拜服的弟子,索性就不拘泥于寻常的首席制度了。”

看着常曦欲言又止的模样,君陌笑问道:“常师弟可是觉得我们四宗首席只有元婴境修为,有些名不符实?”

常曦挠了挠头,倒是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没想到君陌这般快人快语,只不过这直爽不做作的性子也颇合他胃口。

君陌摆了摆手道:“其实所谓一宗首席并非指的是弟子辈中修为最高的那一人,若非如此,岂不是谁出生的早谁修行的早便能占尽便宜,轻易摘得那首席头衔?”

常曦深以为然,修仙界内虽尊崇达者为先,但也并非事事都以修为境界为首要前提,要想成为一宗首席必然也要通过重重选拔,而这最重要的一项便是潜力。

君陌捧过青梅酒横卧双膝,动作几乎与纵横西域的女子枪仙如出一撤,枪尖枪尾划过空中的弧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韵味,眉目俊逸的大荒殿首席弟子缓缓开口。

“我自幼入大荒殿习枪,以枪问道,几年戎马生涯后修行步入正轨,觉醒了金雷双灵根,虽略不及单灵根来的纯粹,但胜在金雷灵根能够互盈互补,倒也能勉强将师尊的霸王枪学去五六分,这才在众师兄弟们的拥戴下作了首席。”

皇甫幽怜显然对君陌知根知底,咯咯笑道:“胡说,你明明是靠着在西北大荒一点点攒下的军功才坐上的首席,就连大荒殿殿主的女儿都被你顺拐了去,怎么不说?”

君陌真诚笑道:“常师弟是个实在人,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与旁人吹嘘几句倒还管用,用这些事情可是唬不住身经百战的常师弟的,若我能宰个化神境的万魔众大修,兴许才能扳回些场子。”

“大荒殿殿主的千金…莫不是那号称能以柔弱女子身躯临阵敲击千钧鼓,并以一首大荒赋调动千军万马斗志昂扬的大荒瑰宝?”常曦思索良久,蓦然一惊道。

君陌爽朗道:“不错,正是拙荆。”

常曦倒吸一口凉气,这君陌老兄真是厉害到无以复加,拜入大荒殿成了首席,还顺带拐来了上五宗大荒殿殿主千金为妻,可谓一步成就了天下众修羡慕不来的人生巅峰了。

万仙门宗主的千金指了指君陌手中抚摸如情人闪烁寒光的长枪道:“这柄叫做青梅酒的长枪就是他老婆取的名,说是用以铭记他们俩青梅竹马时美好回忆。”

美好的爱情故事变为一捧捧冰冷的狗粮胡乱塞在嘴里,皇甫幽怜鼓起腮帮子做出干呕模样,“酸死我了,酸死我了,每次想起他们两的故事我都心里犯堵,青梅酒这枪名名副其实,真的酸的不行。”

塞完一把狗粮的君陌笑着对常曦道:“常师弟,光从外表看,你能否看出皇甫幽怜是因为什么坐上的首席之位?”

常曦闻言扭头仔细着打量着这位万仙门首席,求生欲极强的他看了良久犹豫不定道:“是因为特别漂亮?”

皇甫幽怜闻言顿时眉开眼笑:“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常曦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难道是因为胸特别大?”

可惜傻白甜的万仙门首席因为身份尊崇的原因,从来没有被人当面说过胸脯斤两如何,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改以什么态度应对。

“听他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在夸我吧?既然是夸我,可是我为什么会想打人呢?”皇甫幽怜满脸纠结,百思不得其解。

能够当面调侃一位上五宗宗主千金的机会可不多见,君陌强自按捺住心中笑意道:“常师弟可知道夸娥氏?”

常曦点了点头道:“可是指那上古时期,替北山愚公搬走门前万仞天峰的仙人夸娥氏?”

君陌点了点头。

常曦看向一脸人畜无害的皇甫幽怜,眼神中终于有了难掩的惊骇,难不成这个看起来娇小的女子竟是身负力大无穷的夸娥氏血脉?

君陌笑道:“幽怜,不露两手吗?”

娇小女子精致的琼鼻皱了皱,从娘亲给她特制的储物袋中慢慢摸出一柄形似金瓜模样的大锤。大锤金灿浑圆,且不看这金锤是何等材质,光是锤身上密密麻麻镌刻的禁制纹路就足以让旁人明白这是何等贵重之物。

只不过让常曦哭笑不得的是,这富贵气息逼人的金锤的主人似乎对这些繁如天星的禁制纹路很不喜欢,锤身上被贴满了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贴纸图案,看上去别有一股浓郁的女子闺房私物的感觉。

“喏,这是我最喜欢的元宝金瓜锤,就借你看看吧。”

见皇甫幽怜如若无物的拿着金锤递了过来,常曦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只可惜女子嘴角扬起的狡黠弧度他没有留心。

接过元宝金瓜锤的一瞬,常曦感觉手掌被山岳镇压。

形如实质的金龙水墨虚影须臾间在背后盘踞,金色血海间咆哮起百丈浪头轰鸣不止,十万斤巨力在右臂右掌中勃然喷发。

异象横生的一幕自然引来了同桌几十双眼睛的注目礼,威严肃穆的金龙虚影睥睨天下,众人心头俱震,瞧见这一幕玉芊芊双腿又不开始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摆子。

常曦双目赤红手臂青筋暴起,掌中能够断江一瞬的十万斤巨力此刻仿佛石沉大海,任他竭尽全力也无法提起这元宝金瓜锤哪怕一丝一毫,只能勉强维持金锤不砸落地面。

只是此刻看上去弓腰如虾米异常狼狈的常曦,落在皇甫幽怜和君陌眼里,却已经是惊为天人了。

第214章 独钓镜湖雪

君陌当年可是在这一对元宝金瓜锤下吃足了苦头,单柄重达十五万斤,一对元宝金瓜锤就有着骇人听闻的三十万斤。况且这只是单论元宝金瓜锤的重量,若是经由天生怪力的皇甫幽怜当头砸下,往少了说都有四十万斤以上的恐怖力道。

寻常元婴境修士依靠术法威能能将自身气力提升至三万斤到五万斤不等,而一些身兼炼体修为的元婴境修士则能有将近十万斤的力道。而眼下常曦只不过堪堪迈过了金丹境的门槛,就能将一柄元宝金瓜锤拎起,眼下一幕已经远远超出了君陌和皇甫幽怜的预料。

“慢一点慢一点,放着我来。”

常曦手臂上青筋起伏宛如恶蛟,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能以金丹境修为拎起元宝金瓜锤的皇甫幽怜足足愣了好几秒,这才急忙从脸色赤红的常曦手中接过那一柄大杀器。常曦瘫坐回椅子上,金龙虚影淡去,整只右臂不听使唤的剧烈颤抖,仿佛整只胳膊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亲身体验过方才知晓那柄元宝金瓜锤究竟有多么恐怖,血海金龙盘踞并且同时催动小金刚体魄才能勉强维持金锤不落,这东西要是真砸在人身上,顷刻间就能将人生生砸成一团碎骨肉糜。

因迈入金丹境心底其实有些飘飘然的常曦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且不提皇甫幽怜本身修为如何,光是她手中单单一柄元宝金瓜锤就能让他不战而败,更何况双锤齐出,更是无法阻挡。

常曦甚至罕见的有些急躁起来,自打他迈入金丹境之后,血海劲力的提升上限似乎也因为自身修行的炼体功法等原因,已经离劲力上限不远了。除非是获得佛门金刚不灭体的修炼法门继续拓深自身潜能,否则等到时候连一柄女子玩耍用的锤子都接不下来,那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连常曦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将这些上五宗中的天骄们视作了假想敌。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早在几日前,林翠峰的诸位大能便以土木秘术在湖畔河边竹林中广修雅舍,数以万计的清雅竹舍在大能手中得以展现出非比寻常的意蕴。青云山坐拥壮秀山河几千里,世间奇观美景在青云山中体现的尤为淋漓尽致。

且不提住处究竟怎么样,光是能在青云山住上一晚这事本身便是日后向旁人吹嘘的重要资本,受邀的万千宗门世家自然是无条件服从青云峰各峰安排。

青云山九峰没有一个侍童侍女提起关于外人禁止踏足各峰禁地的事情,漆红的警示牌子都显而易见杵在那了,更有各峰大能时不时的神念扫视,若真想一心寻死,青云山无数大修顷刻间就能送他们上路,自然用不着无谓的提醒。

这是身为上五宗底气和实力的象征。

一袭黑色狐裘踏雪而来,栖凤峰上头早有命令可让这名男修自由进出栖凤峰,漆红山门下两名裹着贴身薄绒栖凤峰的女弟子将小手放在嘴边呵气取暖,遥遥见到百年来独此一份殊荣的常曦踏雪而来,美艳的脸蛋上欢喜直白洋溢,侧过身子,连拦上一拦都不曾打算,直接让常曦过去。

常曦却是径直在山门前停下,笑着问两人想不想暖暖身子。其中年纪稍轻的女弟子想入非非,顿时面色赤红起来,却不曾想常师兄却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件精美食盒,拎出两份仍是热气腾腾的药膳。

“天呐!是丹神峰的滋补药膳!”

丹神峰的药膳每逢青云山举办盛大筵席时才会流出,珍贵程度可谓万金难求,她们自然是知晓今日青云山举办了筹备许久的盛宴。

稍年长的女弟子显然下了极大决心道:“不行,常师兄,这药膳实在太贵重了,我们万万承受不起啊。”

常曦做出郁闷状道:“师兄肚子小吃不完,捎带点给师妹们尝个鲜都不可以吗?”

年纪小的女弟子被常曦逗的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两名女弟子自然是受宠若惊的收下这份万金也换不来的珍贵药膳。

常曦笑道:“我特意挑的两份养颜美容的雪蛤膳。”

两位师妹脸上惊喜更胜三分。

常曦面向不远处通透如镜的湖面笑问道:“上次来时见镜湖旁系有木舟,不知此时我能否入湖?”

年长些的女弟子落后半步,美目紧系眼前挺拔如剑的黑狐裘身影婉婉道:“师兄若有需求自然可以随时登湖的,可这隆冬时节的雪可是太大了,师兄若要在湖上久待,师妹这就为您去取冬湖垂钓的蓑衣来。”

常曦思忖着身负沸腾如岩浆的龙血又习得小金刚体魄,区区隆冬雪寒不在话下,但仍是鬼使神差的说了句好。腰肢婀娜的师妹应了个万福,叮嘱另一名年轻女弟子服侍好师兄,这才姗姗离去。

不多时师妹取回一件厚实蓑衣,站在常曦身后为师兄仔细披戴好有些重手的蓑衣,戴上宽大的斗笠,常曦接过她递来的一竿镜湖旁土生土长由紫竹晒制的鱼竿,身形飘向湖边木舟,声音遥遥传来,“两位师妹别再盯着师兄看了,雪蛤膳要趁热吃,凉了可就不美容了!”

两名女弟子这才脸红着收回痴痴目光,晶莹雪白的雪蛤膳热气腾腾入嘴即化,两人又情不自禁偷偷瞄向湖边哪怕披着蓑衣也依旧那般俊逸的师兄身影,一口雪蛤暖在心里。

蓑衣踏舟无浆而行,在剔透如镜的镜湖上飘出老远。

镜湖逢雪而不冻,是栖凤峰中隆冬时节里最美的风景。

明月当空,蓑衣盘膝坐下,一竿出手如剑刺入湖中。

蓑衣抬头望明月,“磨盘大的月亮真漂亮啊。”

“哼,俗人。”

一声童子冷哼打破了独钓镜湖雪的清幽意境,月虹剑飘浮半空,俊逸英气的幼童一跃在木舟上。

“想当年我寻得你时,那山洞外就挂着这样一个大如磨盘的月亮,有那道月光我才能想到月虹这个名字,在我看来可是一点都不俗啊。”

傲娇脾性的月虹气焰明显消去大半,嘟起了嘴巴哼唧道:“原来是这样啊…嗯…好吧这次就不嘲讽你了。”

常曦笑问道:“今晚接风洗尘宴上的药膳可谓大补,天荒小药和阿鹰都吃了个肚圆,怎么不见你出来大餐一顿?”

头顶传来一声带着饱嗝的鹰唳。

月虹张牙舞爪做凶狠状,嫩手嫩脚在蓑衣上扒拉起来气愤道:“区区几道滋补药膳而已,本剑灵什么没见过,哼!”

常曦哈哈大笑,月虹剑灵傲娇的模样总是不禁想让他欺负捉弄一下,他抱起月虹放在自己身前,把紫竹竿望月虹手中一递,总是号称自己见多识广的月虹顿时眼睛放光,学着之前常曦的模样垂钓起来,乐此不疲。

“你既然让我寻一处无人打扰的清净地,现在总该告诉我为什么了吧?”常曦揉了揉月虹的小脑袋问道。

月虹头也不抬的专心致志对付着眼前鱼竿。

“因为如果你明日还如同今日这般,你一定会止步于此。”月虹言之凿凿,声声如钟。

第215章 主人就该好好碾一碾

常曦闻言目光猛然一缩,没有言语。

童子模样的月虹剑灵稳了稳手中鱼竿脆生生道:“主人你的肉身强度因为有着衔烛老爷子的精血浇灌和佛门小金刚体魄的支撑,所以在金丹境乃至半步元婴境的对手中都能占到些便宜,今后几场角逐自然是需要主人你以自身之长弥补自身之短了。”

“这短处么…”月虹一甩鱼竿溅起湖水,玩起了哑谜。

常曦拧了拧身前端坐乖巧娃娃的粉嫩耳朵笑道:“是指我的神识吗?”

扭了扭头发现横竖躲不过主人魔掌,满脸英气的童子抬头指了指常曦的眉心哼哼道:“主人你的神识实在是太弱了,虽然有这口不错的大钟帮你锤炼神识,如果真有个几月半年的时间倒也可以徐徐渐进,可是仅靠现在的神识强度,连明天的比试能不能晋级都是两说呢。”

常曦郁闷的按了按眉心,其实哪怕月虹不揭他的老底,他心中也对明日即将到来的第二轮比试担忧不已。

神识蕴养非一日之功,即使是有着萧逸山留下的剑鸣钟在他的泥丸宫中不断滋养锤炼神识,终归是时日尚短。九峰内门诸多菁英翘楚无不是在金丹境界内浸淫已久,甚至不惜压制境界修为也要将神识连同体内灵力打磨锤炼至圆满。似常曦这般后来居上者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底蕴亏空,相比诸多在修行路上走出许远的师兄师姐尚有不小的差距。

作为首日压轴出场的他将所有人的比试过程都仔仔细细瞧的分明,除他之外的每一位师兄师姐的实力都能稳压当时他苦战良久都无法战胜的尸面蛟。

前景怎一个堪忧了得。

常曦心里琢磨着,拧住月虹耳朵的手却是不曾停下,“那你深更半夜的把主人骗来镜湖意欲何为,快快招来!”

“修行路上追不上先行者再正常不过,既然住不上,那我们就只好走捷径啦。”月虹收了收鱼竿,明明一副粉嫩的娃娃脸却硬是要扮做老谋深算的高深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主人可要学学这走捷径的新法门?”

常曦笑骂道:“你这家伙把我拽来这清幽地,不就是为了让我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吗?再说真不学的话,指不定明日就得一鼓作气的输掉比试了。”

月虹笑嘻嘻的将鱼竿塞回主人手里,站起身子道:“那么这就开始特训吧,主人,凝聚神识,敞开心神!”

夜色下静谧只闻雪花簌簌的镜湖上顷刻间亮如白昼,却除了身披蓑衣独钓镜湖雪的年轻剑主外,无一人有幸见到。

常曦毫无保留的将心神托付于月虹剑上,童子模样的剑灵脸上嬉笑顽皮的颜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是与其外貌极为不符的庄严肃穆。剑灵挥手将主人心神拍入晶莹剑身中,又一指点在主人肉身眉心间,嘟起嘴巴涨红了小脸,指间凝聚有缩小无数倍的剑鸣钟。

身形小巧的剑灵长舒出一口气,眼瞅着四下无人打扰,朝盘旋在高空的一缕金色细线招了招手,一并隐入剑中。

常曦漫步在由晶莹纯白色彩构筑的绚烂光景中。

他一生未曾见过九州东南域外的大海究竟是何等模样,据古籍《水经》中记载大海广阔无垠,是九州无数大川江河最终的聚集地。他无法想象数量如此众多的大江好河如果汇聚一处该是何等的波澜壮阔,他想着应该就是眼前的模样。

这里是月虹剑中自成的一片空间,亦是剑的海洋。

头顶如水中鱼群游弋的剑意为常曦指明方向,行至一处生有蔚蓝穹顶的水幕下,月虹光着脚丫子走在洁白沙滩上。

“怎么样主人,这里风景不错吧?”

常曦由衷赞叹道:“说是风景美如画都是谦虚了。”

一被夸奖就原形毕露的月虹藏不住满脸得意笑容,白嫩指尖上旋转似陀螺的物事被童子屈指弹落在地,飞速旋转的陀螺不过指甲盖大小,落在沙滩上却是砸出丈许深坑,须臾间迎风涨作大钟模样。

常曦见此眼角一抽,眼前这砸在沙滩中的大家伙可不就是泥丸宫中的剑鸣钟吗?天晓得月虹使了什么诡谲术法,竟能将萧逸山在他泥丸宫中铸就的剑鸣钟搬运到这里来了。

月虹屈指弹在钟身,钟声中剑鸣龙吟洪亮悠扬,月虹温声道:“那残余神魂之体的萧姓老者种下这剑鸣钟对于主人来说的确大有裨益,以撞钟之法锤炼神识类似于俗世间冶炼精铁以重锤敲击祛除杂质的路子,从长远来看效果的确显而易见,但既然主人需要在明日的比试中再下一城,那就必须要用些狠辣手段才能补齐主人的短板了。”

白嫩童子一本正经的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常曦知晓月虹剑位列仙阶,有着人间无数苟活千万载的老怪都不曾拥有的广阔眼界和见识,月虹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常曦凝重点头,“我该如何做?”

仙阶月虹剑自成的空间中除了初来乍到一概不知的主人之外,月虹剑灵可以支配这里的一切。

月虹笑而不语,小手摊开一抬,表面镌刻着飞剑龙翔纹路的剑鸣钟平地而起漂浮半空,童子葱白手指屈指回拢,剑鸣钟在难以言状的伟力中渐渐变换了形状。待那团原先叫做“剑鸣钟”的物事落地后,早已经变成了石磨模样了。

人畜无害的粉嫩童子伸手弯腰,朝目瞪口呆的主人做出请君入磨的玩味姿态。

神识状态下的常曦嘴角抽搐不止,指了指那和他记忆深处小山村里大人们用来磨米磨面的青石磨子尖声道:“你个小兔崽子该不会是想把主人骗进去磨成豆浆吧!”

“主人真是失礼呐。”

月虹搓了搓小手手嘿嘿笑道:“撞钟的锤炼神识之法这几日就暂且放下,主人就安心的到这石磨中来就好,我一定会照顾好主人的神识的。”

月虹继续顶着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转动着石磨手柄,推动出格叽格叽的瘆人声响,“这用以碾磨神识的石磨碾子可以在短时间内最大限度的精淬神识,主人你知道的,就像石磨豆浆一样,可好喝了…哦不是,可厉害了。”

常曦深深咽了咽喉咙里并不存在的唾沫,在月虹的推搡下半推半就的爬上了石磨碾子,瞧了一眼泛着冰冷光泽的青石磨腔壁,他忽然想起一句古谚,哭笑不得。

“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第216章 神锻

粉雕玉琢的童子压根没有一点身为主人剑灵的觉悟,等得不耐烦了,飞起一脚蹬在主人的屁股上引来主人一阵惊呼,双手搅动着把神识状态下的常曦像塞面团一般塞进石磨磨腔中,动作之熟稔仿佛演练过成百上千次,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眼前上演的俨然是一副陪读书童谋害主人的薄情大戏。

“主人不要乱动啊,乖乖受碾就好了!”

月虹跳下石磨碾子,脸上挂起恶魔般的迷之笑容,双手搭在石磨把手上,一点点转动起来。

尝尽人间百般苦痛折磨的常曦惨叫出声,从未体会过的神识撕裂痛楚如浪潮般瞬间将他淹没。石磨磨腔壁上錾有排列整齐的尖锐磨齿,神识之体无比脆弱,但凡轻轻触碰到尖锐磨齿便横生无法抵御的剧痛。磨齿刺入神识之体,碾过拔出再碾过,周而复始下的巨大痛楚被无限放大,每一息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直到目不能及的尽头。

常曦恍惚间回忆起自己摔落山崖时,月虹为他焚血换骨时的痛楚约莫就是眼下此时的滋味。

尖锐磨齿碾过常曦神识之体的喉咙,惨叫声戛然而止,仿佛大口血沫淤堵在喉咙间的瘆人声响足以让任何一名心智健全的修士为之退避三舍。磨齿长三寸,周而复始的碾刺让常曦的神识之体失去人形,磨腔中声响渐渐低不可闻。

月虹停下转动的把手,向磨腔中问道:“主人,如果你坚持不下去了,与月虹说一声就好。”

磨腔中寂静无声。

月虹默不作声,只双手搭在转动把手上,等待着什么。

良久,自石磨碾子的磨腔中传出一道微弱但精纯的神识波动,知晓那波动含义的月虹脸庞上有欣慰升起,撒开脚丫继续缓缓推动石磨。

石磨磨腔中不知何时起,原本人形模样的神识之体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捧精纯凝练的粘稠液体,早已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常曦的意识虽浑浑噩噩,却依旧本能的坚守住了心神深处最后的清明。

粉雕玉琢的童子额头上泌出汗珠,每推动石磨一会便会停下,朝磨腔中撒下一把晶莹粉末状的奇异物事。碾磨成粘稠液体模样的神识如饥似渴的吸收着晶莹粉末,每吸收一粒,神识之体便愈发的茁壮起来。默默付出这一切的月虹只欣慰的笑笑,抹去额头上近乎汇成小溪的汗珠,继续卖力碾磨。

夜色如墨,一尾孤舟泊于通透镜面上,蓑衣独钓。

看着镜湖中木舟蓑衣身影几个时辰未动分毫,身上堆积的雪花已经恐有半尺,因为腹中暖人的雪蛤膳而整夜不觉得半点寒冷的两位女弟子不禁有些为师兄担心了。

年轻稍轻的女弟子眉目微蹙,满是说不出的担忧。在栖凤峰经常听师姐们说起常师兄的事情,心里早早就竖立起了常师兄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今天得以一见只觉得比少女怀春时臆想的夫君形象还要入木三分,光是半夜光景便已偷瞄不下几百眼,蓑衣肩头尺雪厚,她怎能不上心?

眉目间略显成熟的女弟子摇头道:“师兄交代过,没有重要事情千万不可出声惊扰,若是坏了师兄大事,你们担罪也就罢了,若是害的师兄明日第二轮比试角逐出了岔子,那我俩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蓑衣下的俊逸脸庞上覆盖厚厚冰渣,呼吸微弱几近于无,紧握紫竹竿垂钓镜湖雪的双手冻至骇人的青紫,肉眼可见的冰霜脉络沿着手脚如蚁攀附。湖面起微风,冻尸模样的蓑衣身影轻微摇晃,竟就此朝着镜湖迎面倒下!

被尺雪压身的蓑衣青年没有任何挣扎,径直栽进湖中,没有溅起多大水花声响。高空盘旋不定的金色雄鹰双翅微微一滞,想起月虹剑灵之前与他打过的招呼,强自按捺下飞身入湖救主的念头,将飞行高度再贴近湖面一些。

两女再回首,表情僵硬在脸上,仅仅回头的功夫,镜湖飘曳的孤舟上已经没有了身披蓑衣的常曦身影,只余下湖面上孤舟飞雪依旧。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师兄去了哪里。

镜湖中并非普通湖水雨水,栖凤峰乃钟灵敏秀的仙门福祉,峰下镜湖乃千百年来花草林木间的盈余灵力雾化液化而成,逢冬亦不冻。只是这深有千尺的镜湖水入冬后究竟有多么冰冷刺骨,恐怕只有那身披蓑衣坠湖底的身影最为熟悉。

迈入筑基境便能由寻常的口鼻呼吸转为更加高深气机内敛,修士一口先天气游走穴窍周天可保小半个时辰不用呼吸,金丹境修士更是能做到长达几个时辰的不换气不吐息。如还有修炼有关气息调节的功法,诸如浅显的龟息功又或是高深的胎息决,往往能使修士一连数日无需进食吐纳。更有非佛门高僧而悟不透的“入禅”,传闻那些能够以肉身横渡虚空而不毁的高僧们正是借由最高境界的入禅而得以幸存。

心入禅,释如禅,当如是。

不只是天意还是巧合,在冰冷彻骨的镜湖水中翻滚下坠的常曦双手偶然交错摆成阴阳双鱼的玄妙手印,不断下坠的身形就此止住,黑白两色的生死剑意在青年指尖浮游,继而幻化成两尾体态丰润的锦鲤环伺在蓑衣身旁。锦鲤视冰澈湖水于无物,黑白各异的两尾锦鲤互衔首尾,渐渐有了生生不息的奇妙韵味。

蓑衣沉水,丹田中黑白莲台流转不息,漆黑如墨的剑尖下,有第四颗金莲子隐约绽露光芒。

天边晨光微熹,青龙潭中有真龙扶摇直上千仞,于峰顶幻化成灰衣老者身形,指头勾着一壶平日里都极少喝的极品龙潭酿,老者也不讲究的打算直接席地而坐,只是屁股离地上尘土还有好大一截距离,便是一屁股坐进了舒服的摇椅中。

衔烛头也不回的笑骂道:“噬天,你这溜须拍龙的功夫长进的是不是太快了些,老夫都有些不适应了。”

身后噬天一本正经道:“主上九五之躯,岂能坐在地上,实属大大的不妥。”

宛如富家翁的老者咧了咧嘴,决定不和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拌嘴下去,拎起龙潭酿看着远方笑道:“后山弟子的选拔大比到了今日才稍微有那么一点看头,昨日常小子硬是借着血脉之威耍了个酷,不过今天可就没那么多空子可钻咯。”

忠心耿耿的噬天大将满是虎须伤疤的脸上有着笑意浮现,“就算少主不用血脉之威,区区霜雪银狼与霜雪银虎也不会对少主有本质上的威胁,少主取胜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着微暖晨光饮下一口价值百城的酒,老者眼中锐利目光仿佛洞穿万水千山,直直看向栖凤峰下镜湖中那道盘膝打坐的蓑衣身影,举到嘴边的酒壶停在半空。

老者嘴角微扬,一如天边晨光的温暖。

“好小子,有点本事。”

第217章 破湖

莘彤美眸顾盼生辉,张望许久也没能在热闹沸腾的演武场间寻找到常曦的身影。

“他不是晚起的性格,这般重要的事,怎会无故迟到?”

向来性情疏淡从不过问旁事的莘彤每每遇见常曦迟到便会失了方寸,常曦两次失踪,无不是他冒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凶险才得以返回。生怕情郎又遇到了什么困难的黑裙佳人急上眉梢,若不是身旁有师姐紧紧攥着她的手臂好言相劝,恐怕这疯妮子又要把九峰掀个底朝天了。

第二日角逐首场比试拉开序幕,各峰弟子与浮台上万千宗门世家中人摇旗呐喊,声浪直冲云霄。而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镜湖千尺湖底中,浑身冰霜覆盖的蓑衣身影静静盘坐。

浮游蓑衣身旁的阴阳锦鲤比起昨夜,体态隐隐又丰腴了几分,黑白两色的两尾锦鲤唇边鱼须不知何时从三寸许变为了极修长的七寸长,环伺摇曳的鱼须拉扯出丝丝缕缕的黑白物事,如湖中水草般缠绕在蓑衣身影上,沁入体内消失不见。

推磨整整一夜的俊逸童子累得气喘吁吁,双臂双腿酸麻胀痛,抹去额头汗水,宛如实质的灵体光泽变得黯淡。他深吸一口气,矮小的身子艰难无比的爬上石磨碾子,瞧了瞧石磨磨腔中满满黏稠浑厚的精纯液体,如释负重的扯了扯嘴角,一双小手轻轻敲在石壁上,童子亦是轻轻道。

“主人,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啦!”

古井无波的黏稠液体表面似乎震颤一瞬,良久依旧没有反应,早已累到筋疲力尽的月虹身形愈发黯淡,也不再催促,嫩手嫩脚无力摊开,竟就这般在石磨碾子上睡着了。

静如深井水的黏稠液体渐渐起了波澜,继而犹如汤汁沸腾般气泡翻滚不止,精纯的雄浑气息弥漫,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深处慢慢苏醒。

神识液体中两只触手颤颤巍巍的探出,渐渐分成了五指的形状,十指撑住石磨壁,一点点挣扎爬出。黏稠液体扭曲变幻着,渐渐有了头颅、脖颈、四肢、躯干的雏形,仿佛有一柄看不见的刻刀在头颅上雕刻出精细的五官模样,雕刻出一副面如冠玉剑眉星眸的温润公子形象。待那人影一步迈出,神识液体已经复原回常曦原本的模样。

无言气质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韵味,常曦弯腰抱起在石磨上睡熟的月虹,不忍吵醒这个为他劳碌一整夜的乖巧童子,跃下石磨,本就是这片剑中空间主人的他调动神识力量在指间,沙滩上细腻如雪的沙子凝聚成一座精巧沙床,将月虹置于其中,常曦嘴角弯起,忍不住捏了捏那只小巧鼻子,神识之体连同石磨渐渐消散。

待温润如玉的公子与石磨消失在这片剑海之中,蜷缩在沙床中的乖巧童子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姿势继续熟睡,嘴角有着温暖弧度微微翘起。

“祝主人旗开得胜,唔…”

盘膝湖底的蓑衣身影脸上覆盖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泥丸宫中剑鸣钟重新浮现,金刚体魄运转出金光熠熠,冻至青紫枯槁如尸的手掌再度血肉丰盈,几逢枯荣的肉身隐隐契合生死轮回的真谛。

有一双眼睛在漆黑如夜的湖底缓缓睁开。

镜湖下有冬雷起,一黑一白的阴阳双鱼环伺的人影破湖而出。守在山门下的女弟子闻声转头,只觉得眼前蓦然一花,手中多出一副厚重蓑衣和紫竹钓竿,吸纳阴阳双鱼入体的黑狐裘身影向山门下两名目瞪口呆的女弟子笑了笑,随即在空中拉出道道残影,与一缕金光直向青玉广场而去。

“天剑峰,廖凡。”

“天秀峰,常曦。”

背负古朴剑匣身罩蓝色褂袍的年轻天剑峰弟子垂首立于演武台一侧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因为对手的迟迟未到而大发雷霆。天剑峰内门弟子所习剑法大多刚猛霸烈,剑出即饮血,饮血自杀敌,更有甚者剑威如天雷煌煌。若将天剑峰弟子扔去行伍间,每一名弟子都可成为那战阵厮杀中的千人敌。

比试角逐的规矩森严,不会因为笔试中某一方未到场而无限拖延下去。这名声明并不如何显赫的天剑峰弟子昨日大放异彩,如浪中礁石般硬抗青云峰内门菁英千百剑而不败,最终隐忍酝酿许久,趁其势微时暴起发难,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出以下克上的巅峰好戏,就连最后那名不幸一招落败的青云峰弟子事后也不禁感慨输在师弟手中一点不怨。

天秀峰席位上挥动着腊梅红潮的数千弟子们心事重重,他们左寻右找也不见常曦师兄的身影,焦急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相反天剑峰席位上诸多弟子则是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无不是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模样。

“廖凡师兄果然威武,昨日能胜青云峰,今日这天秀峰定然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天秀峰没了半步元婴境的彦章,就像没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来,莫非是那常小子昨天见廖凡师兄剑比天威心生畏惧,不敢露面参赛了?”

“没准还真有这个可能,那常曦不过金丹境初期的修为,遇上金丹境后期的廖凡几乎没有一点胜算,兴许正是为了脸面才迟迟不敢露面的。”

天剑峰席位中诸多观战弟子你一言我一语,悉数站在了自家廖凡师兄这一边,认定了那天秀峰常曦是畏战不敢露面。

天剑峰中爱财如命却苦于演武场占地太广没法开设赌庄的孙大胖听着周围的闲言碎语愈发刺耳,不禁大声道:“可是那常师兄昨日不是一掌威慑了御兽峰玉芊芊师姐的两只半步元婴境的一狼一虎吗?瞧那潇洒模样,绝对不是什么浪得虚名之徒。”

天剑峰席位上数千弟子顿时安静下来,许多廖凡的好友站起身来想要再争辩几句,但常曦昨日那推开风雪狼虎的一掌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他们继而沉默无力坐下。那可是两只实打实半步元婴境的妖兽,若单打独斗廖凡师兄凭借天剑峰的无上剑法或许能胜一筹,但若同时面对两只明显配合熟稔的妖兽,胜算亦不足三成。

等待良久不见天秀峰常曦入场,正当裁判长老准备举手示意天秀峰弃权时,远方数百里外栖凤峰有震天气爆声响,天空中无数浮台上众人齐齐回首望去。

一道身披黑狐裘的俊逸青年踏空而来。

第218章 碰撞

脚尖触地,挎双剑在腰的常曦赶在最后一刻入场。

天秀峰阵营顷刻间欢呼沸腾起来,千百支粉丝荧光棒挥舞摇曳出腊梅红潮滚滚,气势稳压天剑峰何止数筹。

“常曦这小子…”

青云山的黑金浮台上,不仅是身为常曦师尊的云忧,就连其余几峰峰主都不经意间稍稍坐直了身子,常曦身上气机跌宕起伏,境界修为相比昨日丝毫不变,却是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这这场比试结果并不看好的云忧美眸紧盯场间徒儿身影,手心微汗,本该波澜不惊的化神心境难以平静。

裁判长老单掌高举喝道:“比试开始!”

身负古朴剑匣的天剑峰剑修睁开双眼,看似好整以暇的身躯骤然紧绷成弓,身形急掠如雷似电,场间两人相距百丈的厚厚积雪被惊雷身法带出的劲风横扫出一条宽广大道。

天剑峰惊雷踏,百丈不过弹指。

天剑峰无数剑法剑式十之八九多带雷,人间帝道剑传承随着三皇陨落已有千万年之久不曾现世,余下剑道中便当属申屠烈修得的霸道剑最是刚猛霸烈。

最初天剑峰弟子选拔异常严格苛刻,非单系雷灵根而不得进,而天下雷灵根者少之又少,仅限于徽州更是寥寥无几,在一连几年招不到一个天剑峰弟子险些青黄不接后,终于放宽条件允许包含雷灵根在内的双系灵根乃至三系灵根者入峰。申屠烈教导内门弟子的法门剑走偏锋,只讲究一个字。

刚。

申屠烈的人间霸道剑被廖凡学去几成常曦不知,但廖凡这御剑踏雷势要一击得手的劲头定然已经学来了六七分。

双袖气机炸如冬雷的廖凡不复上一场蛰伏隐忍的稳健作态,身后剑匣起伏随肩而动,百丈距离缩为五十丈时,剑匣中剑鸣冲天起,一道剑气银光卷在蓝色褂袍剑修手上,双脚蹬着朴素布鞋腾空几尺许,脚下雷弧如浆沾鞋底,手中一剑雷刺遥遥递出。

世人常说剑修近身十丈为大危,我天剑峰五十丈足矣!

雷刺遥指,常曦面庞生出刺痛,知晓其中厉害的他亦不藏拙,生死两色剑意喷薄环伺将刺痛抚平,反手抽出月虹,酝酿已久的登龙运势而生,迎面撞上漫天雷弧。

剑上涌动的雷弧需有剑主体内雷池蕴养方能经得起长久损耗,未攀元婴的廖凡空有池而无雷,一击不得势之下自然难以为继,如镜般的剑身折射出廖凡情不自禁微眯的双眼,眼前之人能够以金丹初境接下雷刺一剑,绝非浪得虚名。

剑锋分错而过,登龙与雷弧湮灭于虚无。

互换身位的两人极有默契的同时转身再出剑,廖凡剑势状若奔雷环伺周身数丈,脚下御起的惊雷踏看似只是凸显速度极致的雷系身法,但若仔细观察便能看见,廖凡看似不经意的错脚以雷弧纷沓地面,实则是借此种下一颗颗雷气种子,雷气种子生根发芽,开出令人心惊肉跳的雷骨朵,花朵上彼此交织的雷弧形成沼泽泥潭般的棘手存在,深陷其中的下场必然难以自拔。

廖凡趁热打铁,借由剑势凌厉欲将常曦逼入雷潭中。

天剑峰众弟子无不暗中松了一口气,之前他们见常曦以登龙剑势挡下廖凡师兄的雷刺还心中打鼓,直到此时雷潭秘术一出,胜负应该八九不离十了。雷潭秘术最大缺点在于蓄势布置时间极久,如是深谙天剑峰弟子剑术套路之人根本不会轻易让对手完整施展出雷潭秘术。雷潭中不仅行动艰难,强烈的麻痹效果也会让误入其中者苦不堪言。谁知道那常曦竟然丝毫不加以阻拦,到底还是吃了年轻的亏啊。

脑袋一直隐隐作痛的常曦并非没有发现廖凡暗中布下的雷气种子,只是相比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雷气种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神识一夜暴涨,即从镜湖湖底破湖而出后,因为时间关系他顾不得完全将神识与本体融合便匆匆迎战,借由剑鸣钟温养至此才完全融合。

神识境界的突飞猛进让常曦生出些许的不真实,本来雷浆四溅毫无破绽的雷潭在他眼中一时间里得以窥见诸多不和谐感。匆匆布下的雷潭在心思上或许处心积虑,但在布置手法上却谈不上精明高深,制符绘阵皆由一脉而生,此时外人眼中无懈可击的雷潭已然对他失去了威胁。

志在必得的廖凡瞠目结舌,常曦看似寻死般投身入潭。

雷潭中有剑步丛生,常曦脚下剑罡横生,漫不经心踏过雷潭中关节薄弱的一处处。随着隐藏在雷潭中的关键节点纷纷被常曦脚底剑罡碾碎,一朵朵雷弧涌动溅射的雷骨朵顷刻间黯淡下去,失去活力生机的雷潭烟消云散。

天剑峰众弟子面如死灰,许多人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继而无力跌坐。相反天秀峰舞动的腊梅红潮势头更甚三分,无数女弟子们尖叫欢呼着将已经在天秀峰卖到脱销的常曦等身抱枕玩偶高高抛起,仿佛常曦师兄的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廖凡望向破去雷潭秘术的黑狐裘身影,咬紧了嘴唇。

雷潭秘术,之所以称为秘术,一是因为威能叵测,二是因为消耗巨大。廖凡修行峰主为之自豪的霸道剑,好在没将师尊申屠烈那一直二白三口快的坏毛病学去,刚猛之余其实也有着比旁人弟子更加活络的头脑。

常曦此子崛起飞快,理应见识不广底蕴不济,这雷潭秘术在昨日比试他并未使用,其中有青云峰师兄修为比他高雷潭可能不奏效的因素,其实也暗存了藏拙的念头。只要雷潭不出,便始终是别人心头的一根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常曦仅靠着金丹初境的修为就能与他分庭抗礼,两人彼此交手已经不下百余招,他的确在灵力层面上有着优势,但在剑术剑道方面却难以压制分毫。施展雷潭秘术的雷气种子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每一颗都是经由精纯雷灵力所化,眼下雷气种子悉数报废,他体内大半灵力做了无用功,如何不让他嘴角苦涩?

霸道剑以威势著称于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廖凡聪明反被聪明误。

廖凡心中种种念想不过须臾间,回过神来雷弧再度跃然剑上,他将为数不多的灵力堵在最后一式剑招上。

大雪纷飞中他寻得那袭黑狐裘身影,目光却猛然收缩。

伫立雪中的黑狐裘身旁,一白一黑两剑浮游。

第219章 燕返真身

生死剑意包裹的黑白双剑环伺剑主身旁。

廖凡眼角微跳,这是要以神识御剑术分出高下?

本欲微讽对面师弟妄图以金丹初境的浅薄神识御使两剑实属不智,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下,相差两个小境界的两人交手百余招不分胜负已经足以证明太多。廖凡摇头将所谓的常理揣度抛之脑后,身后古朴剑匣急颤,无数道温养至精纯的惊雷剑气勃然而发。

常曦开始奔跑,在葬魂岭与尸面蛟一战中悟出的剑步在场间落下炸出雪雾漫天,身影在雪雾一时消失无踪。

黑白双剑的年轻剑主心中自有决断。

燕返是常曦接触最早也是使用最得心应手的秘剑术,能够被收录进藏道殿中的秘剑术无一不是上上之品,之前无奈碍于自身神识与灵力的境界桎梏难以发挥出燕返招式的全部实力,常曦时至今日已然今非昔比,燕返的真正姿态与御使法门他早已烂熟于心,虽从未真正演练过,但他神往已久。

粘稠厚重如匹练的神识自泥丸宫中席卷而出,神识匹练缠上双剑剑柄有如臂使,黑白双剑左右各画大圆掠起飞雪攒射而出。曾有不世出的剑修大能说天下御剑术大多稀松平常,一手神识御剑绕蝶飞而不伤花蝶分毫的奇术技惊天下,而后此情此景便成了考验剑修御剑术是否登峰造极的衡量标准。

常曦自问哪怕是神识境界暴涨,也依旧离神系双剑绕蝶飞的巅峰境界相去甚远,但他此时此刻亦不需要御剑绕蝶飞,他只需要在万红丛中寻得那蝴蝶身影一剑刺下即可!

虽不及登峰造极,但却已登堂入室。

神识呼啸,左侧月虹速度再度暴涨成一线肉眼无法捕捉的纯白隐匿风雪中,风的轨迹被剑刃如燕翼割开,没有浩荡气势传出,只有一线快到让人心悸的剑影如期而至。

白比黑快,堪堪百丈不比咫尺。

浸淫剑道已久的廖凡对燕返威能亦了解一二,想以肉眼在漫天雪雾中寻得那只白燕的举动实属落了下乘,不敢丝毫托大的廖凡闭目以神识御敌,同时身后惊雷剑气悉数冲天而起,这位天剑峰的年轻剑修同样要以秘剑术做个了断。

你有雪中燕返,我自一剑天雷引。

惊雷剑气扶摇而上,一分二,二转四,四生八,密密麻麻的剑气高悬天际只一眼便让人心生畏惧,万里晴空忽有炸响密集如鼓点,百剑引冬雷潇潇下,剑随雷动而后再如雨下!

浩荡天威下,人人噤若寒蝉。

廖凡闭目面色依旧凝重,神覆盖的识八十丈中有纯白剑影以骇人听闻的速度迎面而来,刚欲引千百天雷当头灭杀这只放肆白燕时,他神识蓦然一惊,右侧始终隐匿的如墨的漆黑长剑竟后发先至,同样以燕返姿态袭来。

双飞燕。

廖凡迫不得已左右开弓,各引半数天雷截杀双燕。

有着天剑峰弟子独有骄傲的年轻剑修面皮发颤,他不晓得这黑白双燕背后的主人究竟习得了怎样高深的御剑之法,任天雷如牢也困不住丝毫,黑白双燕仿佛脱离了风的桎梏,快到无法想象。

廖凡迎面雪雾倒卷,赤色光影悄然绽放。

青云峰坐席上有着三千海蓝青丝的女子面色诚挚,十指交叉仿佛在祈求着什么,身边同门蓦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她抬头看去那道朝思暮想的黑狐裘身影,常曦脚下踏出的步伐落在旁人眼中略显别扭古怪,但她再熟悉不过。

青璇轻轻笑了,那是她的青莲踏。

最晚动身的常曦身形肉眼难辨,一抹赤红在前,留下身后雪雾中被贯穿出的真空甬道,一黑一白一赤三剑分三段而出,却在同一时间封锁住同一片空间,猎物已然无路可逃。

这才是真正的燕返。

三剑锋刃紧贴脖颈,漫天冬雷顷刻间消散于无形,廖凡屈指轻叩在剑身的指尖犹自颤抖,惊雷剑气泯灭,年轻剑修胸膛几经不甘的起伏,最终吐出一口浊气,嘴角苦涩。

“恭喜常师弟。”

强行收招的滋味端得难受无比,常曦强自咽下嘴中逆流翻腾的金血,咧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承认了。”

裁判长老单掌高举宣布比试结果,“天秀峰,常曦胜!”

天秀峰区域顷刻间化作一片热烈沸腾的海洋,每一名天秀峰弟子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常师兄太长脸了!

主修杀伐的剑道在九州这片人杰地灵的土地上源起延绵不知几万载,除去青云山与天墉城两大剑道巨擘,其余主修剑道的大小门派近几百年来亦是有着百舸争流的欣欣向荣场面。与青云山仅一字相差的川蜀道剑发源地青城山受邀参加此次盛典,青城山一众年轻道士早已被场间三燕逆转天雷的场面震撼到无以复加,连同此行带队的数位青城山道剑大成者也为之双眼紧眯。

桃为五木之精,又源自仙人夸父死后的身躯所化,取自顺平千年沉桃木苦心祭炼数载制成的桃木剑上贴满符篆,被主人轻轻抚摸,于青城山中苦修道剑百余载的中年道人笑道:“青云山到底不愧是九州剑道第一门派,光是那气势不俗的天雷引就已经具备元婴境大修的神韵了。”

中年道人身旁有朴素道士打扮却有出尘韵味的老者道:“奈何天雷斩不得燕雀翎毛分毫,能在金丹境修士的比试中见到臻至大成境界的燕返的确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那黑狐裘剑修的身法最是惊人,看起来已经不在元婴境修士之下了,那御雷剑的小家伙输的不冤。”

同样身负桃木道剑的老者一抹胡须看向青云山的黑金浮台笑道:“这次申屠烈那老匹夫定然又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了,真想亲眼再看看那老家伙气急败坏的模样。”

中年道人摇头失笑道:“如今弟子辈中恐怕没有人能在霸道剑下支撑多久,师伯您眼下若再与申屠烈再较量一次,敢问胜负几何?”

仙风道骨的老者面色洒然,看向身旁青云山百年来最被寄予厚望的中年道士和他手中那柄据说蕴含一丝夸父法蜕本源的桃木剑,双手插袖,一字一箴言。

“天雷引与天牢引谁究竟更胜一筹,不在今朝啊。”

第220章 摧城拔寨

堂堂天剑峰菁英弟子定然有着保命手段,但快到极致的燕返若不及时收手真有可能就此斩杀廖凡于剑下,逆行功法周天的常曦单掌捂嘴,丝丝殷虹从指缝间泌出。心思机敏的廖凡自然看的出常曦为何受伤,看向常曦的目光相比之前已然大有不同,没有了之前心存的不甘,拱手间尽是诚挚。

青枫没能再延续昨日的奇迹,金丹初境顶峰实力可谓是心有余而力未逮,倚仗堪称寒酸的青枫输得并不冤,在无数人眼中他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常曦跃身入场搀扶起满身伤痕的青枫,这位曾经手把手扶着常曦走上剑修之路的青衫男子脸上有惋惜之色,轻声道:“都怪师兄无能,不能为你再除一人了。”

常曦鼻子一酸,使劲摇头,“师兄,别说了。”

使出浑身解数的青枫仿佛倦极了,眼帘微阖低声呢喃道:“接下来天秀峰就看你的了。”

常曦用力点了点头。

天秀峰新老两代弟子在那一瞬似乎延续了传承,青衫黑袍两道相互搀扶的身影脚下蹒跚,在数万人肃然起敬的瞩目中缓缓退场,那一袭黑狐裘的背影仿佛在酝酿一场风暴。

镜湖千尺湖底人影盘坐,蔚蓝剑海的沙滩上,蜷缩在沙床中的童子刚刚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一时目瞪口呆,主人不知怎就学会了将剑鸣钟牵引进月虹剑内部空间的法门,要知道他只不过当着主人的面施展过一次而已,这就学会了?

月虹有些不确定的道:“主人你这是?”

常曦摩挲着剑鸣钟纹路起伏的表面反问道:“昨日以石磨碾磨神识的法门可有什么后遗症?”

碾磨神识的法门相传是上界中一名走投无路的神灵于绝境中想出的疯狂主意,将自身神识反复以摧山断岳的劲力碾磨,再辅以焚江煮海的炎力锤锻,只求于必死之境中再有突破,不成功便成仁。事后这名破釜沉舟的神灵神识修为大涨最终活了下来,这只要听过一次就能让人遍体生寒的精炼法门也不胫而走,有不少人尝试过,要么承受不住痛苦生死道消,又或是就此屈服沉沦在了无尽痛楚的苦海中,成为行尸走肉般的痴傻之人。

经过月虹剑灵悉心改良过的碾磨法门比起最初已经完备了太多,但依旧可以让人间自诩为最铁骨铮铮的硬汉淹没在无尽的痛楚中,直至摧毁神智。

能捱过一次那种痛苦并不代表就能捱过第二次第三次,剑灵所化的童子见过这样的惨剧实在数不胜数,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主人你确定你能行吗?”

常曦站直了身子。

“开始吧。”

第三日八进四的角逐依旧如火如荼,黑狐裘剑修依旧直至最后一刻才翩翩而来。

角逐进行至此,剩余八人交手间不约而同的有了谨而慎之的小心意味。能够在九峰内门三十二名菁英中脱颖而出之人无不是心思缜密手腕过硬之人,彼此间一点点平时看似微不足道的破绽此时都会被无数倍放大,更别提八名比试弟子酣战至此,底牌也已展露七七八八,没有人会再轻易上钩。再迈一两步后就能摘得后山关门弟子的桂冠,该稳一点就该稳一点,心急才吃不着热豆腐。

身为藏道峰最后一棵独苗的黄晟面露苦涩,为什么他就偏偏碰上了这么个不想吃热豆腐的怪家伙?

境界修为上的差距似乎在这名同样是天秀峰仅剩独苗的剑修身上完全无法体现,昨日那惊艳全场能让天剑峰廖凡饮恨的杀招燕返却只是今日开场的开胃菜,能取藏道峰剑池中名剑疥痨宾的黄晟绝非籍籍无名之辈,提剑迎燕返。

秘剑术燕返剑分三段虚实难分,胜在出乎意料,若早已知晓剑主意图,燕返叵测威能便要打个不小的折扣。

颇有运筹帷幄心思的黄晟面色再泛苦,场间局势自开始就从未按照他的预想发展过,他突然有些能够理解昨日廖凡被三剑架在脖颈上的感受了。

以疾剑著称的疥痨宾论剑速在金丹后境的灵力加持下本不应该追不上燕返速度,但不知那一黑一白一赤的三剑上御使的究竟是何等法门,竟快到金丹境境界中的极致。尤其是那为首的纯白细剑,有几次静若无声的贴着他脖颈划过,而后几息耳边才传来轰轰剑鸣。

燕返如乳燕归巢之势不知疲惫,去而复返不知百十轮,同时御使三剑的年轻剑主的神识仿佛不知疲倦,屈指弹指间燕返中暗藏登龙势,层出不从的凌厉攻势无孔不入死死压制,不给黄晟一点翻身的机会。随着渐渐被逼入死角,留给藏道峰唯一独苗的活动空间早已不足巴掌大的二十丈。

败势已现的黄晟咬牙咽下冰冷的苦涩,一面懊悔于不求进只求稳的下乘心态,一面于死境中以肉身硬抗两记燕返,一声暴喝,鲜血淋漓得使出疥痨宾的独门秘剑术裂风斩。

藏道峰黄晟虽败犹荣,成功逼出了常曦的生死两仪剑阵。

第四日四进二。

气势猛烈如万人敌的黑狐裘剑修对上了林翠峰被誉为万夫莫开的陈岩。天生单系土灵根的陈岩最擅长的便是厚重如山岳的防守,在林翠峰中便是修为最顶尖的元婴境师兄一时半会也难以破开他周身环绕层出不穷的厚实岩层。有着“自成一岳”美誉的陈岩一路过关斩将难遇敌手,逢敌便是一手驾轻就熟的御岩术和土流壁,任你有千般万般本事,只要破不开这层乌龟壳子,就要被活活耗死。

黑袍奔跑将漫天风雪甩在身后,奔腾蓄势如黑虎下山,身后水墨重影朦胧的金龙虚影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崭露头角,双袖气机鼓荡如冬雷齐鸣,在圆满到不能再圆满的小金刚体魄的熠熠金光中,三剑掠阵环伺,摧城双掌迎上巍然不动如山的陈岩。

场间无数厚重如城门大小宽薄的巨大碎石四处崩飞,硬比金石的厚重岩层在一对金光拳掌下宛如豆腐般不堪一击,除去那柄赤色长剑,余下两柄黑白双剑直接就在这具乌龟壳上驻作生死两仪剑阵,锋利无匹的月虹和洞幽几乎整支剑都挑入岩层中掀起厚厚一块。

演武场中飞灰染黑白雪满地疮痍,犹如地龙翻身的恐怖震动让所有观战弟子与头顶万千宗门世家噤若寒蝉。身处厚实岩层中的陈岩亦是面如死灰,脚掌下源源不断汲取着大地土行之力的丝丝缕缕,都被头顶上黑白两色的生死意境生生截断,他苦心凝聚的土龙翻身从常曦身后发动攻势欲围魏救赵,却尽数被那一柄闪耀着赤色光芒的长剑劈砍成粉碎。

第一次被金丹境修士攻破守势的他还未想出其余办法,一只森然大手已经尽数突破数十丈岩层,扼住了他的喉咙。

全场寂静可闻针落。

臻至圆满的小金刚体魄与浩荡龙威映入眼帘,与觉明传回书信中的描述不谋而合,弘愿寺方丈笑容慈祥。

“此子大善。”

众僧双手合十,身后佛陀金身上光芒与场间遥遥呼应。

“阿弥陀佛。”

第221章 反噬

青云山大兴操办的盛典赛程只剩明日最后一场,气氛空前火爆高涨,仿佛直到此时才迎来真正的高潮。受邀前来观战的万千宗门世家亦或是九峰数万弟子无不翘首以盼,从九峰三十二名菁英翘楚中脱颖而出的两名弟子几经征伐站到最后,后山关门弟子的名额花落谁家明日就见分晓。

事先没有人会想到天秀峰能走到这一步。

为天秀峰所有人熟记于心的黑狐裘身影走进食府,整座食府间的喧嚣刹那间安静下来,挎双剑在腰的年轻人迎着所有天秀峰弟子敬畏的目光走向拨开珠帘望来的老板娘。

常曦欠身拱了拱手,“弟子想求些好酒。”

风韵犹胜少女的老板娘凤目微眯,眼前雪压双肩犹未知的年轻人脸上骨子里的心力交瘁让她有些心惊,不晓得这连赢四场本应意气风发的他为何如此疲惫不堪。

老板娘将他浑身瞧了个通透依旧不知问题所在,但借酒不过浇愁,她扭过玲珑腰肢拨开珠帘走进屋内,打开梳妆盒最下一层的精致抽屉,轻轻拿出一柄锃亮的黄铜钥匙,走进除她之外再无第二人能进的酒窖中,随着黄铜钥匙插入旧铜锁,微锈声随着妇人手指的转动像刨花般卷动,“咔嚓”声响起,仿佛一声轻叹,又仿佛打开了盛满回忆的木匣。

常曦静候在珠帘外,不多时老板娘拎着从未在食府菜谱中出现过的两壶酒去而复返。

常曦目光微不可查的一颤,神识强度已经堪称登堂入室的他赫然发觉老板娘手中两只精致的酒壶竟是质地上乘的法器,他悚然一惊,这酒壶中的酒该是何等的珍贵才得以用法器盛装?

他下意识的想拒绝,老板娘的青葱手指已经竖在他嘴边,将他的婉拒之词尽数堵了回去。

老板娘将两壶价值远远不止千金的陈酿往有些拘谨的黑狐裘年轻人怀里一塞,继而转身款款而去,欲敲打下几个厨子上菜的速度为何慢了下来,女子的温婉声音遥遥传来。

“一壶祝贺你挺进决赛,另一壶是本宫提前祝贺你摘得桂冠,若你明日败了,你就滚来食府给本宫跑堂打下手赔酒钱吧,本宫可是向来不做赔本生意的。”

常曦弯腰,肩上雪花撒落,诚声道:“多谢老板娘。”

常曦拎着两壶酒上串起的精致红绳走出食府,身后有一名天秀峰女弟子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朝着那道不知为何看起来已经有些倦怠的身影大声喊道:“常师兄,你明天一定会赢的,对吧?”

黑狐裘身影在风雪中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越来越多的天秀峰弟子站起身来。

他沉默良久,将串在酒壶上的红绳系与剑柄上,缓缓抬起搭在两柄剑上的左手,举过头顶,五指成拳。

身后响起了无数弟子喜极而泣的声音。

今天常曦没有再去镜湖,而是径直去了天秀峰悬外门崖旁许久没有回去过的小木屋。推开门扉,酒壶重重摔落在木桌上,常曦踉跄扶着墙壁滑坐在椅子上,眉目间满是痛苦。

常曦自嘲看向抖如筛糠的双手,看似连胜风光无限的背后,残酷真相就在眼下。

他远远低估了碾磨神识法门中蕴藏的凶险,本以为凭借足够坚韧的心性可以捱过无边痛楚增强神识,事实上常曦也的确做到了,但不为人知的后遗症却悄然埋下祸根。

碾磨神识期间的痛楚会被自身感官无限拉长放慢,看似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对于受难者而言却是真真正正的如同三秋。在这种所谓的“捷径”和无边痛楚中,受难者的心性也在潜移默化中变得不受控制起来,受尽痛苦后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宣泄心中压抑和扭曲的欲望,见血是最好的解脱。

连续三日碾磨为常曦换来了堪称登堂入室的神识强度,也悄然扭曲了他心中所念所想,畸形扭曲的宣泄欲望让他当时险些就此当场捏碎陈岩脆弱的脖颈,几经脑海剧痛,最终理智占领上风,在陈岩惊惧的目光中松开了双手。

以这种病态模样参加明日最后的角逐下场唯有惨败,被畸形扭曲的见血欲望纠缠不休的他根本无法入睡,常曦只得想出了借酒浇愁睡他个昏天黑地的想法。拂袖扫过桌面,常曦有些奇怪,许久没回的小木屋里没有一点积灰,异常干净。

刚与揭开酒壶嫣红封泥,常曦神识猛然一动。

常曦泥丸宫中经由数日碾磨磨砺出的神识强度当得起登堂入室四字,木屋百丈距离外有人向此而来。常曦年幼时常和父亲一起在隆冬时节冒雪入山讨生活打牙祭,踩雪响起的咔嚓声他只听闻几声,便能精准分辨出那即将落入陷阱的可怜家伙是兔是鹿是羊,从未错过哪怕一次,就连父亲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将来光凭这双耳朵就能成大事。

神识如燕掠过,从踩雪声响中分辨出来者为双,只是两人踩雪步伐不见生涩犹豫显然是有备而来,常曦按捺不动收回神识,天秀峰外门这处悬崖人迹罕至,他倒要看看是谁入夜时分还要来此闯空门。

犹胜白雪的芊芊玉手推开门扉,披裹白狐裘的黑裙女子轻车熟路的步入屋子,冷不丁发现昏暗一片的木屋中竟有人在,刚想娇叱出声,才发现眼前的男人才是木屋的主人。

莘彤向来疏淡的脸庞上有喜悦迸发,“常曦?!”

跟在身后进来的青璇也幸喜万分。

“你们两人怎么会想起今夜过来了?”常曦的确有些意外,敛去面上疲惫神色换做笑脸望向结伴同行的二女。

“屋里这么黑也不点灯,做贼心虚啊?青璇进屋熟稔的走到角落拿起油灯点亮,火光跳跃着充盈木屋,照亮了她脸上遇到朝思暮想的人儿时才有的灿烂笑容。

青璇笑道:“莘彤姐经常拉上我一起给你这小木屋清理灰尘打扫卫生的,大男人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起居。”

常曦这才释然,怪不得他进门时便觉得木屋里的摆设有些变动,只是他此时状态前所未有的糟糕,在弄清始作俑者是莘彤和青璇后倒也缓上一口气。

莘彤狭长迷人的丹凤眸子微眯,常曦自她们两人进屋只说了短短一句话,眼力刁钻毒辣的她看出常曦和以往或活泼或沉稳的模样大相径庭,不住微微颤抖的面皮苍白如雪,似乎在掩饰着不为人知的钻心痛楚,尽管被他掩饰的很好,但又如何能逃过女人细如发丝的心思?

她心尖颤抖,拉着不明所以的青璇在常曦面前坐下,紧盯着常曦倒映出心力交瘁的眼眸,亦是颤声道。

“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你究竟怎么了?”

第222章 雪夜交谈

常曦并未直接回答,揭开酒壶上殷红封泥,浓郁到近乎实质的奇异酒香扑鼻而入,琼浆入杯滴滴稠如琥珀,这样一壶灵酒该作价几何就连常曦此刻都心中没底。

老板娘珍藏不示外人的琼浆玉液入喉,有如烧红尖刀抵着稚嫩皮肉轻轻滑过的微痛,随着一线火烧入腹后便有着如同炎炎烈日下当头浇下冰凉井水的畅快,烈酒中温热灵力沿着四肢百骸游走周天,让常曦不住微微颤抖的面皮和双手得以慰藉,长长吐出一口气。

常曦给莘彤和青璇也倒上一杯,木屋里有着许多平日里温习木工手艺制作的小物件,其中就有不少小木杯,随着境界修为的提升,这仅仅用普通木芯做出的木杯也有着极为不俗的卖相,用来盛放老板娘的珍藏琼浆倒也相得益彰。眼前二女可谓是与自己最亲近的女子,常曦也就不多加掩瞒,除了对碾磨神识这等凶险法门闭口不谈外,其余皆是和盘托出。

莘彤与青璇在知晓来龙去脉后没有丝毫责备常曦莽撞行事的意思,只有满腔说不尽的心疼。她们与常曦彼此都经历颇多,这个日复一日的艰辛磨练和苦痛铸就的钢铁之躯的身体里,有着一道永不妥协低头的坚韧灵魂,连他都为之承受不住的苦痛,那该是何等令人心悸的炼狱?外人只知道他连胜四场的风光,又有谁能知晓他背后的付出与承受?

莘彤柔夷抚上常曦脸颊,轻声道:“好些了没?”

常曦笑着实话实说,“确实好多了。”

青璇心性看似跳脱活泼其实最为脸薄,瞧见两人含情脉脉,心头小鹿乱撞外又有着浓浓羡艳,心中直骂自己脸皮薄胆小如鼠,要是有着莘彤的胆气和坦然,自己也一定能摸一摸那朝思暮想的情郎脸庞的,旋即忧郁的嘟起嘴巴,把杯中酒当作替罪羊,狠狠抿了一口。

不得不说老板娘着两壶酒的确非比寻常,几杯醇香入腹让常曦脑海中的痛楚减轻大半,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精气神好转许多的常曦与二女谈起了明日即将到来的决赛。

“今日胜了陈岩后我匆匆离场,到现在也不知晓我明日对手是谁,是神器峰的干将还是青云峰的南宫丛云?”常曦放下酒杯捏了捏眉心道。

莘彤撩起鬓角青丝别在耳后淡淡道:“自然是南宫丛云了,神器峰内门大弟子干将虽然是实力不错,但在青云峰面前依然讨不到什么好处,飞剑悬空百柄看似蔚然大观,但远不及专精一柄来的干脆凌厉。干将飞剑百柄组成的剑幕被南宫丛云一剑捅了个通透,虽然及时补救,但剑术上的短板可不是靠数量就能弥补的,落败自然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常曦闻言心中有些可惜,那神器峰干将首场就得以亮相,之后的场场战斗也是与对手周旋良久才得以分出胜负,干将的战斗方式以及底牌他早已烂熟于心。相反那青云峰的南宫丛云却是每场比试都赢的轻松写意,交手不过二三十余招便分高下,使得常曦难以从寥寥几十招中窥得此人底牌和习惯,这样一来无形中他自己便处于劣势。

莘彤看向坐在旁边的青璇道:“后山虽距离青云峰内门并不很远,但我对南宫丛云此人并不熟识,就更谈不上了解的消息了。但青璇与南宫丛云同属内门,应当知晓一些。”

见两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方才只顾埋头对付杯中琼浆的青璇脸上升起酡红,细声如蚊道:“南宫丛云的实力修为在青云峰内门中足以排进前十之列了,在金丹境弟子中可谓当属头筹,传闻他其实早就有了晋阶元婴境的底蕴,只不过在得知后山弟子选拔的消息后生生按捺下了破境的势头,此人深谙诸多秘剑术,据说他近段时间不惜花费积攒多年的贡献点到藏道殿中换取了一招绝剑式的剑谱,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次后山弟子角逐而准备的杀手锏。”

常曦眼角一缩,疑惑问道:“绝剑式?”

莘彤面色稍显凝重,接过常曦的话头道:“绝剑式是位列在秘剑术等级之上的不世绝学,绝剑式无论是在威能上还是气势上亦或是施展条件的严苛程度上都远远超过秘剑术。”

指了指常曦腰间挎着的双剑,莘彤道:“燕返和你自创的登龙在威能上都属于秘剑术行列,绝剑式本是只有元婴境大修沟通天地灵力才能掌握的法门,但就算南宫丛云无法掌握那一招绝剑式的精髓,领悟些许皮毛却是不难,但仅仅只是绝剑式的皮毛之威,也远非寻常秘剑术能够望其项背的。”

常曦心中猛然划过一道光,手指不由自主摸向储物袋,若要说远超燕返和登龙威能的招式便是绝剑式,他想到了那件他已经许久不曾动用的东西了。

莘彤将常曦双手宛如珍宝般捧在手心。

若给常曦两年时间,她相信以他的潜力和实力定然可以横扫两年后所有青云山同辈弟子,只是眼下彼此许下的两年之约仅仅匆匆来到,打乱了他们原先的计划。

她没有对眼前这个注定要为她揭开洞房夜红盖头的男人说些所谓的激励言语,就算他明日没有获胜哪又怎样?他吃过的苦她记在心里;他远在宗门数十万里外孤立无援,以一己之力独战万魔众邪修和凶残妖兽时留在腰间胸口的一道道狰狞伤疤的痛她感同身受;他为了能够完成那时的承诺一步步走出的坚实脚印她全都一点一滴看在眼里。他只用了一年光景便完成了从凡人之躯到金丹之体的华丽蜕变,那南宫丛云何德何能,能及她男人万分之一?!

苍天不怜他,我怜。

众人只知催他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却看不到他在寂静雪夜中一人蜷缩在木屋中瑟瑟颤抖不能自已。爱之心切,她心痛到无法呼吸,有泪水沿着白狐裘美人眼角滴滴落在常曦手心。

常曦轻哄着轻轻抹去莘彤眼角泪水,看向青璇笑道:“本来明日决赛的确希望渺茫,但今夜托你们两人的福,我倒是有了些突发奇想,兴许能扳回些劣势也说不准。”

不只是青璇,就连啜泣不止的莘彤闻言也大吃一惊,抬头泪眼婆娑着将信将疑道:“该不是现在骗我们放心,实则明日是要上场拼命的假话吧?”青璇闻言作势要狠狠给这个不老实的男人一个暴栗。

常曦失笑道:“自然不是,等会说不定还需要你们帮忙呢。”

第223章 取胜之道

虬髯汉子赤膊行走在满是风雪的上山路上,走近山巅,晴朗星空下消瘦老者披着单薄衣衫静静伫立,拎着早已喝干的空荡酒壶望向远方,雪花在枯瘦的肩膀上飘落堆起半尺。

虬髯汉子站在老者身后轻轻拍去一身雪花,随着老者定睛远眺的方向看去,会心一笑道:“主上可是在看少主?”

老者后知后觉的裹了裹身上衣衫笑道:“这不在看常曦这小子深夜坐享齐人之福么,要是让别人瞧见这一幕,恐怕无论是男弟子还是女弟子都要为之心碎大半了。”

落后主上半步的噬天憨笑出声。

“主上您觉得常曦明日对上南宫丛云有几分胜算?”噬天很快敛起笑容,魁梧身形躬身弯向主上。

老者没有回头的淡淡道:“若是按照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明日决赛时坚持百招之后就会初现颓势,三百招后饮恨落败几乎已成定局。他这两日神识境界暴涨但又心绪不宁,应该是用了上界一种非常偏门的碾磨神识的法门,这种法门非大毅力者而不能承受,虽然能够能在短时间内极大增幅神识强度,但毛病也不少。只是他如果不这般冒险行事,前两日的比试他也根本无法取胜,必须要有取舍。”

“世间事终难两全啊。”老者呼出一口热气,大有深意。

噬天面色有些黯淡,主上眼光毒辣字字箴言,既然主上都已发话,想来少主明日取胜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少主何等资质和潜力,却要输在修行年月浅短上,这让他如何甘心?

老者无需回头都将忠心护主的噬天脸色看在眼里,继而轻笑道:“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本座苦心观望常曦良久,发现明日决赛未尝没有一线转机。”

不似天上神仙反倒是像富家翁更多些的老者缓缓道:“常曦经过四场角逐,所有底牌都已经暴露在别人眼下,克制百兽的神龙血脉、佛门小金刚体魄、燕返与登龙等等在南宫丛云面前都已经不是秘密,他若想要取胜,就必须要有不为人知的其他底牌才能出其不意,借此弥补修为上的劣势。”

“那碾磨神识法门的弊端并非没有解决办法,只是需要他自己去领悟,今夜这两个女娃倒的的确确是雪中送炭了,促膝长谈下似乎还真让他寻出了解决之道,这两个女娃娃还算是个称职的孙媳妇,倒也不枉本尊之前许下的承诺了。”

真身为衔烛之龙的清瘦老者就算再如何的见多识广,饶是神识强悍如他,也受不了一连几个时辰浸泡在小木屋中甜如蜜糖的旖旎氛围中。嘴中仿佛被人胡乱塞了一把狗粮的老者面色泛苦,这要再看下去恐怕就真有偷窥嫌疑了,旋即自嘲一句“年轻真好”,洒然一笑断去飘荡在天秀峰上的神识,转身与噬天缓缓走下立壁千仞的青龙岩。

小木屋中青璇研墨,莘彤温酒,常曦摊开一卷符纸。

站在常曦身畔仔细研磨着满是奇异香味的青璇看见桌案上足足百道符纸,想起了当时常曦送给她保命的一道剑十符,不禁惊喜道:“这是要绘制全新的剑符了吗?”

常曦埋头将一张张空白符纸摆放整齐道:“不错,绘制剑符的本领本就是我暗藏的一道杀手锏,只是近来实在抽不出时间绘制剑符。我参赛四场,至今还没有暴露过剑符存在,也鲜有人知我能够绘制剑符,要知道在我流落到人生地不熟的苍溪州时,这些剑符救了我无数次性命。”

莘彤温酒的壶与青璇研墨的墨锭齐齐一颤。

有着花卉芬芳气味的墨汁全部研磨化开,青璇犹豫良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轻声问道:“虽然当初灭杀虞姬的那道剑一符威力十足,但是仅凭剑十符的威能对金丹境以上修士可是没有什么威慑力的呀?”

常曦饮下一口莘彤递来温热琼浆,身子骨活络开来,对二女故作神秘道:“你们且看好,不要出声。”

常曦手指在月虹锋利无匹的剑刃上抹过,挤出一滴金色血液滴在墨汁中,漆黑的墨汁中顿时多出一种似金非金的奇异色彩。常曦以指代笔,指尖蘸墨在符纸上,极为缓慢的勾勒出一道道看不出意味的诡异线条。

莘彤找来把椅子安静的坐在常曦身旁,双手托腮静静看着身畔情郎无比专注认真的侧脸轮廓,不得不说男人在全神贯注投入到一件事中时,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无形中吸引着旁人,让她沉迷不已。

绘制剑符需将自身精气神和剑意悉数由指尖灌入符纸内,既然如此,常曦不禁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将因为碾磨神识而在脑海中萦绕不去的畸形杀欲借由绘符全部灌注进剑符中。

虽然常曦许久不绘制丛刃符了,但只要画出了第一笔,曾经无比熟悉的符纸触感顿时跃然心头,无穷的畸形欲望在他指尖几乎凝聚成实质,身后的青璇轻捂檀口不敢相信,这磨砺神识法门的弊病竟如此可怕?难倒常曦一连数日就是在这些邪祟欲念下保持清醒甚至还要参加比试角逐?

丛刃符上绘制出流转不息的三道丛刃,漆黑墨汁中除去涌动如潮的凌厉剑意,此刻还多出许多翻滚不息形如触手般的诡异物事,无数触手想从墨汁中挣脱束缚的牢笼,隐约可闻充斥着种种负面情绪的嘶声呐喊,却悉数被缓缓转动的三道凌厉剑气牢牢镇压。

每绘制出一张丛刃符,常曦脑海中畸形杀欲便减轻一分,在领悟秘剑术燕返的真谛后,常曦别出心裁的模拟出燕返三段式剑技精髓融汇于方寸剑符之中,虽然与真正御使三剑施展燕返的威能相差不少,但胜在无需繁琐催动,只需一缕灵力激活便能施展出小燕返术。

常曦倒是想将这具有不小意义的小燕返符送给莘彤和青璇,但考虑到这几张小燕返符上都有沾染了他的邪祟念头,严格来说当属不洁不祥之物,也就按捺下了这个念头。

良久之后符纸只剩一张,而脑海中的邪祟念头仍有半数,小燕返符中的三道剑气剑意已经趋于圆满饱和,想要在有限的三道剑气剑意中再提升威力绝非一日之功,领悟生死剑意的常曦蘸墨的指尖颤抖,他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第224章 井

一改之前绘制小燕返符与丛刃符的信手拈来,面前只剩下最后一张符纸的常曦悬指不动,周身生死剑意如潮涌动,依稀可见凝如实质的黑白两色物事环绕手指,他寻找着冥冥中对生死剑意更深一层的感悟。

剑符上若想多添一道剑气,意味着原先已有的丛刃模样要全部推翻继而设计全新的剑符架构。符纸脆弱,若凝聚着绘符者精纯剑意的剑气笔路不能彼此平衡,顷刻间就会将脆弱的符纸撕成碎片。从剑一符到剑十符再到丛刃符,凝聚剑气的笔画纹路每多上一道,难度都会成倍提高。

只由一本《初阶符典》叩开剑符大道的常曦其实从未受过名师指点,剑符上横钩撇捺该如何架构均称全靠无数次的失败总结出的经验使然,看似落指成符的潇洒背后,亦是无数辛酸汗水和艰辛一步步修成的正果。

符纸只剩一张,他经不起任何损耗了。

常曦心里恍若明镜,没有被身前厚厚一叠丛刃符和小燕返符的丰硕战果迷惑双眼。丛刃符与小燕返符再如何强横,终归只能用于对付金丹境层次的对手。如果南宫丛云的境界真如青璇所言那般,已经到达了可以随时破境晋升元婴境的半步元婴境,那么就算将所有的丛刃符和小燕返符一并使出,恐怕也只能是对他产生些许麻烦,而不能真正威胁到他。

关于南宫丛云的那一招秘而不宣的绝剑式常曦心底已经想出了对策,但仅仅将希望压在唯一的一张底牌上实属不智。初踏金丹境的常曦比起半步元婴境的南宫丛云之间差距犹如天堑,若想以弱胜强横跨这座天堑,则必须兵行险招。

悬指良久,常曦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指尖如剑尖,却愈发颤抖的厉害,莘彤凤目徒然紧缩背后生出恶寒,她看到常曦紧绷的食指中指上浮现出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食指上黑白两色流转不息,中指上污秽邪祟缠绕不休,两股力量彼此纠缠不容,无法同时按下。

常曦深吸一口气,两指微分的同时瞬间按在符纸上狠狠向右一拉,动作在青璇莘彤眼中快似一瞬,但在常曦的感知中却慢如百年。凌于符纸上下的两横彼此隔岸相望,两指拔除半数邪祟欲望的常曦一鼓作气气机再拔巅峰,这一次双指上两股力量交换了位置,在符纸上自上而下划出两竖。

符纸下木桌寸寸迸裂成稀碎木渣,继而一碎再碎,竟在众人眼前凭空泯灭成虚无,倾尽所有生死剑意与邪祟污秽欲望的两横两竖跃然纸上。一横一竖黑白两色勃然凌厉,将另外两道浸染邪祟的一横一竖镇压纸上,若仔细看去,便能看到符纸上浸染邪祟魔念的一横一竖中无数细小触手意图逃离封印,但每每超出一定高度便被生死剑意绞碎。

两横两竖是为井,以井封魔。

脑海重复清明但几近脱力的常曦如释负重,虽然井字符只是突然奇想用于宣泄封印邪祟魔念,但眼下看来竟已经颇有了一种成熟的剑符架构,只待日后熟能生巧,这井字符便足以成为一大助力了。

只望去一眼便觉得眼眸刺痛的井字符飘浮于半空,青璇忍不住好奇心想伸手去摸,却猛然被常曦攥住了手心,后者皱眉道:“小命不想要啦?”

对剑符威力的认知依旧停留在剑十符层次上不知眼前厉害的青璇吐了吐莲舌道:“这井字符有这么玄乎吗?”

常曦没好气的点头道:“这井字符中蕴养的威能足以威胁到金丹境圆满修士了,更何况这其中还暗藏了与生死剑意不相上下的邪祟魔念,出其不意下威能恐怕要更胜一筹。”

莘彤轻声问道:“那究竟是四道完全由生死剑意刻画的井字符厉害,还是眼下这张半生死半邪祟的井字符厉害?

常曦此刻并不知道,这看似这简简单单两横两竖饱含生死意境的井字符,今后会在九州符道一脉上留下如何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位井字符的年轻始作俑者挠了挠头道:“邪不胜正,想来自然是原汁原味的生死剑意井字符更厉害些。”

终于解决心头忧患的常曦虽仍旧谈不上胜券在握,但起码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应对,莘彤与青璇也是知性女子,知晓常曦绘制剑符后异常疲惫,在百般嘱咐明日千万别睡过头后两人珊珊离去。

温热琼浆一杯接一杯,常曦从储物袋中拿出积尘许久的玉腰弓,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已经习惯以入定冥想代替睡眠常曦一改常态的决定卧床休息,他这根弦已经绷的太紧,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

清晨熹微从窗外撒进,屋中一方朦胧水镜中倒映出儒雅男子丰神玉朗的白净面庞,生得上人之姿的英俊男子指尖迸发剑气,一丝不苟的剔去鬓角稍显毛糙的细微翘角,腰畔纯钧剑首悬挂流苏穗,与腰间扣带上一坠红绳串织的山玄玉相得益彰,愈发衬托出男子的英武之气。

儒雅男子挥手散去身前水镜,推开屋门,门外等候许久的贴身侍童抖去满头高高堆起的雪花喜道:“南宫公子,咱这就准备出发吧?”

被誉为青云峰内门前十序列中剑道奇才的南宫丛云面露笑容点了点头。时辰尚早,主仆二人并不御剑飞行,只徒步向青玉广场而去。走在前面唤作丛宝的侍童显然非常兴奋,挥舞着小拳头对这位脾性颇好的主人开心道:“丛宝已经听其他侍童们说过了,说主人今天的比试过后就可以荣升后山弟子了,是不是真的呀公子?”

南宫丛云笑道:“常和你说过旁人之言不可轻信,别人背后胡乱嚼舌头罢了,你怎就又当了真?”

丛宝顿时嘟起嘴巴,童声清脆:“可是我听闻今日与公子较量的对手只是个天秀峰的金丹初境的后生而已呀,公子您要是不压制的境界修为的话,便是天秀峰的那半步元婴境的彦章也要对您…”

“哎,你怎又提此事,噤声。”

南宫丛云显然对这个自幼跟随左右服侍自己起居的丛宝宠溺如同对待弟弟一般,也不如何严斥,只得无奈打断丛宝,提醒他不要整日在他压制修为一事上多做文章。

乖巧懂事的丛宝赶紧捂住了嘴巴,只剩两个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惹得身后不紧不慢赶路的主人忍俊不禁。

捂嘴良久兴许是憋坏了,丛宝松开手掌长长喘了一口气,仍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公子,那个叫常曦的天秀峰剑修真的有那么棘手吗?”

拨开眼前挂满雪花的青松枝丫,耸立在青玉广场上的庞然大物尽收眼底,南宫丛云喃喃自语道:“能走到这一步的,又有几人能够简单?”

第225章 决赛的序幕

今日来飘浮在青玉广场上空的浮台又多出些许,许多因路途遥远或摆脱缠身事务的宗派人士紧赶慢赶才得以在今日赶到青云山,热情好客的青云山自然不会在这锦上添花一事上怠慢半分,由各峰长老亲自接见引入浮台间。

许多往日里常与青云山互有来往走动的宗门世家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凭借过硬的人脉关系从各峰长老那弄来了大半参赛弟子的信息,这些能够参与到青云山后山弟子选拔的各峰翘楚各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日后这些内门菁英少不得要下山行走九州各境,有了各峰菁英的基本信息和样貌,至少可以避免让自家那些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惹祸上身,而且只要掌握了这些弟子的喜好厌恶,以他们在各自一亩三分地上的人脉手腕,精心布置几场偶遇邂逅彼此结下善缘乃至姻缘都并非难事,指不定哪天就麻雀变凤凰萝卜成象腿了?

青云峰南宫丛云是决赛获胜呼声最高的人选,不俗的样貌和过硬的实力以及温润尔雅的气质,为他从选拔赛一开始就赢得了许多支持和喝彩。若他在今日获胜成为后山序列弟子,日后极有可能会接过九峰其中一位峰主的衣钵传承成为下一任峰主,待那时锦上添花可就远不如眼下雪中送炭来的让人感激涕零了。

按照青云山以往惯例,新晋的后山序列弟子学有所成后需要下山入世磨砺,九州各大宗派中最强的年轻一辈无不提心吊胆等候着那位天下瞩目的青云山弟子上门友好切磋。

一开始九州各大宗门世家的首席们可谓人人心中都憋着一股劲,若是能就此爆冷将青云山后山弟子踩在脚下,岂不是一朝闻名天下?他们人人都抱着这样妄图一夜暴富的心态迎战,下场自然是交手间在那青云山年轻弟子手中走不过几十招便稀里糊涂的输了切磋。

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前提你也得先是马而不是骡子。

后山弟子中又当属第一位学有所成下山入世的那人最为彪悍,颇为自傲的他没有先去诸多一品宗门中积攒威望,而是一路向北直入昆仑,找上了那朵盛开在西北巍峨雪山上的高岭之花,只那一战便闯出了偌大声名。

白衣白剑的他踏雪走下昆仑时,她在昆仑万军阵前哭喊,嘶声力竭着对他说下次她绝不会再输,白衣男子回首大笑。

初入江湖的白衣男子锋芒毕露,白衣仗白剑走遍上五宗,没有一人能够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白衣男子初入世时无人知,回首时江湖已尽是他的传说。

至此之后青云山每一位后山弟子都会走上这么下山入世磨砺的一出好戏,只不过挑选对手各有不同。位列后山第三第六的弟子皆是女子,当初下山入世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坊间经常有传闻,没有家世背景的野狐散修或是花丛老餮凭借着花前月下亦或是床笫间的甜言蜜语等手段入赘豪门,不仅抱得美人归,更有数之不尽的修行资源和上等功法欲予欲求,褪去了原先不堪的身份,还能就此一跃成为人上人。

这等天大的美事,自然有无数人对此趋之若鹜。

但当这种在男人眼中亦如踏脚石般的便宜女子摇身一变成为青云山后山弟子时,整个九州修仙界都为之疯狂。堪称数之不尽的野狐散修希望就此搏得那两位女子青睐有加,好将自己这株无根飘浮的浮萍栽进青云山这片肥沃土地中;而无数贵为仙道盟中一品序列的宗门世家,也纷纷拿出自家最善附庸风雅又皮囊样貌俱是上上之选的年轻男弟子,安排进自家地盘上一场场看似无懈可击的浪漫邂逅中去,试图能够借着联姻这根红线攀上青云山这株天下最粗的大腿。

只不过那两朵被无数江湖俊秀评论为风情各异滋味无限好的娇艳红花对江湖中满山青草毫无感觉,名花始终无主。而后直到第七名备受宗门宠溺的后山弟子莘彤时才打破了下山磨砺的规矩,让无数附庸风雅自认为皮囊出众的江湖俊秀苦等数月不见下山倩影,鱼跃龙门的黄粱梦就此不攻自灭。

各方大佬将记有南宫丛云模样喜好的玉简装入袖中,面带笑容,这样的君子作派最是好拿捏,想来自家那些自幼苦心挑选精心栽培出来的处子女修应付起来也能得心应手,若是碰上性格乖戾嚣张的弟子只能说她们命不好,被玩坏了身子失去价值最终就只能被宗门弃如敝履的。

弘愿寺方丈身处大势中自然也不能免俗,能与未来青云峰一峰之主结下一份香火缘怎么想都不会是一件坏事,方丈转身朝向身后跟随自己一行已然无比熟络的青云山长老,同样乐得为自家弟子铺路造势的长老会心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玉简递了过去。

方丈双手合十道:“敢问长老手中这份可是记载了南宫施主生平信息的玉简?”

青云山长老自然点了点头。

方丈笑着摇了摇头道:“敢问长老可有常曦菩萨的玉简?”

称呼上可谓云泥之别的差距让长老伸出玉简的手一时僵硬在半空中,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心中莫名惊疑的情绪,重新掏出一份玉简恭敬递给慈祥带笑的弘愿寺方丈。

落座回席,方丈身边一脸猴急神色的和尚是藏不住话的性子,瞧着方丈手中玉简嘿嘿笑道:“师傅,您这么看好那位天秀峰的黑袍剑修吗?”

于佛前感悟岁月不知几何的方丈微笑不语,缓缓将记载着那位活菩萨生平的玉简小心收好,青云山九峰席位上忽然爆发出震天呼喊直冲云霄,方丈目光慈祥望向场上已然遥遥站定的两道身影,定格在那今日状态俨然极好的黑狐裘男子身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方圆五百丈的宽广雪地中黑衣白衣遥遥相见,默然无言,黑衣手垂剑柄,肩膀上踩着一只生满金色翎羽的傲气雄鹰,他抬头看了眼对面师弟师妹们挥舞成潮的腊梅红,嘴角有了温暖笑意。

他昨晚闭目沉思,要想在一场看起来毫无胜算的战斗中活到最后该要如何行事?耳边裁判长老示意比试开始的声音依稀传来,黑衣身影伫立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黑影金光顷刻间在雪中拉扯出绵延百丈的恢弘气势。

要想以弱胜强,唯有死战尔。

第226章 黑白相煎

场中黑影与金光一掠百丈气势如虹,场外无数人儿心头震撼,常曦何时学来御兽峰的御兽本事?在场对眼下一幕知根知底的几人手心紧攥,他将手中第一张底牌毫不犹豫的打出。

实为天骄的金色雄鹰唳声高亢,急掠速度犹胜身畔主人燕返之势三分,金丹境后期的饱满气息跌宕如潮起,一时间无数道金色翎羽穿破洁白雪幕攒射向白衣身影。

自持半步元婴境的南宫丛云脚下巍然不动,纯钧剑出鞘声响有如芙蓉出水般的雍容清冽,信手一挥却隐生山崩涸水的厚重威势,传闻上古时期最富铸剑盛名的欧氏一脉曾借天地异象与风雨之势,取赤堇山精与若耶溪华,假无数大能修士联手创造出的天时地利铸剑五柄,其中就有在后世中得以排入天下名剑榜前十的尊贵无双之剑—纯钧。

金色翎羽声势惊人将漫天风雪射了个通透,叮叮当当声密集如鼓点,却依旧突破不得南宫丛云身前三尺剑光,不过片刻功夫就将数百只金色翎羽埋满白衣身影周围,根根翎羽齐颤,面色始终波澜不惊的南宫丛云眼角瞥见这一幕有了一丝诧异,脚尖向后一点,身形明瞅着不见多快,却眨眼间向后飘摇出二十余丈,雪地中数百道金光倒卷回金色雄鹰身上。

重新站定的南宫丛云面色平静心中不免有些讶然,观这神俊金鹰便有着不下于金丹境后期的修为实力,比起御兽峰玉芊芊座下的半步元婴境的霜雪狼虎二兽也不遑多让,这等底牌直到决赛才肯拿出,可见常曦此子野心图谋之大。

南宫丛云目光凌厉并拢剑指抹过剑身,妖禽中鹰类妖兽凭借着速度优势和种族神通加持的锋利翅尖爪喙,其难缠程度远比四只爪子着地的寻常兽类犹胜几分,更何况这等金灿神俊的海东青异种更是闻所未闻,向来事事求稳的他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但他忽然望向扬起漫天雪雾中空无一人之处。

金光中有黑影再度杀出,不怕你动,就怕你不动!

赤影、洞幽双剑自左右相距五十丈落后金翎半步而到,惊人剑意与杀气形如实质,对着白衣胜雪的男子身影遥遥刺去,这一下若是刺得瓷实,下场必然是断颈腰斩的凄惨下场。

南宫丛云目不斜视牢牢紧盯袭来的黑衣身影,对身侧两柄要将他绞首剖腹的利剑置若罔闻,被黑衣身影一骑当千的气势震慑的青云峰弟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师兄怎就不动了?

他右手持剑,左手屈指做出孩童弹石子的滑稽动作。

在雪雾中拖曳出一道耀眼红芒的赤影刹那间被击飞打乱了剑轨,无形剑气凝做一粒看不见的石子将这只绕花飞舞的红蝶击断双翅,又如石子入湖般惊起阵阵涟漪,漆黑如墨的洞幽像喝醉了酒的大汉般在空中失了准头栽进雪堆中。

南宫丛云皱了皱眉头,他这看着不起眼好似孩童弹玻璃球般的滑稽动作其实大有讲究,青云峰内门盛行修习神霄劲,神霄真诀这门实属金丹天阶上品的修行法门所值贡献点可让其余八峰弟子闻之腿软,这不起眼的屈指弹子动作为了谨慎起见运上了四成功力的神霄劲,足有数万斤之巨,寻常飞剑触之即碎,而眼下这一红一黑两柄飞剑只是乱了轨迹,剑身上连一丝裂痕都不曾出现,到底是背后剑主御剑法门高深还是这双剑本就是不俗之物?

间不容发之际,有黑衣持第三剑脚踏雪龙而来。

大成境界的登龙剑势蔚为大观,百丈飞雪凝做巨龙模样,巨龙头顶上黑衣身影擦去嘴角因缠绕双剑上神识激荡反噬吐出的一抹嫣红,双眼吐露狠戾,踏龙抬剑再斩白衣。

百丈雪龙当前,背后鹰唳声起,南宫丛云不动如山,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神霄真诀运转至六成。阿鹰金灿翅尖爪喙锋芒逼人,按照着主人之前定下的计划与登龙剑势前后夹击这个厉害家伙,却不曾想到这次挥翅飞近这人周身五十丈竟有了种难以为继的无力感,周围每一股空气中仿佛都暗藏无数柄刮骨利剑,身上并无伤口,但种种无力感与凌迟刺痛让这只神俊鹰儿嘶鸣惨叫起来。

常曦顿时双目赤红如血,登龙剑势造就的百丈雪龙撞在南宫丛云身前三尺再不得寸进分毫,手中月虹如军阵中投掷手的短戟一般狠狠当头掷下,发出阵阵厉啸的纯白剑影近在咫尺,号称青云峰内门前十剑道天才的温润男子目光须臾间几经挣扎变幻,最终选择避其锋芒,运转的神霄真诀不可避免的一滞,阿鹰连忙从神霄剑意的泥沼中脱身而出。

五百丈飞雪中局势变幻莫测,兔起鹘落间黑衣白衣攻守交替眼花缭乱,黑白两色的生死剑意与山崩水涸的威严剑意彼此纠缠冲天起,众人想象中一边倒的局面非但没有出现,反而是那今日看起来戾气消去不少的黑衣常曦再度宛如疯魔般将南宫丛云压制在下。无数宗门世家中人悄悄抹去头上冷汗,这青云山里年轻一辈中到底有着多少妖孽,金丹初境压着半步元婴境打,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后山席位中二师兄看着场中呈现焦灼之势的两人,眼光毒辣的他一语中的:“常曦修习的叠浪劲其实并不比南宫丛云的神霄劲逊色多少,这也是为何两人目前还能打得有来有会的原因。但常曦千不该万不该现在就与南宫丛云打起消耗战,两人之间修为底蕴差的太多,就算常曦此子的底蕴比起寻常弟子高出不少,但依旧没办与青云峰内门真正的翘楚菁英相提并论,除非他有更多底牌,否则这种局势维持不了多久就要不攻自破了。”

莘彤罕见的没有对二师兄的评头论足报以冷哼,场中唯有以命相博才占据些许微弱优势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十指紧扣抵在鼻尖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心中也知晓常曦的种种短板,老天爷给他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仅凭金丹初境搏杀至决赛本就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奇迹了,还想要战胜这个随时可以踏入元婴境的南宫丛云,根本是难如上青天。

排行老三的清秀女子白了一眼身旁不懂儿女情长只会有一说一的二师兄,深谙阵法之道亦被天下阵法万修尊称一声“大家”的她目光迷离,万千宗门世家只看到那黑衣常曦状若疯魔攻势杂乱无章,却唯独只有她看向那人脚下。

她掩嘴轻笑:“果然是个滑头的小家伙呢。”

第227章 十面埋伏

古往今来世间剑意种类多如天上繁星,生死剑意虽不是那最耀眼的日月辉煌,但也终究比起酸腐文儒嘴中的米粒之光要强出太多。随风猎猎作响的黑衣身随剑动,月虹洞幽双剑交替在手接连递出,一递接一递,反反复复不知疲倦,直至最后汇出蔚然大观的千百剑汇聚成一式递出,黑白两色的凛冽剑意潮起潮落,白衣手握纯钧一退再退却也不显丝毫狼狈。

滚滚神霄真诀加持的南宫丛云身前一尺难侵,手中纯钧亦如那黑衣身影般反反复复的挥洒神霄剑意破开身前黑白浪潮,南宫丛云手中心里同样的轻松。

在旁人眼里是状若疯魔的常曦将他压制的无法还手,实则是他在以神霄剑意不断消磨蚕食生死剑意。两人之间境界修为上的底蕴差距可谓云泥之别,南宫丛云体内金丹中只寥寥几滴灵液就足以比拟常曦小半灵力存储,常曦如此莽撞的大开大合苦攻良久,南宫丛云笃定常曦体内灵力已经去了十之五六,而他只凭神霄剑意护体,更借着几手娴熟的四两拨千斤的技巧骗去不少常曦灵力,眼下只消耗不到两成灵力,孰优孰劣已经一目了然。

只是这生死剑意意料之外的锋利和常曦挥剑劈砍的力度着实让他手掌发麻,生死剑意非杀伐者而不能领悟,南宫丛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初入金丹境的后辈弟子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是如何打磨出这等高深剑意的,而后者的沛然巨力则是让他隐隐生痛,不由得全力运转神霄劲这才好受了些。看着常曦挥剑不顾力道反冲,震裂的虎口流出淡淡金血被他信手洒在雪中,在白雪中蔓延滴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身前剑锋交击的金铁声不绝于耳,南宫丛云又一次避过意料之中金色雄鹰的侧击,脚下闲庭散步般向后方撤去,却隐隐生出奇怪感觉。一开始在常曦这般疯狂的攻势下后退是最正确也是最省力的选择,只是随着后退步数越来越多,南宫丛云额头有冷汗泌出,他竟是发现自己后退步伐的轨迹从一开始的毫无规律渐渐变得有迹可循,他猛然看向几十丈外伺机而动的金鹰,之前那鹰儿几次毫无征兆逼迫他改变方向的突兀举动此刻豁然明了,心头猛跳的南宫丛云抬头厉喝。

“你!”

月虹冰凉剑身侧映出剑主的嘴角冷笑:“师兄稍安勿躁,待师弟画完这最后一笔。”常曦双脚在雪中极不自然的扭曲纷沓,皑皑白雪中金血滴撒顿时多出一道模样古怪的痕迹。南宫丛云自然不会让常曦得逞,但是只输数量不输质量的生死剑意早已剑势大成,便是神霄剑意也无法在短时间里破去眼前这处心积虑示弱的师弟苦心经营出来的杀阵。

位处高处的黑金浮台俯瞰整座演武场,座下弟子被淘汰的一干二净的申屠烈霍然站起身来,连垂于胸前的白胡都被扯下几根激动道:“常曦这小子竟然还是个剑阵天才?”

各峰峰主眼光毒辣不输申屠师兄,那演武场中央由常曦苦心经营用金血画出的狰狞图案像极了剑阵模样,哪怕隔着如此之远也能感受到那图案上不弱的剑意波动,如果此阵能够就此顺利发动,此间胜负依旧难以定论。

身畔面色古井不波的掌教清澜抚在案上的手掌与目光骤然一缩,旋即道:“那不是剑阵。”

申屠烈一瞪铜铃大的眼睛道:“不是剑阵那能是啥?”

清澜看向雪中几十丈长宽的狰狞图案,缓缓开口。

“那是剑符。”

从未有人能在几十丈宽长的雪中以血绘符,也没有人可以胆大包天到在拼上性命的厮斗中分出绝大部分神识心神兵行险招,但常曦偏偏做到了,不输金丹境圆满的神识强度在此刻得以派上大用场。他一路挥洒金血用以绘符又全力递出千百剑,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但他只略微摇晃了一下身子便重新稳住。

身为青云峰内门骄傲的南宫丛云怎会轻易从了常曦的念想,只是此时常曦已经双手弃剑,修炼至圆满的小金刚体魄峥嵘凸显,黑衣身后镀上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高高盘踞,以冲城之势撞入南宫丛云怀中,南宫丛云身前一尺凌厉的神霄剑意细小如蜉蝣密布,竟在常曦身上刺出金铁之音,黑衣身上金色血雾炸开,凶厉黑衣置若罔闻,咬牙间双掌推出。

终于知晓昨日陈岩是何等感受的南宫丛云感觉腹部被一座山给撞上了,修得一身君子品行的他最不擅这等近身的野蛮缠斗,向来无往不利的神霄劲被远超十万斤之巨的双掌拍得粉碎,南宫丛云欠身弯腰着被一只身着黑衣的人型猛兽撞出十几丈远才堪堪停下。被蛮力撞歪了竖起发髻的玉冠,几缕发丝垂下,南宫丛云终于不再打算猫戏老鼠,却发现那身如金刚的师弟已经退到了几十丈之外。

师弟伸出了那只皮开肉绽的手,沾着鲜血,搓响响指。

“嗡!嗡!嗡!”

南宫丛云觉得自己的心脏竟有些不争气的发颤,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在手心,受心境的影响,体内神霄真诀的流转也开始出现些许晦涩,以他的阅历不难看出这是某种阵法,但却不清楚这是什么阵法。他在心底无声怒吼:到底是怎样的怪物才能在生死搏杀间画出这么大的阵法?!

占地几十丈方圆的剑符是常曦最为拿手熟稔的丛刃符,虽然剑符大小与威力并没有直接挂钩的关系,但挥洒在场间用以绘制图案的金色龙血可是实打实的一大把,威能甚至足有在邙山陵中对抗罗生的时用掉的丛刃符的总和。

融汇生死意境的三道丛刃威能远超之前常曦任何一击,南宫丛云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之缠斗,月虹、洞幽、赤影三剑与丛刃中剑意一脉相承,在丛刃符中如同鱼儿入水,三道丛刃与三剑合并的威能绝非两两相加这般简单好算,虽不至于让南宫丛云就此落败,但也足以让他焦头烂额。

神霄剑气鼓荡出袖击溃一道丛刃,南宫丛云一击得手并不乘胜追击剩余两道丛刃剑气,而是脚下纷沓着远远周旋。修炼到半步元婴的境界谁都不是傻子,他也知晓在阵法中与敌人缠斗根本是事倍功半,几十丈距离对他来说不过弹指之间,只要冲破了这阵法牢笼就能重新将主动权拿回手中。

只是当他苦心积虑的谋划着从如何从两道丛刃的追击下闪身到阵法边缘时,他身后的九峰弟子席位上连同无数浮台上宗门世家中人顷刻间响起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第228章 从天而降的一口井

剑意席卷将纷飞白雪绞碎成虚无,众目睽睽下几十道剑符自常曦手中飘起,神识牵引着在几十丈方圆的雪地中每隔一丈布下一张,隐隐力竭的巨大剑符再次得到剑气补充,将南宫丛云苦心积虑寻得的剑气薄弱之处尽数堵死。

云忧双手捧在胸口醉心道:“这臭小子光领悟生死剑意就已经遍体鳞伤,又是什么时候学来如此高深的符篆之道?”

青云山中九峰所习功法各有所长,但没有哪座峰下擅长符篆之道,剑符一脉是符篆之道的重要旁支,虽功用仅限于捉阵厮杀,不及其他符篆类型的种种通玄妙用,但对于剑修而言却是最实在不过。

九峰峰主心中百感交集,之前从苍溪州传回的消息中的确有提及常曦从万魔众手中逃出时使用了不知名的剑符,他们并没有对此上心,都以为常曦是从万宝阁中花高价购置的保命之物,谁又能想到那一张张威力绝伦的剑符,竟然全部出自于眼前这个修行年月尚浅的后辈弟子?

绘符与绘阵一脉同生,究竟是以符入阵还是由阵成符的学问探究至今没人能够盖棺定论,不过在阵法之道上浸淫不下百年光阴的九峰峰主倒也能就此瞧出不少端倪。

神器峰峰主王敢微笑道:“王某虽不会绘符,但就算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只观这剑符气势便知不凡了。”

浸淫炼丹阵已久最是讲究布阵精细手法的段云飞同样笑了笑:“更何况这汇聚三道丛刃的剑符阵是常曦厮杀间分出心神绘制出来的,绘符最是消耗神识与心血,若是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布置,想必威能还能再更上一层楼。”

王敢紧蹙眉头道:“虽然这剑符阵与环伺的几十道剑符无论是布置上还是手笔上都称得上独具匠心,但仅凭这些想要困杀南宫丛云依旧是有力未逮,臻至圆满的神宵真诀可不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除非常曦有更强的后手,要不然这剑符阵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王敢话音未落,眼前再生变故,他微微一怔。

此时此刻,天上忽然倒扣下一口深邃的井。

常曦指间一张剑符燃烧成灰,头顶上四道纵分天地的凛冽朝着南宫丛云当头盖下,井中封魔,无穷恶念比起黑白剑气先一步影响南宫丛云的心境与气机,心底悄然滋生的邪恶念头让南宫丛云心头骇然,头顶上四道凛冽剑气让他汗毛竖起,身旁还有无数丛刃与小燕返术虎视眈眈,他想也不想的祭出为今日之战准备已久的灵宝。

“翻天印!”

相传古时有上界仙人遗失下界的至宝番天印恰巧落于奇石峰顶,下界寻找番天印的仙人见大印倒立,忌讳翻天二字中蕴含的不吉命理,索性收去番天印中仙气留下大印在人间,而后世间有别出心裁的大能匠师取番天印中残留意蕴仿造出了翻天印,而南宫丛云手中这枚大印便是众多翻天印中最为出众的那一枚。

造型古朴形如奇石的翻天印从南宫丛云掌心升起,翻天印一经现身立即将他周围环伺密布的丛刃剑气的速度镇压得稍微缓慢下来,翻天印上升起璀璨光华朝天上坠下的那一口深邃的井撞去。

蕴含生死剑意的黑白剑气切割在翻天印上,顷刻间将大印上刻如奇石意为镇压的峰头削砍得面目全非。

井字符自常曦手中成型的刹那,他便知晓此符定能让金丹境圆满的修士为之全力以赴,南宫丛云号称随时可以踏入元婴境大修行列,自然要比金丹境圆满境界还要强上些许,这翻天印并非那玄之又玄的绝剑式,不是南宫丛云真正的后手,但既然翻天印仍是金丹境灵宝行列,井字符断然没有认输的道理!

常曦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燃烧只剩半截的井字符上,只听见天空中一阵嗡鸣,本就凌厉异常几欲分割天地的剑气骤然明亮,一时间宛如星辰落下,在翻天印高扬的峰头上刮出漫天刺眼火花,整座演武场中狂风大作,雪花尽碎。

几缕散落发丝遮住南宫丛云半边眼角,他一手以纯钧运起神宵意抵御见缝插针的丛刃剑气,一边分神御使翻天印抵挡天上那一口古怪的井,据说是以西北不周山山石铸造的翻天印哪怕在金丹境中再强也依旧不及元婴范畴,硬度远超金石的打印表面已经沟壑纵横,神识牵连的他脸庞泛起一丝苍白,只不过对面那道黑衣身影也同样极不好受,佝偻着腰身用残破衣袖擦去嘴角血迹。

无论是灵宝还是剑符,终归只是死物,待耗尽所有威能后到头来都逃不过烟消云散的命运。足以让元婴境下修士两股战战的井字剑气未曾真正落下,便被冲天而起的翻天印消磨尽了所有剑意。而这座价值不下于几十万灵石的翻天印在漫天剑气中被硬生生的瘦身塑型,个头远不如之前,整座大印早已黯淡无光,径直砸落在雪堆中形如破铜烂铁了。

环伺巨大丛刃符阵的几十道剑符已经折损过半,对南宫丛云再也构不成威胁,手中井字符符纸已经尽数燃烧成灰,常曦咽下喉咙中逆流翻涌的鲜血,扶着双膝缓缓直起腰身,终于还是到了该拼命的时候了,南宫丛云面无表情的看向常曦,道道强悍远超之前神宵剑意的气息从体内释放开来。

酣战至此,两人不约而同都有了就此了结的念头。

神宵剑意尽数反哺回体内,南宫丛云紧握纯钧运势而起,只单单崩山涸水的剑势便足以让剩余丛刃剑气不得近身,只能用恐怖形容的剑意自白衣剑修体内勃然喷发。

青云山百年前曾在有剑仙飞升的黄山青鸾峰顶寻得剑仙遗留的几式剑诀,随便拿出其中一招一式,都足以在青云山收藏的数百招绝剑式中拔得头筹。南宫丛云苦心习得这绝剑式,为的就是眼下这一幕,只是他没有想到能将他逼到这一步的,仅仅只是天秀峰下一个不起眼的金丹初境的师弟。

“化相真如剑。”

南宫丛云双目炯炯,呢喃着一剑递出,天地变色。

金刚体魄的黑衣身影脚下骤然下陷,密集如蛛网的裂痕四散开来,他开始奔跑,身形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原地风雪缭绕。常曦离开地面,身形高高拔起,翻手间玉腰弓已然横在手心,一白一黑一红三剑浮游身旁。

迎面而来的蔚蓝巨剑让他生出呼吸困难几近窒息的感觉,常曦将三柄剑架在弦上,一大口精血喷出,每一柄剑刃上都沾染了触目惊心的金色痕迹。摇摇欲坠的黑衣身影背后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昂首咆哮,拉至满月的玉腰弓发出阵阵哀鸣,丹田中黑白莲台上第四颗莲子终于绽放。

三指松开,黑白两色的生死剑意包裹着三剑化作利箭扑向剑意滔天的蔚蓝巨剑。

常曦与破碎断裂的玉腰弓一同坠下。

第229章 逐月与终焉

逐月之名并非常曦所起,而是月虹剑灵私下传授。

早在月虹剑灵苏醒时,这一大一小两个老奸巨猾便私底下讨论起在后山弟子的比试角逐中该如何取胜,常曦自然是毫不犹豫的腆着老脸,向家底殷实赛过富家翁的月虹讨要能够一锤定音的绝技。月虹也没掖着藏着,痛快的把一式唤作“逐月”的绝技传授给了主人。

以弓挽剑的技巧最是合常曦脾性,常曦也很好奇这式绝技师承何处,但月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言语,只说了句你很适合这式绝技便不再多言。常曦从未试射过这门绝技,只是将这式绝技灵力运转周天的法门诀窍烂熟于心,他也曾经对着逐月二字出神良久,这箭剑两势相辅相成的绝技在旁人眼中或许难登大雅之堂,甚至有迂腐剑修能就此提升到辱没剑道威名的高度横加谴责,这门绝技真能招如其名吗?

精气神挥霍一空与破碎玉腰跌落的常曦嘴角有笑。

“真快啊“。

三箭齐出,箭劲刚猛,去势甚远,几可逐月。

逐月箭势几乎无视了空间距离,出弓的刹那便已经射抵在蔚蓝巨剑的剑尖上,剑刃如花丛锦簇看不真切的化相真如剑是人剑合一状态下最具剑道真意的绝剑式,南宫丛云从未料想过自己的绝剑式会被一只赤红箭芒所阻挡。

南宫丛云心底骇然,能够阻挡绝剑式的同样也只会是绝剑式!赤红箭芒只堪堪阻挡下了化相真如剑的前进势头,继而被一剑弹开,然后第二道漆黑箭芒紧随其后,在南宫丛云骤然紧缩的瞳孔中,蔚蓝巨剑上裂纹密布,顷刻间被漆黑箭芒生生贯通,余下最后一道纯白箭影只刹那间将时间与空间捅了个通透,箭芒绞碎了他额间一缕挣脱玉冠束缚的发丝。

从赤红箭影阻挡下化相真如剑,再到纯白箭芒绞碎南宫丛云额间发丝的过程只在须臾间,整座演武场中除了元婴境以上修士能够得以窥见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三箭外,其他修为浅薄的弟子根本毫无反应,甚至很多弟子干脆什么都没看见。

“你们快看,隔断禁制里那柄剑不是常曦师兄的佩剑吗?”有眼尖的弟子朝着演武场中央四周布下的禁制指去。

演武场中央四周竖起的禁制闪动不已,目的是为了防止比试过程中招式威能过大而误伤坐席上弟子,而此时隔断场内场外的禁制上却插着一柄晶莹长剑,半截在里,半截在外。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月虹剑尖遥指的那名弟子差点就成了剑下冤魂,他失魂落魄的不停呢喃着:“那可是能够阻挡元婴境大修一击的隔断禁制啊…”

鲜血沿着南宫丛云的额头不住流下,微微侧过的身子背后正是卡在隔断禁制中的月虹剑,无论是剑意灵力还是血海劲力都已经干涸见底的常曦嘴角苦涩,果然还是不行吗?他忽然注意到南宫丛云几经紧攥又再度松开的手掌,再注意到南宫丛云脸上异样,他突然笑了,刚刚凝聚起微弱如烛火的金龙虚影顷刻间散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伸直了手脚躺下,由衷的喜悦与无穷尽的困乏一并袭来。

诡异的一幕让整座演武场寂静无声,众弟子面面相觑,没人知道常曦是犯了什么失心疯忽然躺下不起,也不晓得为什么南宫丛云不趁机一举拿下常曦。

寂静可闻针落的演武场中突然响起一阵掌声,所有弟子疑惑朝着声音方向望去,只见后山弟子席位中为首的白衣白头的男子缓缓起身,连同着所有后山弟子一同起身鼓掌,仅仅七人的掌声却如洪钟大吕般在众人耳畔响起,浮台上越来越多看出端倪的宗门世家中人已经起身鼓掌喝彩。

青云峰席位中数位已经迈入大修行列的弟子摇头苦笑:“这次怪不得南宫师弟,换做我等几人面对方才那一箭,下意识中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另一人笑道:“南宫输的不冤,这次只能恭喜天秀峰了”

修为最高深的师兄早就对此看的开了,一甩袖袍道:“反正南宫师弟已经晋阶元婴,我青云峰怎样都不亏!”

哪怕常曦只是学到了逐月式的些许皮毛,但曾属上界顶尖法门的绝学绝非寻常绝剑式能够比拟,南宫丛云危急关头只得突破境界桎梏晋升元婴境才得以错身躲开月虹。后山弟子的比试角逐中早有规定不准元婴境弟子参加,修为压制在半步元婴境无人去管,但只要你在比试中晋升元婴,一律取消比试资格。

手中纯钧发出不甘的剑鸣,这次换做南宫丛云苦涩的摇了摇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败了就是败了,他不会去找多余理由,虽说输在一个金丹初境的师弟手中说出去可能有些丢份,但也同样证明了这个后辈弟子体内蕴藏的无穷潜力,就算他使了些手段那又如何?只金丹初境便能力敌半步元婴不弱下风,假以时日若他能迈入元婴岂不是能够与化神修士一战?

能够在人才济济的青云峰内门脱颖而出的菁英翘楚中没有一人是心胸狭窄之辈,经此一役感触颇多的南宫丛云轻轻擦去额头血迹,此刻瘫倒在雪堆中四肢酸软的常曦身份已然与之前大为不同,南宫丛云坦然一笑。

“天秀峰,常曦胜!”

简简单单六个字汇聚成一线无法阻止的浪潮席卷天际,年轻的天秀峰峰主小女孩心性般的哭得梨花带雨,仍由身旁两位姐姐怎么用手帕擦拭都擦不干那由衷喜悦的泪水。

天秀峰席位上挥舞的腊梅红潮红火到了极致,成百上千名天秀峰弟子高声呐喊直冲云霄,张元文宇洪川连同程曳兴奋的跳了起来,牵住身旁好友的手拼命摇晃着,仿佛只有这般疯狂才能抒发心中喜悦,人群中彦章与青枫相视一眼,两拳相抵,会心一笑。

青璇十指紧扣喜极而泣,三千海蓝青丝随风摇摆。

程家长女紧紧搂住紫姨与河图的胳膊欢呼雀跃,程家浮台上密密麻麻堆满了栩栩如生的丰郎男子的冰雕雪人。

弘愿寺众高僧肃穆站立,双手合十遥向黑衣身影。

四年前那个背进离乡的孩童身影在清澜面前一闪而过,时光飞逝,当年那个孩子成功改写了自己的命运,如今已经成长为名震天下的青云山后山弟子,想起自己曾经的决定,清澜古井不波的面庞化出一抹由衷的温暖,淡淡吐出一个字。

“好。”

肩披白狐裘的莘彤踏雪飞落场中,在几万双眼睛的注目礼下一个公主抱将常曦抱在怀里,看着怀中情郎已然不堪疲惫酣睡正酥的面庞,双目迷离,“是该好好奖励你一下了呢。”

佳人嘴角微微扬起,殷红双唇轻轻吻下。

偌大的演武场中哀嚎声与醋坛打翻声响起一片。

天秀峰,传奇正盛。

第230章 崭新的一天

初晨熹微,晨光洒进窗沿将小木屋镀上了一层温暖颜色,如梦初醒的常曦睁开了眼睛。

“常曦,你醒了?”

耳边传来阵阵香风,常曦转头看去,见到莘彤一对玉臂撑在床边正笑吟吟的看着他,身旁青璇正在为他掖紧被角,谁知他突然醒来,一时满脸臊红着双手不知该放哪,熹微晨光下少女泛红的娇艳脸庞让常曦顿时睡意全无了。

常曦抓紧了手中被单哭笑不得,对着屋中多出的两位不速之客抗议道:“你们两人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进来了?”

满脸通红如熟透苹果的青璇为了能够找回场子,嘟起嘴巴说道:“这都日上三竿晒屁股的时辰了,你还睡得像个死猪一样,今天可是你进入后山修行的第一日,可不能马虎的,要不是莘彤说看你累让你多睡会,我一定把你打醒了。”说完,调皮的少女朝着躲在被窝里的人狠狠挥了挥拳头。

“还困吗?还困就再睡一会,后山师兄师姐那边的话就由我来说。”莘彤莞尔一笑,拨开常曦额头几缕遮住眼睛的发梢柔声问道,言语中满满的都是毫无原则的溺爱。

常曦摆了摆手从床上起身,浑身筋骨一阵噼啪作响,他舒展了一下腰肢觉得说不出的舒坦,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青璇嘴上厉害,身体却非常老实,乖巧的递去一杯温热茶水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从昨日比试角逐落下帷幕到今日,算起来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常曦摊开手掌在眼前,喃喃自语道:“一天一夜吗?”

金色鲜血铸就的丛刃符阵,南宫丛云那尊贵无双的纯钧剑与神宵剑意,井字符与翻天印的碰撞,还有逐月三箭定乾坤霸道无匹的气势一幕幕涌现在脑海中。

“最终,还是我赢了。”

常曦愣愣看着将自己手掌镀上温暖颜色的晨光,回忆如潮翻涌在心头,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实现了自己当年在青云碑前许下的诺言。无比开心的笑容直白的洋溢在他脸上,他甚至直到此刻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经真真切切的做到了。

从储物袋中掏出已经崩碎的玉腰弓,常曦百感交集,昨日逐月那一箭,其实连他自己心中也不曾确定能否建功,半步元婴修为的南宫丛云可谓是他自踏入修仙界以来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就连邙山陵中的黑金甲卫和葬魂岭下的尸面蛟都远远不及。若不是他处心积虑的埋下诸多伏笔和底牌,面对青云峰内门真正的经营翘楚他还是要差之一线的,更别提一式逐月将他全身精气神抽的一干二净再无一战之力,如果真是生死厮杀,他现在已经任人宰割了。

思绪渐远,常曦腰间黑稠系带被人从身后轻轻抽了去,大半截衣服滑落地上,常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提起裤子惊恐的看向身后两道意欲不轨的女子颤声问道:“你们疯了吧,怎么就突然脱我的衣服,耍流氓啊?”

莘彤将黑稠系带放在一边,取过身旁一件精巧的漆红木匣打开,木匣左边是件看着颜色就觉得喜庆的大红食盒,青璇取出食盒中一道道精致点心摆在桌案上,瞥了一眼“春光乍现”的常曦,掩嘴得意道:“安心吃你的早饭吧,天秀峰食府的老板娘特意给你加的餐,入后山可不是赶集穿什么都行,首日必须要穿上要求的祭礼锦服才可以的。”

青璇话音落下,莘彤从木匣中抖出一件模样工艺俱是繁复到无以复加的祭礼锦服,锦服色调显然是考虑到了常曦的喜好,特意选用了黑金两色,正面龙首龙爪栩栩如生宛如画中藏真龙,背面七彩祥云分九朵意蕴吉祥高照福寿齐天,竟极为神似俗世间九五之尊的龙袍。常曦仔细再看,发现祭礼锦服上图案纹路并非寻常的针织线走,而是大能以某种不可思议的大神通纳天地真意于其中。

衣中藏真意,浑然一体。

“之前我穿的那件祭礼锦服也是蕴藏了凤凰真意,也不晓得青云山掌教哪弄来的这些罕见物事,着实辛苦了他老人家。”

莘彤显然对常曦这件祭礼锦服的帅气款式相当满意,无比欢喜中又有点愧疚,她想起一个多月前,她横眉冷目的将那辛苦寻来这些稀罕玩意的老人家逼到青云殿墙角,从满脸无奈的掌教怀里一把抓走青鸾舟的事情。

她悄悄吐了吐香舌,心中想着以后可不能再欺负掌教师尊了。

祭礼锦服再如何繁复也只不过是件衣服,从来没被女人服侍过的常曦抱着侥幸心理哀嚎着要求自己换衣裳,直到莘彤慢悠悠的打开了精巧木匣的底层抽屉,那琳琅满目如满天星的挂件装饰和金缕彻底击破了常曦最后的幻想。

在两位女子的服侍下常曦穿上了祭礼锦服,埋头对付起老板娘精心制作的早点。青璇替常曦梳理头发挽成发髻戴上紫金冠,身份地位尊崇仅在九峰峰主之下的莘彤跪在床榻边,眉目嘴角春意盎然,细心伺候着为常曦脱去剩余衣物,随后为祭礼锦服上添挂起一件件精美又意义非凡的挂饰。

良久穿戴完毕,莘彤挥手唤出一方朦胧水镜,镜中男子丰神玉朗生得天人相,紫金冠上两缕锦带飘下,繁复华贵堪比龙袍的祭礼锦服上挂饰星星点点灿如星河,腰缠紫金吞天蟒扣带,红绳串织的木牌系在腰间,整个人宛如人间帝王。

莘彤青璇两人目光皆迷离,莘彤笑脸醉人道:“你不去做皇帝真的可惜了,无论是模样皮囊还是骨子里的狠辣,做那一国之君根本是绰绰有余了。”

身后青璇一边细心抚平着祭礼锦服上的些许褶皱,心中不免好笑:常曦今后做不做得皇帝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哪怕贵为皇帝,也绝对享受不到凤中女皇心甘情愿着跪地伺候更衣这等的香艳排场。

细看的确有几分帝王相的年轻男子低下头颅,抓起腰间那道木牌在手中,指尖细细摩挲划痕,熟悉的触感涌上心头,他依稀记得北柏曾在青云山山门前对他说起此物意义非凡,他那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木牌代表的意义正是后山弟子。

究竟是掌教大人未卜先知还是无心插柳,他猜不到。

常曦转头笑道:“别闹了,时辰不早了,该办正事了。”

御剑飞过天秀峰山巅,遥遥可见天秀峰下无数弟子翘首望来挥手致意,天秀殿后鲜花青草铺就的山崖边,一道白衣胜雪的婀娜倩影倚栏而立,年轻的天秀峰峰主朱唇轻启,声音汇成一线在常曦耳边响起:“记得常回来看看。”

着祭礼锦服如真龙天子的剑上人影弯腰俯首,朝着山巅无比恭敬的行了一礼,声朗传遍天秀:“天秀峰就是我的家,无论弟子去了哪里,永远都是天秀峰弟子。”

云忧眼角湿润有温热流过脸颊,嘴角洋溢起家中有儿初长成的喜悦和欣慰,似嗔似笑,目送徒儿远去,白衣胜雪相见白,皖纱随风起舞,亦如盛开在天秀山巅的一朵雪莲花。

第231章 我与后山相见欢(上)

后山中一定有着一群十分高傲的人,常曦对强者应该高傲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过多看法,人家都那么厉害了还不允许别人嘚瑟两下摆摆谱子也未免太不近人情。只是眼下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却不得不提前准备准备。

莘彤扭头呵呵一笑道:“不用处心积虑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师兄师姐们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他们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排行老六老五的雨涵师姐和陈露师兄你不是都已经见过了吗?不是什么可怕的家伙吧?”

青璇也眨巴着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水润眸子道:“后山的师兄师姐们也时常来青云峰内门给我们开小灶呢,都很好说话的,从来都不凶人的。”

常曦闻言这才长舒一口气,但愿如此。

世人多以为青云峰峰顶是青云山整座门派的最高处,其实不然,最高处其实是以后山中的云顶为众峰之首,后山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后山与青云峰虽同处一峰,但入山山道却不在一处,青璇临走前壮起胆子,抱了抱身旁已然一步登天丰神玉朗如君王的男子,旋即在莘彤的调笑声中红着脸庞慌不择路的逃回青云峰,在常曦耳边留下少女祝福的话语。

一男一女肩并肩走在一条仿佛直上云霄的石廊前,然后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这里就是通往后山深处的云天石廊了,寻常弟子若没有代表后山弟子身份的木牌是无法进入其中的,上次我进入后山时便是雨涵师姐出来接引的我。”

常曦止步于云天石廊前,顶着莘彤狐疑不解的目光耐心等候着,但是横竖也等不来其他后山师兄师姐出来接引的身影,这才摸了摸脑袋上高高竖起的紫金冠问道:“难道要我们就这么直接进去吗?”

等了许久等来这么一句话的莘彤又好气又好笑,青葱玉指狠狠点了点常曦眉心,直让后者一阵吃痛,她佯装嗔怒道:“亏得你事事机灵,怎么到了眼下就变得这般转不过脑筋?”

莘彤绝美的脸庞凑到常曦面前,鼻尖贴着鼻尖,呵气如兰着一字一言如醍醐灌顶,“我-现-在-可-是-你-师-姐-啊!我亲爱的小师弟哦~”

常曦闻言这才猛然惊醒,怪不得莘彤说她入后山时是排行第六的雨涵师姐亲自下山接引。眼下他排行老八,可不就是该由排行老七的莘彤接引他入山?

心思活络起来的常曦脸上顿时堆起谄媚笑容,捧起早已许他终身的莘彤一双柔荑在手细细揉捏道:“那咱在后山也算是关系户了,以后就还请师姐多多照顾了呢。”

听着常曦把师姐二字咬念的特别重,别有深意的一笑,从魔掌中抽回手掌,转身抬脚踏上云天石廊,常曦紧随其后。

峡谷崎岖险峻,横断绝壁上的石廊高悬千丈,整座石廊犹如是一道云龙穿崖过留下的痕迹,峡谷中奇石兀立古树参天,两侧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喧腾垂下,水雾折射出五彩缤纷的氤氲色彩如梦如幻,俨然是世外桃源之所。

莘彤抬手拨开身前瀑布溅出的浓郁水雾,眼前景致豁然开朗,紧随在黑裙身后的常曦迎着洒下的熹微晨光踏进一步,一时间里不由得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水幕外奇峰怪石陡峭险峻,水幕里宛如仙境别有洞天。

微风拂过脸颊,脚下青草鲜花绽放,宽广无垠的青青田野上点缀着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旁不知是谁精心培育的紫薇花圃长势喜人,远处几座别样精致的小屋掩映在青翠竹海中,风沙沙吹过,带起竹叶清香飘向远方。

如诗如画的美景在场景在眼前徐徐摊开,一如常曦曾经初见青云山全貌时的震惊模样。

“以后你就会渐渐习惯这里的景色的。”

莘彤玉指绕青丝并于耳后,此情此景下愈发衬托出她宛如是从画中步入凡尘的仙女。

她站在他面前,如新婚妻子般庄重仔细的帮常曦收拾好妆容,抚平祭礼锦服上的褶皱,将他胸前每一枚挂饰擦的铮亮,笑靥如花道:“我带你去见师兄师姐们。”

湖泊宽广飘荡着淡淡薄雾,似绫非绫似鲤非鲤的红绸物事极富灵性,有的在湖底嬉戏,有的在薄雾中翻滚玩耍,湖中心修葺着一方四角天波亭,淡雅的丝竹乐声从中飘扬,两人手牵手纵身一跃到天波亭旁,双脚踩水凌波踏步而来。

天波亭中一位穿着如丝竹乐声一般淡雅的女子抬起头来,芊芊玉手按在琴弦上,看着两人凌波踏步而来,目光落在两人紧扣的十指上,脸上有了笑意。

莘彤牵着常曦的手恭敬行礼道:“三师姐。”

淡雅女子显然有着平易近人的温婉性子,笑着说道:“今天是小师弟第一天来后山,先多逛一逛,待见过了其他师弟师妹后再去找二师兄吧。”

常曦将腰一弯到底,语气极为恭敬:“见过三师姐。”

三师姐笑吟吟的看了常曦一眼,继续低头抚琴,离开湖心天波亭,踏上岸边的九曲莲花浮廊,莘彤这才慢条斯理的对常曦介绍道:“三师姐名叫七月,不仅是位精通音律的名家,对于阵法之道的理解和构悉在同辈修士中无人可出其右,就连尤为擅长阵法符道的天墉城真人们都对三师姐赞不绝口,说青云山未来百年可以问鼎九州阵法第一宗。”

常曦极少见到莘彤会对谁流露出由衷佩服的神情,而这位于后山湖心中静静抚琴不争名利的温婉女子显然值得她为此破例,她掩嘴笑道:“昨日你与南宫丛云胶着不下时,三师姐一眼就看出了你暗中布置符阵的滑头把戏,甚至当场就分解了你的符阵构成方式和改进方法说与我们听,与事后所见分毫不差,最后还直夸你这人特别有意思呢。”

常曦心中难免震撼,昨日他在比试中偷偷分神布下符阵,瞒不过天上那一帮活神仙们并不奇怪,却不曾想到三师姐竟能一眼看破他的企图,甚至能对他的符阵分解再构成,这该是何等的阵法天才人物?

莘彤目光狡黠,秋水眼眸一转,笑着贴近常曦脸庞问道:“你知道三师姐最喜欢什么花吗?”

常曦试着给出一个答案:“紫薇花?”

这下轮到莘彤有些傻眼了,这种事情常曦怎么会知道?

常曦指了指不远处盛开的紫薇花圃,人畜无害的道:“七月不正是紫薇花盛开的季节吗?很好猜啊。”

回想起方才这榆木脑袋傻呆呆拉着她一起站在云天石廊下等着别人来接引入山的画面,莘彤恨不得锤死身旁这个脑袋时灵时不灵的大猪蹄子,好猜你个大头鬼啊!

第232章 我与后山相见欢(中)

莘彤领着常曦绕过紫薇花海,踏过青葱田野草甸,走近掩映着数座精致木屋的青翠竹林,竹林外两块被洗刷的尘埃不染的大石上两道盘膝冥想的身影睁开双眼,曾经在尸面蛟爪下救得常曦一命的陈露一跃从大石上跳下,笑着说道:“当初我就和雨涵师妹打过赌,说常曦这小子半步金丹就敢招惹尸面蛟这等存在,等迈过瓶颈晋升金丹,说不定真能进入后山做小师弟,果不其然真就被我一语中的了。”

比起打坐冥想明显更像是在晒太阳的娇俏女子喜上眉梢:“有了小师弟加入后山,我可终于能够解放啦,师妹嫩手嫩脚的我都舍不得让她干粗活,可把我和陈露师兄累惨啦,不过勇猛无双的常师弟既然连尸面蛟都敢斗上一斗,想必劈柴烧水这种小事肯定能很快上手的对吧?”

常曦目瞪口呆,敢情后山辈分最小的那人就是个苦力。

常曦因为和后山五师兄陈露与六师姐雨涵在青鸾舟上相处过数日光景,几杯酒下肚后彼此间早已熟络。

青云山中绝大多数弟子在熟悉基础剑诀后,无不纷纷将注意力投向威力更大招式更加花哨的其他剑式,少有弟子愿意继续在简单枯燥的基础剑诀上投入更多时间精力悟透其中精髓,认为修习基础剑诀只不过是为高阶剑技打下基础而已,殊不知世间无论多么惊为天人的剑法技巧,无不是源自那一式式简单质朴的劈刺点崩撩截挂。

整座青云山弟子辈中唯独陈露敢于挥剑斩荆棘,走出了一条别人从未走过也不敢去走的康庄大道。

在青鸾舟上陈露一时技痒,指点了几手常曦何为真正的基础剑诀,常曦从未见识过如此变化多端的基础剑诀,简简单单的一式式劈刺扫挂仿佛被赐予了独特神韵,劈如落雷潇潇、刺如彗星当空、扫如秋风过境、挂如银河席卷,陈露随意信手一剑的威能就足以堪比天阶秘剑术,当他把几式单独剑招连贯起来,滔滔剑势明明看上去就只是基础剑诀,却有了比拟绝剑式气魄的蔚然大观,据说当陈露师兄以基础剑诀全力展开剑守之法时,便是二师兄一时半会也无法突破他的防御,如何能不叫常曦为之心悦诚服?

而六师姐雨涵是个藏掖不住心中想法直来直去的性子,率直而又活泼,比起她异常深厚的灵力修为,博古通今才是她的优势所在。过目不忘的她把青云山里几乎所有典藏读了个遍,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功法秘籍一本都没放过,对敌间往往对面才刚摆出了个起手式,她就已经知晓此人修习的是何种功法、出手的是哪一招,知彼知己可谓百战不殆。

拜别陈露与雨涵两位师兄师姐,莘彤继续牵起常曦的手漫步在竹林中以湖底滚圆鹅卵石铺就的通幽曲径上,青翠竹林并不很高不过丈许却恰恰足以遮蔽阳光,竹林中仿佛自成一片独立气候,带着清新竹香的微风拂面泌凉入心扉,常曦觉得宛如在炎炎夏日中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汤一样的舒爽。

拨开眼前青翠竹叶,一座通体由翠竹绿叶搭建的精巧竹屋带着说不出的清幽意境出现在两人眼前,常曦蓦地瞪大双眼,只见竹屋旁一道青衣青发的男子闭目盘膝而坐,双股下没有任何用以支撑的物事,竟就这般凭空坐在半空中。

莘彤一把拉过早已看的目瞪口呆的常曦到身旁,展颜笑道:“这是四师兄闻竹羽。”

常曦弯腰作揖恭敬道:“见过四师兄。”

漂浮半空如仙人的四师兄睁开眼帘吐出两字:“好钟。”

莘彤不明所以,常曦心底一惊,这四师兄好强的神识修为,竟然能够一个照面就能看穿他藏在泥丸宫里的剑鸣钟。

四师兄双眸青光乍现,自顾自道:“观这座大钟气象不俗妙用无穷,显然出自大能之手,只是普天之下这等玄妙的铸钟手法并不多见,敢问小师弟此钟源自哪位大能之手?”

常曦初见四师兄,只觉得此人身上气息极为舒适,让人情不自禁的愿意相信他,常曦也凭着心底直觉相信四师兄没有恶意,开口道:“是邙山陵宗主萧老前辈。”

四师兄面露恍惚之色,沉吟良久感叹道:“原来萧逸山他老人家在神念一途上的造诣,竟然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如此高深了吗?果真不愧是曾经的上五宗下第一人,我辈当真远远不及啊。”

常曦闻言歪了歪脑袋,神念?那是什么东西?

四师兄显然看出了小师弟的疑惑,温和解释道:“迈入金丹境可以施展神识的诸多妙用,待你迈入元婴境可将泥丸宫中的神识化为一方广阔识海。而到了元婴以上的境界,则可以将识海凝练为更加玄妙的神念,就比如我现在这般。”

闻竹羽笑道:“修行本就是一个不断精炼的过程。”

常曦初闻此言只觉得茅塞顿开,再一回味却是觉得毛骨悚然,四师兄方才说元婴境之上方可凝练出神念,那岂不是指的就是化神境界?四师兄说他能够凝聚神念,难道这位四师兄的修为已经堪比云忧师尊了不成?

仿佛能看穿别人内心想法的四师兄不由得笑出声来,莘彤屈指在常曦手心挠了挠,将他胡思乱想的心思拉回现实,说道:“四师兄年幼时就开辟了识海,神识精纯也与旁人大有不同,虽是元婴境但却能凝聚神念,单论神念强度的话,四师兄并不逊色于寻常化神境大能呢。”

常曦宛如一脚踩进了云端生出许多不真实感,已经不再算是修仙界菜鸟的他在内门对后山的诸多传闻也耳闻不少,却真没想到后山序列中的真传弟子们能够强大到这等地步。六师姐和五师兄到还好,虽然他们二人天赋异禀修为高超,但总不至于望尘莫及,但从四师兄开始便有些力不从心,这可是神念强度比肩化神境的存在啊,更别提四师兄头上还有的三座大山,联想起自己不过堪堪金丹初境的浅末修为,不禁生出些许挫败之感。

“小师弟莫要妄自菲薄。”

四师兄摆了摆手对常曦和蔼说道:“你的神识精纯程度比起寻常金丹境弟子要强出太多太多,泥丸宫中又有这等炼虚境大能留下用于淬炼神识的异宝,假以时日你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何必沮丧?”

莘彤顿时笑靥如花,她最喜欢听别人夸奖常曦,拉着常曦的手弯腰行了个万福道:“师妹代常曦谢过四师兄。”

看着眼前这对如胶似漆的神仙眷侣,闻竹羽对常曦笑道:“既然你已经见过其他师弟师妹和三师姐了,你们这便去寻二师兄吧,他会为你完成最后一步的。”

第233章 我与后山相见欢(下)

竹林曲径通幽指向深处,愈向深处,曲径两旁的竹叶自叶尖开始泛紫,百步后整片竹叶都已经成了紫色,再过百步眼前已经不见之前依稀可见的翠绿,放眼所见之处尽是深紫,紫竹上紫叶沙沙作响,青翠竹海变成了紫竹林。

幽幽紫色不艳不妖,好似每一根竹都经历过漫长时间的沉淀,入眼竟也如同青翠颜色一般的舒爽,没有半分不适。一片紫竹叶飘落在黑金色泽的祭礼锦服上,常曦拿起竹叶放在鼻间,精粹的竹叶香扑鼻而来。迎着熹微晨光,紫竹林的尽头有一袭白头白衣悬白剑的孤寂身影背对他们眺望远方。

莘彤与常曦肩并肩在白头男子身后停下脚步,她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常曦那只已经被她攥出香汗的手,清声道:云墨师兄,我已经将小师弟带来了。”

有些紧张的常曦在来时的竹林小径上便无数次揣摩,这后山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师兄该是何等骄傲之人,但直到这位白头白衣悬白剑的男子转过身来与他笑脸相迎,和蔼着询问他对后山感觉如何、习不习惯等极亲近的话时,他在心中大喊:这绝对是一个称职绝顶的好师兄啊!

细看二师兄其实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子,鬓角似刀裁,眉目如墨画,面若秋月春晓,厚薄适宜的嘴唇嫣红丰润,只一看便知定然是有着古道热肠的侠义性子,只是不知二师兄明明有着异常深厚的修为底子,为何还会早生华发?那犹胜白雪的披肩华发随穿林风微微飘荡,常曦瞧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底情不自禁升起一股莫名痛心的苦涩感觉。

“之前你与南宫师弟的比试我全程在场,不得不说的确是一场十分精彩的比试。或许在某些人眼里你是靠着诸多手段和南宫师弟下意识里的轻敌才得以将南宫逼的不得不晋升元婴从而淘汰出局,但相信绝大部分人都知道你是冒着极大风险以金丹初境的修为硬抗半步元婴,由此可见你的修行底子确实异常坚实。”

二师兄继而笑道:“南宫师弟本来突破瓶颈晋升元婴在即,为了参加后山弟子大比这才强行压制修为。说句公道话,南宫师弟在与你的比试中一边需要压制随时可能突破瓶颈的修为,另一边同时又需要加大灵力输出力度才能才能挡下你的井字符以及那以弓御剑的强横法门,他也不容易,若非如此,你当日的处境还会更艰难凶险几分。”

常曦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怪不得在比试交手中他时不时能够感觉到南宫丛云身上有一股极为矛盾纠结的感觉,一开始只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实情竟是如此。

二师兄洒然一笑,转身向竹林更深处走去,常曦与莘彤相视一眼,两人紧跟在他身后,二师兄走在前面缓缓道:“其实相较于南宫丛云,我倒更希望是你能进入后山。”

在知晓二师兄冷酷面色下其实有着颗平易近人的心后,常曦也不再如同之前那般拘谨,笑问道:“总不会是二师兄看我身体长得壮实能劈柴烧水洗衣做饭吧?”

走在前面的华发男子闻言真就愣了愣脚下步伐,竟极为认真的思忖了一会点头道:“小师弟所言不错,佛门最是讲究缘分二字,臻至圆满的小金刚体魄如果不用来劈柴烧水洗衣做饭,岂不是暴殄天物?如此看来,其他缘由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只这一点便是最最受用的。况且莘彤做小师妹时便是出了名的甩手掌柜性子,粗活累活都让老五老六做了,既然小师弟来了那自然是要把陈年旧账清一清才对。”

幸灾乐祸的莘彤早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常曦闻言呆若木鸡,合着这“小师弟”肩上的担子可不轻,能叫外人眼红的大圆满境界的小金刚体魄,在这后山中已经只能沦落到给师兄师姐们洗衣做饭劈柴烧水的悲惨地步了。

“说起希望你能赢得比试进入后山,是因为南宫丛云毕竟已经是两只脚迈过了元婴境的门槛,无论是根骨功法还是修行路子都已经定下,不可再轻易改变,青云峰盛行的神霄真诀也是一门极为不错的修行功法,他只要就这样按部就班的修炼下去,将来依旧可期。”

被两人活泼气氛逗乐的二师兄缓了缓继续道:而常曦你的情况和他大有不同,你修为虽然尚且只有金丹初境,但身体中仍有莫大潜力和未知的可能性可以慢慢挖掘,可塑性极强,在金丹境到元婴境的这段路程中好好打磨,你可以绽放出远比现在更加耀眼的光芒,甚至比起天生阴凤之体的莘彤还要耀眼。”

亲耳听到二师兄说常曦今后能有着比她还要光明耀眼的未来,莘彤一双秋水长眸欣喜得弯成一道绝美月牙。

说话间三人身旁竹林渐渐稀疏,来到一处宽广崖坪,远处景致豁然开朗,赫然是遥遥面向骄阳升起的方向,远处可见庄严肃穆的青云碑碑尖环绕着无数极富灵性的符文。

二师兄转身时已经敛起了方才脸上的笑意,淡淡道:“小师弟应该没有忘记为何要穿这身祭礼锦服吧?”

常曦面色肃穆点了点头,走过云天石廊时莘彤在他耳边仔细讲过的祭礼流程他已经烂熟于心。常曦身形挺直如剑,拔出腰间月虹交于二师兄手上,右掌叠在左掌上,朝着青云碑的方向缓缓跪下,额头紧贴右掌,三叩九拜。

熹微晨光下,华发男子的身形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他迸剑指极慢的抹过月虹剑身,月虹剑上诸多不凡落入眼中,却惊不起华发男子深邃孤寂的瞳孔中半分波澜,随着剑指一点点抹过,不知是不是错觉,远处青云碑尖环绕的符文中忽然有一颗变得闪亮起来,继而是两颗、三颗、十颗、一百颗、一千颗,青云碑尖符文急颤闪动的一幕引来无数弟子瞩目,九峰上无数大能遥遥望向青云碑的方向,脸上表情各异。

二师兄脸上表情终于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双眸中闪动起和青云碑尖符文一般无二的光芒,举剑庄严肃穆道:“愿青云山众先辈英灵护佑常曦。”

青云碑尖环绕飞舞的蝌蚪符文齐齐骤亮一瞬,一股玄而又玄的波动汇聚成肉眼不可见的丝丝缕缕没入常曦头顶。做完这一切的二师兄如释负重,横剑在手托于常曦头顶的紫金冠上,轻声道:“小师弟请起身接剑。”

常曦起身双手接过历经开光祭礼后的月虹,看到二师兄不苟言笑的脸上重新有了笑意,犹豫良久小心翼翼试着问道:“二师兄,祭礼结束了吗?”

二师兄笑着点了点头:“这身祭礼锦服可不简单,你要好好珍藏,每一套祭礼锦服都代表着青云山后山弟子的身份,今后你下山入世历练到其他宗门时,都要穿着这身祭礼锦服,青云山的脸面门面可是很重要的。”

“知晓了。”

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常曦之前何曾穿过如此珍贵的衣裳,自然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珍藏的。眼看祭礼已经结束,常曦不禁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着谁的身影,好奇问道。

“怎么不见大师兄呢?”

第234章 大师兄(上)

莘彤面色少有的焦急一瞬,刚想去拉常曦的手制止他,但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二师兄听到这三个字,身形不由自主的一颤,面色顷刻间萧瑟下来,嘴唇微张着却又吐不出半个字来,良久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向来性情疏淡的莘彤此刻也不忍再见二师兄继续忍受煎熬,刚拉过常曦衣袖示意他暂且不要再问,二师兄摆了摆手苦涩道:“本来也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如今常曦你也是后山小师弟了,理应知道这些。”

“大师兄死了。”

耳畔竹风依旧,却没有了方才的淡雅清香,满是肃杀的味道,常曦的瞳孔蓦然紧缩如遭雷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大师兄是怎么死的?”常曦一字一言盯着二师兄的眼睛问道。

二师兄平静看着小师弟隐约泛起金光的眸子,从他眼中看出了隐隐升起的火焰,同样一字一言道:“大师兄是被杀死的。”

常曦有了片刻的失神恍惚。

自打常曦进入天秀峰内门,他便发现青云山中年长些的师兄师姐或者是德高望重的长老乃至高不可攀的九峰峰主,有时言语中会不可避免的谈及后山的大师兄。但每每谈及这个名讳,往往都只是浅谈即止不做深究,让人听起来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只是任他如何追问这位大师兄的生平,众人无不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谈,更是为这位大师兄镀上一层神秘面纱。

常曦也曾担心后山的大师兄是否是那修为高强但心性蛮横自负之人,毕竟外人谈及到他无不三缄其口,像极了村中恶霸耀武扬威,寻常村民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但他在见到了后山中无限美好的风光和这里的人儿后,他早已将之前那可笑的猜想抛到九霄云外。但是这样一位理应无敌于仙道盟中年轻一辈的真正天骄,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杀死?

二师兄席地而坐,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也一并坐下,缓缓回忆起了那份深藏心底的记忆,从头说起。

“云岚师兄是清澜掌教的独子,随母姓,自幼天赋异禀,资质之高,高到能让仙道盟其余四宗中自诩为绝世天骄的那帮人自惭形秽。朝露间问道,夕日叩仙门,指的就是大师兄。”

二师兄云墨看了一眼常曦,问道:“这在仙道盟中被冠以无数盛名,并以炼制洞天福地的精绝手法炼制出的偌大后山,小师弟你可知晓当初建立的最初目的是什么?”

常曦情不自禁的咽动喉结,摇了摇头。

二师兄说道:“掌教夫人在大师兄尚且年幼时便羽化登仙了,清澜掌教平日里繁杂琐事数不胜数无暇陪伴,为了让失去母亲陪伴的云岚师兄能够尽早走出阴影,这才专门为了云岚师兄建立了后山这块洞天福地,而我们几名师弟师妹,则是掌教当时在数年间从九州各境寻来的根骨上乘各具天赋的孩童,一同陪伴师兄成长的。”

常曦脸上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原来后山中的诸位师兄师姐并非是和他与莘彤这般从九峰内门中挑选出来的,而是从九州各境汇聚于此,难怪他在藏道殿中的诸多典籍手札中无法查阅到后山弟子们的生平详情,这样一来便解释的通了。

二师兄将常曦脸上表情尽收眼底,淡淡微笑,继续沉浸在回忆中道:“大师兄年少成名,一人一剑将上五宗中的年轻一辈像窗户纸捅了个通透,除了当初西北昆仑山上的那朵爱哭鼻子的高岭之花能够稍微抗衡一二外,其余的家伙们都被大师兄教训的服服帖帖。”

“只是这份美好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因为盘踞在昆仑以北天堑之后魔族蠢蠢欲动,再一次攻打北域边境了。”

二师兄脸上笑容刹那间烟消云散,捏起一片落在身旁的紫竹叶,神通在指尖绽放,挥手洒在空中,紫竹叶迎风在空中化作九州全境的立体版图,版图上有山川蜿蜒起伏,有大江滔滔向东,栩栩如生的景色就仿佛是亲身在高空俯瞰整座九州大陆一般。

九州版图上无数或明亮或黯淡的光点星罗棋布,其中五处璀璨光点最是明亮显眼,常曦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青云山的所在之处,而其余四处光点分别占据了九州的四处边境命门:北域天堑、西域荒漠、东域天山和南域大洋。稍微明亮一些的光点代表着九州各境的一品宗门世家,黯淡的则是二品宗门世家,至于三品乃至三品以下的势力则只用了黑铁标记。

二师兄指向北域连成一片广袤土地的三州,淡淡说道:“极北境地外的气候环境极为恶劣,魔族觊觎九州富饶已久,妄图吞并九州为他们所用。人魔两族间的战争由来已久,追溯其源头恐怕已有数千年之久,人魔两族间上百次的残酷战争已经不知让多少生灵涂炭,陨落的天骄天才不知凡几,战场上死去的修士更是以亿万计数。魔族死心不改,每隔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后便会死灰复燃,直至四年前魔族卷土重来。”

“那一次魔族计划之详尽、投入兵力之巨和攻势之猛烈,足以在九州浩瀚如云烟的战争史中排进前三甲,昆仑迎战的百万修士死伤惨重,所辖的北域三州防线同时告急。仙道盟背水一战发出号召,不仅是上五宗,九州全境所有的一品宗门二品宗门纷纷北上远征支援昆仑。”

“当时上五宗中所有的年轻一辈奉命坚守这里。”

二师兄手指点在版图上肃州的境地,手指伸缩放大了版图,得以清晰见到版图中一座被风雪覆盖的银城边关,上书有气势恢宏的三字—嘉峪关。嘉峪关周围地势险峻,这座边关是进入九州腹地的必经之地,其中的战略意义哪怕常曦是个从未接触过战争的门外汉都能一目了然。

触碰到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二师兄神情难免动容,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上五宗比起一品二品宗门的支援队伍早到几日光景,因为战事吃紧便只能提前匆匆加入战场,本以为这里齐聚了上五宗年轻一辈的巅峰战力,在配合嘉峪关中的昆仑阵修挡下魔族大军几日应该不成问题,但谁知我们都低估了魔族的决心和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魔族大军中有数名狡猾的化神境魔将伪装成普通魔修游走在战场边缘,我们初战告捷却被到手的胜利蒙蔽了双眼,负责运作护城阵法的年轻昆仑阵修麻痹大意,被那化神境魔将寻得破绽一举攻入。要知道化神境大能的地位举足轻重,不会轻易涉险,往往都是坐镇后方指挥。嘉峪关中虽有昆仑化神境大能坐镇,但他也无法在数名同阶魔将的围攻支撑多久,嘉峪关很快陷落。”

常曦闻言至此已然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他攥紧拳头,他的父母就是在四年前爆发的魔灾中被魔族畜生夺去了性命,回忆起四年前的痛彻心扉他又怎会好受?

知晓常曦过往的莘彤默默起身,倚靠着常曦的肩膀坐下,满腔柔情化作绕指柔,将他紧攥的拳头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着。

第235章 大师兄(下)

头顶温暖晨光洒下,却无论如何也化不开华发男子心中的悲凉,紫竹林中微风似随二师兄心境波动而起伏,呜咽风声中悲恸回响,让人不知不觉深受感染。

年少白头的男子缓缓闭上双眼,沉声道:“任上五宗的年轻一辈名声再如何响亮,在化神境魔将手中也与鸡卵没有太大区别,苦心经营的防线崩溃,所有人死的死逃的逃,局势很快乱成一锅粥,而攻入城中的魔族显然事先经过精心谋划,入城后很快分散开来,兵分几路想切断我们的退路,胃口很大,意图是想将上五宗的年轻一辈们尽数埋骨于此。”

常曦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师兄站了出来。”

二师兄微阖的双眼徐徐睁开,看向身旁随风簌簌作响的紫竹竹叶,“我和师兄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但也只知道师兄很厉害,非常厉害,厉害到可以让其余四宗最为骄傲的天才对他服服帖帖,让他们见到师兄都要腻着嗓子的喊一声云岚哥,但我依然不知道师兄厉害的极限在哪里,直到那一天,我才真真切切的领悟到,九州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究竟有着多大的能量。”

“师兄金丹境圆满的修为瞬息破境拔升至元婴境后期,唤出百丈剑围生生阻挡住数名化神境魔将和百名魔修足足一炷香时间,为其他宗门天骄赢得了无比宝贵的撤退时间,才得以让上五宗的火种得以延续,而我这个最不争气的废物,却只能躲在师兄身后,眼睁睁看着他倒在魔族杂碎的爪下!”

泣不成声的二师兄双眼蓦然通红,犹胜雪白的满头华发顷刻间变成粘稠血色,体内难以想象的滔天戾气透体而出,如汹涌大江般瞬息席卷整座后山,青翠竹林中的四师兄与竹林外的五师兄和六师妹勃然变色,站起身来望向紫竹林方向,脸上写满担忧。

湖心天波亭抚琴的三师姐青葱玉指按下,飘荡在湖面上的悠扬琴声戛然而止,她起身望向被血色戾气染成猩红颜色的竹林深处,她素手捧在胸口面色哀伤,猩红戾气中的愤怒和悲恸她感同身受,因为她曾经和二师兄一样在场,只能躲在大师兄独自撑起的百丈剑围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青云山的绝代天骄就此在魔族爪下陨落,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二师兄…”三师姐苦涩着呢喃出声。

常曦手中天荒咿呀高喊着绽放出一方蔚蓝光幕将主人和主母护在其中,形如实质的戾气潮涌来得快去的也快,二师兄头顶的猩红颜色须臾间如退潮般隐去,重复原来的满头胜雪华发。常曦不曾埋怨,他心中了然,二师兄定然是从那时起花白了满头黑发,沾染上了这走火入魔的戾气,他沉默良久,问道:“那后来呢?”

恢复理智的二师兄看向常曦的目光中带有愧疚,他已经知道常曦的父母是被魔族杀死,心怀愧疚道:“我们驻守的嘉峪关被破,援军驰援不及,魔族大军沿着隶州一路南下,魔族中驯养有异兽裂地吞天蛹,腹中空旷可容千军万马,利齿能够碎石裂金,但魔族所处的极北境地外终日严寒,土地坚硬,裂地吞天蛹无法掘地过深。而到了气候宜人的九州,魔族便驱使裂地吞天蛹吞食千军万马和无数魔兽潜入地底在九州境内四处开花,这才酿成魔灾降世的恶果。”

常曦低头垂首默然不语,如果换做是未踏入修仙界的他听闻害死父母的魔族是从他们驻守的嘉峪关长驱直入九州,此时应该会站起身来狠狠的给面前这个华发男子一巴掌,质问他们为什么不死守嘉峪关。

但是此时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无知少年,连二师兄他们都只能在牺牲大师兄的前提下侥幸逃得性命,他还能苛求什么?让二师兄三师姐他们悉数战死在嘉峪关,这样就能阻止魔族大军南下了吗?

二师兄收拾心情站起身来,面带欣慰道:“再之后便是你和莘彤来了这后山,总归是为这气氛许久一尘不变的后山带来了新鲜血液,从明日起就开始跟随我们修行吧,今日趁着天色尚早,在这后山中随你的喜好寻一处地方结庐搭屋用作休息即可。”

诉说良久二师兄也有些乏了,但也不忘给常曦大开方便之门,似小师弟小师妹这样的后辈弟子哪轮得到他们随意在后山中选择住处,往往都是就近安排,这样才方便使唤小师弟烧水砍柴做饭,但二师兄话到嘴边却又收回,似这等能在后山中随意选择居所的权利恐怕也只有最初的大师兄才有这等权利。二师兄心中想到,就权当是给小师弟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常曦不是那手持八卦罗盘擅长风水堪舆的搬山道人,也没有花费工夫去寻思后山有没有哪处典籍中记载的浊气下沉清气上升的灵脉汇聚之所,拜别了二师兄后,和莘彤手牵着手一起漫步在如诗如画的湖泊边,在离紫薇花海不远处的竹林旁选了一处清幽境地,从这里遥遥可见湖心天波亭的模糊轮廓,三师姐婉转悠扬的琴声随波逐流,竹下闻琴曲,倒也颇有一番别样意境。

翠竹看着与俗世中的竹子并无多大诧异,却根根硬比金石,甚至连同竹叶都锋利如刀,常曦丝毫不怀疑若是将这些竹叶交于神器峰,定然能够炼制出见血封喉的竹叶暗器。

常曦以神识御剑三柄在竹林中开辟出一片净土,深谙木工活计的他对付起竹子来再简单不过,随着每一剑挥下,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回忆一点点涌现在脑海。

小时候他便在山林中摸爬滚打,经常与小伙伴们在毛竹林中寻得通体无毛的老竹竿,带上柴刀砍下老竹竿拖回家去,由村中篾匠编织成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具。他仍清楚的记得不顾家人反对跟着英俊老爹私奔上山的娘亲写的一手漂亮的好字,是小山村里最有学识的人,逢年过节村子里的春联和喜字统统出自娘亲手笔,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常曦还经常入山寻找嫩竹砍下带回家中,泡制成竹木浆做成精细纸张送给母亲用以练字。

竹屋轻车熟路的搭建完成,在莘彤凤凰真火的熔炼下,硬比金石的翠竹和竹叶熔铸成一体可以遮风挡雨。莘彤没有离去,她就着身旁男人的肩膀依靠坐下,耳畔是琴声和竹风,两人静静享受着这份简单而又难得的清幽意境。

触景生情,莘彤抬起手指轻轻抹过常曦不输与她的丰润唇角,目光迷离,轻声呢喃道:“呐,如果我们能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厮守到老,那该多好?”

身旁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硬邦邦的开口:“怎么会呢,你都服用了七虹灵韵炼制的驻颜丹,想老都老不了了。”

湖边多出了两道追逐嬉闹的活泼身影。

月朗星稀,皎洁月光在竹林中洒满银辉,白衣华发男子独坐在紫竹林深处开辟的小院里,桌案上一壶酒,两只杯,白头就着月光独饮,桌案另一旁空空荡荡。

“师兄…师兄啊…”

云墨脸上嘴角俱是苦涩,有着连最为亲近的师弟师妹们都不曾见过的痛苦神情,他呢喃出声,杯中酒映照出一张不复白日里丰神玉朗的憔悴脸庞。

他想师兄了。

云墨满头华发忽红忽白交替不定,双眸中亦是如此,浑身气息跌宕起伏不定,不甘、悔恨、懊恼、自责和愧疚等等负面情绪,将这个四年前从嘉峪关战场死里逃生的青云山天骄折磨的走火入魔,他今日将过去诸多的隐秘实情告知小师弟,不得已再次牵动心底封尘已久的不堪回忆。

他与师兄一同修炼,一同长大,师兄事事帮他,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功法都先让给他,连他小时候的尿布都是由师兄帮他换洗,师兄待他如亲弟,他待师兄如亲哥。他清楚的记得师兄曾拍着胸脯说以后要给他找全天下最漂亮的媳妇,但他此刻通红几乎入魔的眼眸,他只恨当初为什么自己不像师兄那样刻苦修行,嘉峪关一战自己若是再强大一点,能够多帮助师兄一点,是不是师兄就不会死,是不是就能和以往一样,两人对酒当歌?

云墨心中魔念横生,正当要被戾气吞噬理智的刹那,紫竹林中风向急转直下,酒杯中倒映的狰狞面孔后仿佛有一袭白衣飘过,云墨觉得肩膀一沉,他扭头看去,模糊不清的意识中,他仿佛看到空无一人的酒桌对面,有一袭白衣黑发的身影。

那人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嘴唇轻启,与四年前嘉峪关中独自撑起百丈剑围的师兄神情模样一般无二,简简单单一句话随风入耳,仿佛时光倒流,再一次在他耳畔炸响。

“小墨子,今后师弟师妹们,就要由你多多上心啦。”

紫竹林中,红潮退去,白头依旧,声声嘶哑。

第236章 快乐修行从糯米糍开始

平日里总是喜欢睡到正午的六师姐早早睁开惺忪睡眼,梦里胡桃枝上有喜鹊唤鸣不已,虽说喜鹊招喜更招人喜,但总觉得命里缺觉的六师姐显然招架不住几只小喜鹊们在梦朝着她里叽叽喳喳,这才无奈破天荒的早早钻出被窝。

慢悠悠的洗漱后,六师姐伸了伸懒腰拨开青翠竹叶走向湖边,精致琼鼻皱了皱,猛然闻到一股不可思议的香味,年纪轻轻就觉醒了吃货属性的六师姐闻到这股香味后顿时觉得饥肠辘辘,顺着扑鼻香味踏水寻去,终于在湖中心的天波亭中找到了罪魁祸首。

几位师兄师姐在天波亭中有说有笑,背对着她的五师兄甩开臂膀大快朵颐,向来不染凡尘只餐风饮露的四师兄和三师姐并肩而坐,竟然也轻轻捻起身前餐碟中看不清是什么的物事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脸上绽放出开怀笑意。

六师姐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难不成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还是说北域外魔族已经攻陷九州全境,大家伙这是在享用最后的早餐准备慷慨就义?

二师兄抬头看向亭外笑道:“六师妹来了。”

“啥?大吃货来了?大家赶紧能多塞几个是几个吧!”

五师兄听到身后踏水声音转过脑袋一看,二师兄果然诚不欺我,立即转头抓起餐碟中几块精巧物事就往嘴里塞,忽然觉得腰间一硬,双手离嘴巴就差最后一点距离却僵在空中,再也不得寸进,有甜腻声音附在五师兄耳边道:“师兄,你体内这灵力周天流转的循环方式,师妹我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画的出来,有好东西吃不留给师妹?说!你是不是嫌五师兄这个位子坐腻了,想当六师弟了不成?”

明明是师兄却被师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陈露郁闷道:“这离大中午还早着呢,你怎么就起床了?”

六师妹拧起他腰间的疙瘩肉把柳眉一横冷笑道:“老娘要是今天起的再晚些,恐怕这会都被你一个人吃干抹净了。”

陈露脸上立刻堆满讪笑,悄悄挣脱六师妹的束缚,双手献上道:“哪能呢,我这不是特意为你留下这些小师弟精心制作的点心吗?快别站着了,赶紧坐下来尝尝。”

六师妹得意的娇哼一声,紧挨着五师兄身边坐下,这才注意到五师兄手中捧着几只精美如幼兔的雪白点心,上面洒满了雪花般的漂亮丝绒,软软糯糯的可爱模样让她只瞧上一眼,便彻底引爆了她的粉红少女心,双眼精光四溢。

之前莘彤师妹无数次和她说起常曦做的烤兔肉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听得她耳朵都起了老茧,她看向被师兄师姐们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常曦叽叽喳喳道:“小师弟,这真的是你亲手做的点心吗?太可爱了吧!”

常曦摘下头顶上三师姐以翠竹竹丝帮他编织的大厨冠,笑着点头说道:“六师姐不妨尝一口,不够我再做。”

六师姐捧起五师兄手中的一只“雪白小兔”,欢喜问道:“这点心叫什么名字?”

常曦笑着说道:“竹叶糯米糍,小时候冬天极冷,吃些糯米糍可以御寒,而糯米则可以温补脾胃,都是娘亲教我的。”

六师姐恋恋不舍的将手中卖相极好的竹叶糯米糍放进檀口中,双眸蓦然圆瞪,口腔中甜蜜滋味瞬间绽放,软糯弹牙的筋道口感让她贝齿紧咬,浓郁奶香的馅料从糯米糍深处流淌而出,六师姐险些将舌头也一并吞了下去,三下五除二将糯米糍消灭的一干二净,一双大眼睛可怜汪汪的看着常曦。

常曦会心一笑,莘彤也戴着一顶厨冠给常曦打下手,心灵手巧的两人宛如从上辈子开始就是夫妻,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面团馅心在常曦手中只眨眼工夫,便在翠竹案板上排列出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玉兔模样,摆放在竹叶上蒸火片刻便出炉,众师兄师姐纷纷赏脸,没有半分虚情假意,只是因为小师弟做的这美味吃食实在让人无法抗拒。

又一只糯米糍入腹的二师兄畅快笑道:“本来后山只是招个小师弟,却不曾想竟然招来了个大厨。”

四师兄摇了摇头道:“只可惜小师弟有两点不好。”

有着大家闺秀风范的三师姐吃下一只糯米糍,转过头惊讶问道:“小师弟哪两点不好?”

吃下不止四五只糯米糍的四师兄双手插袖摇头叹息:“今日吃了小师弟这般好吃的糯米糍,今后让我等如何还能够面不改色的餐风饮露?更何况小师弟痛心疾首的说我们偌大的后山里就没一个像样的手艺人,今后后山的吃食都要由他一人包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今后传授教导小师弟功法武学,不鞠躬尽瘁怕是都过不了心底那道坎咯。”

天波亭中众人闻言一愣,旋即无不笑得前仰后合,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再去可怜兮兮的餐风饮露,不憋出毛病来才叫有鬼呐。

六师姐左右开弓吃在兴头上,腮帮子都被筋道弹牙的糯米糍撑的滚圆,五师兄无奈的在一旁帮这个一碰上好吃的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傻妮子拍背顺气,动作极为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照顾师妹了。

欢喜到眼睛完成一道月牙的六师姐浑身一颤,听到以后就由常曦大厨来负责他们的伙食,天天不是餐风饮露就是服用辟谷丸的好吃女子激动的差点哭出声来,颤声道:“只要能让我天天吃到这样的美食,便是让我现在不做你的六师姐,换我做小师妹我也心甘情愿了。”

众人哄堂大笑,快乐的笑声在湖面上传出老远。

首日的厨艺展示落下帷幕,常曦成功的用精湛厨艺征服了师兄师姐们的胃,二师兄笑着问道:“小师弟,今日是你后山修行的第一天,根据你目前的修行进展,你可曾想过先要跟随哪位师兄师姐学习?”

二师兄帮衬着莘彤收拾碗碟道:“想要修行神识方面的技巧和法门,你可以去寻四师弟;若是想精进你的剑法,你可以请教五师弟;九州大陆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宗门典故以及各类鲜为人知的秘闻你可以找六师妹,那好吃妮子的胃已经被你彻底俘虏了,想必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将满是狼藉的碗碟引湖中清流洗刷干净,二师兄继而笑道:“至于七师妹的凤凰神通,身负龙血龙骨的你学不学的来,那我可是没有半点把握的。”

二师兄大有深意的道:“现在你会先去找谁呢?”

常曦嘴角一咧:“我先去找三师姐。”

二师兄点了点头满意道:“孺子可教。”

第237章 三师姐

常曦拜别莘彤和二师兄,走过青青草甸,踏上一片五师兄种植灵谷灵麦田边的高高田垄,朝着湖另一边的翠竹林中三师姐的住处走去。

二师兄方才一席话明显大有深意,将众师兄师姐的本领绝学挨个说与他听,却独独没有提及三师姐,这种不提及反而更明显的用意常曦自然不会瞧不出来。二师兄悄悄给常曦透了个底,原来三师姐在看完决赛之后,当晚就通宵为他计划好了今后的修炼路子和修行法门,常曦听完久久无语凝噎,心中感动不已,到底还是女子心细啊。

三师姐独居的院落很容易找,整座竹院被篱笆围成精巧的爱心模样,三师姐坐在院中手捧古琴,将古琴擦拭得一尘不染。常曦整了整衣衫,在院落外止步,向着三师姐作揖行礼道:“三师姐,我来了。”

三师姐抬头微笑,仿佛笃定常曦会来,轻轻笑道:“小师弟不用如此多礼,今后你来寻我不必在院外等候,直接入院唤我一声即可,师姐我可不是什么迂腐刻板之人。”

常曦踏入院中,发现脚掌刚刚触及地面,一股玄之又玄的灵力波动仿佛湖面涟漪般震起波纹,继而向周围辐射而去,继而渐渐平息,常曦之后每一步踏出都能感觉到这股奇异波动,琢磨不透其中含义的他小心翼翼,像极了俗世中闯空门的蟊贼模样。

三师姐见小师弟这副模样忍俊不禁,挥手将古琴置于一旁,示意常曦坐在她身旁,说道:“方才这几步可有明悟?”

常曦转过头来,三师姐是一位很年轻也很漂亮的女子,在这样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面前说不知道或者不行,实在是一片非常丢脸的事情。常曦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最后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阵法?”

三师姐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常曦心中汗颜,心中想到师姐您有着音律名家兼着阵法大师的头衔,这猜中的几率可是相当大的呀。

三师姐自然不知道小师弟心里的小九九,继续道:“你不妨闭上眼睛沉下心神,以神识仔细感受一下这座阵法,这对你今后的修行大有裨益的。”

常曦微微一愣,闭眼依言照做。

泥丸宫中的神识探入这座覆盖院落的大阵中,古人言布阵如织网,常曦脚下这张由三师姐织就的大网中有泾渭分明的纵横线条分割出无数方方正正的细小方块,彼此间间隔相同整齐划一。但他之所以能够看得如此清晰,自然是得益于三师姐毫无保留的向他敞开心神,否则外人强行以神识破阵,下一秒就要被斩断神识哀嚎不止了。

纵横线条与细小方块显然是这座大阵的核心,常曦甚至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触碰脚下其实根本不存在的线条方块,但是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地面时,如同之前湖面涟漪的波纹再次涌现,常曦猛然睁开双眼,他的神识分明捕捉到了方才无数细小方块中,有一块毫无征兆的突然亮起。

常曦脑海中隐隐有了明悟,站起身来在院落中走动,每踏出一步,神识里无数方块中就会有一片区域亮起。之所以亮起的是一整块区域而不是一小块,常曦沉思片刻,猜想那是因为脚掌的大小远比指头大得多的原因。

他猛然回忆起儿时每逢隆冬时节,老爹带他入山打猎,那些羚羊小鹿和雪兔们在雪堆中留下的印记和踩雪发出的声响,不正是和眼下的情况如出一撤吗?

三师姐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可曾看出什么?”

常曦坐回三师姐身旁,转过头来,认真道:“这是一座侦测或是用于警戒的阵法。”

三师姐眉目舒展开来,清淡如水的眸子里有明亮升起,脸上惊讶表情溢于言表,她没有想到小师弟只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她布下的这座阵法的用途摸清,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之前最好的预测。

常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三师姐,我猜的对吗?”

三师姐笑颜如春,微微颌首道:“完全正确,俗话说符道阵道不分家,师姐还是低估了你在阵法一道上的学习潜力,这座哨戒阵法换做旁人来看不看的出另说,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一定知晓用途。”

“之前我仔细观摩过你与南宫师弟比试切磋时布置在雪堆下的符阵,的确是别出心裁的巧妙手法,但是作用单一用途有限,仅仅只是凝聚了三道剑气,如果你能对那座符阵稍稍加以修改,恐怕仅凭那座符阵就能逼迫的南宫师弟险象环生,而不是只仅仅起到牵制的作用了。”

三师姐看着常曦的脸庞一字一言认真说道,常曦瞠目结舌,因为他看到三师姐只莲足轻轻一跺,她脚下遍及整个院落的警戒阵法顷刻间模样大变,原本笔直纵横的线条消失不见,它们彼此缠绕交汇成更加复杂的图案,以他完全不能理解的流转方式开始运作,阵阵凌厉气息悄然自脚下涌现,竟然变幻成了那日他在演武场中画出的符阵。

常曦被神识中映现的一幕幕震慑的说不出话来,丛刃符虽然不是他手上威力最大的符,但勾勒的一笔一划却也是实实在在要耗费不少心神才能成型,更别说是精心布置下几十丈方圆的符阵,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三师姐跺一跺脚的功夫。

因为三师姐完全向他敞开心神,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脚下丛刃符阵比自己所画的有极大不同,不仅在许多笔划连接处加以改进完善,还别出心裁的精简了构图使得剑气流转更加迅猛,甚至还完美的将警戒阵法融入其中,从而使御阵师得以完全解放双眼双手,只凭此阵自行运转就能困杀敌人。

三师姐将小师弟脸上从震惊到顿悟再到沉思的转变过程看在眼中,喜在心里。心想小师弟果然是天资卓越之人,有道是响鼓无需重锤,聪明人一点就透,她深谙徐徐渐进之法,也不急着点破其中玄机,待小师弟自行慢慢领悟参透,若有不懂她自会详细解答。

三师姐玉手轻抬,身前多出些许精致茶具,泡上一壶掌教师尊赐下由千年古茶树上摘下烘培的大红袍,她轻轻啜饮一口冬日生暖热腹的红茶,看着身侧小师弟安静的面庞,静静等候着他从顿悟中醒来。

第238章 明悟

好的结果固然重要,但明白结果是如何来的更为重要。

常曦可以说是一个毫无阵法知识基础的人,世人只知晓常曦在符道阵道上有惊人天赋,却不曾知晓常曦直至此时此刻仍是白纸一张,没有半点基础。他之所以能绘制出数种剑符,几乎是全凭着本能行事,若要真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常曦情不自禁半跪在地上,用手去触摸着丛刃符阵中那些他暂时还无法理解的纹路构成上,符阵中精纯剑气流转没有半分阻塞的在他指间穿行,他有刹那明悟,但更多的还是懵懂未解。

他就像个看到枝头挂有的苹果的孩童,他知晓那是苹果,却并不知晓苹果树是如何结出的果实。

常曦双眼瞳孔失去焦距,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蹲在地上,整座丛刃符阵由神识直接投射在泥丸宫中,丛刃符阵竟扭动弯曲宛如活过来一般,思维渐渐处于失控边缘。

他的手指在泥土中画出无数思维深处的奇怪诡异图案,随着时间推移,泥土中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图案渐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若是有人能够仔细比对,定然能够发现处于失神顿悟状态的常曦,此时竟是在一步步反向推演三师姐的丛刃符阵。

随着推演速度越来越快,常曦失去焦距的眼眸中已然爬满无数骇人的金色血丝,就在他如同入魔般继续书写时,有一声宛如天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醒来。”

天籁声亦如洪钟大吕,常曦已经完全失去焦距的瞳孔得以浮现出久违的黑色幽深,他脊背一阵恶寒仍不住颤抖着大口喘气,他发现自己仍然坐在椅子上,脚下的泥土中也没有自己方才入魔般画出的那些诡异图案,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但是此刻他再看脚下暗藏的丛刃符阵,竟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明悟。

三师姐将一杯茶推到常曦面前,看着小师弟像渴死鬼般举杯牛饮的模样,不禁面色愧疚道:“对不起小师弟,我不知道你没有阵法修行的基础…”

冬日里饮一杯暖胃的红茶最是舒坦,常曦放下茶杯挠了挠头,嘿嘿笑道道:“不瞒三师姐,我的确是没有学习过阵法知识的,就连符道也只是从一本《初阶符典》上看来的,后来觉得那书上写的东西实在看不入眼,后来就索性自行领悟剑符的绘制方法了。”

三师姐檀口微张,她之前本以为常曦是流落苍溪州时偶遇哪位符道大能或者是阵法大师才学来的本事,却不曾想到小师弟竟然是自学成才,而且他的思维并没有被世间常识所束缚,这一点从他之前画出的诡异图案便可以窥见。

一想到面前这位堪称今后为符道阵道天骄的小师弟现在还是白纸一张,而且还是一张可以任她泼墨作画的白纸,三师姐不禁呼吸急促,沉甸甸的胸口跌宕起伏,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想到自己能有机会亲手将小师弟捧上阵道神坛的巅峰,这位早已名扬九州却在后山里无同道中人可以为之共勉的女子喜上眉梢。

不过方才小师弟几乎入魔的模样还是让她按捺下心中急切的念头,要知百丈高楼还需千丈基,三师姐搬出一座山放在目瞪口呆的常曦面前。

那是由一堆明显有些年头的古籍堆砌的书山。

“一名阵师想要在阵道上有所建树名留千古,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固然不可或缺,但是必要的阵法知识却是阵道这座百丈高楼最重要的基础,这是你迈入阵道之途的必修课。”

三师姐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道:“小师弟你可知晓你方才的顿悟其实与入魔无异,没有相应的阵法知识却误入其中感悟至理是非常危险的,一个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其中永世无法自拔的。师姐事先没有询问过你,师姐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这里师姐向你赔罪道歉。”

三师姐离开座椅欠身半跪,常曦哪敢受三师姐跪身道歉,连忙将其扶起,非常认真的道:“三师姐不也是及时将我唤醒了吗?并无大碍的,托三师姐的福,我已经将这改良过的丛刃符阵摸索的七七八八了,三师姐可不准再自责了。”

三师姐摇头道:“希望小师弟以后可千万别再莽撞了。”

经过这么一件事,三师姐解开心结,师姐师弟间的关系更亲近了几分。常曦随手翻开一卷古籍,看着上面精密繁复到无以复加的阵法纹路图案,线条图案间交织变幻出无数种组合排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吓得三师姐险些整个人扑到他怀里,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一手劈夺下他手中古籍,嗔怒道:“小师弟你能不能把师姐的话听到心里去,又犯浑?”

常曦艰难的拨开遮挡住视线的芊芊玉手,哭笑不得道:“三师姐,没事的,我没走火入魔。”

三师姐将信将疑的盯着常曦的眼眸,小师弟幽深如潭的眼眸中眼神清澈,果然没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三师姐不放心的贴近两人脸庞又盯了许久,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去。毕竟在阵道一脉中,有着无数人因自身底蕴不够却妄图窥见天道至理为己用而走火入魔的先例。小师弟天资卓越可谓世间罕见,比起自己都犹有胜出,她决不允许小师弟毁在自己手里。

但她心底同时又掀起了惊涛骇浪,小师弟方才看的那卷古籍可是大名鼎鼎的《鬼谷阵术》,其中阐述阵法真理之深奥绝非初学者可以观摩,就连她自己初阅此卷时都难免脑海刺痛心生烦闷,但师弟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

常曦只得继续与三师姐四目相对,直到两人间的距离近到睫毛碰在一起,三师姐这才确认小师弟没有走火入魔的迹象,站起身来道:“这几十册古籍都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由阵道前辈们汇聚的精萃,里面所有晦涩难明之处我早已仔细备注解释过了,待你将这些古籍背熟吃透,仔细领会其中精妙,想必定然能够突飞猛进的。”

常曦感动的无以复加,仔细将古籍装进储物袋中,下定决心这几天就下死功夫把这些东西吃透,好给师姐长门面。

三师姐视线落在常曦腰间悬挂的那柄赤色长剑,问道:“小师弟,可否将你这柄剑与师姐一观?”

“当然可以。”常曦解下赤影恭敬递与三师姐。

感受着赤影剑身的灼热灵力还有那股浓郁的女子幽香,心细如发的三师姐掩嘴轻笑道:“这分明是一柄女子常年贴身的佩剑,怎就落得了你手上,小师弟的手段果然不错。”

常曦闻言大窘,连忙要求三师姐跳过这个环节。

三师姐玉指摩挲着温润剑身,剑身发出温暖红光嗡鸣,她沉吟良久,淡淡出声问道。

“小师弟,你可曾想过御使高更深的剑阵?”

第239章 生死五行剑阵

“御使剑阵?生死两仪剑阵算不算?”

常曦身为剑修自然是对剑阵无比向往的,之前云忧师尊与他参阅修习的生死两仪剑阵,是他修行以来接触的第一个剑阵,只需月虹和洞幽两柄剑即可成阵。但也正因为他自己从未接触过基础阵法知识,御使起生死两仪剑阵在外行人眼中颇有威势,但在真正的剑阵行家中却不值一提。

三师姐笑道:“自然是算的,但是生死两仪剑阵本质上就是两仪剑阵,只不过是辅佐以生死意境,放大了些许威能而已。剑阵中如一元剑阵、两仪剑阵、三才剑阵都只能算为刚入门的初阶剑阵,再往上的四象剑阵乃至五行剑阵方可算作登堂入室的。”

常曦不由得双眼放光道:“那三师姐您的意思是?”

三师姐将赤影递还给常曦,撩起耳畔青丝笑着道:“小师弟可曾想过御使五行剑阵?”

常曦闻言神色黯淡,不由得握紧了手中赤影,自嘲道:“不瞒三师姐,我天生没有五行属性的灵根,无法驾驭五行之力,就连这赤影剑我也只能仅仅发挥出锋利的用途,更深层次的火行之力根本施展不出来的。”

三师姐歪着脑袋有些好笑道:“你身怀剑灵根的事我们早已知晓,可是你没有五行属性的灵根,这和御使五行剑阵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关系呢?”

“师姐…您…您的意思是?!”

常曦的呼吸此时真正的粗重起来,剑灵根固然神奇,但无法御使五行灵力也依然是他心底最大的遗憾和心病,而眼下他却从三师姐嘴中听到另一番迥然不同的说辞,双眼中顿时升腾浓浓的渴求和希翼神色。

“假如现在你想买一样你渴望了很久的东西,但是身无分文,然后我告诉你,三师姐我有的是钱,那么此时你会怎么做?”三师姐笑靥如花,循循善诱着小师弟去认真思考。

“应该是找…三师姐您借钱?”

话音刚落,常曦心头蓦然有流星划过,明悟在心头乍现,仿佛有一个新世界对他悄然打开了恢宏殿门的一角,他鼻息粗重着颤声道:“师姐您的意思是,就算我自己无法驾驭五行灵力,但我可以借势?”

“小师弟果然天资聪颖,我这茶杯才刚刚举起,你就想出了正确答案。”三师姐笑着放下茶杯道:“你这赤影剑想来得手后并没有祭炼吧?刚刚这把剑还向我哭诉着说主人经常把它晾在一边来着,如果你仔细祭炼这柄剑,并辅以高深剑阵御使,便能借势御使火行之力了。”

“剑阵之中,由你做主。”

常曦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像搂着亲儿子般搂住赤影吧唧亲了一口,不住的为自己的冷落道歉着,但很快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垮了下来,幽怨的道:“可是我除了仅有一柄能够御使火行灵力的赤影外,其余四种属性根本没有着落。”

三师姐掩嘴一笑道:“想要集齐五柄属性各异的五行灵剑的确大不易,而且需要材质上乘,不求柄柄位列神器,至少也要是名剑水准才能发挥出相应的威能,光是寻剑这一步的艰难险阻便是难倒了无数人。师姐我不能帮你更多,但还是能为你略尽绵薄之力的。”

温婉女子素手抬招,只听见竹屋内剑气翁鸣,常曦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道几乎目不能及的剑影乍现眼前,浓郁至极的金行剑意直让常曦浑身汗毛倒竖。

剑刃薄如蝉翼的飞剑绕着常曦身畔飞舞,极具灵性,三师姐说道:“这柄含光剑是我初来后山时,神器峰王敢峰主为我炼制的,通体由庚金掺以秘银炼制,刃如蝉翼,一经驱使几乎目不能及,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极为锋利,用含光作为五行剑阵中的金行中枢,最合适不过了。”

三师姐展颜一笑道:“古人言宝剑赠英雄,含光跟着我自打四年前的人魔大战之后,出鞘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我不喜杀伐,但明珠不应蒙尘,所以现在它是你的了。”

常曦站起身来,对着三师姐深深作揖行礼,感激不尽。

临近日暮时分,常曦与三师姐一同离开小院,毕竟到了晚餐时分,常曦已经从后山小师弟,摇身一变成为掌握师兄师姐们吃喝命脉的超级大厨,常曦毫不客气的跳进五师兄精心打理的灵植灵谷田中搜刮着可用的食材,手上一边采摘着,心神却仍然沉浸在三师姐为他演练的剑阵中。

蔚为大观的五行剑阵剑气凛冽,五道颜色各异的鲜艳占据五道方位,剑阵阵眼则是黑白两色的生死两仪剑阵,五行围绕生死,阵中有阵,令人叹为观止。三师姐说她并不深谙五行灵力,对生死意境的了解也仅仅只停留在古籍阐述中,她坚信如果有一天是由小师弟施展这两座完美融合的剑阵,威能绝对比起她的模拟演练要强上无数倍。

既然这座剑阵是为小师弟设计,三师姐死活不同意自己起名,硬要拉着常曦为剑阵取个霸气好听的名字。

常曦沉吟良久道:“就叫生死五行剑阵吧。”

三师姐十分满意,皆大欢喜。

日沉西山,湖泊上飘荡起朵朵绽放明亮的荷花灯,众师兄师姐们欢呼着享用了一顿自打他们进入后山之后最棒的晚餐,四师兄依旧痛心疾首连连摇头,说他今后再也没有办法直视餐风饮露这四个字了,并亲切的询问常曦诸如晚些时候还有没有夜宵和明天早餐吃什么的这类无耻的问题,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结束一天充实又有趣的修行,常曦和莘彤双双把家还,常曦心灵手巧的将翠竹板子围成竹桶模样,取来湖中清水盛满,再取下腰上的赤影剑放入竹桶中,不消一会,竹桶中的水就温热起来。

常曦试了试水温,把竹桶放在莘彤脚边,莘彤颤巍巍的把一对莲足放进竹桶中,温度适中的热水浸泡莲足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她和常曦下山去青阳城时,两人在城外树林中过夜的情景。

只是还不等她细细回忆,一双比温水还要热上几分的大手抄入水中捧起了她的莲足,熟稔的揉捏按摩起来。

莘彤面色涌上潮红羞道:“你在干什么呀?大男人怎么能做伺候女人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啦!”

莲足荡漾起水花溅在脸上,常曦不躲不闪,暖声道:“以前我经常帮母亲洗脚的,只不过后来没有机会了。”

莘彤闻言一颤,不再挣扎,看着这个低头认真帮她搓揉莲足的大男人,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柔情怜惜,眼角微微湿润。

“以后我天天帮你搓脚好不好?”

“…好。”

“也就是你的脚长得好看,不好看的话我就不搓了。”

“……”

常曦埋头劳作良久终于结束,鬼使神差的抬起手在鼻间闻了闻,往莘彤鼻尖一递:“你闻闻,还是香的呢!”

莘彤脸色终于羞红如血,“你这死鬼!”

送莘彤回到她的住处,返回时已经月上枝头,常曦好说歹说才让闹脾气的赤影剑再给自己温一桶热水泡脚,专心致志的研读起三师姐留给他的那一堆小山高的阵法古籍。

常曦抬头看了眼当空悬挂的皎洁明月,长叹一声任重而道远,继续埋头畅游在书海之中。

第240章 震惊

三师姐送给常曦的阵道古籍分二十七册又三十二卷,里面详细记载着前辈阵法大师们留下的感悟和阵图,世间基础的阵道知识看似详尽详细,实则各种框架束缚极多,极容易让初涉此道的新手潜移默化的受到影响,继而固步自封,最终成为一个墨守成规不得跳出圈外的死板阵师。

三师姐特意扔掉了那本《阵法基础详解》的册子,亲自启笔落书将心中的感悟和心得毫无保留的传授,才有了常曦手上这本仍旧散发着清新墨香的翠竹手札,看着手札上工整漂亮的纂花小楷,常曦不禁感慨,若是三师姐肯屈尊躬身符道,恐怕只光凭这一手美到令人窒息的纂花小楷的书法技艺,就能让整道符篆的威力再上一个台阶。

轻轻卷起这份足以让天下阵师奉为至宝趋之若鹜的珍贵手札仔细收好,常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叹三师姐真是人好,书法好,文笔更好。手札内容通篇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心思玲珑的三师姐不愧是为妙人,生怕小师弟理解不透,特意举了许多生动例子,旁边还附有绘声绘色的精致图画供他更加直观的理解,可谓煞费苦心。

这份天大的恩情,常曦深深埋藏在心底。

有了三师姐手札珠玉在前,再阅读起其他的阵法古籍明显轻松了不少,常曦着重其中有关剑阵的知识。

除去初窥门径境界的一元剑阵、两仪剑阵和三才剑阵,常曦才知道再向上的登堂入室境界中,其实剑阵种类远不止四象剑阵与五行剑阵,还有许多根据四象五行真意衍生出的其他阵法,再向上炉火纯青境界的则是有着诸如七星剑阵、八卦剑阵和九宫剑阵,也各自有着无数分支。

炉火纯青之上还有出神入化,据说达到出神入化境界的阵师被世人尊称为阵法宗师,一己之力能以苍天厚土为禁,布下绝世阵法困日月于其中,开宗立派裂土封疆更是不在话下,是为九州无数阵道中人的心之所向。

但三师姐在手札中只提及却不细说,常曦心中微暖也有哭笑不得,知道是三师姐怕他又忘乎所以走火入魔了。

剑阵种类之多犹如天上繁星密布,但大多还是逃脱不出剑阵的既定框架,常曦细细琢磨着,希望能看出其中端倪。

常曦放下书卷,眼眸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深沉光芒,凌空抬臂屈指着在半空中或横或捺,动作看似信手从容,实则每一个笔划都在心中经过精心计量,泥丸宫中神识如匹练般凝聚在指尖,一点点临摹出书卷上图案繁杂玄奥的阵法雏形。

案边烛火明亮,照亮了初涉阵道的人儿紧蹙起的眉头,常曦额上渐渐有了细密冷汗,半空中看似空无一物,其实有着一幅完全由神识勾勒出的残缺阵法,一根苍白手指急颤着点在阵法某处,却久久无法按下,随着常曦眼底闪过一丝痛楚神色,神识波动紊乱,指尖阵法顷刻间崩碎成虚无。

绘制剑阵只不过片刻功夫,却几乎将常曦体内黑白莲台上的生死剑气和灵力消耗殆尽。常曦没敢去尝试逆向分解剑阵构成的高深路子,毕竟之前他就险些在三师姐的剑阵中因为强行分解构成而走火入魔,所以这次他很乖,走的是那温吞着按部就班的法门,不曾想却是如出一辙的困难。

阵法一道这座大山巍峨气象的背后,遍布横生着世人畏惧的崎岖险阻和满地荆棘,山脚下的常曦抬头望不见峰顶,哪怕大山上有着前人走出的蚕丛鸟道,他只沿着锋利山岩攀爬不过丈许,便已经双手鲜血淋漓。

常曦眼睑微阖,隐去眼底渐渐浮现的血丝,调息许久后没有急着立刻再试,而是起身去湖边,取来了一钵被冬雪冻的冰凉的湖水洗了把脸,顿时精神了许多,他拿出一条紫金束带将满头墨发绑在脑后,继续捧起书卷苦读。

烛光摇曳,一夜未眠。

“小师弟,你的脸色不太好,昨夜没有休息?”

四师兄脚踩着一片青翠竹叶于熹微晨光中翩翩而来,动作优雅的在天波亭中寻得一处离小师弟最近的位子,假装没有看到七师妹都快翻到天上去的白眼款款坐下,关心的问道。

翠竹笊篱从热汤中盛出一碗热乎乎的元宵,常曦递给四师兄苦笑道:“昨夜看三师姐送给我的阵道古籍和感悟心得,一开始挺受挫败的,结果我不服输就继续钻研下去,等我再回过神来时,没想到已经快天亮了。”

四师兄将瓷碗中一只皮薄馅足的黑芝麻元宵送入嘴中,细细咀嚼吞咽,心中想着若把小师弟的厨艺比作修为境界上的辈分高低,最起码也是青云山掌教这一级别的存在,他听到常曦大倒苦水,笑着说道:“三师姐的阵法建树独步天下,能够被她看上眼的阵道古籍自然是个中精品,晦涩难明些也实属正常,我虽然不深谙阵道,但以往曾帮着师姐打过下手,你不妨与我说说是哪里遇到了问题。”

“我彻夜感悟这座三师姐教我的生死五行剑阵的构图,总觉得似乎还可以再精简一点。”

常曦点了点头,抬指凌空绘阵,指尖神识牵引着灵力,在半空中绘制出五行剑阵互生反哺的阵图,拇指定住阵眼,左右分出生死两仪剑阵,而后向前一推,缩小无数倍又精妙无比的生死五行剑阵剑气嗡鸣,飘在四师兄身前三尺。

四师兄一时间忘记了伸手接住阵图,直到阵图近身了才反应过来,看着线条构造无比繁复的剑阵阵图,他咽了咽发干的喉咙,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你昨夜临摹出来的?”

常曦点了点头。

性情疏淡与莘彤有得一比的四师兄面色激动,颤声道:“能够凌空绘制阵图是阵由心生的表现,不仅意味着你神识强度足够驾驭临摹高深阵图,更是代表你已经能初步掌握这座剑阵了。”

如果小师弟在拜入后山前已经涉猎阵道,那么他断然不会如此惊讶,但他却是知晓小师弟是从昨日开始,才由着三师姐领入阵道大门。三师姐是他认知中整个青云山乃至整个仙道盟中最具潜力的阵道天才,只是无奈受限于元婴境修为,无法同那些成名已久的老怪们那般布置出传闻中的惊天大阵,但是他确确实实的看到过,三师姐曾经绘制出足以比肩出神入化境界的惊天阵图,只惊鸿一瞥,便让他神念刺痛。

而眼下的小师弟,竟然有着比三师姐还要强大的天赋?

四师兄按捺下心中震惊,神秘道:“小师弟,你可知道三师姐第一次能够以神识凌空绘制阵图时用了几日?”

常曦也咽了咽发干的喉咙,这次摇了摇头。

四师兄竖起三根手指。

第241章 雏形

元宵黑芝麻馅的浓郁香味仿佛是一枝有着无穷魔力的鱼竿,将后山中的师兄师姐们尽数钓进天波亭中。三师姐看到那幅漂浮在四师弟脑袋上仍未消散的剑阵阵图,刚刚拿起的筷子悄然间跌落,满脸的不可置信。

在知晓这是小师弟通宵领悟出的成果后,三师姐火急火燎的拉过常曦的手,两人足尖踏水立于湖面上,低头私语。

晨光洒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照出三师姐绝美的面容,她垂首呢喃道:“是将生死五行剑阵原本的阵中阵替换成子母阵的模式吗?嗯…眼下看来的确子母阵互为反哺的效果要远远强于普通的阵中阵,这点是我之前疏忽大意了。”

三师姐看着眼前金光闪闪的剑阵阵图,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运转方式和之前似乎有些不同,她微眯双眼观察着,突然面露震惊之色,惊讶道:“剑阵的核心运作模式被更改了?”

常曦洒然一笑道:“昨夜我熟读了师姐留给我的手札,受益良多,便开始揣摩能否以神识刻画生死五行剑阵,但无论如何刻画几次,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

湖面上有极通人性锦鲤跳起,顽皮的顶着常曦脚底玩耍,常曦笑着错开脚掌继续道:“我百思不得其解问题出在哪里,后来我通读了一篇《奇门遁甲》,才知晓兴许是因为我是个特例,所以才无法按照寻常方式绘制阵图,要反其道而行之。”

三师姐本就漂亮的双眸越发越明亮,后山中除了她以外,无论是大师兄还是二师兄,虽然各个天赋异禀,但始终都对阵法敬而远之。之前她每每让大师兄和二师兄帮忙打下手时,两个不靠谱的师兄总是哀嚎连天,她甚至还听到两个死鬼师兄背地里悄悄讨论着要不要将她的阵法古籍藏起来,这样就不用再祸害他们,气得她把两个师兄一路撵到山下才罢休。

是阵道天才更是阵痴儿的三师姐微微一愣,继而热泪盈眶,终于找到了能够和自己交流的同道中人了,她狠狠剜了一眼天波亭中帮了她打了三年下手还是没啥长进的四师弟,正在大快朵颐的闻竹羽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师姐给鄙视了。

三师姐撩起青丝,柔声道:“那后来如何呢?”

常曦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抬掌按湖。

磅礴力道深入湖中化作一双大手,轻柔拨开嬉闹玩耍的锦鲤们以防误伤,极通人性的锦鲤们识趣的纷纷远离此处,常曦脚底湖中顿时为之一空,湖面上似绫非绫的天地灵物远远围在几十丈外,倒要看看这个小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剑意剑气如梭刺入湖中,顷刻间环织成生死五行剑阵的阵法雏形,常曦屈指再引黑白莲台喷薄剑意如注,肉眼可见的凌厉线条在湖面穿梭,将彼此独立的阵位编织成型。

赤影拖曳出耀眼红光出鞘飞抵在火行阵位上,含光出鞘带起森然肃杀悬挂在金行阵位之中,月虹与洞幽化作黑白两色的光柱伫立在剑阵中央,整座足有十丈方圆的剑阵忽然剑气响彻如龙鸣,顷刻间飞速运转起来。

天波亭中所有师兄师姐不由自主的放下了碗筷,就连最为贪吃的六师姐也瞪大杏目,眼中惊异之色荡起涟漪。

三师姐眼中光芒愈发明亮,见多识广的她看出了剑阵中最为关键的不同,她掩嘴惊呼道:“竟是将原来的五行孕生死,转化为了生死蕴五行?”

常曦操控这等登堂入室境界才能御使的剑阵看似威风八面,其实根本只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但此时也只是为了向三师姐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倒也不必担心丢脸。

昙花一现的生死五行剑阵虎头蛇尾着齐齐崩碎而去,捞起颤颤巍巍好像拄杖老爷爷似的四柄飞剑,脸色已经苍白的常曦解释道:“因为我本身无法御使五行灵力,赤影和含光也没有祭炼温养到可以借势的境界,所以只能驱使生死意境的我换了种死路,将五行孕生死的流转模式反转过来,改为了生死蕴五行,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在远处竖起耳朵如松鼠的莘彤踏水款款而来,心疼的摸了摸常曦因为脱力而苍白的脸颊,冷下脸来埋怨道:“你缺五行灵剑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

常曦苦笑道:“五行灵剑可不是那么好寻的,最低也需要有着天下名剑层次的材质水准才能发挥功用,虽然现在五剑只缺其三,但也需要足够的机缘才能…彤儿你去哪里?”

常曦话音未落,就发现莘彤赌气似的向青云峰方向飞去,一时间天波亭中众师兄师姐面面相觑,七师妹发火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可不敢随便搀和这小两口的家事。

不到小半个时辰,莘彤翩翩而至,将手中一柄包裹严实的细长物事往常曦怀里一塞。

常曦低头一看,扯去包裹在外的精致绸缎,里面竟然是一柄通体散发着冰冷彻骨气息的深蓝长剑,浓郁的水属性灵力扑面而来,让他脑袋都为之清醒了几分,仔细再看,这赫然是天下名剑榜中排名第七的青霜剑,名剑榜中紫电青霜之名无人不晓,此剑就算比起神器之阶也相距不远,可谓价值连城。

手中青霜明明冰冷彻骨,常曦却觉得有如烫手山芋,惊讶的同时不忘强烈的求生欲望:“彤儿,这青霜剑你从哪弄来的?”

“彤儿”二字显然很是熨贴少女心思,俏脸带霜的莘彤闻言面色这才换上欢喜相,心想这次就放过这个大猪蹄子一马,眼睛眨巴着道:“当然是我向清澜掌教求来的。”

常曦叹了口气,他突然感觉这个青云山掌教好像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了。

莘彤知道常曦又在胡思乱想,一跺脚下水镜道:“每个入后山的弟子都可以向掌教师尊求一柄称手武器的,像我的这柄凤衔枝就是掌教师尊托神器峰的王敢峰主锻制,你性子太急,本来昨天你从三师姐那回来便要和你说的,谁知道你硬要帮我洗脚,我不小心给忘了…”

莘彤扯住常曦的衣袖泫然欲泣着,仿佛受了冤枉的小媳妇般泣不成声道:“常曦哥,你有什么需要的,有什么事拜托一定要告诉我好吗?我真的不想只是做你身边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的花瓶,我也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的,你不要事事都憋在心里,只想着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去拼命,只要你告诉我,我什么都肯为你做,答应我好吗?”

常曦深吸一口气,将身前人儿轻轻搂进怀中,仿佛许下诺言般郑重道:“我答应你。”

怀中人儿喜极而泣。

三师姐看着紧紧相拥的师弟师妹,掩嘴轻笑,而天波亭中的师兄师姐们则是感觉嘴里泛起苦涩味道,尚且单身狗一只的五师兄探出半截身子哀嚎出声。

“小师弟,七师妹,师兄我也拜托你们俩别再往我嘴里塞东西了,元宵不好消化,我真的吃不下啦!”

第242章 试剑(上)

有了能够坐镇金与水两座阵位的含光剑和青霜剑,集齐五柄五行灵剑组成生死五行剑阵的美好光景仿佛已经在朝着常曦遥遥招手,常曦备受鼓舞,整日沉迷在阵法古籍当中,湖泊边时不时能够看见小师弟捧着古籍书卷跑去三师姐那请教的身影,而随着最近小师弟请教的次数越来越少,三师姐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明媚。

为了能够尽快让生死五行剑阵初具威能,常曦别出心裁的借鉴了燕返招式中分神御剑三柄的法门,分神同时祭炼起赤影、含光与青霜,更是以自身精血每日喂食蕴养三次。也就是常曦身负龙体龙血有着极为强横的恢复能力,才能这般大手大脚的挥洒精血,换了旁人恐怕挥霍不了几次,就要被被三柄剑活活榨干精血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啊。”

将三柄剑横卧在膝捧卷研读的常曦喃喃自语,忽然心底灵光一闪,眼睛霍然明亮,沉下心神与月虹一阵窃窃私语,腰间月虹忽得灵光闪烁,光芒中具现出俊秀童子的身形,月虹剑灵一经现身,张口就对着主人双膝上横卧的三柄长剑老气横秋的开口道:“小老弟们,你们怎么回事?”

常曦扶额无语,月虹啥时候把天荒的口头禅也学了去。

三柄剑品阶俱是不低,虽柄柄当属天下名剑,但比起位列仙阶的月虹却又实在不值一提,品阶上的巨大差异犹如妖兽同族间的血脉压制一般,让赤影、含光与青霜很快摆正了自己小弟的身份,纷纷自行飞起环绕在月虹身旁。

月虹抬头看了眼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人,嘟起嘴巴脆生生道:“那我带着小弟们去操练啦。”

常曦目不离卷笑道:“别误伤了湖中锦鲤和山里小兽们。”

“那还用说?小弟们,随大哥巡山去咯!”

俊秀童子眉毛一扬开心的喊道,身形卷回剑中,一剑当先飞出竹屋,纯白剑影后三道颜色各异的长剑紧紧跟随,四柄长剑在湖面上时而排列成纵,时而排列成剑阵模样模拟演练。四道剑光虽然凌厉但没有半点杀意,湖中锦鲤和飘荡红绫纷纷好奇的远观着。剑光卷起遁向山林,不消片刻便远远传来与灵猴灵鹿们嬉闹的快活声音。

正在与二师兄下棋的闻竹羽遥遥看去一眼:“这才几日光景,小师弟在剑阵上的造诣进展实在出乎大家的意料。”

二师兄脸不红心不跳的道:“小师弟的剑道天赋和阵法天赋极高,绝对不在三师妹之下,假以时日青云山又要多出一个剑道天骄和阵法大师了,不得不说掌教师尊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师兄,小师弟天资卓越的确不假,但就算师兄你说这么多话来打幌子,以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悔棋了?我的神念可不是摆设啊。”闻竹羽呵呵一笑,拉住师兄慢慢缩回的手心,里面一颗白子跃然掌中。

二师兄瞪大眼睛道:“我执白子后行,你就不能让让师兄?”

四师兄摊手无奈道:“师兄你执黑子也没赢过啊。”

……

七日之后,正午时分,天波亭旁七道人影踏水而立,望着不远处的小师弟,众人脸上有欣慰,更多的是凝重,因为小师弟说他的生死五行剑阵已经改善完成了。

他说他需要一个试剑者。

所有师兄师姐都毫不犹豫的向前一步。

二师兄淡淡道:“我这个师兄不要面子的吗?”

其余师弟师妹们这才后退一步。

然后二师兄走到小师弟面前,看着常曦身后漂浮环伺的五柄长剑,淡淡笑道:“这就开始吧。”

明显比几日前瘦了许多的常曦点了点头。

双手剑指在胸前竖起,常曦身后五柄浮游长剑顷刻间攒射出去将二师兄围在其中,常曦捧在胸间的剑指猛然拉开,十指翻飞如蝶,速度快到只能瞧见常曦胸前双手拉出道道残影,凝练浓郁到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机喷涌而出,在湖面上激荡起层层涟漪,十丈方圆的生死五行剑阵眨眼间完成。

随着常曦猛然停下的十指并拢单指按下,五柄长剑各就阵位,剑阵边缘密密麻麻的图案显出真容。

四师兄目露奇异之色道:“小师弟这生死五行剑阵的运转速度比起七日前要快出太多,但是看小师弟丹田的灵力雄浑程度却并没有多大提升,这是如何做到的?”

小师弟进展神速,当居首功的三师姐眉目间尽是喜悦,轻声笑道:“师弟不妨仔细观察一下剑阵便会知晓。”

四师兄依言照做,堪比化神境大能的神念涌现,整座剑阵投影在他识海中得以分毫毕现,他仔细观察后不禁惊叹出声,他这才发现端倪。

原来常曦巧妙的将小燕返符上的一些绘符图案完美的镌刻在了剑阵边缘。燕返秘剑术快的真意被沿用进剑阵中,五行之力在各自阵位中涌现流转时,无数游走在剑阵边缘的燕返真意像一匹匹马车,为徒步奔跑流转的五行灵力极大加快了运转速度。

同时常曦心细的保留了五行相生反哺的循环,却大胆的抹去了五行间相克制衡的循环路线。

这种做法风险极大,五行间互为制衡的相克循环是剑阵的最后保险手段,一旦某种或几种五行灵力失控,可以借由其他五行灵力用以压制恢复控制权。

如果没有事先镌刻这些用以制衡的循环路线,一旦阵法出现问题,则根本没有补救手段。

但是常曦胜在有月虹和洞幽。

常曦创造性的将世人根深蒂固的五行孕生死改为了生死蕴五行,阵法核心上的主次更改使得月虹和洞幽的生死剑意成为主导地位,再加上月虹剑位列仙阶,所有五行灵剑对月虹唯首是瞻,经由月虹训练调教过的三柄五行灵剑间配合默契,根本无需担心五行灵力失控的问题。

这就好比脱缰的野马,再无一点拘束了!

五师兄和六师姐艰难的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因为哪怕他们离那生死五行剑阵如此之远,却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剑阵带给他们浓浓的威胁感觉。

常曦面色已然苍白如纸,他看到剑阵中二师兄朝他淡然臻首,他颤抖着竖起剑指,哆嗦着嘴唇,低声低喃道。

“生死五行剑阵,起!”

第243章 试剑(下)

碧波粼粼只刹那间便被剑阵中凛冽到无法想象的磅礴剑意搅碎成水滴,继而再绞碎成虚无。

赤影、含光、青霜与剑主心意相通,颜色各异的火金水三系灵力飞速流转,由阵眼处的黑白两色的生死意境汇聚编制成一道无形的大网,要将那道白衣华发男子困杀其中。

火的炙热霸道,金的锋利无匹,水的润物无声。

还有生死意境下的岁月枯荣。

湖泊上冬雷频频炸响如密集鼓点,掀起惊涛骇浪,顷刻间将二师兄怡然踏水的身影淹没其中。

二师兄身畔巨浪滔天声势骇人,唯独脚下丈宽波澜不惊,他轻甩袖袍,气机奔流如洪,凛冽剑气来不及近身便被袖袍扭转了轨迹撞去了别处。

五柄飞剑光芒大盛,黑白两色生死剑意与火金水三系灵力在华发男子身旁围堵的水泄不通,令人头皮发麻的剑气嗡鸣响彻四野,这漫天攻势足以让寻常半步元婴境的修士为之胆战心惊,但却始终突破不得二师兄身前三尺。

身前剑围有三尺,神明百鬼不得侵。

二师兄忽然伸出手指探出剑围外,从灿烂如烟花的剑气浪潮中两指一夹,竟然徒手捻起一道剑气放在眼前仔细观看。常曦见到这惊为天人的一幕,苦笑之余摇了摇头,紧绷的剑指屈回,整座大阵须臾间停止了运转,无数繁杂玄奥的线条与图案消散于天地间,只剩下五柄飞剑悬停在湖面上。

二师兄指尖如蝴蝶般扑腾的剑气也渐渐散去,他走到常曦身旁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满意道:“做的不错。”

常曦看了看二师兄没有破开哪怕一道口子的袖袍和丰润指肚,哭丧着脸道:“这也叫好啊?”

“你们就知道欺负小师弟老实憨厚,放心吧小师弟,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足以自傲了。”

不远处围观的师兄师姐们围了过来,六师姐蹦蹦跳跳的挥舞着粉拳给着常曦加油打气,常曦使劲揉了揉苍白脸颊让自己的脸色红润起来,向六师姐大倒苦水起来:“还请六师姐告诉我好在哪里,我本琢磨着剑阵初成,威力就算再不济,能在二师兄指头上划个白痕也行呀,太不给机会啦。”

雨涵笑的前仰后合道:“本来凭你的这座剑阵,的确是有那么一点机会在二师兄指头上留道白痕的,只不过二师兄既然用了那一式,你自然是半分机会也无了。”

常曦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五师兄陈露笑着解释道:“二师兄方才使用的是青云山中用以防守的最强绝技—剑围。”

“剑围是青云山历代祖师爷们创造出用以防守的剑技,亦属于寥寥百式的绝剑式中最为顶尖的绝技,若将剑围修炼至最高深境界,别说是剑阵,便是千军万马也能够一力阻挡。”

雨涵一针见血的说道:“你的生死五行剑阵威力的确不俗,完全可以威胁乃至真正困杀半步元婴境的修士,但是就目前来说也就止步于此,其实以二师兄的境界修为,方才完全可以仅凭护体剑光就挡下下你的剑阵剑气,只是为了不让你骄傲自满,才会动用剑围的。”

二师兄少有的肃容道:“六师妹所言不错,小师弟你这几日来阵法修为进展迅猛,师兄为你高兴之余也生怕你滋生出骄傲自负的心态,师兄虽知道以你的脾性恐怕不会生出那夜郎自大的心态,但一些必要的警醒还是要有的。”

常曦挠了挠头,其实他自打迈上修行路后便从未有过骄傲这种心态,或许是因为他吃得苦太多,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因素。如果有人问他:你如今是青云山身份最是尊崇的后山弟子为什么不骄傲?他或许会回答: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我打不过的人,为什么有资格骄傲?

但常曦心里的这些想法依旧不会阻止他垂首认真聆听师兄的教诲,因为他能够切实感受到,师兄师姐们是真心实意的为他着想。

二师兄笑着说道:“等到你集齐五柄灵剑能够布下真正的生死五行剑阵时,恐怕寻常的元婴境大修也要在你的剑阵中瑟瑟发抖跪地臣服的。”

常曦抬起头来,双眸中满是明亮的光彩。

接下来常曦在后山修行的日子立刻充实了起来。

剑阵阵法的修行可谓阶段性的告一段落,对于阵法之道的理解同精进修为的过程一般无二,都是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和沉淀后才能有更进一步的感悟和心得,古人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指的就是常曦眼下面临的情况。

食髓知味的常曦自然不会抛下对剑阵方面的钻研,读完了当初三师姐送给他的古籍,便又去借阅回一大堆,每天都会挤出一个时辰的时间用以温习阵法知识。

浩瀚如烟的阵法图案和繁杂玄奥的理论知识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每每合上古籍书卷,常曦总会感叹古人诚不欺我,当真是开卷有益温故而知新。

拥有剑灵根的他对剑阵阵法可谓一触即通,短短一个月功夫已经将许多常规剑阵烂熟于心,而且连同着许多常用阵法也学会了不少,诸如有着隐匿身形的匿形阵和隔绝试听和神识扫视的隔绝阵法等等,常曦依瓢画葫芦将这些阵法的阵图以剑意临摹于符纸上,竟然真就一举成功了,一时间半座后山都响起了小师弟充满魔性的笑声。

真正开始系统规划修行后,常曦早上跟着五师兄精进自身剑法剑技,中午和四师兄参悟如何御使神识克敌的技巧法门,下午由二师兄传授他青云山剑围绝学的奥秘,有时候下午忙里偷闲,还会抽空去青云峰内门给青璇开开小灶,再回到天秀峰向云忧师尊汇报自己的修行进度,每每回去天秀,都能让云忧喜笑颜开。

晚饭时分再趁着和三师姐碰面的机会讨教有关阵法上的问题,最后再让六师姐给他恶补关于九州天文地理的典故,夜深人静时分与身为他七师姐的莘彤温存过后,便又开始束起黑发挑灯夜读,总结一天的修行成果。

修行路上无岁月,冬去春又来,三月光景如白驹过隙。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丰神玉朗的年轻公子身披黑色狐裘推开竹屋门扉,踏过草甸上的薄薄积雪,朝着手心哈出一口热气,天际中闪过一道肉眼难及的金线,一只浑身金色翎羽的神俊鹰儿落在他肩膀上,他宠溺的摸了摸鹰儿脑袋笑骂道“你又胖了”,旋即看向竹屋旁自己亲手设计布置下的隔音阵法,颇有成就感的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竹屋里响起慵懒的女子声音和窸窣穿衣的响动,莘彤只紧裹着一卷薄毯从屋中姗姗走来,久经甘霖滋润的她面若桃花,巧笑倩兮,搂住年轻公子的胳膊,胸前沉淀物事分量惊人,压迫着那公子又有些心神荡漾,常曦揽过她的腰肢,在那圆滚翘臀上落下巴掌笑道:“忘记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莘彤懵懂娇羞着扳起青葱玉指数着什么,美眸中亮起光芒,掩嘴惊讶道:“二月二,龙抬头,已经到了要去青龙潭的日子了吗?”

常曦笑着点了点头。

莘彤惊呼一声,连忙挣脱臀瓣上那只愈发不老实安分的魔爪,捂紧胸口薄毯冲进屋里梳妆打扮起来,常曦可是不止一次与她说起过青龙潭中的那位存在是何等尊崇,不郑重庄严些可不行,竹屋中传出手忙脚乱的声音:“常曦哥,再等我一会!”

常曦宽慰她不碍事,抬首远眺青龙潭的方向。

尚未入春时衔烛曾有过神识传音,让常曦于今日去青龙潭寻他,言语中提及可以带上那有着阴凤体质的小丫头,常曦自然无不应允。

衔烛之龙不会无的放矢,想来定然是有着重要事情安排,常曦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静静伫立在湖边等待着。

第244章 离别

冬雪初融的青龙潭下,千仞银瀑撞入潭中轰鸣不止,黑衫黑裙两道年轻身影并肩而立,潭边鹰鹏隼雀鹤五脉的妖族大能抬首看向那面若桃花的黑裙女子,发现那女子也同样用好奇的阳光打量着他们,那薄薄黑裙下的曼妙身躯中,有着他们难以想象的滔天威压。

他们早些时候的确听闻青云山中出了个身负阴凤血脉的女娃娃,只是一直以来不曾有幸亲眼见识,而阴凤血脉不愧为是妖界凤族中当属顶尖的尊贵血脉,那女娃娃的境界修为明显比起他们还要低上一线,可细观那眉目间的一颦一笑,依稀间已经有了凤仪天下的雏威。

与鹰鹏隼雀鹤五脉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们,自然少不了剩下的虎豹熊狼狐五脉,只是相比那女子身上初具凤仪天下威严来说,更让他们激动的是少主体内的龙威随着修为的提升而愈发精纯厚重了,更何况他们能够隐隐察觉到少主修为此时虽弱于他们,却不知为何能让他们感到浓浓的危险感觉。

妖族中血脉压制由来已久,此时黑衫黑裙两道身影仅仅是站在那里,萦绕交织的龙凤威压便让许多妖兽心生臣服。

潭中有龙显真形,百丈龙身跃出潭面,须臾间幻化成肩披灰衫的清瘦老者,漫长的时光岁月如锋利刻刀,在老者脸上刻下了古老的痕迹,真身为衔烛之龙的老者双手插袖,笑吟吟的看着身前如同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喜笑颜开。

老者抚须笑道:“人族修行最讲究水到渠成,你迈入金丹境后学习涉猎其余颇多,却依旧能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再提升一个小境界,正是应了你们人族大贤曾经说过的磨刀不误砍柴工,你的天资已经逐渐被挖掘出来了,这样很好。”

饶是已经身为金丹境修士和妖族少主,常曦仍是改不了这不经夸的憨样,挠了挠脑袋对着老者傻笑着。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龙近在眼前,尽管莘彤已经听常曦讲起多次,仍是按捺不住心中震惊。她放开挽着常曦的臂膀,向老者极为认真的行了一个万福,颤声道:“小女子莘彤见过衔烛爷爷。”

爷爷这等亲昵称呼,如同寒冬腊月里一口焖的烧刀子酒,暖人暖心最是熨贴。衔烛老爷子脸上笑容绽放的好似盛开的老菊花,慈祥的捧着莘彤玉手问长问短,显然对这个未来的孙媳妇大为满意,最后从怀中摸出一块通体如墨的晶莹甲片塞入莘彤手中,和蔼道:“老夫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但这给孙媳妇的见面礼我可不会马虎随意,这件物事可贴身放置,危机关头自有奇效,挡下炼虚境大能的一击是不在话下的。”

常曦低声惊呼道:“老爷子,这不是逆鳞吗?”

老者稀疏眉毛一挑,抬首狠狠赏了懵懂少主一个爆栗:“你小子话怎么这么多?别吓着人家姑娘了。”

莘彤顿时觉得手中冰冰凉凉的墨色甲片如烫手山芋,古人言龙有逆鳞触之必死,难不成自己手中的这块甲片真如常曦所说的是那逆鳞不成?

老者摆了摆手道:“这片鳞甲的确是老夫的逆鳞,不过却是老夫数万年前飞升后留下的褪鳞,虽是褪鳞,但是功能妙用比起绝大多数人间至宝都要来的实在。比如小丫头待你今后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时,这片逆鳞便能助你良多。”

老者对两人仰起脖颈,让常曦和莘彤得以看到他喉下一块与众不同的鳞甲,随即笑了笑道:“也不知道是人族哪个儒士说的龙有逆鳞触之必死,没那么夸大严重,要是小丫头你不小心挠到了,老夫恨不得让你多挠两下;至于常曦这臭小子么,看老夫不扒了你的裤子,把你屁股打成八瓣!”

莘彤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思玲珑的她晓得老者是在为她宽心,却仍是攥紧鳞甲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这逆鳞有着如此之多的妙用,那给常曦哥会不会比留给我更好?”

衔烛微微一愣,旋即哑然失笑,指了指常曦笑骂道:“小丫头,难道你忘了他本身就是继承了老夫血脉的龙体吗?”待得以后机缘到了,他也可以如同老夫这般有着百丈龙身,逆鳞这东西,他以后自个会有的,甭替他操心啦。”

莘彤闻言这才欢喜的收下这片逆鳞,郑重其事的贴身放置,衔烛暗中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个女娃娃,真的不错。

老者转身朝青龙崖上走去,年轻男女落后半步跟随。

青龙崖山势不陡不崎,随着渐渐登高,远眺风光下的大好河山映入眼帘,桃花笑春风,美不胜收。

老者踩着一双寻常人家的厚布棉鞋,沿石阶拾级而上,缓缓开口道:“我要离开人界了。”

落后老者半步的常曦顿时如遭雷亟,刚想问个明白,发现老者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常曦强自按捺下心中不舍,小跑了几步紧挨着老者清瘦的身形,沉默良久,咬着嘴唇道:“衔烛爷爷可是要返回妖界?”

“哦?你已经知道除了人界之外还有其他几界了吗?”老者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身旁年轻的少主。

常曦点了点沉声道:“这几个月来,我在后山中经常向博古通今的六师姐请教,是她教会我的。”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瞒你了。”

老者插紧了双袖,缓缓道出缘由。

“妖界那边动乱已久,自我离开妖界以后的千万年来,龙族中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过能够统领本族的龙皇,以至于现在竟然出现了族内分裂这等极端恶劣的情况。加上内忧之后再有外患,龙族如今已经摇摇欲坠,如果我再不回去妖界根治一番,恐怕要不了多久龙族就要在妖界除名了。”

常曦说道:“龙族在妖界就没有与谁结盟拉些帮衬吗?”

衔烛长叹一口气道:“龙族本是妖界中四神兽族之首,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经年累月的骄奢淫逸,使得龙族内部腐朽自视甚高,不屑与其他种族联盟,继而被四神兽族中另外的玄武族与白虎族寻得机会,被联手其他种族打压至此。”

衔烛瞥了一眼唯唯诺诺的莘彤,欣慰道:“又有谁能想到四神兽族中,唯独原本与龙族最不对眼的凤族没有与玄武白虎两族沆瀣一气落井下石,要不然病入膏肓的龙族根本撑不到老夫回去救场。”

临近青龙崖顶,初春气候乍暖还寒,劲风拂面仍是寒冷,常曦伸手将老者披在肩上的灰衫掖紧,不让寒风灌进老人脖颈,颤声道:“什么时候走。”

老者转过身来,干枯手掌轻轻拍了拍常曦圆润的脸颊,衔烛年事已高,也如同寻常家翁一般,心底总归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膝下儿孙满堂,他将诸多不舍埋藏心底,他长笑道:“我在人界休养生息数十载,如今也已痊愈七八分,二月二龙抬头,既然人族都兴图个良辰吉日,那便在今日罢!”

青龙崖顶降下金色霹雳,百丈龙身盘踞天际显出峥嵘,巨大龙首口吐人言道:“常曦,此次老夫返回妖界,这青龙潭周围千里的十族妖兽今后便只听候你一人之令。”

常曦焦急道:“衔烛爷爷,您不将噬天大哥一同带回妖界吗?大哥他修为高强,您身边必须要有得力好手才行啊!”

龙首缓缓摇晃,“噬天返回妖界便要收到四神兽族中白虎一族的血脉压制,帮不上我的忙。”

常曦默然无语。

衔烛之龙看着常曦肩膀上的神俊鹰儿,开口道:“阿鹰身负变异海东青血脉,又融合神龙精血,如果随老夫返回妖界得以进入龙族化形池,未必不能短时间内成长起来。”

常曦扭头看了一眼陪伴自己许久的神俊金鹰,传音问道:“阿鹰你可愿随衔烛爷爷回去妖界,帮助衔烛爷爷?”

阿鹰扭过头颅用喙啄了啄主人耳畔发丝,蹭了蹭主人脸颊,常曦心神深处传来阿鹰放心不下他的种种关切情绪,常曦眼角湿润,屈指弹了弹阿鹰笑骂道:“你主人我多厉害你不晓得嘛?快去衔烛爷爷那边好好修炼吧,等我有朝一日去往妖界,定要你知道什么叫万妖臣服的威风!”

极通人性的阿鹰怪叫一声飞起身来,又蹭了蹭一旁主母的脸颊,这才极为不舍的飞落在衔烛之龙的爪尖上,朝着使劲向它挥手的主人含泪嘶鸣着。

龙息浩荡,天地间响起阵阵古老玄奥的龙语音律,天空中裂开一道百丈空间裂缝,青云山中十道光芒升起朝此处而来,赫然是九峰峰主和莫老。

衔烛之龙改用龙语向常曦道:“待你修为有成之日,可以北上去那昆仑走走看看,我在昆仑专门为你留下一件物事,届时你只需展现你的龙威,他们便不敢阻拦你分毫,切记。”

“走了。”

巨大龙眸深深凝望着崖边的年轻少主,腾云驾雾而去。

青云山众人躬身抱拳持晚辈礼仪。

青龙潭下十族大妖含泪叩首连连。

“恭送龙神前辈!”

“恭送主上!”

黑衣泪洒青崖。

第245章 最有希望的一年

后山中所有师兄师姐们齐聚在湖心天波亭中,六师姐雨涵百无聊赖的用竹筷在杯碗碟盆上敲出同样百无聊赖的音节,她早已被小师弟养出了奇刁的胃口,她绝对不会允许辟谷丹这种充满低级趣味的口粮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可是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她看着天波亭旁欢快争食饵料的锦鲤们拥簇成世间难见的奇景,只觉得肚子更饿了。

雨涵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哭丧着脸,“师兄师姐们,今天中午小师弟真的不回来做饭吗?”

五师兄陈露狠狠灌了一口带着翠竹清香的西北风,啧了啧嘴巴,仿佛要从中咀嚼出美味佳肴的口感香味般,面带苦笑道:“别指望了,小师弟和七师妹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天秀峰下的青龙潭,日落前恐怕赶不回来了。”

“我们这次齐聚目的也不是为了吃饭,师妹你就再忍耐一下。”四师兄闻竹羽言不由衷的红了红脸,“大不了今晚让小师弟多炒几个菜加餐,以示弃师兄师姐们于不顾的惩戒。”

陈露雨涵立刻高举双手赞成。

二师兄下山在外奔波许久,直到昨日夜里才得以返回,他抬了抬手,师弟师妹们立刻危襟正坐,他问道:“七师妹搬去小师弟那居住已有几月之久,此事是否属实?”

师弟师妹们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七师妹情况如何?”

二师兄看向此时后山中唯一的两名女子,三师姐与六师姐相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那小师弟情况如何?”

二师兄看向四师弟与五师弟,两人相视一眼,面色古怪,闻竹羽轻声说道:“二师兄,七师妹那边都一切正常,那小师弟自然也是没有迈出那最后一步,这不是多此一问吗?”

二师兄拧了拧眉心自嘲道:“关心则乱,古人诚不欺我。”

五师兄笑道:“小师弟和七师妹都是理智之人,虽然同居数月,但元阴元阳仍在,师尊也曾对他们告诫过不入元婴不得阴阳同济,二师兄您就放心吧,他们心里有数。”

二师兄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微微蹙眉道:“这次下山打探了不少消息,以结果来说小师弟的情况不容乐观。”

四师兄面容微惊道:“师兄可是指小师弟入世一事?”

二师兄凝重的垂了垂首。

“这次小师弟在万千宗门世家眼皮下击败南宫丛云斩获桂冠,却因福得祸,无奈将自身境界修为低下的短板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眼皮底下。”

二师兄沉默片刻后说道:“自从大师兄开了下山入世历练的先河后,我们几人每逢下山入世,无不将仙道盟中许多一品宗门给折腾的不轻,我们就连在上五宗中的其他四宗中也都未尝一败,而如今小师弟也快到了入世修行的时候,但他的境界修为可比我们那会低了太多。”

二师兄话音落下,安静许久,三师姐忽然一声冷笑,柳眉间一片寒霜道:“这帮软脚虾们是想捏软柿子了?”

二师兄看着最为护短的三师妹道:“的确是这么个情况,往年来各宗各派并没有太多耀眼人才,今年不知为何,许多宗派年轻一辈中人才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再加上小师弟修为不及元婴,现在修仙界中盛传着,今年是无数一品宗门年轻一辈中最有希望的一年。”

三师姐冷笑连连,沉甸胸脯跌宕起伏着说道:“就凭那些土鸡瓦狗也想揉捏小师弟的斤两?若是再给小师弟一年…不,只要再给他半年光景,他在阵法一道上必然能够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一举成为阵法大师的。”

五师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小师弟在阵法一道的修行上竟然已经到了这等层次?三师姐,我记得你也是炉火纯青境界吧?可是小师弟接触阵法一道不过才区区几个月,竟然能够追的上你?”

三师姐欣慰笑道:“所以我才说小师弟是个天才。”

四师兄也微微颔首道:“小师弟天资的确过人,他在我这修行将近三月有余,很能吃苦,别看他如今只是金丹境中期的修为,但是神识的雄浑程度却比半步元婴境还要强横许多,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先一步拥有元婴境的神识强度了。”

二师兄脸上一开始笼罩的淡淡阴霾正随着师弟师妹们一条条喜讯而逐渐散去,他扭头看向五师弟。

五师兄见状立刻将胸脯拍得砰砰响,豪气云天道:“二师兄请放心,我这浸淫剑道数十载领悟出的基础剑诀中的精妙精髓,都已经被小师弟学得一干二净,我这真没什么东西能够再能教他的了。”

陈露哭笑不得道:“我本以为小师弟在我这吃尽了苦头学去了本事,应该在师兄师姐你们那会有些偷懒,没想到他如此拼命,硬是把我们所有人的绝学都学了去。”

“就是说啊,小师弟经常晚上来找我,要我给他恶补九州天文地理和各宗各派的武学典故,他可好学了,脑子机灵记性也好,我还给他出了几张卷子,都是满分呢!”生怕自己被遗忘的六师姐连忙展示了自己的培训成果。

二师兄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出一件喜事,“小师弟也已经将剑围学去六七分了。”

五师兄兴奋的比了比拳头,“耶!这下小师弟就算碰上打不过的,剑围一起,小金刚体魄一开,至少输人不输阵啊!”

对小师弟有着目盲信心的三师姐依旧报以冷笑:“哼,五师弟你生的五大三粗,怎么就不见你上点心帮着小师弟好生精炼一下小金刚体魄,难不成要我和六师妹这样嫩手嫩脚的弱女子去帮他打磨体魄吗?”

五师兄面色翻苦,心中想着若是师姐您这样当年一指音杀阵困杀上千魔修的女子也叫弱女子,那怕是要让天下无数女修为之汗颜了。

炼体不同练剑,但却同样需要耗费无穷光阴用以磨砺和体悟其中玄妙。剑修主杀伐,重攻不重守,要的就是那千万人吾往矣的恢弘气魄,光是修剑养剑蕴剑便要耗费难以想象的物力人力,又哪有时间和功夫再去修行那同样高深的炼体功法?

而后青云山又有了剑围这等集天下武学大成的防守剑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花费炼体便是本末倒置如同鸡肋,所以哪怕是在炼体方面略有心得的五师兄也没法给予常曦更多帮助,因为常曦修行的小金刚体魄远比他强。

“既然如此,那么我认为小师弟此次下山入世的路线或许应该是这样的。”二师兄抬指引湖中清水幻化出九州全境图,在九州全景图上指点出一条蜿蜒向东的路线图来。

六师姐美眸顾盼生辉,瞧见二师兄指尖最终落在的那道明亮光点上,不由得掩嘴惊呼道:“这是要让小师弟去挑战上五宗吗?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四师兄看着那道路线图感叹道:“要是能如同大师兄那会的威风,一路北上将昆仑捅个通透,让那小妮子在万军阵前再哭一次,那才叫霸气。”

三师姐狠狠白了他一样。

五师兄却是第一个看出这道看似冒险的路途中隐藏的天大机缘,双手一抱脑袋悠扬哼起小曲,看着蜿蜒向东几十万里的漫长线路中,那看似被路线线条覆盖不起眼的代表着弘愿寺的光明,轻笑出声。

“就看小师弟这次能否小金刚变成大金刚咯。”

第246章 潜伏(上)

徽州与苍溪州交界处自南北走向绵延万里山脉,地势由山脉东西两侧的广袤坦途渐渐收缩成不足百丈长宽的壶口山道,因横断了东西两州间的通路,被称为横断山。

横断山脉中大小势力龙蛇混杂,三品宗门与俗世城寨林立,仙俗不分,甚至有着不少没在仙道盟中登记收录在册的“野门派”混迹其中,这些大小势力间的恩怨纠葛,哪怕是自小在这片大山中摸爬滚打的人都不一定能够掰分的清楚。

诸如弱小宗门被一夜血洗、没有眼力劲站错队的城寨流匪被屠戮一空等等惨事每天都在发生,能在横断山中讨得一碗饭吃的修行人境界修为不一定高强,但一定都是最能审时度势的精明人,否则在这片人吃人、人抢人的横断山中,迟早会变成黄土下无人问津的一捧白骨。

谁能独占那道仅有百丈长宽的横断山壶口山道,谁就能把控住横断山的最大的油水命脉,高高在上的一二品宗门间的货物流通和些许补给运输有时会借道从此经过,任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妄动那可能招来灭顶之灾的龌龊心思。

只是当寻常世家或大城运输粮草货物的车队从此经过时,之前他们没能吃到肚里拿到手里的油水,就要从这些可怜人身上强取豪夺了。私立的苛捐杂税和横断山里各大势力遍布的黑店让寻常世家们苦不堪言,却敢怒不敢言,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更是滋长了他们的威风。

独占百丈壶口山道的三品宗门先后几经风雨更迭,最终由天傀门弟子面无表情着脚踏其他门派弟子身下足有尺深的浓厚血浆,将天傀门的牌匾挂在了壶口山道上。

只是本应该就此耀武扬威的天傀门弟子一反常态,没有继续扩大门派领土,而是纷纷深居简出了起来,却是让之前周围噤若寒蝉的大小势力不知天傀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天傀门,门派大殿外。

遍植松柏的大殿外薄薄积雪覆盖,身为扫地小厮的杨开紧抓着一柄比他身形还高出一截的扫帚,仿佛正在一丝不苟的清扫殿前积雪,但他紧握扫帚仍在不停发颤的双手和他脸上惊恐神情,让此时一副本来颇显静谧的初春画卷,染上了几滴不和谐的墨汁。

杨开内心惊恐,扫帚下堆起的雪花仿佛无论如何也扫不干净,他时不时抬起头来张望四周,希望能看到往日里那些熟悉的身影,但希望却一次次落空。

与其说他的眼神中是希望,倒不如是侥幸更多些。

门主、长老们和师兄师姐们仿佛一夜间全部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从未见过的怪人,他们接手了整座天傀门,在争夺壶口山道的几家宗门的战事中大肆杀戮,几乎将周围大小势力屠戮过半,本来声名并不如何显赫的天傀门在那一日一跃成为坐拥壶口山道的横断山霸主。

他不会忘记那天夜里那群怪人们归来时的恐怖模样,他们脚下厚厚的血浆几乎染红了整座大殿,那残破斗笠下鲜红如血的双眸和惨白面庞真的是人类吗?

再后来,天傀门里几个已经疯疯癫癫的厨子们也消失了。他曾经壮着胆子去过荒废足有小半月的后厨,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他不敢进去,软了脚跟的他爬回了宿舍,他生怕进去了之后他也会像那几个厨子一样消失不见。

他浑浑噩噩的扫着积雪,浑然不知在天傀门门派各处,一具具面容惨白有着猩红双眸的傀儡在暗处紧盯着他,空无一物的下颌,猛然咧出一道直到耳根的狰狞嘴角。

天傀门已经名存实亡了。

天傀门大殿中门窗紧闭,殿中光线幽暗,几十道身着皂衣皂袍的身影盘膝而坐,乍眼看去好似修道中人,却隐隐能够看见他们身上若有若无的飘浮着无数殷红丝线,只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缕便有莫大血腥味,整座大殿中猩红血气形如实质让人作呕,但偏偏这些皂袍人影非但没有面露苦痛煎熬神色,反倒是怡然自得沉迷其中。

宽大的门主座椅上羽衣玉冠的男子面容妖冶,苍白指尖卷起殷红丝线缠绕,如瀑黑发垂在嘴角,殷红嘴唇凉薄如刀,似笑非笑的看着身前跪伏的人影。

“人,还是没抓到?”

不等那跪伏人影抬起头来,妖冶男子自嘲道:“想来是我废话了,如果人已经抓来了,你又怎会进殿就跪?”

地上五体投地的人影惊颤惶恐,元奎师兄的凉薄心性在万魔众年轻一辈中和他的修为实力一样人尽皆知,为人喜怒无常,全凭喜好行事,手段也最是冷酷无情,他若是不给出个让师兄满意的交代,今日他便无需活着踏出此殿了。

跪伏人影抬起头来,竟然是曾经与常曦一行在李家村附近山谷中交过手的罗灭,他颤声如实禀告道:“回师兄,那骑着黑豹的青云山弟子的确颇为棘手,自打他进入横断山脉后,击杀了我们不少人手,刀法极为出众,寻常金丹境根本无法近身,而且此子深谙土遁术极为滑溜,每每得手后也不乘胜追击而是立刻远遁。”

高高在上的元奎歪了歪脑袋,微眯双眼道:“是吗?毕竟是青云山的内门弟子,稍微难缠些也在情理之中。”

罗灭俯首磕头不止,不敢用灵力护体的他额头很快血肉模糊,“请师兄再给我些人手和魔傀,师弟我半个月内定然可将那青云山弟子抽骨剥皮!”

“废物东西,当年你好大喜功率人围剿青云山增援弟子,却不曾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一路溃逃被正道修士撵如丧家犬,而后你那一组不仅属下全部阵亡,还连累了我们也被迫暴露行踪,如今你连一个区区金丹后境的青云山弟子都捉拿不住,还要你何用?!”

罗灭身旁一负手而立的阴鸷男子闻言大怒,身上元婴境的雄浑气息彰显无疑,抬起一脚踹在罗灭身上,罗灭闷哼一声,身形如破麻袋般撞在殿前大柱上,喉头一甜,胸前染红一片,战战兢兢的再不敢出声。

正当阴鸷男子准备闪身过去踏断这废物的脊梁骨时,师兄的漫不经心的声音在他耳边忽然响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赵师弟你之前负责渗透的那青云山的灵玉矿场不也出了不小的岔子吗?连两个筑基境的蝼蚁都能在你手下逃出升天,宗门处心积虑的布置和计划就此毁于一旦,那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毙了你,拿你点天灯以消师尊他老人家的怒火?”

第247章 潜伏(下)

阴鸷男子闻言提脚动作一滞,顿时觉得脖颈间有惊人寒意涌入,他心底揣摩着这一脚若真就踏下,兴许丢掉性命的不会是罗灭,反而会是他自己。

心思急转下,他嘴唇开阖,最终还是没有吐出半个字来。元奎师兄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虽同为元婴境大修,但小境界上的差距却实实在在,真要动起手来恐怕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就要落败。更何况这天傀门早已被元奎师兄鸠占鹊巢,周围全是元奎师兄的人马,一个不慎下恐怕就要被杀鸡儆猴。

想到这位元奎师兄之前种种惨无人道发指的行径,他忍不住咽了咽发干的喉咙,低眉拱手恭敬道:“赵元坤办事不利,致使万傀殿苦心经营的计划付之东流,还请师兄责罚。”

元奎眯了眯丹凤眸子,眼角嗜血颜色一闪即逝,满意笑道:“赵师弟身为血灵宗元婴境大修,是万魔众中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我元奎岂是那不知轻重的睚眦之人?只不过让师兄我有些好奇的是,赵师弟虽然是顺道来我这,但为的恐怕不仅仅只是拿罗灭出口恶气吧?”

元奎抬掌做刀,殿中顿时有着尸气翻涌,他笑着说道:“赵师弟应当知晓我深谙炮制人彘的秘方,如真是为了出口恶气,不如我现在就断去罗灭四肢炮制成人彘任你发落,帮你出了这口恶气如何?”

罗灭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额头血肉飞溅,露出白骨。

心神震动的赵元坤强自定了定神,不去看那罗灭惨像,拱了拱手道:“师弟来此处,是为告知元奎师兄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

赵元坤凝重道:“青云山后山的小师弟要下山入世了。”

宽大座椅上的妖冶男子终于将一直微眯的眼眸睁开,眼眸中精光四溢,苍白指尖缠绕的缕缕猩红血丝齐齐崩断。

青云山后山中人每逢下山入世,总要在这九州各境上闹出不小的动静,元奎自然是早有耳闻甚至是亲眼见识过。那被整个九州称为年轻一辈无人可出其右的后山大师兄初入世时,根本瞧不上那时西域南疆已成气候的万魔众,直接向北而去,自昆仑到天墉,再到万仙门和大荒殿,没有一个人青年才俊能够阻拦他的脚步。

而那后山二师兄则没有那么挑食,白衣仗剑入南疆,越过苍山洱海,将万魔众年轻一辈杀的杀斩的斩,宛如持镰的老农走进自家后院割韭菜一般轻松。最后若不是万魔众中终于有老怪终于舍得撕破脸皮以大欺小,让那白衣剑修一退千里,否则整个万魔众年轻一辈就要青黄不接了。

元奎那时只有金丹初境,那丰神玉朗的年轻公子不屑杀他,留了他一条性命苟且偷生。他当时跪坐在血泊中,双眼无神,他始终想不明白,明明师兄师姐们和那白衣剑修明明同为元婴境大修,为何却只能如韭菜般任他宰割?

时至今日他已经位居万魔众年轻一辈的魁首,但每每回想起几年前那递在他脖颈上一剑,他依旧升不起半生抵抗之意。元奎嘴唇殷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蔽于衣袖下的拳头紧攥,修长指甲刺入掌心,却诡异的没有没有带出半点血迹。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心魔,如果不能破去心魔,他将终生不得触及化神境的层次,还想踩着更多人的尸骨爬得更高的他怎么会只甘愿停留在区区元婴?他要用这个后山关门弟子的血肉尸骨,来铺就他成为化神的登天梯。

常曦几次三番坏了万魔众大事,一跃成为后山小师弟后,更是成为了万魔众必杀名单上的首要目标。往年青云山后山中下山入世弟子的修为实在太过强劲,就连那两名女子联手亦能让整个江湖叫苦不迭,臣服在那两名女子石榴裙下的风流鬼难道还少了?直到这一名堪堪不过的金丹境的小师弟,才让万魔众看到希望。

任你金丹境再强,还能强的过元婴境不成?

只要能够成功击杀这个下山入世的后山弟子,定能让上五宗颜面尽失威严扫地。元奎打定主意,只要宰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用他的肉身炼制成魔傀日夜驱使,方能消解他心魔缠身,而后他再找个借口返回南疆宗门,至于事后这些听命于他的同门弟子是否能够承受青云山的怒火,最终又有几人能活,又与他何干?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元奎沉思良久缓缓沉声道:“以往他们下山入世历练,路线都各自不同,毫无规律可循,如果那常曦朝别处去了,那便有些难办了。”

赵元坤却说道:“师弟我倒是有一计,可让那常曦心甘情愿的往此处而来。”

元奎眼眸骤亮,“此话怎样?”

赵元坤忽然缄口不语,换为神识传音,元奎阴鸷眼神几经变幻不定,最终定下主意,开口道:“若那常曦上钩,赵师弟你当居首功。”

赵元坤拱手连声不敢。

元奎撇了一眼仍是叩首不止的罗灭,说道:“我再给你十具魔傀和十名金丹境好手,再寻不到那青云山弟子身影,你就提头来见吧。”

师兄的话此时入耳犹如,罗灭身前横流的鲜血中肉糜成泥,他起身颤声道:“多谢师兄开恩。”

元奎手掌一挥,大殿角落十具尸气森然的魔傀猛然睁开血目,咔嚓咔嚓的细密声响此起彼伏,连同离殿门最近的十道皂袍人影站起身来,随着模样狼狈的罗灭告退离开大殿。

随着赵元坤与剩下万傀殿弟子躬身离开大殿,元奎起身甩袖向天傀门后院而去。

偌大的天傀门后院同样松柏遍植,青松白雪两相宜,不远处还有初春桃花盛开,怡人风景乍一眼看去仿佛并无不妥,但空气中实则有着无数缕肉眼难见的殷红丝线和灰暗线条互相缠绕,空气中的微甜气息若非刻意有心探查,只会以为桃花芬芳的气息。

元奎走在横跨山涧的廊桥上,明明桥上无人,脚下步伐却是左右飘忽不定,丝毫无规律可循,脚尖每每触碰桥面,便会生出阵阵奇怪的嗡鸣声响。廊桥不过百尺,元奎却足足用了半柱香的光景才抵达廊桥另一侧。

廊桥另一侧三面环山围抱,青山断崖下有着一座院落,院落高处暗处隐藏着几十具面容骇人的傀儡,一只衔虫青鸟欲飞回树枝上,一只森然臂爪毫无征兆的探出,将飞过身边的鸟儿攥成一团肉泥,鲜血淋漓的塞进血盆大口中。

人踪灭,鸟飞绝。

元奎推开偏院房门,扑面而来的腥臭血气和浓郁尸气让人作呕,元奎苍白脸颊上浮现出沉醉神情,面前一个个漆黑邪恶的陶罐中竟然都是天傀门弟子!

只是所有的天傀门弟子既无两手,也无双足,眉发剔尽,双目被剜,就连喉咙也被药物毒哑,被剥去整张人皮的他们已经发不出半点人类的声音,陶罐中邪气缠绕侵蚀这神智,无数蛊虫攀附肉身钻进他们体内筑巢产卵,待炮制人彘傀儡的所有工序完成,便能炼制出只服从元奎命令的杀戮机器。

“常曦,希望我的这份大礼,你能够喜欢。”

元奎嘴角咧开残忍的笑容。

第248章 婚约的那些事

指尖摩挲,竹屋中灵光闪动,九州全境立体图跃然眼前,常曦仔细端详着那道自青云山脚下一路绵延向东的路线,路线的终点定格在一个璀璨如天星的明亮光点上,而这个光点在整个九州全景图上,也仅仅只有五座而已。

“仙道盟上五宗的天墉城吗?”

常曦手指在地图上缩放,看着那座屹立在大陆东方气象巍然的巨城,心底升起向往之意。

天墉城与青云山同为仙道盟中首屈一指的剑道巨擘,却是特色鲜明各有千秋。青云山长久以来是仙道盟中对抗北域外魔族的顶尖力量,所修剑道极重杀伐。青云山历代先祖掌教们曾多次在人魔两族的顶上战争中斩杀魔族大能力挽狂澜,立下了传世功勋,虽然之后都悉数因伤势过重而羽化,但也因此使得青云山稳坐了上五宗中的第二把交椅。

相比青云山而言,同为上五宗的天墉城虽然同北域昆仑一般有着极深的历史渊源,但却更像是后起之秀,在剑术剑技上的造诣不及青云山,但胜在拥有博大精深的铸剑术,他们将源源不断的精良兵器运往北域昆仑三州,改写了昆仑因为战线拉扯过长而导致精良兵器匮乏的被动局面。

但是在大约四百多年前,天墉城迎来铸剑术的辉煌时期,一举问鼎九州之巅,将同期的青云山远远甩在身后,甚至连一直未有多大起色的门派剑术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势头。

而这也正是为何师兄师姐们安排他前往天墉城的原因。

三师姐在将这份九州全境图交予常曦时便仔细交代过,此行东去天墉也不乏神器峰峰主王敢师伯的意思,他曾经在月虹剑上依稀看出具有天墉城四百多年前独的铸剑风格,而据说令当时天墉城铸剑术重新焕发生机的,却是一个半途加入天墉城的执剑长老,复姓慕容。

月虹剑内部开辟的空间中,有着许多残存但不连贯的记忆碎片。随着剑主修为的不断增长,月虹剑灵渐渐得以将这些残存的记忆碎片重新拼凑起来,但月虹剑灵却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出身,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人界。

他曾无助的对着常曦泪流满面,他说他好像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件无论如何也要告诉常曦,但却再也回忆不起来的事情。

常曦摩挲着月虹剑柄,轻声安抚着小家伙道:“兴许这次我们前去天墉,就能解开你的身世之谜了。”

剑身上光华流转,传出剑灵哼哼唧唧的声音。

木屋另一侧厢房传来窸窣穿衣的响动,莘彤端着一碗补肾气的黑豆粥放在常曦桌案前,云雨欢愉后的女子脸庞最是娇艳如花,莘彤在常曦身旁坐下,看着九州全境图上蜿蜒东去的路线,把头歪在男人肩膀上轻声道:“决定什么时候下山了吗?”

常曦眼底有精光掠过,应道:“就明日吧。”

莘彤哦了一声。

常曦没有回头,但把肩头略抬了抬让她靠着舒服些,眼睛认真扫过九州全境图上的途经之处,说道:“这次出远门短时间里是难回来了,此行东去天墉之后,说不定还会经由他们的传送阵去一趟西域大荒殿。”

莘彤皱了皱精致琼鼻腻声道:“这件事你和师兄师姐们讲过吗?”

常曦笑着说道:“这倒是没有,只不过我曾在上次的接风洗尘宴上与大荒殿的首席大师兄一见如故,君陌是个豪爽男儿,他说有机会一定要我去大荒殿走走瞧瞧,那我便趁这次机会溜过去瞧一瞧西域风情。毕竟邙山陵曾在上五宗中互相布下过传送阵法,借用下应当不难…吧?”

莘彤眉眼春情无限,依偎在他胸口,佯装寡淡道:“放着自家美娇娘不要,跑去西域找什么大荒殿首席,呵呵。”

常曦一巴掌拍在她触感惊人的翘臀上,惹来怀中女子一阵惊呼,笑骂道:“真是吃米的不知耕地的累,这几个月来夜夜交公粮,便是铁打的龙躯也架不住你这般压榨,地主家里也没有多少余粮了,这还喂不饱你?”

青云山并不排斥男女双修之法,若只是寻常弟子,男女弟子只需情投意合,结成双修伴侣并不违反门规。但诸如后山弟子这等未来接班人的存在就有着许多限制,其中有一条不得逾越的红线,就是后山弟子若是要结成双修伴侣,境界修为必须达到元婴境。

常曦只有金丹中境,莘彤则是半步元婴,两人都没有达到最低的要求,故而两人都没有跨过最后那一道红线。但他们两人间也仅仅只是除了最后那一步不曾逾越,其他的招式花样都早已挨个试过了个遍。食髓知味的年轻男女初尝味道,又是龙凤之躯,自然是免不得夜夜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云雨。

只是常曦的神龙躯体唤醒的半生不熟,只是任他在无数强敌面前多么的威武不屈,经过几个月来日日夜夜的压榨,任劳任怨的常曦终归还是在床榻上输给了女子。

没有耕不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道理一点不假。

莘彤从他怀中坐起身来,懒得去管臀瓣上那只渐深渐远的大猪蹄子,盯着常曦的眼睛缓缓开口道:“也许我现在说这件事会显得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问问你的想法,对于青璇你打算以后怎么给她个交代和名分?”

常曦张大嘴巴,欲言又止,又无言以对。

莘彤盯着天花板犹自出神道:“说实话,我之前并不喜欢青璇,甚至一度非常厌恶她,因为我感觉她就是那狐媚入骨的妖精,要从我身边把你抢走,这是我绝对不允许的。”

“但后来我慢慢认识到,她似乎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狐媚子。自打你失踪后,她与我日日夜夜跪守在你的本命魂灯前寸步不离,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先入为主,误会了她。”

莘彤呢喃道:“近来我去寻她,她修行进度不知不觉落下不少,也没有了之前活泼的模样,变得有些魂不守舍。她的确是个很善良的女子,她也和你共同经历过生死,她也舍得为你付出,她不该被人辜负一生…”

莘彤猛然抬起头颅,直视常曦双目,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如果只是她,我可以接受,但也仅仅只能是她!”

常曦默然不语,将莘彤搂进怀中,轻轻吻上她有些颤抖的唇,他明白她要做出这种决定需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舍得将心爱的人分一半给别的女人,哪怕那人是她的姐妹。

直到许多年后,已经是人界至尊的青璇才知晓,自己是在那一夜被姐妹的一纸卖身契给卖给常曦,让她哭笑不得。

第249章 入世

早在第一次下山远遁苍溪州去寻常曦时,莘彤便已经私底下计划起了大婚事宜,常曦看着玉简中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整份计划,上至宴请名单和流程安排,下到婚房布置和伴郎伴娘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莘彤亲自设计出自己与青璇的大红嫁衣,模样款式繁复却美得让人窒息,就算是比起当初的祭礼锦服都不遑多让,常曦难以想象如果莘彤和青璇能够穿上这等巧夺天工的嫁衣,该是何等冠绝天下的美丽。

他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说道:“这等精绝天下的嫁衣怕是很难找到人缝制的。”

莘彤扬了扬嘴角道:“这花嫁衣裳是天秀食府的老板娘帮忙出的注意,她最是深谙女红,反正你下山历练也要一段时间,我和青璇没事就去叨扰老板娘就好了,她孤零零的孜然一身,有我们陪她说话作女红,她很是欢喜的。”

话音落下,莘彤面色忽得一冷,从常曦怀里站起。

“有我和青璇陪伴你左右,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外有沾花惹草,诸如那苍溪安家的安璃,还有徽州世家豪门的程瑶。我的好哥哥啊,你可要知道天剑峰下的天枢阁里可不尽是些聋子瞎子哦。”

莘彤居高临下凤目微眯,一只玉足踏在桌案上冷笑道。

常曦眼观鼻鼻观心,哪敢火上浇油,无比乖巧的端起养肾补气的黑豆粥细嚼慢咽起来。

莘彤瞥了一眼常曦腰下,冷笑连连:“青璇那妮子看似性格活泼,其实最没主见,不会多说你什么,但反正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接受再有第三个女子入门的,你下山入世历练的时候,我劝你最好扎紧了你的裤腰带,别几个月下来在姑奶奶我这知晓了女子的好后就见人迈不动道!听到了没!”

常曦苦笑着臻首连连,他的确也没这方面的心思在外沾花惹草,心底想着肯定是天枢阁的那帮混蛋们一定是在情报上添油加醋了一番,这才让莘彤误解了什么。

骄傲的女王气势顷刻间消失不见,莘彤面色泛起潮红,重新如温顺小猫般卷在常曦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细声如蚊的问道:“当你成就元婴境归来时,就大婚吧?”

常曦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笑道:“应该不难。”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瞧见怀中人儿窸窸窣窣褪下衣衫束缚,不等他反应过来制止,女子忽得翻身骑在他腰上,两条能叫男人在床上登仙的紧绷玉腿夹紧他腰身,她附耳在他耳边腻声道:“临走前最后一次。”

常曦刚想开口讨饶,红唇吻上昂首狰狞,莲舌放肆缠绕,潮水靡音声渐起,竹屋中春色无边,一夜难眠。

远方天边泛起鱼肚白,九族大妖伫立在青龙崖上,目送黑衫身影潇洒远去。距离化神境也只有一线之隔的熊族大妖肥硕的屁股猛地坐下,整座青龙崖都为之晃了一晃,铁苍熊愁眉苦脸道:“主上回去妖界,就连少主也要出门远游,这青龙潭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老熊我咋感觉这心里空落落的,贼提不起劲来。”

踏云豹幻化成的魁梧男子沉声道:“主上离开前曾经说过,如果少主今后修为有成掌握秘术,同样也能破开人界位面寻得通往妖界的空间裂缝,待那时我们便也能跟随少主返回妖界了。”

金焰鹰双翅一卷,待漫天金色鹰羽落下时,已经幻化成身形高挑面色略微阴骘的男子,他瞥了一眼身形臃肿的铁苍熊,冷声道:“我劝你还是抓紧时间修行,主上怕少主担心没有说出实情,但我们都知晓主上一连几个月来忧心忡忡,显然妖界那边的局势极不乐观,如果不抓紧时间提升修为,就算日后得以返回妖界,也是根本帮不上主上丝毫的。”

铁苍熊捧了捧小山般的肚子,瞅了瞅身旁鹰鹏隼雀鹤五族大妖,不禁疑惑道:“主上没带我们陆行五族妖兽回妖界是因为顾忌到玄武族和白虎族的血脉压制,但主上不是说凤族保持中立没有对龙族开战吗?既然你们不受凤族血脉压制,为何主上没带你们回去。反而是带了那只海东青?”

“那是因为那只变异海东青融合少主精血。”

雄浑声音从背后传来,赤膊红须的虬髯汉子手上提着由桃木芯制成的精巧酒壶拾级而上,众妖转身看去,恭敬垂首。

虎乃百兽之王,威信由此可见一斑。

境界已经彻底稳固在化神境中期的噬天从众妖中走过,大刀金刀的坐在地上,缓缓道:“妖界龙族规矩极为森严,非龙族血脉而不得入,那变异海东青融合有少主精血,自然也算与龙族沾亲带故,而且其血脉精纯程度远比那些杂交货色要强出太多,只要进入了那龙族化形池,要不了多久时间就能成长起来。”

五尾灵狐剔透如红玛瑙的双眸转动,心思如发的她却是注意到了噬天大哥手中异常精巧的酒壶,噬天大哥如此粗犷的身形配上这么一个明显是为附庸风雅的酒壶,实在是极不般配,五尾灵狐轻声问道:“噬天大哥,敢问那酒壶是?”

桃木酒壶轻轻摇晃,里面叮咚作响,噬天咧嘴笑道:“少主宅心仁厚,大家都有份。”

噬天拔出桃木塞子,一股无法形容的浓郁酒香迎风化开,倾壶而倒,十滴色泽由碧绿转为黑墨的水滴漂浮在空中,滴滴厚重凝实如浆泥,隐约可见有细小如尘埃的玄奥符文围绕在水滴周围。其余大妖们只看去一眼,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硬不动,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竟然是青龙潭中天阶品质的玄重水!

噬天挥手将九滴玄重水分于兄弟姐妹们,能让天下妖兽为之趋之若鹜的天阶玄重水飘浮在身前,九族大妖们捧若至宝,惊喜若狂。修为达到化神境的大妖分到的是天阶上品的玄重水,而元婴境圆满乃至半步化神境的大妖则分到的是天阶下品的玄重水。

没有一族大妖对噬天的分配有任何不满,境界修为不够强行吞服天阶上品的玄重水不仅无法锤炼体魄和灵力,反而会被玄重水中的浩荡力量冲垮肉身和妖丹,要知道这些经由主上秘法祭炼的玄重水的功效远超寻常天材地宝,贪心不足蛇吞象是修行大忌,被衔烛之龙亲手调教出来的他们,自然不会愚钝到那等不识好歹的地步。

铁苍熊两只熊掌小心翼翼的捧着玄重水,一边垂首亲吻大地,一边用无数肉麻之词赞美少主。踏云豹实在看不下去,笑骂着给了铁苍熊屁股一脚,铁苍熊也不恼,只顾着捧着玄重水傻呵呵的笑:“老天爷在上啊,这天阶玄重水,老熊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少主慷慨不输主上,老熊我这次真的服气了!”

噬天站起身来,旭日东升照耀在他魁梧的身躯上,虬髯汉子的声音不容置疑:“今后少主会有很多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如果待那时少主一声令下,哪个家伙因为修为不够扯了后腿,就别怪做大哥的我手下无情!”

九族大妖心头凛然,连声应允。

虬髯汉子看向少主远去的方向,久久出神。

第250章 敬亭山下

青云山后山的小师弟学成下山的消息不胫而走,引来几家欢喜几家愁,临近青云山方圆千里的城镇里人满为患,竟都是些慕名而来的修仙者。一时间里城镇里大小客栈生意无不火爆异常,只可惜手里虽赚得银票大把,但客栈掌柜们可从没睡得一个安稳觉。

若慕名而来的修仙者都是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倒还好有得商量,名门大派的修仙子弟大都涵养极好,做事也循规蹈矩,只要该敬的礼数到了,伺候自然起来并非难事。

只是近几日来来住房的修仙者们大多数都是些闲云野鹤,说得难听些便是些无门无派的孤魂野鬼。这帮高高在上的道爷可不讲究那些繁缛礼节,偏偏还有那么几位爷的境界修为达到了大修层次,着实怠慢不起。稍微一个没伺候到位,轻则破财消灾,重则伤筋动骨。至于人命倒是没闹出过几回,毕竟每座城镇的城主府背后都有各大势力的影子,谁也不愿意行走江湖时总被人撵着屁股跑不是?

没人知晓后山小师弟下山游历的具体路线,他们索性揣着画像蹲守在自认为的必经之路上挨个扫视,这其中年轻少女又占了一半。

传闻说那后山小师弟的面相皮囊俱是极好,生得人中龙凤之姿,只那桃花眼眸轻瞄便能勾走女子魂魄,坊市间流传的画像中所绘更可谓是“用心良苦”,再加上程家瑶城那边流传出有程家长女接过家主之位,却日日夜夜思慕那画像中人,偌大的庭院中尽是此人冰雕,更是为传言增色不少,愈发的让这些少女深信不疑。

除去欲睹公子真容的怀春少女和那些真正想一见青云山核心弟子风采的正经人士之外,其余徽州境地上的散修们,无不是抱着稳赚不赔的心态来为自己镀金的。

虽然他们无缘亲眼见识到那决出后山弟子名额的决战,但据坊间传闻所言,那常曦不过金丹初境,赢得极为艰难,更有不少经过添油加醋的说法,说他只不过是假借规则漏洞耍心机才赢得的比赛。

说者有心,听者则更有心。

那常曦刚拜入后山时不过金丹初境,如今也只不过过去三月光景,他撑死了不过金丹中境的修为。如果那场比试真如坊间传言,是此子假借规则漏洞侥幸取胜,那他本人岂不是银枪蜡烛头—表面威风而已?

存了这般心思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等能在徽州江湖中大涨脸面的机会,混迹在修仙界这座金字塔底层的他们学不来也没机会学那些玄妙仙法,只有满肚子的下三滥招数,但偏偏又屡试不爽,用来对付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最是见效。半打合欢散融进酒里服下,就算你是那金身佛陀都要铁树开花,更别提你一个金丹中境的毛头小子了。

若使些下三滥的江湖手段能将这名高高在上的青云山高徒拉下马来,那可是能够炫耀一辈子的重要资本。

再不济如果能打个平手,今后再去那广寒楼左拥右抱美人花魁时,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说起曾与青云山后山弟子大战三百回合最终略胜一筹的往事,指不定还能换来美人青眼相加共度良宵。

至于那些有着元婴境界的散修老怪们,究竟是和青云山有着说不清楚的恩怨瓜葛,还是仅仅只是单纯的凑凑热闹,这其中缘由便无人知晓了。

只是一连几日过去,无论是宽敞官道还是偏僻小径,完全没有见到那入世游历的后山弟子身影,知晓自己扑了个空的众人连忙再忙别处去,谁曾想哪怕他们将青云山周围千里的城镇围堵的水泄不通,却依旧没有一人见到过那人身影。

小宗小派们如释负重,修仙界中的三教九流们则更是笃定了原先的想法,如果不是那银枪蜡烛头的常曦暗中见了他们的阵仗吓得腿软,他本应该雄赳赳气昂昂的端起青云山高徒的架子,去迎接众人的仰视,而不是如同眼下这般灰溜溜的夹起尾巴溜之大吉,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说出的话能比葡萄更酸的三角眼大汉摔碎酒碗,怒不可赦的叫嚣道:“什么青云山后山弟子,都吹上天去了,若让爷爷我撞见他,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敬亭山下,自官道上来了个俊秀后生。

后生黑衣黑发丰神玉朗,明明生得一张得连女人都要妒忌的扑粉面庞,却不晓得为什么过眼之后无论如何也记不住这公子面容,仿佛那面庞上有一层朦胧水雾叫人看不真切,有待字闺中的小姐从马车中焦急探出身子寻那公子,官道上哪还有半个人影?

黑衣公子无忧无虑仿佛踏春游子,抬首看向遮蔽在云雾中的敬亭山顶,笑了笑道:“敬亭山不愧是黄山支脉,自黄山出了个破天门而登仙的剑仙之后,上界挥洒福泽沿脉相传,这敬亭山也跟着大树底下好乘凉,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啊。”

敬亭山放眼桃花色,近嗅桃花香,山脚处有寺院倚靠万亩桃花修葺,上山拜佛求签的香客可谓络绎不绝,百丈千阶的求佛山道上人声鼎沸,连洒满山道的桃花瓣都被无数双香客脚掌踢落纷飞,以至于花瓣还没脚掌多,拄着一人高扫帚的小和尚面露欢喜,朝着香客们连连阿弥陀佛。

弘愿寺是个有些特立独行的寺院,一般寺院因为自力修行多魔障,需要四大天王震慑鬼魅宵小,而弘愿寺自成一派为净土法门,专修佛力念想,没有魔障,一派升平,自然不需四大天王的护佑。

正因弘愿寺历代主持信奉众生亲近,不设形同门卫的四大天王,最是拉近了与俗世信佛香客间的距离。且弘愿寺的确不愧于徽州顶尖佛门的名声和地位,求佛求签求姻缘都极为灵验,甚至有不少修行中人放低姿态入弘愿寺求缘,寺中高僧乃至主持方丈都不吝赐教,此后便有文人墨客留下“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千古绝句。

黑衣公子没有去走那百丈求佛石阶,而是沿着山林野道不知不觉走到了弘愿寺后院僧寮,拨开院门前拂面桃花枝,院中有沙沙声响,老僧拄帚安静扫花瓣,老僧怜惜花瓣娇弱,动作轻柔,最后蹲下身去捧在胸前装入竹篓,因勤洗而变得灰白的僧袍染上桃花香。

待做完手头上的伙计,他转头向院门,看向轻嗅桃花的黑衣公子仿佛镜花水月般的朦胧面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后恭敬道:“公子初入世便首登弘愿寺,敝寺实属蓬荜生辉,方丈师兄自青云山盛典归来后便说公子定然会来弘愿寺,弘愿寺上下早已恭候多时了。”

古籍传记中常言,佛门中最不起眼的扫地僧往往都是厉害角色,今日一见果真分毫不差,黑衣公子摇头苦笑道:“我这才不过刚入世,怎么初来弘愿寺随便碰上一位高僧都能认出我来?”

老僧作揖道:“常公子乃真菩萨,我弘愿寺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觉明师弟之前有劳常公子照顾了。”

常曦扶起老僧,淡淡道:“分内之事罢了。”

第251章 弘愿寺

与小和尚一别之后也有许久,常曦问起小和尚此时是否在寺中,被告知小和尚依旧徒步向北域昆仑而去,只是在半途中曾托人寄信回弘愿寺,得以让主持方丈和师兄弟们知晓在他身上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之事。

当常曦得知小和尚竟然在顿悟后一跃成为元婴境大修,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当初比他修为还差之一线的小和尚竟然闷声发大财,虽然他知晓弘愿寺的修行法门与寻常佛门有着很多不同,但着实不曾料想过佛门愿力竟恐怖如斯。

敬亭山山脚地域宽广,连同着栽满桃花的弘愿寺也大的惊人,老僧领着常曦在寺院中穿行,寺中和尚见到两人无不躬身双掌合十问礼,常曦入乡随俗也纷纷还礼。

寻常香客走过百丈求佛山道后,到来迎殿和弥陀殿后便要止步,有些门路的修仙界中人最多也只得踏足念经堂,也不好再厚着脸面过多深入,所以弘愿寺中除了山门处熙熙攘攘,寺院靠里其实异常静谧。

老僧领着常曦走走停停,讲述着寺院诸多隐秘,显然是没将常曦当作外人,常曦也乐得涨涨见识洗耳恭听。虽说他从一连几个月在六师姐那恶补了无数九州修仙界的知识,肚里油墨不少,但纸上得来终觉浅,更何况这些隐秘从未记载在册,哪怕是六师姐也无从得知,一老一少走走停停,不消片刻光景便让常曦大涨见识。

二人在寺院中一座精心修葺的寮苑前止步,寮苑中青竹桃花掩映,一方清澈池塘中泉水叮咚,引得是敬亭山上的甘冽清泉,泉水中几尾顺着山泉游下的鱼儿仰头吐着气泡,老僧慈眉善目,抬掌做出请的手势微笑道:“这里是为常公子您备好的寮苑,小寺中也仅有这处寮苑拿得出手,比不得青云山的洞天福地,还请常公子海涵。”

常曦报之以桃,恭敬作揖道:“这般清雅景致哪怕放在后山都当首屈一指,让前辈费心了。”

老僧笑着点了点头,此子年少成名,正当意气风发的青葱年纪,但待人处事起来却是滴水不漏,说的话更是让人心里舒坦,再回想起那些寻常一二品宗门里那些所谓天骄每每游历江湖的嚣张跋扈,只差恨不得去瞧瞧马王爷有几只眼,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老僧引常曦移步至寺院中一处清幽之地,青竹篱笆圈出一方净土,青石桌椅旁一位身披金色袈裟的年迈僧人起身双手合十笑道:“常公子终于来了。”

能够肩披金色袈裟的僧人在任何寺院中也只能有一位,年迈僧人的身份自然无需猜测,常曦拱手还礼打趣道:“若是弘愿寺再大些,恐怕方丈就还得再等晚辈片刻了。”

丝毫不拎拿长辈架子的住持方丈请常曦落座,一旁老僧拿出茶具煮茶分茶,看到尊为上五宗核心弟子的常曦起身双手接过茶杯,主持方丈对眼前这个救下觉明,还不吝赐下天大机缘的年轻公子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好到了极点,抚须呵呵笑道:“虽然老丈我知晓常公子为何而来,但总归还是要多言几句,常公子既然是学成下山入世,自然是要在各大宗门世家间打出个威风的,可咱这弘愿寺的年轻一辈中,可确实找不出能挨上常公子你几记拳脚的。”

常曦险些将嘴里的茶喷出来,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自己仿佛那万恶不赦的乡绅恶霸进了村被人人惦记上了一般,好像离人人喊打的地步都近了些。

既然老方丈知晓自己的来意,常曦也索性开门见山,打消了老方丈的担忧,继续抿了一口热茶,问道:“弘愿寺中现在没有练成小金刚体魄的年轻僧人吗?”

老方丈苦笑道:“有自然是有,只不过练就小金刚体魄需要纳虚空气息入体游走周天方可初成,只这一步就已经是蕴含了莫大凶险,如果没有师兄长辈在一旁护法,很可能一个不慎就会泯灭在虚空气息之下,想必常公子当时也曾九死一生吧?”

常曦凝重的点了点头,当时他的情况比起旁人何止凶险万分,自身和觉明小和尚本就已经身受重伤,护盾外还有尸面蛟欲杀他而后快,唯有引虚空气息入体早就小金刚体魄才能九死一生,换了旁人恐怕根本无需引虚空气息入体,直接就会在之前被尸面蛟拦腰斩断成两截了。

老方丈平静道:“打磨小金刚体魄并非出家人念经诵佛就能提高境界,还是需要不断的磨砺,寺院中虽设有铜人阵供修炼小金刚体魄的弟子修行炼体,但终归比不上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感悟,寺院中也有不少像觉明一样愿意兼济天下的苦行僧,几年下来仅存十之二三,但除了觉明外,还仍未有年轻佛门弟子能够将小金刚体魄修炼圆满。”

常曦深以为然,炼体不同练剑,只需找把剑来好好参悟即可,炼体则不仅需要大毅力,同样也耗费钱财。打磨筋骨能够激发肉身潜能,但也会无可避免的劳损伤肌,便会需要用无数天材地宝熬炼的药浴来滋补肉身。

稍次些的药浴只能抚平伤痛,高级些的能滋补肉身,至于那顶级药浴才最是妙不可言。

常曦遥想当时刚从苍溪州回到青云山便被莫老抓去藏道峰炼体的日子,白天里像只死狗一样被莫老操练来操练去,晚上则是被塞进满是药液的药瓮里像炖猪头一样熬夜炖汤,第二天软绵绵的爬出药瓮就要继续被操练,耳边还经常可以听到莫老的咆哮:“你这扶不上墙的烂泥巴!知不知道这一锅药汤多少钱,把你这坨大泥巴倒手卖十次都还不起啊!”

精神恍惚的他问道:“这锅汤值多少钱啊?”

莫老咬牙切齿的一字一言道:“十万灵石一锅!”

至此之后常曦无论如何都坚持脑袋清醒着做那炖猪头,也正因为有着高昂的投入和莫老的支持,常曦的小金刚体魄才能达到如今年轻佛门弟子一辈无人能及的程度。

老方丈笑着问道:“既然常公子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否让老衲看看常公子如今的小金刚体魄究竟如何?不瞒公子,你这身上这让人琢磨不透的朦胧之感,应当是出自青云山后山七月大师的阵法镜花水月吧?有此阵遮掩气息,老衲我着实看不透常公子的小金刚体魄究竟如何啊。”

第252章 寺中谈

以三师姐在阵法一道上的领悟和建树,对符篆绘制法门的触类旁通自然不在话下。为了让小师弟下山游历的过程中省去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三师姐将能够遮掩气息的镜花水月阵法镌刻在符纸上,而常曦此刻储物袋中足足躺着有十几张这样的珍贵阵符。

贴身放置的阵符上灵力流转减缓,常曦全力催动血海劲力和小金刚体魄,背后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狰狞露首,小金刚体魄金光熠熠,常曦缓缓睁开双眼,宛如怒目金刚。

老方丈面露奇异神色,三个月前在青云山初见此子时,他在比试中展露的小金刚体魄已经臻至圆满,可眼下看来,此子的小金刚体魄在龙血浇铸下,竟然隐隐有了自行往更加高深境地转化的趋势。只是碍于没有完整且系统的周天运转法门,如同瞎子摸着石头过河,转化进度极为感人。

以老方丈与佛前感悟百年来修得的淡泊心性也不免心中腹诽,这到底是个多么妖孽的小家伙?随后老方丈将常曦目前的情况坦然相告,常曦踌躇半晌后,问道:“那依方丈您的意思,如今我的小金刚体魄,很可能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寸进了?”

老方丈点了点头。

常曦紧攥袖中拳头,眉头拧成川字,面色十分严肃。

如今他的小金刚体魄已经圆满到甚至超出最好的预计,但是仅凭这样的炼体修为和自身灵力修为,想要最终走上天墉城与他们的年轻天骄斗上一斗,却是没有多大胜算的。而如今若想要在炼体修为上再迈上一个台阶,那么那道他渴望已久的炼体功法法门,他志在必得。

常曦抱拳作揖,恭敬问道:“我听闻弘愿寺中有得道高僧修成大金刚不灭体,晚辈斗胆一问,可否传授在下?”

老方丈面色和蔼抚须而笑,仿佛知道常曦一定会这么问,说道:“当然没有问题。”

常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为大金刚不灭体为佛门中数一数二的炼体法门,自己空手套白狼,理应是件很难沟通的事情,他之前哪里能想得到,住持方丈竟然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就答应了。

似乎是看出常曦心头疑惑,老方丈别有深意的指了指他,耐心解惑道:“大金刚不灭体虽说的确是佛门大神通,不会这般轻易传授于外人,但自从常公子你救起觉明那时起,对于我们弘愿寺而言,你已经不再属于外人范畴了。”

“更何况大金刚不灭体的修炼法门并非世人想象的千钧一律,而是会根据个人差异而存在些许不同,这里面的学问可不小,都是佛门前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常曦恭敬道:“晚辈受教了,那敢问这大金刚不灭体…”

老方丈洒然一笑,“修炼大金刚不灭体可不是口述秘诀就能修炼出来的,而是需要专门设下祭坛开启秘境,才能进入到虚空之中锤炼肉身,进而感悟大金刚不灭的真意。”

老方丈面色严肃,一字一言,“而且在进入秘境前,常公子还需先通过考验才能获得资格进入秘境,若是无法通过考验,那么就代表着体魄强度不够,算是进入虚空境地,也只不过是枉送性命而已,这一点还请常公子知晓。”

远处钟鼓楼传来阵阵悠扬钟鸣,老方丈站起身来笑道:“虽然我们弘愿寺平日里以素食为主,但胜在产自敬亭山上的灵植灵蔬年年丰收,哪怕是白米白面也别有一番滋味,常公子要不要与老衲一同慰藉下五脏庙去?”

常曦心中欣喜,自然应允下来。

弘愿寺的五观堂占地比起天秀食府有过而无不及,几千名僧人依序用餐,哪怕身为方丈也规规矩矩的排在队伍后面。简单的三菜一汤寡淡的连滴猪油都瞧不见,但常曦此刻手上抓着的白面馒头却着实让他吃惊,这巴掌大的白面馒头灵气惊人,就算比起由后山五师兄种植的灵麦灵蔬做成的菜品也不遑多让,可见这一品佛门的底蕴远比表面上要强的多。

在千余名僧人的注目礼下用完午膳,常曦慢慢踱回自己的那处寮苑,推门一看,里面的器具装点和装饰与寻常僧寮大相近庭,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常曦耸了耸肩关上房门回到院子,习惯性的在池塘旁的青竹便寻了处干净地方盘膝坐下,开始吐纳起来。

弘愿寺早些年间在金陀宗之后,也有数位得道高僧在虚空境地中成功练就出大金刚不灭体。而后这几位得道高僧以莫大神通网缚了一小片虚空封印在弘愿寺的秘境之中,供寺中天资出众的晚辈弟子能够以更低的风险领悟其中奥妙。

眼下弘愿寺开启秘境仍需几日光景筹措准备,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承下这份莫大恩情的常曦开始抓紧时间吐纳调息,务必要在秘境开启前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极致。

在寮苑前清扫满地花瓣的小和尚偷偷望去,不禁好奇这刚刚还摸了摸他脑袋问路的常公子怎就放着大好屋子不住,反而席地而坐吐纳起来。他忽得哎呦一声,脑壳被点了一下,抬头看去,原来是负责寺院戒律的师兄来促催他干活了。

小和尚将青竹扫帚挥的哗哗响,向师兄好奇问道:“师兄,上五宗中的弟子都如常公子这般平易近人吗?可是我听别人说上次万仙门那小公主来咱们敬亭山时可刁蛮了,整天就拎着两柄长得像南瓜的大锤子见人就要敲人,可常公子和那小公主可大大的不一样哩。”

那师兄摸了摸小和尚烫了两只戒疤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常公子为人平和且并非俗人,虽说是青云山的后山高徒,但意外的对佛门至理颇有研究,方才常公子在五观堂用午膳时,便有不少师弟想去考一考这常公子对佛门大道究竟了解多少,却不曾想竟是无一不知。很多师弟这才知道常公子可不仅仅只是有把刷子,根本是全身都是刷子,难不住他呀。”

小和尚眼睛放光,“这么厉害啊?那这么说来常公子简直就是一座长了脚的藏经阁,无所不知了呀!”

年长师兄叮嘱道:“闹归闹,方丈交代的事可别马虎了。”

小和尚小脸一肃,嘟起嘴巴认真道:“知道啦!”

第253章 该到我了

不知不觉已经三日光景,常曦清晨时分准时醒来,盘膝坐在庭院中引日出时分的东来紫气入体游走周天,鼻间吞吐白练,气势宛如鲸吸长虹,常曦眼眸深处有微紫流闪。

耳畔响起熟悉的内敛脚步声,常曦嘴角微微扬起,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

佛门弟子感悟佛性体恤苍生疾苦为首要功课,其次便是修行金刚体魄强身健体,而其中又以下盘扎根功夫最为重要,讲究的便是腰下马步不动如山。觉尘小和尚年纪虽小,但下盘腰身练的极为扎实,走起路来生风而无声。

此时他端着早斋踏进寮苑,看到他最是佩服的常公子依旧争分夺秒的刻苦练功,轻轻在一旁放下早斋盘子,把小手卷成喇叭状轻声唤着:“常公子,该用早斋了。”

常曦笑着抓起一只素包子几口就消灭干净,示意觉尘小和尚一起吃,觉尘小和尚显然已经与常曦厮混的熟了,笑嘻嘻的合十念到阿弥陀佛,席地坐下捧起一只热乎乎的豆沙包子吃了起来。小和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五观堂对每个僧人的三餐供给都是定量分配,小和尚格外珍惜这只豆沙包子,别看包子小,却可以让他早上练功时少挨些饿。

包子暖胃更暖人心,觉尘小和尚看向那有着一双犹胜女子眼眸的常公子,心中想着弘愿寺年年香客络绎不绝,却也不曾见到过哪位女施主的眼睛能比常公子的更漂亮。他双手合十轻声道:“昨日方丈交代过,祖师殿秘境已经开启,稍后便由小僧领着常公子去祖师苑那参加进入秘境的考验哩。”

常曦吃下最后一只包子,咽了口弘愿寺僧人们自己打磨的醇厚豆浆,笑问道:“这进入秘境的考验究竟是指啥呢?”

一连三天彻底被喷香包子收买的觉尘小和尚干脆利落的招供道:“大金刚秘境的考验不同于小金刚秘境,小金刚秘境只需通过铜人阵考验即可,而大金刚秘境据说是因为里面环境凶险,故而设下的考验门槛也极难,需要在一名金刚罗汉的攻势下坚持一炷香的功夫才能通过哩。”

常曦皱了皱眉:“金刚罗汉?莫不是那专修罗汉拳拥有金刚体魄的护院武僧?”

觉尘小和尚笑嘻嘻的点了点头,补充道:“无论是小金刚秘境还是大金刚秘境,在那里面都是无法使用灵力,只能勉强牵引控制灵力流动,无法发挥威能,所以在考验中,也是禁止使用灵力的哦,只能使用炼体修为的。”

常曦洒然一笑,炼体修为可是他的强项,旋即站起身来,一摸小和尚光溜溜的脑门笑道:“前头带路,去祖师苑。”

弘愿寺祖师苑坐落在寺院深处,越向深处去便越是瞧不见几个和尚身影,小和尚在满是岁月痕迹的祖师苑门前驻足肃穆凝神,双手合十恭敬作揖三次,这才轻轻推开苑门。

祖师苑中祖师阁三层飞檐翘角,阁前宽敞开阔,已有数位身披袈裟的高僧等候其中,主持方丈立于祖师阁前。

随着迈过门槛脚尖点进苑中,常曦心神一动,半只脚迈进阵法大师境界的他能够感受到,自地底深处仿佛压制着一股浩瀚如海的雄浑物事,仔细感觉下竟是充斥着虚空气息,反观他在祖师苑门外却感受不到这股力量,显然这祖师苑中曾经有过阵道大能布下惊人阵法。

老方丈饱含智慧的目光在觉尘和常曦间交替流转,抚须和煦道:“想必以常公子的手段,定然已经知晓了考验的内容吧?”

常曦微笑点头。

老方丈笑道:“那考验这就开始吧。”

主持方丈话音落下,几位肩披袈裟的高僧中有一位金丹后境的僧人解下袈裟衣扣,露出古铜色的健硕肩膀,金刚罗汉将袈裟叠好放于地上,脚踩六洞罗汉鞋走到常曦身前十丈,遥遥双手合十,嘴唇开阖道:“常公子,请。”

常曦摇了摇头,右手单掌伸出,巍然不动。

金刚罗汉轻声说着得罪了,身形猛然前冲,十丈距离在金丹境修为下不过弹指,金刚罗汉浑身金光熠熠,目怒而视,体内血海嗡鸣似河川激流,身形左搬右冲迅捷如风,双臂如猿左右开工,双拳亦如流星奔胸。

传闻千百多年前有达摩祖师传下罗汉拳,共计先天十八手,是为正统宗法,精华所荟。而后佛门壮大,各家巨手传承罗汉拳十八手后各有发展延续,亦被称为后天一百十八手。

只是无论后人如何在罗汉拳上改进创新,后天法门终究无法与祖师传下的先天法门相提并论,眼下金刚罗汉使用的正是源自正统的先天罗汉拳,虽仅十八式,但在以罗汉拳为看家本领的金刚罗汉手中,却有了神鬼难近的威势威严。

常曦如今的炼体境界早已登堂入室,右手单掌几乎不见如何发力,浑然天成的断岳截江势便已勃然而发。

常曦下盘双脚稳如泰山,单掌迎上罗汉拳,却并不一味比拼劲力,就单掌画圆之势头借力打力,单掌灵动,先阻一拳后拦一拳,在胸前捧画出太极阴阳,气机随之攀升至顶峰,常曦霸道一掌摁在金刚罗汉的交叉双臂上,肉眼可见的气浪气劲跌宕起伏。

金刚罗汉泛着暗金色泽的面庞露出诧异神色,脚下纷踏着停下倒退不止的身形,沿双臂臂骨传来的沛然力道让他感觉微麻,护院武僧自持境界高强,但此时不得不收敛了之前一举拿下这年轻公子的狂妄想法,金刚罗汉目怒圆睁,就算你是那方丈口中的真正天骄,也不能让你小瞧了弘愿寺!

金刚罗汉怒叱一声,揉身再上,摇身晃膀似蛇行,步伐踏地如雷鸣,血劲翻涌着在身后盘踞起怒目金刚的法相,壮实如小山的肉身出乎意料的敏捷,罗汉拳中高深的八步八锤法被金刚罗汉完美融汇,顺步力拧后又有翻身提拦式,常曦在这等攻势下自然无法再巍然不动,身形如水如叶般向后倒卷,将连绵不绝的攻势化去,却忽然皱起眉头。

“这金刚罗汉的劲道有些古怪。”

常曦感觉到金刚罗汉的血气劲道糅杂在拳脚间,不仅极大幅度的提升了力道,而且血气竟凝结成肉眼难见的细密砂砾沿劲道打入他体内,起先他没在意,单随着交手不下百招后这才渐渐发现不对劲,这血气砂砾阻碍了常曦血气上涌,大有将常曦血气脉络堵死的架势。

遥想起当年在御兽峰下白练谷被莫老狠狠操练的修行岁月,常曦嘴角有温暖弧度绽放,继而变得玩味起来,这些可都是他玩剩下的老把戏了啊。

稳占上风的金刚罗汉拳法刁钻,能够胜任护院武僧职位的僧人无不久经磨砺,筋骨膜皮俱是硬如金石。

他攻势愈发狠烈,他心底不得不赞叹这年轻有为的公子哥的确有着两把刷子,两人间已经快攻千余招,这常公子依旧还能挺得住,早已大大超出他的预料,只不过血气砂砾已经就要灌满他的奇经八脉,落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正当他这般想着,他一对暗金色泽的肩肘忽然被架住,急如骤雨的攻势就此中断,他猛地抬头看去,正好与那一双深处仿佛有骄阳升起的金色眼眸四目相对,年轻公子的温润嗓音却在他耳边犹如惊雷炸起。

“该到我了。”

第254章 大金刚秘境

金刚罗汉甚至连同背后的怒目金刚法相都面露震惊,他竟然没有被血气砂砾堵塞经脉?这怎么可能?就算你是小金刚体魄,也绝无可能做到这一步!

而回应金刚罗汉这份疑惑心思的,是常曦黑衫下四肢百骸中接连不断炸响的滚滚春雷。金刚罗汉瞪大着铜铃大小的眼睛不可置信,他很清楚要用蛮力冲开淤堵的血气砂砾需要多么雄浑的血气,这年轻公子体内莫非有着头洪荒巨龙?

金刚罗汉扭闪腰身欲后撤避其锋芒,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这才发觉双臂被那黑衫公子似笑非笑的拧在手中,金刚罗汉看向常曦天灵顶,发现常曦身后不知何时盘踞起了一道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龙首狰狞,嘴角蔑笑。

他有一瞬的胆颤和恍惚。

常曦跟五师兄磨砺基础剑诀时,五师兄曾经问他:“小师弟,你以为剑修最重要的是什么?”

常曦摸了摸脑袋:“剑意?”

五师兄摇了摇头。

“剑气?”

五师兄呵呵冷笑。

常曦一摊双手死乞白赖道:“真不知道了。”

五师兄缓缓开口道:“是剑骨。”

而后几个月的时间里,五师兄并未直言剑修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是剑骨。但是随着五师兄的言传身教,他渐渐明了。

剑修用剑,本身亦为剑,修的是手中剑百折不挠的风骨。修不来剑骨的剑修只是徒有其型,古往今来剑客多如天上繁星,但功成名就名流千古者却寥寥无几,只因大浪淘沙将那些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的砂砾们淘尽,才能留下最瞩目的宝石。

剑修可手中无剑,但必须心中有剑。

常曦自身条件得天独厚,不仅将五师兄苦心积虑传授的剑骨真意领悟了去,还将自身生死剑意融汇进全身龙骨中,真正做到了意义上剑骨的神形兼备。

将自身血海劲力与小金刚体魄催动到极致的常曦根本已经如同人间凶兽,双手交叉一拧,虽不至于将同为小金刚体魄的金刚罗汉双臂拧断,但也让他面露痛苦的半跪腰身。

常曦忽然放开金刚罗汉几近断裂的双臂,金刚罗汉大喜,急忙抽身后退,谁知身形还未飘出几十丈,身后一袭黑衫的凶兽面带微笑,脚踏剑罡步如跗骨之蛆,将上五宗和寻常一品宗门之间巨大的武学底蕴差距体现的淋漓尽致。

黑衫凶兽得势不饶人,再度扯过金刚罗汉双臂,泛起金光的双掌运起断岳截江,接连以叠浪劲的暗劲法门拍打进金刚罗汉周身穴窍,金刚罗汉宁死不屈勉强还击,但自幼经历种种生死,几度一只脚迈进阎王殿的常曦心底埋藏的凶厉劲绝非金刚罗汉可以招架,破灭袭加持下的拳掌肘肩膝样样俱是杀人利器,哪怕是以快准狠著称的罗汉拳也无法与之媲美。

常曦剑意龙骨催发生死剑意,拳拳如利剑,打在皮膜上,痛在筋骨里,颤抖在心尖。黑衫凶兽双掌做大鹏展翅状撩开金刚罗汉双臂,罗汉中门大开,常曦收拢断岳截江在胸口,气机攀升再登楼,力拔山河气盖世!

五师兄曾经看着常曦闲着没事就捯饬着这一招,说这姿势怎么有点像俗世里无厘头中的龟派气功?你可曾取了名字?

常曦给这个自创的一式取了个很土气但很形象的名字。

攻城锤。

“嘭!”

双掌成拳汇聚全部劲力,打出的攻城锤力道足有十五万斤以上,便是真正的城门也要被这力拔山河的一锤砸飞,更何况这攻城锤已经蕴含一丝拳打卧牛地的真意,力道集中,求小不求大,威能最是惊人。五师兄说啥时候小师弟你能把这攻城锤由面及点,将力道集束在针尖大小的地方施展开来,那时你便是真正的万人敌了。

老方丈与另外几位高僧见到金刚罗汉模样凄惨的摔落在百丈之外,脸上却不见多少担忧,以他们的境界修为和毒辣眼神,自然是瞧见了那常公子堪称恐怖的双掌成锤并未真正的落在金刚罗汉上,而是隔山打牛,劲道大多透体而过,只不过是落下些许皮外伤而已,无足痛痒。

只是这常公子的实力,着实让他们这些许久以来心态不起波澜的老家伙们有些心惊肉跳,以往青云山后山弟子入世,也不见得有哪人能够拥有如此骇人的巨力,便是那最为耀眼的云岚和云墨在元婴境也不曾有常公子这般逆天的劲力。这要是让他学成了大金刚不灭体,那岂不是临阵对敌都无需祭出飞剑,一只手都可以把对方活活拧成麻花了?

几位高僧眼神凝重,心底不由得揣测这常公子仅仅金丹境就劲力强横的逆天,方才使用破灭袭时眼神何等的凶厉,该不会是那凶残的大阿修罗王转世吧?

远处另外几位金刚罗汉扶起受伤的罗汉,老方丈微微笑道:“既然常公子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考验,那这大金刚秘境自然可以进入了,还请常公子随老衲而来。”

祖师阁门扉应声而开,常曦随方丈入阁,果不其然是向下而行,方丈与常曦一前一后前行一炷香光景,眼前有着一座厚重石壁隔断,石壁细看似金似石,常曦饶有兴致沿着石壁转了一圈仔细瞧了瞧,屈指轻扣,扣指力度似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反馈,常曦估摸着这块石壁恐怕没有百万斤的力道是根本无法打破的。

方丈似乎看出常曦心中所想,说道:“此石名为断龙壁,由整块天外陨铁浇筑秘银锻造而成,不仅能够隔绝虚空气息,甚至连同神识和神念也能一并隔绝。”

常曦拍了拍冰凉的断龙壁问道:“这断龙壁后面就是大金刚秘境了吗?”

方丈点了点头道:“稍后我会启动断龙壁让你进入秘境,其实也只不过是几十丈方圆大小的石窟,但是周围均有天外陨石布置的阵法,可以将虚空气息尽数锁住在那片区域空间,继而创造出与真正虚空一模一样的世界。”

常曦闻言心中凛然,当初他引两枚虚空妖丹入腹铸就小金刚体魄时的痛苦他记忆犹新,如今要将他整个人丢进虚空中,这其中凶险之恐怖不足为外人道尔。

方丈将常曦拉到身旁,脸色肃穆凝重,语重心长道:“大金刚不灭体之所以被称为不灭,就是因为源自佛门大能能够以肉身横渡虚空而不灭得名,如何追寻不灭真意,因人而异。”

“天下没有两个人的经脉完全相同,所以每个佛门得道者练就的大金刚不灭体也各有差异,彼此的经验心得难以通用借鉴,所以练成大金刚不灭体的佛门中人并不多。”

方丈极为严肃的道:“常公子,若你真想练就这大金刚不灭体,身在虚空中,你务必先求自保,你的求生本能会指引走向不灭之道,但如果连命都没了,又何来的不灭之躯?”

常曦脸色同样凝重,恭敬作揖道:“晚辈知晓了。”

在将自身当年练就大金刚不灭体的心得感悟统统灌输给常曦后,方丈催动秘术引动断龙壁抬升,常曦瞳孔一缩,他看的出来这断龙壁恐怕唯有练就了大金刚不灭体的人方有资格开启,他向方丈一拜,并没有对自己的事后生死留下只言片语,毅然抬脚踏进秘境之中。

第255章 入虚空

身后重有百万斤的断龙壁重重砸下,再次将大金刚秘境里外隔断。大金刚秘境虽挂着“秘境”这般偌大的头衔,其实仍只不过是几十丈方圆的山洞,既没有动辄能取人性命的恐怖妖兽,也没有那些晦涩难明的古怪物事,一切都朴实的紧,唯一让常曦有些在意的,是镶嵌在周围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天外陨石。

常曦记得在六师姐那一本《九州异闻录》上见过这等造型如莲蓬的奇异陨石,陨石上布满或粗或细的孔洞,里面多多少少都蕴含了些虚空真意,不知是哪位大能的奇思妙想,将大堆祭炼过的天外陨石聚集一处,再以独特阵法催动,得以在一片密闭空间中还原出虚空原貌。

常曦指尖划过周围浇筑如庚金的石窟岩壁,方丈方才交代给予他半个时辰的准备功夫,半个时辰后便会启动大金刚秘境的虚空阵法,届时大金刚秘境中会进入一种奇异的无重力状态,到那时候自己若还没准备好可就来不及了。

常曦做了一个方丈绝对料想不到的惊人举动。

他拿出了一个大澡盆。

人畜无害的年轻公子面露得意神色,向着半人高的大澡盆里倾倒起无数珍贵的炼体药材,诸如五百年份由紫转黑的曼陀罗草、生有百须的千年人参、上古凶兽的珍贵精血,甚至还有一朵有价无市的龙血花,只这其中随便拿出一样都足以让小半个修仙界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这些珍奇的天价药材自然不是常曦现在能够买得起的,而是在他下山历练前到莫老那死皮赖脸求来的。

莫老膝下无子,百年领得的俸禄除了到天秀峰食府的老板娘那弄些珍奇酒水外根本无处可用,如他这般炼虚境的存在,放眼整个九州都是屈指可数的存在,闲着也是闲着,在知晓常曦想要借弘愿寺这块宝地修行大金刚不灭体的想法后,索性帮他弄来了这些珍贵药材,的确是应了莫老的那句口头禅:把你这猪头倒手卖十次你也买不起!

不消片刻,大澡盆底部铺满了一层厚实到能让其他体修拼上性命也要豪夺的珍贵药材,取出青霜剑放入澡盆中,早在后山湖泊中汲取了浩荡水灵力的青霜剑与主人心意相通,释放出雄浑水灵力加湿着周围空气后再将澡盆灌满,而后常曦笑吟吟拔出青霜剑再将赤影剑插入澡盆把水烧开。

把青霜剑当做加湿器,又把赤影剑用做加热器,这等荒诞不经的一幕如果让其他视剑如命的剑道人士瞧了去,定要被气得七窍生烟拔剑和常曦决斗,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常曦这种不拘一格的人才能想出这种鬼点子。

常曦把衣衫脱的只剩一个裤头,恐怕任谁也不会想到,这袭潇洒黑衫下的身躯会是如此的凝练如岩,腰腹部和后背上满是骇人的狰狞伤疤。

“也不知道莫老的说法到底靠不靠谱,毕竟在别人家的秘境里放个澡盆堂而皇之的泡澡总觉得有点奇怪,希望这药液真如莫老说的那般能够能多一道保命手段。”

常曦自言自语着盘膝坐进澡盆中,龇牙咧嘴的倒吸一口冷气道:“这药液无论泡多少次还是这么痛啊。”旋即想起了什么,朝着放在澡盆旁边的天荒剑鞘喊道:“宝贝儿子!”

“来啦,老爹有什么吩咐吗?”天荒凝聚成神器之灵的童子模样,一蹦一跳的来到常曦身边。

常曦双臂撑着澡盆边缘笑道:“宝贝儿子,这石窟再过一会就会变成没有重力的虚空之境,要是没有了重力,恐怕我连这澡盆和药液都要不受控制的一起飞到空中,你就在我身前布下禁空禁制吧,有你月虹大哥给你提供灵力。”

天荒咿呀一声欢喜应道,小胳膊抱起自己的剑鞘本体想插进木桶旁边的地面,哪里想到这浇筑如庚金的地板硬的玄乎,根本插不进去,月虹剑灵嗤笑一声自行飞出剑鞘,锐利剑锋迸发光芒,整柄剑几乎全部没入地面中再拔出,天荒开心的鼓掌猛拍大哥马屁,随即将剑鞘插进洞孔中,昏暗的秘境中顿时升起了蔚蓝的禁空禁制。

服下小药精心调配能够增强吸收药效的丹药,常曦重新坐回药液中,一边汲取炼化着药液中浩荡的药力,一边静静等待大金刚秘境中虚空阵法的开启。

半个时辰光景过去,大金刚秘境中响起轰隆一声,秘银浇筑的石壁下阵法分毫不差的应声启动,形如莲蓬的天外陨石以肉眼难以计量的频率震颤起来,有着阵阵常曦既熟悉又心存畏惧的虚空波动传递出来,地上被月虹剑捅碎的碎石摇晃着漂浮在半空中,顷刻间,虚空能量彻底封闭了这片石窟。

所有的声音仿佛一瞬间离自己远去,常曦耳边是一片诡谲的寂静,药液想要挣脱引力束缚从澡盆中脱出,被禁空禁制稳稳的压制在澡盆里。

浓郁如墨的黑暗降临,赖以呼吸的空气消失殆尽,常曦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将自身转为内呼吸状态,但随之而来的血液沸腾感和躯体血肉仿佛要被活活撕裂的痛楚险些击溃常曦的理智,这种巨大的痛楚远比当初生吞两枚虚空妖丹要痛苦百倍不止,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够忍受的。

好在身下被压制在澡盆中的药液果然如同莫老所言,有着极为神奇的功效,浸泡在药液中的双腿和腰肢相比暴露在外的胸膛和双臂要稍微好受些,虚空中有着仿佛要将他的血肉和骨干分离的恐怖伟力,常曦双目赤红,心底在无声咆哮,早知道就该带个更大点的澡盆!

黑暗中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盘踞在一只澡盆身后,浩荡的血海劲力宛若蝉翼薄膜般覆盖在身躯上,缓解了撕裂肉体的痛楚,而灵力在虚空境地中仿佛并无太多作用,由灵力凝聚的光盾根本阻挡不了虚空力量的侵蚀。

由血海劲力组成的最后防线在虚空力量的侵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消融,常曦一边忍受无边痛楚一边催动血海填补薄膜上的漏洞。

好在除了痛楚之外,常曦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体内骨骼正在潜移默化的产生诸多变化,全身被伟力撕扯挤压,龙骨深处隐藏的力量仿佛是一条没有拧干的毛巾,随着压迫撕扯的力道逐渐变大,一点一滴充斥着古老和威严的力量从龙骨深处流溢出来。

虚空中没有生命,蕴含着能让世间万物寂灭的伟力,更是隐隐契合佛门典籍中记载的大寂灭道。常曦神智随着达到忍受痛苦的极限而愈发模糊,坚韧的躯体被伟力撕裂,继而被龙血修复后再撕裂,如此反反复复金血横流。

肉身枯荣交替间愈发凝练结实,常曦脑海中隐有刹那明悟,但很快失去了意识,只剩肉身静静盘坐在大澡盆中。

第256章 寂灭真意

寺院中方丈楼与祖师阁相距不过百余丈遥遥相望,夜色月朗星稀,弘愿寺主持方丈破天荒的没有在念经堂与众僧念经诵佛,而是独上方丈楼顶层,在方丈楼顶层视野开阔的隔间里,穿着邋遢白棉袄踩着破烂草鞋的老头半躺在那里,整个弘愿寺的美景在他眼前一览无遗,但邋遢老者唯独看向戒备森严的祖师苑。

若是被专职打扫方丈楼的僧人瞧见这一幕,定然会以为是哪里的乞丐混进了方丈楼,但邋遢老者身边散落着一大堆吃剩的鸡爪和鸡骨,显然已经在这里待了不断的时日,但每日打扫方丈楼的僧人却始终视而不见,直到主持方丈昨日夜里听见鸡骨头落地的声音,上楼一看,心神震动,这才有了今夜方丈独上顶楼的一幕。

顶楼满地鸡骨头根本无处落脚,天晓得这闻名人间的老家伙怎么能够忍受这等脏乱,老方丈无奈寻来扫帚仔细打扫干净,又泡上一壶好茶,给那邋遢的老家伙臻满一杯。

邋遢老者用满是油腻的手抓起茶杯饮了个痛快,将空杯推回老方丈身前示意续满,呵呵笑道:“敬亭山上的野鸡味道不错,肉质紧实弹牙,比你们那五观堂的包子馒头最起码也强了一万倍不止,你们嘴巴难道不会淡出个鸟来?”

若是弘愿寺中戒律院众武僧在此,定然要呵斥邋遢老者,老方丈却是依言将那满是油手印的茶杯续满,无奈道:“难怪五观堂僧人前几日说后厨口粮凭空消失不少,原来是你暗中捣鬼。”

半躺的邋遢老者用着一根尾端尖锐的鸡骨头惬意剔牙,咂嘴笑道:“老夫屈尊吃你们弘愿寺的包子馒头,那可是给足了你们面子,想当年你们弘愿寺北上支援昆仑前线,大家在冰天雪地里休息的时候,老夫还帮你这老家伙做的馒头叫好吆喝来着,只可惜现在吃起来不是那个味道了。”

老方丈面色浮现追忆道:“战事吃紧的年代,几个月不给你吃喝和灵力补给,就是让你吃雪你都觉得香啊。”

邋遢老者看向弘愿寺祖师苑方向,满是皱纹的眼角微眯道:“那臭小子进去多长时日了?”

老方丈抿一口茶,同样看了过去,“半个月了。”

老方丈别有深意的看了邋遢老者一眼,说道:“以你的境界修为,便是偷偷潜入大金刚秘境也绝无被发现的可能,为何在这枯守数日,却是连累了敬亭山上的无辜野鸡。”

“切,你弘愿寺好歹也是徽州境地里顶尖的一品佛门,我要这么不声不响的潜入进去,还不坏了我青云山在外的大号名声,成了仗势欺人吗?”

邋遢老者扣了扣鼻子,满不在意的弹了弹手指,不知从哪又摸出一只烤鸡翅膀子,示威一样的在老方丈面前晃了晃,嗤笑道:“我说净宗啊,反正你都已经修炼到大金刚不灭体的圆满境界了,荤戒根本形同虚设,不吃两口?”

明显与邋遢老者关系极好的净宗方丈极罕见的一翻白眼,双手合十向那鸡翅膀子念叨:“阿弥陀佛。”

自打常曦在对战金刚罗汉时使用出大开大合的破灭袭,净宗方丈那时便隐约猜到这青云山后山的关门弟子与眼前邋遢老者,定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邋遢老者的修为早在百余年前就已经冠绝九州,却只是在几十年前邙山陵被魔族偷袭流放虚空时才峥嵘初显,而后在近几年前的北上支援昆仑的阻击战中大展身手,一人独战魔族三名炼虚境大能,斩获一死两重伤的骄人战绩,让仙道盟中所有宗门世家记下了这个名字。

青云山藏道峰,莫然。

莫老眼神微凝,有些不放心道:“常曦进入这大金刚秘境成功几率并不高,你可曾备下后手以防万一?”

净宗方丈叹了口气,显然也心事重重,“自然有的,常公子进去大金刚秘境前,老夫交予他一片护身玉符,只要他觉得承受不住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只要捏碎玉符,老夫便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并关闭虚空阵法的。”

莫老忧心忡忡,啃了半边鸡翅膀子感觉味如嚼蜡,丢在一边,眼睛紧盯着眼前这位曾经和他并肩战斗过的方丈道:“常曦这小子是后山历届入世弟子中境界修为最差的一个,以他目前的金丹中境的修为想要战胜天墉城年轻一代的天骄还是太不现实,所以他第一站就选择来了弘愿寺修行大金刚不灭体,老伙计,就算常曦他无法修行成功,你也必须要保证他性命无忧!你可明白?”

净宗方丈面如佛陀,双手合十道:“老衲自当倾尽全力。”

……

常曦紧闭双目,脑海清晰,浑身依旧处于无尽的煎熬中。

半个月的苦痛煎熬并非没有成效,相反常曦已经锤炼出了远比小金刚体魄更加坚不可摧的肉身,他已经隐隐知晓了大金刚不灭体该如何练就。

虚空伟力在撕扯血肉筋骨的同时,亦会在悄然间改变经络走向,换言之就是改变了血气和灵力运转周天的循环方式,原先成熟的循环体系在朝夕间被撕扯的支离破碎,再想重现原先的模样不亚于一次重生,是为破而后立。

然而如果只是复原回原先的经络走向和循环体系,便是意味着一成不变,常曦必须要根据最能够适合承受虚空撕扯的构造,来重铸经络走向布局和周天运转体系。

常曦心想难怪能够练就大金刚不灭体的人并不多,就算他们能忍受虚空中的无尽痛苦,如果不能重塑经络以及周天循环,依旧与自断生路无异。

好在自踏进修仙界以来一直心细如发的常曦,对自身体内的经络布局和周天循环有着不浅的认知,更何况他身边还有着不受虚空伟力压制的月虹剑灵在一旁出谋划策,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常曦成功改造了被撕扯成支离破碎的经脉,重塑了一副全新的构造,这全新的经络构造和周天循环体系仅仅初成时,就让常曦情不自禁生出一种天下无敌的狂妄错觉。

虽然全新架构的经脉和循环体系运转起来还有些生涩,不过常曦并不担心这些,只要能够把大金刚不灭体练就成功,之后有的是时间去温养全新的经脉。

巍然如山的身躯下药液已经几经透明,胸膛间金色血海沸腾翻涌起千丈浪头,根根金色龙骨周围环绕着之前没有的古老厚重气息,剑意龙骨初步成型,连同龙威的威能都悄然间提升了一个档次,常曦指尖凝聚起偶然间感悟的一丝寂灭真意,森然绽放如花白骨朵,美丽而又危险。

生死意境中,寂灭是死之意境中更高的层次,常曦如获至宝的轻轻抚摸着那森然花骨朵,试想着这蕴含寂灭的一指如果能够点下,该是何等恐怖的光景。

感受着大金刚不灭体雏形已成,常曦嘴角扬起,他不知晓其他高僧是如何领悟大金刚不灭体中关于不灭的真意,但在他眼里,在熬过了最初那生不如死的苦痛和绞尽脑汁思索为何不灭的日子后,他猛然间明悟了一个简单的道理,那甚至简单到有些可笑的道理,至此之后,大金刚不灭体对他来说,在无半分阻碍。

既然想要追寻不灭,

那只要不死就好了。

第257章 与吃有关的那些事

弘愿寺祖师苑下的大金刚秘境持续运转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因为阵法灵力消耗殆尽而停止运行,当日夜里,心境忐忑绝没有面上那般从容的净宗方丈重新开启秘境,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邋遢老者,做好心理准备接受最坏局面的两人心情沉重,抬起百万斤的断龙壁,两人眼睑齐齐震动,邋遢老者表情精彩,手掌青筋暴起。

映入他们二人眼帘的,是一只大澡盆子和泡在澡盆里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赤裸男子。

三人面面相觑。

邋遢老者咬牙切齿:“臭小子!今天你这层皮是脱定了!”

常曦目瞪口呆。

净宗方丈见到老友张牙舞爪的冲向常公子踢翻澡盆,识趣的将断龙壁放下,大金刚秘境中响起的鬼哭狼嚎无人得知。

许久之后,已经练就大金刚不灭体的常曦仍旧不敌莫老的辣手操练,像只拔了毛的死猪般被莫老拖出秘境丢回寮苑。

净宗方丈收回了那只到最后也没派上用场的玉符,笑着对莫然说道:“常公子天资过人,似乎未尽全力就能练就大金刚不灭体,你还打他作甚?”

“没什么,单纯的手痒而已,这臭小子就是喜欢咋咋呼呼的,大金刚不灭体练成了也不出来,非要在里面耗着,害老夫我又白白等了几日…恩?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敬亭山上的野鸡被人吃完了关我莫然什么事?怪就怪他们好吃!”

莫然一脚把昏迷过去的常曦踢回床上,顺手盖上被子。

净宗方丈无奈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这位老友这没脸没皮的境界几年下来着实又精进了不少,丝毫没有身为九州顶尖大能的高人风范,又道:“既然常公子大金刚不灭体已成,你是要等常公子醒来后带他走?”

莫然一瞪眼睛哼道:“我还给他操这个心?没门!他既然已经练成了大金刚不灭体,便是寻常元婴境大修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若是碰上没眼力劲的,这小子光凭力气就能把那人脑袋揪下来当球踢了,老夫我可没工夫再当保镖。”

这位不修边幅却是仙道盟中人人敬畏的大能忽然收敛起原先的玩世不恭,转身向老方丈恭敬一拜,“常曦这臭小子这一次能够如愿以偿,多亏老友你尽心尽力,以后弘愿寺如有何需要,尽管找我莫某开口,我莫某绝不推辞。”

净宗方丈身形模糊闪动着避开,不受老友这一拜,将莫然弯成弓样的腰身扶起,淡淡道:“你我相识相交多年,你以为我为常公子大开方便之门是为了图你这老匹夫的一拜?常公子的确是人中之龙,性情也颇对老衲胃口,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就不许老衲我早早结下一桩善缘?”

莫老闻言长笑三声,直夸老友的眼光终于和脑门一样亮,而后又悄悄托付几句便返回青云了。

翌日清晨,整座弘愿寺的僧人都在疯传一个劲爆消息:在大金刚秘境中闭关大半个月的常公子,竟然以金丹中境的修为将那大金刚不灭体给练成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流传出的消息自然经得起精敲细打,许多曾在五观堂和常曦一同用膳的僧人们心底震惊,弘愿寺中能够练就大金刚不灭体的,可都是些化神境的师叔乃至师祖辈,年轻一辈中根本无人能够承受虚空侵蚀的恐怖威能,难不成上五宗中的弟子各个都如此生猛吗?

而就在这时,五观堂后厨十几名正在搓揉面团的僧人,听完觉尘小和尚无比认真的一番话,面面相觑,随即贴出午膳延后供应的告示,甩开膀子立即投入到新的战场中。

清幽寮苑中,成为众僧口中焦点人物的常曦幽幽醒来,他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是那么无比的清晰,让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虚弱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荡出老远。

“饿啊!”

于虚空之中重塑全身经脉布局和改变周天循环,再到练成万中无一的大金刚不灭体,其中所需要的毅力和体力完全成正比,如今常曦体内除了灵力依旧充盈外可谓空空如也,再不吃点什么常曦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饿死当场了。

一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常曦眼前。

常曦着魔一般抓起馒头嘴里塞去,两只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不到眨眼的功夫就被消灭干净,双目赤红的饿死鬼扭头看向旁边抱着一屉馒头的觉尘小和尚,嘴角泛起狰狞笑容。

觉尘小和尚从来没有想象过人可以饿出这样的恐怖眼神,干笑道:“常公子你慢点吃,馒头有的是…”

手中笼屉顷刻间消失了踪影,饿到极致的常曦嫌馒头一个个吃太麻烦,索性一把朝起笼屉张大嘴巴让馒头滚落嘴中,觉尘小和尚看到这惊人一幕,嘴巴也张大成大大的圆形,看到笼屉就快空了,为了避免无辜的自己成为常公子的口粮,觉尘小和尚甩开步子朝五观堂飞奔去。

成百上千屉刚刚蒸好的馒头包子被送进寮苑中,屋内已经摆不下吃剩下的笼屉,怀里揣着笼屉的僧人们在庭院中满地的笼屉中艰难寻出一条路来,看着地上许多笼屉都被咬得支离破碎,再听到屋舍内犹如巨龙咀嚼吞咽的可怕声音,他们咽了咽发干的喉咙,脸上露出慷慨就义的模样踏入屋中。

后来清幽寮苑中的那位大胃王究竟吃了多少屉馒头没人去数,因为数量太多无法统计,僧人们只知道那一天他们没吃到午膳也没吃到晚膳,后厨深更半夜依旧灯火通明。

许多有幸亲眼见过常曦连馒头带笼屉一起扔进嘴里的僧人们,完全不明白那不过寻常人的体格究竟是如何塞得进去那么多东西,宛如人形凶兽般只顾埋头狂吃,甚至连肚子都不见撑圆些许,仿佛那上万只馒头包子都去了虚空一般。

曾引常曦游逛弘愿寺的扫地僧远眺清幽寮苑,目露奇异之光,淡淡笑道:“这常公子吃相实在骇人,与莫然老施主可谓不相上下,都是能吃能喝的厉害角色啊。”

净宗方丈面色恬静,看向身旁这位不求名不求利但实则是弘愿寺修为第一人的扫地僧,摇头哭笑道:“师兄所言不差,莫然老施主一个人吃光了半个敬亭山上的野味,而常公子又一个人吃光了弘愿寺一天的口粮,有其师必有其徒啊,兴许这青云山弟子就是比旁人能吃一些也说不准呢。”

“能吃一些?要是弘愿寺里多出几个像常公子这样能吃一些的弟子,那我们弘愿寺众僧恐怕每日就没有时间念经诵佛,天天要去搓面蒸馒头去咯。”

扫地老僧抚须而笑,苍老的双眸中满是睿智的光芒。

“待常曦此子明日缓过劲来,老衲倒要看看这领悟出一丝寂灭真意的大金刚不灭体,究竟威力几何啊。”

第258章 大展神威

第二日清晨,常曦在觉尘小和尚那得知因为他的胡吃海塞,而致使整个弘愿寺上下数千僧人整整一日粒米未进后,在去习武苑的一路上每逢遇见僧人便作揖道歉,僧人们纷纷给予理解和还礼,毕竟炼体的确需要消耗极大体力,补充体能多吃些也实属正常,只不过这所谓的“多一些”有点超出他们的认知就是了…

常曦自昨夜吃了个肚圆之后彻夜未眠,仔细将重新构造的经脉和周天循环熟悉一下,果不其然,如果按照原先既定的灵力流转方式使用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招式,威能大减。

好在重铸的经脉布局和周天循环是自己亲手改造,熟悉起来也极快,不出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将所有招式全新的运转法门融会贯通,常曦不禁手痒想要试试威力,只不过碍于夜深人静和身处寮苑中无法全力而为,这才一大早来到习武苑。

弘愿寺中除了专修佛祖愿力外就是精炼体魄,自然会有专门测试劲力的去处,常曦拉住一名僧人问得去处,大步朝供佛门弟子测试劲力的龟驼碑走去。

自常曦踏入习武苑开始便成了瞩目焦点,毕竟在一片光头中钻出一个满头浓郁黑发,想不惹眼都不行。众习武僧人看到常曦走向测试劲力的龟驼碑走去,立刻知晓用意,所有习武苑中的僧人自发围拢过来,想要瞧瞧这能吃能喝的常公子是不是真如传闻中的那般能打。

杵在龟驼碑旁的干练僧人瞧见常曦大步走来,双掌合十问礼道:“常公子可是要借龟驼碑测试劲力?”

练就大金刚体魄的常曦声音洪亮如钟,“正是。”

干练僧人微笑道:“还请常公子稍等,小僧这就准备。”

僧人在龟驼碑上出指疾点,龟驼碑上本来形同普通石碑的碑面闪动起氤氲光芒,碑面流转如湖面荡起波纹涟漪,干练僧人转过头来站远了些道:“常公子,现在可以了。”

“多谢。”

常曦点头致意,弓步微微后撤,静气凝神,胸膛间翻涌的血海劲力沿着这具大金刚不灭体中全新的经脉疯狂游走,四肢百骸中激荡起难以想象的恐怖劲力,心跳如擂鼓急鸣,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比起原先壮大足足一圈有余,强横劲风拂面,震慑得周围围观的僧人们向后连连退去。

有僧人不可置信道:“这是什么法相?”

“此物生有鹰爪虎掌鹿角蜃腹,背上整整八十一片黑鳞,正是对应九九阳数之极,难不成是那传闻中金龙法相?”

“这常公子何等气运,竟能够御使这等传闻中的龙相?”

“我们的怒目金刚法相和常公子这龙相虚影实在相差太多,便是师叔祖们的金身佛陀法相也似乎追赶不上啊。”

“安静点,常公子要出拳了!”

常曦五指骤然成拳,拳中空气被捏出爆豆般的声响。

修得小金刚体魄的干练僧人忽得向前趔趄,面露惊骇之色,方才他连常曦五指如何攥成拳头的过程都看不清,只觉得那五指攥拳的瞬间,周围空气突然紧缩,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要被吸附过去。

他忍不住要惊呼出声,这一拳下去,龟驼碑焉能安存?

黑白莲台上悬浮的洞幽长剑剑身急颤,原本五颗绽放金光的莲子旁,顷刻间再有九颗莲子升起光华!

这一拳仿佛流星划过天际,拖曳出灿烂光芒,经由破灭袭法门全力催动的一拳落在龟驼碑上,碑顶本应浮现出劲力数值的光芒消失不再,碑面荡漾的波纹震起惊涛骇浪,仿佛安静的湖泊被汹涌的海水倒灌,顷刻间崩碎开来,龟驼碑寸寸炸裂,炸飞的碎石被拳风倒卷回去,没有伤到无辜僧人。

周围围观的僧人们各个眼睛瞪成铜铃大小,集体陷入一阵痴傻状态,龟驼碑就这么被常公子一拳给打没了?

常曦收回拳头,黑白莲台上忽然多出的九道九道金光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再看到脚旁满是龟驮碑的碎石碎渣,本来因为经常出入栖凤峰而练厚的脸皮顿时红了起来,自己睡了别人的房,吃光了别人的馒头,还打烂了别人的龟驼碑,这也未免太不给别人面子了吧!

常曦很不好意思的摸头讪笑,干练僧人率先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看了看满地碎石,苦笑着对方才威猛如魔神现在却一脸人畜无害的年轻公子道:“常公子,这龟驮碑足以承受三十万斤的力道冲击,既然龟驮碑都承受不住,说明常公子你的劲力至少已经远超三十万斤了。”

常曦微微一怔,心底不禁大喜,大半个月前自己的劲力如果经由攻城锤法门全力施展,恐怕能有二十万斤的巨力,如今既然能够一拳轰碎龟驮碑,说明自身劲道翻了一倍。

心花怒放的常曦扭捏看向干练僧人,干练僧人面色一白,立刻知晓这厮想法,连连摆手讨饶道:“常公子,这座龟驮碑损坏了修复倒并不算非常麻烦,但如果是另外那座霸下碑被打坏了,那可就真没法修复了呀,还请常公子体恤啊!”

相传上界有真龙曾在上古时期的人界留下九等血脉,霸下继承了真龙血脉中的第六脉,生来极爱负重,模样似龟但横生利齿,负重能力远超寻常龟类,弘愿寺中早些年间偶然获得霸下真身的背甲残片,后来祭炼出了法器霸下碑,专供弘愿寺中得道高僧们测试劲力。

干练僧人虽然知道霸下碑坚固异常,连寺院中几位对大金刚不灭体浸淫已久的师叔们都破坏不得霸下碑分毫,他自然打心眼里也并不认为常曦能够打碎霸下碑,但依然不敢冒这个风险,毕竟就算没有被打碎,打坏了那他也难辞其咎。

好在后来常曦没有厚着脸皮去试试霸下碑,否则真有可能就此一拳轰碎霸下碑,要知晓异兽霸下只是上界真龙遗留在人界的驳杂血脉,而常曦身负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神龙血脉,一拳打下去和老子打儿子没有太多区别,根本不关力道的事。

习武苑外净宗方丈遥遥走来,一步迈出已到常曦身前,满地龟驮碑的碎石没有让他脸上有半分可惜神色,方丈直奔主题道:“把你的寂灭真意释放出来与老衲一观。”

常曦依言照做,凝聚寂灭真意的森然花朵在指尖绽放,三月本就有些乍暖还寒,周围环绕上来欲饱眼福的众僧顿时觉得一阵没由来的寒意侵入心脉,修为稍弱的弘愿寺僧人们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攥,眼前原本五彩斑斓的景致连续灰白数次,险些就此喘不上气来。

一股远比死亡更加恐惧的味道辐射开来,方丈眼疾手快,脚掌微跺,脚下升起金光璀璨的卍字真解,将森然花朵释放出凌驾在死亡之上的气息困在其中,卍字真解中只有常曦和方丈两人安然无恙。

净宗方丈见到这森然而危险寂灭之花,大喜道:“常公子果然福缘深厚,领悟的果然是大金刚寂灭体!”

常曦有些心惊肉跳,自己练就的不是大金刚不灭体?难不成自己给练岔了?

净宗方丈示意常曦稍安勿躁,深深看了一眼常曦丹田处的黑白莲台,耐心解释道:“寻常佛门弟子进入大金刚秘境,寻思的是如何适应虚空环境,从而领悟一丝不灭真意,继而改变经脉周天练就大金刚不灭体。而常公子你之前领悟有生死意境,向死而生,这才有机会领悟到更深层次的寂灭真意,所以这大金刚不灭体自然就是大金刚寂灭体了。”

常曦满怀希翼的问道:“这大金刚寂灭体感觉听上去好像更霸气些,是不是威能也更厉害啊?”

净宗方丈哈哈笑道:“那是自然,要不然仅凭初成的大金刚不灭体,可打不出足有四十万斤的力道,只不过大金刚寂灭体要比不灭体更加难以修炼,还需要海量的精纯死气来淬炼打磨才能更进一步。”

常曦耸了耸肩,心想这大金刚寂灭体果然也是个老奸巨猾的货色,一样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之后常曦又休养几日,彻底摸索清楚了自身的全新经脉,练就了在佛门中亦属罕见的大金刚寂灭体后,剩下也只需要慢慢打磨即可,常曦向净宗方丈请辞,并很是郑重的为之前的胡吃海塞和打破龟驮碑道歉。

经历过百年岁月风沙的老方丈哈哈长笑,自然不会将这些晚辈间的小打小闹放在心上,反而将寺院中珍藏的《寂灭真解》经书赠予常曦参悟,语重心长道:“常公子,寂灭真意凌驾在死意之上,一旦学有所成,只神念有所意动,便顷刻间可判他人生死,老衲知晓常公子下山游历天下自然免不了许多厮杀,老衲恳请常公子若要使用寂灭真意,还请勿要滥杀无辜导致沾染罪业啊。”

常曦郑重的将《寂灭真解》收好,抱拳道:“请方丈放心,常曦自踏入修仙界以来从未错杀过哪怕一个好人,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今后更不会。”

净宗方丈满意着连连臻首,亲自将常曦送到来迎殿,大有深意的道:“常公子,老衲有一个建议,常公子不妨脱去这身华贵黑衣,换上粗布衣裳,以平凡人的姿态去看这人间繁花似锦,兴许换个不引人注意的身份和角度,常公子能够体会到许多之前不曾感悟过的东西。”

年轻的黑衫公子微微一怔,脸上升起恍然若悟的神情。

“多谢方丈指点!”

第259章 东流(上)

一架老旧马车缓缓行驶在雨后微微泥泞的小径上,马车顶棚铺着一层显然是细心缝补过的的厚实布料用来遮风挡雨,驾车的粗糙汉子舍不得喝完木葫芦里自家婆娘酿的土酒,更舍不得用马鞭抽打身前两匹打着象鼻的劣马,久做这门营生的他只盼着快点跑完这趟活,好回家去热炕头搂媳妇。

泥泞中的马车有些颠婆,马车后两扇粗布帘子中伸出一只白嫩小手,继而探出男童小半截身子,他嘟起脸庞,高举手掌想要接住天空中飘荡的雨丝,帘布后的年轻少妇见孩子险些跌落马车,急忙伸手拽回抱在怀里,拍打着男孩掌心佯怒道:“这么危险,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衣着朴素生性开朗的男孩扬起天真笑容,指着对面坐着的人影脆生生道:“大牛哥刚才说春雨贵如油,我就想试试是不是真的像油。”小男孩认真的搓了搓掌心,嘟起嘴巴道:“一点都不油么,大牛哥骗人。”

马车车厢中除去年轻少妇和男孩外还有四人,有身强体壮的虬髯客,有尖嘴猴腮的江湖中人,还有挎着一柄木剑梦想行走江湖的年轻侠客,剩下最后一位,却是一位自称背井离乡名叫常大牛的负笈游子。

年轻妇人坐在这位粗布衣衫打扮的负笈游子对面,面颊白里透红,本来她一妇道人家本不该这般明目张胆的去看其他男子,可是要怪就只能怪这大牛长的实在俊俏,生的红唇白齿双目有神,瞧上一眼连心境都舒坦几分,更别提这年轻书生还有着副温润又不失中气的磁性嗓音,甚至能在颠簸的马车上照旧写出令人拍案叫绝的好字,年轻妇人学问不多。只上过几天私塾便匆匆嫁人,只得依稀想起私塾先生曾有一词形容这等好字。

大气磅礴。

年轻书生微微一笑,捏了捏小男孩精致的鼻子,笑道:“小鱼儿,这春雨乃秋捂冬冻之后滋养万物的珍贵雨水,自然当得起贵如油的说法,但雨毕竟是雨,如果真是油,那岂不是你寻常在外面玩耍都要被滑的摔几十个跟头?”

说完年轻书生还就势做了几个滑稽摔倒的动作,惹得小名唤作小鱼儿的男孩咯咯直笑,小鱼儿拎起挂在脖颈上平安绳串织的铜坠,里面有一张大牛哥刚才写给他的平安符,小鱼儿满怀希冀的问道:“大牛哥,你方才给我的这道平安符是不是真的能祛凶辟邪啊?”

年轻书生眯了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眸,点了点头笑着道:“你大牛哥好歹是个读过几年圣贤书的读书人,骗你作甚?”

小鱼儿双眸顿时明亮起来,滴溜溜的小眼睛悄悄扫过车厢中其他几人,压低声音小声道:“大牛哥那你能不能给我娘亲也画一张平安符?自打娘亲带我出了村子,就老是有一些坏蛋们凑上来纠缠,可烦死人了。”

衣裳素洁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脸颊红晕直到耳根,胸前巍峨剧烈起伏,在小鱼儿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眼神却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年轻书生,心底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年轻书生将柔弱妇人的体态神情看在眼里,眼神清澈,却也明白她的处境,像她这芳龄二十出头的玲珑女子在旁人眼中最是秀色可餐,生过孩子后腰肢非但没有臃肿反而愈发纤细婀娜,腰肢下饱满挺翘的两瓣浑圆惹人遐想,早在之前攀谈中他知晓她是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投奔丈夫,如今徽州的江湖世道并不太平,路上自有一番难言的坎坷辛酸。

负笈游历许久一路见识过太多人间冷暖的年轻书生轻轻颔首,取下身后小巧书箱拿出笔墨刚要抬笔,身边传来尖嘴猴腮男人的不和谐声音。

“我说这位漂亮小娘啊,你该不会真信了这穷酸秀才的鬼画符吧?那种鬼画玩意,蛇不像蛇,圆不像圆,便是我都能一口气画上成百上千张,还祛凶辟邪?可拉倒吧。”

挨着书生翘着二郎腿的尖嘴猴腮男子诨名狍子,眼睛大半时间都紧盯着娇俏娘子那相比玲珑身段要挺翘太多的饱满臀瓣,喉结微动咽下口水,本来这一路上可有得舒服惬意,却不曾想这不知哪来的穷酸书生也跟着上了马车把他挤开,坏了他和他胯下二弟的好事,偏偏这家伙好像还有着几分庄稼汉的力气,让他对这穷酸书生恨得牙痒痒。

车厢另一头的虬髯客扭过凶神恶煞的面孔,瞧了瞧年轻书生手中那应是一文钱一大把用来糊弄外行的淡黄符纸,嘴角露出轻蔑笑容,冷笑一声又撇过脑袋。

挎木剑在腰视如珍宝的侠客是个初入江湖的雏儿,还有着为数不多没有被磨去的正气和善意,开口攀谈起来:“这位兄台,听说有不少忠实香客不远千里往西边的弘愿寺求平安签和平安符,家父曾有幸蒙菩萨佛祖庇佑,求来一支平安签和平安符在家中佛堂高高供起,我观兄台方才绘制的那枚平安符与弘愿寺的竟是有些相同,难不成兄台是那弘愿寺的还俗僧不成?”

“在下也曾入弘愿寺拜求缘法,故而见识过弘愿寺僧人们绘制平安符的手法和过程,索性就此记下七八分真意,能给孩子们当做平安符约莫是足够了的。”

衣着朴素的书生将如瀑黑发绑在脑后,光洁如玉的面庞愈发显得俊逸,应答如流间在颠簸的车厢中饱蘸墨汁,落笔绘制出崭新的平安符,书生将平安符仔细堆叠折角包好递给妇人,身段妖娆气质却如闺秀的小娘子俏脸微红,双手接过贴身放置,心底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连连向书生道谢。

与小娘子坐在车厢同一侧的侠客儿伸直了脖子,搓着双手嘴上抹蜜道:“大牛兄,你看这笔墨纸砚取都取出来了,你受累给咱也画一张平安符保保平安呗?俗话说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有了大牛兄的平安符,指不定就能逢凶化吉,小弟我在这里先谢过大牛兄了。”

别看侠客儿初出茅庐,显然出门游历前受过家中有江湖经验的长辈指点,出门在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逢喜就讨个喜头,甭管灵不灵验,至少绝不吃亏。

书生撇了一眼侠客儿,也不拒绝,抬笔再绘一张平安符递了过去,侠客儿欢喜的叠好放进衣服内衬,虬髯客持刀默不作声,狍子瘪起公鸭嘴来嘿嘿阴笑,露出满嘴黄黑牙齿。

第260章 东流(中)

侠客儿出自徽州境内的小有名气习武之家,见识不浅,嘴皮子灵巧得很,很快与书生大牛攀谈了起来,他看见书生拿出一册价值不菲的《九州志》翻看起来,惊讶道:“大牛兄也对江湖头顶上的仙侠世界感兴趣吗?”

模样俊秀却不知为何起了个大牛这般土气名字的书生微微颔首,“之前在家乡苦读圣贤书,经常能够听到诸如仙道盟、上五宗和一品宗门这类的陌生言语,后来背井离乡时变卖了家产,狠心买来一本《九州志》解馋,这才发现头顶上那片伸手无法触及的仙侠世界中,竟有着如此瑰丽的景色,什么神器榜、天下名剑谱、恶人榜、新秀榜,甚至还有写尽天下美人的胭脂评,真乃叫我等大开眼界。”

踏马江湖实则痴心于仙侠世界瑰丽的侠客儿呼吸粗重,双目放光,往常他和别人谈起仙侠世界中种种传奇玄妙总是引来别人不屑,如今碰上知音哪能错过,连连开口道:“可不是么,就拿我们脚下徽州境地中最富盛名的青云山来说,我这辈子都想见一见,那青云山中的仙人是否真是那三尺青锋傍身逍遥九天之上的剑仙。”

见书生笑而不语,侠客儿又道:“一个月前我们家那处镇子可真是人满为患,据说都是为了亲眼看看那青云山入世历练好像是叫做常曦什么的弟子,结果一帮人瞎忙活了半个月功夫连别人的人影都没见着,这帮人也不用脑袋瓜想想,这等神仙人物是他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年轻书生这次摇了摇头,轻声道:“这可说不准,说不定是那青云山弟子害怕麻烦,挑了条没人知道的崎岖险径,自己悄悄跑了呢?”

对青云山仰慕至极的侠客儿听到这话哼了哼鼻子,显然对年轻书生方才这番略带不敬的说辞很是不喜,只不过自己刚拿了别人的平安符有些手短,不便把话说得太死,只暗自腹诽到话不投机半句多,旋即自己一个人在那生起闷气来,书生大牛见状笑了笑,也不解释,继续捧起手中的《天下志》津津有味的翻阅起来。

过了片刻,驾车的老板掀起帘布吆喝道:“咱离滕州城只剩最后不到五十里地了,太阳下山前定然能将大家送到。”

许久不做声的狍子垂首,嘴角突然露出一抹阴鸷笑容,毫无征兆的吹起了刺耳的口哨,专心致志看书的年轻书生眉头微挑,抬头对侠客儿说道:“我和你换个位子。”

侠客儿虽不知晓这大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好歹看在那张平安符的面子上起身换了位子,小鱼儿扯住有着一副好心肠的大牛哥哥的袖管想要玩耍,年轻书生却是破天荒的摇了摇头,对身旁因为自己靠过来而愈发扭捏的小娘子道:“再坐过去些。”

娇俏娘子面如火烧,她腰下形如挂藤葫芦的丰腴臀瓣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向边缘坐去,而这身体壮实与他名字很是般配的书生却仿佛浑然不知般继续挤压过来,在侠客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小娘子腰下臀部挤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那孤苦伶仃的小娘子抱紧小鱼儿泫然欲泣,原来这看似一本正经的书生其实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马车外响起阵阵急促的利箭破空声,车厢木板虽缠裹了布条防止湿气侵入,但依旧阻挡不住锋利箭簇,箭矢洞穿木板半截探进车厢,噗嗤噗嗤的木板穿透闷响中夹杂着几道金铁交击的古怪声响。

几道闪烁着银光的箭簇刺穿了原先小娘子坐着的位置,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的小娘子浑身颤抖,箭簇划断了年轻书生的绑发系带,黑发垂下遮住他的半边脸庞,小娘子怔怔看着紧挨她身子坐着的年轻书生终于离开,她忽然心里一绞,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难受。

“山贼!”

马车外传来驾车老板的痛呼,显然是被之前的流矢所伤,马车陷进陷阱中,不得已停了下来,山道两侧响起声势不小的冲杀声,车厢中除了尖嘴猴腮的狍子和年轻书生外无不面色惨白,再一转眼,那狍子已经狞笑着翻身跳下马车。

此时便是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初出茅庐的侠客儿嘴唇发白,“这狍子竟是山贼内应引我们上钩!”

马上顶棚上遮风挡雨的厚布和车厢门帘被乱刀砍碎,三十余名凶神恶煞的山贼将马车团团围住,身形痴肥的山贼头子用金背砍刀指着车厢里的众人狰狞道:“都给老子滚下马车,否则乱刀剁碎你们喂狗!”

年轻书生跳下马车,径直走向负伤满头冷汗的驾车老板,好在只是胳膊上中了流矢,驾车老板身体糙实,箭镞钻入肉里不深,只见书生手上模糊一瞬,沾染鲜血的箭镞便被拔了出来,好心的书生掏出一盒价值不菲的金疮药,仔细涂抹在老板胳膊的伤口上,最后直接把金疮药留给了驾车老板,轻声宽慰道:“伤口已无大碍,之后回家再好生静养半个月左右便能好的七七八八了。”

憨厚的驾车老板心底凄然,这年轻书生生得一副菩萨心肠,却怎奈何自个一行在这里遇上了山贼,只怕他们被抢光钱财后便要被暴尸荒野,哪来的回家静养一说?

看到跳下车厢身段妖娆的小娘子,为首的那名肥硕大汉目光中**毫不掩饰,拍着狍子的肩膀桀桀笑道:“好好好,这次竟还能意外收获个压寨夫人,当真好极,狍子你这次立下的功劳不小啊!”

刚带着孩子离开家乡寻夫不过半日光景就要沦落到成为山贼胯下玩物的悲惨下场,娇俏娘子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尖嘴猴腮的狍子小人得志,挥手叫嚣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男人都剁了喂狗,女人留下给大王当夫人!”

“光天化日下你们竟敢行如此行径!”

怀揣大侠梦想的年轻侠客敢于马踏江湖,自然有着些傍身功夫,木剑无锋却极为钝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侠客儿挽出几道漂亮剑花,震退两名包围上来的山贼,想要拉过身旁拄刀而立的虬髯客杀出一条血路,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五大三粗体格魁梧的虬髯客两股战战,竟是个窝囊性格,把刀一扔,丑态毕露,将在马车中费尽心机营造出的高人形象毁的淋漓尽致,双膝猛然跪地颤抖道:“大王饶命啊,我只是个路过的,仅剩的银两都给了驾车老板,而且我还知道我们几人中谁最有钱!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第261章 东流(下)

尖嘴猴腮的袍子微微一愣,以为最是棘手的家伙竟然是个软脚虾,旋即连同身后的山贼们爆发出一阵难听的嘲笑,这种窝囊家伙真是白长了这么魁梧的身子,为首的山贼头子嘴角挂起蔑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几人里谁最有钱,说准了倒不是不可以放你一条狗命。”

那虬髯客如蒙大赦,连忙指向年轻书生道:“就是这个书生,他方才给驾车老板涂抹的金疮药是二两银子一盒的上乘货色,还有册五两银子一本的《九州志》,他还说他变卖了家产,身上盘缠定然丰厚啊!”

只知江湖潇洒但不曾体悟人心险恶的侠客儿面色泛白,提着木剑颤抖指着磕头如捣蒜的虬髯客,嘴皮哆嗦着说不出半句话来,身陷囹圄的小娘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吐了口唾沫在虬髯客身前,愤怒道:“你这人面兽心的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小鱼儿被娘亲紧紧抱在怀里,他早已到了能分善恶曲直的年龄,仍是挣扎着想去踢那跪伏在地上的虬髯客。

肥硕如猪的山贼头子最见不得其他男人比他英俊,几个月前他带人同样是在这里劫了一对江湖侠侣,男人英俊神武,女人风姿绰约,他连同几十名手下当着那男人的面轮番上演了一场活春宫,而后又当着奄奄一息女侠的面剥了他男人英俊的面皮喂了狗,最后双双成了山涧里野狼秃鹫的盘中餐。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嫩的能够掐出水来的丰腴女侠无比灰暗的空洞眼神,以及容貌尽毁的男子绝望含恨的泪水,此时再看那年轻书生的模样,山贼头子把刀一挥,朝着虬髯客狰狞笑道:“该你表忠心的时候到了,给我剥了他的皮,再给我把那小娘皮给我带过来。”

虬髯客应声站起,捡回大刀朝年轻书生走去,四面楚歌的侠客儿已经几处负伤,心中焦急万分,本来以他不算弱的轻功身法,只要躲过那几张劲弓冷箭,再钻进林子逃到附近官道上,捡回自己性命的机会不可谓不大,但是自幼被家中长辈灌输的道义侠义观念,让他不甘就此抛下众人离去。

随着几名狞笑的山贼成合围之势慢慢逼近,他知道难以护得小娘子和小鱼儿的安全,他满嘴苦涩,意识到自己这只还未飞进江湖这座森林的雏燕今日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颤声扯起嗓子朝留给他一道平安符的书生大喊道:“大牛兄,你快走啊!”

一直面无表情的负笈书生扭过头来,第一次认真仔细看了侠客儿一眼,淡淡笑道:“不碍事。”

虬髯客背对侠客儿与母子二人,除了年轻书生外,没有第二人看到他脸上无比惊恐的神情,他脚下步伐再不得寸进,手中高高扬起的大刀再也无法斩下。

一支冷箭洞穿虬髯客的心窝,虬髯客口吐鲜血仰面倒下,尖嘴猴腮的袍子手上长弓弓弦犹自颤抖,冷笑道:“软脚虾就是不可信,窝囊废终归是窝囊废。”

几名山贼围上面容姣好的小娘子,那人刚要伸手去捉,大腿一疼,发现是那小男孩扑在自己腿上猛咬,丧尽天良的山贼吃痛难耐,当下就扬起马刀就朝小鱼儿脖颈上砍去,这若是砍实了,小鱼儿必定是身首分离的悲惨下场。

来不及阻止眼前悲剧的娇俏娘子如遭雷齑,面无人色。

小鱼儿脖颈上红绳串织的平安符亮起微光。

仿佛有春风吹过。

吹起几颗大好头颅。

如入无人之境的年轻书生走来,抬掌遮住小鱼儿的眼睛。

山贼头子瞳孔剧烈收缩,他虽是心狠手辣但也不是傻子,没些脑子又如何能爬上首领的位置?那年轻书生的反应实在反常,知道自己踢到铁板的山贼头子高喊风紧扯呼,肥硕的身子竟然一马当先,也不去想手下能否逃得性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最重要!

“我有让你们走了吗?”

书生言语初出口淡如春风,再细听却如奔雷入耳,在并不宽阔的山道中拧成一线汇风成潮,顷刻间将所有山贼颅内红白物事绞碎成稀泥,口鼻皆是鲜血四溢,死得不能再死了。

除了那个心思歹毒不下山贼头子的袍子。

早已被周围血腥惨景吓得失禁的袍子想起之前这书生换座的奇怪举动,挣扎着想做个明白鬼,颤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会有埋伏的?”

书生淡淡道:“我曾经和山贼马匪打过不少交道。”

话音落下,尖嘴猴腮的袍子颅内翁鸣一声,瘫软倒下。

三十余具冰凉尸首横卧当场,侠客儿愣愣着觉得脚跟一软,瘫坐在被鲜血染红的泥泞中,他仰望着那书生背影,狠狠咬破舌尖,满嘴血腥剧痛,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

短短一天光景中经历太多曲折的小娘子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年轻书生蹲下身子,放开捂住小鱼儿的手掌,小鱼儿迫不及待的睁开双眼,映入孩子眼帘的是满地血腥尸首,小家伙只是皱了皱眉头,却不害怕,年轻书生很是满意。

书生取下小鱼儿脖颈上已经黯淡下去的平安符,重新摸出一道符纸,不见任何笔墨落下,符纸表面凭空浮现出比之前繁复玄奥数倍的图案纹路,年轻书生将这道珍贵剑符塞进铜坠里,捏了捏小鱼儿的白嫩脸蛋道:“小男子汉长大后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娘亲哦,大牛哥可不能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小鱼儿狠狠点了点头,心思机灵的他怎么会猜不到这些想掳走娘亲的坏蛋是大牛哥哥解决的,顿时欢呼雀跃道:“以后我一定要成为像大牛哥哥这样厉害的人!”

娇俏娘子终于回过神来,极认真的弯腰施了个万福,心底把自己埋怨了个遍,这样救了自己和孩儿性命神仙中人,她之前竟以为他是那居心不良道貌岸然的登徒子,现在想起来她脸上还是一阵火烧,心细的她猛然想起书生之前换座的古怪举动,定然是提前察觉到有箭矢,这才换座不动声色的为他们母子挡下箭矢!

说是负笈游历实则是仙道中人的年轻书生来到马车旁,一只手将几百斤重的马车和两匹劣马从陷阱中提了起来,一边对身旁恭敬犹如面对自家老祖的侠客儿缓缓道:“你一心想迈入江湖,实则这看似方寸间的马车就是你想见的江湖。”

“小小马车不过七人,有善有恶,有正有邪,有贪生怕死,也有不离不弃,更有置生死于度外,这就是江湖。”

年轻书生指了指侠客儿存放平安符的胸口,“什么时候把这平安符上的意思琢磨清楚了,这江湖之大,你尽皆可去。”

侠客儿激动到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缘再会了。”

不等小鱼儿和侠客儿出声挽留,粗布衣裳打扮的书生重新背上书箱,面带笑容,身形如阳光下的春雪般渐渐消融。

侠客儿急忙问道:“敢问仙师名讳?”

年轻书生还未散去的身形一滞,脸上浮现追忆神色,回忆起当年自己也曾在掌教面前问过同样的话,书生摇头笑道:“相知于江湖,相忘于江湖,不也挺好吗?”

书生转身,身形消散。

剩下憨厚的驾车老板跪倒在地朝远方含泪膜拜。

“神仙菩萨一路走好!”

第262章 滕州城

年轻书生向远处依稀可见城防轮廓的滕州城而去,脚踩布鞋不见迈步多急,眨眼功夫便已经在里地之外,俗世中快马加鞭也需不少时间的五十里路,在书生脚下不过片刻功夫。

离开弘愿寺一路东流至此的常曦为避免惊世骇俗,在离城关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不再以剑步赶路,背着书箱徐徐向前。

常曦摇了摇头,本来他倒是有意送小鱼儿进城,只是不料想中途意外暴露了身份,那自然是不能久待了。好在小鱼儿娘俩都有他送出蕴含生死剑意的平安符,可保半世平安,至于那有古道热肠的侠客儿能否问鼎江湖,全看他的悟性了。

一路东流化凡入世,走走停停,所见所闻,的确有着平时冥想枯坐体悟不到的东西。以往常曦独行两万里求仙路,大多时间不是在仓促赶路就是逃避追杀,哪有时间功夫去体悟人生?而如今他的境界修为甚至已经当得起俗世中人一句剑仙尊称,此时再入世,辛酸苦辣人生百态再入眼,悄然间又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阅尽红尘后,心境也愈发成熟。

身着粗布衣裳的穷酸书生自然不会引来城关上那几名兵爷的瞩目,常曦站在一处小土坡上,仔细打量着滕州城。

他来滕州城并非随波逐流,而是有意至此。

净宗方丈留下的《寂灭真解》中对于寂灭真意的阐述让空拥金山而不得用的常曦受益匪浅,如之前轻飘飘一句话就搅碎三十余名山贼脑子的手段,就是寂灭真意的粗浅运用。

常曦昼夜不停的将黑白莲台上的死意转化为更高深的寂灭死意,同时也没忘记催动剑鸣钟淬炼神识,在几日前已经水到渠成的练就出了元婴境的神识强度,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增强。而相比神识强度的美好前景,寂灭死意并非枯坐冥想就能精进境界,更多的是需要借助外物。

比如精纯死气。

天底下尸气瘴气毒气之地数不胜数,有着精纯死气的地方却是少得可怜,古往今来修炼生死意境自领悟继而迈入寂灭死意的修士也有成百上千,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够将寂灭死意修行到至阴阳大成的境界,有人退而求其次妄图以尸气增进寂灭真意,却沦落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下场,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其中寂灭一道的日渐没落也与蕴含精纯死气的风水宝地过于稀少脱不开关系。

净宗方丈在常曦临行前告知,如果想让大金刚寂灭体再上一层楼,也许他可以去滕州城看看。

常曦双目微眯,哪怕他并不是那擅长风水堪舆的搬山道人,此时亦能看出这座滕州城的不对劲之处,城中隐有黑气倒卷如龙吸水,凡人不可见,但在修为高深的修仙者眼中却是看的分明。

“这便是净宗方丈说过的机缘吗?”

常曦呢喃自语,最终做出了决定,抬脚进城。

公输世家在仙道盟中是登记在册有头有脸的一品世家,虽影响力尚不足以比肩那些底蕴深厚的一品宗门,但放在滕州城中那可谓是只手遮天的庞然大物。

公输世家老祖公输子是仙道盟中公认的土木两系份顶尖大能,世间九成九的木工工具悉数出自公输子之手,便是上五宗中青云山林翠峰峰主也要在公输子面前恭敬有加,自称一声晚辈,由此可见公输子他老人家在土木一途上的建树造诣该是何等的出神入化。

公输世家弟子与其他宗门或世家弟子的装束可谓是大相径庭,异常干练简洁的黑白套衫,腰后悬挂有半人高的陨铁刀剑匣,刀剑匣中藏剑藏刀数柄,匣外纹路奇特,机械质感极强,还有些公输世家弟子身旁浮游着以神识驱使形如蛛脚的宽大长刀,其强烈的金属机械质感与寻常古朴刀剑相去甚远,冰冷的金属光泽锋利而厚重。

据说这些配备给公输世家弟子的奇特服侍和奇特兵器,源自于公输子一次神游天外的梦中奇遇。

据公输子他老人家亲口所言,他无意中冥想入定时,神识游离天外梦入神机,竟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九州大陆无数年后光怪陆离的奇景,琳琅满目而又闻所未闻的科技让他看花了眼,在那个没有灵力无法修行的世界里,凡人们竟然可以坐在铁皮盒子里如同剑仙般遨游天际,甚至还可以借助更大的铁皮盒子深入虚空之外而毫发无伤。

被彻底颠覆认知的公输子完全摸不清其中原理,他所幸在一只能够闪动着离奇光景的小盒子中,得以窥见到这些颇具美感的兵器的具体样式和材质,待神魂归体,公输子立刻亲自着手将这些仍然残存在脑海中的兵器模样打造出来,又前无古人的提出了合金材质这等里程碑式的说法,成为了合金流派的开山祖师,而后公输世家凭借着独树一帜的风格体系彻底坐稳了仙道盟中一品世家的宝座。

滕州城城头楼阁上,身着窄袖花边对襟衣裳的女子远眺,腰挎机械陨铁刀剑匣,芊芊细手扶着腰侧两柄巨大的黑鞘宽刃长刀,竟然是极为少见的一鞘藏双刀,干练的黑丝蕾边外套随意披在肩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英气,杏花颜色的发丝垂下随风飘舞,撩过她的祸水红颜。

英姿飒爽的公输陌人如其名,是公输世家中名气最响亮脾气也是最执拗的英气女子,她将黑鞘长刀反手悬挂在腰侧卡扣上,低头看着城门下汹涌人流,冷淡的脸上有着浓浓忧虑浮现,因为那汹涌的人流并非往城里去,而是往城外出。

落日余晖下,她回首看向那道盘踞在滕州城上空阴魂不散的黑气龙卷,眼眸深处流过一抹心悸和担忧。

这充斥着浓郁尸气鬼气的倒灌龙卷极为邪门,出现在滕州城上空已经有小半个月了,修为稍高或者体魄较强的修仙者对鬼气尸气还有一定的抵抗效果,但对于肉体凡胎的百姓来说却如同灭顶之灾,除去那些在滕州城落根几十年的老营生和几家根深蒂固的势力不愿轻易撒手外,靠近倒灌龙卷附近的人家们早已不堪重负去往别处谋生了。

公输世家并不深谙风水堪舆之术,拥有半步炼虚境的公输老祖云游北域未归,仅剩族中几位长老联手布下阵法用以压制,而后又请来武当龙虎两派的道长天师消灾,只不过又几日光景过去,依旧没有好转迹象,反而是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在这般下去,滕州城要不了多久就要成为一座空城了。

“听闻那青云后山入世游历的常曦,近些时候在西边的弘愿寺出现过,看这游历路线,约莫是向东而去,那死家伙可千万别挑着这个节骨眼上来我们公输世家踢馆啊!”

公输陌嘴上嘀咕着,希望那叫常曦的家伙最好滚远点,却忽然美眸微凝,在汹涌逃出城外的吵杂人流中,有逆流而上的书生身影异常显眼。她心底万分诧异,嘴上有着冷笑,怎么会有不知死活的穷酸书生还想进城?不知道这偌大的滕州城都快成为一片死地了吗?

脾气上来的公输陌莲足一跺,朝着城下飞去。

第263章 入城

守城查阅通关文牒的卫兵已经半月光景没查过文牒了,甚至都有些手生,他指了指出城的汹涌人流,看着常曦好心提醒到:“这滕州城如今可不太平,你还执意入城?”

常曦接过盖好印戳的文牒放好,笑道:“无妨。”

穿过甬道后半掩的高大城门,迎面吹来劲风,宽阔到足以让五辆马车齐头并进的主干道两侧商铺一片萧条,常曦负笈慢慢行走,城中巡逻的甲卫们披挂重甲,常曦眼眸中淡金流转,看到了那些重甲内衬中勾勒有鲜红线条的黄褐符纸,想来应该是道家门派中的驱邪符。

远处紫色氤氲升腾的阵法并不能完全隔绝欲摧城的倒灌龙卷,扑面而来劲风中有淡淡的尸鬼瘴气,寻常百姓若沾染过多恐怕真会因此异变成丧失理智的鬼怪。常曦心中微凛,看来这滕州城虽还不至于病入膏肓,但显然也已经病的不轻,不知道净宗方丈引他来此处又能如何?

常曦突然想到,小鱼儿和他娘亲不正是要来滕州城投奔丈夫的吗?如今这滕州城身陷囹圄,在祛除写岁之前已经不适合凡人居住,希望小鱼儿和他娘能够知难而退,先回乡下再等上一段时间吧。

“好好的读书人不读圣贤考取功名,来这送死不成?”

身后传来女子的冷叱声音,常曦转过身去,果不其然是方才在城头惊鸿一瞥的公输世家弟子,近看这应在公输世家中地位不低的女弟子,身上装束不拘一格,当真是英气逼人,常曦没有开口,同时用剑之人,他饶有兴趣的打量起女子悬挂在腰侧的几柄机械质感的黑鞘长刀,看到细处臻首连连。

生有一副祸水脸庞的公输陌柳眉冷蹙,继而冷笑,身份尊贵的她何曾被凡夫俗子这样直勾勾盯着腰肢细看?便是家族中与自己齐名的年轻一辈也不敢如此放肆,真以为自己皮囊尚且不错就敢把一双狗眼随意乱瞧?

腰侧黑鞘中机括弹射,正当冷艳女子准备抽刀给这个书生打扮的登徒子一点刻骨铭心的教训时,她对上了这书生的眼眸,初看寡淡如水,再细看又如她小时候家中院后的那口井,井水幽深,有着永远触不到底的心悸。

她并非愚钝女子,如同她半步元婴境的修为在滕州城中行走亦需要屏气凝神方可不受邪祟侵扰,但若是要接近那倒灌龙卷,便需要激发极为道士们留下的驱邪符才能保证安全,可眼下这年轻书生灵台清明,心无杂念,身处邪风中没有半分不适,虽他身上没有灵力波动如同凡人,但除了是修行中人外绝无第二种可能。

公输陌面色稍霁,此人既然能够让自己无法探查境界,想来修为不会弱于自己,但考虑到现在是公输世家的非常时期,她也并无寒暄之意,双手环胸撑起大好河山道:“道友来我滕州城所为何事,如你所见,滕州城现在是非常时期,还希望道友不要给我们公输世家添堵才是。”

常曦摆了摆手,放低姿态道:“在下只是游历至此,见滕州城中生有倒灌龙卷的天地异象才进城一看,在下自认还没有那熊心豹子胆敢去给公输世家添堵的,还请姑娘放心。”

心思机敏的公输陌心中报以呵呵冷笑,话她也只听一半,什么游历至此,这种鬼话她才懒得去信,近来有不少别有用心之人冒充那青云后山入世的常曦招摇撞骗,虽然大多数演技拙劣不堪入目,三言两语后别被打回原形,但据说也真有皮囊不错的采花贼凭借以假乱真的生根面皮和花言巧语,骗取了不少痴迷女子的清白身子。

显然没把常曦当成颗葱的公输陌在告诫几句后,看这年轻书生依旧盯着自己腰肢,脸上露出厌恶神色,随即离去。常曦心底暗叫可惜,他对那冷艳女子的腰侧腰后的机械钢刀和陨铁刀剑匣着实感兴趣的紧,就快用强横神识看出点名堂来,不曾想那女子怎就突然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了他几眼,随后扬长而去,难道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可怕了吗?

早已在公输陌心中被打上“登徒子”和“采花贼”标签的常曦耸了耸肩,继续漫步在鲜有人迹的城中大道上,寻找起尚在营业的客栈落脚歇息。

公输世家,天机府。

宽敞的厅堂中焚香缭绕,,化不开压抑沉重的气氛数十位年迈长老落座其中,厅堂中有一方镜面水幕,水幕映照出滕州城上空黑色狰狞的倒灌龙卷,人人眼神凝重。

身着青色束脚道袍的龙虎山天师神情严肃,稽首朗声道:“诸位长老,还请容小道多言,贵世家的公输子前辈还是不能及时赶回来吗?”

几位公输世家的长老面面相觑,无奈坦言道:“公输子老祖远赴北域昆仑雪山,短时间内恐怕返回无望了。”

近几日来与龙虎山通力协作布下驱邪大阵的两名武当山道士也站起身来严肃道:“就目前情况来看,仅凭驱邪阵法已经无法再继续阻止尸气龙卷下沉,虽然请祖师爷出马可以一举破去这邪祟尸气,但这一去一来路上耗费的时间却是不短,滕州城中的百姓们万万经不起这等损耗。”

几位道士坐回椅上,道教五山中最为出名的武当山和龙虎山两派道士此刻有些惺惺相惜,心底暗暗摇头,他们几人并非是远从几万里之外山上赶来这滕州城,而是云游问缘至此被公输世家以极高规格请来的,事先并没有做充分准备,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得这步尴尬田地。

道教四山各有神通,如龙虎山上有着请初代张姓天师神魂演教布化的不世秘术;武当山中亦有请真武大帝法相降临人间的传世绝学;齐云山能请广援普渡天尊一缕元神附体;再有那青城山则是能唤来太上老君炼丹炉中的三味真火。

不巧的是几位道士中修为最高的两人也只不过堪堪迈过元婴境门槛,远远不及化神境界,若不假外物,便是有心施法救济苍生,也未必能够请的来天师或是大帝的几根毫毛。

鹤发鸡皮的老妪公输阡陌身为公输世家中地位仅次于公输子的实权人物,修行百余年的她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想必也是一位花容月貌的绝色女子,若时光能够倒流,定然可以看出她与公输陌有着几乎一样的脸庞。

老妪面色几经变幻,终于发话道:“这倒灌的邪祟龙卷恰巧在族墓上空,想来定然是墓中出现了什么变故,不知若是让几位深入公输族墓,可否让我滕州城化解此次劫难?”

武当山道士微微一愣,向老妪作揖道:“能为天下苍生出力,我等自无旁贷,只是公输世家的族墓乃禁地,想必定然是机关重重,我等贸然进入恐怕…”

公输阡陌抬手按下,身为公输子夫人的她此刻在整个公输家族中绝对的话语权,“我会让族中菁英一起陪同几位入族墓调查清楚,公输家族兴旺在此一举,老身有礼了。”

几位年轻道士连忙起身回礼:“我等自当竭尽全力!”

第264章 入墓(上)

眼下虽已是夜幕降临,族墓中阴气更盛平时,但滕州城天空中的邪祟龙卷每时每刻都在不断下沉,紫光氤氲却渐渐黯淡的驱邪阵法已经摇摇欲坠,不知还能支撑多久,公输世家别无退路,只能选择今夜入墓。

坐拥千亩宅院的公输世家灯火通明,开启族墓禁制本就是件极为繁琐又丝毫马虎不得的大事,族墓上空既然有充斥着邪祟气息的倒灌龙卷,墓中定然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故,更是要准备妥当。

为了能抢在一天中阴气最盛的子时前入墓,公输世家所有弟子连同长老客卿都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彼此宛如一只只互相啮合的齿轮,组成了公输世家这座精密运转的庞然大物。

公输世家主院一处小屋亮起灯火,由灯火映照在窗上的婀娜人影束起长发,四柄机械宽刃钢刀锋刃闪动出森然光泽,刃口锻纹细密,形如波浪,是由公输世家中著称于世的冲压千叠锻的手法辅以珍稀合金锻造出的精品,斩金断玉不在话下,非公输世家嫡系菁英弟子而不能佩。

机械钢刀落回黑鞘中,乖巧的浮游在主人腰侧,公输陌仔细擦拭着宽大刀剑匣中每一柄长刀利剑,再一柄柄收进匣中挂在腰后,一对莲足包裹在由公输老祖亲手设计出的合金踏屐中,在满是少女打扮的闺房中踩出咔嚓咔嚓声。

公输陌静静端坐在梳妆镜前,镜面中生有一副祸水红颜的女子面容寡淡,看似冷冷冰冰,只是少女眼眸深处流过的一抹担忧和不安,还是暴露凉了她内心的想法。

公输世家的族墓在许多年前经由阵法大师布施阵法,唯有公输老祖公输子和夫人公输阡陌凭精血可以踏足其中,并且能够阻绝一切其他闲杂人等的进入。所幸当年那阵法大师留有后手,将可以容许十名元婴境修士进入墓中的秘法告知了公输子夫妇,这才有了眼下的局面。

公输陌身为公输世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从小在爷爷奶奶身旁耳熏目染的她比起旁人更加清楚族墓中的秘密,眼下爹娘又陪爷爷远行北域,所以这次夜探族墓的重任非她莫属。

修仙界中的怪力乱神之说并非杜纂出来的子虚乌有,而是真有其事。大约四年以前魔族大军自北域南下,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无数大城中的修仙者和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被屠戮一空,满城血流成河,垒积尸骨何止千千万,滔天冤魂戾气足足让费了无数仙家门派好几年的功夫才净化镇压下来。

而当年滕州城也曾惨遭魔族攻城,城门禁制一度被魔族大军攻破,滕州城中百姓死伤无数,公输世家弟子凭借着一腔血性和合金装备上的天然优势,在城中展开巷战拼死反扑,最终将那一支魔族大军尽数拖死在滕州城。

但也正因为如此,公输世家伤亡惨重,滕州城数百万平民几乎死伤殆尽,在武当山道长和龙虎山天师的帮助下,将堆积有大山高的无数尸身下葬在滕州官桥墓,公输陌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官桥上空的骇人景象。

而这眼下滕州城上空的邪祟龙卷,隐隐有着当年的模样。

镜前人手心紧攥,希望公输世家能够逢凶化吉。

屋外传来贴身侍女的轻唤:“小姐,时辰已经到了。”

镜中人换上冷淡,起身挎刀负匣推门走出屋外。

……

想在已经宛如鬼城的滕州城中找到一家仍在开门营业的客栈,根本是难如上青天,在人迹罕至的滕州城中晃悠大半个时辰没有丝毫收获的常曦只好就此作罢。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失去了凡人们精气神汇聚的阳气,城中阴气愈发浓郁,不见灯火的街道上无比昏暗,阴风惨惨下猩红灯笼摇摆如梦魇,就连城防的巡守甲卫也少了许多,阴气连同邪祟瘴气入体可不是开玩笑的。

滕州城中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漫长的龙泉街道上死寂沉沉,粗布麻衫打扮的负笈书生如入无人之境般闲庭散步,若让公输世家弟子瞧见,定然会以为是邪祟阴物化形成人为祸世间了。

阴气连同邪祟气息离常曦身前一丈之后再也无法寸进,大金刚寂灭体与神龙之息再加上凛冽的生死剑意,便是这天上的倒灌龙卷再强上几倍也拿常曦没有丝毫办法。

常曦望向远处公输世家宅院中氤氲升腾的紫光,目光凝重,半只脚迈进阵法大师境界的他眼力不俗,自然看的出那由道教中人布下的驱邪阵法已经支撑不了太久。白日里邪祟龙卷受到天地阳气限制难以逞凶,而到了夜间阴盛之时,凶势便徒然大增。

“净宗方丈引我来滕州城寻那强化大金刚寂灭体的机缘,总不可能是要我坐看公输世家和滕州城变成真正的鬼域死地才对。是静观变化,还是主动入局?”

常曦驻足闭目思量良久,半晌后睁开双眼,似有决定,伸出手指,凌空在身前勾勒出匿形阵法的阵图,一步踏入其中,阵随身动,身形消失在阴沉夜色中。

公输族墓前,密密麻麻的公输世家中人临阵以待,每个人眼中无不是严肃凝重。族墓入口处凝聚了上空邪祟龙卷的恐怖威能,若没有强横手段强行突破,世家中年轻一辈甚至连接近古墓入口的机会都没有。

手拄凤拐的公输阡陌面朝族墓低头呢喃,似在请求族中先烈宽恕晚辈的不敬之罪,忽得抬头厉声道:“动手!”

族中长老连同诸多客卿得令纷纷出手,道道蕴含了强横威能的灵力光束席卷成厚重光幕迎上了倒灌龙卷,众长老客卿纷纷怒叱出声,五颜六色的灵力光幕幻化成百丈巨手,声势浩大,仿佛要将倒灌龙卷生生捏碎。

受到挑衅的倒灌龙卷狰狞毕露,邪祟气息在幻化成狰狞巨蟒翻身缠绕在巨手上,邪祟气息在阴盛时分的天时加持下凶势难挡,已经可以看见五色灵力巨手表面出现了无数裂纹,公输世家的长老和客卿们脸色铁青,浑身颤抖,看来巨手被巨蟒碾碎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也正因为有着众长老客卿们的出手阻拦,族墓入口的邪祟威压减轻不少。

位高权重的老妪回首向身后等待老祖命令的六位家族菁英弟子和四位道士,果断令下:“就趁现在!”

第265章 入墓(下)

公输陌面色冷峻,身形率先冲出,身后四位武当龙虎的年轻道士与五位家族菁英翘楚紧随其后,踏出自家方阵的一瞬,天空中仍旧有着无比污秽邪祟的浓稠气息当头盖下,公输陌贴胸放置的几张驱邪符篆上的勾勒纹路绽放出惊人光芒,化作一方橙黄的护罩将其护在其中。

所有人的橙光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消融,光盾咯吱咯吱的融化声回荡在众人耳边,令人遍体生寒,武当山的两位道士见状不妙,旋即不再藏拙,一把将几十张驱邪符洒向空中,几十张驱邪符迎风排列工整将众人笼罩进去,为疯狂赶路的一行人赢得了缓冲时间。

族墓近在眼前,公输陌一步跃至,将手中滴有老祖一滴精血的菱形密钥插入族墓大门的锁孔,随着整座族墓轰隆轰隆的巨大声响从地底下传出,族墓大门开启,取而代之是一道只能允许十人通过的蔚蓝光幕。

公输陌俏脸涌上喜色,不疑有他的迈入光幕中,众人头顶上浮游着的驱邪符阵列早已经被邪祟气息侵蚀的七七八八,纷纷恨不得先一步踏入族墓中。

其余九人速度不减依次冲进光幕中,至此所有的进展都在公输世家的计划中,没有出现任何差池,正当所有人都准备松一口气时,族墓大门的蔚蓝光幕前却变故横生。

走在最后的公输世家弟子紧跟着前面同伴,刚要一脚迈进光幕中,脑门结结实实的撞在光幕上,他顿时傻眼,他们一行刚刚好十人,怎么就只有他一人被族墓拦在禁制外面?

进入族墓中的同伴也发现了异常,但族墓禁制进入后一旦再出去可就再也进不来了,不能出去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被堵在禁制外不得入内。

公输陌心思机敏,顿时觉得如遭雷齑,她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包括自己在内只有九人而已,这族墓禁制却是可以通过十人,难不成有着什么邪祟物事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在他们身后混进了族墓之中?其余的同伴和道士们显然也想通了这其中关节,纷纷抽刀拔剑如临大敌,一时间族墓光幕内各色灵力涌动戒备起来。

被堵在族墓外可怜的公输世家弟子仓皇着向家族方阵掠去,他身上的驱邪符早已黯淡无光,长老客卿们以雄浑灵力幻化的巨手被邪祟巨蟒碾碎,无数灵力光点消散,邪祟气息当头盖下,这名可怜弟子距离自家方阵也不过最后几十丈,此刻却仿佛天堑一般无法跨越,方阵中传来惊呼,他心头凄凉,自己难道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吗?

正当邪祟气息就要缠上他的身躯时,无数凛冽至极的剑气徒然自他身上有如井喷之势涌现,凛冽剑气如大江浪潮,生生在漫天邪祟气息中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那可怜弟子喜极而泣,刚沿着剑气甬道几步冲回自家方阵中,身后的剑气甬道顷刻间消失不见。

“我没死?我竟然没死?!”

心底生出再世为人错觉的弟子跪地泪流满面,觉得胸口有些发烫,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胸口不知何时被人贴上了一张已经燃烧大半的奇怪符篆,符篆上有着极为浓郁的剑意味道,这竟是一枚罕见的剑符!

公输阡陌令人将这名命大的弟子送下去休养,有些苍老的手指捏起那张几乎燃烧殆尽的剑符残余,这古怪剑符哪怕只是燃尽的残余都依然有着不俗剑意,显然绘制这名剑符之人不仅剑道修为极其深厚,同时还是个心善之人,这一点从方才自家弟子得以获救便能知晓。

然而滕州城方圆万里内根本没有排得上名号的修剑门派,能够有这等剑道底蕴的人,出身来历绝不会简单。

老妪心事重重,抬头再看向大门重新关闭的族墓,写满沧桑的脸庞上神情复杂变幻。

公输族墓中幽黑深邃,蜿蜒向下的石阶仿佛直通九幽黄泉,镶嵌在石阶两侧岩壁上的夜光珠破碎大半,只剩下寥寥几颗在黑暗中发出朦胧不定的白光,不仅不显明亮,反而愈发让人心底生寒。

蜿蜒石阶上空间并不宽敞,公输陌连同族中菁英弟子们取刀剑匣中合金短剑在手,在这连心跳呼吸声都格外清晰的诡谲之地,神识展开只能延伸几丈距离便无以为继,没有人轻易出声,全神贯注的将灵力汇聚在双目警惕四周。他们出师未捷便折损一人,族墓上又有如此诡异的邪祟龙卷,这墓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

自打凝结了金丹便和师叔游历山河的武当山小道士哪还有进族墓前的洒然气魄,屏气凝神着提着桃木符剑警惕四周动静,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公输陌,心底暗赞一声好个有胆魄的奇女子,转头向身旁的师叔传音道:“师叔,这公输族墓中尸鬼阴气着实浓烈的很,恐怕已经滋生了不少邪祟阴物,我们武当山和龙虎山虽有捉妖驱鬼的术法傍身,但若碰上厉害家伙,这公输世家的弟子可就…”

年长些的武当山道长与龙虎山的那位交换过眼神,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安和凝重,镶嵌夜光珠的凹槽周围爪痕遍布,显然是被不喜明亮的阴物毁去。若只是些修为低下的阴物自然无足畏惧,只是这滕州城上空那充满邪祟气息的倒灌龙卷已经出现足有半月有余,定然是滋生了什么了不得的邪物。

被小道士称呼为师叔的道长传音道:“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这档子事既然让我们撞上了,自然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下山前师尊赐予了我一副真武大帝的画像拓本,以我现在元婴境的修为,应该可以隔空请下真武大帝法相的一指,若情况危急,我自会使用。”

“什么?!真武大帝法相的一指威能?师叔你也未免太不够意思了,这等压箱底的功夫怎么说也要跟我透个底啊,害我担心死了,有了真武大帝他老人家的一指,什么邪祟物事不是要被活活镇压?”

小道士原本脸上担惊受怕的神色立刻换成了心胸成竹,脚下迈得步子都不经意间轻快了起来,显然对这趟公输族墓之行已经感觉信手捏来了。

年长的武当山道长与龙虎山那名元婴境天师相视一眼,两人嘴角俱是苦笑。武当山能请下真武大帝法相隔空一指,龙虎山自然也能请来初代大天师的一缕神魂附体,大家俱是一锤子买卖,在元婴境使用这等惊为天人的秘术后,唯有等跨入下一个大境界后才能再次使用,化神境界何等遥远飘渺,说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秘术也不为过。

但哪怕是手握着这等秘术加持下,闻名道教的武当龙虎的两位道长天师却依然丝毫把握,在这公输族墓的最深处,隐隐有着一道每分每秒都在愈发强横的邪祟气息。

道长袖中手掌紧握画像卷轴,天师袍中手指紧扣天师符,不动声色的一前一后将年轻人们护在中间,渐行渐远。

队伍转过转角,在他们身后蜿蜒石阶黑暗中无人注意的地方,一道模糊虚幻的人影一闪即逝。

第266章 癸水

走过蜿蜒幽深的族墓石阶后,众人脚下石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丈余宽的青金石廊道,气派规格直追俗世皇陵,距离墓穴正室还有不短的距离,众人行走在青金石砖面上踩踏出的声响本该清亮,却在这深入地下百丈的墓穴中回响出阵阵令人胆颤心惊的阴冷声音。

众人又走出一炷香的功夫,纷纷驻足,隐约可见廊道百丈开外是墓穴侧室,侧室被漆黑幽深的积水包围,仅有一条青金石砖面浮在黑水之上。

之前走在最前面的武当山道长没有继续走在前面,这飘浮的砖面明显大有玄机,这黑水之中恐怕也是危机四伏,他虽深谙风水堪舆术法能趋福避祸,但对阴阳学术的法决可并不熟稔,若没有公输世家或墨家这等土木机关大拿的保驾护航,贸然闯入定然是十死无生。

“诸位道长天师请看清我等脚下动作和顺序,莫要记错,这进入族墓侧室的水路机关很是凶险,万一出错机关便会自行发动,便是老祖亲来也只能自保,切记!”

公输陌肃容出声警醒,越过道长一马当先,合金踏屐轻点青金砖面发出清脆声响,挎刀倩影并未直行,而是在青金石砖面上曲折而进,是而左转时而右进,时而腾挪时而复折,在外行眼中说不出的潇洒写意,在内行眼中却是脚下步步惊心,而后其余四位公输世家弟子也纷纷点足踏青金飞过。

公输世家五人依次而过,摆明就是让四位道长天师多瞧几次记得更清楚些,四位道长天师可谓是将平时在山上通宵苦读经卷的狠劲尽数用在此处,脑海中画面逐帧闪过,四人依葫芦画瓢终于平安度过。龙虎山的小天师感觉自己只是踩出寥寥几步,却是倍感度日如年,尤其是在感受到黑水之下那一道道含而不发的惊人波动后,小脸都有些煞白了。

一扇古朴肃穆的青铜大门将众人隔绝在族墓侧室外,所有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因为他们发现在青铜大门本该严丝合缝的底部,竟然有着丝丝缕缕的粘稠污物沿着缝隙流出。

龙虎山年长些的天师肃穆凝神,以精纯灵力包裹手掌,欲取一滴污物看个究竟,谁知那粘稠污物感知到威胁迫近,竟仿佛活物般扭曲起来,发出刺耳厉啸,以迅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钻回侧室青铜门中,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身后的青金石砖面上忽有微尘溅开,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脚尖点过,踏过青金石面的顺序和方向与之前众人的分毫不差,只片刻后又重归平静。

龙虎山年长天师面色少有的焦急起来,那污物阴气极重,极有可能是沾染了尸鬼瘴气的癸水,他看向身旁的公输陌道:“公输陌姑娘,这墓穴侧室的青铜门你可能够开启?”

公输陌臻首表示可以,抬手将菱形密钥插入青铜大门上的奇特凹槽中,只见菱形密钥中的殷红精血泌出无数细小血丝,沿着青铜门上密密麻麻的纂刻铭文蚁附而上,殷红血丝只眨眼功夫就布满了整片青铜门,诡谲而妖艳,仿佛一朵盛开在冰冷青铜上的鲜红彼岸花。

细密如沙的机括机关的运转声传来,青铜门缓缓开启,公输陌与几位道长天师交换眼神,飞身进入侧室,只是已经不见了那疑似癸水的污物踪影。

族墓侧室空间极为宽阔,青金石浇筑的厚重棺椁只粗略看去便不下几十座,每座棺椁前都立有拄剑而立的甲卫雕像,仿佛是在护卫着身后棺椁中埋葬的人,是为阴兵。

公输世家中,只有曾经为家族立下过汗马功劳的长老以及护法才能够在死后享受埋入族墓的殊荣,再辅以些许秘术,更是可保肉身千年不坏。

公输陌脊背生寒全身颤抖,身为公输世家最为纯正的嫡系血脉,她曾经在爷爷亲手绘制的卷籍中得以见过深藏在地下的族墓真容,但绝不是不是眼前的这幅诡谲光景。

族墓侧室中阴暗无比,周围青金石墙壁上每隔一丈都挖有凹槽,里面有着能够保证灯芯长明几百年之久的南海鲸族精脂,可是如今灯火已灭,凹槽中的鲸脂更是被舔舐的干干净净,几十座阴兵雕像的面容本该是威严肃穆,可如今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无比瘆人的诡异笑容!

本就是死物的阴兵雕像浮现出不详气息,另外几位公输世家的弟子们面露惊恐的向后跌跌退去,因为他们发现无论自己站在什么位置,那些阴兵雕像们空洞森冷的瞳孔仿佛都在注视他们。

寂静如死地的墓穴侧室中毫无征兆的响起咔嚓巨响,除了年长些的道长天师与公输陌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外,其余所有人都吓的几乎跳了起来,只见一座青金石棺椁上的厚重石盖破碎开来,一团粘稠污物自墓穴顶部的黑暗处闪出飞入破碎棺椁中,令人心悸的血肉吞噬声在墓穴中回响。

龙虎山年长天师手中桃木符剑显现,急吼出声:“那是沾染了尸鬼瘴气的至阴癸水,千万别让它吞噬尸身!”

武当山道长厉声喝道:“尔等退下掠阵,这里交给我们。”

两位元婴境的道长天师率先发难,癸水本是世间至阴至弱之物,本无灵智,谁曾想到这至阴癸水沾染了尸鬼瘴气后竟然误打误撞的诞生出了邪念,如果再让这癸水触碰尸身,便是阴上加阴再加阴,天晓得会造就出怎样的邪祟物事!

桃木符剑上串起一叠燃烧的驱邪符,两名道教中人顾不上那棺椁中躺的究竟是公输世家中哪位生前显赫的长老护法,两剑递出就要将那破碎棺椁刺个通透时,异变横生。

拄剑而立的阴兵雕像浑身黑气缠绕,双眸浮现鲜红,本来没有嘴唇的下颌裂出一道直到耳根的狰狞嘴角,终于死物变阴物,翻手举起青金石浇筑的大剑向两人砍去。

青金石重剑与桃木符剑相击出金铁之音和炫目火花,龙虎山天师早料到这阴兵护主,袖中卷起浩荡灵力在掌间,以仙人扶顶式摁在阴兵天灵顶,饶是阴兵通体由坚硬的青金石浇筑,也依旧被这浩然一掌摁碎了脑袋。

攻阴兵下盘的武当山道长双手涌上驱邪灵力,左右上步抱球捋手,一式臻至炉火纯青的揽雀尾携巨力掤在阴兵腰际,顷刻间将阴兵腰拍成两截。

配合默契的两位道教中人越过破碎的阴兵雕像,刚欲举剑再刺,自棺椁中徒然探出一截森然鬼爪抓住了桃木剑尖,桃木符剑颤抖再不得存进,道长与天师俱是面色阴沉。

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第267章 尸变

桃者为五木之精,素有鬼怵木之称,能由武当龙虎两派道长天师佩戴在身的桃木符剑更是来历不浅,桃木符剑被半截鬼爪牢牢抓住,宽厚的桃木剑身弹射起阵阵耀眼雷弧,半截鬼爪的主人蓦然吃痛只好松开五指,两名道长天师趁机抽身而退,护在一众小辈们身前。

破碎的棺椁中的瘦长鬼影忽得坐起身来,因为辅以秘术而千年不坏的肉身在接触到空气后立刻腐败起来,浓郁的尸臭在侧室中弥漫开来,道长眼疾手快的打出一道清风术吹去恶臭气息,再看向棺椁中那道“死而复生”的尸体时,眼中流露出骇然之色,怒吼道:“那至阴癸水不是想要吞噬,而是要寄生成尸魁!”

只见那至阴癸水吸附在尸身面部,残忍至极的将面部枯萎血肉吸食殆尽,露出惨白头骨,然后一举钻入了尸身脑颅中,整具腐败尸身上无数细小黑触紧密缠绕,空洞无物的眼眶中浮现出森然鬼火,朝着不远处的众人看去。

还未到主墓室便遭遇如此劲敌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武当山道长在身前以驱邪符篆构筑成防守阵列,扭头看向身旁已然抽刀在手的公输陌,急切问道:“这座棺椁中埋葬的是公输世家的哪位前辈?什么修为?”

公输陌在进入族墓前做足了功课,自然知晓此刻那死而复生的老者身份,咬牙道:“那座棺椁中埋葬的是公输世家上代戒律长老,元婴境后期修为。”

听到元婴境后期这五个大字,众人心里咯噔一声。

面容实在不敢让人恭维的尸魁站起身来,一脚踏碎了自己的棺椁,声声刺耳厉啸回荡在墓室中,厉啸声有如魔音灌耳,公输世家中的小辈们顿时觉得头晕脑胀,一边后撤一边连忙屏蔽了自身五感中的听感,尸魁桀桀冷笑,身形闪烁着追击而去,速度之迅猛远胜过欲倒退回侧室青铜大门的小辈。

龙虎山天师冷哼一声,将手中桃木符剑舞的密不透风,挥身笔直迎上尸魁。

仅从方才这尸魁曲膝掠身的动作,他便能看出这尸魁绝对没有元婴境后期的修为,想来是因为尸身埋葬已久,尸骸中只余下为数不多的灵力残余,充其量不过是与他们相同的元婴境初期,何惧之有?

天师挥剑如履平地,脚踏北斗七星,灵力聚顶,是为龙虎山上秘而不宣的一炁化三清,天师袖袍鼓荡如潮,睁开的那双眼眸宛如泥泞雷池,跳跃的雷弧雷浆在桃木符剑上迸发,忽有一剑斩下,阴暗的墓室空间中惊雷乍现,粗如儿臂的雷柱顷刻间潇潇如雨下,道道俱是浩荡威严。

雷柱劈在尸魁的腐败尸身上激荡起阵阵恶臭焦糊味道,尸魁双足被脚下泥泞雷浆绞缠,奔袭速度为之大减,尸魁对寻常刀剑创伤根本无视,却独独对这些蕴含天道之理的雷火术决忌惮的紧,尸魁扭身以眼眶中森然鬼火望向道长天师,他本该忽然流露畏惧神色的狰狞面孔,却突然换做骇人的欢喜相。

“停手!快退!”

天师闻声微微一愣,刚欲再引天雷的手中桃木符剑下意识的一滞,回头望去,看见武当山的那位道长脚踏纵云梯拼命想要拉回他的身形,他再回头,那本该在雷雨雷池中身形迟滞难以动弹的尸魁竟已在他眼前。

寄生在尸魁脑颅中的至阴癸水的黑色触手层出不穷,从脑颅的眼眶鼻洞耳孔中探出,整颗脑颅仿佛黑色的刺猬般,雷雨雷池雷浆打在尸魁身上,却被黑色触手尽数吸收,完全没有了之前被天雷克制的凄惨模样。

他嘴皮颤抖着喃喃自语道:“五行相生,金生水…”

武当山道长拼着性命救下险些因大意失荆州的龙虎山天师,两人就地驴打滚躲开尸魁的森然鬼爪。本来他们二人是存着一人迎敌一人掠阵的中庸之策,可眼下看来这尸魁有着至阴癸水寄生不畏天雷,两人只好各自交代门下晚辈策应公输世家弟子周全,随即揉身而上与尸魁搏斗。

公输陌紧咬贝齿,手中合金钢刀颤抖,她心底比谁都焦急,族墓侧室中发生了这等异变,主墓室中的情况该有多么糟糕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不能赶紧解决这尸魁,留给家族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想到这里,她眼神泛狠,腰侧浮游着形如蛛脚的四柄机械长刀急颤着出鞘在即,她要帮助那两位道长天师赶紧除去这尸魁。

谁知她身形还未冲出去,身边一位年纪稍小的女弟子无比惊恐的喊叫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她连忙转头看去,手中钢刀险些脱手。

侧室的青铜大门外,数不清的邪祟污物自黑水中浮现,纷纷无孔不入的钻进棺椁中,一时间整座墓室中几十座棺椁与阴兵雕像纷纷“活了”过来,或鲜血淋漓或缺胳膊少腿的历代长老和护法们张牙舞爪的飞扑过来。

这等恐怖宛如地狱般的景象足以将任何人的心理防线轻易摧毁,公输陌娇躯不可抑制的颤抖,但犹自握紧了手中唯一能够倚仗的钢刀,娇叱一声,双鞘中四柄机械钢刀连同刀剑匣中各式刀剑展开如结网蜘蛛,合金踏屐踩在蛛网上率先发难,身后家族弟子和武当小道士与龙虎山小天师受到感染,哪怕是看在自己性命的份上,与邪祟阴物们殊死一战。

本来宽阔的墓室中因为活人们和阴物们的厮杀而变的狭窄起来,其中以武当山道长与龙虎山天师的那处战圈声势最为惊人,元婴境后期的尸魁虽然只能发挥出元婴境初期的实力,但也同两位道长天师修为相当,更何况这尸魁不惧天雷,最是难以下手,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

反观元婴境下小辈们的处境却已经有些险象环生,几十座棺椁中修为境界不一的尸魁们和阴兵数量不可为不少,幸好其中再没有生前本体是元婴境后期的尸魁,要不然他们恐怕连一炷香的功夫都坚持不住。

但哪怕如此,他们七人背贴背组成的防御阵列也已经渐渐疲于应付,公输世家独有的机械合金打造出的长刀长剑绝非凡品,柄柄都是能够跻身名刀名剑榜前百的精良武器,虽然的确对元婴境以下尸魁有着不错的杀伤力,但尸魁血肉中的邪祟气息沾染刀身后很快便会侵蚀,所以每个人的更换武器速度都快得惊人,很快每名公输世家弟子腰后刀剑匣中的刀剑已经只剩下寥寥几把了。

有尸魁瞧得一名公输女弟子换刀的空档欺近身前,碧绿鬼爪当头撕下,一直以来都是面冷心热的公输陌大惊失色,一把撞开那名女弟子,却把没有防备的自己暴露在鬼爪下。

琼鼻中满是森然鬼爪上的腥臭气味,耳边是师弟师妹满是哭腔的呼喊,她眼前模糊,碧绿颜色的鬼爪不断放大,她心里有淡淡的不甘,却又有些释然,公输世家弟子最不缺血性,先有师兄师姐死,才能轮到师弟师妹!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墓室中忽然响起一声男子轻叹,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出现在公输陌眼前,代替她的身子迎上了那只森然鬼爪。

她蓦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第268章 出手

那登徒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公输陌完全不敢相信她眼前所见,这里是公输世家的族墓,他何德何能能够进入墓中?

她忽然恍然大悟,她记起之前第十名族中弟子离奇的被阻挡在族墓禁制之外,想来定然是被这书生打扮的登徒子捷足先登了!

但她旋即又无比焦急,想要拉回那只无法无天的手掌,以血肉之躯对上那碧绿剧毒的森然鬼爪,事后焉有命在?

看似羸弱的手掌迎上森然鬼爪,没有血肉被鬼爪洞穿的凄惨声音,也没有传出诸如金铁交击的奇异声响,公输陌一双美眸蓦然睁圆,她眼前尸魁的森然鬼爪就仿佛落叶一般,被那只书生的手掌随意摘下。

“滚。”

轻飘飘摘下尸魁双爪,粗布麻衫的书生并不乘胜追击,同样轻飘飘的一个字吐出,那寄生在尸魁脑颅中的至阴癸水仿佛遇到了不可抗拒的天敌,挣扎着想从尸魁脑颅中脱出,只是还不等它逃出脑颅,那滩至阴至邪的癸水顷刻间炸裂开来,四溅的黑色水滴滴落在青金石面上,蒸发成虚无。

尸魁双爪流出的污秽脏血沾染在书生如玉般的手掌上,烫出宛如沸油入锅般的滋滋声响,隐约可闻有阴魂惨叫的哀鸣,那书生甩了甩手掌,看着周围源源不断包围过来的阴兵和尸魁,面露不耐,怒容甩袖,声出如雷。

“死!”

那犹如春雷滚滚的一声仿佛言出法随,周围扑身上来的阴兵应声崩碎成满地碎石,几十具尸魁脑颅炸裂,至阴至邪的癸水悲鸣着被蒸发成虚无,整座族墓侧室顷刻间又宽敞了起来,只剩下那唯一一具有着元婴境修为的尸魁苦苦坚持。

连同两位道长天师在内的所有人在那一声死字之下,无不生出一股极为无力的古怪错觉,甚至连公输世家中修为最弱的那弟子只觉得眼前连续黑白断片,愣愣的看着手中钢刀,竟生出想拿起钢刀往自己脖子上抹去的可怕念头,好在这可怕念头来的突然去的也快,此刻他们再看向那书生背影,无不生出敬畏感觉。

那具有着元婴境修为的尸魁在书生那一道“死”字之下同样极为难受,本就不稳的元婴境界跌宕起伏,很快被两位道长天师寻得破绽,一举将桃木符剑连同驱邪符打入体内,生生引爆了这只作恶多端的尸魁。

此时族墓侧室中种种邪祟终于清剿一空,不等两位道长天师作揖道谢,只见公输陌俏脸冰寒着拔刀向那负手书生问道:“你究竟是谁?你一路尾随我们身后进入我公输族墓究竟有什么图谋?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就此揭过!”

那俊逸书生仿佛对公输陌的这等举动毫不意外,转过身子稽首道:“在下青云山常曦。”

连同几位道长天师在内的所有人齐齐一惊,这书生竟然就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青云山入世游历的常曦?他们虽然从未见过常曦真容,但只方才那一个死字便能震杀几十只邪祟阴物的本事来看,又的确像那么回事。

公输陌有一瞬的恍惚,只恨自己在城门上乌鸦嘴,怎么就真把这倒霉货色给唤来了,公输世家如今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有族墓惊变,后有常曦踢馆,怎就这般时运不济?

公输陌想是这般想,她轻咬贝齿,仍抱着希望道:“空口无凭,你说你是青云山后山弟子,可有证据?”

常曦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只红绳串织的木牌递了过去,淡淡笑道:“这个东西想来应该能证明我的身份。”

磨痕斑驳的木牌入手,公输陌可以清楚看到上面仙道盟独有的标记,两位道长天师也双手插袖着过来一看,暗中点了点头,这木质牌子是由仙道盟中独有法门炼制而成,但凡是仙道盟中门派弟子都能辨识。

终于确认了常曦为青云山弟子的身份后,公输陌将机械钢刀收回浮游刀鞘,柳眉微蹙道:“即便你是青云山入世历练的后山弟子,想来也没有资格擅闯别人家的陵墓吧?”

常曦拱手略表歉意,“在下离开青云山一路东游至此,弘愿寺主持方丈说我能在滕州城寻得机缘,所以在下便来了这滕州城,碰巧见到公输世家的地下族墓产生异变,这才进来一探究竟,放心,在下绝不会拖诸位的后腿。”

常曦那一声滚和死的言出法随让她记忆犹新,公输陌心中腹诽,要不是只有我手中握有开启族墓机关的精血密钥,恐怕是我们拖了你的后腿才是。

常曦看向那些至阴癸水蒸发的痕迹,心底还是感到可惜,这癸水乃世间至阴至弱之水,若没有被邪祟气息侵蚀,则可以熔铸进青霜剑中增益水属性灵力,这样也可以使得生死五行剑阵的威力更胜一筹。只可惜这些癸水早已被墓穴中的邪祟气息侵蚀殆尽,也无法再提取了。

颇有些自来熟的武当山小道士怕鬼不怕人,他好奇的问道:“不瞒常师兄,我们一路行至此处都将自身神识开启到了极致,但也不曾发现有其他人踪影,常师兄是如何能够一路跟随我们也不被发现的?”

常曦微微一笑没有言语,而是抬起手来凌空勾勒出阵法阵图,随着由神识勾勒的阵法成型,常曦一步迈入其中,空气震荡起肉眼难见的涟漪,书生身影宛如一滴水汇入海洋般再也寻不到踪迹,而后常曦的身形又在不远处迈步走出。

瞠目结舌的神情亦如瘟疫般在每个人脸上蔓延,武当山年长些的道长喉结微动,这位青云山后山弟子除了在勾勒阵法时能够察觉到灵力和神识的波动,但直到他走进阵法后就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这神出鬼没的法门实在有些惊世骇俗,再加上之前这位青云山弟子只嘴吐一个字就抹杀了几十具尸魁,这等恐怖战力当真不愧是上五宗中人。

常曦跺了跺脚,淡淡道:“我能够感觉到在脚底更深的地方,有着更为强横的邪祟气息,远非这些尸魁阴兵可比,想必就是引发你们公输世家这次劫难的源头。”

龙虎山的年长天师面露喜色,他虽是元婴境但依旧对常曦恭敬道:“常师弟可是要随我等一同探个究竟?”

常曦笑着看向公输陌,没有立刻回答。

公输陌把俏脸一扭。

“哼。”

第269章 原点(求推荐求月票)

公输族墓的整体设计极为繁杂玄奥,据说是由上代公输老祖与当时的墨家巨子联手设计建造,所以不难在族墓中寻得墨家机关术的痕迹。

公输陌将密钥插入族墓侧室尽头的青铜大门,随着青铜大门缓缓开启,一条宽阔却无比阴森的的长廊,长廊上下两侧均是浇筑有极厚的青金石镀层,两层光滑的青金石岩壁上原本纂刻有象征飞升之意的铭文和图案,可如今因为邪祟气息侵蚀,铭文图案异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森然鬼影,长廊深不可测仿佛直通九幽黄泉,只看去一眼就让人心底发寒。

公输陌勉自定了定神,细声如蚊的说道:“这条飞升仪廊是通往主墓室唯一的路径,其中机关陷阱我已经用密钥统统关闭,不必担心黑暗中会有机关陷阱。”

常曦默然不语,弹指打出一道照明术,明亮升起,却诡异的照不亮飞升仪廊中的黑暗,仿佛深处的黑暗中有什么古怪东西能够吞噬光亮一般。

武当山道长收回探测出去的神识,脸色不容乐观的道:“这飞升仪廊中和其他墓室一样,对神识压制的厉害,神识只离体几丈便无以为继,而且反馈回泥丸宫的信息也极为驳杂,很难知晓黑暗中有什么东西。”

龙虎山那位年长些的天师眯了眯双眼,接过话头:“公输族墓中之所以会产生这等匪夷所思的诡异事情,定然与主墓室中的异变脱不开关系,想来这飞升仪廊中的种种诡异也是从主墓室那边泄露出来的。”

众人闻言心里冷不丁的咯噔一声,如果那些诡异邪祟的物事悉数来源于主墓室,那些沾染了邪祟的至阴癸水若是埋伏在这漆黑一片的飞身仪廊的角落中伺机偷袭,可能一个不备之下真要就此陨落,回想起至阴癸水吸食尸骸面部血肉的可怕模样,公输世家中几名女弟子渐渐有了崩溃的迹象。

常曦蓦得向前一步踏入仪廊中,袖中三柄颜色各异的赤影,青霜,含光应声飞出环伺身旁,五行灵光熠熠,将周围的黑暗驱散些许,他淡淡道:“诸位还不动身吗?地下深处的那道气息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愈发强横,再磨蹭下去,我们也就不用去那主墓室,直接折身回去等待那充满邪祟气息的倒灌龙卷降在滕州城中即可。”

公输陌连同所有的公输世家弟子脸色一白,那是他们最不愿意看见的场景。公输陌愤然抬头,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那个说话呛人的麻衫书生,攥紧了手中唯一能让她稍稍心安的爱刀,向着那令人心悸的黑暗迈出一步。

常曦转身朝公输世家的几名弟子问道:“你们之中谁身负火属性灵根?”

一名脸庞上有着雀斑的男弟子举手道:“我有!”

常曦点了点头道:“很好,进入飞升仪廊后,你便催动火属性灵力使用照明术,两次照明术只见的使用间隔可以长一些,记住不要勉强自己从而脱力,好吗?”

第一次能够青云山弟子如此近距离接触甚至还能说上几句话的年轻弟子按耐住心中激动,脸上的雀斑仿佛都要欢呼雀跃起来,重重点头道:“知晓了!”

常曦以三柄五行灵剑和武当山道长在最前方开路,龙虎山天师五指紧扣桃木符剑在队伍最后戒备,每个人的身子都贴的极紧,因为哪怕是有照明术在头顶绽放,也依旧无法将这诡异的黑暗驱散太远,离同伴稍微远些都会导致看不清身前同伴的身形轮廓。

飞升仪廊两侧青金石壁上的铭文图案滴淌出黑色血迹,黑色血迹缠绕着画出极为诡异瘆人的画像,如鬼影重重,几名女弟子吓得俏脸煞白,浑身颤抖着几乎贴在公输陌师姐的背上,公输陌此刻几乎不敢再去看仪廊两侧,只犹自攥紧了机械钢刀,紧跟在那袭粗布麻衫的身影后。

别看走在最前面的常曦面色如常,其实暗地里已经将自身所有的探知手段全部用上,只不过依旧没有太多收货,这诡异的黑暗不仅能压制神识探测,甚至连目力范围都能剥夺,所幸他身负龙血,双目长期经由龙血浇灌,已经生出些许勘破虚妄的能力,勉强可以稍微看的远一些。

常曦心里有点懊悔,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跟着博学多才的六师姐学一些高深的瞳术法门,当初自己仗着有龙血浇灌的双目的确有些沾沾自喜,现在才知道大意轻敌万万要不得,眼下可不就是碰上大麻烦了。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在深不见底的笔直仪廊中走出足足一刻钟的功夫,但依然还没有走出这诡异的黑暗,走在常曦身后的公输陌有些奇怪的道:“我当初在老祖的手札上清清楚楚的看的过,这飞升仪廊只有不到两百丈距离,按照眼下徒步速度,早该走到了才是啊。”

常曦与身旁武当山道长听到公输陌这般说到,脚下步子齐齐一滞,眼神顿时凛冽起来。修仙者,尤其是已经到了金丹境的境界,修仙者可谓是过目不忘,极少有可能会记错或是记漏了什么,更别说是仪廊长短这种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眼下早已走过了两百丈还不见尽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当公输陌话音落下,漆黑不见五指的飞升仪廊尽头终于出现了一道微弱亮光,证明主墓室近在眼前,众人心中大喜着松了一口气,不管那主墓室之中有着什么恐怖存在,总好比过这永无止境的黑暗。

常曦留给众人的始终是一道波澜不惊的宽厚背影,没有人能够看到他此时脸上浮现出的种种惊疑不定的神情。

临近仪廊尽头,武当山道长轻咦出声道:“为何你们公输世家族墓的主墓室机关青铜门和侧室墓穴的一般无二?”

公输陌下意识的摇头道:“那怎么可能,主墓室的机关门是由黑金浇筑,远非侧室的青铜大门可比…”

只是她话音未落,映入她眼帘的确实是一扇青铜大门,当她越过伫立不前的书生身影望向青铜大门内里时,她整个人如遭雷亟,失魂落魄着松开了手中紧握的钢刀,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骨架般跪坐在地,喃喃自语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常曦脸色铁青,环视着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族墓侧室。

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第270章 诡异(月初求推荐和月票)

所有人的脸色都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公输世家的两名男弟子心存侥幸的四处查看,最终还是确定了这处墓穴侧室就是方才他们激斗阴兵尸魁的那处,整个人顿时只感觉到浑身如堕冰窟,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

此时他们再回首看向身后漆黑的飞升仪廊,浑身战栗。

通往主墓室的飞升仪廊是条长约两百丈的笔直通道,在公输陌的记忆中没有任何转弯处,常曦自始至终也没有发现飞升仪廊中有什么暗门通道,那他们是怎么走回来的?

年轻的武当山小道士显然从未遇见过这等诡异事情,饶是有着金丹境修为在身,依旧给吓的不轻,他看着仿佛恶鬼咽喉般的漆黑仪廊,颤声向师叔问道:“难道我们走过仪廊身的时候不知不觉走了回头路?”

年长道士坚定道:“我们绝没有可能半步回了头,元婴境修士的神识何等强大?就算无法离体太远,但若想保持一个方向直行,是绝对不会出现半点差池的。”

龙虎山天师安抚了下情绪有些萎靡的小天师,点了点头道:“不错。就算是我们的神识受到干扰,也没有可能会没有丝毫察觉,更何况一路上我们十人都没有感觉到异样。”

常曦深吸了一口气,心底萦绕的那股诡异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他将有些失魂落魄的公输陌搀扶起来,缓缓开口道:“要判断我们是不是走了回头路,再走一遍便知分晓。”

所有人面面相觑,随即都点了点头,毕竟他们的目标是前往族墓主墓室,无论如何都要经过这条飞升仪廊,眼下也只好打起精神再走一遍,只要不重蹈覆辙就好。

之前在仪廊中听到公输陌说这飞升仪廊只不过将近两百丈距离后,常曦心里就生出一种这辈子都极为少见的恐惧情绪,这种恐惧情绪在常曦的记忆中,只有那次在摔下悬崖后的潜意识中遇见那人形黑影时才有过。

常曦很难想象的出,这飞升仪廊凭什么能让他恐惧?

因为一路上已经确定了没有任何机关陷进的存在,常曦索性御起剑步冲锋在前,身后九人也连忙脚下各自御起独门身法紧随,所有人神识无不紧绷,时刻保持着直线前进,确定周围没有任何转弯和岔路或是暗门,大家也没有如同之前料想的那样突然折射返回,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

没有人注意到两侧岩壁上滴血的惊悚图案舞动如风吹。

之前需要走一刻钟的距离在修仙者身法的加持下不过几十个呼吸的功夫,在感觉到仪廊尽头闪动的烛光时,所有人都在期盼祈祷着能够抵达主墓室,但当最前面常曦的身影默默停下时,众人看着那道青铜大门,顿时面如死灰。

叫做绝望的无力感宛如病毒般蔓延开来,气氛和之前迥然不同,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几名公输世家的年轻弟子跪地掩面啜泣,这种诡异事情最是能摧毁心智,更何况是在他们确定没有回头,笔直向前,竟然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这种心理层面上的打击有时比身体受到的创伤更加致命。

鬼神之说在修仙界中并非无稽之谈,相反还有着许多门派供奉鬼神,但如同眼下诡异的一幕却是闻所未闻,道长嘴唇苍白着道:“这种情况有些类似于凡俗间的鬼打墙,无论我们怎么走都是一个闭路的死循环,飞升仪廊的两头连接的都是族墓侧室。”

常曦默然不语,鬼打墙这种说法他小时候便在山村里听说过,不仅有鬼打墙,还有鬼搬山一说,但是让常曦想不通的是,就算是鬼打墙,又有什么鬼能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我们不要自乱阵脚,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糟糕。”

龙虎山天师显然也是头一次撞上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沉吟良久,看着士气大跌的公输世家弟子,忽然问道:“公输陌姑娘,这飞升仪廊中,是否还有你未知的机关陷阱?”

天师这么一说,所有人顿时升起些许希望,连脑袋都清醒了不少。毕竟如果真如龙虎山天师所说的那般是机关陷阱的话,那么事情解决起来就会简单许多,也无需如此绝望了。

但是公输陌的回答却是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没有。”

公输陌拿出那只盛有一滴殷红精血的菱形密钥,摇了摇头道:“通往主墓室的飞升仪廊中的机关陷阱共计二十七种,但是已经悉数关闭了,这密钥中有老祖留下的一滴精血,拥有这座族墓的所有权限,而且在二十七种机关陷阱中,也并不存在这等能够让人陷入无尽循环的机关。”

小道士问道:“那会不会是主墓室或是整条飞升仪廊都在这片地下空间中移动或是变幻位置呢?”

“这一点应该没有可能。”

常曦看了一眼小道士,淡淡开口道:“方才我之所以不以御剑方式通过飞升仪廊,为的就是用脚丈量距离和感知仪廊是否在暗中移动或是变换方位,但非常可惜的是,在我的神识感知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相信两位道长天师的感知应该与我的判断一般无二才对。”

随着两位道长天师沉重的点了点头,再次将众人心底刚刚升起的希望火苗尽数吹灭。

公输陌心底虽然害怕,但是要强的性子让她拄着钢刀重新站了起来,她眼中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火焰,她说道:“不管这仪廊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要再走下去,如果不继续尝试,我们永远到不了主墓室。”

公输陌搀扶起师弟师妹们,毅然决然的率先走进黑暗中,常曦与几位道长天师交换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几人也都跟在公输陌身后步入黑暗中。

这一次他们走的很慢,试图细心的去感知飞升仪廊中之前错过的细节差异,但是周围青金石岩壁上滴血的惊悚图案越发的诡谲骇人,使得公输世家的年轻弟子们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只多看几眼便会感觉心头烦闷,只好埋头赶路。

然后当那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青铜大门再一次出现时,所有人的希望希冀顷刻间全部都支离破碎。

公输陌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常曦伫立在青铜门前,看着她再一次转身投入黑暗之中。然而不消多时,黑暗中传来奔跑的声音,常曦再一次与她四目相对。

这位公输家族中最是要强的女弟子的心理防线,终于承受不起这没有尽头的折磨,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第271章 破绽(月初求推荐和月票)

在公输陌之后,武当山的道长和龙虎山天师也分次独自进入到黑暗的仪廊中寻找出路,结果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那位武当山道长的胆子和心眼真是极大,竟然是用手摸着那诡异惊悚的壁画一路走进黑暗中,按照他的说法,如果这古怪的飞升仪廊真能混淆空间让他无法抵达主墓室,那么他重回到族墓侧室时,就应该是摸着另外一侧的岩壁回来。

然而待他返回时,诡异的一幕险些也要摧垮这位常年来捉妖驱鬼无往不利的道长。因为道长去时是右手摸着右侧岩壁向飞升仪廊中走去,回来时竟然是左手摸着右侧岩壁回来。

道长坚信自己是一直以右手摸着墙壁,打死也不相信自己在中途换了左手,但看到所有人都说他是左手摸着右侧岩壁回来时,道长倚着青铜大门滑坐在地,久久缓不过神来。

既然知道飞升仪廊中并无危险,稍稍缓过劲来的公输陌命令其余几位家族弟子依次进入仪廊中寻找线索。

龙虎山天师看着进入到仪廊中的公输世家弟子,心想这些年轻小辈的心真大,全然没有想到如果他们看到黑暗中跑在自己身前的同伴冷不丁的折身回头,会不会直接吓成半死。

忽然天师脑海中灵光一现,有些激动的朝着身旁的武当山道长和常曦说道:“这仪廊中会不会是有着传说中的那折叠阵法?”

常曦微微一愣,说起折叠阵法,他首先想起的就是邙山陵中层出不穷可以链接各片区域的折叠阵法,但是若要实现可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沿途返回,至少需要两个以上的折叠阵法才能实现。

常曦深思熟虑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仔细想了想,这飞升仪廊中应该不会是折叠阵法。”

“敢问此话怎讲?”天师拱了拱手恭敬问道。

此前常曦凌空以神识勾勒匿行阵法的情景历历在目,龙虎山在仙道盟中亦处于一品宗门的中游位置,山上诸位天师们自然也是见多识广,能够做出凌空布阵这等的惊艳手笔的,想必离阵法大师的境界也已经差之不远,更何况眼前这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可是青云后山的入世弟子,身份尊崇只在九峰峰主之下,更是要认真对待。

常曦道:“折叠阵法是糅杂了空间折叠秘术的高明阵法,世间除了几十年前名震一时的邙山陵宗主萧逸山他老人家能够布置外,目前仙道盟中还没有任何门派可以做到,公输家和墨家虽在土木术决和机关术上造诣颇深,但也绝对无法布置出折叠阵法。”

“更何况折叠阵法也远不如这仪廊中的那般诡异,光是这位道长方才去时回时的左右手问题就已经极不正常,远不是折叠阵法可以解释的了的。”

几人脸色沉重,常曦身上三个不安分的小家伙也悄悄谈论起这诡异的仪廊,但吵来吵去也依旧弄不明白,饶是来历不凡的月虹剑灵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其中关节。

常曦忽然心念一动,朝青铜大门走了过去,伸手拦住了一位准备继续进入仪廊寻找蛛丝马迹的弟子,他的这一举动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他淡淡道:“这次换我来。”

常曦走出青铜大门,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脚掌一跺,顷刻间身旁浮现出浩瀚如江海的磅礴剑气,随着剑气数量愈来愈多,磅礴剑气几乎形成了一道厚实剑幕,两位道长天师险些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常曦虽是青云后山弟子,但终归只是金丹境的修为,竟然能够凝聚出这等蔚为大观的剑气大潮?

公输陌隐隐猜到常曦要做什么,急忙道:“等等!”

常曦闻言回头看向她。

公输陌感受着剑幕上的凛冽至极的剑意,心有余悸道:“这飞升仪廊如此诡异,可以让我们无故折身而返,这剑幕如果也同之前一样折身回来怎么办?”

常曦扭过头去淡淡道:“我自有办法,你们退回侧室。”

常曦猛然抬手向黑暗深处一按,身前剑幕向着仪廊另一侧攒射而去,轰隆隆的剑气轰鸣在黑暗中回荡,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常曦瞳孔微缩,他敏锐的发现周围岩壁上的骇人壁画并未如同之前那般摇动如风吹,而是几乎静止不动。

武当山的小道士一拍脑门惊喜道:“对呀,如果之前我们总是无辜折返的原因是我们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干扰,那么剑气是没有神智和意识的,便不存在干扰和蛊惑一说,说不定常师兄这剑幕能够直达主墓室那边也说不定!”

但是不消多时,仪廊黑暗中的尽头闪烁起微光,远去的剑气轰鸣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小道士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众人也是脸色大惊,显然没有料想到没有神智意识的剑幕也会如同他们一般给赶了回来,他们纷纷向侧室中躲去,而常曦却一动不动,反手摸出月虹在手,生死剑意环绕周身。

公输陌俏脸微白,踉跄着踏出步子想要去拉回常曦,方才那剑幕中萦绕生死剑意之浓郁让她心有余悸,被这等宛如天威的剑幕正面击中焉有命在?

身后龙虎山天师一把将她拉住,公输陌看向天师与道长两人,竟从他们二人脸上看到了莫名热切期望的神情,天师立刻在她嘴边竖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森然剑幕笔直撞来,常曦周身生死剑意涌动如潮,似乎是想要以身融入到剑幕中去,谁知道那剑幕却径直斩在常曦身上,凛冽剑气划过,却斩击出金铁之音,常曦双袖尽碎,剑幕攒射在青铜大门上,常曦身形狼狈的摔回侧室中。

不同于其他公输世家弟子们的惊呼,两位道长天师有些格格不入的险些兴奋叫出声来,能够进阶元婴境之人没有一个不是人精,在常曦将蕴含有生死剑意的剑幕攒射出去时,他们就已经隐隐猜到常曦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常曦以肉身硬接下剑幕一击竟安然无恙,不去管那已经破烂褴褛的麻衫袖袍,站起身来冷笑道:“果然露出马脚了。”

第272章 主墓与巨婴(求推荐求月票)

公输陌张大了嘴巴,她还是万思不得其解,常曦的剑幕在飞升仪廊依旧如同他们一般折身回来,到底从哪能够看出破绽?这其中又有什么可值得他们高兴的?

那位龙虎山的年长天师有些激动的攥紧了拳头,一语道破天机:“因为常师弟之前打出去的那道剑幕和现在回来的这道剑幕,根本不是同一个剑幕啊!”

公输陌张大了嘴巴,闻言顿时觉得脊背发凉,要不是看在两位道长天师的脸色神情无异,她甚至会觉得眼前的两位已经走火入魔了。

龙虎山天师见公输陌仍是不解,便耐心解释道:“常师弟方才猜得不错,这仪廊中应当是有古怪物事能够迷惑我们的心智,从而让我们不得抵达主墓室,但也仅限于活物活人,对于本就是死物的剑气剑意却是根本无法迷惑的。”

常曦接过话头道:“方才我以生死剑意催动剑气向仪廊深处攒射,而折返回来的剑气中只是模仿的徒有其型,却是根本没有生死意境。若是我之前打出去那道剑气,则根本不可能伤得到我,毕竟生死剑意这等高深意境绝非区区邪祟物事可以模仿,所以可以判断出仪廊中有邪祟从中作梗。”

“而据我所知,在九州异兽谱中,具有这等能够迷惑修仙者心神并且制造出种种以假乱真幻想的妖兽,只可能是…”

“蜃貘!”武当龙虎两派的道长天师与常曦异口同声道。

常曦跺了跺脚冷笑道:“这蜃貘无缘无故与我们作对,对它而言并没有半点好处,但现在细细想来,这蜃貘以虚幻神通营造出这片死循环的空间来阻挡我们,唯一的可能的就是它在为主墓室中的那道存在争取时间。”

武当山道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面露难色的道:“可是这蜃貘极其狡猾,能够以神通如隐蔽主墓室方向那般隐蔽自身,如果它不主动暴露自己,我们几乎拿它没办法。”

“我以剑气试探,目的就是让那蜃貘反伤与我,既然那蜃貘已经对我出手,那它便已经无处遁形了。”

常曦抬脚走出青铜大门,看向漆黑无比的仪廊,黑白分明的眼眸霎时间里变成灰白颜色,难以想象的恐怖杀意潮水般向仪廊中辐射过去,甚至连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都在杀意的影响下镀上了一层灰白颜色。

常曦两道剑眉拧成川字,眼角微微抽搐,显然毫无保留的释放出这等层次的杀意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但只要催动杀意,便能将这仪廊中对他产生敌意的邪祟物事找出来。

杀意如潮水如细沙,缓缓流过仪廊,不放过任何地方。

终于,在距离青铜大门一百丈开外的顶层岩壁上发现了极为细微的诡异波动,常曦灰白的眼眸中迸发精光,赤影、含光和青霜连同月虹与洞幽齐齐攒射而去,只眨眼的功夫,黑暗中顿时传出一声凄厉兽鸣。

随着凄厉兽鸣被锋刃割断在咽喉里,仪廊中那浓郁到让人心悸的黑暗颜色终于消散不见,两侧岩壁上的骇人的滴血图案也重新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常曦抬手将剑唤回,五柄利剑将那蜃貘射了个通透,常曦从蜃貘腹部取出一颗光芒氤氲的妖丹,心头不免火热。

常曦在六师姐收藏的一册《九州异兽谱》上见到过有关于蜃貘这种极为罕见的元婴境异兽的记载,蜃貘防御力几近于零,就算是炼气境修士用刀剑乱戳也能将它重创,蜃貘的妖丹是它全身上下最有价值之物,若由阵法大师服下这颗蜃貘妖丹,会有一定几率能够明悟蜃貘的天赋神通。

常曦将这颗蜃貘妖丹仔细收好,三师姐最近一直苦心钻研幻阵,却苦于无人交流学习,布置的出的阵法总是不如她的意,其实那些幻阵在他看来已经惊为天人,只能怪三师姐要求出奇的严格。

如果三师姐能够参悟蜃貘妖丹中的神通秘密,说不定一举突破桎梏,进阶至阵法宗师的境界也说不定。到那时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求三师姐给他画一堆封印着高深阵法的符篆,见谁不顺眼就掏一张符篆助助兴,反正整个九州的阵法宗师加起来都只刚刚好一巴掌,这可是个大大的靠山。

这一次众人再次启程走向仪廊深处,走过不到两百丈的距离后,终于得以见到一座极为高大且通体由黑金浇筑的奢华殿门,黑金殿门上本来镌刻着许多玄奥的铭文,只不过此时的黑金殿门上已经全是坑坑洼洼的斩击痕迹,几乎每一道斩击痕迹都足有尺许深,很难想象该是何等凌厉的剑气,才能够在以硬度著称的黑金上留下这般深的斩痕,至于这始作俑者是谁,自然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常曦少有的尴尬起来,不争气的扭过头去权当做不知情,公输陌呵呵一声,白了一眼作掩耳盗铃状的常曦,将密钥插进黑金殿门上的插槽中,精血沿着黑金殿门中的无数血槽流转,细密如沙的机括声传来,公输陌朝周围紧挨着自己的三人递去一个眼神,黑金殿门应声开启。

常曦与两位经验丰富的道长天师心领神会,在黑金殿门开启的一刹那便纷纷在身前竖起厚实的灵力光盾。

果不其然,黑金殿门开启的刹那,便从门缝中掀起一道道邪恶至极的腥臭风浪。腥风如刀,在众人身前升起的灵力光盾上留下骇人划痕,几十道驱邪符组成的阵列只堪堪升起光芒就顷刻间泯灭于风中,根本不起半点作用。

随着众人顶住风压走进主墓室中,才得以见到这座据说是当时费尽公输世家半数家财铸造的族墓全貌,三十六根鳞次栉比有三人合抱粗细的黑金殿柱支撑起堪称广袤的主墓大殿,殿柱上雕刻着有关献祭飞升的奇异花纹,在花纹中央还镶嵌有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整座宽广的墓室。

秘银浇筑的墓室砖面尤为彰显了一品世家犹胜帝王家的丰厚底蕴,用以陪葬历代家主的阴兵雕像成百上千,仿佛意味着去往阴间后还要率兵开疆裂土打下一片基业一般。

然而常曦他们此时已经无暇去顾及其他,因为在这墓室中央的九级台阶上,那座用以埋葬公输家上代公输老祖的黑金棺椁早已被打开,一具残破尸骸被无数缕粘稠黑线束缚在半空,肉眼可见那尸骸中残存的灵力正在不断挥发。

黑金棺椁旁,一只高大足有几丈大小的巨婴背对着常曦他们,嘴中撕咬着从上代公输老祖尸骸上扯下来的断臂,腐败血肉与碎骨渣在利齿间咀嚼的恐怖声音在殿堂中回响。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抽剑拔刀声连成一片,巨婴手上动作悄然停下,那漆黑如墨汁的硕大脑袋蓦然扭转过来,狰狞嘴角鲜血淋漓。

第273章 龙脉受损的遗祸(IG牛逼!)

有了侧室中的前车之鉴,常曦自然不会对这主墓室中成百上千的阴兵雕像视若无物,毕竟这些阴兵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威胁,但若对上公输世家的年轻弟子们可就颇为棘手了。

常曦身前颜色各异的五行灵剑环伺浮游,他转身将一叠剑符塞进公输陌手中,公输陌怔怔的看着他。

常曦淡淡道:“这些是由我亲手绘制的剑符,每道剑符上都留有我的神识,遇到危险若是不敌,祭出一张剑符即可。”

拿人手短的公输陌哦了一声表示感谢,将信将疑的拿回那一叠足有好几张的淡黄剑符,随即眼神中换做浓浓担忧,她自然也看的出来那啃食着上代老祖法蜕的巨婴绝非她们这些年轻弟子可以为之匹敌,索性向后撤去十几丈远,以免妨碍到他们三人。

巨婴将手中那截啃食干净的老祖手臂信手扔去,作古百年的尸骸臂骨撞在黑金殿柱上碎成齑粉,这看似并无玄机的一幕,却是让武当龙虎两派的道长天师心头狂震。

到底需要多大的劲力,才能将曾经是半步炼虚境大能的一截臂骨砸碎成齑粉?

古怪巨婴仿佛对大殿中这十具充满鲜活气息的玩意颇感兴趣,一时间里竟没有主动出手,他庞大的身子一点点踱下台阶,饶有兴致的走来,被鲜血染红的狰狞嘴角极为骇人,常曦三人与巨婴玩起了太极,始终将公输陌她们护在身后。

武当山道士脚下打着太极,双目却始终不离棺椁上流动如江潮的浓郁气息,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禁低声惊呼,竟是一字一言硬如金石般的道:“龙脉受损!”

身旁两人闻言心头俱震,齐齐扭头看向他。

武当山道长强自按捺住发颤的心神,咬牙道:“当年滕州城举兵抵抗魔族大军入侵,死伤惨重,战后城中伏尸百万,而后公输世家请来周围道教门派中的大能,将尸山埋葬在官桥一代,小道我当年正好有幸随师尊同赴官桥做法,消除那百万尸体滋生的怨戾之气。”

“那股冲天的怨戾之气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年九州龙脉被魔族大军在肃州毁去一截,那官桥古墓中残留的怨戾之气定然是因为龙脉截断而再无拘束,又阴差阳错下寻到了同在滕州城中的公输家族的族墓。”

龙虎山天师双目微眯,稳了稳手中颤抖的桃木符剑道:“看这架势,是官桥墓中数百万无法超度解脱的冤魂凝聚成了这巨婴,而羽化的上代公输老祖的残魂又无力阻挡这百万冤魂,这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武当山道长沉重的点了点头。

常曦身前的五行灵剑闪烁不定,他眼神渐渐阴暗下来。

又是那当年魔灾留下的祸患。

看着远不如自己高大的三只蝼蚁在他身前若即若离,还在窃窃私语,灵智初开的阴物巨婴终于失去了耐性,身上元婴境后期的修为气息跌宕起伏,血盆大口张开,双脚弯曲,以极不符合他巨大体型的恐怖速度跳扑而来。

好在三人不停的和这巨婴脚下打着太极,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尽管巨婴速度超出他们预计,但仍是有着不少的回旋余地,秘银浇铸的墓室砖面被巨婴急停的踏步踩出深深的凹陷。

众人只觉得头顶光纤忽得黯淡,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镶嵌在三十六根黑金殿柱上的夜明珠方才被那巨婴一掌拍落不少。

怎么想这由百万冤魂凝聚的阴物巨婴也不会畏暗,这主墓室之中也有着压制神识的古怪禁制,以常曦尚未踏足阵法大师境界的阅历,想要找出禁制并破去,可不是能在巨婴眼皮底下能够完成的轻松活计。

三人只好刻意拉开了距离,让巨婴不会击碎更多的夜明珠,否则主墓室一旦陷入黑暗中,则真是大祸临头。

武当龙虎两派的道长天师虽在境界下处于绝对下风,但胜在两人斩妖除魔的经历不少,借着身形灵活的优势与巨婴缠斗良久竟也没有落得太多下风,而且这墓室中并无癸水的踪影,生为阴物总归是要在天雷下吃些苦头,一时间墓室中电闪雷鸣好不激烈。

反观修为在三人中最低却承担起主力输出的常曦,招式大开大合,剑气浪潮似乎永无止尽,走下青云山时尚且是金丹中境,经过弘愿寺修行大金刚寂灭体和许久的化凡体悟后,境界水到渠成的迈入了金丹境后期。

常曦脚踏天罡剑步,身形凌在半空,单手掐诀引动五行灵剑与月虹洞幽组成生死五行剑阵,巨婴被困杀在剑阵中,巨大的身躯成了最好的剑靶子,凌厉到足以在黑金殿门上撕扯出尺许深的剑气将巨婴绞杀的惨叫连连,污秽腥臭的黑血滴淌在满地都是。

公输世家年轻一辈的弟子们看的眼睛都直了,距离青云山足有数万里的他们从未见识过上五宗中弟子的卓越风采,本以为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就算你是青云山弟子,同为金丹境,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去?

之前一句“滚”和“死”的确霸气,可远不如眼下这般十几丈的宽大剑阵来的震慑人心,饶是公输世家中年轻一辈最出彩的公输陌也不禁垂首感叹,面对这样的剑阵,她除了认输和臣服之外,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常曦操纵五柄利剑将巨婴切割成极为惨烈的模样,同时分神控制着漫天剑气配合两位道长天师进一步压制。

剑阵组成的剑气囚笼正在逐渐缩小,剑速也在越发提升,留给巨婴的活动空间正在不断的被压缩,巨婴的惨叫在公输世家弟子的耳中仿佛是世间最动听的乐章,但是常曦眼眸中倒映出的神采不见半分喜悦,唯有渐渐浮出水面的阴沉。

常曦手上掐诀速度越来越快,心却是越来越沉。

剑阵缩小到只有三丈方圆,交叉切割的剑速已经提升到极致,此时本应该已经将巨婴切割成肉块,剑气囚笼却无法再进一步取得更多战果,巨婴身上被诸多险些能够直接斩断身体的剑伤逐渐恢复着,剑气切割造成的伤害竟然开始跟不上巨婴的恢复速度!

“这巨婴凝聚出来的时间并不长,初生灵智又从未受到过重创,又因为他体内冗杂了数百万冤魂,所以之前看上去浑浑噩噩很好宰割,但现在他已经把那些无用弱小的冤魂消耗掉了,他是故意想被我们消耗的,快撤!”

常曦心头忽有明悟,急喝出声,剑势徒然一变护在两位道长天师身前,由攻转守。

失去五柄利剑住持局面的剑气囚笼被巨婴轻易挣脱,所有人对上巨婴转过身来的双眼,心底蓦然冰冷。

那双眼中蕴含着世人难以想象的滔天怨戾和无尽邪恶。

只一眼就能让人沉沦。

第274章 恶斗

糅杂了数百万冤魂的阴物巨婴头顶长出尖锐骨刺,浑身阴气缭绕,面目极为狰狞,像极了古籍中记载的鬼王模样,鬼王眼中种种的负面情绪仿佛能够蛊惑人心,公输世家的年轻弟子们只看去寥寥几眼便觉得胸口烦闷,险些按捺不住心底无故升起的杀心。

龙虎山天师面色难看,撇去沾染在桃木符剑上滋滋作响的污秽血水,出声道:“当年滕州官桥墓中有尸首百万,其中定然不小心夹杂了魔族大修的尸身,只有魔族中人才会知晓精通这等聚阴还阳有违天理的法门,并且还成功的夺取了数百万冤魂中大部分的控制权,否则以滕州黎民百姓的善良淳朴,断然没有可能会主动反噬立有汗马功劳的公输世家。”

那身形愈发高大的鬼王桀桀笑起,在公输世家弟子几欲喷火的愤然目光中,竟然将上代公输老祖的头颅拧下,连带着扯出整条脖颈下的脊骨,甩去上面残余的腐败血肉,浓郁尸鬼瘴气如跗骨之蛆,不消片刻便成了一把狰狞森然的骨枪。

鬼王狞起嘴角口吐人言道:“两个元婴初境和区区一个金丹后境的蝼蚁,若是你们之前趁机逃跑,倒也能侥幸逃得性命,但是既然本王已经苏醒,那你们哪也不用去了。”

黑金殿门在鬼王一握之下轰然关闭,鬼王手持骨枪,修士的金丹元婴最是大补,他自然不会错过,身形化作阴风卷来,速度比起之前快出何止数筹?

鬼王修为占据绝对上风,两位道长天师不敢丝毫托大。

随着轰鸣声在密闭的墓室中回响,强劲的气浪跌宕起伏。

两柄交叠的桃木符剑堪堪抵挡住鬼王一往无前的骨枪,白骨与桃木交击,竟然在众人耳边摩擦出刺耳的金铁之音。

两位道长天师不约而同的伸手摸向储物袋,想在近距离下引爆所有驱邪符给这鬼王来一记狠的,只是不等两人将符篆摸出,居高临下将两人手上动作看的分明的鬼王咧开狰狞嘴角,手中骨枪猛然用力向下沉去,压的两人浑身气机跟着跌宕动摇,两柄交叠在身前作防守状的桃木符剑一退再退,如重锤般撞在道袍上。

桃木之精虽拥有着与生俱来的驱鬼驱邪之功,但若碰上足有元婴境后期修为的鬼王,也是有心无力。

骨枪重压下,两位道长天师稳住倒退不止的身形,强行咽回逆流鲜血,沸腾气机再登楼,体内强横灵力如涓流随桃木符剑涤荡出满室光华,光华流过鬼王躯体,烧灼出宛如油锅滚炸的滋滋声响,鬼王抬掌抹去,顷刻间又恢复如初。

“不自量力。”

鬼王嘴角满是拟人的讥讽,看向眼前三人形如锋矢将那些有着公输世家血脉的年轻弟子护在身后,残忍笑着猛然一跺双足,墓室中原本那些被剑阵切割出的巨婴碎肉和污秽黑血顷刻间翻滚起来,彼此汇聚成宛如泥沼的黑潮。

脚下黑潮仿佛有意识般蔓延过来,武当山道长脚踏纵云梯拔出地面扶摇直上,但双脚一旦离开地面便再难借力,迎面骨枪在道长双眼中急速放大,生死危急关头他勉强调动起全身灵力在身前化作光盾,携带巨力的骨枪将他手中的桃木符剑斩成两截,身形摔落进远处的殿柱阴影下,生死不明。

少去一人策应的龙虎山天师压力骤增,一边要提防鬼王势大力沉的攻击,一边又要分神对付脚下满是尸毒的黑潮,很快便捉襟见肘,鬼王故技重施,寻得空档骨枪当头劈下。

这一下若是劈实了,天师即便不死也要被重创。

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天师浮现绝望的双眸中倒映出三道颜色各异的纤细光影,赤影、含光与青霜组成三才剑阵格挡在天师头顶,刺耳的金铁交击之音轰鸣如天雷,甚至连翻滚的无边黑潮都为之停滞一瞬。

鬼王眼中情绪波动一瞬,有些意外的看向那书生身影。

常曦手持月虹脚踩如墨般的洞幽剑,宛如剑仙临世。

被黑潮沾染邪祟气息的阴兵雕像都活了过来,纷纷抬起手中青金石重剑,朝公输世家弟子和小天师小道士而去。

阴兵雕像动作稍显笨重,对于金丹境层次的修士来说并非难以解决,但阴兵雕像胜在数量众多。

公输世家中就有一名男弟子不堪忍受脚下黑潮侵蚀飞到空中,却无力从成百上千柄高举的青金石重剑中寻得出路,被阴兵趁乱一把抓住,扯断了四肢扔在黑潮中,在哀嚎中被几十柄重剑劈砍搅碎成了肉泥,最终成为了黑潮的养料。

阴兵涌过来的速度远比他们消灭的速度快的多,俏脸泛白的公输陌环视周围,发现不仅是自家弟子的灵力几乎消耗殆尽,就连两位小道士也接近油尽灯枯,她美眸中升起绝望神色,指尖忽得触碰到腰间一叠厚厚符纸。

她抽出其中一张绘制有三道细长丛刃模样的剑符,死马当活马医,道:“我倒要看看这剑符是不是真如你说的那样!”

剑符上三道缓缓流转的猩红丛刃蓦然间迸发开来,在剑符中沉寂已久的三道丛刃剑气将她们周围悉数肃空干净,持剑欲砍的阴兵雕像被剑气切割成无数碎块,就连脚下充满邪祟气息的黑潮都被震飞老远。

公输陌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多少次惊讶过,今天短短一日里,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谁知那邪祟黑潮阴魂不散,将阴兵雕像的碎块卷食殆尽,卷起涨做浪潮,试图将这些小辈们腐蚀成浓水,正当公输陌想再抽出一张丛刃符时,耳边忽然响起了常曦淡淡的声音。

“用那张写了井字的剑符。”

公输陌闻言立刻在手中一叠剑符中翻找,很快找到了那一张画着简单两横两竖的剑符,她下意识的瞅了一眼那看起来写得极为潦草的井字,不曾想却险些被那两横两竖上的惊人剑意伤了眼睛,她吓得连忙撇过头不敢再看,闭着眼睛素手一挥,将那井字符丢向滔滔黑潮。

墓室中忽然生出仿佛要将天地一分为二的灿烂剑光,两横两竖的磅礴剑气在头顶汇聚成井字当空盖下,井字中有一“口”将六人护在中央,周围剑气接连不断的斩下,将无边黑潮斩碎成虚无,邪物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鬼王抬头看向那高悬在黑潮上的井字剑气,眼神微凝,那剑符上的凛冽剑气与这书生打扮的剑修如出一辙,这等凛冽剑气斩在他身上也绝对不会好受,他心中有戒备也有不解,既然有着这等手段,那这剑修为何之前不用?

常曦幽深如井的双眸看向鬼王,嘴角微挑,“怕了?”

鬼王扛起骨枪怒极反笑,露出嘴角森然獠牙。

“找死。”

第275章 长歌

能够在死后依旧以神魂之体使出聚阴还阳秘术的魔族中人身份定然不会简单到哪去,谁都猜不到他正是当年率魔族大军进攻滕州城的化神境魔族统领。

人族剑修一直都是九州仙道盟中最为棘手的存在,魔族尚武,对强者极为尊崇,只可惜在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不存在惺惺相惜,尤其是他刚刚假借百万冤魂还阳成鬼王,这剑修不过金丹境却有这等实力,背景绝不简单,一旦让他活着离开这里将他暴露,那么他之前所有的辛苦都要付之东流。

鬼王浑身尸气骤然暴增,掐灭了猫捉耗子的心思,抖动手中骨枪化作一连串的惨白虚影袭来。

骨枪带起的劲风吹起常曦额前发丝,常曦洒然一笑,他自然猜的到鬼王打的什么主意,却不退反进。

这是自他练就大金刚寂灭体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这鬼王虽有生前记忆,但因诸多限制已经发动不了魔修神通,只不过是空有元婴境后期的修为和蛮力,他要以这鬼王做磨刀石,看看自己究竟变强了几分。

鬼王双目微眯,这不知死活的剑修后生如果胡乱蹦跶逃窜他还真有些难办,可是如今这剑修不退反进主动上前,却是正中他的下怀,手中骨枪攻势再猛三分。

有粗布麻衫的书生持剑身形飘摇,然后有一剑递出。

仿佛自远方吹来一缕剪不断的风。

耳畔有人以剑气奏长歌。

……

湖畔青竹林中,常曦闭目盘坐于顽石上,风入竹林,吹动起万千竹叶簌簌起舞,吹起四师兄满头青丝。

师兄弟二人同时睁开眼。

四师兄面色恬静,盘恒在天际的庞大神念倒卷入体,笑着开口道:“小师弟,你在我这也学习了将近一个月的光景,可别告诉我你还没悟出些什么,那就太对不起剑灵根了。”

风始于苍穹间,吹过竹林,划过脸庞,流过指尖,最终依旧重新归于天地,留下玄而又玄的真意在人间。

常曦轻轻抚摸这横卧在膝上的月虹,咬了咬殷红嘴唇道:“不瞒师兄说,我感觉估摸着是悟出了些什么。”

四师兄笑着抚掌道:“那不妨一试,若还是如五师弟那般的死板基础剑势,我可就要赶人了。”

竹庐中咬着一枝竹叶的雄奇男子撇了撇嘴无声抗议着。

常曦应声站起身来,坚毅的身影仿佛融进了风里。

四师兄眼中光芒大盛。

“风始于苍穹,亦终于微末,不要把风想象成阻碍,把剑托付在风中,把心神融于天地间,自有剑成时。”

常曦脑海中回忆起四师兄寥寥三十九字的教诲,不知为何想起了青璇的青莲踏,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似有一盏明灯照亮了迷雾重重,宛如有一双佳人素手牵起了他的手掌,手把手教他抬起了剑尖。

他有一剑递出,四师兄霍然起身。

他有一剑递出,鬼王心神剧震。

绝剑式,长歌。

风温柔时如佳人臂腕,风狂暴时亦凌厉如剑,书生粗布麻衫双袖尽碎,此刻却尊贵如风中帝皇,双眸中尽是威严,一剑递出北域外冰雪风霜的无情凛冽。

骨枪被极寒之风卷的寸寸崩碎,鬼王蓦然觉得右臂一轻,粗大的手掌不翼而飞,断裂处光圆如镜沾染冰霜。

鬼王由百万冤魂聚阴还阳而来,只要不被伤及阴气本源,便是断去四肢和头颅,也只需一会功夫便能恢复如初。但是眼下自己还无任何建功,却被一个金丹境的剑修后生率先断去一臂,这让他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鬼王右臂无数阴气凝聚,不消片刻功夫就重新长出了一只崭新的右掌,却猛然看到了他无法理解的一幕。

那威严宛如帝皇般的年轻书生轻甩剑尖,散去了周围凛冬般的恐怖剑气,竟将手中剑收回鞘中,抬头看向他。

鬼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这年轻书生明明是在抬头看他,为何他会生出自己才是那个抬头仰望者的感觉?

鬼王生前为魔族大军统领,除了深谙种种邪祟秘术外,最为值得称道的就是那骇人听闻的巨力,他聚阴还阳后费劲心机,假借天时地利进入公输族墓,啃噬了公输世家上代老祖的残余血肉,气力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头生尖锐双角的鬼王本就粗壮的臂膀顿时隆起如山丘,几乎肉眼可见的力量波纹震荡开来,鬼王残忍笑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惹怒了本王对你有什么好处?现在你马上就要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了。”

常曦不语,嘴角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继而蔑笑。

鬼王也懒得多费口舌,裹挟着几十万斤力道的重拳砸下。

公输陌透过渐渐稀薄的黑潮得以看见远处,她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巴,她身后的公输世家弟子与道士们亦是如此。

那盘踞在他身后水墨朦胧的金色虚影,是龙吗?

大金刚寂灭体自学成后首次毫无保留的展现。

蔑笑不知何时换做了冷酷,书生眼眸深邃。

“砰!”

难以招架的强横劲风顷刻间席卷了整座墓室,黑潮凄厉嘶吼着被吹散再也无法凝聚成型,离那鬼王较近的黑金殿柱表面竟产生了些许裂纹。

待让人睁不开眼的劲风散去,公输陌她们得以看清远处,她的脑海中出现了极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她看到了她这一辈子都注定难以忘怀的定格画面。

那人脚下的秘银砖面龟裂如蛛网,一只宛如蝼蚁大小的拳头保持着挥出的动作,生生挡住了壮硕如流星的鬼王右拳。

鬼王感受着自右拳上反馈回来同样堪称恐怖的巨力,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他有些魔怔的向后退了几步,本还想着是不是这人族剑修用了什么法宝,但当他看到常曦身后盘踞起的水墨金龙虚影和略显奇怪的躯体模样时,他犹自攥紧拳头。

他此时已经将这个剑修后生视作是同阶的对手。

刚才那一拳直接轰断了鬼王右拳的指骨,常曦扭了扭身子,卸去传进体内翻搅的那股同样不轻的力道。

宽广墓室中有一鬼一人大眼瞪小眼,扑身再战。

第276章 真武大帝与初代天师

墓室中血肉相击的巨声传荡,一块块秘银浇铸的坚硬砖面被或巨大或渺小的脚掌生生踏碎,强横劲风席卷宛如无情的风暴,几根黑金殿柱早已经濒临坍塌,有一根甚至已经断成两截。

公输陌已经被那两道体型差距极为悬殊的存在震惊到无以复加,恐有几十万斤力道间的贴身搏杀着实震撼。

风暴中央的两道身影招招狠辣,直攻命门,身形超过三丈的鬼王浑身鲜血灵力却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每一道伤口的愈合速度明显比之前要慢了许多。

反观那在鬼王身前渺小如蝼蚁的身影,同样浑身浴血的书生眼眸猩红,仿佛不知疲倦的野兽,招招传自莫老的破灭袭招式狠戾层出不穷,借助体型上灵巧的优势,书生自破碎袖管中探出手掌,生生捏碎鬼王左拳的尾指骨,溅射的鲜血在他脸上滴淌,宛如从九幽黄泉下走出的厉鬼一般。

“区区人族小辈,莫要猖狂!”

近乎十万斤的暗劲力道在鬼王体内翻滚如浪潮,鬼王一边应对这力道大得惊人的诡谲剑修,一边还要压制体内暗劲,终于怒极反笑,鬼爪做刀朝着常曦横劈而来,沿途碍事的黑金殿柱被划开几尺深的光滑剖面。

鬼王虽无法施展生前种种神通,但毕竟是有着元婴境后期的修为在身,这含怒的鬼爪掌刀的威势也丝毫不逊色与寻常绝剑式,绝对不容小觑。

“聒噪。”

常曦眼神冰寒如九幽,背后金龙虚影绽放出绚丽光彩,体内剑意龙骨急颤,转身提拳,讳莫如深的玄妙剑意包裹在沾染鲜血的拳头上,以拳迎上掌刀。

剑气作歌鸣天地,而后有寸劲开天。

青霜剑与常曦心意相通,剑身中蕴含的浓郁冰寒宣泄而出,常曦一拳打出彻骨冰寒的极寒之风,鬼王掌刀未至便已冻结,常曦拳带开天之势,将那坨冰雕轰成漫天碎渣。

鬼王吃痛着连连向后退去,沾染冰霜的左腕因为阴气消耗过大,左掌已经迟迟不能复原,就在鬼王向后退去时,一道脚踏登龙势的染血长衫已经出现在他眼前,剑气响彻如龙吟,森然长剑刺进了他的眼窝。

一刺一拧一拔。

动作那般无情。

鬼王手眼受创气势大跌,惨叫着向后连连退去,随即也不再想着之前要把常曦如何折磨的豪言壮语,身形无比迅捷的冲回墓中中央的九级台阶上,大口大口的将那棺椁上流动的玄妙气息吞进腹中,鬼王身上的伤势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恢复着。

鬼王咬牙切齿,这由官桥古墓中百万阴魂凝聚的精纯死意,哪怕对他生前而言都可谓是异常珍贵之物,不到突破瓶颈的关键时刻不可擅用,而如今却是迫不得已用来恢复伤势,如何不叫他心头滴血?

常曦察觉到鬼王不仅伤势很快复原,甚至连同那略显跌宕不稳的元婴境后期的修为都开始缓慢增长,心头震骇。

这要是让鬼王突破了境界桎梏,哪怕只是半步化神境,能够沟通天地灵力为己用的鬼王一旦可以使用出生前魔族神通的话,今天墓室里的所有人都在陪葬于此。

常曦紧紧盯着鬼王身旁那道他从未见过的玄妙气息,感受着那玄妙气息仿佛与自己的大金刚寂灭体遥遥呼应,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弘愿寺的净宗方丈为何会指引他来滕州城。

那就是精纯死意。

常曦心头火热,嘴吐冷哼,脚下天罡剑步迈出,先不说这精纯死意能够对大金刚寂灭体有着何等功效,光是能够让鬼王恢复伤势这一点,就足以让常曦拼上所有手段阻止了。

然而就在常曦跃上放置棺椁的台阶时,大金刚寂灭体忽然自行运转到极致,精纯死意宛如仿佛是即将决堤的洪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的朝常曦体内拥进。

常曦这下真是将惊惧直白的写在了脸上,被精纯死意倒灌入体倒并非承受不住,他早已将衔烛留给他的这副龙骨炼化了五六分威能,浩荡龙威下镇压死意为己用并不困难,而让常曦惊惧的是大金刚寂灭体吸收死意时,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样一来岂不是任由鬼王宰割?

鬼王仗着元婴境后期的修为在炼化精纯死意修复伤势时尚可动弹,见到这不知死活的剑修又想来坏他好事,却刚好瞧见这不知身躯里到底有何古怪的家伙被精纯死意倒灌而不得动弹,当即就仰天狂啸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受死!”

鬼王大步向前五指成爪,就要一举捏爆这剑修脑袋。

墓室中有一袭倩影飘摇而至,公输陌不由自主的持刀飞身向前,不知为何,她有一瞬的冲动,她想要救他。

“小辈,回去。”

一道无比苍老而又衰败的老者声音在她耳畔幽幽响起,像从天边传来,又像近在眼前。

公输陌美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看见鬼王身后,那被无数黑线束缚的公输上代老祖的无头尸骸竟然动了起来,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将那仅剩的一只森然臂骨捅进了鬼王体内。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鬼王缩了缩就要捏爆常曦头颅的手掌,回头一看,狰狞笑道,一掌抽碎了上代公输老祖的零散尸骸,惨白尸骨沿着台阶滚落在公输陌脚边,发出一声终于解脱的长叹。

这位长眠数百年的上代公输老祖并不知晓,他这拼着最后一缕神魂泯灭而争取的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对于今后未来的九州产生了何等重要的影响,如果他泉下有知,定然能够含笑瞑目。

一道粗如殿柱的鸿蒙天雷击破滕州城上空的倒灌龙卷,直入地下百丈劈进公输族墓,惊雷炸响在鬼王耳畔。

身负紫金气运的龙虎山天师飘然而至,一手拂过躁动的精纯死意,再有道袍双袖拦下鬼王含怒一掌。

龙虎山山顶祭堂太师壁上挂有历代祖师的画像,中间那副代表着初代龙虎山老祖的画像卷轴忽然急颤,紫气氤氲,吹起仙风阵阵,祭堂外气运池中金莲摇曳,朵朵花开。

请得龙虎山初代老祖一缕神魂替天行道的龙虎山天师面容模糊,看向被精纯死意倒灌而灵台依旧清明的常曦,模糊的面容太依稀可见惊叹,再看向身死道消的公输老祖遗骸,面露庄严与悲悯。

墓室殿堂远处的阴影中有金光璀璨升起,照亮了所有的黑暗,公输陌遥遥看去,看见了武当山道长染血的身影。

武当山道长咬破手指,凌空撒开一卷长画,一指点上。

公输世家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继鸿蒙天雷击破半边倒灌龙卷后,再有金碧辉煌的凌空一指点下划破黑夜,所有公输世家弟子在这接连不断的煌煌天威下不能自已。

万里之外武当山上,几位白须白袍辈分高的吓人的年迈真人站在真武大帝的雕像下,面朝滕州城俯首遥遥一拜。

第277章 新老一代的接替

方才不可一世的鬼王如临大敌。

面容紫金威严胜过人间帝王的“龙虎山天师”抬手施印,掌间紫金色泽的山海引滴答流转,有着寻常天师一生难及的蔚然气象,符印旋转跳跃着,在掌间突兀的消失,下一瞬又突兀的在鬼王胸前绽放成花。

“嘭!”

蕴含山岳大洋镇压真意的山海引威力惊人,鬼王胸前顷刻间炸开顶缸大小的空洞,血肉模糊。

鬼王知晓这之前孱弱的龙虎山天师能够使出这等伟力,定然是借助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术,这等请神秘术有些类似魔族中借尸还魂的法门,都有着诸如时间上的限制,长则三炷香,短则一盏茶。以龙虎山位居一品道教门派的底蕴来说,想来也不会是那一盏茶功夫的疲软货色。

冷不丁硬吃一记山海引的鬼王挨打也不急着还手,反正他只要与这请来老天师神魂附体的小辈周旋即可,待时辰一到,这装神弄鬼的小小元婴初境的天师还不是任他揉捏?

鬼王不进而退,一掌摁在另外一半的精纯死意上,试图修补胸前的骇人伤口,实则是龙虎山老祖宗的元婴境天师微微皱眉,他看的出如果任由这鬼王继续汲取精纯死意,只怕接下来待他神魂消散,这些小辈真要陨落于此。

龙虎山老祖宗肃容再抬手。

万里之外,龙虎山祭堂外的气运池中池水沸腾,金莲朵朵盛开,金色莲花中丝丝缕缕的仙家气运随一阵清风拂过,倒卷回祭堂中那副刻画着和蔼慈祥面目的老者手中。

龙虎山上天师府中,着古朴道袍的白须老者泪眼婆娑,远眺万里外滕州夜空中的紫金色气运,俯首遥拜。

龙虎山老祖宗手中有金莲气运凝聚的长剑,并无实质的紫金长剑斩下,斩断了鬼王摁在精纯死意上的那只手。

短短一天中被断手三次的鬼王真有些怒极,这些人族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好像偏偏与他的手过不去?不过好在这短短一会功夫他也炼化了些许精纯死意,鬼王双目泛起狠戾,既然你这个不惜降下神魂的老东西敢横生旁枝,那就怪不得我吞了你这神魂略微滋补,让你的本体也享受下反噬的痛苦。

早在数百年前于九州上奠基了偌大名声的龙虎山初代老天师微微一笑,对局势拎的分明,也不硬接鬼王含怒的几招,身形飘摇着看向身后说道:“还不出手吗?”

“现在才想起要寻本帝援手?”

武当山道长闻言如遭雷击,不可置信。

他手中那副由浓厚水墨勾勒出的那位曾近牧守北方的大帝画像无风自动,飘摇向龙虎山老天师,宽广墓室中亮起的道道金光凝聚成充满威严的一指,却又突然幻变了模样,金光中走出一位威风鼎鼎的拄剑身影。

武当山道长面朝真武大帝法相,五体投地,泣涕梗咽道:“恭迎真武大帝法相临世!”

真武大帝法相金碧辉煌,令人不可直视,拄剑而立,睥睨天下的面容不怒自威,大帝回头看了一眼俯首哽咽的武当山道长,赞赏的点了点头。

九级台阶下抱住老祖遗骸的公输陌跪倒在地,她已经对震惊这二字已经有些麻木了,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两位只应活在古籍记载中的两位老神仙。

真武大帝法相摊开手掌,又看了看墓室顶部,眼神深邃的仿佛可以看穿千万里,低沉道:“这滕州城上空邪祟气息倒灌龙卷消去了秘术小半威能,再加上这里深处阴气极重的墓地,这下界而来的法相能够撑住一炷香时间都是万幸了。”

龙虎山初代老天师指了指仍旧被精纯死意束缚的常曦,淡淡道:“只要能够坚持到这后生吸收完死意即可,啧啧,大金刚寂灭体,哪怕是放在几百年昆仑八派百花齐放的年代,也是名列前茅的高深炼体法门啊,这后生不容易啊。”

视鬼王如跳蚤的真武大帝看向常曦,眼神从一开始的随意很快换做了惊讶,再看到那柄通体晶莹细窄的月虹剑,饶是身为统摄玄武之位的大帝,也是不敢置信的呢喃道:“这骨这血这剑…这竟然是那两位前辈的传人吗?了不得,了不得,人界竟然出了这样的后辈!人族当兴,人族当兴啊!”

见识过九州那段风雨飘摇岁月的老天师笑着点了点头。

眼角有欣慰泪花的真武大帝法相忽得转身,双掌按住的金碧巨剑蓦得抬起,大帝法相眼中有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杀意。

“魔族余孽,还敢断我九州香火,死来!”

大帝剑锋所指,自然所向披靡。

真武大帝法相背后无数道金色光晕闪现,无数柄无锋重剑自金色光晕中探出剑尖,随着真武大帝法相面无表情的抬手按下,无数柄重剑疾若奔雷,顷刻间封锁了整片空间。

鬼王本就漆黑如墨汁的狰狞面庞竟也苍白起来,聚拢阴气护住周身,只是这区区阴气在真武大帝法相的煌煌天威下该是何等的可笑,只坚持不过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宣告破灭,鬼王高大的体型成了最好的剑靶。

无锋重剑透体而过,每一柄奔若惊雷的重剑刺过鬼王的聚阴之体,都能带出无数凄厉嘶吼的冤魂,鬼王浑身上下肌体宛如锅中沸水,无数躁动的冤魂本意并不愿意为祸世间,纷纷想要逃离这副罪恶的躯体。

随着数百万冤魂渐渐减少,鬼王凄厉咆哮,体型也从一开始的庞大的三丈开外,逐渐缩小到不足两丈的地步。

一炷香功夫放在平时或许并不算短暂,只是放在此时却又显得那般仓促,真武大帝的金碧法相逐渐黯淡下来,龙虎山老祖宗手中凝聚的紫金气运长剑也崩碎成点点星光消散。

九级台阶上的常曦缓缓睁开双眼,运转到极致的大金刚寂灭体将所有精纯死意尽数吸收,浑身肌肤流露出温润玉色,精纯死意沿着经脉流入黑白莲台上,涤荡着原来略显驳杂的黑色死意,莲台中金色莲子顷刻间足有整整十一颗绽放出璀璨金光。

常曦非常清楚,当他将这一把零八颗莲子全部点亮时,就是他晋升化神境之日,净宗方丈没有料想到常曦竟能够在一夜之间,收集到了足够将大金刚寂灭体修炼至大成境界的精纯死意。

常曦向身前两道哪怕逐渐黯淡,也依旧将他保护在身后的高大身影恭敬拱手道:“老天师,真武大帝,接下来,就由晚辈来吧。”

龙虎山老天师与真武大帝法相回首微笑,欣慰点了点头,逐渐黯淡的身形向后飘去,常曦持剑从二人中间穿过。

三人间身位变幻,是九州薪火传承的接替和延续。

第278章 陌上花开

没了自身体内百万冤魂作为养料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鬼王的修为境界江河日下,从最开始的元婴后境不断跌落,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元婴中境,再到元婴初境。

体型缩回常人大小的鬼王已经顾不上去堵住浑身上下数不清的巨大伤口,他肝胆俱裂,此刻他已经将所有的计划和念头抛在脑后,神色仓皇的向后跌跌撞撞的跑去,他只想从这个书生的剑下逃得性命。

常曦弃剑用脚,身形宛如半截断龙壁般无情坠下,将鬼王生生跺进了由秘银浇铸的地面中,鬼王的骨骼肌体爆裂成齑粉的瘆人声响回响在整座墓室中。

大金刚寂灭体可由精纯死意淬炼体魄,当修炼至大成境界时,全力催动能够爆发出超越百万斤力道的恐怖伟力,眼下常曦只催动龙血龙骨粗略吸收不到两成的精纯死意,力道便已经暴涨至五十万斤,不禁让常曦生出种种不真实感。

鬼王大半截身子被踩进秘银地面中,模样凄惨至极,他被真武大帝法相的无锋重剑和龙虎山老天师的紫金气运剑重创了本源,已经无力再战,鬼王凄厉道:“少侠!少侠!给我条活路,我再也不敢为祸九州了,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他的境界便跌落到了金丹境后期。

常曦脚上力度犹重三分,鬼王半只脑袋被踩的塌陷进去,嘴吐森然幽幽,在鬼王耳畔如雷炸响。

“当年滕州城一役,你们可曾饶恕手无寸铁的百姓过?”

鬼王心底彻寒,来不及讨饶出声,便被一脚踏碎了头颅,常曦在鬼王破碎的脑颅中翻找起来,捡起那颗由所谓本源凝聚的猩红珠子,隐约可见猩红珠子中有缩小了无数倍的鬼王小人,正用无比怨毒的目光看着他。

常曦冷笑一声,双指一搓,随着猩红珠子的爆裂和那鬼王怨灵真正的消散于虚无,压抑在众人心头的阴霾终于散去。

常曦扶起因为过度催动请神秘术而陷入昏厥的龙虎山天师,受了不轻的伤但仍能够行走的武当山道长缓缓走来,身为元婴境大修的他无比敬畏的朝常曦鞠了一躬,显然是因为请来真武大帝法相而窥得了一丝常曦的来历,此时竟是有些连大气都不敢喘。

常曦看向道长,在嘴边竖了个噤声的手势,有幸窥得天人相的武当山道长心领神会,知晓其中厉害,连连点头。

怀抱着老祖骸骨的公输陌垂首颤抖,却是喜极而泣。

倒挂在滕州城上空足有半月之久充满邪祟气息的龙卷终于泯灭,久违的清晨阳光撕破无尽的黑暗,照耀在滕州城中每一张欢喜的笑脸上,家家人人奔走相告,哪怕是平日里最抠门吝啬的老板也破例拿出银两交给伙计,买来了只有过年时才会挂起的大红灯笼和鞭炮。

滕州城中喜庆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鞭炮声震耳欲聋,城门处已经许久不曾查阅过进城人士通关文牒的卫兵心情大好,看着队长取来好几顶大红灯笼挂在城门旁,他轻轻取下锁子甲里仔细贴好的淡黄符篆,拍了拍脸振作精神,遥见远处大批就要进城的汹涌人群。

公输族墓中侧室和主墓室受损严重,家族中即刻派出专人修复墓室。本来想要进入公输世家族墓有着诸多限制,只是公输世家却是有些因祸得福,族墓中正因为那场神仙斗法,阴差阳错的导致大部分禁制失效,公输世家中人得以派遣精于土木两系的大修进入墓室。

而经历了这次险些断了滕州城与公输世家命脉的事后,为防止悲剧重演,重新修葺和彻查滕州城官桥墓之事已经即刻提上日程,武当山和龙虎山两派都允下承诺,届时会派来门中精于风水堪舆和捉妖驱鬼的大修予以帮助。

公输家族中有位参悟了气运之术皮毛的客卿长老,家族族墓被阴邪物事鸠占鹊巢,甚至连族内上代老祖的尸骨都被破坏的支离破碎,这可是极伤家族气运的。

本来这位粗通气运观相的客卿,本就是为了寻颗大树好乘凉,这才来了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便完成从二品世家成为一品世家的滕州公输家,眼下这公输世家定然气运要大为受损,可能整个家族都为因为此事而一蹶不振,这位客卿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开了天眼打算一窥究竟。

这一窥,让这位客卿成了日后公输世家最最忠实的外姓长老,哪怕公输世家在许久后几经战事动荡和风雨飘摇,许多外姓客卿长老为了避祸而溃逃,但只有他始终坚信他那一日的天眼所见,最终他功夫不负有心人,得以功成名就,成为了名震九州的公输世家中,元老会里唯一一名外姓元老。

天空中倒灌龙卷消失的第二天,公输世家为回避诸邪,迎喜神临门,举办了轰动整个滕州城的庆功晚宴,整个滕州城中有头有脸的势力都前来捧场。

当他们得知解除滕州城这次危机的是武当龙虎两派的道长天师后,纷纷腆着脸递去彰显自家脸面的烫金请帖,只不过两位道长天师却是顶着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所有请帖一律不收。滕州城中各家势力也不觉得尴尬,觉得这才应该是道教一品宗门该有的气魄。

烟罗轻纱和杏花颜色的花蝶裙,公输陌今天特别漂亮。

脱下剑匣,卸下钢刀,只要不绷起冷冰冰的眉头和脸庞,公输陌的确是一名称得上是为祸水的漂亮女子。

提得起双手钢刀的公输陌觉得手中酒杯异常重手,觥筹交错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她走遍整个宴会场都找不到他的身影,面对滕州城中众多势力的虚情假意和同辈年轻男子的灼灼目光,她选择了翩翩离去。

公输陌将宴会场中的侍女们几乎挨个拉住问了个遍,询问着有没有见到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家伙,直到遇见一个传菜侍女说起,有个好脾气但双袖褴褛的书生向她讨了一份吃食,她见着书生既然能进到内院,想必是城中哪位不修边幅的贵客,便给了他一份。

侍女朝书生离去的方向指去,公输陌连忙捻起裙边一路小跑过去,看的侍女以为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远离宴会场靠近阡陌田地的红墙上,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悠然坐在墙头。不知是不是在弘愿寺中与馒头包子结下了不解之缘,常曦身旁摆着一碟劲道的老面满头,虽不及弘愿寺五观堂中的面食那般蕴含灵气,却也是别有风味。

常曦拿起一只,蘸了蘸碗碟凹槽里的精细炼乳,送进嘴里,思绪渐远。

这次解救滕州城与公输世家的事他没有惊动太多人,能够活着从墓室中走出来的人,都对常曦的真正身份三缄其口,除了目前公输世家中掌权的那位老妪外,对外宣称都说是龙虎山天师与武当山道长二人除魔卫道。

毕竟武当山道长请来了真武大帝法相降临,龙虎山天师请来了初代老祖宗神魂附体,皆是一锤子定音的大手笔。

已然熟知天下万法于胸间的常曦知晓这等秘术法门何等珍贵,对于九成九的道教门派中人都是一辈子只能施展一次的压箱底绝活,若没有那一炷香的时间,他现在也不可能安然的坐在这里,他自当要铭记下这份天大的人情。

其次他也存了小心思,就是省得天下人都知道青云后山入世的常曦在滕州城,从而引来不必要的琐碎麻烦事。

渐远的思绪收回,常曦微微一怔,眼前稀松平常的景致中,有一抹倩影突兀出现,常曦微微一笑。

公输陌这次没有冷下脸庞转头。

墙上书生和墙下女子默默对视,视书生是心里矫情的女子放缓心跳,淡淡道:“青云山弟子都这么不合群吗?”

书生笑着指了指她:“你不也是一样吗?”

青葱玉指揪起衣角百转千回,公输陌拧了拧有些僵硬的腰肢,破天荒的行了一个极为生疏的万福,半晌抬头轻声道:“公输世家这次能够化险为夷,多亏常公子,小女在此代替整个公输世家向你说声感谢。”

常曦心底好笑,他自然是能够看出公输陌这等眉目间满是英气的高傲女子,恐怕自打娘胎里出来就不曾实践过这温婉女子才多用的万福礼,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向来没有居高临下与人说话的习惯,但这高墙上风景独好,不如你上来说话?”

公输陌可不是矫情扭捏的女子,莲足一跺就飞上墙头,在墙头上那碟馒头旁坐下,她有些诧异尊贵如青云山弟子的常曦怎么会对馒头情有独钟,难不成他是个出家的和尚?

家族中有些自持有些本事,实则是连毛都没长齐的年轻男弟子最是好大喜功,夜夜花酒不离手,她身为女子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之前她心底也曾估摸着这青云山出身的常曦立下如此大功,不说大肆宣传为己造势,至少也会在今日这庆功宴上大出风头,却不曾想这奇男子竟然把功劳全推给武当山和龙虎山,不仅自己片叶不沾身,还一个人躲在这里坐在墙头上啃着馒头。

她真的有些看不透,这个看面容应该比她还年轻些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呐,你们青云山后山中的真传弟子,真就各个都如你这般厉害吗?那鬼王有着元婴境后期的修为,而你只有金丹境后期,为什么越阶战斗对你来说,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那道长和天师看你的眼神里可全是敬畏呢。”

公输陌皱了皱琼鼻道:“难怪之前爷爷对我说,说如果那青云山那常曦来了滕州城,直接让我认负即可。”

常曦慢条斯理的咽下一整只馒头,忽得一怔,旋即明白了,笑着抱拳道:“原来是公输世家大小姐,失敬。”

公输陌报以呵呵。

不知不觉又一块馒头消失不见,从未向别人吐露过后山的常曦道:“后山中的师兄师姐们都非常强,对我像是对待亲弟弟一般,所以我的境界修为理所当然也是最弱的。”

公输陌瞪大了眼睛,“那你排行老几?”

常曦不假思索道:“老八。”

公输陌两瓣红唇张大成一个圆形,不可置信的道:“后山中比你还妖孽的家伙竟然还有足足七个?”

常曦点了点头。

公输陌只觉得一阵无力,仙道盟中对于诸多世家宗门的等级划分森严,诸如位列上五宗中的五大宗门,哪怕是一品宗门也极少能够抱住这根象腿,更别说是水份更多的一品世家了,被局限眼界束缚了想象力的公输世家大小姐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是实实在在的服气了。

常曦习惯性一摸碟子,摸了个空,才发现一碟馒头已经被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悻悻然的缩回了手。

“我公输世家虽没有钟鸣鼎食,但这区区馒头还是能让常公子吃到饱的。”

旁边瞥见这一幕的公输大小姐不免好笑,玉指放在红唇中,吹出悠扬哨声,一名识得此音的贴身侍女很快闻声赶来,看到自家大小姐和一名书生坐在墙头,顿时有些傻眼,搞不清眼下是什么情况。

常曦有些羞涩扬了扬碟子道:“再来一份老面馒头。”

旁边的公输陌毫不客气的甩了常曦一个满是娇嗔风情的白眼,朝侍女竖起两根手指,又仰起玉颈抬指在唇边,做了个喝酒的姿势。

很快两碟刚出炉热乎乎的馒头和酒水就送上了墙头。

一位未出徽州就已经名满半个九州大陆的青云山弟子,一个眉目英气面容祸水的公输世家大小姐,两人坐在墙头,就着酒水馒头,看着远处庭院中欢腾热闹的宴会,形形色色的人与物尽在眼底。

这一对萍水相逢的男女,彼此的命运长线有了不经意的交织。两人聊了很多很多,常曦逐渐知晓了这个看起来颇为骄傲的女子心底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柔弱,公输陌也第一次知晓,原来遥不可及的上五宗中,也有着像他这般意味相投的奇男子。

过了正午的阳光总是西沉的特别快,常曦抬头看了看天色,放下酒杯,缓缓道:“我该走了。”

公输陌罕见的有些心焦道:“不再住一晚上,明日再走吗?”

常曦一跃下墙头,对这墙上女子笑了笑,“入世历练,可不是躺在大宅子里的大床上就能历练出来的。”

公输陌知道劝不住这看似脾气好实则执拗如牛的家伙,也跟着跃下墙头,随着常曦走到宅院外的阡陌小路上,忽然道:“昨日在墓室中,我看了你使出的那座剑阵了。”

常曦嗯了一声,有些意外的停下脚步,静待下文。

公输陌看着他,认真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我虽不了解剑阵,但你昨日使出的那座剑阵中的五行灵力我还是能看的分明,其中金火水三系灵力运转自如,但唯独土木两系灵力尚有欠缺,而且在土阵位和木阵位上空空如也,没有其他三座阵位上各有对应属性的灵剑坐镇,致使整座剑阵威力下降了很多,对吧?”

常曦笑道:“没想到公输大小姐不仅天生慧目,更是心细如发,一眼就看穿了在下的拙劣把戏,如果那鬼王能有公输姑娘你百分之一的眼力劲,恐怕都不至于那般凄惨落败。”

拙劣把戏?那座古怪的五行剑阵哪怕是五行力量残缺不齐,都能够生生困杀元婴境鬼王,如果能五行力量圆满,岂不是连半只脚踏入化神境的大修也要被他拉下马?

面对常曦的自谦,她果断报以呵呵,这等拙劣把戏只怕是天下每一个剑修都梦寐以求的,这人真是欠打的紧。

但随即公输陌摇了摇头,仿佛下定决心般,素手一招,从腰间储物袋摸出一件树枝模样的物事,推在常曦手里,常曦还未看清到底是什么,便感觉手中浓郁至极的木属性气息扑面而来,仔细一看,竟是一截杏花枝。

公输陌咬着嘴唇说道:“这是一截取自千年古杏花树上保存最完好最有年份的杏花枝,经过老祖祭炼后是难得的木属性天材地宝,也是公输世家当下最能拿得出手的物事了。”

公输陌轻轻问道:“传记中不是经常有说剑道大成的剑修能以树枝为剑,同样的千万人吾往矣吗?你能吗?”

她千说万说,独独没有说,这枝杏花枝是老祖公输子在她成人礼上,赠予她的珍贵礼物。

她很清楚这截杏花枝在她手里,也许这辈子都绽放不出它应有的光彩,但她忽然有了憧憬,这截杏花枝如果是在他手上,是否能在不远的将来,响彻整个九州?

她也曾想象过自己策马江湖驰骋九州,搏一个不仅光鲜又响当当的女侠名头,不求江湖拜倒红颜与石榴裙,只愿江湖折服于她公输家的剑,但长大后懂事的她渐渐明白了天下有多大,也知道这个曾经的梦想是多么遥不可及。

她有种按耐不住的冲动。

她想把这个不曾说与他人听的梦想托付给眼前这个男子。

一个肯愿为滕州城数百万生灵谋福祉的人,一个能被龙虎山初代天师和真武大帝甘愿守护的人,一定是可以信任的。

两人对视良久,常曦手中绿光莹莹的杏花枝异常沉甸,他看出她眼中有着希冀和一种名叫梦想的光芒,常曦轻轻抚摸着杏花枝,点点绿光星点围绕着他的手,他深吸了一口气。

“能。”

女子听到这好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竟是流下了喜悦的泪水,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痴痴呢喃道:“一定能的。”

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年经公子面色庄严肃穆,极认真的向公输陌行了一礼,仿佛是许下承诺般,而后将杏花枝别在腰间,在杏花树遍栽的阡陌小径上远去。

没人注意到杏花枝上有花骨朵含苞待放。

红墙下如画少女目送公子一路东流而去。

公输有陌,陌上杏花开。

第279章 鱼饵

巨木林立的横断山深处,林木爆裂声响此起彼伏,时不时还会惊起满含金戈铁马意蕴的杀意刀光,叮叮铛铛的刀剑斧钺碰撞气浪冲天而起,惊起林间飞鸟无数,沿途经过乃至波及到不少势力范围,却诡异的没有任何一家势力敢于站出来为自己讨个公道。

以前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如今都在天傀门的魔爪下,成为了一堆无人问津的碎肉白骨罢了。

林海中有身着蓝色儒衫的人影持刀在枝头狂奔,枝下身形矫健的黑豹如黑云过隙般在林木中疾行,身后传来阵阵急促的破空声,黑豹高高跃起后落下,躲开及身刺过的阴毒暗器。

黑豹忽得面露痛苦神色,后足极不自然的扭曲,黑色皮毛下有狰狞血口迸裂,滚烫鲜血染红了周围青草一片。

这持刀的蓝衫修士,自然就是与常曦阔别已久的早早下山游历去的长安,那黑豹正是长安座下的通灵黑豹。

长安目露凶光,手起刀落间,数道凶悍刀光斩向身后,不远处的密林中顿时传出血肉与骨头分离的声响和哀嚎,长安飞身跃下树枝,仍是不敢停下,看着黑豹浑身数不清的旧伤,咬牙问道:“还能坚持吗?”

黑豹瞳孔忽得涣散,继而又凝,显然之前方才的阴毒暗器中有霸道毒药,毒药流入血液灵力,再经由黑豹全力奔跑流入心室和妖丹,毒性便要再烈三分。

有着金丹境后期修为的黑豹灵智开启的早,成长至今灵智比起常人还要精明,步伐越发缓慢踉跄下来的黑豹口吐人言道:“长安,不要再管我了,我目标太过明显,在这天傀门眼线遍布的横断山里根本藏不住,只要你能返回青云山请来师兄们,这天傀门的狗杂种们根本不堪一击。”

长安冰冷道:“天傀门中弟子现在全部都是万魔众,你可知道落在他们手中会是什么凄惨下场?”

黑豹闻言浑身冰冷。

长安与相依为伴的黑豹四处漂泊一路历练,终于在一个多月前来到这座横断山脉,横断山隔断了徽州与苍溪州两境,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恰逢那几日是春雷滚滚暴雨倾盆的坏天气,横断山极高,若在暴雨天气众御物飞行在高处,极有可能被天雷劈中,假如有元婴境修为在身,硬抗这些不过筷子粗细的天雷倒也不在话下,可是黑豹尚不能腾云驾雾,长安也仅有金丹境后期修为,被天雷所伤便要落下伤势,在这风评极差遍布亡命徒的横断山里一旦负伤,虚弱的味道会引来无数觊觎目光,长安可没这个兴趣,只好选择走陆路。

只是当长安无意间暴露腰间那块代表青云山内门弟子的腰牌后,占据横断山壶口通路的天傀门弟子不知怎就杀意顿起,天傀门几乎倾尽半个门派的力量对他展开了追杀。

在经历过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追逐厮杀后,长安赫然发现这天傀门中人竟全部都是万魔众!而且不止是万魔众中人,甚至有着大半追杀他的人连活人都算不上,而是被削去四肢炮制出的人彘傀儡,早已气绝的他们被秘法改造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残忍嗜血,极为难缠,一旦碰上就是不死不休。

黑豹感受到身后那些气息冰冷嗜血的魔傀越来越近,黑豹朝向哀求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快走啊!”

龙象之音在长安胸膛间跌宕回响,长安一把抓住黑豹,将最后几粒解毒丹塞进它嘴里,把黑豹向身前一座大石后用柔劲抛去,转身面向身后几道穷追不舍的嗜血魔傀,猩红颜色的龙象虚影盘踞在双肩,嘴角狰狞。

“老子不管今后,我只看今朝!”

已经名存实亡天傀门,如今从里到外都做着南疆万傀殿的血腥营生,经由人彘祭炼出的魔傀是万傀殿的独门秘术,上至能够媲美化神境大能的天魔傀,再有匹敌元婴境大修的地魔傀,最后便是有着金丹境修为的人魔傀。

魔傀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为死物,没有痛觉和知觉,只知屠戮的同时又悍不畏死,没有寻常修士对拼间不可避免的恐惧和害怕,这样一座座杀戮机器一旦撵上目标,除了杀死目标和被拆散成碎肉外,不会有第三个结局。

“三具人魔傀,真是看得起我。”

长安字字冰冷,挥刀如电,锋利无匹,笔直迎上为首的那只气息最为强横的金丹境圆满人魔傀。

龙象术加持下的长安身形纷踏出一片模糊残影,胸腔中雷音滚滚,汹涌血气随刀劲脱手离体,直奔人魔傀面门,仅从这气势惊人的一击便不难看出,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长安在炼体与刀术上的建树已经今非昔比。

为首那具人魔傀的惨白面具后血红双目端得瘆人,遥遥锁定住长安方位,对那迎面撞来的森然刀气不闪不避,以肉身硬扛下这霸道一击,竟只除了隐约传出几声骨头错位声外,再没有其他成效,人魔鬼扭了扭腰身接上骨头,飞身扑来。

为了不让他们对黑豹下手,长安故意卖出破绽,引诱三只人魔傀向远处遁去,他与黑豹感情极深,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黑豹死在这里。

眼见距离拉扯得足够远了,长安也不敢再继续领着这三只人魔傀兜圈子,毕竟按照他之前几次反围剿的经验来说,派出的搜寻他的人手和人魔傀绝对不下双手之数,应当是朝着好几个方向去的,眼下他已经暴露,剩下几只队伍定然也已经在往这边来的路上了。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长安猛然停下身形,呈品字型合围之势的三只人魔傀眨眼间便欺进长安后身三丈距离,殷红纹路遍布的血纹刀带起一连串残影,桀桀冷笑着向那不知死活的男子当头斩下。

长安有两把刀蓦然震颤起来。

腰间名为八荒的长刀发出蜂翅极速震动般的嗡鸣,背后的惨白骨刃瞬息化作一片虚实相间的鲜红残影,身后猩红浓郁到能够滴出血来的法相爆发出呼啸的龙象之音。

长安双目血红,转身悍然拔双刀。

长安粗中有细,一个多月来数十次的交手让他抓住了对付这些杀人傀儡的窍门,这些金丹境的人魔傀虽是不死不休,但招式路数上欠缺变化,相对与寻常修士来说更容易寻得破绽。

长安本就是战法凌厉不输常曦的狠人,自然不会选择退缩,此刻他游身如鱼,以肩头为代价撞开为首人魔傀的手中血纹刀,半只肩头上的血肉被刀锋生生削去,得以迎面欺进人魔傀身旁一丈范围。

足有数两重的肩头血肉砸在为首那人魔傀的面具上,竟无比诡异的溶解,继而融进了面具之中,人魔傀手中血纹刀刃朝向长安一侧作势欲划,却猛然发觉血纹刀被那柄形如人类脊骨的骨刃刀背上的突起卡住。

长安不去管那血流如注的肩头,错身旋绕而过,右手八荒猛然斜斩向最右侧只有金丹初境的人魔傀!

龙象术随修炼者境界的提升而提升,时至今日已有着不下十万斤的恐怖力道,朴实无华的一斩中有着人魔傀始料不及的莫大凶险,那不过金丹初境的人魔傀只咔嚓一声,便被八荒刀自右肩到左腹生生劈断,腹腔中黝黑腐败的脏器当空洒落,竟是连血液都没洒出几滴。

长安嘴角渗血,他也不抬袖擦去,任由鲜血滴下。

方才他拼着哪怕是整只肩头被削去也要让这三只人魔傀减员其一,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不能让人魔傀对他形成合围之势,有过惨痛经历的长安哪还敢忘记自己之前吃过的亏,那次险些把自己和黑豹的小命都搭了进去。

既有擒贼先擒王,也有先断左右臂。

金丹境圆满的人魔傀的确棘手,但长安并非无法战胜,他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在解决后能和黑豹逃出更远。如果他用尽手段解决了这剩下两具人魔傀,自己落得个寸步难行的下场,他敢保证那些在暗处悄悄跟随他们的不怀好意之人,定然会将他捉去,用他的项上人头去找天傀门邀功。

长安颠了颠手中双刀,发觉肩头伤势应该无碍,争分夺秒的他不敢再拖延时间,继而抽刀再上。

离开青云山四处游历的长安为体悟金戈铁马的真意,甚至曾隐姓埋名,跻身进俗世的军旅行伍之间,几度走上战场,于千军万马奔腾的厮杀间,用铁与火领悟何为真正的金戈铁马入梦来,最终功夫不负苦心人,将刀势领悟圆满的他最终没有接过那俗世大将军的权位,带着已经可以做到“刀出鞘而墨帖成”的不凡本领再度远游。

“刀见帖!”

长安持刀冲出,本就虚幻模糊的身影宛如画中点墨,双刀刀锋犹如仙人架笔,以天地为画卷勾勒出笔笔浓墨重彩,朴实无华的刀路招式此时宛如被赋予了神韵,浓厚笔墨在天地中化作千军万马,无数披甲挎刀的水墨将士策马奔腾,文人笔墨下所谓金戈铁马,此刻正在人魔傀眼前上演。

金丹真实境圆满的人魔傀到底是在境界上犹胜一筹,将手中血纹刀舞动如风墙,挡下不少迎面撞来形如策马将士的凌厉斩击,但傀儡的刀法造诣是在不堪造就,除了势大力沉和阴毒之外,再难见到可圈可点的刀技。

长安的绝技刀见帖早已今非昔比,在外门大比中与常曦比试时尚需蓄力,而此时的刀见帖已经无需那般麻烦,蕴含金戈铁马意蕴的墨字自行书写,继而成为持刀冲锋的水墨将士,破开血纹刀的防守后,道道凌厉斩击斩在人魔傀身上,破败稀烂的血肉四处流淌,模样凄惨。

待刀见帖威势转弱,血肉褴褛的人魔傀面无表情,一刀将半空中滴溜溜转动再写不出字来的墨香书帖搅的稀碎,猩红双眸不免抖动,他忽然在周围感知不到长安的气息。

正当这人魔傀因为寻找不到目标而变得有些迟缓的刹那,人魔傀脚下脚下土地忽然变得宛如流动的水一般,猛然探出一截火红刀尖,狠狠捅进了人魔傀毫无防备的裆下!

长安此前金戈铁马的刀见帖看似刚猛,实则是为佯攻,此刻他几乎将全身所有的剩余灵力都灌输在这一记名副其实的碎阳刀中,炙热灵力连同惊人杀意在人魔傀体内搅动,继而开膛而出,从里到外都搅碎成了血肉烂泥。

剩下另外一具金丹中境界的人魔傀浑然没有将“同伴”的死看在眼里,血红灵力喷涌间抬刀再斩长安,只可惜论单打独斗区区金蛋中境的人魔傀又怎么会是长安的对手,一盏茶的功夫后,这具人魔傀也终于步了他两位“同伴”的后尘。

“好在没轻易用压箱底的那式,否则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用一次恐怕真要昏迷好几日,那岂不是和把自己送到万魔众那帮人手中没有区别了?”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过的长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脑子犯浑眼前泛花,这次苦战三具人魔傀,可谓是真真正正的把他所有的气力消耗殆尽,好在不至于还走不动道,他好似醉酒般一步三摇晃,朝着之前把黑豹丢出去的那块大石走去,他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毁了我三具人魔傀,就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青云山弟子是不是也未免太不讲道理王法了?”

长安抬起的步子僵硬在半空无法落下,自头顶上响在耳畔的轻佻声音此时让他如遭雷亟。

长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如堕冰窟。

周围林间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不下十具人魔傀,还有数名有着活人气息的万魔众弟子,正满脸讥笑的看着他。

居高临下的罗生皮笑肉不笑,讥讽道:“我们万魔众只是想请长安先生到天傀门一叙,自有好酒好茶招待,长安先生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长安眼帘沉重如山,哪怕是突如其来的惊变也没能赶走阵阵袭来的倦意,长安猛地咬破唇齿勉强让自己清醒一点,抬脚就向后掠去,他绝不会就此束手待毙。

只是在长安转身时,一副银色躯体的傀儡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眼前,一指点在他的眉心,长安只觉得泥丸宫中的神识顷刻间被撕扯的支离破碎,难以想象的剧烈痛楚如惊涛骇浪般将他彻底淹没,长安双眼失去焦距,无力跪倒。

“地魔傀…”长安陷入昏迷前呢喃自语着。

银色躯体的地魔傀提起长安双脚,宛如提着一只待宰羔羊,嘴唇开阖,极为生涩的声音宛如两块生锈铁片互相摩擦般,“离这里几里地外有这小子的坐骑,要一并捉了吗?”

罗生咧嘴一笑道:“区区黑豹不成气候,犯不着再为一只畜生浪费时间,我们这就回去向元奎师兄报捷吧。”

地魔傀点了点头,拎着长安向天傀门飞去。

罗生望向远方,阴冷笑道:“鱼饵已经备好,现在就等鱼儿上钩了。”

第280章 上钩(二合一章节)

横断山下来了名倒骑小毛驴的穷酸书生。

寻常书生十之八九都爱附庸风雅,纸扇纶巾必不可少,若是家底再殷实些,定然要在腰间系上块代表身份观音玉,就差鲜衣怒马招摇过市了,盘踞在横断山最外围的几家蝇头势力最不挑食,不求能像上面几大家那般吃香喝辣,至少也得混几顿饱饭吃吃。

诸如这等出门在外还不知收敛的傻子,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只只活脱脱会走路的钱袋子,哪怕他们不动手,迟早也要枉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横断山里便宜了别人,更何况做这等劫财营生的势力中,有不少堪堪迈进炼气门槛的底层修士,对这些个毫无功底的凡人出手,十拿九稳。

只可惜这书生实在太过穷酸,倒骑着的小毛驴根本脏的不成样子,书生身上的月色袍子被洗的发白,双袖更是缝缝补补的满是补丁,手中摇着一截树枝,嘴中哼唱着旁人听不懂的调子,怡然自得,苦中作乐。

对于这等穷酸到了极点的贫苦书生,饶是横断山中凶神恶煞的修行人也不愿赶净杀绝,反正横竖榨不出几滴油水,倒是破天荒的行个善缘放这书生一条生路,就当闲来无事积点阴德了。

只不过显然有些人偏偏要和阎王过不去,拦下了这穷书生,不仅要抢了那驴子晚上打打牙祭,甚至还嫌书生手中那截树枝碍眼,想一并抢了去。

然后这家专营劫掠营生颇有些凶名的势力,只在书生轻轻摇了摇手中树枝后,烟消云散了。

书生牵过那只险些被人磨刀霍霍向黑驴的憨货,笑骂道:“差点被人捉了去打边炉打牙祭,你这憨货还真是好命。”

脏兮兮的黑驴打了个响鼻表示自己毫不担心,翻了一眼这个出奇厉害的便宜主人,低头啃食起有些沾染血腥的青草,旋即皱了皱眉头,不屑的吐了出来,竟还是只挑食的驴子。

书生拍了拍黑驴结实的臀部,笑着说道:“谢谢你这憨货一路驮着我来这横断山,按照约定,现在该还你自由了,赶紧去寻处水源洗洗干净后自行离去吧,有我赠予你的一缕灵力在体内,保你做个驴中之王肯定不成问题的。”

天赋异禀能听懂人言的黑驴蓦得睁大眼睛,扭头看去,发现有一缕清风吹散了那书生主子含笑的面庞,仿佛阳光下的泡影般消失不见,黑驴红了眼眶,嘶鸣两声,寂然离去。

一袭书生身影随风凝聚在山崖上,不是别人,正是常曦。

常曦远眺横断山下的小镇,初到陌生地方,于情于理都应选择一处居高临下的地方仔细打探清楚。

横断山并不好听的名头来往皆知,常曦哪怕身在青云后山,也能在六师姐收藏的传记中知晓横断山的恶名,他还未真正进山,就已经承蒙好几家专营坑蒙劫掠营生的势力光顾,和书中记载当真是分毫不差。

山下小镇应当是由坊市演化而来,占地不广但五脏俱全,各式商铺酒楼应有尽有,人群倒也熙熙攘攘,穿着毫不起眼的常曦翩翩入镇,寻了家同样毫不起眼的酒楼,摸出两颗碎银要了一壶浊酒和两碟小菜,坐在靠近窗边的桌案独饮,远比寻常元婴境大修还要强横的神识悄然向四周辐射而去。

很快,常曦微微撇头侧目,酒楼大堂角落两名虬髯汉子的窃窃私语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碗喝酒依旧斩马长刀不离腰的虬髯汉子撕下一块熟牛肉丢进嘴中,压低声音犯狠道:“近来横断山里着实不太平,这才不过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山里就已经变成这般鸡飞狗跳的局面,这天傀门着实可恶的很,生杀予夺毫无留情,真当我们是泥捏的不成?”

另一名模样精干的男子闻言也放下酒碗,大写的愁字直白了当的刻在脸上,缓缓道:“这天傀门大费周章的捉住了那刀客,也不知道到底图个什么,听说为了捉住那金丹境刀客,天傀门竟然还请出了比肩元婴境后期修士的傀儡,说是仅仅一指头就制住了那刀客,这要是用在我们身上,恐怕只那一具傀儡就能荡平整个横断山了吧?”

两名汉子俱是横断山里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承蒙几位外来仙师的看中栽培,得以拜入门派,年近而立之年,倒都也混了个筑基境的修为,在这片横断山中虽依旧上不得台面,但也靠着过人的机敏,不至于沦落成人人可以欺负的虾米。

精干男子犹豫良久后道:“天傀门放出消息,说明日就要公开凌迟那名刀客,我曾远远偷看过那名刀客与天傀门下傀儡的厮杀,实力修为几乎已经不在任何三品宗门宗主之下,那这次公开凌迟岂不就是杀鸡鸡猴?我们还要不要去?”

虬髯汉子喝干碗中酒,掐了掐犯痛的眉心,脑海中闪过近段时间来天傀门一反常态的血腥行径,浑身骤然紧绷,继而无奈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长老要我们代表门派前去表忠心,我们若是不去焉有命在?”

想起天傀门外石阶上一连数日都冲刷不净的浓厚血污,两人顿时没了饮酒的心思,沉默不语。

“不知两位能否与我仔细说说那刀客是啥模样?”

两名汉子闻言蓦然一惊,以为有仇家寻上门来,虬髯汉子一手按刀,同时立刻扭头看向身后,却发现只有一袭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面带人畜无害的笑容看向他们。

见是个没有修为在身的的穷酸秀才,精干男子面露愠色,刚要呵斥出声,却被身旁年长自己几岁的虬髯汉子打断。

能在横断山犬牙交错的各家势力中谋得性命无虞的虬髯汉子强自镇定心神,他们两人间的谈话都暗自用上了灵力,寻常人只能看到他们嘴唇开阖,不会听到半点声响,可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书生却一口说出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光是这份手段就代表着此人定然有修为在身,而且绝对不会比门派里的那些长老弱。

虬髯汉子姿态放得极低,这书生看着面善,但说不准背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可不敢去赌命。

常曦让小二把自己未喝完的半壶酒水并桌过来,虬髯汉子咽了咽发干的嗓子拱手道:“不知仙师想知道那名刀客的什么?不瞒仙师,我等两人修为浅薄,不曾与那刀客真正见过面,知晓的也只是些道听途说来的消息,算不得准确真实,只怕说的不准会误了仙师您的大事。”

“无妨,你说你的,我听。”

常曦指肚摩挲着有着磕碰缺口的劣质黄泥酒碗,抿了一口,与之前人畜无害模样的迥然气势悄然升起。

虬髯汉子闻言顿时觉得剑意扑面,心里叫苦不迭,哪还敢藏着掖着出言试探这位爷,立刻竹筒倒豆子般说道:“那刀客好像自打一个多月前来了咱横断山,不知为何招惹上了如今山里掌管壶口山道的天傀门,被天傀门在山里活生生撵追了一个多月,这不在前几日刚被捉了,明天就要凌迟。”

常曦皱眉道:“我听你们说那天傀门行事手段异常血腥,为何你们横断山中其余门派势力不组成联盟齐力讨伐呢?天傀门想来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吧?”

桌案另一侧的汉子苦涩应道:“若真是一开始组成联盟,那天傀门自然不会是其他根深蒂固势力的对手,但这天傀门几个月前在争夺壶口掌控权时下的狠手实在骇人听闻,几大老牌门派和势力几乎一夜间伤到了骨子里,天傀门之后又连连以血腥手段立威,已经没人再敢伸脖子做那出头鸟了。”

常曦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越临近横断山越觉得心绪不宁,仿佛如果他走的慢了,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修行人随着自身境界修为越高,直觉便越发敏锐准确,很多修行人对这种直觉深信不疑,常曦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自踏入修仙界第一次用直觉预知的,便是那次在青阳城林家与众人谈话时,他看到不只是多少年后,自己被一个浑身笼罩在黑暗的人轻而易举的断去手臂,继而被斩去头颅,然后被夺去了自己发誓赌上性命也要守护的重要东西。

这件事从那时起他便掩埋在自己内心最深处,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那种深深的绝望和苦痛的悲哀他记忆犹新,他之后发了疯般的修炼至今,就是为了能够不让那时预见的悲剧在未来重演。

时至今日,他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当时初出茅庐的炼气境愣头青,那时预见的未来也没有重演,这让他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此时的这种感觉又隐隐发作了。

精干男子看着常曦闭目皱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他长舒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轻声说道:“我记得那刀客身边好像跟着一只异常凶猛的豹子,那豹子实力也是相当不俗。”

常曦猛然睁开双眼。

三层楼实心木搭建的酒楼顷刻间四分五裂,横梁木板裂成块,再碎成渣,继而扬成一捧飞灰,好在酒楼中人悉数有着功夫或是修为在身,最不济的也只是屁股摔开了花。

只是一座占地几百平的酒楼眨眼间化作飞灰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亲眼见证自家酒楼凭空消失的掌柜脸庞涨紫成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招惹能有这般大神通的修士。

整座“酒楼”中只有常曦那处的桌椅尚且完好。

两名自以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山里汉子亡魂皆冒,惊得险些滑到椅子下面去,这等骇人听闻的手段,便是自家那三品宗门的宗主也万万使不出来的。

常曦目光灼灼,眯着眼睛问道:“他用几柄刀?”

精干男子脸色白的宛如刷了一层墙灰,诚惶诚恐的应道:“两柄!他用两柄刀!”

常曦心中所有疑惑全部解开,他忽然放声冷笑起来。

这世上竟然有蹩脚的三品宗门想要凌迟一位青云山内门弟子,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更荒唐的事吗?

“掌柜!”

掌柜闻声满脸堆笑的跑来,生怕惹恼了这位一言不合就拆了他酒楼的修士。

常曦抬手摸过桌案,排出五枚金灿厚实的金叶子。

机灵的掌柜哪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连连收起金叶子,拿起一片轻轻一咬,喜笑颜开道:“够了够了,足够了。”

在小镇众人仍旧沉浸在震惊中时,暴怒的常曦已经将剑步身法催动到极致深入进横断山中,任何门派或是势力的防御工事在他面前都宛如纸糊一般孱弱可怜。

若这些门派势力不横加阻拦倒也相安无事,最多是被常曦剑步带起的强劲气浪冲垮几座墙或几座塔,损失不了什么,但若是真要阻拦那道粗布麻衫的书生身影,那书生只双眼一瞪,轻则头痛欲裂到底昏迷,重则直接泥丸宫当场炸裂。

横断山纵横万里,常曦在虬髯汉子那也只得到了天傀门的模糊位置,他害怕若是自己寻得为之错之毫厘浪费了时间,恐怕等待长安师兄就是人头落地。

常曦猛然在空中停住了身形,他忽然有了办法。

常曦深吸一口气,胸膛间已经望不到边际的金色血海此刻尽数沸腾,金鳞金甲的金龙虚影从血海中扶摇而起,它与常曦一同扬起脖颈,道道形如实质的声波在口腔中激荡,声声震破天际的嘶鸣以常曦为中心,飞速的向远处传递而去。

那是常曦闲暇时跟着衔烛老爷子学会的妖兽语言。

衔烛老爷子曾揪着常曦的耳朵笑骂过,说常曦已经身为妖族少主,却还不会妖兽语言,这也未免太不像话了,若真待他能够统御万妖之时,却还以人族语言指挥万妖,那该是何等的尴尬场面?

常曦此刻不禁百感交集,不曾想到这妖兽语言会在此时此刻派上重要用场。

蕴含着纯正龙威的御妖号令远远传递,整座横断山脉在经历短暂的寂静无声后,刹那间沸腾了起来。

不管是弱小还是强大,无论是卑微还是显赫,横断山中所有的妖兽在听到这声满含愤怒龙威的呼唤号令声后,全部都疯了一般涌向那道声音的源头。

横断山中也有不少以驾驭或是圈养妖兽的门派,在那道突如其来的呼唤下,被套上御兽圈或是圈养在青金石笼中的妖兽们纷纷不顾主人施法压制,汇入进无数妖兽的洪流中,这一幕在无数宗门中上演着。

第281章 妖主

横断山中大地震动,许多宗门势力鸡飞狗跳,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妖兽洪流从横断山各处涌出,它们只认准一个方向,任何阻碍都无法阻拦它们前进。

这股由无数妖兽组成的洪流中,不乏有强悍到比肩人族元婴境大修层次的妖兽,被冲垮了防守工事的各家势力敢怒不敢言,同时也暗暗心惊,横断山中可从未出现过这等规模的兽潮,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妖兽们如此奋不顾身?

体长超过三丈的元婴境天魔虎,是横断山中最令各家势力忌惮的凶残妖兽,凭借着惊人脚力,天魔虎率领族群最先赶到,满怀激动的天魔虎摇动着巨大虎首四下张望,统御万妖的号令只有妖主才能掌握,但它半晌都没有寻找到那蕴含纯正龙威声音的源头,直到它看见那凌空站立的书生。

“我等奉妖主呼唤而来,区区人族也敢蹚这浑水?”

天魔虎心底冷笑连连,身形扑出如黑色旋风般,就要将这不知死活的书生咬成两截,待它近了身再抬头,却刚好撞上那书生低头投来的冰冷目光。

血脉等级上差距实在犹如云泥之别,血脉威压顷刻间将天魔虎死死摁在了地上,天魔虎这时才惊恐的发现,那人族书生的背后,竟不知何时起盘踞起了一道足有十几丈高的金龙虚影,金龙虚影微睁龙眸,遥遥看向天魔虎,面无表情。

天魔虎此刻已经肝胆俱裂,哪还不知道自己冲撞了谁,硬扛着血脉威压四肢跪地,身形声音俱是颤抖道:“横断山天魔虎一族叩见妖主!”

常曦淡淡瞥了一眼匍匐在地诚惶诚恐的天魔虎,散去自身的血脉威压,用妖兽语言道:“起来说话吧。”

天魔虎如蒙大赦,看向常曦的一对暗红虎眼中已经满是遮掩不住的狂热,虽然它不知道为何妖主要化作人族形态,但它认为妖主的心思又岂是区区天魔虎可以妄加猜测的,随即低下虎首,静候妖主发布施令。

随着大地轰鸣渐近,数不胜数的妖兽们将常曦所在的这座山谷围堵的水泄不通,金丹境以上的妖兽们都能依稀看见天空中那书生身后的金龙虚影,皆是五体投地。而境界低下的妖兽们光是看着平日里的妖兽大佬们诚惶诚恐的模样,自当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整片山谷中妖兽跪伏一片,无比静谧。

已经被彻底惹火了得常曦释放出强横神识,随即冷笑连连道:“不曾想到,竟然还有不少不怕死的蚂蚁混迹其中。”

众妖惶恐,不明白妖主的意思。

常曦屈指一弹,妖兽洪流中顿时响起几道闷哼声,几名在身上涂抹了妖兽血液伪装气息的门派中人原形毕露。

这暴露行踪的几人被周围齐齐看来的妖兽们盯的心中发毛,他们之前从未见过横断山中出现过这等规模的兽潮,以为是有什么天材地宝现世,这才抱着浑水摸鱼的想法混迹其中,试图从其中分一杯羹,谁能想得到这浩浩荡荡的妖兽洪流奔袭这么远,竟然只是为了见一个书生?

这几人俱是金丹境修为,因为修炼独门身法傍身,故而在群妖环伺下尚且有恃无恐,他们自忖只要不是那几只元婴境大妖自降身份将他们擒拿,他们就能脱离险境。

谁知他们这个念头刚起,一只体型庞大的天魔虎一掌就拍碎了他们其中一人的脑袋,红白物事溅射一地,其他几只平日里极少见得踪影的大妖们也纷纷第一时间出手。

仅存的一条漏网之鱼趁着其他人惨死妖兽爪下的空档,御起灵动身法向远处掠去,那人极为熟练的躲过其他妖兽的追击,仍是心有不甘的回头,满是怨毒的看向那书生。

书生负手凌空不动,同样看向那条漏网之鱼,眼眸深处死意流转,明媚阳光忽得一暗,已经逃出许远的那人撞上书生目光,眼睛顿时灰白一片,跳动的心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碎,脑颅中砰砰炸响,七窍流血,横尸当场。

几只元婴境大妖也在那道死意浓郁的目光下很不好受,纷纷低眉顺目挨个站好。

常曦眯了眯眼,淡淡开口道:“你们之中谁曾见到过一只通体漆黑带伤在身的黑豹?”

几位大妖面面相觑,任傻子都能看出这位年轻到过分的妖主此时心情极差,要是他们答不上来,兴许下场和那几个作死的人族不会有太差差别,大妖们几道命令传下去,却发现身后妖兽们一阵骚动,纷纷让出了一条宽阔通道,一只伤痕累累的黑豹出现在众妖的视线中。

黑豹虚弱的抬起头颅,它一直沉浸在失去主人的悲痛中无法自拔,被统御万妖的妖主命令号召来的它有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黑豹眼前一花,天空中那道年轻妖主的身影在它面前浮现,体内积毒过深的它早已意识不清,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放肆!面见妖主不跪反退,你作何居心!”天魔虎又惊又怒,这黑豹当真不识好歹。

“无妨。”

常曦淡淡抬手,曾常在衔烛老爷子身旁学习的他,如今一举一动已然有了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气势。

常曦又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黑豹坑坑洼洼的皮毛和血污,看见它腹部甚至有白骨外露,黑豹只犹自颤抖,常曦在它耳边轻声问道:“黑豹,你可还认识我?”

黑豹闻声艰难抬起头颅,睁开血肉模糊的眼角,眼前粗布麻衫的书生身形映入眼帘,黑豹早已趋于麻木的脸庞渐渐升起震惊神色,眼前这统御万妖的年轻妖主和当时在青云门门下和主人拥抱告别的身影逐渐重叠。

黑豹眼角顿时血泪横流,四肢猛然跪下,再也压抑不住的悲鸣在聋哑的嗓间回荡,“求求妖主大人,救救长安。”

常曦摸了摸黑豹脑袋,双目中有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冰冷彻骨,眯眼道:“长安师兄有难,我岂会袖手旁观?”

常曦心神涌动,手上指环灵光闪耀,小药自灵光中飘出,看见模样凄惨至极的黑豹,顿时惊讶出声,连忙从拿出当初原先是留给阿鹰专给妖兽疗伤的丹药给黑豹服下,黑豹服下丹药,身上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见到妖主大人瞧那黑豹的伤势似乎神色不善,旁边一只元婴境豹妖立即解释道:“禀妖主大人,这位黑豹兄近几日接连冲击那天傀门外围防御工事,虽斩杀几人,但自己也落得了浑身伤势,我们几族可用性命担保,绝对没有其他妖兽曾对这位黑豹兄落井下石过。”

身为元婴境大妖,这只豹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如坐针毡的感受了,它抬起爪子悄悄抹去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幸好横断山中几大族群的确没有对这只和妖主大人有着关系的黑豹下过手,否则今天等待他们的或许就是灭族之灾。

第282章 折磨

小药亲手炼制的灵丹妙药功效不输丹神峰,黑豹浑身惨不忍睹的伤势很快好了七七八八,黑豹这才能够打起精神向常曦说起它和长安与那天傀门的过往,直到常曦听到那天傀门中竟然已经被万魔众鸠占鹊巢时,常曦体内龙威顷刻间如暴风般席卷四野,数以万计的妖兽们无不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生怕妖主一怒之下血洗了这里。

身处龙威风暴中的常曦面目狰狞可怖,胸膛中有着积淤已久的凶戾,双眼中有着火焰疯狂跳动。

万魔众,这个让人闻之作呕的名字,让常曦发自骨子里的愤怒如油淋热锅,暴涨到几乎能吞噬理智的程度。

灵玉矿场中被圈养作媚修养料的杂役弟子,李家庄山谷中被掏空灵台金丹死无全尸的师兄师姐,还有邙山陵中自己被万魔众逼到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所有回忆纷纷涌上心头。

那种自己一分为二的奇异感觉,自从与埋骨川中的尸面蛟一战后,终于再度浮现。

常曦深邃的眼眸悄然间变幻成了闪亮的银十字星。

“天傀门的方向在哪?”

天魔虎有些愕然的抬起虎首,眼前这位年轻妖主的龙威依旧,可是说话语气却和之前大相径庭,如果说方才妖主说话的语气是充满了久居上位者的威严,那么现在的语气,则宛如是从黄泉九幽下吹起的一道满是残酷血腥味道的风。

天魔虎恭敬道:“此去西北三千里。”

常曦一言不发身形扶摇直上,看向西北方向。

天魔虎哪还不知道妖主是要去血洗那天傀门,这天傀门现在的确是横断山中最难咬的一块骨头,妖族中兄弟们有不少都倒在了天傀门弟子脚下,若是这次能将天傀门就此拔除,整座横断山的局面都要重新洗牌,这对妖族来说可谓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天魔虎主动请缨道:“恳请妖主大人恩准天魔虎族同行。”

其余几族大妖闻言脸色大变,纷纷在心底把天魔虎骂了个狗血淋头,能够随同妖主大人攻城拔寨该是何等的殊荣,这家伙竟然也不和他们商量一下就想大出风头!随即其余几族大妖也纷纷请缨。

常曦嘴角扬起冰冷弧度,“此去天傀门足有三千里,你们也跟不上我的身法,谁想跟着就跟着,不想跟着大可以自己回去,我绝不勉强。”

话音刚落,小药灵体缩回戒指之中,朝着那大黑豹摇了摇手,随即常曦脚下剑步暴起,朝着西北方向攒射而去。

天魔虎看着妖主大人几个闪动间就消失不见,立刻转身朝着族群吼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妖主大人已经先行一步去寻那天傀门的霉头,你们待会谁要是落后了,休怪我打断你们的腿!”

虎啸声音落下,天魔虎浑身升腾起凶厉魔焰,率先朝着常曦远去的方向追赶去,其余几族大妖也是纷纷警告自己族下的小辈们,这等能在妖主面前露脸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无论如何也要攥紧在手中。

……

横断山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声势浩荡的妖兽洪流向着西北方向肆虐而去。之前那些人族门派和势力见到兽潮去而复返,而且最前头竟有着数只元婴境大妖身先士卒,所有人都以为必然难逃一死,却惊讶的发现这些妖兽好像对他们并没有兴趣,而是认准了西北方向笔直狂奔。

西北方向不正是那惹得横断山天怒人怨的天傀门吗?

心思活络的有些人已经隐约猜到妖兽们的目的,自持有几分本事的修士紧跟在兽潮之后,自然也不敢去对那些跑得稍慢的妖兽有非分之想,如此众多的妖兽拧成一股绳实属罕见,只怕他们若贪心妖兽妖丹,恐怕下一刻就要群妖分尸了。

横断山西北方向,天傀门。

天傀门偌大的前殿庭院中血迹斑斑,数百只之前响应妖主号令打算从这经过的妖兽们尸体残缺不全,其中不乏一些有着修为达到金丹境后期的强横妖兽,但此刻它们身躯冰冷,没有一只能够在人魔傀手上存活下来。

十几具浑身血浆滴答的人魔傀动作机械的打扫着庭院中遍地狼藉,上百具妖兽尸体被胡乱堆积在后院,浓郁尸臭和血腥味道冲天而起,每一具妖兽尸体脑颅和腹部都被残忍撕碎,取走了凝聚妖兽全部修为的妖丹。

至于这些妖兽为何会疯了一般要去东南方,天傀门上下没有一人对此上心,如今天傀门中几乎聚集了所有潜伏在徽州境内的万魔众弟子,光是流露在外的整体实力就已经足以横扫横断山中的所有势力,如果再算上师兄手中几步不为外人得知的暗棋,实力之强甚至可以比肩寻常二品宗门。

有着这等雄厚资本,区区妖兽,何足挂齿?

光线黑暗的偏殿中,血腥味异常浓郁,脸色阴沉的元奎看了看手中刃边翻卷的锋利匕首,再将目光看向炮制在人彘瓮里模样凄惨的人影,冷笑道:“倒是炼的一手上乘炼体术,连这柄金蚨刃都切不断你的筋肉和骨头,看来想把你炮制成魔傀倒是要花费不少功夫。”

蛊虫遍布满是血腥污垢的人彘瓮中,气若游丝的长安形如骸骨,此时他被几根殷虹肠管般贯通了上身和腹部,肠管中流动着令人作呕的鲜红物事,竟是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长安仅剩的血肉精华。

长安四肢乃至脖颈上狰狞伤口遍布,每一道都几乎深可见骨,周围干枯的血肉翻卷,数不清令人望之生畏的可怖蛊虫在翻卷的血肉上蚕食产卵,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长安几近崩溃的神经,消磨着他此刻宛如风中残烛的精气神。

长安睁开黯淡无光的眼眸,他始终吊着最后一口气,这口气凝聚着他最后的精气神,化作最后的防守护在丹田。

他的目光透过瓮中血污看在自己腹部,丹田处巨大的豁口几乎将他剖成两半,如果不是他凭借那一口最后吊着的精气神,展开最后的九龙九象术护住丹田,此刻他已经被剖开腹部取走金丹成为废人了。

万魔众索性换了种方法,用几根吸食血肉精华的殷虹肠管折磨他,同时也在消磨着他最后的精气神。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能来救他,他自幼在刀光剑影下求得苟活,最终得以踏上修仙路,他见过太多尔虞我诈和手足相残,从来也没有指望过谁能在他身处险境时拉他一把,但是他不知为何有一种强烈直觉,一定会有人来救他。

这样的非人折磨到底持续了不知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直觉救了他很多次,尽管这次可能真的会就此死在这里,甚至可能死后还会被万魔众炼制成只知杀戮的机器。

但他依旧咬牙坚持。

不是因为看到希望才坚持,而是因为坚持才能看到希望。

长安愈发浑噩的脑海中浮现出藏道峰峰主的身影,他不禁苦笑,笑自己历练这么久,还是丢了峰主他老人家的脸。

“噗嗤!”

锋刃翻卷的金蚨刃再次狠狠捅进长安腹部,一口黑色鲜血沿着长安嘴角流下,元奎满是病态的苍白脸庞堆满残酷笑容,锋刃在血肉中使劲翻搅,污血喷涌,扯动着长安的身体一阵摇晃,已经被剧毒侵蚀到沙哑的喉咙发不出什么声音。

元奎狰狞道:“之前不是很能耐吗?现在怎么不叫了?”

就在长安胸膛中最后一口吊着的精气神即将泄去时,忽有一道凌厉到无法想象的剑气破空声在天傀门上空炸响,然后有道仿佛从九幽黄泉下飘来的冷漠声音响彻整座横断山。

“天傀门的杂种们,还不出来受死?”

第283章 你招惹不起的人(二合一章节)

“天傀门的杂种们,还不出来受死?”

雄浑灵力包裹着的声音化作气浪传遍了大半个横断山,整片横断山中死寂无声,当所有人听到这句遥遥传来的声音,无不面色呆滞恍惚,更是有人使劲拍了拍耳朵,似乎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那可是以一门之力几乎剿灭了横断山中大半三品宗门顶梁柱的天傀门啊,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公然挑衅那天傀门?

面色阴鸷的元奎闪身到前殿庭院,庭院中所有天傀门弟子打扮的万魔众邪修不下百余名,元奎此刻眼角不住抽搐,只见天空中下起一阵夹杂着碎肉的血雨。

踏剑而来的书生冷笑道:“一群土鸡瓦狗,除了会弄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伎俩外,你们万魔众到底还有什么用?”

庭院中原本几具打扫妖兽尸体的人魔傀早已被天空中那道身影随手拆碎,其中一具有着金丹中境实力修为的人魔傀被那人信手拎在手中,继而被轻而易举的扭断了脖子,脖颈弯曲成诡异弧度的人魔傀如同垃圾般被随意丢在庭院中,那一声闷响,却是砸在所有万魔众邪修的心里。

庭院中气氛骤然沉重,这书生模样的男子竟然一口就叫破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如何能叫他们不惊?

更何况他们之中大多数的人修为也同那人魔傀般,俱是金丹境中期,当他们看到人魔傀在那书生手中宛如鸡仔般被随意捏死时,向来习惯了欺软怕硬的他们不由得心底骤寒。

元奎咧开嘴角同样的冷笑,这书生的面庞他早在玉简中看过无数遍,他翻掌一挥,所有万魔众邪修齐齐领命飞上天空,将常曦团团围住,封死了所有退路。

元奎语气阴森的道:“真以为自己是青云山后山弟子,就敢只身挑衅我万魔众?谁给你的勇气和资格?我们万傀殿与血灵宗两家在万魔众中可不是小打小闹的货色,此次设局我们早已恭候你多时,你今天是插翅也难飞了。”

常曦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四周,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

元奎感受着常曦身上气息,微微一怔,继而讥讽道:“区区金丹后境就敢大放厥词,真是不知死活,青云后山何时出了你这么个弱小的天下行走?”

“罗灭,眼下正是你将功抵罪的最好机会。”元奎瞥了一眼人群中的罗灭,冷声喝道。

罗灭五指鬼爪连同面皮微颤,神色变幻间不敢忤逆元奎师兄的命令,咬牙着与身旁两具人魔傀齐齐冲向常曦。

常曦眼眶中银十字星朝向罗灭,丝毫没有将以一敌三的不利局势放在眼里,面露讥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当初彦章师兄的手下败将,看你这寄人篱下的卑微模样,想来滋味很不好受吧?”

回想起自己在元奎师兄手下被呼来唤的种种卑微,罗灭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忽的心中犯悸,继而有着遮掩不住的惊惧之色浮现在脸上,这常曦三言两语中仿佛有着说不清的魔性,那双诡异的眸子似乎能够蛊惑人心,险些着了他的道。

“胆敢挑拨我和师兄的关系,老子先宰了你!”

罗灭好歹是半步元婴境,当断则断,一嗓子却是喊出做事滴水不漏的卑微性格,五指成爪呼啸如风,浑身腥臭血气弥漫而开,强横的血灵力如光圈般环伺周身,罗灭身形越过身畔两具人魔傀,凄风惨惨的鬼爪撕裂出五道凶光划破空气,遥遥锁定了常曦凌空不动的身形。

常曦似乎对罗灭没有任何兴趣,昔日里半步元婴境的万魔众邪修,只一个眼神都能让他生出无法抵抗的感觉,而如今哪怕是身处敌阵包围中,他亦没有半分害怕感觉。

感受着头顶扑来的五道鬼爪凶光,常曦看也不看,双目微眯着,与之前温润尔雅的脾性完全大相径庭,银十字星跳动,如冷酷的君王般道:“我向来不喜欢有人站的比我更高。”

常曦仍旧负手不动,赤影、含光与青霜三剑自袖中飞出,自行斩出领所有万魔众中人都为之心悸的凌厉剑气,那五道能够将寻常金丹境后期修士轻易生撕活剥的鬼爪凶光,在三柄五行灵剑的缤纷剑气下真就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罗灭面色惨白,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近来一年半载万魔众被仙道盟撵着东赶西跑,日子并不好过,这被鸠占鹊巢的天傀门虽然依靠血腥手段收缴来大批修行资源,但是如他这般寄人篱下的卑微角色自然是没有资格分得一口粮的,他半步元婴境的修为虽是依旧原地踏步,但这好歹也是曾经让当年天秀峰彦章大师兄慎重对待的狠辣招式,如今竟然没这只不过金丹后境修为的常曦面前掀不起丝毫波澜,甚至连他的衣角边都碰不到!

两具人魔傀在罗灭愣神的功夫再度反超,金丹境后期修为的气息跌宕起伏,两柄森然血纹刀眼看就要带着猩红刀芒落在常曦肩头,常曦不躲不闪,左掌灵光闪动,抬手间似慢实疾,手掌做揽雀尾捋过两柄血纹刀,两柄沾染业障的血纹刀顷刻间崩碎成漫天碎渣,两具人魔傀继而被那威势不减的一掌拍在了胸口与四肢,又下起了一阵碎肉血雨。

青霜剑在空中失去踪迹,继而突兀的在罗灭毫无防备的脖颈旁重新浮现出淡淡轨迹,一抹一削,罗灭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好头颅伴随着血柱已经冲天而起。

元奎忽的眼角微眯。

漫天爆开的碎肉血雨中,一抹毫不起眼的血光混在碎肉血雨中,宛如躲在暗处的毒蛇寻得机会发动致命一击。

“熟悉面孔还真是不少啊。”

常曦仍是挂着那副淡然不惊的面庞,揽雀尾换做鹰爪勾,爆裂的碎肉血雨连同那柄血刃顿时宛如定格一般静止不动,鹰爪勾再用力,那柄显然是经由神识操控的血刃裂出碎纹,发出阵阵悲鸣,被含光剑一举劈断成两截。

人群中功于心计的赵元坤识海遭受重创,闷哼一声七窍流血,面色惨白如雪,他耳边忽然响起其他邪修的惊呼,不等他反应过来,噗嗤一声,一柄火红长剑带着惊人的灼烈气息将他串了个通透,还不等他惨叫出声,全身血液几乎在顷刻间就被剑身中爆发出的火行力量焚烧殆尽。

燃成大火球的赵元坤生不如死,有一截指尖蓦得点在他的眉心,赵元坤听到了他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年那一指,我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眉心血肉炸裂,当年仅凭隔空一指就能逼迫常曦远遁苍溪州的赵元坤临死前的心中生出无尽悔恨,恨他怎就当初惹上了这个杀星,只是上苍甚至吝啬到连看走马灯的功夫都不曾施舍与他,便彻底燃成一捧飞灰。

整个天傀门中的万魔众邪修在那一捧飞灰面前终于勃然变色,如果说之前技不如人的罗灭被杀尚且能够接受,那么此刻赵元坤的陨落便是彻底敲响了警钟,若是两人缠斗良久分出生死倒也不那么让人心头震骇,关键是那赵元坤明明先手在前,却反而被瞬息一剑一指生生抹杀,这其中差距,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常曦旁落无人的拍了拍手,仿佛刚才轻易秒杀的一位半步元婴和元婴境大修只不过是两只臭虫一般,眼睛看向面色阴沉到仿佛能拧出水来的元奎,霸气道:“现在将长安师兄完完整整的交出来,我还能大发慈悲的留你一个全尸。”

话音落下,根本不等元奎回答,常曦瞧向天傀门后殿的一处偏院,目光不善,袖袍连同嘴中迸出的哼字猛地一扫,偏院上的金漆红瓦被猛烈剑气尽数掀飞,终于得以看见偏院中宛如人间炼狱的血腥一幕和几乎濒死的长安。

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元奎终于怒极反笑:“真以为杀了两个废物玩意就敢骑在我的头上?给我上!”

百余名万魔众邪修在元奎满含杀意的呵斥声中冲杀上去,他们中比起赵元坤之流强上不少的元婴境大修就有足足九人,放眼整个横断山中根本没有任何一家势力可以为之相提并论,加上其余几十名金丹境邪修和人魔傀,竟隐隐已经有了寻常二品宗门的实力和底蕴。

元奎咬牙切齿,向来做事胸有成竹的他罕见的有些犹豫,那常曦既然能成为青云山中屈指可数的后山真传,越阶战斗这种事算不得稀奇,若阵没有两把刷子,他又如何能成为青云山乃至整个仙道盟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元奎想不明白,如今常曦明明已经深陷上百名万魔众弟子的合围,他为何还能够笑的出来?

“轰!”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整座横断山仿佛跳动了一下。

元奎眼角微不可查的抽搐。

脚下震动愈发频繁,整座横断山宛如一锅烧开的沸水不住的震荡,所有人猛地抬头看向远方,在他们惊异的眼神中,远处视线的尽头有一股股黑洪流席卷而来,无数股洪流汇聚在一块,将葱郁林海悉数踏碎在脚下,滔天的凶厉气息升腾起层层让人喘不过气的黑云,遮天蔽日,宛如大军压境。

那竟是全部由妖兽组成的兽潮大军!

随着洪流飞速接近天傀门境地,兽潮大军最前方显眼的九道光柱腾跃而起,赫然是横断山中统御各族的九只元婴境大妖,几十里距离在元婴境大妖不遗余力的奔袭下不过堪堪半盏茶的功夫,九道身形各异的大妖恭敬的站在常曦背后,遥遥与天傀门前殿庭院中的元奎对峙。

局势瞬息万变。

万魔众弟子们脸上由方才的得意此刻荡然无存,遮掩不住的惊惧神色爬满脸庞,这常曦不是青云山的后山真传吗?为何这些与人族誓不两立的妖族会对他马首是瞻?

宽大的袖管拳头紧攥,青筋暴起,元奎此前心中的不安在此刻得以验证,他扫过常曦身后异常恭顺的九道身影,阴沉着脸庞一字一言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常曦微微咧起嘴角,露出略带残忍的笑容。

“我是你招惹不起的人。”

“吼!”

常曦毫无征兆的仰天嘶吼,身后十几丈高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昂首天地间,充满狂怒意味的龙吟响彻整个横断山。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九位大妖在这道龙吟下宛如被打了鸡血般斗志昂扬,浑身血液沸腾,体表升腾起肉眼可见的血红而又细小的符文,显然在常曦方才的那道龙吟声中,蕴含了某种有着激励鼓舞效果的天赋神通。

天魔虎双眸血红升起,咆哮道:“妖主有令,杀无赦!”

“杀无赦!”

九只杀意爆棚的大妖越过不动如山的年轻妖主,各自找上了万魔众中的元婴境大修,此前这些万魔众元婴境修士为了从妖丹中汲取灵力,就已经与不少妖族结下血仇,几位族中惨遭屠戮的大妖新仇旧恨一并涌在心头,下手极为狠戾,招招致命。

万魔众的九位元婴境大修处境很是不妙。

人族天生九窍与三百六十五周天要穴,可谓鬼斧神工,占尽自然造化,于问道修炼一途上远远将妖族甩在身后,这也是为何到了半步化神境界的大妖们都处心积虑的要化作人形,其中自然大有玄机。

而此时万魔众的元婴境大修们一开始倒还能够与九位大妖互有来回,之前他们就已经和这些大妖有过交手,彼此可以算得上知根知底,可不知为什么,今日这些大妖们无论是妖族神通还是搏命手段都远超之前,应付起来颇为棘手难缠,一个不慎之下恐怕就要沦为妖兽腹中餐。

而且随着愈来愈多的金丹境妖兽们加入战场,整个天傀门已经乱作一锅粥,若不是他们还有着几十具人魔傀强行扳回一点劣势,恐怕此刻已经这座苦心抢来的天傀门就要成为横断山的一段过往云烟了。

常曦凌空迈开步子,任何胆敢靠近他的万魔众弟子或是人魔傀,下场就是被他身畔环伺的凌厉剑气切割成碎肉血沫。

径直走过百丈距离衣裳依旧不染半点血腥,常曦看到黑豹趁乱带着几只豹族妖兽攻入后殿偏院,已经将浸泡在人彘瓮中的长安悄悄救出,心中稍安但脸色愈发冰寒的常曦走到元奎面前,淡淡说道:“你想怎么个死法?”

元奎犹自冷笑,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十几尺距离的常曦,面露诡谲笑容:“你就这么确定不是你先死?”

远处天魔虎杀意勃然,将自己对上的那人族元婴境大修逼的险象环生,它不由自主的看向妖主那边的局势,顷刻间惊得浑身虎毛倒竖,顾不得眼前只差最后几爪就能杀死的人族大修,厉啸一声冲向常曦的位置。

因为在常曦背后,自虚无的空间中探出了一截银手。

第284章 地魔傀

“万傀殿?地魔傀?”

湖畔三师姐的翠竹院落中,常曦怔怔的看着三师姐面带少有的严肃神色,指向九州全境图中神秘的南疆区域。

三师姐臻首解惑道:“近段时间潜伏进徽州境内的万魔众弟子,大部分都隶属于血灵宗以及万傀殿门下,你日后入世行走九州,不可避免的会碰上这些潜伏不出的万魔众余孽,据我们宗门在外的可靠线报表明,潜伏在徽州境内剩余的万魔众余孽极有可能会对你主动下手。”

风情犹胜三月春的三师姐微微蹙眉,对自己这个宝贝到了极点的小师弟可谓是操碎了心,轻声道:“血灵宗在南疆万魔众中算不得最拔尖的宗门,潜伏在境内的撑死了不过是元婴境初期的修为,这对现在的你来说不足为惧,主要是那万傀殿,根据线报提供的线索表明,万傀殿中那名有着元婴境后期修为的大弟子元奎应该也在徽州境内。”

常曦眯了眯眼,有着危险眼神流露,冷笑道:“那就尽管让他们来便是了。”

坐在旁边的六师姐看到常曦一脸臭屁的模样,狠狠的翻了他一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的呵呵道:“是是是,小师弟你最厉害最威猛了,几日不见你,个子不见高,口气倒是大了不少。到时候你碰上万傀殿的地魔傀,是不是以为他们会和你金屋藏娇的七师妹那般,关上门脱了衣裳就可以打发了?可千万别把在女人肚皮上练出来的威猛当真呦。”

常曦眼中危险神色如潮水般退去,嘴巴张大到可以塞下一只拳头,瞠目结舌的看向外表冰清玉洁实则内里腹黑娇蛮的六师姐道:“师姐,你偷窥?!”

“呵呵,你布置的屏蔽试听的阵法想要瞒过我们这些外行人的确不难,可是你瞒得过大师境界的三师姐吗?”

人在院中坐,锅从天上来的三师姐面色泛起潮红,瞪了雨涵一眼,这才没有顺着六师妹的话把话题引到奇怪的方向。

常曦摸了摸脑勺,不好意思的道:“六师姐你这可扯的太远了啊,关键是地魔傀到底是啥我到现在都还不晓得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六师姐雨涵显然对这地魔傀了然于胸,没有继续玩闹,檀口开阖道:“地魔傀是万傀殿中算是极为珍贵的一种特制傀儡,虽然数量并不很多,整个万傀殿也只有大约不到十具,但每一具地魔傀都有着媲美元婴境后期的实力修为,而且这些地魔傀全部由秘银打造,坚固无比,寻常手段难以奏效。”

三师姐七月微微颔首,说道:“经由秘银这种较为特殊的材质浇铸和祭炼过的地魔傀有些独到之处,因为不是血肉之躯,所以他可以将自身短暂的放逐进虚空中。”

常曦微微一怔,惊讶道:“能够将自己放逐进虚空中,岂不是他发动攻击时无法被察觉?”

三师姐凝重道:“不错,当时我和六师妹入世行走天下时,也曾被万傀殿的地魔傀纠缠不休,地魔傀凭借着刀枪不入的秘银躯体和元婴后境的修为,应付起来倒也有些棘手。”

原来两位师姐早些年间就已经和那万魔众的万傀殿有过交手,常曦刚想开口询问当年她们碰上那地魔傀后来如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如今两位师姐既然安然无恙的坐在他面前,当年那具地魔傀的下场自然可以猜想到一二。

虽然知道自己这位宝贝师弟一连三个月里的进步突飞猛进,连见惯了所谓天纵之才的三师姐也依旧觉得惊为天人,寻常元婴境已经在常曦面前走不过几个回合,甚至连二师兄也曾私下里与她们坦言说过,如果他与小师弟同是金丹境而拼死相搏,他取胜的概率最多也不过五五开,而且若是要胜,也会胜的极为艰难。

这号称万傀殿瑰宝的地魔傀可能是小师弟此次入世历练中不可避免的一道坎,由不得她不为此操碎了心。

三师姐认真嘱咐道:“要是遇到万傀殿的元奎,一定要慎之又慎,小心伺机而动的地魔傀。”

常曦问道:“那若是元奎碰上了二师兄呢?”

三师姐满不在意的笑道:“跳梁小丑罢了。”

常曦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回忆渐渐消散。

……

常曦背后的虚空中悄无声息探出地魔傀的一截银白手臂,五指连拳骤然变幻成尖锐的枪刺模样,在元奎奸计得逞的阴笑中,带着仿佛要洞穿前面人影的威势狠狠刺下。

早已被两名师姐私下里精心调教过的常曦嘴角咧开。

常未卜先知般蓦然转身,双臂涌上璀璨金光,迎上险些要洞穿他脊梁的银白枪刺,双掌拍出的气势犹如瀑布倾泻,每一道掌印都清晰可见破灭袭那标志性的狠辣无情。

常曦几十万斤巨力自掌心勃然喷发,生生将隐匿在虚空中的地魔傀整个扯了出来,一人一傀四目相对,常曦发现这地魔傀并非是没有灵智的普通傀儡,而是拟人的面露惊讶神色,恐怕是万傀殿吸取了之前数次吃亏败北的经验,恐怕是在这具地魔傀中以残酷的手法熔炼进了活人魂魄。

地魔傀身形闪烁到元奎身旁,整只右臂幻化成的银白枪刺变回原来正常的手臂手掌,只是此时他手掌上的五指纷纷扭曲成诡异弧度,显然在与常曦的短暂交锋中吃了大亏。

地魔傀雄浑灵力涌动周身,扭曲到几乎折断的五指重新恢复原样,地魔傀略显僵硬的面庞浮现凝重与震动,目光中的漠然与不屑早已随着这年轻书生的一掌而尽数褪去。

在南疆万傀殿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元奎笑容扭曲,他已经许久不曾像今日这般杀心暴起过,上一次有过这般杀心,还是自己在金丹境时参加宗门夺嫡战那会,平日里对他低眉顺耳的假子们转投他人阵营,他在以血腥手段赢下夺嫡战后,一怒之下将所有背叛他的假子抽皮剥筋断去四肢,满是血腥味道的人彘翁几乎摆满了他华贵行宫的殿堂。

这常曦尚且金丹后境就如此势不可挡,甚至比起当年一人一剑南下踏平万魔众年轻一辈的青云后山二师兄还要妖孽,这等人物若任由他成长下去那还了得?!

元奎不出手则已,出手则与地魔傀直取常曦性命。

第285章 争斗

常曦龙眸威严,身形随着脚下剑步的暴起而虚幻不定,旋即双手掐诀,月虹、洞幽、赤影、含光与青霜五剑在身后盘成剑簇如花开,这五朵美丽而又致命的花瓣眨眼间攒射向地魔傀,生死五行剑阵全权交由月虹剑灵掌控。

月虹剑灵显出灵体,挥舞着自己的本体,将自己忠实的三名小弟指挥的风生水起,地魔傀有着短暂将自己放逐虚空的特殊能力,神出鬼没,极为难防。

青霜剑并不同于金火两系灵剑那般极尽攻伐之所能,反而是巧妙的利用自身水属性灵力,将困杀地魔傀的剑阵中的空间冻上了厚厚冰渣,这样一来只要地魔傀从虚空中现身,就会无可避免的撞破冰层发出响动,无形之中使得地魔傀的天然优势荡然无存。

在失去遁入虚空这等奇兵后,地魔傀很快陷入剑阵的泥沼之中难以动弹,秘银这等稀有珍贵的材料在保证了可塑性的前提下同时保证了足够的坚韧,只是这种所谓的坚韧,在成百上千年前尊为仙器的月虹剑面前,实在经不起太多夸耀。

若只是名剑品阶的赤影和含光,在未完全炼化之前的确很难在地魔傀身上留下足以致命的创口,但如果是月虹与洞幽,则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地魔傀刺出半尺深的剑痕。

如果万傀殿能稍微学来一些公输世家关于合金冶炼技术哪怕一丁点的皮毛,在秘银中再掺杂一些黑金和空灵晶,以此用来进一步提升秘银的坚韧性和灵活性,也不至于会落得眼下这般局面,只可惜似合金冶炼的这等高深技巧,又岂会是南疆那边的蛮夷之辈能够揣摩清楚的?

漆黑如墨的洞幽剑乃常曦剑灵根所衍化,无论是神秘程度还是威能亦或是日后的成长潜力,几乎都不在月虹之下,洞幽剑并不是完全服从月虹的吆五喝六,而是有着自己独特的一套战术体系,漆黑长剑游走在生死阵眼外,将因为月虹剑灵大大咧咧的指挥,而导致剑阵运转中出现的些许细微瑕疵悄悄补全。

月虹剑灵自然是将这一幕幕看在眼中,不由得扁了扁嘴,心中竟鬼迷心窍的升起危机感,这洞幽剑其实早已生出剑灵,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性子太过傲娇或是冷淡,这婆娘至今还没有和常曦坦诚布公,只有咱家的几柄剑对洞幽剑灵有过惊鸿一瞥,之后那有着绝色容颜的婆娘就一直自个窝在剑里,捯饬研究着各种各样的剑阵剑招,只有在常曦呼唤大家演练剑阵时,才会不冷不淡的现身随大家布阵施法。

眼下看这婆娘对于剑阵的理解进步实在称得上是一日千里,再这样下去待她哪天对主人开诚布公,以主子那几个月来见了莘彤主母的身子都有些乐不思蜀的好色模样来看,绝对在洞幽剑灵那狐媚子的甜言蜜语下走不出三回合!

到那时候还有我月虹什么事呀?

月虹剑灵撅起的嘴巴都能挂上油瓶,疯狂的脑补着莫须有的臆想场景,把自己的本体长剑摇晃的更加卖力了。

常曦面色无比冷漠,凶戾无匹的断岳截江轰在元奎双臂上,竟发出金石般的刺耳声响,爆开的冲天气浪将天傀门前殿庭院的战场肃清一空,桃花瓣离开枝头纷纷落下。

常曦神情看似冷漠蔑视,实则心里已经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他非常清楚自身优势仅限于霸道的剑阵剑术以及大金刚寂灭体,若真要比拼灵力雄浑程度,恐怕两个他都比不过这元婴境后期修为的元奎,所以常曦全力催动大金刚寂灭体,以极为不讲道理的蛮狠姿态贴身肉搏,绝对不能给元奎反应过来的机会。

“万傀身!”

元奎一声低喝,道道银辉在他体表外如鳞甲般层层浮现,同一时刻另外一处战场的地魔傀忽然浑身银光大盛,继而遁入虚空中消失不见。

施展万傀身的元奎立刻在常曦的拳掌下缓过劲来,双手间喷涌出阴寒如万载玄冰的强横灵力,阴寒双掌与金色双拳摩擦出惊天火光,两人都抛却了高阶修士间所谓潇洒的战斗姿态,宛如街头混混一般缠斗在一起,只是那交手间足有几十万斤的骇人力道,却是让所有大妖们的眼角疯狂抽搐。

常曦不禁冷笑,这元奎之所以能够忽然接下他几十万斤力道的破灭袭,却是要归功于他手下那具地魔傀。

元奎采取的是只能算作下乘的借势手段,是将地魔傀身上厚厚的秘银镀层剥下披在了自己身上,经由万傀殿大能祭炼过的秘银,虽经不起月虹这等仙器的劈砍,但总归在应付力道方面还算有些登堂入室,否则仅凭元奎这等空有强横灵力但炼体修为孱弱的大修士,无论如何也接不下他足有几十万斤力道的断岳截江。

地魔傀在万傀殿中也不过双手之数,寻常元婴境后期的修为放在仙道盟旗下的宗门中,至少也是拔尖的三品宗门,这元奎手中的地魔傀还熔炼有活人魂魄供他驱使,由此可见这家伙在万傀殿高层眼中的份量绝对不轻,常曦心中道道危险念头闪过,攥紧了狰狞染血的拳头。

阴掌龙拳撼动大地,整座天傀门都在这两道纷沓交错的身影下悲鸣,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席卷如飓风,前殿庭院地面寸寸碎裂,靠的稍微近一些的妖兽和万魔众弟子身处狂风中难以自拔。

元奎一退百丈,在寸寸断裂的庭院中犁出深深沟壑。

借势来的秘银镀层终归只是外物,进攻防守间运转稍显晦涩,如放在平时无关紧要,可若放在此时的生死搏杀间,一点点的差距都会被无限放大,随着秘银镀层面对常曦无穷变化的破灭袭渐渐力歹,细密如鳞的表面变得坑坑洼洼。

元奉脸色剧变,他有心想拉开和常曦之间的距离,然后以借以强横灵力重新夺回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优势,但是怎奈何这年轻书生根本如跗骨之蛆,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常曦已经用气机牢牢锁定了他,他脚下身法又不如常曦的剑步迅猛,万傀殿弟子靠的并不是自身功法修为如何,更多倚靠的还是自己的本命傀儡。

地魔傀身形狼狈的虚空中显出身形,失去表面经由秘法祭炼加持的特殊镀层,地魔傀在腐蚀性极强的虚空中可谓是身处炼狱,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元气大伤。

常曦见势得理不饶人,神识牵引着五剑召回身后,一并加入对元奎的围剿中。

心中惊怒的元奎知晓不能让那五柄剑在围成之前对付地魔傀的剑阵,索性拔身而起朝着天空飞去,常曦稍晚一步紧随其后,元奎低头看向常曦,忽然心底涌起歹毒念头。

元奎骤然睁大双眼,一支强横到足以让空间产生模糊异象的惊魂刺自元奎识海中刺出,速度快到无法想象,只刺出的刹那已经抵在了常曦眉心间,常曦双目仍死死咬住元奎身影,完全没注意到这根足以将他泥丸宫搅成粉碎的惊魂刺。

时间仿佛冻结在这一刹那。

天地间忽然响起庄严钟鸣。

常曦脸色如冬雪般苍白,整个人佝偻着腰身,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而元奎整个人此时七窍鲜血四溢,黑白液体从捂着眼眶的指缝中流出,凄惨嚎叫着跪在半空,模样极为凄惨。

天空中两人反常的模样让人妖两族的战场陷入寂静。

常曦金色双眸大片血丝密布,挣扎着直起腰身,拔剑冲向识海已经被自己全部摧毁的元奎。

模样破烂不输他们二人的地魔傀有些迟钝拦在剑前。

常曦一剑斩下。

凄惨哀嚎戛然而止,

一剑斩飞两颗大好头颅。

第286章 覆灭 (上)

东域青州接壤昆仑所属北域的幽州南边,有着幽州崇山峻岭阻挡北域寒风,使得青州气候温暖怡人,更是有着其他几州羡慕不来的广袤平原与高山大川。

青州之所以能够如此富饶安康盛行修行之风,是因为青州乃天下清气最为合聚之地,对修仙者的个人修为很是有利,而造就了青州眼下这般喜人盛况的,正是天墉城。

天墉城,天正宫。

古朴无华的大殿中摆设异常简洁,几座香炉中的养神木散发出袅袅清香,经久不散的薄薄烟雾在透进大殿的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宝石蓝,竟隐约可见烟雾映照出游微不可查的细小符文流动,显然这座表面看上去的古朴大殿中,暗藏了不少鲜为人知的秘密。

大殿中身披蓝白道袍的老者留有胡须,双目迥然,神态安详的捧卷默念,天正宫下习剑台上人声鼎沸,一声声气势刚正的厉喝遥遥传来,身为天墉城掌门的陵阳真人闻声放下书卷抬头看去,笑着满意点了点头。

天正宫前有位老妪身影悄然浮现。

陵阳真人将手中书卷合上放在椅旁,笑着对那老妪道:“芙蕖长老,今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虽说已是历经两百载的修行岁月,名叫芙蕖的老妪并不如何显老,世间没有任何一位女子不会对自己的容颜不费尽心思,哪怕是身为天墉城妙法长老的芙蕖也不能免俗,面容似有年近四十的妇人模样,由此可见驻颜保养之功何等玄妙。

芙蕖历经两任掌教更迭,言谈举止中没有那些新晋长老们的那般局促慎言,瞥了眼陵阳真人,淡淡道:“怎么,闲来无事就不能查查掌教的岗,看看掌教是不是在偷懒犯浑?”

在天墉城中可谓是言出如律令的陵阳真人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悄悄挪了挪屁股,将放在椅子上那本极对他胃口的用宽大道袍盖住,试图在这位火眼金睛的老妪面前来一出瞒天过海,只可惜还不等他屁股挪出三寸,身形如电的芙蕖已经将那卷册子从掌门屁股下毫不留情面的抽了出来。

芙蕖看了看那卷册子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眉头紧蹙道:“唯剑永尊,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芙蕖随意翻看了册子中的内容,脸色渐渐不善起来,陵阳真人苦笑道:“芙蕖,这本是上次在青云山时,清澜那老匹夫送给我的,那黑心家伙故意只给我这本的上册吊我胃口,只是我看这写的极为不错,这才…”

威严不输戒律长老的芙蕖摇着手中册子笑道:“所以这就是掌门大白天里坐在天正宫里的理由?”

陵阳真人腆着老脸笑道,伸手想去拿回的手被芙蕖冷不丁抽打回去,主修符篆道法的芙蕖继而冷笑:“唯剑永尊?若是这个叫东方的混蛋家伙写的是唯符永尊,那倒还情有可原,但既然写的是剑,那我便代戒律长老没收了!”

看着那本心爱消失在芙蕖的储物袋中,陵阳真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要自己再开口去求清澜,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不如想办法将那写唯剑的小家伙神不知鬼不觉捉来天墉城,不写完就不让他下山。

芙蕖在掌教席下的椅子上坐下,这才换上了平日里对掌门恭敬有加的模样,开口道:“根据我们宗门外近几日从苍溪州边境那边传回来的密报显示,青云山那入世历练的常曦,已经和盘踞躲藏在横断山中的万魔众邪修交上手了。”

听到万魔众三字,陵阳真人的眼神稍稍凝重了一些,捋过胸前白须问道:“那结果如何?”

芙蕖据实禀告:“密报中说,常曦孤身一人迎战万傀殿的元奎和地魔傀,以一敌二,几番厮杀下嘴中将元奎与那具地魔傀一并斩于剑下。”

陵阳真人略感诧异,在他四个多月前在青云山参加盛会时,那名叫做常曦的年轻人还只是金丹初境,如今几个月过去了,竟然已经成长到了可以与万傀殿最为菁英的元奎一较高下的地步了吗?

芙蕖继续道:“密报中还提到了令人不解的现象,就是常曦此子竟然可以命令横断山中的妖兽为他所用,就那那些元婴境的大妖们也不例外,而且那些元婴境大妖们似乎是心甘情愿被常曦驱使,十分敬畏他。”

饶是见多识广的天墉城掌门此刻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沉声问道:“芙蕖你的意思是,常曦此子竟有能耐可以统御妖兽,还不是驾驭妖兽?”

殿中位居妙法长老的老妪微微臻首。

陵阳真人面色罕见的有些凝重。

驾驭妖兽与统御妖兽,完全是两个概念。

九州地大物博,各种法门层出不穷,这驾驭妖兽为自己所用的法门也称得上是独树一帜,诸如青云山中驾驭妖兽的御兽峰,便是如今天下驾驭妖兽的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很多人都说如果御兽峰的月幽峰主打算自立门户,仅靠御兽峰中无数的强横妖兽和精于驾驭妖兽的弟子,都能轻而易举的建立起一个超一品宗门,而且传闻时常喜欢蜷缩在月幽峰主肩头打瞌睡的那只可爱的狐狸小兽,其实是一只境界修为无限接近于炼虚境的恐怖存在,只是碍于人界天地法则,始终无法迈出最后一步。

而强横如月幽这般奇女子,也只能是与那狐狸小兽保持着共生共死的契约关系,与所谓妖兽无条件的奉献却也远远不及,在九州仅存的些许古籍中,也只有着寥寥十字记载。

唯有妖主方能统御万妖。

依稀可见年轻时应有着绝美容貌的芙蕖长老略微斟酌,而后坦言道:“青云山之前告知过我们常曦此行要来我天墉城,如果按照此子的进步速度和实力,恐怕到时候必须要从剑阁或者符宫中的两位首席选一位应战才行。”

陵阳真人轻捋白胡,笑道:“常曦此子极擅用剑,且剑势已然蔚为大观,恐怕若是由符宫首席应战,恐怕应付那常曦小子的剑会极为吃力,更何况在几个月前的青云山后山弟子选拔的比试中,那小子也展现出了极为不凡符道修为,两两相加下,符宫的确有些难了呀。”

端坐椅上颇有垂帘之风的芙蕖凤目微寒,身为天墉城符宫有关符纂道法指导的妙法长老呵呵冷笑,语气不善道:“看来掌门是不想要回之前那本小册子了?”

被芙蕖治的死死的天墉城掌门义正言辞道:“符宫乃我天墉城立足九州的根本,还请芙蕖长老容我三思。”

早已习惯掌门时常有些顽童心态的芙蕖摇了摇头失笑道:“我们天墉城向来奉行尊清抑浊的修行法门,故而成为了整个青州中清气最为合聚的风水宝地,长白山下就有着无数修为高深的千年老妖暗中觊觎窥伺,如果那常曦真有着妖主号令万妖的能耐,随手唤来几只化神境巅峰的妖兽,那无论是剑阁还是符宫,天墉城的年轻一辈中可是无人能挡啊。”

陵阳真人缓缓站起身来,却是不以为意,笑骂道。

“他敢!”

第287章 覆灭(下)

自元奎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重重砸落时,一同陨落的,还有其他百余名失去战意的万魔众弟子。

常曦从半空中身形踉跄着落下,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似的,眼中闪动的银十字星隐去,挂在腰间的天荒剑鞘见状连忙幻化出孩童灵体扶住常曦,这才没有让主人摔倒。

常曦泥丸宫中异常痛楚仿佛被千万根毒针穿透,脸色苍白如雪,心里仍是心有余悸。

元奎临死前使出的惊魂刺的确是阴毒到了极致,惊魂刺是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神识运用法门,伤人神识的同时自身也会陷入虚弱之中,不到危急关头不会轻易使用。

元婴境后期的神识何等强悍,若是寻常的元婴境修士在猝不及防下中了元奎的惊魂刺,只怕是当场就要被元奎给绞碎识海,成为浑浑噩噩的白痴。

不幸中的万幸,常曦的泥丸宫中有着剑鸣钟的保护,在最关键的时候帮助常曦度过了这次的生死危机。

常曦看着元奎的无头尸身不禁唏嘘,饶是剑鸣钟已经和他的泥丸宫融为一体,他也不敢过度催动神识撞钟,要知道如撞钟这事,所使的用力道越狠越大,反馈回来的震鸣便越是恐怖,元奎便是吃了情报不足的亏,凝聚着他十成威力的惊魂刺撞在剑鸣钟上,那已经不再是锤炼神识,而是自杀。

万魔众大势已去,遍地都是万魔众弟子的残破尸体和人魔傀的腐败血肉,剩下有几条漏网之鱼慌不择路的向横断山深处逃窜,几位大妖扭头看向年轻妖主,得到妖主示意后,几位大妖展开身形向横断山深处追去斩尽杀绝。

有嘴馋的妖兽见到那颗滚落在地双眼死不瞑目的头颅,一口叼了去准备慢慢享用,妖族妖兽凝聚所有修为的妖丹被人族修士所觊觎,但人族大修蕴含天地灵气的血肉筋骨又何尝对于妖兽来说不是大补之物?

常曦也懒得去管元奎的脑袋最终会成了哪知妖兽的腹中餐,自是恶人终有恶报,只是当那帮妖兽们开始打起元奎的无头尸身时,常曦终于坐不住了,万傀殿年轻一辈中头号人物的储物袋绝对有着不少好东西,可千万不能被这帮贪嘴的妖兽吃了去。

几只金丹境妖兽们看到妖主迈步走来,纷纷诚惶诚恐的四散逃去,常曦踢了一脚元奎尸身旁的地魔傀残躯,发现原本寄生在地魔傀身躯中的那道活人魂魄已经烟消云散,想来应该是那道活人魂魄与元奎签下某种主仆契约,既然主人身死,那这道只能寄生在地魔傀中的魂魄也绝无幸存可能。

常曦将这具残破的地魔傀收进储物袋中,这具地魔傀好歹通体是由精心淬炼过的秘银浇铸而成,且不论今后作何用途,至少这般重的精萃秘银可是值不少灵石的,常曦自问算不得什么大富人家,自然不会错过。

有了之前因为一本被暗中下了印记的名册,而被万魔众的血灵宗弟子在邙山陵中一路被追杀的悲惨经历,常曦吃一堑长一智,拿起元奎储物袋的第一件事就是抹去一切痕迹,果不其然的在储物袋底部有着难以察觉的灵引记号,常曦催动灵力蛮狠将其抹除,这才安心的打开储物袋清点战利品。

不得不说元奎身为在万傀殿夺嫡战中胜出的佼佼者,储物袋中琳琅满目的珍藏直让常曦看花了眼,各种珍奇物事和稀有材料真可谓是数不胜数,幸好常曦在六师姐那所学甚广,着储物袋中绝大部分东西他都能认得出来,只粗略估计下,价值恐怕不下五十万灵石。

忽然常曦神情一动,从储物袋的最深处找到一样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只见他手中躺着一块形状宛如泥巴又像是果冻般的黏稠东西,若是沉下心神仔细感受,还能感受到这团奇异东西的内部,有着浓郁到仿佛要溢出来的土属性灵力。

“哼哼,主人你可赚大发了,这可是息壤啊。”月虹剑灵从剑身上探出小脑袋,得意得卖弄起自己的学识。

常曦面无表情的敲了敲月虹剑灵的小脑袋,“话不要老是只说一半吊人胃口,快与主人说说息壤究竟有什么用。”

月虹剑灵笑嘻嘻道:“息壤是种极为少见的土属性天材地宝,但凡能够成型的,无不是凝聚了千年大地精华,虽然这玩意本身并不具备什么特殊功能,但是只要将一小块息壤熔炼进土属性灵器中去,可以极大提升灵器的威能呦。”

月虹剑灵幻化成童子,捧过常曦手中息壤使劲摇晃着,看着息壤果冻般疯狂摇摆着,乐此不疲。

常曦看着那团被月虹当作玩具玩耍的息壤,沉吟良久,问道:“既然这息壤土属性灵力极为浓郁,能否暂为代替土属性灵剑置于生死五行剑阵中?”

月虹剑灵微微一怔,很快眉开眼笑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息壤虽然不及剑之一类的锐意,但好在可以为剑阵提供源源不断的土属性灵力,这样一来整座生死五行剑阵五行圆满,威力可以再上一个台阶,便可以勉强算作半步圆满了。”

常曦闻言眼睛一亮,这块息壤可真是雪中送炭了,他之前不是没有试过用其他物事代替土属性灵剑,只是运转剑阵对于五行灵力需求颇大,寻常的土属性天材地宝实在经不起挥霍,只短短半柱香功夫就会被榨干灵力,好在这块息壤中积攒有千年大地精华,倒也经得起剑阵压榨了,以后若能寻得机会寻得土属性灵剑,再将息壤熔炼其中,便是真正圆满。

不远处,深受重伤险些命丧黄泉的长安躺在尚且还算完好的偏殿中,之前与黑豹一同救人的小药此刻忙得香汗淋漓,以自己的圣药灵体炼制最高品阶的疗伤丹。

南疆蛊毒最是阴狠,万魔众中在蛊毒一脉上的建树早已完全可与仙道盟中剑道一脉的高度相提并论,每每提及南疆蛊毒秘术,会让当年参与追缴万魔众邪修的正道修士们,再次回忆起那不堪回首的噩梦。

小药不敢大意,催动着天赋神通中的驱瘴秘术,替长安拔出体内淤堵的蛊毒,虚弱的长安浑身被蛊虫毒物撕裂出了触目惊心的伤口,小药看着都仿佛疼在自己心里,小小的身子左右开弓忙得不可开交,旋转的好像陀螺一般。

长安床榻旁仍旧不能幻化人形的黑豹满含焦急与感激,同时又心怀愧疚,因为只有它干瞪着眼帮不上小药的忙。

黑豹侧耳听见脚步声,回首看见那率领群妖的书生身影,四肢猛然跪下,哽咽道:“多谢妖主大人!多谢妖主大人!”

心思简单并不善溜须拍马的黑豹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却是尤为凸显出它对长安绝对的忠诚,常曦摸了摸黑豹的脑袋,问向小药:“长安师兄情况如何?”

小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将一颗散发着碧绿幽光的丹药让长安服下,小脸上满是严肃的道:“他伤势非常严重,需要静养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在配合高拼阶的丹药才能恢复。”

常曦轻轻抬起长安的手腕,灵力涌向长安体内,将长安体内经脉枯萎,灵力枯竭,血肉残破,金丹黯淡无光的种种惨烈痕迹看在眼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药圃空间中剩余的灵药能否为师兄治好伤势?”

小药肯定的点了点头。

常曦大手一挥,“放手去做吧。”

黑豹闻言双眼泪花闪动,再一次跪下了身子。

第288章 师兄弟(二合一章节)

在无数高阶丹药的堆砌和小药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下,长安在第五日悠悠醒来,在第七天可以下地行走。

小药原本打死都不会相信,普天之下有谁能在流了那么多血之后还能站得起来,那一盆盆能摇出波浪的毒血泼洒出去,毒性烈到能腐蚀坚硬青金,小药已经记不清当她能够看到长安伤口里流出干净的血时,她到底倾倒过多少盆毒血了。

九州自远古时期就有着诸如着金针渡穴亦或是推血过宫这等玄妙的救人法门,被医治者往往感叹于医者手段逆天,却鲜有人能够正视自己身体深处真正的强大。

医者救治手段的好坏与否固然重要,然则更重要的是伤患本身。若真就是个死人摆在医者面前,无论他的针灸技术再怎样的高明,也无法将死者复生,相反伤患若是还有一口气,无论如何都还有着最后一线希望,所以在疗伤的整个过程中,伤者本身的身体条件才是最根本最重要的存在,人族肉体的本身就包含了无尽玄妙,比任何医者手段都要高明百倍千倍乃至万倍。

就好比打铁,铁若要成钢,需经过无数次的锤炼锻造才能形成,若你本身就是块木头,任铁匠手段再如何的出神入化,也不可能将一块木头锻造成坚硬的钢。

而这正如铁打般的男人仿佛只要有最后一口气在,就会拼命压榨自己的潜能源源不断的造血,哪怕生机再怎样的渺茫,也不曾放弃过对活下去这份希望的执着。

小药曾经踮起脚尖摸了摸黑豹头顶,笑着说道:“你家主人和我家主人,其实都是一个样哩。”

黑豹对此不敢认同更多,亲昵的舔了舔小药脸颊。

这一天天色尚早,感觉着身体内部有些酥麻的长安起了个早,在小药和黑豹的搀扶下来到偏殿,静静的坐在偏殿台阶上,看着涤净血腥味道的天傀门牌匾和沟壑纵横浪迹遍布的庭院,摸了摸安静趴在身边毛绒绒的黑豹脑袋,一时间里思绪飘远,恍如隔世。

腥臭污秽的人彘瓮,经脉枯萎的肉身,黯淡无光的金丹,心狠手辣的元奎,霸道剧毒的蛊虫,吸食血肉的肠管,绞断肚肠的匕首,还有那一掌掀开屋顶遥遥望来的目光,所有的驳杂记忆纷纷涌在脑海,彼此撕裂重组着,思绪渐渐清晰。

身旁黑豹递来一个关切的眼神,长安轻轻抚摸过黑豹脑袋,轻声道:“没事,别担心,我都记起来了。”

依旧粗布麻衫打扮的书生在转角出现,在他旁边坐下,端给他一碗刚由小药煎熬出的汤药,长安笑着接过,将一碗苦口良药服下,放下药碗,看着身旁这位一年时间不见已经是青云后山弟子的师弟,咧嘴笑道:“师弟真威风。”

是青云后山最得宠的小师弟,同时也是妖族少主的常曦抱着胳膊仰头躺下,指了指远处打鼾的天魔虎,打趣道:“再威风也没长安师兄你威风,只身就敢惹上元奎这帮凶残家伙,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师弟我能够驱使连同这大老虎在内的元婴境大妖们,我可不敢以一敌百的。”

身体每时每刻都在痊愈恢复的长安攥了攥手,感受着反馈回来的力道和逐渐升起光芒的金丹,长安仰头,在黑豹身上寻了个舒服位置躺下,转过脑袋看着师弟侧脸,极为认真的道:“师弟,这次救命之恩,师兄我这辈子都记在心上。”

常曦摆了摆手,懒洋洋着啧声道:“太见外了。”

长安也不是矫情的人,只在心中铭记,不争口舌。

常曦双臂枕着脑袋,说道:“按照当初南疆万魔众潜伏进徽州的暗子数目来算,这天傀门中暗藏的这些万魔众弟子应该就是他们全部的人马了,就算还有没和他们汇集的漏网之鱼,想必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自己寻得机会就会乖乖的滚回南疆,只不过他们能不能再从大荒殿脚下成功溜回去,那就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命了。”

长安点了点头,万魔众潜伏进徽州中的暗子,其中高端战力一共就只有十几名元婴境大修,而经天傀门一役就剿灭了足足十名万魔众大修,可谓是直接把尖刀刺进了万魔众潜伏势力的心窝里,还是狠狠的拧了一把的那种。

受到如此重创,万魔众潜伏进徽州的暗子可以算是尽数拔除了,就算还有漏网的金丹境邪修,哪怕是随便一个三品宗门都能轻易将他绞杀,已经不足为惧。

见惯了金戈铁马入梦来的长安心中,的确有着真切的震撼,曾经为祸徽州大小宗门的万魔众邪修竟然被常师弟一个人剿灭,这么一个踏入修仙界只有一年光景的小子,真就绽放出了谁都觉得惊艳的夺目光芒。

常曦朝着庭院中宛如门卫般的几位横断山霸主的身影努了努嘴,笑着说道:“收复了天傀门,我已经让几位大妖们连夜告知了附近宗门势力,好让他们知晓这天傀门在我们离开前都划为了禁区,胆敢有人违抗,一律先斩后奏。”

长安闻言不经又瞥了一眼常曦侧脸,师弟温润如玉的脸庞上,不经意间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严棱角。长安曾经隐姓埋名加入世俗行伍间磨砺刀法和心性,也曾一路杀到了象征将军身份的红绫缚金甲前,他对常师弟嘴角那抹有着铁血味道的笑容,再是熟悉不过了。

长安问道:“此间事了,师弟可是要打算继续向东而去?”

常曦点了点头,“越过横断山向东就是苍溪州了,既然顺道,还是想去见见几个老朋友再去天墉城的。”

躺在黑豹身上的重病号笑道:“那常师弟还不赶紧动身?我这身子骨没有个把月的功夫可都和别人动不了手的,你要是等我痊愈了,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常曦神秘道:“你知道小药为啥最近这么忙吗?”

“为啥?”

长安闻言脸上一红,这几日来他也与小药相处的极熟悉了,尊贵如神器之灵的她丝毫不嫌辛苦麻烦的帮他疗伤煎药,让他这副自幼见惯了人间冷暖的心肠都暖了起来。

常曦哈哈笑道:“还不是因为小药忙活着帮你煎好了剩下时间里需要服用的汤药和丹药么?

长安连同着身下黑豹都微微怔住,摇头歉意苦笑。

年轻的妖族少主狡黠道:“疗伤用汤药我都已经用冰晶封裹,每日服用时只需先用火灵力解封温热即可,怎么样,师弟我非常用心吧?”

在世俗军伍中学会饮酒止痛的长安做了个仰头举杯饮酒的手势,嘴馋怀旧一并涌上心头,禀性难移的笑道:“既然要走,咱师兄弟总得喝次酒才行。”

不提酒还好,一提酒常曦脸上狡黠的笑容便越发灿烂,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桃木酒壶,准备好好给这位已经被馋虫勾起酒瘾的长安师兄留下一个难忘回忆。

天魔虎早已悠悠醒来,他安静的盘卧在远处,看着偏殿台阶上与那叫长安的人族相处融洽的妖主。

这几日他们几位常年在横断山中呼风唤雨的大妖们与妖主相处颇多,也知晓了妖主其实并非血统纯正的妖族,而是有着一半实打实的人族血脉。

在刚知晓了妖主的真实身份后,天魔虎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毕竟妖族与人族殊途不同归,人族中有句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天魔虎不善咬文嚼字,但也懂这么个浅显意思,会在心底深处认为身有人族血脉的年轻妖主会一碗水端不平。

但渐渐的,天魔虎发现他错了。

这位身负神龙和人族血脉的妖主,在人族和妖族的问题上没有如他们之前担心和料想的那般偏袒,而是就事论事,做事极为雷厉风行,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统统一碗水端平,错了罚,对了赏,若有人或妖逾越了规矩,他也绝不会手软,那双噙满铁与血的威严双眸,让在人界风里来雨里去的他们感到无比的安定。

这是一个值得他们追随和信奉的妖主,无关年龄。

长安满腹狐疑的看着桃木杯中仅有一滴的碧绿酒水,心想你丫也太抠门了,一杯酒没有也就算了,一滴是什么意思?他再看向笑吟吟的常曦,还是仰头将这一滴足以让万千妖兽为之疯狂的酒液吞下。

轰!

汹涌狂暴的酒劲似大江浪潮般将长安淹没,长安那因为蛊毒侵害而略显沙哑的喉咙,此刻发出阵阵如同野兽般的嘶吼,浑身通红弯曲如虾米,蜷缩在地上不住颤抖。

远处几位大妖闻声看来,不禁心头猛跳,那位和妖主同样修为的人族小子可是个狠角色,那日将他救出时,那人族小子身上的伤势极为惨烈,鲜血几乎流尽,几乎与五马分尸和凌迟无异,便是心性冷酷的他们见了也要为之胆颤,那人族小子却能一声不吭的抗下这般苦痛,当真算得上是为人杰,是什么样的痛苦能让他惨叫成这样?

眼下这仿佛兄弟阋墙的一幕,让他们有些看不懂。

黑豹见到这一幕,在常曦收发不住的血脉威压下艰难起身,它几日下来也知晓了常曦的为人,可眼下长安倒地惨叫的一幕实在让它有些惊疑不定,它想要向常曦讨个说法。

“别…别动…我没事…”

一只散发着灼热气焰的手制止了黑豹的下一步动作,黑豹闻声连忙扭头看去,不由得愣在原地,在它的神识中,它看到长安体内枯萎的经脉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复原,新生的肉芽飞快生长,甚至连黯淡无光的金丹也再次绽放光芒,金丹境后期的修为缓缓竟开始缓缓增长起来。

长安感受着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嘶哑道:“这是什么?”

常曦微微一笑,“龙潭酿,我从一位老爷爷那弄来的。”

常曦朝九位一连守护数日的大妖们招了招手,几位大妖连忙垂首过来,常曦打开桃木酒壶,笑道:“前几日有劳诸位协助我铲除万魔众余孽,又费心费力的守护我师兄弟七日,小小薄利,不甚感激。”

常曦手指勾引,九滴碧绿颜色的酒液飘出壶口,九位大妖每位一滴,天魔虎睁大了铜铃般的虎眼,震惊道:“这是以玄重水炼化成的酒水?!”

“挺识货啊。”常曦瞥了一眼天魔虎。

其余几位大妖就算认不出这酒水为何物,但玄重水的鼎鼎大名却是如雷贯耳,试问天下有哪只妖兽不渴望能以玄重水淬炼体魄灵力?只可惜自打将近二十年前,有位通天彻地的大能将人界几乎所有的玄重水都收了去,导致玄重水这一奇物几乎就此销声匿迹,眼下天大机缘临头,几位大妖激动的恨不得把心窝子掏给这位年轻妖主以表忠心。

常曦取过一滴衔烛老爷子精心酿造的龙潭酿,沉思片刻还是划去半滴递给黑豹,无奈道:“本来是想给你一滴的,但是你修为尚不及元婴,只能半滴了。”

黑豹脸色臊红的接过半滴碧绿剔透的龙潭酿,在心底狠狠的臭骂自己,恼怒自己之前竟然误会了妖主大人暗中帮助长安的好意,随即嗷呜一声,再没脸见妖主,自个跑向后殿自觉面壁思过去了。

妖族少主朝几位喜获至宝的大妖拱了拱手,“我的师兄长安近段时间就拜托诸位照顾了。”

九位大妖自然连连应允,这等小事就算妖主不说,他们也会将妖主大人的师兄安排妥当,绝不会出一点岔子。

“师兄,那我便先行一步了。”常曦看着已经从龙潭酿酒劲中恢复过来的长安道。

长安笑着伸出一只手,常曦一把接过,师兄弟两人不约而同互撞肩头,肉眼可见的气浪震荡开来,长安屁股下坐着的石阶顷刻间碎成齑粉,反观常曦脚下石阶只是微微裂开。

“师兄记得一定要回来参加我的大婚!”

长安笑道:“一定。”

常曦畅快大笑,随即拔身化作一道剑光,接引住偏殿里飞出的小药,朝着苍溪州的方向远去。

长安想着师弟远去的方向狠狠挥了挥手,眼角微微泛红,见几位大妖瞧来,向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他揉了揉眼睛,自顾自的笑骂道。

“又被风沙迷了眼睛。”

第289章 故地(二合一章节)

洛阳城外的邙山,对于凡人而言就是禁区。

靠近邙山外围时便已经鲜有马夫愿意再继续深入,哪怕给的银子再多,也不敢冒着随时可能被妖兽袭击的生命危险去赚那棺材钱,虽说在那邙山深处有着护佑一方太平的仙家上清宫,但用屁股想也知道,这茫茫山林远不止千里,鬼才知道你会在哪被妖兽捉了去。

名叫津生的年轻车夫扬鞭驾马,疾驰的马车在邙山外围的山林中快如飞燕,神色紧张的他低头看向地面,发现山林中果不其然没有哪怕半条车辙,心里愈发惶恐了。

邙山中闹妖怪的传闻早在他们这群马夫圈中盛传了,老早之前说是那邙山深处的天空上有巨鹰盘旋,展开的半边翅膀足有匹马加上车厢大小,双翼展开更是足有四丈开外,那尖锐喙爪,别说是寻常马车会被像条虫儿般被轻易撕碎,便是洛阳城的城防卫队中有修为在身的金甲校尉,也要在那般尖锐下饮恨当场。

有人打趣问那人是从哪知道这些事情。

那人支支吾吾,说是从洛阳城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那听来的。大家闻言怔住了,随即哄堂大笑,说书先生为了混口饭吃,啥玩意讲不出来?若是那说书先生真有心,便是洛阳城里最是风月齐聚的广寒楼里,那十二位胭脂榜上留名的名妓,也能把她们的生平里短编的栩栩如生。

很快邙山里闹妖怪的这件事,便从晦涩神秘的传闻,一路跌份到了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每人只笑,没人当真。

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一驾马车的车夫,或多或少也都有着走南闯北的经历,自认为吃过的盐比别人吃的饭多,洛阳城里有想进去邙山深处冒险寻宝或是寻仙门道的雏儿找上门来,那些个家伙就带着几只不知世间凶险的雏儿进了邙山,从此一去不回。

传闻一日成真。

此时离出城官道已经偏了有几十里地,二十出头刚刚讨了个水嫩媳妇的津生抬头望天,听圈子里那位经常喜欢去酒楼听书,性起了还要打赏半颗碎银,回去家里免不得要被母老虎罚跪搓衣板的老车夫说过,只要偏离了官道要不了太远,便会有翼展四丈长的巨鹰从云海上空俯冲下来撵人。

只是今日看来那位老车夫所言有些偏差,如今他走了这么远,也不见那恐怖巨鹰现身,莫不是菩萨保佑?

津生心里念叨着家里炕上等着他回去的媳妇,一边给自己鼓劲,这趟活计可是几年里也难得撞上一次的大买卖,只要能把这位客人安全送抵邙山,便有整整二十两银子的入账。

二十两银子对于津生而言可是笔难以想象的巨款,足够给媳妇置办一套她梦寐以求的春风阁阁的胭脂水粉和新衣裳,还能在洛阳城里不那么偏僻的地段租个小院子把爹娘接过来住,最好还是能挨近书塾的那种。

津生打小因为家贫而胸无点墨,俗话说穷文富武,他不识字又练不起武,只得做起了车夫的营生,自打和媳妇商量生个娃后,他便打定主意要让自己孩子读上书,考取功名,若是按照津生家乡的土话说,就是争取做个喝过的墨水比吃的饭还多的大秀才。

他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看车厢里衣裳干净负笈静坐,手中把玩着一截杏花枝的年轻书生。

这也是为什么津生愿意接这个年轻书生的活计,虽然危险,但他还是想沾沾这书生身上的那股书卷气,好让日后孩子也能跟着沾沾书卷气,将来也好考取个功名出人头地。

若是天上此刻真有能实现愿望的神仙注意到津生,一定会忍不住破口大骂:沾染了这书生身上的气息,你家孩子还想做个考取功名的寒士?趁早攒钱买把剑准备当剑仙吧。

津生人老实嘴也笨,眼瞅着离百里距离也没多远了,始终想和身后秀才攀谈两句的他,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秀才大兄弟,这邙山深处可不太平,听说还时常闹妖怪,您一个人不会太危险了吗?”

年轻书生面嫩,用杏花枝尖在半空中勾勒出看不明意义的线条,微笑道:“在下自寻仙问道而来,死亦无妨。”

津生闻言有些发抖,手里捉着的缰绳都险些拉不稳,他家里还有刚娶过门的俏媳妇,怎么能甘心死在这里?

他又忍不住悄悄回头,他一直觉得有些奇怪,自家这马车算不得宽敞,是用爹娘大半辈子积蓄狠心置办的破旧马车,拉不得重物,按理说这书生坐在马车里,身子骨就算再怎么轻也总该有些份量,可眼下这匹恐怕比自己还要年长些的老马并不觉得有多疲惫,仿佛身后根本没有拉着坐有一人的车厢一般,若不是这书生身后有影子,他指不定就要以为自己拉的是只鬼了。

书生忽得皱了皱眉眉头。

天空中传来阵阵急促鹰唳,津生稍稍愣住,随即吓的面无人色,哪还不知道是那传闻中翼展四丈长的巨鹰发现了,偏离官道几里地是撵,眼下他已经深入近百里便是死!

心思单纯并不是有意冒犯禁地的年轻车夫仍不忘身后书生,大喊一声抓稳了便开始驾马狂奔,试图想着甩掉天空中渐渐逼近的巨大阴影,只可惜凡人哪里斗得过巨鹰,一只翼展四丈通体雪白的海东青在林间舞起狂风,徐徐落下。

津生已经面无人色,眼前这只海东青足有寻常屋舍大小,比他脑袋还大的一双鹰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吓得津生险些背过气去,而让他更为惊恐的是,车厢里仿佛对危险毫无知觉的年轻书生缓缓走下马车,手上还拎着那截杏花枝丫。

眼瞅着那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变色的年轻书生朝着海东青走了过去,手脚哆嗦发软的津生忽然间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前去挡在了书生面前,用颤抖的声音吼道:“秀才兄弟,你快走!”

随后他认命般的闭上眼睛,只在心中可惜刚娶过门的媳妇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生个带把的娃,津家这一脉单传的香火,怕是要在他这一脉彻底断绝了。

津生闭眼等了许久,然后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冷漠看着他的妖禽海东青,苦笑道:“下了阴曹地府,还要再受罪吗?”

“谁说你死了?”

年轻车夫悚然一惊,回头看见书生负手笑吟吟的看着他,觉得手中沉重,这才发现手上有只足有二十两的厚实银锭,他顿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书生挥了挥手道:“送我到这里已经可以了,你这便原路返回吧,之前谈好的二十两银子一点不少。”

津生宛如身处梦境般,甚至忘了用牙去试试是不是真银的习惯,坐上马车,正当准备离去时,书生双眸仿佛能够看穿人心,笑着说了句:“有了钱可别乱花,春风阁的胭脂货色不干净,颜色也淡,洛阳城里有家叫凤仪馆的胭脂水粉铺倒还上乘,是用上好玫瑰花瓣舂浆取汁晒干后的地道货色,价格也不贵,用来讨好自家媳妇应该是不错的。”

被说破心中所念,此时便是再傻,津生也已经隐隐猜到自己撞上了了不得的神仙人物,想翻身下跪拜谢,却又不敢忤逆这位年轻神仙的意思,捂热了手中银锭。

年轻神仙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散去那道刻在津生马车里的流风符文,之前他在车厢中回忆起当初和青枫师兄在李家庄外山谷中迎战万魔众时,那道附加在身的流风术,有感而发下以杏花枝绘制出心中感悟,不成巧竟真成了一道符。

看似负笈书生打扮实则是后山小师弟的常曦咧了咧嘴角,如果那善良淳朴的津生今后还做车夫这档营生,那枚即兴写下的流风符文,想来应该可以撑到他换一辆更大更新的马车吧?

然后常曦就用手中杏花枝敲了敲海东青满是雪白翎毛的脑袋,不满道:“入山前都说了让你们不用接我了。”

平日里以凶狠著称千里邙山的海东青,生怕这位年轻妖主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它的脑袋,刻意的低下脑袋来让常曦敲打,动作极为扭捏古怪,让常曦忍俊不禁,就此作罢。

常曦像回了自己家一般轻车熟路的向着邙山深处走去,回首问向身旁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小跟班,用妖兽语言道:“你之所以现身,是不是你家女皇特意吩咐过的?”

海东青委屈的点了点头。

常曦哈哈一笑。

邙山深处林木高耸几入云,葱郁林海下漆黑一片,视野极差,连同着辗转腾挪的空间都变得极为狭窄,是所有妖禽的死亡禁地。

而此刻跟随在年轻妖主身后的海东青,却雄赳赳气昂昂的如同点将台上的沙场老将一般,本该满是凶狠神色的鹰眼中尽是得意和雀跃,海东青心里别提多激动了,能够如此近距离的跟在妖主身后,以后对同伴们吹起牛皮,还不是想怎么吹就怎么吹?谁要想跟着沾沾光,那咱上去就是一巴掌,再霸气的来一句:莫挨老子!

在头顶的葱郁林海中,有一处破开的空洞,那是曾经常曦与丘黎师兄他们为躲避海东青追杀而冲开的窟窿,常曦静静伫立在由那道林海窟窿中投下的阳光中,黑暗中无数妖兽恭敬垂首,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常曦忽然感受到一道无比熟悉的气息,不禁笑出声来,迈开步子想着黑暗深处走去,很快来到一颗擎天大树下,常曦伸出手,点了点身前一块几乎完美融入黑暗却在犹自颤抖的光滑皮毛,大声笑道:“好久不见啊。”

“重瞳血蝠妖跪见妖主大人!”

体型庞大的重瞳血蝠妖有脚无膝,倒挂着重有上万斤的巨大身子翻转过来,将脚勾倒挂的擎天大树连根扯断,得以让阳光照亮林海下的黑暗,重瞳血蝠妖可以说是从树上整个滚落了下来,抢在妖主皱起眉头前,轰隆一声五体投地。

在邙山中亦能算作呼风唤雨的重瞳血蝠妖再无一丝一毫的往日威风,面无血色的他自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追杀过妖主一行,浑身抖似筛糠,叩首如捣蒜,光是这等大逆不道的犯上行径,就足以让他万死而不得入轮回了。

重瞳血蝠妖万念俱灰,以为自己迎接的即将是雷霆君威,却不曾想那曾经险些被他吃进肚里的年轻妖主只皱了皱眉,说道:“按照当年的情况来看,你似乎也不算做错了什么吧?”

重瞳血蝠妖闻言一愣,但随即还是狠狠摇了摇头。

常曦可没兴趣和一只大蝙蝠苦口婆心的开导他受惊的弱小心灵,皱眉喝道:“起来说话。”

重瞳血蝠妖一个激灵,立刻爬了起来,乖乖站在一边,谄媚的笑容堆起,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的看到妖主大人身后,悄然浮现出一道婀娜修长的身影,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常曦也同样感觉到有什么强大存在靠近了自己,猛的转头,但还不待他看个明白,整个脑袋便猝不及防的,深深撞入一片惊涛骇浪的柔软乳香之中。

尚未真正经历过人事的妖族少主几乎是手脚并用,才从那险些让他闭气过去的波涛汹涌中挣脱出来,向后踉跄几步,抬头看去,脸色瞬间苍白,眼前身份呼之欲出的野性妖娆女子不着寸缕,丝毫不加遮掩的两点粉嫩嫣红和一览无遗的萋萋芳草,深深震撼着我们这位年轻少主的幼小心灵。

“你怎么不穿衣服啊!”年轻少主羞涩的捂住眼睛。

“衣服?”浑身上下透露出野性美感的妖娆女子眉露疑惑神色,继而恍然大悟道:“妖主大人说的是上清宫女弟子们身上穿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奇怪布条吧?”

妖娆女子磅礴灵力流转周身,一袭尚且算是得体的人族衣裳幻化而成,之所以在常曦眼里只能算作是尚且得体,实在是因为这女子的胸前风光当真是冠绝天下,灵力幻化成的薄纱布料在巍峨玉峰的沉重压迫下,被撑起惊为天人的奇景,若是让那些自诩能七步成诗的文人墨客看了去,便是让他们走出七十步、七百步,都绝对作不出一首能够形容此等大好风景的像样诗词来。

海东青女皇不谙人族礼仪,见了妖主大人只管倒头叩拜,常曦艰难的从那对丰硕上移开目光,早些时候他在莘彤那知晓了女子的万般好,此刻他鼻间隐有温热流出,哪还敢再顺着目光去瞧她因为叩拜而撅起的蜜桃臀瓣,察觉到海东青女皇如今的境界修为,心底泪流满面,感叹终于得以转移注意力,问道:“一年时间不见你,你竟然已经问鼎化神境了?”

保持叩拜姿势风情诱人的女妖恭敬道:“正是因为有着妖主大人当年赐下的三滴舌尖精血,妾身仅是消受精血余韵便进阶半步化神境,而今母凭子贵,得以踏进化神。”

常曦恍然大悟,阿鹰跟随衔烛老爷子去了妖界,想来是在龙族内得到了惊天造化,致使灵力修为随血脉反哺母亲,才有了海东青女皇如今的修为,常曦打趣道:“邙山里多了你这位化神境的妖族大能,想必上清宫的宫主一定很头疼。”

这位叱咤邙山天空的鹰身女皇抿嘴一笑。

重瞳血蝠妖如释负重的在常曦的示意下离去,留下海东青女皇和年轻妖主两人席地长谈。谈及阿鹰时,海东青女皇才知道原来自己儿子已经跟随着衔烛大人返回妖界龙族,这位娇艳美人顿时喜极而泣,如今妖族中有谁不渴望返回妖界?人界以人族为主导,更有着限制妖族修为的天地瓶颈,唯有妖界才是他们的唯一的归宿。

海东青女皇举手投足间有着与生俱来的天然成熟风韵,她隐约能够猜到这位如今已是人间钦定的妖主大人的心思,美眸顾盼生辉道:“妖主大人这次不远万里从青云山来此,想必为了回来见那上清宫中的几位旧识吧?”

常曦赞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

这位与妖主大人关系匪浅的妖族女子稍稍坐正,檀口微张道:“如今上清宫要说起来,可能是遇到了些许麻烦呢。”

常曦闻言挑了挑眉头,上清宫在邙山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派,是哪家势力敢在上清宫面前作梗?他忽得回忆起,在邙山陵中不知名大殿里遇到的那盛气凌人的宗门队伍。

常曦与海东青女皇异口同声道:“灵虚宗。”

海东青女皇偏居邙山一隅,就算那位列仙道盟中一品宗门的灵虚宗是苍溪州的土霸主,天高皇帝远也管不着她,自然不会对那灵虚宗心存半点敬畏之心,这整个人间她唯一需要心存敬畏的,唯有眼前这个与她席地而坐,却没有半点主上架子的年轻妖主而已。

已经有了妖主气势的年轻书生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站起身来道:“那就更有必要走这一趟了。“

真名叫做夙攸的海东青女皇落后妖主半步,掩嘴打趣道:“既然妖主大人要去为上清宫撑场子,那可不能输了气势。”

常曦回头看着她颠倒众生的野性面庞。

天不怕地不怕只畏妖主的海东青女皇肃容单膝跪下。

“恳请大人允许夙攸随主上一同前往。”

第290章 麻烦事(上)

虎子今天被两只窗前叽喳的喜鹊闹腾的起了个早。

沉溪村中最是信奉这些老一辈人传下来的习俗,以往虎子可是对这些敬奉鬼神的说辞相当不以为意,但如今时过境迁,他才知晓那些看似荒诞不经毫无考究的习俗,原来暗中蕴藏着凡人料想不到的天地真意。

既然真有喜鹊报喜,那么最近那麻烦事就一定会有转机。

虎子洗漱完毕,换上一套精神的蓝白褂袍,抚摸着褂袍光滑如缎和那枚代表着上清宫弟子的徽记,已是舞象之年的虎子忆起昔日恩人的叮咛,换上饱满的精气神,推开房门。

虎子脚下生风,持玉符拜入上清宫后,很快凭借着优异的灵根和矫健的身手,从新入门的弟子中脱颖而出。

如今已是筑基境弟子的他可不敢磨蹭,正要赶往大殿。

去年刚入冬时时,上清宫几名游隼部弟子在邙山中一处极不起眼的山谷中,竟意外发现了极为罕见的紫灵晶矿脉。

紫灵晶是用于熔铸高品阶灵器乃至低阶神器的珍贵矿石,哪怕是以上清宫这等苍溪州境内数二数三的二品顶尖宗门的家藏底蕴,想买下小半截紫灵晶矿脉却也是想都别想,可见这条紫灵晶矿脉价值究竟多么惊人。

上清宫高层知晓了此事后,上清宫宫主可谓是笑歪了嘴,如果上清宫能够将这条紫灵晶矿脉全部消化了去,往小了说不仅能让宗中弟子和长老们人手一把顶尖灵器,往大了说甚至可以改变整个苍溪州的势力架构,如果之后能将这些紫灵晶转化为有效的修行资源,那么连同着仙道盟高高在上的一品宗门序列中,都有可能就此多出“上清宫”三字。

这关乎整个宗门前景命脉的重要事情,上清宫高层自然是对此事严加封锁,只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几名当初发现紫灵晶矿脉的游隼弟子在私心作祟下藏了几块紫灵晶在身上,几人徒有贪心却又没有嫩与之匹配的机敏,在坊市高价抛手时被有心人惦记上,一路尾随出城,不仅最后枉丢了性命,还把上清宫发现紫灵晶矿脉的事捅了出来,最终传到了灵虚宗的耳中。

“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根本是将我们上清宫推到了悬崖边上啊!”上清宫大殿的台阶下,一头火红短发的赤明将心情毫不遮掩的写在脸上和发色上。

站在大殿下的几名守卫弟子噤若寒蝉,只得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去触眼下赤明师叔的霉头。

和赤明同样有着半步元婴境的一位死党闻言大惊,赶紧伸手捂住这个大喇叭还在叽里咕噜的嘴巴,狠狠道:“你他娘的找死啊?眼下大殿里还有那位灵虚宗的长老和首席在,拜托你发飙也要分清场合好不好,别给宗门添乱了。”

赤明在好友的劝诫下安静下来,摇了摇头,这位在心里显然把上清宫当做自个家的忠心弟子径直蹲下身去,苦涩道:“咱上清宫开宗立派多少年了,供奉上清灵宝天尊的礼数百年来不曾落下一分一毫,眼下一步登天的机缘就在眼前,怎就生生被这区区灵虚宗截了胡?凌轩,我不甘心啊!”

凌轩闻言沉默良久,他心里又何曾好受过了?

在苍溪州一家独大的灵虚宗,在去年邙山陵重现人间的这件大事上走了一步臭棋,几乎是同整个苍溪州有头有脸的宗门和世家彻底闹翻,虽说彼此间的关系几乎降到了冰点,甚至连酒楼茶馆中都有着关于灵虚宗诸多野史丑闻传出。

但灵虚宗毕竟是苍溪州境内最有实力的一品宗门,瘦死的骆驼尚比马大,更何况他还没死?

上清宫可以花上几年功夫,将这条紫灵晶矿脉转化为最为重要的修行资源,如果上清宫宫主能够将这些修行资源真正转化为自身修为,迈入那玄妙不可言的炼虚境,那么整个上清宫都会随在宫主身后鸡犬升天,一步迈入九州仙道盟的上层圈子中去,以俯瞰的全新视角与灵虚宗平起平坐。

然而算盘打得精明的,不仅有上清宫一家,灵虚宗同样也有着触及那仙道盟金字塔尖的勃勃野心,且不论这条价值难以估计的紫灵晶矿脉究竟能够将灵虚宗的整体实力抬升多少,但至少台阶要一步步迈,这步子迈的远了会扯着蛋的道理,灵虚宗中人还是能够拎的清楚的,更何况肉在嘴边,断然没有不吃的道理,至于上清宫。

区区二品宗门,你拿什么和我争?

凌轩抬头看去,瞧见虎子哼哧哼哧的跑来,愁容换做亲切笑脸,这个从沉溪村走出来的虎头虎脑的小子,真不愧于当年常曦的举荐,年纪轻轻就知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修行起来比同辈弟子能吃苦的多,不知是不是沉溪村那一方水土有灵,出了这么个今后注定会有一番作为的小家伙,沉溪村也会在虎子的庇佑下越来越好。

百里外的天空忽然亮起一道华丽剑光,大约两炷香的功夫后,脚踩剑光的英俊男子来到这处别宫前,轰隆隆的剑鸣声随着男子身形落下而渐渐消散,四散的剑气中有一抹流光飞回男子背后剑匣中,眉目间仿佛都要拧出一个剑字的男子皱了皱眉,大步走向赤明与凌轩。

赤明见到背负象征着执剑长老的剑匣后,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郁闷换做笑脸道:“丘黎师兄!”

“你好歹也是这几位后辈弟子的师叔,在大殿前站无站像坐无坐相,成何体统?”修为已然迈入元婴境的丘黎目光如电,瞥了一眼扭扭歪歪的赤明,听其字眼各个凌厉,但语气中却没有多少责备之意,反倒是无奈居多些。

心情似女子多变的赤明嬉皮笑脸,率先迎上的不是丘黎本人,而是他身后的剑匣,赤明双眼放光十指欲动道:“这执剑长老的专配剑匣也忒霸气了,啥时候我也能弄一个?”

成为上清宫执剑长老后向来以严肃著称丘黎失笑道:“你个惫懒憨货,修炼不肯多吃苦,你该向凌轩学习,反正只要在今年之内你能够进阶元婴境界,我自会向宫主谏言,求宫主为你铸造剑匣。”

赤明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道:“师兄,你说真的?”

凌轩在一旁抱着膀子啧啧拆台道:“上清宫如果出了你这么个惫懒的执剑长老,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丘黎棱角分明的脸庞有笑容浮现。

自从他担当起执剑长老的职位后,与几位师弟也是聚少离多,看着几位师弟感情不减反增,他这个冷脸热心肠的长老还是打心眼里喜欢这种其乐融融的师兄弟情。

蓦然,丘黎感觉到双眼猛然刺痛,仿佛在响应来自远方的呼唤般,他情不自禁的捂住双眼。

以为是师兄眼疾复发,两位师弟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见到丘黎摇了摇头表示无恙,这才把心咽回肚子里。

丘黎见到两位师弟身旁的虎子,笑着鼓励虎子在修行路上不要懈怠,换来虎子满是激动狂热的目光,丘黎抬头看向大殿,深吸一口气,缓缓拾级而上。

第291章 麻烦事(下)

丘黎负剑缓缓拾级而上。

袖中拳头紧攥。

守在大殿台阶下是自家上清宫弟子,而此刻上清宫大殿的殿门前把关伫立的却是灵虚宗弟子,哪怕是向来以恪守礼数为言传身教的丘黎也不禁面露愠色,这般鸠占鹊巢的霸道事情除了灵虚宗外,再没有第二家!

伫立在上清宫大殿殿门外的两名修士也是元婴境大修,两人举止轻浮,没有半点身为名门大派弟子应尽的礼数,懒散的看了一眼负剑上来的丘黎,兴许是丘黎胸前异常显眼的长老徽记和身后卖相不俗的剑匣,两名灵虚宗弟子倒也不敢如同戏弄上清宫金丹境后辈那般,小觑眼前这名修为隐约比他们还要高出一线的执剑长老,不敢为难,侧身让行。

丘黎经由常曦精血治愈而复明的双目只灵力稍稍流转,玄妙就已经不下于瞳术神通,读懂了两名灵虚宗弟子唇语中夹杂的粗鄙,雄浑灵力震荡开来,两名心思叵测的灵虚宗弟子脚下不稳,摔了个狗吃屎,丘黎冷哼一声,甩袖步入殿中。

山水环绕的瑰丽大殿中,案上两只茶盏,茶雾袅袅缭绕,上清宫宫主刘处玄的脸色在蒸腾雾气中模糊不清。

他面前坐的是灵虚宗里稳坐第二把交椅的大长老,方泰。

反客为主的灵虚宗大长老摩挲着茶杯,皮笑肉不笑道:“老夫在此行之前,曾在灵虚宗古经阁中曾掌眼过不少文人墨客留下的古诗词,其中还真有关于上清宫美景的不少好诗好词,诸如门前排列锦为屏,墙内清阴绿满庭,百岁牡丹千岁杏,一花一木亦通灵,这等可列入上品的好诗。”

方泰举杯品茶,继而道:“只是文人墨客有样与身俱来的独到本事,就是爱夸大,明明不怎么样的东西,偏偏能写的像朵花样,老夫最是痛恨那些弄虚作假之辈。但今日来你们上清宫一见,那前院千年树龄的银杏和后院花如冰盘的白牡丹,还真是诗中写的那么回事,上清宫有福气啊。”

刘处玄眯了眯眼,平淡道:“如果方道友喜欢,本宫主倒是可以将这千年银杏树和冰盘牡丹赠予道友,聊表心意。”

方泰放下茶盏,说道:“千年银杏树和冰盘牡丹再如何美丽珍贵,又如何比的上紫灵晶矿脉来的有用呢?”

大殿中的温度霎时间里降到了冰点。

有恃无恐的灵虚宗大长老双手插袖,嘴角弧度与大殿中的隐约可闻冰渣破碎的空气一般冰冷,开门见山道:“苍溪州中里大小事务都由灵虚宗说了算,上不得台面的小鱼小虾你们自个吃干抹净也就罢了,开采紫灵晶矿脉这等可以提升整个苍溪州整体实力的大事,你们上清宫竟然隐而不报,之前几次三番派信使传信,你们只字未回,想自个关起门来瓜分,是不是太不把我们灵虚宗当回事了?”

刘处玄显然也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反问道:“我上清宫在仙道盟二品宗门序列中光明真大,整座邙山都属于上清宫所属领域,你灵虚宗不远万里意图染指,真以为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视仙道盟中的规矩于无物?”

“规矩?笑话!”

方泰闻言竟是哈哈大笑:“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规矩,二品宗门在九州大陆上多如牛毛,仙道盟顶上那几家闲的蛋疼会来管你们区区上清宫的烂摊子?刘处玄,你不妨试试,看看你一纸诉状递上仙道盟,能不能过了审状那一关吧!”

对仙道盟运作模式略知一二的刘处玄面色阴晴不定。

整片九州大陆上,二品宗门的数量虽没有方泰嘴中多如牛毛那般低贱,但也着实不少。对于管理数量如此众多的二品宗门,仙道盟不可能面面俱到,大部分都是一棒槌的买卖,更何况刘处玄只是化神境修为,还接触不到仙道盟上层乃至顶层的人脉,那负责审核在仙道盟中登记在册的宗门诉状之人他也没机会认识,想在如雪花般的诉状中能被递交上去可谓难如登天,就算是踩了狗屎侥幸被仙道盟上层看进眼里,天知道会不会引来一只比灵虚宗更大的老虎。

刘处玄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见到身前上清宫宫主不说话,方泰嘴角有着一闪即逝的蔑笑,屡试不爽的收起棒槌掏出蜜枣道:“只要上清宫将紫灵晶矿脉交予我们灵虚宗,我们可以保证上清宫在苍溪州稳坐第二把交椅,到那时你们上清宫在整个苍溪便是一宗之下,万宗之上,这等好事,刘道友你打着灯笼也难寻啊。”

恭敬垂首在大长老身后的灵虚宗首席弟子无声咧开嘴角,略显苍白的脸上戴着一副由石墨晶晶髓制成的镜片,若是常曦在此,定然可以认出这人就是当年在邙山陵大殿中设计报复陈浩然一行的那瘦弱弟子。

灵虚宗,莫语。

莫语很喜欢这种将别人生死握在手中的奇妙感觉,在他设下计谋,将宗门中处处刁难与他的几位师兄师姐坑杀在邙山陵回到宗门之后,一改之前的逆来顺受的软弱模样,开始搅动起灵虚宗年轻一辈中的这摊浑水,多次假借他人之手假铲除异己,又抓住数次关键机遇,踩着无数昔日同门的肩膀,终于得以成为首席。

他看到位高权重的大长老,仅仅三言两语几乎就已经决定了这条紫灵晶矿脉的归属,而上清宫似乎也只能阴沉着脸干瞪着眼,除此之外再不敢忤逆他们半分。

这位浅尝权利味道的灵虚宗首席脸上有着陶醉神色浮现,他暗暗攥紧了拳头,似乎已经看到了他许多年后接过灵虚宗宗主之位的场景,他冷笑着,他要将当年所有看不起他和看不起他爹娘卑贱出身的人统统杀个干净。

大殿中传来有人用袖甩开冰渣的破冰声,三人或凝重或不屑或淡漠的眼神看去,丘黎抱拳递在鼻尖,沉声道:“执剑长老丘黎觐见宫主。”

刘处玄出声道:“有事便报。”

丘黎眉目间有剑意凝聚,毫不畏惧的与方泰四目相对,不卑不亢道:“宗门中游隼弟子驻守在紫灵晶矿脉,今日与前来挑衅的灵虚宗弟子发生冲突,游隼弟子众部惨胜。”

“你们大胆!敢伤我灵虚宗弟子?”

方泰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客人”身份,在上清宫大殿中完全不给刘处玄这个宫主任何脸面,率先起身发难,化神境的恐怖威压犹如重锤轰击在丘黎胸口。

化神境与元婴境一阶之隔,宛如天堑。

元婴境修士在修仙界中被统称为大修,而化神境这种已经相当于半个神仙的修士,则被称呼为大能。

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丘黎身后剑匣翁鸣作响,磅礴剑气自行护主,只是这磅礴剑气在化神境修为的方泰面前,却又是那么不堪一击,仅是化神境威压就将丘黎的剑气悉数镇压,不住倒退的丘黎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象征着上清宫的宗门徽记。

“灵虚宗欺人太甚,胆敢伤我长老!”

刘处玄起身一掌劈去,同为化神境的深厚修为抵消了大殿中涌动的威压气势,在看到宗门长老受辱,终归不是那任人揉捏的刘处玄不愿再委身求全,目露狰狞道:“方泰老狗,你再动下试试!”

一声老狗意味着上清宫终于和灵虚宗撕破脸皮,方泰怒极反笑道:“希望你在我们宗主灵虚子面前还能这般硬气的说得出话来,刘处玄,你可真是葬送了整个上清宫啊。”

方泰话音刚落,有上清宫弟子跌跌撞撞的冲进大殿,双膝跪地,用压抑不住的颤音道:“禀告宫主,有敌袭!”

刘处玄眼睛骤然紧眯,难不成灵虚宗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一手谈判一手强攻?可是当他瞧见桌案对面的灵虚宗大长老露出奇怪神情时,便知道最坏的一幕所幸没有发生,沉声道:“不要着急,慢慢道来。”

那名显然是第一次见到那般壮绝风景的上清宫弟子在丘黎的搀扶下,艰难的在周围冰渣中抬起脑袋。

“是妖禽海东青!”

第292章 有朋自远方来(1)

顾不得身旁磨刀霍霍的灵虚宗的一老一少,刘处玄身形模糊着出现在大殿外,抬头看到远方朝着上清宫方向如黑云压境的海东青族群,心底微惊。

上清宫这一年来与邙山陵中妖族相处比起往年倒是融洽了不少,尤其是称霸了整个邙山天空的海东青的妖禽一脉,对上清宫外出的弟子竟可以称得上是照顾有加,修为强些的弟子感受的倒不怎么明显,而修为弱些的弟子外出洛阳时,路途上遇到些不开眼的妖兽阻拦,海东青一族还会帮衬着震慑捣乱妖兽,然后在修士前头为其开路百里。

邙山上清宫和海东青两族首次出现其乐融融的罕见场景,甚至有修为弱小却不知天高地厚的上清宫女修遇见海东青时,壮着胆子去摸了摸那凶狠妖禽的羽毛,旁人本以为那女修会落得个被尖锐不输法宝的鸟喙洞穿身子的下场,谁知道那只海东青竟真就耐着性子,让那女修占去天大便宜。

刘处玄微眯双眼,灵力气机勃发如潮,他与邙山深处的海东青女皇未曾谋面,但也乐得见到两族相处融洽的一幕,毕竟除了疯子以外,没有人真正愿意见到两族之间刀来剑往,上清宫里每一位弟子,他刘处玄都视若珍宝,眼下这黑云压境的一幕,让他不得不提防海东青一族是否要落井下石。

刘处玄厉声喝道:“开启护宗阵法!”

开启护宗阵法意味着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身为灵虚宗大长老的方泰走出大殿,瞧见漫天袭来的海东青族群和渐渐升起的阵法光幕,抚须冷笑一声,面色不为所动。

就算两宗之间撕破脸皮,他也丝毫不担心小小的上清宫宫主敢把他如何,修仙界中有句俗话叫化神之下皆蝼蚁,道理是一点不假,整个上清宫中也就刘处玄这老匹夫能和自己斗上一斗,至于其他那些个元婴境的长老,在方泰眼中就是一只只可笑蝼蚁,便是蝼蚁们一拥而上,也难伤他几根毫毛。

此刻上清宫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有灵虚宗持势咄咄相逼,后有海东青族群黑云压境,为老不尊的方泰忍不住想长笑三声,他只要作壁上观,看这区区二品宗门的上清宫要如何苟延残喘,连老天爷也要站在灵虚宗这边啊。

股股黑云压境,只看声势便能让人知晓其中厉害,当那卷深邃颜色的黑云中,浮现出一道翼展几十丈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大鹰影时,不仅身为上清宫宫主的刘处玄心神剧震,就连打定主意准备坐收渔翁之利的方泰也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脸色古怪起来。

千里邙山,能拥有这几十丈胜雪宽翼的妖禽海东青,唯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海东青女皇了。

有一道贯通天地的鹰唳响起。

鹰唳声浪汇聚成如钱塘江上百年难见的一线潮,没有任何花哨的撞击在将整个上清宫笼罩其中的阵法光幕上,阵法光幕表面诡异的没有惊起多大涟漪,方才在鹰唳声下心惊肉跳的上清宫弟子们险些握不住手中剑,瞧见护宗阵法安然无恙,纷纷欢呼雀跃起来,敢情那海东青女皇也只是耍的那雷声大雨点小的花招把戏。

强横神念自识海涌动而出,刘处玄心生疑虑着用神念检查起护宗阵法,面色徒然煞白,刚想掐诀补救,那翼展遮天的雪白巨鹰已经视护宗阵法于无物,巨大鹰身融入光幕涟漪中,挥动着双翅落在大殿前的莲花池旁,惊醒满塘红莲。

鹰身女皇扬起长颈,旁若无人四下看去,满是好奇的打量起人族修士栖息地中这些有着飞檐翘角的精美宫殿,心中莫名有些欢喜,感受到这上清宫深处浓郁至极的灵气,比起自家里简直是天上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

之前只曾远观从未近看过上清宫的海东青女皇心底不免腹诽,人族修士在这些奇淫技巧上确实有着独到的种族天赋,花样真是百出,若是自家巢穴里也能有着这般浓郁灵气,只怕今日她早已可以问鼎化神境圆满了。

自家护宗阵法被海东青女皇不费吹灰之力的破去,好在其余海东青族群并不打算跟随女皇一同进宫,只在阵法光幕外游弋徘徊,退无可退的上清宫弟子咬牙上前,在诸位长老的部署下,将这只比起上清宫主殿大小也不遑多让的巨鹰团团围住,等待着宫主号令。

上清宫宫主刘处玄与执掌邙山天空的海东青女皇四目相对,心头惊惧的同时疑惑不减,首当其冲的惊惧,是这鹰身婆娘到底是如何破解这护宗阵法的?

上清宫护宗阵法可不是地摊上随处可见的末流货色,相反是正正经经的大师手笔,他方才看的仔细,这海东青女皇并非是以蛮力冲破阵法,而是好像寻得了阵法破绽,然后巧妙的再将破绽放大,继而“钻”进了这道破绽中。

护宗阵法范围涵盖范围极广,有些破绽在所难免,然而关键在于这海东青女皇修为再高,终归只是妖兽,何德何能可以在阵法大师的手笔中找出那微不足道的破绽?

且一人一鹰四目相对,刘处玄竟意外的没有在这位不速之客的眼中看出半分来者不善的意味,反倒是这位鹰身女皇眼中传递出不假痕迹的揶揄味道。

费去数百年光阴才在道教流派中站稳脚跟的刘处玄深吸了一口气,示意所有弟子长老稍安勿躁,他想起之前两族间相处融洽的一幕幕,这位上清宫宫主有些出于本能的相信,这位不请自来的女皇,也许并不是来做那落井下石的勾当的。

站在方泰大长老阴影中的莫语不知为何,突然感到惊人寒意从脚下窜起,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海东青女皇高大的身躯忽然垂首伏下,被雪白翎毛覆盖的脖颈上有一道面如冠玉的男子身影悠悠站起。

虎子敢用恩人留给他的那把心爱长剑发誓,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英俊神武的男子。

黑金色泽的锦服花纹繁复,胸前龙首龙爪栩栩如生宛如活物,细看竟不是寻常的针织线走,而是以莫大神通封印真意在锦袍中,贵如九五之尊的龙袍加身,头顶束发紫金冠,腰系吞天蟒扣带,两缕紫金锦带随着男子耳鬓如瀑黑发垂下,真真切切如帝王。

看着那道男子踩着海东青女皇逢迎抬起的翅膀走下鹰身,所有上清宫长老弟子,连同着两位已经撕破脸皮的化神境大能都是脑袋空白一瞬,这丰神玉朗似帝王家的年轻公子到底是什么恐怕来头,竟然能够让堂堂化神境的海东青女皇如此恭顺如臣?

待虎子瞧清那公子面庞,呼吸险些停滞,眼角扬起泪花,奋力挤开身旁师兄师姐,在他们满是惊诧的眼神中,撞入那年轻公子的怀里。

第293章 有朋自远方来(2)

虎子的心性和他爹是一脉相承的淳朴,他不明白,也不愿去明白为什么师兄师姐们对那年轻公子害怕到不能自已,他只知道那年轻公子,是改变了他乃至改变了整个沉溪村命运的恩人,或许也正是因为他这般执拗不拐弯的朴实性子,是让他在上清宫的这帮雏鸟中脱颖而出的重要原因。

“常大哥!”

虎子撞入那公子怀中,撞出上清宫弟子们的倒抽冷气。

年轻到其实仍不及弱冠之年的锦袍公子低头,摸了摸虎子的脑袋,看到虎子通红的眼角,笑着说道:“啥时候才能把这爱哭的毛病戒了?总不能以后修为有成了,与别人捉对厮杀,见面就先哭一个吧?那可不得把你们宫主给气晕咯。”

所有人的思绪有着短暂又漫长的空白。

常姓在百家姓中位居八十,普天之下常姓之人不说多如繁星,但至少也堪比过江之鲫了,只是虎子一声简简单单的常大哥,却是将那满江黑鲫尽数抹除,只剩下那一尾越过了高高龙门的金鲫。此时此刻,只要是脑子稍微灵光点的人,都已经隐约猜到这位常姓公子究竟是谁了。

灵虚宗首席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大殿外刘处玄与方泰嘴角抽搐,至于一众上清宫长老和弟子们表现的更是狼狈,有人惊吓得半跪在地,还有人捂住了心口,在那双深邃眸子中被剑意惊的不敢再看一眼,唯一好过些的,恐怕也只有偏爱那双公子桃花眸的女弟子们了。

按照二师兄先前要求身着祭礼锦服的常曦朝人群看去,轻而易举的寻到了丘黎师兄,赤明凌轩两个活宝,还有曾经不打不相识的秦川,笑着点了点头。

丘黎满腔激动,双眼湿润,常曦对于虎子是改变命运轨迹的恩人,但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恩同再造?只是向来恪守礼数的他,如今也的确不太清楚该如何称呼曾经的常师弟。

青云后山的弟子,没有任何宗门世家敢不慎重对待。

“晚辈常曦见过上清宫宫主。”常曦嬉闹着将虎子的头发揉乱成鸡窝样,抬头看向刘处玄,瞧也没瞧一旁的方泰,后者闻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似在脸上开了家染料铺。

几日前才从苍溪州边境那边传来有关爆发兽潮和万魔众余孽身死道消两件天大消息,兽潮一事发生在横断山以西,上清宫还没有那个能力和闲工夫把手伸到有青云山坐镇的徽州,知晓此事便罢。而至于那万魔众余孽烟消云散之事,上清宫散布在外的游隼部弟子费劲心思,打探回来两个字。

常曦。

“是什么风把贤侄吹来上清宫了?贤侄应该提前知会老夫一声,也好让老夫扫榻相迎啊。”刘处玄才从患得患失的天外神游中猛然缓过神来,身为上清宫宫主的他可不敢拿捏什么长辈架子,连忙走下台阶,见到那常公子对贤侄这亲切称呼并不反感,心底稍定三分。

这倒怪不得刘处玄贴脸献殷勤,偌大九州上但凡是知晓青云山的人,都知道青云山后山弟子的地位极为尊崇,仅次于如今的九峰峰主,便是各峰中年事已高资历极老的长老们也是拍马不及。

只是若要谈到青云山九峰峰主的地位实力,除去上五宗中其他几家里的元老外,普天之下还有谁能企及?便是那资历最浅年纪仅双十年华的天秀峰峰主,都有着化神境圆满的实力。只是那偏爱一袭白纱的天秀峰魁首的化神境修为比起寻常化神境,实在是强出太多太多,诸如方泰这等化神境修士,能不能在那奇女子手下坚持一盏茶的功夫都尚且两说,按照修仙界达者为先的辈分算下来,身为后山弟子的常曦,甚至可以算是与刘处玄和方泰之流在同一水准上。

常曦让虎子先行回避,朝迎上来的刘大宫主拱了拱手,刘处玄心里稍安,之前青云山举办盛典的请帖他也收到过,只是那会正值上清宫发现紫灵晶矿脉并被灵虚宗暗中威胁,他生怕他前脚离开上清宫赴宴,后脚就要被灵虚宗抄家,这才没有前往青云山见证眼前这位新星的崛起,所幸这位看起来面嫩的常公子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万幸万幸。

海东青女皇瞥了眼之前视自己为肉中钉眼中刺的刘处玄,双翼遮住身躯,须臾间幻化成身段妖娆的丰腴美妇,双臂环胸,衬托起令人拍案叫绝的壮美山河,口吐人言道:“还好你这刘老头识相,若是不识趣的冲撞了大人,奴婢我便是拼了族群重创,也要把你这上清宫掀个底朝天。”

听到这位执掌邙山几千里青空的女皇在常曦面前自称奴婢,刘处玄和被晾在一旁的方泰惊得险些脚下趔趄。

刘处玄干净利落的朝常曦做出个请的手势,笑着道:“贤侄还请随老夫入殿一叙。”

常曦这次谢绝了刘处玄的好意,同样和颜说道:“宫主不必多费心,晚辈这次正是为了上清宫而来。”

刘处玄微微愣神。

身着后山弟子祭礼锦服的年轻公子抬头,看向上清宫大殿前异常刺眼的一老一少,声音骤冷道:“现在还不滚,等着本公子出手收拾你俩?”

整座上清宫静悄悄。

刘处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丘黎面色涌上激动的潮红,犹自握紧了手中剑。

赤明和凌轩张大了可以塞下拳头的嘴巴。

男弟子们听到那一声滚,缓缓吐出一口积淤已久的恶气;女弟子们听到那一声滚,双目间尽是被勾走情丝的痴迷,虎子双眼放光,一蹦三尺高,常大哥太霸气啦!

“你…你…你竟敢…”

方泰面皮发抖,嘴皮哆哆嗦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灵虚宗这块曾经屡试不爽的招牌,只要在苍溪州境界搬出来,没有哪家宗门或是世家胆敢忤逆他的意思,他也靠着这种强取豪夺的手段为自己攒下了惊人私财,可是如今这块金字招牌,放在这位背景显赫的年轻公子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第294章 有朋自远方来(3)

早已习惯了盛气凌人的方泰,冷不丁被一个比自己年轻一百岁多岁的晚辈呛的够劲,他还是愣是没法还嘴,宽大袖管中双拳攥紧松开继而再复,他怕的是恼羞成怒的自己会忍不住祸从口出,从而给灵虚宗招来天大的祸事,招惹上最是护短的青云山,便是十个灵虚宗也要捏着鼻子忍气吞声。

遥想当年青云山初露峥嵘,拿徽州境内几家不识趣的一品宗门开刀。都说杀鸡焉用宰牛刀,可是底蕴惊人的青云山对付一品宗门根本不需要动用多大阵仗,只随意派出一位峰主,仅三日光景,就将那座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一品宗门生生从徽州版图上拔除干净。

甚至还有一品宗门的宗主子嗣曾在青云山举办的筵席上公然羞辱侍女,那眼珠子长在屁股上的一品宗门宗主还妄图为那死到临头的儿子开脱罪责,被青云山中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长老双双割去头颅,世人皆惊,原来青云山的底蕴已经雄厚到随意一峰长老都能轻易格杀一品宗门的宗主。

整个仙道盟上下,对之前客客气气如和事佬般的青云山显露出的狰狞獠牙,极为默契的保持沉默。

曾手刃元婴境圆满大修的常曦有着戾气缠身,微眯着眼道:“苍溪州灵虚宗当真好大的威风,就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跑上门来强取豪夺,你入的是仙道盟还是万魔众?”

方泰脸色忽而铁青忽而煞白,这顶满是污水的帽子若是盖实了,灵虚宗也就不用在九州仙道盟里混下去了,短短一瞬他就想明白了,这条紫灵晶矿脉的事,在他手里黄了。

方泰缓缓开口道:“常公子教训的是,老朽收手便是。”

说完,方泰不愿再徒增日后笑柄,愤然甩袖准备离去,忽然那道刺耳声音又在他耳畔响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方长老莫不是以为惹上人命官司,还可以来去自如吧?”

人老成精的方泰眼神骤冷,按捺下胸膛间涌现的杀机,沙哑道:“常公子所说的人命官司,老朽听不明白。”

常曦讥讽道:“听不明白?那我就让你好好明白明白。”

无需常曦多言,明白主人意思的娇艳美妇抬头看向天幕,皙白脖颈中传出一声鹰唳,三只翎羽雪白的海东青脚爪下勾抓着不知何物,穿过上清宫穹顶的护宗阵法徐徐落下,看的刘处玄一阵头晕目眩,自家这出自大师手笔的护宗阵法如今怎就好像那欲拒还迎的烟柳风尘地,谁都可以进了?

三只异称玉爪的海东青飞过女皇面前,松开锋利脚爪,三具已经不成人形的残破尸体砸在大殿台阶下,众人纷纷看去,几位眼光毒辣的上清宫长老赫然发现,那三具残破尸体竟然无一不是元婴境!

常曦把手轻轻搭在腰间剑柄上,似笑非笑道:“方长老,你就没有好奇过你手下这三名为你打探消息的暗鸦,为何在截杀上清宫游隼部的弟子传回消息后就杳无音讯了吗?”

整个上清宫顿时为之哗然,其中几个游隼部弟子双拳紧攥,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原来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灵虚宗在自导自演。

方泰眼角抽搐,自己瞒着灵虚子挪用了宗门中许多资源,费了不小的力气才硬生生捯饬出五名只听命于自己暗鸦,每一名暗鸦修士都是元婴境修为,专门为他在苍溪州中寻找可以下手的目标,眼下五去其三,如何不让他心头滴血。

真身是海东青女皇的娇艳美妇扭动着婀娜腰肢款款走来,抬脚将那三具残破尸身踢开,脸蛋上有着和她身旁主子一般无二的冷漠,不屑道:“这三只苍蝇整日在邙山里搅得不得安宁,我这个做奴婢的怎能劳少主亲自动手,只好稍稍出手惩戒一番,怎料想都是个胯下白长了一对卵的窝囊货色,都不用抽魂炼魄,自个就招了个痛快。”

方泰面色赤红,丹田中的灵海沸如水开,浑身气机鼓荡如潮水倒灌,如此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当面羞辱实属生平仅见,他真的想抛开所有顾忌一掌拍死这个小魔头,只是越是上了岁数的修仙者越是畏死,远不如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他难之又难的再次按捺下杀机,毫无诚意的鞠了一躬道:“老朽之后再不会为难上清宫了。”

那身披九爪金龙锦袍的年轻人之前面对刘处玄是何等的温润如玉,而此刻对上方泰只剩下一脸乖戾,他扯了扯身上的黑金袍子低声呢喃,继而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道:“夙攸,给灵虚宗长点记********婢晓得。”名叫夙攸的娇艳美妇对身前矮她半头的主子恭顺垂首,再抬头时已是风起云涌。

深谙金风两系神通的娇艳美妇双臂化雪翼,半人半鹰的她一步迈出仿佛洞穿空间距离,硬比黑金的雪白羽翼化做百丈刀芒斩下,凌厉到足以横断天地的锋芒甚至将空间撕裂,这位灵虚宗大长老又惊又怒,拂袖唤金钟将自己身形笼罩进去,看到那将周围空间划出寸寸漆黑裂缝的锋芒在金钟上越陷越深,哪还敢小觑这个本体是只妖禽的疯婆娘,顾不得事后会不会背上个王八壳子的难听骂名,爱惜老命的他只死死撑住有些摇摇欲坠的护体金钟。

这便是修仙界乃至江湖中也是司空见惯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了,论眼界资历和见识,白须及胸的老一辈修士就算修为再不济,好歹也见证过沧海桑田和数百年的岁月更迭,自然是占尽便宜,可若是碰上年轻气盛又修为相当的后生,光在气势上就要先输三分,更何况这位手段很辣的海东青女皇对年轻少主的命令只会服从到底,既然说了要让你灵虚宗长点记性,那就一定要言出法随!

化神境大能交手的波动影响甚广,激荡起利如刮骨的罡风,所有上清宫弟子在长老们的掩护下躲到远处,但仍是不住翘首望去那罕见的一幕,众人瞧见那黑袍冷面的公子依旧面无表情,剑鞘拄地,双手叠放在剑鞘上,头顶紫金冠于迎面罡风中巍然不动。

常曦扭过脑袋,望向不远处之前早早躲开如今在罡风中狼狈不堪的灵虚宗首席,眸子中威严金光仿佛穿过他脸上石墨镜片,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你若不服,现在就可以与我这个不过金丹境的后山弟子找回场子,不试一试?”

心思阴毒但终归还有些城府的莫语死咬嘴唇,凉薄的唇齿染上血丝,他摇了摇头:“不敢。”

常曦看着已经剑出三寸的月虹,“那真是可惜了。”

刘处玄看着不远处席卷尘生的锋芒将那方泰的乌龟王八壳砍的七零八落,心中感慨那疯婆子…哦不对,是海东青女皇果然强悍如斯,便是自己全力而为恐怕也不是对手。

但更让他心悸的,却还是身前这个探不得深浅的年轻人。

哪怕是已经身为一宫宫主的刘处玄,在听到那年轻人句口气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呢喃时,也不禁为之目眩神离。

“什么时候脱了这身黑金龙袍,也能叫天下人畏我惧我,才叫真本事啊。”

第295章 有朋自远方来(4)

被海东青女皇斩去最后一丝胆气和颜面的灵虚宗大长老带着同样狼狈的首席弟子灰溜溜的滚出了上清宫。目送他们离去的常曦眼中没有多少波动,他并不担心这两人会在那灵虚子面前对今日之事如何添油加醋,反正只要他们不嫌命长,就断然不敢对自己和上清宫再使绊子。

常曦转身面向依旧心揣不安的刘处玄拱了拱手,腼腆笑道:“晚辈这是头一次扯起虎皮狐假虎威,刘伯伯看去无妨,可千万别外传,要不然我这初出茅庐的薄脸皮,可万万吃不消江湖上的风言风语啊。”

一声极为熨贴人心的刘伯伯,把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就拉近许多,一天之内双喜临门的上清宫宫主那张年过数百的脸庞上堆起菊花褶子,连忙拍着胸脯打起包票,见到那把方泰揍的满地找牙的美艳妇人一步三摇晃的踱步走来,刘处玄可同样不敢冷落了这位有幸傍上青云山这根象腿的邻居大姐,立刻笑脸相迎,好在这论修为神通比他只高不低的女人倒也不像之前那般横眉竖眼,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挥手让其余弟子长老们散去,刘处玄摆出极高规格请常曦入殿一叙,在常曦面前以奴婢自称的海东青女皇跟在主子身后寸步不离,这对修为差距犹如天堑的主仆,在让刘大宫主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有些浮想联翩,莫不是常贤侄有独特癖好,不喜那身娇体柔的小娘子,偏就好熟女御姐这一口?

常曦浑然不知这位有着几百岁高龄但思想依旧前卫的上清宫宫主的心中想法,两人面对而坐侃侃而谈,夙攸在少主身后闭目垂首,随时戒备着。

常曦此次来上清宫,其实也有着二师兄的意思。

苍溪州不隶属于上五宗中任何一家,处于一种群雄割据亦或是可以称之为群龙无首的的境地。之前灵虚宗一家独大,倒也没有做出太过出格之举,勉强可以算作老实本分,仙道盟中上五宗疲于应对北域外咄咄逼人的魔族,也就放任了灵虚宗在苍溪州这片肥沃土壤上渐渐走歪了路子。

时至今日,上五宗对年前灵虚宗在处理邙山陵重返人间的事情上动了肝火,邙山陵对于整个人族在对抗魔族的历史进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其在阵法上的建树造诣若能补救回一星半点,在两族战争中的价值和意义都难以估量。而灵虚宗却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让灵虚宗已经触及了仙道盟金字塔尖那一撮人手中,最不能容忍让人触碰的蛋糕。

经过那次盛典几家高层商议后,青云山有意与万仙门慢慢接管苍溪州,只是大家毕竟是上五宗,吃相不能太难看,更何况苍溪州境内但凡稍微能排得上名号的宗门势力加在一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是不能摆出副斯文人的优雅吃相,恐怕会为两家招来不必要的反弹和麻烦。

刘处玄面色眼神几经变换,或震惊或犹豫或恍然,而当他对面那虽然面嫩但谈吐却是颇为老道的年轻人,有意无意的说出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后,好歹是见识过几百年大风大浪的刘处玄面色悚然,终于知晓了那海东青女皇为何会对这位贤侄如此的恭顺服从,再没有一丝犹豫,狠狠抱紧了这根粗到不能再粗的大腿。

当沉重的殿门重新开启后,刘处玄和夙攸已经在常曦的牵线搭桥下订下了攻守同盟的条约,从今往后执掌邙山天空的海东青一族便要和上清宫同穿一条裤子,有两名化神境坐镇的同盟,便是寻常一品宗门有心撞死在这堵南墙上,也要好生掂量一下自己的牙口能不能啃得下这块硬骨头。

两家的攻守同盟条约只在嘴上,并没有落笔于册,相反却比白纸黑字更加让人心底安心,刘处玄知道自己是那收益最大的一方,哪怕是被海东青女皇盯着看,也笑得合不拢嘴。

刘处玄抬头看了眼头顶完好无恙的阵法光幕,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常曦闻言哈哈一笑,伸出手指凌空勾勒出玄妙图案,然后就把刘处玄惊得眼珠子都险些蹦出来。

只见自家斥巨资请阵法大师布下的护宗阵法,竟然在常曦手中宛如孩童玩具般,在天空幻化成小猪小狗小鹿等动物模样,最后竟然在这位常贤侄的信手捏来中,在天际凝聚成了身旁美妇眉目藏春的精致面容,甚是唯妙唯俏。

天赋悟性恐怖到能自学成大师境界的年轻少主扭头笑道:“你倒是瞧瞧像不像呀?别让本少主吃力不讨好啊。”

海东青女皇轻轻扶额,面色娇羞嫣红到能滴出血来,她对少主时不时的孩童脾性和种种自己都看不真切的手段真是服气了,媚眼如丝的吐出一个像字。

一旁的刘处玄呵呵傻笑一声,年纪轻轻地青云后山弟子,再身兼妖族少主和阵法大师两顶耀眼光环,灵虚宗那所谓首席连给这位贤侄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啊。

难得重回上清宫,常曦自然要与兄弟们不醉不休。

丘黎在自家宗门产业下的酒楼订下最好的雅间,赤明与凌轩大笑着,从储物袋中拿出可以把整座雅间堆到无处落脚的佳酿酒坛,秦川与虎子这对宗门中的好兄弟也有幸落座其中,看着已经垒到天花板足有水缸那么大的酒坛子,两人无比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坐姿十分乖巧。

只是酒过三巡后,两个涉世不深的小家伙俨然在一帮师兄的言传身教下初入酒道,通红着脸庞哇哇大叫着再来一坛,虎子醉眼举着手摇晃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像常大哥一样成为大侠!”

常曦毫不客气的拿起一坛陈酿灌进灌进虎子嘴里,哈哈大笑道:“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厉害,这次下山历练我最大的念想,就是回去青云山后能不被二师兄狠狠教训而已啊。”

雅间另一处,浑身上下透露着成熟风韵的丰腴美妇高高翘起大家闺秀们都羞于抬起的莲足,之前那几个曾经糊里糊涂闯进她老巢的年轻小辈很是懂事,恭敬的献给她一壶价值千金的上清宫陈酿后,便继续与常曦划起了行酒令。

化作妖娆妇人的海东青女皇独自品着对她来说有些新奇的酒水,倒也颇为享受酒水中那股与她有着异曲同工的奔放火辣,她用火红唇瓣抿下一口辛辣陈酿,静静的看着自家显得十分开心的少主。

她其实还是不明白,为何身份如此尊贵的少主愿意自降身份与这些小辈玩弄在一起,少主脸上的真诚笑容发自肺腑,她每一刹那都看得分明。

她倚着手臂,安静的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年轻少主。

她忽然有些莫名的明悟,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为婢侍奉少主左右了。

不仅仅是因为一时冲动,

还有她一些看在眼里却现在还没有完全明白的东西,

这位执掌整个邙山天空的海东青女皇有着淡淡一笑,

或许这就是少主的魅力所在吧。

第296章 单骑闯天墉(一)

常曦来时突然,走时也同样突然。

相聚的众人不用灵力只拼体魄和酒量,酒品酒相奇差无比的赤明和凌轩早已趴在酒桌上鼾声如雷,两人哪怕是睡得像头死猪,也仍是保持着互扯嘴角灌酒的动作,至于虎子和秦川两个晚辈早已喝成了一滩烂泥,倒在桌子下沉沉睡去,恐怕没个几天功夫都缓不过劲来。

众人里唯一灵台清明的丘黎吐出一口醉酒的浊气,抬头看向窗外,皎洁月光下,依稀可见天边那翼展遮天的鹰影。

丘黎摩挲着指间月光杯,呢喃道:“祝你马到成功。”

朦胧月色下的上清宫在身后变成芝麻大小的黑点,继而再也看不见,身旁景致飞速向后倒退,迎面劲风被格挡在一片光幕外,常曦摸了摸身下泌凉如冰片的雪白翎羽,问道:“海东青族群没了你这位女皇坐镇,真的没事?”

化作鹰身让少主坐在自己背上的海东青女皇摇了摇头道:“邙山中只有奴婢一名化神境存在,手下亲卫也有元婴境的存在,其他族群大妖不足为惧,更何况有那刘处玄帮衬,想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常曦在堪称宽敞的鹰背上寻了处舒服位置躺下,位置刁钻到让这位已经生育过子嗣的女皇也不禁脸红心跳,好在她现在是鹰身模样,哪怕身形稍有颤抖也没有让少主起疑,只当是风儿大了些。

常曦双臂枕着后脑勺,调笑道:“夙攸,你是不是担心我此去天墉城路上会遭遇很多麻烦,这才要与我同去?”

夙攸吐露实情道:“从上清宫到天墉城之间的几座山川大江中,都有着些修为不俗的老家伙们,若是属于妖族的妖兽范畴倒还好说,少主您光凭血脉威压就足以让他们低头,可是他们之中有不少是属于变种的异兽,妖族的血脉威压对于他们来说效果并不是十分明显。”

常曦枕着脑袋遥望深邃星空,异兽之名他在六师姐珍藏的书卷中看到不少,那是一群血脉变异或是因为与九州本土灵兽结合繁殖出的血脉不纯的后代,却也正因为血脉驳杂,它们学会了不少妖兽本无法融会贯通的玄妙术法,颇为难缠,诸如那盘踞在滕州城公输族墓中可以制造出以假乱真幻想的蜃貘,就当属异兽行列。

夙攸悄悄扭过鹰首,小心翼翼道:“如果少主您能进一步激发血脉威压的奥妙,奴婢敢用性命保证,少主您依旧能让那些异兽为之俯首称臣的。”

海东青女皇嘴中的那位小主人自嘲一笑:“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自身实力不入流,衔烛老爷子特意留给我这座金山,但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

忠心耿耿的夙攸扪心自问,在她遇到少主之前,她可从未见过有如此惊人天赋的人族子弟,似少主这般年纪的人族天骄根本屈指可数,少主是不是有些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人族大贤早有欲速则不达的古训珠玉在前,夙攸刚想宽慰自家少主几句,常曦翘起二郎腿,淡淡道:“以后不要称呼自己奴婢奴婢的,我不爱听。”

海东青女皇浑身有电流和暖意游过,垂下鹰首道:“那奴婢今后在外便以妾身自称吧。”

常曦笑道:“随便你吧。”

今晚少说有上百斤酒水下肚,常曦虽说千杯不倒,可此刻也劝不住两张眼皮打起架来,常曦闭上眼睛笑骂道:“到青州之前我先睡一会,飞稳一些,可千万别把我给摔下去了。”说完,丝毫不对身下的化神境巨鹰设防,在那堆被他体温捂热的雪白翎毛中沉沉睡去。

皎洁月光下,遮天巨鹰无声破空,向着青州方向飞去。

当常曦睡眼惺忪着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盘膝坐在一块碧波中的青石上,放眼周围都是赏心悦目的青山绿水,如宝石般清澈的湖面映照出自己和身后跪坐的丰腴女子。

女子恭敬的跪坐姿势挑不出一点瑕疵,将海东青女皇腰肢下那两片本就惊心动魄的挺翘臀瓣挤压的愈发惹人遐想,她斗胆轻轻摘下少主头上那顶束发紫金冠,能让无数女子眼红的黑瀑顷刻间挣脱束缚,倾泻而下。

她朝着湖畔林木伸出素手,一株百年树龄的古松连根拔起,飘起向着女子飞去,整株古松一路上由外向里塌陷进去,飞到女子手中时已经成了一柄木梳。

夙攸往前挪了挪身子,手指捻起少主一缕黑发,胸前曾经让少主险些窒息的浑圆丰硕离那道留下狰狞疤痕的后背更近了些,不再以奴婢自称的丰腴美妇轻声问道:“就由妾身来帮少主梳头吧?此去天墉,可得庄重呢。”

圣人般坐怀不乱的常曦用鼻音嗯了一声。

少主黑发如绸缎,意外的很好打理,爱惜自己羽毛的海东青女皇在梳妆打扮上的天赋绝不逊色与任何爱美女子,如缎黑发在尤为上心的女子的素手和木梳下,很快盘起了颇为干练的发髻,再重新戴上紫金冠。

常曦虽然对这身意义非凡的祭礼锦服很是喜欢,但同时锦服上这些繁杂挂件和精巧物事,对于常曦这个大男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繁琐,之前有着莘彤和青璇帮他打理倒也没觉得头疼,当惯了甩手掌柜的常曦才知道其中麻烦,不得已只好劳烦让夙攸代为打理。

主仆两人面对面而坐,夙攸可不是什么扭捏女子,少主身上衣裳和腰间看似繁琐的紫金吞天蟒腰带,被那双青葱巧手的主人给轻而易举扒了下来,饶是常曦在栖凤峰和莘彤青璇那练就了犹如城墙般的厚实脸皮,我们这位逢敌杀伐果断的年轻少主,也依旧在这如熟透蜜桃般的女子面前臊得脸红。

夙攸心底难免好笑,不曾想到原来看似威风八面的少主在女人方面竟然还是个雏,对上少主有些羞恼局促的眼神,海东青女皇可不敢以下犯上,强忍笑意很快整理好祭礼锦服。

看着如镜湖面终于倒映出自己的精神奕奕,常曦长舒了一口气,郁闷道:“以后恐怕要自己学着如何打理了。”

跪坐的海东青女皇掩嘴笑道:“不碍事,只要妾身在侧,一切交给妾身便是,少主无须担心。”

故作镇定的常曦瞥了一眼她胸前的恨比天高和柳腰下的熟透蜜桃,心里愤愤叫屈,搁你这穿次衣服,本少主心里痒痒的就好像跟那元奎打上一场似得,若不是本少主学那圣人柳下惠的坐怀不乱,强自按捺下小腹间沸腾的龙血和元阳,此时此刻你恐怕就要被我身下暗藏的第七柄剑刺个通透了。

常曦不禁感叹,要是老天不幸,换了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做这少主,有着天然野性和妩媚的海东青女皇这般心甘情愿的侍奉左右,恐欲予欲求的她早就要被吃干抹净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常曦不禁恼怒,我这辈子若修不成仙那真是没天理了。

才不知道少主此刻心里想法的海东青女皇越过青山看向远处,轻声道:“妾身能够感觉到整个青州的清气都在往东北方向汇聚,想来天墉城已经不远了。”

青山绿水间忽有翼展遮天,掀起碧波滔滔,刹那间风起云涌。黑金龙袍加身的年轻人站起身子,一步踩出登龙势,随雪白巨鹰扶摇直上九天。

第297章 单骑闯天墉(二)

青州辽阔不知凡几,遮天蔽日的雪色巨鹰撞入云海,在这片广袤平原上投射下令人生畏的黑影,远处以整条纵横南北三千里辽阔山脉为根基的天墉城,已经依稀可见。

海东青女皇化神境的妖力汹涌澎湃,生生撕裂漫天云海,化作一抹肉眼难及的银线直奔天墉城,天墉城恢宏山门下几位的值守弟子哪怕只有筑基境,只那几百里外的天地异象光凭目力就已经能够清楚捕捉,几名值守弟子也是干脆果断之人,直接摸出传信玉简寻求师兄和长辈的支援。

不出片刻功夫,天墉城中几位身负剑匣的年长修士赶来,目光紧缩,立刻瞧见那愈发接近山门的巨大鹰影,天墉城乃青州中清气升浮之地,为天下众妖所觊觎,也闹出过几次阵仗颇大的人妖两族大战,只是从未有过哪家的妖族大能这般莽撞冒失的直冲山门,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几名天墉城元婴境大修冷哼一声,身后剑匣灵光涌动,飞剑出匣,随着修士掐指引动,与山门下隐藏的阵法彼此联袂成御敌剑阵,山门下三千级石阶上弟子众多,看到自家山门忽得亮起阵法光幕,一时间都愣在原地。

有着雪白翎羽的巨鹰挥动双翼落在三千级石阶下,初落地时仍是鹰身,再迈步时已是女子,真身是妖族化神境大能的娇柔美妇低眉恭顺,落后半步在那龙袍加身的年轻人身后。

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缓缓拾级而上,所有准备入山门的天墉城弟子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主仆二人,男的丰神玉朗俊俏如画,女的野性妩媚犹胜祸水,单独拎一个出来都足以引发不小的轰动,更何况是同时出现?

年轻人在满是天墉城弟子的三千石阶上如入无人之境,步子虽缓,却有着难言的气势,所有天墉弟子下意识的在这股气势面前自觉退让到两边,看上去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为那年轻人拨开了一条无人能挡的通天路。

“奇怪,我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人,怎么感觉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有天墉女弟子看到那年轻人拾级走来,壮着胆子偷看了俊俏脸庞几眼,谁知越看越不可自拔,直到那人走近了,她才猛然想起,之前姐妹给自己看过一张有关那青云后山入世小师弟的画像,说是费了不小的代价才从坊市弄来的真品,那宛如入了魔的姐妹每晚睡前都要细细看上那画像几眼,说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搁近了亲眼看看那公子,是不是真如画上的那般陌上人如玉。

天墉女弟子掩嘴惊呼道:“青云山的常曦?”

此言一出,所有天墉城弟子的眼神勃然变色。

被道破身份的常曦朝那女弟子笑了笑,从她身边走过,世间又多出一个意乱情迷不能自已的女子。

身后夙攸见状,连忙贴身在少主身旁附耳小声道:“少主,人族血脉平平,寻常低阶修士可抵挡不住老主人在您体内留下神龙龙威,再加上您这双桃花眸子,依妾身的看法,您还是少对这些修为尚浅的女子笑的好。”

常曦扶额无语,以前娘亲常教导他要与人为善,爱笑的人才会有福气,现在咋就颠倒了过来,好像自己成了那要人姑娘身子又不愿负起责任的负心汉一般,令他哭笑不得。

走到恢宏气派的山门下,常曦拱了拱手道:“青云山后山弟子常曦,拜见诸位师兄。”

山门下知晓些其中内幕的几位元婴境修士相视一笑,其中一位年长修士挥手散去御敌剑阵,一甩袖袍,尽显大家风范,笑着说道:“天墉城早已恭候多时了,请!”

常曦笑着点了点头,随他们一共入天墉。

整座纵横南北三千里的天墉城,以世人惊叹的鬼斧神工修建在群山之中,以千仞峭壁为依托自上而下修葺无数云宫仙阙,飞檐翘角依着山势层层拔入云间,美轮美奂。

此前只知青云山为世间绝景,但天墉城也丝毫不遑多让,由此可见上五宗中各家底蕴都不简单。初临天墉城的常曦也没有摆出“我是来踢馆”的冷漠姿态,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来,时不时还和陪同在旁的几位天墉弟子问些感兴趣的问题,让几位天墉弟子对常曦好感大增。

要知道论辈分,青云后山弟子可是远高于他们,可这常曦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盛气凌人,当真极为难得,几位天墉弟子也不藏私,纷纷打开话匣子,一众其乐融融。

几人御剑路过天墉城中练剑坪,常曦目光微缩。

他从六师姐那知晓天墉城自古流传着“尊清抑浊“的修炼之法,其中玄妙为外人所不知,练剑坪上数千名天墉弟子共同舞剑,虽只是些炼气境弟子,但剑势却也不俗,随着常曦愈发前往天墉城深处,越是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中似有浊气下沉,伴随着呼吸排出体外,继而有玄妙清气入体,不同灵力入体增长修为,而是使人灵台清明,思绪敏捷。

常曦看到身后向来对外人不假颜色的夙攸此刻满脸惊喜,想来她定然也是感到了这天墉城清气升浮的玄妙,常曦不禁感叹上五宗中里,果然没有一家简单。

其中那位年长修士见到传信玉简亮起,抓起一看,神情微动,转身问道:“常兄弟不远万里来我天墉,我等已经安排好住处,常兄弟可以先行休养几日再做其他打算,但若是常兄弟另有安排,也可告知在下。”

从苍溪州到青州遥遥几十万里路,常曦都是在夙攸的背上度过,哪会觉得舟车劳顿,大有深意的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定在今天吧。”

不说八面但至少也有着七面玲珑心窍的年长修士明白其中意思,抚掌挥袖在前领路道:“常兄弟,这边请。”

随着青云后山弟子入天墉的消息四传开来,天墉城中各处顿时有着成百上千道人影御剑而去,他们可不是傻子,他们非常清楚这名入世历练的青云后山弟子来天墉城究竟为何,都争先恐后的向天墉城中最热闹的那处地方赶去。

天墉城,武斗坪。

第298章 单骑闯天墉(三)

“你是说那骑着海东青妖女来此的常小子,休息都不用,就急着要与我们的两位首席分个高下?当真是个急性子。”陵阳真人脚踩天墉城最高处名为巨灵神的千丈高山上,遥遥望去有四面八方修士不停涌入的武斗坪,继而笑骂道。

能站在天墉城宗主身后一尺的五人身份呼之欲出,分别是执剑长老,妙法长老,戒律长老,凝丹长老和威武长老。

最是不给自家宗主好脸色的妙法长老芙蕖冷声训斥道:“师兄,你身为天墉城宗主,更应当谨言慎行,方才言语中的这个骑字,对那海东青女皇而言着实不雅,很是不妥。”

虽是宗主但经常在自家师妹面前吃瘪的陵阳真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连声答应今后注意,芙蕖这才满意一笑。

掌管天墉城日常清规戒律的戒律长老涵究真人是个花白胡须修行岁月不输宗主的老者,他双手插袖,目光遥遥锁定一前一后是为主仆的男女,鸡皮鹤发的容颜上有微微惊讶,“如此一来,这常曦小友妖族少主的身份倒是坐实了,这份机缘当真了不得,否则仅凭金丹境修为就能让化神境妖族大能为之俯首称臣的此事,说出去恐怕没一个人会信。”

“这海东青女皇的气息着实有些奇怪,明明只是化神初境,但是妖气之浓郁,比起化神中境的妖兽都要强出一线,真要动起手来,恐怕连寻常化神后境的妖族大能也不能在她身上捞得多少好处,当真奇哉怪也。”

五位当家长老中资历最浅但也是最年轻的凝丹长老是个容貌秀丽的漂亮女子,道号还虚,她话音刚落,就被身旁与她师出同门直管门派弟子习武操练事宜的威武长老大笑,身躯娇柔似江南小娘的还虚真人气呼呼道:笑什么呀!”

声音洪亮印堂也红亮的威武长老体格粗犷高大,若是脱去这身蓝白颜色的长老长袍,以他的尊容和如牛体魄,定然会被误认为是俗世间的外功高手,他哈哈笑道:“师妹真是不开窍,能跟着且有自信跟着妖族少主的大妖,岂能是寻常货色?我敢说把这鹰身婆娘丢进长白山中,定然能将那些自诩为千年老妖的几个不安分的家伙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只醉心凝丹炼药不善上阵厮杀的还虚真人檀口微张。

执掌天墉城剑阁下三千剑修的执剑长老身负宽大剑匣,剑眉剑鬓,与芙蕖并肩而立,目光如电,缓缓吐出一个难字。

另外四名长老连同宗主陵阳真人在内,没有一人以为他在说那海东青女皇,彼此都心领神会,陵阳真人罕见的沉默半晌,淡淡道:“剑阁和符宫,谁有把握?”

妙法长老微微张口,继而不语。

执剑长老向前一步,目光灼灼。

陵阳真人侧首微微一笑,“让那孩子去会一会常小子吧,说不定这对他那性子而言,也会是一次蜕变。”

执剑长老领命退去。

夙攸附耳在少主耳畔,说在极远处有六道气息如渊似海的存在正打量着他们,常曦耸了耸肩,那六人是谁他心知肚明,只不过他对于夙攸竟然能够感知到那六位的存在这件事倒是有些微讶,看来这位海东青女皇的本事比他想象的要高。

常曦不禁有刹那恍惚,人山人海的武斗坪让他有种回到了当初后山弟子选拔时的感觉,自家二师兄对自己此行的要求既严苛又简洁,只有光溜溜的五个字,许胜不许败。

后山里几位在当今修仙界年轻一辈中当属魁首的天才们当初花费不少功夫研究,一致认为小师弟在抵达天墉后绝不能有片刻休息,一定要趁早动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从根本上杜绝小师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和见人腿软的可能。

我们的小师弟当时就不乐意了,跳起来质问前面两句也就罢了,可这见人腿软是怎么个说法?太奇怪了吧?

六师姐瞧了瞧近来走路姿势都变得有些扭捏的七师妹,再向有些心虚的小师弟递去意味深长的笑容,呵呵。在师兄师姐们面前没啥隐私可言的小师弟立刻闭上嘴巴乖乖坐下。

武斗坪旁熙熙攘攘,天墉城距离青云山不下百万里,许多天墉弟子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机会见过同为上五宗之一的青云山弟子究竟是何风采,眼下这名叫常曦的青云山弟子倒是让他们眼前一亮,男弟子们倒还好,女弟子们可就不争气的乱成了一窝粥,谁让那叫常曦的小哥生的实在太俊俏了。

剑阁中少有女子剑修,就如同修仙界中女仙子常有,而女剑仙却不常有是一个道理,女子想练剑练出个名堂着实不易,大多绕不过那似水阴柔和纯真天性,而人群中有位鹤立鸡群的女剑修却是出彩的很,气势凛冽丝毫不输男弟子,高傲如天鹅般的她身旁一丈鲜有人近。

应有双十年华的女剑修微微蹙眉,她从这个看起来和小白脸沾边居多的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似有似无的威胁,她有着被她同在剑阁中的亲哥一手调教出来的高明剑术,按理说在年轻一辈中可以算是罕逢敌手,号称剑阁第二的女剑修有些不服气,真想现在就上去教训一下那个有着一双好看桃花眸子的小白脸,银枪蜡烛头的样,真是暴殄天物了。

正当常曦回忆起后山那些糗事时,从天墉城远处惊起一道血色长虹,有道撕裂一路云彩的血色剑光笔直向武斗坪攒射而来,待尘埃落定,红袍如血的男子脚踩同样血红的剑光,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熙熙攘攘的天墉弟子们立刻惊呼出声。

“这次果然还是由剑阁出战?”

“还是由咱剑阁首席迎战,想来这场稳了。”

“这话说太早了吧,听说这常曦在横断山那块独自击杀了南疆万傀殿的元奎,可是有几把刷子的,小觑不得。”

“元奎那般货色能吃的住咱剑阁首席血剑几柄?”

“这倒也是…”

剑阁弟子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剑修满脸兴奋,朝着武斗坪中央的血红男子高喊着:“哥,哥!”

浑身笼罩在血光中的男子微微侧首,脸上意外的没有与他浑身血色相配的冷漠颜色,竖起手指在嘴边,传音笑骂道。

“女孩子家,矜持点,别以后嫁不出去了。”

第299章 单骑闯天墉(四)

常曦没有回头的道:“你先退下吧。”

“少主小心。”

海东青女皇垂首领命,一跃下武斗坪,武斗坪下汹涌人潮顷刻间一分为二,纷纷自觉的为这丰腴美妇让出路来,他们可不是什么傻子,这妖气惊人的美妇能够这般有恃无恐的在天墉城里来去自如,用屁股蛋子想都知道背后肯定有着诸位长老的授意,他们可不会傻到去触那霉头。

几名站的离那美妇最近的男弟子纷纷投去火热视线,心底无不大呼过瘾,这有着熟透如蜜桃滋味的美妇在天墉城中可是从未见过的稀罕景致,仅那道翘首遥望的背影,就足以让这些不知其中滋味的愣头青们为之心猿意马了。

看着修为已有化神境的海东青女皇却对那年轻人百依百顺,沐浴在鲜红之中的男子目光有了凝重,显然并非是自持有几分本事就目中无人之辈,他笑道:“常师弟的威名如雷贯耳,在下慕名已久听说前段时间常师弟在横断山亲手将万魔众余孽一个不剩的抹除,还亲手击杀了那元奎。”

天墉城剑阁和符宫两位首席弟子的名号,早在后山修行时,常曦就已经在六师姐的谆谆教诲下熟记了,常曦手扶剑柄笑着道:“陵越师兄谬赞了,那元奎也是师弟我拼上性命才勉强胜之,若是换了陵越师兄在场,恐怕一个照面就足以取元奎首级了。”

两人间不是那种动辄要分出生死的宿敌关系,言语间颇为友好和善,但当初见面时的寒暄结束后,武斗坪周围的天墉弟子都能够感觉到坪间有风起,一边是鲜红如血,一边是黑白两色,彼此间泾渭分明,难分伯仲。

陵越修为境界稳固在元婴境中期,却远比元奎那般稀松平常的元婴后境的修为来的强横,上次剑阁中收到关于常曦的密报时,密报中的常曦仍是金丹后境的修为,而眼下的常曦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后,竟然已经迈过了半步元婴境的门槛,这种修炼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尚且是金丹后境修为的常师弟就能斩得元奎项上人头,这份实力换做年轻一辈中的任何人都要说上一个好字,只是陵越扪心自问,自己对上元奎定然也能轻易取胜,为何此番比试的胜算却在执剑长老口中那般冰冷和不堪?我陵越是堂堂天墉城的剑阁首席,会比不上你个青云后山里仅居末流的小师弟?

陵越眼瞳中有浓郁血光升起,站在武斗坪下的夙攸双手环胸而立,撑起巍峨高耸入云,脸庞上忽有讥讽一闪即逝。

“呼。”

陵越浑身血光升腾如沸水,看向那袭屹然不动的黑金龙袍,深吸一口气,继而问道:“常师弟,你可准备好了?”

常曦身上祭礼锦服随风猎猎作响,风儿吹起衣袖,隐约可见原本白皙的肌肤已然变成玉色,那是大金刚寂灭体修炼到登堂入室境界时产生的异象,他笑着点了点头。

陵越修炼的是天墉城最为神秘的血剑秘术。

天下九成九的剑修自打初入剑道时,便是修行的身外剑,所谓身外剑的意思,就是修士得到与自己属性相匹配的剑,并加以熟练使用和蕴养的过程,而天墉城血剑秘术,走得却是和身外剑恰恰相反的路子。

陵越自己就是那柄剑。

常曦瞳孔骤然紧缩,哪怕当初在后山修行时,六师姐与他讲过许多次,也依旧比不上亲眼见上一回来的震撼。

只见陵越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仿佛刺入一块豆腐般探入自己的胸腔,胸腔中此起彼伏的骨头错位声响竟然和利剑出鞘声一般无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柄模样森然的白骨长剑被陵越从两块锁骨中央给“抽”了出来。

白骨长剑拔出时,陵越浑身血光暴涨,没有类似于万魔众血灵宗弟子的那种腥臭恶毒,血光汹涌但却正大光明,想来应该是天墉城诸多秘术作用下的产物。

陵越手持由自身骨骼锻造成的森然长剑,示意常师弟先手,毕竟他是天墉城剑阁首席,哪有对客人先动手的道理?

常曦咧嘴一笑,“那师弟我就却之不恭了。”

常曦信手一挥,六柄模样各异的长剑自袖管中飘出,六道颜色各异的剑光在剑主身后环伺,赤影剑光最是夺目,六柄长剑在赤色红光下拥簇如彼岸花开,六片美丽而致命的花瓣化作六道虚影攒射向对面气势如虹的沸腾血光,众人定睛一看,原地哪还有那黑金龙袍的家伙?

常曦身形随六剑齐出,面色无比凝重,他修为尚不及元婴境,对上这算是自踏入修仙界以来最最棘手的天墉城剑阁首席,任何一丁点疏忽和大意都会让他葬送好局,想要以弱胜强,唯有竭尽全力。

高手间过招没有试探,动辄分生死,常曦指间掐诀,翻飞如绕花蝶,起手就是生死五行剑阵!

生死五行剑阵在补足杏花枝的木行阵位和息壤的土行阵位后,威力上升何止一个档次?六道颜色各异的剑光须臾间占据了陵越周围的六个方位,陵越拎骨剑在手不急不躁,眼观鼻鼻观心,竟任由常曦在他身边布下剑阵。

见到陵越托大的没有任何反应,常曦非但没有冷笑嘲讽,反而是心底愈发不安起来,他可不认为陵越身为天墉城剑阁首席会瞧不出这生死五行剑阵的厉害之处,既然知晓其中厉害,还能够这般气定神闲,这背后原因自然耐人寻味。

生死五行剑阵气势磅礴,剑气纵横搅动起直冲云霄的蔚为大观,与青云山同样修剑修到姥姥家的天墉弟子各个面色凝重,之前有许多窃窃私语,说常曦在自家剑阁首席剑下撑不过半柱香的弟子们被这座气象不俗的剑阵捏住了嗓子,半晌都说不出几句话来。

陵家兄妹二人包揽了剑阁三千弟子的状元和榜眼,身为妹妹的陵祁虽骄傲如天鹅,此时却也已经知晓那模样俊俏得青云后山的小师弟不是什么银枪蜡烛头,她在武斗坪下挤开汹涌人流,找到了那名身份地位比她只高不低的女子。

陵祁在这位今后不出意外会成为自己大嫂的女子面前可不敢摆什么公主架子,能拎剑八百斤的玉手轻轻揉捏在那女子肩头,力道适中,手法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

那面容姣好身段如柳的女子被捏的娇躯一颤,转身一指头点在陵祁眉心,笑骂道:“你这妮子又来捣什么乱,不去帮你哥哥加油助威,却跑来我这调皮,找打。”

陵祁愁眉苦脸道:“我本来以为那个青云山的臭屁家伙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枪蜡烛头,谁知道光看他出手布剑阵的手法就知道不是我想的那样,这剑阵哪怕是我对上了也只有认输的份啊。”

是为符宫首席的弱柳女子将那生死五行剑阵看在眼里,想起妙法长老对自己说起的话,才知道如果今日换做她对上这上来就使出全力的青云弟子,恐怕比起陵祁还要更加不堪,剑主杀伐,终归还是比符篆来的更能杀人。

复姓澹台的符宫首席摸了摸陵祁的脑袋,轻声宽慰道:“但是对于你哥哥来说,这座剑阵还没办法奈何的了他。”

陵祁狠狠点了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第300章 单骑闯天墉(五)

震破耳膜的剑气呼啸当空联袂成大江浪潮的汹涌气势,六柄长剑的主人深知仅靠月虹住持局面绝不可行,飞身融入剑阵中,以片叶摘花的手法摘下月虹,有黑袍一剑当先。

有“血中剑仙”美誉的天墉剑阁首席不急不躁,面对一剑刺来的常曦,手中那截森然白骨终于动了,在外人眼中无比缓慢的抬剑速度,在常曦眼中却奔若惊雷。

“铛!”

刺耳交击声震耳欲聋,两人一触即分。

常曦并不意外,他也不指望这截能让寻常剑修胆寒的森然白骨会一触即碎,这白骨长剑也不知道经由什么高深秘术祭炼过,硬度比起黑金这等坚硬材质都要高上好几层楼,否则也经不起月虹剑锋利无匹的几下劈砍了。

凌厉到让坪下众修心惊胆颤的剑阵剑气紧随常曦身后如约而至,陵越眼中血红光芒大盛,寻常剑修在修行路途上若想要触及人剑合一的境界,少说也要十年的水磨功法,正是应了古人常言的那句“十年磨一剑”,便是天资卓越的剑修修行到这一步至少也需要一年半载,而陵越自打迈入剑修一途时,这柄抽取于自身骨骼的“忘川”第一次握在他手上时,便迈过了寻常剑修苦练十年才能企及的境界。

陵越挽起神器榜中排名六十七名叫忘川的白骨长剑,不去看常曦在哪,而是遥遥锁定剑阵中无剑住持空有一块息壤的土行阵位,毫不犹豫,一剑递出天墉城剑阁中的绝学。

空明幻虚剑法。

血红色的剑气虹光变幻成无数扶摇直上云霄的剑影,漫天云彩被血色剑影附带的惊人剑气剑意震碎成虚无,目光所及的苍穹之上尽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鲜红,比起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来的更要震撼人心。

正当常曦凝神以待准备挡下这漫天鲜红剑雨时,忽得眼角抽搐,心神悸动下连忙去寻陵越身影,这才发现有红衣持白骨硬抗剑阵剑气切割,笔直奔向剑阵最为薄弱的土行阵位。

竟是耍的一出声东击西的好计谋!

陵越身为剑阁首席自然有着旁人难及的心高气傲,但却也不是盲目自大之辈,这生死五行剑阵五行几乎圆满,对他虽不会有本质上性命威胁,但终归是个大麻烦,如果这剑阵中的土行阵法有对应属性的灵剑坐镇,他扪心自问,绝不会给常曦能够布下剑阵的机会。

忘川剑点在土行阵法上,“滥竽充数”的息壤哪是位列神器榜上神剑的对手,干脆利落的从阵位中滚落下来,失去土行灵力支撑的生死五行剑阵立刻在陵越眼中破绽百出,尽管剑气犹在,却不能再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了。

常曦暗呼一声糟糕,他的剑步身法在寻常状态下与陵越只在伯仲之间,想要亡羊补牢已是没戏,只好撤去摇摇欲坠的剑阵,只是待其余几柄剑回到袖中时,天上的鲜红剑雨也已潇潇落下。

常曦扯了扯嘴角。

空明幻虚剑的名头和它的来头俱是一般的大,是天墉城几百年前一位执剑长老集剑术之大成,呕心沥血自创的一式杀招,只有修为极高领悟力极强的剑修才有资格使出。三百年间人魔两族常有爆发战争,这一式空明幻虚剑也在数次大战中屡建战功,为天墉城搏下了偌大的名声,此后这式剑诀便作为天墉城剑阁的瑰宝代代相传,直到陵越。

在远处静观武斗坪上两人交锋的执剑长老眼瞳微缩,忽然对着身旁掌管武斗坪上禁制的年轻执事道:“把武斗坪上的保护禁制提升到化神境层次。”

那执事闻言一愣,心疼提升禁制等级会浪费灵石的他疑惑问道:“长老,那武斗坪上两人都不及化神境层次,有必要提升禁制等级吗?”

执剑长老淡淡瞥了他一眼,那年轻执事心底犯怵,真想抽自己两耳刮子,连忙将禁制等级提升到化神境。

空明幻虚剑的鲜红剑雨潇潇如神雷,千丈方圆的武斗坪顷刻间被染成一片鲜红颜色的汪洋,将常曦的身影刹那间淹没,每一道从苍穹上落下的剑影都有着轻易抹杀一名元婴境修士的威能,剑影刺在武斗坪上炸起的惊雷声响在众人耳畔回荡,他们目瞪口呆,在这样不讲道理的剑雨汪洋中,那常曦真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真名叫做澹台水月的符宫首席素手轻捧胸口,大局已定。

先前陵越无视那常曦的生死五行剑阵时,她当真是有些着急了,以为是陵越心高气傲,自持境界比那青云山弟子高上几个境界要先让他一招,这要真让了一座剑阵,恐怕真要出大事。但当看到陵越于剑阵暗中蓄势施展空明幻虚剑,而那常曦又没有看出其中玄机及时将其打断,澹台水月便知晓这场青云山和天墉城之间的比试,已经分出身负了。

还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够在空明幻虚剑下安然无恙,更何况那常曦修为仅仅半步元婴,更是不敌。

几百年前那位惊才艳艳的执剑长老曾留下告诫,空明幻虚剑是为男子剑修量身定多的绝杀招式,生而阴柔的女子体质并非无法施展,只是每次施展都会留下极难逆转的损伤。

故而学得其中诀窍,但不到生死关头而不准用的陵祁双目像看到糖葫芦的孩童般放光,顾不得剑阁榜眼的身份手舞足蹈起来,看向不远处那之前跟在臭屁小子身后的娇艳美妇,示威般的挺了挺自己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满脸春风得意,仿佛在说你胸脯再大再圆又如何,你的小主子还不是要被我亲哥按在地上一阵胖揍?哼!

海东青女皇早就注意到了陵祁挑衅的目光,冷笑着颠了颠胸前让周围男修为之目眩神迷的巍峨双峰,作为整座天墉城中或许是唯一希望常曦能赢的她,脸上没有哪怕一丝担忧。

她看向满是鲜红流淌的武斗坪上,满是熟妇风韵的秋水眼眸变幻成看破虚妄的妖族竖瞳,猛地瞪大了双眼,忽然掩嘴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着道:“没想到少主年纪不大,这本钱倒是着实不小。”

此情此景自然让周围男弟子们又是一阵大饱眼福。

作为天墉城中为数不多能清楚看见剑雨汪洋中情况的执剑长老,向来古井不波的他脸上忽然有着错愕不及的神情浮现,继而换做满是无奈的苦笑,轻轻摇了摇头,看的身边那年轻执事一阵心神恍惚,原来执剑长老也是会笑的?

第301章 单骑闯天墉(六)

在威能叵测的空明幻虚剑下,饶是亲手施展这式剑诀的陵越本人,也无法在这片鲜红汪洋中来去自如,他紧盯着常曦原先身处的那片方位,经由忘川骨剑施展的空明幻虚剑法有着何等的破坏力他最是清楚不过,可不知为什么,他心头始终笼罩着一股不好的预感。

空明幻虚剑法的潇潇剑雨终于落尽,待鲜红汪洋褪去,陵越目光骤然紧缩,满脸见了鬼似的神情,武斗坪下爆发出阵阵不可置信的惊呼浪潮,两名分别是符宫魁首和剑阁榜眼的两名女子素手轻掩红唇,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千丈方圆的武斗坪上,一道宽近百丈的剑气帷幕高高耸立,剑气帷幕圣洁如雪,没有在陵越的空明幻虚剑前败下阵来,相反这剑气帷幕仿佛是这世上最最坚不可摧的城墙,将那鲜红汪洋尽数抵御在外。

陵越喉结上下滚动,一字一言着艰难道:“剑围?”

这门不存在于青云山藏道殿中的神通,之所以会被陵越一眼认出,是因为在四年前的嘉峪关一战中,他正是在这道剑围下,才侥幸从魔族大军的精锐下逃得性命,而至于当年拼死为所有上五宗年轻一辈撑起那道百丈剑围的人,陵越这辈子都再也没有机会对他亲口说一声谢谢。

百丈剑围消散,露出剑围后不知何时换成粗布麻衫装扮的常曦,这厮竟然是担心祭礼锦服在空明幻虚剑下会受损,趁着鲜红汪洋遮蔽所有人视线的时候,争分夺秒的换了套破旧衣裳,一路上缝缝补补舍不得丢的衣衫,不可避免的被刺穿出几个大窟窿,至于那一瞬乍泄春风都有谁有幸瞧了去,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生死五行剑阵和空明幻虚剑都是极为耗费灵力的绝技,此刻陵越凭借境界修为上的优势占了些许上风,只是常曦在陵越眼里实在不像是后继无力的样子,那道黑金色泽的龙袍再一次披挂身上,身后悄然盘踞起了十几丈高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胸前衣襟上宛如活物的九爪金龙与金龙虚影遥遥呼应,不可方物。

陵越看到常曦嘴角有讳莫如深的笑容浮现,继而整个人的身形变得虚幻模糊起来,陵越眼皮急颤,来不及多想,将脚下身法催动到极致,果不其然,陵越脚尖刚刚离开原地,而后就有一袭形同鬼魅的黑袍身影在身后拉扯出道道不真实的餐饮,横跨百丈距离袭来,如跗骨之蛆般紧黏陵越。

一时间里众人只能看到武斗坪上有两道极模糊的身影彼此纠缠不清,鲜红颜色的身影正是陵越无疑,此刻他在那道黑色身影的凶狠追击下险象环生,黑影持黑剑,无数道凌厉剑刺如覆雨而下,坪下人光看着就心生难以抵挡的退意,更别说是身在坪上的剑阁首席了。

黑袍强攻,红衣死守,局势顷刻间调转过来。

陵越险些握不住手中忘川骨剑。

上五宗自打和从九州老一辈修士中接过抵御魔族的重担后,对情报刺探这一项尤为重视,事关重要的情报别看只有白纸上寥寥数字,但字字价值重于一城,可救成千上万人。

不只是天墉城,其余四家的情报网同样规模庞大复杂到令人心惊,其中无论是规模和渗透程度,北域昆仑在任何一项都是当之无愧的状元手笔,其次便是徽州青云山,天墉城与另外两家并列探花,可刺探消息的能力也绝非寻常宗门可以为之比拟。

自打常曦离开青云山后,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谁知这条滑溜泥鳅刚下山,就将大大小小势力加起来足有百余名经验丰富的探子好手们耍的团团转,再也寻不到踪迹,然后这条小泥鳅消失了整整好几个月,一些运气稍好些的探子,才在滕州城以东的方向再次发现了他,只是常曦这一路上去了哪里,又经历些什么,无人得知。

看出常曦身上门道的陵越忍不住要破口大骂,弘愿寺那帮脑袋比镜子还亮的家伙们怎就教出来了这么个怪物?

大金刚寂灭体这道炼体法门真不是开玩笑,出手就是天崩地裂,凝聚着曾经百万条鲜活生命的精纯死气常曦至今只消受了不到五成,体魄力道竟然已经攀升到难以想象的六十万斤,天晓得这等巨力搁在人身上会绽放出何等鲜艳的血花,也就只有同为上五宗的这些天骄能够勉强阻挡一二。

陵越在心中大吼着“这哪是什么人!分明就是条披着人皮的龙!”之余,却是真的有些好奇那常曦手中的黑色长剑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经得起他这么不要命的劈砍,便是寻常榜上有名的神器也要被砍出几道缺口了吧?

忘川骨剑尊为神器,剑中蕴藏有剑灵,脑门光亮穿着件红兜兜的童子浮现在主人身边,心有余悸望向对面那柄漆黑如墨的长剑,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黑剑中的那位漂亮姐姐实在是太可怕了,凶狠的仿佛跟要吃了他似得,童子在陵越耳边焦急道:“主人,再这样下去必败无疑的。”

血光匹练迎上黑色剑光,一触即分,陵越面色凝重,自然知晓这样下去会对自己越发不利。近身剑斗本该是每一名剑修的基础,陵越也是这门技巧的个中翘楚,只是任你剑技再好,也难敌一力降十会的简单粗暴,更别说这从青云后山走出来的小师弟着实剑技不俗,两人交手已过千招,彼此压箱底的剑法剑技也已经使用的七七八八。

陵越倚仗着灵力修为高深仍能坚持,常曦依靠着大金刚寂灭体与之分庭抗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黑袍黑剑和红衣白骨身上,谁都没有发现此刻倚仗着惊人巨力占据主动的常曦,似乎正在有意无意的将陵越逼向他安排好的位子。

远处执剑长老身体微微前倾,眼角猛然一跳;

坪下娇柔美妇环胸而立,嘴角含笑意味深长;

陵祁仍旧懵懂不知,澹台水月焦急大喊出声。

“不好!”

似是为了印证澹台水月的那一声不好,被黑袍黑剑逼入武斗坪禁制边缘的陵越忽然觉得脚下有万斤重,双肩似被两座看不见的山峰镇压,原本清晰的五感在此刻竟然失常,视听开始混淆,意识逐渐混乱,陵越心思沉入谷底,哪还不知道自己落入常曦早早布好的阵法陷阱?

误打误撞自行迈入阵法大师境界的常曦点了点头,事先一边游斗一边布阵的滋味着实谈不上好受,分神两用的撕裂感可不是谁都能轻易承受下来的,好在有着剑鸣钟,他一口气将三师姐教会他的诸多用以延缓敌人攻势的辅助阵法悉数布下,阵中有阵再有阵,哪怕是身为剑阁首席的陵越深陷其中,也绝无可能立刻脱困。

常曦能够感觉手中洞幽剑传出阵阵力竭疲惫的波动,但洞幽剑此刻犹如披挂上阵未能斩敌将首级的猛将,仍执意传出尚能一战的情绪,但却被常曦轻抚剑身宽慰道:“辛苦你了,洞幽,好好休息下吧,你要是累坏了可就麻烦了。”

早生剑灵的洞幽剑蓦然一颤,乖乖听令。

一剑收回,常曦从身后环伺拥簇的剑轮中再取“一截”绿光莹莹的剑,杏花枝。

一截千年杏花枝,寄托着远方少女策马江湖扬名立万的美好夙愿,常曦手执杏花,低声呢喃:“公输陌,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能用这截杏花枝扬名天下吗?”

龙袍加身的男子执杏花一剑递出,天墉城里长歌起,长空下异象横生,似有千枝万枝的杏花花瓣离开枝头,长歌剑气割起漫天如雪的杏花花瓣。

滕州城里,仍学着那书生男子坐在红墙上梦想成为女侠的女子忽的心生感应,蓦然向东域天墉城方向翘首望去,不知怎的,她莫名的就泪流满面。

“就在今天。”

绝剑式,杏花谣。

第302章 单骑闯天墉(终)

自悟的一式杏花谣,一剑递出犹胜南陌碾作尘的陌上花开,杏花谣的剑势并非浩荡如大江浪潮,也并非凌厉如千骑奔雷,只是慕情如刀,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公输陌只是个不擅长表达的女子,她只好将自己的美好愿望和同样美好的思慕尽数融进在杏花枝中,一并送给他,任由手中杏花枝主导剑势的常曦闭上眼帘,一曲杏花谣奏响天地间,歌唱的是有佳人在水一方。

如果说生死五行剑阵是真真切切的硬刀子,那么杏花谣则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钝刀子,狠狠扎在陵越的心窝里,磨的你心窝发颤,由失魂阵、禁空阵、重力阵以及诸多阵法融汇成大锅粥阵法效果显著,陵越可以说是硬生生抗下这一式杏花谣,终于支撑不住,半跪着口吐鲜血,脸色极为苍白。

“不打了,不打了,我们认输!”

澹台水月泪眼婆娑,强行用破禁符在武斗坪周围的禁制上打开一条裂缝冲上坪去,大锅粥阵法破碎而去,她紧紧将口吐鲜血的未婚夫搂在怀中,不顾鲜血弄脏了衣裳,用手帕擦去陵越嘴角鲜血,像只护崽的老母鸡般将陵越护在身后,任常曦是个常曦也能看出两人间的关系。

杏花枝悄然跌落在地,常曦在澹台水月震惊的注目下,笔直着身子仰面倒下,连挪动一根手指头都欠奉,绝剑式对灵力的消耗和压榨远比催动剑阵多得多,生死五行剑阵有着月虹和洞幽两大助力分担压力,消耗不大,这一式心有灵犀自悟的杏花谣,几乎在一瞬间把常曦丹田中黑白莲台上的所有灵力压榨干净,如果杏花谣无法击溃陵越的防御,那么输的就是他自己。

好在是陵越先撑不住了,要不然二师兄那就不好交代了。

常曦不用扭头去看也知道夙攸现在肯定急的不行,扯动嘴角喊道:“澹台姑娘,可不可以发发善心,好歹也找个人把我抬下去吧,地上太冷了。”

仔细检查了陵越伤势,发现并无大碍的澹台水月终于松了一口气,想来那杏花谣在命中陵越时应当收回了几分威势,她再看向常曦的目光已然和善了许多,听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儿满嘴调皮语调,澹台水月破涕为笑,周围禁制撤去,很快上来几名弟子把常曦给抬了下去。

青云山与天墉城时隔几年后年轻弟子辈间的顶尖比试,终于落下帷幕,结局即可以说是意料之外,也可以说是在情理之中,青云后山中除去那位没空下山历练的七师妹莘彤外,从惊才艳艳的大师兄到横空出世的小师弟,所有人至今未尝一败。

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这次青云后山的入世弟子境界不高,本应该是最有希望的一年,只是现实依旧残酷,仿佛例行公事般扇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再一次告诫和警醒世人,修为境界并不是衡量强弱的唯一标准。

常曦这个名字,在他战胜陵越之后,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速的传播开去,在堵住悠悠众口的同时,也走进了无数大能的视野中,这个不过半步元婴境的年轻人,已经渐渐有了昂首挺胸的资格,真正的走到九州这个宏大的舞台之前。

常曦此刻四仰八叉的躺在寝宫里的四角大床上,才不知道经过这一战后自己的名声已经蹭蹭的向上爬了好几层楼,甚至连他一剑成名的杏花枝的来历也被人挖了出来,连带着滕州公输家的名气也跟着水涨船高,据说那公输世家中忽然就爱上独坐墙头的嫡长女,听到这个消息后,喜极而泣。

只是常曦这一战真的打累了,九成的底牌都甩了出去,只剩下压箱底的几道看家本领,因为手头上缺少趁手武器,也施展不出来,有忠心耿耿的海东青女皇在一旁守护,常曦抱紧了香喷喷的枕头和被子,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这一睡,就是整整三天三夜。

三日后清晨,终于把精气神养足了的常曦悠悠醒来,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守在床榻旁的海东青女皇,常曦揉了揉惺忪睡眼,不好意思道:“夙攸,这几天辛苦你了。”

夙攸掩嘴轻笑道:“少主您这话着实客气了,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本分事,何来辛苦一说?”

常曦从大的有些过分的床榻上起身,在夙攸的侍奉下洗漱更衣,常曦展开手臂任夙攸在他身上穿戴起那些个繁琐玩意,他笑着问道:“来这也有几日光景了,你觉得这天墉城如何?”

夙攸屈膝跪着,小心翼翼打理着那件绣着九爪金龙的祭礼锦服,她在这位和气心善的少主面前也渐渐放得开了,心悦诚服道:“天墉城的确不愧于上五宗之一,整座天墉城中几乎汇聚了整个青州五成以上的大地清气,每时每刻都在徐徐不断的升浮,仅仅几日功夫,妾身的化神境初期的修为瓶颈就已经开始隐隐松动,如果有可能的话,妾身还是建议少主在天墉城多待些时日,说不定可以借此突破元婴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常曦心里咯噔一下。

他很清楚每当自己跨越大境界时都要比旁人困难数倍,他来天墉城的一路上,一来是马不停蹄的炼化那精纯死意,二十小药炼制的精进修为的丹药功不可没,想要迈过这元婴境这道卡死天下不知多少修行人的瓶颈,光靠丹药和精纯死意,恐怕这难度是够他喝一壶的,想到莘彤和青璇在他临走前对他说过的不成元婴别回家,常曦心中叹了一口气,也许厚着脸皮在天墉多待几日是有这个必要的。

常曦伸出手来,捏了捏那埋首在自己身下整理衣服的美人脸蛋,调笑道:“要不然本少主就厚着脸皮去与那陵阳真人求求情,让他准许咱俩在天墉城住他个一年半载,说不定假以时日,你就能成为那修为无限接近炼虚境的海东青女皇,开宗立派都不在话下了,到时候我这修为微末的小小少主,也可以跟在你身边沾沾光。”

被自家少主揩油的夙攸笑的花枝乱颤,却是义正言辞道:“别人家的金窝银窝,都比不上自家的土窝,与其羡慕别人家,妾身倒是更指望少主今后修炼有成,亲手创立一处不输上五宗的洞天福地,妾身跟着少主沾光才是真的。”

主仆两人有说有笑有闹,终于穿好了衣裳,委身蹲了许久的海东青女皇站起身来,忽然想起来道:“话说昨日有位天墉修士来传话,让少主您醒来后移步到天正宫,妾身有查过,天正宫真是天墉城宗主的行宫,少主您看?”

常曦推开房门,对着身后紧跟的夙攸笑道:“咱们还要有求与陵阳真人呢,咱们这就去。”

第303章 见面礼

天色尚早,常曦与夙攸也不急着赶路,天墉城坐拥南北三千里,看不尽的繁花似锦,一主一仆走走停停,倒也惬意。

三日光景不长不短,但足以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九州修士尊奉达者为先的理念,管你是金丹还是元婴,只要你的拳头够硬,走到哪都自有你的道理,常曦能够正面击败剑阁首席,这份不容置疑的实力赢得了所有天墉城弟子的认可,一路上不少天墉弟子见到常曦,都恭敬的抚胸致意。

常曦与夙攸天正宫大殿外稍等了片刻,而后随接引弟子步入大殿,大殿中陵阳真人与其他几位长老都在,几位长老真人的席位下,陵越陵祁两兄妹和澹台水月也在其中,陵越与澹台水月扭头看来,微微颔首,而陵祁则是偷偷朝常曦扮了个鬼脸,俨然是副童心未泯的心性。

常曦非天墉弟子可不跪,躬腰朗声道:“青云门弟子常曦见过陵阳真人。”而后逐一见过另外五位长老真人,显然之前是做足了功课,五位各执神通的长老真人闻言纷纷颔首,对于出自青云山的这名高徒也不吝啬笑容。

陵阳真人抚须笑道:“这几日在寝宫可还睡得安稳?”

偌大的寝宫里只有他一人安睡,奢华舒适到比起文人笔墨下的温柔乡也不遑多让,常曦直言笑道:“不瞒真人,晚辈在青云后山住的是自己搭建的小竹楼,寝宫里只一张床就比我那小竹楼还要宽敞,晚辈只怕若是在天墉城多住几日,回到自家的小竹楼后,指不定就再也难睡着了。”

陵阳真人是真心实意的笑了,这小子说话甚是有些意思,说起话来做起事不像其他弟子那般束手束脚,很是对他胃口,他摆了摆手笑骂道:“你小子想在天墉城住多久都随你的意,清澜师兄待我乃至整个天墉都有大恩,别说是座区区寝宫,便是你狮子大开口想讨要些彩头,我陵阳也捏着鼻子认了。”

芙蕖长老瞪了一眼自家师兄,嗓音婉转道:“常曦,你初临天墉,于情于理我们都应尽些地主之谊,我们几位长老几经商议,最终决定允许你进入神兵阁中挑选一件兵器,权当我们几位长辈送你的见面礼。”

不等常曦喜出望外,一旁面色疏淡的执剑长老扭过头看了常曦一眼,接过芙蕖的话头道:“此份见面礼无关你之前比试输赢,不过既然你胜了,本座可以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额外满足你一个要求,你不必立刻表态,等你想清楚了再来寻我即可。”

道号玉泱的执剑长老是个痴迷于铸剑术和修剑的天才,自打他跟随了上代的执剑长老紫胤真人修行后,不仅修为有成,不负众望的接过了执剑长老的衣钵,同时性子也是和那位紫胤真人一般无二的疏淡性情,遇事鲜有动容。如今他破天荒的主动与常曦结下善缘,若是放在之前,几位长老肯定会以为今个的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只不过玉泱提前和他们通了气,这小子和他注定会和他牵扯上关系,且哪怕是由他主动递出橄榄枝,最终受益的,依旧还是他。

这笔买卖,怎么做都不亏。

饶是常曦自认心性也磨炼的足够坚韧,可是真当两块大馅饼砸在脑袋上,还是克制不住的欣喜若狂,两位堂堂炼虚境的天墉城长老都发话了,这礼还能小了?这种阔气程度,丝毫不亚于青云山的藏道峰峰主把常曦往藏道殿二层楼里一扔,再阔气十足的说一句看上啥你随便带走就行。

两张用料十足的大馅饼砸下去后,常陵阳真人和几位位高权重的长老们与代表青云山的常曦所谈颇多,常曦垂耳恭听,抬首应答如流,句句滴水不漏,时不时夹杂的几句俏皮话,让整个谈话过程中都充满了年轻人才独有的活泼气氛,没有寻常长辈和晚辈间交谈的死板僵硬,让陵阳真人不禁感叹青云山当真是培养出了一个撑得起台面的好弟子。

常曦动作隐蔽的悄悄抹去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在心底真是对后山里的几位师兄师姐佩服到五体投地,没想到陵阳真人和几位长老们问的问题,竟然和师兄师姐们推演排练的情景有着九成相似,甚至其中许多谈话,已经精确到了用词和语气都分毫不差的地步!

师兄师姐们才是真正的心高气傲,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小师弟会在比试中落败,所有的谈话内容,全是建立在小师弟取胜的基础上推演出来的。

师兄师姐们的理念非常简单,就是从青云后山走出去的弟子不仅拳头要够硬,嘴皮子上的功夫也不能落下。

这场发生在天正宫中的谈话,在陵阳真人和几位长老眼中是属第一次,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谈话在常曦那里其实已经推演过不下几十次了,对答起来自然是滴水不漏。

从对话中常曦不难看出,陵阳真人是有意在撮合他们上五宗中年轻一辈互相熟识。毕竟这也不奇怪,仙道盟中的上五宗是对抗北域外魔族的顶尖力量,一直以来都是同仇敌忾,仙道盟之所以能在魔族的凶猛攻势下延续千万年的九州传承,和这五家超级宗门的执牛耳者之间的深厚情谊有着密不可分关系。试想一下如果五家超级宗门不顾外患,只会窝里斗狠,九州仙道盟早就被魔族吃的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了。

说来也是无奈,本来修士修为达到化神境时便有千年寿命,炼虚境大能可达一千八百年,而当到了如陵阳真人这般的神游境,动辄有着不下三千年的漫长寿命,要护的宗门千年昌盛本不是什么问题,但奈何魔族每隔几十年就会发动规模浩大的两族战争,每每两族间顶上大能们互相交手,厮杀到最后,无不是都用上了以阳寿为代价的莫大神通,千年光阴看似长久,又怎经得起每几十年就有一次的阳寿折损?

所以待年轻一辈们的羽翼渐渐丰满,就会接过老一辈们的衣钵传承,成为下一任执掌宗门命脉的长老,而其中优异者,则会成为新一任宗门掌教,上五宗之间的情分经得起岁月磨砺,是五家历代修士用无数鲜血建筑出来的丰碑。

想到清澜师兄在上次两族大战中留下的伤势,陵阳真人心情沉重了起来,没有了继续谈话的心情,摆了摆手道:“剩下的就让陵越陵祁和水月带你去神兵阁吧。”

陵家兄妹和澹台水月立刻起身,恭声应道:“是。”

第304章 神兵阁(上)

神兵阁在天墉城的地位就如同藏道殿在青云山的地位,若没有上面长老发话,便是剑阁与符宫两位首席联袂而来,也没有办法轻松将常曦带进去,陵越向驻守在神兵阁外的弟子出示了长老手谕后,这才能够通行,而夙攸真身是海东青女皇,以妖族之躯无法踏入神兵阁,便在外等候。

常曦随陵越迈过神兵阁的漆红门槛,顿时就有一股子或凌厉或厚重的积蕴气息扑面而来,常曦放眼望去,罗列着各式各样兵器的柜台数不胜数,许多天墉城弟子在柜台前流连忘返,有的弟子在陪同的女伴面前豪气云生,把弟子令牌往柜台上一拍,买下那搏得美人展颜欢笑的八宝芙蓉扇,至于这位人傻钱多的老兄事后到底能不能谋得这位女子的芳心,那就无人知晓了,更多弟子则是精打细算,小心翼翼的规划着各自并不富裕的贡献点。

常曦看着柜台前许多踌躇不定的身影,触景生情,不由得想起当初仍是炼气境时,他们四人每次去到藏道殿,都是恨不得将那些个可怜的贡献点掰成两份花,囊中羞涩的张元那时有个最大的愿望,就是今后能够当上藏道峰的峰主,还拍着胸脯对他们说,万一他哪一天走狗屎当上了藏道峰峰主,一定要先给他们四人开个小灶中饱私囊,什么功法秘籍丹药兵器,统统管饱。

一路上已经和常曦打得火热的他转过头来,满是骄傲的道:“怎么样常兄弟,咱天墉城的神兵阁不错吧?”

常曦踩了踩脚,感受着脚下依照某种特定规律翻涌的灵气,神秘着笑道:“先不说这神兵阁中是否真藏有神兵,但光是神兵阁这座这座神器就足以让外人惊掉下巴了吧?”

陵越嘴角狠狠抽搐,陵祁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常曦,娴静如大家闺秀的澹台水月也不免檀口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

神兵阁本身就是神器的这件事在天墉城中知晓的人屈指可数,当初几位长老真人在全新流派的铸剑术启发下,瞒过天下人的眼睛,炼制出了神兵阁这能够容纳一方小天地的神器,甚至连九州中号称无事不知的神秘组织“昊天”也对此事毫不知情,使得神兵阁这件足以排进神器榜前二十的神器没有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可是如今怎就会被常曦看破?

澹台水月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要不然也无法以女子身成为符宫首席,联想到之前常曦能够在间不容发的搏杀中分神布下阵中阵,顿时豁然开朗,轻掩红唇道:“阵法大师?”

常曦很老实的承认了自己的大师身份,颔首道:“不错,这座神兵阁有着神器独有的灵气运行规律,脚下这繁复的阵法运行纹路险些都把我看晕了。”

陵祁哇的一声,像只叽叽喳喳的活泼燕子围着常曦左三圈右三圈,横看竖看也看不出这家伙竟然还有着阵法大师的头衔,在她印象中那些阵法大师不都是些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者们吗,她还着实没见过这么年轻就能在阵法一途上有如此成就的人,不免新奇稀罕的紧,扯了扯这位年轻大师的衣袖,歪着脑袋问道:“你这家伙到底怎么修炼的啊?剑法这么厉害,在阵法上造诣也这么厉害,你该不会是哪位大能转世专门来打击我们的吧?”

“小妹,不得对常兄弟无理。”陵越无奈伸出手捏住陵祁的琼鼻将她揪了回来,直让后者一阵哼哧哼哧。

符道阵法兼修的澹台水月已经猜出常曦师承何处,不免感叹那位奇女子在阵法一道上的造诣当真惊为天人,她自己也曾不服气的与那女子隔空较劲,比试着看谁能先一步解开阵法先辈们留下的诸多谜题,结果自然显而易见,她输得称得上是一败涂地,两个人对于阵法的理解仿佛云泥之别,据说那女子在阵法大师的道路上已经走的足够远,距离那世人敬畏的宗师境界也差不了多远了。

距离大师境界只隔一道薄帘,却始终不得掀开帘子步入其后厅堂的澹台水月微微行了个万福,轻声道:“有劳常曦兄弟日后回山见到七月大师时,能代小女子问声好。”

常曦点了点头,“一定带到。”

陵越在一旁搭上常曦的肩膀,哼哼道:“我说常大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咱还在一楼待着,你该不是看上这里的兵器法宝了吧?要真是这样,我可就要拿些这里的普通货色敷衍你了哦。”

常曦手臂涌上让人无法抗拒的怪力,一把扯过陵越肩膀,笑道:“你当我瞎子啊,来时就看见这神兵阁有三层,好东西肯定都在最顶上隔着呢吧?你要是敢随便敷衍我说这里没好货,我转身就去陵阳真人那告你的黑状去。”

陵越卸下压在他肩头上足有十几万斤的手臂,转过头去嘟嘟囔囔着听不清在说些啥,但不用想肯定是在臭骂常曦这小子心地忒黑,不过咱的这位剑阁首席嘴巴上嘟囔个没完,身体却是极为老实,乖乖的领着常曦来到连他自己都鲜有踏足的神兵阁三层楼。

常曦真是开了眼了。

神兵阁三层楼明明装饰朴实到连寻常富贵人家的程度都略有不及,但依旧能让常曦生出这里应该是整个九州最富裕最值钱的宝地之一。

只因为这里品质最次的兵器法宝都是榜上有名的珍品,天晓得这天墉城从哪收集搜刮到的这么多奇珍,常曦忍不住想,恐怕光是这神兵阁三层楼里的这些个珍藏物件,就足以买下好几个一品宗门了吧?

陵越得意洋洋道:“也许神兵阁比不起你们青云山和昆仑珍藏底蕴,但若要排个天下第三,恐怕万仙门和大荒殿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虽说万仙门有钱归有钱,但毕竟不是什么玩意都能靠钱和灵石买来的,还得靠这个。”

陵越伸了伸自己砂锅大的拳头,对上常曦似笑非笑的眼神,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家伙面前比拳头,岂不是有点那啥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立刻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权当无事发生过。

神兵阁第三层从外面看去不过十几丈方圆,可身在其中望去何止几百丈,这样一路看下去几天功夫都看不完,都说心细不过女子,澹台水月的确有着能够从符宫数千名弟子中脱颖而出的本钱,只见她摸出一块检索玉简,笑吟吟的问道:“不知道常曦兄对哪种兵器或是法宝感兴趣,将大致种类告诉我来搜索,可以节省不少功夫。”

常曦沉吟许久,面露追忆之色,终于有了决定,做出一个和剑修御剑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动作,继而缓缓开口道。

“我想要张弓。”

第305章 神兵阁(下)

常曦念旧。

当初后山弟子选拔对阵南宫丛云的比试中,玉腰弓无法承受逐月式的威能,彻底破碎到再也无法修复的地步,无论是当初爹留给他的铁柳弓,还是后来机缘巧合下得到的玉腰弓,都在常曦手中落得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让他唏嘘不已。

如果三日前对阵陵越时有称手长弓在手,常曦手中门道已经钻研透彻的逐月式必能建功,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自打常曦下山游历后,他也曾留意关注过九州这片偌大江湖中闯出过些许名头的好弓,神器榜上第七十五位倒是躺着张号称可射日月的幽煌弓,可惜并没有收藏在青云山之中,否则常曦就算是豁出去这张脸皮不要,也会想尽办法从藏道峰峰主那骗来这把弓。

而至于名器榜上其他尚能入眼的几张弓,也都已经各有其主,他就算手头再不济,除非是穷凶极恶之人,否则他也断然做不出杀人夺宝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常曦琢磨着,待自己进阶元婴境,名器榜上那几张排名末流的弓也未必经得起逐月式一轮攒射,用一次逐月式就要废一张弓,常曦嘴角抽搐,只怕家底再多么丰厚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一张弓?”

澹台水月悄悄把身子往陵越身边靠了靠,两人四目相对,都能够从对方眼中看到藏掩不住的为难。

早在来神兵阁前,执剑长老与妙法长老曾私下嘱咐过,常曦此次进入神兵阁,他看上什么就给他什么,就算是那小子眼尖瞅上了哪件未曾上榜的神器,也可以双手奉上。神兵阁中是藏有神器不假,但绝大部分神器都已经交予宗门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手中使用,哪家宗门会蠢到放着神器不用却要高高供起等着吃灰?

神兵阁中剩余的那几件神器要么用途极为偏门,要么就是品质略有瑕疵,或者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货色,自几百年天墉城铸造工艺突飞猛进后,天墉城千机坊里那些个手艺本就鬼斧神工而如今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老家伙们双眼放光,反正天墉城身为上五宗,别的不说,各种珍奇材料自然管够,那叫一个可劲的造,谁要是不亲手弄出个神器来,大家伙见了面那都不好意思抬头,但造归造,真正在两族大战中能充当杀手锏的玩意还是少的可怜,离神器榜上那一百零八件神器之间的差距可不仅仅是一条街,中间可还隔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酒肆赌坊青楼。

只不过天墉千机坊能屹立至今,自然也有着他的道理。

当时千机坊里有浸淫锻造术上百年的工匠大师,花费无数珍贵材料进了火炉,神兵肯定是没造出来,倒是捯饬出了个八龙含珠名叫地震仪的新奇玩意,那叫张衡的工匠大师见难得视察他们工程进展的陵阳真人满脸肉痛到心窝里的神情,立马拍胸脯保证,说这地震仪可以随时监测九州龙脉的异象,事后魔族攻破北域肃州南下,地震仪终于不负众望,在第一时间监测到了龙脉异象,上五宗这才得以及时止损,才没有引发事态进一步恶化,陵阳真人在此事之后,也就只得默认了千机坊里那帮老家伙们整天挥霍材料胡作非为了。

弓法非大道,在修仙界的众多武学技艺中尚处末流,远不及寻常随处可见的剑法刀法拳法枪法,整个神兵阁中也只有一张弓,品阶虽尚不及神器序列,但这张弓无论是来头还是意义都实在有些非同小可,一时间里哪怕是陵越和澹台水月同为首席,也不敢轻易决定,陵越向常曦说了声稍等,随即转过身去走到角落,摸出传音玉简。

传音玉简的那一头是执剑长老玉泱。

玉简那头听完陵越的话,沉默晌久,缓缓问道:“他的确是在未见到那张弓前,就说他想要张弓是吗?”

陵越压低声音恭敬道:“师傅所言不错,正是如此,徒儿斗胆说一句,这把弓意义非凡,如果师傅您觉得此事不妥,我等只要找个正当些的理由搪塞过去也并无不可…”

“让他拿去吧。”玉简那边打断陵越,如是说道。

向来少言寡语的玉泱长老少见的为徒儿解释起来:“他既然开口第一句便是寻弓,那么说明他与此弓有缘,更何况任由良弓蒙尘,就算是你师公,也断然不会任由此弓埋没。”

“让他事后来千机坊来一趟。“

陵越知晓师傅的性子,既然话已出口就不会再做改变,自然遵照师傅嘱咐,切断传音,随一旁侧耳过来的澹台水月回到常曦那边,瞥了一眼未婚妻手中检索玉简的指示方向,大手一挥道:“常曦兄,请随我这边来。”

神兵阁第三层中的每件珍宝都由一小朵七色祥云拱托,两侧每隔一丈距离就有一朵祥云漂浮,琳琅满目,让常曦看的目不暇接,三层楼中间廊道几经曲折蜿蜒,复而又复,放眼望去何止千百件珍藏?

称得上宽广二字的楼阁空间里没有一名守卫,每朵祥云下也没有任何阵法禁制的存在,只要你伸手过去,就真能将祥云上的珍宝随意取走,这便是身为仙道盟上五宗独有的实力和底气了,有能耐进神兵阁盗取珍宝然后还能当着天墉城宗门和五大长老面前逍遥离去的人物,恐怕还没出生。

挂在常曦腰间的月虹剑忽然剧烈震颤起来,无比急切的激动情绪传进常曦心神深处,常曦一阵愕然,月虹之前可从未有过这样,难不成神兵阁第三层中有什么他中意的东西?

陵越将常曦引到一朵祥云前,常曦只看去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睛。这把长弓造型略显狰狞,通体火红,气息炙热如岩浆,修长弓身表面隐有火灵流转,傻子也知道绝非凡物。

陵越站在一旁,将常曦脸上表情尽收眼底,稍稍有底,却是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紫胤真人吗?”

常曦心头微凛,紫胤真人的名号他岂会不知,他此行东来天墉,目的就是为了面见紫胤真人以解他心头疑惑,自然点了点头。

陵越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这张开元追月弓,是三百年前紫胤师公的一位至交好友托付与他的,而后传言那人就此杳无音讯,乃至紫胤师公羽化登天也不曾露面,此弓声名也从未在世人眼前真正显露过,但紫胤师公曾与玉泱真人说过,此弓在他挚友手中,亦能发挥出不输与神器的威力,此弓既然与你有缘,你可要善待此弓。”

第306章 开元追月

见到常曦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陵越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愕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把宗门机密给说漏了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他伸出的手抓也不是缩也不是,尴尬的愣在那里。

常曦仍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紫胤真人生平极为神秘,用讳莫如深形容丝毫不过,在青云山藏道殿二层楼的典籍中也仅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不外乎只是写明了此人有着炼虚境的境界修为,剑术高超冠绝一方,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但炼虚境修士动辄有着千余载的漫长阳寿,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的就湮灭在了仅仅五六百年的岁月时光中?

常曦拧着眉头道:“紫胤真人仙逝了?不可能!”

既然已经把话说破,想要圆谎,就势必要用更多的谎言来亡羊补牢,澹台水月轻叹一口气,索性不去做这吃力未必讨得到好的下乘做法,无奈收拾起自家男人留下的烂摊子道:“紫胤真人的确已经仙逝,但此事还请常曦兄知晓后就烂在肚子里,莫要让他人知道,要不然会对我们天墉城不利。”

常曦百思不得其解紫胤真人仙逝的原因,向澹台水月随口一问,不知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想顺水推舟再个人情,这位面相看起来应当是趋于后者的聪慧女子缓缓道来,原来紫胤真人生前的几位至交好友死的死离的离,修仙问道到最后却是孑然一身的他看破滚滚红尘,人间已然再无牵挂,在为天墉城带来了全新的铸剑术和御剑术后,在自己的洞府中毅然决然的自行兵解了。

上五宗中炼虚境大能的仙逝不是件小事,尤其是紫胤真人这样几乎是双手双脚把天墉城推上上五宗宝座的功臣,其后事更是应该大操大办,绝不能低调敷衍,但至于天墉城为什么对紫胤真人仙逝之事三缄其口,常曦大约也能推断出个一二三来,兴许是因为紫胤真人仙逝后,会让旁人以为天墉城近几百年来引以为傲的铸造技艺会就此止步不前,加上明里暗里的诸多的觊觎和猜忌,才会出此下策秘而不宣。

两女一男三道凛冽目光死死盯着常曦,大有这家伙如果不肯为他们保密就要给你点颜色看看的凶狠气势,识时务为俊杰的常曦点头道:“诸位请放心,常某说到做到,此事绝不会从常某口中传出,常某以道心为誓。”

顺应天道法则修行的修士最重道心,以道心起誓可以算作是修士间最最庄重的誓言,有心违逆者自会招来劫雷劈下,神兵阁外晴空万里,没有劫雷潇潇如雨下的半点势头,三人这才将心咽回肚子,不是他们信不过常曦,而是此事若是让几位长老知道了,不脱层皮才叫怪。

常曦将开元追月弓握在手中,由异兽夔牛蹄筋制成的弓弦重如山岳,常曦催动大金刚寂灭体,闪动着蒙蒙玉色的手掌搭上弓弦,将无箭在弦的开元追月弓拉成满月,弓身上无比凶戾的煞气仿佛沉寂了许久的凶物重见天日,眨眼间在神兵阁第三层中掀起惊涛骇浪,离那火红长弓近些的诸多珍宝名器纷纷拟人般的害怕颤抖起来,几件更通灵性的物件更是把自己整个埋进了身下的七彩祥云之中。

陵越帮自己妹妹和未婚妻拨开迎面而来的煞气潮涌,目露奇异之色,这开元追月弓在神兵阁建成后,由师傅玉泱真人亲手供奉于此,也不曾有这等异象,陵越想起师傅之前说起过的话,目光中渐渐有震惊浮现,难不成这源自紫胤师公挚友的开元追月弓,真和常曦有缘不成?

煞气是比杀气更高层次的存在,只有经历过无穷无尽的生死厮杀才能练就,借由煞气发动的招式威能堪称恐怖,但是九州内陆相对太平,鲜有宗门冲突或惨烈战事,修炼煞气的法决和神通在坊市中最是不值钱,谁有那闲工夫修炼这么个需要不停杀戮还极有可能走火入魔的废物法决?

相反在北域外和西南隅的南疆地区,倒是有着不少修士借着惨烈战事大发死人财,用无数鲜血和姓名浇灌出浓郁煞气,传言魔族修士和昆仑中些许身经百战的精锐都修行有煞气功法,至于此事真假,从来没人亲眼见证过。

有浓郁杀气傍身的常曦第一次接触更高品阶的煞气,身处煞气漩涡中心的他按常理来说,早该被这形如实质的煞气冲垮神智毁去灵台清明,沦为只知道杀戮的工具,但此刻他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反而有些荒诞的感觉到舒服,仿佛这煞气对他而言只有益无害。

若是陵越他们三人此刻能直视常曦的脸庞,便会发现常曦的脸庞和脖颈上不知何时盘踞起了布满煞气的纹路,双目中有威严金黄和银十字星反复切换不定,甚至偶有诡异模样的漆黑竖瞳闪过,整双眼眸中仿佛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真意,只是因为煞气潮涌遮挡视线,三人无缘得以见到。

狂涌的煞气慢慢消退,由煞气凝聚的纹路如潮水般褪去,常曦眼眸中流转不定的奇异景象也不复存在,重新恢复成了由龙血浇灌出的淡淡金黄,一滴指尖精血滴在弓身上,开元追月弓没有半分抗拒的将精血吸纳进去,只见血色光芒一闪,竟没有被收进储物袋中,而是如同洞幽剑那般被收入体内,出现在了丹田中的黑白莲台上。

月虹剑灵凝聚成童子模样,飞身扑进黑白莲台中,抱着开元追月弓哭泣不止,常曦大惊,月虹痛哭流涕的模样可不似作假,连忙沉下心神问月虹怎么回事。

月虹剑灵其实根本不记得开元追月弓的模样,但是那股莫名却宛如生死之交再聚首的感情忽然就宣泄出来,那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陌生感,让月虹剑灵不知所措的哭了出来。

剑灵泪流满面着摇头,他受损严重的记忆碎片都藏在月虹剑内部空间中,随着常曦修为不断提升,碎片也在不断的融合修补,为剑灵和剑主复原这把剑原来应有的记忆,但记忆修补至今,也只是恢复了有关功法秘籍等细碎事情,但例如月虹剑究竟从哪一界而来,来人界又是为了什么,一人一剑灵皆是一头雾水。

月虹剑灵心性顽皮,但也曾极为难得静下心来,花费海量精力比对过记忆碎片的边边角角,最终认定应该有一片最大也是最关键的记忆碎片遗失不见了,人界何其广大?光是广袤无垠的九州,就足够常曦费尽几百年光阴去搜寻,若是遗失在了魔域或是南疆那就真的有些麻烦了,当然最可怕的是或许那块记忆碎片根本就没落在人界。

开元追月弓并非神器,但也弓身闪动着红光回应着月虹剑灵的感情,月虹剑灵把长弓抱得更紧,哭得撕心裂肺。

第307章 千机坊

世间至少有三成的顶尖法宝和名器出自天墉城千机坊,千机坊美誉满满盛名在外,同时也被戏称是天底下最吃金银的销金窟,每天都有数以万斤的珍惜矿材和天材地宝源源不断的,被这张似乎永远也填不满的窟窿吞噬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批在北域的惨烈战事中拯救修士性命的神兵。

鲜有人亲眼见识过这座天底下最大工坊的真面目。

因为天墉城的千机坊一直都是禁地。

后山里号称无所不知的六师姐雨涵就去过天墉城,但也没曾去亲眼看看,被自家小师弟问起时,娇蛮的六师姐说那千机坊里根本想都不用想,肯定都是些浑身长满疙瘩肉的铁塔汉子和一些花白胡子的工匠老者,把所有人衣服里的汗水拧出来,怕是汇成一条小河也不奇怪,她一个俏丽女子闲着没事往那里钻,吃饱了撑的啊?

几人踏出神兵阁,陵越对常曦说起玉泱长老之前的吩咐,让他去往千机坊,陵越表情有些幽怨,自己堂堂的天墉城剑阁首席,被允许进入千机坊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常曦这小子真是好命,初来天墉没几天就能进入千机坊。

既然千机坊是为天墉城禁地,那夙攸便又不能进,常曦只好先让她先回寝宫,自己随陵越再去趟千机坊。

不打不相识的两人并肩而立御剑赶路,离千机坊应当还有会功夫,常曦笑眯眯着问道:“听说你们千机坊里私货不少,招揽了公输世家和墨家中的大批好手给你们打了几百年苦工,听说不仅是当代公输世家的老祖,就连墨家当今的三位巨子都被你们坑蒙拐骗来了千机坊?”

陵越顿时跳脚起来,“你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常曦咧嘴笑道:“我有六师姐。”

陵越翻了翻白眼,又开始暗自嘟嘟囔囔起来。

御剑赶路过去了足有大半时辰的光景,陵越遥遥看见远处师傅的身影,御剑高度立刻降下,常曦紧随其后,却是有些奇怪看了看脚下,这地方青山绿水倒也漂亮,可是连半座宫殿楼阁都没有,连千机坊的影子都没看见啊?

玉泱真人朝陵越点了点头,看着这小子扭扭捏捏的还没离去,难得的笑道:“又想跟着一同进去浑水摸鱼?”

陵越兴奋的点了点头,又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玉泱真人转身拂袖,“准了。”

玉泱真人脚踏碧波走到青山下一面光滑如镜的岩壁前,抬掌摁在岩壁上,只见有无数道青光沿着岩壁中暗藏的阵法纹路,如朝霞万丈般绽放开来,整座青山连同着脚下湖泊,在常曦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竟然一分为二,清澈湖水倒灌进宽有百丈的裂隙之中,显露出向地下深处一直延伸的青金石台阶,好似看不见尽头,规模之大,难以想象。

这等奇景奇观从来没有被人付诸于笔墨,常曦心神剧震,原来千机坊深藏地下,难怪世间鲜有人知。

陵越将身旁常曦脸上遮掩不住的震惊神情看在眼里,骄傲的挺起胸脯,心想终于在你这小子身上扳回一城!

一柄由湖水凝聚的水剑在玉泱真人脚下眨眼间成型,真人脚踩水剑遁入裂隙中,身后两名晚辈紧紧跟随。

宽有百丈的裂隙通道西周被打磨的圆润,在前领路的玉泱真人熟门熟路,一路畅通无阻。身在别人家头号禁地里的常曦格外谨慎,神识时刻涌动在周围,这裂隙通道周围看似并无异样,但在常曦这位阵法大师眼中却并不简单,光滑圆润的岩壁下被纂刻了密密麻麻的阵法纹路,气息很不简单。

裂隙通道延伸至地底深处,大约向下千丈距离后,终于豁然开朗,常曦拨开扑面而来的炙热火浪,心神巨震!

有一座占据他整个视野的巨大炉鼎,喷薄出炙热气浪,如红云缭绕的仙宫一般矗立在被挖空的山腹之中。炉鼎名曰通天,同样是不为神器榜收录的顶尖绝密神器,通天鼎坐拥天墉城下镇压近千年的沛然地火,地火连通九州龙脉,威能非同小可,唯有用上五宗的气运尚能镇压一二,是用来炼制顶尖灵器乃至神器的上上火焰之选。

此情此景玉泱真人已经见过无数次,自然不会动容,领着陵越和常曦继续向下。通天鼎下依照八卦阵位分出了八条地火支脉,地火支脉旁架设有造型精密的铸造火炉,再稍微远一些的阵法中,度量桌案上堆满了字迹潦草的设计图纸,几位胡须花白的老者就着一张天工图纸争论的面红耳赤,对着远处山腹中的通天鼎指指点点,玉泱真人早就习惯了这几位炼器大师的脾性,没有出声打扰他们,脚尖一点从水剑上落下,走到铸造火炉前,火光将他略显淡漠的脸庞映红。

三位总算是还有点眼力劲的老者们瞧见执剑长老来此,恋恋不舍的放下差点让他们几个老家伙掐起架来的图纸,互相推搡着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常曦从玉泱真人身后探出脑袋,很快又缩了回去。

乖乖,这三人可不就是当代的三位墨家巨子吗?

三大巨子之首的禽滑厘是墨家老祖的嫡传弟子,深受墨家老祖的赏识器重,他的两位师弟孟胜和田襄子同他都是巨子身份,被两位黑心师弟推到最前面的禽滑厘心里庆幸,今天幸好穿的是件干净衣衫,没在这位严肃不输戒律长老的玉泱真人面前失了颜面,甩了甩袖子,拱了拱手笑问道:“执剑长老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玉泱真人微微颔首道:“今日来千机坊,是想请几位巨子帮我炼制一柄剑。”

禽滑厘抚须长笑道:“哈哈,原来不是特意来骂我们最近耗费材料太多呀,那就好说,那就好说啊。”

曾经无数次被几位长老苛责的三位墨家巨子,早已经练就了比神器还厚实的脸皮,身形稍显臃肿的巨子田襄子扭过脑袋,看见陵越一副东张西望的猴急模样,眼睛一转,立刻笑道:“小陵越,你是不是在找送给那件准备送给老相好的宝贝啊?”

陵越此刻哪还有之前本分的精明样,傻呵呵的点了点头。

田襄子大手一挥道:“甭着急,本巨子一口唾沫一个钉,说道做到,等你和澹台家的那小姑娘喜结连理那日,老夫绝对挑个良辰双手奉上。”

第308章 开炉

常曦满脸藏不住的揶揄笑意,拿胳膊肘悄悄顶了顶陵越,好家伙,竟然有能耐请的动墨家巨子为澹台水月铸造神兵。

陵越论手段,比起神兵阁里那位买下八宝芙蓉扇讨女伴欢心的男弟子也不过半斤八两,但若要论手笔,那可真就是天壤之别,敢问世间有几人能出手阔绰到拿墨家巨子亲手打造的神兵讨自家娘子欢心的?

真找不出。

禽滑厘有些纳闷,这瞧着面生的年轻人什么身份来路,竟然能和身为剑阁首席的陵越打打闹闹?莫非自己大半年功夫没出千机坊,这天墉城里已经变天了不成?

玉泱真人淡淡道:“常曦,青云山后山来的。”

三位墨家巨子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是从那来的。

玉泱真人转过身对常曦道:“今日早些时候我曾允诺你,在合理范围内满足你一个愿望,本座事后以天道感应,隐隐观想到你的愿望应和铸剑有关,本座可曾言中?”

常曦微微一怔,这位列大能的顶尖修士真都如此恐怖,竟略微感应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旋即也不再掖着藏着,将自己的生死五行剑阵中缺少土属性灵剑的事情说出,并掏出了那块拳头大小的息壤,连鲜有动容的玉泱真人都微微侧目。

如果目光有温度,那么此刻三位墨家巨子投来的六道目光,绝对会比通天鼎内的地火还要炙热。常曦眼前一花,手上的息壤就已经消失不见,只见墨家巨子禽滑厘捧着那块拳头大小的息壤,满脸表情堆起谄媚,皱成了一朵老菊花,好像手上捧得不是息壤,而是自家乖孙一样。

另外两位巨子孟胜和田襄子立刻围上常曦,搓着双手无比热情的问道:“常曦小兄弟,你对这土属性灵剑有啥要求没有啊,有尽管说,我们三人绝对包你满意。”

常曦嘿嘿一笑,他同样是个人精,怎么会看不出来三位巨子显然是盯上了自己的这块息壤,虽然之前他是打算等入世修行结束回到青云山后,请神器峰的王敢师祖出手代为铸造土属性灵剑,不过考虑到离开天墉城后可能会先去一趟九州西南隅的大荒殿,此去西南隅若是能提前拥有完整形态的生死五行剑阵,那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更何况天墉城近百年来在铸剑术上的早已比青云山还要高出些许,自己承了天墉城不小的恩情,这次就当是还礼吧。

常曦抬袖唤出四柄五行灵剑,指着杏花枝道:“铸造出的土属性灵剑能达到这柄杏花枝的程度吗?”

“呦?这不是公输子那老家伙给他孙女当传家宝的的千年杏花枝吗?怎么跑常小兄弟你手里了?你该不会是把公输子他那宝贝孙女给拐跑私奔了吧?哈哈哈哈哈!”

几位墨家巨子和公输世家的老祖都经常见面,彼此两家都互相保持着极深的合作关系,但两家经常在设计理论和铸造理念上颇有差异,导致他们几个见面时大多是吹胡子瞪眼谁也说服不了谁,此刻看到这截杏花枝,若不是玉泱真人还在这里,几位墨家巨子兴许都要幸灾乐祸到满地打滚了。

堆满笑脸的禽滑厘道:“这千年杏花枝中蕴含的木属性灵力可谓海量,在名器榜上的排名只高不低,公输子那老家伙虽说脾气是臭了点,但他手上那几道祭炼兵器的秘传法门,倒的确有些名堂,我们三人不敢说一次就能铸造出比千年杏花枝还要属性浓郁的剑来,但也绝对不会输给公输子。”

常曦咧开嘴角,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对这块息壤爱不释手的禽滑厘往常曦身旁凑了凑,哪有平时世人嘴中的高高在上,倒像市侩商人更多些,他伸出一根手指,满怀希冀道:“常公子,咱也就实话实说了,这块息壤对于我们炼器工匠来说,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宝贝,但想要炼制出能和杏花枝一较高下的土属性灵剑,大约也会用去一半的息壤,再多加也是无济于事,所以老夫几人便厚着脸皮向你讨些息壤,绝对不会要多,我们三人,一人只要一根手指大小的息壤即可。”

常曦没有在息壤这个问题上有过计较,淡淡笑道:“只要满足了这柄土属性灵剑的需要,剩下的息壤我便送给三位巨子,墨家机关铸造术享誉九州,晚辈心驰神往已久,这半块息壤就权当晚辈聊表心意。”

三位墨家巨匠闻言震惊,禽滑厘双眼中骤放的光芒,甚至能让常曦的龙眸感到刺痛,这位当代墨家巨子之首连说三声好字,朗声笑道:“到底是出自青云门的高徒,这份魄力和手笔别人也只有羡慕的份,学是学不来了,常公子放心,铸剑一事尽管包在我们身上,即刻开炉。”

有息壤珠玉在前,三位墨家巨子自然不会不知羞的再选用那些寻常的铸剑材料,命令交代下去,很快就有几位黑粗如铁塔的工匠汉子们运来大批贵重的精炼材料,常曦看三位巨子这隆重架势,是要联手为他炼制飞剑了?

隐蔽于山腹中的通天鼎依照上古流传下来的八卦阵位,延伸出八条汹涌澎湃的地火支脉,八卦阵位分八方,三位墨家巨匠极罕见的联手打造飞剑的一幕,吸引来千机坊中其余名家大师和工匠们的瞩目,三位巨子并没有同在一条地火支脉上炼器,而是彼此站在并不临近的三处阵位上,让许多工匠们看着眼前古怪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一些经验丰富的炼器名家和大师们,却是隐隐看出了些门道。

禽滑厘占据八卦中的坤字位,孟胜占据艮字位,而最后的田襄子则站在离字位上。

在三师姐的教导下已经把八卦阵图烂熟于心的常曦,只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玄机,坤字位在八卦阵图中代表地,意味着大地无量;艮字位代表山,象征着不动如山,而离字位代表火,五行之中火生土。

仅此三位墨家巨匠的铸剑理念和思路,就足以彰显出墨家在铸剑术上登峰造极的建树,有这种夹杂有九州气运的汹涌地火和墨家铸剑工艺相辅相成,绝无失败的可能。

三位巨子隔空遥望,不约而同的挥手抬臂,同一时间催动铸造火炉,沸腾如岩浆的沛然地火在通天鼎中升腾起冲天火焰,像极了常曦小时候在连环画中看到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通天鼎嗡鸣如钟,将地火引进坤艮离三处阵位,将铸造火炉中早已准备好的冶炼材料熔炼成金红汤汁。

冲突而起的光火映照出玉泱真人处变不惊的面庞,他面向通天鼎,没有回头,声音却在常曦耳边响起。

“除了铸剑之外,你,应该还有事想找我解惑吧?”

第309章 紫胤、月虹与不工

铸造火炉旁人多眼杂,常曦将玉泱真人请到稍微远离铸造火炉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将月虹剑横托于手,递与玉泱真人,轻声道:“神器峰的王敢师祖曾对我说过,月虹剑有着天墉城几百年前独有的铸造工艺,据说有很大可能是出自天墉城紫胤长老之手,所以晚辈此次来天墉城,就是为了能解开这个疑惑。”

玉泱真人闻言,古井不波的脸庞微微动容,接过晶莹剔透的月虹,端倪良久,显然是看出了月虹剑远超神器序列的锋利和潜力,玉泱真人怔怔着看着剑身中的剑灵,月虹剑灵的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家伙,大眼瞪小眼。

玉泱真人轻轻抚摸着月虹剑身,遥想当年紫胤真人将自己领进剑阁,手把手传授自己御剑术和铸剑术,昔日师徒间的一幕幕涌上心头,玉泱压下心头伤感,缓缓开口道:“此剑的确如王敢所言,确是紫胤师尊铸造。”

“可是紫胤真人…”常曦欲言又止。

“本座之前就料想过陵越可能说漏了嘴,倒也不怪你。”玉泱真人扭头看了眼远处和工匠师傅们打成一片的徒弟。

紫胤真人铸造的剑和几百年前天墉城所有人的佩剑都不相同,这一点玉泱最是确信,这柄月虹剑上有着几乎紫胤真人所有的铸剑影子,他腰间的佩剑朝露,也是师尊仙逝前留给他最后的礼物,两柄剑间依稀可以看出些许相同地方。

玉泱一直以来都视他的师尊为父为天,兴许是因为常曦也拥有师尊的剑,玉泱真人看向常曦的目光微暖,不再是单纯的将他看作晚辈,更像是看着隔代相传的师弟,就算并非同门同派那又如何?

玉泱真人将月虹剑还给常曦,疑惑道:“这柄月虹剑由极品天青石石髓铸造而成,师尊来到天墉城后,从未见到师尊用过这种材料铸剑,难不成这柄剑是师尊来天墉城之前就已经铸造出来了的?”

常曦问道:“那紫胤真人在来到天墉城之前都在哪呢?”

“如果你想追朔其源头,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玉泱真人摩挲着腰间朝露的剑柄,说道:“这么多年来,宗主和我曾想尽办法寻得师尊师从何门,但几乎找不到太多有用的线索,只知道师尊复姓慕容,但九州之大,复姓慕容的大小家族何其之多,我用了十几年时间走遍大江南北,寻遍了许多慕容家族中的族谱,没有一点收获。”

“后来从一些退隐山林的修仙老道嘴中偶然得知,说五六百年前有个盛极一时的琼华派中,曾出过一个复姓慕容的高阶弟子,无论是御剑术还是铸剑术都甚是了得,我抱着希望去寻找这个宗门,才发现这个宗门被天火焚烬,早已经烟消云散几百年,线索至此就全部中断了。”

常曦无奈苦笑,本来寻思着来天墉城兴许能解开月虹的秘密,没曾想铸造出月虹的紫胤真人已经仙逝,竟连同他的得意门生对此事也并不知情,常曦轻抚剑身,安抚着月虹剑灵,看来此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之后关于记忆碎片一时常曦也请教了玉泱真人,只可惜这种事关记忆的专业问题着实超出了玉泱真人的知识储备,玉泱真人也只是知晓这种事情要想解决,唯有提升修为一条途径,常曦也只有苦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举目望向远方火焰升腾的通天鼎。

不得不说龙脉地火的威力着实非同小可,经由通天鼎提炼萃取后更是了不得,极耐高温的珍奇矿材在地火的冶炼中被祛除杂质,变得只有原来十分之一的大小,待所有矿材被冶炼成透亮的金红汤汁后,三位巨子齐齐大喝,催动起墨家独有的铸剑术开始为剑塑形。

三位巨子可谓下了十二万分的本事,三人的修为如叠楼般彼此相加,以浩荡伟力将通红铁汁拉扯出剑身的细腻模样,剑身疯狂吸纳着周围的天地灵气,灵光渐渐充盈起来。

禽滑厘大喝道:“注息壤!”

三块被切割成大小相仿的息壤从坤艮离三处阵位中同时投入,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土黄色灵光,厚重剑身见了土黄色灵光,就像溺水之人刚刚探出水面般大口吸气,将三处铸造火炉中飘溢出的土黄色灵力悉数吸收,浓郁的土黄色灵力丝丝缕缕缠绕在剑身上,继而被缓缓吸收进去,然后出现了剑脊剑格等物事。

三位巨子挥手不断凌空刻下阵法纹路打在剑身,宽厚剑身上仿佛有看不见的大手执刻刀在纂刻纹路,细腻而玄奥。随着巨子孟胜和巨子田襄子对视一眼,两人联手催动水系术法,巨大水球为这柄新鲜出炉的灵剑淬火。

一柄黑金两色的重剑飘浮在空中,剑身勾勒出稳重踏实的纹路和弧度,无锋的边缘闪动着凌厉金光,整柄重剑朦胧在氤氲的淡金色薄雾中,让人心安的土属性灵力扑面而来。

禽老爷子将这柄厚重大剑唤来身边,汗水流淌的面庞上笑容满面,他没有用手去提,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提不动,他将重剑飘向常曦笑道:“常公子,试试手!”

常曦高兴的哎了一声,单手抓住剑柄,还来不及感受那股充沛至极的土属性灵力,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被这柄重剑的重量给扯低了腰,见到这一幕的禽滑厘有些尴尬的道:“这柄重剑在吸收了息壤后,变得恐怕有接近八万斤的重量,常公子你不妨试试看能不能用双手提起来…”

还没讲出口的话被禽老爷子自己捏断在嘴巴里,他隐约瞧见这常小公子手掌在微微闪动玉色后,竟一改之前模样,毫不费力提起重剑,甚至还能舞动的虎虎生风。

这位铸剑技艺继承有师尊墨子七八成火候的巨子禽滑厘惊得拽下三根白胡,能把八万斤的重剑挥成扇子模样的,他真还是第一次见,这他娘的简直就是个怪胎。

常曦滴下精血让重剑认主,堪称浩荡在土属性灵力顿时活泼起来,在常曦的方寸掌间涌动如潮,像是自家孩儿用粉嫩的小拳头在他掌心挠痒一般,常曦用手抚摸过重剑没有开锋的边缘棱角,欣喜异常,

禽滑厘郑重而服气的看了眼这位青云山里走出来的高徒,笑着道:“常公子,给这柄重剑取个名字吧。”

常曦将重剑挥动出破空之音,感受着那股油然而生厚重,轻声对着手中剑道:“就叫你不工吧。”

不工剑身闪动着活泼微光,似乎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第310章 试剑与请求(二合一)

自不工剑出炉以来,常曦在天墉城已经盘亘半月光景,新剑遇新主,自然需要慢慢打磨蕴养剑意,又恰逢天墉城是普天之下清气最是升浮之地,利于剑主静得下心神养剑,这等天大好事搁在眼前,常曦自然不会轻易错过。

天亮拂晓时分,天墉城中响起悠扬晨钟,一声递一声,声声渐远,布衣打扮的常曦推开寝宫殿门步入殿前庭院,抬头看向东方升起的瑰丽暖光,袖中有黑光闪过,迎风暴涨成宽大厚重的不工剑,不工剑剑身在主人身边拉扯出黑金两色的剑芒,每天都是这般的乐此不疲。

常曦踏过院中的小桥流水,盘膝坐在一株青松下,笑着朝不工剑招了招手,顽皮有如孩童的不工剑嗖的一声回到常曦手上,常曦咬破指尖,滴下精血抹在不工剑剑身上细心温养,黑金色泽的剑身微颤,升腾起淡淡的血光,剑气微微翁鸣着,与常曦的心神连接再度紧密一分。

常曦看着不工剑剑身上繁复如天星的细密阵法纹路,会心一笑,这些阵法纹路比起不工刚出炉时,可是多了足足几倍。常曦时至今日已是阵法大师境界,这些阵法纹路都是他自己一笔一划亲手镌刻上去的,其中有进一步增加剑身重量的重力阵,还有加强土属性灵力吸收的地载阵,数不胜数,甚至连圆满意境的井字剑符都有画上几道在,幸亏是不工剑的剑身足够宽大,品质也足够坚硬,否则也根本无法刻画如此之多的阵法和符阵。

其他几柄五行灵剑见了不工能有这番待遇,纷纷表示也想请主人刻上些阵法加持威力,常曦罕见的危难起来,毕竟其他几柄五行灵剑的质地说实话远不如不工剑这般坚不可摧,而且剑身大多纤薄细窄,尤其是杏花枝,那镌刻阵法的难度实在太大,但这几柄五行灵剑,柄柄都和自己亲儿子差不多,苦了谁都不能苦着儿子,常曦只好为它们各自镌刻了一些加强五行属性的阵法,那几天可把他累得够呛。

常曦拎起不工像晒衣服一样挂在身旁,继而依次为赤影、含光、青霜和杏花枝滴血温养剑意,五柄五行灵剑在他身边缓缓流转,五柄灵剑在日出东方的晨曦照耀下,折射出令人心醉沉迷的光芒,美不胜收。

兴许是在之前与陵越的比试中因为剑阵早早被破而不尽兴,常曦心中似有不甘,五柄灵剑亦有不甘。常曦抬头间双目中满是精光,全力灵力气机沸腾如油锅。

他猛然站起,甩袖如春雷炸响,一黑一白两道剑影从他体内窜出直冲天际,五柄五行灵剑紧随其后,常曦面无表情的摸出三两块自己亲自动手做出的阵法角牌,撒在庭院墙角,隔绝视听的禁制阵法眨眼间完成,常曦可不想自己在寝宫里捯饬剑阵引来旁人围观。

不远处,夙攸沿着曲殇流水的抄手游廊款款走来,没有出声去惊扰常曦,而是缓缓曲下身子坐在了寝宫前的台阶上,扯了扯丰满臀瓣下的贴身薄缎子,笑吟吟的看着少主耍威风。

月虹洞幽做阵眼,五行属性圆满的生死五行剑阵顷刻间峥嵘初显,偌大的庭院间仿佛有剑仙降世,凌厉到足以将寻常元婴初境的大修扯碎成血沫的剑气自上而下下拧成龙卷,夙攸檀口微张,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看见少主竟然走进剑阵。

今天早早起来和小药在庭院里玩耍的天荒之灵幻化成童子,在远处的墙根下抱着自己的本体,刚准备舒舒服服的躺下休息,就被小药揪着耳朵,“天荒!你这懒鬼!主人都自个跑进剑阵里测试威力了,你怎么还有闲工夫睡觉,就不能进去剑阵里头帮主人撑一撑防护罩吗?”

天荒瞧了眼远处声势浩大的剑阵仿佛要将天地切碎,他哭丧着脸,死死抱住自己的剑鞘本体,不让小药抢走给丢进剑阵里头,讨饶道:“那种剑阵,除了主人自己说不定能稍稍抗下一二外,换了旁人进去,绝对是十死无生啊,我还年轻,我还不想寻死啊!”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剑阵也是。

七柄飞剑与常曦心神相通,此刻也都已经知晓了主人的意思,在经过短暂的犹豫后,纷纷调转剑尖。

原本对常曦分毫不侵的生死五行剑阵,忽然变得凌厉狂暴起来,比起当初对战陵越时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威势不减反增的剑气切割而来,常曦须臾间已经大金刚寂灭体覆盖全身,剑气漩涡中亮起一道璀璨金光,那是常曦身后盘踞起的朦胧水墨的金龙虚影。

千百道五行剑气迎面斩来,常曦脚踏剑罡步,手掌随意一捏,一道剑气如同实体剑一般被他握在手中,身旁悬浮起另外五道剑气,做出五方肃敛的防守架势,五行剑气叮叮当当的斩在五方肃敛上,很快将防守的剑气撕扯成虚无。

常曦见自身凝聚的剑气在整座剑阵中根本无异于用小河倒灌湖泊,一点用都没,干脆将大金刚寂灭体催动到极致,这种大金刚体魄除去力道惊天之外,随着境界和自身修为愈发提升,抗打击能力也是直线提升,常曦狞笑着一掌抓去,只一拧一扭,顷刻间将近百道剑气生生捏碎。

常曦一手揽雀尾,一手画太极,六十万斤的力道挥动起的气流丝毫不弱于剑气,五行剑气此刻几乎已经无法近身,常曦哈哈大笑,这武当山的绝学用起来还真是顺手。

阵眼处的月虹与洞幽看着常曦哈哈大笑的嘴脸,再看到五柄灵剑的剑气甚至连这个胡来的主人的一片衣角都斩不下,月虹剑身上浮现出童子模样的剑灵,看他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就知道有着一肚子坏水,月虹剑灵搓着小手对着身旁默不作声的洞幽剑说道:“要不要咱俩给主人来个教训?可不能让主人小瞧了咱们圆满的生死五行剑阵啊。”

月虹剑灵将生死两字咬的极重。

洞幽剑依旧没有做声,但漆黑如墨的剑身却从阵眼上漂浮起来,月虹剑灵顿时眼冒精光。

洞幽剑完全无视剑阵中呼啸的剑气,如一尾入水的鱼儿,以肉眼完全看不清的轨迹接近常曦,常曦神识一直展开着,双眸中威严金黄升起,玉掌探出,转身去抓洞幽,洞幽仿佛未卜先知,常曦竟意外的没有抓着。

一人一剑错身而过,常曦身上布衣缺失一角。

洞幽得势不饶人,在绚烂的五行剑气中真真切切的拉扯出成千上万道黑色残影将常曦包围,常曦还是第一次见到洞幽剑火力全开的模样,待他回过神来,他身上的布衣在洞幽凶猛的切割下,竟然是被剪裁成了更加得体的样式,看的常曦一阵目瞪口呆。

剑阵阵眼中的月虹气得直跳脚,好你个洞幽剑,好你个婆娘,说好了让主人出点糗,没想到一向高冷的洞幽剑灵竟然是个背叛革命的叛徒,这种裁缝活计都被这婆娘学了去用来讨好主人,今后可还让他怎么混呐?

身上布衣变得风格迥异,常曦有些苦笑不得,这生死五行剑阵倒是没必要再测试了,洞幽剑在五行圆满的鼎力加持下,无论是威力还是速度都堪称恐怖,如果他不全力而为,否则根本在洞幽面前讨不到半点好处。

常曦挥袖散去剑阵,席卷天日的剑阵分解开来,化作五道颜色各异的灵光遁入袖中乾坤,余下黑白两道剑光则被常曦纳入丹田灵台中温养。

常曦抬头看了看天,掐指算了算时辰,神秘一笑,“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那两位也差不多该到了。”

果不其然,常曦话音刚刚落下,庭院正门就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常曦负手而立,夙攸身形闪动着已经到了正门旁。

见那家伙的寝宫正门打开一角,活泼好动的少女刚想迫不及待的伸手推开那门缝,冷不丁又瞧见了那胸前景致壮观的姐姐,原本姣好面颊上盛气凌人的模样顿时焉巴了下来,勉力扭过视线不去看那撑满她整个视野的浑圆丰硕,细声如蚊的问道:“常曦说好今天见面的,不会这会他还在养剑吧?”

活泼少女身后站着的符宫首席微微行了个万福。

夙攸退后两步做出了个请的姿势,掩嘴笑道:“少主已经恭候两位多时了。”

陵祁拉着澹台水月一步迈过正门,看着微笑走来的常曦,再着庭院不远处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剑痕,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再练剑啊,怪不得刚才在寝宫外面,能一直听到寝宫里面有轰隆隆的奇怪声音呢。”

常曦笑而不语,倒是心里有些不确定,到底是因为这些阵法角牌中隔绝视听的功能还是不够完善,还是因为生死五行剑阵的威力太大搅乱了天地灵力,希望是后者吧。

说起陵祁和澹台水月,其实昨日她们二人就已经登门拜访,只不过昨日她们二人来时,正值常曦温养不工的关键时刻,甚至连分神开口说话都不能,夙攸只好替少主定好了明日清晨再见的约定,事后常曦从夙攸嘴中得知,那身为符宫首席弟子的澹台水月面色稍显焦急,应当是有事相求。

常曦将两人引导抄手游廊环绕的一方角亭中坐下,夙攸识趣的回避,走到院墙下,一手一个提溜起嬉戏玩闹的天荒和小药两个活宝进了寝宫。澹台水月抚裙落座,只把裙下半边屁股蛋搁在石凳上,坐姿极端正,像极了学生上课的模样,眼角余光敏锐的注意到不远处的墙角下有三两道阵法角牌的光芒,心中微定。

常曦摆出寝宫里现成的茶具,亲手泡上三杯茶,笑道:“澹台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陵祁捉起茶盏,鼓起腮帮子狠狠的吹着茶面,小心翼翼着啜饮一小口,看着满脸轻松的常曦和一脸忐忑的未来大嫂,心中郁闷着,这家伙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是澹台姐姐有事找我,而不是我找他,真是奇怪。

澹台水月的衣角一路上都快被捏出花来,她深吸一口气,认真问道:“常师兄可知道我们符宫的符阵塔?”

常曦点了点头,笑着道:“你是指你们符宫里那座九层符阵塔吧?以前听三师姐说起过,说你们天墉城的符阵塔是个给阵师符师修炼的修炼圣地,三师姐当时还想着如果青云山也能修建几座符阵塔,说不定现在的青云山也能多出几个阵法大师。”

澹台水月听了只想苦笑,到底是青云山弟子才能有这般大的口气,像符阵塔这般荟萃了几乎整个九州知名符师阵师毕生所学的圣地,换做其他家势力根本没有建立的资格。

澹台水月用她那双漂亮眸子直视常曦,认真道:“在昨日登门拜访常师兄前,我就曾查阅过近期关于师兄你的资料,发现常师兄你如今不仅是阵法大师,在符道修为上也有着极高的造诣,我说的对吗?”

常曦扶额叹息,心道这些天墉城的探子们真是害苦了他,无奈着点了点头,换来陵祁再一次震惊的红唇微张。

得到常曦本人亲口承认,澹台水月肃容起身,素手交叠放在腰间,极认真的行了个万福,“请常师兄祝我一臂之力。”

常曦没有伸手去扶这位对他很是恭敬的符宫首席,微微皱眉,一来是这位女子是陵越的未婚妻,他和此女子的肌肤接触还是越少越好,免得引起陵越兄弟的猜疑;二来是澹台水月还没有说清楚究竟要他帮什么忙,常曦可不是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的痴汉,万一这是个等着他跳进去的火坑呢?

澹台水月见常曦没有半分要急于表态的样子,咬牙道:“小女子想请常师兄在明日的符阵塔试炼上助我一臂之力。”

常曦皱眉道:“你们符阵塔能允许我进入?”

见常曦似有松口迹象,澹台水月连忙道:“我有和家师讲过此事,师尊说换了旁人绝无可能踏足符阵塔半步,但若是常师兄便没有问题,说当年青云后山的大师兄救下陵越,天墉城无以为报,可以允许常师兄进入的。”

常曦垂首,看来澹台水月嘴中的家师应该就是妙法真人了。

当常曦准备再问问缘由时,性急的陵祁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磨磨唧唧,终于忍不住,开口抢先道:“还不是因为符阵塔的第八层和第九层的难度太高,符宫中至今还没有人可以突破,其他符宫弟子比澹台姐姐的实力差太多了,没法帮助她突破第八层,所以才会找上你么,你是个男人就痛快点啦,不要磨磨唧唧的。”

快人快语确实简单明了,常曦长叹一声,掏出一张许久不用刻画着简单两竖两横的符纸递给面前女子,说道:“符道我有些时间不碰了,你先看看这种符道修为够不够吧,别明天我去了符阵塔被你们笑话,那我就太没面子啦。”

澹台水月接过那张剑符,看着那简简单单的两竖两横,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中,倒映出令人心悸的凛冽寒光。

一同扬起的,还有少女脸上由衷的惊喜。

第311章 符阵塔

两名女子乘兴而来满意而归,没了陵祁的叽叽喳喳,寝宫又恢复了原来的清净,常曦送走两人后回到角亭,闭目着沉思起来,手指凌空勾勒着模样复杂的图案。

夙攸从寝宫中款款走来,弯下腰肢收拾着角亭石桌上的茶具,见少主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便又为少主添了杯热茶,抿嘴笑话道:“少主的桃花缘也着实太好了些。”

凌空勾勒线条的手忽然变幻角度,常曦一巴掌拍在她尤其丰硕的翘臀上,弹性十足,心情不错的他调笑道:“两个还没长开的丫头片子罢了,论脸蛋身段臀瓣都远远不及你,再说本少主又不是什么动辄需要女子元阴做炉鼎的邪修,桃花缘这种东西能少则少吧,消受起来真是累。”

风情熟透的夙攸赏给自家少主妩媚白眼一记,真身是海东青女皇的女子姿容出彩的得天独厚,像朵带刺的娇艳玫瑰,白眼也能丢出天下独一份的诱人韵味,自家少主诸如这种旖旎的小手段倒是用的炉火纯青,但真刀真枪的披挂上阵却是从未有过,无论她怎样把自己这块秀色可餐的肉送到少主嘴边,少主愣就是不吃。

要知道在妖族中,侍奉主子的侍女若不能把身子交出去,就始终是言不顺名不正的尴尬身份。夙攸叹了口气,暂时不去想这些,贴身站在少主身后,帮他轻轻捏起了肩膀。

对妖族习俗只知一鳞半爪的常曦哪知道夙攸此刻心思,伸手一招,院墙角落的几块阵法角牌飞回手中,他喝了一口热茶,沉思良久,仰头顶起那两瓣斤两沉重的浑圆,视线越过他头顶上的巍峨峰峦,对夙攸轻声道:“恐怕今晚你要受累些,明天我去那符阵塔才能稳妥些。”

知晓话中意思的夙攸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那几块按照黄金比例切割的阵法角牌上,笑着应道:“交给妾身吧。”

……

翌日清晨,常曦踏着熹微晨光早早动身,朝着符宫方向而去,一路上常曦看到空中有不少御剑赶路的身影,但看他们的打扮和服饰,竟意外的不是天墉城弟子,而且看他们御剑的方向也是朝着符宫而去,常曦有些疑惑,紧随其后。

剑阁坐镇天墉城北边,符宫在南,在常曦御剑大半个时辰的光景后,符宫终于缓缓出现在他眼前,足有寻常山川大小的符宫屹立在大地上,在天空中诸多绚丽多彩的帷幕映照下宛如天上宫阙,飞檐翘角与琉璃金瓦交相辉映,美不胜收,而在符宫一侧,可以看见那光芒氤氲的九层宝塔。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御剑御器的身影在符宫前落下,常曦跟在人群中步入符宫前的辽阔广场,他扫视一圈,竟然发现这些并非天墉弟子的人们,其实大多是青州中一品乃至二品宗门世家的弟子,粗略算下估摸着也有几百人之多,彼此间互有交情又或是互有间隙的众人们百态丛生,整片广场中充斥着喧闹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常曦身上祭礼锦服太过扎眼的原因,两女一男的三道身影很快出现在常曦眼前,不是陵家兄妹和澹台水月还能是谁?

陵越应该是在澹台水月那知道了来龙去脉,立刻凑到了常曦身边,小声问道:“怎么样啊常曦兄,这闯符阵塔的事你有没有把握?月儿上次没闯过这符阵塔第八层了,要是这次还没通过,妙法长老那边她就不好交代了呀,你好歹是个阵法大师,一定要给我负责起来啊!”

听到月儿这肉麻的称呼,常曦把陵越这眼里只有老婆的家伙往旁边推了推,失笑道:“我可是直到昨天才知道这符阵塔里到底是个啥情况,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你这家伙可别给我脑袋上乱扣什么大师帽子。”

陵越又不甘心的和常曦说了几句,不外乎是要常曦一定要拼尽全力送澹台水月进第八层,但也暴露了他在符阵两道上门外汉的真实身份,常曦扭过脑袋看向一旁的澹台水月,指了指周围青州各大宗门世家的菁英弟子,问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澹台水月解释道:“这些青州的各大宗门世家都在天墉城的庇佑之下,符阵塔每隔一年都会开放一次,这些平时对天墉城贡献最多功劳最大的宗门世家们,可以举荐他们最优秀的弟子随我们进入符阵塔修行,这便是恩威并施了。”

常曦听到这里就明白了,毕竟像天墉城这样消耗和产出同样惊人的超级宗派,有一帮附属宗门在身后打下手也是非常正常的,诸如千机坊中那些海量的炼器原材料,想来都是附属的宗门世家的功劳,俗话说一棒子砸下去你得再给颗枣,你天墉城吃肉,下面的人也得混口汤喝不是?

青州各大宗门世家的弟子们自然是认得剑阁和符宫的两位首席,助于那位性子活泼娇蛮的陵祁,在他们的圈子里可也有着不少人费尽力气追求美人芳心,谁要是能把这样的姑娘追求到手捧在手心,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背靠天墉城这样的庞然大物,做着陵家的乘龙快婿,那便是一步登天,但此刻让他们牙痒痒的是,他们中没有一人认得那陵祁身边的模样俊逸出尘的公子是谁,看着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围着那男子叽叽喳喳好不开心,玻璃心破碎一地的声音四处响起。

有不甘心的人问了问周围的符宫弟子,终于问出了那年轻公子的身份,消息在他们的圈子里迅速传开,一个个惊讶的险些能把眼珠子瞪出来,本来几个想给那年轻公子暗中使些绊子的人艰难咽下唾沫,幸好还没出手,否则自讨苦吃都算是福气,万一那位公子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日后打击报复他们背后的家族和宗门,那才是天大的祸事了,好在几位符宫弟子说来自青云山的那位和陵祁只是萍水相逢,没有男女关系,这才让他们重新燃起希望。

就在这时,远处符阵塔上空绚丽夺目的帷幕缓缓降下,塔尖顶上流转不息的巨大蔚蓝色阵法渐渐有了停止的迹象,妙法真人的身影浮现在符宫大殿前,所有人见到这位执掌符宫的长老,无不恭敬的垂首抚胸行礼。

妙法长老淡漠的扫视整个殿前广场上各家弟子,目光最终停留在自家宝贝弟子澹台水月身上,再看向徒儿身旁垂首抚胸的常曦,此刻他身上阵法大道的气息浓郁,果然如徒儿所说,已经位居阵法大师行列了。

妙法长老嘴角有了淡淡笑意,继而恢复严肃,清声说道。

“符阵塔,现在开启!”

第312章 入塔

伴随着妙法长老的言出法随,符阵塔塔尖上蔚蓝色的巨大阵法终于停止运转,符阵塔第一层大门上的禁制消散而去,随之响起一阵细密如沙的机括运转声响,符阵塔第一层的大门缓缓开启,一阵阵非人力可匹敌的浩荡神识辐射开来。

有剑鸣钟护体的常曦身形屹立不动,对于这等神识震动只感觉是劲风拂面,但一些神识修为浅薄而且可能是第一次见到符阵塔的弟子,纷纷被这股浩荡神识给震的连连后退,惹来一些事先早有防备的老油条们不怀好意的嗤笑。

“弟兄们,咱们上呀!”

不知是谁带头吼了一声,目光火热的青州各大宗门世家弟子们纷拥向门户大开的符阵塔,天墉城符宫的弟子们倒是成竹在胸,先让青州各大宗门世家的人先进,他们紧跟其后步入符阵塔。

常曦向澹台水月问道:“据我所知,这符阵塔无论先进后进,其实都是一个样吧?”

澹台水月捋起鬓角发丝,点了点头道:“不错。”

常曦打了个哈哈,“那便等会再进,咱不急。”

等到青州各大宗门世家的弟子和符宫弟子们进去七七八八后,常曦朝澹台水月交换了下眼神,两人展动身形化作一黑一粉两道残影直奔符阵塔。

“常兄,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就在常曦准备随澹台水月进入符阵塔第一层时,耳边突然响起了陵越的传音。常曦回首朝陵越狠狠挥了挥拳头,而后身形并未停顿,一头扎了进去。

踏入符阵塔的刹那,常曦顿时感到一股很是厚重的神识威压降临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让他回想起当初魁星阁试炼第一层那种巨力临身的感觉,但此事的他神识修为何等强悍,只双肩微微一抖,就将身上的神识威压尽数卸去。

常曦扭头看了看澹台水月的情况,发现她显然应付起这符阵塔第一层的神识威压很是轻松,他也就略微安心。

无论是阵道还是符道,都对修士的神识修为要求极为严苛,只有神识修为合格,才能布下相应的阵法或纂刻符文。在生死厮杀间,谁能更快更隐蔽的布下阵法或纂刻关键符文,谁就能占据战场的主动权,而符阵塔正是这样一座可以磨砺精进修士神识凝练程度的圣地,如果论效果而言,符阵塔的作用和剑鸣钟是差不多的。

符阵塔中有着扩展空间大小的阵法存在,第一层的空间极广,有着不输与符宫大殿下广场的大小,常曦与澹台水月并肩而行,此刻的第一层可是有些热闹非凡,进入符阵塔的符宫弟子不下三千,青州各大宗门世家的弟子约莫八百,可这眼下第一层中,恐怕就有三成弟子留在了这里。

新晋的符宫弟子和首次有幸踏入符阵塔的青州各大宗门世家弟子不在少数,这第一层中扭曲凝练的神识威压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容易消受。

此刻他们额头上汗流如小溪,面色泛苦,他们顶着这股神识威压走出百来步不难,但要想走到通往第二层的楼梯,那可就不是光凭毅力和蛮劲就能走得到的,没有相应境界的神识修为,几乎寸步难行。

常曦耸了耸肩,脚步轻盈着绕过盘膝在地的弟子们,澹台水月莲步轻移,她每见到有神色难耐的符宫弟子,便弯下腰肢给他们加油打气,如果那些弟子尚能开口言语,她还会不吝教导他们如何有效磨练神识的技巧。

常曦看到这一幕,心中微微一动,这澹台家的善良女子倒真不负为符宫首席,若真要论符道阵道的领悟资质,她比自己和三师姐的确有着肉眼可见的差距,但恐怕正是因为这份担当和善良,才能让她被妙法真人相中,并成为首席吧。

过了许久,教导完新晋符宫弟子的澹台水月才小跑过来,香汗淋漓的她不好意思的道:“让常师兄久等了。”

常曦笑着摆了摆手,方才他也并非干杵在这里,符阵塔中的神识威压与自己泥丸宫中剑鸣钟的效果互有相似之处,效果叠加之下,淬炼神识的效果更上了一层楼,短短功夫里神识的凝练程度有着肉眼能见的增长,让他受益良多,只不过这第一层的淬炼效果着实差强人意,想来上面几层应该会让他感到满意。

旋即两人不再磨蹭,在许多符宫新晋弟子的满怀感激的注视下,常曦和澹台水月踏上了通往第二层的楼梯,那楼梯上有道蔚蓝色彩的神识壁垒,常曦和澹台水月两人自泥丸宫中涌动起神识伟力凝聚成匹练模样环伺身旁,宛如天上仙人般,一步迈入那道蔚蓝壁垒中消失不见。

能够迈入符阵塔第二层的无不是有些经验在身的弟子,留在第二层的弟子数量比起第一层不遑多让,大约也有着三成数量,常曦在其他弟子们无比羡慕的目光中闲庭散步,感受着第二层中的神识威压,的确比第一层强出不少,但还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索性和澹台水月直奔第三层。

第一层和第二层就留下了足足六成弟子,符阵塔的第三层明显要空旷了许多,这里的神识威压已经有寻常金丹境后期的程度,许多的神识修为堪堪达到这个地步的弟子坚持的满头大汗,在自知无望登上第四层后,只好就地盘膝打坐起来,以第三层的神识威压淬炼自身神识。而远处通往第四层的楼梯上挤着不少尚有余力的人,都在试图突破那神识壁垒。

察觉到又有人过来,几个青州折雪庄的弟子回头一看,瞧见是符宫首席和青云山的那人联袂而来,连忙招呼着身旁众人停下,让开一条路,热情的喊着澹台师姐和常曦师兄。

澹台水月笑吟吟的一一回应,常曦也本着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的原则笑着与他们打起招呼,直让这些折雪庄的弟子们激动的面红耳赤,说话都因为激动而有些结巴起来,原来传说中青云山的弟子竟然是这样平易近人的性子吗?

“上第四层的人多吗?”常曦笑着问到。

折雪庄一名年轻弟子立刻抢答道:“回常曦师兄的话,已经有不下百人上去第四层了。”那名弟子回答完后,心里那叫一个骄傲得意,到时候回去折雪庄,自己一定要狠狠吹嘘一番,自己可是和青云后山的常师兄面对面说过话呢!

澹台水月笑着在一旁道:“符阵塔一二三层大致为一个难度,而这第三层通往第四层的神识壁垒就是一个分水岭,能够通过这层壁垒的弟子,则证明他们日后在阵道符道一途上的前途可期。”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

常曦听到这里不禁有了些兴趣,一步迈至那蔚蓝色彩的神识壁垒前,神识探入壁垒中,他倒要瞧瞧这里面有何古怪。

第313章 势如破竹(二合一)

待常曦将神识探入这层通往第四层的壁垒之中,他才晓得为何澹台水月会说这层神识壁垒是符阵塔中的一个分水岭,原来在这道神识壁垒中,不仅仅有着形如实质的神识阻拦,还有着一道并不简单的符法和阵法的谜题,需要破关者在要求的时间内予以做出正确的解析。

常曦笑了笑,能来到符阵塔第三层的各家修士或多或少在阵法与符法上都略有理解和参悟,这道谜题若放在平时,想来能够解开谜题的人应该不少,可是若放在这符阵塔的神识威压和这层壁垒中神识排挤之力的双重作用下,能不能站稳脚跟都是两说,哪还有精力去解开谜题?更何况就算你能勉强坚持,这道谜题也仅给予一炷香的解密时间,超过时间依旧会被算作失败。

只不过这种谜题对于一位阵法大师来说,实在是不能再简单,甚至简单到常曦只瞥去一眼就解析出了答案,常曦凝练到形如实质的神识涌动,轻而易举的解开谜题,朝身后折雪庄的几位弟子笑了笑,一步迈入壁垒中消失不见。

几位折雪庄弟子震惊不已,本以为这常师兄只是陪同澹台师姐作为护花使者,没想到常师兄在阵法造诣上竟然也这么高,要知道前面那些上去第四层的师兄师姐们可都费了一番功夫,而常师兄这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就解开了谜题,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澹台水月也紧随常曦身后解开壁垒中的谜题,神识伟力将她的身躯包裹,壁垒表面泛起阵阵涟漪,那具披着粉色绸缎的曼妙身子缓缓步入其中,直至消失不见。

整个第三层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楼梯上折雪庄的几位弟子面面相觑,那位有幸能和常师兄说上一句话的年轻弟子脸色憋得通红,半晌才蹦出一句,“太他娘的厉害了!”

符阵塔外的一片草地上,竖着一块通体由碧水金晶打造的高大石碑,石碑被雕刻成了符阵九层塔的模样,唯妙唯俏,每一层中都有着密密麻麻的光点亮起,一层最多,二层其次,三层也有不少,而到了第四层之后,因为闯关难度的问题,光点的开始数量急剧减少,显然这些光点所代表的正是参加符阵塔闯关的各家弟子。

陵家兄妹二人站在石碑前,将符阵塔中的情况尽收眼底。

“不知道澹台姐姐现在已经到了哪一层,听符宫弟子们说,每年符阵塔的闯关内容都不一样,就算去年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今年却是不一定的,澹台姐姐嘴上说着没问题,可是我看到她一直紧攥着手心,肯定没那么简单。”看着石碑上密密麻麻如天星的光点,陵祁素手捧心,担忧着说道。

向来开朗的陵越长叹了一口气,近来月儿在阵法符法上的修行进度远不及之前几年,其中原因有一小半是自然是因为百尺竿头想要更进一步是难上加难,但其实对她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因为今年入冬时就要举办的大婚。

没有哪个女子会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上心的,自打陵家和澹台家订下这门亲事后,澹台水月就一直亲力亲为的从微末小事开始操办,修行阵法符法的之人本就经常操刀于毫厘微末之间,眼里可揉不得半点沙子,更何况还是以心细著称的江南女子?

把操办婚事的细节托付给大大咧咧的陵越那是没指望了,所以澹台水月经常节省下修行时间去打理琐碎事情,好在有关婚事的杂七杂八的事项也澹台水月的努力也圆满解决,只可惜事事终不能两全,澹台水月近些时间没少挨妙法真人的斥责,修行进度落下太多,往严重了说,若澹台水月这次不能突破到符阵塔的第八层,她符宫首席的头衔便会受到质疑和动摇,毕竟堂堂符宫首席,仅以善良,可坐不稳。

陵越狠狠攥了攥拳头,这可都是他害的啊。

陵祁拉住他哥紧攥的拳头,刚想出声宽慰,忽得听见旁边传来符宫弟子们的惊呼声,她连忙抬头看去,她这才发现有两个光点从第二层开始,开始势如破竹的连连闯关成功,两个光点没有半分停留,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然后毫无悬念的再到了第六层。

“龟龟,这也太秀了,连闯四关不带歇气的?”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竟然能够无视神识壁垒?”

“无视个屁,分明就是神识壁垒中的谜题对于这两人来说就是眨眨眼的功夫,哪像我们得整整看一炷香。”

“那你倒是说说,这两人到底是谁?”

“切,那还用想吗?当然是澹台师姐和那位青云山来的常师兄咯,换了旁人,绝无可能有这般恐怖的闯关速度。”

听到背后符宫弟子们的窃窃私语,陵越抬头时,目光中充满了希望,呢喃道:“常曦兄,一切就拜托你了。”

常曦已经从澹台水月的嘴中得知,符阵塔中共有四个分水岭,分别是第三层上第四层,第六层上第七层,第七层上第八层,还有最后的便是第八层上第九层。

符阵塔的第六层,神识威压已经浓郁到了可以扭曲视线的地步,形如实质的神识匹练彼此在半空中缠搅,引动出震撼人心的伟力,这种伟力没有作用在肉体上,但在众人心神中产生的压迫,却远远强过肉体。

第六层中此时只有下寥寥四人身影,其中有着三位符宫中近些时候崛起的新秀,分别是两男一女,他们都是澹台水月最强有力的竞争者,而另外一人则是青州星宿洞天的菁英弟子,能以外宗弟子身份坚持到第六层,足以证明此子的坚韧心性和在阵法符法上的造诣。

此刻这名弟子浑身湿透宛如刚从水中捞起,步履蹒跚,摇头苦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能继续冲击第七层的神识壁垒,只好盘膝就地坐下,掐指引决,以第六层的神识伟力淬炼他泥丸宫中的神识强度。

符宫那三位弟子咬牙坚持,身上仿佛压着一座看不见的大山,通往第七层的楼梯只有短短百步距离,但遥远的却仿佛是几百万里那般遥不可及,唯一的那名女子被神识伟力压迫的佝偻着娇躯,浑身香汗淋漓,原本饱满红润的嘴唇都已经干裂开来,嗓子里发出宛如窒息鱼儿的痛苦声音,强烈的神识压迫甚至让她产生了不真切的眩晕感。

不过她心中此刻更多的竟然是高兴,因为直至此时,她仍旧没有看到澹台水月的身影,兴许她因为近些时间的疏于修行,已经弱到被拦在第六层之下也说不一定。

有了这般希冀的女弟子心头徒然有了盼头,她艰难扭头,看了看身旁同样痛苦坚持的两名男弟子,再也不顾及姿势是否得体的问题,整个人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双腿完全劈开,完全不在乎****被后面三人瞧去,开始艰难爬行起来,胸前透过敞开的衣领,可以瞧见那分明雪白的胸脯紧贴在地,被地板压迫成两团任何男子见了都要为之目眩神迷的浑圆弧度,她不禁开始懊恼,本来胸前这两瓣傲人肥腻雪白,是她唯一在澹台水月面前拿得出手的本钱,偏偏在此时却最是碍事!

因为只要她能比那两个男弟子多爬出一寸,她就有可能触碰到那象征着符宫首席的桂冠头衔!

但就在这时,他们身后连接着第五层的神识壁垒开始翁鸣,他们心神一颤,知道是有人也上来了第六层,只是因为这里的神识压迫实在强的离谱,他们没法也枚多余的力气转过头去看到底是谁。

空旷的符阵塔的第六层继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那么的从容不迫,不徐不疾,仿佛这第六层的神识威压对那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脚步声继续响起,每一步都催命般踏在那女弟子的心头。

那行为举止几乎癫狂的女弟子艰难抬起脸庞,脸庞上的胭脂水彩在汗水下模糊成难看的一团,她只看到身着一袭黑金龙袍的男子从她面前从容不迫的走过。

常曦扭头瞥了眼那面容如花猫的女子,他倒是对这女子稍显癫狂的行为举止并不反感,俗话说有得必有失,人想得到些什么,就必须得先抛弃掉些什么。

在常曦眼中,这名花猫女子比起另外两名符宫男弟子而言要有魄力的多,不愧于符宫中的真正的菁英翘楚,只要她不在追求成功的道路上迷失自我,日后的成就绝不仅限于此。

通往第七层楼梯的百步距离被常曦很快走过,他回头看去,澹台水月正顶着周身形如实质的神识威压一步步向前,论速度虽然远不及常曦,但比起其他三位符宫翘楚终归还是胜出不止一筹,经过那名花猫女子身旁时,两名女子对视一眼,最终被那倔强的花猫女子错开,继续艰难爬行。

“加油。”

澹台水月的声音在空旷的第六层响起,嗓音都因为强横的神识威压而变得稍显颤抖,那身材傲人的花猫女子闻言娇躯一震,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看向身旁这个她一直奋力追赶继而想要超越的女子,不知怎么得就模糊了双眼,佯怒道:“哼,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要是你这次还闯不过第七层,看你怎么向妙法长老交代。”

女子妆容如花猫,佯怒起来像只大老虎。

心地善良的澹台水月笑了笑,继续向前。

随着通往第七层的神识壁垒传出阵阵的嗡鸣,光芒大盛,那俊逸公子伸回探进神识壁垒中的手掌,在澹台水月耳边说了些什么,继而两人身上涌动起频率几乎一致的神识波动,双双融入进了神识壁垒中消失不见。

那花猫女子瞧见这一幕,回首看了看那两个已经放弃冲击第七层的男弟子盘膝而坐,她不曾气馁,继续咬牙前行。

符阵塔外的石碑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其中不乏晨练结束后来凑热闹的剑阁弟子,而当石碑上代表第七层的位置上亮起唯一的两道光点时,所有围观的弟子们都惊起一片哗然声响,那两道光点除了是澹台师姐和常师兄外,再无可能是其他人了。

饶是享有血中剑仙美誉的陵越,此刻也不禁抬手擦去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清楚的记得上次月儿闯符阵塔时,从第一层到第七层所用的时间,可远比眼下这次用时多得多,让他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落下。

陵祁轻轻拍了拍胸脯道:“看来常师兄还是有点本事的。”

陵越摇头失笑,继而诚恳道:“如果常曦兄真能够助月儿突破到第八层,待到我和月儿入冬前大婚时,我就自掏腰包下个血本,再厚着脸皮请墨家巨子用最顶级黑金,给常曦兄专门订做一张独一无二的黑金请帖,说到做到。”

符宫大殿前妙法真人遥望石碑,继而抬头看向符阵塔的第七层,依稀可见当年风韵的面庞上有期待神色浮现。

第六层到第七层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这一点常曦在之前破关时已经深有感触,那神识壁垒中无论是谜题的难度还是神识排挤之力的强横,甚至比起之前六层加起来的总和还要有过而无不及,就连常曦自己也需要小半盏茶的功夫才能破解,由此可见其中难度之高。

符阵塔第七层。

符阵塔自第一层开始,每向上一层,楼层面积都会相对应的减少,而到了第七层,这里的空间只有堪堪百步长宽,但是浓郁到令人心悸的神识威压却是成倍增长,不仅仅是形如实质的状态,周围的空气甚至已经粘稠到了宛如水滴般的诡异程度。

这种被强横神识营造出来奇异感觉,已经到了能够影响常曦的地步,他祭礼锦服下的健硕胸膛时而高高隆起,时而气沉入腹,随着常曦鼻间有着一道鲸吸长虹之后,他显然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威压程度,重如山岳的步伐迈出,不疾不徐的向着通往第八层的楼梯走去,每一步都无比精准的踏在胸腔换气的频率节点上。

反观澹台水月就远没有常曦那么信手捏来,她娇俏的脸庞上汗如雨下,鬓角发丝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打湿着挂在脸颊上,身上粉红色的绸缎也被淋漓香汗彻底打湿,紧紧贴在娇躯上,在宛如神识凝聚的浩荡长河中艰难前行,每迈出一步都要紧咬牙关,扯动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

第314章 无情与突破

百步距离在常曦沉稳的脚步下很快走到了尽头,常曦在通往第八层的楼梯下盘膝而坐,吐出胸膛间的一口浊气,看着向着他这里奋力前进的女子身影,常曦眼神闪烁不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出手相助。

他的确是有着能够让澹台水月少受些罪的手段,如果是陵越在此,定然会毫不犹豫的给他未婚妻用上,但常曦不会。第七层只是澹台水月上次闯关符阵塔的成绩,若是连这点困难都不能克服,那么就说明她的毅力和决心,甚至不如那留在第六层的花猫女子,那这符宫首席争不过别人也罢。

出身贫寒始于微末的常曦对这些看的很重。

幸好澹台水月虽是出身江南的女子,但却没有寻常江南女子那般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弱柳心性,她硬是咬碎了一口银牙站到了常曦身前,常曦搀扶着她盘膝坐下,轻声道:“我先上去看看这层神识壁垒中是何种谜题,你趁着这段时间赶紧调息打坐一下,否则以你现在的状态,别说是破解谜题,光是神识壁垒中的排挤之力你都无法承受。”

澹台水月艰难的嗯了一声,在已经略微适应这种高压的环境后,她很快进入了灵台清明的调息状态。

常曦大踏步走上楼梯台阶,楼梯台阶在厚重威压和沉重脚步下咯吱作响,常曦在蔚蓝色的神识壁垒前停下,双掌探入进这层壁垒中,壁垒中顷刻间涌现出堪称磅礴的排挤力道,常曦面色徒然一变,这股力道之强横,简直和之间那些没有任何相提并论的可能,他毫不犹豫的催动泥丸宫中的剑鸣钟运转起来,形如匹练足以媲美元婴境后期的厚重神识在剑鸣钟内部旋转加速,继而从双臂导入进神识壁垒中,蔚蓝色的神识壁垒顿时嗡鸣着颤抖不止。

常曦的神识缠绕双掌,以断岳截江的凶狠姿态和神识中磅礴的排挤力道分庭抗礼,同时再度从泥丸宫中分出一缕神识探入其中解开其中的谜题,常曦咧了咧嘴角,他现在可是一心三用,不仅要抗下第七层的神识威压,还要催动神识抵抗壁垒中的排挤力道,同时还要分神去解开谜题,这种滋味真的难以形容,已经不是简简单单难受两个字可以说的清楚。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常曦惊为天人的一心四用,扭过脑袋朝着正争分夺秒着调息的澹台水月道:“上来吧。”

澹台水月经过调息后面色好了些许,站起身来,几乎是在台阶上慢慢磨到常曦身畔,深吸一口气,学着常曦的样子运起两只芊芊细手探进壁垒中,下一刻便神色骤变,要不是常曦眼疾手快的抽回一只手拉住她,此刻澹台水月已经被那股排挤力道轰飞出去了。

惊魂未定的澹台水月重新站稳身形,面露凄惨神色道:“这通往第八层的神识壁垒比起去年还要强横了。”

女子踏上修仙路,其心性比起男子更容易受外界动摇,此刻澹台水月只是心境刚起波澜,那无孔不入的神识威压在她的感官中顷刻间强大何止一两倍?神识威压如天威般盖下,澹台水月双脚瘫软着就要跪下,她面露绝望神色,认命般的闭上双眼,难道这一次就要折戟于此吗?

就在此时,一道灼热如火的指尖点在了她的眉心,从温热指尖的那段传来比第七层神识威压还要霸道的力量,替她分担去了大部分威压,可那股让人感觉到温暖安宁的力量,在她的感知中渐渐冰冷,直至彻骨冰寒。

她哆嗦着睁开双眼,在被神识扭曲的朦胧光芒中,常曦正眼神淡漠的看着她,此刻显得那般凉薄的嘴唇开阖着。

“如果你在这里认命,再一次止步于第七层,待那第六层的花猫女子爬上来将你超过,到时候你也将不再是什么万众瞩目的符宫首席,届时陵越陵祁自然会待你如初,可他背后的陵家会怎么看待你?修仙界以实力为尊,失去了首席光环的你,只是一个无足痛痒的小角色而已,兴许会被陵家就此退婚也说不一定,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澹台水月?”

“不不不!这不是我想要的,这不是我想要的!”

一个个冰冷无情的字眼叩击着澹台水月的心扉,心底最深处的懦弱被无情的撕扯开来,那个男人嘴中每一个字眼都戳在她的痛楚上,每一句话都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场景,她和陵越是真心相爱,她不想因为她的软弱无能而亲手剪短那根姻缘红线。

“那你还跪在地上干嘛?想跪出一段美满姻缘?”

身着黑金龙袍的男人弯下腰,在她耳边响起恶魔的低语。

一瞬温暖一瞬冰寒的霸道力量潮水般退去,澹台水月猛然惊醒,双眼恢复清明,条件反射般从地上站起身来,此刻她再看向身旁这个笼罩在黑袍下的男人,心底却是不由自主的犯怵,这个男人绝不是表面上这般温润尔雅,他的骨子里乃至目光中,都有着一种极为霸道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听命于他。

澹台水月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再直视常曦的目光。

常曦耸了耸肩,他倒不建议做回所谓的坏人,一个女子失去斗志,除了拿她最害怕的事情威逼之外,短时间里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反正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那就足够了。

“把神识探入壁垒中,小心排挤力道的反弹,我已经将这壁垒中的谜题解开了,我会用神识传音告诉你,等会跟着我的节奏保持同步,问题应该不大。”常曦面色严肃道。

见识到这个男人另一面的澹台水月哪敢怠慢,连忙嗯了一声后,按照常曦要求的步骤一步步来,脑海中接收到一幅解析方法极为详尽的步骤图,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配合着常曦的破解节奏一步步解析,在感知到壁垒中涌向自己的排挤力道被常曦巧妙的引向他那里,澹台水月还是无法避免的臊的满脸通红,自己这符宫首席,还真是有点失败呢。

随着神识壁垒中那道有关符法阵法的谜题完成最后一步,常曦与澹台水月相视一眼,后者的脸上涌现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和激动,随后两人以神识覆盖全身,一点一点的融入进蔚蓝色的神识壁垒中,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符阵塔外的石碑前,第七层中的两道光点在同一时间里消失不见,再经过短暂的一瞬后,在代表第八层的区域中,猛然间迸发出两道夺目的光彩!

石碑旁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在微微一怔后,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第315章 第八层

符阵塔第八层,在之前天墉城的历届符宫弟子中并非无人踏足过,但也屈指可数,而至于那符阵塔第九层,则至今没有年轻一辈的弟子们切身踏足过。

常曦已经没有闲工夫去琢磨那第九层该是何等光景,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被第八层的神识威能镇压的连半个步子都踏不出去令人,而且最令人他心悸的,是第八层的空间中竟然飘浮着十几具幽灵一般的守卫,幽灵守卫无脚无手,在偌大的第八层空间中四处游弋,而且不受神识威压的影响。

常曦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这第八层的神识威压粘稠的宛如沼泽般,每向前一步都要承受巨大的心神压迫,常曦按兵不动,眼前这些四处游弋的幽灵守卫显然不是用来摆出欢迎阵仗的,用膝盖想也知道若是不小心碰上,定然会落得个淘汰出局的悲惨下场。

反观澹台水月就没有这般泰然处之的资格了,第八层的神识威压已经远远超过了她承受的极限,此刻她眼前早就已经模糊一切,要不然方才被常曦刺激的那股执念仍在,她现在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澹台水月的情况常曦看在眼里,直到这个女子已经没有闯过第八层的资格了,但如果她能够坚持在第八层以这种威压锤炼神识,对她来说不亚于一次蜕变,前提是她能坚持。

澹台水月整个人被重压死死的压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动作模样与之前那第六层的花猫女子相仿,她艰难扭过脑袋,看见常曦仍有余力的模样,竟如释负重的笑了笑,“常曦兄,都已经来到第八层了,若还有气力,不妨尝试一下冲击第九层,我就在这里稍微休息下,坚持不住了,我会主动退出的。”

说完,她用尽力气想扭动身子想要坐起来,可是努力了几次也没有成功,反而是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体力和神识耗尽,她无奈的扯开干裂的嘴角,自己也算是没有辜负师尊的期望,就这样退出符阵塔,也不算难看吧?

叮叮哒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一块块形状如同积木的角牌蹦蹦跳跳着撞入她的眼帘,按照黄金比例切割的角牌棱角磨制的光滑圆润,落地的刹那,角牌表面镌刻的玄奥纹路绽放出惊人波动,所有角牌跌落的位置也大有玄机,一块块角牌彼此被看不见的线条连接,在澹台水月周围围成了两座阵法,阵中有阵。

一座斥极阵,一座聚灵阵。

第八层的神识威压在斥极阵前被反弹走了大部分伟力,而聚灵阵则从符阵塔中汲取多余的灵力,为这两座阵法源源不断的提供阵法运转所必须的灵力。

澹台水月浑身骤然轻松许多,勉强爬起身来盘膝做好,常曦低头对她一笑:“这两座阵法的角牌就送给你了,你就在这第八层好好修行参悟吧,我去试试那第九层。”

澹台水月红着脸点了点头,常曦是实打实的阵法大师,这两套阵法角牌当真称得上是价值连城,若没有这斥极阵,她甚至在第八层待不过半柱香的光景。

她声如蚊蝇的道:“谢谢常师兄。”

常曦报以善意一笑,转过头时已经收敛了笑容,随着一声冷喝,常曦的大金刚寂灭体已经全力催动,浑身上下的肌肤透露出晶莹的玉色,胸膛间的万丈血海沸腾咆哮,身后盘踞起凝练有如实质的金龙虚影,泥丸宫中的剑鸣钟也在强压下运转到了极限的速度。

常曦迈出的每一步都极为艰难,步伐沉重到几乎要将地板生生踏碎的程度,每一次步子的迈出踏下,常曦的胸膛中就会爆发出火炉轰鸣的奇异声响,鼻息间吞吐出道道长龙,他的步子虽慢,但却极为恒定,一直保持了不变的速度,笔直向通往第九层的神识壁垒走去。

不得不说符阵塔对于神识淬炼的效果真是惊为天人,层数越高,效果就越为显著,常曦光从澹台水月身上就看到了肉眼可见的明显进步,而因为有着剑鸣钟的帮助,这种显而易见的效果在他身上则更是成倍的放大,如今他的神识修为已经足以比肩元婴境大圆满的地步,如果是此时的他碰上当时的元奎,他根本不需要剑鸣钟的保护和反弹,光凭神识强度他就能把那元奎刺成白痴了。

在澹台水月满脸震惊的注视下,常曦的步伐正在不断的加快,她几乎无法静下心来保持灵台清明,这个男人是怪物吗?在这种神识伟力的压迫下,他竟然还能越走越快?

常曦距离一具幽灵守卫的不远处停下,他从进入第八层的同时就没停止过打量这些幽灵守卫,他当时还心想这妙法长老会不会太心狠手辣了些,在这等不讲道理的神识威压下,还要注意躲避这些幽灵守卫,难度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要知道可不是每个弟子都有炼体修为在身,这些幽灵守卫不受神识威压的影响,飘浮速度可不慢,但他们在慢如龟爬的前进速度中,百分之百会被这些幽灵守卫撞上,躲开一两个没问题,但十几具绝对没可能全凭运气去躲。

所以常曦笃定,这看似乱无章法的幽灵守卫的巡逻轨迹,里面定然大有玄机,既然是专门用来培养符师和阵师的符阵塔,答案绝对就在这两样之中。

常曦就那样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澹台水月冷不丁的美眸圆瞪,檀口微张着险些叫出声来,因为她看见常曦忽然迈步向前撞去,全然不顾他身前正好有着一具幽灵守卫向他飘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具幽灵守卫明显下一秒就要撞上常曦,却鬼使神差的偏转了身子向另一侧飘去,而常曦在澹台水月眼中就仿佛是愣头青一般的横冲直撞,行走路线没有半分规律可循,次次毫无征兆的左右扭头变更行走路径,她不经意瞥见常曦侧过身来的脸庞,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看见常曦竟然一直是闭着眼睛在走路。

此刻澹台水月就算是个傻瓜也已经明白,常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摸清了这些幽灵守卫的规律。

她看见常曦站在了通往第九层的神识壁垒中,双手探进了壁垒之中,也许因为这是符阵塔的最后一道神识壁垒,里面的谜题格外困难,澹台水月看着那道身影始终没有解开最后一道谜题,她不由得开始祈祷,希望他能够成功。

咔哒。

像是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插进了有着同样年头的旧锁,卷刨花般打开了从来没有人打开过的门,澹台水月看见常曦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黑色的龙袍和他的身形如同秋风吹过湖面般荡漾起涟漪,再细看,人影已经不见。

第316章 筝锋

符阵塔外,当石碑上第八层中的一个光点忽然消失后,继而在第九层亮起时,石碑旁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像是一群被捏住了嗓子的鸭子般半天说不出话来,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经过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符阵塔外顿时掀起了一阵激动的狂潮。

“牛逼!竟然有人冲到了最后一层!”

“我滴个龟龟,今天真是开了眼了,咱符宫有多少年没出过能进入符阵塔第九层的人了?”

“多少年?拜托你清醒一点,根本就没有过好不好。”

“进入第九层的会不会是澹台师姐?”

“咱可有一说一啊,以澹台师姐的实力我估摸着够呛,不过倒是青云山来的那位看不出深浅,说不定就是他。”

“真是见鬼了,那常师兄当真这么牛?挑翻了剑阁的陵越师兄,现在又力压符宫的澹台师姐,真是个猛人。”

石碑旁的震天呼喊传遍了整座符宫,妙法真人的身形也在同一时刻浮现在符宫之巅,她看见石碑上那从未亮起过光芒的第九层中,真真切切的有厖在璀璨闪动。

“阵法符法一脉发扬光大的重担,终归还是要由青云山接过吗?”妙法真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身为看着澹台水月一步步成长的长辈,她很清楚澹台水月的极限在哪,第八层就已经是她的极限,至于那符阵塔第九层,便是符宫中的授课长老,能够通过的几率也仅有一成不到。

妙法真人是整个九州中真正屈指可数的阵法宗师,第九层的阵法考验是她亲手布下的,若能通过考验,便会获得一次极为珍贵的灵气灌顶机会。

妙法真人不禁失笑,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都在护佑偏袒这个青云山弟子,若是换做其他修行阵法之道的修士,就算踏足第九层也几乎没有一丝通过考验的可能,但这常曦偏偏是那青云山的后山弟子,又师从那位阵道的耀眼新秀,他比旁人通过考验的胜率却是不知高了千百倍。

“看来要和师兄知会一声,今年之内要把第九层的考核内容更换一下才行,否则今后岂不是次次都要让青云山出来的小家伙占尽便宜。”妙法真人扶额苦笑,转身消失不见。

符阵塔外已经喧闹如集市,而此刻身在第九层的常曦,感觉却有点奇怪。

符阵塔第九层的空间比起下面任何一层都要宽广,视野遥远的仿佛望不到边际,神识威压也只和第八层在伯仲之间,常曦在进入那层神识壁垒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承受那重如山岳的威压,没想到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而在这片堪称广袤的空间中,只有一座造型独特的石壁。

常曦顶着威压缓缓向石壁走去,脚下溅起水面荡漾的涟漪,水天一色,天空中没有半片云彩,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梦幻般的景致中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因为这副身体和泥丸宫中的神识已经习惯了这种威压,走起路来也不算多么困难,常曦很快到了这座石壁之下。

常曦抬头仰视这块丈许高度的石壁,石壁外表光滑如镜,好似被仙人用什么锋利物事切出来的表面,当得起鬼斧神工四字,常曦没有急着上前,触摸歪着脑袋皱着眉头,他总感觉这块石壁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脑海中冷不丁的一激,回想起六师姐当初硬逼着他啃下的那些厚厚书籍,灵光一现,这不是影留石吗?

影留壁其实是一种名为影留石的用处特殊的奇异矿石,通常都掩埋在山体深处,影留石外层包裹着厚厚一层的坚硬石块,很多人哪怕发现了,都会误以为是寻常石头。但如果剥去影留石外层厚厚的石壳,里面就会呈现出如同镜子般的影留石来。

这样的影留石经由大能修士的秘术祭炼后,能够存储短暂的画面和声音,品阶越高、质地越好、块头越大的影留石则可以存储更多更精细的画面和声音,要知道像拳头大小的影留石,就需要由修为在化神境以上的大能祭炼数年之久,根本就是有价无市,整个九州中,除去两三个底蕴雄厚的一品宗门能侥幸拥有一块,其他的就只有上五宗才能够用得起。

常曦为之咋舌,足有一丈高的影留壁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和六师姐小册子中画的小东西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啊。

常曦定了定神,伸出手掌摁在了影留壁上,掌心传来冰冰凉的丝滑触感,顷刻间,浩荡如江海的神识伟力自影留壁中爆发出来,常曦闷哼一声连连向后退去,影留壁上闪过微光,继而浮现出一道朦胧好似水墨画的人影。

常曦被那股神识伟力给撞的半跪在水面上,心里那叫一个郁闷,他还没听说过谁家的影留壁还能储存神识力量的,影留壁上的人影可不管常曦正难受着,存储在影留壁中的画面和声音既然启动了,就会按照既定的方式播放出来。

常曦看着那人影,呵呵一声,又是个女人。

影留壁上的女人席地而坐,皓腕轻抬,纤纤玉指凌空捏摘,仿佛摘星捧月,皎洁的月光与漫天星辉洒下,照亮了女子身前古香古色的古筝,只能看清背影的女子指引着每一缕月光星辉凝聚在古筝上,素手拂风过,拨动筝弦。

古筝琴声初闻如泉水叮咚,似疾又似缓,曲风折转,走马摇铃间又宛如空谷幽兰,又忽如一阵清风,吹过潺潺流水,吹过彩云天边,最后喧嚣的风儿飘荡到了边境的战场,金戈铁马声声入耳轰鸣,仿佛真有滴血刀剑刺过眼前。

古筝琴弦缓缓拨动,弹尽千秋万世,勾勒出北域万千将士的生动画面,琴声如墨,泼洒出荡气回肠的丹青画卷。

有道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古筝琴弦崩断,女子抚琴回首,看不清面容,一眼万年。

常曦忘记了胸膛间的痛楚,怔怔的看着影留壁上渐渐消逝的光芒,只因为这首曲子他听过很多遍。

影留壁前水面荡起涟漪,一架和那女子手中一模一样的古筝从水面下浮起,常曦深吸一口气,走到古筝旁盘膝坐在水面上,拨开滚落的水珠,掌心温柔拂过琴弦,按照记忆中那人的模样,轻轻拨动。

静谧辽阔的第九层中琴声再起,琴声悠扬,在如镜面般的水面上传出很远很远,琴声节奏和影留壁上女子弹奏如出一辙,虽韵味略有不及,但也有着五六分的神似。

琴声即是符文,琴声即是阵法,这是音律之阵。

常曦闭目垂首,指间翻飞如绕花蝶,任由思绪主导动作。

他很庆幸,每当三师姐弹奏起这首曲子在湖中布阵时,他都会虚心在一旁认真观摩学习,日复一日,熟能生巧,便是之前不谙音律的他,此刻也能弹奏这首三师姐赖以成名的琴曲,也能布下这座三师姐赖以成名的音律大阵。

千古音绝阵,筝锋。

第317章 元婴

这首筝锋初现峥嵘时,是在四年前魔族大军进攻北方肃州嘉峪关时,由青云后山的三师姐七月在协同昆仑驻守阵修时展露,据二师兄回忆,当时三师姐独上烽火台,膝卧古筝,筝锋曲迎风飘荡百里,借着缥缈无形的音律阵法击杀魔修无数,一战成名,为天下年轻一辈的阵修奉为楷模。

常曦从未亲眼见识过边境战事的惨烈,不能感同身受,无法像三师姐那般情绪高昂到落指崩断琴弦,曲终阵也散,常曦按住琴弦,缓缓睁开眼帘。

象征着通过考验的咔哒声悠扬响起。

影留壁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在常曦的注视下沉入水中,偌大的第九层空间中顿时异象横生,常曦身下的水面忽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沸腾起来,蒸腾起的水雾在蔚蓝色的天际中聚集成漩涡模样,漩涡的中央向常曦头顶延伸出纤细一束,正如同常曦在路过滕州城时看到的龙吸水模样,只不过此时从漩涡中倒灌而下的,不是邪祟气息,而是精纯灵力。

符阵塔第九层之前从未被天墉城年轻一辈踏足过,漩涡中积存着难以想象的浩荡灵力,龙吸水连通着第九层和常曦,滔滔不绝的灵力川流刹那间涌向常曦的四肢百骸。

常曦很清楚这应该就是闯过符阵塔全部九层的奖励,这种海量灵力的灌输放在寻常人身上,恐怕要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就会溢满而出,而常曦却是没有这种顾及,练就了大金刚寂灭体的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欢呼渴求着灵力浇灌,更何况常曦已经修炼到了半步元婴境的层次,他深知迈过那旁人口中的所谓半步会有多么艰难。

常曦紧咬牙关,咧开的嘴角因为灵力灌输的痛楚而显得有些狰狞,他今日就要借着这次机缘一举冲破那道瓶颈!

大金刚寂灭体被常曦催动到极限,浑身上下玉色光芒闪动不止,体内经脉因为炼体的缘故异常坚韧宽粗,早已经没有了当初青枫初见常曦时的那般细窄淤堵,犹如宝塔般的躯体在灵力的灌输下不住的颤抖,丹田中旋转的黑白莲台吞吐着氤氲紫气,莲台中的金色莲子又有几颗即将绽放。

常曦的脸庞微微抽搐,继而怒不可赦。

涌进他体内的浩荡灵力又有一半不见了!

他自己这身体真的是研究了好几年也没琢磨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每当有福泽机缘降临自己头上,统统都要被自己体内看不见的东西强取豪夺走一半,他能回忆起自己在一些极为艰险的战斗中忽然间就变得神智不清,他模糊的眼前走马灯似的闪回过一幅幅风格迥异的厮杀画面,每当厮杀结束,剑在手上,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但过程却记不起来。

他有时候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性格似乎出了点问题,好像与温润尔雅渐渐背道而驰,隐隐有向着冷血乖戾的一面发展衍变的不好趋势,好在他还能压制的住心底的邪性。

常曦呵呵冷笑,如果没有体内那些古怪总是要汲取走一半灵力,说不定自己早就已经是半步化神了?

此刻常曦并不知道,他的右眼不见了原本的威严金黄,淡漠的银十字星重新浮现,不住跳动。

在龙吸水的灵力灌注下,常曦体内四肢百骸每一处都充满了浩荡灵力,他体表流溢的充沛气机已经真真切切的凝练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常曦蓦然抬头,双目猩红着嘶吼出声,全身穴窍经脉中的浩荡灵力连同沛然气机同步登楼,狠狠冲击在体内那道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的隔膜瓶颈!

“我要你给我破!”

符阵塔内所有层数中盘膝修炼的弟子们齐齐睁开双眼,原本只能听到呼吸和心跳的他们抬起头来,因为在他们头顶上此刻正不断的传来阵阵轰鸣声响,整座符阵塔内都在轰鸣声中微微颤抖,不知真相的他们有些惊恐,到底怎么回事?

与常曦仅一层之隔的澹台水月听到那宛如野兽的嘶吼,摇头失笑,她是符阵塔中唯一猜到真相的人,这位符宫首席指尖触摸着一块块让她得以在第八层安心修行的阵法角牌,感叹之余,她心底更多的却是憧憬和好奇。

这样一个半仅仅步元婴境就能让天墉城两大首席折戟的雄奇男子,如果真让他得以一举迈进元婴境的大修行列,这上五宗的其余几家首席,恐怕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澹台水月微微一笑,她仿佛已经看到那一幕了。

一连六日时间过去,符阵塔下围观的弟子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是在不断增多,弟子的数量已经拥挤到了符宫专门派出执事控制局面的程度,能让如此之多的天墉城弟子趋之若鹜的,不外乎近来几日传开的两条劲爆消息。

从来没有年轻一辈踏足过的符阵塔第九层陷落了。

符阵塔第九层忽然爆发了灵力震荡,光柱直冲云霄。

今天就是符阵塔关闭之日,成百上千的剑阁弟子们特意赶来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同样被几日前那惊为天人的一幕震慑住的青州各大宗门世家的弟子也没有急着离去,不管如何,多等个几天功夫见见世面开开眼总是好的,到时候回去宗门了,也能有拿得出手的资本吹嘘不是?

时辰已到,符阵塔塔尖上的蔚蓝色阵法开始重新转动,自符阵塔第一层到第九层开始逐步传送出塔内的弟子。

早有准备的符宫执事驱散符阵塔前的人群,留下一大片无人区域,随着光芒一簇簇升起,留在塔内修行的弟子们被大批大批的传送了出来,随着前四层的弟子被传送出来后,后面几层弟子的数量加起来也只不过寥寥几十人,而让那位符宫执事欣喜的事,符宫中那仅次于首席名叫柳荷的女弟子竟然冲到了第七层,当真是可喜可贺。

而待第八层的澹台水月从朦胧白光中走出时,在符阵塔前苦守了七天七夜的陵越红了眼睛,顿时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搂在怀里,旁边围观的无论是剑阁弟子还是符宫弟子,无不露出会心一笑,但也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着那石碑上依旧亮着的光点看去,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传言是真的,那自青云山来的那位真的闯过了第九层!

符阵塔前的最后一道白光尤为显眼粗壮,待白光散去,走出一道身着黑金龙袍的男子身影,沉重脚步带起极具冲击力的强横剑气,如大江浪潮般席卷而来,修为稍弱些的弟子都站不稳脚跟,在这股威压下情不自禁的弯下腰身向后退去。

剑气风暴吹断陵越额前一缕黑发,陵越有刹那的恍惚,仅仅是这股剑气威压,就已经比剑阁中那些授课长老们都有过而无不及了。

常曦抬手拨开许久不见的刺眼阳光,眼中悸动跳跃的银十字星重新隐没,他感受着体内澎湃到仿佛无穷无尽的伟力,攥紧了拳头,这种强大的感觉让他不禁有些沉迷。

这就是元婴境。

第318章 远赴大荒(上)

只差几个月时间就要娶过门的媳妇终于闯过了第八层,还有常曦一举迈过了修为瓶颈直入元婴境,可谓双喜临门,陵越自然责无旁贷的要大操大办一场酒宴。

身为剑阁首席的陵越,通过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偷偷弄来了好些据说是玉泱长老用来压箱底的百年陈竹酿,这种能在天墉城里的灵酒中排上前三甲的佳酿可不简单,用的都是青州这片水土上独有的剑竹入酒,酒水甘洌酒香馥郁不提,酒水中更深藏天然剑意,一杯入喉,酒水如利剑,入腹后更是化作一柄柄小剑游走全身,端得霸道无比。

管你是金丹还是元婴,统统都要烂醉成死猪。

嫩胳膊嫩腿的澹台水月可承受不起这等霸道酒水,只得看着一袭红袍一袭黑袍的两个男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明明端着酒杯的手都颤颤巍巍的拿不住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常曦和陵越已经喝酒喝到迷迷糊糊,真是痛并快乐着,浑身剑意不受控制的透体而出,酒桌旁三丈之内剑气环绕,鲜有人能近,无奈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的澹台水月一晚上恐怕都把这辈子的白眼都翻尽了,她从来没听说过参加酒席还得开启灵力护罩才能坐得下来的,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两人喝到最后,终于直挺挺的往后一倒,醉的不省人事。应该是一直在远处留意这里情况的海东青女皇翩翩而至,两个女人一个扶起烂醉如泥的未婚夫,一个背起不省人事的年轻少主,互相无奈一笑,踏着夜色离去。

“哎呦…嘶…我这是在哪…寝宫?”

躺在丈许宽床上的常曦幽幽醒来,脑海里传来宿醉的痛,常曦扶着脑袋龇牙咧嘴的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周围是寝宫里熟悉的场景,猜想到应该是喝醉酒后夙攸把自己背回来了。

“呼…这百年陈竹酿也霸道了吧?过了一晚上我这嗓子还是火辣辣的痛,简直和喝火油没什么区别了。”

常曦深吐出一口满是酒臭的浊气,内视己身,却是喜上眉梢,这百年陈竹酿昨日夜里初尝时,便晓得这酒对于剑意温养大有裨益,一坛子蒙下去果然成效不浅,体内缠绕在月虹和洞幽剑身上的剑气丝丝缕缕,眼瞧着都比之前粗壮凌厉了几分,常曦呵呵傻笑,也不冤枉自己宿醉一宿了。

夙攸听到寝宫里有起床声,不等少主喊她,便已经进来,挥手打出一道卷尘术散去寝宫里的酒气,轻车熟路的拿过梳妆台前的木梳整理起少主的头发,再小心翼翼的带上紫金冠。

常曦盯着夙攸看了好一阵,这才发觉夙攸身上的气息远比几日前的要浓郁许多,不由得吃惊道:“夙攸,你突破到化神境中期了?”

捋齐了祭礼锦服上的最后一道褶皱,夙攸抬头展颜道:“这还得多亏了天墉城里的升浮清气,很是利于修行,妾身在前日偶有感悟,误打误撞着就突破了瓶颈。”

感受着夙攸体内异常雄浑的妖力,常曦失笑道:“升腾清气终归只是外物,你之所以能突破修为瓶颈,是因为你之前就已经水到渠成,只差最后一点助力而已罢了。”

在夙攸的细心打理下,洗漱完毕的常曦终于清爽多了,他走出寝宫,望了眼远处只见模糊轮廓的天正宫,扭头道:“随我走一趟吧。”

天墉城,天正宫。

今日陵阳真人不在,只有玉泱真人和妙法真人两人当值,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在听闻常曦所言后,妙法真人微微颔首,示意常曦和夙攸坐下,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天墉城里有去往九州西南隅的捷径路子?”

常曦也不打算隐瞒两位长老,抱拳恭敬道:“晚辈之前在邙山陵中有幸拜见其宗主萧逸山老前辈,从他老人家嘴中得知在天墉城里,应当还健全的保留有通往大荒殿附近的超远距离传送阵。”

玉泱真人闻言目露精光,“你见过萧逸山?”

常曦点了点头。

提到在阵法之道上闯出宗师名头的邙山陵宗主萧逸山,哪怕是贵为天墉城执剑长老的玉泱真人,也不禁肃然起敬。论功勋,萧逸山带领下的邙山陵几乎是以一宗之力扭转了人魔两族大战的局面;论修为,萧逸山炼虚境后期的修为在仙道盟中也当属金字塔尖,便是玉泱真人见到萧逸山,也要尊敬的称呼一声前辈。

玉泱真人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吐露实情道:“萧逸山老前辈所言不假,我们天墉城中的确保留有一座能够横跨九州的超远距离传送阵,不过这座传送阵已经许久不曾用过,不知道性能是否依旧,而且催动这座传送阵代价也是不小的。”

只要没有当面拒绝,这事就绝对有戏,常曦立刻打蛇随棍上,“玉泱真人您只管说,我一定想办法。”

玉泱真人嘴角微微扯动,瞥了眼常曦,又瞧了瞧夙攸,摊开手掌,伸出五根修长的手指。

身为阵法大师的常曦就算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当初还是筑基境的他与青璇在灵玉矿场下,被万魔众的元婴境邪修逼的远遁苍溪州,那横跨一州距离的传送阵法,几乎生生将那灵力流溢的虫尸吸干,眼下天墉城的这座超远距离的传送阵几乎横跨了整个九州,所需要的灵力定然是个天文数字,但常曦自忖着在击杀元奎后一夜暴富,总归还是要抱着希望向玉泱真人问个清楚才是。

“极品灵石,五块。”

玉泱真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破了常曦最后的幻想。

常曦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弄不清灵石价格的小白了,极品灵石在修仙界中的流通货币中,绝对当属最最顶尖值钱,因为极品灵石的产出极少,所以久而久之的就形成了奇货可居的局面,往往有价无市。

极品灵石与下中上三个品阶灵石间百进制换算价格也有本质上的不同,一枚极品灵石在坊市间至少都能兑换到三百枚上品灵石,在黑市中更是能涨到一比四百的恐怖倍率,所以五块极品灵石几乎等同于一千五百万下品灵石,这还是往少了算的。

常曦哭丧着脸,一千五百万灵石,把他卖了也付不起这么高昂的价格啊。

第319章 远赴大荒(下)

常曦这下真有些骑虎难下了,这一千五百万的天价传送费用他无论如何也是承担不起的,青州与大荒殿所在的凉州相距恐怕不下千万里,就算是让夙攸变回海东青女皇的鹰身本体背负他一路西南而下,天晓得要花费多少年光景,再说常曦也不是那狠戾性子的人,不会也不愿去要求夙攸为他付出太多,别人心甘情愿奉你为主,可不是为了活受罪来得。

常曦猛然一怔,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玉泱真人,您之前说启动传送阵进行远距离传送需要五枚极品灵石,是指包括我和夙攸吗?”

玉泱真人双手插袖,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常曦问道:“如果只有晚辈一人的话呢?”

玉泱真人终于笑道:“那一块极品灵石足矣。”

常曦无奈苦笑,算到最后,果不其然还是夙攸修为太高的原因,毕竟想要将一个有着化神境中期的妖修传送到千万里之外,传送阵法所需要的灵力自然要比常曦这样的元婴境修士要海量的多。

之前听的一头雾水的夙攸这下反应过来,杏口微张道:“少主,您这是要独身一人去西部荒漠?”

常曦转过身来,看着这位近些时日来一直尽心尽力跟随在他身畔的海东青女皇,展颜笑道:“本来的确是想带着你去西部荒漠走一走,看看异域的风土人情,但后来想清楚了,如果带着你这样一尊化神境中期的大能在身旁,我估计就算是在西部荒漠,也可以在大部分地方横行了,而且只要你双翅一展,就算是寻常炼虚境大能也未必撵得上我们,有了这样那样的退路,那就称不上历练了不是吗?”

夙攸听了顿时有些急红了眼,少主怎就如此任性?

西部荒漠她虽从未去过,但也有所耳闻,那里终年风沙扬尘蔽日,放眼望去尽是大片寸草不生的盐碱戈壁,环境比起其他几州要恶劣许多,且不提那里的人族究竟怎样,光是生活在那里的各类妖兽异兽就都是清一色的凶厉嗜血,正是应了那句常言的穷山恶水出恶兽。

那样的糟粕险恶之地,少主怎就偏爱往那里跑?

常曦伸出双手,玩笑着揉捏起夙攸那张满是不解神色的精致脸颊,身上远超寻常元婴境的气息涌动喷薄,宽慰道:“当初我才半步元婴就能击杀元婴境后期的元奎,如今我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元婴境大修,放眼天下之大,在元婴境这个层次里已经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了,你就放心吧。”

“虽然本座向来不喜欢口气太大的后生,但就眼下看来,你家的这位少主倒的确所言不虚,化神境以下修士想要击杀他着实困难,除非是仗着长辈赐下的顶阶秘宝,那样的话倒有着不小的机会,不过我想堂堂青云后山的高徒,总不会愚笨到自个往别人的枪口上撞吧?”妙法真人听着这一主一仆间的争论,忍不住笑着说道。

常曦朝妙法真人笑着拱了拱手,他对这位执掌符宫的长辈印象极好,若不是有妙法真人的点头同意,他也没有机会去闯那符阵塔,自然也就不会有着眼下元婴境的修为,这份因果恩情可不廉价,常曦牢记在心,

放开夙攸吹弹可破的脸颊,常曦刚站起身来,一拍脑门,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块传信玉简塞到夙攸手中,解释道:“这份传信玉简你可千万要收好,等我从大荒那边历练完后就会直接返回青云山,到时候离我的大婚也就没几天了,届时我想请你当伴娘,你可愿意?”

夙攸喜出望外,这可是少主的终身大事,能在少主大婚典礼上扮演这样一个重要角色,足以见得少主是诚心待她,不顾身旁还有两位天墉城的长老就要跪下,被常曦制止住,继而被少主赏了一记屈指叩在光洁的额头上。

已有当初衔烛老爷子几分威严火候的常曦指了指膝盖,“这句话以后你记在心里,这玩意不是用来跪人的,跟着我,就要明白我的喜好,晓得了?”

夙攸眼眸中隐约有着不知为何名的火焰,重重的点头。

安排好夙攸的事情,常曦回首朝向两位长老,摸出当初从元奎那缴获来的储物袋和自己最后的那点家当,一脸肉痛的道:“两位长老,我想换一枚极品灵石。”

储物袋自行飘向妙法真人,妙法真人用神念略微扫了眼,估摸出整个储物袋中物品的大致价格,收进袖中,笑着站起身道:“随我过来吧。”

送别依依不舍的夙攸,常曦紧随妙法真人来到符宫深处,符宫深处人迹罕至,走出许远也看不见半个人影,脚步踩踏出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空寂的殿堂中。常曦一路上没有和妙法真人凑近乎,而是一门心思都用来观察符宫的内部构造。

常曦的一举一动都映射在妙法真人的神念观想中,勤奋好学的后生在老一辈人眼中总归是能赢得更多好感的,想到自家的澹台水月在这次闯符阵塔后立即选择了闭关,想来也离阵法大师的境界也只差一步之遥,但终归离常曦这样不世出的阵法天才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妙法真人心中不由得感叹,怎么天底下的好苗子都被青云山给捞走了?

越是走向符宫深处,一股神秘的阵法波动越来越明显,直到妙法真人在一件宽阔的殿堂中停下,指向近处的一座占地极广的阵法对常曦道:“这便是当年萧逸山前辈留下的传送阵法了。”

真实年龄已经约莫两百岁的妙法真人毫不掩饰自己对萧逸山的崇敬之情,诚挚道:“萧老前辈真不愧于是阵法宗师中的先驱者,我与萧老前辈同为阵法宗师,但几十年过去了,依然只能从这处传送阵中学到了一些皮毛,其中奥妙至今都难以考究清楚,称之为神迹也不为过。”

妙法真人从储物袋取出一个做工极为精致古朴的紫檀木匣,木匣刚刚打开,匣中就迫不及待的绽放出耀眼光芒,一枚散发着温和光芒的极品灵石躺在红绸布中。

“你身为阵法大师,应当晓得如何镶嵌灵石吧?”妙法真人将那块极品灵石丢向常曦,引得后者一阵手忙脚乱。

常曦走进这座有着几十年沧桑历史的阵法,阵法纹刻在地面上,纹路沟壑中却没有哪怕丁点灰尘,应当是符宫中人有定期打理阵法,这样一座价值已经不能用金钱灵石来衡量的阵法,其意义之重要和深远,是那些从未见识过两族战事惨烈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

常曦蹲下身子,一遍遍摩挲着细腻的阵法纹路,那位在邙山陵中救下自己性命的老者面庞,再一次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中,常曦眼角情不自禁的微微湿润,抹去眼角泪水,在对应十二时辰的十二处凹槽寻到对应此刻时辰的凹槽,将那块极品灵石镶嵌其中。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整座传送阵法嗡嗡作响,阵法纹路中震动出阵阵玄妙异常的波动,一道两道三道十道百道光柱直冲苍穹,阵法中的空间开始模糊不定起来,身处其中的常曦甚至已经能隐约感受到西域大漠的燥热风沙。

身形开始扭曲的常曦垂首躬身,真诚道:“晚辈此行天墉城,承蒙几位真人的照顾了。”

妙法真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叮嘱道:“去吧,小家伙,西域大荒可不比青州,万事注意安全。”

常曦咧嘴而笑,抬头挺胸间,身形已经消散在阵法中。

第320章 沧州(二合一求月票)

九州西域荒漠宽广,放眼望去尽是烫脚难走的盐碱戈壁和黄沙丘陵,唯一能被其他州域津津乐道的如同蓝宝石般的万里晴空,在沧州本地人眼里可就没有那么招人喜欢了,毕竟换了谁在这样毒辣的太阳下走上小半日光景,便是再好看的风景也要逼得人跳脚骂娘了。

盐碱地里的盐粒被晒得烫脚,由不得你不跳。

开阔的雪白盐碱戈壁中,一队商旅顶着烈日徐徐前进,三十余只皮糙肉厚的土蜥兽哼哧哼哧,遍布厚实鳞甲的身上用绳索装挂着贵重货物,几十名随行仆从的装束都尽可能的清爽利索,大多步行牵引,走在最前面的即是领头人又是驭兽师的赤膊老者有着半步金丹境修为在身,也依旧被头顶上的毒辣太阳烤的汗流浃背。

此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老天爷能发发慈悲,飘来朵云遮住天上那散发出无穷光热的大火球,稍微让他们喘口气也好,只可惜赤膊老者就算心里念想的再虔诚,头顶上依旧是晴空万里无云。

土蜥兽是继承有龙子霸下的一缕驳杂血脉的土行妖兽,虽然没继承到龙子霸下通天彻地的修为,但总归是继承到了能驼善扛的负重本领,修为境界最多只能到筑基境圆满的它们被人族自幼驯化后,逐渐取代了沙漠骆驼的地位。

为首的是只鳞甲下隐约泛起青色的土蜥兽,脖颈上的鳞甲意外的清凉如冰,两瓣浑圆挺翘的屁股蛋坐在冰凉鳞甲上,骑在土蜥兽上的赫然是位女子,火热的风吹起她身上遮阳的清凉白纱,勾勒白纱下玲珑有致的曼妙身躯,女子面庞上系着块阻挡风沙入口鼻的面纱,只露出一双迥异于沧州火热风情的水灵眸子,只听见她撩起面纱,小声问道:“丰爷爷,你说爹爹他应该还没发现我偷跑出来了吧?”

能让身为丰家驭兽师的老者甘愿为其徒步牵绳的,除去丰家家主外,剩下那一位自然只能是最得宠的千金小姐了。

深居院墙的小姐头一次出远门,对沧州外界真正模样的认知仅停留在父辈酒席间的高谈阔论的她,对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新鲜好奇的紧,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涉世连不深都欠奉的小姐叽叽喳喳着像报春的喜鹊,好几次都把自己问的口干舌燥嗓子冒烟,要不是老人总能恰到好处的递上内有珍贵玄冰的羊羔皮水袋,恐怕这只小喜鹊能把自己的嗓子说到哑了为止。

早已到了颐养天年岁数的丰姓老者膝下无子女,他乐得听自家大小姐叽叽喳喳的说话,永远也不会听腻,只要她愿意说,他这个当初从老爷手中接过那个尚在襁褓中女婴的糟老头子就愿意一直听下去。

老人笑道:“老爷何等英明,其实早就知道小姐您悄悄混入了商队里,暗中嘱咐让老头子我照顾好小姐您哩。”

骑在土蜥兽上的纤细人儿啊了一声,似乎在懊恼自己每次偷偷做事都会露出马脚,抬头望了望远方,柔声问道:“丰爷爷,走过这片戈壁滩,是不是就能到大荒殿所在的那片丰饶绿洲了?”

老人牵动手中引绳,让土蜥兽绕过一个不起眼的弧度,前面有一块混着岩石的盐粒疙瘩,土蜥兽仗着脚掌下角质粗厚自然不惧,颠簸了小姐千金之躯却是不好,他笑着应道:“小姐,离开了这片名叫雪鸽的盐碱戈壁,前面还有得几日路途要走呢,大荒殿所处的那座青水绿洲,放眼咱脚下着整片辽阔的沧州境地,也是当属头筹的人间仙境,这才离家两日光景,哪会那么容易就赶到呦。”

女子显然是个天性爱玩的性子,在听到还有好几日路途要走时,竟然没有流露出寻常人的沮丧神情,反而是因为能多玩几天而悄悄窃喜,听到脚下这片盐碱戈壁竟然有着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立刻又不依不饶着缠问起丰爷爷来。

赤着精练上身的丰姓老者哪里是女子那张喜鹊小嘴的对手,立刻败下阵来,抿了一口清水润了润嗓子,笑道:“从本家到大荒殿的这段戈壁长滩,老朽我从第一次踏上这块戈壁时便记着数,算上眼下这趟,如今已经是第两百七十四趟咯,这片盐碱戈壁老朽我曾经因为不少恶劣天气,贴着边缘走过几十趟,后来熟了,就能在脑子里绘画出这片盐碱戈壁的地形模样,正是一只乳鸽展翅的样子,再加上这几百年如一日的雪白盐粒子,可不就是一只沧州境地里的雪鸽吗?”

年轻女子惊喜出声,笑声如银铃般在戈壁长滩上传出老远,丰姓老者听到小姐纯真的笑声,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忽然他耳边的笑声停止,继而听到自家小姐轻声道:“丰爷爷,这些年辛苦你了。”

在这片戈壁长滩里几十年如一日的老人顷刻间被风沙迷了眼睛,满是岁月痕迹的枯瘦手掌怎么也抹不去眼角泉涌,任由两行浑浊老泪划过布满沟壑的脸颊,一滴滴绽放在脚下的盐碱戈壁中,摇头颤声着:“不辛苦,不辛苦。”

姓丰名年的年轻女子浑然不知自己发自肺腑的一句感谢,有着能让她身旁这位老者生出愿意肝脑涂地的杀伤力,撩起白纱罩,抬头看着蔚蓝如镜的天空,兴致勃勃道:“年儿看家族里有叫做剑修的厉害人物,可以驭剑踩青天,模样真是潇洒极了,丰爷爷,你说要是咱们用驭剑的法子运输货物,那岂不是嗖的一下就能到大荒殿啦?”

真名丰邢海的老人赶紧抹去眼角泪花,顺着小姐看去的方向瞧着青天,破涕为笑道:“小姐您不知道,我们走在地面上感觉不到,其实在十几丈的天空上罡风可是极猛的,没有个金丹境界根本无法在空中立足,若要说雇一批金丹境剑修来运输货物,那可就太败家咯,老爷要骂的。”

丰年乐得捧腹大笑,继而水灵眸子一转,狡黠道:“那丰爷爷你是哪可以脚踏飞剑踩青天的剑仙吗?

老人执绳走在硌脚烫人的盐碱戈壁上,佝偻腰板苦笑道:“自然不是的,剑仙修为何其飘渺遥远,往少了说都是元婴境界的大修士,在咱丰家可是要被老爷供为座上宾的贵人,丰爷爷我年轻时虽然也爱用剑,但毕竟老了,可不敢指望什么剑仙了,只盼着此生能迈入金丹境,多几年阳寿,才好多帮衬着小姐您。”

名字好听声音也好听的丰年敛去笑意,认真道:“丰爷爷以后一定可以,年儿保证!”

温柔话语说进老人心窝里,见证着千金小姐一步步从女童蜕变成亭亭玉立女子的丰邢海险些又要感动落泪。

丰家商队渐渐行至盐碱戈壁的中心,天地间的灵气忽然异动起来,商队中不乏修行者,都渐渐感受到了迎面风中愈发明显的狂躁意味,原本安静的土蜥兽也似乎察觉到有危险气息正在靠近,开始显得局促不安起来,而走过这条戈壁路几百次的丰邢海早已面色苍白。

不晓得发生何事的丰年只觉得起风了,眺目远望,远处原本依旧是望不到边的戈壁滩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郁漆黑到让人喘不过气的阴沉黑云,黑云下延伸出无数条纠缠旋转的狂风,将深深嵌入地面的盐碱巨石连根拔起,无数条呼啸狂风连通天地宛如黑色巨蟒,震撼人心。

之前从未出过远门的丰年哪里晓得这是什么东西,但看着丰爷爷苍白哆嗦的脸皮,她也知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块盐碱地里的巨石被狂风卷入云霄,顷刻间被绞碎成碎石,一块棱角尖锐的碎石被抛射出风口,从云端处高高落下,在身后牵扯出一道黑色云线,直奔丰年面门!

老人面色由苍白转为赤红,半步金丹境的气息跌宕起伏,手中缰绳跌落在地,右手比碎石更快一步抽出绑在腰间的短剑,飞身扑在女子面前,闪烁着寒光的短剑剑刃与碎石摩擦出刺眼火光,碎石被一分为二,侧歪着在老人脸颊上留下一道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鲜血将脚下雪白盐碱染成猩红颜色。

见多识广甚至有过几次死里逃生经历的丰邢海哪里顾的上处理伤口,这般声势浩大的沙地龙汲水几十年来他都不曾遇到过,也只有在一些坊间传闻中才听说过这等末日绝景,这里是雪鸽盐碱戈壁的正中心位置,离戈壁滩两侧最少也有几百里,根本来不及躲避,戈壁滩上又空无一物,更是无处可躲,怎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上这等滔天祸事?

碰上这等规模的天灾,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知道再拖不得的丰邢海一咬牙,当机立断命令所有人卸下土蜥兽身上挂载的货物堆在一起抵御即将到来的沙暴,他们所运输的这批货物的确很值钱,但又哪比得上人命来的重要,只得再宰杀四五头土蜥兽掏干内脏,好让丰年以及几个丰家的精锐骨干躲进土蜥兽腹里。

土蜥兽皮糙肉厚,兴许可以撑过这场劫难,尤其是为首的那头有着筑基境后期境界的土蜥兽,鳞甲更硬,皮肉更坚韧结实,应该可以护得小姐安全。若是碰上规模小些的龙汲水或是沙尘暴,还可以躲在土蜥兽身下硬捱过去,但这次的沙地龙汲水规模实在骇人,他万万赌不起,丰年儿绝对不能死在这里,要死,也该是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才对!

听说要杀身下的这头土蜥兽供她活命,心善的丰家女子舍不得这头已经处出感情的土蜥兽,搂住土蜥兽的脖子哭红了双眼。其余的丰家子弟和丰邢海都手脚利索的卸下所有货物,通红着泪眼杀死相依为命的土蜥兽。

龙汲水带起的沙暴推进速度惊人,所过之处尽是疮痍,卷起的飞沙走石已经能够影响到众人,有些躲避不及的丰家弟子甚至来不及喊叫出声,便被速度惊人的碎石轰碎了脑袋,无头的尸身同土蜥兽倒在一起,众人近处黑云压城城欲摧,耳畔风声如落雷齐齐炸响,天威不过如此。

回头看见小姐还在那只土蜥兽身上哭得梨花带雨,老人真是急红了眼,短剑滑在掌心,已经顾不得小姐日后会不会再也不认他这个老头子,就算小姐会记恨他一辈子,那也比老爷白头人送黑发人强一百倍一千倍!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心中不忍的丰年转过头,正当丰邢海铁下心肠要将短剑刺进土蜥兽的咽喉中时,天地间再生异象。

不远处的天空中突然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老人嘴中提及的凌厉罡风倒灌进那道宛如血盆大口的裂缝,那道口子真如同野兽咀嚼一般,竟冷不丁的吐出来一道黑袍人影,黑袍人直挺着身子倒栽葱般插在土里不省人事,天空中的巨大口子也随着悄然愈合。

丰邢海被眼前荒诞离奇的一幕震慑到忘记了自己正要做的事,他瞧见那黑袍人竟然慢悠悠的坐了起来,脸上布满浑浑噩噩的僵硬表情,继而使劲摇起脑袋,仿佛在承受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痛楚,最后扭扭歪歪着站了起来,似乎浑然不知身后有已经离他不远的沙地龙汲水,狂风卷起他满头如瀑的黑发。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心地不坏的丰邢海使劲朝那人大声喊道,可是话刚出口,便被声如落雷的狂风吹灭的无影无踪,但离他们足有百丈远的黑袍男子似乎真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扭头朝老人看了一眼,哪怕风沙遮眼,丰邢海却依旧看的出那黑袍男子眼中渐渐有着清明颜色浮现,继而炯炯有神,然后令人不可直视。

黑袍上绣有九爪云中龙的男子抬起手指,指向丰邢海抹在土蜥兽脖颈嫩肉旁的短剑,丰邢海浑身一震,因为他感觉到耳畔响如雷鸣的狂风声忽然有一瞬的寂静无声,有陌生男子的温润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放下吧,用不着的。”

惊骇到无以复加的老人松开了手中剑。

黑袍男子转身,漫天狂风依旧,但那袭疾舞的华丽黑袍和如瀑长发忽然就静止了下来,甩袖间,有七道颜色各异的凌厉剑光横空出世,直奔近在咫尺的黑云。

一黑一白两道剑光在前,赤蓝金绿橙五道剑光在后。

曾被请入丰府的云游道士夸赞生有一双慧眼的丰年猛然瞪大了那双流光溢彩的水灵眸子,她看见那宛如天上仙人的黑袍男子五指摊开,五指尖分别系有赤蓝金绿橙的匹练,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看去,可不正是对应了那五道直捣沙地龙汲水的漂亮剑光吗?

阴沉黑云中有七道光束破开黑暗,一座五行属性圆满的宏伟剑阵只在弹指间完成。

丰家商队只看见那黑袍男子摊开的五指向虚空一抓,呼啸整片盐碱戈壁近百里的风沙黑云,在那宛如彩虹般鲜艳夺目的剑光斩击中齐齐崩碎,遮天蔽日的黑云消失不见,天空中落下大片碎石黄沙雨,落着落着就在剑光中没了踪影。

劫后余生的整只商队都被眼前一幕震惊到忘记呼吸,这等浩荡的天地伟力,竟然抵不过这黑袍男子五指轻轻一抓?

再一次死里逃生的丰姓老人忍不住热泪盈眶,他感觉这辈子学的剑都白学了,对身旁同样看呆了的丰年激动的道:“小姐,这就是真正的剑仙啊!”

黑袍男子抬手卷七道剑光入袖,动作如之前一般无二的风流潇洒,唯一不同的是,之前剑出七道风未止,如今七剑回袖天已晴,实实在在的仙家手笔。

黑袍男子在众人视线中慢悠悠的走来,朝激动的丰姓老人和丰年拱了拱手,抬起那张俊逸到有些过分的如画脸庞,笑着道:“在下常曦,常知足的常,晨曦的曦,初临沧州,还不识路,诸位若不嫌弃,能否让我一路同行?”

第321章 大荒殿(二合一)

修为在丰姓老人眼中媲美仙人的黑袍青年一晃眼已经和他们同行两日了,丰邢海常年奔走于本家和大荒殿所处的那片青水绿洲,凭借着劳苦奔波攒下几十年宝贵的所见所闻,在沧州这片土地上也当得起是为老资历,自然也有过几桩让常人艳羡的机缘,他曾远远见识过大荒殿中那些镇守西南苍山洱海的菁英翘楚,但无论那些大荒殿弟子多么神勇威武,比上这位丰神玉朗的年轻仙人,那可就差得远咯。

有着这样一位可以力抗天威的年轻仙人在自家商旅中,放心之余,作为整只丰家商旅领头人的老人自然也不敢怠慢,单独安排一头土蜥兽卸下货物供年轻仙人骑乘,双手奉上商旅货物中价值不菲的珍奇物件,好酒肉食欲予欲求,老人甚至厚着脸皮向小姐讨来了装有玄冰的羊皮水袋。

历经大半辈子艰难苦险的丰邢海可不敢揣摩这位年轻仙人的脾性究竟如何,都说那些修为高深之人脾性大多古怪,全凭自身喜好行事,说不准当初从黑云沙暴前救下他们的举动也只是随性而为,万一他们疏漏了哪里没有打点好,说不定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一场无谓的灭顶之灾。

但很快,上了年纪已经习惯了小心谨慎的丰姓老者发现自己不仅错了,还错的离谱。

那位姓常名曦的年轻仙人谢绝了他所有的好意,只向他讨了一只装有清水的普通皮袋子,饶有兴趣的接过几只应该是他第一次见过的晒烤至酥脆的薄皮素馕,继而一口清水一口馕的与老人并肩而行。

简简单单就吃饱喝足的年轻仙人笑着与丰姓老人打起商量,说能不能让他也牵牵这头土蜥兽,老人递过缰绳,年轻仙人执绳在手,摸了摸土蜥兽的生有厚实角质的脑袋,这头有着筑基境后期修为的土蜥兽似乎比起其余几十只都要有灵性的多,似乎能认得眼前这个黑袍年轻人就是让它幸免于难的恩人,酒碗大小的眼眸中流淌出晶莹的泪花。

年轻仙人嘴唇开阖,嘴中吐出的却不是人族语言,落在丰姓老人和丰年耳中意义不明,但那土蜥兽却猛然睁大了双眼,惊得四肢差点就要跪下。

常曦扭过头对老人说道:“这头土蜥兽以后好生善待吧。”

身为驭兽师的丰邢海能够感受到土蜥兽情绪上的变化,心底对这位年轻仙人的敬畏更浓,自然连连应允。

丰年难得的羞红了脸颊,像这般厉害的仙家中人没有和她一样骑着土蜥兽赶路,而是同丰爷爷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盐碱戈壁和烫脚黄沙,自从家里出来就没下过土蜥兽的她有些不好意思,挪了挪都快将那片冰凉鳞甲捂热的丰盈臀瓣,悄悄跃下地来,也好叫那仙人知晓她才不是娇生惯养的沧州女子,只可惜女子心有余而力不足,犹胜藕白的莲足刚踏上黄沙,便被烈日下黄沙的炙热气息烫红了脚丫子,尖叫一声后动作利索跟猴似的翻上土蜥兽身上,泪眼汪汪。

商旅翻过一座脚下岩石嶙峋的戈壁丘陵,眼前景致豁然开朗,原本枯燥无味的大漠风光换上了罕见的碧绿颜色,迎面吹来的风中有了水汽的清新味道。

丰姓老者指着远方青翠颜色绵延纵横不知几千里的那块庞大绿洲,如一颗剔透翠玉镶嵌在这块黄沙大地上,说不清的爽心悦目,“那里就是大荒殿下的青水绿洲了。”

常曦登顶远眺,将清水绿洲的秀美景色尽收眼底,感叹道:“大荒殿的这个荒字真是误我良多,本以为大荒殿坐落的地方肯定是一片荒芜,想不到却是这等大好风光。”

青水绿洲就在眼前,本就脚力不弱的丰家商队在老人的带领下更是劲头十足,在与绿洲周围游弋的几位大荒殿斥候弟子擦肩而过后,终于来到了这座有着沧州瑰宝之称的绿洲。

绿洲边缘建立有绵延高耸的城墙,久经风沙磨砺的城墙上沟壑纵横,满是岁月沧桑的味道,穷尽目力也难以看到城墙边缘的尽头,很难想象在周围这样贫瘠的黄沙大地上,当年修士们是如何在这里修建起如此宏伟的城防工事。

城门前排起长队,常曦与丰家商旅随着拥挤人流缓缓向前,城守甲士应同样是隶属于大荒殿管制,每位甲士都极为认真负责,对城守检关这样的枯燥工作没有表露出半分不耐,都手执长枪身着模样似铁但实则是木的清凉薄甲,与徽州乃至苍溪州的甲士们装束可谓大相近庭。

见常曦看向甲士们的目光中有些好奇,丰邢海介绍道,因为沧州四季炎热,诸如寻常的锁子铁链甲被阳光炙烤后温度极高,根本无法穿戴,所幸后来大荒殿发现大漠中一种名叫盐木的极为耐旱坚韧的特殊植株,盐木木料硬度大韧性佳,更是水火不侵,强度堪比金铁,寻常刀剑砍在这种盐木甲上甚至能迸出火花来。

大荒殿正是靠着这种有着沧州独特地域特色的盐木甲,武装起了沧州所有的精干甲士,才能够在这片凶悍妖兽遍布的大漠中,为坚守在这里的凡人们求来宝贵的安宁。

丰家商队终于挪到了城门下,几位上前检查的城防甲士难得的露出笑容,明显是熟识这个大半辈子都搭在这条行商路线上的丰家老人,寒暄过后,例行的检查还是必不可少。

但当几位甲士看见装束异于常人的黑袍青年时,却纷纷如临大敌起来,这黑袍青年身上的气息简直如渊似海,更似利剑一般刺得人双目泛痛,寻常修士可能察觉不到,但是他们这些经常和凶残妖兽厮杀的精锐甲士还是能察觉一二。

几位甲士交换眼神,渐渐散开成合围之势,几人显然是配合默契的小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新兵蛋子。

丰邢海见这架势,哪还不知道是几位甲士把这位年轻仙人当作了可疑人士,连忙上去劝阻,近来南疆那边的万魔众修士与大荒殿的精锐弟子在苍山洱海处常有接触摩擦,眼下大荒殿所处的这片绿洲也是有些风声鹤唳,他们该不会是把这位从徽州来的年轻仙人当作万魔众的探子了吧?

再好的交情在军令面前也是苍白无用,有好心的甲士把急眼的丰姓老者拉走,若这黑袍青年真是打算混进青水绿洲的万魔众奸细,事后掩藏包庇此人的丰家商队也要受牵连,能在这里撇干净关系就要趁早斩断,藕断丝连要误大事。

火烧眉毛的丰邢海就算有修为在身,也不敢对身后有大荒殿这尊庞然大物坐镇的城守甲士出手,只得不住哀求,差点跪下来道:“我老丰求求几位官爷了,那位年轻神仙之前在黑云沙暴下救下了我们丰家商队,如此菩萨心肠,怎么可能是万魔众?求几位官爷明鉴啊!”

几位甲士闻言面面相觑,有刹那的犹豫,但职责所在令他们不能听信丰邢海的一面之词,正当他们准备羁押此人时,那位面容俊逸的黑袍青年忽然面朝他们道:“你们这支城防队伍的管事人是哪位?”

泥丸宫中已经凝聚出一片广阔识海的常曦耳尖一动,他敏锐的捕捉到城门下有一道微弱神识窜入天际,直奔绿洲腹地,常曦转过身,看向分开周围人群的一位略显年长的甲士,“应该就是你吧?”

年长甲士不着痕迹的将手中传信玉简塞回储物袋,握紧了手中犹然可见暗褐色血迹的铁枪,刚想说些什么,只见那身处包围却依旧面色淡然的黑袍青年朝他丢来一块牌子,他下意识的接住,定睛一看,是块木牌,上面雕刻着秀丽山水,再翻过手心的那一面,庄严古朴的二字摄入眼帘,他整个人如遭雷齑,怔在了原地。

“队长?”他身旁的一位年轻甲士见队长攥着那块木牌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由得出声问道。

年长些的甲士没有出声。

传信玉简传出去的消息很快引得大荒殿的几名精锐弟子持枪凌空而来,年长甲士在其他队员的惊疑不定的注视下,竟先是给那名身份来路不明的黑袍男子拱了拱手,才转身迎向前来支援的大荒殿弟子。

几位来势汹汹的大荒殿精锐弟子被年长甲士拦下,给他们看了那块木牌后,那本来以为免不了要有一场恶仗的大荒殿弟子们脸上表情精彩无比,立刻快步走来,其中领队模样的大荒殿弟子执枪在手,将那块木牌恭敬递还给黑袍青年,喉结上下翻动着,不确定的道:“敢问来者可是徽州青云山的常师兄?”

常曦脸上有了笑意,拿回木牌,笑着道:“你能认出我来?想必是你们的君陌大师兄之前有交代过?”

见这位来头可不小的黑袍青年没有问罪的意思,抱拳答道:“当初君陌大师兄从徽州返回宗门时就有通知我们,说如果哪日有持青云山木牌的人来大荒殿,只管放行即可。”

那领队弟子苦笑道:“但是君陌大师兄后来估摸了下时间,说近期您应该不会来我们沧州,这不就给忘了。”

领队弟子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常师兄这边请。”

常曦回头看向之前为他开脱辩解的丰姓老人,脸上笑意暖人,拱了拱手,“一路上多有叨扰,常某还要些要事要办,就在这里别过,有缘再会。”

丰邢海可不是瞎子,看见大荒殿精锐弟子们对这位年轻神仙如此毕恭毕敬,想来他定然是个身份了不得的大人物,诚惶诚恐的应着,只想着这哪是什么叨扰,根本就是他们天大的福气啊。

莲足终于踏地的丰年满是不舍得望向那袭黑袍,突然瞧见那常姓公子对她微微一笑,当下就烧红了脸颊,但当她再抬首望去时,那袭夺目的黑袍已经不在,她连忙蹬上土蜥兽背上,踮起脚尖,痴痴望去。

老人看着小姐那双灵动双眸中有着名叫情愫的流光溢彩,轻叹出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步入绿洲后,浓厚的西域风情扑面而来,宽阔道路的两边商贾店铺鳞次栉比,所见之处都是热火朝天的繁华景象,绿洲中男男女女的装束都异常的简单清爽,男子们大多孔武有力,都喜欢袒露着半边结实的古铜色胸膛,至于女子们则各个风姿绰约,大多身罩白绸脸挂白纱,街道上只需稍微起风,一袭袭白绸紧贴娇躯,是其他州域绝对看不到的风景,相比较下,他自己这身曾被青璇嘲笑是黑粽子的装束,倒是真的有些显眼了。

整座绿洲在大荒殿的治理下,俨然成为了一座屹立在沧州黄沙戈壁上的庞大都城,常曦自然不相信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会天生这样一座世外桃源之地,大荒殿在沧州屹立不下千年,定然是通过了无数代的水系修士大能以自身灵力,日复一日的灌溉这片绿洲,才有了千年后如此庞大的规模,向旁边几位大荒殿弟子求证,果然如此。

常曦闲庭散步,一边欣赏着西域绿洲美景,一边问道:“你们的君陌大师兄现在何处?”

大荒殿弟子笑着说道:“见到常师兄您时,已经吩咐下面的人知会上去了,君陌大师兄此刻正在大荒殿中。”

常曦微微颌首,抬脚继续向前走出一刻钟光景,发觉绿洲闹市边缘处有能够模糊视线的水墙帷幕,常曦心想这水幕应该是用来阻挡外部视线的,只见大荒殿弟子手执令牌,水墙帷幕自行向两侧分开,露出可容几人通过的道路来。

常曦踏入其中,被眼前出乎意料的景致震惊。

原来大荒殿可以这么美。

和晴空颜色一样碧蓝的湖泊,宛如一颗蓝宝石点缀在绿洲中央,绿洲向上是断层的盐碱戈壁,一座座气势恢宏又特色鲜明的宫殿以鬼斧神工的姿态攀附在千仞岩壁上。

弱水源头从千仞岩壁上飞流直下,穿过殿堂穹顶红墙,飞珠溅玉,潺音不绝响,水雾氤氲着折射出彩虹长桥的绚丽颜色,其中一座瑰丽宫殿横跨千丈,紫气升腾,坐拥半片清澈湖泊,湖泊边又引流出无数密布层叠如聚宝盆似的浅滩,恰如一块块摄人心魄的宝镜,高低错落,在阳光照射下竟如同彩虹般折耀出五颜六色的夺目光彩,同一片浅滩,在不同的角度和位置能看到完全不同的色彩。

秀美多姿,纯净通透,如入仙境,不能自已。

常曦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绝伦美景当前,不得不感叹,威名鼎鼎的上五宗里,果然哪家都不简单啊。

第322章 君陌

拨开层层水墙帷幕,走过河床中埋藏有千年盐木的孔雀河道,遥遥可见瑰丽大殿前铺有气势磅礴的三千级和田玉台阶,台阶两侧卫士执枪而立,从上而下走来两道人影。

常曦嘴角微扬,加快脚下步伐。

身披干练轻甲的雄奇男子比身旁莲步轻移的女子更快一步迈下台阶,伸出手掌与常曦击掌,身份是大荒殿首席弟子的君陌豪爽笑道:“先前下面师弟通报上来说有青云山中人造访,我起先还不信,毕竟你前不久才在天墉城那边大出风头,按理说从青州来我们沧州没个几年半载可不行,但我实在想不到青云山里还能有谁愿意做那冤大头跑来这里,除了你之外,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常曦呵呵冷笑,“你知道我怎么来的吗?”

“那海东青女皇载着你来的?”

“情报打探的不少啊,可惜不是。”

“那你咋过来,就算你一路御剑不眠不休,估计也要大半年光景,但时间上也对不上啊,猜不到,你给说说呗。”

“远距离传送阵。”

君陌笑容僵硬在脸上,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常曦,“你是说那座横跨九州东北与西南的超远距离传送阵?天墉城免费让你使用的?”

常曦一连呵呵两次,伸出一根手指,“一块极品灵石。”

君陌连忙把常曦竖起的那根手指给掰了回去,用一幅身为正义伙伴的脸色严肃道:“这路费我们大荒殿可绝对不会报销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常曦笑骂着一脚踹去,被君陌灵巧的躲开。

君陌身后风姿犹胜雪莲花的绰约女子终于走下台阶,常曦心思机敏,哪还认不出这名国色天香的女子身份,笑着拱了拱手微笑道:“见过嫂子。”

雪莲花般的女子闻言霞飞双颊,先行了个教科书式的典雅万福,姓余单名一个梅字的女子继而掩嘴轻笑道:“君陌时常与我提起你,今日得以一见,当真是一表人才,青云山当真是块风水上佳的宝地,总有这样那样独领风骚的人才。”

常驻西域之人都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了粗犷豪放,君陌没有领着常曦先去已经安排好的行宫,而是和常曦并肩游走在大荒殿下的蔚蓝湖泊旁,两人畅谈天地间的大事小事,余梅安静的跟在夫君身侧,时不时为常曦解答一二关于西域风土人情的问题。

常人很难想象在盐碱戈壁的沧州也会有规模气势如此宏大的大瀑布,君陌抱着臂膀笑道:“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这座瀑布为什么会叫做熊猫海瀑布,反正先人们都这么叫,我们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瀑布下延伸出许多浅滩浅池,其中一处名为五花海的浅滩尤为显眼,色泽艳丽的藻类和浅滩边的斑斓林木的倒映交相辉映,使得整片浅滩呈现出鹅黄、藏青、墨绿、宝蓝等各种颜色,绚丽如仙境。

常曦寻了处僻静为之,蹲下身子,在浅滩河畔掬水洗脸,水中灵力丰盈到令人为之咋舌的程度。

君陌也痛痛快快的洗了把脸,湿漉着脸庞问道:“听宗门在外面的探子打探回来的情报,说当初你和陵越那家伙比试了一场,险胜了他?”

常曦掬起一捧水喝下,说不出的沁凉心扉,点了点头,“陵越的那柄用自身骨肉铸造的血剑可不简单,天墉城剑阁的空明幻虚剑的确是神厉害,那时我只有半步元婴境的修为,应付起来相当吃力,若不是我还擅长些阵法门道,恐怕想赢就有些不切实际了。”

君陌摇了摇头道:“赢了就是赢了,何必还要解释一番,还有你嘴中所谓的擅长些阵法门道,都已经是阵法大师了,还这么谦虚,你让天下万千阵法修士如何自居?”

常曦捡起脚下一块扁平的鹅卵石,向着色彩斑斓的五花海中打起了水漂,鹅卵石在水面上激荡出成百上千个漂印子,化作残影消失在五花海十几里外另一侧的树林中,他抬头问道:“先前我进城时,似乎听到你们大荒殿近些时候又和那边的万魔众擦上火了?”

君陌看着河水中自己的脸庞被涟漪渐渐模糊,沉声道:“万魔众那边近些时候出现了些难缠角色,本来你在横断山那边击杀的元奎已经是万魔众中年轻一辈的魁首了,但不知怎么回事,万魔众里又蹦出来三个有些能耐的年轻邪修,修为已经是元婴境圆满,可能是万魔众中那些老家伙们暗中培养出来的顶尖高手,前些时候我们在洱海那边的前哨站被他们偷袭,伤亡有些惨重。”

常曦沉默半晌,“你和他们交过手吗?”

君陌视线越过五花海,目光仿佛了落在了苍山洱海,沉声说道:“交过两次手,那万魔众的三名新出世的邪修向来不落单,最少也是两人同行,没法找到单独击杀的机会,而且他们其中一人还是炼尸谷的得意门生。”

“炼尸谷?”

常曦皱起眉头思索半晌,疑惑道:“是不是那个能够操纵尸体为己用的南疆门派?”

君陌点了点头,“那家伙走到哪都背着一副宽大棺材,不知道从来弄来的一具已经坐化的化神境大能的尸骨,很是棘手,若是近身缠斗还好,距离一旦被拉开就不好对付了,更何况那家伙身边还有同伴,哪怕是我们大荒殿的精锐弟子也根本不是对手,只有我能应付一二,至于战果的什么就不用提了,倒是把自己折腾了一身伤,上个月才刚刚好。”

“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有种我不远千万里来你大荒殿游历,好像摊上什么麻烦事了?”

身高七尺的雄奇男子用清澈河水洗去轻甲上的尘沙,站起身来,摸着下巴,那双常年握枪生有老茧的手越来越痒,忽然道:“要不要我们来打一场?”

常曦同样站起身来,玩味的看着身旁这位大荒殿首席,“我自进阶元婴境以来,还没有与其他修士动过手呢。”

君陌得意笑道:“那刚好由我这个大荒殿首席来试试你的斤两,顺便一提,上次陵越那小子可是输给我了。”

常曦哈哈一笑:“随你的便,说吧,去哪比?”

这位看似豪爽其实也有着一肚子主意的七尺大汉凑过来道:“咱俩比试,总得有点彩头才有意思啊。”

常曦抱着胳膊冷笑,等着他的下半句。

君陌嘿嘿笑道:“要是我赢了,你就答应和我找个时间一起去苍山洱海那边寻那三个家伙的晦气去?”

常曦不为所动,“那要是你输了呢?”

君陌搓着手,模样憨厚着道:“那我就拉上媳妇一起求你,帮我去找那三个家伙的晦气。”

常曦直接飞起就是一脚。

第323章 枪舞与剑歌(上)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域大漠中人鲜有人不会武艺,性格大多豪爽,往往酒肆中两个瞧不对眼的汉子,两碗酒入肚,就要摔碎酒碗当街来一场捉对的比试斗狠,民风颇为彪悍,如果没有这样的习性血性,许久以来以躯体孱弱著称的人族,又岂能在众妖环伺的大漠中求得偏安一隅?

所以当那位从青云山来的造访者要与君陌大师兄比试的消息传出来时,所有好战的大荒殿弟子们无不蜂拥而至,就连用以遮挡大荒殿真容的水墙帷幕也渐渐降下,大半片绿洲中的居民商贾都能看到大荒殿前蔚蓝湖泊中升起的擂台。顷刻间整座绿洲都沸腾起来了。

常曦脚下轰鸣声不绝于耳,眼前的视野渐渐拔高,本来先前由君陌夫妇二人领着他游走了大荒殿不少地方,没有看到能容纳元婴境层次比试的擂台,原来这座擂台就深藏在着湖泊里,之前他看到蔚蓝湖泊里木影重重,还有些疑惑不解,现在已经“水落木出”了。

大荒殿年轻一辈中军功同修为一样显赫的君陌踩了踩坚实的脚底,笑道:“这座擂台通体由大漠中最珍稀的千年盐木辅以玄重水炼制而成,其硬度绝对可以媲美黑金,你我大可以放开手脚痛快战上一场。”

“也好。”常曦微微颔首。

黑袖中忽有红芒乍现,探出一截摇曳的火舌剑尖,在大漠气候中如鱼得水的赤影剑威势远胜平常,剑鸣声起。

君陌微微一笑,脸庞上继而被坚毅冷峻的神色取代,右臂侧展,五指微屈,一杆颜色泛青的长枪在众目睽睽下凝聚成型,枪尖狰狞稍显猩红,那是用无数胆敢越过洱海的万魔众邪修的鲜血染成的颜色。

神器,青梅酒。

丰家商队正巧路过绿洲中这片最热闹的集市,见到周围人群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顺着人们望去的视线越过降下的水墙帷幕,瞅见千年盐木擂台上对峙的两道人影,面向他们的那身高七尺的雄起男子,可不就是那位大荒殿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枪中霸主吗?丰邢海定睛再看,顿时惊得不轻,那背对着他们的黑袍人影,竟是那位年轻神仙?

骑在土蜥兽背上郁郁寡欢的丰年儿扭头看去,同样看到了那袭一如之前为他们当下黑云沙暴的黑袍身影,眼中焕发出璀璨的光彩,连忙站起,顾不上女儿家的矜持和羞涩,朝着那处擂台高喊:“常曦,加油啊!”

君陌意味深长的笑道:“挺水灵的丫头。”

常曦同样报以一笑:“那我就更不能输了。”

枪与剑同时动了。

君陌一身枪术悉数习自大荒殿殿主之手,那位以一杆寸阴枪铸就西域荒漠铁血神话的女子枪仙威风几何,已经有无数万魔众大能和北域外魔族以无比惨重的代价亲身领会过,在这位女子枪仙面前,世间用枪者多如天上繁星,但仅有百年来独一位的君陌能够入她法眼,自有她的道理。

千年盐木擂台长宽三百余丈,君陌一骑绝尘,手中枪抖,一路枪花开,眼见对面黑袍同样急掠而来,赏心悦目的枪花浑然一变,自上百次战场浴血厮杀中练就的刚猛无匹的枪法使出,在前方喷薄出密不透风的凌厉枪雨。

常曦手持气焰升腾的赤影剑迎面撞上瓢泼枪雨,自五师兄那学来的剑守之法早已融会贯通,将赤影剑真真切切的挥舞成一片实质化的火红帷幕,叮叮铛铛的刺耳金铁交击声中,火红帷幕将瓢泼枪雨尽数格挡在外,一滴不漏。

常曦忽然生生止住剑守之法,脚下剑步丛生,踏在号称水火不侵硬比黑金的千年盐木上,一脚一个清晰脚印。

腰肢微扭,灵巧的躲过从肩头上方刺过的几道凌厉枪雨。

继而复进,身形化作一道肉眼难及的残影直奔君陌身后。

“来得好!”

君陌眼角瞥见黑影一闪即逝,大喝一声,手中枪势收发随心,笔直递出的枪尖在肩头扯动下急颤不止,泛起朦胧青光的枪身刹那间竟然弯成一个诡异弧度,继而如同皮筋一般回绷,令人瞠目结舌的猩红枪尖携带着同境界下难以阻挡的威力,精确的崩在那绕后的黑影身前,炸响一阵剑鸣。

西域大漠霸王枪,大荒殿中独一份。

霸王枪中有不为外人得知的崩字法门,力大势沉间伤人于无形,西域植株耐旱,最是讲究一个落地生根,只有根部深入地下足够深,才能汲取到赖以活命的水源,崩字法门中就有着这样类似于插柳柳成荫的诀窍,可让枪劲生根,若是首创者不管不顾,这生根枪劲便会让他吃足苦头。

因为大荒殿殿主余澈是为女子身,虽说女子也使霸王枪,这位女子枪仙在本就霸道绝伦的霸王枪法中,又加入了些自悟的心得,就比如这与崩字同音的绷字决,与崩字法门的杀人于无形想必,绷字决更讲究临机应变,寻常人眼中本是直来直去的铁枪一旦有了诸多变化后,才最是威能莫测,绷崩两劲相叠,可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君陌自幼跟随在大荒殿殿主身畔,近水楼台的他加上自身天赋和勤勉,绝对是常曦迄今为止最强的劲敌。

模糊不定的黑影重新显现出常曦的身形,一股叵测劲道从青梅酒的枪尖上导进自身体内,常曦可以听到体内四肢百骸在那股劲道的作用下砰砰作响,好在常曦深谙之前莫老传授给他的叠浪劲,都大概是同一种路子,叠浪劲与崩字法门在体内互相殴打起来,最终还是占据主场优势的叠浪劲犹胜一筹,终于一脚踢在崩劲的屁股上,把崩劲踢出体外。

常曦周身有强劲气爆震散开来,震动的盐木擂台下的湖泊中由涟漪泛起波涛,周围不远处熟悉自家大师兄那一枪中门道的大荒殿弟子们纷纷惊讶出声,这崩绷两劲叠加,大荒殿中没有任何一名精锐弟子能够抗衡,这从青云山来的后山弟子果然有些门道。

远处一直遥望盐木擂台上战况的丰年儿不遗余力的给那名黑袍剑修加油鼓劲,土蜥兽旁的老人连忙递去羊羔皮水袋,“小姐,喝口水吧,别喊哑了嗓子啊。”

第324章 枪舞与剑歌(中)

看着自己的崩字法门没取得什么成效,这倒在君陌的意料之中,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常曦卸去崩劲的速度和从容,不过他也很快释然,他也没指望用这点小技巧就能让常曦就此折戟,要不然这青云后山弟子也未免太名不副实,要知道当年后山那位,可是一剑将大荒殿捅了个通透。

君陌见对面常曦眨眼间气机就已再登楼,刚想持枪再冲阵一回,赫然发现常曦掌心中涌现出无数阵法符文,他立刻挥枪大喊:“等一等,等一等!”

常曦任由掌心中如同蝌蚪般的阵法符文席卷开来,瞥了眼对面神色紧张的君陌,奇怪道:“怎么了?”

君陌一本正经道:“你要是用了阵法,那我就真没的打了,连天墉城符宫那姓澹台的妹子都不是你的对手,更别提我一个只会枪法的粗汉子了,可千万别!”

常曦当真被这个七尺的魁梧汉子弄的又气又笑,这家伙的对待客之道真是一朵奇葩,不过常曦还是遂了他的心愿,收起了已经遍布整个千年盐木擂台的阵法符文。

君陌自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丝后悔,因为不知怎么的,待常曦收回所有阵法符文后,他只觉得常曦身上的气势有了越发令人心颤的趋势。

君陌七尺男儿,却也心细如发,要不然也无法在形势瞬息万变的苍山洱海的战场上做那常胜将军。

常曦手中握着的那柄赤影剑的来历早已被大荒殿的密探取得,但是威能究竟几何却是知之甚少,在天墉城常曦与陵越的对决中,此剑虽有露面,但也并非主力,君陌一直在提防那柄一朝名震天下的杏花枝,但此时这柄火属性的赤影在大漠炎热气候的加成下威势也不容小觑,自己方才的瓢泼枪雨皆有金属性灵根催动,虽然威力强劲,但金被火克制,威力打了不小的折扣,正是所谓的事倍功半。

君陌周身环伺的尖锐气机徒然一变,换做煌煌雷霆势,金雷双灵根的他由金行切换成雷鸣,青梅酒由青色转淡紫,枪身上雷弧此起彼伏,君陌执枪甩在身后再冲阵,脚下纷沓呼啸成风,奔袭有雷霆万钧之势,留下身后一路雷浆雷沼

既然对面那位在天下枪林中能排进前三甲的君陌已经察觉到了属性克制,常曦索性换赤影为不工,重剑不工日日用自身精血喂食蕴养,早已心神相通无间,剑势大开大合,能够正面与凌厉著称的霸王枪法分庭抗礼。

常曦所用剑法没有明显套路,皆是被天下大多数剑修初入剑道时视为珍宝,自以为学有所成后又弃如敝履的基础剑诀,一式式简单朴实的刺削点架截信手拈来,动作潇洒不说,朴实的招式中有着寻常人体悟不到的韵味,竟远比那些声势浩大讲究排场的剑技还要来的难缠面,外人看不出其中名堂,身在其中的君陌有苦难言。

常曦身着黑金九爪龙袍,手执同样黑金两色的重剑不工,剑气挥洒如泼墨,泼洒出大好江河。

大荒殿穹顶楼阁可以清楚的俯瞰到整个盐木擂台,楼阁中有女子身影从虚空出迈出,精绝天下的西域绸缎缠裹着女子玲珑有致的身躯,身姿绰约如敦煌飞仙,身份地位皆是高的吓人的女子看向盐木擂台中师承自己的君陌并没有占据到什么上风,反而是那黑衣执宽厚黑剑越战越猛,不由得惊讶的咦了一声。

“娘,你说君陌能赢过那常曦吗?”

余梅爬上穹顶楼阁,见到母亲也在此,欣喜之余问道。

大荒殿殿主余澈目不转睛的看着擂台,没有回头的道:“毕竟是青云山走出来的后山弟子,小觑不得,目前为止两人还只是单纯以技巧过招试探,彼此都还没用上真本事,很难现在就下定论,而且君陌这小子就算能赢,也只能是惨胜,还好我这关门弟子脑子还算灵光,没让常小子动用阵法,要不然现在已经分出胜负了。”

余梅与母亲并肩而立看向擂台中难解难分的胶着态势,轻叹一声,“本来之前听闻常曦是历届青云后山弟子中修为最弱的一个,谁也料想不到他竟是个如此难缠的角色。”

英姿飒爽的殿主余澈掰起犹胜青葱的手指算到:“先于弘愿寺中练就了大金刚寂灭体,在滕州城公输族墓中力克阴物鬼王,横断山中御万千妖兽斩元奎于剑下,再在上清宫中一言惊退灵虚宗,而后直入天墉城轻取剑阁与符宫两位首席,这等能耐,已经不是难缠两字可以形容概括的了。”

面容与娘亲一般精致如天仙的余梅檀口微张,不敢置信。

眼角余光瞥见擂台间两人的局势有了微妙变化,抬头看见大荒殿上空不知何时有了雷电翻滚的厚厚云层,这位以女子身铸就西域铁血神话的大荒殿殿主眯了眯眼。

“这才算是开始了。”

千年盐木擂台上枪劲剑气纵横,在堪比黑金的盐木层上切割着道道沟壑,君陌自问师承殿主的霸王枪足以称得上是炉火纯青,但常曦的游身剑法却技高一筹,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但若被贴身搏斗,君陌手中的这杆青梅酒,可就远不如常曦双掌间那动辄几十万斤的断岳截山来的有威胁了。

西域男儿多炼体,君陌也有着一身从血与火的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强健体魄,要不然当初他也扛不住万仙门那个小魔女手上的两柄金瓜元宝,两人身形如风如雷,只眨眼间已经互相对轰成千上万拳,拳拳狠戾,盐木擂台下的蔚蓝湖泊早已被两人折腾的掀起了连绵不绝的浪头。

目力稍差的弟子甚至已经看不见擂台上的两人去了哪里,只能听见耳边有拳掌相击带起的震耳轰鸣。丰邢海远眺那座雄伟的盐木擂台上,同样看不到半个人影,不经意间看向小姐,却发现小姐眼中光芒璀璨,盯着空无一人的擂台上,不时扭动眼珠脖颈,似乎唯有她能看见擂台上发生了什么。

两人间的拳掌交手告一段落,看君陌不停的甩着双掌,疼得倒抽冷气,反观全身散发出朦胧玉色的常曦屹然不动,众人哗然,继而好不吝啬为常曦大声呼喊起来。

西域风土人情就是如此独特而简单,只有你足够强大,就能获得足够的尊敬。

君陌重新唤出青梅酒在手,佩服道:“你这身筋骨你就说是全部由庚金打造的我也信。”

常曦洒然一笑,并不急着唤剑在手,指了指上头顶着的密布乌云,“你酝酿的杀招?”

君陌点了点头,善意提醒道:“是之前在苍山战场那边偶然悟到的,很厉害的。”

常曦同样报以一笑,两人已经开始由单纯的技巧对抗,上升到了绝技和杀招的层面。

身高七尺身材魁梧的君陌拧枪绕身旋,继而拖枪而奔,拖在身后拉扯出火花金光一枪,猛然被那只紧攥的手掌抡起,拖在盐木擂台上的枪尖挑起之前留下的雷浆沼泽,一人一枪高高跃起,一人一枪再从半空坠下,一同跟着的,还有黑云中翻滚不息的万道雷霆。

君陌眼中和枪身上都有着雷弧跳跃,豪迈声响彻四野。

“我劝雷公重抖擞,魑魅魍魉哪里走!”

第325章 枪舞与剑歌(下)

“我劝雷公重抖擞,魑魅魍魉哪里走!”

长空中万道雷蛇狂舞,跟随着那执枪在手的雄奇男子身后潇潇如雨下,誓要将男子脚下的这片大地劈个通透。

君陌的这记杀招与剑阁陵越的空明幻虚剑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走的从天而降的路子,意图再是明显不过,这式以枪御神雷的神通攻击范围涵盖了整座盐木擂台,没有留下半点空隙,除了硬抗之外,没有第二种办法了。

神雷覆顶下的常曦面不改色,常曦轻喝道:“青霜。”

深蓝剔透如冰晶的青霜剑从袖口中飞出,青霜剑出现的刹那,整座盐木擂台下的孔雀河道顷刻间变得汹涌如大江般,本就水灵力充沛的河水被青霜汲取走灵力,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汇聚成不可小视的灵力浪潮。

然后有一截杏花枝落在常曦掌心,杏花枝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盛开出迥异与大漠风情的秀丽。

大荒殿穹顶楼阁上身裹白绸的女子双眼骤然紧眯,君陌见到那截在天墉城里大放异彩的翠绿树枝,眼角一跳,执枪下坠之势再猛三分。

常曦借势而为,从青霜那借来堪称磅礴的水灵力,悉数灌入进杏花枝中,以五行水生木的特性进一步催动木灵力,杏花枝上盛开的杏花愈发不可方物,整座盐木擂台上都飘起了淡淡杏花香。

常曦抬起杏花枝,朝着漫天龙蛇游走的雷霆挥去。

“杏花谣!”

常曦有一剑斜斩天地,挥出千树万树杏花开,并非虚幻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杏花花瓣纷纷离枝,秀丽柔美的杏花花瓣的浪潮涌动起生生不息的木行灵力,外表看似柔弱,却在生死剑气的加持下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坚韧凌厉。

杏花花瓣撞上万钧雷霆。

一片剑气环伺的杏花花瓣在粗如儿臂的雷霆中止住了势头,雪白中泛着粉红的花瓣边缘枯萎翻卷,继而在雷霆中变成飞灰,但跟在后头的杏花花瓣前仆后继,胜在花瓣数量远比雷霆多得多,此刻盐木擂台上出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奇景:自上而下的雷霆汪洋与自下而上的杏花浪潮彼此胶着在半空中,竟一时难分高下。

围观的大荒殿弟子看着眼前实属荒唐的一幕,倒吸冷气的声响在人群中此起彼伏,他们怎么也想不通,那明明看起来经不起蹂躏重压的花瓣是如何扛得住雷霆万钧的。

雷霆花海中常曦与君陌再交手,枪剑交击之音传出许远,每一次金铁之音响起,都会碾碎他们身旁的雷霆与花瓣,撕扯出一片真空区域,已经战至血液沸腾的君陌扯去半肩轻甲,捻住几瓣杏花丢进嘴中咀嚼,他心里着实郁闷的紧啊。沧州大荒多习枪,练剑的根本找不出几个,君陌从典籍上倒是晓得有剑灵根这么种极罕见的灵根,憋屈的他现在满脑袋都是那之前从未有过的念头。

这天下咋就没听说过枪灵根?

君陌本就是为了能在火属性的赤影剑前扳回劣势而换的雷灵根,此刻狡猾的常曦把赤影换成杏花枝,那千年杏花枝的木属性灵力旺盛的堪称变态,雷弧游走的青梅酒也根本讨不到好处,这便是双灵根的弊端,虽然的确可以同时输出两种截然不同属性的灵力,但自然不及单属性灵根来的纯粹,中庸之下虽然能两头兼顾,但想击败常曦那也是痴人说梦了。

作壁上观的枪仙余澈摇了摇头,“无论怎样重视,到头来终归还是小觑这颗青云山的新星,虽只是元婴初境,但已经有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和实力了。”

与世无争的余梅有着副淡然心性,倚着楼阁望去擂台上夫君酣战搏杀的身影,掩嘴笑道:“输就输呗,输给青云山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只要不输万魔众他们就行,而且就算是厉害如娘亲,当年不也是仰慕清澜叔叔的剑威吗?”

余澈屈指弹在女儿眉心,没好气道:“少去道听途说。”

余梅哎呦一声,吐了吐香舌,不再与脸皮薄的娘亲逗趣。

看着擂台间的交错不定的两人,余澈沉默半晌,殷红嘴唇微动,继而伸出青葱玉指轻轻点下再向上一拉,只见远离盐木擂台的孔雀河道中顿时轰隆如雷鸣,在众人的注视中升起了一座气势恢宏的点将台。

余澈放下手指,对着身旁女儿说道:“愣着干嘛,去啊。”

知道娘亲意思的余梅瞠目结舌道:“娘,君陌都没让常曦施展剑阵和阵法了,若再加上我,岂不是太…太…”

“岂不是太赖皮?”大荒殿殿主眼神玩味。

“嗯。”

眼光毒辣绝不在青云山掌教之下的女子枪仙淡淡开口,“君陌在元婴境之中尚有敌手,近来那几个万魔众中新崛起的后辈就是最好的证明,乖女儿,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这个只是元婴初境的常曦,在元婴境之中,已经没有敌手了,别看他现在和君陌似乎难解难分,只是他不愿出手罢了。”

余梅心神剧震,随即一咬牙,二话不说就穹顶楼阁跃下,在半空中勾勒出女子白绸白绫胜天仙的身姿,在所有大荒殿弟子的惊呼和注视下,飞身到点将台上。

穹顶楼阁中只剩余澈一人,这位女子枪仙眼神微凝,轻声道:“常曦,让我看看你究竟有着怎样的资本吧。”

身份尊荣的女子直上点将台,素手握鼓槌,擂鼓震天响。

搅碎漫天雷霆与花海的两人一触即分,常曦皱眉望向不远处升起的点将台,点将台上余梅执槌擂响大荒军鼓,鼓声气势磅礴,慷慨激昂,好似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出关远征,若只听这岳撼山崩的军鼓擂鸣,完全猜不到这竟然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由异兽夔牛皮炼制的大荒军鼓鼓面震起汹涌大风,飘起女子裹身的白绸白绫在身后,恍恍惚惚如仙女。

常曦呢喃道:“大荒赋…”

君陌看清余梅擂响军鼓时的肃穆侧脸,深吸一口气,执枪在手向常曦说了一声抱歉后向后急退,激昂的大荒赋是大荒殿行军作战时用以振奋军威士气的一曲战歌。

大荒赋在耳畔响起,君陌血脉喷张,浑身灵力气机暴涌的速度突破自身极限,他毫无保留的催动金雷两系灵根,将手中由青再入紫的一杆青梅酒卷起阵阵呼啸狂风,愈卷愈烈,方圆千丈的狂风与雷霆一而再再而三被压缩,到了最后甚至已经将周围空气抽干,形成了一片真空区域,许多修为低下的弟子们连连向后撤去很远才得以喘气。

千丈狂风与雷霆被君陌聚集在青梅酒的枪尖上,常曦周身几乎完全真空,听不到声音也感受不到风的流动,很大程度上压制了剑技剑势的威能,常曦看着君陌已经蓄势完成,猩红枪尖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威能而急速颤抖。

一张狰狞模样的火红长弓落在常曦掌心。

弓身火灵流转,常曦丹田中莲台上的洞幽剑刹那间消失不见,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弓弦上,弯弓满月,狰狞如活物的煞气纹路再一次爬满常曦的脖颈与面颊,他不知道所有的大荒殿弟子只看一眼他的背影就心生燥闷,不敢再看。

“贯杀!”

气机蓄势攀至顶楼的君陌骤然停枪,继而一枪刺出。

贯杀枪中气劲未至而枪意先到,纵有煞气纹面而依旧平静的常曦松开捻弦的三根手指,君陌在肆虐狂风中看懂了常曦嘴唇开阖念出的两个字眼。

逐月。

枪尖与剑尖互撞,传出一声震撼人心的“叮”,席卷整座盐木擂台的枪劲狂风与雷霆好似撞上了一堵看不见又无法逾越的墙,号称无坚不摧的千年盐木被刮去一层又一层,惨不忍睹。

君陌视野中,手中由紫重回青的青梅酒弹开了他紧握的手掌,虎口鲜血横流,眼前一道漆黑箭光遮蔽了他整个视野。

常曦扭头,心神相连的洞幽剑在千钧一发之际错开君陌,停不下来的洞幽剑直奔远处的孔雀河道的上半截,一声巨响后,众人只看到远处河道中爆发出近乎有几百丈高的浪头,再仔细看去,整个上半截的孔雀河道竟然被一箭蒸发了!

擂鼓声声声渐弱,君陌艰难站起,朝着对面那道看起来仍有余力的人影走来,苦笑着扯动嘴角。

“我输了。”

常曦伸出手来。

“承让了。”

第326章 苍山洱海(上)

距离大荒殿所在绿洲两千八百里的苍山与洱海,是分隔九州与南疆的边境。

从未踏足过沧州边境的人很难想象在这鸟不拉屎的贫瘠大漠戈壁边缘,竟然会有着如同锦绣江南才能坐拥的秀丽山海。其实把话说明白了也不难懂,无非就是这座高耸的苍山挡住了打南疆那边东进的暖湿气流,暖湿气流从苍山向海那一面周而复始的循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造就了迥异与苍山另一面锦绣山河。

早些年间,内陆中几州有出过几位以儒入道的儒道门派,建议仙道盟上五宗夷平苍山,让南疆的暖湿气流进入沧州,这样一来用不了几年功夫,便能将沧州打造成一片不输天南州的丰沃之地,岂不美哉?

以一杆寸阴枪铸就西域铁血防线的女子枪仙二话不说,拎着那几位自以为念了几天书就熟知天下事的大儒们丢进了苍山,直到这帮从未经历过铁与火洗礼过的大儒在边境战场上哭天喊地时,才在最后关头救下提溜回内陆,几位从阎王殿前走一圈的大儒们事后对此事只字不提,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哪家门派敢吃饱了没事干的大放厥词。

外人想象不到这座沧州的天然屏障挽救了多少将士性命。

如今的南疆已经没有归纳在九州版图上,但在上五宗的各家藏经阁中,有心寻找还是能找出历史久远到不知是哪个洪荒上古年代留下的版图拓印,可以看出南疆区域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九州大陆的一份子,至于后来为何独立了出去甚至还建立了什么万魔众,此间内幕就不是寻常人能够知晓的了,以至于秀丽的洱海在南疆那边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名字。

万魔海。

驻扎在苍山洱海前哨岗的大荒殿弟子十人一队。

一队常年游走在边境战线的大荒殿弟子的战力远胜后方驻扎在绿洲的寻常部队,实力虽没夸张到千里挑一,但百人选一的标准还是绰绰有余,各个都是金丹境里的一把好手。

苍山高达三四千仞,但东西纵横只有两百里,说是沧州中的弹丸之地也不过为,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弹丸之地中,明里暗里加起来的暗哨就多达上百座,每一座明哨暗哨都标配有着精干的十人队伍。

靠近洱海这一侧东边山崖上的小队队长是个名叫钟馗的汉子,正好与那民间传说中驱鬼除邪的门神同名同姓,不晓得是不是他家父母有先见之明,这名汉子日后还真就生得铁面虬鬓高大魁梧,不清楚是不是这与钟馗同名同姓的队长真继承有几分仙气,在时不时就有流血硬仗要打的边境,他们这支队伍几次啃下来袭万魔众的硬骨头,除了受了点无关痛痒的小伤外,十人建制依旧,低到发指的伤亡率比起其他队伍简直可以吹上天了,以至于每个队友都对钟馗惟命是从。

夜色已深。

钟馗所领这队人马是暗哨,大家都彼此就地取材的取草木汁液将自己伪装起来,龟息术和敛气决是每一个暗哨弟子的必修课,钟馗抬头看了看苍山峰顶周围的天空,没有发现御器在罡风中拉扯的火红轨迹,视野中的几处明哨健在,身材魁梧的男子不动神色的深吸一口气。

惨白月光撒照在波光嶙峋的洱海之上,没有任何异样。

队伍中身手最矫健的小林儿抹着手心里的草汁,将自己原本略显秀气的脸颊涂抹成草褐色,就算偶尔被乌云中露出的月光照到,也不会显得突兀,他小声笑道:“这几天来万魔众那帮蠢东西不知死活了来了好几波,今个黄昏前我已经宰了三名万魔众邪修了,按照这个速度来算,过不了几个月就能积攒到足够的军功,也能做个队长啦。”

不等铁面虬鬓的队长开口,小林儿身边一个瘦高个嗤笑一声,“你今个早上的确结果了三个万魔众邪修,但只有一个是金丹境,剩余两个都是些毛都没长齐的筑基境,这等军功水分太大了,不顶用的。”

神采奕奕的小林儿被瘦高个戳破了当队长的美梦,顿时神采飞扬的小脸就焉巴了起来。

战场经验丰富的钟馗历经过不下百十次的苦仗硬仗,不知是不是今天白天又打了胜仗,钟馗显然心情不错,破天荒的咧开嘴角对小林儿笑道:“战功这事急不来,别为了军功而丢了性命,你们年轻还轻,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该你当队长的时候,自然就当上了,咱大荒殿不讲情面,只看军功,担心个什么劲?”

小林儿在这片苍山中也待了几个月光景,磨去了初进军伍时的毛躁脾性,但此刻听到队长难得的宽慰他,他是打心眼里高兴开心,这片苍山里谁不知道钟馗是最有福气的队长?能被队长这张开光嘴提及的事,绝对没有不水到渠成的道理。

钟馗扭过脑袋看向队伍里眼最尖的瘦高个,玩笑道:“听说你小子等近期战事平定后就要回去结婚,真不知道哪个姑娘就看上了你,成婚之后可要对老婆好,要以君陌师兄为榜样,晓得了不?”

在周围队友们善意的轻笑声中,瘦高个重重点了点头。

小林儿摸了摸腰间涂抹成黑色的锋利短枪,在黑夜中尤为闪亮的眸子有希冀闪过,他轻声说道:“这辈子啥时候能走近了亲眼瞧瞧君陌师兄是啥样就好了,如果有那机会,我真想和君陌师兄一起并肩杀敌。”

曾在脚下这片战场上距离君陌大师兄只有三百步远距离的魁梧汉子点了点头,“以后有的是机会的。”

波光嶙峋的洱海上月光皎洁依旧,却有一瞬的不协调。

天生双瞳的瘦高个猛然间弓起了身子。

钟馗立刻将龟息术和敛气决施展到极致,神色凛然,五指摊开继而猛然握拳向队友们示警,同时向瘦高个传音问到究竟发生何事。

瘦高个眼窝中双瞳急速流转。

皎洁月光撒在洱海上,这样的一幕他已经足足看了一年之久,每一点细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方才月光中分明有着什么看不清楚的东西一闪而过,致使洱海水面上折射的月光也有了片刻模糊。

瘦高个心中急切,他知晓能够能够趁着夜色来袭的万魔众邪修绝不会简单,当即寻找起山脚下其他警戒的明哨。

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惊人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顶。

他们附近所有的明哨统统消失不见了!

他猛然扭头看向队长,急切着想出声警醒,只这一扭头,他的大好头颅从脖颈上无声滑落,断层处光滑如镜。

瘦高个的眼窝中双瞳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第327章 苍山洱海(下)

瘦高个的头颅摔在草甸中。

上一刻身边还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已经奔赴黄泉。

偷袭来得毫无征兆,但当瘦高个的头颅落地声响起时,整支暗哨队伍的其余九人已经反应过来,队伍中有眼疾手快之人站起身来,抓起腰间在烈日月光下都不会反光的短枪,见到没多久就要准备回家成亲的兄弟袍泽落得个身首分离的悲惨下场,通红着双眼四下寻找偷袭者,可偷袭者没找到,他脚下泥土却突然炸开。

一只枯败但狰狞的细长手臂贯穿了他,继而撕成粉碎。

钟馗抽起只有寻常玄铁长枪一半长的短枪,狠狠刺在那具破土而出的老者身上,枪尖擦出火花仿佛撞在铜墙铁壁上,短枪弯起惊心动魄的弧度,折断着寸寸碎裂,边防将士的满腔热血浇撒那面色枯槁如死尸的老者身上,分毫未伤。

钟馗心中冰凉,这老者根本就是个死人!

整支暗哨队伍的建制瞬间减员两人,发生的一切依旧只不过是兔起鹘落之间,原本趴在草甸中的小林儿双目通红着起身,上半截身子起来了,下半截依旧还趴在草甸中,这个队伍中最活泼有着一双明亮眸子的小林儿只刹那间就已气绝,眼中光芒消逝,上半截身子的胸膛摔落草甸中,碎裂成一块块被纵横切割的血肉方块,惨不忍睹。

余下几名队员在行尸走肉般的老者掌下如被镰刀割过的野草般纷纷倒下,无一幸免。钟馗目呲欲裂,魁梧的身子动弹不得,看不见的天地伟力细线般将他捆的严严实实,细线划破皮肉,已经生生割断了不知几十根骨头,血流如注。

“你们这只大荒殿的暗哨反应不错,竟然有人能察觉到我们渡海,也不知道是说你们幸运还是不幸,若不去察觉,本公子也能让你们上路时少些痛苦,可惜可惜。”

寂静染血的苍山密林中突兀的想起男子阴柔声音,钟馗定睛勉自看去,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有两道一男一女的年轻身影而立,脸上表情满是不屑和视万物为刍狗的冷漠。

悍不畏死的钟馗扭动身躯,浑然不顾天地伟力幻化的禁锢细线几乎割断了全身筋骨,一口含怒血箭从口中喷出,直奔其中一道单手操纵天地灵力的锦袍公子。

血箭在空手炸开,没有伤到哪怕碰到那锦袍公子,死而复生的枯槁老者面无表情的一掌探进钟馗汉子的心窝,生生掏出那颗扑通扑通的滚烫心脏,继而扯开巨大狰狞的嘴角咬破心房,四溅的心头热血沿着老者苍白脖颈滴淌而下。

这种临死前一言不发的铁血汉子终于气绝。

生吞活人心脏的枯槁老者走进密林中,打开一具距离这支暗哨仅有几步之遥的猩红棺材躺了进去,棺材板阖上,旁边一名面色阴柔的长发年轻人将棺材轻若无物的拎起,继而背起,看着头顶上凌空而立的两人,咧开嘴角。

出自血灵宗的新一代翘楚的赵禹看向周围,百里之内的大荒殿明哨暗哨都已被剿杀干净,不下百名大荒殿弟子殒命,山间吹过的风本应该带有血腥气息,但此刻闻起来却和平常一般无二,显然是事先精心准备过的,没有留下马脚。

赵禹冷声道:“这些大荒殿的弟子修为虽然不怎么样,但几乎都有些本事在身,百里之外还有不少暗哨,里面有元婴初境的存在,虽说得手不难,但想再像眼下这般顺利,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那就让他们多活几天不就好了?反正上面几个老家伙的要求我们已经办妥了。”

真名叫薄樱的女子面色妖艳如罂粟花开,小尾指微勾,散布周围的灵力丝线倒卷回女子裙下,乍一看像极了蜘蛛吐丝的模样,女子身上的“裙子”与其说是裙子,倒更不如说是几片仅能遮住关键部位的单薄布料,甚至已经单薄到了一眼就洞穿其中旖旎风景的荒唐地步,随意的一步一颦都会春光外泄,真真切切是配得上妖女称呼。

背负棺材的阴柔男子看了看这位盘丝岭中饲养面首无数艳名远播的女子,又看了看赵禹,说道:“万魔众近期高层中有流传出不少关于那位的消息,不知道你们听说了吗?”

“那位?钟离兄,你说的难不成是魔域的那位?”

血灵宗和盘丝岭的两位新晋翘楚纷纷侧目。

机缘下得到化神境大能尸骨至此一跃成为炼尸谷年轻一辈最强者的钟姓男子点了点头。

钟离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说道:“钟某不才,背上的这幅阴地棺材和化神境尸骨都源自那位皇子大人的赏赐,否则在能人辈出的炼尸谷中也绝没有我钟某出人头地的机会。”

钟离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语道破万魔众中最大的机密。

他话锋一转,“不过钟某也相信两位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在万魔众中崛起,想必也是沾了那位皇子大人的光。薄樱,你修行的应该是魔域的白蛛抱朴决,而赵禹你修行的,如果钟某没有看错的话,应该也是魔域的四灵血神功吧?”

自己最大的秘密被钟离一语道破,赵禹与薄樱两人眼神骤然危险起来。他们几乎是同一时刻在万魔众中崛起,其强大的境界修为早已将当初的元奎甩在了身后,他们三人都是冷血孤傲的性子,本不会三人结伴而行,只是无奈于赐下他们这些机缘的宗门老怪们有着这些要求,才不得以遵从。

三人或得了来自魔域的无上功法,又或是得到极高品阶的秘宝,之前互不相识的三人萍水相逢,在钟离的一番话下,渐渐开始有了真正抱团取暖的心思。

赵禹眼中戒备稍稍放下,拱了拱手道:“不知钟离兄都知道些什么内幕,也好说与我们听听。”

眉目含春的薄樱身里身外魅惑天成,殷红嘴唇微张,珠落玉盘的女子声音撩拨心肝,“还请钟离兄不吝赐教。”

自幼与尸为伴的钟离对薄樱魅惑男人的法门无动于衷,说道:“听说那位皇子大人近些时候会降临九州。”

赵禹有些不可置信,那位来自魔域的皇子且不说自身实力惊天,最让人惊惧的是他魔族皇族的身份,整座九州都无数次险些在魔域大军的铁蹄下沦丧,更别说是区区南疆,这样的人物降临九州,必将成为上五宗乃至整个仙道盟的追杀,那位大人何必冒着这种危险来此?

相比之下薄樱听到这个消息就表现的热切很多,精通房中术的她有着能让男人在床上登仙的独到优势,尤其是在修炼了魔域的白蛛抱朴决后更是擅长床笫间的迎承侍奉,如果能有机会接近那位从北方魔域而来的皇子大人,薄樱打定主意,哪怕是成为那位大人手中事后会被弃如敝履的玩物,也要想尽办法在自己被玩腻前,为她争取到足够的好处。

魔域皇子这样的身份,足以让她为此一搏了,哪怕只是一个玩物,也绝不是万魔众中那些老家伙们可以随意编排的。

赵禹的心思也活络起来,继续问道:“钟离兄可知那位大人此行所为何事?难不成是要对仙道盟动手了?”

钟离摇了摇头,讳莫如深,只伸出两根手指,轻轻道。

“炉鼎。”

第328章 预兆

常曦从入定中惊醒,冷汗淋漓。

那个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深处的噩梦再次卷土而来。

那种迫在眉睫的致命危机感挥之不去。

常曦深吐出胸间淤堵的烦闷浊气,推开行宫的厚重殿门,已是月朗星稀的夜色时分。

皎洁月色在他眼中却尽是惨白颜色。

他才记起此时已经是入秋时节的光景了。

常曦在静谧无人的偌大行宫中寻了处石凳石桌坐下,借着这周清冷的秋景才按捺下体内躁动不安的心悸。他就这么呆呆静坐在石凳上,静静闭上眼睛。

修为到了如今堪称小有所成的元婴境,久经酣战厮杀的常曦对自己的实际能力也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在元婴境中除了那些半步踏进化神境的存在外,其他鲜有人能对他再造成威胁,更何况哪怕是半步化神境也只是威胁程度稍高,万一不是对手大不了先行撤退,青云山的御剑术放眼天下,能追赶的上的实在太少。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化神境以上的存在了。

常曦不是喜好狐假虎威之人,但青云后山弟子的身份却是实打实的摆在这里,九州上任何门派世家都无法小觑这块金字招牌,招惹常曦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跺一跺脚能让九州颤抖的青云山,谁会吃力不讨好的在九州地界上欲置他于死地?

常曦心神沉浸,月虹洞幽乃至天荒都能彼此感受到主人此刻并不平稳的心境,彼此都没有在心神深处玩闹,常曦绞尽脑汁苦苦思索,想要顺着那股冥冥中的感应揪出源头,忽然间头疼愈烈,猛然睁开双眼,眼前不是心神深处的奇景,看到的是君陌和余梅夫妇满是担忧的脸庞。

君陌拍着常曦的后背帮着顺气,触摸到黑金龙袍,入手一片潮湿,君陌眼角微跳道:“常曦,你没事吧?”

常曦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君陌放下两坛酒和两只酒碗,酒碗通体由和田玉玉髓制成,在皎洁月光下折射出朦胧玉光,已嫁作人妇的余梅帮夫君和贵客斟满酒液,常曦看着君陌,从这个铁打的男人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没有了之前几日里两人喝酒时的畅快,问道:“大荒殿发生了什么事吗?”

君陌举起酒碗与常曦碰了一下,嘴巴凑在酒碗边却停住,叹了一口气放下酒碗,沉声道:“苍山和洱海那边的边境战场前日出大事了。”

常曦抿一口酒,放下酒碗,等待君陌下言。

君陌攥紧了拳头,紧闭双眼,双拳颤抖,“前天夜里,万魔众趁夜色渡海偷袭苍山和洱海边的前哨站和明暗哨,前线的大荒殿将士们死伤惨重,损失过半,许多大荒殿的编制建制自那一夜后被除名。”

常曦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这几日他曾跟着君陌见识过了由大荒殿的弟子们组建的军伍,各个都是难得的修士菁英,战斗力不可谓不惊人,尤其整个驻扎在苍山洱海那边的前线部队足有两千余人,损失过半就意味着大荒殿在一夜之间损失了一千余名精锐弟子。大荒殿的弟子不是被大风刮来的,而是由无数资源和大把光阴一点点堆砌出来的,这场败仗虽还不及伤筋动骨,但也的的确确戳在了大荒殿的痛处。

对万魔众只抱有铲除殆尽态度的常曦声音渐渐冰冷,问道:“万魔众来了多少人?”

君陌深吸一口气,“三个。”

常曦眼神微缩,“就是万魔众那三个横空出世的家伙?”

君陌没有出声,只重重点了点头。

君陌紧咬嘴唇,双肩微颤,坐在自家男子汉身畔的余梅拿起君陌紧攥的拳头放在自己腿上,满腔柔情化作绕指柔。

酒碗中晶莹的酒液倒映出常曦沉默的侧脸,他轻声问道:“按照君陌兄之前所言,那三名横空出世的万魔众邪修各个都有着远超当初元奎的境界修为,那上五宗中除了北域昆仑上的那朵高岭之花外,其余各宗首席论单打独斗也不可能是三名元婴境圆满邪修的敌手,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大荒殿中的化神境长老出手解决他们?”

一指青葱竖在君陌唇边,余梅苦笑着接过常曦的话头道:“常公子有所不知,我娘虽是超凡境大能,但南疆万魔众也有着不下九名炼虚境大能,许久前娘亲率领大荒殿所有长老与精锐骨干与整个南疆的万魔众在苍山洱海处厮杀足有数年之久,虽是击退了万魔众,但大荒殿的中坚力量也几乎损失殆尽,所以最后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遵守了一条不成文的铁规:双方化神境以上修士不得参战。”

常曦闻言再一次陷入长久的沉默,原来在旁人眼里风光无比的大荒殿其实也面临着宗门内青黄不接和弟子修为断层的种种问题,若不是如此,大荒殿当初就不会答应这个约定,直接冲过苍山洱海将万魔众剿灭岂不一劳永逸?

只可惜世间大部分人都不晓得镇守边关的苦楚。

常曦轻叹一声,“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余梅容颜凄美,“常公子你能体桖就好。”

常曦思绪渐远,回忆起当初他尚在后山时他问二师兄,问仙道盟为何不一鼓作气将南疆收复?

二师兄的回答简单易懂。

想要剿灭南疆万魔众绝不是仙道盟中一两家宗门能够操办起来的事情,便是威名赫赫的青云山也很难在南疆的那片战争泥潭中占得便宜,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对付九名炼虚境大能,至少需要同等数量的炼虚境大能才能打个平手,若想要有一锤定音的效果,位于人界修为金字塔尖的超凡境修士就必不可少,但整个九州就仅有五名超凡境修士,分别属于上五宗各家的掌教或宗主,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事,一旦被北域魔族钻得空子,北线和西线战事如果同时爆发,到时候上五宗各家回防不及,便是一场无法挽回的滔天祸事。

没有人敢轻易发动一场不知道结果会何去何从的战争,仙道盟中已经查到许多蛛丝马迹,证明南疆万魔众和北域外魔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种敏感时期更是不能轻举妄动,上五宗可以亡,仙道盟可以灭,但唯独九州不能陨落!

常曦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在君陌不解的注视下,常曦伸出手掌坦诚道:“如果不嫌弃我这个从未上过战场的雏儿可能会拖你的后腿,那三个万魔众的杂碎,算我一份。”

君陌的双眸骤然明亮。

第329章 战备

第二天一大早,常曦推开行宫殿门,迎来大漠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行宫台阶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君陌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踌躇,身形魁梧的他垂首不语。

常曦轻步走下铺满晶莹玉石的台阶,调笑着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你脸色看上去很没精神,莫非你这身结实的腱子肉也经不起女子折腾?”

换做以往有人和自己打这种荤腔,君陌定要让那人知道爷手里有杆枪,胯下还有杆更锋利的枪,但他此时叹了口气,沉声道:“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媳妇虽然修为不高,但胜在天赋异禀,能够勉强卜卦出占卜之人一丝不远的未来,你处境非常危险,要不然这次你就别跟我去边境了,乖乖呆在大荒殿里,天下没人能在师傅的眼皮底下伤得了你。”

常曦罕见的沉默一瞬。

大荒殿殿主的宝贝女儿是天生的龙女相,这点常曦在初见余梅时便已察觉。

众生面相里,天人相无可争议的当属桂冠,凤仪相紧随其后,其次是悲天悯人的菩提相,再者便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龙女相。古籍中有记载,这种妙不可言的龙女相仅会诞生于大洋或者荒漠之中,借助海市蜃楼增补自身修为,传闻天生龙女相的女童,若能亲眼见证九百九十九次海市蜃楼后,便能悟得龙女相背后的真谛。

余梅距离龙女相圆满境界尚有很长一段的路要走,但这并不妨碍她能以海市蜃楼的映射法门反向推演,她从常曦的卦象中看到他的未来是漆黑无光的一片,不禁出言相告,却不知正好与常曦心头的那挥之不去的噩梦不谋而合。

常曦报喜不报忧道:“修士的修行本就不是一路平坦,如果稍有危险就把自己缩成个乌龟,那我还配做青云山弟子吗,只要我敢说这话,恐怕清澜掌教第一个就要废了我。”

被常曦搂过肩膀的七尺汉子犹豫不定,“要不然…”

“哪那么多要不然,赶时间要紧,离你们大荒殿战部的战前会议可没多少时间了。”常曦笑骂踹在君陌的屁股上。

君陌显然是对自家媳妇的金玉良言很是信奉,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余梅的占卜没有一次出过错,想到这里君陌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子,咬了咬牙道:“行吧,不过上了战场之后你可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要被那三个家伙钻得了空子。”

常曦点了点头。

两人分别御剑御枪撕破罡风飞入天际,大荒殿和绿洲在他们脚下越来越小,在距离绿洲前方两三百里的地方驻扎有大荒殿的先锋军,营帐连天,精锐修士共计三千余人。

常曦与君陌两人在先锋战部中最大的营帐前落下,守在营帐周围的大荒殿弟子见到是君陌大师兄,无不眼中绽放狂热色彩,手中铁枪肃然一抖,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喝声。

君陌笑着点头,撩起营帐门帘,常曦双眼不由一眯。

帐中有山河!

偌大的营帐中摆放着恐怕是整个沧州境内规模最宏大制作最精细的沙盘,沙盘囊括了沧州境内所有的大漠戈壁与绿洲,苍山洱海与南疆地貌也一应俱全,远观只是精细沙盘,待常曦随君陌走进帐内靠近那座沙盘,常曦这才惊悚的发现,这座细节程度堪称吹毛求疵的精细沙盘上,竟然有大半物事并非死物!

沙盘上盐碱戈壁中卷起的风沙真真切切,可以看到有商旅队伍的踪影在大漠中留下一连串脚印,常曦定睛看去,很快在沙盘上找到了这处大荒殿先锋战部的位置,常曦将目力运转到极致,看到了之前他与君陌在营帐前见到的那几位年经士兵的面庞,一模一样。

常曦继震惊后是倒吸一口冷气,这哪是什么寻常沙盘,根本就是一具从天空俯瞰整个沧州实景而不被外界所知的神器!有了这等重宝,大荒殿可以足不出户就掌控整个沧州的一举一动,问道:“你们大荒殿从哪弄来的这等神器?”

君陌摩挲着沙盘边缘,笑着道:“其实诸如这种窥天沙盘的神器,昆仑中也有着几座,你想那北域三州何等宽广,就有昆仑修有百万兵也难以掌控全局,昆仑高层将制作方法交予了我师傅,继而由我们自己打造,梅儿出力最多。”

常曦思索半晌道:“是因为嫂子天生龙女相的原因?”

君陌点了点头,“梅儿天生龙女相,从勘破海市蜃楼的秘术法门中反向推衍,将绝学融入窥天沙盘中,得以进一步展现整片沧州地境的全部细节,论精细度,昆仑也不及。”

两人谈话间,营帐中所有年轻将领都已经无声的齐站在他们身后,待君陌转过身来,一位脸颊上留有狰狞伤疤的将领出列,沉声道:“禀将军,直至今日清晨前线传报,苍山中的前哨站已经十去五六,大约两千三百名万魔众邪修渡过洱海,开始向苍山中的我军残部发动围剿之势,伤亡惨重。”

君陌面色凝重着点了点头,看向营帐中为数不多的一位女将领道:“游隼部战况如何?”

皮肤呈现出健康小麦色的女将领英气逼人,上前一步抱拳道:“禀将军,昨夜游隼部从苍山东西两侧呈环围态势向洱海中央包围过去,途中遭受巨大阻力,游隼部三分之一的建制被摧毁,具游隼弟子呈上来的情报来看,为首那名阻拦游隼部的邪修应该就是炼尸谷的钟离。”

君陌眼神如利枪,看着眼前每一个年轻将领的眼睛道:“今天这一仗,我会亲自上阵。”

脸上尽是严肃的将领们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激动神色。

君陌指了指身旁的常曦,“想必这位是谁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但凡长了眼睛带了耳朵的,都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今天会随我们先锋军一同出击。”

敬畏和狂热的表情在这些年轻将领们的脸上直白洋溢,这位不远万里来自青云山的弟子比君陌大师兄还要强,如果此战有这位鼎力相助,那让他们头疼不已的三位万魔众邪修就有了对手,他们各自的战部都能好好喘上一口气。

他们纷纷抚胸致意大声喝道,“见过常师兄!”

君陌接过士兵递来的将军盔带上,一股真切的肃杀之意瞬间在营帐中弥漫开来,一杆青梅酒在手中,身经百战的将军面色潮红,举枪怒吼:“天佑大荒!”

众将领们纷纷举枪呼应,“永垂不朽!”

第330章 出军

大荒殿先锋军精锐浩浩荡荡的向苍山洱海开拔。

此次开拔的先锋军下有游隼部六百人,猎鹰部一千人和天鹫部一千人,整支坐镇大荒殿北侧的先锋军只留下不到四百人留营待命,可谓是倾巢而出。

三艘羽翼狰狞的灵舟自先锋军营地扶摇直上,船首撞破天际的呼啸罡风向着远方苍山掠去。两千余里的距离在灵舟的全力奔袭下很快抵达,时辰刚过正午,常曦与君陌并肩站在其中旗舰的船首,拨开眼前刺眼眼光,视线越过飘渺云线,清晰的看见了远处灵气震荡传出阵阵轰鸣的青色山川。

此刻的苍山中乱作一锅粥,镇守苍山的大荒殿前哨部队固然精锐,但也是在万魔众三位横空出世的邪修连夜偷袭下,以极大代价才勉强站稳脚跟而不至于就此败退,而后渡过洱海的大批万魔众邪修们显然事先经过缜密的计划和安排,只挑前哨部队的薄弱点反复发起进攻,这种情况一连持续几天,苍山阵地失守大半,后方援军在那三位据说半只脚踏进了化神境的邪修面前连连吃瘪,苦心计划形成的包围圈迟迟无法合围,反而有了要被万魔众一举突破苍山的危险态势。

情况十分危急。

迎面吹来的罡风中甚至隐隐有了血腥味道,君陌眼眸中有火焰在燃烧,冷声道:“游隼部与猎鹰部即刻支援苍山东西两侧防线,务必要给我把那帮杂碎往洱海边赶,让他们知道招惹上大荒殿是什么下场!”

一道道将军的冰冷命令有序传下,游隼部和猎鹰部所在的两艘灵舟船底符文闪动跳跃,立刻离开既定的舰队航向,各自向着苍山东西两侧加速飞去,只留下天鹫部所在的旗舰笔直撞向苍山腹地深处。

狂风吹起常曦满头黑发,常曦负手而立,眼前尽是灵力爆炸震荡的火光,耳边传来的是大荒殿弟子与万魔众邪修拼死相搏的呐喊与兵器碰撞声,神识映射中是尽忠职守的将士们泼洒的满腔热血。

常曦阖上双眼,吐尽浊气,深吸一口微甜的空气,再睁开双眼时,右眼瞳孔不知不觉换上了令人心悸的银十字星。

君陌看了眼身旁的常曦,手中翻出由青转入紫的青梅酒。

“战争开始了。”

大荒殿狰狞旗舰上跃下两道男子身影。

苍山密林的战场中,身高七尺的雄奇男子拖枪奔如疾雷,一杆名震沧州的青梅酒被挽出绚烂的雷霆枪花,一人一枪横扫八荒,无可匹敌的力量下,枪尖所到之处,万魔众邪修甚至连抬起兵器招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横扫如满月的青梅酒劈成两截,君陌的枪法没有繁琐招式,都是些简单好用的杀人招式,每一枪刺出,必会让万魔众邪修们血溅三尺。

密林中血雨浇洒,染红了泛紫枪杆,飞起无数大好头颅。

常曦在君陌千丈外的另一处战场。

从旗舰上直接落在战场正中央的他不疾不徐,虽是实打实的第一次踏上战场,万魔众邪修的模样却是再好辨认不过,袖中七道颜色各异的剑光流溢而出,草芥般收割着万魔众邪修们的项上人头。

常曦泥丸宫中识海宽广无垠,强横神识遍及整个战场,五百丈方圆内的情况变化都尽在掌握,那些万魔众邪修中修为达到元婴境的大修成了他的重点照顾对象,许多元婴境邪修都在常曦这个第三者的插足下成了无头冤魂,许多咬牙坚守防线的大荒殿弟子们看的目瞪口呆,无法理解明明凶狠狡诈的万魔众大修在那黑袍公子面前为何孱弱的宛如孩童。

在枪戟遍布的苍山战场中,出现了剑气浩荡如大江浪潮的惊人奇景,一袭黑金龙袍加身的年轻公子身畔有七剑环伺,在沟壑纵横的战场上走出了个如入无人之境的气势,数名万魔众元婴境大修联袂出手想抹杀这名棘手剑修,却只是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悉数倒在绚烂剑光下成为一堆碎肉块。

越来越多的大荒殿弟子知晓了这名年轻公子的身份,这片战场顷刻间吹响了反攻的号角,常曦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这片战场上的剩余万魔众的余孽赶到了洱海边,常曦拨开眼前枝叶,眼前豁然开朗。

蔚蓝的洱海上战况胶着。

大荒殿天鹫部所属的空中旗舰凶狠的撞入万魔众所属的几艘灵舟链群中,倚仗着舰首那门威力不俗的晶石重炮,在敌舰链群中引爆出汹涌火海,彼此展开白刃战的双方修士早已杀红了眼,无数大威力法决秘术齐齐绽放,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将头顶苍穹涂抹成了绚烂而又悲凉的颜色。

苍山东线再次传来游隼部推进受阻的急报,听闻这个消息的常曦当即就准备驰援东线,君陌这个时候也结束了他那边战场的清缴靠了过来,当下便决定自己带一队人马支援东线战场,先让常曦待在这里等他回来。

君陌不敢让常曦太过涉险,游隼部成员虽少,但都是大荒殿中精锐中的精锐,战力卓绝,很少会碰到集体出击还啃不下的硬骨头,那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三个棘手家伙,余梅对常曦的呈现大凶的占卜卦象他仍心有余悸,不敢让常曦再有涉险,如果出了个万一,失去的不仅仅是常曦这个好兄弟,更有可能会引来青云山的怒火。

同为仙道盟上五宗,君陌知晓其实青云山才是那个真正主导九州局势走向的真正庞然大物,哪怕是北域巍巍昆仑,也无法撼动青云山的龙头地位,更何况是大荒殿?

常曦看着君陌带领几百大荒殿残部驰援东线战场,他皱了皱眉,但终归没有不服从君陌的安排,毕竟他在出发前就以前对君陌许下承诺绝对服从安排,对战场全局无法掌控的常曦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因为自己的一个失误,致使这些死里逃生的大荒殿弟子再身陷囹圄,常曦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常曦一边信手以神识御剑清缴仓皇逃入洱海中的邪修,常曦对这些专行伤天害理之事的万魔众邪修没有半分仁慈,既然胆敢越过洱海,他们就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代价。

杀。

常曦此时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七剑剑气激旋,洱海浅滩被染成刺眼猩红,飘浮的人头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常曦眼前渐渐被血红弥漫,杀气与煞气浓郁到真切如实质的地步,许多大荒殿弟子被常曦无情收割生命的残酷举动震慑的不敢靠前。

丹田黑白莲台中的金莲子齐齐震颤,御剑收割生命的常曦猛然从那种嗜杀幻觉中挣脱出来,常曦头痛欲裂,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问题的所在。

自己的心境磨砺还不足够。

就在这个恍惚的刹那,常曦脚下大地毫无征兆的裂开。

一只惨白鬼爪裂土而出,直取常曦咽喉。

第331章 冤家路窄

“常公子小心!”

许多大荒殿弟子瞧见这必杀的一幕,纷纷出声示警。

大荒殿弟子们脸色煞白,脑海中只余下惊惧,这截惨白手臂的主人是具气息已绝的枯瘦老者,经过残部中元婴境修士的辨认,已经断定就是炼尸谷钟离手中的那具化神境大能的坐化遗骸。虽是遗骸,但余威尚在,这位化神境大能坐化前将元婴中大半威能融入血肉,使得这具空有形而实无神的血肉皮囊有着难以想象的破坏力,非常人所能阻挡,大荒殿弟子们在这具死而复生的遗骸手下吃了太多苦头。

心神恍惚的常曦有意无意的唤回一截树枝在手。

转身时一剑斩下。

无数大荒殿弟子瞠目结舌,只看到那黑袍黑发的公子气机自低谷只须臾间便攀升至顶楼,黑袍鼓荡浑圆,单手挥动翠枝迎上直取他咽喉的惨白枯掌。

那欲裂土而出的老者遗骸竟然被生生斩回地下!

……

君陌率领苍山残部二百七十余人赶赴东线战场,距离许远他就已经发现游隼部伤亡超过三成。

大荒殿游隼部在付出地上数百具袍泽尸体的巨大代价后,终于将那在战场中央闲庭散步的锦袍男子困住。

但在君陌眼中,不如说是他一人困住了整支游隼部。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上次见面并没有使用兵器的锦袍男子此刻手中握有一杆血色大戟,戟法虽平平无奇,但胜在以深不见底的修为催动,挡无可挡避无可避,但凡有大荒殿弟子被这杆血色大戟斩破肉身,全身精血都会被吸走,徒留下被吸成人干的枯槁尸体,大戟上升腾的血色光芒浓郁至极,激射而出的鲜红丝线如毒蛇般跃起,丝线或荡过或飘过,修为不济的弟子触之即被分为两截或者更多。

君陌心中杀意滔天,狰狞的嘴角蹦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赵禹!”

以一己之力戏耍游隼部众将士于股掌间的赵禹扭头看来,嘴角弯起,大戟横扫,再收身后两名偷袭未果的大荒殿弟子性命,持戟高高抬起,一道血红身形拉扯出贯穿战场的残影,下一刻就已经斩在君陌面门前。

枪尖戟首凶狠互撞,两人脚下大地迸裂,纠缠不休的两股灵力撕扯出一条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方圆数百丈内被清扫一空,无论是游隼部残军还是万魔众余孽都自觉远远躲开。

血灵宗年轻一辈里佼佼者的赵禹将手中大戟再下压三分,面露不屑道:“大荒殿的手下败将就这么急着要为本少送上心头精血?若我的四灵血神能再汲取你的心头血,估计就算是钟离加上他那具古尸,也不能再压我一头。”

君陌手中青梅酒泛起深沉的紫,直视赵禹血红双眼,蔑笑道:“就凭你?你还是乖乖做好你的万年老二,前两次若不是有着那妖女薄樱和那具化神境遗骸帮忙,你以为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奈何的了我这杆青梅酒?放你娘的屁!”

邪修出身的赵禹被粗鄙之语激的杀心顿起,心中冷笑,双手抬戟撤身虚晃一招继而再斩。三名横空出世的万魔众新秀中负古棺令古尸的钟离实力最强,再者到他赵禹,最后便是专习床笫杀人术的薄樱。钟离本身修为不俗,加上能驱使化神境大能的坐化遗骸,赵禹自认那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但你君陌又何德何能能在我赵禹面前趾高气扬?

赵禹手中血色大戟并非实质,而是利用自身强横血气和毙命于他手下的亡者血液凝聚而成,大戟挥砍向君陌肩头,临近那杆神器青梅酒时,血色大戟造型徒然变幻,大戟变为九节鞭绕过青梅酒直取那七尺雄奇男子的肩头。

君陌肩膀上的护甲由稀有珍贵的千年盐木锻制而成,哪怕硬度堪比黑金,仍是整块护肩都被阴毒的九节鞭轻易削去,鞭首如仰首毒蛇,去而复返,大有要把君陌身上所有护甲毁去的架势。

大荒殿从上到下修习的都是凌厉至极的枪法,只有心性不纯的阴毒小人才会使用这种诡谲的长鞭法门,君陌愈发觉得眼前那袭锦华袍子污了他的眼睛,手中青梅酒以高深的弧崩巧技弹开不知好歹的九节毒蛇,眼中乍放雷芒,掌心方寸间有雷弧起,扯住那根血气旺盛的九节鞭。

赵禹见君陌掌心中握有方寸雷,再抽不回那截九节鞭,索性放弃了凝聚成九节鞭那道血气,只刚放手,那截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猩红毒蛇顿时失去力量源泉,顷刻间就被君陌的方寸雷灼刺成焦糊恶臭的一滩残渣。

赵禹伸手一招,战场间所有铺撒在地的鲜血统统躁动起来,无论是大荒殿将士们的鲜血,还是万魔众邪修的血液,统统从战场各处飘起,宛如一条条红色绸缎般汇聚在赵禹手中凝成一个血球,血球在他手中模样变幻不定。

君陌见状冷笑一声,两瓣厚实的嘴唇此刻看起来竟然比他手中的青梅酒枪尖还在更锋利些,毫不留情的讥讽道:“怎么?落了下风便开始搜肠刮肚想着哪种武器用起来更顺手些?你们万魔众除了些阴损把戏外还会些什么?指望你们这帮扶不上墙的烂泥能精通什么正经兵器,别说是你祖坟冒青烟,就是把你祖坟烧光了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嘴皮不如君陌半分刻薄的赵禹怒极反笑,一身旺盛血气注入血球中,继而成为一把模样狰狞的血刃,一刀引动天地色变,动了怒气真火的赵禹就算不谙刀法,此刻威势也远比之前强横数筹,既然他曾经两次联手薄樱或古尸让这位大荒殿首席无功而返,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真正开始搏命厮杀的两人贯穿了整个东线战场,青中泛紫的青梅酒和猩红血刃只眨眼间已经对撞千百次,一正一邪的两道身影纠缠不清,元婴境圆满修士间拼上性命搏杀的威势足以令方圆数千丈的灵气暴动,整片东线战场都处在一片惊涛骇浪中,无论是大荒殿还是万魔众,没有人敢轻易暴露身形在那片满是雷霆狂怒与血红汹涌的天幕下。

深处雷霆风暴中心的君陌心中自有主意,他之所以故意用粗鄙言语激怒赵禹,为的就是让他和自己拼命,他才好在东线战场这里拖住乃至真正击杀这个血灵宗的新秀,至于西线战场至今还没有传来推进受阻的情报,想来那边大局已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这边与赵禹交上手时,在洱海湖畔,常曦已经和另外两名隐藏在暗处的万魔众邪修遭遇。

以一敌三。

第332章 以一敌三(周末二合一)

天晓得一截树枝和血肉之躯互相碰撞为何能生出金石之音,一圈肉眼可见的震荡波向周围席卷过去,岸边掀的大荒殿弟子人仰马翻,洱海浅滩被劲风卷起波浪滔滔,眼皮微阖的黑袍公子手中杏花枝一剑破开大地,逼的那枯槁老者在几十丈外显出原形。

常曦虽仅是元婴初境,但真实实力远非境界可以形容,尤其是进阶元婴境之后,四师兄传给常曦那套用以锤炼神识的独门秘术才逐渐显露峥嵘,那套独门秘术原本是为化神境修士准备,但四师兄千算万算,也没有料想到小师弟能在天墉城的符阵塔中觅得机缘,在此刻泥丸宫中的识海里,炼化出了一两缕只有化神境才能拥有的神念。

神念远比神识更为强横,若说神识能够探知锁敌伤敌,那么神念就已经能够初步窥得万物运转的轨迹,上至岁月枯荣生死有别,下至潮起潮落花开花谢,凝聚人生第一缕神念的场景历历在目:在常曦眼中,那一刹那,只要是视线所及,自己仿佛可以看到天地万物上都牵引着丝丝缕缕的线条,每件物事都有着自己明确的运行轨迹,虽然模糊不清,但那一瞬,足以让常曦有种拨云见日的豁然。

原来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

区区一具早该死去的老者遗骸如何能够与天道至理相提并论,散发着淡淡尸臭的躯体上有着明晃晃的丝线引向空中某处,常曦依旧没有睁开眼帘,冷声讥讽道:“这种丢人现眼的匿形术,我劝你今后还是少用的好,否则真是丢了天下元婴境修士的脸。”

洱海上空无人的一处忽然浮现出一个背负棺材的男子,脸颊上的阴柔泛起苍白,尽管掩饰的很好,但终归还是藏不住心底对身形被察觉的诧异,轻吐一口气道:“青云后山的关门弟子常曦,倒也算勉强有点资格说这大话。”

常曦连睁开眼睛看他一眼都欠奉,双目微阖这扭头看向钟离身旁,嘴角弯起玩味弧度,“是衣服穿得少不敢出来见人,还是只是单纯的怕我把你吃干抹净?”

“呵呵呵,常公子说笑了,像你这样仙道盟中的人中龙凤,只要不嫌弃奴家这副残花败柳之躯,只要您开口一句话,奴家这具身子您想怎样处置都行,是颠鸾倒凤还是共赴巫山共修阴阳大道,但凭公子吩咐。”

不知鲜廉寡耻为何物的女子用软糯嗓音说出让人面红耳赤的挑逗话语,妖娆身躯上下只着寸缕的薄樱散去匿形术,眉目含春的看着常曦,笑吟吟的道。

世间女子修行多不易,在南疆万魔众那片龙蛇混杂的地域,能跻身高处的女性修士少之又少,寻常循序渐进的修炼法门经不起南疆这片尔虞我诈的黑色土壤,绝大多数女修不是委身在强大男修身下成为玩物,就是翻身做主人将男修元阳和精血榨取的干干净净为己所用,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薄樱口中的残花败柳是句难得的真话,她是如何爬到盘丝岭中年轻一辈佼佼者位置的这事,没多少人知晓,但想也知道定然是由一件件不堪回首的往事编织,终于出人头地的她在自己偌大的洞府里,饲养了无数相中的俊男面首供她享用榨取元阳,在万魔众这个圈子里名声糜烂号称人尽可夫的她,无法形容初见常曦时震惊。

这哪里是什么人,分明就是一个会走路的人形大补药!若能将这个奇男子榨尽元阳精血,说不定她就能迈出修行路上最关键的一步,化神!况且这男子的皮囊样貌也是上上选,看他的体格也是孔武有力的那种类型,在床上想来也不是什么半柱香就缴械投降的银枪蜡烛头,若他能识趣,鱼水欢好也并无不可,倒也刚好能让白蛛抱朴决这等采阳补阴的上等房中术派上用场。

钟离对薄樱这等荡妇行径早有耳闻,已经见怪不怪,换做之前的他,恐怕早就会趁着薄樱与常曦当众调情的时候催动炼尸从一旁偷袭了,但是他这次并没有这么做,他皱了皱眉,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常曦身上之前的那种皓然气势忽然间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残酷无情的冷漠,当那双微阖双眼睁开时,瞳孔中已经换做跳动的银十字星。

常曦周身爆发出灼热气浪,将身后准备随他一同出手的大荒殿弟子吹离这里,生前是化神境大能的尸骸一身神通十去八九,没有灵力为辅,剩下的就都只是些近身缠斗的法门,正中常曦下怀。

你敢以擅长近身厮杀的炼尸敌我,那就是自寻死路!

既然打定主意要以一敌三,擒贼先擒王的法子眼下又不好使,那唯有先断你双臂!

常曦脚下剑步飘摇,一脚横渡几十丈,一截杏花枝直捣面容无悲无喜的枯槁老者。既然这炼尸先前能在地下如游鱼,显然是再明显不过的土属性,杏花枝由木克土,威势犹胜三分,只可惜了钟离这具本欲要在苍山战场上大展神威的化神境遗骸出门没看黄历挑个吉利日子,撞上了这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金刚寂灭体。

化神境大能坐化的肉身遗骸坚硬堪比品阶比高的灵器,就算是任由飞剑枪戟劈砍,也能做到不掺水分的刀枪不入,可眼下这具炼尸却在常曦手中吃尽苦头。

足足七十万斤力道经由招式狠辣的破灭袭施展开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天崩地裂,常曦不用剑不用灵力更不用神念,只用一双朦胧着玉色的双掌,就将枯槁炼尸在手中抡如风车,被一物降一物的炼尸挥舞着形如枯木的一双鬼爪,只能徒劳的在常曦双臂上呲啦出一蓬火花,连半条白痕都无法留下。

炼尸与常曦交手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尽处下风,钟离原本尚且能绷住的面色终于为之失色。

自打潜入九州腹地的万魔众十不存一后,传回来的情报已经屈指可数,这个常曦的情报他们有收集不少,可是对于这股骇人听闻的巨力却知之甚少,要知道这可是化神境大能的遗骸,可不是什么随便从哪块坟地里刨出来的垃圾货色!

“该死!”

背负巨大棺材的钟离怒骂一声,条条灵力凝聚的匹练朝着手提炼尸抡臂如风车的常曦当头轰下,俨然换了一副性格的常曦面对元婴境圆满修士的含怒一击自然无法置之不理,紧扣炼尸头颅的五指松开,将老者遗骸炮弹般狠狠砸在地上,几丈深坑中的炼尸模样凄惨,整个天灵盖都几乎被那锋利如剑的五指以蛮力生生掀开。

南疆万魔众邪术大多不离血、巫、尸、毒、咒几样,师从炼尸谷的钟离一手葬阴功熟用的登堂入室,黑紫色的灵力腐蚀性极强,几个弹指的功夫就席卷了大半个战场范围,洱海畔边的鹅卵石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着,满脸焦急的大荒殿弟子们虽然悍不畏死,眼看着那些万魔众邪修的尸身腐烂溶解成一滩浓水,知道冲进这样的毒瘴中绝对十死无生,只会白送性命而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常师兄身陷囹圄。

体内元阳炙热如岩浆的常曦对这葬阴功营造出来的毒瘴区域有着极高抗性,毒瘴无时无刻不往常曦的七窍中钻挤,只是刚刚进入体内,就被胸膛中血海里的百丈金龙吐出的炙热龙息灭杀成虚无。

常曦倒是想着这些万魔众邪修总算拿出了点有些看头的把戏,这毒瘴似乎连五感都能腐蚀,在这毒瘴一丈之外很难看情虚实,无论是目力听力还是神识神念,都大受干扰,常曦能够感受到不远处被自己亲手砸进深坑的炼尸被救了起来,一同察觉到的还有钟离在毒瘴中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的模糊身影和冷哼。

艺高人胆大的常曦不急着冲出毒瘴,他要守株待兔。

体态丰腴几乎全身赤裸的撩人身影如期而至。

可令男子欲火焚身的大片琼脂白玉在紫中泛黑的毒瘴中显得尤为惊心动魄,女子身影若隐若现,眨眼间绕至黑袍身后,纤细五指并拢,轻飘飘的一掌落在黑袍背后,力道轻的仿佛是在给心上人揉肩捶背一般,可这一掌落下,这袭黑袍下的坚实身躯却微微一晃,要知道之前势大力沉的炼尸都无法让他摇动分毫。

在见识了那具坚不可摧的炼尸在这男子手中宛如提线木偶般后,这位声名狼藉的女子顿时掐灭了收服这男子当做面首宠幸的旖旎念头,那抡臂足有几十万斤的劲道让她忌惮,这要是两人真刀真枪的爬上床榻行那媾合之事,以她这具柔若无骨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等雄奇男子的冲刺鞭挞?

薄樱纤细双臂高展,形如盘踞丝网上蜘蛛的细长肢臂,对着这袭黑袍一顿连拍,一次比一次势大力沉,藕白双掌上闪烁着暧昧粉光,但涌动的杀机却真真切切,极端凌厉的攻势与她的身段模样大相径庭,黑袍男子脚下一退再退,在溶解成稀烂一滩的鹅卵石石液中划出一道显眼痕迹。

薄樱接连以盘丝岭独门蛛功牵引气机轰出上百掌,纤细双臂痛的不行,只感觉她自己掌掌轰击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座仰首不见峰的巍峨天堑,坐拥万千男宠面首的妖女成名后何曾在男人面前吃过亏,当即那张美艳的脸庞上露出她的阴毒本色,一掌紧贴黑袍公子的脊背,另一掌叠在手背上,看似柔弱的双掌交叠出难以想象的伟力。

“给老娘死!”

嘭的一声。

硬吃上百记阴毒蛛掌的黑袍公子终于向前一个趔趄。

薄樱大喜,她在盘丝岭中修行的是望月白蛛的阴毒法门,伤人皮肉体魄,更伤人筋骨经脉,她虽是女子身,但在这几个弹指的功夫里,却能爆发出连男子都望其项背的伟力。

薄樱的笑容渐渐僵硬在脸上,每一掌都足以开碑裂石的一百零八记阴毒蛛劲如泥牛入海,没有在那具本应该气绝倒地的男子体内传回半点响应,就算是座山头此刻也早该被拍碎成粉末才对,而那男子只是悠悠换了口气,抖了抖袍子。

“看不出你不仅睡男人的本事一流,气力也还看的过去,不如随本公子回青云山,本公子倒还缺个端茶扫地的侍女。”

大金刚寂灭体的朦胧玉光从黑袍下隐隐透出,仿佛不是自己硬抗下一百零八记阴毒蛛掌的常曦信手一挥,七剑直奔操纵着炼尸准备反扑的钟离,冷笑一声,转身直取不知死活的薄樱。

放荡女子心头惊惧盖过怒火,那一百零八记蛛掌借助天时地利,已经发挥出了她的绝大部分全部实力,此刻她深受大金刚寂灭体的力道反震,纤细双臂已经软如柳絮酸痛无力,看着那道行如鬼魅的索命身形如跗骨之蛆,知道该拼命了。

有着百般法子让男人折服的薄樱掠身到洱海上空,手指结印间全身灵力喷薄潮涌,光滑平坦的小腹上的蛛形纹路此刻仿佛活过来一般,自肚脐下三寸仅用薄布掩耳盗铃的萋萋芳草中,竟徒然间攒射出铺天盖地的银白蛛丝!

银白蛛丝在薄樱咬牙切齿的神识牵引下,在洱海上空编织成数百丈有余的银色大网,远处天鹫部旗舰重炮轰碎敌船,漫天的玄铁残骸倾泻在银色大网上,玄铁残骸只刚刚接触到银色大网便被轻而易举的割碎,继而无声溶解成不知名的汁液,端得霸道无比。

常曦眼中银十字星跳动,瞧见远处七剑已经在自己一缕神念的牵引下,自行筑起生死五行剑阵将那钟离与炼尸困杀其中,常曦伸手一招,将刚刚跌落水面的一杆大荒殿制式玄铁长枪吸附掌中。

别看常曦自修行伊始就只练剑,顺带着学习阵道符法,可在大荒殿中一连几日都和君陌纠缠在一起,少不得听那家伙鼓吹这杆青梅酒如何如何,两人聊到兴头上不免技痒,私下里切磋几次,互有收获。古人言万法归宗的确不无道理,更何况修士不同于凡夫俗子,在神识神念的帮助下理解能力远超寻常武夫,常曦耳濡目染下对枪法枪术不知不觉也学去两三分,一杆玄铁长枪在手,也隐有万夫莫开之勇。

百丈的银色蛛网并非单纯结在半空,更像是一只活物,蛛网中心是做困兽之斗的阴毒女子,常曦若想要取她性命,就必须通过这能轻易切断并溶解玄铁的银色大网。

常曦歪了歪脑袋,有模有样的挽出锋利枪花,主动投网。

第333章 斩杀

常曦钻入寸步难行的银色蛛网中,洱海上的暖风吹起黑袍猎猎作响,常曦脚下剑步丛生,每一步踏出都在身后带起一连串虚实不定的残影,在步步惊险的蛛网中腾挪跃进。

玄铁长枪在手呼啸成风,将如群魔乱舞的银色蛛丝尽数拨开,在阳光下时隐时现的蛛丝随风飘荡,看似柔软,但常曦可是亲眼见到只一缕银色蛛丝,轻飘飘的不见如何用力,就将一块玄铁残骸一分为二,切面光滑的令人遍体生寒。

常曦以臻至圆满的生死剑意包裹玄铁长枪,为得是能让这杆方圆几百丈内唯一完好的兵器不那么快报销,但不得不承认这女子散布的漫天蛛丝的确有些门道,就算常曦以剑意裹长枪,每次出手都能拂断十几缕近身蛛丝,但玄铁终归只是玄铁,很快在切金如泥的蛛丝下被削断了枪头,光剩一杆枪身更是无济于事,常曦只好弃枪以掌换揽雀尾迎敌。

薄樱凭借着蛛丝秘术终于得以阻拦这黑袍男子,盘丝岭的蛛丝秘术在奇淫技巧荟萃的万魔众中也算是别具一格,号称修炼到极致后能够网缚众生为己用,那执掌盘丝岭上下的白骨夫人能不能网缚众生旁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白骨夫人那座巨大寝宫深处的男人惨叫从来没有停止过,整片南疆地域不晓得有多少青壮俊彦,或被迫被自愿的成为白骨夫人的寝宫常客,日夜压榨,女子玉腿一张一夹,到头来那些被豢养如家畜的男人们,无不心甘情愿的将爹娘辛苦生养的一身元阳精血贡献给那蛇蝎妇人,说这是网缚众生自然夸大,若单论网缚天下男人,从盘丝岭走出来的女子倒是名副其实。

薄樱就是这样一只布好蛛网等待猎物上钩的毒蛛。

可惜这只毒蜘蛛此刻扮演的不是猎人,而是慌不择路的猎物,能在南疆那片污垢丛生之地爬上位的薄樱有着难得的自知之明,知晓自己绝不是这个黑袍男子的对手,一边驱使银色蛛网与常曦纠缠,一边向钟离那边的方向靠拢。

身处剑阵中的钟离有苦自知。

属性圆满的生死五行剑阵究竟有多恐怖,切身体会过的人大部分已经死绝了,自青云山的二师兄单剑将南疆的年轻一辈从里到外捅了个通透后,万魔众中倒也掀起了一阵修剑热潮,不乏附庸风雅的邪修开始用剑,除去手上一柄剑外,储物袋中质地层次不齐的飞剑也带着几十柄,逢敌便是一股脑的把几十柄剑汇作一拨砸过去,看似威力不俗,但相比起九州绵延千万年的正统剑道,万魔众中的剑修只称得上是邯郸学步,不及正道剑术威严凌厉之万一。

小觑青云山剑道的钟离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生死五行剑阵将钟离困杀其中,七道凌厉剑光不知疲倦的在近百丈方圆的剑阵中来回切割,凶猛的一塌糊涂,造型迥异于其他六剑的杏花枝绽放莹莹绿光,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在那具土属性的炼尸身上留下无数狰狞口子。

青霜、赤影、含光和不工都以木属性的杏花枝为主,策应环伺,剑气激旋下,炼尸身上本就枯槁衰败的血肉更是所剩无几,炼尸嚎叫着试图用双臂双掌阻挡,好不容易等到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抓住了那柄散发着寒气的蔚蓝长剑,还不等炼尸发力掰碎长剑剑尖,杏花枝与含光及时援救,不仅木克土,更有土生金,金绿两色剑光作用一处断去炼尸臂膀,炼尸断臂处腥臭污黑的血液喷涌而出。

反观黑白两道剑光更显凶残,生死剑意跌宕起伏,钟离既要分神操纵炼尸敌五剑,自己又要对付这两柄诡谲飞剑,其中压力比起薄樱只高不低,那剑阵中一缕浮游的强横神念他能隐约捕捉,正是那道只有化神境修士才能凝聚的神念让这座剑阵哪怕布阵者不在,也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钟离面色阴沉如水,他仗着修为高深和背负的棺材法器尚还能抵抗一二,眼角余光瞥见薄樱在洱海上空转了一圈后,几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就被逼出了压箱底的蛛网缚众生的秘术,再看那只弹指就不下这座剑阵的青云山剑修,在薄樱那百丈蛛网中左右腾挪横冲直撞,手无寸铁的他竟然就快突破防线直取薄樱。

“废物娘们!”钟离破口大骂,但他注意力只稍稍分散,他顿时被洞幽剑划出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常曦使得是武当太极中的揽雀尾和分鬃手,劲在腰身,时而退,时而进,双掌变化玄妙,那位曾在公输家族墓中与常曦并肩作战的武当山道长万万想不到,自己在对战那鬼王时只不过用了几式武当太极法,便被常曦学去了太极精髓。

殊不知太极法门多仰仗腕肘臂肩腰这五处发力,与莫老传授的破灭袭有异曲同工之妙,领悟修行起来事半功倍,此刻常曦手中的揽雀尾和分鬃手不仅有了武当太极的万般变化,同样也有着破灭袭法门的凶狠凌厉,让他得以在覆盖整个视野的漫天蛛网中生生闯出一条路来。

脸色煞白如雪的薄樱眼前一黑,呼吸一窒,那道占据她整个视野的黑袍身影用一只炙热手掌钳住了她的细长脖颈。瞳孔中银十字星闪动的常曦泛起冷笑,伸出另一只手滑入女子小腹下的隐秘花丛。

薄樱嘴角扯出一个自以为妩媚的笑容,心想着兴许是这占据绝对上风的男人瞧上了自己的身子要当众轻薄与她,钳住她脖颈的手掌滚烫的仿佛要将她融化,惜命如金的薄樱扭动起腰肢迎合着另外那只同样火热滚烫的大手,摇首乞怜,临死了才愿意苟活。

她脸上难看的妩媚笑容忽然僵硬。

那只探入她身下花丛的手并非是要凌辱轻薄,而是直接扯断了那生出漫天蛛网的源头,连带着扯断摧毁的,还有她修行二十多年岁月练就的元婴根基。

尝遍人间辛酸苦辣唯独没有甜的薄樱修为尽毁,此刻与已经与凡人无异,她面如金纸,竟仍能压下心头的滔天恨意和怨毒,凄惨笑道:“常公子府上不是还缺端茶送水的丫鬟吗?我如今修为尽失比起凡人还低贱不如,唯独还剩下薄柳之姿尚能入眼,可还能做常公子身边一个丫鬟?”

天晓得这女人到底生有怎样的一副心肠,才能让她此刻的眼眸中仍能对这毁她修为的男人秋波起涟漪,奴颜媚骨道:“我可以给公子您端茶送水,可以给东子您暖床叠被,会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奴婢可以做您身边最听话的狗!”

常曦钳制住薄樱脖颈的手上有颗扳指,上面幽光闪动,里面传出小药怒其不争的讥讽笑声。

她冷不丁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我不想死!”

常曦眼中跳跃的银十字星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扯了扯嘴角冷笑,“你已经病入膏肓,没救了。”

心肠有些异常冰冷的常曦松开掐住女子脖颈的手,任由此刻失去修为比凡人身躯还要孱弱的薄樱坠向洱海,在一块灵舟的玄铁残骸上绽放出一蓬凄美血花。

常曦闭上眼睛,脑海中闪回过无数幅之前他刚踏入苍山战场时看到的画面,成百上千名大荒殿将士被锋利丝线切割成碎块的惨烈模样历历在目,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

常曦睁开双眼,看向洱海上那一滩盛开的猩红血花。

“死有余辜。”

第334章 终了

薄樱的气息在洱海上消散于无形。

只能在剑阵中守住身前堪堪一亩三分地的钟离猛然扭头看去,正巧看见薄樱身躯从高空坠下,一头在灵舟残骸上撞出绚烂血花,当即头皮发麻。

这才多长一会的功夫,一名元婴境圆满境界的大修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要知道薄樱这女子虽然声名狼藉,但那一身修为可不是作假,如不是自己凭借这具炼尸,也不能做到稳压赵禹和薄樱一头,这从青云山走出来的常曦究竟是个什么怪物,才元婴初境就如此势不可挡,要真让他和自己处于同一个修为境界,那岂不是要被他一根手指头碾死?

心里一旦有了这种念头,就不用再打了。

钟离借由身后棺材法器施法,将葬阴功铸造出的一方毒池压缩到几丈方圆,这才勉强限制住那两柄杀意惊人的黑白双剑,生死五行剑气铸就的牢笼坚固无比,不得不说钟离能被炼尸谷高层看中并非无的放矢,他分神控制炼尸外加以葬阴功毒池限制月虹和洞幽,已经一心二用的他,还要再分出其他心思寻求突破剑阵的法子,一心三用,已是极为难得。

钟离面色极为难看,这剑阵中的五行属性只有相生循环,没有相克的保障措施,让他找不到漏洞可钻,远处洱海上空那杀星已经看了过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钟离面露狠色,五指成钩,晦涩难明的法决弹指打出,在五柄五行灵剑下苦苦支撑的炼尸忽然停下动作,整个枯槁身子倒飞向钟离掌心,这具衰败的皮囊泛起烙铁似的红色,皮肤下涌动出密密麻麻的燎泡,整具身子滚烫如沸水烧开般,筋骨错断分裂的瘆人声响不绝于耳。

继而这具下场已经可以预见的炼尸被他的无情主子扔进了棺材中,钟离满脸肉痛表情,将同样开始躁动不止的巨大棺材抛向剑阵边缘。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炸响这片邪修们嘴中的万魔海。

品阶只在神器之下的棺材和炼尸自爆成功毁去了半边剑阵,钟离迫不及待的从剑阵中脱身,竟头一次生出自由是这般美好的念头,见远处那黑衣魔头脚踩剑步往这边赶来,失去炼尸和棺材法器的钟离自知再耽搁不得,毫不犹豫献祭自己几年阳寿,以炼尸谷中不外传的尸遁秘术逃命。

既然是献祭阳寿的阴损秘术,其效果就算比起青云山引以为傲的御剑术也不遑多让,常曦自知难以再追上一心只逃的钟离,但既然来都来了,不礼尚往来非常曦的待客之道。

常曦伸手遥遥一招,轻喝道:“洞幽!”

漆黑如墨的洞幽剑与月虹纠缠不清的毒池,化作一抹黑光奔袭千丈距离倒卷回常曦手中。

常曦摸出那张狰狞火红的开元追月弓,架上洞幽,煞气纹路犹如活物缠上脖颈面颊,剑指钟离。

常曦松开捻弦三指,洞幽剑消失在眼前,出现在天边。

钟离只感觉霎时间里浑身血液如同冻僵一般,巨大的生死危机就要将他吞没,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稍微侧过身子,然后就有他就看见自己的左臂和半边胸膛凭空消失了。

真的是凭空消失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逐月一箭,可以将千年盐木擂台毁去大半,可以用无比蛮狠的姿态扯碎君陌苦心经营的雷霆云海和狂风贯杀,可以一箭将宽有几百丈的孔雀河道蒸发成虚无。

钟离此时此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逐月箭下只付出了一条手臂和半边胸膛的代价,是何等的侥天之幸。

洞幽剑用了很长时间才去而复返,常曦此刻眼中跳跃的银十字星也悄悄隐去,洱海边的其余六剑也依次飞回主人身边,月虹剑灵蹦出,手握自己的本体恶狠狠对常曦道:“主人,你怎么次次都用洞幽剑,都不用我了!”

性格从冰冷突兀的变回原来的善良淳朴,常曦挥去脑海中那股恍惚不定的感觉,捏了捏月虹剑灵肥嘟嘟的脸颊,笑着道:“洞幽剑修得是生死意境中的死意,重创那钟离后还能留下死意让他没法轻易恢复伤势,一举两得,你呀,修得是生意,不合适的啦。”

月虹剑灵鼓起腮帮子,任由常曦将他面颊揉捏成奇怪模样,含糊不清道:“哼,要是换了我上,指定不会让那浑身阴气的小子侧身躲过那一剑,定要一剑让他蒸发!”

说完,月虹剑灵还朝安静返回的洞幽剑挥了挥粉嫩拳头。

冷淡高傲的洞幽剑才懒得与月虹在常曦面前争宠,化作一抹剑光遁回主人体内的黑白莲台上休整,被其实早生剑灵的洞幽无视的月虹顿时气的张牙舞爪起来,常曦好一阵安抚,才让这个调皮蛋安静下来。

常曦回收了薄樱的储物袋,里面果不其然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法器道具和阴邪功法,其中有关采阳补阴的功法根本数不胜数,光是粗略看去就不下几百册,其中一卷名为白蛛抱朴决的秘籍却是引起了常曦的注意。

月虹剑灵的语气斩钉截铁,“这本秘籍上有魔的气息,绝对不会错。”

常曦沉声道:“仙道盟之前的确有发现万魔众和北域外魔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薄樱什么身份,在两族中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如何能够接触到这种哪怕放在魔族中也是价值不菲的上乘邪法秘籍?”

一人一剑都说不清其中道理,难不成在不远的将来万魔众或是北域外沉寂了几年的魔族又要有什么大动作?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让常曦有些喘不过气。

“常曦兄!”一声呼喊打破了常曦的沉思。

常曦扭头看去,只见远处一名魁梧男子一手提枪,一手拎着一个鲜血淋漓的脑袋踏水掠来。

来者不是君陌还能是谁?

君陌将手上拎着的脑袋扔在水上,常曦视线在君陌胸膛上数道的狰狞伤口和那颗写满不可置信神色的头颅上流转几次,笑着问道:“赵禹?”

君陌得意的点了点头,说话间仍不忘记提枪警惕四周,要知道赵禹虽然已经身死,万魔众的一众灵舟也被天鹫部的旗舰打得落花流水,但还剩下最强的钟离和妖女薄樱尚不知去向,万万马虎不得。

“真是奇怪,按理说常兄你与赵禹应该没见过面才对,你怎么会一眼就认定这颗脑袋是赵禹的?”

君陌有些狐疑的道,但不待常曦回答,他就发现了常曦身后海面的残骸中有一滩醒目血花,那鲜血流尽的女子身躯便是烧成灰他也认得,可不就是那妖女薄樱?

君陌仿佛猜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你见过钟离了?”

“嗯,我毁了他的那具炼尸和棺材,还断了他的一臂和半边胸膛,只可惜他最后不惜阳寿用了尸遁术,我追不上,只能让他逃回南疆了。”常曦脸上没有任何炫耀或是得意的神情,语气平淡的阐述事实,就仿佛是在说起别人的故事。

君陌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的绕着常曦看了好几圈,除了在他这身黑金龙袍背部看到几处淡淡的掌印和褶皱外,全身上下就再没有其他痕迹,他知晓常曦是那种不屑于说谎的人,那岂不是说明算上那具炼尸,常曦竟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以一敌三,要知道自己和赵禹可是打得昏天黑地才在最后险之又险的分出生死啊!

君陌此刻有一个大胆的念头,是不是就算赵禹与钟离和薄樱联手,他们三个也只能在常曦手下饮恨于此?

君陌有些无奈的笑了,这等实力和雄风,几乎与当年那位白衣白剑挑翻了整个万魔众的人强的一般无二啊。

常曦出声打破了君陌的心思,“我今日就不随你们先锋军回大荒殿了,我可能要立即返回青云山。”

君陌有些不解道:“为啥?不留下喝庆功酒吗?”

常曦拿出那本来自魔族的白蛛抱朴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君陌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晓得了,这件事我会立刻上报师尊再知会昆仑那边,谨防万魔众和魔族沆瀣一气。”

常曦拍了拍君陌的肩膀,“那我这就先行赶回徽州了,记得不要忘记参加我的大婚,你要是不来,有你好果子吃。”

君陌笑着应下,问道:“你刚经历完一场恶战,不休整下就急着赶这么远的路,坚持的住吗?”

常曦哈哈大笑,终于得意道:“没办法,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自然要持久才行。”

君陌闻言撇了撇嘴,道一声珍重,目送常曦御剑消失在天边。

这位大荒殿的先锋军将军看了看手中染血的青梅酒,再看着在天边变成一个黑点的身影,终于忍不住笑骂一声道。

“真是个变态啊。”

第335章 第一步和第二步

从沧州途经凉州边境再到徽州腹地,天空中一条笔直的云线贯穿三州境地,不少人抬头都看见这罕见的景象,凡人们不明所以,唯有修仙者才知晓,那是有修为高深之人在天际罡风中御剑飞行拉扯出的风痕。

天际中一袭黑袍从高处御剑直下,腰间那块精致木牌光芒氤氲闪动,青云山外层那道流转不定的巨大蔚蓝剑阵没有阻拦,任由这御剑人影直入青云。

没有人知道常曦回来了。

风尘仆仆御剑数百万里的常曦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合眼,他没有先回后山,而是直接先去了天秀峰的天秀殿面见师尊。

殿前两位天秀峰弟子瞧见眼前一花,大殿台阶下蓦然出现一道陌生人影,顿时就要呵斥出声,却定睛一看,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来者不是被整个天秀峰引以为傲的常曦师兄还能是谁?

常曦自己也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血丝密布的双眼,声音沙哑着问向殿前两名值守弟子,“云忧师尊可在殿中?”

两名值守弟子连连点头让开一条路,常曦从中走过,不忘拱手示意,让两名弟子一阵受宠若惊。

常曦推开沉重的漆红殿门,没在殿堂高处的凤椅上找到师尊身影,略微想了想,便直接向后殿的山崖走去。

果不其然,常曦刚刚步入青草野花盛开的后殿山崖,便看到天秀峰峰主正一手倚栏喂仙鹤,一手托腮眺云端。

常曦走到师尊身后,身姿绰约不输海东青女皇的天秀峰峰主微微侧过脑袋,笑吟吟道:“大老远就瞧见你御剑回青云了,搞的这么风尘仆仆,谁在撵你不成?”

常曦摇头苦笑,刚想说些什么,却清晰的感觉到师尊的气息和之前大不一样,比起之前化神境圆满的气息更加浩瀚,仔细感受,不由得惊讶道:“师尊您突破到炼虚境了?”

通灵的仙鹤蹦跶在山崖边缘的围栏上,伸长了细长脖颈啄食着女子柔夷中的仙家饵食,白纱若雪的女子轻笑道:“这还是多亏了当初青龙潭那位前辈的机缘所赐,本来以我的资质想要迈过炼虚境这道门槛,起码还需要三年光景,好在那位神龙前辈破开界面时,从界面的另一端传来了人界如今已经消失的法则波动,我又侥幸领悟了其中皮毛,这才如愿。”

常曦还是第一次听到法则波动这个陌生名词,搜肠刮肚良久也想不清个所以然来,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云忧师尊正绕着自己细细看他,是不是伸出玉手在他身上这里捏捏,那里掐掐,时而满意臻首。

女子玉指施法轻叩在常曦胸膛,里面传出浩荡龙鸣和血气雄浑充盈的声响,元婴境的修为也彻底稳固在初境。

“你的大金刚寂灭体也算臻至大成,离力拔百万斤的圆满境界虽然还有些差距,不过对你来说,其实也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有你这样的小怪物,我还真是有点可怜其他宗门的年轻一辈了。”

云忧对常曦的修为进度很是满意,矮常曦半个脑袋的她抬首对上自己这个宝贝弟子的眼睛,抬手抹去他脸上些许因为赶路而留下的风沙痕迹,看着这张大半年不见,已经变得坚毅的脸庞道:“看你表情好像有些疑惑?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和师傅说便是。”

常曦开口问道:“弟子有些不明白,师尊方才说起的法则波动究竟是什么?”

云忧转身重新倚靠围栏,吃了云忧掌心饵食的仙鹤扑棱着翅膀飞到常曦身旁示好,云忧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她也明白为何自己养大的仙鹤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徒弟如此亲昵。

云忧开口道:“法则波动其实就是天地法则,天地法则是一种既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玄妙存在,有儒家大修将天地法则形容为三千大道方便世人理解参悟,诸如你修行的剑道阵道乃至炼体之道都囊括其中,都可以统称为天地法则,是整个身处第二步境界中所有修士的必修课…”

常曦因为一个多月来连续赶路的混沌脑袋顿时清醒过来,连忙打断了师尊的话,满头黑线的道:“师尊,您可得讲慢些,这天地法则是什么我尚且还没弄明白,这突然冒出来的所谓第二步境界又是什么?”

云忧转身用手指指了指常曦,呵气如兰道:“按照目前仙道盟中修士层级的境界划分,你属于第一步层次的修士。”

常曦若有所思道:“第一步就是指元婴境吗?”

云忧摇了摇她那根青葱食指,“第一步是对炼气境到元婴境所有境界修士的统称,也就是说炼气境、筑基境、金丹境和元婴境都属于第一步层次的修士。”

常曦终于茅塞顿开,“那么元婴境之上的境界便都属于第二步层次吗?”

然后常曦便瞧见他眼前那根漂亮食指又摇了起来。

云忧笑道:“之前你阅历太少境界不够,不说与你听是害怕你在修行路上妄自菲薄,现在讲给你听却是正好合适,元婴境之后的三个境界分别是化神境、炼虚境和神游境,这三个境界被我们仙道盟统称为第二步。”

常曦这次小心翼翼问道:“那第二步可还有第三步?”

云忧这次却罕见的沉默许久,吐出一个字,“有。”

云忧脸色稍显凝重,“神游境之上的确有第三步层次的存在,这一点可以从昆仑秘藏典籍中寻得踪影,证实了当初人界的确诞生过神游境之上的超级大能,但很快那位大能就飞升上界,世人没有机会接触了解那个玄妙境界,只知道那个境界所能爆发的破坏力远超神游境,所以我们后人就将那个境界以及再往上还可能存在的更多境界,统称为第三步。”

云忧深知已经跻身元婴境的常曦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当即警醒他道:“修行路上每一个大境界之间的差距你应该有所体会,但每一步层次之间的差距只会更加可怕,金丹杀元婴尚能理解,毕竟同处第一步层次,在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的确万事皆有可能,但如果是第一步修士与第二步修士厮杀,绝无可能取胜,常曦,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例成功过!”

常曦自然连连应允,开玩笑,他又不是傻子,没事他会闲着没事招惹第二步层次的修士吗?

云忧见到宝贝徒弟点头如小鸡啄米,不禁莞尔一笑,问道:“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你为何回青云山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本座?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

常曦掏出那卷封面写着白蛛抱朴决的秘籍低了过去。

云忧一双凤目顿时眯起。

第336章 九峰会谈

半个时辰后,白纱飘飘若飞雪的云忧步入青云殿。

几位关系情同兄弟姐妹的峰主各自坐在蒲团上,那卷出自北域外魔族手笔的白蛛抱朴决在他们手中互相传阅,当这卷秘籍传到栖凤峰的红袖峰主手中时,她嗤笑一声,“这等采阳补阴的下乘房中术,也只有魔族那些魅魔会钻研的出来,这里面还号称什么网缚众生,啧啧,真不怕把牛皮吹破。”

丹神峰峰主段云飞身为红袖夫君,看似正襟危坐,实则是妻管严的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吹起彩虹屁,“那是当然,区区魔族魅魔的功法,怎么可能比得上夫人的三千动情丝?”

红袖掩嘴一笑。

拿出这本秘籍的云忧道:“这本阴邪功法虽然入不得我们正派的眼,但对于南疆万魔众中的盘丝岭来说,却是最最合适不过的功法,据常曦所说,除去盘丝岭得到的这本的白蛛抱朴决外,血灵宗得到了四灵血神功,而炼尸谷则得到了一具品阶不祥的棺材法器和化神境的坐化遗骸。”

位居高座的清澜面露沉思道:“从这本白蛛抱朴决来看,适用的应该是尚在第一步层次的修士,万魔众中那几个祸害遗千年的老东西们用不上这些。”

云忧点了点头,笑道:“得了这些魔族恩惠的是这三个宗门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其中血灵宗的赵禹被大荒殿首席弟子格杀,至于盘丝岭的妖女和炼尸谷的钟离两人联手对付常曦,结果却落得一死一重伤的下场。”

脾气直来直去的天剑峰峰主申屠烈一拍大腿,高声道:“这才对咯,这才是咱青云山走出去的剑修该有的实力。”

御兽峰峰主月幽轻笑道:“算上那具化神境大能坐化的遗骸炼尸,常曦可算是以一敌三,小家伙没受伤吧?”

谈到自家这个绝对拿得出手的宝贝弟子,云忧昂首挺胸,满是骄傲的道:“分毫未伤!”

清澜见到云忧兴致高涨,马上就要开始大肆鼓吹自家徒弟多么多么威猛,连忙止住这个势头,重新审视在座的各位师弟师妹,沉声道:“魔族狡诈诡计多端,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送出法器功法给万魔众,他们之间必然暗中联手计划着什么,无论他们想干什么,目的都是为了颠覆九州仙道盟。”

清澜看向申屠烈道:“师弟,你即刻知会昆仑、天墉城和万仙门,让他们三家近期小心谨慎些,尤其是直面魔族战场的昆仑,无比要让他们提放魔族大军动向,一旦有异动,我们其余四家也好及时反应支援,至于大荒殿,余澈久经沙场,很清楚该怎么做的,我们反倒不用操心。”

申屠烈站起身来,难得肃穆应到一声,事不宜迟,他直接一步迈入面前撕开的空间裂缝中不见。

藏道峰峰主白崇叹了一口气道:“其余几家其实都不用咱们太操心,无论是昆仑是大荒殿还是天墉城,都久经征战,就算魔族联手万魔众图谋不轨,他们就算略显势微,想要坚守住也是不难的,有我们青云山在,就算是魔族的魔神来,咱们都能斩掉他那两只狗爪子。”

知晓白崇话中意思的林翠峰峰主元奉接过话头,无奈道:“最麻烦的可能还阵就是万仙门了。”

“万仙门怎么了?”只醉心炼器铸剑以致于一两个月没有出过神器峰大殿的王敢疑惑问道。

元奉缓缓道:“近来听说万仙门内部有了不合散摊的传闻,王敢师兄你也知道,万仙门内部其实是由几家江南的豪阀世家和无数附属宗派联合组成的,皇甫幽妍所在的皇甫世家虽然在几家中有着极高的话语权,但近来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频频和其余几家出现矛盾,甚至还和大洋中的海族撕破了脸皮,断了经营已久的海陆贸易往来,现在的万仙门可以说是乱成了一锅粥,身为宗主的皇甫幽妍也是焦头烂额,就怕这个节骨眼上会被万魔众或者是魔族趁虚而入。”

王敢哦了一声,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万仙门再怎样也是上五宗之一,在座的诸位虽然都是炼虚境中数一数二的顶尖大能,清澜甚至还是皇甫幽妍的师兄,但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谁也没那个能耐把手伸到别人家的宗门再里说三道四,万一矛盾没解决,反而沾得个一屁股屎,那可就没意思了。

身为青云山掌教的清澜显然也对此事非常头疼,万仙门的地位在上五宗中非常微妙,万仙门中的顶尖修士很少,最拔尖的当然贵为宗主有着神游境初期修为的皇甫幽妍,再往下便是几位据说是刚步入炼虚境没几年功夫的老家伙,没个几十年水磨功夫都别妄想突破炼虚境中期,整个万仙门颇有些青黄不接的意思。

问万仙门何德何能跻身上五宗?

原因非常简单粗暴。

因为万仙门实在太有钱了。

万仙门号称能以钱平天下万事,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万仙门旗下耳熟能详的万宝阁开遍了九州每一座大郡大城中,日进斗金这个形容词,在所有万宝阁的收入账单前,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万仙门可谓是一只手垄断了九州金融体系的半壁江山和命脉。

在数次抵御魔族入侵九州的两族大战间,万仙门几乎是以一宗之力,生生担负起了整个人族漫长战争期间近七成的花费和开销。可以这么说,如果当初两族战争期间,没有万仙门不计一切的投入据说可以填满大海的金钱灵石和装备补给,人族未必能够抵御住凶悍的魔族南下。

而后万仙门以数次战争中的卓越贡献跻身上五宗。

清澜沉思许久,摇了摇头道:“不管万仙门如何,皇甫幽妍始终是我师妹,如果今后万仙门就只能留下一个世家,我也只会毫不犹豫的帮皇甫世家了。”

其余几峰峰主都默默点头,深以为然。

清澜继而摇了摇头,失笑道:“说了这么多烦心事,也该说件值得庆贺的事,这次常曦入世游历归来,期间件件事都给我们青云山长足了脸面,没有不赏赐的道理,你们几个也帮我出出主意,该给这个小子奖励些什么?”

红袖笑道:“师兄你可真是健忘,当初你不是答应过常曦,只要他和莘彤和青璇三人都成就元婴后,就允许他们结成双修伴侣吗?这算不算是个天大的奖励?”

清澜掌教这才想起此事,一拍脑门道:“哎,人老了,上了岁数脑子也不灵光了,你不提醒我,我可能真就忘了。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既然常曦与莘彤和青璇情投意合,就准许他们结成双修伴侣,至于给常曦的奖励的话,我们青云山就帮他操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好了。”

清澜看向段云飞和红袖这对在修仙界中出了名的恩爱鸳鸯,笑着道:“你们两个都是过来人,红袖你又是咱们几个中出了名的鬼灵精怪,做事不像咱们这些老古董们那么古板,索性就由你们两人和云忧和月幽,四人一起帮衬着他们三个小年轻操办这场婚事,如何?”

四位峰主相视一眼,笑着拱手道:“是!”

第337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掌教清澜口中的大婚主角常曦,此刻不惊波澜的悄悄返回后山,回到湖畔的那座竹屋中,倒头就睡,头发丝刚沾上外面裹着一层精细棉绒的瓷枕,就已经进入了梦乡,不眠不休御剑百万里,他早已经累到了极点了。

随风摇摆的青翠竹海中,四师兄闻竹羽轻轻一笑。

常曦这一睡,就是整整三天三夜。

而一条唯独当事人不知情的消息,正在以瘟疫蔓延的速度传遍了九峰内门外门的所有弟子,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什么,常师兄要大婚了?”

“和常师兄结成双修伴侣的人是谁啊?”

“还能有谁?自然是当初在后山弟子选拔赛最后,当着青云九峰和所有其他宗门的面,给常曦师兄许下定情一吻的莘彤师姐了,其他女子哪有这个福气?”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听说这次常曦师兄的大婚,可是有着两位新娘子的哦。”

“我的天哪,常曦师兄这也忒霸气了,坐享齐人之福?”

“快与我们说说那第二名新娘子究竟是谁?”

“那还用问吗?用膝盖想都知道,绝对是青云峰内门前三甲中唯一的那名女子,青璇师姐了。要知道当初常曦师兄和青璇师姐两人外出执行任务,当时只有筑基境修为的常曦师兄硬是以筑基修为拼死硬抗万魔众元婴大修的威压,才得以将青璇师姐传送回青云,有这份生死感情的羁绊做基石,青璇师姐眼里哪还容得下其他男子?所以说他们两人成婚也只不过是水到渠成吧。”

各峰弟子各执己见讨论的热火朝天,曾经在栖凤峰山门前见证常曦为怀中女子双膝跪地的女弟子轻叹一声,鬼使神差的道:“唉,咱们怎么就没那福气能和常曦师兄走的近些,别说是正室身份,就是能做个妾,我都心满意足了。”

在场的几位栖凤峰的女弟子都与常曦相识,有见过常曦在李如烟师姐闺房外初见他们时不知所措的模样的,有见过常曦独自瘫坐在栖凤峰山门柱前痛苦哭泣的,也有曾经在镜湖旁亲手为常曦披蓑衣引孤舟的。

试问世间女子谁不愿寻个好归宿。

几位栖凤峰弟子幽怨长叹一声,思慕最难熬啊。

常曦的婚事若放在平时,影响范围绝不会太广,毕竟成婚的双方都是青云山中的自己人,并没有涉及到其他势力,充其量也只不过是自家关起门来庆贺一番便是,于情于理,都远远不会达到以往青云山举办盛典时的庞大规模。

但谁知世事难料,这位入世半年时间便在几州之内闯下偌大名头的青云新秀,他的婚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距离上一次青云山举办婚事,就需要追溯到十几年前栖凤峰峰主和丹神峰峰主的盛大婚礼,两位峰主留下了那时候用来举办婚礼的物件摆设留作纪念,都已经上了年头,在栖凤峰的仓库中吃了十几年的积灰了。

且不提那枚可以让女人永葆青春年华的驻颜丹,栖凤峰的峰主红袖和丹神峰峰主段云飞,都十分欣赏常曦这个将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新秀,红袖也着实打心眼里喜欢莘彤和青璇这两个敢爱敢恨的痴情晚辈,万万没有理由用十几年的老旧货色布置婚礼,既然要大操大办,那就全部买最新的,全部买最好的!

栖凤峰、丹神峰、御兽峰和天秀峰内门斥资不下千万,各派出了一批精英弟子下山,任务不是如同以往的斩妖除魔,而是奉命前往大城镇采购婚礼物资。

继整个青阳城的红绸绫罗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被四峰弟子们大肆搜刮干净后,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徽州境内如今占地最广袤经济也是最繁荣的庞然大物。

徽州城。

徽州城占地宽广不知几何,东西两侧城守高墙联通山脉,在阳光下折耀出淡淡血色的城墙上剑塔林立,整座城池规模之浩大、体系之完备,在徽州境内堪称首屈一指,徽州城就宛如是匍匐在两侧山脉中的大地巨兽,让人难起侵犯之心。

繁华街道中,四名绝色女子当街并肩而行,模样身段各有千秋,煞是惹眼,四名女子叽叽喳喳,看着徽州城宽广驿道两侧琳琅满目的铺子摊位,眼眸中尽是雀跃的璀璨光芒。

人间绝色本就招蜂引蝶,更何况是四名尤物齐聚一起,招来的蜂蝶中自然免不了混进几只苍蝇,只不过这些个有色心没色胆的苍蝇们,也只能是瞪着通红双眼紧盯那四具腰肢摇摆的玲珑身段,远远的过足一把眼瘾,万万不敢靠近上前。

开玩笑,那身段稍显单薄但面容泛冷的女子当街走过,身后跟着两只对她无比恭顺的雪虎雪狼,谁敢触那霉头?

这四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栖凤峰的李如烟、丹神峰的洛舞、御兽峰的玉芊芊和天秀峰的程曳。

玉芊芊抬手撩拨着自霜雪银虎头颅上垂下的虎须,细长如鞭的虎须在女子的白皙巧手下编成蝴蝶结,裸着玉足的她嘟囔道:“这次师尊倒是大手笔,下山采购婚礼物资都能赚取五千贡献点,要不是看在贡献点的份上,我才不来。”

李如烟看向口是心非的玉芊芊,再看向她身后霜雪银狼,哭笑不得的道:“你这妮子就知道嘴硬,我可是听说你知晓这次任务是给常曦师兄置办婚礼物资后,一口就答应了,再说了,咱们四人之中,就属你最能买最能吃,还死不承认。”

玉芊芊心虚的笑了笑,露出两颗胡亚,连连摆手道:“李师姐你可别提他的名字,都快过去一年时间了,我现在听到他的名字都还忍不住腿软。”

说完她招了招手,身形庞大到占据小半边街道的霜雪银狼快步凑上前去,此刻这只来自北域雪山的巨狼心头无奈啊,它脸颊上每一根胡须,都被自己的这个贪吃主人系满了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串,看着女主人解下一支糖葫芦咬得不亦乐乎,霜雪银狼趁女主人不注意,忍不住馋的它偷偷吃了一支,浓稠精细的红色糖浆和酸甜适中的山楂果,顿时在狼嘴中绽放出它从未体会过的美妙滋味,一对巨大狼眸乐的眯成一条缝,还偷偷分给霜雪银虎一支,一狼一虎乐在其中。

如果问古往今来世界上哪种事能让女人最是乐此不疲,那么逛街毫无疑问的能斩获桂冠,好在我们的这几位绝色女子都已经是元婴境修为在身,在逛遍大半个徽州城后,她们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布置装点九峰的喜庆氛围,需要消耗海量的绫罗绸缎,西域大荒殿的君陌夫妇早在一个多月前就知晓常曦即将举办婚礼,不仅表明他们夫妇一定会到场参加婚礼,更是不远百万里派人先送来了精绝天下的西域绸缎,其精细程度足以与大荒殿殿主余澈身上那匹价值连城的绸缎媲美,西域绸缎甲天下却轻不过二两,真真切切是为礼轻情意重。

新郎婚服和两位新娘嫁衣的绸缎有了最合适的原料,剩下的就是需要各色的绫罗绸缎来装点了。

徽州城遇到了自五年前魔族破城后的又一次重大危机。

整个徽州城的绸缎庄都被采购一空了!

丹神峰的洛舞将一匹精致红绸搁在胸前垂下,红绸下勾勒出起伏的大好山河,只听到她柔声自言自语道:“啥时候我也能穿上这样的好看的红嫁衣啊?哪怕试一试也好呢。”

程曳眼轱辘一转,计上心头,嬉笑道:“我有办法哦!”

随即程曳在洛舞耳畔轻声细语。

洛舞一字不落的听着,眼眸渐渐明亮。

“就这么办!”

第338章 大喜在即

青云山斥资如此之巨,添置这些喜庆的绫罗绸缎和只有在婚庆场合中才会用到的物件,这般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许多有心人的打探,几番考究验证下,青云山常曦大婚在即的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徽州修仙界宛如投进一座大山,震荡了整个江湖。

青阳城林府的门槛仅仅两天功夫就被踏破三条,林府上了岁数的老管家倒是不愁,因为林府隔壁街那专营黄花梨木生意的铺子老板精明的很,这两天时不时就探头探脑看一眼,然后就屁颠屁颠的取来由黄花梨木制成的上好门槛。

诸如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老管家回头看着门庭若市的主院中堂,不由得感叹到,林家这次真是要一飞冲天了。

此刻还不知道今后会在修仙界中成为怎样一位存在的莘舞忙得分身无暇,近几日来涌进林家送礼道贺的各方势力络绎不绝,偏偏还是些在她眼里无法推脱的存在,只得一家家认真接待,后知后觉的她才知道自己的妹妹要大婚了。

李大哥知晓这个消息后激动的猛拍大腿,“二小姐要和常兄弟成婚啦?我老李第一个双手赞成!常兄弟那样的人物和二小姐在一起,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

机灵活泼的小玉儿眉目含笑含俏,欢喜道:“那二小姐和常曦哥哥大婚时,我们岂不是也可以去青云山参加他们的婚宴啦?”

和自己妹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莘舞摸了摸小玉儿的脑袋,调笑道:“那是当然啦小玉儿,不过你可要知道,你二小姐莘彤身边可是没有陪嫁丫鬟的,按照自古的规矩,姐姐身边的丫鬟可是要被陪嫁过去做通房丫鬟的,到时候上了青云山,你可就不用下来了哦。”

“啊?!”小玉儿俏脸一白,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

莘舞笑弯了腰,“小玉儿你还真是好骗啊。”

才知道大小姐是在调笑自己,小玉儿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渐渐有了起伏的胸脯,但不知为何,她竟忽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觉,春心躁动的小玉儿脸庞继而通红,不由得轻啐了一声,双手捂脸不敢见人,暗骂自己刚刚胡思乱想什么呢?

府门处传来老管家的声音,“青阳城城主府翟安拜见。”

老管家声音落下大约十几个弹指的功夫后,一袭朱红官袍的男子大跨步来到林家主院,站在主院外十分恭敬的鞠了一躬,“青阳城城主翟安,拜见莘家大小姐。”

弯腰俯首与中堂前台阶两相望的翟安心中不由得感叹,林家的那位老管家当真精明如斯,通报时用的是拜见而不是登门,虽然自己如今已经突破伪境晋升金丹,但在青云山中那两位即将成婚的后山弟子眼中,依然与蝼蚁无异。

遥想当年那个只是炼气境,却仍能够直面青阳城众修众军士的稚嫩青年,如今已经成为参天大树,让他唏嘘不已。

莘舞迈出中堂,将翟安扶起,笑道:“翟城主客气了,这几年来城主府对林家颇为照顾,林家上下可都对翟城主感恩不已,翟城主就莫要这么见外了,进来喝杯茶吧。”

已经不是第一次踏进林府的翟安这次格外小心谨慎,生怕自己的行为会有逾越冒犯,要知道他此行拜见这位日后必定飞黄腾达的莘家大小姐,其中也有着神炼宗的授意。

翟安只敢把半边屁股搁在椅子上,啜饮一口热茶,拿出储物袋中早已准备好的贺礼交由莘舞,莘舞略微推脱一番后也就顺水收下,双方皆大欢喜。

翟安知道这偌大的林家,现在都由这位远嫁而来的莘家大小姐当家作主,只要她点了头,日后往来便会简单容易许多,神炼宗那边他也能有个交代,旋即他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辞,翟安也精明的很,要知道他来时,林府外面可还等着一大圈准备送礼的势力呢。

继青阳城林家门庭若市后,已经坐拥瑶城方圆三千里所有势力和世家的程家传出消息,那位已经成为程家新家主的风雪女王,要亲自上青云喝常曦的第一杯喜酒。

与世无争的徽州一品佛门弘愿寺独领风骚,破天荒的表明弘愿寺不会缺席常曦菩萨的大婚。

弘愿寺此言一出,整个徽州的修仙界再也淡定不下来了,许多人都猜不透常曦和弘愿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但徽州各大一品二品宗门乃至各大世家,已经有愈来愈多的人晓得常曦入世历练后,做出的那些惊人壮举:

横断山一战,他携万妖之威,力斩万魔众元奎于剑下;

奔赴上清宫,一言喝退苍溪州一品宗门灵虚宗大长老;

独上天墉城,出七剑力挫天墉城剑阁与符宫两大首席;

辗转大荒殿,一式几可破空的逐月扬威沧州大漠戈壁;

苍山洱海边,只身以一敌三大败万魔众两大宗门新秀。

这颗如彗星般崛起的超新星,正在散发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光和热,如今的他身负三大耀眼头衔,无人能够无视。

青云山后山小师弟,

最年轻的阵法大师,

还有他妖族少主的身份。

念至如此,不仅仅是徽州的各大宗门世家,徽州以外其余八州的各大势力也心思活络起来,当年青云后山那个本来要接过清澜人间剑道至尊位置的年轻人夭折在北域嘉峪关,使得青云山掌教含泪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是不是老天垂怜青云,又送来一个在剑道上充满无限可能的常曦。

一个弱冠年纪,就在阵法之道中取得大师头衔的年轻剑仙竟还是个千年不遇的妖族少主,常曦头顶上的光环一个比一个耀眼,让很多见惯了所谓天才的各方大佬心中感慨天道造化的同时,甚至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都说时势造英雄,但反过来英雄造时势也同样有理可行,未来的青云山会不会在他手中成为九州不可逾越的一座丰碑,进而一举带领人族迈过北域外的风雪天堑,一统魔族?

有了这样那样诸多的猜测和念头,许多离徽州青云山比较远的势力们经过再三决定后,纷纷开始准备远赴徽州。

第339章 心结(二合一)

对外界变化毫不知情的常曦,此刻终于幽幽醒来。

常曦盖着薄毯,抬起衣袖一看,发现自己那袭黑金的祭礼锦服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换下,如今身上穿的是件朴实白褂,常曦皱了皱眉,感觉薄毯下滑腻腻的,仿佛有只八爪鱼缠在自己身上一般,常曦疑惑的掀开薄毯。

薄毯下,是依偎在他胸膛上睡着的莘彤。

乖巧如猫咪般的柔美女子有着细长睫毛,微微抖动几下,常曦忍俊不禁,手起掌落,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拍在女子尤其丰硕的挺翘臀瓣上,入手弹性十足,不由得笑骂道:“你这装睡的功夫还能再马虎大意一点吗?”

莘彤两片精致睫毛睁开,巧笑倩兮,两条藕臂撑在常曦胸膛上,胸口两瓣雪白肥腻无遮无拦,在手肘的胸膛上挤压出来的沟壑就尤为明显,是常曦的七师姐也是未婚妻的莘彤笑道:“我就算再怎么装睡,也比不上你这头刚进家门就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懒猪。”

对于此时在眼皮子低下春光乍泄的莘彤,常曦早就见怪不怪,莘彤可怖就是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落在女子丰腴臀瓣上的魔掌毫不客气,常曦支起身来苦闷道:“你是不晓得御剑几百万里是啥滋味,罡风都快把我的脸吹麻了,再不睡个饱觉,我可真就要猝死了。”

莘彤身子如无骨蛇般缠了上来,坐在男人怀中,在常曦耳边呵气如兰着呢喃道:“独上天墉又辗转大荒,累吗?”

有坐怀不乱真君子美名的常曦笑道:“由不得我不累,如果这次入世游历没有达到二师兄的要求,回来指不定要被二师兄骂个狗血淋头。”

常曦抬起臂膀闻了闻,皱眉道:“赶了快将近一个半月的路,又搁在被褥里捂了三天,都快臭了,我先洗个澡。”

莘彤眉眼似挂有春意千斤,拎起薄毯一角,从常曦怀中站起,掀起薄毯当做裙,遮盖住那具之前了无寸缕的身躯,笑着道:“青璇妹子果然厉害,早料到你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洗澡,早给你备好了。”

常曦有些咋舌,青璇也在这?

隔壁传来青璇的声音,“还没腻歪够啊,水都要凉了!”

常曦起身来到侧室,这才发现侧室应该是被莘彤重新修葺过,面积比原来大了不少,侧室中摆放有一只水雾弥漫的青竹浴桶,热气蒸腾,热水中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的花瓣和药材,嗅一口清甜空气,却凭生空灵之感。

青竹浴桶边便是脱去弟子装束只穿贴衫的青璇,不晓得是不是青璇在这大半年时间里被莘彤给调教出来了,此刻青璇看向常曦的眼神没了之前那种下意识的躲躲闪闪,直视他的双眼,笑吟吟做出一个请君入瓮的动作。

青璇伺候着他脱去白褂,常曦走入浴桶,青璇动作娴熟的替他擦拭起背来,常曦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真是久违的通体舒泰,仿佛浑身疲惫都在那一双纤纤细手下被抹除。

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差没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常曦转过头,仔细看着青璇那双青中透蓝的眸子。

“不会后悔吗?”

青璇站在浴桶旁,有半晌沉默,说道:“以前我年纪尚小的时候,不懂得书中所说的爱是什么,便去问我娘。”

“娘笑着和我说,如果今后你遇到了哪个男人,他能让你饭不香、寝不眠,让你时时刻刻关心他在干什么,时时刻刻关心他过得好不好,他高兴你也会跟着高兴,他悲伤你也会跟着悲伤,如果是这样,那这便就是爱了。”

常曦嘴角弧度温柔,失笑道:“怎么听起来我像是个让人牵挂不下的负心汉?”

早在灵玉矿场下,当眼前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甘愿为了她自断退路舍命相搏时,她的心房早就已经满满当当的全是他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男人了。

母亲的叮咛犹在耳边。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青璇眼角泛起泪花,容颜凄美道:“你要真是个负心汉,大不了我这辈子不嫁人,省得被你们这帮狗男人糟蹋。”

常曦抹去她眼角泪水,轻声道:“其实我之前一直有担心,担心你是不是迫于心理压力才答应嫁给我,但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常曦躺回进浴桶里,平淡道:“之前外界有很多人说我其实是个贪图美色的小人,一下就打算娶了两个夫人,也有人说我兔子吃窝边草,看谁长得漂亮,就要想法设法的扒拉进自己的碗里,美名曰享齐人之福,臭名则是色胆包天。”

他淡淡道:“其实都不是的。”

常曦仰头,青璇低头,两人四目相对,他说:“其实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饱暖思**,而是意味着我今后的人生中,会多出两个比我性命更加重要的女人,仅此而已。”

青璇身躯猛然一震,唇颤体颤声亦颤。

常曦双目渐红,嘴角流露苦涩,他低头摊开手掌。

“我年幼时双亲遭南下的魔族迫害,那时我没有修为,我没有怨天尤人,我来到青云山一步步往上爬,认识了你们,如今我的修为在整个第一步境界中也足以登堂入室,有了能够保护心爱之人的力量,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手。”

“我的娘亲出身世俗富贵人家,却心甘情愿的抛弃荣华富贵和我那猎户老爹私奔上了山,娘亲和我说过,她看中的不是爹的英俊帅气,而是认准了瞅准了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所以娘亲才会愿意和我那一贫二白的帅气老爹成婚。”

常曦再抬头时,展露笑颜道:“我曾经听别人说起,在没有遇见对的人时,就算是证道有成长生不老,再漫长的岁月也是一成不变的枯燥;但若这一生遇到了对的人,哪怕时光再短暂,那也是很好很长的一生。”

“感情是不容辜负的,无论是莘彤,还是你。”

泡在浴桶中的男人转过身子,脸庞神色换作端正肃穆,极认真的道:“青璇,你可愿嫁入常家,做我常曦的妻子?”

“普天之下就没听说过哪个男人在浴桶里求婚的。”

青璇破涕为笑,玉指点在常曦眉心把他向后推去,打破了眼前男人苦心营造出来的庄严肃穆感,失笑道:“不嫁给你,我会等在这给你搓澡?拜托我的常大公子动动脑子呀。”

被青璇调笑的常曦苦笑。

“愿世间苦心痴情人天不负吧。”

一番对话解开了两人心结,青璇拿起香巾竹皂继续帮常曦擦拭身体,此情此景与之前一般无二,但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两人间的氛围和之前相比,已经大不相同。

别看青璇嘴上承认的痛快,究其本质,仍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青涩女子,常曦的身体并非五大三粗,而是结实矫健如猎豹般的流线体型,肩头与臂膀的肌肉嶙峋如峭壁岩石,让人不难想象这幅身躯里蛰伏着怎样的伟力。

青璇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把心一横,心想这男人可是自己夫君,有什么看不得的,这一看,视线就不小心越过常曦腰际那两条充满力量感的马甲线,再往下看去,竟是…

做贼心虚的女子险些站不稳脚。

青璇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是极力想将脑海中那副画面忘却,暗骂自己一声不知羞,好在常曦是背对着她,看不到她脸上都已经爬满脖颈的红晕。

忽然,青璇探到他腰际擦拭的手碰到一片粗糙,她低头看去,看到常曦腹部有道极为狰狞海碗大小的伤疤,看伤口模样显然是伤的极深,触目惊心,腰肋两侧还有数个筷子粗细的贯穿伤痕迹,青璇擦拭他身体的手颤抖不已。

闭着眼睛享受平静的常曦开口道:“当时我和一个弘愿寺法号觉明的小和尚去了埋骨川,运气不是很好,正好撞上了破禁出来的尸面蛟,那鬼玩意实力强的很,要不是那会它修为还没恢复,当时它那一对尸镰鬼爪就能把我活活腰斩,不幸中的万幸,只是被它搅烂了肚子,没死。”

青璇默不作声,身子贴着浴桶,脑袋搁在常曦肩膀上,轻声问道:站在外面放不开手脚,我进来吧?”

常曦点了点头。

青璇就着贴身衣衫走入浴桶,青竹浴桶很大,两人也不显拥挤,青璇屈膝半蹲在浴桶内擦拭着,衣衫浸湿,本就朦胧可见其下曼妙身躯的薄衫打湿后,愈发透明,斤两十足的沉甸胸脯和饱满浑圆的臀瓣,勾勒出香艳旖旎的人间绝景。

常曦撩起青璇自鬓角垂下,漂浮在水面上的天蓝色长发,轻轻挂在她耳畔,女子美如画。

红颜祸水的女子游至常曦身后,腰椎下也有淡淡伤痕,青璇深知常曦这副龙体有多么强横,但这些伤痕仍能在他身上留下印记,说明这又是一场关乎性命的死斗,常曦笑道:“这倒是老伤了,在邙山陵里留下的,那时修为不济,被两个万魔众的金丹境修士追的恨不得上天入地,腰间挨了他一击毒掌,说实话,当时还是挺疼的。”

青璇胸口贴上常曦背部,轻轻摩挲着,她眼神迷离,“答应我,今后不要再去拼命了好不好,如果哪一天你…”

常曦扭过身将青璇揽在怀里,捏了捏她的琼鼻笑道:“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担当,这点无论如何是逃避不了,你们两个也不会希望看到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是个小白脸吧?”

青璇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无奈摇头。

常曦忽然打趣道:“我刚才琢磨着不对劲啊,你一个青云峰元婴境大能又不是侍女,没道理会对搓澡这门伺候用的手艺这么精通吧?”

哪怕与常曦此刻几乎是坦诚相见也只是稍稍脸红的青璇顿时面红耳赤起来,青璇羞涩到险些拿不住手中香巾竹皂,脸红心跳着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啊。”

不待常曦打破砂锅问到底,莘彤捧着给浴桶里两人用来擦身子的干净绸缎和洁净衣衫走了进来,莘彤放下手中东西,听到两人谈话,笑的前仰后合,“如今青云山九峰乃至大半个九州仙道盟,都知道我们三人的婚事了,栖凤峰的红袖峰主和丹神峰的段云飞峰主是十几年的夫妻了,都是过来人,这不前两日红袖峰主就把我俩喊去,手把手教我们婚后怎么和男人过日子。”

常曦痛苦扶额,栖凤峰峰主红袖以情入道,最是能将男人的一副心肝脾胃抓的死死的,这一点从段峰主明明是个妻管严还乐在其中就能看的出来,难不成自己以后也要过上妻管严的“快乐”生活,而且还是双倍的“快乐”?

见身上已经被青璇擦拭的白里透红,常曦摆了摆手,说道:“差不多了,就这样吧,再搓皮都要磨掉了。”

青璇嗯了一声,率先起身离开浴桶,接过莘彤递过来的吸水绸缎,蹲下身去,仔细将站起身来的常曦全身上下擦干水渍,擦拭到常曦身下那之前惊鸿一瞥的狰狞时,可就再也藏不住小女子的羞涩,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纤纤玉手哪敢动弹,只得直愣愣的看着。

有了开头但不知道如何收场的青璇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常曦的脸皮也没厚到那种那种地步,见青璇眼眸和脸颊几乎要滴出水来,便转过身去,拿过绸缎自食其力,笑道:“今后洗澡这事还是我自己来就好,不劳你们费心了。”

未经人事的青璇如蒙大赦,心头小鹿乱撞着拿过绸缎把自己擦干,刚想套上干净衣衫,却被莘彤打断。

莘彤从储物袋中翻手一亮,整个侧室亮起鲜艳红光,待红光散去,莘彤和青璇身上已经换作了巧夺天工的火红嫁衣。

常曦眼眸骤亮,走进了端详,两套火红嫁衣的纺织技艺世间罕见,和两位绝美女子的性格刚好吻合,一套大胆奔放,一套含蓄内敛,造型各有千秋,不分高下。

常曦不由得感叹,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听闻过凡尘间的君王沉迷女色,从此夜夜笙歌不早朝,常曦只当是肉体凡胎经不起诱惑,但此时此刻,恐怕是人间最鲜艳美丽的两朵红花盛开在自己眼前,美人与嫁衣相得益彰,就连常曦这等扪心自问算是意志坚定如顽石之辈,也不禁心神荡漾。

常曦由衷道:“真的天下一等一的好看!”

莘彤与青璇相视一眼,各自捻起嫁衣裙角,轻轻转了个圈,水雾升腾的房间里刹那间仿佛有万千火红花开,莘彤掩嘴笑道:“这还不是嫁衣的最终款式,大荒殿的君陌托人送来了西域精绝天下的绸缎,天秀食府的老板娘看过后说,要用那西域绸缎做嫁衣才好看呐。”

婚礼这种终生大事对于女人来说,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盛典,对于同样这辈子也只有一次机会穿上的嫁衣,莘彤和青璇两位天之骄女,对此已经精益求精到了魔怔的地步。

常曦笑道:“都依你们,你们尽管放开手折腾吧,西域绸缎若是没了,我再管君陌那家伙取去。”

青璇小心翼翼的脱下火红嫁衣,小心收置妥当,美眸顾盼生辉道:“常曦,虽说近几天九峰弟子们都外出购置了不少我们大婚的物件,但总归有些稀罕玩意,得亲眼见过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你要是这几天没事,不如陪我们两人也下山去看看吧。”

常曦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继而眼神玩味着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喊我的名字吗?”

青璇眼神迷离,面庞升起红晕,紧张的攥紧了衣角掌心,随着两瓣红唇微微开阖,终于吐露出如释负重的两字。

“夫君。”

第340章 终成眷属(上)

常曦难得的放下一天不曾落下的打坐吐纳,陪着今后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下山,逛遍了青云山方圆万里内的重镇大城,两名比大好河山更具万千风情的女子,流连在徽州的锦绣风光里。

佳人国色天香,所到之处,处处花开,倩影缤纷,天地也为之失色。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跟在她们身后的常曦笑容温柔。

他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名叫幸福的甜蜜滋味。

这两名女子,都曾和他生死与共经历风雨,彼此间的联系紧密而不可分,无论是莘彤还是青璇,他都愿意用生命去守护这两个他最爱的女人。

常曦见花丛中两位朝他招手,他一笑,快步走去。

神仙眷侣般的三人一路向南,在一处名不经传的青山绿水旁停下了脚步。

莘彤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女人,自她觉醒了在妖界中都算是一等一的阴凤血脉后,就对常曦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从,这里青山绿水虽然景致不错,但比起上他们之前走过的大好河山终归相去甚远,但既然常曦在这停下了,那她也不会去多问缘由,她的男人假以时日可是货真价实的万妖之主,常曦的心思如何,可由不得她一个妇道人家左右。

这便是身为女人的智慧了。

相反青璇就不会去考虑这么多,与其说她是天生的风灵圣体,倒更不如说是金丝雀精转世,一路上缠着常曦叽叽喳喳好不欢快,她一脚蹚进冰凉的小溪里,荡起水花,她摇摇晃晃着扯过一旁常曦的袖子,雀跃道:“夫君,看你一路方向好似是奔着这里来的,为什么带我们姐妹来这里呀?”

入秋溪水冰凉,常曦笑着摇了摇头,“别着凉了。”

常曦提起青璇的手,将她牵出小溪,拿出一方绸缎蹲下身去,在青璇羞涩的注视下,将她那对秀气的莲足擦干水渍,再套上他之前在镇子里为她挑中的新靴子,他抬头看着青璇,又看向莘彤,脸颊上满是对故乡的思念之情。

“我带你们去见我父母。”

两名女子绝美的容颜上有难以抑制的惊讶和局促浮现,原来这里就是常曦的故乡?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沿途至腰高的灌木丛旺盛葱郁,对于常曦这样的仙家中人,也只不过是一剑荡平的事。

但他没有这么做。

常曦甚至没用灵力护体,只用手轻轻拨开灌木丛,动作轻柔,像是怕力气用大了会伤到它们似得。

哪怕已是入秋,但依旧青翠饱满的枝叶划过常曦掌心,他闭上眼睛,深藏的记忆片段涌上心头,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和村子里的伙伴们在这里嬉闹捉迷藏,别人当鬼,他就每次都猫着腰躲在这里,从来没被鬼找到过,屡试不爽,后来索性被小伙伴们戏称是“永远不会被鬼抓到的人”。

指尖与叶尖分离,忽有一阵风吹过,灌木被风压弯了腰,叶尖再次缠上常曦的手指,风声呜咽,像是不舍他离开。

只一瞬,他就湿润了眼睛。

拜别了那片有了一丝灵性的灌木丛,踏过小时候经常躺在上面数星星的青草地,拨开繁茂枝叶,视野豁然开朗的山崖边,两座坟墓就这么映入眼帘。

尽管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莘彤和青璇此刻还是忍不住喘不过来气来的窒息,心中刺痛,蓦然红了眼眶。

常曦走到两座坟前,拔掉墓碑上长出的野草。

他亦如当年那样,慢慢矮下身子,坐在两座坟前。

“爹,娘,当年我说要去修仙,现在我回来了。”常曦轻轻说道,一只手轻轻抚摸上纂刻着爹娘姓名的墓碑。

“爹,娘,你们别怪孩儿这么多年才回来这一次,实在是因为孩儿觉得,既然要回,就要衣锦还乡,既然决定了踏入修仙界,不混出个样子那就没脸面回来。”

常曦嘴角泛起温柔,“娘,您之前不是一直期盼着我出人头地吗?现在我在青云山摸爬滚打好几年,如今也算混出了个人样,整片九州修仙界的年轻一辈,除了北域昆仑的首席之外,已经再也找不到能在孩儿手下撑过几回合的人了。”

“爹,你不是经常和我说,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的一世,不就该当得顶天立地吗?我一直没忘,好几次孩儿差点被别人打死,我都没有做那软骨头的狗去摇首乞怜,因为我知道那种事只要做过一次,我这辈子就再也挺不直脊梁骨了。”

常曦垂下脑袋,似乎不愿让父母看到他此时的猩红双眼。

“爹,娘,魔族的血海深仇,我一定会报,待我修为再高些,我会踏平北域外的魔族,让整个魔族给二老陪葬。”

整座山崖喧嚣的风儿化作无情凌冽,让人遍体生寒。

良久,风停,常曦抬起脑袋站起身来,露齿笑道:“这次回来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两个马上就要嫁入常家的女孩子,我特意带她们来见过二老。”

常曦朝身后的莘彤和青璇招了招手。

自古婚前见公婆对于女子来说,那就是顶格的天大事情。

在青龙潭边能够直视群妖而不惧的莘彤,此刻脚下却是紧张到打起了摆子,前脚绊后脚,她心中除了紧张就是懊恼,心想着怎么当初就没让红袖峰主多教教这方面的事。

莘彤殊不知红袖与段云飞结成双修伴侣时,两人已经是化神境大能,各自仍是肉体凡胎的双亲,哪里经得起沧海桑田的时光蹉跎,早已老死,自然也就不存在见公婆的说法。

青璇也好不到哪去,诚惶诚恐,若不是有常曦在一旁搀扶,那扭扭捏捏的步子迟早要把她绊成狗啃泥。

两名人间绝色的女子轻轻跪在两座墓碑前,两女三叩首,“见过公公,见过婆婆。”

山崖风又起,温柔的山风呜咽着吹过,仿佛有一双温厚的手掌想要托起跪地叩首的两人肩膀。

莘彤与青璇愕然抬首,莫非真的是公公婆婆泉下有知,认可了她们二人儿媳妇的身份?

常曦搂过她们肩膀,笑着道:“都起来吧,我爹我娘都是很好的人,怎么会舍得为难你们两个天仙一样的儿媳妇?再说爹娘都不喜欢这些繁缛礼节,都是喜欢怎么简单怎么来,磕个头已经顶了天了,如果二老还在世,恐怕根本不舍得让你们两个跪下磕头的。”

青璇抹去眼角激动的泪水,“这都是应该的。”

常曦也恭恭敬敬的磕个三个响头,站起身来时,杏花枝已然在手,只见常曦一剑刺入大地,杏花枝上涌动出阵阵难以置信的浓郁生机向这整座山中注入,整座小山被浓郁生机灌输后,入秋时节的漫山黄褐,在几个呼吸的功夫里,尽数变成初夏时的夺目翠绿。

山崖中藤蔓编制起一道为两座墓碑遮风挡雨的穹顶,常曦收回杏花枝,半跪下用额头触碰在两座冰凉墓碑上闭目,许久后站起身来,轻声道:“爹,娘,我们走了。”

温柔山风依旧。

第341章 终成眷属(中)

转眼间半个月时间过去,神仙眷侣的三人再回青云山,饶是见惯了大好河山的三人此刻身躯一震。

好一个五千里尽挂红绫的锦绣青云!

坐拥五千里山河的青云山,如今一改之前漫山葱郁的青翠色彩,座座峰头上都缠织着一圈圈一道道喜庆的绫罗绸缎,可以看见许多弟子穿梭在各峰,手提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整座在仙道盟中威名赫赫的青云山仿佛陷入了温柔乡,入眼尽是暖人心扉的红色浪潮。

不只是莘彤青璇两名女子见到此景潸然泪下,常曦也是为青云山这等大手笔感到由衷的震惊和感动,用绫罗绸缎勾勒出绵延五千里的火红浪潮,这斥资几何已经难以估量,也唯有青云山这等仙家豪门才有这等魄力和手笔!

远处几名身影御剑飞来,正是阔别已久的彦章与青枫。

阔别已久的彦章早已迈过了半步元婴境的门槛,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元婴境大修,彦章向身份地位比他只高不低的两位女子拱手致意,看着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师弟,提拳玩笑着捣在常曦胸口,又好气又好笑道:“我们大家可都在帮你这个甩手掌柜的婚礼忙碌着呢,你这家伙倒是会享受,拐带着两朵娇花在外面潇洒了半个月才回来。”

借当初后山弟子选拔那场比试悟得机缘青枫也迈入了元婴境,他一手还提着一只大红灯笼,唉声叹气道:“可不就是难为了我们这些苦命师兄吗?”

常曦给两位教导他良多的师兄一个大大的熊抱。

彦章和青枫相视一眼,心中感慨良多,尤其是青枫,他可谓是手把手将常曦带了出来,遥想当年那个因为经脉短窄淤堵的苦苦不得入炼气境的弟子,如今已经是名震九州年轻一辈的天才翘楚,这个心性坚韧的师弟吃了多少苦和痛,他都看在眼里,他当得起如今的身份地位。

彦章转身看着五千里火红锦绣青云,感慨道:“咱青云为了你小子的大婚足够体面气派,说是生生搬空了五十余座大城中所有绫罗绸缎和大红灯笼的库存,掌教这等手笔,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据说是当年掌教和掌教夫人的大婚,规模也不远如眼下的这五千里红火青云啊。”

被自家宗门手笔感动到一塌糊涂的青璇凑了过来,小声问道:“之前虽然是听说宗门投入巨大,可看这眼下的规模,着实有些铺张浪费了吧?”

青枫笑了笑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常曦,你知道光这次你们婚宴,会有多少宗门世家和其他势力参加吗?”

常曦摇了摇头。

青枫笔划出一个手势,挑了挑眉毛道:“光就眼下就有不下八百家大小势力要前来祝贺,这还不包括一些名不经传的小门小派,听说上五宗的其余几家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常曦微微皱眉,怎么会有这么多势力要来?

彦章笑着解释道:“徽州中隐隐有世家领袖风范的程家一呼百应,光是程家就吆喝来了徽州半数世家给你撑门面,然后又有诸如弘愿寺这样的顶尖一品宗门率先表态,其他宗门自然也要表明自己的立场,更何况还有上五宗的其他几家,许多宗门世家是磨破了脑袋都想来啊。”

常曦摇头失笑,“要是这样算起来,那来参加我和莘彤青璇婚宴的大小宗门世家加起来,和去年青云山举办盛典时的规模都有过而无不及了。”

常曦忽然想到了重要事情,清澜掌教他们既然都把他们三人的婚事操办的如此盛大,恐怕良辰吉日也早已经定好,连忙向青枫和彦章两人问起。

果不其然,常曦哭笑不得的得知婚礼庆典安排在三日之后,之所以没有派人先行知会他们,还不是因为清澜在神游万里之后轻飘飘的一句话,“年轻人么,就让他们出去玩玩好了,反正离得也不远,随时都能叫回来。”

即将迎来人生中大喜的三人连忙火急火燎的逃回后山,三天时间可并没有多长,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准备呢!

还剩两天,两匹精心挑染的西域绸缎在老板娘的巧手中,成了两套华美犹胜天仙裙的喜庆嫁衣。

还剩一天,只一眼就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绯红男服,在莘彤和青璇的通力合作下诞生。

三天时间转眼即逝。

这一日,青云山中热闹非凡,锣鼓喧天,不仅仅是各座山峰上都装点着喜庆的火红绸缎,许多负责迎来送往的弟子也身着同样喜庆的红色装束,人人脸上都直白的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许多早早上山的各家势力刚踏过山门,就被眼前五千里喜庆山河的景致震慑到目瞪口呆。

莘舞带着老李和小玉儿早早上了山,虽然他们三人是宾客中唯一的几名凡人,但青云山对他们一行的接待规格却是按照天花板的高度来执行,头一次走进仙门的小玉儿兴奋的蹦蹦跳跳,老李也是一副进了大观园的模样,眼睛都瞪直了,嘴里直唠叨着“这就是二小姐和常公子待的地方吗?这可太了不得了。”

三天前奉少主之命远道而来的夙攸,此刻正与青龙潭下最具威严的噬天坐在一起,两妖大眼瞪小眼。

伴娘团和伴郎团的阵容可谓空前强大。

真身是海东青女皇的夙攸倚仗有少主留在她体内的三滴精血余韵支撑,不负众望的突破到了化神境中期,她无人能出其右的火爆身材加上喜庆衣裳可谓是锦上添花,是伴娘团中最为博人眼球的靓丽风景。

此外伴娘团中还有丹神峰的洛舞、栖凤峰的李如烟、程家的程瑶程曳姐妹花,还有嘴上说着绝对不掺和但身体却十分老实的御兽峰玉芊芊。

而伴郎团的阵容丝毫不逊色莺歌燕舞的貌美伴娘们。

身材魁梧雄壮的弑天身披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绯色长袍一马当先,其后是大荒殿的君陌和天墉城的陵越,其次还有上清宫的丘黎、天剑峰的程威和天秀峰的张元与文宇和清风彦章两位师兄。

偌大的青云峰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各方势力中许多年轻才俊只看到伴娘团,便纷纷大呼此行不虚。

一架品级直追顶阶灵器的八抬大轿横卧山道。

两位盛装打扮的新娘子千呼万唤始出来。

第342章 终成眷属(下)

如果说那莺歌燕舞的伴娘团是让人大饱眼福,那直到这两位新娘子登场,才是真真正正的令人惊叹。

风情各异但同样让人挪不开眼的两位女子盘起发髻,有着一头天蓝色长发的女子盘起的灵蛇髻上,插满了光彩夺目的金翠花钿,典雅中透露出华贵之美,反观另一位并肩而行的黑发女子头顶凤冠,发髻中只安静盘着一杆凤尾银簪。

两位新娘子戴着红盖头,让人看不清面容,当迎亲队伍走近两侧人群时,忽有微风起,掀起新娘子红盖头的一小块,一些观礼位置极好的众人目瞪口呆。

这等貌若天仙的绝色女子,真是人间所能拥有的?

在花钗大袖襦裙或连裳的基础上发展出钗钿礼服极尽复杂与奢华,服侍层层叠叠如雨雾飘渺,经由天秀峰食府老板娘的天工巧手将西域绸缎缝制剪裁后,就算比起常曦的祭礼锦服,也是丝毫不遑多让。

九州婚事风俗各异,徽州也有着这一方水土独有的礼仪。

婚事习俗源于凡间俗世,传说古时曾有俗世的落魄帝王逃至徽州,被叛兵赶杀,途经徽州一村落时得一名女子舍命相助,后来这位落魄帝王终于逃出生天,而后在徽州站稳了脚跟,再回到那个小村落要寻找那对他有着救命之恩的女子,要娶她为皇后,却不曾想竟再也找她不到。伤心的帝王无功而返,最后降下圣旨:允许徽州所有女子出嫁可享受完整的皇室銮驾待遇,以感谢那名女子当年的救命之恩。

青云山虽为仙门,但也得依照徽州自古的传统习俗行事,远比凡间帝王家更贵重奢华的八抬大红轿子静卧,坐花轿意味着明媒正娶之意,女人这一辈子,一生只能坐一次。

喜乐一阵阵的敲打,两位女子由各自家的长辈牵入花轿,莘舞被牵起妹妹的手,引着她抬腿跨过花轿,眼角有泪花,“从今往后你就是常曦的妻子了,万事可就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了,你从小在家就调皮,跟了常曦,就要处处为他着想了,知道吗?”

一帘红盖头的里面传来哽咽声,用力点了点头。

两名新娘子从大红花轿的两边迈过,心有灵犀的两名女子手牵着手,弯腰入轿厢。这一幕对于众人的冲击力,丝毫不下两位新娘子登场时的震撼,两名新娘子同嫁一人,按常理说总是要分出个高下来,可瞧这眼下姐妹和谐相处一幕,这两名新娘子间的关系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在用净茶以及四色糕点供奉过轿神后,身形魁梧惹眼的噬天大步走到轿首,与其余七名也同样各就各位的伴郎交换过眼神,八人臂膀起巨力,将这座人间奢华至极的大红花轿扛起,伴娘们随轿而行,其余弟子执炮仗和大红灯笼开路,沿途吹吹打打,极尽喜庆热闹,走下青云峰直奔天秀。

远归回来的长安骑着一只通体黝黑的豹子驻足远眺。

几位峰主都拿出珍藏的影留石记录下这喜庆一幕。

丹神峰峰主段云飞拿着拳头大小的影留石这里拍拍,那里找找,很快影留石就显示没了存储,段云飞看着从青云山中那条绵延有十几里地的迎亲队伍,莫名笑道:“年轻真好,要是当年我迎娶红袖时也能有这样的大阵仗,指不定现在家里就是我说话管用了。”

他身旁的师兄师姐们很没良心的捧腹大笑。

莘彤和常曦都是从天秀峰走出来的顶尖栋梁,几位峰主中就数云忧最是骄傲,但此刻她却是坐在掌教师兄旁的一块岩石上,托起腮帮子懊恼不已,心想要是自己平时也能将婚礼习俗这块的知识多学学,那今天她也可以堂堂正正的花枝招展一番做个喜娘了。

八名身强体壮的伴郎健步如飞,很快到了天秀峰山脚下,停轿落轿后,一名面容精致的羊角辫女娃娃和一名长相可爱的男童子迎了出来,深谙自己职责的小药和天荒恭恭敬敬的迎着两位主母出轿,各用一双小手拉了拉新娘的衣袖,两位新娘子在小药和天荒的带领下,直上天秀峰大殿。

气势恢宏的天秀峰大殿布置成了喜堂模样。

早已等候在天秀峰大殿外的常曦容光满面,迎了上去,许多人倒是第一次见到常曦真容,本以为以那两名新娘子犹胜天仙一筹的花容月貌,所嫁的夫君自然不会是什么歪瓜裂枣的货色,谁知近看一眼那新郎官,好家伙,光是那英俊潇洒容貌,就足以与两位新娘子般配了。

喜堂中,由天秀峰德高望重的长老做主香公,而主持这场拜堂仪式的,则是身为过来人的栖凤峰峰主红袖。

奏乐鸣炮,新郎官的常曦牵过两位新娘子的手,三人在香岸前点燃香烛,不同于寻常人家的拜神,常曦领着两位新娘子转身向南方的故乡,叩首祭拜。

三人跪伏在喜堂中的红垫上,面前是莘家与青家长辈。

红袖声音的中用上了灵力,声音悠扬入云端。

“一拜天地。”

常曦、莘彤与青璇遥拜苍天大地。

“二拜高堂。”

常曦跪拜亲家长辈,莘彤与青璇遥拜夫君故乡。

“夫妻对拜。”

常曦与两位妻子深情叩首。

在喜堂外的后山师兄师姐们脸上露出由衷祝福的笑容。

拜堂之后又有诸如繁缛礼节,悉数走一遍后已是入夜,由天秀峰和丹神峰操办的婚宴就在山脚下举行。

白日里五千里的火红江山,于夜幕中依旧烧红半边天,青云山中每一截每一段红绸绫罗都经由法术加持,裹在朦胧红芒中浮游山间与天际,美如画中仙境。

婚宴热热闹闹的摆了几千桌,从天秀峰向下看去,数千张气氛热烈酒席和大红灯笼的红光,占据了眼前大部分视野。酒席中酒饮状元红,菜多鸳鸯名,乐奏百鸟朝凤与龙凤呈祥。

宾客众多,新郎新娘自然没法挨个敬酒,在向所有长辈和亲朋好友们敬过酒后,便被几位眼神玩味的峰主们送进洞房。

洞房花烛夜,两位娇滴滴的美娘子坐在红烛摇曳的桌案旁,并拢到瞧不见缝隙的小腿微微颤抖,两对柔荑摩挲着掌心,却是一副紧张又任君采撷的模样。

常曦灵力翻涌,散去一身酒气,轻步走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身前,屈膝半跪,缓缓抬手掀开两帘红盖头。

常曦看着她们微红的眼眶,轻轻抹去她们眼角的泪花,感同身受的他笑容温柔,抚摸过她们的脸庞,轻声道:“彤儿,璇儿,我们现在终于在一起了。”

交杯酒后,一副精心花嫁打扮的莘彤与青璇本就是世间打着灯笼也难寻得的绝美女子,这会终于圆梦得以与情郎长相厮守的她们面颊喜悦的梨花带雨,愈发的红艳诱人。

两人从常曦怀中站起身来,红着脸庞窸窣褪去衣衫。

女为悦己者容,女亦为知己者脱。

无人知晓常着一袭贴身黑裙性情疏淡的她和喜欢清凉打扮活泼开朗的她,两人裙下究竟有着一副怎样的惊心动魄的火辣娇躯。屋内朦胧喜庆的灯光中,女子嫁衣脸庞相映红,轻轻解开腰间衣扣绳结,鲜红嫁衣悄然滑落在地。

佛门曾引《太史记》警醒教化众僧,观世音曾以肉身布施,现红粉欢愉相,与迷途之人**,媾合欢喜之时,突现骷髅之身,谓为红粉骷髅,佛门由此警醒众僧大欢喜之后就是大寂灭之意,切记出家不可沉迷皮肉欢愉。眼前美人羊脂美玉任君采撷,常曦此时只叹世间美好数不胜数,女子之好确实当属前三甲。

但直到莘彤与青璇褪尽衣衫后,常曦才知道她们的好,是如何的超出想象。

常曦深吸一口气,一把抄起这两块温软香玉扛在肩上,大步朝芙蓉帐走去,将她们甩在床上,红粉帐幔中玉体横陈,风光旖旎,春色无限。

抛却凤凰真女庄严仪容的莘彤目光迷离,十指青葱抚过新郎火般炙热的胸膛,缓缓滑下身子,蚀骨红唇吻上狰狞,吸允吞咽出靡靡潮水之音。

青璇双手捧住脸颊,不敢见人,试图压抑那让她心底悸动的燥热,一双秋水长眸中却早已满是化不开的浓浓春意。

压抑在嘴边的细微呻吟羞人,姿势更羞人。

常曦俯身在佳人耳鬓厮磨,轻声道:“想不想苦尽甘来?”

莘彤青璇眉目春情满溢,将这登徒子的脑袋向下一拉,欲用恨比天高的巍峨玉峰镇压此獠。

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343章 外来者

整个徽州仿佛都沉浸在青云山大肆操办的婚典中。

天南州,文人雅士笔墨下的大好江南。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有万仙门坐镇的天南州是座不折不扣的鱼米之乡,风景秀丽宜人,四季如春,附庸风流的文人雅士无不偏爱于此,一是由衷喜爱这里风土人情,路通八方商贾往来,坐拥江南就能足不出户阅尽各州风情。而这理由其二,便是所有流连在江南的男人们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江南女子风景独好。

江南气候真就如女子,说变就变,说哭就哭,略显阴暗的天空中滴滴嗒嗒下起小雨,雨滴沿着长出薄薄青苔的瓦片沟槽串织成线,流淌在小弄堂中。

一名穿着鹅黄衣衫的瘦小姑娘举着一柄画满荷花的油纸伞,一蹦一跳在弄堂里躲避着有积水的坑洼,少女充满活力的身躯雀跃着,很快来到一栋有些年月的老宅子前。

名叫黄宝儿的少女小心翼翼迈过台阶,收起那只她视若珍宝的油纸伞靠在一边,用一双稚嫩却生有老茧的小手拍了拍宅门上的铜锁,敲门声在寂静无人的弄堂巷道中传出老远。

黄宝儿其实是个胆小的女孩,这要是换做以前,她打死也不敢一个人跑来这样危险的地方。

这一片远离繁华城区的老宅院,听村子里的大人们说,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家不知为何,竟然连着主子带仆人上下几十口一夜暴毙,整座院落里尸体横陈,尸臭滔天,凄惨到了无人敢帮他们收尸的地步,若不是最后惊动了官府出面清理遗骸,天晓得那些枉死的人们还要曝尸多久。

然而早在开春前,一名不知打哪来的老者似乎相中了这片白日里都无人敢近的闹鬼宅院,附近有好心村民提醒老者这荒废宅院背后的隐秘,但老者我行我素,当地官府也乐得甩掉这个烫手山芋,以极实惠的价格把地契转让给了老者,打那日后,那片宅院便有了新主人。

宅院荒废已久,老者入住后自己也无力清扫,只得花大价钱请艺高人胆大的工人巧匠上门重新修葺,有闲着没事的人算了算,恐怕那些请工人们的钱财,都快和买下这座宅院的价钱相差无几了,也不知道那老者是不是榆木脑袋,相中这么一处戾气阴气积淤之地,就不怕哪天也和那宅院老主人一样暴毙而亡?

但令人们意外的是,那名打外地来被他们认定是冤大头的老者,几个月下来却是活的好端端的。

这下那些别有心思的村民就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那么大一片宅院,那老者一个人哪里看管的过来,于是就有手脚不干净的村民深夜扮作盗匪入院,打算赚他个盆满钵满。

结果去时有三人,只回来了一个,还疯了,神神叨叨着说着满院子都是鬼的胡话,没过多久也病死了。

至此之后,再没有人敢打那宅院的主意。

黄宝儿也是偶然撞见了那个胆子大到敢一个人住进鬼宅的老者,发现那老者意外的面善好说话,老者说他雇不到一个仆人,平日里做菜,靠院子自己种下的果蔬倒也能够对付,可若要采购那些茶米油盐酱醋茶,就需要到十几里地外的集市购买,对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来说,事事亲力亲为确实强人所难,索性就拜托黄宝儿帮他跑腿,别的不说,大方的老者给出的跑腿钱就异常丰厚,足以让从小跟着娘亲学做女红补贴家用的黄宝儿,过上有盼头的好日子了。

和周围的破败院墙相比,显得有些突兀诡异的漆红院门缓缓打开,露出佝偻着腰的老者身形,已经与老者混熟的黄宝儿连忙搀扶起老爷爷,轻轻地拍着老人的背,笑吟吟道:“爷爷,你要黄宝儿买来的盐包和针线都买回来啦。”

老人面部似乎受过伤,坑坑洼洼犹如弄堂巷道里起伏不平的青石板,他从腰兜里摸出半粒银颗,和蔼笑道:“黄宝儿又帮了爷爷的大忙了,这一点跑腿钱要收好哦。”

乖巧懂事的黄宝儿将盐包和针线包放置妥当,却没有接过那半粒足够她家小半月开销的银颗,坚定的摇了摇头,脆生生道:“爷爷,这不行的,这盐包和针线包一点都不重,黄宝儿一来一回都不费劲,不能收这钱。”

黄宝儿虽身子瘦弱,但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很可爱的酒窝,“更何况爷爷前不久才送我一张荷花油纸伞,黄宝儿可喜欢了,黄宝儿可不是贪得无厌的人,爷爷给黄宝儿的钱够多了,娘教黄宝儿要知恩图报,只要爷爷您还愿意使唤黄宝儿,黄宝儿就愿意一直帮爷爷跑腿买东西。”

老者笑容中有着宠溺,也不坚持,回身从院子里拿了好些自己种下的蔬果,黄宝儿站在漆红院门的门槛外望去,爷爷之前告诫过她,说这座院子里的确阴气很重,她一个女孩子家很容易染上邪祟,但只要她不迈过这道门槛就行。

黄宝儿透过虚掩的门缝,可以瞧见宽敞的院落中被老人开垦出了一片片田地,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新鲜蔬果,甚至有好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稀奇玩意。

她再抬头看去院落的飞檐翘角,只见院落回廊上,都竖起有一张张颜色漆黑绘有张牙舞爪图案的黑旗,黑旗随风飘扬,但若黄宝儿仔细去看,她就会发现其实黑旗竟是逆风而飘!

老者将一篮子蔬果递给黄宝儿,黄宝儿开开心心的收下蔬果,拿起心爱的油纸伞,认认真真的朝爷爷行了个江南女子都会的婉约万福,一步三回首的从弄堂离开了。

老者看着黄宝儿一蹦一跳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坑坑洼洼脸庞上的笑容同样消失不见,佝偻着的腰身砰砰作响,只眨眼工夫就恢复成挺拔模样。

老者脚踩布鞋踱着轻缓步子,笔直的从院落中种满蔬果的小块田地上走过,意料之中布鞋沾满泥土的一幕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整片小块田地变得虚幻不定起来,随着老人走过,又变回原来种满蔬果的田地模样。

这赫然是一处欺骗凡胎肉眼的幻阵!

面容坑洼的老人抬头,看向布满院落飞檐翘角的阴魂帆,嘴角笑容阴冷。

“黄宝儿儿啊黄宝儿,幸亏你看到这阴魂帆没多想也没多问,否则就算是你长得神似我孙女,爷爷我也救不了你的性命啊。”

第344章 赢德

面容坑洼的老人抬头看了看天,小雨渐大,秋风渐冷。

阴魂帆逆风疾舞猎猎作响,隐隐传出鬼哭狼嚎。

老人穿过中堂快步向后院走去,布鞋与地板摩擦出的沉闷声音回响在空无一人的回廊里,老人每走出几步,浑身皮肤就成块成块的脱落,露出皮肤下似腐败木头的骇人模样,原本只是肉体凡胎的身躯,却升腾起只有修士才具备气息。

当身形如鬼魅般的老者走出回廊下的阴影,他坑坑洼洼的脸庞早已没了人样,那是一张形如枯木的枯槁面庞,脸上遍布的坑洼中挤满了各式各样骇人听闻的毒雾蛊虫,彼此扭曲缠绕嘶鸣,令人不寒而栗。

此人赫然是魔域六皇子嘴中忠实走狗的魔修枯木!

宅子后院原本有方圈围起来足有几十丈长宽的小湖,小湖中央还有座秀丽假山,枯木将这些无用东西统统抹去,用大半年时间在后院建立起一座古怪阵法,周围用法器阴魂帆遮掩阵法气息。

数量多到能够改变天象的阴魂帆密密麻麻,让这片远离喧闹城区的荒郊野外时常阴雨绵绵,不过好在近些时候恰逢秋雨时节,更何况这里本就是多雨的江南地区,自然没有谁对这里上心,只当是天上的龙王布雨行施勤快了些。

后院中惨风呼啸,古怪阵法的纹路渐渐明亮,越来越亮,刺的从枯木眼窝耳洞中钻出的蛊虫惊得钻回脑颅,但枯木面露狂热,只死死盯住那绽放光芒的阵法。

供给阵法能源的几块极品魔晶石几经闪烁,终于耗尽能量,怦然破碎开来,枯木面色骤白,但就在光芒黯淡的一瞬,他看见阵法中已经有着之前并不存在的三道身影。

枯木双膝猛然跪下,五体投地,体颤声更颤道:“恭迎殿下,恭迎幽冥二老!”

跻身魔域皇族金字塔尖的六皇子,是第一次踏上九州这块魔族觊觎已久的土地,六皇子直接无视了叩首在地的枯木,在空无一物的后院中走出几步,伸手抹在冰冷的院墙上,天空中落下的雨滴尚未触及到他身上的暗金锦袍,便被无形力道震碎成虚无,这名面色阴柔的魔族中人咧嘴道:“这就是人族的九州?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吧。”

喜怒无常的六皇子这才回头,“枯木,起来说话吧。”

枯木这才踉跄着爬起身来,敬畏道:“主人您有所不知,这里是位处天南州江南地域的偏安一隅,是凡人们的居所,灵气程度自然远远比不上魔域皇宫,还请主人宽恕。”

幽冥二老是负责保护六皇子安全的贴身影卫,从六皇子出生以来就如影随形供其驱使,身形瘦长的幽姓老者轻声道:“皇子殿下,人族儒士有句话说的在理,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枯木将我等的越行阵法设立在此处,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仙道盟方面万万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踏入九州。”

枯木见极少言语的幽老为他在六皇子面前美言,顿时激动万分,恨不得立刻就要为其肝脑涂地。

生性凉薄的六皇子看了看身后灵力消耗殆尽的传送阵法,眯了眯那双阴冷眸子,语气冰冷道:“也不知道我们皇族赢氏一脉怎么定下的规矩,能够跨界穿梭的越行术只传女不传男,七妹是不识时务死不足惜,只剩下一个八妹又自废越行术的神通,致使我们赢氏一脉现在已经断绝了这门神通的传承,要不然本王要踏足九州何需如此麻烦?”

枯木噤若寒蝉不敢妄语,另一侧名讳单一个冥字的冥姓老者早已习惯了这位六皇子的阴冷性子,开口应道:“本来早些时候就能来九州,只不过又有谁能事先知道,那早在几十年前被我们放逐进虚空的邙山陵竟然重现魔域,重创了我们的天罗郡,光魔族大军调养生息就费时已久了。”

赢姓名德的年轻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抬脚就往宅院中堂走去,枯木腿脚利索着连忙沏上一壶魔域中盛行的鹧鸪茶,赢德俨然一副这座宅院主人模样的高坐正中。

赢得抿了一口鹧鸪,眉头皱起,耐着性子看向枯木道:“早在几年前你为本王寻得那上好的炉鼎,本王很是满意,不瞒你说,这次本王来九州的目的就是要带那个炉鼎回魔域,那个炉鼎现在哪里?情况如何?本王如何才能得手?”

六皇子一连抛出几个问题,枯木顿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诚惶诚恐道:“殿下有所不知,殿下相中的那名炉鼎女子,如今在青云山,在几天前已经成婚了。”

“混帐东西!我要你何用?!”

赢德勃然大怒,难以想象的滔天威压向周围席卷而去,枯木元婴境初期的修为哪里是六皇子君威之下的敌手,爬满毒物蛊虫的头颅被威压深深摁进了地里,惨绿色的鲜血横流。

威压余劲几乎冲散了枯木在宅院中苦心布下的阵法,整座宅院地动山摇起来,这等离奇景致落在远处恰巧望去的村民眼中,吓得面无人色,以为是那座鬼宅又闹鬼了。

赢得面目狰狞,失去元阴之身的炉鼎,效用只有完璧之身的十之三四,就算是将那女子生生汲取成人干,也只不过才有原先预计一半的效用,这叫他如何不怒?

枯木从深坑中抬起惨不忍睹的头颅,艰难道:“殿下饶命啊,那炉鼎如今已经是元婴境,又是阴凤之体,两两相辅相成,殿下若能夺取那炉鼎的剩余元阴和阴凤血脉之力,效用绝对不会太弱,更何况娶那阴凤炉鼎为妻的男子,还有另一位身怀风灵圣体的妻子,也是上好的炉鼎之姿,定能让殿下不虚此行的!”

动辄喜欢把活人炼成血丹的六皇子终于收回威压,呵呵笑道:“就是你信里说的那叫常曦的东西?”

枯木头颅磕地,撞出一蓬血花,“是。”

“如此看来,魔域早些年间在九州这边安插的那些个隐藏极深的棋子们也该用上一用了,真是可笑的九州仙道盟,真以为当初我们魔族大军攻破肃州南下后,就没在你们这留下什么后手吗?枯木,联系那些棋子的事,你去办妥。”

仿佛已经看到那两名炉鼎女子在自己身下承欢讨好的卑微模样,喜怒无常的赢德走到在九州潜伏生根的枯木身旁,爽朗笑道:“枯木,你不会让本王失望的吧?”

枯木对这位出身帝王家的冷血皇子畏大于敬,叩首如捣蒜。

“枯木万死不辞。”

第345章 大婚之后

常曦和莘彤与青璇的婚房就在天秀峰山腰一处,婚房周围被某人埋下了隔绝视音的阵法,而此刻后山中几位师兄师姐都等在那座婚房外。

五师兄陈露倚在树下,面皮抖动,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这是第几天了?”

四师兄闻竹羽盘膝而坐,头也没抬的应道:“第三天了。”

陈露使劲揪了揪自己头发,烦闷道:“红袖峰主事务繁忙,将这大婚剩下的习俗操办事务托付给我们几个也是应该,但是这都第三天了,这成亲次日的诸多习俗都排着队等着操办呢,这三个人到底在里面干些啥?”

自洞房花烛夜当晚就守在远处的噬天和夙攸睁开眼帘,身材魁梧的噬天扯了扯身上还没换下的绯红袍子,瞅了眼郁闷不已的陈露,嗓门大着道:“还能干啥,少主何等龙精虎猛,洞房花烛夜里,他自然是要与两位夫人好好温存卖力耕耘一番,你小子急个什么劲?”

六师姐雨涵脸红到脖子根,悄悄道:“这么能干啊?”

真身是海东青女皇的夙攸掩嘴笑着道:“少主本就身负龙血龙骨,是当之无愧的龙体,自然是男人中的男人。而至于两位少主夫人,一位是阴凤体质,而另一位则是天生风灵圣体,都是能经得起少主折腾的体质,怎能轻易饶过?”

明白这位鹰身女皇话中意思的三师姐七月叹了口气,初尝阴阳交融快感的新人夫妻大多乐此不疲,更何况是三位有着用不完气力的元婴境大修?反正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强行冲破阵法封禁进去打扰三位新人的好事,只得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不必再准备剩下的婚事习俗了。

三师姐话音刚刚落下,就见到那座隔绝视听的阵法忽然消融而去,继而房门打开,只见常曦披着身短褂出现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不同于屋内靡烂的新鲜空气,然后常曦就看见对面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紧紧盯住了他。

二师兄和三师姐面色古怪,倒是五师兄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恶狠狠的居高临下看着这位闭门三日的新郎官,“臭小子啊,你害的我们搁在这等了你快三天,你还知道出来…”

五师兄话还没说完,屋中倒灌出来的靡烂气息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两位面若桃花的新娘子也慢腾腾的走了出来,天晓得在床榻上要经历怎样蛮狠的征伐鞭挞,才能让两位元婴境女修得扶着墙才能走得动道,双腿都不自然的向外撇开。

心疼自家师妹的三师姐和六师姐连忙迎上两位新娘子,纷纷向常曦投去“待会要你好看”的眼神,而其余几位师兄包括噬天在内,除了对两位新娘子表示同情之外,都不约而同的朝常曦比了一个大拇指。

够男人!够霸气!

常曦挥手打出一道风决,吹散屋中那股让人脸红心跳的浓厚气味,挠了挠头道:“几位师兄找我有事吗?”

闻竹羽盘坐的身形飘浮而起,摇头失笑道:“本来我们几个是要在你新婚次日,代替红袖峰主帮你们三人完成剩下的礼仪,谁知道你与两位娘子一连三日闭门不出,我们也只好苦守在这里了。”

常曦这才知道事情原委,连忙向几位师兄师姐道歉,同时心里也有感动,几位师兄师姐可各个都是元婴境乃至化神境的修士,他们的修行时间都极为宝贵,而他们却愿意在这里等他足足三天,这叫他如何不心生愧疚?

二师兄同样也没责怪常曦的意思,笑着道:“这件事你不必道歉,整座后山你虽是入门最晚的小师弟,但却是最先成婚的,我们几个师兄师姐虽然修为有成,但在这方面却是没啥经验,也没有料想到小师弟你如此威猛就是了。”

几位师兄都会心的偷笑起来,引来三师姐的怒目相视。

见自家少主龙精虎猛,夙攸和噬天两名化神境大妖的任务也就功成圆满了,常曦又各自交给他们二人几滴漆黑如墨的顶级玄重水,夙攸和噬天无不激动的心花怒放,有了这几滴价值连城的玄重水,恐怕进阶化神境后期,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四名师兄弟席地而坐,讨论起这几天来发生的事。

闻竹羽身负莫大神通,举手抬足间以泥土铸茶盏茶壶,以神念引几里地外的山泉水和清茶入壶煮沸,闻竹羽轻抿一口,说道:“这次大荒殿的首席和天墉城的两位首席,都不远万里来参加了小师弟的婚宴,只可惜昆仑的那位冉萧萧和万仙门的皇甫幽怜没到场,却是有些美中不足。

常曦摇头失笑,昆仑首席冉萧萧的偌大名头他就在六师姐嘴中听闻多次了。

几年前若不是有大师兄云岚的横空出世,冉萧萧则是仙道盟年轻一辈中铁打不动的第一人,哪怕是强悍如后山二师兄云墨,也要在那朵盛开在北域昆仑的高岭之花面前弱势三分,可见那名女子实力之强横。

这也正是常曦为什么这次入世历练只去了天墉城和大荒殿的原因所在,让常曦去挑战那名曾经惜败于大师兄的女子,就算再给常曦一副龙骨龙血,也绝对经不住那女子剑仙的霸道一剑。

二师兄沉默半晌,说道:“其实若大师兄仍在世,也许现在青云山和昆仑已经联姻了也说不一定。”

常曦惊讶的看着二师兄,“师兄,此话怎样?”

二师兄放下茶杯,缓缓道:“早在大师兄独上昆仑击败冉萧萧时,冉萧萧就已经对大师兄心生情愫了,只不过女子脸皮薄,自然不可能在昆仑的千军万马前一诉衷肠。直到后来大师兄陨落,昆仑事后反击魔族,重新找回了大师兄的佩剑,据说当时冉萧萧扶着师兄佩剑哭到晕厥,掌教也就没收回那柄剑,由冉萧萧一直佩戴至今,寸步不离身。”

“她是解不开心结,放不下当初,才不敢踏足青云。”

二师兄淡淡道:“希望有一天她能看开吧。”

五师兄喝完一杯,摇晃着空茶杯,吐出一口热气,“听说最近万仙门那块不太平,内部几家闹的厉害,所以身为万仙门小公主的皇甫幽怜也没能来凑个热闹,否则以那个小魔女哪里热闹就往哪凑的习性,断然不会缺席。”

二师兄嗯了一声,也不再这些问题上多说什么,毕竟他们只是后山弟子,背后嚼几家盟友的舌头也非君子之道,拍了拍尘土站起身来,对着常曦道:“小师弟你修为精进迅猛,也要适当学会慢下来,一张一弛方为有度,你既然大婚不久,该享受的享受,要多陪陪这两位来之不易的新娘子,莫要辜负这两位女子,要是哪天两位新娘子来我们这告你的状,我们几位师兄师姐可不会站在你那一边,可懂?”

常曦极认真的点了点头,失笑道:“师弟明白!”

第346章 先兆

在大婚之后的小半月里,常曦与莘彤和青璇真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上了睁眼闭眼都在床榻上的神仙生活,任劳任怨的常曦常曦总算没累死在女子肚皮上,男子如牛女子如地,只听说过累死的牛,就没听说过耕坏的地,这还是两位食髓知味的新娘子没舍得,说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看着床榻上两位身子酥软如玉泥的女子早已淡了初入洞房时连连讨饶的娇羞,满眼春情涌动,不知不觉兴致又起,蛇般缠上来向他索取,精疲力竭的常曦身在玉泥花丛中,喃喃自语道:“古人诚不欺我,任你赢了江山,赢了美人,再豪气万丈,终归还是要在床榻上输给女子。”

两位反客为主的新娘子笑的花枝乱颤。

身负神龙血脉的常曦之后又是连着荒唐数日,终于缴械投降,难得的记起了自己还是个修士,重新捡起剑法与吐纳。

常曦坐在山崖畔内视己身,这一看让他惊喜万分。

自己竟然在这大半月的时间里竟然悄无声息的突破了瓶颈,修为已经进阶到了元婴境中境。

常曦按捺下心中激动,继而摇头失笑道:“看来古籍上记载说阴阳交融是契合天道至理的说法的确不假,这婚后大半月的光景里,我从未进行过吐纳和冥想,修为却水到渠成的迈入到元婴境中期,这阴阳之说,当真玄妙。”

常曦欣喜之余,也发现他体内龙血的金色色泽,也比之前精纯明亮了不少,这一点他倒是心有准备,毕竟他是龙体,莘彤是正儿八经的阴凤之体,龙凤血脉交汇齐鸣下,对双方都有着数不尽的好处,常曦相信莘彤体内也许同他一样,正在正经历着天翻地覆的蜕变。

也许自己真要去藏道殿兑换几本双修功法来?

心底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常曦摸了摸自己仍有些酸的腰,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别到时候辛辛苦苦的双修大业没修成正果,倒先把自己弄成个废人了。”

横卧在膝的月虹忽然光芒闪动。

月虹剑灵“噔”的一声蹦了出来,看着挂在自己长剑本体上的几块阵法角牌,皮笑肉不笑的道:“呵呵,现在主人好厉害,制作出屏蔽视听的阵法角牌效果真的没话说,让我挂在屋子里当了大半个月时间的聋子瞎子,呵呵。”

见到月虹剑灵生着闷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常曦一把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身前,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古人有言,非礼勿视与非礼勿听,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免得你未成年的幼小心灵受到极大冲击而已啊。”

被主人小看的月虹剑灵张牙舞爪起来。

常曦任由着小家伙扑腾来扑腾去,待小家伙累了,常曦弹了弹他的光洁脑门,问道:“咋样,之前交代你办的那件事,进展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有我出手,还有办不成的事吗?”月虹在主人盘膝的双腿上找了个舒服姿势躺下,小手掏出一只玉简递给常曦。

月虹剑灵抬头看了看常曦无悲无喜的面庞,还是按耐不住,轻轻问道:“主人,究竟发生什么了?这份功法按理说,你根本没有必要去学,就算学会了又有什么好处?”

常曦拿着这份玉简,半晌没有说话。

常曦早在衔烛之龙离开人界时,向衔烛之龙讨要了些关于龙族天赋神通的秘籍诀窍,虽然说的确要是要来了几份,但无不是对他自身境界的要求奇高无比,诸如常曦自悟的龙吟只是龙威最粗浅的运用法门,称不上天赋神通。

这倒不是衔烛之龙有意为难常曦,而是因为在妖界中龙族血脉异常高贵,龙族孩儿刚出生时便有着金丹境或是元婴境的修为,所以根本没有化神境以下龙族天赋神通的功法,常曦身为人族却身负最正统的神龙之血,无论对于人界还是妖界来说,都是无法预料的意外,自然无法事事如他所愿。

威能最小的那式煌炎击都有着化神境后期修为的要求,常曦无奈着只能对着眼前一座座金山干瞪眼睛。

好在他有着月虹帮忙。

月虹将龙族天赋神通的煌炎击一再简化,尽管月虹阅历颇广,也的确倚仗着那些海量记忆碎片中的知识破解了这式神通,但怎奈何龙族神通确实博大精深,在简化了神通威能和驱使条件后,副作用也是成几何倍数的提升,可谓是一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双刃剑,就算是以常曦目前的身躯强度催动这式简化版的煌炎击,下场也不会比敌人好多少。

月虹给这招简化版的煌炎击起了个并不吉利的名字。

百灭生。

月虹剑灵轻轻抚摸着自己冰凉的本体,慢慢说道:“这式百灭生的威力如果按照青云山中招式威力换算,应当等同于威力最大的绝剑式,和你的逐月相比,百灭生的威力足足比逐月强上了近十倍不止,但也会将你体内的龙血龙威汲取的干干净净,这副作用不可谓不大,甚至还有可能会伤及衔烛老爷子留给你的神龙本源。”

月虹剑灵扬起脑袋,一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常曦,少有的严肃道:“主人你如今已经是元婴境中期的大修,说句实在话,主人你已经可以笑傲九州整个元婴境层次了,就算是寻常半只脚踏进化神境的修士也奈何不了你,就是是真碰上了化神境大能,有我和洞幽助你,只要我们一心逃命,未必…未必不能逃出生天,更何况这里是九州地界,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追杀主人你这个青云山新秀?这几乎就是自残的煌炎击,咱就别练了吧。”

常曦嘴角有着莫名坚定的弧度,“若是没这个必要,我又怎么会学习这等自残招式?”

常曦低头看向月虹,轻轻摸了摸月虹的脑袋。

“谢谢你,有了这份玉简,我心安多了。”

月虹剑灵垂下被揉乱头发的脑袋,深深叹了一口气。

常曦心神深处的那个噩梦一直挥之不去,那种被夺走一切的苦痛和绝望让他窒息,有数个夜晚他从噩梦中惊醒,眼角泪流,怎么止也止不住。

这是他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在那支离破碎的噩梦景象中,他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任由那浑身裹在黑暗中的人任意妄为,他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受尽凌辱,师兄师姐们血洒长空,自己膝上横卧的这柄陪伴他走过生生死死的月虹也被折断成两截。

他看着身旁两名熟睡妻子的安静侧脸,悄然握紧了拳头。

“如果谁敢伤害你们,他就只有先迈过我的尸体。”

第347章 来自万仙门的邀请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常曦摸索着月虹精简过的百灭生,由生疏到渐渐熟练,已经掌握了六七分精髓。

时光悠悠。转眼快到冬至。

这一天,青云峰上来了一名使者。

“掌教让我们去一趟青云峰大殿?出什么事了?”

在山崖畔精粹剑意的常曦讶然的看着身旁的莘彤。

莘彤手指拢起耳畔飞舞的如瀑长发,轻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几位师弟师妹说,好像是从万仙门来了位长老面见掌教,进去大殿后一盏茶的功夫,就让传令弟子过来天秀峰让你去一趟青云峰大殿了。”

常曦收起横卧双膝上的月虹站起身来,“既然掌教有令,那自然是要去的,你和青璇等我回来,我去去救回。”

莘彤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着常曦驭剑向青云峰而去。

常曦驭剑在青云峰大殿前停下,经由弟子通报后迈入大殿之中,一眼就看到那应该就是万仙门长老的身影,万仙门中人的服饰实在太过扎眼,上至宗主下至弟子,无不满满的奢华味道,实在太容易辨认,普天之下也就只此万仙门一家才有这等雄厚财力了。

见到常曦到来,位居高座的清澜掌教笑着对那位万仙门长老道:“这位就是你们小姐嘴中的常曦了。”

锦衣华服身为万仙门长老的老者没有端着长辈架子,站起身来竟先向常曦鞠了一躬,笑着道:“万仙门长老符崂,见过常公子,之前小姐经常提及常公子,说常公子生得人中龙凤之姿,老朽当时可不信,直到今日一见,才知小姐所言不假,句句属实啊!”

被万仙门长老猝不及防鞠了一躬的常曦连忙还礼,疑惑问道:“敢问符崂长老,您所说的小姐是?”

面容和蔼的符姓长老应道:“正是皇甫幽怜小姐。”

常曦暗骂自己脑筋没转过弯来,能被这样身份尊崇的万仙门长老称为小姐的,整个万仙门里,除了那个喜欢拎着两柄金瓜元宝锤人的小魔女外,还能有谁?

常曦请符崂长老落座后自己才坐下,问道:“不知符崂长老不远万里来青云山找我,所谓何事?”

符崂长老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吐露实情道:“我们万仙门近来几家内部不合闹矛盾的事情,想必常公子应该有所耳闻吧?”

常曦点了点头,贵为仙道盟上五宗的万仙门,跺跺脚都能让天南州为之摇三摇,更何况是这座庞然大物有开始内部分裂的趋势,这种劲爆消息早已传出天南州,开始在其他地域中飞速传播开来了。

符崂长老微微前倾身子,说道:“近来我们万仙门内部的问题在宗主的努力下,已经趋于整合了,几家间的矛盾也已经平息下来,我们小姐碍于近段时间宗门分裂的矛盾问题,对于没能来参加常公子的婚礼感到十分过意不去,所以这次是拜托老朽来青云山,接常公子您去万仙门,好让咱家小姐聊表心意,也好弥补小姐心中的歉意,还请常公子理解啊。”

常曦闻言一愣,旋即轻笑,原来那个天性单纯简单的小魔女也会感觉到过意不去啊,但他还是摆了摆手谢绝,“多谢皇甫幽怜小姐的垂爱,也辛苦符崂长老不远万里来我青云,只是在下近期多有不便,还请符崂长老理解。”

符姓老者的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弧度,并没有因为常曦的坦言婉拒而流露出不满神情,而是笑着问道:“请让老朽猜猜,常公子近期可是准备要东上?”

常曦眉毛一挑,“哦?符崂长老如何知晓此事?”

事先对这次谈话走向了然于胸的符崂长老微笑道:“老朽在离开万仙门来青云山时,小姐嘱托我给常公子你带句话,说常公子你在万仙门玩个尽兴后,就随她一同去天墉城参加陵越和澹台水月的婚礼。”

常曦听到这里,真是不由得摇头失笑,看不出来皇甫幽怜这小丫头平时单纯,遇上事还真是事事算计的准。

他的储物袋中,现在正躺着一张前些日子天墉城那边送来的黑金请帖,陵越在请帖中百般提醒他,不要沉迷在娘子的肚皮上而忘了他和澹台水月入冬后就要举办的婚事,常曦也正打算再过段时日就要代表青云山,先行动身再度东上,不过眼下看来,似乎先去万仙门与那鬼灵精怪的小丫头打个招呼也不错?

符崂长老人老成精,自然能看出常曦此刻已经意动,趁热打铁道:“常公子不必担心路途时间上的问题,老朽来青云山所乘坐的黑金灵舟遁速极快,回天南州万仙门也只不过需要三四日光景,届时常公子你与小姐一同东上天墉,也正好让世人见识一下我万仙门和青云山世代交好铁打不动的关系。”

做事可谓滴水不漏的万仙门长老起身向位居高座上的身影恭敬一拜,“还请清澜掌教允许。”

清澜掌教点了点头,“我那师妹皇甫幽妍是个知性女子,执掌万仙门这么多年来已经实属不易,万仙门出了这档子事,我这师兄再怎么说也仍是外人,不得插手你们宗门事务。”

清澜掌教看向常曦,颔首道:“既然如此,常曦你就代表我青云山走一趟万仙门吧,皇甫幽怜那小丫头心思单纯,恐怕是在宗门里觉得没人玩,才借着这件事邀请你过去玩玩,你们同是上五宗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理应多走动走动,多熟络熟络感情总是没错的。”

既然清澜掌教都发话了,那南下万仙门这件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常曦起身领命,旋即想到了什么,对符崂长老道:“因为事后要东上天墉城参加陵越他们的婚礼,我想将我的两位妻子莘彤和青璇带上,不知可否?”

总算如愿的符崂长老抚须哈哈笑道:“常公子多虑了,莫说是常公子的两位妻子,便是常公子您要将您的寝宫整个搬去万仙门,咱万仙门的黑金灵舟也能给您装下。”

常曦闻言也不由得乐了,“那符崂长老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天南州?”

符崂长老略微想了想道:“择日不如撞日,如果常公子收拾妥当的话,不如今日就动身,也好让小姐别等得太久,常公子您应该也晓得小姐的性子,着实是个闲不下来的折腾性子,要是回去晚了,老朽这身老骨头,可就有的好受咯。”

常曦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毫不含糊的道:“那就请符崂长老稍等半日,我这就回天秀峰让两位妻子收拾下,我们今日就启程。”

至始至终都将谈话走向把控到完美无缺的符姓老者躬身垂首,让常曦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神情。

“那就麻烦常公子了。”

第348章 启程

常曦回到天秀峰的住处,将自己的打算说与莘彤和青璇。

两位女子听完后自然是满心欢喜,且不提那天南州风景秀美甲天下,更重要的是还有郎君一路相随,但凡是个女子,就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见她们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计划着些什么,走到两位女子身后的常曦双掌落在两片愈发浑圆挺翘的臀瓣上,惹来女子惊呼,常曦笑骂道:“还在磨蹭什么,符崂长老说了最好几日就动身回天南州,还不抓紧时间收拾东西要紧?”

女人收拾东西倒是天生的一把好手,只可惜知晓是要远赴万仙门,这梳妆打扮立刻就上升成了她们头等重要的大事,常曦只得无奈站在一旁,看着两位娇妻各执一面清澈水镜极认真的施脂描眉,还时不时转过身来替对方补妆,一旁的常曦看的牙直痒痒,女人出个门真难啊。

待两位女子终于功成圆满后,早就磨光了脾气的常曦带着莘彤与青璇御剑而起,直奔青云峰另一侧停靠灵舟的港湾。

青云山中九座峰头下,都各自拥有独立用以停靠灵舟、福船乃至巨型战舰的港湾,其中又以青云峰的这片港湾规模最大,由青金石铺就的宽广云台两侧,停靠在岸的小型灵舟和十丈长宽载货用途的福船不下百余艘。

至于那艘在两族战争中立下显赫战功的青鸾神行舟并不在此处,毕竟那艘名中带有舟字,但实属是旗舰行列的庞然大物可不是哪里都搁得下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安静的躺在清澜掌教的特制储物袋里。

许多青云峰弟子忙碌的身影穿梭于云海和云台间,勾勒出一副热火朝天却又不失磅礴的景象。

通往港湾云台的路上有数名金丹境弟子把守关卡,见到远处有三道剑光眨眼间在眼前落下,为首的领队眯眼看去,眼神一震,二话不说就立刻予以这三位通行,在青云山中能够有福气迎娶两位美娇妻的师兄,除了那位入世游历后力挫天墉大荒两家首席的常师兄外,还能有谁?

常曦向几位朝他投来狂热艳羡目光的驻守弟子笑着拱了拱手,走上宽广云台后,很快就在数百艘造型颜色各异的灵舟福船中,找到了那艘尽显骚包本色的黑金灵舟。

等候在黑金灵舟停靠云台旁的符崂长老带着几位万仙门弟子迎了上来,符崂身为长老,定力和控制力都要好上许多,初见精心打扮的莘彤和青璇两人,眼中有遮掩不住的惊异之色,但很快一闪即逝,反观那几个万仙门弟子就没这么好的定力,各个都险些把眼珠子瞪到地上。

符崂向莘彤和青璇拱手失笑道:“外界盛传常公子的两位妻子是天仙转世,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假,想必要不了多久两位仙子就要荣登九州胭脂评前三甲了。”

莘彤和青璇受宠若惊,连连还礼,常曦见到这一幕,眉头微皱,心底察觉有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违和感,但仔细去感受,又抓不住那转瞬即逝的感觉。

注意力始终在常曦身上的符崂长老打了个哈哈,笑道:“常公子,我们这就出发吧?”

违和感很快无影无踪,常曦几番思索下仍没有什么头绪,只好点头应道:“那就麻烦符崂长老了。”

热情的符姓老者嘴上说着哪里哪里,一边侧身做出请的手势,黑金灵舟上延伸下一座云梯,常曦与莘彤和青璇走上云梯,这才发现黑金灵舟中利用空灵晶制造出了拓展和扭曲一方空间的阵法,使得整个从外面看去只有三十余丈的黑金灵舟的内部,其实有着不下两百丈长宽的宽敞空间。

符崂踱步上灵舟,笑道:“常公子,此去万仙门大约需要三日光景,三位的房间老朽早已安排妥当,常公子和两位夫人如有任何需要,只需告诉老夫即可。”

常曦拱了拱手,“符崂长老客气了。”

刻有万仙门标记的黑金灵舟接到青云峰港湾指挥弟子可以起降的手势,收起腹仓云梯,巨大船身从接引的云台上缓缓升起,黑色翅翼展开,遍布船身的风纹流转,驶离港湾,渐渐加速消失在天边。

正午时分的后山中,六师姐雨涵早早就坐在湖中心的天波亭中,她百无聊赖着拿起青竹筷子敲打碗碟,嘟囔着:“小师弟这家伙重色轻友也就罢了,连同师妹也跟着他一起胡闹,三师姐你给评评理,半个月脚不沾地,这还是正常人过的生活吗?亏得那三口能在床榻上腻歪半个月,真是服了。”

有着一群连给条鱼去脏去鳞都做不好的师兄师弟,三师姐七月只好极为勉强的担当起后山厨子的重任,此刻这位名声在外的阵法大师像布阵一样,在一尾鲫鱼身上弹弹点点,听到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雨涵嘟嘴抱怨,七月笑骂道:“就知道埋汰小师弟,说那么多,还不是嫌小师弟没抽空回后山给你做顿好吃的呗?饿死你这吃货!”

有大半年时间没吃到小师弟美事的雨涵一门心思扑在师姐手上的鲫鱼,叹了口气道:“要不我琢磨个法子,把我自己也推销给小师弟,这样我是不是就不愁没好东西吃了?”

鲫鱼在嗞嗞的炭火下升腾起香味,七月佯装嫌弃的挥了挥手,“这离开春还远着呢,哪里来的思春小野猫,快离我远些,别传染给我,再说了,小师弟娶谁不好,非要娶你个只会吃吃吃的大憨货?”

雨涵嘻嘻一笑,眸子一转,看到炭火中的鲫鱼身上已经嗞出油滴,用筷子夹下一块雪白鱼肉放进嘴里,还不等细细品尝,她美艳的脸庞顿时整个都拧在了一起,雨涵声泪俱下道:“师姐,你祛苦胆了吗?”

七月啊的一声,连忙翻开鱼肚,破开的苦胆胆汁流溢。

饿坏了的雨涵把苦涩的鱼肉吐出,把头埋进臂腕里。

“我想小师弟了,他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

在厨艺上只能堪堪算做炼气境的三师姐无奈叹了口气,“小师弟今天早些时候给我传了条讯息,说天墉城的剑阁首席和符宫首席联姻在即,他带着莘彤和青璇先南下万仙门,而后跟着皇甫幽怜那小丫头一起去北上天墉城,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

如同幼兽般把头埋在臂弯里的雨涵疑惑抬头,“去万仙门?万仙门时至今日都没解决好自家内部的分裂矛盾,小师弟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别人家玩,是不是太欠考虑了?”

七月同样疑惑道:“可是今天早上青云峰来了位万仙门长老,说万仙门内部矛盾已经解决,他是按照小姐的吩咐来请常曦去万仙门聊表心意,连掌教都同意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万仙门根本还没解决完家事。”

足不出户就知晓天下大事的雨涵脸上没了之前的惫懒神色,脸色顿时紧张起来,她站起身来,也顾不上师姐准备再帮她煎的那条鲫鱼,向天剑峰的天枢阁而去。

第349章 起疑

次日,后山中的师兄师姐们齐聚天波亭,不同于昨日时的嬉笑玩闹,此刻就坐的五人面色并不好看。

四师兄闻竹羽捡起桌上的几份玉简逐一认真察看,面色严肃道:“师妹,你的这些消息和来源是否可靠?”

没了平时没心没肺模样的雨涵格外认真,点了点头道:“这些消息全是我去天枢阁那边临时征调来的,全是近些时候我们青云山在天南州那边的哨子和游隼弟子们传回来的重要消息,我一份没落的全部拓印了副本回来,绝对可靠。”

雨涵拿起其中一份玉简,沉声说道:“万仙门的宗主皇甫幽妍前辈近段时间的确在整合内部几家的矛盾,虽然有些成效,但距离真正她们内部几家破镜重圆的地步还相距甚远,和那符崂长老嘴中的内部几家皆大欢喜的局面根本是天差地别,这个万仙门的符崂绝对别有用心!”

女人的直觉异常可怕,身材小声音可不小的雨涵斩钉截铁道:“我们要立刻上报掌教!“

“先不要急着妄下定论,此事涉及到与我们同属上五宗的万仙门,皇甫幽妍前辈曾是掌教的师妹,万万不可没有确凿证据就轻易上报,若是惹得两家不合,只会让掌教难做。”

同是女人的三师姐也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但仍是克制心头不好的预感,试图乱中求稳。

“师姐,这个时候你怎么这么糊涂?”

雨涵少有的焦急的起来,拿起桌上一份玉简狠狠拍在七月面前,大声道:“这个符崂长老据调查,的确是万仙门的长老,而且也正是皇甫幽妍前辈那一派的人,但是这个符崂是在两三年前人魔两族大战中加入万仙门的,并非万仙门嫡系,身份底细却干净的让人生疑,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够让皇甫幽怜那小丫头委以重任?”

七月被师妹的一番话打破了心中侥幸,玉简就在眼前,但她却没勇气拿起来看一眼。万仙门中几股势力已经处在分裂崩塌的边缘,此刻又有目的不明的万仙门中长老将常曦骗走,这其中隐藏的意味,让她心底不由得开始犯怵。

桌上一份份玉简冰凉刺手,四师兄沉思片刻,脑海中忽然注意到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事实,他咬紧嘴唇缓缓道:“天枢阁每日都要从九州各地汇集大量情报消息,然后会统一呈递给掌教和各峰峰主,三天呈报一次,昨日刚好是第三天,难怪那符崂可以欺骗过掌教耳目。”

天波亭中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晚秋萧风瑟瑟。

万仙门那符崂竟然已经将登门时间刚刚好的卡在昨日,到底是巧合还是蓄意计划?

五师兄陈露手中抓着的玉简无声跌落,眼角跳动不止,喃喃自语道:“万仙门疯了吗?他们想干嘛?”

“也许从骨子里来说,他根本就不是万仙门的人。”

几位师兄师姐霍然抬首,看向之前不曾言语过的二师兄。

云墨十指紧扣抵在鼻间,目露奇异光芒,他身为后山二师兄,所思所想都比几位师弟师妹想的要远,他冷声说道:“既然这个符崂是在人魔两族大战期间加入万仙门,那么无论他的底子有多干净,都有可能是魔族奸细。”

二师兄掷声落地恍若惊雷,炸醒了在座所有人。

“万仙门虽然不如我们青云山,但好歹也是同属上五宗之一,自然都有鉴别魔族奸细的手段和方法,怎么可能会让一个魔族奸细坐上了万仙门长老之位?除非…除非…”

五师兄陈露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掐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脸上爬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二师兄面无表情的扭头瞥了陈露一眼,竟冷声讥讽道:“五师弟,我看你是不是近些时间安逸日子过多了?让你的脑子生锈,都已经转不弯来了?”

“万仙门如何?青云山又如何?谁敢说自家百分之百的干净?小师弟当初尚未进入后山时,在自家宗门产业的灵玉矿场中,就险些被被投敌万魔众的柳元坑杀,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来提醒你们吗?!”

此时的二师兄已经没了平时温润尔雅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冷酷无情,气息诡谲的化神境威压覆盖在小小的天波亭中,同是化神境的四师兄只是涨红了脸庞还能坐得住,其余几人此时深陷威压泥潭中,首当其冲的陈露面庞成猪肝色,艰难着开口道:“师兄…我错了。”

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心有余悸的几人贪婪的呼吸恢复正常的空气,衣衫打湿如水捞的陈露气喘如牛,垂下头颅不敢直视正在气头上的二师兄,在他的印象里,这似乎是自大师兄离世后,二师兄第一次勃然大怒。

此刻几人再重新咀嚼二师兄之前话中的意思,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如果万仙门那符崂真是魔族奸细,要想坐上长老的位置,就不可避免的需要上面有人提携关照,可从此人的记录中看,这符崂生平事迹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却平步青云的做了万仙门掌控实权的长老。

万仙门中还有比符崂地位更高的魔族奸细!

众人恍然大悟的同时,心中不免冰凉到了极点,难怪万仙门近来事态频繁,从这个角度看去,可能正是那万仙门中隐藏极深的魔族奸细暗中掀起的波澜!

“早在许多年前,大师兄就和我说起过,以万仙门那几个豪门世家联合掌权的荒唐管理模式运作下去,迟早要出大事。只可惜,大师兄这种绝顶聪明之人看的明白,那上了两族战场也只会打酱油的皇甫婆娘却是个睁眼瞎。”

天底下只敬掌教只服大师兄的云墨口出狂言,却让一众师弟师妹们噤若寒蝉。二师兄这么多年来在后山中,一直努力扮演着大师兄的角色教导他们,但当他真正动怒时,才会重新恢复成以前的那个桀骜不驯的后山二师兄。

二师兄看向雨涵,问道:“传信玉简可曾试过?”

雨涵抬起头来道:“早已试过,但常曦所在的那艘黑金灵舟上似乎有隔绝信息传递的禁制,包括莘彤和青璇在内,都没有办法联系上。”

二师兄站起身来,整座波澜不惊的湖都随着他一同站起,一怒卷湖起,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已经过去十几个时辰了,追不上也要追。”

二师兄看向天波亭中的师弟师妹们,深吸一口气道:“那符崂既然想对常曦和莘彤与青璇不利,必然做好了万全之策,只靠他一个化神境长老休想吃得下小师弟,所以他必然有着更强的后手。闻竹羽,你跟我一起去追那灵舟;至于你们三个,立即将这件事通知掌教和各峰峰主,让他们向万仙门的那只皇甫花瓶施压,我管她那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经不经得起我青云碾压,我只要我的小师弟和两位师妹完好无损的回来,若是回不来,待我日后修炼有成,这上五宗,就只会剩下四家了。”

心中有愧的云墨双目通红,“我曾亲眼看着大师兄在我面前倒下,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小师弟重蹈覆辙!”

第350章 感应(二合一)

略显昏暗的天空中悬挂有两个火红的太阳,烈日普照下,高有数百丈的葱郁林木绵延至目不能及的远方,遮天蔽日,被繁茂枝叶撕扯成缕的阳光斑驳洒在林间,林间数不尽体态古怪的妖兽不知疲倦的厮杀,抢夺地盘食物和配偶,方圆千里万里,哪里见得到半个修士身影?

这里是鲜有人族踏足的妖界。

妖界比之人界地域更加广袤,却不及人界的富裕繁荣,弱肉强食的法则在这片大地流传盛行已久,强大的种族能够得到更大的地盘、更多的食物和更多的配偶,部族与种族之间的血腥冲突时时刻刻都在这片大地上演。

人族虽然也同样认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这句颠扑不破的道理,但人族更多的是功于心计权谋,真要论上阵厮杀,博取那名声财富和美人,至少会有大半人先尿了裤子软了脚跟,和以悍不畏死著称的妖族比起来可就相去甚远了。

本来绝不会生出关联瓜葛的两界种族,因为许多年前的一次意外打开连通两界的空间裂缝,这两个文化传承和习俗截然不同的种族,有了第一次并不美好的接触。

连通两界的空间裂缝将妖界数以千万记的妖兽卷入人界,同样人界也有数个人口稠密的大城被挪移进了妖界。

妖族天性好战,在空间裂缝关闭后她们无法重返家园,索性在进入人界后攻城掠地占山为王,引来九州当时无数门派联手除妖,两个种族在经历了足足一甲子的厮杀往来后,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后方支援补给可能的妖族终于低头认负,服从了人族给出的安排,留下一部分温顺妖兽供人族驱使,剩下的妖兽们回归深山老林。

相反被意外卷入妖界的人族,在处理两族激烈争端矛盾的问题上就聪明很多,在经历过最初看似永无止境的兽潮袭击后,人族一边抵抗妖界兽潮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一边立刻着手派出和谈使者寻找这片地域的掌控者。

天生自带识时务为俊杰光环的人族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几座大城中虽有泱泱民众和修士不下千万,但在茫茫妖界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若盲目的与妖族死磕到底,孤立无援的人族大城迟早会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当年掌控这片区域的不是别人,正是龙族。

而如今,却已经是千百年之后。

化形池是龙族境内是当属一等一的头等禁地,平日里甭说是那些手握实权的族内长老,便是只苍蝇都极少见到。

驻守化形池百年如一日的两道青龙雕像高高耸立,雕像刻画出的百丈龙身宛若腾云驾雾的真龙,雕像表面纹路细腻,片片如真鳞,一对碧绿龙眸中满是说不出的威严冷漠,扫视着任何胆敢接近化形池的存在。

双日余晖下,通往化形池的山道上多出一道裹在黑衫里的修长身影,从体型上看应是男子的黑衫人影一步步走来,两道能辨来者真身的青龙雕像俯瞰着黑衣男子,碧绿龙眸中倒映出来者并非龙身,竟是鹰族躯体!

按照龙族律令,本该立即将眼前这胆敢染指化形池的鹰族男子抹杀于此,但两座青龙雕像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任由这并非龙族出身的黑衣男子从他们身前走过。

千百年来从没有出过纰漏的青龙雕像再次沉寂下去。

黑衣男子来到化形池旁,滚烫沸腾如岩浆的粘稠池水深不见底,化形池中难以想象的浩荡伟力稠似匹练翻滚如潮,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黑衣男子静静看着化形池中狂暴涌动的雷弧,继而脱下衣服,露出他衣衫下伤痕密布的身躯,触目惊心。

有着一副冷峻面庞但细看下竟与常曦有七分神似的男子踏进化形池边缘,浑身颤如雷亟,双臂下延展出金灿翎羽。

化形池宽有两百丈,每迈过一丈距离,池水中蕴含的龙族本源程度就有着天壤之别。冷峻男子在化形池中踏出的每一步都极为艰辛不易,暴躁的雷弧将冷峻男子护体的金色翎羽灼刺成焦黑,冷峻男子只管咬牙抬起脚掌再落下脚掌,机械般在化形池中以极慢的速度向着中心区域走去。

在走出约十几丈距离后,冷峻男子知道这是自己目前能够承受的极限,他深吸一口被满池雷弧焦灼到刺鼻的空气,缓缓盘膝坐下,体内灵力开始运转周天,汲取满池龙族本源。

化形池上空的空间忽然扭曲不定起来,一道随意披挂着灰袍的老者踱步走出,无视了化形池周遭能令炼虚境大能也要乖乖徒步行走的禁空禁制,在化形池上空闲庭散步着走来,看着在化形池中已经能走出十几丈距离的冷峻男子,老者爬满褶皱的脸庞上有了难得的笑容。

灰袍老者盘膝在冷峻男子身旁大大咧咧的坐下,满池雷弧似乎都对这位老者极为畏惧,不敢靠近,老者一巴掌拍在冷峻男子不住颤抖的肩膀上,爽朗道:“可以啊你这混小子,半月功夫不见,已经能走出十几丈了。”

老者嘴中的混小子浑身金色翎羽齐颤,嘴角抽搐道:“老爷子您这一拍,可是险些把我这几个月来好不容易凝聚的龙族本源给拍散了。”

灰袍老者看着冷峻男子背后生出的金灿双翅,金黄之色愈发的深沉内敛,在阳光折耀下令人不可直视。

能让龙族化形池中跃动雷弧本能畏惧的灰袍老者,身份早已呼之欲出,自然就是从人界重返妖界的衔烛之龙了,而能够以鹰族之身进入龙族化形池的,也唯有当初和衔烛之龙一同返回妖界的阿鹰了。

当初他力排众议,送仍是金丹境的阿鹰进入化形池修炼,阿鹰连惨叫还来不及喊出,全身血肉骨骼就都被化形池融化成稀烂,硬是吊着一口气以血肉模糊的形态,在化形池中硬生生捱过了几个月之久,终于苍天不负苦心人,阿鹰重新凝聚出一副比之前更加强横的躯体,也终于堵住了龙族中其他对此怀有不满情绪的众人之口。

灰袍老者笑着道:“你如今已经是化神境修为,可以在人族与鹰族之间自由改变形态,比起少主的修为应该都要高出一个大境界,如果此时他能与你相遇,肯定会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满池雷弧沿着阿鹰充满力量感的磐石身躯攀附游走,丝丝缕缕的龙族本源被提取出来,顺着阿鹰体内经脉穿行在五脏六腑和丹田中的灵海,阿鹰的气息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不难想象这龙族化形池是何等的玄妙。

阿鹰摊开双手,他至今无法忘记自己由鹰身化为人形时的那种由衷的兴奋和喜悦,他嘴角带笑,看着远处化龙潭的中心,目光灼灼道:“如果是让主人来这化形池,我敢说以主人的天资和心性,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踏足化形池中心,就算无法成就炼虚境,也可以成就化神境圆满。”

“常曦那小子啊,难说,毕竟他还是和你有些不同,他身子骨里仍有一半的人族血统。”衔烛嗤笑着打了个响鼻,旋即又抬头看天,追忆着道:“但也许正是他有着那半数的人族血统,才得以让他能够在荆棘中一步步崛起吧,人族这个种族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是那样的孱弱,却有时总能爆发出连我们妖族也要为之胆寒的力量。”

一老一少就这样坐在能让龙族中无数后辈闻风丧胆的化形池中聊了起来。

重回妖界掌控龙族大权的衔烛显然谈性颇高,问道:“前段时间我听下面有人说,族里几个后辈找了你麻烦?”

阿鹰再引一缕龙族本源入体,垂首感慨道:“我是海东青鹰族出身,蒙少主恩赐三滴舌尖精血才得以活命,论出身贵贱、论血脉精纯、论实力强弱,没有衔烛老爷子您力排众议栽培我,我这辈子都无法进入龙族化形池。”

阿鹰面庞上闪过和常曦神似的冷笑,“如果是半年前他们找我的麻烦,我自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也都踏足了化神境,血脉精纯都远胜于我。但时至今日,我体内龙族本源比起他们之多不少,仅凭化神境的龙威已经无法让我屈服,我自幼跟着少主历经诸多磨难,又岂是他们几个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可以为之比拟的?”

一指弹走一束雷弧的衔烛老爷子愣了愣,又看了看阿鹰背后双翅上一根根笔直的金灿翎羽,模样认真的点了点头,“这倒是大实话,他们跟你比起来,确实毛都没长齐。”

阿鹰闻言哭笑不得。

阿鹰心中百感交集,遥想几年前他仍在母亲腹中难产,如不是少主意外闯入海东青一族的巢穴,不仅他会胎死腹中,连同着母亲也要一起殒命,少主的三滴舌尖精血价值几乎比拟一滴心头血,若是没有那三滴精血中蕴含的本源之力,恐怕自己早已经是邙山中一捧不起眼的尘土了。如今他又被整个龙族上下称为尊上的衔烛之龙提携,修行短短几年时间便跻身化神之列,更是与龙族接下了不解之缘。

阿鹰痴痴道:“希望少主看到现在的我,他会高兴满意,只有我拥有了更强的力量,才有资格待在少主身旁。”

衔烛平淡道:“你多虑了,他是个和其他人族都不太一样的小子,也没有妖族中争强斗狠的因子,他不需要你拥有多么强的实力,他只要你能够活得好就足够了。”

面容泛起冷峻的鹰身男子扭过头去,微微皱眉道:“可是少主的双亲都被魔族杀害,待少主修为有成后,定然会对魔族有所动作,我理应是少主手中最尖利的枪矛。”

亲身经历过九重天上那场浩劫的衔烛之龙紧眯双眼,深邃宛如夜空的龙眸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光,轻轻呢喃道:“人界北域外的魔族,只会是他复仇的开始罢了…”

衔烛瞥了眼身旁男子身上几次外出征战时留下的狰狞伤痕,“不说那远在人界的小子了,话说你最近接连收复了鹰族下的金焱神鹰一脉和玄鹰一脉,进度颇快,族里那几块我都觉得难啃的老骨头终于有了松口的迹象,虽然对于我送你去神龙窟修行的这事仍有意见,但反弹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接下来一年时间里你继续试着收服流落在外的鹰族支脉吧,也好为我们龙族今后的计划做好足够的铺垫。”

阿鹰抬起头来,眼中光芒逼人,问道:“我们终于要对白虎一族和玄武一族动手了吗?”

衔烛双手插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冷笑道:“这么多年来妖界群龙无首,白虎一族和玄武一族已经膨胀到没边,仗着他们两家联手想要把我们龙族逼上悬崖,也不撒泡尿照照他们自己什么样,简直是痴心妄想。”

阿鹰却是悄悄吐出一口气,他可没有衔烛老爷子那样睥睨天下的实力,对于白虎一族和玄武一族这样妖界中两大古老霸主种族还是心存忌惮。

如今妖界中呈现三足鼎立的态势,白虎一族和玄武一族共穿一条裤子,剩下凤族和龙族两家遥遥相望,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让阿鹰庆幸的是凤族没有和白虎玄武两族的联盟沆瀣一气,让龙族这艘到处漏水的巨舟没有就此翻覆,就算有着衔烛之龙作为靠山,也终归不是三家联手下的对手。

阿鹰静下心思继续提炼化形池中的龙族本源,却蓦然身体一颤,提炼到一半的本源之力刹那间崩碎,阿鹰只觉得忽然间胸闷的难受,好似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钳住了喉咙。

衔烛身形同样有一瞬的摇晃,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

老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阿鹰眼中却是怎样也掩饰不住的惊恐!

因为他们都察觉到体内那道与人界紧密联系的龙族血脉,此刻竟然开始自行焚烧,自焚血脉能够在短时间里获得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是到生死关头的搏命手段,就算取胜,强行焚烧血脉的下场,也唯有一死。

而此刻正在弘愿寺念经堂中,那袭领着众僧背诵佛经的袈裟身影忽然停下,微颤着轻轻放下手中佛经,朝着面前的镀金大佛深深执礼,肩上缝缝补补满是补丁的袈裟蓦然火红。

“阿弥陀佛。”

众僧疑惑抬头看去,从北域昆仑修行归来的僧人不见,只剩佛台前那卷打开的经书,在微风吹拂下翻过一页又一页。

第351章 图穷匕见(上)

常曦独自一人坐在万仙门黑金灵舟的舷窗旁,舷窗外的景致被朦朦胧胧的阵法覆盖,让人看不清楚外界虚实。据灵舟中的万仙门弟子说,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他们寻思着是不是宗门里研制出来的什么新技术?

常曦看着手中黯淡无光的后山弟子木牌,神色凝重。

他手中这份能够接收简短文字信息的母排,已经将近三天没有接收到任何来自青云山的讯息,这显然很不对劲。

早在一天多以前,他就无意中发现这艘黑金灵舟的外部启动了屏蔽灵力与神识的阵法,但毕竟这是万仙门的灵舟,在别人的地盘上自然要遵守别人定下的规矩,所以常曦也不好就此事过多干涉。

但时至今日,这艘黑金灵舟的掌舵者符崂长老对此也没有任何解释。自常曦一行三人登船后,他便再没有露过面。

细细回想起那位符崂长老面对自己时,虽然城府颇深的他掩饰的很好,但那股急切的味道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他在急些什么?

常曦心中不安的情绪渐渐焦躁起来。

常曦捏了捏生痛的眉心,轻轻摇了摇头,轻轻低语道:“冷静点冷静点,千万别被焦躁蒙蔽了双眼。”

他心中默念清静经,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很快有了决定。

几块不显眼的阵法角牌叮咚落地,细腻雕刻的纹路自行联袂成阵法,形成一个隔绝视听的小型结界将常曦囊括进去。

万仙门终究还是没有阔气到请一位宗师境界的阵法大能为这艘黑金灵舟镌刻阵法,在阵法一途上浸淫时间不长但胜在天资过人的常曦将自身精纯的灵力渗透进灵舟舱壁,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渗透进黑金灵舟外那层阵法薄膜中去。

屏蔽外界信息的阵法算不上什么高深阵法,又或许是布下此阵的阵师对此并不上心,整座阵法在外行人眼里无懈可击,但在内行人的细观之下,可就立马看出不少马脚。

常曦屏气凝神,神识凝刺,看准阵法流转中出现的漏洞,猛然刺下!

仿佛是一只装满水的水袋被细针扎破。

几乎就在屏蔽外界信息的阵法破碎的同时,舷窗外的景致恢复正常,常曦腰间挂着的那只木牌忽然间开始疯狂闪烁起来,连常曦自己都吓了一跳。

趁着万仙门弟子不知道发生何事时,常曦赶紧溜回房间,拿起木牌将神识探入其中一睹究竟。

这一看,让他脸色蓦然煞白!

“小师弟,快跑,危险!”

“那符崂是魔族奸细!快下船!”

“常曦,快离开那艘灵舟,危险!”

“快逃!!!”

房间大床上玉体横陈的两名女子幽幽醒来,莘彤睡眼惺忪坐起身来,看着坐在床沿的常曦,轻声喊着夫君的小名:“阿曦,出什么事了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顷刻间让莘彤睡意全无。

常曦将木牌重新挂回腰间,竟面露前所未有的狰狞之色,七柄长剑瞬息浮游身前,常曦全身灵力暴涌沸腾,抄起月虹,剑意如龙,一剑劈向灵舟舷窗!

对于木牌中师兄师姐们传来满是心急如焚的警示讯息,他选择无条件的相信!

气势恢宏的燕返式将他所处的这间独立房间撕扯粉碎,在黑金灵舟的舷窗上斩出一道深有尺许的裂痕。

莘彤与青璇瞠目结舌,看着面目狰狞的常曦毫无征兆的对灵舟暴起发难,一时间都呆在原地。

直到常曦与二女说清事情原委,两名女子有着短暂失神,虽然她们仍不能马上相信万仙门中竟然会有魔族奸细堂而皇之的要陷害他们,但既然身为夫君的常曦已经有了动作,她们很快坚定了眼神,义无反顾的站在常曦身后。

灵舟中响起凄厉的警报声,令人心悸的红色灯光闪烁,自家灵舟被青云门中人无缘无故的攻击,灵舟中的万仙门弟子立刻组织起防线要将常曦等人擒拿。

数百名万仙门弟子手持灵武遥遥与常曦三人对峙,尽管对面只有一男二女寥寥三人,但由数百名万仙门弟子组成的防线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后退去。

两名姿容在万仙门弟子眼中犹胜天仙三分的女子站在那男人身后,不遗余力的朝那道裂开尺许裂缝的舱壁施展仙法,看样子竟是要将那天底下坚硬程度可以排进前十的黑金舱壁打出一个洞来?

三天时间里与常曦相识已经颇为熟稔的万仙门弟子菏泽作为领队,不由得上前两步,但还不等他出声,一道冰凉透骨的剑意就已经不知不觉的颤上了他的脖颈。他额头上冷汗流淌如小溪,这才真切体会到这个青云山中如流星般崛起的少年天才究竟有多可怕,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再往前一步,他的项上人头就要。

菏泽伫立原地,焦急道:“常师兄,你为何要破坏我万仙门的灵舟?我等远赴青云山邀请常师兄你做客万仙门,一路上不曾有半点亏待,你为何如此?”

“我们认识三天,虽不至于推心置腹,但想来菏泽你也明白常某绝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辈,万仙门的诸位一路上款待我等费心费力,常某看在眼里,自是感激不尽。”

菏泽闻言愈发疑惑,常曦站在那里煞气冲天犹如实质,但谈吐却清晰分明,没有半点走火入魔的倾向,那他到底为何要无缘无故破坏灵舟?

常曦回头看了看黑金材质的舱壁,二女齐心合力之下就要打碎舱壁,常曦依旧执剑震慑百人,冷笑道:“因为这艘灵舟里有魔族奸细。”

菏泽激动到满脸涨红,自幼在万仙门长大的他绝不允许有人玷污他的宗门,哪怕脖颈上的那道剑意随时可以取他性命,但他仍旧敢对那实力深不可测的黑袍剑修大声怒吼。

“你胡说!我万仙门身为仙道盟上五宗,这绝不可能!”

常曦轻晃剑尖,讥讽笑道:“是吗?既然如此,我就好心点醒下你,这艘灵舟现在几乎要被我生生捅破,突发这么大的事情,警报拉响,菏泽你不妨数数,这里是不是少了谁?”

菏泽艰难回头,目光在身后的师弟师妹们中逐一扫过,数目一个不少,他心中暗送一口气,刚想回头讥讽疑神疑鬼的常曦几句,猛然间他想到了什么,霎时间里如堕冰窟。

真的少了一个人。

“你可是在寻老夫?”

舱内凄厉的警报长鸣中,一声不合时宜的老者声音响起。

常曦看着那道在红色警报灯光中浮现出来的老者身影,浑身煞气不受控制的汹涌而起,嘴角狰狞。

“藏了三天时间的老狗,终于敢露面了吗?”

第352章 图穷匕见(下)

云海之上,两道奔若迅雷的御剑身影没有丝毫停滞,笔直朝向天南州的方向激射而去,在身后留下两条绵延数万里的细长云线。

这两道御剑三天三夜不停不歇的身影正是二师兄云墨和四师兄闻竹羽。

见身旁师兄的御剑速度有了放缓趋势,闻竹羽连忙传音问道:“师兄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放慢速度?”

踩剑立于云端的云墨脸色有些难看,“糟糕,我大意了。”

闻竹羽悚然一惊,却依旧不得要领。

云墨抬头想云海前方看去,心念急转。

再往前几千里就要进入天南州地界,可是至今还没有看到万仙门的那艘黑金灵舟。那极有可能是魔族奸细的符崂长老,绝不可能蠢到真把常曦引回万仙门,再在皇甫幽妍的眼皮子底下对常曦出手。而且天南州地界广袤富裕,宗门林立,只有傻子才会当着这么多宗门的面对青云山中人不利。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符崂老狗定然是将那黑金灵舟驶向别处去了。”

云墨目露奇光,语气斩钉截铁,对闻竹羽道:“师弟你的神念强度在化神境中无人可以匹敌,就算是在炼虚境层次中也能站稳脚跟,我要你现在将神念扩散出去,寻找方圆几千里内现有或者残留的可疑波动,能做到吗?”

“我试试。”

闻竹羽脚下青竹剑当空幻化成玉盘模样,面容凝重的闻竹羽盘膝而坐,身后盘踞起流转不息的剑轮法相神通,他泥丸宫中一望无际的识海凝聚成一柄柄利剑模样,朝着四面八方攒射出去,很快消失在天边。

四师兄的神念扫过方圆数千里的山川大河,许多宗门世家中人都感受到一股陌生但又令人无法抗拒的神念波动扫过自己,无不敢怒不敢言。

蔓延极远的神念传递回来海量的视觉听觉信息,四师兄盘坐在玉盘上的身形不住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胸膛起伏不定,良久后他睁开眼睛,朝师兄摇了摇头道:“不行,范围太广了,就算以我的神念强度也无法覆盖这么庞大的范围,如果能继续缩小搜索范围,也许可以。”

云墨二话不说在手中铺开一卷九州全境图,目光死死盯住天南州附近,搜索着附近有可能成为魔族奸细谋害小师弟一行的地方,他将天南州附近方圆万里内大小山川湖泊秘境都仔仔细细审视了一边,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距离他们九千多里外的巫山之上。

云墨手指紧按在地图上代表巫山的那个光点上,目不转睛的道:“我记得巫山因为地处三州边境的突出部,这些年来一直是仙道盟中三不管的地带,没错吧?”

闻竹羽立刻明白了师兄的意思,二话不说将识海中所有剑形模样的神念串织成线,这种汇聚神念成一线定点搜查的范围被限制的很小,但胜在能够蔓延出极远的距离,原理和江湖中高手以内力逼音成线的法门一般无二。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墨紧盯四师弟的脸庞,巫山方向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巫山那里再没有小师弟的消息,他就只能和师弟继续漫无目的的寻找了。

就在这时,神念远游巫山的闻竹羽忽然欣喜若狂,云墨只感觉天地中仿佛有无数条蔓延向巫山方向的丝线倒卷而回,使得天空中出现了飘荡云海被切割成无数细缕的奇观。

闻竹羽从青竹剑幻化的玉盘中站起身来,激动道:“我在距离巫山不远处的密林中,发现了一路破碎抛洒下来的黑金残骸,应该就是万仙门那艘黑金灵舟留下的,小师弟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先行和那老狗动手了!”

“走!”

二师兄言简意赅,先将小师弟的位置信息发送回宗门,继而和四师弟以最快的御剑速度直奔巫山!

仍在疾驰的万仙门灵舟中,常曦和符崂遥遥对峙。

先前在青云山中对常曦毕恭毕敬的符崂此刻在忽明忽暗的警报红光中,爬满皱纹的脸庞显得那般阴骘,他阴笑着道:“小东西,老夫奉劝你一句古人的金玉良言,祸从口出,不要在女人面前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薄面,而呈一时的口舌之快。反正要不了多久,你心爱的女人也只不过会是别人胯下的玩物,而至于你,只会成为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而已。”

常曦执剑在手,面庞冰冷铁青,莘彤与青璇听到这句极具侮辱的言辞,两对美眸看向那魔态横生的老者,几欲喷火。

盘踞在菏泽脖颈上的冰凉剑意悄然散去,菏泽满脸的不可置信,想要说话,却又如鲠在喉,脚步踉跄着瘫倒在地,这是一个所谓万仙门正派长老应该说出的话吗?

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摇了,倒塌了。

耳边爆破的轰鸣声响起,火光四溅,常曦身侧浮游的另外六柄飞剑撕破了黑金舱壁的最后一层防线,将灵舟撕扯出一道巨大的豁口,他向外看去,心底最后一丝期望破灭了。

灵舟已经飞行三天有余,按理说早已经进入明媚的天南州地界,而他此刻从船舱豁口外看到的,却是距离天南州万里之外终年阴雨连绵的巫山山脉。

菏泽心如死灰,其余万仙门弟子也终于从这连续的反转中回过神来,颤抖着远远躲离自家长老,仿佛害怕那原本和蔼的长老光是一个背影就能将他们吞噬。

“跳!”

常曦转身向身后两名女子吼道,莘彤与青璇咬牙跳出灵舟,常曦也紧随其中反身跳出,时刻准备与符崂拼死相搏。但旋即常曦眼睛一缩,只见符崂闲庭散步的走到船身豁口旁,不紧不慢的跃下,似乎丝毫不担心常曦他们会跑。

符崂凌空踏在半空中,看着依旧向着巫山深处飞去的黑金灵舟,面露残忍笑容,常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到那渐行渐远的黑金灵舟徒然间整个船身向中心坍塌进去,难以想象那般坚不可摧的黑金船身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变形,哪怕隔着这么远,常曦仿佛都能听到那黑金灵舟中凄惨的喊叫。

黑金灵舟继续向内里坍塌,三十余丈长的黑金船身在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里,坍塌成了一个几乎目不能及的圆球,继而爆发出冲天火光,数百条万仙门弟子的性命就这样随着消逝的火光烟消云散了。

符崂满是阴谋味道的话音落在常曦耳畔,“真是可惜了菏泽那小子这么多年来对我毕恭毕敬,之后我回到万仙门,想象没了这小子鞍前马后的服侍,还真有可能不习惯呢。”

常曦此时没有心思去回应符崂的攻心话语,因为他察觉到他脚下被一道千丈有余的古怪阵法给全部覆盖,整个阵法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但就是出不去,靠近阵法边缘会触发阵法禁制,上面若影若现的纹路让常曦瞳孔收缩。

常曦咬牙切齿道:魔族阵法!“

他们三人赫然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然而真正让常曦心沉谷底的,是从阵法中央走出的四道浑身包裹在黑暗中的人影。

走在最前面略矮身后三人一头的黑衣男子抬起头颅,那双浸染着浓稠邪恶的目光,竟是那般熟悉!

常曦眉心刺痛,记忆深处的零散画面竟逐一拼接起来,这一次却是清晰无比的还原出,自他初入青阳城后便那无数次在他脑海深处挥之不去的噩梦。

画面中他被这人斩断一臂,身首异处,毫无还手之力。

常曦闭眼再睁眼,一对龙眸变成赤黄。

第353章 命中注定

在无数次噩梦中将常曦断臂斩首的赢德神态阴柔如蛇,让人看着就浑身不舒服,魔气缠身的魔域六皇子眼神玩味,“看你那眼神,你认得我?”

常曦不语,面色罕见的阴沉如水。

这四人中明显以这毒蛇般的年轻人唯首是瞻,此人给他的感觉非常危险。而且这个年轻人身侧的两位扈从气息更是让他心惊,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宛如两座不可逾越的高山,那种犹如实质的压迫感比起云忧师尊还要强上些许。

这两名神情阴恻的扈从绝对是炼虚境大能无疑。

当常曦视线扫过赢德身后最后一人时,瞳孔骤然紧缩,那枯槁面容上爬满毒物蛊虫的男子,不正是当初在青阳城林家中意图对莘彤下毒手的家伙吗?

六皇子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扭过头去,视线在枯木和常曦间反复流转,冷笑道:“本皇子刚刚还在想你是不是聋子哑巴,原来是熟人见面相恨晚,本皇子好心好意屈尊与你搭话却没个回应,你知道你不回本皇子的下场是什么吗?”

“本来是打算把这两个炉鼎带回魔域再慢慢下嘴享用,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不觉得九州年轻一辈中有谁值得自己正眼相看的六皇子轻描淡写道:“我会折断你的四肢,毁掉你的元婴识海,再破例让你欣赏一出本皇子与你那两位娇娘子的春宫大戏。”

莘彤与青璇二女花容失色,极度愤怒下的常曦此时却平静的让人心悸,此獠能让两位魔族炼虚境大能甘为仆从,魔族皇子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与这心肠歹毒的皇子逞口舌之争毫无用处,常曦只会用手中锋芒毕露的剑作回答。

禁制阵法中修为最低的枯木面色难看。

当初在青阳城林家初见常曦时,这小子只不过是个蝼蚁般的炼气境修士,但时隔几年后两人再次相见,原本那个可以轻易碾死的蚂蚁,如今却已经成长为青云山最为耀眼的后起之秀,就连修为都将他反超。他枯木为了魔族大计背井离乡,在人族仙道盟的地界上小心翼翼的隐姓埋名四处奔波,可谓是呕心沥血,自然没有修行的时间,导致修为境界长期停滞不前,如何不让他对常曦这样的天骄心生满腔嫉妒?

心肠与好字半点不沾边的六皇子继续扭头看来,枯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出尘封许久不再用过的梧桐蛊双手递上,只见通体由漆黑梧桐木制成的母蛊中,有着一丝浮游不定犹如匹练般的奇异物事。

当莘彤目光瞧见赢德手中那只梧桐蛊时,身体忽然不由自主的发热发烫起来,整个人的意识顿时陷入混沌之中,身旁的青璇大骇,连忙扶住险些瘫软倒下的莘彤。

赢德手托梧桐母蛊,得意道:“梧桐蛊无色无味,在你们九州地界上几乎从未崭露头角,所以你们九州修士自然绝无可能察觉的出她体内异样,中了梧桐蛊的女子,会被拥有母蛊的掌控者锁定她体内那一缕先天之炁,无法反抗,无法逃脱,好用的很。”

冰冷如万载玄冰的常曦终于明悟,原来这个精心设计的局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不下,当他和莘彤踏入青阳城林家时,当他决定跟踪那个穆樊一探究竟时,他就注定了今日要在这里为他的女人,和这个心肠歹毒魔族皇子分出生死。

这是命中注定的一战。

赢德指了指常曦身后的两名女子,脸色忽然狰狞,“只是本皇子万万没有想到,我赢德钦定的玩物炉鼎你也敢碰,今天本皇子就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用替我出手,你们只管替我掠阵,胆敢靠近阵法边缘的九州人统统给我杀干净。这只胆敢染指我炉鼎的蝼蚁,本皇子要亲手折磨至死!”

赢德将手中梧桐母蛊丢给幽冥二老,身形暴起。

魔域六皇子使的是一柄薄刃鎏金刀,能被堂堂皇子身份御使的鎏金刀自然也是神器级别,鎏金刀在他手中斩出开天辟天的浩大声势,暴起的刀芒仅一个照面就将常曦的身形淹没其中。幽冥二老见殿下彻底占据上风,双眼微眯,神态轻松丝毫不急,身形飘摇出这千丈方圆的阵法禁制掠阵在外,任何胆敢冒犯殿下雅兴的人,留下性命即可。

常曦面对惊天刀芒佁然不动,一掌柔劲将昏迷过去的莘彤和青璇送出老远,这才回头对付这直取他性命的刀芒。

常曦不是不想动,是他动不了,这座阵法大有古怪。

师尊当时对他的告诫犹在耳旁,常曦不敢有半点托大,身后刹那间就盘踞起几十丈高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浑身灵力暴涌着透体而出,气机宣泄如大江崩腾,身畔剑簇如花开的六剑与手中月虹一同递出气势恢宏的剑气长歌。

剑气长歌笔直撞上遮天蔽日的鎏金刀芒,数千丈方圆的阵法禁制中狂风骤起,刀与剑的两式神通彼此纠缠,碰撞的中心震荡出足以把任何一名元婴境大修撕扯成碎片的骇人波动,一时间巫山中仿佛升起了一轮缩小了无数倍的太阳。

剑气长歌的神通虽强,但常曦终归只是元婴境,比起赢德的化神境修为实在有些寒酸,奏响天地间的剑气长歌戛然而止,被涌动出紫黑色的鎏金刀芒冲垮成零碎剑气。

但也正是因为剑气长歌不负重望的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几个呼吸的时间,这座源自魔域的禁制阵法终于被他寻到了些许破绽,在他争分夺秒的融会贯通下,他终于摆脱了禁制的束缚,堪堪躲过及身擦过的锋利刀芒。

只是常曦是快,但那阴险如毒蛇的皇子殿下比他更快,一柄几乎目不能及的长刀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常曦本能的抬剑挡去,只看见鎏金刀与月虹剑铿铿碰撞,常曦脚下大地顷刻间被自上而下的巨力贯通到皲裂,继而整块整块的塌陷破碎开来,常曦喉头腥甜,险些一个照面就被重创。

身世煊赫的皇子殿下瞥了一眼不再受阵法束缚的常曦足下,劲力只须臾间成倍,暴涨单手持刀将常曦死死压制,狞笑道:“本皇子看过你的生平简介,本以为你那阵法大师头衔无非是沽名钓誉来的,没想到你这蝼蚁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过你也就只能破解到这了,我魔域皇族自古流传下来的杀阵,还不是你这种货色可以破解的。”

硬抗鎏金刀的常曦嘴角渗血,强行咽下嘴中的逆流沸血和翻涌气机,同样嘴角狰狞道:“魔域中的狗都和你一样喜欢见人就吠个不停吗?”

心肠毒辣不亚于他父皇的赢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杀机。

第355章 第二战场(二合一)

阴雨绵延的巫山中,毫无征兆的惊起波澜,一层层似被疾风吹皱的湖面波纹显出原形。

在极短时间里奔袭万里的二师兄和四师兄一眼就发现了巫山中的波纹异象,二师兄云墨脚下御剑速度再疾三分,冷哼道:“魔族奸细果不其然在巫山这里布下了阵法。”

不待云墨话音落下,巫山中的波纹异象戛然而止,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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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第二战场(二合一)

阴雨绵延的巫山中,毫无征兆的惊起波澜,一层层似被疾风吹皱的湖面波纹显出原形。

在极短时间里奔袭万里的二师兄和四师兄一眼就发现了巫山中的波纹异象,二师兄云墨脚下御剑速度再疾三分,冷哼道:“魔族奸细果不其然在巫山这里布下了阵法。”

不待云墨话音落下,巫山中的波纹异象戛然而止,随即他腰间的木牌忽然亮起,他取下木牌读取讯息,欣喜的发现讯息的那头正是小师弟,只是简短的文字讯息断断续续,只能看到诸如“黑袍,务必破坏和梧桐母蛊”等意义不明的字眼。

云墨眉头皱起,不晓得小师弟是什么意思。

“师兄,你看!”

耳边传来四师弟的轻喝,云墨抬头看去,眼神骤缩。

在那波纹异象消失的地方,一袭裹在修长黑袍中的老者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静静拦在那肉眼不可见的阵法前面。

青云后山中的两位师兄神情凝重的停下身形。

与两位年轻剑仙遥遥对峙的黑袍老者负手而立,语气淡漠道:“自己留下一腿一臂,然后从哪来回哪里去,老夫可以不动手取你们性命。”

闻竹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是炼虚境。”

对黑袍老者冷漠语气充耳不闻的云墨嘴角狞起,忽然扭头向师弟问道:“几位峰主来后山教我们高深剑法时,时常有切磋点拨,你赢过没有?”

闻竹羽凌空而立,青竹剑在手,身畔隐约可见千万道青色剑气虚影,大敌当前的他摇头苦笑道:“一次也没赢过。”

天地间有除魔意随风起,二师兄眼中那对常曦记忆中始终风轻云淡的眸子刹那间血红一片,白袍如血,墨发飞舞,状若入魔,手中那柄取名饮魔的贴身佩剑惊起一掠千丈的血色长虹,撕破了巫山阴雨,横贯了整个天际。

“我赢过!”

巫山上空顷刻间绽放出让化神境以下修士半步不得近的绚丽血光,危险而致命。

阵法中的赢德瞥了一眼阵法外的舞台景致,一道刺眼凌厉的血色长虹和千万道肆虐长空的青色剑气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明明是炼虚境的幽老却束手束脚仿佛施展不开,虽然魔域修士在九州地界会受些许天地法则的压制,但也不至于会落得和两个化神境修士平分秋色的地步。

赢德感受着那道血色长虹中比他只强不弱的气息,他攥紧了拳头,仙道盟中年轻一辈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被白衣冥老一指毁去斥极阵的常曦重新站稳身形,阵法外二师兄和四师兄与黑袍幽老交手的一幕幕映在眼中,他心底感激不尽。

常曦默然不语的拔剑月虹在手,手指落在月虹剑身上,以精纯灵力在细窄剑身上镌刻出细腻纹路,然后收剑归鞘,在月虹剑灵和天荒之灵满是不解和焦急的呼喊声中,猛地投掷出去,剑鞘连剑插在怀抱昏迷莘彤的青璇身旁。

月虹剑身上纹路闪动,与天荒剑鞘一同展开了一道坚固异常的防御阵法,将二女保护其中。

常曦强忍着没去看青璇泪珠婆娑的双眼。

无锋重剑的不工叠在双掌下,灵力气机沸腾如热水,登楼后再登楼,起伏的胸膛中龙血沸腾燃烧,清澈龙吟声中,常曦背后的金龙虚影前所未有的凝实,望不到边际的金色血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但他却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燃烧龙脉精血,没有理由不强大,这也是唯一可以弥补两人间实力差距的唯一办法。

眼前那被自己视作蝼蚁的剑修身上气息,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爬升,赢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家伙背后死死凝实他的百丈金龙虚影宛如实质化的雕塑,还有那让他微微心悸的龙吟,这小子难倒真是条龙不成?

抱有赴死决心的常曦闭上眼睛,按住不工剑柄的叠掌微微上浮,宽厚无锋的重剑翁鸣如钟。

再开眼时眼中已是两颗闪耀的银十字星,双手御使不工的常曦脚下有刹那惊雷,只眨眼间风起云涌。

大金刚寂灭体在燃烧的龙血浇铸下爆发出百万斤巨力,无锋重剑力拔山河气盖世,剑势席卷犹如陆地龙卷,将赢德周身环伺包裹的护体魔气撕扯开来,以致于场面中始终落于下风的常曦渐渐有了反客为主的势头。

被破开护体魔气的皇子殿下有一瞬恍惚,继而漫天厚重凝实的剑气就如同暴雨倾盆,齐齐落下,如雨剑气并非一股脑泼洒出去的水,而是无孔不入如蝗群遮天,始终让那死不绝的护体魔气无法重新凝聚成实体。

赢德首次在常曦的攻势下后退一步,一旦后退了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当最后一道不工剑气溃散时,赢德放下护在眼前的鎏金刀,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一退百丈,在满是疮痍的大地上犁出一道宛如裂缝的深深沟壑。

对上常曦眼眸中那双几乎跃眼而出的银十字星,始终小觑眼前这名剑修的赢德终于认真起来,“你究竟是人是龙?”

燃烧精血亦等同于燃烧寿命,常曦闭口不言,他的每一次呼吸,挥霍的都是他此生余下的光阴。恍恍惚惚有天上真龙威严的常曦连冷哼一声都欠奉,提剑一路长掠,在金龙虚影的清澈龙吟中,再次与那柄鎏金刀碰撞在一起。

阵法外的天空中剑光呼啸魔气翻涌,许多躲在巫山深处落草为寇的修士们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许多山头山峰要么是被那或血红或青灵的剑光斩成两截,要么就是被那恶毒的黑色魔气沾染化为一滩污水。

巫山中已经有不少出门不看黄历的可怜家伙命丧天威之下,这些身上或多或少都背有人头债的凶残修士们如今各个乖如猫咪,只求天上这三位神仙赶紧完事,别再祸害他们。

被九州天地法则略微压制修为的黑袍幽老有苦自知。

幽老自六皇子殿下呱呱坠地时便跟随左右,见过的所谓天骄的青年才俊不计其数,抛去六皇子头上那五位武力超绝的另外五名皇子不提,魔域皇族中有头有脸的能人异士也同样不在少数,幽老自持位居炼虚境,也颇有资格对他人指指点点,可他这次奉殿下之命前来截杀的这两名青云山剑修,可着实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魔族中将弱肉强食的法则推行到了极致,极度崇尚武力,习惯以境界修为碾压对手的幽老,这次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那殷红如血的剑气和万千青灵的剑影让他吃足了苦头。魔族功法受北域外极端气候的影响,大多直来直去以凶残著称,但这也要是对谁使用,那白袍变血袍的剑修凶戾的简直比魔族还魔族,偏偏能以化神境修为和他缠斗的不相上下,天晓得青云山里竟然会有这样可怕的小怪物?

犹如从血池中浸泡出来的饮魔剑搅动巫山上空的阴沉云海,天上阴沉如墨的云海被血袍一剑挑落云端,沉坠在群山之中,漂浮在大地之上,大半个巫山转变为云海。墨般颜色的云海中电闪雷鸣,其中隐约可见血色蛟龙穿行其中。

二师兄云墨的身形从云海顶端拔出,脚下踩着血色剑气凝聚成的血蛟冲天而起,手中凌厉无匹的剑势连绵翻涌不绝息。站在墨色云海另外一端的幽姓老者瞠目结舌,哪里料想的到明明只是化神境的云墨竟然可以搅动天地异象,血蛟血袍与血剑一掠千丈,在魔域中不喜用兵器只酷爱用肉掌摧残乱臣贼子肉身经脉的幽老终于勃然变色,诸多魔族神通不要钱似的甩出,却也只能略微延缓那疯子剑修的脚步。

与二师兄配合熟稔的闻竹羽为辅攻,澎湃的灵力涌入他的掌心亮起朦胧青光,继而向前推出,锋芒之意风起云涌,令人避无可避的剑气封锁了这片空间,虽然剑气威力尚不足攻破那黑袍老家伙的防御,但却实打实的消磨了魔族神通的威能,为二师兄扫除了面前的障碍。

闻竹羽的识海天生变异,神念强度几乎与幽老不相上下,此刻他注意到幽老的腰间似乎系掉着一件古怪物事,观其模样与南疆地区盛行的巫蛊造型一般无二。

竖剑指操纵万千剑气的四师兄立刻传音向二师兄,“师兄,你看那老贼腰间系着的东西,是不是小师弟说的那个?”

殷红中透露出威压的血光横贯数千丈,终于把饮魔剑摁在了幽老抬起的手掌上,听到师弟传音的云墨低头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了那形似毒盅的物事。

小师弟聪颖过人,他不惜仅有的一次机会传出来的消息绝对至关重要,虽然他不知晓这只蛊对常曦有什么意义,但他依然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小师弟!

能与炼虚境大能分庭抗礼的云墨摁剑下压,将全身重量作用在剑上,幽老单掌硬抗饮魔剑,另一掌掌心涌动起阴毒紫雷洒进云海中,无数颗拳头大小的魔气紫雷彼此牵连跳动,将云墨脚下剑意凝聚的血色巨蛟炸的千疮百孔。

本命剑意被魔气紫雷重创,本该一损俱损的云墨却借势将翻涌的气血喷在剑上,本就殷红如血的饮魔剑,在此刻竟是有了让身为炼虚境大能的幽老生出退避三舍的念头。

激斗至此一言未发的幽老终于惊怒出声,“为了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人这般拼上性命?你值得吗?”

唇齿一色的云墨双手架剑再下压,只吐出一个冰冷字眼。

“滚!”

云墨一身臻至化境的剑法大半源自大师兄教导,双手压剑终于的云墨使得气血旺盛远不如他的幽老出现力竭,饮魔剑的剑迹仪轨如羚羊挂角,让猝不及防的幽老有刹那恍惚,云墨硬抗魔气紫雷,一剑将老者腰间的梧桐母蛊斩成两截!

同一时刻,青璇怀中的莘彤幽幽醒来。

幽老自知坏了殿下大事,心有余悸的他立刻转头向阵法禁制内传音,“老家伙速来助我!”

阵法空间中的冥老抬头看向阵外,目光在幽老和殿下只见反复流转,皱了皱眉头,他的确有心现在就替殿下击毙那半人半龙的古怪剑修,但碍于殿下似乎久违的来了兴致,冥老不好越俎代庖。

他看向符崂,冷淡道:“本座出去迎敌,你且为殿下在一旁掠阵,如有闪失,你晓得后果。”

言罢,白袍冥老闪现出阵外,与幽老联手对抗那两名强悍到有些离谱的青云山剑修,留下瞠目结舌的符崂一动不动。

让他去为那两个打到天昏地暗的怪物掠阵?

开玩笑,他还不想死。

随着白袍冥老加入阵法外的战局,形势顷刻间逆转。

足以撕破苍穹的密集剑光与剑气戛然而止,犹如层峦叠嶂般的魔纹阵法在冥老抬起的手掌前浮现,足足交叠有七层阵法运转,喷薄出一束粗有殿柱的魔焰火光,引爆了之前云海中暗藏的魔气紫雷,直冲云霄的火光焚尽了云海血河,失去控制的剑气噼里啪啦如雨点般坠进巫山山脉,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整片巫山大地就变得千疮百孔了。

明显要比黑袍老者强上些许的冥老收回手掌,环绕在他身边的金轮阵盘是他的得手利器,凭借着这道由魔帝赐下的金轮阵法,冥老不必进行繁复冗长的阵法镌刻仪式,便能随心所欲的使用出烂熟于心的诸多克敌阵法。

例如他方才这式肃清了整片巫山云海的“魔焰光”,就需要经由七道增幅阵法才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威能,原本需要凌空布阵的繁琐步骤,但在冥老手中不过弹指功夫,就可以做到言出法随的震撼效果。

重见光明的天空投射下缕缕金色阳光,却照不亮云墨与闻竹羽两位师兄脸上的阴霾。

青云山中几位峰主可以说是天底下最能征善战的修士,云墨和闻竹羽本就是璞玉一块,在掌教和几位峰主的雕琢下,自然可以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只是这种夺目光彩是放在在两位炼虚境的魔族大能面前,立刻就显得黯淡起来。

及时换做防御姿态的云墨身系四师弟,以剑围之势正面抗下魔焰光,一身灵力几乎见底,巫山中的灵气又被方才的四人交手间的冲击波震散,想要等灵气重新倒卷回来还要等上一会功夫。云墨抹去嘴角血迹,天阶丹药糖豆般倒入嘴中,争分夺秒的回复灵力。

冥老注意到幽老腰间的梧桐母蛊消失不见,当即又惊又怒,直到事情无法挽回的白袍老者看向两名剑修的目光中杀意惊人,殿下最忌讳事情脱离他的掌控,这种事如果稍后被殿下得知,天晓得这天性残酷冷血的主子会降下怎样的责罚。

“坏殿下好事,给我死!”

打定主意要将功折罪的白袍冥老与黑袍幽老面目狰狞,闪身再上前,誓要将这两个剑修毙于掌下。

就在此时,天地间再生异象,黑袍白袍脸色一变。

远方有惊天鹰唳和梵音佛鸣声响起。

第356章 羁绊

远方翼展百丈的鹰翅遮天蔽日,震撼人心,鹰唳声声入耳,随后只见远方仿佛日出般升起璀璨霞光,竟是无数道金色翎羽汇聚成的暴雨倾泻而来。

根根金色翎羽在半空呼啸着拉扯出残影,整天巫山上的天空顿时被成千上万道金色残影铺满,金色翎羽的汪洋灵巧的绕开云墨和闻竹羽二人直扑黑白双煞。

想要转换九州的天地灵气为魔修己用并不简单,“节俭持家”的两位炼虚境魔族大能没有以肉身硬抗着迎头浇下的金翎汪洋,白袍冥老冷哼一声,强行收回已经蓄势七八分的神通,抬掌布阵阻挡这股金色洪流。

根根金色翎羽上携带的威能也许对于炼虚境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当金色翎羽足够秘籍足够多时,哪怕是炼虚境大能也要退避三舍。正当幽冥二老准备施展些许神通破开这股洪流时,漫天金色翎羽中忽然探出一截禅杖,禅杖轻轻点在冥老掌前撑的阵法纹路上,好似轻叩门扉。

威严肃穆的金色佛光中,阵法纹路悄然熄灭。

冥老察觉阵法被破,双目微眯,惨白长袖中再探出一掌,怒喝声中魔气翻涌,分潮般断开金色翎羽洪流,露出洪流背后已化成人形的海东青女皇和手持禅杖的和尚。

再添两名化神境大修。

云墨与海东青女皇夙攸在青云山中有数面之缘,夙攸有关人族婚礼的习俗知识当时还是由三师姐七月所教,至于那手持宝光禅杖的小和尚是谁云墨也心知肚明,以青云山搜罗情报的手腕,想要挖出几个人的信息实在算不上难。

“你们怎么知道小师弟被困在巫山?”

云墨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他与四师弟追逐三天三夜,几经推敲下才知道小师弟被困于此,他们是从哪来的情报?

心中焦急都写在脸上的夙攸看向幽冥二老的凤目冰冷,指了指自己呼之欲出的饱满胸口,解释道:“精血感应。”

肩披火红袈裟的小和尚颔首道:“小僧也是。”

夙攸心中绞痛,虽然她的视线被阵法遮挡看不清虚实,但她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少主就在那里,她紧咬红唇道:“妖族中有燃烧血脉之力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手段,少主引燃了他体内的龙族精血,而且燃烧程度极为彻底,若再这样下去,少主会因为精血耗尽而死的!”

云墨和闻竹羽二人勃然变色!

云墨浑身血气失控,数年前在嘉峪关战场上练就出的煞气开始不受控制,煞气纹路缠身的二师兄有了走火入魔的倾向,这次冥老甚至没有看清云墨是如何移动的,那柄饮魔剑就已经无视了空间距离奔至他面门。

“魔族走狗,交出我师弟!”

虽然冥老心底不愿,但事实胜于雄辩,此刻他竟是不得不将这个走火入魔的剑修看作与他是同一水准的大能,他挡下饮魔剑冷声道:“那个剑修是殿下的猎物,必死无疑,你们还是不要心存侥幸的好。”

“去你娘的狗屁魔族殿下!必死无疑的是你们!”

闻竹羽见师兄有了当初在嘉峪关时的暴走模样,连忙上去在侧翼支援,临走前他对夙攸和觉明小和尚拱手道:“那个黑袍老者就拜托你们了,我们几人都不谙阵法之道,如果不生擒他们,便无法从他们嘴中撬出破开阵法的法子,我知晓二位都不是寻常化神境修士,为了小师弟,万事拜托!”

“闻施主请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北游寻觅机缘时就已跻身化神境界的小和尚单手合十,下一瞬就已经对上幽老。

觉得被九州修士小觑的幽老怒不可赦,什么时候区区佛门的秃驴也敢在他面前放肆?他唤出成片魔气紫雷,尽数引爆,将面露庄严宝相的小和尚淹没其中,漫天焦灼雷火中恍恍惚惚竖起有金光雕像,令人不可直视。

幽老拨开眼前金色余晖,难以置信道:“立地成佛?你不过是化神境修为,如何能成就金身佛陀?这不可能!”

持杖在手的小和尚与身后金身佛陀的法相一同开眼,威严肃穆,面朝幽老怒目低吼,声如疾雷威震四野。

离开弘愿寺为圆寂的师尊看遍人间花开花谢元卷云舒,完成师傅夙愿后又为常曦许下宏愿的觉明,不知不觉成为了有幸沾染那龙凤通天气运的幸运儿,生有慧根的他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体恤人间冷暖,成就万中无一的佛陀法相。

此刻的觉明就是真佛在人间的天下行走。

佛门箴言临前,幽老如临大敌,浑身魔气凝为恶蛟扑出,身后却横生千万道疾风直奔他的脊梁柱,腹背受敌的幽老想凭借修为上优势甩开那鹰身女妖,只是他的想法实在太过单纯,经由常曦三滴精血余韵强化的海东青女皇是真正的天空霸主,无论幽老如何身形挪移,始终摆脱不掉那道鹰影。

幽姓老者跟随六皇子殿下身侧养尊处优许久,距离他上次深陷生死厮杀时已不知是哪年哪月,漫长的寿命早已将他的血性消磨殆尽,九州的老天爷也格外的眷顾,让幽老在这片迥然与魔域的大地无法有效吸纳炼化天地灵气。

黑衫老者知晓自己的炼虚境修为在九州这里大打折扣,大开大合的狠辣招式中有了背水一战的意思,夙攸和觉明小和尚以伤换伤,尤其是夙攸,完全是以搏命姿态展开攻击。妖族妖禽重攻轻防,防守的事她交给小和尚的佛陀金身。

夙攸能够感受到少主原本旺盛如骄阳的生命力,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衰灭下去,她心中惊惧直白的写在美艳的脸庞上,滞留人界的万千妖族多少年来才盼来了这样一位有担当和风骨的少主,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死在这里?!

夙攸凤目通红,不去管那伤痕累累的双翅,只管将金系灵力催动到极致,根根媲美顶尖灵器的金色翎羽撕裂天空,带起一束束凌厉又绚烂的光芒与黑袍撞击在一起。

“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撞击声传荡在整座巫山中,一道接一道鼓荡的飓风席卷开来,仿佛是在天地间掀起一场风暴,巫山中密集葱郁的林木被飓风撕扯成碎末抛上天空,那一根根携带巨大威能的金色翎羽仿佛撞击的不是肉体,而是一座厚重大山。

面庞异常赤红的幽老咬牙切齿,硬是将漫天翎羽挡在那袭已经残破不堪黑袍子之外。

第357章 当一切重归于尘土(上)

幽老耳畔似乎传来冥老惊怒的呼喊。

他想回头去看,但却感觉眼前这些金色翎羽愈发刺眼,无论是神智还是视野都愈发恍惚,他怔怔着低头看去,有庄严禅杖从他胸口探出一截,鲜血沿着禅杖涓涓流淌。

黑袍老者回光返照似的抓住禅杖,想要抽离出去,挣扎良久,气息如决堤之湖一落千丈,黑袍尸身无力的从半空中跌落,嘭的一声在巫山的泥泞中,只溅起几朵泥花。

这位纵横魔域数十载的魔道巨擘死不瞑目。

觉明小和尚身后金身佛陀黯淡无光,他原本红润丰盈的脸蛋和法相一样布满裂痕,气色衰败的小和尚笑容依旧,那蕴含了他毕生愿力的佛门神通“佛怒”对他同样损耗极大,小和尚步黑袍老者的后尘坠向巫山,被及时赶来的夙攸救下。

夙攸背着小和尚飞到幽老尸身旁,只见与幽老本人有七分神似的元婴正打算悄悄遁走,冷不丁撞上守株待兔的夙攸。夙攸冷笑,将这道失去肉身异常孱弱的幽老元婴抓在手中。

知道绝无可能幸存可能的幽老元婴破口大骂,旋即在夙攸骤然紧握的玉手中惨叫一声,元婴破灭,身死道消。

冥老见幽老一个措手不及之下就陨落于此,心中微凉,他手中金轮阵盘的确可以阻挡下这两名搏命剑修,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他不禁有些懊恼,早知青云山的支援会来得如此之快,早些时候就不该让六皇子殿下多此一举,要知道他们毕竟是在九州仙道盟的地盘上,一旦被拖住,就会深陷泥沼之中万劫不复的。

阵法之中,已经天翻地覆。

燃烧龙族血脉之力的常曦已经换洞幽剑在手微微颤抖,胸膛和脖颈上爬满了煞气纹路,左臂不知去向,齐肩而断露出的巨大伤口中可见断裂的骨茬和金色血肉,脸颊上长出了略显稚嫩的龙鳞,模样异常骇人。

反观出身显赫的六皇子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披头撒发的他浑身上下都是深可见骨的剑伤,护体魔气被彻底打散,脸庞上由阴柔换做狰狞,眉心处代表魔域皇族身份的的族纹正在缓缓燃烧,竟是如同常曦一般在榨取他族纹中的力量。

赢德眼神冰冷,常曦体内那股暴涨的力量着实让他险些承受不住。龙族对于魔域皇族来说并不陌生,在魔域之中就有堕落成魔的邪龙,被父皇签下条约束缚驱使。所以赢德很清楚什么是真正的龙威,当常曦燃烧血脉之力时,他就从那股焦灼感中感到了极为浓郁的龙族威严,比那条邪龙的血脉纯正何止百倍?

好在燃烧了族纹的他依旧占据了修为上的优势,使得他尚能压制的住对这头半人半龙的怪物,否则光论血脉纯度,他远远不及常曦。

身子骨仍是酥软无力的莘彤从姐妹怀里爬起,脚步踉跄着又要摔倒,她看着在惨烈搏杀中被断去一臂的常曦,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何时受过这么重的伤?

她挣扎着想要再站起来,但梧桐蛊的余威尚在,莘彤有心也要燃烧凤族血脉和夫君一同斩杀此獠,却无可奈何的调动不起半分灵力和气机。

她和青璇早已看出那魔族皇子的目的,是要掠夺她们的元阴以做炉鼎供他修炼,而常曦只是他出气玩弄的对象。

莘彤看着自己运不起灵力的双掌,笑容凄美,泪痕划过脸颊,痴痴道:“莘彤啊莘彤,你苦心修炼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在面对危险时,能和他一同肩并肩承担风雨吗?而你现在在干什么?依旧还是只躲在他身后的可怜虫,看着他拼命!”

青璇跪坐在莘彤身旁,紧紧抱住已经有些有些魔怔的她,泪如雨下。

煞气纹身仿佛魔神的常曦用剩下的一只手臂抬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听闻魔域皇族中有好几个皇子,你来九州掠夺女子,如果叫上其他几位皇子,未必会失败。”

“失败?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皇子失败了?我现在承认你有点本事,甚至能逼的我燃烧族纹。这等上乘资质的炉鼎,只要我将他们的元阴汲取干净,一举跨入炼虚境也不无可能,这等好事,换了你,你会与别人分享?”

赢德摸了摸他被逐月箭扯破半张脸皮的狰狞脸庞,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方圆千余丈的禁制阵法他仍没有头绪,他胸膛里沸腾的血海已经下沉大半,百丈金龙虚影金光不在,每一次呼吸都让几乎被鎏金刀意震成肉糜的脾肺剧痛不止,常曦忍不住用仅剩的一只手拄剑半跪在地,咳出被焚烧成黑色的血块。

自知时日无多的他站起身来,莫名道:“那就好。”

狂妄但仍有几分脑子的皇子殿下微眯双眼,有些不能理解,眼前这被他断去一臂剑修明显已经把全身血液甚至连骨髓都焚烧的差不多了,印堂发黑,分明已是离死不远的死兆,为何还能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常曦轻轻呢喃道:“百灭生。”

月虹剑显现出剑灵原形,惊恐道:“不要!”

莘彤和青璇心肝一颤,仿佛有什么重要东西远去了。

月虹剑灵话音刚落,自常曦脚下轰然坍塌的大地中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滔天凶厉,将奔跑过去的剑灵震开。

常曦整个人在被瞬间蒸发全身血液的同时焕发出通红颜色,龙族中威名赫赫的霸道煌炎声东击西,在赢德眼中以完全无法洞悉的速度将躲藏远处的符崂和枯木瞬间焚成灰烬,继而倒卷回他的身前。

尊为神器的鎏金刀在几番激战中早已坑坑洼洼,此刻在常曦浑身卷起的煌炎下终于走到了尽头,嘭的一声化作一滩破铜烂铁,一只被煌炎包裹的灼热手掌仿佛刺进一块黄油般,刺进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应过来的赢德腹部。

手掌在皇子殿下的腹部中翻搅撕扯,血肉焦糊,手掌绕过血肉,握住了那根此刻异常脆弱的脊梁骨,在赢德的怒目圆睁下,被常曦生生捏碎。

第358章 当一切重归于尘土(下)

赢德失去脊梁骨的支撑,整个人软泥般瘫倒在地。

常曦胸膛间的沛然血海已经不见踪影,丹田中空空如也,失去灵力保护的他同样承受着煌炎焚身的剧烈痛楚。

常曦的手臂就像是一颗钉子,把赢德死死钉在大地上。

常曦身上的黑金龙袍残破成褴褛,肉身渐渐变成飞灰。

他不后悔,他有他自己的决断。

这禁制阵法能出不能进,如果他先行倒下,毫无还手之力的莘彤和青璇只会是赢德嘴边想吃就吃的肥肉,他绝不允许这两个他生命中最珍视的女人蒙受凌辱。

所以他绝不能比赢德后死。

这来自魔域的皇子觊觎莘彤和青璇的体内元阴,从他口中不难得知,他此行来九州虽是计谋已久,但却没有和其他人谈及过。知晓此事的想来不过五人,除去赢德本人,其余的分别是那忠实奴仆的幽冥二老和符崂与枯木两只走狗。

如今幽老已死,符崂与枯木已成飞灰,那冥老也绝然无法走出巫山,那么只要他把这眼高于顶的皇子斩杀于此,莘彤和青璇二女才是真正的安全。

被捏碎脊梁的赢德竟然还可以动,赢德双手举起扣住常曦焦炭般的脖颈,拇指用力抠进常曦的血肉中,抠碎了常曦的喉骨,只剩一臂的常曦无力阻止,只冷漠着看着他。

两个人此时完全不像高高在上的修士,而是像两个街头斗殴的混混,招式粗鄙,可却那般惨烈。

赢德嘴角溢血,却仍能笑得出来,“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本皇子,痴心妄想!”

已经气若游丝的常曦此刻完全是凭借着一口不散的精气神吊着续命,他隐隐猜到了什么。

赢德双手挥舞着,狞笑着扯碎常曦脖颈旁焦炭般的血肉,猖狂道:“我们魔族皇室中人都修有魔核,不同于你们九州人的心窍丹田,就凭你这等神念强度,就算再给几个时辰也休想寻得本皇子的魔核,风中残烛的你拿什么杀我?”

常曦默然不语,他已经没有嗓子可以说话了,泥丸宫的识海里还有最后一缕微弱到随时会消散的神识,常曦捡起它,神识传音出去,传给的不是别人,而是传进自己身体之中。

传音在枯槁死寂的经脉和血肉中穿行,飞过枯竭的血海,飞过黯淡无光的元婴,一点点回响开来。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出来帮我一把吗?”

常曦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缕微弱神识终于走到尽头,如琴弦崩断,再无回响。

而此刻外界的赢德却如同见了鬼一般,剧烈挣扎起来。

因为他看到,在枯槁如焦炭的常曦身上,一道漆黑如深渊的暗影缓缓浮现,凝聚成常曦断臂的模样,握住洞幽剑,斩断了他的四肢,竟将一位堂堂魔域皇族削成了人彘。

饶是被捏碎脊梁骨也能忍住的赢德终于惨叫出声,阵法外凭借金轮阵盘与二师兄他们周旋酣战的冥老瞥见这一幕,惊骇的亡魂皆冒,不顾漫天砸向他的神通剑诀,当即就要冲回阵中救主,却不曾想包围他的四名化神境修士瞅准了机会,一举趁其空门大开之际将其生擒。

近乎入魔的云墨就要抬剑将这冥老斩于剑下,被扑过来的闻师弟死死抓住手腕,以神念强度见长的四师弟哪里摁的住二师兄,只得焦急道:“师兄,那黑袍老者已死,再杀了他,我们就进不去这阵法了!”

宛如凶兽的云墨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有几分魔族血性的冥老眼中掠过果决,毫不犹豫的自断心脉,宁可自己身死道消,也不让这四人从他身上找到突破禁制的法门,甚至歹毒的准备自爆元婴与这四人同归于尽,却被闻竹羽发现,功亏一篑,无主的金轮阵盘在失去光泽后,表面裂出无数裂缝,分崩离析着跌落云端。

怒火攻心的云墨将冥老的尸身大卸八块,将储物袋中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能够进入阵法的办法,一道道凶厉无匹的猩红剑气斩击在看不见的阵法上,引得整座巫山山脉为之颤动,却始终无法从外部以蛮力破除。

夙攸浑然身颤如遭雷齑,摇摇晃晃的凌空跪坐,血脉感应中,属于少主的那份本源之力几乎消散于无,她呆滞的看向目不能及的阵法中,脸颊上有两行泪水流下。

小和尚痛苦的闭上双眼,仰起头,宝相禅杖被年轻佛陀紧握到几近折断。

云墨的虎口被饮魔剑反震的力道撕裂,他依旧不管不顾,任鲜血如注,云墨凄厉的嘶喊响彻巫山,哪怕他没有血脉感应,他也依旧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状若疯癫的剑修嚎啕大哭。

“我也找不到他的魔核在哪,魔族皇室修士体内的魔核大小不同于九州修士的金丹或是妖族的妖丹,可大可小。尤其是像他这样修为达到化神境的皇族中人,修行的功法比起寻常魔修定然特殊,他的魔核大小也许只有寻常血滴乃至更小,只要那魔核存在,哪怕只是一滴血,他也可以借助魔族秘术死而复生。如果想要彻底抹杀他断绝所有后患,只有用天地伟力将他摧毁成最细小的齑粉才行。”

原本是手臂模样的暗影竟渐渐变成了常曦的模样,语气气息与常曦一般无二,只是那略显邪气的面庞和常曦原本的温润模样大相近庭。

常曦的本体已经枯槁如碳,两只脚都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只剩半只脚后跟尚在人间,他抬头看了看从自己体内走出的“常曦”,没有的嗓子没有神识甚至没有手的他只能看着,眼神异常平静。

直到了元婴境之后,常曦广阅晦涩古籍,结合自己的经历猜测,才隐隐知晓那个当初在他跌落悬崖后,在他梦境中出现的那个没有五官的黑色人影究竟是什么。

已经被削成人彘的赢德惊恐的看着这个仿佛身外化身的“常曦”,这个“常曦”竟然一言道破了魔核的秘密,甚至还知道真正杀死他的办法,如何能让他不心生惊惧?

两个常曦相视一眼,“常曦”摊了摊手,笑道:“你的身体你说了算,但你要想好,做出决定以后,你和我,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常曦无声的点了点头。

常曦想扭过头,他想再看一眼莘彤和青璇,但他做不到,他的半截喉咙被赢德挖去血肉骨头,没法再动。

莘彤和青璇疯了一般想要冲到他身边,但却被月虹剑灵和天荒之灵死死的按在了防御阵法中。莘彤撕心裂肺的哭喊,扯过月虹剑灵的胳膊,嘶喊道:“你给我把阵法撤了!我让你撤了!听到没有!”

与主人心意相通的月虹和天荒早已哭得像个泪人,两个知道自己使命的娃娃,硬是在两个状若疯狂的女人面前伸直了稚嫩的手臂,寸步不让。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百灭生和燃烧血脉之力带来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它们可以让常曦跨过那道修为境界上的天堑,让常曦得以与魔族年轻一辈中排进前五的赢德拼到两败俱伤,但终归要付出足够沉重的代价。

常曦艰难的从赢德腹部抽出他那已经看不出手掌形状的焦糊血肉,深吸一口气,点在自己丹田灵海、胸膛血海和泥丸宫的识海。

被天下修士视为比性命更重要的三海此刻齐齐崩塌,崩塌之力将常曦浑身的剑意龙骨冲垮,从而引发那深藏在他衔烛龙骨中的浩荡伟力。

他要引爆自己的肉身和修行根基,彻底灭杀此獠,绝不能让这歹毒皇子放虎归山!

“和你共生真是福祸难测,罢了,短短十几年岁月光阴倒也算精彩,我和你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暗影所化的“常曦”眼中有释怀和解脱闪过,重新融入形如枯槁焦炭的常曦体内。

跪坐的常曦体内光芒万丈,闪耀着要将他撕碎。从来没有在女人面前流过眼泪的常曦此刻泪流不止,刚刚流过血肉模糊的眼角,就被热浪焚成虚无,借着身躯被伟力撕碎的瞬间,他终于扭过头颅,终于看见那两个他在洞房花烛夜中说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的女子。

他感觉天地间有刹那的宁静,回忆如走马灯浮现。

他想起老爹说过男子汉要敢作敢为,更要死得其所。

他看向那两个他此生视若珍宝的女子,扯开血肉模糊的嘴角,残破的唇角那般温柔,无法出声,他凭莫大毅力始终吊着的一口精气神,终于消散。

蠕动的唇角只有简短三声,满腔思念化作我爱你。

万丈光芒吞没了那道顶天立地的身影,将禁制阵法撕扯粉碎,巫山中仿佛有新日升起。

天秀峰后殿山崖,喂食仙鹤的云忧手掌轻颤,饵食倾落,远眺巫山方向,心绪不宁。

远方群山中,骑着黑豹驰骋的长安蓦然回首,胯下黑豹朝着目不能及的巫山方向轻轻呜咽。

上清宫中,一连几日焦虑不眠的丘黎毫无征兆的泪流满面,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忽如其来的悲伤将他顷刻间淹没。

瑶城程家,头发由花白转黑的河图顷刻间眼前一黑,莫大悲伤袭来,泪水决堤,已是徽州万千世家领袖的程瑶心痛到无法呼吸,恍惚中有一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好似不再回来。

青云山的青玉广场上,青云碑耸立依旧,碑尖上数不清蝌蚪般的玄妙符文顷刻间消失大半,无人得见。

一颗闪亮的流星从九州天际划过,转瞬即逝。

第359章 挽歌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稍早一些。

冬至时节,青云山锦绣五千里满江红,一夜之间全部换做了白底,热闹喜庆的大红灯笼一个个摘下,尽悬白灯,恰逢今年九州的第一场雪,徒增清冷。

清晨降冬雨,冰冷水珠打湿了宫殿琉璃瓦上的薄薄雪花,雨水雪水融做一起,沿着瓦槽缝隙潺潺流淌,滴在屋檐下高挂的白灯笼上,排排刺眼的白灯笼迎风摇荡,串织在白灯笼下的白绳结一遍遍敲击镀铜边沿,轻轻重重轻轻,在白雪皑皑中传出许远,融入呜咽风声中,像一首不舍得挽歌。

青云山山门直通九峰,九条通路上满是缟素,冰冷水珠嘀嗒在青云山弟子脸庞,和温热泪珠流过脸颊,没有人去擦,整座青云山中再无一张平日里的欢颜。

天秀峰内门大师兄彦章身披麻布丧服,领着所有天秀峰内外门弟子走在凄冷的山道上,走上挂满白绫白灯的天秀殿。

彦章在殿外垂首沉默许久,寒气极重的雪雨沿着他鬓角发梢流淌,打湿了胸前衣襟。这个有泪不轻弹的七尺男儿肩膀一颤一颤,大颗泪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摔碎,他至今都不愿相信那个从天秀峰走出去的师弟就这么走了。

青枫与他并肩而立,苦涩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千余人依序步入大殿,彦章、青枫、张元、文宇和程曳五人伫立在香案前,看着焚香缭绕的香案上师弟栩栩如生的画像,沉默良久,齐齐弯腰,竭力嘶喊道:“一路走好!”

大殿中白茫茫的跪满一大片,声声重如冬雷。

“师兄!走好!”

弘愿寺住持身披麻衣,携徽州所有佛门高层到场,亲自主持了那位青云山弟子的法事。

人生中两次披麻在肩的小和尚伫立风雪中,朝着天秀殿的方向弯腰鞠躬,周而复始,没有停歇,呼啸寒风吹动一旁宝相禅杖上的金环,铛铛作响。

已在此伫立足足七日的小和尚抬起头颅,眼角有泪长流,活佛轻声呢喃道:“如果小僧能代他死该多好。”

仙道盟上五宗里其余四家,除了大厦将倾的万仙门派来的队伍被挡在青云山山门外,其余三家悉数到场。

短短一个月时间两次踏上青云山的陵越和君陌,看着遍布青云山五千里江山的凄然缟素,才知道那个曾和他们把臂言欢的兄弟真的已经不在人世。

北域昆仑的冉萧萧第一次南下踏上青云山,看着灵堂中那副画像,取下腰间那柄同样是已故之人的佩剑抱在手心,递在鼻间,柔美脸庞上写满庄严,轻声道:“走好。”

整个仙道盟都知晓了那场巫山中的惊天厮杀。

青云后山小师弟常曦被深藏万仙门中的魔族奸细设计引出宗门,继而在巫山中展开了与魔族六皇子的死斗,在境界修为远远逊色于对方的绝对劣势下,这位短短几年横空出世的年轻剑仙燃烧了所有血脉之力,生生扭转了必败局势,最后与那居心叵测的魔族皇子同归于尽。

人们震惊之余只剩惋惜,这样一颗冉冉升起的年轻新星,本该有着前景无限光明的未来,却如同流星一般,匆匆绽放出了夺目的光彩,继而又匆匆泯灭,令天下无数人唏嘘不已。

天妒英才。

青云峰大殿外送别英灵的钟鸣一声又一声,声声撞击在大殿中静坐的九道身影心里,大殿中气氛压抑沉重。

仿佛一夜间又苍老数十载的清澜掌教面容憔悴,他似乎又回到了亲手捧回儿子骨灰的几年前,他勉强压下心中激荡的情绪,胸口却依旧沉闷到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在嘴边,到最后只能艰难说出节哀两字。

身披缟素麻衣的云忧鬓角发丝垂下,看不清面容,只有冰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什么时候发兵北上?”

向来快人快语的申屠烈此时没了原来的大嗓门,深深看了一眼心碎到几乎走火入魔的师妹,劝阻道:“云忧师妹,人魔两族大战牵一发而动全身,轻易开启战端的后果无论是青云山还是仙道盟都难以承担的,昆仑还没有完全从上次大战中的巨大战损中恢复过来。如果战事胜利,仙道盟可以再将战线向魔族腹地拓深几千里。但若是失败,我们极有可能会重蹈几年前的覆辙,沦丧嘉峪关以南的肃州。这等损失,我们玩玩承担不起…”

“承担?你想要承担什么?你天剑峰有什么狗屁东西需要承担?我死了姐姐!我死了外甥!我死了徒弟!你们各个都有承担是吧?谁来替他们承担?!各个都只会缩头在自家土地上称王称霸,你们有能耐怎么不去像我那苦命的外甥一样,在嘉峪关牺牲自己为仙道盟所有年轻一辈弟子撑起剑围?你们有能耐怎么不去像我那苦命的常曦那样,以区区元婴境修为与魔族皇子同归于尽?你们说话啊!哑巴吗?!”

气氛沉重的大殿被冰与火的浪潮淹没,面目狰狞的云忧一掌拍碎身前木案,拔剑剑指她的师兄师姐们怒目斥吼,大殿中其余几峰峰主无不面色沉痛着没有做声。

宛如变了一个人般的云忧凄绝道:“被魔族踩到脸上了还只会与我说承担?云岚和常曦是什么人?那是未来可以引领青云山乃至整个仙道盟走向辉煌的绝顶人才,却双双死在魔族手中!你再敢和我罗嗦一句,申屠烈,我撕了你的嘴!”

念起那两个同样天赋绝伦却都早早夭折在魔族手中的弟子,申屠烈痛苦的闭上双眼,没有计较小师妹的无理。

云忧身上缟素麻衣那样刺眼,她持剑走出大殿,在迈过殿门前,她没有回头的冰冷道:“你这个青云山掌教做的真舒服,我姐姐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你这样的窝囊废,死了老婆,死了儿子,还不敢挥师北上。放心,我不会再指望你了,我明日就会入万剑冢闭死关,不到神游不出关。”

麻衣白剑的女子抹去眼角泪痕,拨开风雪走下青云峰。

小师妹冰冷言语不亚于万剑穿心,这位位居人间剑道巅峰的掌教,此刻眼角有两行浑浊老泪流下,修行几百载光阴的他竟然像个孩子般痛哭起来。

青龙潭下有万妖悲鸣。

风雪瑶城尽悬白灯笼,尽换白底联,满街缟素。

后山中曾眼睁睁看着大师兄和小师弟陨落的云墨入魔。

再没有悠扬琴声的后山湖畔,供有常曦已经熄灭的本命魂灯的青翠竹庐中,才新婚就守寡的莘彤与青璇身披缟素,青璇将她心上人的本命魂灯擦拭得铮亮,她犹记当年常曦在灵玉矿场坑洞中,将她推入传送阵法独自迎敌的情景,她只当是常曦又去了不为人知的哪里。

莘彤伸出手指,痴痴的在常曦的本命魂灯上摩挲,动作那般轻柔,仿佛重一点就会让他觉得疼,她始终没有接受常曦已经陨落的事实,她不愿去接受,她知道她一旦接受了,支撑她活下去的最后一根支柱,也会分崩离析。

被思念和悔恨充斥到心碎的两个女子轻声呢喃。

“玩累了,就记得早些回家,我们等你。”

第360章 黄泉路

“曦儿,今后长大了打算做啥啊?哈?做剑仙?这个可真是难倒你老爹我了呀,我们还是练箭吧。”

“曦儿乖,多吃点,娘今天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蒸排骨。”

“常曦你要记住,君子无争,剑虽是利器,但切记不可逞凶凌弱好勇斗狠,需克己复礼,身在微尘,亦心如琉璃。”

“阿曦,你说我们三人会不会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厮守到白头?如果有来生,我们下辈子还在一起好不好?”

“你会回来的对吧?”

“对吧?”

“……”

过去十几年间的珍贵记忆走马灯般在眼前一闪即逝,思维深陷混沌中的常曦莫名泪目不止,想要伸手将它们抓在掌心,重新活过来的思绪牵引肉身,他睁开了双眼。

“这…这是哪?”常曦怔怔着看着这片陌生的天地。

头顶的阴暗天空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脚下是颜色深沉的黑色田野,田野中枯骨遍插,目力能及的远方有座规模不小的殿堂,有条宽广长河卷起墨色滔滔流经殿堂外,河道两边盛开着一簇簇妖冶如血的花。

一串极长的队伍在田野中缓缓前行,他身在其中。

常曦被眼前诡谲的景致震慑,想要驻足停下,这才发现自己身不由己,明明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躯体,却不能左右自己动作和行为,似乎只能按照既定好的动作和路线,随着这只诡异的队伍向远方大殿前进。

“奇怪,我不是和那魔族皇子同归于尽了吗?我引爆了灵海、识海和血海,甚至连剑意龙骨都一同引爆,为何我现在还四肢健全?元...元婴境的修为还在,这是怎么回事?”

常曦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很确信自己当时必死无疑,那这片陌生的天地自然是黄泉无疑了。

常曦嘴角苦涩,“终归还是死了吗?”

河道旁绚烂鲜红的花,是只盛开在三途河畔与忘川彼岸的彼岸花,指引和安慰这黄泉路上死去灵魂们。彼岸花花香具有神奇魔力,能够唤醒死者生前的记忆,远远看去就像是鲜血铺就的地毯,是黄泉路上唯一不同于深沉压抑的独特风景,但同时又意味着会将死去的灵魂们引向幽冥深渊。

哪怕常曦从未见识过彼岸花的真正模样,但跨过彼岸花之后的种种骇人传闻,常曦早在许多古籍和坊间的神鬼传记中拜读过多次,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走过了那条由鲜红彼岸花铺就的地毯,自己是否真就会堕入幽冥深渊。

常曦挣扎扭动,发现四肢仍无法动弹,丹田灵海中虽然有着充盈灵力,但似乎被封印住,无法调动分毫。

他扭头看向这只诡异队伍的其他人,从服饰上不难发现,这些人应该都和他一样,是人间死去的凡人或是修士。只是这些人似乎没有恢复神智和生前记忆,看不清瞳孔的眼眸中满是浑浑噩噩,神色僵硬,机械着迈开双腿朝远方大殿走去。

常曦没有因为只有自己是清醒的而窃喜,相反他很焦急,因为哪怕他是这只诡异队伍中唯一清醒的人,但他依旧无法阻止队伍不疾不徐的走向忘川彼岸。

正在常曦处心积虑的寻找挣脱束缚的办法时,忽然间他注意到自己身旁环绕飞舞着一些黯淡的绿色光点,这些绿色光点是其他人身上没有的。

他开始仔细打量起这让他有些眼熟的绿色光点。

下一刻,他蓦然瞪大了双眼,泪水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原来这些蝌蚪般环绕在他身边的绿色光点,正是青云碑碑尖上那些由青云山历代先祖前辈们英灵所化的玄妙符文。

常曦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在死后比别人更早的清醒过来,为什么已经被炸成齑粉的肉身还能完好无损,一切都是因为有着这些青云山列祖列宗们的护佑。

泪水顷刻间模糊了双眼,常曦哽咽哭诉道:“青云山劣徒常曦,给诸位列祖列宗们添麻烦了。”

黯淡的绿光拂过常曦脸颊,努力的闪动起最后的光芒,像是在眼前的人儿加油鼓劲,又像是恋恋不舍,随后在常曦的注视下,渐渐消散在黄泉中。

如果他没有醒来,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走过忘川彼岸的奈何桥,喝下那碗孟婆汤,就这样再入轮回,他也会就此认命,毕竟常曦在决定不让赢德放虎归山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此刻青云山列祖列宗们的英灵甚至不惜跟到黄泉也要给他一线生机,那他断然没有辜负希望的道理。

常曦争分夺秒的清点起自己身上能够派上用场的东西。

“储物袋已经被引爆的伟力撕成碎片,幸好黑白莲台上的洞幽剑和开元追月弓还在,小药本体药碾所化的戒指也在,月虹和天荒我让他们去保护莘彤和青璇了,五行灵剑也在引爆的最后关头丢了出去,剩下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了。”

忽然间,常曦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连忙沉下心神,向着自己体内传音道:“你一定也醒了吧?快点出来帮忙,等会要是喝了孟婆汤,你这辈子都要睡不醒了!”

传进体内的传音无人应答,常曦按下焦急情绪等待着,终于半晌之后,一股奇异的波动从常曦体内深处传出,常曦感到左眼有些刺痛,微微阖上眼帘,再睁开时,原本淡淡金黄的眸子不知不觉换做了深邃的银十字星。

体内那道声音好似沉睡了千百年,醒来时带着一股浓郁的起床气,察觉到容纳自己这道躯体竟然还完完整整,甚至还在向前走路,曾在常曦死前露面的黑影惊讶道:“你没死?”

常曦呵呵冷笑:“听这话的意思,你好像很希望我死?”

体内那道意图善恶尚且不明的黑影摆了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当时被那引爆的威能稍微有些伤了神魂,胡言乱语罢了,话说你的确应该是死于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别说是化神境修士,便是炼虚境大能猝不及防下也要一命呜呼,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常曦摇头道:“我没有活下来,你看看周围。”

那道黑影熟练的运起常曦泥丸宫里的神识向周围探索,良久后,那道黑影叹了口气,“原来真的死了。”

感知到常曦神念中不加掩饰的怀疑和提防,黑影淡淡道:“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疑虑,但我知道你很清楚,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天晓得走过那忘川彼岸和奈何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也先从这脱身,之后我再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你看如何?”

常曦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第361章 鬼差

黑影似乎连常曦的记忆都能检测,对于常曦之前看到的一切都烂熟于心,显然也是惊讶于常曦竟然能够得到青云山列祖列宗们的庇佑。

这深种在这只队伍中所有人神魂深处的封印有些霸道,正是因为有着这道古怪封印的存在,常曦才无法调动体内灵力,常曦与体内黑影通力合作,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撬开了封印一角,灵海中源源不断的灵力流淌进四肢百骸中,常曦瞬间感到久违的力量感充斥全身,手脚终于可以自由活动,温暖的灵力涓流让他不由自主的呻吟出来。

只有失而复得时,才知道珍稀的意义。

就在常曦享受着失而复得的温暖灵力时,体内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竟能自主切断了常曦的灵力供应,一把扯过常曦的心神匆忙道:“别傻愣着了,赶紧用你的阵法把那道封印重新补好!”

没有灵力就没有修为,常曦皱眉道:“为什么?”

体内黑影此刻真的万分焦急,甚至不惜威胁常曦道:“快点补上,来不及和你多说了,你再不补上我们都得死!”

事实上已经死了的常曦面色微微凝重,他看的出黑影是真的着急,旋即不再追问,立刻沉下心神对付起那封印。

禁锢常曦整个丹田灵海的封印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竟然连他这个在阵法一途上顺风顺水的大师都一时无解,虽然尚且无法破解这道封印,但如果只是补上这道豁口的话,还是能够做到的。

就在常曦刚刚补上那道封印豁口时,只有队伍缓缓前进脚步声的后方,忽然响起了阵阵不和谐的破空声。

常曦想扭头看个究竟,却发现身体的控制权不知何时被体内那道黑影夺了去,想要扭转过去的脑袋生生停住。

黑影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常曦有心反驳,只可惜此刻的嗓子嘴巴早已不属于他。

黄泉中刮起微微腥甜的风,破空声在常曦身后止住,几道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常曦心里一个咯噔,才知道原来这黄泉之中除了他们这只宛如行尸走肉的队伍外,似乎在暗处还有着他不知道的存在,正在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不是体内那道黑影及时制止他,整只队伍中唯一清醒的他只怕会在一瞬间暴露自己。

沉重脚步声走到常曦身畔,常曦动用一些改变瞳孔颜色的伎俩,把自己的瞳孔变成和其他人一样浑浑噩噩的模样,脸庞渐渐僵硬无神起来。

两只面目狰狞头生双角的鬼差从常曦身边走过。

其中青皮鬼差绿豆大小的鬼眼在常曦和身前身后的几人身上流转不定,疑惑道:“刚才驭鬼使大人说这只赶尸队中有些异样,根据大人判断,应该就是这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可是这几个人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另一只红皮鬼差颠了颠肩膀上的一柄钢叉,狞笑道:“最近咱黄泉界可不太平,是不是捎带着这些初来黄泉地界的卑贱的鬼们也要弄出点幺蛾子来?我看不如这样,这几个家伙我挨个捅一叉,谁想蒙混过关,一叉下去都要原形毕露。”

青皮鬼差显然不是个手段狠辣的主,犹豫道:“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当?万一驭鬼使大人事后知道我们这般蛮狠行事,我们俩可不好交代。”

牙齿和钢叉一样锋利的红皮鬼差桀桀冷笑,“这里何止几万只鬼?驭鬼使大人才没那闲工夫一个个查看这些卑贱家伙,只要能把这些家伙送上奈何桥,至于他们身上多出的两个窟窿,谁会去管?再说了,我们天天看管这些刚来的鬼,老子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不找点乐子的话那就太无趣了。”

不待青皮鬼差阻止,红皮鬼差举起钢叉就在一个青壮男人的琵琶骨处狠狠扎下,钢叉刺进血肉中却没有鲜血喷涌,青壮男人只微微摇晃一下,就继续顶着肩膀上的钢叉往前走。

红皮鬼差抽出钢叉走到前面一人身旁,二话不说故技重施着扎下钢叉,这人反应也和之前那人一模一样,仍是浑浑噩噩的踏步前行。

青皮鬼差皱着眉头道:“够了,就这样吧,我们返程和驭鬼使大人说明情况一切正常即可。”

红皮鬼差顿了顿,旋即看到前面有个身披黑金龙袍的男子,旋即笑道:“不急不急,再试最后一个也无妨。”

快走几步的红皮鬼差来到这男子身前,吹了声轻佻口哨:“哦豁,还是个人模狗样的家伙呢,年纪轻轻就死了,啧啧。”

锋利钢叉刺破空气狠狠扎下。

猝不及防的红皮鬼差感觉自己仿佛一头撞在了山上。

红皮鬼差勉强稳住踉跄步子,抬起头看去,绿豆大小的眼珠子瞪的滚圆,他手中钢叉别说是穿透这男子的琵琶骨,甚至连这男子身披的黑金袍子都扎不透。

红皮鬼差微微一愣,随即狂喜道:“你这家伙的黑金袍子是个宝贝啊!干脆我们把这倒霉蛋的袍子拿了去换点灵石,也不枉我们跑这一趟。”

常曦混沌的眼眸微微扭动,这个不知死活的鬼差竟然打起他黑金龙袍的注意,常曦心底开始权衡利弊。

他如今灵力修为只恢复到大约筑基境的层次,但炼体修为尚在,凭借着大金刚寂灭体几十万斤的沛然巨力,想要击杀这两个鬼差可谓是手到擒来。只是他们方才提及的驭鬼使却是让初来乍到的常曦有些忌惮,那驭鬼使不在他目力能及的范围内,但仍能感应到这只队伍中有异常的灵力波动,若以神识程度计量,恐怕绝不在元婴境后期之下。

但这件祭礼锦服对他的意义极为重大,是代表着他青云后山弟子的身份。青云山的列祖列宗们刚刚才将他救醒,让他此刻将这件袍子拱手送给一个区区筑基境的鬼差,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

“够了,你最好适可而止!”青皮鬼差浑然不知他坚持本心的一句话,救了他和红皮鬼差的小命。

生性乖戾的红皮鬼差不满的哼了一声,不再坚持扒去这会要了他小命的黑金袍子,转身和青皮鬼差骑上一只模样怪异的长梭,向着远方遁射而去,很快消失在天边。

第362章 忘川河上奈何桥(二合一)

虽然摆脱了两名鬼差,但常曦依旧陷入了两难境地。

从眼下情况看来,那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的驭鬼使似乎有办法探查他们埋在体内深处的禁制,好在不幸中有万幸,那驭鬼使还无法精确锁定到具体是谁,否则来的就不会是两个修为低下的鬼差了。

常曦眼眸中混沌之色消散,左右权衡良久,咬牙道:“看来不能再打破禁制灌输灵力了,否则下次引来的就不是那些鬼差,而是那修为不低的驭鬼使了。”

体内黑影点了点头,“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在黄泉这里人生地不熟,就算能在这里跑的了一时,也跑不了一世,再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微微泥泞的黑色田野中尸骨遍地,整支宛如行尸走肉的行伍脚下不停的迸溅骨茬被踩碎的咔嚓声响,常曦抬脚绕过一枚完好的颅骨,但很快这枚被常曦脚下留情的颅骨,就被身后浑浑噩噩的行尸般的人们踏成粉碎。

黑影盘膝坐在常曦胸膛中的金色血海之上,他忽然问道:“就算你不踩碎这颗颅骨,后面的人也会踩碎,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你踩碎它又何妨?”

常曦依旧绕过脚下骨骸,说道:“如果我做出的决定和其他人一样,那我和这芸芸众生又有什么区别?我爹娘从小就教会我死者为大,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如果连这些都意识不到,便是连人都不如,谈何成仙?”

“众人皆醉我独醒吗?似乎也不差。”

黑影有着与常曦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身型面貌,他轻声喃喃自语:“他们是你的爹娘,又何尝不是我的爹娘?”

常曦皱眉道:“你刚才说什么?”

黑影淡淡道:“没什么,是你听岔了吧。”

“你之前说要坦白你的来历,你打算到什么时候才说?”常曦看着盘膝坐在血海上的黑影,冷声问道。

左眼的银十字星倒映出远方隔着一条黑色长河的大殿,黑影抱着脑袋仰面躺进血海中,金色血海中的炙热力量似乎对他没有半点影响,随波逐流的他淡淡道:“等我们捱过这一劫再说吧,如果我们没法脱逃出去,你知道再多又能如何?做个糊涂鬼不也很好?”

常曦见此也没再和他啰嗦,继续随着队伍向前。

随着队伍渐渐靠近那座河对岸的宏伟殿堂,常曦的眼神愈发凝重甚至有些焦急起来,因为他此刻已经可以用目力瞧见那宏伟殿堂前横挂的森然牌匾,上书三字。

阎罗殿。

这下甚至连自诩冷静过人的黑影都有些坐不住了,没想到神鬼志异中描述的专司叫唤大地狱的阎罗殿竟真在此处!

大片大片绚烂如血的彼岸花盛开在忘川河畔。

当这支队伍终于走近忘川河畔时,常曦才发觉原来之前一直以为是黑色的忘川河,其实是无比黏稠的血黄色,仔细朝河水中看去,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遍布,每每河水翻滚就会扑面袭来一股腥臭的恶气。

传说忘川河的水能映照出人的内心,若心无杂念,无牵无挂,看到的便是一汪清水;若牵挂太多,则是永远也看不到头的迷障。常曦不知道是人间传说有误,还是自己真的内心充满太多牵挂,导致他看到的忘川河水中,满是毒虫迷雾。

常曦忽然发现一个无法解释的现象。

都说人死无法复生,更别说是两只脚已经踏进黄泉。常曦生前阅读过不少坊间里当不得真的神鬼志异,里面对于黄泉景致的描写极为生动,却是与眼下他的真实所见不谋而合,难不成真的曾有人从这不见天日的黄泉返回了人间?!

这个发现不禁让常曦燃起了对生的追求和渴望。

也许正是为了印证常曦的想法,除了忘川河畔卷来的阵阵腥臭气息外,还有着大片大片彼岸花充满魔力的奇异花香。

整支行尸队伍中的人们在嗅到这股花香后,充斥着混沌颜色的眸子终于恢复清明,他们木然的抬头看向四周诡谲而荒凉的天地,随后都无一例外的隐隐猜到了这里是哪,有的人掩面痛哭,有的人唉声叹气,有的人满脸淡然,看来哪怕是死,也是死得其所的那一类真性情中人。

忘川河上奈何桥。

队伍走到奈何桥这里,忘川河畔周围已经可以看到许多面目狰狞的鬼差把守,几万人的队伍里自然有心志不坚之辈,有个花枝招展打扮浓妆艳抹的女子似乎生前死于非命,不能接受眼前事实,仓皇着逃出队伍,试图奔向绵延至远方的黑色田野。

从把守在忘川河畔的鬼差们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十分乐意看到有人逃跑,当即有鬼差乘坐一架模样怪异的长梭追上,一柄钢叉将那慌不择路的女子扎了个透心凉,就这样一路宛如挂着半扇猪肉般挂在长梭下,飞回汹涌急流的忘川河上时,将那生前命苦死后更命苦的女子一脚蹬下长梭,任由虫蛇遍布的忘川河水将女子吞没殆尽。

那名心狠手辣的红皮鬼差坐在长梭上望向他们,似乎想从他们之中再找出几个能让他行使生杀大权的倒霉蛋来。

整支队伍中顿时噤若寒蝉,许多存有逃跑心思的人在听到那女子凄惨的悲鸣后,也都压下了心思,不得不乖乖认命。

黑影悄悄洞察着周围情况,沉默晌久,从嘴里迸将出几个艰难苦涩的字眼,“就算恢复了你生前巅峰修为,恐怕也没法在奈何桥这里安然脱逃,就算不提那些鬼差和驭鬼使,这座轮回司深处还有一尊仅用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松碾压你的存在,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常曦深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奈何桥边,常曦见到了神鬼志异中提到的望乡台。

望乡台上再望乡,这一眼望,还能看见人间,是最后能遥望家乡和亲人的地方。

在忘记今生一切的记忆前,在脱胎换骨重新做另一个人之前,死去的灵魂们可以在这里,最后望一眼你的爱恨情仇,你的魂牵梦绕,你今生的最爱的人,你来世还想等待的人。

许多枉死之人在望乡台上哭喊的撕心裂肺,声音悲惨,待看完了,待哭够了,再从望乡台上下来,再上奈何桥。

常曦驻足在望乡台旁,踌躇许久,没有踏出那一步。

他心中的确满含思念,对两位妻子的,对师兄师姐们的,对师尊的,对掌教的…思念太多太多,多到他真的想踏上望乡台再看阳间一眼。

“如果我真看了这一眼,就代表我认命了,我不会去看。”

像是对体内那道黑影所说,又像是喃喃自语,常曦面色坚毅,转身随着哭哭啼啼的人群踏上奈何桥。

忘川河畔的鬼差们对此冷眼旁观。

奈何桥桥面坑洼湿滑,厚重的青石板上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泼洒过浓稠血浆,直至现在上面还印着洗刷不掉的猩红血丝。常曦心思沉重的踏上奈何桥,踏上桥面的一瞬间,常曦心底横生一种和记忆中人世的撕裂感,仿佛走上这座桥,就要把生前的一切统统忘却。

常曦思绪莫名渐远,他想起了曾经只有炼气境修为的他在青阳城街道上,笑着接过老板递来的那一只烙饼时,那种自己与眼前世界莫名紧密几分的感触,他记忆犹新。

“那些都是我最珍贵的记忆,区区一座只是死物的奈何桥,你何德何能要夺走我的记忆!”

常曦脚下似有千钧重,他一边以莫大毅力抵抗那股撕扯记忆的痛楚,一边在奈何桥上迈开步伐。而在常曦身后的那些走上奈何桥的人,一开始都对那股撕裂感略有抵触,但很快他们就放弃了抵抗,每走出一步,面庞上和眼眸中代表神智的光芒愈发衰弱,直至最后几近于无。

奈何桥的另一头坐着孟婆,只是这所谓婆字用在这样美丽的妇人身上似乎总有些不妥。原来孟婆并不是阳间人们嘴中口口相传的那面容蜡黄拄杖舀勺的阴使,竟是一位姿色容貌称得上是祸国殃民的端庄美妇。

略施粉黛身批鲜红衣裳的孟婆,宛如是黄泉路上最艳丽夺目的彼岸花,一勺由阳间无数爱恨情仇的泪水与忘川河水熬煮的孟婆汤喝下,这一世的悲欢离合都将全部忘却,一切的爱恨情仇都将化作过眼云烟,一世的浮沉得失都会随着这碗孟婆汤忘记得干干净净。

这一个忘字,难得更难舍,耳畔回荡着忘川河水潺潺,其中百般味,世上尝不来。孟婆对着每一个走过奈何桥的死去灵魂轻声询问着什么,面色恬静,没有一丝不耐烦。

在得到死去灵魂们的答复后,孟婆便从身旁的一尊大鼎中舀出一碗孟婆汤让他们喝下。

如黄泉路上彼岸花开的孟婆红唇轻启,歌谣声渐起。

“谁人说,不相忘,莫忘。”

“谁曾想,归故乡?”

“谁耳畔,凄凄声回响?”

“沉浮一生半纸荒唐。”

“看,众生相。”

“叹,欢喜悲伤”

“煮千年浊汤,断舍离,空一场。”

“六桥外幽冥乡。”

“贪念痴妄。”

“守寒台寂寥,渡世人,过望乡。”

“断俗世多纷扰。”

“往昔三月江南柳飞花生香。”

“谁曾许下绵绵情意长?”

“辗转一梦惶然初醒泪满妆。”

“不如随我醉饮杯中汤。”

“从此陌路相忘,无伤亦无徨。”

歌谣声感人至深,仿佛能直通死去灵魂们内心深处最柔软最情深之处,叫人潸然泪下。忘川河畔的鬼差们对这位面容姣好的孟婆似乎敬畏有加,便是之前毫不留情用钢叉刺穿女子的红皮鬼差,此刻也半跪在地,面容由狰狞变作虔诚,向着奈何桥上那袭鲜红身影垂首致意。

只是这首歌谣却被一些不和谐的音符打乱。

常曦体内那道仓促间堵在灵海禁制上的阵法终于不堪重负,在此刻轰然破碎开来,灵海中汹涌的灵力川流回流进早已饥渴难耐的四肢百骸中,元婴境中期的强横修为在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里很快重回巅峰,激荡的灵力乱流在奈何桥上掀起一阵让人睁不开眼的狂风。

常曦心底暗叫一声糟糕,但有着元婴中境的修为在身,确实实打实的帮助他极大缓解了记忆撕裂的痛楚,让他终于摆脱了记忆撕裂,成功走到了奈何桥的另一端。

忘川河畔许多鬼差也察觉到了奈何桥上的异样,面面相觑,谁也没那个胆子踏上奈何桥,毕竟奈何桥可不会自主识别谁是死人谁是鬼差,只要你踏上去,下场都是一个样的。

轮回司大殿中有几道身影激射而出,来不及重新遮掩境界气息的常曦抬头看去,只见半空中有三道身着褐色花翎官袍的修士正在冷冷看着他,三人身上气息有别于阳间修士,稍显诡谲阴冷,身上元婴境的气息跌宕起伏,应该正是之前那两位鬼差嘴中的驭鬼使无疑了。

本来秩序井然的奈何桥旁顷刻间局势剑拔弩张起来。

熟悉的澎湃力量重回掌间,常曦双目微寒,手中洞幽剑悄然浮现,虽然他知道在人生地不熟的阴间与这三位驭鬼使动手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要他束手就缚也绝无可能。

仿佛置身事外的孟婆轻轻唱完歌谣,死去的灵魂走到熬煮孟婆汤大鼎旁一棵名为衣领树的树下,树上住有夺衣婆和悬衣翁二鬼,专门夺取死者的衣服而悬挂于树枝上,由树枝下垂的高低断死者罪业的轻重,而后根据罪业和功德的轻重,再送往阎罗殿中听从发落。

衣领树上的夺衣婆和悬衣翁二鬼张牙舞爪嘶鸣出声,就要飞身下树剥取这狂妄之徒的身上衣服称重罪业几何,执剑在手的常曦抬头间双眸俱是金黄威严,堪称磅礴的剑气激旋在奈何桥头,常曦斥声道:“你们两个再动一下试试?”

只有金丹境左右修为的二鬼对上那双充盈龙威的眼眸,当下就怪叫一声,重新飞回树上瑟瑟发抖。

在奈何桥头熬汤送魂不知多少岁月的孟婆罕见的抬起头颅,妇人发髻中盘插几尾凤钗的她有着一汪深潭般的清水眸子,那汪清水中倒映出常曦双眼的金光,她一手舀勺,另一只手从大红袖子中抬起摇了摇,似乎是让身后三位准备出手擒拿常曦的驭鬼使退下。

三位驭鬼使看到孟婆那只摇曳的藕臂,竟是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纷纷恭敬垂首着向后退去几步。

地位低下的鬼差无从得知这位枯瘦奈何桥的孟婆是何来历,但并不代表三位驭鬼使不知情。

古时天地中存在有一段名为“神话时代”的恢弘时期,并诞生了为人族作出卓越贡献的部落首领或部落联盟首领,被后人尊称为“三皇五帝”。

这位孟婆大人正是三皇五帝中的尧帝之女,出身极尽高贵,后来下嫁给舜帝,可惜的是舜帝不幸英年早逝,于是孟婆就在忘川河畔日日流泪哀悼舜帝,后来掌管阴曹地府无数生灵的天齐仁圣大帝就破例让孟婆留驻奈何桥。

这样一位与上古五帝中两尊大帝有着无比亲密关系的女子,若论地位,就算是她身后阎罗殿中执掌叫唤大地狱的阎罗天子也是略有不及。

身份来历尊贵到能让阴间十殿阎罗见面拱手的孟婆看向常曦头顶,抿嘴长叹一声。

“多漂亮的气运通天柱啊。”

第363章 孟婆

孟婆微阖着眼帘,继续舀着孟婆汤,抬手指了指大鼎旁边一块空着的木桩,示意常曦可以坐下。

手握洞幽剑的常曦自信可以在半柱香的光景内将那三名驭鬼使斩于剑下,但独独对这位看似没有半点修为的孟婆忌惮非常。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如果他对这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出手,下一刻他就会横尸当场。

孟婆手上动作娴熟,没有抬头的道:“年轻人不要妄动肝火杀心,阴间黄泉不同于地上阳间,这里的阴间气息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你的心性,不要被杀意蒙蔽了双眼,小家伙。”

耳畔女子轻声言语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声振聋发聩直抵心间,敲醒了常曦那颗被莫名杀欲朦胧的本心。常曦深吸一口气,收起洞幽剑,向着孟婆一拜,恭敬坐到木桩上。

孟婆舀满一碗孟婆汤递给常曦,问的话却和之前她问别人的有些许不同。

“你喝不喝?”

常曦视线在那碗孟婆汤喝孟婆清澈见底的眸子间来回流转许久,摇头坚定道:“我不喝。”

孟婆似乎并不意外眼前男子的回答,拿回那碗汤,问道:“我之前看你并未踏上望乡台回首阳间,难倒此刻你心中还有割舍不下的情愫或是有还没完成的远大抱负?”

常曦垂首沉默半晌,看着那些走进阎罗殿后就再也没出来的死去灵魂们,缓缓开口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喝下这碗孟婆汤,我会失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仅此而已。”

“或许吧。”

像阳间皇宫中凤仪天下的娘娘更多些的孟婆淡淡一笑,扫了眼常曦身披的黑金龙袍,拿出桌案下一本封面上纂有“功德录”的古朴册子,吹去上面厚厚灰尘,对常曦道:“你既然不想脱去这身袍子,那么我就为你换个办法,由功德镜照出你在阳间的功德。”

常曦心有疑惑,小心问道:“敢问孟婆,在下只不过是无数死去灵魂中不起眼的一员,为何您偏偏对我照顾有加?”

姿色不输画中天仙的孟婆极罕见的展颜一笑,呵呵笑道:“莫不是你以为你的相貌英俊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能让女子走火入魔,连驻留奈何桥的孟婆也要被你勾去三魂七魄,甘愿为你破例大开方便之门?”

孟婆突如其来的调侃让常曦有些措手不及。

孟婆抬头望天道:“千百年来,甚至连我自己都已经记不清,到底送走了多少碗孟婆汤。只记得在奈何桥上等待的,有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哭诉儿女不孝;有为国捐躯的青年男子,壮志未酬,满目悲凉;有面容憔悴的及笄少女,恋恋不舍的在望乡台上回望邻家情郎;也有懵懂未开的黄口小儿,在我身边咬着手指好奇缠问这里是哪。”

孟婆又瞥了一眼常曦头顶的气运柱,“芸芸众生何其多,但总归有些不一样的人,而你是除了几年前那走过奈何桥后同样不饮孟婆汤的白衣剑仙外,最让我觉得有趣的人了。”

常曦自然不笨,两次见到孟婆看向自己头顶,回想起当初自己在徽州瑶城的程家中精通观相望气术的河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隐约猜到孟婆到底在看什么,抱着一丝疑惑和莫名的信任,常曦坦诚道:“在地上阳间的南疆地域,有着能够夺取他人气运为己用的奇人异士,听闻身处第二步大境界的大能们同样觊觎他人气运,似您这样我根本看不出深浅的高人,为何只是看一眼我头顶的气运柱,却不夺?”

孟婆舀汤的手微微愣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抬头再看一眼这小家伙头顶上堪称宏伟磅礴的龙凤气运柱,笑骂道:“且先抛开仁义道德不说,就算我想要把你的气运一口吞下,首先也要有副好牙口和好肚量才行,没那个福缘和本钱,贪图他人气运,尤其是像你这种…有着足够本钱的家伙,寻常的第二步修士甚至连贪图你气运的资格都没有。”

不经夸的常曦摸了摸脑袋,以他目前的境界,自己是看不到自己身上的气运究竟是怎样的,但也着实没有想到能在孟婆嘴中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但旋即常曦自嘲的摇了摇头。

气运再好又能如何?眼下自己都已经身在阴间黄泉了。

孟婆看了眼衣领树上蹲着的夺衣婆,心领神会的夺衣婆从树冠上掏出一面沉重大镜,一跃到常曦身前。

夺衣婆显然对眼前这个身上龙威弥漫的男子仍心有余悸,小心翼翼的举起功德镜向常曦照去。另一边孟婆摊开那本不知历经多少个年头的功德录,提笔蘸在彼岸花研磨的鲜红汁液中,坐在对面的常曦依稀可见那本功德录大多空白,上面其实只题有寥寥几人姓名,其中似乎有一位来自人族的云姓之人名下书有铿锵四字,似乎写的是…

就在此时,常曦的面容映照在庄严的功德镜中,似深井无波的镜面顷刻间如沸水煮开,下一刻竟毫无征兆的迸发出照亮大半黄泉的璀璨金光!

奈何桥上金光万丈,原本就面向孟婆半跪的鬼差们此刻已经变作五体投地状,头颅深深磕进河畔泥土中。至于不远处那三位驭鬼使则是面露震惊,面面相觑后,旋即也不再犹豫的一抖官袍双袖屈膝半跪。

功德无量之人,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当得一拜。

短短一天之内被接连震慑两次的夺衣婆叫苦不迭,好在另一只悬衣翁及时跳下树来帮她托起功德镜,要知晓在这等功德无量之人面前失礼,本身就是天大的罪责了。

孟婆抬婉悬在功德录上的鲜红笔毫艰难落下。

金光万丈中,孟婆得以看到这个年轻剑修的过去种种。

有尸气弥漫人人自危的滕州城。

有百无禁忌万妖聚啸的横断山。

有万魔众肆掠血洒边疆的苍山洱海。

也有魔影重重拨云重见天日的巫山长空。

孟婆搁下笔墨,美艳的脸庞上满是肃穆,盈盈起身,竟是弯腰行了个万福,红唇轻启着道:“公子生前功德无量,以一己之力为人族种下无数善缘因果,九州百万黎民百姓因此得以免去血灾人祸,善莫大焉,等得起我等一拜。”

奈何桥桥上桥下所有死去灵魂们也都俯身跪下。

初来黄泉碰上这等阵仗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常曦伸出手,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扶这位整个阳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黄泉摆渡人,看着周围哗啦啦跪下一片的他没有寻常人的骄傲得意,只是尴尬的愣在那里,落在孟婆眼中,换来她千百年不曾见的莞尔一笑。

女人独有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正值风华的年轻人遭天妒早早夭折来到黄泉界,似乎若隐若无着,有一丝命运的味道。

这样如太阳一般耀眼人物,黄泉真的困的住他?

感受着身后阎罗殿中,那股同样震惊诧异,却晦涩但又无比强横的神念波动,孟婆轻蘸彼岸花汁,在功德录上仔细记下,这个名叫常曦之人生前种种叹为观止的功德。

此刻仍无人得知,这千万年来始终古井不波的黄泉界,已经悄无声息的,悄悄掀起了华丽序幕的一角。

第364章 随波逐流

见夺衣婆和悬衣翁两只小鬼吃力的拖动功德镜往树上怕,常曦站起来搭了把手,惹来两只小鬼的感激涕零,常曦摇头失笑,自己终归还是以前的自己,过惯苦日子,总见不得别人对自己点头哈腰,难不成这就是古人们常说的命里有时终须有,甩都甩不掉?

面色重归恬静的孟婆也不赶常曦,继续让奈何桥上的死去灵魂们开始流动,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递出,一句又一句不厌其烦的“要喝孟婆汤吗?”,勾勒出奈何桥畔世人不得见的奇妙画卷。

无数岁月里反复说这么一句话的孟婆心底,毫无疑问的藏有一只不会轻易示人的话匣子,这会话匣子已经悄悄打开。

她开口说道:“黄泉界中负责接引和定夺死去灵魂们归宿的分别有十殿阎罗,其余九殿外都有一座奈何桥,驻守桥头摆渡灵魂的都是我的分身。说与你猜猜,能知晓为何我的本体独独愿意驻守在这第五殿的阎罗殿外吗?”

常曦无辜的摊了摊手,心想这等阴间事情他哪会知晓。

孟婆抬起头看了眼奈何桥另一端矗立如弓背的望乡台,自问自答道:“因为阎罗殿这里最有人情味。”

“人情味?”

孟婆指了指望乡台,“因为整整十座阎罗殿外,现在只有这里才修葺有望乡台,给那些未踏上奈何桥的灵魂们有机会再回望阳间的心中不舍和挚爱。”

常曦有些意外,原来这望乡台在整个黄泉界竟只有一座。

孟婆道:“第五殿的阎罗王与其他几殿执掌者不同,是一名心慈仁厚的明君,他本来是阴间黄泉第一殿的殿主,因怜屈死,屡放还阳申雪,而后还体恤鬼魂们的思乡之苦,命鬼差们在各殿外修葺了望乡台。只可惜此事最后触及了阴间几方鬼帝暗中的利益,随后被他们联手施压降调到了第五殿,就连这望乡台,也被拆的只剩最后一座了。”

常曦朝着阎罗殿遥遥一拜,这样的明君值得他一拜。

常曦思绪渐远,因为在他的想象中,阴间黄泉应该只是一个让各界死去的生灵重入轮回的中转之地,可现在看来,这阴间黄泉分明与阳间的九州和魔域一样,也是群雄割据分立,彼此间暗流涌动啊。

常曦也不急着走,看着走过身边一个又一个或有肉体火没有肉体的灵魂,他轻声问道:“这些鬼魂们最终都要听从阎罗王的宣判再重入轮回吗?”

孟婆看了他一眼,道:“这就要看他们的生前功德了。”

衣领树旁一个屠夫模样的矮胖男子停下脚步,被夺衣婆和悬衣翁剥取衣衫称重,只见树梢很快被屠夫衣衫压弯了腰。而另一名双十年华看起来孤苦伶仃模样的女子被剥去衣裳称重,树枝弧度却毫无变化。

孟婆轻声道:“像这名屠夫因生前杀孽极重,伤及阴德,待会被阎罗王审判时可就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第五殿名下还掌管有十六层小地狱,这名屠夫免不了要承受断筋剔骨与割皮碎肉之刑后再入畜生道;相反那名出生贫寒病死的女子就要好出太多,不仅不会面临地狱刑罚,还可以在重入轮回和在阴间定居中自由选择,这便是功德的好处了。”

常曦淡定问道:“那像我这般既不愿和孟婆汤和重入轮回的,阎罗王该如何定夺?”

一天时间里展露笑颜比以往一千年还要多的孟婆笑道:“其实我对自己熬制的这孟婆汤的味道还是挺有信心的,不管怎么说我也在奈何桥头熬制了几千年几万年了,俗话说熟能生巧,手艺绝对不算差的,你看这么多鬼也没说不好喝啊,要不要你就喝一小口尝尝?”

“那也得他们记得喝过你的孟婆汤啊。”

常曦在心中哭笑不得的腹诽着,然后再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漂亮女子嘴中这弄不好就要丢掉他小命的建议。

孟婆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常曦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说?”

“从这跳下去。”

孟婆满脸理所当然的指了指桥下汹涌的忘川河。

常曦心中翻江倒海起的汹涌毫不逊色于他脚下忘川河,他方才踏上奈何桥时就自己端倪过这血黄色的污秽河水,河水中虫蛇密布,毒瘴混杂,还有数不胜数的溺毙水鬼在湍急水流中张牙舞爪。这比长江黄河更汹涌些的忘川河一直绵延到他目不能及的远方,天晓得跳入河中能不能幸存。

常曦扭过视线,希望能从孟婆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意味。但很可惜,孟婆此时脸上只有认真和严肃。

孟婆直视着常曦那双金黄眸子,少有的严肃道:“黄泉自有黄泉的规矩,功德无量之人的确享有不少特权,但黄泉的铁律绝不可逾越,就算你是千百年来罕见的人族功臣,也没有办法在轮回一事上做出文章。”

看了眼面前男子摊在膝盖上的紧攥双拳,孟婆柔声道:“我确实不曾骗你,不喝孟婆汤,就代表你对尘世仍有割舍不下或是不能放手的眷恋,那就只有跳入忘川河随波逐流,由忘川河决定你的去留归宿,生死由天。”

常曦看了眼不远处的代表着重入轮回的阎罗殿,最后默默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晓得了。”

“我的功德无量之人呐,莫要灰心丧气。”

孟婆用指尖戳了戳常曦手臂,似弱柳扶风,她一五一十的如数家珍道:“真实境界足以媲美半步化神的元婴境中期修为,臻至圆满的佛门大金刚寂灭体,妖界龙族的精纯王上血脉,炉火纯青的阵法大师境界,识海里那座小钟里有几缕化神境大能才能练就的神念,还有你丹田莲台上那两柄一直盯着我看的神器级别的小东西,有这么多倚仗我都不曾收走或施加限制,你就不能稍微乐观些?”

常曦失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孟婆掩嘴轻笑,“毕竟你生前是功德无量的人族功臣,这些特权也算是你用性命换来的。”

常曦起身朝这位对他不吝指教的女子真诚拱手致谢,继而转身,没有一丝犹豫的走到奈何桥边。

“喂。”如彼岸花开的温柔女子朝那背影轻喊。

扶着冰冷桥沿的常曦回首,刚刚回头,只觉得脑海中突然间多出很多关于阴间黄泉的信息,只不过这些繁杂如天星的信息都被一层迷雾包裹其中,想看却看不清楚。

孟婆道:“如果你能成功在忘川河水中活下来,这些信息就会自动解禁,就当做我送给你这有趣家伙的饯别礼吧。”

常曦点头谢过,看着眼前火红女子,看着她看似展露笑颜却有藏有隐隐忧伤的眸子,心中莫名一颤,他问道:“你苦守在奈何桥头无数载,你是在等谁?”

火红女子抹过耳畔悬到胸口的青丝,平静眼神中有着追忆,谁人能知每一碗孟婆汤中都滴有她满含思念的泪水,她面带希望着道:“我在等我死去的夫君。”

常曦脸上有温暖笑容绽放,“一定能的。”

阅人无数的孟婆被那道盛开在冰冷黄泉中的笑容感动,似乎真就如她之前一语中的,被这俊逸的年轻剑仙的一笑勾去了三魂七魄。当霞飞双颊的她再去细看时,只见那年轻剑仙在无数鬼差和驭鬼使们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一跃进了忘川河中,被汹涌湍急的河流淹没了身形,再寻不见了。

火红犹胜彼岸花三分的女子身后空间扭曲不定,走出一位体型魁梧身着深紫云龙袍的黑面男子,刚刚从地上爬起的鬼差和驭鬼使们,见到这位气度不凡的黑面男子,当即毫不犹豫的噗通一声再次跪下。

此人正是黄泉第五殿的阎罗天子。

孟婆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依旧舀汤着道:“阎罗王大人不惜放下事务亲身来此,有何吩咐?”

额头上刻有月牙的阎罗天子撒袖拱手,爽朗道:“娘娘可莫要再取笑本王了,本王可万万担当不起。”

被阎罗王尊称为娘娘的孟婆笑道:“那么包拯包大人,你也亲眼看到那叫常曦的年轻人了,能把心咽回肚子了?”

生前是为天底下头位清官的阎罗王抚须长叹道:“这生得天人相的年轻人,身负的通天气运委实骇人听闻,黄泉中不知多少年没迎来这等人物了。就算是几年前来到这里的那豪爽的白衣剑仙,比起这位,气运也要逊色一筹啊。”

孟婆侧过脑袋看了眼包拯,问道:“我听几位驭鬼使说,那白衣剑仙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若不是当初他极力从其他几位鬼帝面前为你出言周旋,你这黄泉中难得一片赤诚的好心清官,恐怕连十殿阎王的末席位置都难保。”

生性豁达的阎罗王长笑道:“谁说不是呢,这清官无论是在阳间还是阴间都不好做。这不,托娘娘您的福,本王也能沾上一缕那位常少侠的气运,起码不至于会落得个连屁股下这张第五殿的位置都保不住的下场咯。”

孟婆低头舀汤,“如果他们再来找你的麻烦,我会出面。”

阎罗王笑着拱手:“承蒙娘娘厚爱。”

孟婆看着奈何桥下奔流向远方的忘川河,红唇微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其实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比我父亲和夫君还要强烈的帝王气。”

两世为官练就出一身城府的阎罗天子终于面露震撼,比这位娘娘父亲和夫君还要强烈浓厚的帝王气?远古时期只曾出过为后人敬仰膜拜的三皇五帝,如果真如娘娘所言,比起远古五帝的帝气还要强烈的,岂不就是…?!

阎罗王强行按捺住心中震惊,随娘娘一同望向远方。

黄泉界,要起风了。

第365章 见闻

常曦双眼睁开,静静的躺在一片湖泊的岸边,背下细密浑圆的鹅卵石随着拍岸浪潮轻轻滚动,发出咯吱咯吱的碰撞声响,洁白浪花涤过他的胸膛,就像块随波逐流的浮木般。

常曦自己也不知道距离他跃下奈何桥究竟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随河漂向了何方,更不知道这里是哪。

回想起当时纵身跃下奈何桥后的情景,宛如浮木般撞岸的常曦仍是心有余悸。

且不提忘川河中那些可令寻常人触之立毙的毒瘴虫蛇,光是死于忘川河水中的水鬼数量就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忘川河水中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浮力,那些河水中的惨死的灵魂再也没有机会上岸,永远无法转生的痛苦和彻骨冰冷的河水使那些水鬼对其它还有轮回希望的灵魂产生了妒忌。只要有灵魂落水,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其拉入河底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水鬼。

不幸中的万幸,生前功德无量的常曦有着诸多倚仗。

不光是剑气与灵力,还有神器阵法与大金刚寂灭体。

常曦很清楚这忘川河水的厉害,毫无保留的底牌全出,忘川河水腐蚀灵魂的痛楚,远比起神鬼志异中记载的霸道百倍不止。河水中溺毙再无轮回可能的水鬼们都或多或少有着修为在身,不知疼痛的他们一拥而上,一次次攻破常曦的护体剑光,险象环生,有好几次常曦都感觉自己撑不住了。但每每脑海中浮现过两位妻子的脸庞,常曦硬是咬紧牙关,撑过一次次堪称必死之局。

常曦就这样在不见天日的汹涌湍流中不知被带去了何方,浑浑噩噩的他机械而又本能的撑着微弱的护体剑光。

直到有一天,他感觉像是块被嚼烂了骨头的自己,被忘川河水吐了出去,不再冰冷彻骨,反而非常温暖。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差之下,无论是神智还是肉体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的常曦此刻终于沉沉睡去。

直到他在这片温暖的湖畔醒来。

常曦没有急着从温暖湖水中爬起身来,主要还是因为他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仰面而躺的常曦看着身畔五色斑斓的湖水,再看向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远方还有林木葱郁的青山环绕。

起初他很难相信如此秀丽的这里会是黄泉,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还阳到了人世,直到他抱着一丝希冀的内视自己,苦笑一声,果然还是死后的自己。

青山绿水的黄泉界依旧有着昼夜交替,常曦默默数着时辰,从他睁眼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四个时辰,也就是两天两夜了。好在这湖水不管白天黑夜都挺暖和,要不然光凭他如今灵力殆尽的肉体,虽不至于会被冻伤,但也要难受一阵。

体内黑影因为灵力用尽而陷入沉睡,常曦一边努力让丹田灵海吸收周围算不上浓郁的灵气,一边聚精会神的阅读起脑海中孟婆留给他的已经自行解禁的信息。

黄泉界有着毫不逊色于九州的广袤土地,其中各方势力龙蛇混杂,而掌管着酆都山的酆都大帝为天下鬼魂之宗,镇压穷凶极恶之鬼,是当之无愧的黄泉之主,地位崇高至极。

除去这如阳间昆仑与青云山等同地位的酆都山外,之后便是各掌一岳领域的五方鬼帝和十方阎罗殿。

统御桃止山地域的东方鬼帝。

统御嶓冢山地域的西方鬼帝。

统御罗酆山地域的北方鬼帝。

统御罗浮山地域的南方鬼帝。

统御抱犊山地域的中央鬼帝。

五方鬼帝名下各自掌管有繁如天星的大小势力,依附鬼帝的势力需要按时上缴供奉才能求得庇佑,五岳领域内的十方阎罗殿的体制规格稍显特殊,虽不属于五方鬼帝直接管辖,但又难免和诸位鬼帝有所接触,关系好坏皆有。

常曦解析熟记着这些行走黄泉必须的要点,却意外发现一些完全迥然与神鬼志异中记载的有趣事情。

原来诸如牛头马面与黑白无常这些人间耳熟能详的的角色,并不是阎罗殿中负责拘魂索命的鬼差,而是介于帝阶之下的阴帅,并且足足有十位之多。他们各尽其长、各带其兵、各惩其恶、各报其功,时常协助各殿阎罗王抓捕在逃的穷凶极恶之徒,无论造孽作恶的鬼魂有多大本领,即使能上天入地翻江倒海,都难逃过他们的手掌心。

“没想到黄泉之下的世界也有着这么多的精彩和离奇,之前的我实在太鼠目寸光了。”常曦从识海中退出,情不自禁的长叹一声。

这时常曦体内有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你鼠目寸光无所谓,别把我带上就行了。”

常曦也不意外,依旧泡在湖里仰面望天,呵呵道:“当我发现我吸收的灵力又有一半不见时,我就知道你差不多要醒了,我看你是皮痒,一醒来就能耐了?”

常曦泡在湖里,黑影泡在金色血海里,黑影伸了个懒腰,也懒得去接常曦的话,黑影从血海中抬手捞起血水,任由金色血水从他指缝中流淌滴下,很快皱眉道:“怎么变得只有筑基境的修为了?”

常曦面无表情的道:“你以为跳进忘川河水随波逐流是件人人都做得来的简单活计?我几乎把灵海压榨干,才勉强活了下来,换做你?早歇菜了。”

黑影撇了撇嘴,同样检索着孟婆留在常曦脑海中的那些知识信息,忽然一人一影同时定了一下,异口同声道。

“有人来了。”

更准确些说,应该是有鬼来了。

泡在湖水中的常曦暗中调动起全身的力量,因为他漂流到这有些过分美丽的湖畔已经有两日光景,期间没有看到湖上有任何船舶和人影,下意识的以为这里是无主之地,现在看来结论还是下的太早了。

常曦脑袋瓜后的方向传来草木咔嚓咔嚓的踩断声,夹杂着似乎是孩子们嬉闹的嘈杂声,愈来愈近。

常曦心中一轻,矮下半弓起的腰身重新泡回温暖的湖水,长吐一口气,在水中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只要不是什么黄泉凶兽就行,现在的他可真没有力气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声稚嫩的惊呼响起在常曦耳畔。

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可爱女孩出现在常曦的视野,两人大眼瞪小眼,耳脖上缠有绒绒白色皮毛像只小兽的女孩蹲下身来,两人的鼻尖差之毫厘就要碰在一起,稚龄少女宛如琼脂的鼻尖微微颤,嗅了嗅常曦身上的味道,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笑问道:“大哥哥,你从哪里来呀?”

不知自己零落何方的男子笑道:“我从奈何桥上来。”

第366章 斑斓湖畔

有些畏寒的稚龄少女似乎很相信这个泡在湖水里的男子不是坏人,转身想要喊来小伙伴们把常曦拖回岸上。常曦摆了摆手,双手撑着滑如泥鳅的鹅卵石床站了起来,直到身子出了湖水,肩膀哆嗦着打了一个冷颤,原来湖水外这么冷!

稚龄少女脖颈上的毛绒绒的围脖随风飘摇,看到眼前俊逸男子落汤鸡一般发抖,少女忍不住咯咯直笑,她手心探入胸前衣襟的夹层,拉出一条被体温捂热的香巾刚想递去,却发现上一秒还湿漉漉的男子身上,此刻再也看不到一滴水珠,她小嘴儿微张,很快明白过来,欣喜道:“哥哥是修行者?”

常曦看着眼前像幼兽般可爱的善良姑娘,心中莫名放下了以往行走他乡时的戒备谨慎,脸上满是笑容的嗯了一声。

少女的小伙伴们听到这里有声音,纷纷围了过来,听到了之前两人的一问一答,都欢呼雀跃起来。常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帮少男少女们见到他这个外来者没有丝毫戒心和害怕,但他们直白洋溢在稚嫩脸庞上的笑容却发自内心,这点作为一名元婴境大修的常曦心中看的分明。

见到孩子们手中蓝筐里有不少野菜蔬果,孩童时就独自北上两万里的常曦蹲下身子,指了指他们的蓝筐,笑问道:“你们是出来采集这么多野菜,是准备踏青野餐一顿吗?”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把菜篮往常曦面前一放,眼中满是崇拜的精光,急切问道:“哥哥你真从奈何桥头跳下忘川河,一路漂流到了我们这吗?”

常曦熟练拨弄着菜篮里的野菜,挑出其中一些被孩子们误以为是野菜的杂草,点了点头,笑道:“说谎可是要被阎罗王割舌头的,你说呢?”

“哦也!”

虎头娃雀跃出声,袖子一抹鼻涕,豪气道:“我就知道能从忘川河里活下来的人都绝顶厉害!哥哥你漂流出这么远,一定饿坏了吧?今天是曦儿妹妹在阳间的生日,我们采集了好多好吃的,哥哥和我们一起吃吧?”

常曦顺着虎头娃的手指看去,原来他嘴中的曦儿妹妹正是那精致如幼兽的可爱少女,常曦半蹲的身子和她持平,他忍不住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说道:“那我们真是有缘,我的名字也有个曦字,和你一样呢。”

稚龄少女乌黑的大眼睛顿时闪亮起来。

常曦站起身来,接过少男少女们手中蓝筐,笑道:“今天你们可以大饱口福了。”

静悄悄的湖畔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热闹了起来。

常曦轻车熟路的从湖畔捞起大块的鹅卵石削成方形,堆了个土灶,煮上一锅野菜汤,再撒上半篮子松菇,鲜香扑鼻的味道顿时飘溢在湖畔久久不散。

虎头娃递给常曦一盘刚祛泥切片的爽脆萝卜,眼睛开心的眯成一条缝,“常曦哥,你做饭菜怎么这么厉害啊,像你这样这么厉害的大英雄,生前也要亲自动手做饭做菜吗?”

常曦弹指在这个小家伙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你哥哥我小时候可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那时为了叩开仙门,跋山涉水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天天吃睡都在荒郊野岭,没点手艺哪能填饱肚子呢?”

常曦捻起几片白萝卜入嘴,左右顾盼,发现少了几样关键物事,问道:“你们身上没带盐粒吗?”

和常曦同名的少女吐了吐粉嫩香舌道:“盐铁在我们这里管控极为严格,又很是昂贵,平常吃不起的,只有甸中的长者们会在秋后丰收时节,用甸里攒下的收成换取些盐铁。”

围坐在石灶旁的少男少女们盯着喷香野菜锅,本就已经够馋的了,再听到盐粒这两个字眼,更是流下了口水,懂事的孩子们没有多说什么,用袖口擦去口水。可见这在阳间随处可见的调味品在他们眼中是何等的珍贵少见。

短短一句话里包含的信息不可谓不多,常曦细心咀嚼一番,动用起识海中尚未恢复完全的神识,向周围旺盛的灌木丛中探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很快常曦有所发现,朝少男少女们说了句稍安勿躁后,便闪身进灌木丛中消失不见,留下孩子们面面相觑。

常曦如一阵风般来去无踪,曦儿只觉的眼前一花,才消失没一会的大哥哥已经好端端的坐回到他身边,他的手上多出几束他们从来没有多看过一眼的红蕊长草。

孩子们伸直了脖子,直勾勾的看着那练得一手好厨艺的大哥哥低头忙碌着。

常曦将那几尾红蕊长草摘花研磨成红色枝叶,又取过几杆含在嘴里会发涩发苦的青草研磨好后,将两种颜色迥然的汁液搅拌在一起,继而倒在掌心攥紧。当常曦再摊开手掌时,懵懵懂懂的孩子们惊呼一声,那捧花草汁液此刻竟然变成一粒粒青红相间的漂亮颗粒!

常曦将掌心颗粒洒进野菜汤中,有个圆嘟嘟的小胖子赶紧捡起木勺舀了一口尝尝,竟然喜极而泣道:“是盐的味道,是盐的味道啊!”

少男少女们面对盐的诱惑哪里还顶得住,连烫嘴都顾不上,纷纷大快朵颐起来。常曦递了一碗给曦儿,曦儿接过微烫的木碗,莞尔一笑,觉得今天湖边的风似乎没那么冷了。

“这种长着红色花蕊的草我管它叫盐草,没想到黄泉也有,用它研磨出来的汁液会有淡淡的盐味,但还需要这种涩草汁液搭配搅拌后,才能完全激发出盐草的味道。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山里讨生活,就靠这个活命。你们今后想吃盐的话,就这样调配,直接将汁液倒进锅里就行,很香的。”

“嗯。”曦儿一字不差的认真记下,看着常曦眼中淡淡金黄的眸子,起身极认真的行了个万福道:“谢谢常曦哥哥,有了这个法子,我们凝翠甸上下几百口就不用再饿着肚子求换那些昂贵的盐了。”

“原来你们住的地方叫凝翠甸?”常曦看着环伺周围的青山绿水,点了点头,“是个很美的名字。”

在弱肉强食的黄泉界中,强者总是能得到各种各样的崇拜,似常曦这种能在忘川河中搏得一命的人,在这群凝翠甸的孩子们眼中那就是高手高手高高手,绝对是顶了天的高,对于这位常曦哥哥提出的问题,孩子们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常曦终于知道了自己身处何方。

这座湖叫斑斓湖,湖畔不远处有片名叫凝翠甸的村落,属于西方鬼帝执掌的嶓冢山地域,是块并不怎么太平的蛮夷之地。如果与阳间九州地域对比,比较类似与贫瘠的沧州。

只不过从曦儿的只言片语中常曦可以知道,这位执掌偌大嶓冢山地域的西方鬼帝似乎并不是什么励精图治的明君,对下的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就连凝翠甸这样甚至不值得在地图上标记出来的村落,都设置了不少沉重赋税,让本就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凝翠甸村民敢怒不敢言。

常曦沉默良久,尾指轻勾,灵力席卷着从斑斓湖中勾起两条没些道行根本就捉不到肥美鱼儿,开膛破肚洗净后入锅,木头锅盖根本挡不住令人食指大动的鱼肉香味,常曦揭开锅,盛出一碗碗乳白色的鲜香鱼汤,递给满嘴哈喇子却又能乖巧等着他分汤完毕的少男少女们。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常曦很欣慰,也很高兴。

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

生前罪恶多端或心思叵测之人,会在阎罗殿中受到公正的审判,受尽刑法再入轮回,唯有没有罪业缠身的清白之人才能有机会被发配到黄泉世界中生活。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孩子见到他却不害怕的原因,因为真正穷凶极恶之人,甚至连跳下奈何桥的机会和资格都没。

只有被孟婆和阎罗王认可的善良之魂才能到达这里,他们又何惧之有?

这几个苦命孩子早早夭折,却都有着一颗赤诚的心,他们并没有把自己当作是鬼,而是依旧把自己当作是人在活着。

“虽是鬼魂身,但人性不灭吗?”

常曦轻声呢喃着,思绪如湖风渐远,眼前的黄泉世界在不经意间,与这个豁然顿悟的年轻人紧密了几分。

第367章 交底

曦儿手牵手把常曦带回了凝翠甸。

依附在斑斓湖畔的凝翠甸中,生活着一群与世无争的庄稼汉们,整座凝翠甸就像是世外桃源,秀丽中透露出安详静谧。这里的村民们都有着副好心肠,见到凝翠甸最漂亮的曦儿领着个大男人回来,几个终日里替曦儿愁婚嫁的婆姨都笑得合不拢嘴,瞧这年轻公子那叫一个俊,女子都比不得。

曦儿本来就红扑扑的脸蛋愈发的红润了。

常曦才知道曦儿和他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爹娘都走得早,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常曦在曦儿家旁搭了间木屋,就这样在凝翠甸住了下来。

常曦将用盐草和青草调和草盐的法子传授给了村民们,引发了一场让整个凝翠甸焕然一新的食物革命。

凝翠甸中也有几名修行者,虽然只是修为在炼气境的最普通的修行者,但在提炼草盐颗粒的手法和速度上就不是寻常村民能够比肩的了。有了修行者的加入和村民们夜以继日的辛苦劳作,凝翠甸中的家家户户终于都攒下了一罐他们以往想都不敢想的草盐,再也不用在冬天饿着肚子用粮食去换取那些天价食盐了。

整个凝翠甸焕发了它应有的活力,每个人的脸上都直白洋溢着喜悦的神色。

有时候幸福,就是一粒盐这么简单。

不知不觉几个月时间过去,冬去春又来。

常曦闭目盘膝坐在斑斓湖畔的石崖上。

微暖的风从斑斓湖上吹来,吹皱了五彩斑斓的绚烂湖面,吹起石崖上盘膝人影的额前和鬓角黑发,常曦双膝上横卧着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方圆几里内的黄泉气息汇聚在他身上,被他炼化成自己能够驱使的灵力。

常曦睁开双眼,指尖摩挲着洞幽剑浑然天成的细腻剑身,洞幽剑的凌厉剑气化作绕指柔缠在常曦指间,剑身嗡鸣。

常曦深吐出一口气,在这接下来可谓前路未卜的黄泉中,他要和仅存的洞幽剑相依为命了。

月虹剑灵曾暗示过成长起来的洞幽剑的品阶不会比他低,眼下月虹剑灵不负责任的猜测在黄泉界中就能佐证一二,因为洞幽剑似乎并不抗拒黄泉气息,这种凡间修士没有办法轻易炼化的阴冷气息,洞幽剑可以直接吸纳作为己用。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洞幽剑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比起在人间时还要略微强出一些,对常曦而言是难得的意外之喜。

相反常曦自己的情况可就没有那么乐观,虽然修为已经从初入凝翠甸的筑基境回涨至金丹境,但毕竟和他巅峰时期的元婴境中期仍相去甚远,原因不外乎是这糟心的黄泉气息。

凝翠甸在这片由西方鬼帝统御的嶓冢山地域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地方,就连能供黄泉鬼修修行的黄泉之息也稀薄的可怜,其中大半常曦用来修补灵力亏损的洞幽剑,剩下的再由自己炼化转为灵力,在这种事倍功半的情况下还能恢复到金丹境,在常曦看来已经是老天爷最好的恩赐了。

指肚划过此刻稍显温柔的剑锋,常曦笑着道:“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剑灵化形,我很期待那一天。”

早生剑灵的洞幽剑在主人双膝上好似娇羞少女般扭捏起来,惹来常曦哈哈大笑,随风在静谧的湖面上传出很远。

从高处石崖俯瞰整个斑斓湖,能清晰的看到湖底深处倒伏交错不知千百年的沉积木,静坐的常曦背后涌动出大片阴影,形如实质的阴影在阳光下格外诡异,很快变成了常曦的模样,站在旁边眺望眼前的美丽湖景。

卧剑盘膝的常曦没回首也没抬头的道:“沉寂了几个月的时间,黄泉之息你也吸收大半,既然养足了精神,不如今天就把你的来历给我说个清楚,我没那个闲工夫和你打太极,今天你若是说不清楚,你下不了这座石崖,你信吗?”

气质略带妖异的“常曦”撇了眼身旁的本体,继续望向远方,淡淡开口道:“其实我和你是同一个人。”

常曦抚摸在洞幽剑上的指尖一顿,皱眉道:“把话说清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分明与我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何来是同一个人这种说话?”

“常曦”面色不变,呵呵道:“你之前猜测时不就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吗,否定的这么快干嘛?”

看着沉默不语的本体,“常曦”终于吐露实情。

“我是你另一面的人格。”

常曦豁然抬头,目光锐利,“哪一面的人格?”

“你说呢?”

“常曦”嘴角微狞,露出残忍笑容,原本古井不波的身体顷刻间炸起焦黑雷弧,极端凶戾的气息霸道而又危险,从这具和常曦一模一样的身体中迸溅出来,仿佛是一只挣脱了束缚的残暴巨兽,那般狰狞恐怖,整片斑斓湖都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

“只有弱者才需要虚张声势,你这幅样子若是吓到了曦儿,你知道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后果。”似乎是印证了心中的想法,常曦重新低头看湖。

狰狞可怖的气势来得快去的也快,“常曦”亮出一口白牙笑道:“曦儿那小女娃我也很喜欢,我没事吓她干嘛?”

“你既然是我的阴暗面,那你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常曦淡淡问道。

面色更显白皙一些的“常曦”忽然收敛起那种玩世不恭中夹杂的冷血性子,攥拳沉声道:爹娘被魔狼杀死的时候。”

常曦闻言微微一愣。

“常曦”的语气中有从未流露过的悲伤,悲愤中有着癫狂和恨铁不成钢,“要不是我被爹的鲜血刺激到觉醒,你以为你这个废物东西敢朝那魔狼弯弓射箭?做你的鬼梦!爹教你的勇气和弓箭术都被你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不觉脸颊滑过冰凉,微咸的苦涩湿润了嘴角,任由泪花滚落在洞幽剑上,如果被爹娘的灵魂得知他也命丧黄泉,他们二老会是何等的心碎?

常曦呢喃道:“对不起,谢谢你。”

“常曦”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常曦平复下起伏的心境,接着问道:“那之前两万里中我数次遇到危险时失去意识,还有在天秀峰时跌下山崖濒死时见到的黑影,还有在和尸面蛟最后厮杀时意识恍惚,这些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吗?”

“常曦”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继而用手指了指自己,露出一副嫌弃脸道:“比起你那种动辄就忧国忧民的善良人格,我这种包含诸多负面情绪的人格更清楚如何如何搏命厮杀,我可不想觉醒没几年就稀里糊涂的死了,不过谁知道到最后,呵呵,还是被你这个傻家伙坑死了。”

常曦抄起手边一块石头就朝身边这个脸皮厚如城墙的家伙砸去,冷笑道:“我就说我为什么根骨明明不差,但无论是冥想打坐、服用丹药,还是有什么天大机缘,灵力流统统莫名其妙的少一大半,全都是被你吃干抹净,要是没你在那截胡,我现在怎么着也应该是化神境,根本用不着和那狗屁皇子同归于尽!”

被戳破秘密的“常曦”心虚的躲过那飞入天际的石块,上一刻还鄙夷的他立刻赔上笑脸,腆着脸搓着手嘟囔道:“话也不能说这么死呀,我其实还是很卖力的…”

常曦扭过头去,懒得理他,思绪飘摇,“不知道爹和娘的灵魂是不是也在这片黄泉之中?他们二老那般心善,又都信佛,早知道当时就问问孟婆此事了。”

每每谈及爹娘,体内充斥着各种负面能量的“常曦”都会嘴角微扬:“爹和娘都是诸事看淡豁达的性子,说不定他们真的就在这片黄泉界中的某一处与世无争的活着,你说呢?”

“如果爹娘真在黄泉,我一定会找到他们,不论天涯海角。”

常曦望向远方的眼神无比坚定。

第368章 鬼潮

事实证明,常曦体内的两个人格,随着阅历不断的增长,看似极端的两个人格有着互相融汇的趋势。常曦没有一味的泛滥善良,也没有放纵心中的负面情绪,两个彼此独立的人格在互补各自的短板。

经过常曦和另一个人格的激烈讨论,常曦试着将黄泉气息吸纳进丹田处缓慢流转的两色莲台上,他惊喜的发现黄泉之息果真能够代替死气增补损失的剑意。

虽然因为常曦体内的龙族本源生前遭受重创,导致阳气略显不足,使得两色莲台上的生死剑意此刻难免有些阴盛阳衰的味道,长久下来还会滋生这样那样的弊端,但总好过眼下生死剑意迟迟得不到补充的局面来的强。

里人格道:“既然身在黄泉,今后不妨试着寻找一下修炼阴阳二气的法门,这种鲜有人练就的法门估计在阳间已经失传,但在阴间黄泉,说不定费点心去打探,就能够找到。”

常曦点了点头,握拳道:“龙族的血脉本源本就是世间至阳至刚之气,只要寻找到能够恢复本源的天材地宝,再寻得黄泉中的至阴之气,说不定真能一举成就阴阳生死之功!”

躺卧回常曦胸膛血海中的里人格撇了撇嘴,也就懒得去打击常曦的积极性,毕竟有个梦想和目标总是好的,旋即他说道:“别忘了小药,小丫头在你死前的爆炸震荡中伤的不轻,也需要你寻找滋补神魂和天材地宝让她恢复才行,否则她的药碾本体和药圃就无法开启,你的丹药就甭指望了。”

常曦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幽黑戒子,凝重的点了点头。

湖风渐冷,天色渐晚,常曦扶剑从石崖上站起身来,他凝视着惨淡余晖下的斑斓湖远方,眼角微跳,他总觉得今天与往日相比,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忽然,常曦意识到哪里不对,斑斓湖极远处的青山不知为何看上去那么漆黑阴森。常曦双眸中金蓝两色流转,赫然发现原来那些还会涌动起伏的漆黑玩意,竟是一群又一群模样狰狞可怖的恶鬼残尸!

常曦瞳孔骤缩,“鬼潮!”

常曦在之前孟婆留给他的诸多典籍中看到过描述鬼潮的情形,鬼潮由不得再入轮回的恶鬼和毒物们组成。各方鬼帝统御下的领域何其宽广,这些尚不能进那些大人物眼中的低阶恶鬼们,每隔几年就从各处阴秽之地汇聚成潮掠夺烧杀,对手无寸铁的凝翠甸村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数以万计的恶鬼们组成的鬼潮正从斑斓湖的另一侧,汹涌着朝凝翠甸的方向奔袭过来,目光所及之处都被黑压压的一片所覆盖,遮天蔽日。鬼潮在斑斓湖上的推进速度并不很快,但那庞大到看不见边际的鬼潮却实实在在的震撼人心,在斑斓湖上形成黑色的一线潮。

常曦当即头也不回的冲回凝翠甸。

常曦很快回到凝翠甸,立刻将村中几百口人集中起来,面色铁青着向他们告知了自己看到的情况。

“鬼…鬼潮又来了?!”

包括几位炼气境的修行者在内,所有凝翠甸的村民都瞬间面无人色,些许害怕的女子妇人都瘫坐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要知道他们起先在凝翠甸定居下来时,可是足足有着上千口人,正是因为几年前爆发了一次惨绝人寰的鬼潮,许多人来不及逃离,导致整个凝翠甸的村民锐减至不到三百余人。

见到村民们人心涣散,常曦也不免着急起来,他自持有着金丹境修为在身,只要不是正面接触鬼潮,并没有性命之忧。但如果再不赶紧安排凝翠甸的村民们撤离,一旦他们深陷鬼潮之中,会被无情的恶鬼撕碎果腹不说,连日后那一丝再入轮回的机会也会被剥夺!

常曦指向凝翠甸后的一片起伏丘陵,声音中用上灵力指挥道:“所有人不要再回去收拾东西了,立刻向丘陵那边撤退,往重镇大城的方向逃,不要离开官道,如此浩荡的鬼潮,嶓冢山地域所属的各大战部不可能不知情,只要能遇上讨伐鬼潮的战部,大家就没事了!”

缺乏主心骨的村民们很快按照常曦的指引,几百人仓皇着向凝翠甸后绵延起伏的丘陵逃去。人群中,曦儿拉住了朝汹涌人潮反方向走去的常曦,焦急道:“哥哥,你要去哪?”

常曦蹲下身子,用额头碰了碰她的光洁额头,鼻尖对鼻尖,这是他们两人私下里最喜欢玩的游戏,看着她那双满是担心焦虑的眸子,他没有隐瞒的道:“哥哥去挡住鬼潮一会,给凝翠甸的大家多争取一些撤退的时间。”

鬼潮在斑斓湖上惊起的呼啸已经清晰可闻,知道鬼潮究竟有多么恐怖的曦儿带着哭腔道:“哥哥你不要去,鬼潮会吃人,上一次爆发鬼潮时,凝翠甸里就有好多好多人被吃了,都再也没有回来了,哥哥你也会回不来的!曦儿求求你了!”

常曦抹去她脸上泪水,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白皙脸颊,轻声道:“哥哥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孱弱哦,区区鬼潮我还没有放在眼里,不如这样,我和你拉钩约定,等我把鬼潮引开,等这场天灾结束后,我再带你去踏青采野菜,好不好?”

哭成花猫脸的曦儿抬起头来,哽咽着将信将疑道:“哥哥你没骗我吗?”

常曦刮了刮她哭红的鼻子,故作轻松道:“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只小拇指熟稔的勾在一起,常曦交给曦儿一块玉简,嘱托道:“一定要把这块玉简贴身收好,等我引开鬼潮后,就会沿着玉简指引的方向去寻你,如果你不小心弄丢了的话,哥哥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曦儿闻言连忙将冰冰凉的玉简贴身放好,当她再抬头时,常曦哥哥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圆嘟嘟的小胖子步履蹒跚的走在队伍最后,因为他身上背着一罐沉重盐罐,里面装满了亮晶晶的草盐。按照他这种速度,不仅待会就要被队伍甩开,甚至翻不翻的过这起伏几百里地的丘陵都不好说。

曦儿上去一巴掌拍在小胖子背后,小胖子脚下一个趔趄,背上盐罐砸碎在地,青红两色的盐粒洒满山道,曦儿拉起小胖子的手,疯狂的追赶上撤退的队伍。

小胖子扭头看着自己辛苦几个月攒下的草盐付之一炬,哭得伤心欲绝,看到拉着他奔跑的曦儿姐姐朝他抬起了另一只手,小胖子连忙把剩下的哭腔憋回了肚子里去。

“只要我们还活着,以后未必就会再缺这些东西,有什么东西能比命还要重要?我们要活下去,等常曦哥哥回来!”

一路泪花飘摇的曦儿蓦然回首。

斑斓湖畔,一袭黑衫同样飘摇着撞向遮天蔽日的鬼潮。

第369章 斩潮(上)

常曦伫立在斑斓湖畔,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黑压压的一片,满湖鱼儿死尸漂浮在湖面上,被恶鬼们贪婪塞进嘴里,撕咬的满脸鲜血,好不狰狞,常曦甚至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跑在最前面的恶鬼们的眼中,那急欲嗜血吞魂的猩红光芒。

整座斑斓湖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常曦心里非常清楚,哪怕他现在有着元婴境中期的巅峰修为在身,也无法正面抗衡这样来势汹涌的鬼潮,一人之力在鬼潮面前实在不堪一击,唯有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军队战部才有可能与之正面匹敌,除非有着踏入第二步的化神境修为,否则单枪匹马的迎上去,下场只有被鬼潮碾成肉泥。

阵法角牌从袖袍中撒落,叮叮铛铛如风铃,常曦咬破手指,淡金色的鲜血滴落在每一块精致如艺术品的阵法角牌上,金光朦胧中,角牌互相撞击着在湖畔升起蔚蓝的阵法帷幕。

阵法帷幕尽可能的横向延伸出去,常曦将防守阵地拉扯的很长,尽管这样会很大程度上削弱阵法力量,但鬼潮中的恶鬼数量实在太过庞大,他们不可能会傻到只突击一个点,如果不尽可能的拖延住鬼潮的攻势,那么就算凝翠甸的村民翻过丘陵,也会被鬼潮追上。

这会是一场争分夺秒的阻截战。

洞幽剑已经在手,鬼潮掀起的腥风吹起了常曦的黑袍,无边恶鬼汇聚的鬼潮终于踏破了斑斓湖的浅滩!

“嘭!”

湖畔边蔚蓝的阵法帷幕上响起惊天动地的巨响。

鬼潮洪流狠狠的撞击在斥极阵上,踏浪奔跑在最前面的十几只狰狞恶鬼猝不及防的被阵法力道弹了回去,势头正猛的身体在两股力道的交汇下当空被撕扯成破碎的两半,恶鬼的破碎尸身还没落地,就被紧跟在后面的恶鬼们抢食殆尽,凶残的他们竟是连自己同胞的血肉都不放过!

常曦持剑不动,站在阵法后冷眼旁观。

无往不利的斥极阵被灵机一动的常曦稍加改造,面对鬼潮的那一面突起了许多尖锐锋利的长刺,恶鬼们前仆后继的冲上来,被尖锐长刺洞穿身体,黑色污血流淌如注,很快将原本清澈见底的斑斓湖染成腥臭污黑的一片。

被杀戮欲望和进食欲望支配的恶鬼们,疯狂撕扯和吞食着被挂在长刺上的同伴尸体,场面一度血腥异常,连心智过人的常曦看见这一幕幕,都觉得此刻胃里一阵恶心翻涌。

没有五行灵剑在手,常曦只得运用生死剑意凝聚剑气,在阵法后面驾驭剑气削弱鬼潮的进攻势头。

绵延许远的斥极阵渐渐开始出现零星溃散的情况。

彼此在湖畔连成一线的阵法角牌开始歪歪扭扭起来,一波又一波鬼潮凶猛撞击在阵法帷幕上,斥极阵终归不是什么铜墙铁壁,鬼潮中的恶鬼完全不知道疼痛为何物,只顾向前滚滚袭来,不会因为同伴的惨死而停下半分。

常曦咬牙将生死剑意催动到极致,凌厉无匹的剑气割韭菜般收割着恶鬼们的生命。但鬼潮的推进速度远比常曦杀的要快的多,刚刚用剑气肃清出一小块区域,马上就又被后面冲上来的恶鬼们填满,而且恶鬼们不傻,见前方受阻,边缘处的恶鬼们开始向阵法两侧迂回过去。

“糟了。”

常曦心底暗道不妙,没想到这些被杀欲填满脑袋的恶鬼们竟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当即反手招出开元追月弓,一边分身驾驭剑气,一边向着斥极阵两侧弯弓射剑。

势可逐月的凶戾招式配上洞幽剑的锋利,在斥极阵两侧来回奔波击溃逾越阵法的恶鬼,但怎奈何鬼潮数量实在骇人听闻。耳畔嗤嗤声不绝于耳,常曦扭头一看,发现斥极阵的帷幕上已经迸裂出密集如蛛网的碎裂痕迹,帷幕摇摇欲坠,恶鬼们浑身的污血甚至已经流过到阵法之后了!

常曦面色铁青,知道已经到了极限,旋即当机立断的向后疾跃,同时大手一挥,收回撒满在斑斓湖畔的阵法角牌。

失去阵法阻拦的鬼潮顷刻间攻破斑斓湖畔,向着凝翠甸方向席卷而去,御剑凌空的常曦无暇估计鬼潮,以追月弓射出剑气,横跨极远的距离斩杀那些之前越过阵法两侧的漏网之鱼,一边迅速后退。

常曦低头看向掌间的阵法角牌,许多切割周正的角牌已经变形扭曲,还有不少角牌上纂刻的细密纹路已是断断续续,甚至有好几块因为灵力超频催动,变成焦炭,彻底损毁了。

“如果能拥有自己的一套阵旗阵盘就好了,斥极阵也不至于溃败的如此之快。”

常曦喃喃自语着,很快把心一横,将袖中剩余尚且还能用的阵法角牌统统再甩出去,叮叮铛铛的角牌碰撞声中,离凝翠甸只相距百丈的村口再度竖起斥极大阵!

正当常曦准备降下身形再做抵抗时,汹涌如黑云压境的鬼潮中,毫无征兆的高高扑跃起数只气息强横的恶鬼!

浑身皮肤由黑转紫的几只恶鬼颅脑暴露在外,狰狞口器乱齿密布,诡谲的气息跌宕起伏,只眨眼间袭至常曦身前!

原来这鬼潮中竟然还隐藏着金丹境之上的凶残恶鬼!

紫皮恶鬼一对猩红眸子抖动不止,显然不同于寻常恶鬼,他们已经有了不低的神智,他们知晓就是眼前这个身上气息诱人的古怪家伙在阻止他们前进,只要生吞活剥吃了他的血肉骨头,不仅可以让鬼潮一路再无阻碍,还能修为大增!

常曦冷哼一声,先前他的确没注意到鬼潮中还有如此棘手的存在,但不代表会怕了这些家伙,既然你们敢主动暴露自己,那就别怪我剑下无情!

“这里交给我来吧,灵海中储存的灵力快见底了,我且让你见识一下煞气和黄泉之息的用法和威力。”不知何时跑到剑鸣钟中拉过一条神识当枕头的里人格对常曦道。

“好!”常曦回答简单利落。

常曦持剑凌空,一双金色眸子无视了扑杀过来的恶鬼们,微阖眼帘,再睁开时已是风起云涌。

“来,让爷爷来教教你们什么叫杀戮。”

一袭黑袍在腥风中猎猎作响。

一对渴望鲜血浇灌的银十字在瞳孔中疯狂跳动!

第370章 斩潮(下)

常曦抬臂架起洞幽剑,自脖颈以下浮现出条条狰狞的煞气纹路,一直爬上脸颊,整个人宛如从远古战场中走出的战神一般,以比紫皮恶鬼们更加凶狠的姿态冲杀上去。

似人非人的紫皮恶鬼们暴露在外的颅脑急速颤动,狰狞口器中忽然纷纷攒射出一道看不清虚实的影子。常曦脚下脚步丛生,身形连续几个虚晃躲过及身刺来的细长影子,手中洞幽剑无比灵巧的在胸前划出十字。

比夜更深沉的墨色剑影一闪即逝。

当空绞缠封锁住常曦那片空间的细长影子纷纷断裂,断口处喷涌出大股大股的腥臭黑血,常曦定睛看去,原来那些细长影子是恶鬼们的舌头。

出师未捷的紫皮恶鬼吃痛之下凶性更胜,腥臭的黄泉气息跌宕起伏,张牙舞爪的向常曦扑来,毫无章法可言。

脖颈脸颊上的煞气纹路散发出深黄色的光芒,在常曦身后摇曳拉扯出宛如光翼一般的奇异波纹,他冷笑道:“真是粗鄙到不堪入目的黄泉气息运用法门,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真是糟蹋了黄泉气息!”

常曦浑身黄泉气息游走周天穴窍,稍显阴冷的黄泉气息攀附上冰冷剑锋,不退反进的他有一剑挥出!

漆黑剑锋划破空气,落日的黄昏下仿佛瞬间就来到夜晚,迎面扑来的紫皮恶鬼没有资格用他肮脏的爪子触碰到剑锋,挂满同伴碎肉的身躯刹那间分崩离析,大块大块如镜面般光滑的尸块从半空中跌落。

见到这诡魅而又决然的一剑立功,暂且退居二线的常曦眉头轻挑,敢情这家伙对煞气和黄泉气的个中诀窍,原来已经掌握到相当熟稔的程度了。

由充斥着负面情绪的人格掌握肉身控制权的常曦大杀四方,这对他显然是一次难得的宣泄情绪的机会,攀附在脸颊上煞气纹路已经形如实质,从远远的地方看去,常曦身后就好像长出了一对光翼般,在鬼潮上空奋勇厮杀。

凝翠甸前的鬼潮仍在前仆后继,摇摇欲坠的蔚蓝阵法前淤积的恶鬼数量越来越多,许多恶鬼惨死于同伴脚下,被汹涌的鬼潮湍流踩踏成了肉泥,难以计数的腐肉污血污秽着斑斓湖畔原本虽稀薄但很洁净的黄泉气息。

在泥丸宫中坐在一缕由神识编造的将椅上的常曦忽然一顿,眼前稍显虚幻和朦胧的战况忽然间无比清晰起来,屁股下的将椅也消失不见,常曦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里人格从泥丸宫里给踢了出来。

常曦反应过人的提剑格挡住一只趁机近身的紫皮恶鬼,忍不住大骂道:“我靠!你搞什么鬼!”

“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瘫坐在泥丸宫中将椅上的里人格疲软的像滩泥,他无力的道:“这周围几十里的黄泉气息都被这些恶鬼们的腐肉污血给弄脏了,没法吸纳炼化,不换你来打那换谁来打?”

常曦抖手挽剑花,将一只紫皮恶鬼挑成漫天碎肉,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个会坑兄弟的家伙。”

略显妖异的“常曦”拱了拱手,“彼此彼此啦。”

长时间没有灵力支持的斥极阵防线终于被鬼潮突破,九成九的阵法角牌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与紫皮恶鬼们周旋的常曦只来得及收回仅存的几块阵法角牌,他看着那些被恶鬼们踩在脚下的角牌,心在滴血。

那些珍贵的阵法角牌,是夙攸在天墉城时,通宵达旦瞪红了眼睛一笔一刀认真刻出来的。对他而言,是难以割舍的珍贵回忆,如今却被一群肮脏的恶鬼毫不怜惜的踩在脚下,如何不让他怒由心生?

但常曦很清楚自己不是这鬼潮的对手,就算他心中再恨再怒,也没有办法在眼下找回场子,只有撤退。

“我以后会让这些所谓的鬼潮,从黄泉中彻底消失,一个不留,我在此发誓。”常曦双目冰冷,声声如永化不开的万载玄冰。

对此感同身受的里人格同样点了点头,格外严肃。

再没法阻挡鬼潮分毫的常曦脚下剑步爆发,将鬼潮远远甩在身后,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几只杀戮欲望蒙蔽了最后那点心智的金丹境恶鬼紧跟在常曦身后。

常曦索性将那几只脱离鬼潮紧追不舍的恶鬼引向起伏丘陵的另外一侧,在丘陵的另一头依稀可见逃难的凝翠甸村民们,常曦看见了正在拼尽全力奔跑的曦儿。

曦儿似乎感应到什么,鬼使神差的扭过脑袋,看到了她心中一刻不停祈祷的哥哥,正在为逃难的他们引开恶鬼。

她刹那间泪如泉涌,捂紧了胸口那块温热玉简,继续奔跑,不敢再回头。她怕自己如果再去看,她会忍不住要去追随那永远带着温暖笑脸的哥哥。

“常曦哥哥,你一定要回来!”

……

绵延起伏百里的丘陵终点,有一队声势浩荡开往朝斑斓湖方向的雄武战部。

不下五百余人的战部阵仗极大,装备精良,通体幽黑的甲胄几乎完全融入夜色中,如下山猛虎般的战部中除了急速前行带起的脚步声和甲胄晃动声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阵仗前一匹身披黑色战甲的夜照玉狮子蹄不沾地,在夜色中领着战部前进,这只无论是价值还是血统都很尊贵的马驹上骑跨着一名模样雄奇的骑士。

这名威武骑士的甲胄款式复杂而又精良,腰间悬着一枚黑白两色的盘蛟坠子,坠子上盘踞着三条栩栩如生的蛟龙,意味着此人身份是嶓冢山地域中能率兵过五百的战部都尉。

嶓冢山折冲战部都尉,耶律津。

耶律津目光凝重。

每隔几年冬去春来的交替时节,各地便会经常爆发鬼潮。他们接到上头命令,一路南下,过城而不停,入夜而不息,马不停蹄的朝斑斓湖这边赶来。

他依稀记得斑斓湖畔有个与世无争的静谧村子,按照上峰给下的鬼潮推进的预计情况,那个村子可能已经陷落了。

耶律津咬紧牙关,“还是慢了一步吗?”

前方有裹在漆黑夜色中在周围游弋警戒的暗哨折返回来,半跪在夜照玉狮子前,通灵的马驹停下脚步。

耶律津沉声问道:“斑斓湖那边的鬼潮情况如何?”

“回部首,鬼潮已经踏过斑斓湖,已经快要与我部接触。”身着轻便皮甲的暗哨抱拳回答道。

耶律津猛然抬起手掌再猛然挥下,他身后五百余名折冲部士兵立即变幻队形向鬼潮防线,犹如一柄柄出鞘的利剑,森然长刀长枪架在胸前的黝黑铁盾上,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完成了防御态势。

同样抽刀在手的耶律津再问道:“凝翠甸那边可有侥幸逃出生天的活口?”

“回部首,根据嶓冢山在本地的功曹亲笔的档案记录,登记在册的凝翠甸村民共计二百八十三口,全部幸存,已经由另外一组暗哨接引撤退至后方,已无大碍。”

耶律津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什么?凝翠甸村民全部幸存?这怎么可能?”

目睹了当时斑斓湖畔真实情况的暗哨咽下口水,如实禀告道:“在下只看到从凝翠甸中杀出一袭黑袍,独自迎上鬼潮,然后施展了某种高深阵法阻截了鬼潮的进攻势头,又持剑前后击杀了不下十余只金丹境后期修为的紫皮恶鬼,这才为凝翠甸的村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身经百战的耶律津难以置信,竟然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抗衡鬼潮?甚至还是在分神斩杀金丹境的紫皮恶鬼的情况下?这样极可能是元婴境的高手,为何要在隐居在凝翠甸这样远离大城的小地方?

不等这位部首想通其中关节,不远处的汹涌鬼潮嘶鸣声已经清晰可闻。

“通知斑斓湖周围地区的战部们,让他们前来增援。”

“是,部首大人!”

暗哨身形灵动着几个起跃来到丘陵高处,向高空抛起某样物事,只见那竹筒般的东西冲上天际,轰炸炸开绚烂红光。

很快,离他们几百里之外的地方也升起了回应的烟火。

耶律津不再多想,翻身下马,手中长刀朦胧起冷冽青光。

惨白月光下,鬼潮与折冲部悍然相遇。

第371章 养神木

在解决掉最后一只撵在屁股后面的紫皮恶鬼后,夜色下常曦拔剑四顾心茫然,他不得不承认,他迷路了。

“哎呦,堂堂青云山的后山弟子,未来的妖族少主,备受尊敬的阵法大师,也能迷路?”常曦另一面的人格在泥丸宫中悠然自得,嬉笑的看着呆立在原地的常曦。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么个腹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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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计划

常曦与碧眼玄蟒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常曦趁热打铁的与大蟒蛇商量起借用宝地几天,喜获神通的碧眼玄蟒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光景中,常曦就在碧眼玄蟒的这片栖息地中寻了间宽敞树洞住了下来。

除去常曦这个例外,碧眼玄蟒是种极看重它领土完整的凶狠妖兽,胆敢越过它设下的领土边缘的禁止线,那就不可避免的要承受这只元婴境蛇妖的怒火,所以在这片密林中,没有多少妖兽鬼怪会吃饱了没事招惹与它。

一连几日窝在树洞里没出来的常曦仰天叫苦。

“家境贫寒啊!”

宽敞似房屋的树洞中幽光一闪,腹黑毒舌的人格幻化成常曦的模样显现出来,看着铺满脚下一块块切割比例无可挑剔的阵法角牌,这次他罕见的没有毒舌道:“厉害,佩服。”

他连续几天都在常曦体内关注着阵法角牌的雕刻。

身为性格迥然的不同人格,他和常曦虽然共享灵力、共享修为、共享知识、共享技能,但他也有着不喜欢的东西,这些玄奥繁杂的阵法和符法是他最头疼的东西,就算他掌握的明明白白,要他静下心神一连几日只切割木头纂刻符文,那是想也别想。

常曦抬了抬酸胀发麻的两条胳膊,看着几日辛苦的劳动成果,也不禁喜上眉梢。

这次用养神木制成的阵法角牌效果相当不错,比起当时夙攸切割出来的角牌品阶还要再高一些,约莫有元婴后境天阶的水准。如果当时用这种质地的角牌组成斥极阵,可以将阻挡鬼潮的时间再延长一倍有余。

“常曦”在铺满干净草甸的树洞中盘膝坐下,看着本体手指上发出盈盈光芒的戒子,点头说道:“用养神木精萃出来的汁液温养小药受创的神识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既然效果显而易见,为何不索性将那株养神木直接夺过来给小药养伤?就凭那条傻蛇,我半柱香的功夫都不用,就能把它剥皮抽筋,还能吃顿蛇肉。”

有着冷血性子的第二人格站起身来,“把身体控制权交给我吧,半柱香的功夫后,小药就能马上好起来了。”

“坐下。”常曦以指为刀低头纂刻着符文。

第二人格面色一窒,“可是小药她…”

“我让你坐下,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常曦依旧不曾抬头。

第二人格幻作的人形噗通一声坐回地上,冷笑道:“我甚至有些怀疑,我们之间到底谁才是冷血无情的那个人。”

常曦放下最后一块阵法角牌,一百零八块角牌终于悉数完成,他回过头道:“并非我冷血无情,也并非对小药见死不救,小药那样可爱的一个小丫头受这么重的伤,我也很心痛,但是这与仁义和道德有关,千万不能迈出这背信弃义的第一步,一旦你迈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第二人格鄙夷道:“你又知道了?”

常曦摇了摇头,“正因为我不知道迈出背信弃义的那一步之后会怎样,所以我不会去做,碧眼玄蟒也不该死。你就算夺了它的养神木不杀它,没有养神木替他扛过化神雷劫,它依旧会陨落在天雷之下。”

第二人格半晌不语,看到常曦开始收拾起铺满整个树洞的阵法角牌,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一起收拾起来,他有些疑惑的问道:“现在咱的修为都已经恢复到了元婴境初期的层次,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仅仅只是元婴境初期,就已经和原来的元婴境中期相差无几了?”

在黄泉界中已经约莫一年时间的常曦淡淡解释道:“人生在世,无论是在阳间还是黄泉,修行都像是在爬山,人人都想着快点爬到这座山的最高处,好一抒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英雄豪气,但很少有人愿意回头看看山下,更没人愿意再回到山脚下。当殊不知下山后再上山,才能发现第一次上山时的脚下走出的错误,一旦及时纠正了这些修行路上这些那些的毛病,自然与以前不一样了。”

心中若有所悟的“常曦”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中动作,常曦也不去打扰他的顿悟,接过他手中的角牌收拾起来。

打扰他就等于是在打扰自己,常曦可不是傻子。

当第二人格从顿悟中回过神来时,常曦只觉得内心深处有反馈回来阵阵的灵力潮汐,显然是这家伙受益匪浅,连同着他自己的心境和修为也愈发稳固了。

常曦看了眼被他一席话开导的有些意气风发的第二人格,问道:“上次我和你讨论的事,你觉得可行吗?”

第二人格眉毛一挑,“你是说打算加入一方势力的事?”

常曦凝重的点了点头,看着摊开在眼前的手掌道:“单枪匹马的闯荡黄泉界终归是不可行的,不背靠一方势力,很难在黄泉界中求得生存。就连那些不入流的恶鬼们都知道汇聚成鬼潮,我们又怎样置身其外?我们已经死过一次,如果再死,那就是真真正正的身死道消了。”

第二人格掐了掐生痛的眉心,皱眉问道:“可是我们的底子可不干净,有神器级别的洞幽剑和开元追月弓,身负龙族王上的精纯血脉,还有能登堂入室的阵道修为,这些东西可各个都扎眼的很,一旦被有心人或者是修为远超于你的大能盯上,已经没有青云山和仙道盟做靠山的我们,你觉得我们能走多远?”

“之前我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毕竟黄泉界中许多势力自己本身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贸然加入那种地方恐怕真是离死不远。但是我现在,已经有了个新主意了。”

正当第二人格听得有些入神时,眼神骤冷,看向树洞洞口,只见那条鳞甲颜色愈发内敛的碧眼玄蟒游了过来。

“常兄弟在吗?”

已经和常曦相处熟稔的碧眼玄蟒探头进树洞一瞧,顿时呆住,怎么有两个常曦兄?

碧眼玄蟒赶紧眨巴了下眼睛,发现另外一个常兄弟不见了,旋即暗送了一口气,敢情自己修炼这天鳞盾的神通都快修炼到走火入魔了,看东西都能看出残影来了。

常曦走出树洞,舒展了下拦腰,呼吸了一口林间的清新空气,摸了摸碧眼玄蟒身躯上那一块块又硬了不少的光滑鳞甲,笑着问道:“啥事让你特地跑我这来一趟?”

大蟒蛇吐了吐红信道:“这几天密林西北方那边听说闹腾的可厉害了,涌进来大批修为不俗的人族修士,把那边一帮恶鬼们和妖兽祸害的不轻。”

常曦一挑眉头道:“人族修士跑来这做什么?这块密林毒物沼泽极多,没两把刷子的人可别想四肢健全着出去,难不成这帮人急着下地狱不成?”

碧眼玄蟒小声道:“听周围几只大妖说,西北方向那边有座古墓现世,里面应该有着人族大能入轮回前留下的宝藏吧,所以那些人族才马不停蹄的往那赶。”

常曦闻言愣了一会,旋即马上重回树洞里把闲杂东西收拾好准备往西北方向探个究竟,树洞外的大蟒蛇垂下头颅看着里面那道忙碌身形,有些不舍得问道:“常兄弟,你也要去凑热闹啊?”

收拾好的常曦走出树洞,拍了拍大蛇脑袋笑道:“别舍不得了,咱们就此别过,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已经是化神境的大能了。”

碧眼玄蟒刚想再说几句,谁知常曦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转眼就冲去西北方,碧眼玄蟒连忙用尾巴拉住常曦,焦急道:“常兄弟,等等!”

常曦停下步子,有些不解的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咔嚓咔嚓几声树木断裂声响起,几截粗壮的养神木枝干已经递在了常曦面前。常曦愣愣的接过这对于碧眼玄蟒来说不亚于第二条生命的养神木枝干,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碧眼玄蟒蛇信嘶嘶,代表它很是开心,它说道:“这门天鳞盾的蛇族神通远比我想象的要强大的多,这样我抵抗雷劫时,就不需要这么多养神木了。人族中不是有句话叫物尽其用吗?既然常兄弟你需要,那就多带一些走吧。”

被一只大蟒蛇搞的心绪波动起伏的常曦收起养神木,深深的向这只善良的碧眼玄蟒鞠了一躬,随后脚下踏起剑步,消失在密林之中。

第373章 林长风

常曦在密林中向着西北方向疾行足足一日光景,耳边渐渐不再静谧,取而代之是的四下里人族修士的窃窃私语和高处的劲风破空声。

完美收敛气息的常曦驻足在一颗百丈巨木上,仔细着观察周围的地形情况。

“你确定你要加入战部?”

在血海中盘膝皱眉的第二人格仍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常曦不禁有些乐了,“一路上你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你不烦我都烦了,至于嘀嘀咕咕到现在吗?”

“切,不服你别听啊。”第二人格哼了一声道:“像你这样墨守成规的人,进了那种规矩繁多的战部军队中当然是如鱼得水了。可我呢?我可受不了那么多条条框框,要是遇上了不长眼的家伙偏偏还不能杀,我可不干!”

常曦也就听着乐呵乐呵,才没打算让这个大开杀戒时状若疯魔的家伙事事都能如他的意。若真按照这家伙的意愿行事,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得再玩一出身死道消。

按照第二人格的想法,这次来一探这古墓,就是要大开杀戒好抢他个盆满钵满。虽然常曦是不会干出这样有违天理的事情,但他们的大致出发点还是差不多的,都是为了改善眼下自己穷困潦倒的悲惨境地。

一个堂堂元婴镜修士,竟然寒酸到连个品阶最低的储物袋都没有,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但这就是常曦现在的真实写照。

忽然,用强横神念扫视周围的常曦似乎发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情况,扭头看去。盘坐在血海中的第二人格也百无聊赖的看去,脸上浮现出意外神色,“是那帮家伙?”

常曦点了点头。

第二人格从血海中站起身来,连同着他脚下望不到边际的金色血海也随着他一同上升,他歪了歪脖子,同时感知着常曦内心的想法,冷笑道:“既然你计划已定,那就由我出手好了,几天没见血了,闲得慌。”

常曦微笑不语,眼中淡淡金黄隐去,升起银十字星。

......

“不知道需不需要我提醒几位,你们可知晓擅自拦截战部是什么罪名?”

密林中,几名身着轻便甲胄的干练士兵与对面几十名打扮粗犷满脸横肉的草寇遥遥对峙。士兵中一位甲胄款式稍显繁复的男子冷声训斥,实则他也极为头疼。

能够在黄泉界中住下的,都是生前罪孽极轻或者是无罪无孽之人。但随着时间推移,就渐渐的有人开始心生歹念,落草为寇。这些草寇有强有弱,一开始都还只掠夺不杀生,到了最后难免有人会破杀戒。

各区战部的首要职责是配合阎罗殿清剿穷凶极恶的强大恶鬼与鬼潮,其次才是这些手染业障的草寇。但怎奈何战部们光是应对强大恶鬼和鬼潮,就已经是分身乏术,很难再挤出多余兵力镇压捉拿这些入不得高层目光的草寇,这才滋生出一片藏污纳垢之地。

草寇中有着金丹境修为傍身的头领扛着柄有着不少豁口的雁翎刀,满脸横肉抖动,不怀好意的道:“折冲部大名鼎鼎,咱这块地界上的兄弟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只不过这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地盘,就算是折冲部要过去,好歹也要给咱弟兄几个看门的辛苦钱吧?咱都是已经死过一遍的人了,总不能死后还饿着肚子做人吧?林兄弟,你给说说,是这个理不?”

听到这满嘴歪理的草寇头子对队长出言不逊,士兵中有位身负黑甲但面容白皙的年轻士兵寒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们折冲部不来清剿你们也就罢了,你们还敢大摇大摆的站在我们面前拦住去路,就不怕我们回去禀明部首大人,派兵将你们一网打尽吗!”

面目比他肩膀上那柄丑刀更狰狞些的草寇头子笑出满口黄牙,冷笑道:“小娃娃,记得下次出门吹牛前打打草稿。你们折冲部几个月前刚刚和打斑斓湖那边过来的鬼潮硬碰硬的打了一仗,损失惨重,甚至连你们折冲部的番号建制都险些被撤销。你们派兵清剿我们?就凭你们那几号缺胳膊断腿的残兵败将?”

草寇头子把刀一横,狞笑道:“你信不信只要你们敢来,这次是换老子围剿了你们?老子也懒得和你们废话,把你们身上的甲胄和武器都给我脱了,早就眼红你们这些战部的制式装备了,这下咱也能用上一用了。”

草寇头子瞥了眼刚刚义愤填膺的年轻士兵,回头对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熊背大汉戏虐道:“老熊子,你不是喜好男风吗?我看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就挺合你胃口,筑基境的身板也够你折腾几个月不死了,手感和滋味绝不会比娇嫩的小娘差。”

有着古怪癖好的熊背男子看向那年轻士兵,桀桀冷笑,满嘴腥荤,“我看中,打仗都打不赢的废物,总不会连服侍老子的胯下大鸟都不会吧?”

将几名折冲部士兵团团包围的草寇毫无顾忌的大笑,放肆羞辱这几位曾在战场前线奋勇杀敌的年轻将士。

真名叫林长风的年轻队长眼神冰冷,缓缓抽刀出鞘,声如九幽:“你们羞辱我们,可以。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羞辱我死去的弟兄们。”

林长风身后几名弟兄同样毫不犹豫的抽刀出鞘,他们以寡敌众,明知凶多吉少,但依旧敢于抽刀!

“哼,冥顽不灵,既然你们一心求死,本大爷就成全你们!”草寇头子目露凶光,他本就没打算让这几人活着走过这里,怒吼一声,当即就要率领几十名草寇一拥而上。

就在此时,横生异变。

密林中有抹看不真切的细长黑影一闪即逝,在所有草寇的脖颈上抹出一蓬蓬绚烂血花,豁口遍布的雁翎刀在细长黑影下宛如豆腐般一分为二,草寇头子甚至还没弄清发生何事,便觉得头颅不再属于自己,眼皮似有千斤重,双膝跪倒,再也没有起来。

一名金丹境和几十名筑基境草寇只眨眼间横死当场!

细长黑影当空拉扯出道道残影没入密林,不消一会,一名持剑在手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哪怕是见惯了生死厮杀的林长风此时也被那抹黑影震慑的喉头发干,见到年轻剑修手中那柄漆黑如墨的剑,当即知晓自己被何人所救得他双手抱拳递在鼻尖,语气敬畏的道:“多谢高人救下我等姓名,我等隶属折冲部,不知高人名讳...”

林长风话没说完,硬是被他自己掐断,因为他看见那御剑弹指间瞬杀几十名草寇的高人,正兴致勃勃的撅着屁股一个个捡起血泊中的储物袋。

林长风有些风中凌乱了。

第374章 转轮王的古迹

常曦摘下草寇头子腰间的储物袋,轻而易举的抹去了草寇头子留下的印记,看看储物袋大小,也就只是几个立方大小的寻常货色,但总比没有的好。

林长风保持着递拳在鼻尖的姿势不敢妄动。

先前那道漆黑剑影击杀这些草寇不比杀几只兔子更费劲,这年轻到有些过分的剑修若要想杀他们,也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这等强横实力,比起他们的折冲部部首恐怕也相去不远了。

草寇们的东西大多入不了常曦法眼,所以几十具尸体看似不少,实则收获并不喜人,扮做高人风范的常曦终于走到这几位年轻将士面前,看了眼畏大于敬的林长风,笑道:“手这么一直举着不累吗?放下来吧。”

林长风心中稍安,看来这位前辈并不是嗜杀之人。

常曦之所以能认出林长风一行,还是要归功于那日折冲部是最先最先驰援斑斓湖方向的战部。

常曦当日在与几只紫皮恶鬼缠斗时,就远远看见了他们这身标志性的黑色甲胄。所以当他看到这几名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英雄士兵被草寇围堵,才会有了眼下这一幕。

“我有家眷住在斑斓湖畔的凝翠甸,不知贵部后来是如何安排那些凝翠甸的村民的?而且听闻贵部是第一个与鬼潮正面接触的战部,不知贵部情况如何?”

想起曦儿一定还在哪里翘首以盼的等他回去,常曦心底莫名泛酸,出声问道。

回想起那天的惨烈战事,林长风长叹一口气道:“那次的鬼潮规模不小,我们折冲部因为部首大人救人心切,与后面的几支战部略有脱节,导致我们折冲部以全部五百人正面抵抗鬼潮足足一刻钟时间,战部损失惨重。”

“至于凝翠甸的村民,其余几支战部在形成包围圈清缴完鬼潮后,让凝翠甸的村民们重回斑斓湖畔了。”

常曦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极认真的朝林长风一行将士行了个军礼。若没有他们折冲部看似莽撞的脱离集体阵型抢先救人,恐怕当时就算他舍命相搏,在那汹涌鬼潮下最多也只能保护曦儿的性命。

林长风双眼骤亮,看见常曦那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军礼,他惊喜的问道:“原来前辈也是行伍出身吗?”

常曦嘴角温暖,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和君陌在苍山洱海边协同三军击溃来犯的万魔众那天,笑着道:“算是吧。”

几人互通了姓名,几番交谈下来也算认识了,常曦不免有些好奇的道:“我听说这附近有人族大能的古迹,看这架势,你们折冲部也要进去探查一番?”

林长风摆了摆手道:“常兄多虑了,我们折冲部因为这次抵抗鬼潮损失惨重,战部急需补充新人,部首大人已经向上面反馈此事。而战部如今不能再执行高强度的任务,所以部首大人放了我们些长假让我们好生修整,我们几人得知了这些有古迹现世,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在古迹中弄到些上好的兵器和功法,也好在日后战场上活命。”

常曦摸了摸下巴沉思半晌,建议道:“既然如此,那不妨我们一同探探这古迹?你们可以放心,我既不会要你们试毒探路,也不会占你们便宜,谁得到的东西就是谁的,你们意下如何?”

林长风一行面面相觑,大家意见出奇的相同,最后由林长风朝常曦抱拳恭敬道:“那就有劳常兄了。”

此去古迹的路上,常曦向林长风打听起这座古迹的情况,而林长风不愧是不愧是战部精锐出身,来探索古迹前做了不少功课,得以让常曦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原来在黄泉界中,抛开修为不谈,其实还有着诸如帝阶、帅阶、王阶等等这般象征着地位权势和实力的阶层。

似东南西北中央的五方鬼帝就属于帝阶,帝阶之下有着阳间人们耳熟能详的黑白无常等十方阴帅。

而至于帅阶之下的王阶,除去十殿阎罗王外,则就是各方势力间能称霸一方的个中强者。这些王阶强者据说从实力上比较,其实并不弱于威名显赫的十方阴帅,甚至有些实力强悍的王阶强者能与帅阶斗的有来有回。

而这座突然现世的古迹,据说正是一名叫做转轮王的绝顶王阶强者坐化的古墓。

谈到这位转轮王,林长风表情肃然起敬,“转轮王在坐化重归六道轮回前,是一位极其擅长排兵布阵的高人。转轮王麾下组建有由五千名精锐组成的转轮部,战绩显赫,鲜有败仗,只不过他始终无法迈过炼虚境的修为瓶颈,最终选择闭死关。在他闭死关的日子里,群龙无首的转轮部很快被其他势力蚕食的干干净净。而眼下时隔多少年后转轮王的古迹现世,那显然就和传闻的一样,他最终还是没能突破瓶颈。”

几人穿行在密林间,很快就顺着林长风指明的方向,来到了那座转轮王遗骸所在的古迹。

整座古迹似宫殿一般,只留有座于地面上的宫殿,其内里却是直通深不见底的九幽之下。而此刻的古迹宫殿之外已经是人声鼎沸,甚至已经出现了规模不小的坊市,许多修士乃至灵智已开的妖兽们都在此处做起了各种买卖。

古迹周围被阵法环绕,其中禁制能够将化神境以上修士妖兽乃至鬼物隔绝在外,且这座阵法深处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为其充能供给。

常曦作为一名在阵法一脉上颇有发言权的大师,自然能够洞悉这位转轮王的意图。转轮王身为化神境圆满的大能,闭死关的成败与否决定了他是身死道消还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会允许有同阶的存在靠近这里,所以才会不计成本的布下此阵。

“来一来看一看哦,刚从古迹里挖掘出来的好东西了!只要一万灵石!只要一万灵石!”

“转轮王大人留下的功法,买回去好生参悟,你就是下一位叱咤风云的转轮王!千万不要错过!”

“转轮王毕生兵法武学都在这里,兄弟您看看?”

坊市里热闹非凡,各个摊位上仿佛要是拿不出几件几本转轮王留下的东西就会丢了脸面一般,疯狂的像走过他们面前的修士们大力推销,明摆着就广撒网掉傻鱼的手段,可还真别说,上当的人还真不少。

见到队伍里那皮肤白皙之前险些要被人捉去玩屁股的年轻士兵看直了眼,常曦笑道:“小杏子,别看了,都是假的,再跟不上队伍,我们可就把你留在这里让你看个够了哦。”

因为名字里有个杏字,经常被同袍们戏称为小杏子的陶杏恋恋不舍的放下那本被摊主吹得天花乱坠的“转轮王兵法详解”,赶紧跟上了常曦。

第375章 进入古迹(二合一)

坊市中有不少人认识折冲部独特的黑色甲胄,见到折冲部的士兵,大部分修士都向他们点头致意,但也有不少和折冲部作对的草寇恶徒对其横眉竖眼。恐怕若不是碍于这里是大庭广众,这些人也会同先前那批草寇一样,设计埋伏林长风他们。

元婴境在此地就是最强的存在。

常曦表面上的修为只是元婴境初期,但那些在刀尖上混口饭吃的恶徒们都有只比狗还灵的鼻子,能从常曦身上闻到一丝令他们很不舒服的气息。能让他们不舒服就代表此人危险,所以这些恶徒们也不敢以身犯险的拦在常曦面前,只得恶狠狠地看着折冲部的士兵们从他们身前走过。

常曦一手摩挲着洞幽剑柄,一边从各种或敬畏或犹豫或憎恨的目光中走过,问像林长风道:“我曾亲眼见过你们折冲部对抗鬼潮的情景,称得上是真正的英勇无畏,但为何这帮上不了台面的草寇恶徒也敢对你们恶言相向,甚至拦路抢劫你们?我看不只是因为你们折冲部损失惨重吃了败仗吧?”

林长风苦涩的道:“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折冲部只是五百人左右的小型战部,部首耶律津大人在整个嶓冢山地域只是居于末流的都尉级别,整个战部的影响力也仅限于在一块很小的地方,远不如那些动辄两千人的校尉级,所以这帮家伙们才如此有恃无恐。”

常曦闻言有些默然,他本以为那夜首批迎击鬼潮的战部只是折冲部的其中的一营人马,没想到那却是整个折冲部全部的家当。

五百人马若放在仙道盟管制下的九州,充其量也就是三品宗门的实力。而且这三品宗门还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场战事下来就把自己的整个建制险些打散。

就算是在九州地界上,三品宗门也是要在各大门派和世家间的夹缝中求得生存。结果折冲部一夜之间力量十去五六,从三品宗门一下跌落到连野草都不如的杂门杂派,难怪那些平日里见了战部都要退避三舍的草寇恶徒们敢落井下石。

不过常曦心中没有半点看不起这帮折冲部将士们的想法,当初他在西域大荒殿时,便在军营中和各大战部的将士们同吃同睡,不是袍泽胜似袍泽。更何况那夜若没有折冲部的将士们奋勇抗敌,凝翠甸的村民们将会死伤惨重,这份恩情,常曦记在心里。

常曦心中的那个想法愈发坚定,他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眼见已经快进入古迹的大殿,常曦驻足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回头问道:“你们折冲部现在都缺些什么人。”

“哎?”

林长风有些诧异常曦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也没想太多,回答道:“下到筑基境的基础士兵,负责巡逻警戒的哨子,还有基层负责战斗指挥的队长长官,缺口很大。”

阳光照耀在大殿屋檐上铺就的琉璃瓦,折耀出一片温暖光亮的色彩洒在常曦侧过的脸庞上,他笑着说:“那你们折冲部里,我这样的人收不收?”

林长风楞在了原地,其余几名将士也楞在了原地,倒是陶杏最先反应过来,白皙的脸庞涨的通红,激动道:“收收收!如果能有常大哥你这么厉害的人物加入折冲部,部首大人一定会开心到跳起来的!”

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林长风还是忍不住咽下一口震惊的唾沫,轻声问道:“可是常兄你不是也出身战部吗?随意更换战部可是大忌,可万万使不得,一旦被上层查出,可是要掉脑袋的。”

常曦闻言一愣,旋即失效道:“长风你多虑了,我上次随战部出征,那还是在阳间的事,和阴间黄泉界的战部可没有半点关系啊。”

常曦此言一出,对林长风等人不亚于神雷轰顶,林长风不可思议的道:“常兄,你...你竟然还能记得阳间发生过的事?你没喝孟婆汤?”

常曦笑着点了点头,“孟婆向我极力推荐她那碗孟婆汤来的,说她苦守奈何桥几千几万年,熬汤的手艺绝对不会差。只可惜我还有不能忘却的事,所以我没喝孟婆汤,也没去阎罗殿,从奈何桥上跳下去了,在忘川河中随波逐流,最终在斑斓湖畔醒来。”

林长风等人已经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位弹指间能取几十名草寇性命的剑仙竟然有这这般大的来头,他们已经有多少年不曾听闻过有跳入忘川河中还能幸存的故事了?

好像还真有。

林长风思绪渐远,他依稀记得部首大人在酒宴上和弟兄们说起过那件事,似乎有位同样是用剑的白衣公子不喝孟婆汤、不去阎罗殿,投身忘川河中,最终在这偌大的黄泉界中白手起家,声名鹊起,成就一方传说,那人...叫什么来着?

正当林长风就要想起那个传说人物的名讳时,冷不丁被陶杏摇醒,原来大家伙都准备进入大殿了,就剩他一个还楞在台阶上神游天外。

林长风也就不再去想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告饶一声,追上队伍,一同进入大殿。

迈过大殿的门槛,看到眼前的一幕,常曦脸庞抽搐。

原来整座大殿几乎已经被先行者淘了个空,不仅仅是那些值钱的东西,甚至就连墙砖地砖和天花板都被这帮丧心病狂的家伙们撬的疮痍遍布。

眼下就正有几个人撅着屁股,在对剩下的几块青金石地砖“辛勤工作”。旁边望风的小喽啰朝着望来视线的常曦等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但他很快察觉到常曦等人身上的强横气息,又立马点头哈腰起来,典型的小人模样。

常曦也懒得再这种人身上多费时间,来到大殿中那处有寻常门扉几倍大小的传送阵旁。

常曦虽然不会搭建传送阵法,但生前也和三师姐深入探讨过传送阵法的玄妙,也掌握了不少辨别知识,他蹲下身子,仔细辨别着阵法周围的沟槽和纹路。

“这座传送阵是极短距离的传送阵法,应该联通的就是转轮王坐化的地下古迹。看这周围脚印如此之多,想必进入古迹的人不在少数。”

常曦很快得出定论,站起身来对林长风等人道:“既然我们现在是一个队伍,进入到这福祸未知的古迹,就需要有一个领队的队长。如果诸位信得过我,就由我来做这个队长,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林长风向前一步,抱拳恭敬道:“如没有常兄相助,我等几人别说是来到这转轮王古迹,便是草寇那关我们都会死伤惨重。更别说待日后常兄加入我们折冲部,以常兄元婴境的修为,定然会深受部首大人的器重,就会是我等的长官。这队长一职,非常兄莫属。”

常曦立马止住林长风这一记妙手无痕的马屁,笑骂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别瞎咋呼,咱先安排一下。”

林长风一行共五人,分别是林长风、陶杏、徐晃、安若义和魏勇。几人本事不一,或善攻或善守,各有特色。

林长风本人在折冲部中本是一名率领十人队伍的什长,他所率领的这一什是出了名的听从指挥,能征善战。

在那夜对抗鬼潮的战事中,正是因为他所率领的这十人队伍本领过硬,才能在损失一半的兄弟后,依然成功率领余下四名属下随战部突围。要知道和他们一样冲在战部最前面的还有几十个队伍,但都几乎全军覆没。

他们五人在常曦的安排下,组成了六人阵型的锥形锋矢阵,这也是常曦最熟悉的阵型。

之前无论是在邙山天空中应付海东青群,还是在邙山陵中破开汹涌尸兵,无不彰显了这锋矢阵的好用之处。

组成一支完整队伍的六人踏入阵法中,众人眼前景致仿佛镜子一般怦然破碎,一片漆黑,镜面碎片旋即再次重组,很快重新拼凑成原先的完整镜面,只是那倒映出陌生景致的镜面中,突兀的有几道灵光当头劈下。

早有戒备的常曦嘴角冷笑,掌心灵力暴涌而出。

林长风只觉得眼睛破镜重圆的景致还没看清真切,耳边就传来阵阵皮开肉绽筋骨碎裂的声响和痛苦哀嚎,几人勉力看去,才发现他们身处在一处石室中,被鲜血浸染的石室中挂满了碎肉肚肠。

一眸金黄一眸银星的常曦单手提起一名出气比进气多些的恶徒,冷笑道:“想守在传送阵的这一端,趁传送过来之人心神不稳时下手是吧?你这种人真是死几次都不嫌多,既然你这么一心求死,我就发发慈悲送你下地狱好了。”

奄奄一息的恶徒早已吓得肝胆俱颤,悔恨自己怎么就踢上了这么一块铁板。像他们这种恶徒在黄泉界中死后,是要下地狱受尽百般酷刑的。平日里心存侥幸麻痹自己,真到了要再死一次的时候,真是比孙子还要孙子。

常曦懒得多听这种恶徒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的讨饶,干净利索的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略显血腥无情的一幕落在林长风他们眼中,却是让他们心中落下一块石头。作为一名战部士兵,对于敌人绝不能心慈手软,往往一时的心软,会换来敌人更加残酷无情的反扑和报复,斩草除根才能不留后患。

显然,常曦的这一举动彻底让他们心服口服了。

保持着勤俭持家好习惯的常曦逐个检查了这些恶徒们的储物袋,将所有能用的东西装在了一个储物袋中,丢给了身后一脸不解神色的林长风。

“这些恶徒身上比之前密林里那伙草寇富有的多,储物袋里也不少适合你们用的丹药和其他一些玩意,我已经是元婴境的修为,用不上这些东西,你和弟兄们合计着分一分,别分赃不均就行。”常曦眼眸中银十字星淡去,笑着调侃道。

已经真将常曦视为日后自己长官的林长风激动的“哎”了一声,打开储物袋,几人顿时被里面密密麻麻的丹药瓶子惊到,天晓得这帮恶徒们在这里祸害了多少人,才能积攒出数量如此惊人的丹药。

可以说光就这些丹药,就已经让他们不虚此行了。

除去这些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的恶徒袭扰外,石室外倒是清净许多,显然经由秘法祭炼的青金石铺就出远比地上宫殿更加庞大宏伟的地宫。

常曦用手从冰凉的青金石石壁上抹过,这些青金石在经由秘法祭炼后硬度非比寻常,他用洞幽剑倒是能在这片石壁上开出几尺深的口子,但其他的元婴境修士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想来当年那转轮王是想借由这些厚实的秘法青金石,来削弱破境时降下的天劫,只可惜这渡劫用的地宫是建成了,堂堂王阶强者却没能捱过这一劫。”

感叹归感叹,路还是要走。常曦从那些恶徒身上搜出一份极为潦草的地宫图,常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一堆鬼画符的笔迹中看出些名堂,原来从这处传送石室通往地宫之间,还有很长一截路要走。

陶杏侧过脑袋也瞧了眼地宫图,好奇的指着地图向常曦问道:“老大,这地图上勾着这么多叉是啥意思?”

常曦并不反感老大这个称呼,坦然受之,笑着解释道:“能让这帮恶徒也要小心翼翼勾着几个叉的地方,定然不会是什么太平地方,我们小心行事即可。”

常曦一行六人保持着随时可以进退自如的锥形锋矢阵,行走在并不怎么宽敞的石道上,清晰无比的脚步声回荡在原本静谧无声的环境中,让人心中不由得发毛。

石道周围的墙壁上每隔几丈距离就有一个空荡荡的坑洞,从坑洞的大小来看,应当是放置夜明珠或是荧光石之类照明用的东西,只可惜现在都被那些贪财的先行者挖光,如今他们只能看清身旁几尺,非常没有安全感。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常曦忽然抬手握拳,这种在行伍间代表有异常情况的手势,其余五人再熟悉不过,很快慢下脚步,顺着常曦手指的方向看去,几人顿时心里一紧。

在不远处的漆黑巨石下,有着数十具仿佛被什么重物碾压成肉饼模样的凄惨尸身,鲜血和碎肉涂满了两侧石壁,让人不寒而栗。

常曦看了眼掌中的地宫图,淡淡说道。

“这里就是地宫图上第一个画叉的地方了。”

第376章 断龙壁与三方势力

“小杏子,你身手灵活,你先去前面探查下。长风,你们四人从一旁策应。”

常曦可没有打算事事亲力亲为,他能看的出林长风他们一行或许精通作战技巧,但在探索寻宝这块却是实打实的门外汉。常曦有心借此机会看下他们几人间究竟配合程度是否默契有加,反正这看似阴冷漆黑的环境,所有细节在他那双被龙血浇灌的双眸中无所遁形。

在折冲部中担任游弋斥候的陶杏点了点头,身形轻盈着向满地尸骨的岩壁探去,剩余林长风四人彼此变换着队形策应在陶杏四周,保持着一个随时能够及时支援的距离,作壁上观的常曦满意的点了点头。

陶杏脚下跃动起淡淡灵光,以一种十分灵巧的姿态躲过地上的碎肉血污。在战场上见惯了尸体的陶杏并没有反感这些血污,反而是专心致志的在血污中寻找起储物袋来,结果发现似乎是有人捷足先登,一只储物袋都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岩壁黝黑的石壁,指尖传来一阵让他很不舒服的滑腻感,像血又像油。触碰了这块石头会让指尖传来一阵阵酸软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是一闪即逝,陶杏內视己身,发现并没有中毒迹象,也就没有多放在心上。

同时他也感觉到脚下的石道不知为何变得平整很多,不像他们来时那样起伏不定的样子。

正方陶杏仔细摸完整片挡住去路的石壁时,他的手指忽然触碰到一处凹槽,凹槽塌陷进去,整座厚重的石壁忽然咔咔作响,仿佛失去重力般升上高处,很快隐没进头顶的黑暗阴影中消失不见。

猝不及防的一幕让他们吓了一跳,队伍中生得虎背熊腰的魏勇看着石壁下那摊不成人形的肉块,心有余悸道:“这些家伙之所以死在这,一定是因为这片石壁升上去之后还会再砸落下来。”

石壁升起,得以让陶杏看清楚石壁后的景致,他兴奋的指着石壁后已经可以瞧见宏伟地宫飞檐的一角,喜悦道:“你们看!已经看到那地宫一角了,我们可得快点,要不然就要被前面那些人捷足先登了!”

林长风回头看了看一动未动的常曦,有些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但他还是谨慎的道:“那片石壁一定会再落下,要不然这些人没道理会死相如此凄惨。”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的小杏子却道:“那片石壁不过半丈宽,以我们的身法,完全没有道理会被石壁砸中的。”

说完,对自己小范围机动腾挪能力很有信心的陶杏转身向地宫那侧掠身而去,谁知没等他掠出身形几丈,他落脚的石道上忽然下沉了一块,陶杏心里一个咯噔,就算他有过这种体验,此刻也知道大事不妙。

常曦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

升上去的石壁并没有落下,而是从原来谁都没有留心注意的石道凹槽中再升起了一道同样坚固的石壁,将陶杏和外面的林长风彻底分隔开来。

“杏子!”林长风等人心急如焚,谁曾想到这机关竟然如此诡谲,直接将他们的思维带进了死胡同。

但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知道自己莽撞了的陶杏心中懊恼,但并没有束手待毙,眼见新的一面石壁升起,眼前一亮,原来这面新的石壁比原来那块要矮一些,顶上恰巧露出能够勉强容纳一人侧身空间的缺口。

陶杏连忙纵身攀附上石壁,打算用自己矫健的身手脱离险境。但谁知意外再次发生,整个人攀附在石壁上的陶杏不曾爬高几尺距离,便狠狠摔落在地。

不是因为石壁滑腻,而是因为那股一闪即逝的酸软,让他失去了对肉体和灵力的掌控。

在弟兄们的惊怒声中,头顶的阴影中砸下一块极长极重的巨大石壁。半身麻痹躺在冰冷石道上的陶杏嘴角苦涩,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脚下的这片石道异常平整,也知道了为什么那些死相凄惨的人会拥挤着倒在石壁旁边。

这就是一个戏弄入局者人心的残忍陷阱。

林长风急忙回头求常曦出手,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一道人影如流星般撞向那能让人触之麻痹的石壁,一掌轰碎,继而那道身影宛如一座屹立不倒的黑色浮屠般,单掌为陶杏撑起了一片天空。

“常...常大哥。”

那块不小于几十万斤的巨石被常曦一只肉掌托住的景象,落在陶杏眼中绝对称得上惊世骇俗,陶杏怔怔看着常曦,羞愧难当的他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常曦背后盘踞起朦胧的金龙虚影,将这块名为断龙壁的巨石抬起,继而像扔垃圾般扔了出去,远处轰隆着响起巨石落地的声响,每一声都落在林长风他们的心房上。

常曦把陶杏扶起,淡淡道:“如果不提前让你们切身体会一下绝境和危险,你们哪怕有我保护,也绝对无法在这地下宫殿中存活多久的。”

常曦看向陶杏,严肃道:“方才我一直在仔细观察你,你明明已经注意到了那块石壁和和石道平整的有些不对劲,为何没有放在心上?是因为有我这个元婴境的存在站在你身后,所以你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老大,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三思而后行。”

本想着在常大哥面前表现一把,却险些把自己性命搭进去的陶杏耸拉着脑袋,羞愧的点了点头。

好在陶杏是个知错就改的年轻人,在折冲部中经历过大大小小战事的他很快吸取了教训。

响鼓不用重锤,这倒是让常曦非常满意。

留有络腮胡的徐晃眼角微眯,蹲在地上捡起被常曦一掌拍碎的石块,发现竟然仍能让他产生肌肉酸软的感觉,不由得惊讶道:“这是什么石头?竟然被常大哥拍成粉碎还有这等功效?”

“这是一种名叫海楼石的特殊矿石,能让化神境以下的修士根据修为强弱,不同程度的使肌体疲软,随着接触面积变大,还会影响体内灵力流转,是一种经常用于羁押有修为在身的犯人的矿石。”常曦看了一眼满地石块,解释道。

林长风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常大哥我刚才见您似乎并没有被海楼石影响到啊?”

常曦摊了摊双手,笑道:“趁海楼石不注意,一掌轰碎它不就行了?”

心思朴实的林长风闻言满头黑线。

好一个趁海楼石不注意。

没了断龙壁的阻拦,常曦一行六人顺利通过这处被标记为险境的石道关卡,本以为很快就可以看到地宫全貌,却发现陶杏那之前看到的地宫一角,竟然是由术法生成的投影幻象,为的就是让身处险关的人们拿不定主意,继而做出冲动而错误的决定。

常曦摇了摇头道:“不愧是精通兵法推演的转轮王,对人心和人性都揣摩的非常到位,果然有些门道。”

经过断龙壁这一关后,无论是陶杏还是林长风他们,对任何事情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不再莽莽撞撞。地宫图上另外两个标记的险境,也在众人有惊无险的探索下成功突破,距离转轮王作古的真正地宫已经近在咫尺了。

随着渐渐接近真正的地宫,常曦一行脚下的石道也开始逐渐宽阔气派了起来,两侧已经换做是青金石石壁的高处,也放置了无法轻易撬动的珍贵夜光珠,只是这满地的尸体也随之多到让人下不去脚。

常曦迸指一道剑气开出一条路来,林长风眉目间满是凝重,“这些人身上的服饰都很眼熟,都是些这片地区里能叫得出名号的势力,看来是几家势力一路火拼至此。”

面相斯文的安若义和虎背熊腰魏勇的两人手持黑铁剑,一路上将剑尖挨个送进这些躺尸的胸膛里。

这倒不能怪他们心狠手辣,而是之前他们路过险关时,就有不知好歹的恶徒倒地装死,等好心人去搀扶时再朝那人心窝子阴上一刀。

又有几只储物袋入账的杏子跑去向常曦邀功,果不其然又是分给他们弟兄五个。这还没到真正的地宫,林长风粗略算了下,光是分配到每个弟兄的丹药就已经足够他们一年的用量了。

古人说马无夜草不肥,当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这要搁在战部军营里,光靠那些可怜的俸禄,连半瓶丹药都买不起。

随着几人拨开尽头自穹顶垂下的一片朦胧水幕,眼前景致豁然开朗。

堪称富丽堂皇的漆红大殿坐落在被掏空的巨大山洞中央,一道道禁制组成的光幕流转在大殿上空,光幕中酝酿出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强横波动。

而在大殿正下方,似乎有三拨人马围绕着一座闪烁着亮光的祭天台,彼此胶着对峙着。

听到水幕被拨开的响动,三拨人马皆目露不善的回头望来,常曦一行人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折冲部的人?什么时候嶓冢山下所属的战部也沦落到要和我们夺食的地步了?”一名打扮诱人但性格泼辣的女子看起来是一拨人马的头领,言辞中对折冲部并没有什么好感。

另一拨人马中为首的干练男子瞧见黑甲在身的林长风,眼睛一亮,刚想招呼林长风加入他们。但他很快看清与他熟识的林长风却是站在一名陌生男子身后,并且似乎隐隐以那陌生男子为首的样子,心思活络的干练男子并没有马上出声,先静观其变。

而至于最后一方势力显然曾与折冲部交恶,这一点常曦光从他们一伙人脸上狰狞的笑容就能看的出来。

常曦怡然不惧,手扣剑柄,缓步走向那座祭天台。

林长风紧跟在常曦身后,小声道:“那名泼辣女子是千峰岭的大当家,元婴境初期的修为,折冲部曾几次因为战部开拔,封锁过几次通往千峰岭的山路,有过几次小摩擦;那干练男子是云梦泽的少当家云生,与折冲部交好,也是在下的熟识,同样是元婴境的修为。”

“而至于最后那一波人,则是我们折冲部围剿数次但始终野火烧不尽的鬼牙寨中人,这帮人各个有罪业在身,心狠手辣,为首的那刀疤男子就是他们的首领,元婴境中期的修为,很不好对付。”

常曦眼中有精光闪过,吩咐道:“不要担心,跟紧我就行,听我指挥行事。”

林长风五人轻轻点头。

常曦身上元婴境的气息并没有遮掩,脚步沉稳有力,这幅胸有陈竹的姿态落在三方势力眼中,也让他们省去了好生拿捏一番日薄西山的折冲部的想法。

面容妖娆有中上姿色的泼辣女子双手环起丰满胸脯,率先说道:“这位小哥瞧着既面嫩又面生,老娘我可不记得折冲部里有你这号人物。”

常曦笑着拱了拱手,“在下刚加入折冲部不久,夫人对我自然面生,在下尚未加入折冲部时就久仰夫人大名,日后行军若途径千峰岭,定要上山向夫人讨几杯酒水喝,夫人请放心,末将绝不会再封千峰岭的山路。”

和折冲部打过几次交道的泼辣女子这下就真有些惊讶了,旋即捂嘴娇笑道:“这位面嫩的小哥倒是有趣的紧,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以你的这番口才,去折冲部带兵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了,不如来我千峰岭做个便宜压寨夫君如何?到时候连这千峰岭大当家的位子都是你的。”

常曦浑然不惧千峰岭大当家众多手下一副要吃人的目光,笑道:“好男儿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常某若是真做了夫人您石榴裙下的小白脸,恐怕要不了几日光景就要被人戳断脊梁骨了。”

常曦本就面貌俊逸的过分,此刻嘴中左一个夫人,右一个夫人,威力不比迷魂汤的效果弱了多少,直让泼辣女子咯咯直笑,嘴里的称呼从面嫩小哥也渐渐变成了莫须有的常将军,一副相见恨晚的亲热模样。

将林长风一行拉到一边的云梦泽少当家看了眼常曦,悄悄问道:“这位常兄弟真是你们折冲部的?”

林长风几乎是本能的回答到是,毕竟常曦是主动和他们提出要加入折冲部的,凭老大的修为和实力,日后在战后重建的折冲部中定然能够有一番作为,也不算是撒谎。

常曦迎上鬼压寨首领阴恻恻的目光,他心中有着自己的打算。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三方势力会在祭天台前互相对峙,但用膝盖想也知道定然是为了某种近在眼前的利益,否则他们根本没必要大动干戈。

云梦泽与折冲部交好,稍后可以互为犄角;千峰岭和折冲部互有摩擦,配合谈不上,但至少常曦已经出卖了自己的色相和用三寸不烂之舌,基本保证了千峰岭这一方不会在关键时刻在背后捅折冲部的刀子。

剩下人马最多的鬼压寨,才是他们真正的对手。

第377章 下手无情

横插一脚的折冲部势力虽然仅仅六人,是几方势力中人数最单薄的一方。但此刻无论是泼辣女子还是云梦泽的少主,亦或是鬼牙寨的首领,都不会将这个手扣剑柄的元婴境剑修看做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那股让他们肌肤生出刺痛的凛冽剑意可不是作假,谁都不会吃饱了撑着去招惹一个修为有成的剑修。

耸立在地宫大殿祭天台上有三枚浮动不定的光球。

经过一番攀谈打听后,常曦才知道原来这三枚光球是三样转轮王留下的宝物,而且光球能够隔绝神识窥探,使得众人并不知晓三种宝物的真身,先前他们三方势力也正是因为这三样宝物的归属而互相纠缠对峙,直到折冲部的出现。

常曦望着那三枚光球,拇指轻轻摩挲着剑柄,充满自信的笑道:“既然这宝物足有三份之多,那我折冲部无论如何也要讨个彩头了。”

鬼牙寨首领血手桀桀冷笑,“若是折冲部的部首耶律津在此倒也配说此话,你个区区名不经传的东西也敢妄图染指宝物?小心有命拿,没命用。”

面对血手不假掩饰的针对和威胁,常曦双目微阖,懒得与他多费口舌。被常曦不咸不淡的神情激怒的血手紧握手中鬼头刀,若不是顾忌云梦泽和千峰岭两方势力的态度,他真想现在就率领人马将这支可怜的折冲部六人一口吃下。

光球只有三枚,祭天台下的势力却有四方,也就意味着定然会有一方势力要颗粒无收。

身后水幕之外的远处传来轰鸣声,意味着还有更多的人通过了险关往这边探索过来,知道不能再拖的四方势力首领不约而同的掠身扑向祭天台上的三枚光球。

“好快!”

这是泼辣女子和云梦泽少主以及鬼牙寨首领三人,此刻心中唯一来得及闪过的念头。

只听闻那名自称常某的黑衣剑修脚下爆发出落雷般的剑鸣,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二十丈距离对于任何一个元婴境修士来说都只不过是弹指之间,但偏偏这名剑修身形却真正快到仿佛只是伸手一捞,就将一枚光球收入囊中。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常曦抢夺的那枚光球正是血手扑向的那一颗,已经伸出手的血手怒目圆瞪,没想到常曦竟敢如此行事,但他眼下根本没有功夫立刻去找常曦的麻烦。

三颗光球只剩两颗,已经失去先机的血手把心一横,反手抽出阴气缭绕的鬼头刀,斩向一旁云梦泽的少主云生,同时飞快的伸出另一只手去抢云生面前的光球。

常曦凭借的是无与伦比的速度得到一枚光球,而血手却是玩起了阴招意欲抢夺,高下立判。祭天台下各方势力人马将上面瞬息万变的情况看在眼里,都为自家首领的处境捏了把汗,这要是谁没得到光球,那脸面可就丢大了!

二十丈距离太短,云生猝不及防下根本来不及祭出武器,鬼牙寨血手仗着元婴境中期的修为,行事向来阴损,云生只恨自己反应慢了半拍,侧身躲过阴风呼啸的鬼头刀,他知道他已经丧失了争夺光球的资格了。

血手大喜过望,甚至还示威的瞥了眼面色铁青的云生,讥讽道:“什么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敢在老子这里虎口夺食。”

旋即血手蛮横的伸手向最后两颗光球,若不是他觊觎千峰岭大当家的美色和婀娜身段已久,有些抹不开脸面,只怕现在也要抬刀将泼辣女子伸出的玉手无情斩断了。

但就在此时,异变再起。

正当云生准备无奈退局时,一截黑色剑尖突兀的挡在了鬼头刀之前,黑色剑轨犹如羚羊挂角般寻不得踪迹,只见那比墨色更深沉些的黑色长剑吞吐出大片剑光,似黑夜降临,将势头一时无两的血手生生截断在两颗光球前。

“小子!你好大的胆子!”

被同一个人连续截胡两次的血手是真正的怒火中烧,这让他在小弟们面前如何抬得起头?但是这横在他面前的剑气剑光实在凛冽到让他心寒,竟让刀头舔血的血手出于本能的一时不敢动弹。

正是他这一步的退让,那截黑色剑尖挑动剩余两枚光球,被眼前突发一幕惊到的云生只觉得怀里一沉,那枚光球已经滚落在他手中了,而至于最后一枚光球,则被泼辣女子毫无意外的收入囊中。

四人足尖落地,按捺不住满腔杀心的血手转身就拎刀看下,鬼头刀带起惨风呼啸,赫然是一柄沾染业障颇多的阴刀。

被鬼牙寨首领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常曦脚步虚晃,连续几股柔劲拍在林长风等人腰间,将他们拍入云梦泽那一方的阵营之中,自己则是孑然一身迎上怒火中烧的血手。

“常兄弟,小心啊!”

云生手捧着那颗来之不易的光球焦急喊道,同时云梦泽这方势力的属下们都亲眼见到了方才祭天台上常曦仗义出手的一幕,此刻都自发的将林长风等人护在其中,不让鬼牙寨那帮疯子们对他们有机可乘。

在众人的想象中,元婴中境对上元婴初境,本该是一面倒的情况,更何况血手背后还有着几十名鬼牙寨修士。

血手有苦自知。

这自称是折冲部新任将领的黑衣剑修,只轻飘飘两三剑就挑飞了他手中鬼头刀,让他根本无再战之力。

剑光氤氲的剑尖就递在他脖颈上,身处重围的常曦面对众多鬼牙寨修士丝毫不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血手全身从天灵盖凉到脚底,刚想讨饶几句,却冷不丁的觉得喉头一凉,一截剑尖从他的后脑勺刺出,滚烫鲜血沿着冰冷剑锋滴下,团团围住常曦的鬼牙寨修士亡魂皆冒。

自家首领竟然被这剑修一剑毙命!

常曦抽回长剑,任由血手尸身抽搐着倒在血泊中,冷笑道:“折冲部几次围剿你们鬼牙寨未果,你们见了我应当躲得远远的才是,既然你们愿意主动往我剑上撞,那我也没有不收之理。区区元婴中境,真以为能横行无忌?”

黑衣剑修眼中升起银十字星,面如阎罗,笑容森然,树倒猢狲散的鬼牙寨修士只见那柄黑剑自行离手,刹那间拉扯出漫天剑光将他们笼罩进去。

在其余两方势力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森然剑光只几个眨眼间的功夫,就将几十名逃跑不及的鬼牙寨恶徒们削成零散碎肉,血流成河,再没有一个活口。

第378章 督军盘

鲜血在冰冷的青金石上铺洒成花,这股腥甜的花香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胆颤心寒,纷纷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几步,生怕这动辄收割人命如草芥的折冲部中人朝他们杀个回马枪。

洞幽剑穿梭在一堆堆破碎血肉中,不染血迹,挑起一只只染血的储物袋飞向林长风他们,很快五人手中都堆起了一座小山。

见那先前那唇齿抹蜜似邻家男孩般的黑衣剑修看了过来,竟腼腆的笑了笑,千峰岭当家的泼辣女子连忙艰难着赔起笑脸。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相反她能以女子身能让千峰岭上几百号男人心悦诚服,免不得也要动用些血腥手段,只不过她的那些伎俩和常曦的狠辣相比,就要逊色太多太多了。

此刻这位身材比性格更加火爆的千峰岭当家,已经开始琢磨着今后该如何与折冲部交好,可千万别招惹到这厉害冤家。真要被他一剑荡平了她苦心经营的千峰岭,那她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云梦泽的少主全仰赖常曦仗义出手才能获得一只装有宝物的光球,哪怕常曦真是魔鬼他都要上前感谢几句,更别说常曦还是交好的折冲部中人,此刻更是亲上加亲,看的一旁泼辣女子手心紧攥衣角,别提多羡慕了。

常曦看向手中闪动荧光的光球,建议道:”既然这宝物我们人手一份,不如我们打开看看吧?“

泼辣女子和云梦泽少主都点了点头,倒也不怕常曦眼红他们的宝物,毕竟以此人实力若想强取豪夺,根本无需等到此时。

泼辣女子向光球中注入灵力,很快光球上闪动的禁制如阳光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显现出里面的宝物真容。

是一柄造型古朴长有四节的亢龙锏。

这位千峰岭当家当即美眸放光,她能带人一路破关至此,离不开事前在坊市里花大价钱购买的情报。

这柄四节亢龙锏的来头可不小,正是当年转轮王赖以成名的兵器,传说转轮王在一场至关重要的大战中率先为己方大军取得捷报后,由西方鬼帝御赐。

亢龙锏一节为最次,九节为顶峰,四节亢龙锏已经是难得的殊荣,这柄亢龙锏本身就附带有不俗的神通,泼辣女子欣喜到胸前丰腴壮观的胸脯波涛摇曳,玉手似抚摸情人般摩挲起这来之不易的亢龙锏。

而云梦泽这边也同样有着不输千峰岭的收获,光球中显现出来的,赫然是一瓶放在外面立刻就能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的珍贵丹药。

化神境天阶上品丹药,神凝丹。

这种有价无市的神凝丹不仅能够帮助卡在半步化神境的修士突破瓶颈,还能够在修士渡过化神境雷劫时,能够在修士体表外层提供一道强而有力的保护,从而使得服用丹药者大大提升突破境界桎梏的几率,是每个元婴境修士梦寐以求的珍贵丹药。

云梦泽少主云生没有一丝犹豫,当即向着常曦深深鞠躬,感激道:“常兄有所不知,家父已经停留在元婴境后期数年之久,始终不得寸进,如今有了这枚神凝丹,家父有生之年便有望冲击化神境,常兄的大恩大恩,云生没齿难忘。”

“福气天注定,这是令尊的缘分,我只是顺手为之而已,不要太在意。”常曦扶起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云生,在众人的瞩目下,解开了自己手上光球的禁制。

光芒散去,只见常曦掌心里漂浮着一座形似棋盘的新颖玩意,常曦将这座有些沉重的棋盘托在手上仔细端倪,这才发现出这座棋盘的玄妙之处。

棋盘上线条泾渭分明,有些像传统的象棋棋盘,但若自己观察,可以发现这棋盘双方的布局,完全就是缩小了无数倍的山川大河缩影。棋盘上空拟真的漂浮着朵朵白云或是暴雨倾盆的积雨云,草原、森林、河滩、高山、泥沼、沙漠甚至连深海都一应俱全,环境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极为玄妙。

泼辣女子和云生显然知道这座棋盘的来历,在旁边已经看得瞠目结舌,林长风激动地道:“老大!这是督军盘啊!这是在转轮王大人手中扬名立万的督军盘啊!”

“督军盘?这督军盘有什么用吗?”常曦从这些人的脸上神情不难看出,这督军盘应当有着不小的来头。

林长风按捺下激动情绪,解释道:“这曾是转轮王大人用来磨炼转轮部大军之间协同配合作战的宝贝,只要滴入精血将其炼化,整座督军盘就能容纳进五千名将士演练布阵,整座督军盘能够模拟仿真的战争条件,用来打磨军队各部间的协同作战能力,堪称转轮王手中排名第一的至宝啊!”

泼辣女子和云梦泽少主一个劲的点头,常曦自己也被林长风所说的话完全震惊了。没想到这么小小的一个督军盘竟然能够自成一方小世界,还能够随意调整天气和战场用以操练军队,这等物件若放在九州,绝对称得上是为顶尖神器。

千峰岭当家女子和云梦泽少主相视一眼,失笑着摇了摇头,本以为获得亢龙锏和神凝丹的他们已经是撞了天大的运,谁曾想到最后赚的盆满钵满的还是这位常姓兄弟。

“督军盘,督军盘,真如其名啊。”

常曦喃喃自语着,旋即用洞幽剑划破指尖,滴下一滴精血在督军盘上,手掌大的棋盘滴溜溜旋转起来,将那滴蕴含这龙族王上本源的精血吞噬干净,旋即像吃饱喝足的醉汉一样喷出一口热气,旋转着钻进常曦手心里消失不见。

知晓其中利害的林长风转过身,目露微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督军盘意义重大,哪怕是在转轮王手上时都屡遭诸多大势力的暗中觊觎。如今我家大人获得督军盘,还请在场的诸位能把今天的所见所闻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提起,否则我折冲部定然不会绕过。”

常曦适时的亮起瞳孔中一对幽深冰冷的银十字星,泼辣女子和云生浑身一个哆嗦,连同着所有属下连连点头。

常曦若有所思的看向高大宫殿,没有踏上玉石铺就的台阶,而是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林长风几人连忙跟上。

见千峰岭和云梦泽两方人马似乎还有一探大殿的念头,常曦没有回头的善意提醒道:“这座宫殿中古怪禁制颇多,多是触之必死的杀阵,常某自问未必能闯到最后,看在相逢一场的份上,常某奉劝两位还请三思而后行。”

常曦独独将三字咬念的极重。

牺牲如此多手下才到达这里的云生不甘就此打道回府,已经踏上两级台阶的云生闻言忽有灵犀一现,踏出半步的脚掌没有落在第三级台阶上,第三级台阶在他眼中变得幻影重重,一股下一刻就要身死道消的诡谲错觉填满了他的脑海。

他整个人踉跄着倒退下台阶,短短一瞬间他的衣裳已经被冷汗全部打湿,当他想要回头再寻那位未卜先知的常兄时,偌大的地宫中哪还有他的半个身影。

第379章 折冲部有新人来(上)

深谙阵法之道的常曦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转轮王作古的遗骸就在那座大殿的深处。

这座深埋地下的宏伟地宫,是转轮王费尽心机为了硬抗炼虚境劫雷所铸建,阵法无数,便是半只脚踏入宗师境的三师姐亲临此处都要万分小心,常曦自问没三五条命都不敢轻易逾越雷池一步。

所以他果断选择放弃,有命拿也要有命用才行。

拨开朦胧水幕,常曦皱紧了眉头,他眼前见到的不是来时铺满尸体的甬道,而是一处潭水幽深的水帘洞。

“随机传送阵吗?”

常曦走出水幕仔细端倪起来,身后林长风等人依次走出水幕,也被眼前的陌生景致惊了一下,陶杏很快反应过来道:“这里我们好像之前来过。”

林长风几步走出石洞,仔细对比周围环境和地形,也点头道:“不错,我们几人离开营部前往古迹密林时,就有途经过一处水帘洞,应该不会错的。”

林长风喜道:“常兄,既然我们已从转轮王古迹中安然脱身,不如直接同我们一起回折冲部报道吧,部首大人见到您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常曦拍了拍手甩去水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你们手上可有附近区域的详细地图?”

“有的。”身为队伍中哨子的陶杏掏出地图递了过去。

常曦摊开那卷质地坚韧的兽皮地图,发现这是卷按照极高规格标准绘制的行军地图,不仅方圆数千里内各处标记详尽,甚至连山川大河的走向和高低起伏都一应俱全。

常曦在地图上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斑斓湖和凝翠甸的位置,旋即他挑了挑眉毛,赫然发现如今折冲部的营部所在,竟然就在距离凝翠甸西北方向大约七日脚程的落日城。

想起和曦儿分别时的约定,常曦卷起地图还给陶杏,说道:“既然我要加入折冲部,自然会去落日城的营部向你们的部首大人报道,但在报道前,我要先回一趟凝翠甸。”

林长风略微沉吟片刻,应道:“正好部首大人批给我们几人的假期还有大半月时间,如果常兄不介意,我等就随着常兄同去凝翠甸,之后再前往落日城,常兄意下如何?”

常曦点了点头,当即与林长风五人踏上归返凝翠甸的路,有着那副标记详尽的行军图,众人马不停蹄的以一条笔直的路线直奔凝翠甸,终于在第四日太阳下山前,望见了那一片倾撒着落日余晖的斑斓湖。

坐在村口百无聊赖着用树枝捣蚂蚁窝的小胖子见到从橘黄色的余晖中走出几人身影,小眼睛的机警看去,当他看到最前面那熟悉的身影轮廓时,小胖子愣了愣,旋即激动着用他最大的声音高喊道。

“常大哥回来了!常大哥回来了!”

走在最前面腰间挎剑的黑衣男子一个剑步迈至小胖子跟前,轻松将他拎起放在脖颈上,捏了捏小胖子比水桶还粗的腰身,戏谑道:“这才多久没见,你又胖了一圈,以后若是哪家姑娘被你相中了,那可真是倒霉了,你这身板再胖下去,放在炕上,非得连姑娘带炕都一起压榻咯。”

小胖子才不管,只一个劲的咯咯直笑。

凝翠甸今夜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自发的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款待常曦和林长风等人。林长风他们之前在抗击鬼潮时,就曾在凝翠甸村民的嘴中得知有位高人只身拦截鬼潮许久,为他们谋取一线生机,此时才知道竟然就是身旁百杯不醉的常兄,一时间里感叹良多。

曦儿乖巧的坐在常曦怀里,酒碗空了她就帮忙满上,常曦把下巴搭在曦儿头上,曦儿伸手摸了摸常曦已经有了些许胡茬的脸颊,嘴角勾起,月牙弯弯的眉头里藏满了喜悦。

翌日清晨,常曦依照当初的约定,领着曦儿在开春时节里踏青游玩,一大一小在斑斓湖上肆意驰骋,掀起波涛阵阵,曦儿银铃般的笑声在湖面上传荡出很远很远。

“本以为老大是个表面上温润骨子里凶戾的无情剑客,没想到对女子却也有着这样柔情的一面。”陶杏叼着颗青草根斜躺在树下,看着斑斓湖上开心嬉闹的两道人影,转头道:“魏熊子,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书里常说的英雄难过美人关?”

被陶杏戏称是黑熊子的魏勇也不恼,抱着一对比倚靠的树干还粗的臂膀哼道:“人家曦儿姑娘才多大岁数?哪来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小心我把你这话原封不动告诉老大和曦儿姑娘,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张嘴能狡辩的过来。”

林长风立在枝头,看到常曦不远几千里只为回来兑现当初和这位曦儿姑娘的约定,心里始终悬而不定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之前常曦无论是在古迹外还是古迹中,都数次大开杀戒,虽然都是些死有余辜的草寇恶徒,但其手段之狠辣着实让在场的所有人心有余悸。如果常曦真是个嗜杀心理变态之人,林长风是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人成为自己老大。

但眼下这一幕,终于将他心中的疑虑和不安全部化解。

时近晌午,喧闹的斑斓湖安静了下午,吃过午饭,常曦等人也收拾妥当,准备动身回落日城折冲部报道。

就在这时,常曦眼角微动,发现吃饭吃到一半借故离开的曦儿终于回来,只不过她的肩膀上,多出了一只小小行囊。

常曦看着去而复返的曦儿,没有问她原因,他能猜到。

林长风五人面面相觑,心头暗道:不会吧?

曦儿有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明亮眸子,她安静的与常曦对视,目光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平静道:“我和你一起走。”

简短六个字,不是祈求,不是请求。

常曦蹲下身子,与曦儿平视,同样没有用寻常人家训斥或者教导的语气问道:“曦儿,你知道哥哥我要去哪里吗?”

曦儿看了看常曦身后五人,点头道:“既然这五位哥哥是折冲部的将士,那常曦哥你定然是要随他们回折冲部的。”

林长风暗中点了点头,好聪明的小姑娘。

常曦半晌没有言语,曦儿虽只是豆蔻之年,但心思成熟远超同龄孩子,言语根本哄骗不了,他知晓这妮子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性子,一旦有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撒手。

忽然,常曦心中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

常曦回头问道:“战部中可否允许携带女眷?”

“按照常曦说战部中是不允许携带女眷的。”

林长风无意间对上曦儿那双平静到瘆人的目光,立刻搜肠刮肚着补充道:“但如果是能够统领两百兵以上的伯牙尉,是可以允许携带一名贴身女侍的。”

曦儿颠了颠背上的小小行囊,眉目舒展有如春暖花开。

“那从今天起,我就是常曦哥的贴身女侍了。”

常曦牵起曦儿的手,笑容比春风更暖,一如之前曦儿将他牵进凝翠甸时一样。

他不知道,他此刻一时兴起的念头,会在日后缔造出一个怎样的传奇神话。

第380章 折冲部有新人来(下)

折冲部部首大人耶律津现在就是头痛,非常头痛。

身披火云纹对襟玄衣的耶律津坐在营部主将书房中,看着眼前由自己亲笔的请求兵源补给的信,上面有着刺眼夺目“不予批准”的四字鲜红批示。

耶律津两指捻住信件一角,一束橙黄色的火苗沿着指尖蔓延上书信,燃起的火光照亮书房,几年来唯一一封出自他本人手笔的信件很快燃烧殆尽,化作一捧余烬飞灰。

身形魁梧的耶律津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起身走向书房外,书房外的传令兵也已经下放到行伍间补充兵力,堂堂一部之首的书房竟然已经落魄到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的地步,可见折冲部现在的情况是何等恶劣。

他看着有些冷冷清清的营部,早没有了之前操练声震天的热闹景象,心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并不后悔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如果让他重回那一夜,他还是会选择脱离大军阵型抢先援救凝翠甸的村民。

折冲部的将士们都有着不下几次抗击鬼潮的作战经验,那天夜里折冲部在鬼潮面前首当其冲,汹涌如大江的鬼潮经由耶律津目测,绝对不下三万之众,如果不是因为作战经验丰富和后续战部及时驰援,也许折冲部现在已经名存实亡了。

营部中走来位甲胄披身的将领,腰间有枚纹有一只蛟龙的黑白两色坠,他朝耶律津恭敬抱拳,而后满是希冀的道:“部首大人,上面答应给我们补充兵源了吗?”

耶律津脸色黯淡着摇了摇头。

来者将领名叫周通,已经是折冲部中仅存的一名伯牙尉,他满嘴苦涩的道:“上面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折冲部冒险营救凝翠甸村民二百八十三口,伤亡惨重,这等功绩就算上面不肯给大人您嘉奖,至少也要补充兵力啊!落日城周围可不太平,仅靠我们现在不到两百人的兵马,平日里那些抱团取暖的草寇和恶徒们都能给我们脸色看了。”

已经被鬼潮打残的折冲部现在面临的事态,其实比起这位伯牙尉所说的情况只重不轻。

折冲部原本的营部并不在这里,而是因为在抗击鬼潮后不得不赶紧找个邻近的城镇休养生息,唯一能够补充给养的,就只有这座靠近嶓冢山地域边陲的落日城。

至于想回到营部原先驻扎的那寸土寸金的上绕城,周通已经不敢再去奢望。战部和战部之间并非都是亲如兄弟和睦相处,更多的是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

失去锋利爪牙的折冲部别说是回到上绕城,连能不能率部安全抵达上绕城的城门前都是两说。

区区一支不足两百人的残部,不提那些交恶的强大战部,便是稍微有些牙口的势力都能一口吃得下,执掌偌大嶓冢山地域的西方鬼帝可不会管你一个个区区五百人都尉级的战部,鬼帝要的,仅仅只是能够听从他指挥征战的战部而已。

耶律津抬头看天,原本威武不屈的部首大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说道:“之前有听闻鬼帝大人在暗中大肆筹集各部兵马开往边陲驻扎,似乎是有心防范其他几方鬼帝,近来几个年月五方鬼帝间貌合神离,各有各自的算盘。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我写再多的信提交上去,上面恐怕都不会再补充兵马给我们了。”

耶律津深深的看了眼这名仅剩的忠心伯牙尉,沉声道:“以后就只能靠我们自己活下去了。”

两人都不再言语,让本就冷清的营部气氛更加沉重。

就在此时,由远及近的仓促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部首大人,部首大人!”

一名在落日城中巡防的士兵一路跑来,耶律津见到这位士兵脸上有着不加遮掩的欣喜表情,扭头看了眼身旁就要训斥出声的伯牙尉,示意他无妨,笑骂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屁就放,有事就报。”

跑的满脸通红的士兵稍微喘了口气,大声禀告道:“部首大人,林队长他们回来了!”

“你说的是林长风他们吧?”

耶律津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值得通报的。

通报的士兵连忙补充道:“林队长他们还带回来一个人,林队长说那人要加入我们折冲部!”

耶律津两条粗重眉毛一挑,沉声问道:“那人什么修为?”

“属下境界微末,说不好,但那人给属下的感觉…”通报士兵仔细回忆着初见那人的感觉,只重重吐出两个字。

“很强。”

落日城地处嶓冢山地域西南隅的边陲地区,临近鬼怪妖物横行的荒木林,每每起风时就是黄沙漫天,一年庄稼作物的收成好坏全依赖流经城中的一条时枯时盈的小河,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落日城就是块风水抽中下下签的荒芜之地。

落日城的城防巡守由驻扎在这里的折冲部负责,加上城门前门可罗雀,常曦等人可谓是一路通行。

破败城墙断裂成几截,幸好是有折冲部士兵用草灰草泥和石块勉强拼凑起来,否则士兵都无法踏上城墙绕城巡守。城中商铺大多关门歇业,满是砂砾的黄风一吹,清冷的街道上滚落好些草笼草团,浓浓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

被常曦牵着手的曦儿脸上蒙着一层用手帕做成的面纱,脸颊上涂抹着常曦路上用羊油羊脂为她制成的雪花膏,才使得她那能掐出水来的娇嫩脸蛋不至于在风沙下遭殃,她露出一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对这里的一切都感觉十分新奇,哪怕只是满街随风乱滚的草团子。

走在前面领路的林长风此刻真是尴尬的想找块地把自己埋了。

当初他们走时落日城的冬雪仍未化,虽然落日城的确是座寒酸到不行的小城,但这大雪一盖,俗话说一白遮百丑,若不那么讲究的粗略看去,倒还有几分清新的乡野气息。

现在好了,这白雪一化,真是要多丑就有多丑。

常曦能够感觉到林长风细微的心境变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这些东西。

早在他来时,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生前是阳间跺一跺脚能让九州大陆摇三摇的青云山后山弟子,深知有多大实力就有多大地盘的道理,一个边陲荒野的小城,本该就是这副模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走过几条终于有些起色的街道和细窄弄堂,在落日城中的居民注视下,一座卧有两只石狮的府门终于映入众人眼帘。

府门上红漆脱落,但那块牌匾上的题字却是落笔生锋,三个斗大题字,只初见就能让人生出金戈铁马之意。

常曦赞叹道:“好字。”

林长风驻足在府门前,深吸一口气,侧身恭敬道。

“这里就是折冲部了。”

第381章 初见

常曦迈过折冲部营门,将冷冷清清的营部全景尽收眼底。

“折冲部现在只有兵马二百三十七,现仅剩伯牙尉一名,曲长两名,什长伍长若干。”在营部中熟练穿行的林长风让陶杏他们先行归队,自己带着常曦和曦儿向部首大人的营帐方向走去,一边为常曦介绍着折冲部的现状。

常曦牵着曦儿脚步不疾不徐,仔细打量营部,脑袋随着林长风的言语时不时或点头或摇首,但也会问些一针见血的尖锐问题,让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的林长风满头大汗。

不过这也让林长风心底莫名有着心安,如今百废待兴的折冲部,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敢于直面尖锐问题的将领。

常曦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惆怅。

仅仅两百人出头的折冲部,光是应付落日城的日夜巡防就能将人手消耗的七七八八,便是想要做些其他事情,也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曦儿善解人意,察觉到常曦的心境起伏,轻轻攥紧他的手心,抬头递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常曦会心一笑,看了眼折冲部部首的营帐,抬脚迈入。

宽大营帐中布局和演武厅相仿,部首耶律津高坐将椅上,营帐中还有七条两长五短的桌案,七条桌案中只有三人静坐,赫然是伯牙尉周通和两名战后幸存的曲长。

已经换做一身普通浆洗白衣的常曦迈入营帐。

耶律津微阖的眼睑睁开,细细打量起这位年轻人,除了的确如传令军士所说的那般相貌堂堂外,那双幽深眸子里,还有一股子只有经历过战场厮杀才会留下的狠厉。

耶律津双眼眯起,这人修为竟然足有元婴初境!

周通瞥了眼牵着名稚龄女童迈入营帐的常曦,察觉此人修为与自己相同,眼神有些不快,与身旁两名嫡系曲长悄悄交换眼神,心底无不冷笑。

新兵带女眷投奔军伍,真是好大脸面,当折冲部是你家开的?

“见过部首耶律津大人,还有伯牙尉周大人。”

走到营帐中央的常曦脸上笑容不卑不亢,曦儿乖巧松手,怯生生跟在常曦身后,让常曦得以空出手来抱拳行礼。

“你就是常曦?你在转轮王古迹中几次对林长风等人伸出援手的事,本将已经知晓,本将感激不尽。”耶律津已经有了些许褶子的脸庞堆起些许笑容,对常曦为何来此的原因的只字不提。

常曦摸了摸曦儿毛茸茸的脑袋,看着稳坐将椅上修为是元婴中境的耶律津,似笑非笑道:“既然部首大人已经知晓此事,那想必对常某不远千里来贵部的原因也应该知晓一二,不知道部首大人的意思如何?”

“混账东西!你怎么和部首大人说话的?”

对常曦携带女眷第一印象并不好的周通借机训斥,常曦微微侧目,那双淡黄眸子中似乎有颗银星闪动,周通只刹那间觉得双目刺痛,当下心里一惊,立刻选择回避目光。

耶律津良久无言,神情不怒自威起来,沉声道:“你想加入折冲部并无不可,折冲部在抗击鬼潮后兵力折损许多,也的确需要补充新鲜而强大的血液。”

耶律津缓了缓,话锋一转道:“但像你这样拥有元婴境修为的大修,本将也不可能安排你去做寻常士卒。告诉本将,你想做什么?”

常曦看了抓紧自己衣袖的曦儿,微笑道:“常某没有多余要求,既然只有伯牙尉以及伯牙尉以上阶级的干部身边才能携带女眷,而且折冲部中另外一位伯牙尉已经在战事中牺牲,所以常某不才,甘愿任职伯牙尉一职。”

“你!”周通真是忍无可忍,区区一名踏进折冲部营部一炷香功夫还不到的新人,竟然张口就敢索要这他废了七八年光景才爬上的伯牙尉的位置,如何叫他心中不生恶气?

曦儿扭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这烦人的伯牙尉。

部首大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光论修为,元婴境初期的修为确可以担任战部伯牙尉,但在各大战部的军队体系中,足够的军功和威信才是腰板够不够硬的重要资本,论重要程度还要略胜修为一筹。

战部不比朝堂,终归还是要在战场上比比看谁的枪杆子和命格更硬些,领兵打仗的本领强弱直接决定了一支战部能走多远,匹夫之勇在少则数千多则上万的战场中,作用只会被无限的压缩和限制,起不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官至曲长就已经可以被授予象征着基层将领身份的单蛟黑白坠,更何况伯牙尉已经可以统领两百到三百名军士,是被整个嶓冢山地域上层军部认可的、可以被授予双蛟黑白坠的高级基层将领,绝非儿戏。

耶律津本以为今日可以招揽到一名良才,却不曾想到是个心比天高的投机之徒,当下就有些意兴阑珊,刚想挥挥手让周通打发这人几块灵石让他走人,但手刚刚举起,他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以前可曾在战部服役过?”

常曦面色浮现追忆,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也算不上是服役,只是跟随过几支战部打过一次阵地反击战而已。”

“哦?何时?何地?哪几支战部?”

耶律津目光闪烁,整个西方鬼帝统御下的嶓冢山地域近来虽然各大战部间摩擦频繁,甚至屡有火并交战,但他还没有听闻过哪只战部发起过阵地反击战这种惨烈战事。

坐在一旁的周通和两名曲长已经冷笑出声,这常曦看样子也并不像是什么从其他鬼帝下地域洮南过来的人,这下他们倒要看看这出口不打草稿的骗子如何圆场。

“一年前,沧州的苍山洱海,天鹫部、游隼部和猎鹰部。”常曦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时的折冲部部首营帐里静悄悄。

无论是伯牙尉周通,还是身为部首的耶律津都齐齐愣住。

沧海洱海是哪里?嶓冢山地域中有叫沧州的这个地方吗?天鹫部、游隼部和猎鹰部从来没听说啊。

耶律津眉头紧皱,他清晰的记得常曦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作假的样子,他沉声道:“你说的这个地名和战部我们闻所未闻,你确定你没记错?”

第382章 伯牙尉

常曦面色平静的道:“这是我尚在阳间时参加的对南疆万魔众的阵地反击战,如果你们还有着在阳间记忆的话,应该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什么?你还有着在阳间的记忆?这怎么可能?”

耶律津被常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震慑的心思全无,旋即他想到了什么,震惊道:“你没喝孟婆汤?”

常曦点了点头,把他之前和林长风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跳下了奈何桥,随着忘川河飘到了斑斓湖,至于后面的事,你们问问林长风就会清楚了。”

耶律津心头巨震。

曾接过孟婆手中孟婆汤一碗饮尽的耶律津,早已记不清自己在阳间时是个什么样的人,随着阎罗王手中判官笔落下,他成为了一名嶓冢山地域中普通的战部军士。

历经多年的战场厮杀后,他有想过,自己生前应该和现在,都是在做着同一件事,是一名驰骋沙场的将士。

随着腰间那枚纹着蛟龙的黑白玉坠上的蛟龙,从一条变成两条,从两条变成三条,他也渐渐知道许多事情。

他很清楚哪些人在奈何桥上可以不用喝孟婆汤,那些人各个都是在阳间的功德盖世之人,只有这些人在孟婆面前才有资格和机会,去选择那跳进忘川河中随波逐流,让天命来决定此人究竟能否带着生前记忆留在阴间。

而此刻他眼前的这人,就是从能够腐蚀万物的忘川河水中再“活过来”的传奇。

常曦看着耶律津有些发抖的面皮,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孟婆很可怕吗?我看她人长得挺漂亮也挺好说话的,而且助我良多,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鬼怪,如此害怕干嘛?”

身为一部之首的耶律津悄悄抹去额上汗水,不敢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深入。孟婆乃是尧帝之女、舜帝之妻,身份尊贵到连五方鬼帝见了她都要拱袖作揖,哪是他区区一个都尉级部首可以在背后随意编排的?

上一刻还打算将常曦打发走的念头已经烟消云散,耶律津心中已有决定,这样的功德无量之人无论如何也要留下!

入军籍的流程有些繁琐,主要在于嶓冢山地域中无论哪个地区都不会有常曦的信息登记在册,所以耶律津立刻差传令军士现在就去补办常曦的登记信息,只要信息在册健全,再入军籍就不难。至于伯牙尉一职,耶律津就能自己决定。

耶律津大手一挥,指向营帐中一张和周通身前规格一般无二的桌案,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豪爽笑容,“请!”

“属下谢过部首大人!”常曦很快进入角色,朝着耶律津弯腰拱手,坐入案中,拿过案上一枚蛇果擦干净了递给曦儿,朝着对面同为伯牙尉的周通和两位曲长微笑致意。

两名曲长可不敢怠慢,连连恭敬还礼,心中懊恼无比,只盼着这位寥寥几句话就捞到伯牙尉一职的年轻人可千万别是个记仇性子。

周通没有了一开始的冷嘲热讽,朝着常曦点了点头。

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限,要想让他周围心甘情愿的喊一声常兄,就得日后在战场上用军功证明他的价值才行。

传令军士去而复返,在册的登记信息由耶律津持部首大印盖下印章,而盛放军籍信息的玉简则呈在常曦眼前。常曦将十六字入军宣言默念于心,滴下精血在玉简上,玉简染血后升起玄妙符文,眨眼间如青烟般消失不见。

喜获一名伯牙尉的部首大人抚须而笑,“如此一来,常曦你便正式成为折冲部的一员了,稍后我会将你成为伯牙尉一事知会全部乃至全城的,你的住处方才也已经差人安排妥当,今晚营部会举办一场欢迎你的酒宴,记得准时参加。”

常曦的举动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他肃声道:“欢迎常某的酒宴就不必费心了,折冲部现在人员紧张,经费想必也捉襟见肘,就无需在这些旁枝末节上再徒增开销了。”

耶律津闻言眉毛一挑,目光炯炯有神。

这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常曦,似乎真有那么点意思。

成为折冲部军官第一件事就是拒绝了部首大人酒宴邀请的伯牙尉继续道:“进城时林长风告诉我,整个折冲部现在就只有二百三十七名军士。而据我所知,光伯牙尉一职就可以率领两百人,那么常某想向部首大人请教下,鄙人现在能够率领多少人马?”

周通沉默不语,耶律津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他本来以为常曦初入折冲部,等熟悉完整个营部的实际情况后,应该就不会再问出这种问题,但既然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被甩到了明面上,那么就只能现在硬着头皮解决了。

“折冲部现在最缺的就是兵马粮草,光是整个落日城的各处隘口布防以及街道巡逻城防,就要耗去两百余人,剩下几十名军士需要在营部处理各种杂事,实在没有多余人手。”耶律津耐心解释道。

周通语气凝重,也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就事论事着道:“而且折冲部现在剩余的这些将士,都是本尉官一步步拉扯起来的队伍,常尉官你虽曾随战部出击不假,但想必对于战部基层管理还是一头雾水吧?,短时间里常尉官恐怕是不能让这帮老兵心服口服的,而如今我们折冲部乃至落日城的处境可算不上好,可能没有那个功夫让常尉官你慢慢练兵了。”

耶律津和周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就将这事拍板了。常曦眉头紧皱,他虽然很不甘心,但他一路上看到的和他们所说的情况的确相差无几。

但要他堂堂一个刚刚走马上任的伯牙尉手下无人可用,他也万万不能接受。

看着曦儿乖巧着将蛇果切片,拿起其中一瓣递到他嘴前,常曦怔怔着看着眼前这瓣蛇果,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间灵光一闪,一口将蛇果片吞下,俯身在曦儿脑袋上狠狠亲了一口,喜上眉梢。

“曦儿啊曦儿,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第383章 谁说万事开头难(上)

翌日清晨,天色蒙蒙亮。

干净整洁的尉官营房中,将满头黑发整齐束在脑后的年轻尉官站在衣冠镜前,身上的黑色甲胄峥嵘初显。

曦儿踩在凳子上,替年轻尉官戴好兽头肩甲,挂好腰间的纹蛟黑白玉,笑嘻嘻道:“常曦哥哥真威风。”

颇有儒将风范的常曦拿起一旁的黑铁盔,半蹲下身子,与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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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谁说万事开头难(下)

常曦手下十六人不用参加城防,一直训练到中午。

一扇扇新鲜的猪肉牛肉运进折冲部,营部中许多军士都以为今天终于能吃顿好的,结果到了午饭时间,炊事班的弟兄们仍是舀给他们一勺勺清汤寡水和薄薄的几片肉片。

周通手下的军士们开始推搡起来,指着营部食堂角落那十几名各个抱着只大猪蹄膀埋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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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秘密训练(二合一)

周通站在西侧校场上,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自从东侧校场上立起那座阵法壁障后,每日清晨,那阻隔视觉的壁障中就会响起阵阵凌厉剑啸和惨绝人寰的哀嚎。

周通很难想象,那帮铁打的士兵们在那座阵法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能让他们发出如此的惨叫?

不仅仅是他,整个折冲部的将士们都想知道其中秘密。

每当临近营部开饭时间,阵法壁障散去,他们能够看到的,永远都是十六条像死猪一样的家伙们倒在地上,然后挨个艰难的朝饭堂方向爬去。一个时辰后,他们又会生龙活虎的顶着烈日继续回到校场集训,无论风吹雨打,从不间断。

来到折冲部的第三周,常曦终于迎来了最让他心神振奋的好消息。

小药终于苏醒了。

常曦生前在与魔族六皇子的搏命厮杀中,为了彻底抹杀六皇子赢得,值得引爆了肉身和三海将其抹杀于人世,但爆炸的威力也让小药本体所变得戒子受到重创。

所幸充足的养神木终于让小药沉重的伤势大为好转,苏醒过来的小药很快着手用药圃中的药草,为自己调配药剂,不出几日光景就彻底痊愈了。

身边有了天生无垢圣药体的小药,无论是他本人和曦儿的修行,还是林长风他们的玩命苦修,都有了质的飞跃。

用珍贵药材提炼出来的漆黑药液在木桶中翻滚着热泡,摆在林长风等人的面前,常曦不由分说着将他们挨个塞进自个身前臭气熏天的药浴桶中,动作之熟练,一看就是老手,和当年莫老塞他进药桶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

常曦当年可是有着小金刚体魄在身,也在那药浴之中痛的死去活来,就更别提林长风他们了,一个个都被被漆黑而又粘稠的药液烫的哇哇直叫,刚想跳出来,就被旁边抱着个大木槌的曦儿,像打地鼠一般给狠狠敲了回去。

见陶杏挣扎的最卖力,吃的锤子最多,常曦瞥了眼这颗在木桶里快被烫熟了的杏子,冷哼道:“真不晓得你们也好意思自称什么上过战场大男人,一点点小痛都吃不得。”

“你们自己看看曦儿,她就比你们要强出太多太多了,一个女孩子家浸泡这种药液,都不曾叫唤喊疼一声,你们叫的倒是一个比一个响亮,干什么?唱歌吗?都给我闭嘴!”

像被火烧屁股的陶杏又挨了一闷锤,他张大了嘴巴看向已经有筑基境后期修为的小丫头,瞠目结舌道:“曦儿姑娘竟然能捱过这种药浴焚身的痛处?老大,你果然狠!”

容颜愈发出落成祸水之姿的曦儿咯咯直笑,勤勤恳恳的抱着木槌穿梭在十六只木桶中,快乐的打地鼠。

上午炼体,下午练剑,入夜后服用每人定量分配的丹药打坐调息,对于林长风他们来说,这样宛如在地狱中挣扎的苦修,在持续将近三个月后,终于阶段性的告一段落了。

这天林长风他们接到常曦的命令,没有如往常般在校场集合,而是出城向荒木林的方向赶去。

夏季时分,落日城周围已经下过好几场大雨,土地湿润飘不起风沙,视野良好,已经可以御剑低空飞行的十六人在空中拉扯出道道白迹,葱郁的荒木林已经隐约可见轮廓。

此刻他们十六人的修为乍一眼看去,似乎都是金丹境初期的修为,但如果让周通知晓林长风等人的真实修为,恐怕会让他震惊到几天吃不下饭。

除了林长风是半步元婴境的修为外,其他十五人赫然都是清一色的金丹境后期修为。半步元婴境是成为伯牙尉的最低门槛,金丹境后期的修为已经足以任职率领百兵的曲长。

这样的一支小分队,哪怕是放在嶓冢山地域的那些顶尖战部中,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魏勇原本健硕的身形比原来瘦了一圈,但身体素质与体魄强度早已今非昔比,他脚下踩着那柄宽厚重剑,嘿嘿笑道:“老大传授我们的那套叠浪典和破灭袭当真好用,再加上与我这雷火双属性极为贴合的大日雷体的锻体法门,要是再碰上当初鬼牙寨血手那样的货色,根本不需要老大出手,我一个人就能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以的啊魏熊子,你现在都敢把自己和老大放一起相提并论了。”身姿轻盈灵活到可以在飞剑上翻跟斗的陶杏一脸不屑的道:“就算你学会大日雷体,那么笨重有啥用?像老大教给我的惊鸿步和游龙决那才叫酷炫。”

魏勇和陶杏的拌嘴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那位走马上任的年轻伯牙尉,以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完成了一次华丽的蜕变。

每天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肉食面食、完全敞开供应而且量身定夺的功法秘籍,和伙食一样管饱管够的诸多丹药,还要那些一桶桶能让他们死去活来的珍贵药液。

林长风曾私下里问过曦儿姑娘这些供他们熬炼体魄的药液究竟价值几何,当他从曦儿姑娘嘴中听到那个他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后,他沉默良久,转身默默离去,去时比来时,心里多了些东西。

他们已经不再是折冲部的普通军士,从他们内心深处出发,他们更愿意的,是追随常曦本人。

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会如此不惜代价的,培养他们这群原本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士兵。

既然老大这般真心对我们,我们把命卖给你又何妨?

已经有了这般觉悟的林长风满头束起的长发猎猎起舞,作为这支小队队长的他回头大声喝到:“老大要求我们准点赶到荒木林边缘,谁要是御剑术没学到家掉了链子误了时辰,就别怪本队长铁律无情了!”

整支队伍惊起一阵怪叫,十六道御剑身影的速度再次暴涨,笔直掠向之前让他们折冲部退避三舍的荒木林。

荒木林地处嶓冢山地域西南隅的边陲境界上,高大葱郁的林木一眼望不到编辑,其中强横的妖物鬼怪横行无忌,便是几千人上下的校尉级战部,也很难在荒木林中讨得好处。

近些时候,落日城中无论是居民还是折冲部中人,都可以远远听见自荒木林中传出的震天吼声。那吼声无人可以形容,哪怕是在落日城中生活很久甚至遭遇过鬼潮的老人们,也完全不知道这吼声究竟来自妖兽还是鬼怪。

他们唯一知晓的,是这声吼叫极为威严。

落日城中折冲部如惊弓之鸟,连夜加强城里城外的布防,以预防可以到来的鬼潮或者兽潮。好在一连几日过去了,并没有发生什么预料中的灾难,众人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长风等人成功进入荒木林的边缘,将新学到的敛气术施展开来,由陶杏和另一名叫做焦陆同样擅长潜行的年轻军士在前面探路,很快找到了常曦留下的标记。

沿着标记,他们避过沿途棘手妖物,顺利来到一处风景秀丽的瀑布山谷中,见到了等候与此的常曦。

一身朴实白袍的常曦很是满意的道:“很好,教会你们的敛气术都掌握的不错,没有惊动沿途上那些妖兽。”

林长风心里稍安,刚想抱拳说些什么,忽然他双目一惊,其余十几人也刹那间如临大敌,纷纷执剑在手,陶杏下意识的脚下御起惊鸿步向常曦冲去,焦急喊道:“老大小心!”

原来不知何时,常曦背后的飞流直下的瀑布中,探出了一只巨大狰狞的蛇首,继而露出了整条粗有合抱之木长度不下几十丈的庞大蛇身,猩红蛇信嘶嘶作响。

常曦嘴角弯起,欣慰一笑,却是伸手不疾不徐的按在了陶杏脸上,让急于救人的小杏子寸步不得进,笑着对林长风他们道:“都把武器放下吧,自己人。”

自己人?是说这条大蛇?

林长风等人放下手中间,他们对于常曦的命令已经是出于本能的执行,别说是放下武器,就算是让他们抬剑抹脖子,也极有可能想都不想就直接照做。

身形庞大的巨蟒气息惊人,远比折冲部部首耶律津还要强大许多倍。眼眸和身躯都是碧绿颜色的巨蟒游到常曦身边,蛇身盘起,一阵骨骼爆响声后,青色蟒蛇在众目睽睽下,竟然变成了一名面容清秀、瞳孔中浮现三朵小花的男子。

原来这条青色蟒蛇,正是之前与常曦结缘的碧眼玄蟒,如今碧眼玄蟒已经成功渡过化神雷劫,成为了一只可以化作人形的妖兽大能,于数日前响应了常曦的呼唤来到荒木林。

面容清秀一身得体青袍的碧眼玄蟒被常曦起了个与他相得益彰的名字。

大青,意喻他又大又青。

大青落后常曦半步,当初他还在元婴境时与常曦相处,不知为何,他会感受到莫名的亲切。但当他进阶至化神境时再与常曦相处,亲切之余,还有着出于血脉深处本能的敬畏。

常曦微笑着道:“之所以让你们来荒木林,是因为我们接下来的训练是属于绝密的,无论是周通还是部首大人,我都不能轻易暴露给他们,哪怕他们是我的战友。”

这听起来已经有些离经叛道意思的话,若是被其他人听去,指不定要偷偷摸摸的去打小报告,但是林长风等人却是一脸本该如此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功法给练通了哪条可以成为话痨的督脉,性子本就开朗的杏子愁眉苦脸的道:“老大,你该不会是要让我们和这条厉害的大青蛇对练吧?”

常曦如今的称呼早已经从尉官升级成了更亲切的老大,他没好气的瞥了陶杏一眼,“你就这么想和大青对练啊?我看你是找虐,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安排安排。”

大青向陶杏递去一个自认为非常友好的微笑。

陶杏立刻头也不回的掉头就跑。

常曦抬了抬手,说道:“好了,也不和你们打哑谜了,你们应该很清楚,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把你们锻炼出来,可不是让你们窝在落日城里看守营部大门的,我们手头上的物资也已经越来越少,要不了多久就要面临没米下锅的窘境,所以我们必须立刻抓紧时间学习冲阵杀敌的技巧,才能出去外面打打牙祭补贴家用。”

掌管这支队伍物资的络蛮脸色绷紧,已经是今天第三十二次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那几只关乎他们命脉的储物袋。

他很清楚老大所言不虚,现在除了购买肉食面食的金银细软还有很多之外,其他例如丹药这些日常的物资已经消耗大半,最多还能再坚持不到两个月左右。

如果物资耗尽,他们就又要回到之前的生活,大家乃至老大的修为进展都会就此止步不前,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旁人或许不清楚,但络蛮深知只有当家才知柴米油盐贵。

既然老大说要练习冲阵杀敌的实战技巧,身为属下的他们自然领命,他们十六人在经受住长达三个月时间的魔鬼锤炼后,随意扔进哪个战部中都是难得的精锐好手。但是此刻他们左瞧瞧右看看,这处看起来是很宽敞的瀑布山谷也没有敌人供他们练习啊?

机灵的陶杏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只见常曦轻轻吹一口气,一枚光点从口中吐出,继而光点迎风变大,一座滴溜溜旋转的棋盘出现在众人眼前。

赫然就是在转轮王古迹中获得的至宝督军盘!

督军盘撒下光芒笼罩众人,生出强大的吸引之力,常曦喝到:“不要运力抵抗,各自放松心神!”

林长风等人无条件的相信常曦,全部放下戒备,与常曦心神相连的督军盘中光芒暴涌,将十六人全部吸入,用肉眼可以看见各种景致变换的督军盘中,多出了十几个黑点。

常曦将督军盘递到大青手上,笑道:“大青兄,稍后我进入到督军盘中后,就劳烦你在外面替我把守了。”

大青郑重接过督军盘,点了点头,用还略显生涩的人族语言认真道:“放心吧,这里有我,没人会打扰你们。”

常曦拍了拍大青的肩膀,身上冒起白光,化作光点飞身进入到了督军盘中。大青就地盘膝坐在瀑布下的一块大石上,叠在膝盖上的双手托着督军盘,闭目调息起来。

瀑布崖顶,河畔旁整齐摆放着一捧胸部曲线柔和的女性黑色甲胄,有比莲藕更白嫩些的两条长腿在冰凉河水里摇摆玩耍着,两条紧绷玉腿的女主人越过瀑布溅起的水雾,远远看在大青手中的督军盘上。

年纪轻轻就生得一副祸水红颜的她嘟起嘴巴,埋怨道:“哥哥真是偏心,明明我的修为已经半步金丹境了,也可以和林大哥他们一起参加实战训练的,有啥好玩的都不带上我,今天晚上休想让本姑娘给他暖床褥!”

正当这名无论是容颜还是玉足都在祸水的女子埋怨时,一枚被河水浸泡到冰凉爽口的果子冷不丁贴在了她的脸颊上,惹来她的一阵惊呼,转头一看,正是容貌丝毫不逊色于她刚刚采药回来的小药。

小药用冰凉果子塞住曦儿的嘴,落井下石的调笑道:“我当是谁坐在河边吹牛,原来是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妮子,嘴上口口声声说不暖床不暖床,入夜了也不知道是谁钻被褥钻的最积极呢。”

被小药姐姐臊的满脸通红的曦儿扭捏着说不出半句囫囵话来,只得心虚的对付起手上和她脸颊一样红的果子。

“小药姐姐,你说常曦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带我一起训练?”曦儿又不甘心的看了眼那座督军盘。

小药怜爱的摸了摸这个甚至比常曦还要更能吃苦些的女孩脑袋,轻声说道:“你的天赋和资质这么好,常曦哥怎么舍得空留你这座大金山不用呢?等你成功进阶金丹境后,常曦哥一定会让你加入正式训练中去的。”

“那我要好好加油修炼了,我说过以后一定要保护常曦哥哥的,本姑娘说到做到。”曦儿望向瀑布下大青手中光芒闪动的督军盘,像立下誓言一般庄重说道。

第386章 磨合(上)

督军盘中风沙扬尘,林长风等十六人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中围成随时能够策应身旁弟兄的团体阵型,这可是转轮王手中赫赫有名的督军盘,天晓得其中会有怎样的危险。

常曦的身形在黄沙中显现,完全掌控了这座督军盘的他大手一挥,漫天席卷的风沙顿时销声匿迹,宛如神迹。

常曦眼前浮现出许许多多功能各不相同大小不一的按钮,这些仿佛投影般的功能键别人看不到,只有这座督军盘的掌控者才能触摸,常曦私下里已经几次进出过这督军盘,已经对这些神奇的功能了如指掌了。

常曦落在众人身前,对林长风他们初入督军盘中迅速展开的警戒阵型十分满意,微笑着道:“在我们进行模拟实战演练前,我先和你们宣布个好消息。”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竖起了耳朵。

“战部中向来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就是看重军功胜过修为,我们自然也不能忘记这个传统。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也实行论功行赏制度,但凡能在模拟实战的演练中取得优异成绩的或是表现突出的,统统有赏。”

常曦慢条斯理的说着,却不亚于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在林长风他们的心里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有肉吃有丹药用有药浴泡,现在还要行赏?

老大简直不要太大方!

常曦看向络蛮,心领神会的络蛮将一只款式精良的储物袋掏出,只听见哗啦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向那堆闪闪发光小山一般高的东西上,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他们的炙热目光如果能够杀人,那此刻的林长风等人恐怕已经可以化身为万人屠了。

有老大亲手改造媲美元婴境天阶下品的灵器长剑;

有足以让他们在炼体修为上在进一步的锻体药材;

有可以让他们在危急关头中死里逃生的珍贵剑符;

有由小药女神炼制出来弥足珍贵的天阶上品丹药;

有经过秘术祭炼出来能刀枪不入的全新天阶战甲;

还有成堆成堆经过改良的功法秘籍和各种灵器法宝。

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饶是定力最好的林长风也不禁眼红的看着这些有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

老天爷,还有比这更美妙的福泽恩赐吗?

战部给基层军士们配备的甲胄和兵器,品阶都以筑基境地阶上品为基准线。也就是代表着财力稍微雄厚些的战部,会大范围配备筑基境天阶下品的甲胄兵器;而囊中羞涩的战部,则会退而求其次,选用筑基境地阶下品的装备,以保证战部全员最起码能有装备可用。

而只有在那些名头响亮动辄两千人的校尉级战部乃至五千人的都统级战部中,才能阔绰的普遍装配起金丹境地阶上品的战甲和兵器。

常曦从让人眼花缭乱的赏赐中,拿出一套由小药起名为“浮黎”却模样滑稽可爱的战甲。

这套战甲的设计理念参照了当初大荒殿独具一格的盐木甲,在小药掌管的药圃中,就生长有这样刀剑水火难侵的灵木,浮黎战甲直接由小药亲手用整块灵木编制而成,虽然战甲模样看上去…不是那么养眼悦目,但胜在以品质说话。

“浮黎甲,木属性,元婴境天阶下品,是你们迄今为止见过的战甲中等级品质最高的战甲,部首耶律津大人身上那件兽首黑狮甲的品质也不过于此。浮黎甲上有我镌刻的「风行符文」、「生肌符文」和「卸劲符文」,几乎能让你们硬抗同阶敌人的全力一击而毫发无伤,而且能缓慢修复你们在战斗中留下的损伤和精气神,这套浮黎甲和另外的浮黎剑是一套,现在也只有三套,谁表现最好,就是谁的。”

“这些是由被你们拍马屁供奉成女神的小药研制出来的新款丹药结婴丹,可以帮助你们突破元婴境的瓶颈。”

“还有这些我亲手绘制的丛刃符、燕返符和井字符,咱不地道的用周通周尉官来举个例子,你朝着周尉官甩出这张井字符,周尉官基本上也就告别明天的日出了。”

常曦如数家珍的介绍起所有玩意的功能用处,全然不在乎所有人的呼吸此刻都早已粗重如拉火风箱了。

林长风喉咙早干到冒烟,别的就先不说,光是这套浮黎甲和浮黎剑,若真在战场上,那可就意味着第二条命啊!

魏勇和徐晃两个彪形大汉迫不及待的道:“老大,快别眼馋我们了,尽管开始实战演练吧,咱别的不说,这浮黎甲和浮黎剑的套装,咱一定要弄一套来!”

常曦让络蛮重新收起这些能让顶尖战部都为之火爆的赏赐,微笑道:“想要奖赏的急切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也要考虑到,这种价值不菲的赏赐与之匹配的演练难度。”

常曦在身前的诸多按钮上按下,顿时督军盘中大地变换,众人脚下起伏的黄沙丘陵在几个呼吸的功夫里,变成了平坦辽阔的青青草原。

“以你们现在的身体素质和体魄强度,寻常末流的草寇恶匪甚至无需详尽战法,经不起你们一轮冲杀,所以我为你们安排了很适合你们的对手。”

老大的淡淡声音传来,众人心头一凛,他们见到草原另一端忽然出现了十六道笔直挺立全副武装的身影,银甲银枪银头盔,头盔中两道红色拖影如火焰般飘起。

对黄泉界军史略有涉猎的林长风目光骤然紧缩。

那竟然是转轮王麾下转轮部的先锋营银甲精锐!

名留史书的转轮王麾下有三支战部,其中嫡系转轮部以强大无匹的战斗力被当时人们以及后人们赞誉有加,转轮王也正是凭借着转轮部这柄所向披靡的利剑,才能够以王阶和帝位之下的十帅平起平坐。

林长风顷刻间已经将灵力调动到极致,眯眼沉声道:“先锋营是转轮部中综合实力可排前三的强大营部,别看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十六人,大家要万分小心!”

林长风话音刚落,十六具银甲身影持枪急掠而出,惨风呼啸中银影迅速逼近,被气浪割碎的青草漫天飞舞。

“折冲部,杀!”

常曦凌空而立,眼神波澜不惊,看着自己麾下十六人在一声热血沸腾的冲锋号中,与转轮部先锋营悍然交锋。

话外语:在这里还是啰嗦一句吧,有读者反应看不懂黄泉篇的意思,其实黄泉篇是意义重大的一段大剧情,大家只要知道:单打独斗的年代正在过去,主角目前正在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就可以了,他的势力是日后左右很多事情的关键。

针对这个情况我会在近期找时间开始集中爆发一段时间的更新,让大家尽快融入到剧情中去,那个时候会一天四更左右吧,希望大家多支持正版,多支持新剧情,新人本就不易。

第387章 磨合(中)

督军盘中,青青草原依旧,只是有了许多不和谐的鲜红。

遍地零碎破烂的黑色甲胄,陶杏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直到一杆银枪将他满腔血肉搅烂,殷红血珠从青草芽尖滚落,染红了土壤,放眼望去都是残肢断臂。

气息如风中残烛的林长风已经没有了可以握剑的手,两只手臂自肩部以下都不知去了哪里。他浑身鲜血半跪着,想说话却说不出,嗓子里充斥着血沫,丹田被毁,肋骨尽断。

耳畔森冷甲胄抖动的声音响起,坚持到最后的林长风艰难抬起脑袋,银甲染血的转轮部精锐提枪走来,眼眶中拖曳着两道比血还殷红的拖影。

林长风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了命的站起,但他眼前忽然闪过刺眼银芒,脖颈一凉,视野翻转着,最终落地,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抽搐倒下的无头尸身。

一阵风吹散了草原上浓重的血腥气,转轮部十六名先锋营银甲精锐一个不少,一个不伤。

折冲部全军覆没。

银甲精锐们齐刷刷的抬头,向凌空而立的那道身影抚胸致意,随后如同暖阳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不见。

常曦看着脚下犹如炼狱般的景象,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幕他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

林长风全身发冷,从无尽黑暗的噩梦中惊醒。

他看着眼前自己完好无缺的双臂双手,颤颤巍巍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和头颅,都还在。他立刻转身看向自己的袍泽,大家都还在,都没缺胳膊少腿。

林长风堂堂七尺男儿,突然有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

被削去双臂的确很痛苦,被斩断头颅也固然让他心悸。

但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袍泽逐一惨死更令人痛苦的了。

其余人也逐渐从那场惨败的噩梦中惊醒,林长风拄剑站起身来,看见站在自己身前的老大,他满脸涨红,说不出话。

常曦脸色平静,点了点头道:“你们的表现出乎我的预料,比我之前料想的要多坚持了十三息时间。”

此刻就连平时最活泼的陶杏都攥紧了拳头。

他们和老大相处甚久,知道老大不是个喜欢冷嘲热讽的人,他说超出了他的预料,那就是真话

但此刻这种褒扬对于他们来说,实在让他们感到羞愧。

己方全军覆没,敌人一个未伤,这是何等屈辱!

常曦摆了摆手坐下,示意大家也坐下说话,他问道:“转轮部的强大之处以前你们只是有所耳闻,如今你们已经亲自和他们的先锋营精锐的投影战斗过了,说说你们为什么一触即溃的原因吧。”

众人面面相觑,说实话因为败的太快,很多人都没来得及领悟出其中关节就毙命在银枪下。

冲在最前面承受压力最多的林长风沉思良久,沉声道:“卑职大胆推测,我们之所以溃败的如此之快,应该是我们阵型配合的问题和转轮部梯段式冲锋的效果所致。”

常曦赞许的看了眼善于总结经验的林长风,“继续说。”

林长风拔出佩剑在草地上画了起来,让其余十五人围坐过来能够看清楚,他继续道:“转轮部先锋营每次作战基本都是惯用梯段式冲锋的战术阵型,这种战术阵型梯次分明,梯次间彼此配合,就像一把直捅敌人心脏的开槽尖刀。”

根据之前匆匆交手的几个刹那,林长风在草地上还原了转轮部先锋营之前的阵型。

林长风指着阵型说道:“方才先锋营精锐就是组成这样六四六的三个梯段的阵型,六人在前承受第一波冲击后退后,由后面四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接替前面六人发起第二波攻击,同时退到后面的六人再和末端的六人再次交换阵型,保证了第三波进攻也是全力一击。”

“三个梯段始终保持着六四六的阵型,中间稍显薄弱的四人收束侧翼防守范围,由前后两翼策应回防。”

“整个梯段阵型在突破敌军防线后,如果深陷囹圄,他们就会缩收阵型为圆形等待支援;如果急需扩大战果,他们的梯段阵型就会在敌军中四处开花,三三为伍,然后逐个蚕食敌军有生力量,直到战斗结束。”

林长风言简意赅,很快所有人都明白了转轮部的这些精锐为什么如此厉害,明明大家的修为和转轮部先锋营的精锐相差无几,可偏偏刚接触交手没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悉数溃败,原来作战时的阵型分配是这么重要。

常曦真有些惊讶林长风的眼力和领悟能力,心底不禁有了诸多想法,这家伙今后绝对是个可造之材啊。

林长风在草地上出神的比比划划,常曦也不打断他的思路,陪着他一起琢磨起来,很快林长风有了思路,抱拳对常曦说道:“老大,再给我们几次实战演练的机会,我们这整支队伍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每个人之间的磨合,只要彼此间磨合到位,再辅以合适的阵型和战术,我们一定能赢!”

有这样的优秀属下的确让常曦省心省力很多,不仅自己琢磨出了战术,连同着士气也重新高涨起来。

曾几何时,威名赫赫的转轮部是无数战部将士们心中的信仰,如今他们有机会能跨越时间长河,与传说中的转轮部精锐一决高下,这如何不令他们心肠澎湃?

战胜转轮部,他们就是新的神话!

当然他们不会忘记,最重要的还得是老大手里那一件件让他们念念不忘的赏赐,那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常曦踏天独行,重新召唤出十六名银甲森然的转轮部先锋营精锐,十六具银甲遥遥望向林长风等人,巍然不动。

林长风依葫芦画瓢,将十六人的队伍分成三队,同样是六四六的阵型,三队的伍长分别是林长风自己、魏勇和陶杏。

梯段阵型第一段是由魏勇、徐晃和另外四名身形高大的弟兄们组成,任务很简单,就是负责承受和吸收转轮部精锐发起的第一波攻击;

梯段阵型第二段是由陶杏、焦陆和另外两名主修身法的弟兄们组成,林长风给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牵制;

至于梯段阵型第三段,则由林长风和心性沉稳的安若信以及另外四名弟兄们构建,他们的任务是雷霆一击,力求要一个照面就让转轮部折损几人。

折冲部阵型已经摆好,草原上带有芬芳味道的风绕过十六柄紧握在手的长剑,呜呜作响。

头颅不甘落地的一幕在林长风脑海中一遍遍回放,他闭上双眼,再猛地睁开,只刹那间风起云涌。

“折冲部,冲锋!”

第388章 磨合(下)

“折冲部,冲锋!”

林长风厉声喊道,他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他感觉像有一条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他,让他扬起右手,狠狠挥下。

最前方以魏勇等肌肉汉子弯腰弓背,只刹那间脚下轰鸣,高举玄铁盾牌的他们通红着眼睛冲杀上去。

首当其冲的先锋营银甲精锐手抖长枪,在辽阔草原上拉扯出数十道刺眼银芒,六道银芒合力于一击,这种同步同调的协同攻击就是将士们间娴熟技艺的最好体现。

长达二十余丈的白银枪芒贯穿了所有人的视野,发出震撼人心的厉啸,声音刺的人耳膜生痛,方才正是这道难以匹敌的枪芒生生撕裂了林长风他们的松散防线。

在常曦微微紧握的双拳下,两支跨越时间长河的战部,再一次以无比凶悍的姿态碰撞在一起。

这一次,悲剧没有重演。

“吼!”

魏勇与徐晃带头冲锋,手持玄铁盾牌一马当先,临近那道贯穿视野的银色枪芒前,全身气血灵力灌注双臂,力沉腰、腰曲膝、膝弓脚,六面玄铁盾牌交织如盛开的钢铁之花。

只听得嘭的一声惊天巨响。

看似无可匹敌的银色枪芒撞击在六面交叠的盾牌上,首当其冲的魏勇和徐晃喉头腥甜,十二只脚在草原上倒退着犁出深深沟壑,六名铁血汉子满嘴鲜红,硬是死死的顶住了那股沿着双臂贯通全身的恐怖劲力。

他们成功挡下了转轮部号称同阶无解的第一次冲锋!

林长风瞪大眼睛,他战栗着,神经紧绷着,心头燃起兴奋和充满斗志的热血,一只手搭在因激动而颤抖的陶杏肩上。

“第二梯队,杀!”

四道身形模糊的身形或从魏勇头顶或从徐晃身侧掠过,四道凌厉剑气准确无误的命中转轮部先锋营中刚要有所动作的几道身影。

凌厉剑气乃陶杏他们愤怒的全力一击,虽然没能直接洞穿那副厚实银甲,但威力足以让转轮部先锋营的第二次的突击计划胎死腹中。

进攻受阻的转轮部先锋营四名银甲精锐移形换影,借着向后退去的势头,成功与第三梯队互换阵型。

而率领己方第二梯队的陶杏目光闪烁,当机立断的放弃正面作战,很快与队伍中另外三人化整为零,将各自身法施展到极致,在混战战场的边缘打起牵制来。

在六面玄铁盾牌前被打断攻势的六名银甲精锐虽然只是督军盘投射的幻影,但神智极高,见攻势受阻,当即准备后撤与第二和第三梯队围剿那窜进他们阵型的四只蚂蚁。

林长风怎么能遂了他们的愿?

魏勇和徐晃两人一咬牙,知道该拼命了,旋即第一梯队的六人两两为一组,以两面玄铁盾牌限制住一名银甲精锐,拿捏住最好进场时机的林长风率领最后的梯队堪堪杀到!

向来沉稳的安若信面容几近狂热扭曲,与另外四名袍泽将五柄长剑并做一起,狠狠送进了一名被限制行动的银甲精锐体内。但银甲精锐同样悍不畏死,在被搅碎银甲前,一杆灵力狂暴的银枪,拉了两名第三梯队的军士给他垫底。

噗嗤噗嗤!

剑气与枪芒在方寸间撕扯缠斗,黑甲与银甲接连倒下,连绵不绝的爆音与血肉飞溅声充斥在所有人的耳边。

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杀光那批银甲!

但当林长风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头颅被浑身染血的银甲踩在脚下时,他才知道,转轮部的银甲精锐们对于战场残局的拉扯与把控能力,是何等的细致入微。

林长风的确扼制住了敌人梯段式冲锋阵型的发挥,但没有料想到这些银甲精锐在进攻势头受阻时,竟然灵活的转变成了没有防守死角的磨盘阵型。

一杆杆银色长枪喷薄着宛如银色匹练的枪芒,一点点收割着碾碎着折冲部将士们的意志和生命。

那是一座银色的血肉磨坊。

折冲部再次折戟沉沙,转轮部先锋营银甲精锐死伤五名。

“我不甘心…”

林长风的无头尸身随风消散,头颅仍在喃喃低语。

风回大地,林长风等人再一次从黑暗中苏醒过来,之前经历厮杀的一幕幕好似南柯一梦。

这一次不再需要常曦宽慰他们,一心只求胜利的他们围坐在一起,每个人都紧攥双拳,脸上写满不甘与怒火,他们心中之前对转轮部的些许敬畏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他们看向草原另一端,他们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彻底碾碎那些难看又狂妄的银甲!

林长风深深扫过面前每一张斗志昂扬的脸庞,沉声道。

“我们需要一个新计划。”

……

常曦盘膝坐在草原高空处,看着那群围着那整套浮黎套装叽叽喳喳的忠心属下们,抿嘴一笑。

他说过谁表现优异,就赏赐一套由浮黎甲和浮黎剑组成的元婴境天阶下品套装,但是他也没单独赏赐给谁,而是直接交予林长风,看看他会如何最大程度的使用这件套装。

一套元婴境天阶下品的浮黎套装,若使用和安排得当,并非不能扭转战局。

转轮王麾下转轮部的的确很强,银甲先锋营之上还有重装金甲主力军,最后还有着实力莫测的黑甲禁卫。

常曦咧嘴冷笑,他近来因为有着小药帮助,修为不仅已经早已恢复了巅峰时期的元婴境中期,而且还水到渠成的成就了现在元婴境后期的强横修为。

他就曾调出过转轮部黑甲禁卫军首领的头领一战,面对化神境的敌军将领,酣战许久后,最终得以惨胜。

而后他就经常投身进督军盘中,和各种战部中的将领的投影厮杀对战,以此来磨砺自身对剑诀术法的掌控程度,成效斐然,让他充分积累了与化神境大能作战的战斗经验。

只是那具转轮王的投影就实在太过强横,只冷眼一瞥,大手盖下犹如浩荡天威,整个督军盘的天空都被那只手掌的掌纹,常曦连屁都没放出来半个就被拍成肉泥。

常曦不禁感叹,到底是能与黄泉十大帅位争锋的转轮王,还远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与之比拟的。

所谓什么样的将带领什么样的兵,将熊熊一个,兵熊熊一窝,常曦对属下的要求自然非常严格,他要求的不仅仅是折冲部这十六人要全歼转轮部先锋营的银甲精锐,而且必须保证己不能有任何一人阵亡和重伤。

这已经不只是严格,而是疯狂。

从来没有人会在转轮部面前有过这种可笑想法。

但常曦心里很清楚,他不仅有这个想法,而且很坚定。

剑气枪芒肆虐的草原上,黑甲与银甲两股洪流对撞,林长风一次次战败,但同时也在一次次积累着教训和经验,生死轮回不止,每一次重生都会让这支铁打的队伍愈发强横。

转轮部的银甲精锐们已经要付出过半损伤才能击溃林长风他们,这个比例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扩大。

要想在黄泉界中走得更高更远,只靠孑然一身的自己显然太不现实,这里犬牙交错的势力不比九州仙道盟的水更浅,还有那些实力强横圈地自封的王阶帅阶,还有那高高在上的各方鬼帝,一个毫无背景毫无依附的人,很难走出多远。

常曦攥紧了拳头,眼眸中升起有不知名的熊熊火焰。

既然没有背景,我就打造属于我自己的势力。

既然没有依附,我就强大起来,让别人来依附我。

就算没有那件青云山的黑金龙袍,我也要凭自己的本事,让这天下畏我惧我尊我敬我。

“青云山的列祖列宗们用千年不散的英灵庇佑着我,绝不会只是让我不喝下那碗孟婆汤,定然有着更深的寓意。”

常曦眺望远方,微风拂过,耳边依稀回荡起,那位海东青女皇经常在他耳边唠叨过的话。

“妾身相信,少主您终有一日,一定可以亲手创建出,比青云山更加恢弘、更加瑰丽且只听命于您的庞大势力的。”

常曦嘴角弯起,抬头望天,轻轻呢喃道:“夙悠啊夙悠,你知道吗,你家少主已经向着你的梦想,迈出第一步了。”

……

之前常曦就有和部首耶律津呈报过他要带着人马外出集训的事情,所以林长风等人就在荒木林的这座山谷中安顿下来了,他们几乎除了两顿饭和打坐冥想外,都在督军盘中与转轮部的银甲精锐刻苦磨砺拼杀技巧,进展一日千里。

玄妙异常的督军盘的运作离不开海量灵力的供给,好在之前缴获的战利品中有着大把灵石,但可不能小看这督军盘,这可是个肚里能撑船的大吃货,单单运转一个时辰,就能不知不觉吃掉三块中品灵石。

常曦每天看着林长风他们打了鸡血般嗷嗷叫的冲进督军盘中,一待就是一天时,他都会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是心绞痛的感觉。

在犯过今天的心绞痛后,常曦没有跟着进入督军盘,几天前因为一次偶然灵感而闭关的他在大青身旁坐下,嘚瑟的摊开手中一幅精美画卷。

一直闭目调息的青袍男子睁开眼帘,瞳孔中三朵盛开的青花隐没下去,他侧目看了眼常曦手中画卷,良久后犹豫道:“你…在学画画?”

本来是抱着炫耀目的来的常曦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半天无语着憋出一句话来,“我发誓,要是让我三师姐听到你句话,她一定会把你的头都给打烂。”

还没体会到人族语言博大精深一面的大青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你三师姐要打我,我可是化神境大妖。”

常曦嗤之以鼻道:“我三师姐要是真生气了,连炼虚境的大能都能撵着屁股追,你这条小蛇道行还不够。”

大青浑身一紧,不知人间险恶的他将“三师姐”这个人名牢牢记住,打定主意以后真见到了一定要跑。

常曦手中的坚韧画纸上,绘制着许多模样和造型古怪的图案,有的像展翅高飞的鸟燕;有的像身强体壮的公牛;有的像抓耳挠腮的灵猿;有的像正在捕食猎物的矫健猛虎,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这些图案都有一个共同点,用曦儿和小药的说法就是,随便找个三岁小孩都能画得出来,当时就引来了常大画家的强烈不满和坚决抗议,都被两女给无情驳回。

这是常曦自行领悟出来的一种另辟蹊径的法门。

常曦管他叫纹身。

和那些左青龙右白虎的俗气纹身不同的是,这是常曦无意间从剑符中获得的灵感。

剑符,顾名思义,就是剑客将自身的精纯剑意凝聚在薄薄的一张符纸上。在阵法和符法上都有不俗建树的常曦大胆设想,如果有炼体修为高深者,将炼体法门的真意给具现化,再通过镌刻或是绘制的方式呈现在人体上,会是什么效果?

常曦因为彻底领悟了大金刚寂灭体这门顶尖炼体法门的真意,在化神境以下的第一步层次中,常曦已经是独占鳌头的佼佼者,对于其他粗浅的炼体法门早已经是一看就会,诸如莽牛劲、搬山靠和大日雷体这等的炼体法门,被常曦精髓的提炼成一幅幅“生动画像”。

常曦找了山谷外许多动物或者妖兽做了实验,竟然真就如他料想的那般,当动物妖兽们被绘制上这位滑稽纹身后,各个都立刻变得强大起来,除去有些身子孱弱的动物无法承受这股霸道之力外,妖兽们都成功了。

常曦如获至宝,格外珍惜这卷画。

此刻他还不知道,他手中这卷好似黄口小儿的涂鸦画,会在未来的修仙界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督军盘中,青草依旧,银色长枪和黑色甲胄交织出一副鲜血飞溅的残忍画卷。

十六具黑色甲胄组成的阵型每一刻都在不停变化。

锋矢阵、梯段阵、磨坊阵、长蛇阵,每个阵法都在整支黑甲队伍最危急的关头变换成型,险之又险的抵挡住了转轮部银甲精锐们潮水般的进攻。

身披浮黎甲手执浮黎剑的魏勇嘶吼一声,一剑将一名银甲精锐砍成两半,嗷嗷叫的冲做锋矢阵的尖端,以刀枪不入的浮黎甲和他的大日雷体作为最坚固的盾,带领着所有的弟兄们,冲破了他们一直最难攻破的磨坊阵。

最后一名转轮部先锋营的银甲精锐消散于风中。

失去目标的魏勇依旧冲出很远很远,直到他茫然的停下。

拔剑四顾心茫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啜泣。

魏勇张大了嘴巴,手中浮黎剑咣当落地,身高七尺的彪形大汉噗通一声跪下,泪水不受控制,打湿了浮黎甲上斑驳的血迹,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是高兴的哭,是喜悦的哭,是梦想终于成真的哭。

林长风和所有弟兄们团团围抱成圈,那里是十六张被鲜血和泥污涂成花猫的年轻面庞。

这里不是真正的战场,但胜似真正的战场,在这里流血会痛,被断去双臂会惧,被斩去头颅会悔,真真切切的能让你体会到战场上会发生的一切。

在这片草原上,他们从折冲部无人问津的底层士兵,蜕变成了能够正面击败传说中转轮部精锐的铁血传奇。

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都已经今非昔比。

常曦收起画卷,看着大青手中重归平静的督军盘。

嘴角轻轻弯起。

第389章 战争的脚步(二合一)

嶓冢山地域西南隅夏季多雨,每逢乌云密布,落日城外就会飘起厚厚一层的雨雾,目力最多只能延伸出几丈而已。

落日城的破败城门下,折冲部军士们用手驱散着眼前肆无忌惮飘过的浓雾,一边抖了抖身上的单薄黑甲,呼出一口气,总感觉今天不知为何有点阴冷阴冷的。

落日城外的浓雾中,毫无征兆的响起马蹄踩动泥浆声。

初闻时不以为意,再闻时已犹如平地惊雷。

城门下与城墙上的士兵们顿时紧张起来,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大声朝浓雾中喊道:“是常尉官吗?”

浓雾中无人应声,唯有惊雷愈发靠近城门。

终于知道不对劲的士兵们当即准备拉响警报,但颤抖的手刚刚摸上腰间引信,他们看到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两匹通体火焰缠绕蹄踏青雷的高大异兽在浓雾中显出原形,赤橙的火焰将浓雾灼烧的劈啪作响,两名身材魁梧的男人手执镀金缰绳骑在异兽背上,威武不可一世。

眼尖的士兵们并不认得那两只高大异兽是什么来历,但他们都知晓那两名魁梧男子腰间的挂坠代表着什么。

四蛟黑白玉和五蛟黑白玉。

士兵面皮发青发抖,低吼道:“校尉级和都统级…”

左侧用一娟金色束带绑住发髻的华服公子来到城门下,连坐骑都懒得下,瞥了眼甲胄单薄的折冲部士兵,讥笑道:“要不是军部情报中显示这里还有一支正在休养的战部,本都统怎么会屈尊来这么个破烂地方,一群阿猫阿狗,真是污了本座眼睛。”

另一侧挂有四蛟黑白玉的年轻男子附和笑道,“这折冲部虽是个已经被打残的残部,但那耶律津还算有些作战指挥经验,派他们拉去前线当当炮灰还是可以拉几个垫背的。”

曾经不惧生死抗击鬼潮的折冲部,此刻仿佛妓院中身份低贱的过气花旦,被这位高权重的两人扯去所有的遮羞布,当面评头论足,嘴里吐不出半个好字。

眯着双眼面色阴柔的华服公子一抖缰绳,蹄踏青雷的异兽冲开撞破城门,大摇大摆的进入城中,回头对着城门下敢怒不敢言的士兵们放肆笑道。

“叫你们折冲部的耶律津,立刻出来见我!”

……

月上枝头玉盘高悬,柔和银辉倾泻在山谷中。

本体是碧眼玄蟒的大青盘坐在瀑布下的巨石上纳月光入体修炼,而此刻整个山谷中,十几名赤膊汉子面对篝火围坐在常曦身旁,橙黄火舌摇曳,照不亮他们脸上的阴霾,见不到半点之前战胜转轮部时的兴奋和喜悦。

连一向活泼好动的小药和曦儿也垂首沉默不语。

整个山谷中的气氛宛如凝固一般。

林长风沙哑着声音道:“老大…你说的是真的吗?”

面色唯一正常的常曦点了点头,拿出一份折冲部中用作传令的玉简递了过去,林长风颤颤巍巍的接过传令玉简,打入一缕灵力,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是部首耶律津大人的声音。

“常尉官,就在你们离开落日城的第三日,上层军部派人过来,命令我折冲部立刻动身前往嶓冢山地域东南隅的前线与其他战部汇合。”

耶律津的声音充满了无奈,继续说道:“我与那军部中人说起过,还有一支十七人的小队深入荒木林未归,但他们态度极为强硬,军部下达的命令是要求我们即刻启程,不得延误战机。所以当你听到这段传音时,我们驻扎在落日城的本部已经开往东南隅的前线了,仅仅十七人的人马是没有办法顺利抵达嶓冢山地域东南隅的,而且近来落日城周围许多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势力已经开始越发的蠢蠢欲动了,所以常尉官你们今后…便好自为之吧…”

耶律津的声音就到此便戛然而止,空余那声好自为之,在寂静的山谷回荡许久。

随常曦出来荒木林秘密训练的他们,虽然都在心底埋下了追随老大的种子,但这猝不及防的部首留言,还是一时间让这帮在折冲部中经历许多的他们不能接受。

他们连同老大,就这么被抛弃了?

常曦目光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折冲部的突然离去而手忙脚乱,意外的镇定,也正是他的这份临危不惧,才让众人没有陷入慌乱之中。

“我之前一直在操心你们吃喝拉撒的用度问题,没有太去关心嶓冢山地域的战事问题,东南边那里究竟怎么了?”常曦突然开口问道。

常曦开口,让心绪不宁的林长风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

“老大你有所不知,在您未和折冲部有所交集之时,由西方鬼帝统治的这片嶓冢山地域本就不大太平,群雄割据的局面导致边境的防守力量层次不齐,军中私下都兴起一种传闻,说是其他几方鬼帝已经暗中准备对西方鬼帝动手,好扩大自己的领地范围。”

常曦暗暗点头,林长风的这个说法隐隐和耶律津话语中的信息不谋而合。耶律津说折冲部需要翻山越岭开往嶓冢山地域的东南隅与其他战部汇合,那么想必定然还有其他战部一样受到了传唤,只有两位乃至几位鬼帝之间的争锋相对,才会需要动用如此之大的战部阵容。

嶓冢山地域大面积的调动各地战部开往前线,无形中会放松对其他恶势力的压制和约束,难怪耶律津在留言中提醒他们要小心周遭虎视眈眈的势力,没了牙和爪子的落日城,处境可不是一般的危险。

在知道了他们乃至整个落日城面临的困境后,常曦再次向众人抛出一个深水炸弹。

灵石和诸多材料的供给已经没有库存了!

林长风等人在听道这个消息后,都不由自主的懊悔起来,怎么平时修炼的时候就不懂得给老大节省点灵石和材料,老大养活他们十六个人已经是不遗余力,自己却还傻愣愣的不懂得勤俭持家。

常曦没有半点埋怨属下的意思,他还是那个想法,要想马儿跑,就要让马儿吃得好,吃都吃不好,谁会为你卖命?

“既然我们没有灵石和材料了,那我们就想办法,那就让飞扬乖乖的把这些东西送到我们手上。”

常曦站起身来,问道:“谁知道这附近最肥的羊在哪?”

心思单纯的小药和曦儿还不知道肥羊是什么意思。

林长风等人面面相觑,随即都高举手臂,异口同声道。

“黑云庄!”

“黑云庄?”常曦眼睛眯起,“在哪,实力如何?”

陶杏举手积极道:“在荒木林边缘东侧七百里,背靠山崖的地方有处猖獗的恶匪势力,他们自称黑云庄。”

一旁的魏勇啧了啧嘴道:“那黑云庄庄主名叫阿木勒,元婴境中期修为,手下大约四百余人,几名得力手下都是金丹境,曾经几次在我们刚驻扎进落日城时来劫掠骚扰,被我们依据地形优势击退,但不可否认他们的确兵强马壮,最近还听说他们虏获了一批肉票,很是嚣张。”

常曦转身看向林长风,林长风立即明白老大的意思,是要把黑云庄的油水全部榨出来。

闻出老大嘴里硝烟味道的其余众人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放在以往,黑云庄是块耶律津都很难啃下的硬骨头,但在他们将转轮部的银甲精锐们踩在脚下后,他们蠢蠢欲动的鲜血在沸腾,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才能释放。

“我们时间得抓紧,我们没理由相信嶓冢山地域的战事走向会走向胜利的那方,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扩充队伍扩充军备强大自己,才有可能在今后的时日里过得稍微安稳些。”

在常曦的示意下,络蛮将储物袋中所有的物资都倒了出来,常曦说道:“本来是打算论功行赏,但既然眼下很快就会有场硬仗,那就索性把所有的装备都先分给你们。”

在众人鼻息炙热的欢呼声中,两套浮黎套装、若干剑符和丹药很快分配了下去。

常曦这几天里也没闲着,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磨砺纹身画技的革命工作中去,他本身的绘画功夫其实也称得上是登堂入室的境界,毕竟能绘制剑符的底子摆在那,只是眼下想要完全提炼出炼体术法的精髓成画,还是有那么点困难的。

常曦示意大家安静,拿出画轴在地上摊开来,与大家伙讲明了这些略显滑稽可爱的图案的意义和用处,林长风他们的呼吸再次不争气的粗重起来。

魏勇自告奋勇的第一个站了出来,他修炼的是大日雷体,也是梯段阵型第一排中目前唯一装配和浮黎套装的人,可以说他肩负着目前整支队伍最艰巨的防守职责,一旦他承受不住敌方前几波的攻击势头而败北,整个队伍的性命都会被他葬送,所以他的选择很大程度上决定队伍的整体实力。

虎背熊腰的魏熊子在琳琅满目的图案中寻找着,经过深思熟虑后,魏勇伸出一根手指,落在了一副由小药姑娘亲笔题名的滑稽图案上,整个图案像一块喝饱了水的方块海绵。

这是一门专门用来吸收攻击和冲击力度的炼体神通。

画名叫海绵宝宝。

“哇,这么丑的东西你也舍得画在他们身上,你这家伙根本就是恶魔吧,要是让孟婆看见,论罪你都该下地狱了。”

身体深处经常潜心修炼第二人格难得醒来,凑过来看了一眼,直呼辣眼睛。

常曦对第二人格这个家伙的落后审美观表示不屑和嗤之以鼻,冷哼着让魏勇坐下,在他的两只臂膀上仔细以镌刻符文的方式落笔画下海绵宝宝的图案。

只有图案是不具备任何炼体神通效果的,唯有那一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精髓神韵才是关键。常曦从未在三师姐任何一本的典籍中见过类似的记载,这也就代表着无论是九州还是黄泉,常曦都不用担心这门绝活会被别人仿冒偷学。

要想偷学,还请先成为最顶尖的阵法符法大师吧。

常曦心中这般腹黑的想到。

如果一位威猛先生左右臂膀身各纹上一只青鳞龙和斑斓虎,所有道上的人都会认为你是个不好惹的麻烦角色,但如果他身上纹的是两只憨态可掬的海绵宝宝,那情况可就会让人感到扑朔迷离了。

魏勇心底有种自己不再是军中猛男的失落感。

海绵宝宝绘制完成,常曦示意魏勇穿上浮黎甲,扭了扭头对林长风说道:“朝魏熊子全力攻击试试。”

魏勇修行了大日雷体和叠浪劲后本就皮糙肉厚,林长风双眼紧眯,把握好分寸,一式凌厉无匹的破灭袭悍然出手。

“砰!”

没有想象中的震天巨响,就好似一只石子投入湖中,除了那一声叮咚和涟漪外,再没有之后的其他了。

魏勇本来已经做好倒退进瀑布下深潭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只是堪堪退后了一步,就轻而易举的接下了林队长的一击,他感觉到自己在受力时,身体宛如轻柔的海绵般,吸收了大量冲击力道,但在刹那间由诸多穴窍和骨肉间的震荡化解和消散出去,自己本体根本没受到多大冲击。

此刻就算是再愚笨的人都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常曦呵呵笑道:“我画的海绵宝宝怎么样?”

哪还不知道老大话中藏话的意思,体壮如熊的魏勇连连弯腰:“老大的画功早已炉火纯青,到时候卑职逢敌只需亮出双臂,定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和魏勇同在一个梯队阵型的徐晃惊得张大嘴巴。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家伙?

就算老大绘制的炼体纹身效果再逆天再霸道,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不能这样愚昧的一味捧杀老大!

逢敌亮出双臂?你是要笑死敌人,好继承他们的遗产?

“不行,我要让老大看清现实。”

心有觉悟的徐晃豁然起身,一屁股坐在常曦面前,指向画卷上另外一幅名叫神奇海螺的古怪图案,目光炯炯。

一炷香后,抱着坚定立场而来的徐晃惨败到丢盔弃甲,毫不犹豫的成为了神奇海螺的忠实舔狗。

在将十六名部下身上纹上炼体功能各不相同的纹身后,常曦终于松了一口气,旋即让大家今晚好好休息。

明天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

第390章 杀鸡也用宰牛刀(上)

阿木勒负手站在崖顶,俯瞰着整个黑云庄,眼眸深处倒映出远方落日城的景象,袖中拳头紧握。

年近中旬的阿木勒可谓野心勃勃。

他要趁这次机会一举拿下落日城。

在折冲部驻扎进落日城前,也曾有几波名号贱如草芥的战部驻守过,但那些战部大多识相,官匪沆瀣一气,相互勾结,倒也让黑云庄和附近其他几家势力捞到不少油水。

在这种灰色利益的驱动下,许多城守战部和恶匪草寇们间默契有加,井水不犯河水。

但折冲部的到来,撕破了那纸不成文的灰色条约,这如何让他们这些在民脂民膏上作威作福的恶徒们心甘情愿?

只可惜折冲部到底是支有过不少作战经验的战部,依托落日城的地形优势,就算只有残兵两百,却硬是让兵马人数是他们两倍有余的黑云庄无法突破落日城这座乌龟王八壳,让阿木勒郁闷的几乎吐血。

但近两日游弋在落日城附近的手下报上来一个好消息。

被他们视为眼中钉和肉中刺的折冲部,走了!一个没剩!

阿木勒不知道折冲部为什么全部离开了落日城,他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琢磨其中关节,他只知道现在是占领落日城最好的机会。

“都给我抓紧时间集结兵马,东西能收拾的就全部带走,只要这一次顺利拿下落日城,我们就无需再窝在这片弹丸之地了。”阿木勒信心满满,对着身后几位忠心手下道。

有位手下上前一步抱拳道:“庄主,装备和兵马下面已经收拾和集结的差不多了,今日傍晚就能杀落日城一个措手不及,但我们上次抓来的那几个老家伙都上了年纪,还有那批修奴,估计很难跟得上我们的队伍…是留是杀?”

说到那几个老家伙,阿木勒的嘴皮不自觉的抖了抖。

那批百来名的修奴本就是不值钱的苦力,杀了也无妨,但那几个像是逃难的老家伙明显不是什么普通人,虽然被他们黑云庄擒获,可是那几个老家伙看他们的眼神却毫不遮掩,就像是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黑云庄本就是块群魔乱舞之地,区区阶下囚做出这等姿态,自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四名花白胡子的老人受尽虐待,若不是有着些许修为护身,否则早就咽气过去了。

“全杀了吧,反正也没人愿意花大价钱来赎这帮肉票,留着也是碍事。”阿木勒轻飘飘一句话,决定了那四名老者的悲惨命运。

几名手下对庄主的心狠手辣并不意外,心慈手软还做什么恶匪?纷纷领命退下。

而此刻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黑云庄领地边缘某处,有着十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紧紧盯住他们。

陶杏率领第二梯队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倒了黑云庄边缘几处明哨暗哨,动作娴熟的就像名狡猾的老猎人。

他轻轻抹去浮黎剑上的血迹,明哨每到固定时间就会换人,所以到了时间黑云庄就会发现有人偷袭,但陶杏并不担心这种情况的发生,因为老大说了,他将亲自指挥这场战斗。

浑身萦绕着敛气决光斑的常曦看向崖顶那负手而立的中年人,淡淡问道:“那就是黑云庄的首领阿木勒?”

紧贴老大身旁的魏勇压低声音道:“不错,那人正是阿木勒,此人和部首耶律津交手过,我记得很清楚。”

常曦侧过身子,目光从每一人脸颊上扫过,沉声道:“这场战斗是自你们跟了我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你们已经是能够做到零损伤碾压转轮部精锐的强者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许胜,不许败。”

“这种喽啰,甚至连伤到你们的资格都没。如果待会谁拖了整个队伍的后腿,浮黎套装?那他就想都别想!”

无往不利的浮黎套装一共只有三套,能穿上浮黎套装是其余十三人最大的梦想,他们听到老大这句一点都不积极向上的战前动员,一个个却顿时宛如按捺不住的群狼,就要冲出去将那帮肥羊们全部撕碎!

“所有人准备。”

常曦抬起手臂,他背后一支梯队层次分明的阵型已经箭在弦上,随着那只手臂利剑般猛然落下,气势汹汹的梯段式突击阵型向着黑云庄压迫进去。

没有嘹亮的冲锋号,没有令人血脉喷张的喊杀声,耳畔只有高速冲锋带起的呼啸和胸膛中密集如鼓点的心跳。

有几名恶匪腾空而起,见到林长风他们刚想叫出声来,剑影缤纷,几具无头尸身跌落,彼此间隔五丈距离的梯队犹如一柄刺进黄油的滚热餐刀,那般轻而易举。

“敌袭!敌袭!”

凄厉警报拉响,黑云庄旗下四百余众本就集结大半,见到一路冲杀过来的十几人势头不减,先是一愣,继而冷笑。

这里可是他们的老巢,区区十几人竟敢在他们四百多人面前蹦跶,真是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心情大好的阿木勒听到熟悉的肉体破碎声,皱眉低头看去,只见一支装备造型古怪的小队冲杀进来,这位自认为是独霸一方的枭雄咧嘴冷笑,区区十几人的小队敢和他们黑云庄叫板,修为最高的不过半步元婴境,真是不知死活。

“也好,就拿你们的项上头颅来祭旗!”

阿木勒身上元婴境中期的强横气息跌宕起伏,身形虚幻着掠向为首身着滑稽绿甲的高大汉子,铁掌伸出,大有一把将魏勇头颅生生捏爆的架势。

但阿木勒赖以成名的铁掌最终却没有落下,任由梯段式阵型从他脚下冲过,他死死盯住眼前一袭普通浆洗白衫的男子。

他心脏紧缩,他感觉到一股生死危机下才有的冰凉。

“堂堂黑云庄首领阿木勒,就别对我的部下们出手了,兵对兵,将对将,就由我来会会你就好。”

白衫男子俊逸出尘,满头如缎黑发用一根系带绑束,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在手,虽无甲胄在身,却已有儒将风采。

“你到底什么来路?”阿木勒几次在刀尖上求得生存,尽管对方身上气息漂浮不定,但他真真切切的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他心惊肉跳的感觉,正是这股敏锐的感觉,曾经几次救得他的性命。

白衫男子嘴角弯起,只用手中剑作回答。

第391章 杀鸡也用宰牛刀(下)

黑云庄中大多是些乌合之众,连给转轮部银甲精锐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但林长风也很清楚就算他们面对的是一群猪,那也是几百只猪,深陷重围的他们必须万分小心。

林长风语气森冷道:“梯段阵转锋矢阵!”

话音落下,已经击杀十几名恶匪的三段梯队顿时一变,身披浮黎甲手执浮黎剑的魏勇一马当先做锋矢,阵型腰部收束进去,整支队伍宛如一根锋利长矛直取对方大本营。

魏勇身负大日雷体、浮黎甲和海绵宝宝炼体纹身,身先士卒的冲锋在最前面,他一个人就宛如最锋利的锥尖,浮黎甲上吞吐着氤氲绿光,黑云庄恶匪们的刀枪斧钺落在浮黎甲上,根本劈砍不出半点火光划痕,劲道都被吸收继而散去,魏勇半步都不曾后退,一剑削飞几颗大好头颅。

面对如此迅猛的攻势,黑云庄恶匪们下意识的选择退避,性命都是自己的,谁会真傻到挺身给其他人挡枪?

但也正是他们这一避,让黑云庄下四百余人本就零散不堪的阵型顷刻间化为乌有。

常曦麾下十六人各个都修炼了青云山最纯正的剑术剑诀,十六柄长剑挥动出凛冽心扉的剑气长虹,轻轻松松在敌军阵型中冲杀出一条血花盛开的道路。

黑云庄旗下几名金丹境干部气抖得握不住刀,见那势如破竹的锋矢阵先是将他们的阵型钻出一个大窟窿,继而从另一侧再度杀个回马枪重演方才的老一套,反反复复就是那三板斧,但却格外见效。

修为越高越是惜命的确一点不假,阿木勒手下几名平日里自诩忠心耿耿的手下在面对生死时,都毫不犹豫的选择让修为更低的部下顶上去,用性命拖住对方进攻的步伐。

忠诚?放屁。

黑云庄四百余人就像一条匹练,而林长风率领的锋矢阵就像一根穿了线的针,在这块匹练上反复贯通穿插,将整块匹练撕扯成破碎褴褛的模样。

锋矢阵、梯段阵和磨坊阵这三个阵型在督军盘中经过千百次锤炼,已经成为他们运用最娴熟的战术阵型,只要林长风一声令下,其余人都能在两个弹指的时间里完成各种阵型的变换与交替。

锋矢阵最看重对敌军阵型的撕扯和切割,一朵朵鲜血淋漓的血花盛开在黑云庄中,黑云庄原本四百余人很快锐减到堪堪两百余人,而林长风他们迄今为止,除了几人略有擦伤外,竟然无一人折损或重伤!

十六人如同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彼此配合默契,冷静而高效的收割着这群恶匪们的性命,每次长剑的斩击和有限灵力的使用,都事先在每个人心中有过精确计划和部署。

没有人会相信他们能在情况千变万化的战场上,还能在心中做到这种令人生畏的地步。

但同样没人知道他们在督军盘中,经历过怎样的地狱。

他们当初之所以能战胜并碾压转轮部,靠的不是侥幸。

黑云庄的所有人已经被杀破了胆,再无回天之力。

远比玄铁更坚硬些的黝黑手掌齐腕而断,鲜血喷溅着跌落在地,一炷香前还意气风发的黑云庄庄主双膝瘫软,跪在白衫男子剑下,他看着自腕部以下的空空荡荡,眼睛赤红。

没有他想象之中的一场恶战,他甚至没有看清那道剑光是如何斩出,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失去了双手。

他唯一能看清的,是那白衫男子腰间的双蛟黑白玉。

这样恐怖的家伙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伯牙尉?

开什么玩笑!

阿木勒额头、脖颈乃至眼角的青筋宛如蚯蚓凸起,他想要咆哮出声,话未说出口,便被一截冰冷剑尖全部摁回腹腔。

洞幽剑不染血水,常曦双眼中淡金和银十字星各占一只眸子,嘴角弯起邪魅弧度:“果然还是杀人比修炼有意思。”

“好了你这个病入膏肓的家伙,赶紧回去睡觉吧。”

“常曦”撇嘴切了一声,嗓音一变,变回原先的温润嗓音,常曦看了眼远处已经落下帷幕的主战场,弯腰将阿木勒腰间的储物袋摘下。

不需要常曦发话,林长风他们就已经将所有投降的恶匪斩下头颅,这些恶匪本就是沾染业障之人,在黄泉界中死后会直下阿鼻地狱受尽刑罚,阎罗王都救不了他们。

陶杏率领第二梯队的几人自告奋勇的出去寻找漏网之鱼,林长风和魏勇他们则开始打扫战场,在满地碎肉和血泊中挑拣出一只只储物袋,没有人藏私,都尽数上缴到了“老板”那里,足足四百多只储物袋啊!

身形鬼魅的陶杏去而复返,摇手呐喊道:“老大,这有点东西,您得过来看看。”

迅速打扫完战场的林长风等人跟在常曦身后,来到黑云庄深处的一处岩窟,岩窟外设有锋利突刺的木障,他们破开木障走向岩窟深处,瞧见深处一幕的常曦目光微微闪烁。

暗无天日的岩窟深处原来有一个填满污水的大坑,大坑中浸泡着百来名奴隶模样的男子,虽各个体魄看起来强健,但他们手脚都带着沉重镣铐,脸色蜡黄,双目无神。

而污水坑的另一侧,有五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被岩壁上延伸出来的锁链束缚住,他们见到人影,纷纷看了过来,嘴巴上似乎被施展了某种封印法,使得他们无法开口说话。

林长风等人看到这一幕,没有多说什么,这帮人可怜是可怜,但没有老大的命令,他们不会擅作主张。

常曦觉得有些意思。

他不难看出,这些老者应当在此前吃过不少苦头,但此刻他们的眼神中,并没有什么看到获救希望的兴奋或热烈,只有些许冷淡和浓浓不屑。

但有趣就有趣在,当他们的视线落在魏勇身披的浮黎甲和手执的浮黎剑时,他们的目光中有了些许难得的动容。

“有点意思,长风,放开他们,再把他们捞出来。”常曦指了指老者和污水坑里的修奴们。

几名老者应当有修行过不俗的养气法门,哪怕经过拷打也没有引发过重伤势,只是有些虚弱。

魏勇走上前去替一位老者解开锁链,那老者道了声谢,旋即想伸手去摸魏勇身上的浮黎甲,视这件浮黎甲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魏勇当即警觉后撤,将那老者一掌横推了出去,露出狰狞笑脸:“老东西,你找死吗?”

老者被魏勇的蛮力推到墙上,羸弱身躯并未多么狼狈,脚步竟只踉跄几下便恢复如初。

常曦瞳孔闪烁,他察觉到老者身上看似褴褛的衣衫似乎是件品阶不低的防御法宝,魏勇一推并未用上全力,但几千斤的力道还是有的,否则这气息只有筑基境后期修为的老者,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硬抗魏勇一击而无动于衷的。

“这件木属性灵甲和这些纹身是谁的手笔?”老者并未去看桀桀冷笑的魏熊子,而是扭头看向常曦。

他很清楚谁才是这伙肌肉汉子的领头人。

“我就是,老丈有何见教?”

同样眼光老辣的常曦笑笑,他也注意到了其他几位老者隐隐以这老丈为首,白衣黑剑向前一步。

一老一少对视良久,林长风等人屏气凝神,只待老大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让这些态度傲慢的老家伙们血溅三尺。

“能设计制造并绘制出这样精妙炼体纹路的,不会是什么普通之人,不知这位尊敬的伯牙尉大人,能否给我们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和修奴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老者的视线在常曦那双黄金瞳和双蛟黑白玉上几次流转,终于垂下头颅,声声苦涩,“鄙人抱犊山地域浮天宫铸器师卫留成以及四位师弟,愿投靠贵部。”

第392章 意外收获

“抱犊山地域浮天宫?抱歉,在下孤陋寡闻并不知晓,但卫老先生如果在意的是我的这枚坠子,那就不必了。”

常曦伸手扯下双蛟黑白玉,指尖碾过,顿时这枚象征着伯牙尉职阶的玉坠化作了满地玉石碎屑。

折冲部已经远赴东南隅的主战场,他们这十几人也不能继续使用折冲部的番号了,既然净户出门,干脆一了百了。

自称卫留成的老者双目凝重,他并非战部出身,但大名鼎鼎以炼器铸器闻名的浮天宫下自然有着诸多战部护持,这种象征着战部尉官身份的信物最是重要,怎么轻易毁去?

“说起抱犊山地域,那应该是中央鬼帝统御的地方,你们既然又都是浮天宫中身份尊崇的铸器巨匠,又怎么会流落到这里,我希望卫老先生能够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常曦迸指成剑,抬手轻飘飘着朝岩壁一抹,坚硬的花岗岩壁犹如豆腐般被切下一大块,切面光滑如镜,一大块花岗岩在指剑下被雕刻成将椅,常曦一屁股坐上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卫留成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平日里区区伯牙尉哪敢在他面前如此作态,只可惜现在形势比人强,这些彪悍的人形猛兽可不比黑云庄里的那些乌合之众,真要不知好歹的一再隐瞒,恐怕他们小命堪忧。

卫留成终于吐露实情。

……

老人言罢良久,静静等待着常曦对他们的宣判。

原来统御抱犊山地域的中央鬼帝和嶓冢山地域的西方鬼帝之间爆发了战争冲突,浮天宫作为抱犊山地域中数一数二的炼器豪门,被中央鬼帝下的几支强大战部鸠占鹊巢,让浮天宫的铸器匠师们不眠不休的为他们的战部冶炼军备。

因为厌恶中央鬼帝这种蛮横御下的下乘手段,以卫留成为首的铸器匠师几人都对新任北方鬼帝登基后大举推行的怀柔政策十分仰慕,于是趁着夜色抱团,打算长途跋涉越过战火纷飞的边境线另投明主。

谁知路途上的所遇所见所闻所感,无不远超他们几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人家的想象,他们很快在几次危险遭遇中迷失了方向,慌不择路的逃窜,最终他们几个老人被荒野中被商队抛弃的一群善良修奴救得性命。

卫留成他们心存感激,带着修奴们继续逃窜,谁知他们早就弄错了方向,误打误撞进入了交战势力的嶓冢山地域,更是因为人数过多目标太大,对野外行军技巧一窍不通的卫留成等人这才不幸的被黑云庄的恶匪们一锅给端了。

修奴们被捞出污水坑,都畏畏缩缩的躲在岩窟一角,但有那么一两个人,壮着胆子看向将椅上那袭白衫和那帮威猛的肌肉汉子,眼眸中充斥有着渴望和希冀的光芒,异常闪亮。

将椅上常曦面色始终平淡如水,让卫留成看不出任何端倪,实则心里已经在天人交战。

“不瞒诸位,我们本是隶属于折冲部的将士,但因为种种原因,大部队将我们抛下赶赴前线,我等现在也是无根浮萍,如果这样你们也愿意投靠我们,那自然也可以。”常曦摸了摸下巴一五一十的道。

卫留成苦笑道:“我们几个半截身子入土只会炼器的老家伙,如今见识了这乱世景象,也不敢再去奢望那些有的没的,能求得性命无虞就已经很不错了。”

常曦笑着起身伸出手,卫留成略微犹豫一瞬,旋即紧握。

时隔很多年后,晚年得子儿孙满堂的卫留成已经老得记不清很多事情,但唯独对这一次改变他人生轨迹的握手印象深刻,他时常枕着暖阳躺在躺椅上或哭或笑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着和膝下儿孙讲述,当初他那根在风雨中飘摇的命运长线,是如何和那个男人有了注定的交织,脸上写满荣光。

“老大,这些修奴怎么办?”林长风问道。

常曦深深看了一眼岩窟角落瑟瑟发抖的修奴们,说道:“既然我答应了卫老先生的条件,那就自然不会抛下他们,一起带回落日城再安排吧。”

卫留成和其他几名铸器匠师相视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些修奴虽然身份低贱,但是毕竟救了他们的性命,于情于理都不能将他们置之不理。

落日城中灵气稀薄,不适合大青这样的化神境妖兽修炼,大青索性就留在了荒木林潜心修炼,从山谷那接回曦儿和小药后,常曦在交待大青帮他注意一些事情后,便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返回落日城了。

出城时只有寥寥十几人,再归来时已经超过上百人,只不过这时的落日城城门已经再也见不到驻守的折冲部士兵。

卫留成看着落日城这种充满乡土气息的街景,一时间又有些拿不准注意了,那魁梧男子身上穿戴灵甲的品阶绝对是元婴境天阶下品无疑,连手中长剑也是同样的品阶,这样顶级战部都不可能大面积装备的昂贵套装就有着三套之多,还有那玄妙异常的纹身,怎么可能是出自这样的破败之地?

街边小楼商铺有窗户推开缝隙,继而越来越多,人们都望着街道上向折冲部大营走去的队伍。

他们都认识这个折冲部里相貌比画中仙更俊逸些的年轻尉官,说话沉稳办事利索,没有哪家待字闺中的小娘不在心里惦记这位常姓尉官,当初这座死气沉沉的落日城就是在这个年轻尉官一点点的推动下,终于有了些许难得的生气。

街边有位经常请常曦吃自家烧饼的汉子连忙上前,递上油纸包裹的喷香烧饼,至今还没成功过一次的汉子不用多猜,就知道自个腰兜里肯定又不知不觉多出了几块铜板。

汉子轻声问道:“常尉官,前几日我们瞧着折冲部全军跟着两位看起来很威风的大官走了,再也没回来,城里没了巡防和城守,大家都有些害怕那些恶匪们趁火打劫啊。”

“常尉官…你们不会也要走吧?”

“常尉官,没了你们折冲部,我们可该咋办啊?”

“常大哥,你别走!”

越来越多的居民从楼舍中走出,将常曦团团围住,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害怕与担忧,还有不舍。

卫留成连同另外几名炼器匠师看着眼前军民如鱼水的一幕,无不睁大了眼睛,他们不敢置信。

什么时候战部这么受平民的待见了?

在他们的印象中,那些鸠占鹊巢浮天宫的几支战部,除了会打骂羞辱浮天宫弟子外,就是以盛气凌人的姿态强迫他们为其炼制灵甲和兵器,稍有不满就滥用酷刑,人人愤恨,和眼前这折冲部根本有着天壤之别。

卫留成心中莫名有了希望的火光。

第393章 严字营与洞幽部

空无一人的折冲部大营冷冷清清,随处可见来不及带走的剩余物资和兵器,显然他们走得十分匆忙。

常曦将西侧校场和营地划分给了修奴们,索性把卫留成等一众铸器匠师安排住进了部首营帐,反正他也不需要去住耶律津的营帐来彰显自己身份,反正这支队伍的领头人谁有资格去做,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次剿灭黑云庄收获了四百余只储物袋、一百二十八名修奴和五名技艺精湛的铸器匠师,常曦可谓赚的盆满钵满,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多出了一百多张吃饭的嘴。

好在落日城里粮食肉食倒是能供应的上,大笔金银开销出去,一批批物资很快被运回营地。

常曦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战部食堂里排排齐坐的上百名修奴,愣愣的看着眼前堆满饭碗的肉,继而嚎啕大哭。

很难有人可以形容出男人那种压抑许久后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一个干净的床铺和一整碗肉块,对于一个终其一生都在颠沛流离的、没有尊严可言的修奴来说,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现在常曦知道了。

林长风等人默然不语,同是男人,他们感同身受。

卫留成等人摇首长叹出一口气。

修奴们没有一人去碰那碗肉,有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再有一个少年紧跟其后,随后所有修奴都站了起来,他们朝着站在门口的常曦噗通一声跪下。

常曦记得很清楚,当初在那个岩窟中,人群中那两个和其他修奴有些不一样的人,正是这中年男人和少年,

常曦走进食堂,在那为首中年男人的身旁,席地坐下。

席地而坐的白衫男子没有让修奴们起身,而是轻声道:“在我仍是少年时,过得其实也很惨,爹娘被魔族残忍杀害,我一个人在求仙路上尝尽人生苦辣,吃不饱穿不暖,冬天里被马匪追杀,跌落山崖摔断了腿,爬了几十里山路,硬是凭着一口气爬进了城里,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街巷最肮脏的角落,靠别人的施舍和吃垃圾,捱过了人生里最冷的冬天。”

跪在最前面的中年修奴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颅。

常曦缓缓起身,连同着一起升起的,还有那股无言的气势,他说道:“老爹曾不厌其烦的和我说过,男子汉膝下有黄金,只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恩师,除此之外的跪都是迫不得已,你们跪我,是迫不得已吗?”

“没有。”中年修奴声音沙哑颤抖,但却异常坚定。

“我常曦并不是什么顶天立地之人,但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都要论个问心无愧,你们既然跪我,那我且问你们一句,你们可愿成为我的部下?”

常曦舌绽春雷,偌大的营部食堂中龙吟声威严浩荡。

“我等愿意!”

中年修奴一把手扣住身旁少年修奴的脑袋,一同重重叩首在冰冷地板上,在他身后,还有着上百道叩首身影。

修奴忠诚,一旦跟随主人,便会直至身死。

常曦威严如天上仙人,“今日你们跪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此之后你们也无需再跪其他人。记住!你们这双膝盖,不是用来跪人的,是用来挺直你们腰板的!”

“从即刻起,你们不再是奴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一股无形的伟力将曾经贱为奴籍的他们托起,常曦看向面色狂热的中年男人,说道:“告诉我你的姓名。”

“严坤!”中年男子压抑住满腔激动,颠沛流离的宿命几乎让他忘记自己姓名,他大声泪目着道:“我叫严坤!”

常曦看向严坤身旁,笑着道:“这精气神旺盛的小子应该是你儿子吧,你叫什么?”

目光炯炯的少年仰首道:“我叫严光,大家都叫我阿光。”

常曦显然心里有了规划,说道:“既然如此,从今天开始,严坤你就是这帮人的头,我给你们这支队伍取名叫作严字营,我稍后会让人给你们送去修行功法和物资。”

严坤心中震惊,他本是奴籍出身,能大声喊出自己的姓名和昂首阔步走在阳光下,是他多少年来心底的奢望,如今这位大人竟然还要以他的贱姓命名一营,这如何使得?

常曦打断严坤的请求,继续说道:“你们严字营中人的资质并不好,就算有各种物资和丹药的帮助,修炼起来并非顺风顺水,如果吃不了苦,是不可能成功的。”

严坤涨红了脸庞,修奴们本就不怕苦不怕累,如今大人更是对他们毫不吝啬的开放丹药和功法,若他们还不能成功,那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追随大人?

严坤大声道:“请大人放心!严字营保证完成任务!”

“继续吃饭,下午操练!”常曦大手一挥。

“是!”上一刻还是修奴身份的严坤如今一扫阴霾,整个严字营上百号人整齐划一的吃起面前的丰盛肉食。

“不得了啊。”有位铸器匠师愣愣着捧着碗,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不禁感慨道:“光看这位大人的御下手段,就知此人绝对不一般啊,难怪之前着城里百姓对他那么拥戴。”

“的确不一般,真像极了那北方新任鬼帝的怀柔手段。”

卫留成发出同样的感慨,旋即看向自己的几位师弟,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常大人会白养我们几个老骨头啊,这新成立的严字营全身上下没套像样的灵甲和武器,这活,指定跑不了,咱大家伙也准备准备,这几日就开工吧。”

吃完午饭,颇有经商头脑的络蛮踱步出营部府门,准备外出找城里的几家粮食供应商,商谈一下加大粮食蔬菜供应量的问题,那帮严字营的人实在是太能吃了,就算是他们中身形最健硕的魏勇,饭量竟然都没办法胜过严字营里最瘦的几个麻杆,着实让绰号“老板”的络蛮啧啧称奇。

络蛮不经意抬头一看,当他看到营部府门上那个大字时,顷刻间那股饭后嗜睡感烟消云散,他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拔腿跑向老大的营房。

常曦在营房外教导曦儿剑术,看见络蛮见了鬼一般飞奔而来,不禁笑骂道:“什么事把你给吓成这样?”

络蛮咽了口唾沫,急忙道:“老大,不好了,咱营部府门上那块牌匾的字被人给改了!”

常曦继续架起曦儿臂膀,不让她拿剑的手偷懒,说道:“怎么,我写的字不好看吗?”

“原来是老大您亲手改的啊,我还以为是哪家不知死活的宵小想惹事呢”络蛮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旋即满腔好奇心被勾起,嘿嘿凑近了些问道:“老大,那您就给透露下呗,这洞幽部,到底是代表什么意思啊?”

一袭白衫的常曦看了眼腰间如墨般色泽的洞幽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吊足了络蛮的胃口。

“再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第394章 又一个大美人

“真是忙死我了。”

头顶月朗星稀,常曦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营房,近来这十几天大刀阔斧的重整洞幽部,大小事务都要由他拍板决定,可把他累的够呛。

在成立严字营后,常曦让络蛮给严坤送去了适合他们体质修炼的功法玉简和修炼物资。

严坤曾为修奴,深知体魄强度在战场厮杀中多么重要,特意挑选了修炼起来最为痛苦但见效颇快的淬火横炼法。

这种立意取自冶炼金铁祛除杂质的炼体法门有着诸多具体步骤,只光听名字就能让人遍体生寒,但那些摆脱奴籍命运的严字营战士们,没有一人拒绝、没有一人叫苦,参透并不难理解的淬火横炼法后,整个严字营都沉浸在一阵修炼的狂潮中。

严坤非常清楚,他们之所以能够卸去身上沉重的奴籍枷锁,全都仰赖大人恩泽,他也知道大人身边绝不需要养着一帮光会吃饭而上不得战场的废物,所以他们拼了命的修炼。

整个严字营一片积极向上欣欣向荣的局面,只待严字营全体战士完成淬火横炼,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次浴火重生。

严字营奋发向上的修炼势头,让某些人感到地位受到严重威胁和挑衅,生性跳脱的陶杏嚷嚷着请求老大为他们扩编,常曦很快四个字批复下去。

放手去干。

林长风很快想到主意,从落日城中募兵!

洞幽部的征兵启事很快在并不大的落日城中散播开来,在弄清洞幽部就是常尉官自立门户的新战部后,许多崇拜常尉官风采和向往战部威风的大批居民险些都要踏破洞幽部的门槛。

遵照老大精中择优、优中选精等设计精密的选拔制度,落日城数万居民中只选拔出了两百余人,之后再经由常曦亲自把关的体能测试、灵根测试和心性测试,再次刷掉了一百多人,最终可堪一用的,也只不过八十多人,和林长风等人加起来,不多不少,刚刚一百人。

这一百人被常曦命名为晓营,意喻着这支队伍如同撕破黑暗的拂晓之光,是黎明的象征。晓营的训练强度不比严字营底上多少,晓营需要尽快让这批新鲜血液的战斗能力成型,落日城目前紧缺的巡防布防需要用到他们。

而卫留成等几位炼器巨匠组成了洞幽部中人员最为精简的炼器班子,他们很快起草了关于洞幽部灵甲灵器套装的设计图纸,在第一时间交到了常曦手里。

考虑到洞幽部僧多粥少的情况,卫留成在设计制式甲胄和武器时将许多因素考虑进去,没有选用浮天宫里财大气粗的炼器方式,毕竟他知道这两百多号人,全是靠着常曦一己之力撑着才能有如今大家的生存空间,所以任何一点东西他们都不能浪费。

常曦手里拿着那份设计简约但极为详尽的图纸,不禁感叹起命运真是造化弄人。

这些甲胄武器设计图案的风格鲜明,杀伐气重,非常好认,原来这位在浮天宫中享誉已久的炼器匠师卫留成,竟然就是九州仙道盟里上一代的墨家巨子!

只可惜这位曾经的墨家巨子如今已经记不起阳间之事,墨家历代巨子无不是英雄楷模之辈,常曦大手一挥,索性放开手让他们倒腾,并为他们成立了神器营。

虽然现在神器营只有五位白发苍颜的老者,但常曦相信神器营在不久的将来定然会崛起。

营房内部被曦儿装点成温暖颜色,像极了女子闺房,在日常生活上常曦很宠溺愈发开朗活泼的曦儿,都任她去弄。

曦儿贴心的端来一杯热茶,然后不由分说的把两片臀瓣搁在他腿上,双臂揽住常曦脖颈,挤进他怀里,像只小兽般挂在他身上。

看着怀里拱来拱去因为修炼而出落的愈发水灵动人的曦儿,常曦心底当真是万般无奈,再怎么说他也是刚刚新婚不久就命丧黄泉的正常男人,托青云山列祖列宗的福,他身上该有的零件一个不少,这小妮子就不怕他哪天克制不住自己内心那只食髓知味的野兽,把她吃干抹净了?

感受着大腿上那两瓣弹性惊人的温热,常曦捏住曦儿的琼鼻,笑骂道:“平日里都和你说过男女有别,忘哪去了?”

曦儿没心没肺的咯咯直笑,她特别喜欢常曦怀里的那股温暖感觉,只要贴着他的胸膛,就仿佛置身于温暖阳光下,那里仿佛有着人间的味道,能让她全身心放松着,她很眷恋。

她像只小兽般蜷缩在常曦怀里,抬起头好奇问道:“我听小药姐姐说,洞幽剑的剑灵要觉醒化形了是吗?”

“没错,而且就在今晚。”

常曦笑道:“想亲眼见识下何为剑灵吗?”

“想!”曦儿美眸放光道。

常曦站起身来走到校场,曦儿连忙跟在身后,只见常曦手指上那颗戒子幽光闪动,小药的身形飘落现身。

与主人心意相通的小药问道:“这就开始吗?”

常曦点了点头,坦言道:“经过这几天这么多事情,我才知道想要管理一整个战部想要事事亲力亲为是不可行的,这已经浪费了我太多修炼时间,必须将洞幽剑的剑灵凝聚成型,让他来替我管教他们,这样我就能做个甩手掌柜了。”

小药立即拿出事先准备好用来唤醒并凝聚剑灵成实体的诸多珍贵材料,常曦以指为剑,迅速镌刻出用于唤醒和凝聚的高深阵法,又勾指御剑出鞘,手指在剑身上轻轻抹过,散发出玄妙波动,继而将洞幽剑悬停置放于阵法中央。

洞幽剑与常曦心神相连,虽然洞幽剑的剑灵从来没有和常曦说过一句话,但常曦可以感受到此刻洞幽剑状态很好,随时可以开始准备觉醒化形。

“阵起!”

常曦勾指换竖指,大阵中顷刻间雷弧龙蛇游走,阵阵凌厉无匹的强横剑气有如风暴降临,常曦大金刚寂灭体练就的寂灭真意源源不断从身体涌出,奔向阵法之中。

置放于阵中种种用于凝聚剑灵躯体的珍贵材料全部来自于那座药圃,无论是启发神智的唤神玲珑草还是能够生肌生骨的轮回木,无不是炼虚境天阶上品的珍奇物事,可谓将价值远远不止百城的药圃掏干一半。

常曦紧咬牙关,背后已经盘踞起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寂灭真意和龙族王上本源可谓是毫不保留的灌注进阵法中,灵气咆哮激旋着直冲天际,整个洞幽部乃至落日城都清晰可见那道似乎要贯通天际的金蓝两色光柱。

已经接到大人事先知会的两营人马在营房宿舍中看着那道气势霸道的通天光柱,都不由自主的咽下口水。

大人就是大人,真是太威猛了!

就当常曦感觉要精疲力竭之时,通天光柱刹那间停止上升势头,骤然收势,占据大半个校场的阵法中顿时烟雾缭绕。

“成功了吗?”

常曦看向阵法,只是话音还未落,便听到阵法中响起细密而轻巧的脚步声,一道拎着洞幽剑的身影缓缓走出。

小药很是诧异,她依稀记得月虹剑灵每次都想和洞幽剑的剑灵比试高下,本以为会是个行事狠戾的男子,没想到…

曦儿愣愣看着阵法中走出的执剑人影,檀口微张。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女人?

关注此事很久的第二人格在血海的百丈金龙首上望去,饶是他的冷酷心性,此刻也不由得口舌发干着道:“这剑灵也生得太他娘的漂亮了吧?”

“洞幽剑是由你的剑灵根转化而成,换言之就是你潜意识里想象出的剑灵长什么模样,她就是什么模样,这阴间要是有什么胭脂评,就凭这张脸蛋,那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第二人格狠狠朝自己的本体吐了一口不屑的口水,“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这么龌龊!心里就想着美女!难怪我以前就注意到月虹剑灵看你的样子怪怪的!”

“怪我眼拙,遇人不淑,你这色胚!”

常曦百口莫辩,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了。

我不就是想老婆了而已吗…

身材和面容已经不能用简单“祸水”二字形容的女子执剑单膝跪下,眉目清冷如雪的她异常恭敬,只一张口,常曦耳畔便响起大珠小珠落玉盘之音。

“剑灵洞幽,拜见主人。”

第395章 厉害的女人

早上老大说给他们找了个新部首,今后洞幽部大小事宜都由那个新部首掌权定夺,晓营众人无不心情忐忑,能让老大这么放心的新部首究竟是从哪找来的?不过想来,肯定是个高大威猛的厉害角色吧?

日上三竿,整个校场上鸦雀无声,耳畔只有呜咽风声。

整个晓营和严字营两百多双眼睛不知该看哪,是该目视前方还是去看阵前那名美到令他们忘记呼吸的飒爽女子?

英姿飒爽的女子披盔戴甲,黑色甲胄是神器营卫留成连夜炼制出来的制式女性甲胄,胸前钢甲弧度夸张起伏,自脖颈至胸前开有火辣奔放的十字星钢甲开襟,入目是一片丰腴雪白,盈盈一握的腰肢两侧衬有柔软裙甲,勾勒出女子线条惹火的腰窝丰臀,满头青丝是和老大如出一辙的黑色锦缎。

老大竟然让这样一名美若天仙的女子来率领洞幽部?

洞幽腰挎洞幽剑,声音比她的脸庞更清冷些:“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代替主人统领洞幽部,我就是你们的新部首。”

主人?是指老大?

仅仅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他们浮想联翩了。

林长风和严坤相视一眼,他们可不是那些年轻气盛的雏儿,这女子虽漂亮的不像话,但他们能够隐隐感觉到这女子身上似乎有着和老大一脉相承的气息,而且这女子腰间那柄剑林长风记得十分清楚,正是老大从不离身的佩剑。

注意到许多细节的林长风不敢莽撞,小心翼翼的递拳在鼻尖道:“不知部首大人如何称呼?”

清冷女子惜字如金:“本座洞幽。”

所有人张大了嘴巴,但都不敢叫出声来,原来洞幽部的名号就是老大用这个女子的名讳来命名的啊!

一时间洞幽部所有人都在心底思量。

这个女子究竟和老大是什么关系?要知道战部名号可不是儿戏,名号好坏直接影响一个战部的气运,在此之前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个战部以女子名讳直接命名的先例。

有些军士们壮起胆子瞧了眼他们红颜祸水的新任部首,旋即马上做贼心虚的低下脑袋。都说女子能顶半边天,但在战部之中,这个说法可就不那么经得起推敲了。

女子天生体质偏阴偏弱,同样的功法男女修炼出来的效果也是大有不同,所以战场上的生死厮杀从古往今来向来都是男人们的专权,虽然战部中并非没有上阵杀敌的英勇女将,但若单论战部部首,历史上还没有出现一个女性部首。

而现在,他们将亲眼见证这不被世俗限制的传说诞生。

洞幽轻抿红唇,在两百多个大男人的军阵前气定神闲,作为常曦手中经历无数磨难的洞幽剑剑灵,她连身为仙剑月虹的剑灵都可以不给半点面子。

这些男人?真不够看。

洞幽朝林长风和严坤勾勾手指,示意他们出列。

两人互视一眼,向前一步出列。

性情舒淡的女子双臂环胸撑起壮阔河山,淡淡说道:“带上浮黎套装,使出你们的全力,朝我攻击。”

林长风是谁?是当初在督军盘中率领弟兄们碾压转轮部银甲精锐的头号功臣;是在黑云庄中指挥三支梯队粉碎人数是己方二十余倍敌军的嫡系王牌。

而曾身为修奴有着炼体底子的严坤,在这段时日刻苦到几乎是在自残的疯狂锤炼下,完全将霸道的淬火横炼法吃透,辅以大人改良精炼后的破灭袭等招式法门,严坤虽然修为尚不及林长风,但凭着悍不畏死的战斗方式,在与林长风的许多次切磋下也能不落下风。

洞幽笑容转冷,凤眸寒意逼人,“本座说话不管用是吗?林长风,你不过战胜了区区转轮部最低等的银甲先锋,就飘的找不到北了?严坤,你要是展现不出你的价值,就算主人心善愿意收留你们,本座也坚决一个不要!”

既然已经言至于此,那就唯有一较高下,女子若要掌权,就要比男人付出更多代价!

浮黎套装在身的两人气息骤然暴涨,跃上半空,青光流溢的浮黎剑赫然在手,剑光如青蛇迎面滚滚如潮水袭来。

洞幽视野所及,皆是绿色剑潮在眼前如瀑布倾泻,颇有些大江浪潮倾覆山河的剑意味道,甲胄临身的女子神情舒淡如初,放下一只环胸手臂,青葱玉指落在长剑上,只一弹。

洞幽剑剑身急颤,发出阵阵急促剑鸣,不见洞幽其他动作,迎面卷来的剑意浪潮恰如波涛触礁,从洞幽身侧划过,连那具贴身曲线火辣的甲胄都伤不到分毫。

这汇聚两人大半精气神的剑意招式威力惊人,足以将一名转轮部银甲精锐撕成粉碎,却连这神秘女子的腰间剑都逼不出来,两人哪还不知道碰上了扎手的硬点子?

林长风脸色微白,他仅从那股让他心颤的剑鸣声中就知晓,这容颜祸水的部首有着令他望尘莫及的剑道修为,再一位的比拼剑意剑术只会班门弄斧,索性他与严坤在电光火石间做出同一个选择。

两只将破灭袭施展道极致的铁拳呼啸而至。

以指扣剑身做投石问路的洞幽终于放下另一只手臂,不退反进,两只覆盖了冰冷臂铠的纤纤手臂迎上双拳。

她摊开五指,只听得两声仿佛顽童投掷雪球划过枝头的簌簌声响,两个大男人的两只铁拳,被纤细五指勾勒出的精巧手掌轻描淡写的挡住,摧碑裂石的力道恰如泥牛入海,再也寻不见半点踪迹。

两人心头震骇下想抽回拳头再做计较,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无法动弹。

在洞幽部其他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洞幽顺着拳头扯过两人手臂,一手抓一个,将已经呆若木鸡的两人像扔垃圾般扔过身后,堂堂晓营和严字营两名说话最有分量的掌权者在半空中狼狈的划动四肢,在一声哀嚎中甩出几十丈之外。

在洞幽部里以块头最大和体魄强横著称的魏勇目露惊惧,粗大喉结上下滑动,看着那身材纤细个头只到他腹部的新任部首,他心底冷意嗖嗖。

因为他看见,这位新上任的部首大人,至始至终脚下都没有移动哪怕一丝一毫,要知道林大哥和严坤两人的合击威力,就算是座小山头也要被生生轰碎了呀!

“我最后再问一次,谁还想发表什么意见?”轻而易举击败洞幽部两营魁首的厉害女子冷声再问。

洞幽部全体将士双脚立即并拢,发自肺腑的大声喊道。

“没有了,部首大人!”

第396章 聚灵阵与作战计划(二合一)

整个落日城都知道洞幽部来了名女子部首。

事实证明常曦将战部交给洞幽来打理是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洞幽的性子决定了她眼里揉不进半粒沙子,这个当年月虹剑灵满腔嫉妒的漂亮婆娘,将两营两百多号人操练的井然有序,整个洞幽部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

寻常人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几百个钢筋铁骨的大老爷们被一个身娇体柔的娘们整日操练到嗷嗷叫是何等景象。

洞幽部欢迎你。

在兵源得到补充后,落日城的巡守和城防很快由折冲部重新组建起来,昔日破败的城墙被重新修葺,短短几周时间里,落日城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甩手掌柜的常曦终于有时间能够静下来,潜心打磨许久不曾精进的灵力修为。如今他的修为稳固在元婴境后期,这种层级的修为摆在黄泉界的诸多势力和战部中比比皆是,但常曦自问倚仗颇多,在督军盘中潜心磨炼许久,别说是元婴境圆满的修士,便是化神境大能也可以周旋许久。

而在打磨修为之余,最让他上心的就是手上那些能够提升洞幽部整体战力的手段,其中那种可以镌刻在人身上的玄妙阵法纹身可谓是重中之重。

严字营中都是些最能吃苦抗累的战士,并不需要像魏勇那样选择海绵宝宝纹身来承受敌军前几波攻击,他们的使命就是快速分割战场然后瓦解敌军的有生力量,所以他们选择的都是诸如裂地犀牛和天魔虎等这种凶猛妖兽的纹身。

但二百二十八名战士并不光意味着两百多张吃饭的嘴,更多意味的是需求海量的灵石供给,加上督军盘每次开启都会消耗不少灵石,带进去的人越多消耗也越惊人,让常曦手中本就捉襟见肘的灵石更加入不敷出。

络蛮的一张张报告提交到常曦,现实就是:灵石供给的问题如果不能得到解决,洞幽部则将面临彻底瘫痪的危险。

常曦很清楚落日城周围方圆千里内有不少恶势力,但哪怕是现在让洞幽率领严字营和晓营打秋风,也只不过是缓兵之计,长久下来他们还是会面临同样的灵石危机。

只有当家才知油盐酱醋贵。

就在他绞尽脑汁寻求出路时,当初他初入青云山在天秀峰下上第一堂课时的情景忽然涌入脑中,他若有所悟,猛地灵光一现,继而双眸中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璀璨光彩!

一有想法,常曦立刻付诸行动,他的想法既简单又疯狂。

既然他可以把炼体阵法纹在肉体上,那为什么不能把聚灵阵缩小精简到合适尺寸,再镌刻到人身上?

战争年代的战部不同于修仙门派,门派弟子们可以盘坐在聚灵阵中埋头苦修,但战部的战士们没有时间可以在阵法中苦修,他们的全部时间都在拼杀训练和在战场上杀敌,所以常曦很清楚,将聚灵阵镌刻在肉身上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一连几日常曦闭门不出,不饮不食,将神器营的卫留成等人召集起来,在营房中埋头钻研起聚灵阵法。

作为阵法大师的常曦很快剔除了原先聚灵阵中多余冗杂的部分,将原本巨大的阵法范围精简缩小到了一丈方圆,但这显然还是和他之前预期的效果相差太多。

而卫留成在听取了常曦的疯狂想法后,很是痛快的拿出了墨家炼器阵法的心得体悟,常曦借他山之玉而攻石,思绪豁然开朗,手中刻刀竟如醍醐灌顶般,再次将聚灵阵的结构精简到了史无前例的的三尺范围!

常曦心底的第二人格虽然并不爱阵法之道,但此刻也已经通红着双眼在血海中凌空指指画画,他怎甘人后?

聚灵阵是为上古大贤创造出并流转至今且大名鼎鼎的传奇阵法。聚灵阵中的每一笔每一划都蕴藏莫大真意,图案笔锋的每一次转折乃至每一条线的长度比例和都有着衡定的要求,否则就会导致阵法无法运转。

三尺范围对于正常的人体来说还是太大,而常曦的目标是要将这已经惊世骇俗的三尺变为三寸!

这代表着常曦要推翻前人大贤流传千万年的思维模式,他要亲手创造一个全新的聚灵阵法,这其中的涉猎之广,哪怕是手把手带他迈入阵法世界的三师姐,也想都不敢去想。

卫留成等一众铸器匠师识趣的悄悄离去,千叮万嘱营房外的曦儿和小药,让她们千万不要打扰大人,成败在此一举。

常曦五天五夜没有合眼,整个人宛如入魔般,手中刻刀如剑挥舞出残影,他疯狂尝试着心底浮现出的每一种可能,他整个人面色憔悴,但双眸中的火光依然旺盛。

他知道,他有种感觉,他仿佛抓住了那缥缈灵感的尾巴,他就快要成功了!

叮!

常曦心底蓦然升起突破某种界限的舒畅感,他手中镌刻阵法纹路的刻刀似有了自己的神智一般,将常曦心底猛然浮现出的诸多大胆到堪称离经叛道的念头付诸刀尖下。

只见那两尺范围的聚灵阵被全部推翻,落刀如有神,不可思议的线条飞快成型,常曦的眼神明亮,继而炯炯有神,脸色激动的涨红,这种境界他在典籍中见过!

这是万中无一的阵法宗师境!

当思绪被拉扯回现实,眼前一枚精致小巧的阵法图案静静的镌刻在他面前,散发出氤氲蓝光,那般温暖祥和。

身后传来营房房门的咿呀声,守在营房外同样几天没合眼的曦儿微微一愣,连忙转身看去,只见常曦头发散乱着站在门口,写满疲倦的脸庞扬起微笑,朝她招了招手。

“曦儿,哥哥送你件礼物。”

……

当天夜里,林长风、严坤和卫留成被传唤到常曦的营房。

梳洗干净换了套衣衫的常曦开门见山,拿出了那让他耗尽心神的迷你聚灵阵法。

“很漂亮,比海绵宝宝精致多了。”林长风很客观公正的给出评价,看到老大的眼神不善,连忙问道:“那么这个阵法有什么用处呢?”

已经成为阵法宗师的常曦不禁有些得意的道:“这个全新的聚灵阵法可以镌刻在肉体上,从而源源不断的汲取周围环境中的灵力。”

“自动汲取周围环境的灵力?那真是挺方便…的…”

林长风下意识的想拍老大马屁,但很快愣住了,旋即他反应过来,眼睛瞪成一对铜铃,声音不由自主的颤声道:“那这阵法聚灵岂不是能够代替灵石修炼?”

林长风脸上震惊的表情让他非常满意,常曦摆足了宗师范儿的得意道:“不错,正是如此。”

卫留成看着那枚精致小巧的阵法,张大了嘴巴,本来以为今晚传唤他过来是继续给大人出谋划策,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就真被大人给捯饬出来。

常曦示意林长风坐下,拿出一柄浮黎匕说道:“你们三人都是各营的掌事人,先帮你们三人镌刻完聚灵阵,然后再到下面的战士,有点痛,忍住哈。”

常曦手持浮黎匕在林长风背上镌刻起聚灵阵法,匕首如针线游走,手法娴熟老道,很快大功告成。

林长风背上的聚灵阵自最后一根线条完成后,便开始自行缓缓运转起来,林长风只觉得后背一阵说不出的温暖,旋即周围的灵力便都朝他汇聚过来,轻而易举的被吸收进体内,林长风激动的直叫唤,这些吸收进体内的灵力比灵石中的灵力精纯许多,根本无需费力二次炼化,实在太方便了!

林长风心思机敏,早就知道老大养着他们这么多人很不容易,所以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晓营下面的人都在修炼中克制对灵石的需求,导致修行速度并不如之前那么突飞猛进。

但现在有了这聚灵阵法,这道始终栓在晓营乃至整个洞幽部脖颈上的枷锁终于可以卸下了!

常曦又如法炮制的为严坤和卫留成镌刻了阵法,而细心的卫留成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注意到这些炼体纹身其中细小区别的人。

他注意到他们三个人的聚灵阵法并不完全一模一样,原因在于每个人的体质和经络乃至修行功法都各有不同,所以每个人身上的聚灵阵法都是独一无二的。

而且这小巧精致的聚灵阵法是可以超负荷运转的,体魄强健之人可以强行催动聚灵阵法到极致,这在生死厮杀的关头或许可以成为压死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如卫留成这样的铸器巨匠根本用不着上阵杀敌,所以镌刻的聚灵阵法要稍微简单些,不会对他年迈的身躯造成不必要的负荷。

这种细致入微的理念让卫留成惊讶之余也感到浓浓的惋惜,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当真是为天骄,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呢?

卫留成微微摇头,天妒英才啊。

翌日,大人发明聚灵阵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洞幽部,所有人欢呼雀跃,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修炼了!

继在人体上镌刻聚灵阵后,本着灵石能省一点是一点的节俭原则,常曦在督军盘和一批高品阶的战甲套装上镌刻了许多聚灵阵,本来卖相颇佳的督军盘被密密麻麻的刻满了聚灵阵,虽然使得现在督军盘几乎可以不耗费灵石就可以开启,但乍一眼看去真是惨不忍睹,要是转轮王见到自己的至宝成了这幅鬼样,恐怕会气活过来然后再被气死。

这天上午,晓营全部人马出去城中巡防,只留下严字营一半人马在校场苦训,另一半不知踪影,在营房中琢磨战部下一步该怎么发展的常曦觉得眼前一暗,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洞幽已经走了进来。

看着洞幽甲胄胸前十字星开襟中的那抹晃眼雪白,常曦不禁苦笑,他知道洞幽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但究竟有多雷厉风行,他在昨晚才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

当常曦传唤她来告知要为她镌刻聚灵阵法时,她很干脆的说她赶时间,因为她当时正在起草一份近期战部的作战计划,连脱下甲胄的步骤都省了,直接挺胸往常曦面前一站,让常曦在她黑色甲胄中露出的半边挺拔酥胸上镌刻就行。

“这是我的剑灵…这是我的剑灵…这是我的剑灵…我没有歪念头…我没有歪念头…”

常曦一边魔怔着念叨一边提匕镌刻。

那是常曦第一次觉得镌刻阵法是那般艰难的宝贵体验。

常曦吐出一口气,示意洞幽不用那么死板随便坐就行,关心的问道:“聚灵阵的效果感觉如何?”

洞幽感受着胸口阵阵温热,依旧顶着那副清冷面庞道:“聚灵阵的效果超出我的预计,按照聚灵阵的效果来计算,在进阶到化神境前都能有效的辅助修炼。”

洞幽起身将手中几份整理过的文件递给常曦,坐回椅子上汇报道:“这几天晓营和严字营已经开始了对转轮部重甲主力军的集合对战演练,目前演练的成绩是二十战全败。”

“这个成绩与我之前的预计没有任何出入,但他们都很能吃苦很敢拼命,只要继续稳步修炼和演练磨砺下去,今后想要击溃转轮部重甲主力军也并非天方夜谭。”

常曦闻言点了点头,面色无悲无喜,他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太多惊讶和意外。

转轮部的银甲精锐只是先锋营,真正的中流砥柱是那些身着金色重甲的主力军,重甲主力军中的战士修为各个都有着半步元婴乃至元婴境,体魄强度也远比银甲精锐更为强健,洞幽部虽然整体实力不俗,但想要达到击溃转轮部重甲主力军的地步还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常曦笑着问道。

“有的主人。”洞幽恭敬的坐直身躯,将甲胄下刻画着聚灵阵纹路的饱满胸脯挤压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开口道:“大青在荒木林中发现了之前主人您要他留意的矿脉和药材,今天上午我已经让严坤带领严字营的一半人马和络蛮前往荒木林,接手那几处矿脉和小药姑娘点名需求的那些药材。”

终于听到一个好信息,常曦抚掌笑道:“很好,有了那批矿材和药草,神器营就可以着手炼制大批高品阶的制式战甲,小药那边炼制丹药的事也可以放心了。”

见到主人露出笑容,与常曦心心相通的剑灵洞幽也极为难得展颜一笑,宛如百花盛开,但很快她又恢复原来的舒淡,清冷道:“但除去这两件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主人您亲自来定夺。”

常曦略有所思,“是你昨晚说的那份作战计划?”

洞幽点了点头,拿出那份详尽的作战计划,常曦入手一看,双目微凝,与其说这是份作战计划,倒不如说是一份有关战部日后发展壮大的设计蓝图。

洞幽说道:“不知主人是否还记得千峰岭?”

“千峰岭的大当家是位性格泼辣的漂亮女人,当时在转轮王古迹中与我们接触过,自然记得。”常曦翻开着那份作战计划,抬头问向洞幽:“千峰岭怎么了吗?”

洞幽解释道:“近日从落日城中进出的一些商贾那里了解到,落日城周围几处势力已经联手和千峰岭开战,千峰岭独木难支,只是依靠山岭的地形优势苦苦支撑,虽没有战败,但也绝对坚持不了多久了。”

常曦放下作战计划,看向身旁坐的笔直的得力军师,嘴角不禁弯起,意味深长的问道:“那么以你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位的女性部首角度来看,我们洞幽部该怎么办?”

洞幽豁然起身,充满强大自信的回答道。

“支援她,然后吃下她!”

第397章 红颜薄命

千峰岭被几家势力联手围攻的消息很快在落日城周围一带掀起了轩然大波,有的人认为是千峰岭大当家不俗的姿色引来别人觊觎,也有人以为是千峰岭是方圆千里内最好揉捏的软柿子,但不管缘由究竟如何,众人都不会觉得死守在千峰岭上的人还能够见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山岭上狼烟四起,刀光剑影无情,千奇百怪的术决冗杂一起,在千峰岭山脚下炸起汹涌的灵光阵阵,冲天光火席卷山脚,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哀嚎和悲鸣在山岭上空盘旋。

千峰岭的修士们依托嶙峋山岩死守住防线,但山脚下几家势力混杂的队伍中不乏半步元婴境修士,就算那些奇峰怪石早早浇筑了铁水铜汁变得坚硬无比,但在对方威力强大的术法中也很快被逐一突破,留下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若不是顾忌千峰岭上有架号称能射杀元婴境如鸡鸭的千机弩,这些家伙们早就腾空直接杀上主峰了。

千峰岭每时每刻都有人流血和倒下。

伤痕累累的千峰岭年轻修士脚步踉跄着冲上主峰,见到那依旧身着大红衣服却不复原来泼辣洒脱的女子,他刚想跪下,却被柔劲一把搀起,当家女子冷声道:“好好的大男人天天跪这跪那,就不怕哪天跪下去了就再也站不起了?”

忠心耿耿的年轻修士咬牙哀求道:“峰主,他们人多势众,弟兄们就算把命全搭上去也撑不住多久的,峰主您找个机会先走吧,别管我们了!”

“我要是走了,血屠手下那帮人不会让你们活着。”

真名唤作韶华的红衣女子面容疲惫,似乎在此刻才卸下那副外人眼中泼辣倔强的面具。

自古女子红颜多薄命,阳间如此阴间亦如此。

她已记不得生前自己为何人又经历了何事,但她只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死后在黄泉界中出卖皮肉色相委曲求全,她更不愿委身于强权男人身下做那随时可以被取代抛弃的承欢玩物,她有着许多憧憬和渴望,她经历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磨难,才积攒下如今的这份家业。

“琅琊郡的血屠觊觎我的身子和家财不是一天两天了,加上他弟弟血手是死在我们眼前,给了他报复的借口,而且这附近千里内能和他们几家势力掰手腕的各方战部都被一纸军令调往前线,没了战部的掣肘,他血屠就是这块地界上的土皇帝,没人能治得了他了。”卸去往日泼辣伪装的韶华容颜凄美,一袭大红衣裳红胜血。

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千峰岭在血屠人马的铁蹄践踏下悲鸣崩塌,韶华心如刀绞,她挥了挥衣袖,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道:“让弟兄们别再去枉送性命了,都撤回来,血屠他们几家势力的人马没有注意到后方还有条隐蔽的小径,你们从那边撤走,我留在这里给血屠个交代。”

最后交代两字,女子咬破嘴唇,一字一言念道。

面色潮红的年轻修士跪下,心底按捺不住的澎湃情绪一时盖过恐惧,他们宁愿再也不入轮回,也不能抛弃当家的!

他转身折回山岭下,重新回到战火中去,用行动表明他的狂热和对大当家不改的忠心。

韶华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从山脚拔起,韶华冷目望去,那人她认得,是血屠手下名叫穆峰的得力干将。

穆峰面容不敢恭维,与英俊潇洒半点不沾边,只细看两眼都能让人胃海翻涌,两只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仿佛黏在红衣女子身上,目光灼热到似乎要将那袭衣裳看烧了去,好让他将衣衫下的琼脂白玉看个痛快。

穆峰是琅琊郡臭名昭著的干部之一,号称每夜都要连御十女方才罢休,如果只是如此他也只称得上荒淫无度,但心性扭曲的穆峰却是在享乐之后将这些女子统统故意凌辱至死,心怀无边怨恨的女子堕入邪道成为厉鬼,再不得入轮回投胎。

心肠比尊容更歹毒的穆峰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千峰岭韶华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倒不是因为这婆娘元婴境的修为,而是她那人人垂涎三尺的美妙肉体和姣好脸庞。

本来这婆娘早被他视为禁脔,谁知他的首领血屠横插一刀,奈何修为高一阶压死人,歹毒如他也只得捏着鼻子忍气吞声,到时候只等首领玩腻了她,他再向首领讨要这只破鞋来过过瘾好了。

穆峰知道千峰岭上有架威力无匹的千机弩,号称可一箭射杀元婴境如鸡鸭,也不靠近千峰岭主峰太近,看着几家联合的势力攻势成效愈发显著,他桀桀冷笑道:“早些放弃抵抗还能少死些心腹人马,待你将血屠大人伺候的舒舒服服后,届时凭你的姿色和枕边风,运气好说不定能捞个压寨夫人当当,到时候这些人马还不是为你所用?”

穆峰可谓句句诛心,声音里用上了灵力,整座千峰岭都能听得清楚,污言秽语仿佛一柄柄利剑刺透红衣女子心房,女子将两瓣殷红咬出鲜血,她不忍这些追随他们已久的部下们枉死在这里,让节节败退的他们撤退,但千峰岭的修士们却犹自低吼着坚守防线,不肯放弃。

部下们的悍不畏死和信念感染着心软女子,韶华愣愣看着脚下战火连天的千峰岭,她的眼神一点点坚定起来。

“哼,冥顽不灵。”

穆峰见到那婆娘眼神坚定起来,知道屡试不爽的攻心法不奏效了,旋即冷笑一声,五指成钩,脚下厚厚山岩炸裂成灰,露出里面一条用来稳固山体的巨大锁链。

穆峰握住铁索一端,粗壮手臂上灵光暴涌,将埋藏在山体中那条几百丈不止的铁索彻底抽了出来,他拖曳着铁索舞过头顶,手腕一抖,铁索眨眼间拧成诡异弧度,如恶蛟出海,狠狠砸向主峰上的红衣女子。

重新焕发斗志的红衣女子高高跃起,莲足在空气中几次凭空借力,险之又险的躲过那条裹挟雷霆万钧势头的铁索,但没长脚的主峰厅堂可就没这么幸运,被铁索生生砸烂。

见势大力沉的铁索阴魂不散的再次卷来,韶华身形灵动的左右闪躲。谁知穆峰心思歹毒,使出浑身巨力将铁索舞动,激旋气流在极狭窄的空间里产生龙卷风,卷起毁坏厅堂的断垣残骸,一时间千峰岭主峰上残骸碎片如群魔乱舞,极大阻碍了韶华的视野。

主峰上视野极差,很快穆峰就找到机会,铁索裹挟巨力临身擦过韶华,女子玉掌被铁索抽中,她忍住钻心疼痛,手掌瞬间就青紫淤肿无法动弹,若不是她有元婴境修为护体,恐怕只穆峰这一击就能让她断去一只手掌。

穆峰桀桀冷笑,虐待会让他生出病态快感,失去理智的他手腕翻转,铁索抖动如蝎子摆尾,索节空档剧烈摩擦轰然作响,铁索抽破空气,荡起惨风呜咽。

铁索拦腰袭来,韶华另一只手从储物袋上抹过,一柄造型古朴长有四节的铁鞭赫然在手,只听得犹胜雷鸣的轰击声响起,千峰岭主峰顷刻间坍塌大半,碎石尘埃中女子几乎整个人嵌入山体中,那柄单薄细长的铁鞭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她竖在胸前,竟然真就挡下了穆峰残虐一击。

韶华嘴角流淌的那抹刺眼殷红滴落在亢龙锏上。

第398章 招安

穆峰瞧见女子胸前那柄染血亢龙锏,露出占为己有的贪婪神情,血屠大人只说要这婆娘,可没说要这柄亢龙锏,这处战场只有他和韶华两人,没有第三双眼睛看见。

百丈有余的铁索犹如蛇信般卷回穆峰手里,铁索收回途中寸寸断裂崩碎,当回到他手中时已经变成嶙峋突起的尖矛,他本想现在就过去夺下那柄亢龙锏占为己有,但他心底始终堤防那仍未露面的千机弩,他本就是精于玩弄诡计陷阱的行家,可不敢亲自涉险在最后关头枉送性命。

穆峰提起尖矛,矛尖遥遥对准韶华的另一只胳膊,嘴角病态笑容残酷,只要废了这婆娘的另一只手,任你有天大本事也再拿不出千机弩。

就当心狠手辣的穆峰准备下手时,他眼睑抖动,忽然扭头看向千峰岭山脚下。

一支人数堪堪过百的行军驭剑向此而来,只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来到千峰岭山脚下,清一色的制式黑色甲胄。

“剑修?战部?”

穆峰双眼微眯,制式甲胄代表着有规模有纪律的组织,大多指向战部,因为隔得距离有些远看不见甲胄上的番号,但穆峰对此丝毫不以为意,因为整个嶓冢山地域的战部都在开往前线,只有那种烂到家的低贱战部才会收不到号召。既然如此,杀光就好,送肉上门的绵羊,老虎没理由不收。

这次几家势力联合剿灭千峰岭的阵列足摊开有千人之多,千峰岭修士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山脚下的阵列里也有元婴境修士,区区一百人根本是羊入虎口,穆峰也懒的去操那个心,再次举矛就要断去韶华另一只手。

这次他依旧没有如愿。

因为他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身披甲胄的女子身影。

穆峰从来没有感觉到嗓子眼像眼下这般发干过,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容貌身段如此勾人心魄的尤物,那张清冷圣洁的脸蛋让他克制不住心底横生的亵渎欲望,相比之下那韶华顿时就为之黯然失色,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上的。

穆峰瞪着通红眼睛,气喘如牛,这个女人是他的了!

千峰岭山体破碎,露出许多条蛛脚般密布的铁索,黑甲女子站在一条直通主峰的铁索上,目光幽幽。

穆峰咧起嘴角,这样英气逼人的女子实在太有味道,最是能激起男人将她征服的欲望,又一条破碎铁索挂在他手上,继而被拧成麻花。

毫不怜香惜玉的丑陋男子猛地挥拳,尖矛与铁麻花被他狠狠投掷出手,主峰天空上凄厉音啸不绝于耳。

黑甲女子不出剑,站在铁索上的身躯巍然如山,一臂抬起,然后有一臂往后。

眉目精致胜天仙的女子隔空轰出一拳。

嘭!

女子身畔震荡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机帘幕,一闪即逝。

然后就看到在空中扯出道道残影厉啸的尖矛和麻花锁链诡异停止,继而被看不见的劲道绞碎撕烂。

与其说是不知名的劲道,倒不如说是伟力更贴切些。

这一拳还没结束。

又是一次震天巨响。

穆峰胸腔毫无征兆的塌陷下去,背部猛然高高隆起,一口鲜血喷出着倒退飞下主峰,他有心止住颓势,但怎奈何那股霸道之力几乎生生将他拦腰打碎,浑身灵力流转晦涩,一股阴柔力道如跗骨之蛆,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此刻哪怕是再蠢的人都知道踢到了铁板,穆峰当即将这黑甲女子纳为玩物的想法抛到脑后,借倒退势头勉强提气向山脚下掠去以求生机,但此刻他眼前蓦然光景黑沉下去,因为距离太近,仿佛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在瞳孔急剧缩小的光圈中,穆峰依稀看到千峰岭主峰上有胜血红衣随风猎舞,双袖被绞烂,露出一截青紫一截藕白的手腕,她身前有架角刺狰狞的弩机,弩机弓弦上空无一物,只剩那根蛟龙筋制成的弓弦犹自轻颤。

“完了。”

早该下地狱的男人脑海中只来得及浮现出这个念头。

粗有常人臂膀的弩箭贯穿了穆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号称能杀元婴境大修如鸡鸭猪狗的千机弩不负盛名,势大力沉的弩箭将穆峰的头颅撕扯成漫天血沫,继而在千峰岭上开出一条布满血色荆棘的道路。

双袖尽烂的红衣女子脚步摇晃,挣扎着想要下山去救仍在水火中的部下,刚踉跄着走下几级台阶,便被铁索上的黑甲女子一剑拦住去路。

红衣女子对如神兵天降的洞幽怒目而视,她态度坚决,你救我是恩,但阻我救人就是仇!

洞幽剑尖指向山脚,淡淡道:“你自己看。”

韶华疑惑看向山脚,继而愣住。

那些倒在血泊中成堆的尸首,是琅琊郡血屠手下人马和其余几家势力的人马?

中年男子和一名少年身披黑色重甲冲锋在前。

那是首次受命上阵杀敌的洞幽部严字营。

浑身笼罩在黑色重甲下的严坤和阿光手起剑光落,一颗颗大好人头飞起,身后黑色洪流紧随着老少身后收割性命如草芥,整支百人营部犹如一把出鞘利剑蛮横的闯进几家势力的包围圈中,无论是纷乱的法诀还是刀枪斧钺落在黑色甲胄上,甚至都连一捧火花都不曾溅起。

年轻气盛的阿光挥剑哇哇直叫:“爹!大人设计的这件浮屠塔套装实在太炫酷了!这帮杂碎根本伤不到我们!”

严坤一字不差的严格执行洞幽之前安排的作战计划,严字营以蛮横姿态穿插进来后,犹如闻到血腥味的猎豹,各队迅速将战场分割成数个部分,以最快的速度瓦解敌军力量。

严坤用沾满鲜血的浮屠剑敲打盔甲,大声呵斥道:“你个臭小子少在这里得意忘形!要不是因为这是次突袭任务,大人是不会在这些浮屠塔套装上镌刻的,光是这套浮屠塔的重量都能把你压垮!专心杀敌,别给大人丢脸!”

洞幽静观整个战场给严字营撕扯成碎片然后分而食之,面向红衣韶华道:“我家大人说你是个聪明女人,这一役虽不至于让琅琊郡和其他几家势力伤筋动骨,但千峰岭已经名存实亡,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想来大人的意思你该明白。”

“你家大人究竟是谁?”

韶华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落日城方圆千里内还有哪支战部拥有这般强悍的战斗力,竟然丝毫不惧琅琊郡这等实力,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洞幽的那柄剑上,越看越眼熟,旋即她想起了什么,惊呼道:“折冲部的常将军?”

她有些不相信,她是亲眼在千峰岭山顶看着折冲部一路奔向远方的前线战场的,怎么会又出现在此地?

“现在大人已经自立门户,如今叫洞幽部。”事关主人今后计划,洞幽难得耐着性子解释几句,继而清冷道:“没了我家大人庇佑,被琅琊郡血屠盯上的你,部下人马都活不过他们的下次进攻。”

“是投靠我家大人,还是向血屠自荐枕席,你自己决定。”

第399章 千峰营

当甲胄曲线曼妙的女子率领严字营回城时,落日城街道两侧居民夹道相迎,这样能征善战的女子可稀罕了!

严字营纪律严明,只跟随在黑甲女子身后大步向前,至于行伍中那罩在大红袍子中的女子可也有大把人认得,那可不就是千峰岭上被男人们津津乐道的女当家韶华吗?

“不是听说琅琊郡那色胚血屠伙同另外几家势力杀上千峰岭了吗?怎么千峰岭当家的会在这里?”

“难道是洞幽部从琅琊郡那虎口夺食了不成?!”

“不…不会吧…那这落日城我可不敢再久待了,琅琊郡血屠不会善罢甘休的,诸位抱歉,在下先走一步!”

“兄弟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出城!”

街道旁几名心思机敏的商贾脑袋很灵光,在看到严字营甲胄上还未擦拭干净的鲜血和千峰岭士气低落的人马后,很快就把事情的真相猜的八九不离十。

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商贾们马不停蹄的收整商队出城,走在严字营最前面的黑甲女子冷漠看去,并不阻拦,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死干净了也好。

洞幽部不设部首营帐,洞幽直接将韶华带去主人营房。

韶华在迈进营房门槛前,她想过自己会面临何种处境。

当初他与常曦在转轮王古迹中相遇,她是千峰岭上当家魁首,他是折冲部的小小尉官。

谁知短短几个月时间两人身份却颠倒过来,她如今落魄如丧家犬,而他已经自立门户成洞幽部的掌控者,麾下人马几乎各个能以一敌十,在这样的狼虎之师面前,她有什么本钱和资格能为她的部下争取更多?

他有什么必要顾忌一只丧家犬的感受?

一个弱势女子在这样如日中天的强势男人面前,除了这具尚且还能拿得出手的肉体外,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到头来,还是要走到这最屈辱的一步吗?

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辛辛苦苦在山上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部下任人鱼肉,或称为战场上最廉价最低贱的炮灰。

一个女子的贞洁难道会比几百人的性命更重要?

心如死灰的她迈过那条门槛。

想象中那男人大马金刀坐在将椅上冷眼嘲讽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麻衣如雪的儒雅男子站在一名乖巧坐着的女子身后,拿着一柄木梳轻轻为女子梳头。

“坐。”

男子回头,朝她笑了笑。

本以为会一脚踏进无底洞的韶华忽然想种想哭的冲动。

头发被常曦一缕缕细心绑好,甲胄披身的曦儿蹦下凳子,帮常曦哥哥和红衣女子沏好两盏茶,识趣的退了出去。

“娘从小就教我要爱笑,说爱笑的孩子才有福,这个习惯养成了就不好改,曾经就有部下偷偷和我说,说我天生有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对心性修为尚浅的女子笑便要勾了她们魂魄,我寻思着千峰岭当家的你可是位经历良多的女子,但也不至于我一笑你就要哭吧?”

韶华终于破涕为笑

常曦将一盏热气腾腾的灵茶推到她跟前,只一句话,就破除了那道若有若无的隔阂,迅速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

常曦饮了口茶,慢慢道:“来时洞幽应当与你说清楚了,我洞幽部之所以不惜千里驰援你们,不仅仅是要虎口夺食,更重要的,是要将你们千峰岭整合吸纳进来。”

“可是常大人…”不复原来泼辣洒脱性子的韶华犹豫道:“琅琊郡血屠已经将妾身视作他的禁脔很久,在我百般推阻后才终于忍不住发兵抢人,如果妾身跟了常大人,那血屠那边定然会对常大人您下手的。”

“血屠这个人,我已经观察他很久了。”常曦轻轻抬头,看着营房悬梁下那幅落日城方圆千里内无比详尽的行军图。

嶓冢山地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块难得善终的土地,因为西方鬼帝的疏于管制和派系间的争斗,给予了许多修为强大的恶匪们滋生阴暗的天然土壤。

阎罗殿也并非万能,虽时有各殿阎罗王向上请命派出战部清缴修为强大的恶匪,但时运不济,西方鬼帝与中央鬼帝之间的局部摩擦随年愈发猛烈,直至在近些时候彻底爆发,各方战部都已焦头烂额,那还有空支援阎罗殿?

嶓冢山地域边陲境地在失去各大战部的掣肘后,以血屠血手两兄弟为首的罪恶势力犹如罂粟花般很快蔓延发展起来,弟弟血手不成器的弄出了个鬼牙寨,而亲哥血屠却是以血腥手段占领了座名为琅琊的郡城,自封郡守。性子暴戾的血屠成为“一郡之守”后,对进城商贾征收高税,肆无忌惮的横征暴敛,极好女色的他玩腻了不堪鞭挞征伐的凡人女子,自然而然的就把目光投向了千峰岭上的那朵鲜艳红花。

常曦视线从行军图上移开,目光玩味的落在韶华身上:“如果我说,我就在等血屠亲自找上门来,我好把他连同他手下的三千人马吃个干干净净,你信不信?”

早已听得目瞪口呆的韶华当下就想摇头,可当她对上眼前这男子的目光,她冷不丁被心底浮现的疯狂念头给吓到,难不成这位常大人真要行这等疯狂之事,他哪来的底气?

“我带你出去走走。”

常曦抚案起身,韶华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

林长风率领的晓营人马正在督军盘中实战演练,西侧校场上则操练声声声震天,严字营的战士们各个身披浮屠塔套装,一对一练习战场厮杀技巧,这些宛如黑色铁塔般的男人们挥汗如雨,别看所有人只是手持裹布木剑,但挥砍出的风声却在十几丈外犹可耳闻,可见力道之大。

一袭红衣的韶华艰难咽下口水,别说是真刀真枪,便是这根裹布木剑的威势就已经不是她的部下可以比拟的。

这装备严字营的浮屠塔套装出自神器营的手笔,在严字营运回大批荒木林中的珍惜矿材后,以卫留成为首的铸器班底很快积极投入到工作中去,在严字营许多战士打下手的帮助下,一百二十八套漆黑的浮屠塔套装终于问世。

卫留成很是满意他的这件作品,在材料充足的前提下,他将之前的套装设计重新更改,尤为突出“重”这个特点,身披浮屠甲的战士一旦全速奔跑起来,就如同长了脚的山峰,理论上他不需要任何武器就能摧毁他眼前的一切。

淬火横炼法赋予每个严字营战士强大的体魄,再有老大镌刻上玄妙异常的,足有八千斤重量的浮屠甲变得只有两千斤,但哪怕是两千斤这个在严字营战士里不值一提的数字,依旧让韶华这个不谙炼体法门的女子头晕目眩。

这还是帮人吗?这分明是帮野兽吧?

常曦指了指营地南边一大块空地,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南边空地就用来安置你们千峰营的人马。不过实话告诉你,无法通过考核的人和伤残修士我这不收,但是可以把他们安置在落日城,这里我说了算,你大可放心。”

韶华还没从千峰营这个称谓上回过神来,就听到面前男子继续哈哈笑道:“千峰营以后依旧由你统领,我可不是血屠那样的人渣,要了你的身子还想吞了你的人马,我常某光明磊落,就要你的人马,只不过由不得你拒绝罢了。”

韶华面庞又红又喜,她万万没想到常曦不仅没有架空她,反而继续让她带领千峰岭的人马。

常曦大手一挥,“洞幽部纪律严明,赏罚分明,谁战功高谁说话嗓门就能大,严字营和晓营拥有的装备和赏赐,只要你千峰营战功跟上了,该有的都会有,我一碗水端得平。”

以女子身经历大风大浪的韶华抹去眼角激动的泪花,一袭鲜艳红衣毫不犹豫的单膝跪下。

“千峰营韶华,参见大人。”

第400章 挑衅

天底下无论阳间还是阴间,想来都不会有人脑子抽风的把寝宫床榻搬到明镜高悬的议事大殿上,但琅琊郡里的那位偏偏就这样做了。

这位独占琅琊郡自封郡守的魁梧男人行事如凡尘皇帝那般高调,酷爱早朝。一身粗制滥造的“龙袍”,猫狗几只的“将军”和“文武百官”,还有他那广为人知的畸形癖好。

每当早朝,他会让那些姿色上好的犬姬脱得一丝不挂,拖拽着她们比男子手臂还纤细些的脖颈爬翘在几丈宽的床榻上当众巫山云雨,让“文武百官”们瞧个尽兴,在女子肥腻臀瓣清脆的撞击声响和男人喘息中召开早朝,按照他的说法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下面的人则美名其曰“普天同庆。”

早朝时间若下面有人能呈上让“郡守大人”高兴之事,“郡守大人”会一脚踹下一名犬姬打赏给有功之人。

而今天早朝,大殿高处床榻上几条赤裸裸的滑嫩躯体全部被“郡守大人”一脚踹下,却不是因为他高兴。

几名浑身赤裸的苦命女子被踹的小腹塌陷,已经气若游丝,“文武百官”看都不曾看一眼她们,很快殿外就有卫兵进来将她们拖走,从卫兵们充斥着欲望的眼神中不难得知,这些命贱如草的女子哪怕在死前还要遭受非人的凌辱。

“混账东西!一个女人都找不到,要你们何用!”

血屠胡乱披上“龙袍”,声音冰冷道:“穆峰那玩意没替老子弄来那娘们是死有余辜,现在你们也想步他后尘?”

依附琅琊郡的一方势力头子虽江湖很老,却依旧被血屠两句话吓得声音发颤,战战兢兢道:“郡守大人明察啊,千峰岭韶华在被那只黑甲行伍截胡后,属下一路派人尾随盯梢,但那帮人警觉的很,我们的几个尾巴都被他们掐断,但根据他们前进的方向大致估计,应该是落日城无疑!”

说到尾巴被那帮人掐断,这位势力头子心中滴血,他不敢说出实情,那哪是什么一路跟踪的尾巴被掐断,实则是他们小半人马都成了那伙人的盘中餐呐!

床榻上的血屠微微眯眼,落日城?那犄角旮旯的破败小城能养出什么势力?之前不去动那折冲部是不想引来一身骚,现在这块地界上的战部都走得一干二净,竟然反而有人敢在他一家独大的时候跳出来坏他好事?

“落日城周围除去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外,不是还有好几家依附我们琅琊郡的势力吗?让他们即刻启程奔袭落日城,把那个女人给老子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已经从单膝跪地换成双膝皆跪的势力头子脸色泛苦,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早知道就不说出落日城这个地方了,他目不敢视,把心一横,低头吐露事情道:“郡守大人…落日城周遭那几处势力,我们可能用不上了…”

血屠脸色铁青到几乎可以凝结出冰渣,一股无言的强大气势升起,让这位本就害怕垂首的势力头子的脑门砰的一声深陷进地砖里,嘴唇开阖,一字一言,“此话怎讲。”

势力头子满头冷汗倒流,就算他能抬头他也绝不敢抬,惊恐哭喊道:“郡守大人饶命!落日城周围依附您的势力,都在近段时间,无声无息的被别人拔掉了!”

血屠脸上暴虐神情一闪即逝,掌心半步化神境的灵力涌动,一掌拍在这命运比方才犬姬也好不到哪去的男子头顶,顿时这位势力头子哼都没哼一声,头颅便同西瓜般炸裂开来,红白之物四溅,“文武百官”无人言语。

“稍后就由你接手他的势力,他娘的,一个带把的男人跟我这哭哭啼啼,真他娘的晦气,拖出去喂狗。”对部下生杀予夺的血屠指了指无头尸身旁边的一人,很随意的道。

血屠手下有五将,各领兵六百上下,本为五将之一的穆峰惨死千峰岭,便还剩草稚、江梅生、罗诚与蔡恒四人。

其中草稚是侥幸摆脱阎罗殿追捕的女鬼,上辈子犯了通奸罪,死后仍不改性,在无所不用其极的侍奉血屠几年吹尽枕边风后讨来了兵权,江梅生、罗诚与蔡恒跟随血屠已久,其中以江梅生修为最高,莫要被他羽扇纶巾的正经模样蒙蔽,在他魔爪下被蹂躏至死的苦命女子比起穆峰只多不少。

可以说琅琊郡的“文武百官”里没有一个善茬。

生得一张狐媚脸的草稚扭着水蛇腰上前,避开脚下那摊污血,这一弯腰就险些让胸前两瓣晃眼丰硕抖出撑开的衣领,勾人三魂七魄的软糯声音响起:“奴婢可是听到些风声,说落日城里驻扎着一伙叫洞幽部的人,和那千峰岭一样,为首的也是名身段姿色堪称祸水的女子呢。”

“郡守大人”闻言双眼紧眯,有些意动,看向这几年里被他摸腻了身上每一寸肌肤的狐媚女子,呵呵笑道:“怎么,是你这骚浪蹄子见不得其他女子脸庞比你更美胸脯比你更大,还是嫌你后院被炮炼成人彘的犬姬不够你把玩了?”

歹毒不过妇人心的草稚娇媚笑道:“都有。”

血屠见床榻上没有可供鞭挞之人,手掌一伸,灵力暴涌,草稚身不由己的被那股吸力吸附上去,血屠一手紧掐草稚还没他臂膀粗的粉嫩脖颈,另一只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她身上穿着不如不穿的深领开襟袍子撕扯粉碎,在身下这块温香软玉上肆意征伐,不堪入耳的皮肉声响回荡在议事大殿里。

“既然落日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本郡守就随了他们的愿,五日后本郡守将亲自率军会一会那洞幽部的女部首。”

江梅生、罗诚与蔡恒纷纷领命。

“至于你这喂不饱的骚浪蹄子。”白日宣淫的琅琊郡“郡守”毫不怜香惜玉,在已经瘫软如玉泥的草稚耳边似恶魔般低语:“若五日时间里你这贱婢能换些新花样让本郡守尽兴,穆峰手下一半的兵马倒不是不能赏赐给你。”

狐媚女子翘臀逢迎,如蛇一般卷上血屠。

……

第401章 玩点大的

洞幽部对整个落日城实施了一级战备,无论是居民还是商队都许进不许出,落日的居民们倒是对此表示理解,洞幽部的将士们都与他们都相处和谐,而且洞幽部的女部首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居民们都纷纷予以支持。

但是这些进城贸易的商队可就不乐意了,一个个义愤填膺着堵在洞幽部焕然一新的府门前示威,但很快就被魏勇等一群比府门前蹲坐石狮子还魁梧两圈的肌肉汉子,非常“友好”的请进营部,再出来时每个商贾老板都双脚打摆,回头看向宛如血盆大口的洞幽部府门,无不面色惊恐。

天晓得他们在里面看见了啥又经历了些啥。

到了发布一级战备的当夜,身披夜行衣站在高大塔楼顶端的晓营成员们凝神准备着什么,单脚站在方寸塔尖上的小杏子抱着胳膊冷笑,老大让他们今夜守在这里看一出好戏。

夜幕渐深,城墙上空无一物的天空,忽然绽放出一抹虽不刺眼但可以清晰看见的红色花火,红色花火身后拖曳出细细的红线,连同向落日城里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而后越来越多的红色花火在天空升起,身后的细细红线连同向落日城中各处。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天空中绽放开来的红色花火高度虽然各不相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似乎都被城墙上某种看不见的禁制拦下来了。

陶杏抱着胳膊,看着头顶上只有每逢过年时才会盛开的红色花火,嘴角冷笑的同时,心底对老大的崇拜更浓一分,老大当真是料事如神的活神仙啊。

原来常曦近段时间在命令洞幽部重新修葺城墙时,神器营按照常曦的要求,炼制了一种新型墙砖,这种经过特殊材料炼制出来的墙砖中镌刻有专门阻断和拦截传信传音的符阵,一旦落日城的环形城墙工事建设完毕,整个落日城就可以阻截任何一条神识传音或传信。

而眼下盛开在落日城天际的红色花火,就是拦截信息成功的标记,细细的红线会指引出信息发出的源头,这些标记和红线只有佩戴了与城墙符阵相斥信物的人才能看到。

这些人正是今夜负责捕谍的晓营中人。

陶杏依稀记得老大嘴里念叨的诸如“信息差”和“让敌人变成瞎子聋子”等等他听不懂的话,直到此时他才有些若有所悟,但那顿悟感觉飘忽,很晦涩,陶杏无奈耸了耸肩。

或许这就是老大之所以能做老大的原因吧。

漫天花火炮仗般闪个不停,最终沉寂下来,早已将各个隐藏谍子位置烂熟于心的陶杏蒙上面罩,无声挥了挥手。

该收网了。

风声鹤唳的夜晚过去,翌日黎明照常升起,朝露气湿重的晓营成员们踩着熹微晨光回营,收获颇丰。

天只蒙蒙亮,洞幽部四营人马的主事者齐聚一堂,他们面前的是稳坐将椅上的常曦和恭敬站在他身旁的洞幽。

陶杏将通宵拷问谍子套出重要情报归纳在玉简中递交给常曦,随后躬身退出厅堂,常曦将玉简中内容粗略扫视,笑着对身畔洞幽道:“仅仅一夜陶杏成长不少啊,你有空可以多教教他闻风捕谍的手段,过段时间我打算以曦儿为营首组建一个专精捕谍刺杀和收集情报的特殊营部,你多留意下现有人才里有没有合适的,陶杏重点关注和培养。”

被老大当面挖墙脚的林长风只得摇头苦笑。

“不瞒大家说,之所以今天这么早把诸多集中起来,就是要让你们看看昨晚陶杏都捕到了哪些大鱼。”

常曦一面说着,一面指尖灵力鼓荡,将玉简中诸多昨夜从谍子嘴里拷问出来的情报投射在厅堂中央。

厅堂中众人神情微凛,从情报中他们不难看出,这些混进落日城的谍子们大多属于琅琊郡下依附的势力,而且目的都很明确,都是奔着摸清洞幽部虚实的目的而来。

四大营部的营首看向一份情报中尤为刺眼的一个日期,除了林长风和严坤表情依旧没太多变化外,韶华和卫留成的面色则是有些不大好看。

琅琊郡血屠五日之后兵临落日城。

常曦似乎看不见琅琊郡血屠那刺眼的五个大字,扭头看向已经换做红艳软甲的千峰营营首,“近来千峰营如何?”

韶华起身,行了个标准军礼,激动道:“报告大人,千峰营现有二百六十一人,如今每日都在加紧训练各项科目,由神器营送来的全新战甲套装已经配备,战力提升显著。”

韶华仍是按捺不住激动,她知道千峰营对于洞幽部来说,是半途因大人招安而加入的,算不得真正的嫡系部队,所以在分配装备以及修炼物资时,也没敢去奢望那些连她一个堂堂元婴境大修都要眼红的套装。

直到神器营的卫留成将两百多套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套装交到她手上时,她都感觉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千峰营专属的元婴境地阶下品套装,层峦套装。

晓营由折冲部原班精锐和千挑万选的修士组成,严字营清一色吃苦耐劳的战士,无论资质或是心性都要比千峰营出生草莽的修士强大,所以层峦套装更注重的是防护性能,力求在战场上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毕竟只有活着才能杀敌。

好在千峰营团结性优异,其中也不乏以伍和什为单位的优秀指挥人才,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和艰苦的实战演练,千峰营终于也能和转轮部银甲精锐杀的有来有回,虽然综合战斗力仍和晓营和严字营有不小差距,但时间会弥补一切。

常曦看的出韶华对现状很满意,她本人的修为近段时间也开始有了拔升的迹象,这是好事,要知道林长风也只不过刚刚才突破元婴境的瓶颈,至于严坤还处在半步元婴。

洞幽将手中一块地图玉简摆在桌上,玉简中刻录的地图模型在完全伸展开来,在巨大桌面上形成一个落日城周围方圆千里的立体地图模型,模型栩栩如生,许多常规地图上没有标记的点都完整体现在上面,这是晓营人马花费不少时间勘探地形并记录下来的丰硕成果。

常曦将代表琅琊郡的坐标放大,周围是一圈刺眼红叉,他微笑道:“想必之前我让洞幽驰援千峰岭时,大家就已经能隐约猜到我想干什么了,没错,我要吃下琅琊郡,而且我还要让血屠自己把他碗里的肉送到我的筷子跟前。”

虽然大家心里的确有过这样的猜测,但真当从老大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忍不住喉头发干,在场众人里也只有洞幽依旧保持着雷打不动的冷淡神情,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动容。

韶华小心翼翼道:“琅琊郡里血屠屯兵三千有余,他本人已经迈入半步化神境,他手下除去已死的穆峰和他弟弟,仍有四大将,各个都是元婴境中期,其中据说四将之首的江梅生已经是元婴境后期的修为,实力极为强横。”

常曦仰头,越过头顶两座巍峨山峰看向洞幽的脸庞,“那个江梅生就交给你对付了,有把握吗?”

洞幽波澜不惊道:“他会后悔遇见我的。”

常曦看向三位手握兵权的营首,轻轻笑道:“你们三人届时率领各自营部围剿琅琊郡其他三大将即可,至于那位号称琅琊郡郡守大人的血屠,交给我就好。”

“要玩,我们就玩点大的。”

林长风和严坤相视一眼,眼中都闪耀着疯狂的火光;被常曦言语中透露出的强大自信感染的韶华美眸生辉,至于神器营的卫留成,则是苦笑的摇了摇头,不禁感叹道,人比人真的服老咯。

这位大人,真是疯狂啊。

第402章 大战将起

落日城在实施一级战备的第三天,焕然一新的青金石城墙上多出了许多座利剑般的碉楼,每隔五十丈就修建有一座,远远看去使得落日城多出了些原来没有的肃杀味道。

一级战备的第四天,一块块被神器营雕琢成棱形模样的晶莹水晶被运上碉楼安置,这种在荒木林中发现的奇异水晶有着能够吸收剑意并再加以释放的神奇功效,而且还分为主动灌注和被动吸收两种使用方法。

几十块这样的水晶原石自打被运回洞幽部后,就一直放在各个营里,被动吸收了许多战士们修炼时外放的剑意。

战士们给这种水晶和新建碉楼起了个贴切的名字。

剑意水晶和剑阁。

这种荒木林特产的剑意水晶在吸收剑意后,释放出来时会对原有剑意的强度进行一定程度的增幅,增幅效果类似于将金丹初境修为拔升至金丹中境,不可谓不强。

只可惜若想要储存足够的剑意,剑意水晶的体积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充能完毕后个头都快赶上魏勇,最好的办法就是安置在城墙上的剑阁里。

充能后的剑意水晶威力的确让人侧目,但更多的人是好奇的是水晶将剑意挥霍一空后该怎么补充。

但唯有值守剑阁的战士们才知道,剑意补充什么的,根本无需担心。

第五天的黎明照常升起,落日城远方的地平线出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点,又像是一团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黑云,缓缓压境。

落日城制高点的几处剑阁率先发现敌情,洞幽部里三大营首看到腰间信物闪烁不定,纷纷带上头盔走出营部。

“准备迎敌!”

整个洞幽部的营地没有半分喧哗骚动,只响起甲胄抖动的簌簌声响和沉重脚步声,三支人马奔赴各自的位置。

落日城主街道两侧的居民看到洞幽部的人马飞速掠过,罕见的没有停下来和熟人们打招呼,各个脸色凝重,他们立即知道,洞幽部在经过几天宵禁和战备后,准备要开战了。

“洞幽部必胜!”街旁不知是谁带头振臂高呼。

“洞幽部必胜!”

“常大人必胜!”

越来越多的呼声夹道热烈响起,完全没有战前人人自危的场面发生,人们自发的为这支亲民的战部摇旗呐喊,从其他城镇过来只为多赚些钱的商队们看的目瞪口呆,这洞幽部究竟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受人们拥戴?

军民如鱼水,这种说法竟真有人能做到?

城外远处的百丈丘陵上,作壁上观的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因为他看见落日城城门大开,几支身上甲胄各异的人马鱼贯而出,清一色的挎剑在腰,迎着对面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琅琊郡钢铁洪流摆开了阵型。

这中年男子正是云梦泽势力的家主,云胜天。

当年云梦泽少主在转轮王古迹中托常曦的福,得到一枚神凝丹,可惜云胜天在服用神凝丹后运气稍差,没能从元婴境后期直入化神境,但也在神凝丹的强大药效下进阶到了元婴境大圆满的境界,让云梦泽成为了琅琊郡下最强势力。

少主云生跟在父亲身后,有些焦急的道:“洞幽部这是疯了吗?只不到五百人,若在城内死守防线展开巷战还有一线生机,这在黄沙平原上对冲厮杀,这和寻死有什么区别?”

看在那颗神凝丹的情分上才蹚这浑水的中年人眯起眼睛:“近段时间依附琅琊郡的几处势力被人悄无声息的拔了钉子,你可知道是谁所为?”

“这孩儿哪会知道…”云生耸了耸肩膀,旋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呼吸急促道:“难道是洞幽部?”

中年男子不再言语,凝神看向远处已经推进到落日城前二十里的处的琅琊郡大军。雪中送炭的事他云胜天做不到,他花了多少年心血才苦心经营出如今的云梦泽,琅琊郡大军三千有余,就算云梦泽和洞幽部两家人马加起来也只不过是琅琊郡大军的一半而已,他没那份胆气孤注一掷。

他很好奇洞幽部捋了这根虎须后,究竟要如何收场。

琅琊郡大军中央,千斤金银熔炼成的十八杠“龙舆”由身强体壮的炼体修士肩抗,“龙舆”上雪被横陈,几名身材勾人的赤裸尤物埋首在魁梧男子胯下,不知廉耻的把几瓣肥腻臀肉朝向落日城,蚀骨红唇间吸吮吞咽出靡靡潮水之音。

坐躺在“龙舆”上的琅琊郡“郡守”看着眼前落日城,不咸不淡的哼笑一声,这落日城倒是比以前的破败模样好了许多,但小地方就是有着一股小地方才有的寒酸劲,和自家琅琊郡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这帮偏居一隅的乡下佬究竟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才敢来触他血屠的霉头?

血屠伸手粗暴拽起在他身下逆来顺受的一名女子秀发,女子仪容污浊不堪,嘴角白沫飞溅,整张狐媚脸庞连同娇躯如玩物般被这个男人高高扯起,赫然是那掌兵一方的草稚。

“差不多了,你这几天来侍奉有功,本郡守一言九鼎,穆峰手下那批人马就分你一半,滚吧,别在我这碍眼。”

草稚抿了抿唇角,然后就是笑,也不知道笑给谁看。

被男人大手提起的草稚双膝够不到“龙舆”,自然也就免了跪谢“郡守”恩赐,赤条条的女子被弃如敝履的丢下“龙舆”,浑身瘫软如玉泥的草稚在大军阵列中摇晃几下站稳,身子被大军瞧了个通透,不过倒也没哪个傻子敢占这个女魔头的便宜,只双眼喷火着目送女子消失在她的那支人马中。

血屠穿戴好鲜红狰狞的战甲,沉声喊道:“来人。”

“龙舆”下有曲尉应声而至,单膝跪地,刚想出声询问大人有何吩咐,只见血屠一脚将几只犬姬踢下“龙舆”,面无表情道:“把这几只犬姬拉到阵前放血祭旗。”

曲尉跪在“龙舆”的巨大阴影里,连忙低头应道声是,不顾几名苦命女子的绝望哭喊,扯过头发拖到阵前,只闻阵前传来几声开膛破肚的瘆人声响,女子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云胜天遥遥看向琅琊郡大军方向,只见“龙舆”上的血屠取来一杆金枪,枪尖倾斜指城门,声如滚雷震全军。

“杀!”

第403章 战

少主云生聚精会神,运足目力远眺战场局势。

蔡恒在琅琊郡众将中位居末席,他既没有草稚那婊子能在三千大军面前赤身侍奉郡守大人的城墙脸皮和女儿身,他也没有江梅生那样强大的修为和部下可以挺直腰板,战功平平的他若想要攒足底气向“郡守大人”讨要那死去穆峰麾下的残羹冷炙,就必须行非常之举。

他率领麾下五百人马在右侧笔直发起冲锋,擅自脱离大军既定阵型,显然是认定落日城这样的弹丸之地是个可以任他拿捏的软柿子,那些在城门前展开的人马连五百整数都凑不齐,如何能阻挡的住他麾下人马的一拨冲杀?

蔡恒手中一对银光熠熠的双月轮崩鸣阵阵,他嘴角扬起冷笑,似乎已经料见他拔得此战头筹向“郡守大人”邀功的得意场景了。

城门这边,常曦看向身畔曲线柔软的红甲女子,笑着道:“千峰营首战许胜不许败,那蔡恒就交由你负责。”

得到主子示意后,甲胄红艳如花的女子转身面对奔袭过来的蔡恒部,深呼吸一口,脚尖厮磨黄沙,瞬间踩出丈许深坑,靓丽身影跃至千峰营阵前身先士卒。

二十里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减,自蔡恒手下五百人马零零散散的方阵中架起灵器劲弩,泼洒下看似遮天蔽日的黑雨,实则落在千峰营战士身上不痛不痒。

千峰营战士身披厚重的层峦套装,层峦甲起名取自层峦叠嶂之意,战甲厚重如山,内嵌有大人亲自镌刻的,强度仅在浮屠甲之下,绝非寻常弩箭可以穿透。

蔡恒心道不妙,这些劲弩是花大价钱购置来的金丹境人阶下品的灵器,寻常势力的人马甚至连这一拨劲弩齐射都熬不过去,这批人马身上的战甲别说是被弩箭穿透,就连个白痕坑洼都没有留下,这让他如何不心惊肉跳?

灵光涌动的弩箭如墨泼洒,身着红艳轻甲的女子任由弩箭敲打在身,折断的折断,滑落的滑落,女子再提速,短短二十里间隔终于在脚下迈过,女子手中亢龙锏威势逼人,如母狼扑进羊群,在敌阵边缘拉扯出一道道鲜红而看不真切的倩影,手起锏落,拦腰截断首当其冲的敌军三骑!

好一朵盛开在战场之中的血红彼岸花。

红甲女子率领千峰营与蔡恒部正面对冲在一起,曼妙身影在敌军中杀得个三进三出,但女子目标明确,直取蔡恒。

敌军阵中的蔡恒同样知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全身灵力灌注进双月轮中,只听得战场中顿时响起崩鸣颤音阵阵,随后两只月轮划破空气,带起凄厉呼啸直奔红甲女子咽喉。

双月轮为子母两轮,一大一小,大轮套小轮,图得就是阴险诡谲,远不及其他兵器那般光明磊落,双月轮的主人修得雷水双属性灵根,大轮雷小轮水,此刻胶着战场间骤然有满地雷弧粘鞋底,霹雳雷鸣中,大轮已经袭杀到女子身旁。

满地雷弧可以麻痹身体,不分敌我,红甲女子娇叱一声“小心雷弧”,旋即身形轻盈跃至飞剑上,挥锏如剑,任雷鸣月轮环伺身旁阴魂不散,红甲女子只将手中亢龙锏舞的密不透风,让雷鸣月轮始终不得触及她胸前巍峨的壮阔风光。

不仅是琅琊郡的“郡守大人”千方百计要把这前段时日还是千峰岭当家的红甲女子捉去享用,蔡恒也对红甲女子的容貌身段垂涎已久,若他真能就此将红甲女子带回到那张“龙舆”上,别说是瓜分穆峰麾下的半批人马,就算是事后恳求“郡守大人”让他借去此女回去快活几日也并无不可!

给血屠当狗当惯了的蔡恒遥遥看向城门前一袭儒雅白袍的俊逸公子,满腔妒忌,双掌灵光喷薄着与韶华近身缠斗起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道:“贱货,郡守大人看上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却不知道珍惜,现在你跟那看起来就一副银枪蜡烛头的年轻人搅合到一起,就别指望待会生擒你后,郡守大人还会把你当人对待了。”

和这种狗腿子说一句话都会脏了自己的嘴巴,韶华凤目冰冷,亢龙锏上神通起,虽然他与蔡恒的修为仍有一线之隔,但层峦套装和亢龙锏弥补了这些差距,让她能在蔡恒手中不落下风,但她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另外一只月轮了。

就在此刻,韶华徒然察觉耳畔冰凉,她鬼使神差的扭头错开,只见一道影子朦胧不定的月轮从她耳畔幽灵般划过,割下了她鬓角一束黑色秀发。

两只大小且属性不一的月轮环绕在蔡恒身旁,两只的月轮的阴险主子把失望都写在脸上,本以为这出其不意的一击能将此女拿下,谁知天公真是不作美。

韶华眼角微颤,她这才发现原来那只水属性的月轮表面如同水面涟漪一般,折射出周围环境的光景,若不仔细用神识刻意查看,整个水属性月轮几乎不可见,完美的隐藏进了周围复杂的战场环境中,雷属性月轮用崩鸣和雷音掩盖了水属性月轮的破空声,当真阴险至极。

面对蔡恒的步步紧逼,韶华面色凝重,握紧了手中此刻唯一倚仗的亢龙锏,耳畔依稀回响起大人的叮咛。

许胜不许败。

同一时刻,林长风率领的晓营和罗诚麾下人马正面碰撞,严坤带领的严字营则与草稚部九百精兵悍然对阵。

云胜天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接连倒吸冷气过。

琅琊郡三千大军如车轮滚滚向前,兵马不足五百的洞幽部根本无异于螳臂挡车,按理说两军接触时,洞幽部将在一炷香的功夫里被这只名为琅琊郡的车轮碾碎,可眼下发生的一幕幕完全颠覆了他之前的预料。

一百二十八名配备浮屠塔的严字营战士们迅速瓦解着草稚部的有生力量,没有一人后退,重达八千斤的浮屠甲经由高速奔跑后裹挟起难以想象的伟力,任何胆敢阻拦在他们面前的人只会有一个下场:被彻底撞碎成一滩肉糜!

晓营全员配备浮黎甲和浮黎剑,他们纪律严明,动作标准精确的宛如有杆尺子丈量出来的一般,狼群一样的晓营成员们在兵马数倍于他们的敌阵中熟练变换着各种阵型,彪悍的梯段式来回冲锋,正一点点蚕食和消磨着罗诚麾下人马已经为数不多的理智和斗志。

五百兵马对阵三千大军!

每名将士都要以一敌六!

洞幽部竟真就挡住了琅琊郡这只滚滚向前的车轮!

不住感慨的云胜天忽然回头,感知敏锐的他看见周遭有几家闻到血腥味的势力偷偷摸了上来,看来是想跟随着琅琊郡大军压境的机会趁火打劫。

这位云梦泽的家主此刻心里几番天人交战,最终他一咬牙,选择赌一把,他要去赌一赌那颗神凝丹的情分。

城门前一袭儒雅白袍的年轻人负手而立,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名将风采,他扭头看向远处百丈高的黄沙丘陵。

嘴角微微扬起。

第404章 止步

战场半空中,身段婀娜的黑甲女子与琅琊郡五将之首的江姓男子遥遥对峙,双方都没急着出手。

约莫三十岁出头的江梅生披银甲执白剑,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虽然他表面上克制的很好,但他眼眸深处悄然闪过的淫邪欲望还是被洞幽清晰捕捉。

江梅生是带部投效的琅琊郡,他本是臭名昭著的邪修,之所以几次能在阎罗殿组织的追捕围剿中游刃有余,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他手里牢牢掌控的六百强大邪修。

这从各处搜罗召集来的六百邪修体内都被江梅生中下巫毒印记,对他惟命是从,江梅生靠着这几年来压榨的民脂民膏迅速积累下惊人家财,把这六百邪修几乎武装到了牙齿,战力直追同等数量的校尉级战部,是琅琊郡三千大军中实力最为强横的一支劲旅。

而此刻正是这样一支足以让寻常战部闻风退避三舍的邪修劲旅,竟然犹入无人之境般直捣落日城城门!

晓营、严字营和千峰营各有敌手,局势胶着,本就以少敌多的洞幽部此刻再难抽调出一人一卒回防城关了。

六百邪修骑跨风鸣兽,从江梅生脚下撕开阵线,朝向落日城长驱直入,甲胄曲线夸张起伏的洞幽同样任由六百邪修越过她脚底,她只盯住眼前这个对她有颇多不堪念头的男子,神色依旧冷淡,握紧了手中自己的本体。

江梅生不是穆峰那等随时随地都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眼前这黑甲女子应当就是传闻中的洞幽部部首无疑,只是这女子的身段面容显然要比传闻中描述的更甚出何止两三筹,是他最好的那一口,可惜眼下战事要紧,容不得他现在贪嘴,他向麾下人马传音过去,示意他们尽快破城。

江梅生看着落日城前那道单薄身影,轻笑道:“你们洞幽部就算再有一营人马也挡不住我麾下精兵攻城,就凭他?便是本座自己也无法拦下这六百人马。”

英伟女将扯动嘴角,清冷面容上浮现不加掩饰的轻蔑,冷笑讥讽道:“你这种货色也好意思和我主子相提并论?”

江梅生的笑意僵硬在脸上,一连冷笑着说出三个好。

六百邪修中几名尉官看着寒酸城门前孑然一身的儒袍公子,狞笑着夹紧风鸣兽腰胯,提枪再加速,他们很喜欢这种奔袭的快感,就跟在床上欺负那些逆来顺受的犬姬是一个感觉,主子江梅生对他们也算够意思,抛去他们体内那枚巫毒印记不谈,手腕和本事都让他们心服口服。

身上灵力与胯下骑兽蹄子同样跌宕起伏,六百邪修纷纷亮出家伙,清一色品阶不低的灵器。把脑袋性命栓在裤腰带上的他们并未轻敌,那儒袍公子既然敢单枪匹马守城,再不济也要有些斤两,冲锋在前的几名曲尉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还有大把功业和女人没赚够玩够,谁会舍得再下地狱?

城门前儒袍男子依旧负手而立,巍然如山。

城墙上林立的剑阁中开始闪动起星光点点。

见到那些古怪碉楼里悬浮的一枚枚水晶开始散发光芒,以余卜为首的几名曲尉心底横生不妙,他之前本以为那看起来华而不实的水晶是某种装饰,现在才知道另有玄机。

余卜几人的精气神和鼓荡灵力已经蓄势到顶点,他们已经不可能因为几块会发光的水晶就停下冲锋,奔袭一旦没了速度,根本与寻死无异。

剑阁中操纵剑意水晶的战士用目力飞快计算着敌军距离,黄豆大小的汗珠从他们鼻尖滚落,直到江梅生部冲过那道被他们戏称为“禁忌线”的距离后,怒吼着催动水晶。

数十道精纯剑意凝聚的光束峥嵘初显,“龙舆”上的“郡守大人”和云胜天同时眯眼。

剑意凝聚的光束仿佛就是太阳,而奔袭向城关的六百邪修就像暖阳下的雪花,开始融化。

与余卜并肩冲锋的两三名曲尉身上升起的灵力光盾形同虚设,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喊出,就连同胯下风鸣兽被一起生生蒸发,在原地留下焦黑深坑,连搓灰都不曾留下。

余卜心神巨震,他紧咬牙关,知道到了这里已经不能再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再冲,抬手再落下喊道:“分散阵型!”

被剑意光束蒸发数十人的邪修阵型立即分散,化作弓形扇面快速铺开,避免被那可怕的剑意光束包饺子。

云胜天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能将剑意吸收再释放的古怪东西,但他眼力毒辣,见到那些剑阁中的棱形水晶迅速黯淡下去,很快猜出这种充能水晶的弊端:消耗完水晶中储存的剑意后,水晶短时间内得不到剑意补充就无法再战。

云胜天本还想着引进这些水晶巩固云梦泽的防守力量,正当他摇头表示惋惜的时候,落日城的城墙上光芒再起!

云家家主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

林立剑阁中每一块剑意水晶上,此刻都贴上了一张简单刻画着两横两竖的符纸,正是这些看起来宛如孩童提笔勾勒的简单图案,让所有的剑意水晶爆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井字符!

余卜他们的冲锋势头几乎被剑意凝滞。

江梅生部许多邪修觉得眼前一片雪亮,双目鲜血横流,泥丸宫中神识被撕碎成褴褛,战甲和灵力光盾纸糊般在剑意光束下烟消云散,带着一身业障就此沉沦地狱。

幸存下来的邪修们以为自己已经撑过这一轮攻势,他们面目狰狞嘶吼着,距离城关不过几里,只待撕碎了那孑然一身的狂妄公子,那些剑阁便会不攻自破!

但剑阁中喷薄的剑意光束没有停止,因为除了井字符的始作俑者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一张出自阵法宗师手笔的剑符里,究竟蕴含了怎样磅礴海量的剑意。

六百邪修变三百。

已经通红双眼的余卜率领三百邪修终于来到城门前!

“给老子死!”

三百名歇斯底里的邪修们纷纷从腰侧摸出一柄柄开着血槽的阴毒短矛,掌间灵力呼啸,三百多支短矛如雷贯空,声势惊人,誓要把那单人守城门的儒袍公子刺成筛子!

儒袍公子深吸一口气,胸膛里雷鸣阵阵,继而缓缓吐出,浓郁气机如铅汞般在身前展开朦胧水镜,贯空短矛落在朦胧水镜上似投石入湖,叮叮咚咚,惊起阵阵波澜涟漪,但始终掀不起哪怕一朵能有些气势的水花。

第405章 血屠

余卜咬牙率兵冲近城前三里,又一拨短矛在空中炸响,那方铅汞颜色的朦胧水镜似乎是吃饱喝足,打着饱嗝如袅袅青烟般消散,露出水镜后泰然自若的儒袍公子。

从更近距离上投掷出的短矛速度犹胜上拨,短矛上三棱血槽在半空中扯出凄厉尖啸,儒袍公子终于没有再看不起人的只用胸膛里一口浩然气御敌,很给面子的抬起一根手指。

那根食指蓦然转变成青玉色,指肚抵住迎面短矛矛尖,短矛顷刻间犹如被点燃的爆竹寸寸炸裂成齑粉。

蝗虫般的矛雨停止,那青玉色指肚上连个划痕都没有。

准备拼命的余卜惊惧的咬破舌尖,这是肉身成圣?

这还有得打?

风鸣兽蹄下卷风起,吹起常曦鬓角几缕黑丝,他缓缓闭上眼睛,依稀记得上次面对类似阵仗时,还是初出茅庐时观音山下的雨中杀,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嘴角泛起笑容,忽然在想程瑶如今过得好不好。

没碰到这儒袍男子衣角就损失人马过半的余卜已经急火攻心,压箱底的神通附着于刀上,大有劈山裂地之势,管你是什么肉身成圣还是故弄玄虚,先吃爷爷一刀再论其他!

没有什么惊人气势,双眼微阖的儒袍男子握住手中莫须有的剑,轻轻向前一步,作握住剑柄状的手轻轻向前一递。

城门前喧嚣风儿有刹那停滞,继而扶摇上青天。

我有满腔剑气作长歌。

抛上天际的三百人化作血雨浇撒大地,黄沙染血泥泞。

偌大的战场无论敌我都被震慑到说不出话来。

意气风发的江梅生从天堂瞬间被打落地狱,在黑甲女子剑下吃尽苦头的五将魁首看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人马化作满地碎肉血渣,当即心神失守,被黑甲女子手中那柄品阶高的骇人听闻的漆黑长剑挑飞了头颅,心口在弹指间被利剑穿刺不下上千次,浑身窟窿不成人形的尸首跌落半空。

约莫比阎罗王心肠更冷些的黑甲女子走向尸首,一剑剖开江梅生胸膛,搅拦那摊污秽血肉,冷笑道:“你怎么也配长着颗和我们一样颜色的心?”

草稚披着有若于无的薄纱和披戴沉重浮屠甲的的男子几番交手,草稚引以为傲的是她“抽丝”和“剥茧”两道独门术法,从生前到死后都浪荡流连于男子身下的她不知怎就开了窍,可以将对方体内躁动的血气如匹练般“抽丝”,待将血气抽空后,再将整个人“剥茧”开来慢慢下嘴享用。

为练习这等有违天道的邪门术法,琅琊郡里不知有多少苦命女子和男子被抽丝剥茧,炮制成她后院里的观赏人彘。

草稚双眸瞥向那张“龙舆”,那里有个她这辈子都想用最残忍的抽丝剥茧术折磨后再下嘴入腹的男人。

薄纱女子周围尸首中的血液被“抽丝”过去,密密麻麻漂浮在她身畔如红绳缠绕,女子手指轻弹,红绳如毒蛇跃起。

一名落单的严字营战士反应慢了些,被红绳绕过一个诡谲弧度,穿透了恰巧露出的脆弱脖颈,红绳熟练剥开肉身,当即浮屠甲中爆开血花,上一息还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失去了肉身骨架支撑的浮屠甲沉重跪下,竟是宁死不倒!

周围严字营战士迅速三两为伍,齐力应付歹毒红绳,同时破坏这歹毒女子与敌军的协同阵型,由营首亲自对付她。

草稚掌心的阴柔灵力舞动红绳笼罩身前这胆敢和她单独较劲的魁梧男子,魁梧男子被阴柔但不失强横的红绳震的连连后退,他修为与这暴露女子相差几个台阶,但经历过最严酷淬火横炼法锻造出来的铁打身躯哪会这么轻易倒下?

眼前这笼罩在浮屠重甲阴影里的魁梧男子真就邪门,任几乎与赤裸无异的草稚如何撩拨,也始终无法抽出这男子体内血气,她不禁面色古怪,这家伙究竟是不是个男人?

修奴出身一心只为报效大人的严坤在甲胄后冷笑不止,不知廉耻的破鞋而已,真当自己无敌?

“龙舆”上那亲自出郡督军的男子终于不耐,右手一抛,一道金色长虹横跨战场,直奔儒袍男子面门。

金色长虹中枪芒锐利无匹,枪未至而意先行,儒袍男子额前一缕发丝被锐利枪意绞断,他侧过身子给长虹让路。

血屠嘴角蔑笑,他怎会不晓得那单独守城的男子才是这洞幽部的幕后主使,虽然这人的几名部下是有些能让他入眼的能耐,但只要这元婴后境的家伙选择低头,便大局已定。

他不介意展露下半步化神境的真正实力。

金色长虹与儒袍男子擦肩而过,正当所有人以为这道金色长虹会破城而入时,这道长虹却毫无征兆的停止在儒袍男子身侧,一只青玉色的有力手掌攥住了枪杆,纹丝不动。

儒袍男子甚至脚下没有向后撤一步,固若金汤。

品阶不低的金灿长枪在常曦手中被随意弯折揉捏,最后被熔炼成一滩金色汤汁,从指缝中流淌在地上,常曦抬头笑笑,声音不大,却可以清晰传进战场上每一人的耳朵里。

“这位郡守大人,你若没有别的手段的话,就请留下你和三千大军的储物袋,然后从哪来就滚回哪去。”

常曦人畜无害的认真道:“在下带着橄榄枝而来,还请郡守大人别让橄榄枝从我手中滑落。”

血屠终于怒极反笑,一脚踏碎龙舆,沉闷的震地声响竟一时盖过战场上的嘈杂,肩抗十八杠龙舆的炼体修士呜呼一声爆成血雾,战甲鲜艳的魁梧男子不御空反而脚踏实地,一步半里,轰轰隆隆如平地滚雷,城门前二十里黄沙路被血屠脚下蛮力震出无数裂隙,单枪匹马却堪比天威!

常曦不染尘埃的儒袍无风自动,胸膛里万丈血海沸腾起,回荡出比血屠脚下惊雷更加惊心动魄的龙吟,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在身后高高盘踞,大金刚寂灭体久违再启。

常曦闭眼再睁开,一半金黄龙眸,一半银十字星。

第406章 强强对话

城门前两只拳头毫无花哨的碰撞在一起,接触点的空间破碎塌陷进去,鼓荡起的风暴将城墙上原本肉眼不可见的禁制护照吹拂的摇摇欲坠,仿佛是两座山岳碰撞在了一起。

两圈一触即分,桀骜不驯的血屠终于放下轻视,这单拳力道几十万斤上下的炼体修为可不是哪都能轻易碰到的,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落日城有这号人物?

双眸颜色各不相同的常曦不等空间震荡平复,双拳抛出揉身再上,臻至化境的破灭袭招招狠厉,百万斤的双拳每每挥出都能在身旁卷起激旋风涡,环伺身旁的风涡被常曦揉捏在手,转瞬之后有狂风游龙腾空袭向血屠。

游龙十八首尾衔接,掀起翻江倒海势。

首当其冲的两条狂风游龙被血屠大手撕扯成散乱气流,剩余十六条游龙撞击在他魁梧身躯上,传出急促沉闷的声响,肩甲兽首断裂,逼迫他向后撤出一步。

看了看胸口破碎的护心镜,血屠面色阴沉如水。

云梦泽家主清理完几波闻腥而来的人马,注意力始终放在落日城前的惊天大战上,他自问刚刚进阶元婴境圆满,尚且不是半步化神境的血屠对手,更别提血屠赖以成名的炼体修为,怎知那名声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还要技高一筹。

云胜天忽然心中火热,如果这位琅琊郡“郡守”不幸陨落在这里,那这整块地界的秩序规则就要重新改写了。

黑甲女子距离那处交战声势似天雷滚滚的战场外围凌空而立,她是常曦手中最锋利也是唯一的剑,她时刻准备着响应常曦的召唤成为重归为洞幽剑。

罗诚是继江梅生后第三个身死道消的琅琊郡五将,当晓营在他麾下阵型中四处开花时,就已经注定了他的陨落。

罗诚麾下人马的实力绝对不算弱,于情于理都不会溃败的如此迅速,问题就在于他以为面对的只是一个人数堪堪过百的杂牌营部,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是一支能和当年转轮部重甲主力军掰手腕的狼虎之师。

放任百人的梯段式锋矢阵在自家阵型里对冲个两三回,便是军法如神的转轮王亲临也无回天之力。

骄兵必败,古人诚不欺我。

严字营在三支营部里承受压力最大,因为草稚部分得了穆峰麾下半批兵马,人数几乎破千,哪怕有大人赐下的浮屠甲在身也不可避免的开始出现伤亡,在韶华传来“尚能一战”的传音后,林长风当机立断驰援严字营。

拥有抽丝和剥茧两门神通傍身的草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完全有和江梅生一较高下的资格。

她既然能把别人抽丝剥茧,就意味着对自己同样可以。

草稚无德无能可以像常曦那般抵御住上百人马的纠缠绞杀,那袭宽松到衣不蔽体的薄纱被女子信手丢弃,狐媚女子笑容阴冷,两只纤细手臂倒刺进胸前两座巍峨玉峰之中,竟将自己的胸脯撕扯开,翻滚热气的胰脏和森然骨茬外露。

肉体为茧,精血为丝,已不复原来婀娜曼妙的身影。

一缕缕沾染元婴境精血的猩红丝线迎风暴涨,宛如活物般攀附上周围尸首,疯狂汲取他人血肉精华来充填己身,哪怕是心性坚韧如洞幽部的战士们,此刻也不免肝胆俱颤。

裹挟在一团鲜红中的草稚本就是该被业火焚身的厉鬼,此刻只不过是现出原形罢了,她毫无保留的放逐已经糜烂到根的自己,在这条旁门左道的不归路上再也无法回头了。

向来喜欢在搏杀空挡间冷言相讥的“郡守大人”这次出奇的安静,倒不是因为他改了性子,只是没哪个傻子会在自己只有挨揍的份下还能硬着嘴皮逞能的。

修为到了半步化神境的地步,就算是站到了第二步境界的门槛上,只待天时地利人和后,再迈出那鲤鱼跃龙门的一步,就可以成为呼风唤雨的化神境大修。

能站在这块门槛上的修士就像是站在包子铺跟前饥肠辘辘的孩童,虽然兜里没钱买下那肉包子吃个痛快,但总归是能记住包子的模样和包子的味道,远不是其他连站在包子铺前资格都没有的修士可以为之比拟的。

但这位“郡守大人”此时心里的荒谬感远多于惊怒,到底是什么样的怪胎才能在元婴后境一拳打出百万斤?

能让皮肤泛起青玉色的炼体功法有很多,但堕入魔道的血屠哪会有机会去了解佛门中赫赫有名的大金刚寂灭体?

被儒袍男子近身一拳轰碎护心镜的血屠倒退三步,一脚踩出一个数丈深坑,大地震荡,他眯眼问道:“你究竟什么来历,本郡守驰骋边陲数十载,就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五指朦胧着青玉色泽的常曦笑道:“青云山听过没?”

血屠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凉薄嘴皮,流露出真切杀机,他可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退路。

他在,则琅琊郡在;他死,则琅琊郡亡。

常曦结结实实赏了郡守大人上千记破灭袭,压根没打算给他换气再登楼的机会,搓动响指,顿时就有无数道肉眼难见的剑气浮现在身侧,随着两根指头向前一抹,顷刻间就生出漫天剑雨萧萧下的磅礴气势。

殿柱粗细的剑气裹挟黄沙去势惊人,趁机脱离儒袍男子双拳所及范围的血屠怒喝一声,一杆威武金枪在手,单修金属性灵根的他持金枪舞动倒也有万夫莫开之勇,枪法凌厉比起大荒殿君陌更显纯粹,没有冗杂多余,尽是些杀人枪法。

常曦很是怀念尚在阳间的五行灵剑和有些调皮的月虹,已经是阵法宗师境界的他早就倒腾出了比生死无形剑阵更厉害的家伙,若有他们在手的话,只要那剑阵出手,这位郡守大人大概只要半柱香时间就可以安然瞑目了。

常曦舒展剑气作长歌,再抬手,粗有殿柱的剑气猛然暴涨至围院中的天井大小,万夫莫开的血屠之前本就被常曦上千记破灭袭打入无数暗劲在体内,此刻金灿枪芒已经根本无法阻挡剑气切割在身上,浑身鲜血犹如三刀六洞般横流。

被逼迫到悬崖边缘的血屠终于怒吼一声,不敢再在这个自称是青云山剑修的年轻人面前有所保留,燃烧心头精血,顾不得事后会留下怎样的后遗症,一举迈入化神伪境!

第407章 大局已定

儒袍男子在一旁目睹血屠气息一再拔升,依旧只是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险些把远处云胜天看的急火攻心,大好机会当前,为什么不趁机结果了这气息不稳的魔头?

暂时迈入化神境的血屠更加沉默寡言,紧闭唇齿口鼻,为得就是不让胸口那股“借”来的玄妙紫金气外泄。

入元婴后对诸多境界了解更加透彻的常曦呵呵笑道:“想不到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伪境终归只是伪境,借来的东西到底不是自己的。

血屠时间宝贵经不起口水折腾,当即拔枪而起,雄健身躯犹如金铸,百丈锐利枪芒自枪尖点出,身上枭雄气魄裹挟天地之威狠狠撞向儒袍猎猎作响的年轻公子。

化神境大能的看家本领就是操纵天地灵气为己用,这才有了别人嘴里一传十、十传百的惶惶天威。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血屠的化神伪境水分太多,还是常曦在督军盘里久经厮杀磨砺的缘故,那借天地威压束缚旁人体内灵力的把戏,似乎落在那年轻公子身上并不奏效。

常曦猛地跺脚,单手伸出向下画旋,脚下震起的粒粒黄沙如腾空而起,凝聚成百丈黄沙剑,黄沙剑如长龙游过剑主身旁,如同这位青云山里为剑道骄阳的小师弟肩抗百丈剑。

御剑黄沙的年轻剑主向前一递,百丈黄沙剑直奔来势汹汹的琅琊郡郡守,浑身灵力气机如煮开沸水的魁梧武夫换双手持枪,毫无花哨的与黄沙剑撞击在一起,天地间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金铁轰鸣。

血屠挥枪急舞,震荡开来的强横波动足以将靠得近些的寻常元婴境大修震碎成肉糜,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管是洞幽部还是琅琊军此刻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退避三舍。

百丈黄沙剑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已经千疮百孔,金枪锐利的切割意境割断了剑意流转的通路,不出意料的在血屠面前败下阵来,常曦心里早有准备,想凭借一手黄沙御剑的法门就想将血屠打回原形毕竟太不现实。

面对枪势不减的血屠,常曦踏步向前,迎向枪尖简简单单挥出一拳,似乎要走那一力降十会的路子。

常曦拳上裹剑罡,金枪锋芒点在玉色朦胧的拳头上,“叮”的一声擦出刺眼花火,常曦拳锋微颤,继而渗血。

他不由得微微皱眉。

大金刚寂灭体修炼到了掌托百万斤的地步已经是极限。

拜精纯死意所赐,常曦这幅肉身已经和传说中的佛陀金身没有什么区别,刀剑不破五行难侵,且不提在督军盘里无数次与化神境强者厮杀演练,早在人间时他就燃烧龙族王上血脉短暂跻身第二步境界,也曾窥见过那元婴境之上的瑰丽风景,只不过这同样是借势来得琅琊郡郡守生得个好灵根,金属性灵根过于锐利,竟能破开他堪称无敌的寂灭体。

常曦可不会傻到再继续硬接这杆足以洞穿天地的尖枪,收拳侧身滑步,雄浑气机由肩带肘再沿臂,作四两拨千斤势将枪杆拍离既定轨迹,血屠空出一只铁拳轰在这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肩头,自己胸口也硬接一记门路正宗的提身搬拦捶,没了护心镜傍身,这蕴含拳打卧牛地真意的搬拦捶可着实让他胸口翻江倒海了一阵子。

常曦忽得想起当年亲手赠他杏花枝的公输丫头,想起她那句“就算没剑在手,你也能够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对吧?”

已经没法再执杏花枝在手的年轻公子轻轻呢喃道:“公输陌,再等等我。”

他不再托大,举臂震喝道:“剑来!”

远处天空中洞幽应声投身入剑,凌厉到可以撕裂苍穹的剑气长虹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奔袭而来。

常曦紧握洞幽剑在手,只刹那间风起云涌。

漆黑长剑剑意如羚羊挂角,直来直去的杀人枪顿时处于下风,但血屠依旧选择硬碰硬,凭借着修为上的优势硬是能生生把枪尖突进到常曦胸前三尺。

年轻剑主就地燕返上登龙,脚踩登龙剑势的他再斩出两横两竖,当即就有一口可以分割大地的天井坠落黄沙地,光是这样还不够,儒袍飘飘似仙人的年轻人伸手再扯漫天云气为己用,浩荡剑雨当头浇下!

什么是剑仙?大概就是这样吧。

几乎被井字剑气压垮的血屠怒目圆睁,难之又难的咽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化神紫金气,臂膀肌肉撑破盔甲,挣脱开那扇不讲道理的天井,持枪运起神通,大地巨震中,有锐利无匹的霸道枪芒自黄沙地扶摇直上,一同扯起的还有上百条由枪意卷黄沙凝聚的恶蛟!

剑雨潇潇中百条枪意恶蛟迎难而上,在被漫天剑雨扑杀十几条后,继续狰狞杀向脚踩登龙势的常曦。

背后盘真龙的常曦冷笑连连,伸手轻而易举的捏碎张牙舞爪的枪意恶蛟,继而仰天嘶吼出龙吟之音,剩下几十条恶蛟枪意溃散,落日城前百蛟升空的奇异景象轰然倒塌。

常曦两只威严龙眸泛冷,“恶蛟也想化龙?”

血统纯正的龙吟穿透力极强,绝非寻常人族的音波神通可以比肩,猝不及防下被龙吟灌耳的血屠脚步踉跄,终于藏掖不住,一口逆流鲜血连同着紫金气吐在满是疮痍的大地上,化神伪境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人间用枪者多如天上繁星,最耀眼者莫过于那位镇守西域边陲的女子枪仙,一杆寸阴枪铸就了多少流芳百世的铁血神话,许久不曾如此酣畅淋漓又或是精疲力竭的常曦不由得神游天外,如果还能有机会,真想亲身体验下那大荒殿殿主余撤的拿手绝活。

女子犹使霸王枪,肯定比这伪境的家伙更有滋味吧?

常曦摸出一张火红的弓,架剑在弓。

终于可以说话血屠丢枪半跪,颤抖的手捂住口鼻,止不住的鲜血和气机从他指缝间不要钱般的流淌下来,境界修为江河日下,这位恶迹斑斑的枭雄艰难抬起头颅,扯开难看的嘴角狰狞道:“要给就给个痛快的!”

“我有一剑可逐月。”

常曦弯弓满月,捻弦三指松开,势可逐月的洞幽剑化作此刻天地间一道黑光,将那位琅琊郡郡守钉在落日城前。

至始至终不敢大口喘气的云胜天不可置信的呢喃道。

“大局已定。”

第408章 余震

这位琅琊郡的郡守大人事先从未想过,这次亲自阵前督军会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

被黑剑穿胸钉死在落日城前的身影宣布此战大局已定。

琅琊郡大军残部再无半点斗志,丢盔弃甲着夺路而逃,蔡恒修为在五将中当属最低,但他早在落日城前百条升空黄蛟被那年轻剑修轻易破去时就动了脚底抹油的念头,在有无视空间距离的一道漆黑剑光后,他果断弃部逃走。

至于已经被抽丝剥茧到极致的厉鬼草稚,在千峰营营首韶华空出手来支援后,洞幽部三大营首齐心协力,终于将负隅抵抗的草稚成功击杀。

至此,琅琊郡血屠身死道消,麾下大将去四存一,至于那弃部逃走的蔡恒注定再难掀起多大的浪花。

不可一世的琅琊郡就此覆灭。

落日城附近闻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势力,没有一个人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幕。

落日城前这一战注定在嶓冢山地域中声名远播,名不经传的洞幽部不足五百人,却从正面击溃了兵马是他整整六倍的琅琊郡大军,该让多少对血屠畏惧如蛇蝎的战部汗颜?

传奇如是也。

洞幽部这一战的收获不可谓不巨大,琅琊郡三千大军中至少丢下有两千具尸首在战场上,武器战甲和储物袋都按照两千份算,足以轻松装备出一支满建制的校尉级战部。

但就是这支异军突起的战部,在打扫可谓是满地金银的战场时,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大战胜利后的开心笑容。

因为有四十七名洞幽部的战士永远长眠在了这里。

如是寻常战部的将领率兵歼敌两千自损四十七,这样的战绩毫无疑问会成为他下半生在后辈面前可以吹嘘的资本。

但洞幽部不会,常曦不会。

常曦懒得再多看血屠的尸首,缓步走入战场,俯身为每一名捐躯的洞幽部战士阖上眼脸。对于常曦来说,他们不是自己手下可以吆来喝去的普通战士,他们是手足兄弟。

每一名战死的洞幽部战士都会得到最庄严的葬礼。

战场上庄严肃穆的氛围让周围远观的诸多势力敬佩感动的同时,心底也忍不住惊起阵阵寒意。

这支洞幽部尚且只是不足五百人的都尉级战部,如果有朝一日,有着这样情怀和军魂的洞幽部发展壮大起来,整个嶓冢山地域中,谁能有资格再站在他们身前?

当日,伤亡比例较高的千峰营回城休养,而林长风和严坤收到命令,各自率领晓营和严字营接管了群龙无首的琅琊郡,掀翻了那座荒唐的议事大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住城中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

过了安静的几天,洞幽领了一名中年修士到常曦面前。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常曦还是凭着几日前那惊鸿一瞥和这与云生有七分神似的面庞认出来者身份,笑着说道:“云梦泽家主能来我部,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快请坐。”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云胜天此刻也不免有些诚惶诚恐,要知道他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可是能在一刻钟之内了结化神伪境血屠的狠人,本以为会是位难伺候的主,没想到却是这般平易近人,着实让他没能从心理落差中反应过来。

递上一杯热茶,常曦坐回椅上笑问道:“不知云家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呢?”

双手接过热茶,也来不及品上一口,云胜天立即放下茶杯,双手从袖中摸出一份光看外面盒子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贡礼恭敬道:“云某此次是专程前来恭贺常部首大败琅琊军,一举成为这方圆几千里内头把势力交椅。”

“谢谢云家主的好意,不过有两三点我要声明一下。”

常曦倒也没矫情,接过贡礼交给身侧站着的洞幽,指了指她道:“洞幽部的部首其实是她,这洞幽部就是我用她的名字来取的,我只是个怕累的甩手掌柜罢了。”

性情舒淡的洞幽无奈的瞥了眼自家这位年轻主子。

云胜天连忙向这位应当是史上第一位的女部首拱手致意,这黑甲曲线曼妙的女子绝对不容小觑,当日这女子迎战江梅生时他就注意到了,然后很快得出一个结论。

他不是这黑甲女子的对手。

常曦摆了摆手,示意云家家主不必这么拘谨,轻笑道:“当日我看得清楚,云家主率兵就在落日东北方向一百里的位置替我掠阵,还仗义出手解决了几批闻腥而来的几家势力,替洞幽部分担了许多压力,常某在此谢过了。”

“哪里哪里,常大人言重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云胜天心底立刻将常曦的危险程度再提升一个等级。

“俗话说的好,礼尚往来,所以这第三点我就要征询一下云家主的意思了。”常曦似笑非笑看向云胜天,说道:“不知云家主有没有兴趣一听?”

云胜天连忙道:“云某洗耳恭听。”

常曦起身向营房外走去,云胜天紧跟其后,常曦伸手拨开眼前阳光,漫不经心的道:“不知道云家主有没有兴趣坐上这块地界上头号势力的交椅?”

云胜天闻言微微一愣,旋即以为这位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城府很深的年轻公子在试探自己,把头摇成拨浪鼓。

开玩笑,他可不想云梦泽成为下一个琅琊郡。

“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常曦留给这个心里一直有着戒备的男人一个背影。

“所以届时无论是琅琊郡还是落日城,我都可以送给你,我不是个喜欢绕圈子和打哑谜的人。”

虽然不知道这刚刚博得大好声名的洞幽部为何要把这张土皇帝的宝座让给云梦泽,但此刻云家家主意识到这会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常曦轻轻踩了踩脚下土地,淡淡道:“琅琊郡你接手后如何处置打理我不管,但落日城里的居民你务必要妥善对待,我们洞幽部之所以能发展壮大起来,与他们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若是今后我听到云家家主你对落日城有失偏颇…”

“我会让战火把云梦泽烧的干干净净。”

常曦回过头看着他一字一言道:“放心,不难的。”

一双不知何时升起的银十字星让云胜天心肝发颤,额头上冷汗流淌,躬身沙哑道:“云某晓得了。”

常曦脸上浮现出满意微笑,扭头大步向营部府门走去,声音遥遥传来:“我认识城里有家烧饼铺子做的烧饼不错,一起去吃吧。”

云胜天哎了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第409章 关乎未来的决定

洞幽部击败琅琊军的消息在这方圆几千里的地界上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播开来,在各方势力战战兢兢的献上贺礼之余,便是有着许多热血有志之士慕名前来落日城,希望能够加入并成为洞幽部中的一员。

什么样的因生什么样的果,恐怕连血屠自己都不清楚因为他在琅琊郡推动的无数暴行和荒淫,使得本就在琅琊郡中水深火热的男人们积攒了多少无法磨灭的仇恨血泪。

沉重的苛捐杂税和生活压力或许可以压弯他们的脊梁,但当他们的妻女凄惨哭喊着,被强征入宫作那郡守以及文武百官胯下命运卑贱的犬姬玩物时,他们不会再选择沉默。

他们选择反抗那条栓在脖颈上名叫命运的枷锁。

当晓营与严字营折返落日城本部时,从已经被他们扫荡一空的琅琊郡带回了整整八百已经再无牵挂的战士工匠。

在与琅琊郡大军战斗结束后,晓营人马九十一人;严字营人马一百一十一人;千峰营人马二百四十人,经过琅琊郡带回的八百人和慕名来落日城经过层层选拔的四百余人,洞幽部在短短时间里就迅速扩充到了一千六百多人,兵马数量直追两千人建制的校尉级战部。

神器营营首卫留成是最激动的,因为人丁最惨淡的神器营终于迎来了他们最最急缺的铸器工匠。

战场战利品、荒木林稳定的药材矿材供应和琅琊郡全部的家底,给了常曦将这一千六百人武装到牙齿的雄厚资本,洞幽部营地一再扩建,之前早有计划专营侦察情报和隐匿刺杀的特殊营部也已经早早成立,取名曦营,由师从洞幽的曦儿担任营首,心性与实力成长皆喜人的陶杏做副营首。

有了大把大把的灵石和便携聚灵阵,哪怕是一天就能消耗掉数十块上品灵石的督军盘正式宣布全天候开放。

面庞清冷的洞幽下了死命令:除去神器营的一百人外,其他所有各营新老战士都要混编进入到督军盘中实战演练,三个月内达成击败转轮部银甲精锐是底线,击溃转轮部重甲主力军才算合格,不达标的营部一律供应丹药和功法减半。

这下整个洞幽部都炸开了锅,哪怕是资历最嫩的新兵,都知道这位漂亮到有违常理的女部首可远不如老大好说话,只要她能说得出口,就一定能做到。

四大营部纷纷嗷嗷叫的积极投入到实战演练中去,新兵们根本无需老兵痛骂督促,各个打了鸡血一般,毕竟没哪个傻子愿意每个月分到手里的丹药和功法比别人少一半。

更何况这是一支当得起传奇称谓的战部,但凡是能够通过层层严苛选拔出来的战士,都有着不甘人后的积极心性,没有人愿意成为这支战部的累赘。

洞幽部的整体战力一日千里,一副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而不用实战演练的神器营则另有艰巨任务。

神器营外偌大的空地上,百名投奔洞幽部的铸器工匠们脑袋嗡嗡作响,站在他们面前的卫留成同样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艰难的咽了咽发干的喉咙道:“大人,老朽斗胆问一句,您是认真的吗?”

常曦点了点头,“认真的。”

卫留成和几名同脉相承的师弟倒吸一口冷气。

大人竟然要铸造一艘浮空战舰!

卫留成生前尊为墨家巨子,死后又在浮天宫学习颇多,浮空战舰的铸造技艺他并不陌生,但铸造战舰所需要的材料不同于寻常炼制战甲的材料,他们手上虽的确有一些材料,但要铸造出能装下整个洞幽部的战舰,所需要用到的珍奇材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常曦指了指脚旁一只大青托严字营带回来的箱子,卫留成打开箱子,发现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超大容量的储物袋,拿起一只储物袋用神识探入,当即就被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里面装的竟然全都是铸造战舰所需的珍奇矿材!

“够不够?不够的话过几天还有一批从荒木林送来。”

卫留成毫不顾忌形象的扑在箱子上,激动道:“足够了!足够了!绝对够铸造出一艘超级浮空战舰了。”

……

入夜时分,常曦与身畔洞幽站在营部高处,洞幽部中仍是一片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景象,被巨大遮蔽视线的阵法帷幕中,神器营的众多工匠正在连夜铸造战舰。

“洞幽,你说我们还有机会重返人间吗?”

洞幽嘴角有微不可察的扬起,她淡淡说道:“如果是别人身死道消后还妄想还阳,自然不可能,但如果是主人您,那就一切都有可能。”

“哎。”

微凉的风吹起常曦鬓角愈发留长的黑发,他负手长叹道:“其实我也很想留在这个与世无争的落日城,只可惜身处在洪流中,处处由不得自己。”

身畔安静的洞幽深以为然。

她知道主子之所以要尽快建立刺探情报的曦营,并非是一味的宠溺曦儿姑娘要将她扶上位,而是他真的很需要。

经过曦营多方刺探军情,终于得到了前线的最新战况。

然而这份情报却让洞幽部众营首包括她和主子在内,无不感觉似有一盆冷水把他们从头浇到底。

西方鬼帝大败,前线失守,嶓冢山地域可能面临沦陷。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洞幽打心眼里佩服这个把她创造出来的年轻主子,洞幽部从一开始寥寥十六人一直发展至今的功劳和他密不可分,如不是当时各营部训练时间尚短,凭借战术优势和执行能力,洞幽部甚至极有可能在与琅琊郡大军的交锋中把阵亡人数降到个位数。

但是如果洞幽部面临的是中央鬼帝麾下的数万乃至数十万的大军包围,哪怕他们现在坐拥一千六百名能够与转轮部重甲主力军叫板的精锐士兵,最终也难逃战死的命运。

所以他们必须离开这里,另寻出路。

三个月时间已经是常曦精打细算后一点点抠出来的,不能再多只能再少,常曦如今希望的是,中央鬼帝麾下大军一路上尽量多遇到些阻碍才好,好给他们更多喘息的时间。

“嶓冢山地域与另外两处大帝麾下领地接壤,中央鬼帝既然与我们头顶上的西方鬼帝交恶,抱犊山地域自然去不得了,唯一能去的,就是新任北方鬼帝统御的罗酆山地域了。”

常曦凌空勾勒出黄泉界的地形图,面色凝重的道。

情报中显示,由嶓冢山地域通往罗酆山地域的边关隘口已经被中央大帝麾下的大军驻扎,绝不会允许有战部外逃,所以洞幽很清楚常曦铸建一艘战舰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他要硬闯边关,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常曦远眺荒木林的方向,转头对洞幽道:“明天让大青来我这一趟吧,我有些事想和他谈谈。”

黑夜中一袭柔软黑甲恭敬应道。

第410章 打算

“嗯…已经结束了吗?”

被装点的越来越像女子闺房的营房里,女子盘膝坐在床褥上,背部沿着双肩涤荡的温热涓流让她险些甜甜睡去,直到香肩被身后男子轻笑着拍了拍,这才恍惚回过神来。

袒露香肩和玉脊的女子就势躺进男子怀里,愈发眷恋的轻嗅着他身上那股迥异于黄泉冰冷的阳刚气息,嘴角咯咯轻笑,对轻轻拥她入怀的男人丝毫不设防,全身心的放松着,哪有曦营营首平日里半分的严厉仪容?

女子胸前两侧锁骨中央延伸至那道妙不可言的沟壑中,有纹路巧夺天工的聚灵阵正在缓缓流转,而滑腻宛如玉瓷般的背部,则刚刚被纹上了繁复纹路,细观不难看出,镌刻的正是一条占据女子整个玉背的云中龙。

龙尾延伸至臀胯以下,龙腹龙爪越过女子盈盈一握的腰肢盘踞在小腹和侧腰,跃出云层的金睛龙首则缠绕在女子的纤细脖颈和肩胛骨旁,整条云中龙栩栩如生,与真龙无异。

有坐怀不乱真君子美名的常曦捏了捏曦儿鼻尖,长叹一口气道:“给你这丫头纹条龙就跟和血屠打了一架似的,着实能把人累死,你屁股下长疮了是不,扭个没完了还。”

这条云中龙纹身对于哪怕已经是阵法宗师的常曦来说,都绝对称得上是罕见的大手笔。

这云中龙炼体纹身是常曦的集大成之作,妙用数不胜数,与其说这是炼体纹身,倒不如说是龙族诸多炼体功法的缩影,常曦之前偷偷将自己的一滴舌尖精血融入曦儿体内,让她拥有了修行这些高深功法的资格。

曦营比起其他三大主力营,更多的负责刺探重要情报和在关键时刻刺杀重要目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曦营是洞幽部的眼睛和耳朵,必要时刻还要成为常曦手中最锋利的尖刀,由不得他不慎重对待。

洞幽一点都没猜错,常曦的确很宠曦儿。

只可惜类似云中龙这种复杂的炼体纹身注定不可能在其他人身上再复制,没有龙族血脉长期的温养和支持,云中龙纹身会对血脉平平的人产生极大的肉体负荷,轻则修为尽毁,重则爆体而亡。

常曦还没有那么多精血可以让他挥霍。

但给曦儿植入精血似乎也有了副作用,就是本来就对常曦特别依恋的曦儿,如今更上一层楼,再也下不来了…

曦儿忽然仰头道:“哥,之前我就有瞧见你战斗时背后会盘踞起一条黄金巨龙的朦胧虚影,我看身上这条云中龙就和那条黄金龙长得好像呢。”

常曦点了点头赞许道:“眼力不错,我就是照着临摹的。”

曦儿会心一笑,她虽然不清楚这具纹身代表着什么,但纹身的精细程度直接体现了纹身的效果,她现在就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美妙极了。

常曦替曦儿披上衣裳,自言自语道:“等战事平息后,得想个办法弄一种可以清除身上炼体纹身的东西才行。”

窸窣穿衣的曦儿很是不解,疑惑问道:“哥,这么好用的炼体纹身为什么要抹除?”

“男人倒是无所谓,女人可就关系大了。”

常曦走下床褥,捉过一对莲足穿上鞋袜,解释道:“女人终归都是要嫁人生子的,无论是千峰营的韶华还是你,当然洞幽的确有可能不会嫁人。试想一下女人身上纹着这样的炼体纹身,寻常男子恐怕立刻就要避如蛇蝎的,那女人一辈子的幸福岂不是就要毁在这炼体纹身上面了?”

“那这种废物男人找了干什么?”此刻曦儿才有了些执掌曦营的冷酷模样,心安理得的享受常曦服务的她继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再说了,要嫁人的话,我干嘛不嫁给哥哥你呢?偏偏要去外面找那些歪瓜裂枣?”

早猜到女子会这么说的常曦哼哼一声,打趣道:“年纪轻轻的就想打本公子的主意,你还太嫩了,换你洞幽姐姐来还差不多,赶紧回营部忙你的去吧。”

“主人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可以再说一次吗?”

就在此时,营房门扉外传来不合时宜的冷淡声音,一道黑甲倩影走了进来,常曦心里顿时那叫个不争气的猛跳啊。

白了一眼自家主子,洞幽摸了摸曦儿脑袋,说道:“大青已经等在门外了。”

常曦嗯了一声,让二女都去忙各自的活,踱出屋外,看到了正在营房外的青衫男子。

“当初你来荒木林时身边只有寥寥十几人,但如今已经是一千多人的王了,当真不可思议,按照你们人族的说法,是不是该叫沧海桑田?”

真身是碧眼玄蟒的大青看向常曦,瞳孔中三花纹路流转,继续问道:“那天你和琅琊郡血屠交手的声音都能传到荒木林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呢?”

常曦负手和他并肩而立,笑道:“你是我朋友,又不是我的部下,总不能遇到点小麻烦就去找你吧?”

两人走出营部,穿过街道,爬上城墙,远眺地平线的常曦淡淡道:“我准备尝试冲击化神境了,三个月内如果我无法成功进阶化神境,洞幽部闯不过重兵把守的边关。”

大青闻言动容。

常曦如今处在元婴境后期和圆满境界的边缘夹层中间,距离化神境中间还隔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半步化神境,此举无异于一蹴而就。

面对大青不放心他的关心眼神,常曦笑了笑,抬头看天,“之前在督军盘中演练不少次,但终归不如和血屠实打实的厮杀一场,自那一战后我体悟良多,更何况我生前也曾短暂亲身体会过化神境的诸多玄妙,这一次我必须成功。”

常曦回头看向城中洞幽部,悄然握紧了拳头道:“如果我失败了,他们都会死,所以我不能失败,只能成功。”

大青点了点头,凝重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你就带上小药姑娘随我一起回荒木林,那里灵气充足,可以为你突破化神境瓶颈时提供足够的灵力,虽然人妖修炼殊途,但我进阶化神境的经验总归有些可取之处,到时候你不要客气。”

常曦拱手谢过,看着神器营方向遮蔽视线的阵法帷幕,忽然道:“三个月后我们会离开落日城,你和我们一起走。”

大青卖弄起肚子里可怜的墨水,晃着脑袋慢悠悠道:“按照你们人族的说法,这是拉我上贼船吗?”

常曦哭笑不得,“没错,就是贼船,上不上?”

“上,为什么不上?”大青收敛起笑容,认真道:“见到你之后,我就一直有种奇怪直觉,你身上似乎有种能让我为之心悦诚服的力量,跟着你,或许可以体验到完全迥异与我之前波澜不惊的温吞活法,所以我想试一试。”

常曦笑容温暖的伸出手来。

“洞幽部欢迎你。”

第411章 化神(上)

常曦当日在简单交代洞幽和曦儿几句后,随大青返回了荒木林静下心来突破化神境的瓶颈,依旧是那座小山谷。

为了这次能够一举成功的连跃小境界突破瓶颈,常曦手笔极大,先是一剑将山谷上的瀑布削改了道,再以山谷中整座深潭为药浴桶子,难以计量的珍贵药材生生填满了小半个深潭,连一旁的大青都被这阵仗搞的目瞪口呆。

这是进阶化神还是进阶炼虚?

常曦帮大青背上镌刻完聚灵阵后,一跃到潭水上,脱去白衫,露出精干体魄,就着绿色镜子般的水面盘膝沉坐。

“我进阶化神境时的经验对你应该有些帮助,你想知道哪些方面的?”大青踱步走在潭水上,但旋即又沉声道:“但你毕竟是人族,人妖修炼殊途,会不会反而误了你大事?”

在自己身旁布下五花八门阵法的常曦抬头笑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妖兽,你尽管告诉我吧,不打紧。”

大青闻言愣了愣,把头摇成拨浪鼓,“不可能,我观你奇经八脉都是人族经络的走法,你休要骗我。”越来越像“人”的大青摇头晃脑道:“除非你变身给我看,我就信你。”

空有龙族王上血脉但的确还不会变身为龙的常曦厚颜无耻的道:“以后我就会了,真不骗你的大青兄。”

大青冷笑道:“你知不知道黄泉界里有一种说的话半句都不能信的鬼?”

常曦报以尴尬汗颜。

已经学去人族语言精华六七分的大青鄙夷道:“我信你个大头鬼。”

说归说闹归闹,大青该教的东西还是一句不落下,常曦结合自己的感悟,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一层将他隔绝在第二步大境界门槛外的隔膜的确真实存在,这就好办多了。

潭面上浮游的诸多大阵开始闪动起氤氲华光,将本就静谧幽深的山谷愈发的点缀成好似仙家秘境,大青身形闪动着回到山谷高处,看着常曦的身形渐渐沉入潭水之下。

常曦的气息渐缓渐消,直至彻底停止。

常曦此刻丹田中的两色莲台上,一柄黑剑和一张长弓缓缓流转,忽然间莲台上有片刻模糊,模糊后有黑甲曲线曼妙的女子身影出现在莲台上,她蹲下腰肢,不染纤尘的手抚摸上莲台里颗颗闪动金光的饱满莲子。

洞幽是唯一知晓常曦此刻想法的人了。

这朵黑白两色的莲台是佛门宏愿神通的产物,同时也是由最精纯到极致的剑意本源凝结而成。

莲分两色,一色谓之生,一色谓之死。

生死意境圆满下,莲子每点亮一颗,就意味着离化神境界更进一步,毕竟在佛门中,只有修为达到了化神境才能被称之为佛陀,才能真正坐拥这朵无垢莲花。

常曦的想法很简单,他要以生死意境为契机、以佛门神通为突破点,先在那道阻拦他通往化神境的隔膜上刺出两个洞,再一鼓作气以一百零八颗龙血浇灌的金莲子直上化神!

不知不觉中,女子素手旁又有一颗原本黯淡的金莲子绽放光芒,洞幽向来清冷的面庞忽得春暖花开,学着常曦的模样盘膝坐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呢喃着。

“主人,加油啊。”

……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荒木林中诸多强大妖兽和鬼物们已经是如坐针毡了。

林中有处山谷几个月前被只外来的碧眼玄蟒给占了去,那只碧眼玄蟒修为足有化神初境,相当不好惹,于是林子里的几家颇有些话语权的强大妖兽和鬼物也就默认了此事,毕竟那座山谷里啥都没有,即便给了他也倒腾不起什么浪花。

但后来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这只大青蛇竟然带着一帮人族以那座山谷为据点,在附近开采起了珍贵矿石和药材,这他们还能忍的住咯?

感情这帮人当荒木林是他们家的后花园?

几家元婴境的大妖没敢去找那只大蛇的麻烦,想吃掉几不知死活的个人族给他们点教训,但谁知真遭遇上的时候,他们发现这几个浑身笼罩在像黑塔般盔甲里的人族根本无处下嘴,别说是咬碎盔甲囫囵吞枣,就连捉都捉不到,反而是被及时驰援过来的大青蛇揍的半死。

好在哪怕矿石再珍奇再少见,对于妖兽和鬼物来说也无甚用处,那些人族对药材也没有滥采滥摘,不愿轻易掀起事端的化神境大妖们也就咽下这口气了。

但如今那座山谷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开始向周围四散出极为可怕的恐怖威压,方圆数百里内妖兽逃的逃散的散,现在已经开始向千里范围逼近,这已经远远逾越了当初他们和碧眼玄蟒定下的规矩。

金雷狮化作身形异常魁梧的虬髯大汉,身后还有数名平日里极少见面的大妖,就连很少露面的化神境恶鬼也在。

面色难看的金雷狮伫立在山谷的阵法帷幕外,砂锅大的拳头微微颤抖,因为这层看似极薄宛如蛋壳模样的帷幕他已经动手试探过了。

真的很硬。

金雷狮满腹狐疑,什么时候那条大青蛇能布置出这样高深的人族阵法?还是说山谷里有哪位人族大能在修炼?

蛋壳帷幕向两侧卷开,一袭淡雅青衫走出帷幕,望着眼前兴师动众的大妖以及鬼怪,先拱手再负手道:“我的兄弟在山谷中修行引动天象多有叨扰,大青给诸位赔个不是。”

金雷狮很显然不满足大青轻描淡写的揭过此事,想上前几步看清阵法帷幕中究竟怎样,却被矮他半个脑袋的大青抬脚拦在身前,金雷狮目光危险道:“碧眼玄蟒,你虽同我们皆是化神境,但你在荒木林中可谓是孤家寡人,有些事情做得太过,那代价可不是你能承受的起的。”

大青抬头看着已经不再惺惺作态的金雷狮,瞳孔中流转的青花纹路正在由缓变疾,他扬了扬手,金雷狮目光闪烁,隐约看到山谷中有道娇俏玲珑的女子身影闪过,蛋壳般的阵法帷幕立刻合上,留大青一人在阵法外。

知晓常曦已经到最关键时期的大青不再犹豫,瞳孔中飞速流转的三朵青花已然不可方物,一袭青衫顿时迎风涨作百丈蛇躯,巨大狰狞的蛇首吐露猩红蛇信,居高临下的看着金雷狮和一帮不怀好意的大妖鬼怪。

“想要害我兄弟,就得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碧眼玄蟒冷眼看向同样化作兽形的金雷狮,声声冰冷。

第412章 化神(下)

阵法帷幕外化神境大妖们搏杀的灵力风暴堪比天威,最外层蛋壳般的帷幕被荡起阵阵涟漪,好在阵法出乎意料的稳固,没有被交手的余威震碎。

阵法中小药焦急的来回踱步,她修为尚浅,远远不到能和化神境大妖交手的地步,她之前听到大青的神识传音,匆忙下关闭了阵法,一时间却忘记了大青可是身陷险境啊!

“大青是主人的朋友,我绝不能看着他以身犯险!”

正当小药拿出贴身藏好的几张井字符决定出去帮助大青时,那盘坐在碧绿潭水中的人影忽然微微一颤,荒木林上空顷刻间风云汇聚,巨大的漩涡将方圆千里的灵气毫不客气的吸收干净,晴朗天空变得乌云密布,云层中惊雷滚滚,漫天凄厉呼啸不绝于耳。

荒木林上空的变化几乎是在几个眨眼的功夫中形成的,甚至连大青和金雷狮在交锋时也只是才微微一愣,回过神时就已经发觉到头顶变天了。

“嘶…这是天劫?”被碧眼玄蟒两颗尖锐毒牙洞穿肩胛骨的金雷狮踉跄倒退,重新幻化作人形,看着头顶愈演愈烈的滚雷和灵气漩涡吃惊道。

大青的情况同样不太好,他的百丈蛇躯在对阵狮虎这等行动迅捷的大妖时可占不到什么优势,蛇腹部被金雷狮撕咬去了一大片血肉,身上利爪血痕密布,重新恢复人形态的大青半边青衫被染红,但他不曾后退哪怕一步。

“这天劫声势有些不对劲,化神境天劫不应当只是青橙两色吗?可这化神境天劫的劫雷为何却是紫金色?”此刻不只是金雷狮,连同其他大妖们也惊疑不定起来,对天雷本就畏惧的化神境鬼怪早已经溜之大吉。

天劫,是独属于第二步境界大能每迈过一个大境界瓶颈时,都会遇到一种天道考验。元婴境突破至化神境时会遭到化神境雷劫的考验;而由化神境突破至炼虚境时则会遇到炼虚境雷劫的考验,雷劫威力会随着境界的提高而增幅。

雷劫威力之强大远超寻常修士掌握的神通,若是在雷劫前没有充足的准备,下场就是在雷劫下烟消云散,多少年来辛苦积攒的修为和性命都会化为乌有,所以每一个修士对待雷劫的态度都是慎之又慎。

只见荒木林高处,乌云密布的天空漆黑到宛如黑夜,一道道紫金色泽的劫雷在云层中翻滚不息,激荡的风暴让荒木林中山峦崩塌,树木横飞。

金雷狮化形成的金须虬髯大汉有些后悔掺和这趟浑水,这紫金色劫雷的云层覆盖范围广的有些离谱,声势之大乃他生平仅见,除非是在劫雷云层展开时就脚底抹油,否则此刻再想催动灵力离开极有可能会引来劫雷的“关注”,所以他们这帮来兴师问罪的大妖们只得乖乖站在这里,不敢妄动。

在众大妖们怀揣不安时,天空中的雷云高度已经缓缓压低到山谷上空,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强大气势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烦闷到难以呼吸。

忽然,雷弧翻滚的云层中传来雷鸣炸响,粗有儿臂的紫金劫雷从云层中蓦然坠下,在阵法帷幕上炸开,一开始还只是一道接一道,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变的密密麻麻如雨下。

数不清多少道的紫金劫雷劈落在最外层的蛋壳帷幕上,原本坚固不催的帷幕开始瓦解,继而终于坚持不住轰然破碎开来,所有大妖连同大青都连忙躲开,生怕殃及池鱼。

阵法帷幕被劫雷劈成碎片,终于得以让金雷狮等大妖们看清山谷样貌,他们本以为这阵法帷幕破碎,这渡雷劫之人必要再掏出些压箱底的手段抵抗天雷才行。

谁知道,山谷中的一幕把他们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只见潭水碧绿的山谷中,数不清有多少道相互掩映的阵法,五颜六色宛如仙境,阵法们就仿佛俗世间的套娃娃玩偶一般,大的阵法套小的,小的阵法再套小的,天晓得这山谷中究竟藏有多少座阵法。

粗有儿臂的紫金劫雷接连劈碎两座阵法后,似乎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气势徒然一转,紫金劫雷竟然从儿臂粗细顷刻间暴涨至井口粗细,瞬间将宛如仙境的山谷淹没。

不只是金雷狮被震慑的倒退两步,大青也急了,这等天威还是人能抵抗的吗?要知道他自身渡过的化神境雷劫中,最粗的劫雷也只有树枝粗细,和眼下常曦的劫雷完全没有可比性。

山谷中阵法接连宣告破碎的声音从未停止过,满潭碧绿水波被紫金雷弧蒸发过半,就在大青几乎绝望之时,他瞳孔中三朵青花忽然一凝,他隐约看见那道盘膝在潭底的身影站了起来,眼神不善,抬头看向漫天劫雷,嘴唇开阖。

能读懂唇齿细微变化的大青愣住了。

他在说,“劈够了吗?”

碧波潭中忽有百丈金龙拔天起。

井口粗细的紫金劫雷重重劈落在金灿龙躯上,横生金铁交击之音,片片金色龙鳞虽在急颤却始终没有破碎。

百丈金龙腾云驾雾冲出山谷,似乎对漫天不止的落雷感到厌烦,挥动两只龙爪,生生捏碎劫雷,而后再仰首,龙吻中凝聚起肉眼可见的声波,下一刻便有震动寰宇的龙吟响彻整个荒木林。

近在咫尺的金雷狮已然双目空洞无神,噗通一声跪下,这在山谷中静修突破瓶颈的竟然是条真龙?大青则是目露奇光,想到之前常曦说过他体内有妖兽血脉的话,此刻已然知晓这条威武的百丈金龙正是常曦无疑了。

霸道龙吟胜似顶尖神通,将原本积淤在山谷上空辐射千里的劫雷云层驱散开来,露出了原来晴朗的天空。

百丈金龙在接连捏碎紫金劫雷和破去劫雷之云后,不可避免的露出些许疲惫神色,但同时进阶化神境的福泽又及时填补了这些亏空,百丈金龙徐徐从半空中游落向山谷外,浑身鳞甲闪动起金光,幻化回原本的人族形态。

露出精干上身的走向大青,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自己身体的里里外外,不由得啧啧称奇,但当他看到大青半边染红的青衫时,眼神骤然冷了下来,目光如剑般扫向对面几只宛如泥塑的大妖们。

真身为龙的年轻人冰冷道:“谁做的,自己痛快点站出来,别等我揪出来,那就不好看了。”

第413章 顿悟

金雷狮心里咯噔一声,犹豫一瞬,咬了咬牙向前一步。

真正能够化为龙躯的常曦刺心境已然有了些许变化,探查到这金须虬髯汉子体内体内都有与大青搏杀的痕迹,旋即信手一指朝金雷狮戳去。

指尖金光暴涌,一道龙息凝聚的光束直接洞穿了金雷狮的腹部,位置与大青受创之处分毫不差,金雷狮面色痛苦着半跪在地,一般原因是因为腹部受创,另一半原因则是因为面前赤身男子身上升起的龙威。

金雷狮此刻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别说是愤怒了,他如今满脑子想都是如何求得这男子的宽恕。

妖兽血脉类似于人族灵根,撇去同处的化神境界不谈,光是血脉纯度上就能分出三六九等,龙族在四神兽族中也是当属魁首,更何况还是金龙,血脉之尊贵更是难以想象,若这男子不留情面些,此刻光凭血脉威压就能让他丑态尽出。

常曦走到金雷狮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漠道:“之前大青已经和你们约法三章,想来这些天我静修时引动的天地异象难免有了些逾越,这件事你可以算在我的头上,但你不该对大青出手。”

其余大妖们胆颤心惊的向后退去,生怕和金雷狮再染上关系,金雷狮也不指望这些酒囊饭袋能帮助他什么,垂首艰难道:“小狮不知是龙神大人在此修炼,否则就是借小狮几个胆子也不敢冒犯啊!”

金雷狮又是请罪又是给碧眼玄蟒赔不是,就差叩首如捣蒜了,谁知面前的年轻人忽然对他说了句:“你走吧。”

真当梦寐以求的这句话在耳边响起时,金雷狮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起头路怔怔的看着常曦。

“这事是我先做有些不地道,我只是对你伤了我家大青而略施惩戒而已,当然我也听说化神境的狮骨狮血乃大补之物,不想走的话成为本神龙口中美食倒也不是不可以。”年轻人抱着臂膀,一对金黄龙眸满是戏谑的看着他。

“小狮这就滚,这就滚!”如蒙大赦的金雷狮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倒退着离开,不再去管那些屁用没有的大妖们,迅速离开这里。

大青走到常曦身边刚想开口说话,被转过身来的常曦撩起青衫,露出腹部狰狞的伤口。

“有点痛,忍着点。”

常曦咬破舌尖,一滴金灿滚圆的精血被抹在指头上,冷不丁的将手指捅进腹部伤口里,大青面色抽搐,好在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龙族精血中的浩荡本源在他身体里流动开来,原来腹部的狰狞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常曦从伤口中拔出手指,放进嘴里,皱了皱眉头道:“你的血没我的血好喝啊,太涩了,蛇血都这样的吗?”

大青潇洒的扭头走回山谷,留给常曦一个后脑勺。

方才还威严如天上神龙的常曦此刻宛如跟屁虫般黏上大青,左捶捶肩右捏捏膀,笑容别提多谄媚了。

进阶化神境时受不得半点干扰,别说是漫天浩荡劫雷,就算是些许不规律的动静都会影响进阶者的状态。在得知大青遇到兴师问罪的金雷狮等一众大妖后,舍身离开阵法与金雷狮搏杀,还一直努力的将交手范围拉扯到远离阵法的位置,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大青被一双大金刚体魄的手捏的脖子生疼,挥手赶走这个烦人精,自顾自道:“本来之前我以为你体内只是冗杂了妖兽血脉而已,没想到竟然是神龙血脉,当真了不得,现在你也已经是化神境大能了,感觉如何?”

比起之前更加具有出尘意味的常曦套上白衫,在大青身畔坐下,揉了揉怀里小药毛茸茸的脑袋笑道:“没有迈过这道门槛之前,总是纠结着化神境要如何掌天地灵力为己用,但真到了自己跨过那条门槛时,我才知道原来那么简单。”

“如果再对上那化神伪境的血屠,想要杀他真就是两三指的事了,根本用不着出剑。”

大青摇了摇头感叹道:“别说是化神伪境了,就我看来,寻常化神境中期的大能都未必能在你手里讨到好处。”

常曦挥舞双手,整座山谷中的灵气仿佛收到某种命令,纷纷呼啸着汇聚在常曦掌心中,形成一个椭圆的光球,虽然看着可爱,但谁都知道这颗光球要是炸开,可就不是可爱就能形容的光景了。

大青感觉到常曦的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常曦皱起眉头,对掌心中被命令约束的光球卸去枷锁,各种属性的灵气从光球中纷纷逃逸,很快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常曦眼角微眯,冷静道:“这些灵气是因为受到我的神识的命令和约束才聚集起来的,不是它们的本愿。”

大青忍不住伸出手探了探常曦额头,没觉得烫手,古怪道:“你没事吧?天地灵气不就是这样用的吗?”

常曦垂下脑袋,像是恍然顿悟又像是自言自语,“三师姐曾经问过我,如果你缺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但和你素不相识的别人恰巧就有,你该如何选择?”

大青闻言一愣,约莫是抢?

常曦摇摇晃晃着伸出双手朝天,恍恍惚惚中似乎摸到了什么重要线索,自曝其短道:“我天生剑灵根,却也因此和五行和其他变异灵根无缘,无法使用其他法术,但如果换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是不是就可以做到?”

常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三师姐开导他的一番话,会让他在进阶化神之后,触摸到一片崭新的天地。

常曦虔诚的高举双手,将自己泥丸宫中凝聚出丝丝缕缕的神念毫无保留的蔓延在整座山谷中。

山谷中有微风,这是风灵力;山谷中有草木,这是木灵力;山谷中有潭水,这是水灵力;山谷中有金石,这是金灵力。

常曦将自己神念缩小到肉眼不可及的微末,跟在这些平日里被人们使用催动无数次却从未正眼看待过的灵力旁边,感知着它们的习性、它们的规律和它们生命的潮起潮落。

常曦的神念分成千千万,努力得向每一个山谷中独立的灵力传达着自己的善意,每一缕神念都在轻声低语。

“请把你们真正的力量借给我。”

大青宛如见了鬼般猛的站起身来。

在他的感知里,常曦宛如泥塑的本体没有发出任何命令或是约束的波动,但整座山谷中各属性的灵力都在朝他汇集,甚至连同他身上的灵力也在不受控制想要逃脱出去。

诸多属性的灵力附着在常曦身上,如五颜六色的铠甲。

山谷中一棵树木被之前的劫雷劈中,焦黑的枝干中隐有火苗闪动,无数细小到肉眼难见的火灵力们人头攒动,正在努力攻克着眼前这颗水火难侵的树干,忽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身子胖乎乎火热热的它们转头看去。

只见一道笑容和善的神念投影向它们伸出手来,嗓门豪迈道:“兄弟们,借个火呗。”

谭边静坐人影的灵力铠甲上,再多出一抹鲜艳的火红。

第414章 扬帆

终于能够借势五行的常曦没有继续留在山谷修行神通,因为从大青嘴中得知他已经不知不觉潜修了将近三个月,时间紧迫,中央鬼帝麾下的大军可能已经就要开导,由不得他再修炼神通,两人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落日城。

两人刚回到营部,映入眼帘的就是神器营中已经彻底完工的洞幽部浮空战舰。

浮空战舰长一百八十丈,宽有三十余丈,高二十丈,分上下三层,舰首撞角上徽印闪亮,迎风鼓荡的六翅风翼上云纹簇拥,战舰底部四周阵法禁制密如天上繁星,桅杆上一面猩红大旗随风猎猎作响,大旗上一柄漆黑利剑赫然在目。

常曦见到这艘战舰,不禁嘴角上扬,如果此时有青云山中人在此,一定能惊讶于这艘战舰和掌教的青鸾神行舟竟然有着七分相似。

营部里比他离开时空旷了许多,因为时间临近当初他定下的三月期限,整个洞幽部中到处都是战士们忙碌的身影,许多物资都已经被搬上战舰腹仓,战舰动力室中发出嗡鸣,显然是随时都可以起飞。

洞幽重新幻化作人形喊来几大营首,几人远远就感受到了常曦身上雄浑的化神境威压,一个个欣喜的比自己进阶化神境还要高兴,卫留成高兴之余不忘倒起苦水,说道:“大人,这艘战舰若要起航,消耗的灵石实在太过庞大,再加上如此多人的负重,我们可有些承担不起啊。”

常曦问道:“这艘战舰建成后有试飞过吗?”

卫留成点了点头道:“我们刻意挑选了没有月亮的夜晚起飞测试过,一切正常,但是起飞仅仅一刻钟功夫就消耗掉了五块上品灵石,这还是在没有负重和加速的情况下。”

常曦拍了拍卫留成的肩膀,笑道:“没关系,稍后我将可以镌刻在器具上的聚灵阵绘制图传授给你们的神器营,稍后你们就将这艘战舰里里外外都刻上聚灵阵吧,这样定然能够为我们省下一大笔灵石。”

“大人…您是说要将聚灵阵的绘制方法传授给我们?万万不可啊大人!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是您的心血,不能轻易传授啊!”卫留成满脸的不可置信,连连摆手道。

常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东西也就你们神器营可以有福消受,换了其他几营,别说琢磨了,就是看上几年也未必能看得懂,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好好参悟,今后整个洞幽部的后勤就仰仗你们神器营了。”

深知那聚灵阵到底价值几何的卫留成激动到不能自已,这种信任感是哪怕他在浮天宫中也不曾体会过的,满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觉悟的老人面对常曦泪流满面。

“大人,这艘战舰现在就等着您起名呢。”千峰营营首韶华捂嘴轻笑道。

“名字啊……”

常曦看着这艘承载着他们冲出嶓冢山地域的庞然巨舰,出神呢喃道:“就叫它青云号吧。”

常曦亲自到神器营传授聚灵阵镌刻方法,整个神器营都沸腾了起来,因为从来没有哪位阵道宗师会如此毫无保留的传授技艺,从来没有哪位阵道宗师会愿意和他们这些卑微的铸器工匠混迹在一起。

但偏偏这位洞幽部的大人就愿意放下身段,和他们在热浪滔天的工坊中同吃同探究。

每个工匠心里都有一股劲,一股不服输的劲,大人已经将聚灵阵拆分讲解的极为详细易懂了,若还是不懂,那他们还不如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的好,省得别人说他们滥竽充数。

洞幽部的首艘旗舰青云号很快完成了聚灵阵的镌刻工程,一同镌刻的还有数之不尽的防御阵法和隐蔽阵法,虽然导致旗舰底部的阵法花纹稍显杂乱,但本着实用至上的理念,更何况这都是大人的意思,嘛…只要大人开心就好。

落日城今日不宵禁。

落日城中所有居民都知道洞幽部今天就要离开了,洞幽部神器营中遮掩旗舰的阵法已经撤去,许多人此刻都能看到那艘历时三个月打造出来的庞然大物。

营部中所有战士已经登舰,青云号中层空间宽广,可以轻易容纳下一千六百余名战士,底层则用来装载了许多沉重货物,常曦站在舰首,漆黑夜色中,他看着灯火通明的落日城,一时间里感慨良多。

身后洞幽微微侧首,神识中收到动力室的传音,对常曦道:“主人,洞幽部五营人马全部登舰完毕,战舰动力和聚灵阵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升空。”

舰首直面远方黑夜的男人回应道:“升空。”

“升空!”动力室中接收到命令的卫留成拉下操纵杆。

战舰甲板徒然一沉,六扇风翼迎风展开,战舰底部聚灵阵齐齐嗡鸣似平地起惊雷,拥簇的云纹风纹如群星般闪动起来,舰首朝天,庞然大物离开营地升上天空,最终在落日城无数居民的注视中,融入到无边夜色中去了。

黄泉界入夜后极冷,尤其在高空中温度更是低的可怕,整座战舰就仿佛是在冰川汪洋中航行,饶是有大金刚不灭体和炙热龙血傍身,时间久了常曦也觉得有些熬不住,拉了拉披风走下舰首,船舱里五营营首和洞幽以及大青已经等待他多时。

常曦坐在曦儿身边,看着众人身前立体的嶓冢山地域地形图,问道:“通往北方区域边陲的现况如何?”

已经在曦营独当一面的曦儿站起身来道:“报告大人,曦营这段时间里已经搜集到了关于北境边陲的情报。”

诸多情报中的重要之处被标记出来,如雪花般悬浮在众人身前,一目了然。

常曦果不其然看到中央鬼帝麾下大军把守住了通往北方鬼帝地区的边关隘口,但是当常曦仔细看清驻守边关的将领是何人时,不经冷笑出声。

原来这驻守边关隘口的战部,竟然是西方鬼帝麾下在之前大战中的败北战部。

曦儿冷静道:“被降与中央鬼帝大军的安流部为都统级战部,经过重整后剩下大约四千余人,分散驻守在大约十里长宽的边境隘口上,部首姓名安流,化神境中期的修为,副部首安必信,化神境初期修为。”

常曦看向大青,笑道:“得,你刚来咱洞幽部就碰上活了,这个安必信就交给你负责了,用不着打死,拖住就行。”

一系列作战计划很快被制定出来,在得知各营都在督军盘中能和转轮部重甲主力军胜负八二开后,常曦很是欣慰,看着立体地形图上那颗离边陲境界越来越近的光点,深吸一口气。

“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能够成功。”

第415章 边陲战事

用金色束带绑住发髻的华服男子面色阴沉着登上边关隘口的烽火台,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黄沙遍布,他修长的五指紧攥,强忍住一掌拆了这卵用没有的烽火台的冲动。

他安流堂堂都统级战部,竟然沦落到守卫隘口的地步?

烽火台上化神境威压重如山岳,烽火台下甲胄色泽黯淡的士兵们苦不堪言。

安流无声低吼,他是战败降部的将军,远非往日能比。

几个月前的前线战事来得突然,本来西方鬼帝麾下已经集结各方战部组成军团共计兵马二十万有余,他们与中央鬼帝麾下的联军虽然时有摩擦,但都是小打小闹,没有闹出真火,两军隔界对峙,没有想象中一触即发的战争场面。

正当他们所有战部都以为这场隔界对峙只是两大鬼帝间互掰手腕的闹剧时,突如其来的战火,让他们措手不及。

中央鬼帝麾下联军在先前几番示弱后,趁着夜色忽然发起闪电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行突破了嶓冢山地域的边界,遮天蔽日的浮空战舰群将战火燃遍边关。

安流所在军团被瓦解的支离破碎,所有的战部都在且战且退,根本没人有心思去奋起抵抗,漫长的边境线在短短三个时辰里宣告沦陷,无数战部被生擒腐乳,安流战部为五千人建制的都统级战部,自然被敌人“重点关照”了。

好在中央鬼帝麾下的联军没有一言不合就将他们赶尽杀绝,被降的安流战部没有被整建制的摧毁,而是被发配到嶓冢山地域北境的边关隘口,负责阻截妄图从这里脱逃的本地战部和其他势力。

十里长宽的隘口周围埋下了禁空阵盘,身为副部首的安必信逐一检查了哨岗和阵法没有缺漏后,也走上烽火台,在华服男子身后停下,长叹一声道:“部首大人,莫要灰心,我们不是没有机会的。”

曾经气焰嚣张马踏落日城的华服男子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劲头,他侧过头看了看这个和他同姓的副部首,意兴阑珊道:“中央鬼帝那边让我们签下神魂契约,便允许我们能再带兵征战,否则就永远把我们钉死在这里。”

安流远眺黄沙滚滚,再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五蛟黑白玉,苦涩道:“但我真的不想做两姓家奴。”

安必信默然不语,同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安流倚着烽火台上的青石沉声问道:“这几天都有几批势力想通过这里?”

安必信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一共有八家势力想通过这里,已经全部羁押或驱逐,大多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势力,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势力不会轻易挪窝,都在等待看中央鬼帝麾下联军的态度如何。而至于战部则是一个没有,毕竟之前军部就已经广招所有战部集结,这里之前除了那个我们曾亲自见过的折冲部外,就没有第二支战部了。”

“你的情报似乎有些落后。”安流皱了皱眉头道:“我就从那些被羁押的势力中人嘴里听闻到洞幽部这三个字,你作为审讯他们的负责人,竟然连这点都疏忽了?”

身为副部首的安必信恭敬道:“属下也曾听到过他们说起洞幽部,随后属下立即在军部花名册中寻找,属下非常确信,我们嶓冢山地域中,没有一支名叫洞幽部的战部。”

“但琅琊郡被他们吃掉也是千真万确。”

自战败被俘后的几个月里戒除骄傲自大的安流冷静分析道:“琅琊郡血屠能够横行无忌,一方面是他利用人脉行贿了军部上层,但另一方面也和他手下坐拥三千人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洞幽部能有肚量把琅琊郡一口吃下,说明这帮人所图甚广,说不定真有可能会剑走偏锋……”

安流喝道:“传令下去,从即刻起加强隘口戒备,全面检查各处阵法运作情况,一个时辰一查,如果他们想从这里过去,务必将他们拦下!”

……

云海之上,形如青鸾的巨大战舰翅翼翻飞,在阵法的嗡鸣声中飞速前进着,常曦伫立在舰首,透过云海间隙已经可以遥遥望见那不足十里长宽但有着重兵把守的隘口。

常曦施展目力神通看去,不由得抚掌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隘口前满地都是禁空阵法,难怪之前那些小势力根本无法破关,有禁空阵法在,修士飞不起来,还不是只能在地面上乖乖挨打。”

在心目中已经将常曦奉若神明的卫留成大夸特夸道:“但可惜他们碰上了大人,有大人赐下的斥极阵角牌傍身,这些禁空阵法对我们来说,根本形同虚设。”

一身柔软红甲的韶华掩嘴笑道:“卫老,您这拍大人马屁的功夫都快和您的铸器手艺齐头并进了。”

常曦摇头笑笑,很快神色变得凝重,冷静问道:“卫老,我们这艘战舰能不能经得起化神境大能的正面攻击?”

卫留成沉思片刻后答道:“有大人镌刻的防御阵法在,抵御两三道化神境层次的攻击不难,但如果是对方全力出手,恐怕还是很难吃得消。”

常曦闻言点了点头,看来想让战舰直接冲过防线的计划要打了水漂,他冷静指挥道:“让洞幽部全体战士佩戴好斥极阵角牌,准备近距离展开突防战,无需搏杀,只需缠斗到战舰冲过防线即可,我不允许看到有一人阵亡!”

“是!”诸营营首大声应道。

将具体的临场指挥权交由洞幽,常曦随大青也已经做好准备,安流部的部首和副部首是他们的目标,可千万不能让他们两人伤到战舰才行。

云海中的战舰临近隘口已经不足百里距离,随着洞幽一声“加速冲锋”的号令传进动力室,青云号巨大的舰体突破出云海,闪亮如星辰的风纹云纹竟在此时拉扯出阵阵雷鸣之音,整艘战舰以一骑当千之势直冲边陲隘口。

上一刻还在向副部首发出加强警戒命令的安流只觉得头顶忽然一黑,旋即转过身去,瞳孔猛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在他和副部首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一艘突兀出现的战舰遮蔽了头顶阳光,狠狠撞击在了隘口外的禁空阵法上。

地动山摇中,安流本能的直觉告诉他。

洞幽部来了!

第416章神通的雏形

隘口前设置的不仅仅只是禁空阵法,还有许多诸如减速的禁制存在,但此刻这些禁制在巨大战舰的撞击下纷纷土崩瓦解,只剩下些许坚韧的网缚禁制还能够稍稍拖延战舰的撞击势头。

常曦有些意外,原来这座边关隘口里外都设置有许多五花八门的阵法阵盘,战舰的冲撞势头因为这些或网缚或减速的大阵阻拦而变得缓慢了下来,战舰动力室哪怕加速燃烧灵石也不能再把速度拉起。

洞幽见势当机立断,一袭曲线曼妙的黑甲持剑身先士卒,高声喝道:“全军展开阵型!”

战舰上披盔戴甲的战士们顿时犹如蝗虫一般飞身出来,禁空阵法的光芒照在他们身上不起半点作用,各营战士们阵型整齐,游弋守护在战舰四周。

看到战舰上为首的竟然是名女子,安流本来就已经够震惊的了,但他的目光随即被蝗虫般铺天盖地的的洞幽部战士们所吸引,这些战士们身上的战甲种类繁多,有的形如铁塔;有的状如重山;有的青翠如木;更有的竟薄如蝉翼,出彩的仿佛这些战甲的铸造工匠是位信手捏来的丹青大师一般。

但无论如何,这支来者不善的洞幽部给他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危机感。

只有一支身经百战的精锐战部,才会拥有如此可怕而危险的气息。

但现在很明显不是让他感叹的时候。

安流转身怒吼道:“所有人给我把这帮狂妄之徒拿下!”

安流部虽然是战败降部,但毕竟之前也是在嶓冢山地域中排的上号的战部之一,在部首的命令下很快在天空中展开具有标志性的锋矢阵的进攻阵型。

安流部没有向对面问话,眼前这帮应该就是洞幽部的人的目的再明确不过,双方之间已经不需要再啰嗦什么了。

面对扑杀上来的安流部士兵,洞幽部以守为攻,四营主攻人马游弋展开磨坊阵,将战舰如众星拱月般保护在其中。

两军人马转眼间已经交上手,各种层出不穷的法术秘术交织出的花火将天空染成绚烂的颜色。

对面人马只有大约一千五百人左右,安流与副部首对视一眼,下一刻两人身形就双双模糊着出现在人群密集战舰前,两人抬手掐决,只要毁了这艘正在不断向前突进的战舰,这洞幽部便再无能够突破防线的资本!

“兵对兵,将对将,安流大人这么做可就有些不地道了,不如让我等二人和两位过过招吧。”

正当安流部两位化神境大能准备出手时,头顶上蓦然有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一白袍一青衫两人从天而降。

安流双眼骤然眯起,看向那袭白袍,沉声道:“你就是洞幽部中那击杀了血屠之人?”

常曦本着能拖一会是一会的态度笑道:“安部首好眼力,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安部首放我洞幽部过去,来日若有机会,在下定然登门拜谢。”

安流对此嗤之以鼻,看向两人腰间,没发现任何能代表他们身份阶级的玉坠,不由得冷笑道:“在嶓冢山地域的军部名册中没有你们洞幽部的番号,本都统以为是缺漏,不曾想你们果然是无名无籍的私立战部,西方鬼帝对此可是明令禁止,违者斩立决。”

常曦呵呵道:“好一个斩立决,那么敢问安部首现在究竟是西方鬼帝的部下,还是中央鬼帝的部下?”

安流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被揭露伤疤的他再忍不住,悍然拔枪在手,身形极速闪动着直取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年轻人面门。

大青身上青光涌动,眨眼间变化成碧眼玄蟒的百丈本体,横在了安流部副部首安必信的身前,猩红蛇信轻吐。

让常曦遗憾的是大金刚寂灭体似乎已经修炼到了尽头,无论是气力还是身躯强度,哪怕在晋升化神境后也没有得到半点加强,原先他能在元婴境时侧手横拍血屠的金枪,但如今他和安流虽同为化神境,却已经没有办法以肉掌硬接这一击势如破竹的贯虹枪了。

常曦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事后该寻门新的炼体功法了。

安流哪知道面前这年轻人临阵厮杀时心里甚至还在惦记着其他事,手腕一抖,将手中贯虹枪抖出锐利无匹的枪花,连同那一片空间似乎都隐生撕裂之感。

洞幽剑正被洞幽自个握着,手边无剑可使得常曦有心试试这两日自悟的一些技巧。

当初他还在青云后山时,三师姐就夸赞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就已经堪比神通了,以前看过的五行术法虽然用不来,但在当时用来过过眼瘾还是没问题的,现在回忆起来,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五行术法此刻跃然在指尖。

提枪在手的安流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眼前这两手空空的男子似乎打定了注意不和他硬碰硬,只用些蹩脚的五行术法和他纠缠,偏偏这家伙身形还无比灵动,脚底远比枪尖溜的更快,眼瞅着那些五行术法愈来愈有模有样,他积攒的怒火也水涨船高,当即愤怒换杀心,引动天地间锐金灵气,枪尖上再起神通,一臂收后再有一臂向前,连同着整个世界仿佛都捅向白袍男子。

这是用上锁定气机的神通,常曦避无可避。

常曦面对那道充满锐金之意的神通,半步不曾后撤,深吸一口气,抬手用掌心面对神通,轻轻一抹。

刹那间,仍保持着递枪向前动作的安流目露震惊。

自枪尖上闪耀的神通径直撞在常曦胸口,磨破了那袭浆洗到有些发白的袍子,露出健硕的胸膛,继而擦出金色血花,常曦闷哼一声的向后倒退出数百丈距离,直到那道神通消散,才缓缓的换上一口气来。

“你如何能够抹除我神通上的锐金之意?!”

安流不可思议的大声质问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缓解他满腔的不解和惊惧,自己赖以成名的神通竟然被别人抬掌抹去真意,还仅用肉身硬抗下他的神通,这几乎将他刚刚从前线战败后树立起来的信心再次击垮。

常曦任由胸膛间淡金色的鲜血流淌,他指尖上浓郁到仿佛太阳般的锐金灵力欢呼雀跃着,向着眼前这个能够和它们交流还很友好的大个子振臂呼喊。

常曦面向安流,笑而不语。

第417章 远走高飞

两处化神境的战场局势最是引人注目。

大青凭借变化后的百丈蛇躯,盘踞在隘口的烽火台上与安流部副部首缠斗的有来有回,而更高处的天空中,在洞幽部所有战士们看到大人能以肉身当下敌部部首的神通,千余人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呼声。

三大主力营环绕在战舰周围展开磨坊阵严防死守,随着战舰均速向前而继续推进着,严字营里向来有“出最肉的装,挨最毒的打”这种调侃说法,成片成片的浮屠重甲集群将其他几营的弟兄们保护在后,这些宛如钢铁浇筑的汉子们用他们的肉身为战舰开路。

漫天战火纷飞中,一支身形虚幻不定的队伍悄悄从磨坊阵中脱离出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无数法术灵决爆炸引动狂风,掀起这支队伍为首女子的额前黑发,这满脸英武气的女子赫然是曦儿。

曦儿身着尤为能体现她玲珑身材的贴身皮甲,不是身为曦部部首的她一人如此,她身后所有曦部成员都是这样的打扮,这种贴身皮甲的防御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种由常曦亲自操刀设计和神器营费心费力打造出来的特供皮甲,自然有着独到之处。

风行甲,一种能够御风匿迹的全覆盖型皮甲。

风行甲中镌刻有整整九九八十一道经过常曦改良的,同时还镌刻有能隐匿踪迹的和遮掩气息和反射光照的,在这些大量阵法纹路加持下,本就精挑细选出来擅长身法速度的曦部战士们更是如虎添翼。

他们称呼自己为风行者。

曦部算上曦儿自己也就才三十六人,人数虽少,但却各个经过特殊训练,他们一行身法灵动着绕开正面战场,直奔安流部疏于防守的背后执行斩首任务。

安流部中一支曲队的曲尉正满脸潮红的指挥士兵们向战舰进攻,忽然神识中来自长官伯牙尉的传音戛然而止。

他狐疑的扭头向后方看去,转头的一瞬,他心底蓦然升起莫大的危机感,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柄纤细不过两指宽的短剑刺进了他腹部丹田,简简单单的一拧一拽,这名曲尉的丹田就被彻底摧毁。

十几年修为眨眼间付之一炬,境界从金丹境后期的修为猛跌到不如凡人的曲尉无力倒下,临死前他也没看清这近在咫尺的刺客究竟在哪,短剑拔出,曲尉的尸身坠落大地。

身材玲珑的女刺客没有去看那曲尉的满脸不甘,抽身离开,战场之上,各为其主而已,没有谁对谁错。

她只知道,谁若拦了大人的路,谁就得死。

诸如方才刺杀的这一幕,在安流部后方阵地中接连不断的发生,安流部中基层指挥将领们只在短短几炷香的功夫里迅速折损过半。

安流部士兵们也都知道他们附近有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正在暗中窥伺,纷纷将百夫长、曲尉以及伯牙尉保护其中,让四处游弋的曦部成员们难以再下手。

为曦部副手的陶杏闪身到一处看似无人之处,低声道:“部首,对方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开始收束阵型保护基层降临,再下手的话恐怕会暴露兄弟们的位置。”

风行甲连着的兜帽将女子面容笼罩其中,她抬起头来看向风云变幻的顶上战场,淡淡道:“没事,这就足够了。”

头一次能和化神境修士酣战至此的常曦索性撕去白袍,五行术法越发熟稔随心,他单手搅动漫天黄沙,引动狰狞黄龙数十条扑杀向大将安流。

安流的枪法远比血屠之流更具真意,枪尖抖动能唤出形似一线潮的壮观奇景,将扑杀过来的黄沙巨龙绞碎回原形,但他的枪尖始终无法再明亮起来,安流面色阴沉如水,他知道这方圆百里内的锐金灵气都被那人剥夺了。

己方大军中骚动连连,安流急忙转头看去,神念所见中,只见大军中基层指挥将领们竟不知为何折损过半,整支大军虽然还在抵抗地方战舰的推进,但因为层层命令传达的混乱,大军的阻截之势不可避免的疲软下来。

常曦淡淡道:“安部首,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大可不必拼死拦住我们,这对你们没有半点好处,我不想让部下们大开杀戒,还请安部首为你的部下们多多考虑。”

“放你的狗屁!”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幻灭,安流双目通红道着嘶吼道:“全军听我号令,晶石重炮准备!”

常曦闻言瞳孔一缩,只见安流部后方一处屏蔽视觉神念的宽阔阵地上,忽然显现出一门高有十丈左右的晶石重炮,这种由铸器巨匠们建造的重炮可以压榨灵石中的灵力发出威力惊人的光束,是大型战部以及联军们惯用的攻城器具,但因为消耗过于惊人和无法收纳于储物袋而很少露面。

常曦从卫留成嘴里听闻过这种晶石重炮有着怎样的破坏力,尤其当他看到一名安流部士兵将一枚极品灵石装填进去后,当即怒吼道:“洞幽部所有战士回到战舰上,立刻!”

洞幽部的战士们微微一怔后,旋即各营阵型整齐划一的向战舰内收缩回去,神器营营首卫留成接到部首的命令,打开战舰舰首下的机关,原本落日城城墙上近百枚的剑意水晶全部都收纳在这里。

成环形摆放的剑意水晶悉数亮起,如溪流汇海般夺目。

晶石重炮炮口发出低沉颤鸣,道道浓郁灵力震慑人心。

常曦浑身龙血已经沸腾,金黄色的威严瞳孔中浮现起冰冷的银十字星,“安部首,既然你一意孤行助纣为虐,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由你自己承担吧。”

话音落下,百枚剑意水晶和晶石重炮同一刹那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两道尾部拖曳光华的流星狠狠撞在一起。

轰!

众人眼前有短暂的失明,炽热而刺眼的光芒让他们睁不开眼睛,巨大的冲击波顷刻间辐射开来,掀翻了十里长宽的隘口烽火台,大青变回人形避开锋芒回到战舰上,而他凭借着化神境的修为能够看清眼前情景,让他心神巨震到险些喊叫出来!

晶石重炮的光束竟洞穿了密集剑意,直直奔向战舰!

极品晶石压榨出来的灵力实在太过霸道,已经远不是数百张井字符里蕴含的剑意可以正面抵挡的。

正当来势不减的晶石光芒就要撞上战舰时,天地间骤然间有浩荡龙吟声响起,从天洒下金色光芒,洞幽部的将士们依稀看见,似乎有百丈长的金色神龙从天而降,挡在了那道晶石重炮面前。

地动山摇中,十里长宽的隘口不堪重负终于坍塌垮倒,空气中强烈的震荡波四散开来,撤退不及的安流部死伤惨重,隘口中诸多禁制阵法也在这一炮下烟消云散。

硬吃一记晶石重炮的金色神龙轰隆一声倒在战舰上,金光熠熠的鳞甲破碎开来,金血横流,重新幻化回人形模样。

安流部在冲击波下溃不成军,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洞幽一面扶起常曦,一面厉声喊道:“全军迅速突围!”

伤势不轻的常曦对着洞幽勉强笑笑,脑袋一歪,陷入昏迷中。

第418章 罗酆山

常曦躺在床上,曦儿和洞幽寸步不离。

他的呼吸极为绵长,每一次换气都能吐出一条白色匹练,天地间源源不断的有灵气自的涌入到他的体内,周而复始的运转周天,修复着他臂膀上海碗大小的狰狞贯穿伤。

贯穿伤位置贴近胸口,与心脏差之毫厘,由极品晶石催动的晶石重炮威力难以想象,当初常曦借由一颗极品灵石,就能开启超远距离传送阵从九州东北地区传送到西南隅,由此可见一枚极品灵石蕴含着何等恐怖的灵力。

常曦床边像是有黑洞浮现,一道与他长相有九分相似的人影走了出来,曦儿惊得差点拔剑相向,直到洞幽与她讲明这男子是谁后,曦儿这才在震惊中接受这男子身份。

“常曦”瞥了眼这经常在常曦怀里撒娇但上了战场就判若两人的小姑娘,淡漠道:“他体内伤势已无大碍,他刚刚掌握了化为龙躯的秘术,龙躯强度祭炼的效果一般,这才没经得住那晶石重炮的轰杀,再过几个时辰他应该就醒了。”

“现在我们的位置在哪?”“常曦”问道。

洞幽很清楚主人体内的两个人格间互通有无,一如既往的恭敬道:“战舰突破了安流部设下的隘口,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北方鬼帝统御下的罗酆山地域,只是因为大人您之前尚未醒来,所以我们在战舰上紧急镌刻了后,藏在了边界处的山谷中,等候您进一步指示。”

“常曦”抬手唤出之前曦部收集来的罗酆山地界的域图,仔细端详着,听到洞幽这么说,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之所以把你创造出来,为的就是让自己省点劲,你倒好,我只不过是受伤疗养片刻,整个洞幽部的脚步就完全停止了,这是不是和我当初的初衷有些背道而驰了?你说呢?”

第二人格远没有主人格那样的善解人意,化神境的威压倾泻而出,不堪重负的洞幽娇躯颤抖着单膝跪下,身上黑甲在威压下哗啦作响,她艰难垂首道:“卑职没能让主人满意,是卑职的错。”

威压来得快去的也快,“常曦”皱眉啧了啧嘴道:“罢了,怪你个女人也没什么意思,起来吧,我说了把战部交给你,你就好好把这些人给我养的兵强马壮就行,别到时候返回九州,这帮人不堪重用,还指望着青云山和老神龙给擦屁股?”

洞幽站起身来,听到这句话,美眸中罕见的升起璀璨的光彩,连忙问道:“主人,您是说洞幽部他们也能…?!”

“记住,少说话,多做事。”

“常曦”竖指在嘴边,诡笑着摇了摇指头。

坐在一般胆颤心惊的曦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第二人格身形黑雾般消散,躺在床上的常曦轻咳一声,幽幽睁开眼帘。

“哥你终于醒了!”曦儿紧紧抱住常曦另外一只没受伤的胳膊,刚才第二人格的冷漠模样可吓坏她了。

常曦扭了扭受伤的那只肩头,有精纯龙血强大的恢复能力在,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着,他伤口处跳跃着生机满满的木属性灵力,神念入微,许许多多身材纤细的木属性灵力向他挥手,常曦忍不住笑道:“谢谢你们,托你们的福,我也好的差不多了。”

木属性灵力们围绕着常曦叽叽喳喳着,化作一道浓郁的青色匹练,从战舰舷窗中飘出,重新回归天地间。

常曦脑海中多出一些记忆,正是之前第二人格和洞幽的对话,常曦笑着说道:“他性子直来直去,你不用管他。”

洞幽摇了摇头,她身为主人身边唯一的剑灵,还是十分在意主人对自己的看法的,哪怕那是主人的另一个人格,但试问一个不能尽职尽责的剑灵,哪个主人会要?

常曦活动了下肩膀,披上白褂,走上甲板,正在甲板上忙碌的洞幽部的战士们看到那袭白褂,无不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纷纷用狂热的目光紧盯着。

大人当日化身为百丈金龙替他们当下晶石重炮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无人敢忘。

常曦笑骂着他们赶紧忙活去,走到舰首,青云号战舰徐徐从隐蔽的山谷裂缝中升起,明媚阳光撒照在甲板上,大青几步走到常曦身旁,看到他身上伤势正在好转,这才松了一口气。

“直到昨日和那安流交手,我才知道以前我尚在人间时和魔族皇子厮杀,到底占了多少便宜。”常曦伸手拨开迎面阳光,缓缓说道。

大青和他并肩而立,做起了一名忠实听众。

常曦说道:“没入化神境前,我总觉得所谓第二步大境界,就是单纯粗暴的以雄浑灵力压制对面,但直到和真正在化神境中浸淫依旧的大能动起手来,才发现远不如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初我和那魔族皇子赢德厮杀,靠着燃烧龙族精血才勉强与他以死换死,殊不知他是因为身处九州,魔族和九州的天地法则截然不同,使得他哪怕是真的要被我击杀时,也依旧无法使出全力,和他同行的两名炼虚境长老也被我的师兄和朋友击杀,说起来却是我们侥幸,换做我在魔域,恐怕也要任人宰割。”

大青对此不可置否,瞥了眼身后寸步不离的黑甲女子,宽慰道:“你身为剑修,和安流捉对厮杀时没有剑在手,且进阶化神境才两三日光景,底子都不曾巩固好,厮杀时觉得吃力是再正常不过的,熬过这段时间,就会好很多。”

战舰飞过崇山峻岭,劲风拂面,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生机盎然的青翠颜色,常曦看着远比嶓冢山地域富饶的脚下光景,缓缓说道:“都说新登基的北方鬼帝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罗酆山地域在他打理下战事极少,人们安居乐业,我们洞幽部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入乡随俗了。”

大青不地道的笑了笑:“战部向来都是以战养战,要不然这庞大的支出可是笔巨款,就算是你,也要头疼的。”

被戳中心底软肋的常曦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辛辛苦苦组建起来的洞幽部今后该何去何从啊。

第419章 来者不善

罗酆山地域纵横三十六万里,以中心地界那座罗酆山周围三万里为基,建起了繁华昌盛的罗酆城,其下又设有罗酆六天宫,分别供奉着罗酆山地域里六大鬼神,直接听命于北方鬼帝,权势滔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洞幽部战舰乘着夜色破风航行许久,在罗酆城外终于被一批身着金甲的卫兵们拦下,他们才知道罗酆城里禁止大型战舰飞行,常曦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在罗酆城外的一座荒山上停靠战舰驻扎下来。

常曦伫立在山巅,头顶皎洁月色,金色眼眸中映照出罗酆城里的璀璨灯火,大青站在他身旁,同样远眺着这座完全无法用目力丈量长宽几何的宏伟巨城。

罗酆城比起落日城的规模大出百倍都不止,天空中遁光如梭如雨,川流不息。除去地面上各式各样他们之前从未见过的建筑,半空中还漂浮着许多岛屿与祥云,上面禁制密布,闪动着五光十色的华彩,显然是身份不一般的人居住着。

怎一个繁华二字能够形容这座不夜城。

曦儿找到常曦,递上一份她方才动员曦部成员搜集来的关于罗酆城的情报。

先不提这些情报里有多少可以真正派上用场,光是曦儿这份细腻心思就足以可见她的才能,常曦揉了揉她的脑袋,夸奖道:“你这个曦部部首有心了。”

曦儿笑容如花盛开。

常曦仔细翻阅着手中每一条情报,忽然眉毛一挑,惊讶道:“原来新登基的北方鬼帝就在罗酆城中央的那座罗酆山上,难怪不允许大型战舰在城中升空。”

一旁的大青侧过脑袋瞄着常曦手上的情报,瞳孔中三纹青花滴溜溜的转动,双手插袖道:“常曦你看,这座罗酆城里还有出售带有灵脉的洞天福地,我们不如买他一座足够大的洞天福地,这样就可以安置洞幽部的人马了。”

常曦鄙夷的看了一眼张口就来的大青,将那份出售洞天福地情报旁边被他手指挡住的一长串数字亮了出来,大青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说不出的尴尬。

常曦将这份洞天福地的情报收入储物袋中,现在他买不起洞天福地,但不代表他以后不买,想要安置好洞幽部的人马,拥有一块不受别人打扰的土地才是王道。

常曦收起剩下的情报,说道:“我们进城一趟,在没有找到洞幽部新的安置点的情况下,需要购置些我们现在急需的物资,否则马上补给就会成为我们老大难的问题了。”

修炼狂人的严坤对进城采购物资没有兴趣,选择和卫留成留下来巩固荒山周围的防御阵地,而严坤的儿子阿光却想和常曦进城涨涨世面,于是常曦和洞幽、林长风、韶华、阿光、曦儿和大青一行浩浩荡荡的进城去了。

洞幽部中人各个历经战火淬炼,杀伐气质尤为明显,林成风和韶华为两大主力营的营首,双双披甲在前开路,一袭曲线曼妙的黑甲洞幽跟在常曦身畔,曦儿则是拉着阿光游弋在他们周围,暗中打量着每一个对他们有想法的人。

常曦周围的几人和普通护卫有着明显区别,外行人只得瞧出这两三位女子面容倾国倾城颇为养眼,但落在明眼人眼中,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不免暗中猜测他们是何来路。

罗酆城里的街道无比宽阔,闹市区中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可谓是应有尽有,价格也很是地道,商家没有因为常曦他们是外来者就痛宰肥羊,一行人没走出多远,就已经将需要的购买的物资买的七七八八了。

“曦儿姐,你看你看,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建在这里,是为什么啊?”头一次逛街的阿光对周围的一切的都充满了好奇,加上平时曦儿对严字营里和她同龄的阿光也关照颇多,此刻阿光正两眼放光着拉着曦儿的袖子问道。

曦儿嗤笑一声道:“这是拍卖所啦,这都不知道。”

阿光两眼放光着应道,没有不好意思,尽管他还是不明白明明只是个卖东西的地方,有必要修葺的这么豪华吗?

常曦见到这所当初比他在人间洛阳城见到的万宝阁还要富丽堂皇的拍卖所,不禁也原地驻足,思量着要不要将现在手头上的一些东西抛售。

就在此时,一道堪称肥硕的身影从拍卖所中气势汹汹的“滚”了出来,拍卖所外恰巧走过一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低头诵佛经的年轻僧人,眼看下一刻这身子骨孱弱的僧人就要被那滚动的肥硕肉球毙命当场!

于心不忍的阿光向前一步扯住了那僧人的衣袖,用尽全力将他向后一拽,僧人被拽回,阿光自己却被那来势不减的肥硕身影撞在了胸前浮屠甲上,他当场就吐血着横飞出去。

正当阿光意识渐渐模糊时,一道强而有力的臂膀将他揽在怀里,道道炙热的灵力涓流流过阿光的四肢百骸,阿光勉强睁开眼睛,发现他正半躺在大人怀里,当即惊得就想站起,却被大人按了回去,嘴巴里多出一颗疗伤的天阶丹药。

阿光泪流不止,哽咽着:“大人对不起,我给您丢脸了。”

“没有的事,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你爹教会你做人该有的风骨。”常曦摇了摇头含笑宽慰道,招了招手,示意林长风将阿光先扶下去,再站起来看向那坨肉球时,满脸冰寒。

闹出这场好戏的年轻僧人没有离开,依旧低头念经,仿佛看不到此刻剑拔弩张的局势一样。

“哪来的碍眼东西挡老子去路?没碾死算你狗命大。”

根本无需着肥胖到几乎看不见脖子的“肉球”抬起头来,旁边围观的人们就已经认出这嚣张跋扈的人究竟是谁。

黄泉界十大阴帅末席,鬼王。

鬼王摇了摇他肥硕的脑袋,嘴唇外翻,横生尖锐獠牙,身后诸多模样骇人的鬼卒围拥过来,眼神贪婪的望向洞幽、韶华和曦儿三女。

鬼王低头看向只到他肚脐眼高度的常曦执剑在手,顿时獠牙竖起,讥讽道:“怎么,路边的野狗没碾死,又跑出来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无故伤我部下,就算是鬼王也别想能轻易脱身。”常曦横剑在胸前,街道上的气氛顿时肃杀起来,冰冷无情的剑意蔓延开来,常曦眯眼道:“天晓得你这样的丑陋东西何德何能可以坐上阴帅之位,就是不知道堂堂阴帅的胆子有没有你这痴肥身子的百分之一大?”

鬼王眯紧绿豆大的小眼睛,咧开的大嘴倒灌出气息,他有些费力的蹲下身子与常曦平视,嘴角狰狞。

“我等会会把你一寸一寸的撕碎,我保证。”

第420章 生死擂台

罗酆城里禁止当街械斗,这条铁律经由城中无数权贵的鲜血浇灌后,绝不只是白纸黑字那般简单,没有人胆敢忤逆这位新登基鬼帝颁布的铁律。

闹市区旁生死擂台周围此刻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们。

“今个是怎么回事,又有谁想不开要生死决斗了?”

“啧啧,自从新登基的那位颁布铁律后,这生死擂台倒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热闹一会,毕竟当街不得斗殴,想要分出个生死高下可不就得来这?”

“嘶…这…这不是阴帅鬼王吗?谁倒了八辈子血霉招惹上了这个杀星?还傻了吧唧的答应打生死擂台?”

“就是那个穿白袍的年轻公子!那位公子先前还来过我店里买过东西,挺和善的,咋转眼间就撞上了这鬼王?哎。”

为十大阴帅末席的鬼王为多恶鬼王,不仅贪得无厌,而且残忍暴虐,他规定下属拜见他时,都要割一块髀肉作为为孝敬—不管你有罪无罪。但只要你能献上其他宝物或是足够的灵石能够让他满意,他就同意免除你的割肉之苦。

黄泉界中很多人对多恶鬼王能够跻身十大阴帅之位表示嗤之以鼻,在他们眼里,多恶鬼王完全就是凭借自己麾下数之不尽的小鬼替几大阎罗殿抓捕逃脱的鬼魂,靠着这些小打小闹混出来的功德才勉强坐上阴帅之位。

当然事实也的确正是如此。

多恶鬼王这么多年来也知道自己屁股下的这张阴帅位子坐的并不牢靠,苦心积虑的捞取功德外,也不曾去招惹那些对自己有威胁的势力或是危险人物。

这次罗酆山地域有新帝凭借过硬手腕登基,他假借祝贺的名头来向那位年轻到不像话的北方鬼帝讨些好处,结果自然是被扫地出门,颜面受损的他又来罗酆城里最大的拍卖会所,想用自己阴帅的名头弄些灰色收入,结果哪知道这家名叫聚宝汇通的拍卖会所竟然是那位北方鬼帝的家产。

接连吃了两次闭门羹的多恶鬼王恼羞成怒,这才有了在聚宝汇通外扬言要撕碎了那年轻人的一幕。

洞幽早已化作剑灵投身在洞幽剑中,生死擂台下林成风双拳紧攥,冷声道:“要不要现在通知各大营部进城绞杀了这狗屁鬼王的属下?”

“林长风,你疯了吗?”韶华俏脸冰寒着娇斥道:“罗酆城里禁止械斗你不知道吗?你们晓营就算死光了都不要紧,但事后连累了大人,那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林长风无言着倔强撇过脑袋,作为常曦身边资历最老的一批元老,现在竟然要他看着大人在生死擂台上为他们出头,这口气他如何能咽的下去?

生死擂台上遥遥对峙的双方模样被人群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用影留石记录下来,侍卫拿着影留石挤出人群,身形闪动着,来到罗酆城里寻常权贵人物也无法踏足的禁地。

第五阎罗殿。

一份画面清晰的影留石很快交到了阎罗天子手中,在人间享有无数美名的包姓阎罗王只粗略一看,浓眉轻挑,拿着影留石踏进阎罗殿旁的传送阵里。

奈何桥头,一袭鲜红宫袍远胜彼岸花的孟婆依旧分着孟婆汤,听闻到耳畔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不禁抬起头来。

“娘娘,之前您吩咐的事现在有些许着落了。”贵为第五阎罗殿天子的包拯恭敬递上一块影留石。

“哦?这都过去好些年了,终于有消息了?”

身份尊贵远超常人想象的孟婆抬手催动影留石投射出影像。生死擂台上,一袭淡雅白袍的年轻公子持剑和横生獠牙的鬼王遥遥对峙。

孟婆似乎懒得多在那臭名昭著的多恶鬼王身上多费哪怕一点心思,看着那袭白袍,欣慰笑道:“这小子终于是晋升到化神境了,在你们那罗酆山地域里也算有些许自保之力了。这不过他和多恶鬼王之间是怎么回事?”

包拯简洁的解释几句,孟婆也算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冷笑道:“这种所谓的阴帅就是个笑话,没了也好。”

孟婆仔细端倪着画面,忽然疑惑着对包拯道:“话说常曦…似乎和你们罗酆山地域新新登基的那位鬼帝很像?”

双手插袖的阎罗天子刚想笑着打消孟婆的疑惑,但他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几眼,到了嘴边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那股无言的气质和气势,好像…的确和那位新登基的年轻鬼帝如出一辙的像。

正当孟婆打算收起影留石时,投射画面的右下角闪过一道她很是熟悉的身影,孟婆惊呼道:“他在会也在这里?”

包拯也顺着孟婆的目光看去,瞧见了那能让孟婆也要掩嘴惊呼的人影,身为一殿阎罗王的他自然也认得那位的身份,他耸了耸肩膀,可不敢轻易涉足这摊浑水中去。

那道人影似乎知道背后有人在用影留石记录画面资料,竟未卜先知般的突然扭过头来,画面中的那人朝着孟婆和包拯双掌合十一笑,嘴唇微微开阖,孟婆和包拯都是修为高深之人,一眼就读懂了那人唇语。

“两位,好久不见。”

……

先前承蒙阿光善意援手才幸免于难的年轻僧人站在生死擂台下,双掌合十着,目光落在常曦身上,嘴角扬起微笑。

执掌罗酆城这一片地区的卫队队长登上生死擂台,他虽只有半步元婴境,但却冷眼看向两人,拿出一纸契约道:“生死擂台上各凭本事,生死由天定,签下血契就算是认同。”

面色古井不波的常曦手指在剑尖上划过,甩手一滴金色血液印在血契上。多恶鬼王桀桀冷笑,也同样将一滴鲜血隔空印在血契上。

血契上升起一金一红两道玄妙气息,化作一颗颗蝌蚪符文当空流转不息,旋即钻进两人体内。

血契已经签订,接下来就是真正的不死不休了。

多恶鬼王猛然吸气收腹,身上多余的赘肉须臾间收缩成精干模样,闻声便知硬如金铁,他反手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门板长宽和他尊容相差无几的陨铁重刀,刀尖落在擂台表面上拖曳出刺啦火花,化神境中期的修为彰显无疑。

平时一直藏拙的多恶鬼王直到此刻才显现出本来模样,桀桀冷笑道:“刚刚晋升化神境的小子,该上路了。”

常曦横剑在胸口,剑身折射出那张布满冰霜的脸庞,只吐出一个同样冰冷的字眼。

“死。”

第421章 战鬼王(上)

话音落下的刹那,常曦眼眸中已经换做银十字星。

不复原来痴肥模样的多恶鬼王在擂台下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步踏出,高大魁梧的身形徒然模糊起来,那柄门板长宽的重刀嘶吼出割破空气的爆鸣。

而就在多恶鬼王脚步身形冲出的同时,擂台下他那帮恶鬼属下们身上开始浮现出一缕缕不详的黑色气息,弥漫开来的黑色气息很快凝聚成殿柱粗细,直冲天际后,竟倒灌进多恶鬼王的天灵顶中。

顿时本就魁梧高大的多恶鬼王身形直接膨胀了好几圈,青面獠牙的面容更加狰狞,宛如沸水烫红的皮肤上青筋如虬龙般翻滚蠕动,爆炸性的力量直接振开周围空气,凶势滔天。

如今的多恶鬼王才是他真正的姿态,之前他痴肥的模样一直以来都是他用来示弱求存的伪装罢了。

“这多恶鬼王能混上阴帅位置,就算有再多侥幸,终归也总该有点拿得出手的本事,这掠夺属下们身上阴气为己用的法门可是歹毒无比的,对他而言增幅颇多,但这些被掠夺了阴气的恶鬼们可就惨了。”

罗酆城向来教化有度,这片闹市区里也不乏许多眼力毒辣之辈,一眼就看破了多恶鬼王所用的伎俩。但认出归认出,这种歹毒法门的功效可绝对不弱,他们此刻看向那白袍公子的眼神中怜悯多于期待,显然不看好仅化神境初期的常曦。

多恶鬼王模糊的身形拉扯出道道不真实的残影,洞穿了擂台上数百丈距离,惨风呼啸里,门板大小的陨铁重刀仿佛横空出世般出现在白袍年轻人的脑门上,大有一刀将这不知死活的年轻人劈成两半的狠辣气势。

“铛!”

狂暴的金铁交击之音响彻小半座罗酆城,擂台下修为稍弱的人们无不痛苦的捂住耳朵,指缝中溢出鲜红血丝。

只见一柄通体如墨的长剑悬浮在年轻人头顶,硬生生挡下了多恶鬼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多恶鬼王犹自加大手上气力,脸上浮现出贪婪消融,这柄黑剑初见时并不出彩,直到此刻他才认定这定然是把在顶级神器中也能排进前十的飞剑。要知道他手上这柄其貌不扬宽如门板的捣衣刀也是神器级别,但却奈何不了这柄剑,可想而知这柄剑远非寻常神器可比。

心头火热的他当即想给这小白脸再来记狠的,谁知道那柄无人驱使的黑剑自行动了起来,道道异常凌厉的剑气如大江浪潮般汹涌而起,擂台上空的剑气一时间仿佛大河东流去,让后继无力的多恶鬼王连连后退。

洞幽剑得势不饶人,狠辣一剑斩在捣衣刀的锋刃上,劈砍出黄豆大小的豁口,不等多恶鬼王心疼手中“宝刀”,洞幽剑化作幽冥,剑气作势滚龙壁,缠搅在他手背上,顿时就爆出一团猩红血雾。

“这是…御剑术?”擂台下不少有见识的人喊叫出声。

如果说以神识御剑是登堂入室,那以神念御剑便足以称得上是登峰造极境。第一步境界中顶尖剑修们的神识御剑,可以做到御剑绕蝶飞而不伤蝶半分,以圆润灵巧著称。

而到了第二步大境界后,御剑不仅仅只再着重于浮于表面的灵巧炫技,而是直指剑道本源,要将自己所悟的剑道融入到本就玄妙且难以捉摸的御剑术中。许多剑修御剑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终身只得徘徊在剑道殿堂外而不得入。

连作壁上观等着收场的卫队队长此刻也不不禁伸直了脖子,他曾有幸见过罗酆山上那位新登基的北方鬼帝,一手以神念御剑的术决技惊四座,当时他距离北方鬼帝仍有几百丈不止,却依旧能从那道御剑术上感受到无可匹敌的伟力。

为何这年轻人和那位鬼帝大人的御剑术…这么像?

多恶鬼王才没有台下众人的闲情逸致去思量何为御剑真意,手背血肉被燕返剑气搅拦的他松开手中捣衣刀,躲开洞幽剑的再斩之势,足尖灵力暴涌,一脚抽射在刀柄上,门板大小的捣衣刀奔若流星般杀向一动未动的白袍男子。

常曦眼中银十字星微微抖动,单掌抬起,肤色由白转青玉再染上丝丝淡金,侧身一掌拍在门板刀面上,巨力爆发,来势汹汹的捣衣刀像被踢皮球般赶了回去。

识海中漂浮的剑鸣钟开始不住嗡鸣,常曦知晓自己进阶化神境后还没有花时间打磨自己的神念强度,此刻连番高强度的神念御剑已经濒临力竭,常曦毫不犹豫的唤回洞幽。

多恶鬼王出师不利,杀心愈发浓郁,他虽不会御剑御刀这样的高深法门,但也知晓其中运转道理,知道这化神境初期的小子绝不可能一直御剑下去,旋即不多言语,抬刀再杀。

有机会能贴身搏杀的多恶鬼王毫不犹豫的使出他最熟稔的滚刀术,这种在人间武林中颇为有名的刀术虽和上乘武学毫不沾边,但却异常难缠,一旦被近身后很难摆脱这种牛皮糖式的刀法,深谙滚刀术精髓的多恶鬼王已经用这种刀法炮制过无数不知其中险恶的可怜人了。

多恶鬼王裹挟着漫天腥风贴近常曦周身三丈之内,踏步如雷的同时升腾起沙黄色的光芒。

常曦抬剑的速度明显变慢,他瞥了眼不仔细观察就很容易被忽略的沙黄色光芒,原来这多恶鬼王还在土系术法上浸淫颇多,此刻常曦身上宛如被山岳镇压,无论是灵力运转速度还是体内血气都在这股镇压之力下变得迟缓很多。

一刀绕开剑势远不如之前灵动的洞幽,滚刀术再一次劈到常曦头顶,看着这小白脸依旧面色不改,当即讥讽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子现在就送你去投胎!”

眼见那道门板长宽的捣衣刀已经逼近面门,常曦眼中银十字星闪动出奇异光芒,嘴唇微微开阖。

除了近在咫尺的多恶鬼王外,没有第三个人听到他究竟在说什么。

青面獠牙的鬼王有一瞬的不解,这小白脸在说拜托了?拜托什么?但不等他想出其中关节,他却猛然睁大了眼睛。

本该镇压在这小白脸身上的土属性灵力,竟突然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重如山岳的沙黄色土属性灵力咿咿呀呀着飞舞开来,常曦脚下气机只弹指间炸响如雷,剑步丛生中,一步躲开了几乎触碰到他鼻尖的捣衣刀。

第422章 战鬼王(下)

罗酆山高有三千六百丈,山巅坐落有气势恢宏的帝王殿,高到抬手既能触云霄,周围巩卫有罗酆六天宫。

这里是北方鬼帝亲自坐镇的地方。

云锦白袍的年轻人负手走下大殿台阶,倚靠在山巅断崖的扶栏上。年轻人五官雕刻分明,剑眉挺拔入鬓,灿如星辰的眼眸中有着说不出的温暖祥和,如黑锻般的长发被工整竖起发髻,飘然若真仙,不似凡间人。

是脚下这座罗酆城主人的年轻人平静的看着远方,见到如芝麻粒大小的生死擂台上爆发出一阵阵耀眼光芒,年轻帝王淡淡问道:“这次又是哪些人结下仇怨要分出生死?”

年轻人身后跟着名满头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官服老者,掌管罗酆城以及周围地区数千谍子的老者通晓诸事,很快拱手恭敬应道:“启禀陛下,正是之前吃了闭门羹的阴帅多恶鬼王和昨日才驻扎在城外三百里荒山的洞幽部统领。还请陛下恕罪,这名统领的姓名尚未知晓,只知道是位少见的剑修,卑职这就让下面的谍子立刻查出来。”

不得不说这位老者捕风捉影的技巧当真炉火纯青,常曦他们的战舰从当夜停靠在荒山上驻扎再到入城,只过去不到八九个时辰,只这么会功夫就被摸了个门清,手段高超远非刚刚初窥门径的曦儿可比。

年轻人笑骂道:“姚崇啊姚崇,我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就无需这么上纲上线了,你可要知道上面人动动嘴,下面人跑断腿,这等芝麻蒜皮的小事就无需让谍子们再去辛苦了。”

作风向来以严谨著称的姚崇抬手进谏道:“陛下,您贵为北方鬼帝之躯,金口一开需当以朕字开头啊。”

生性洒脱不爱拘束的年轻人摆了摆手笑道:“既然我已经坐上了这张北方鬼帝的位子,想怎么说还不是由着我来?你们呐,太忠心,也太顽固了,跟着我就得改改咯。”

正当这位有别于其他几方鬼帝的年轻人想再多说几句时,从远方生死擂台上忽然传来一阵响彻九霄的剑鸣,其中还隐有愤怒的高亢龙吟声。

北方鬼帝面色顿时凝重,远眺生死擂台的方向,旋即低语道:“姚老,我要有关这个剑修的所有情报,立刻。”

姚崇躬身应道,下一刻身形就已经消散。

……

被突兀剥夺了土属性灵力能力的多恶鬼王真是见了鬼,平日里听从他号令的天地灵气此刻就像是叛逆期的孩子,无论他怎么催动都没有半点反应。

小心谨慎的他没有选择再继续使用滚刀术,选择先行拉开继续搞清楚怎么回事他才安心。

但显然恢复自由的年轻剑修不会让他如愿。

常曦执剑开始奔跑,起初声势并不大,但随着他脚下剑步越来越快,整座生死擂台上脚步声密集如鼓点,似平底起惊雷。

遥遥数百丈竟不比咫尺更远。

常曦将生死剑意催动到极致,身侧浮游出两道精纯至极宛如实质的剑气。剑气扶摇直上,二分四、四分八,顷刻间密密麻麻的剑气高悬擂台,只一眼便让所有围观之人倒吸一口冷气,而后漫天悬浮利剑忽然裹上了一层雷弧浆衣,数百雷剑顷刻间潇潇如雨下。

天雷堪比天威,人人噤若寒蝉。

从未和剑修硬碰硬的多恶鬼王大惊失色,先不提这漫天裹雷剑气威力几何,光是这幅宛如末日降临的光景就让他顿生大难临头之感。

多恶鬼王手中捣衣刀升腾起厚重刀芒,雄浑灵力鼓荡间撞上如雨下的雷剑,霸道雷弧与凛冽剑气让他吃尽苦头,捣衣刀凭借着神器品阶和刀芒倒是能与其分庭抗礼,但这时多恶鬼王的神念捕捉到一袭白袍已经突进到他身畔三丈了!

常曦五指忽然松开,留洞幽剑浮游在原地,自己身形如游龙般躲过横劈过来的门板砍刀,抬头就能见到多恶鬼王那面目可憎的青面獠牙。

水墨朦胧的金龙虚影只须臾间盘踞在了常曦背后,胸膛中万丈金色血海早已沸腾如岩浆,常曦嘴角狰狞着将莫老传授给他的破灭袭催动到极致,被激起怒火的多恶鬼王见状也抛弃手中捣衣刀,背上再长出两条比常曦身子还粗壮的臂膀,四只青筋暴起的手臂迎上常曦狠厉的双拳。

砰!砰!砰!

擂台上的两人没有任何避其锋芒的打算和念头,凶狠碰撞激荡起的狂风将擂台下靠的稍微近些的人吹的狼狈滚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用最原始的方式角力,擂台表面不可避免的出现无数裂痕,这种近乎蛮横的对撞极具震撼力。

身为阴帅的多恶鬼王真的感觉自己是和一座山在对打。

他这身高大魁梧的身躯好歹也经过不少血腥厮杀,这小个子的双掌双拳动辄百万斤,虽说化神境的炼体大能中也不乏有挥拳百万斤的存在,但这个小个子剑修的炼体修为明显有些古怪,拳掌肘肩膝样样都是搏杀利器,以伤换伤不说,而且并非是乱打一气,尤其是那种拳打卧牛地集气力在一点爆发的真意,打在他身上,真的是痛在心里面。

一个不注意被轰碎半边肩头,多恶鬼王立刻处于下风,知道不能再拖的他骤然发狠,瞅准空挡,足有七八十万斤的一脚踹在常曦腹部,常曦攻势顿时为之一散,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脚步四周擂台夫人地面顿时龟裂如蛛网,常曦一步踩出一个深坑,浑身气机紊乱如油锅。

多恶鬼王立刻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只造型古朴的铃铛,似乎因为催动这铃铛的代价颇大而犹豫了一瞬,但他下一刻咬紧了牙关,催动灵力,摇动了那只法宝铃铛。

擂台下双掌合十的年轻僧人轻声喝道:“摄魂铃…”

摄魂铃轻轻摇动,阵阵诡异的铃声在擂台上传荡开来,这种能摄人心魄的铃声音波被多恶鬼王刻意压制在一小块区域内,诡异音波几乎已经可以用肉眼看见,丝丝缕缕的音波丝线无孔无入,如蛇般疯狂的钻进常曦的七窍中。

常曦原本狰狞的面庞开始不自然起来,紧攥的两只铁拳竟不由自主的松开。

在台下观战的大青顿时面色惨白,这要是被摄魂铃的音波摄取心魄心魂,那落在多恶鬼王手里的常曦将必死无疑!

“哼哼,到头来你还是逃不过本帅的算计。”多恶鬼王面色有些惨白,催动这摄魂铃需要献祭一丝心魂心魄,代价不可谓不小,但总比在这小白脸手下丢脸强上千万倍了。

自觉胜券在握的多恶鬼王走到神色木然的常曦面前,瞥了眼不远处冷眼旁观并没打算喊停的卫队队长,狞笑着伸出手来,打算一只手拧断这目中无人的剑修脖子,再将那柄黑剑收入囊中,此行也算是收获不小了。

正当他握紧常曦还没他拇指粗的脖子时,他不经意对上了那道金龙虚影冷漠的目光,心里竟没由来的一怵。

多恶鬼王一开始以为这只是蛟,但仔细一看好像不是…

一手青玉色的手掌搭上了他的手腕,被扼住喉咙的白袍剑修缓缓抬起头来。

在多恶鬼王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那颗银十字星不知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威严的金黄。

常曦突自仰天呐喊,背后的金龙虚影发出满含愤怒的高亢龙吟,狰狞犹如活物的煞气纹路刹那间攀附上了他的脖颈和脸庞,将体内那摄魂铃的诡异音波丝线震成虚无。

近在咫尺的多恶鬼王被突如其来的浩荡龙威震慑到瞳孔焦距散开,在最后一丝理智远去时,他带着浓浓的恐惧意味呢喃道。

“真…真龙龙威…怎么可能?”

常曦挣脱束缚,再抬手,洞幽剑落在手上,手起剑落。

一颗青面獠牙的硕大头颅滚落。

第424章 年轻僧人的身份

常曦循着冥冥中气息的指引,来到罗酆城中另一处不起眼的巷道,巷道并不幽深,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头顶上空是被耸立楼阁和飞檐翘角割碎的晴朗天空。

巷道意外的干净,尽头有间看起来应该是佛堂的屋舍,简陋但却不染纤尘。常曦迈过门槛踏入其中,佛堂中焚香轻烟缭绕,虽空有无数梵文经卷,但却不见供奉哪怕半座大佛或是菩萨雕像,着实离奇的很。

面相清秀但不失庄严的年轻僧人示意常曦坐下,微笑道:“小僧游历到罗酆城就偏居这里,寒舍虽简陋,但有你这样身怀大功德之人到访,也不失为蓬荜生辉了。”

佛门中人的居所不见半座佛像或是菩萨像,可以称得上是离经叛道了,拿不准这年轻僧人究竟是何身份的常曦在接过一杯热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阁下究竟是谁?”

年轻僧人笑着摇了摇头道:“别急,喝完这杯茶再说。”

常曦低头看向茶面,茶汤清澈,他身负龙体百毒不侵,神念扫视下也没发现任何不妥,旋即一饮而尽。

常曦顿时瞪大了双眼。

茶汤中竟然蕴藏着浩荡到无法形容的佛门愿力,只片刻间就将他之前与多恶鬼王搏杀时留下的暗伤修复如初!

年轻僧人将常曦目瞪口呆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平时积攒的佛门愿力而已,不必惊讶,这种愿力除了佛门得道高僧外,也就只有你这种身怀大功德之人能有资格消受了。”

常曦不免咋舌,就算他不是佛门中人,也知道这等浩荡愿力绝非寻常僧人可以轻易拿的出手的,他看向堪称徒穷四壁的佛堂,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恭敬意味,“敢问高僧这间佛堂为何不供奉大佛和菩萨?”

“看你身怀慧根和天人象,怎么说也应该是个聪明人,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年轻僧人失笑道:“小僧我之所以不供奉那些大佛和菩萨,当然是因为没必要。”

常曦艰难的咽了咽发干的喉咙。

“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

年轻僧人轻声默念着,继而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之前我并没有想过起个什么响亮的佛号,直到后来人间为我题词,才有了之后地藏王菩萨这个佛号。”

年轻僧人的身份让常曦惊得险些抓不住手中茶杯。

地藏王菩萨传闻在得道之后,曾经几度救出自己在地狱受苦的母亲;并且发下弘愿:要救度一切罪苦众生尤其是地狱众生。所以这位菩萨同时以“大孝”和“大愿”的德业被佛道广为弘传,无数佛道门派中都供奉有地藏王菩萨,千百年来香火一直鼎盛。

常曦从没想过能够亲眼见到这位堪称传奇的佛门大能。

良久之,常曦长长吐出一口气,消化完满腔震惊情绪,继而恭敬问道:“敢问菩萨,为何要特意见我?”

面色年轻但其实不知历经多少岁月的地藏王菩萨坦诚道:“之所以见你,一方面是因为你生前功德无量,毕竟是由我掌管阳间阴间的种种功德;另一方面我也只是顺应天道而来,给予你几桩你应得的造化。”

事关生前功德,常曦早在奈何桥头从孟婆嘴中得知,让他有些在意的则是地藏王菩萨谈到的“顺应天道。”

地藏王菩萨行事并不刻板,他手摸下巴意味深长的道:“黄泉界中的天道法则和人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生死两隔而已,但独独你有些特别,你虽已死,但你身上的阳气可谓是半点都不曾消去,活脱脱就是行走在阴间的活人。”

“别人看不到,但我却是能看到你背后有十几个嘶吼不入轮回的老者神魂,无时无刻不在护佑着你的神魂精魄,还有你这副有些不得了的肉身,有着我一位老朋友的气息。”

常曦闻言顿时就通红了眼睛,哪还不知道地藏王菩萨嘴中的十几位老者神魂是谁,当即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半空砰砰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他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只剩下这个青云山弟子的无言哽咽。

地藏王菩萨也不急着催促,他平静的看着叩首在地的常曦,又看了看佛堂半空中,那里有面容模糊不清整整十三位负剑老者弯腰向他遥遥一拜,他含笑坦然受之。

这个小子,竟然能让整整十三位神游境大能死后不入轮回的神魂哪怕不惜事后烟消云散也要保护他,到底为什么?

地藏王菩萨不禁思绪渐远,想到之前他冥冥中感应到的天道因果和模糊卦象,他开始有些相信了。

跪拜在地的常曦抬起头颅,擦去泪痕,就听到地藏王问道:“衔烛之龙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常曦将他和衔烛之龙之间发生的故事说与地藏王菩萨,地藏王菩萨惊奇道:“我本以为你是在人间无意中得到衔烛之龙遗留的精血和碎骨,没想到你真是那颗他在人间留下的种子,这样一来便和我感应到的天道因果卦象吻合了!”

常曦看着眉头泛喜的地藏王菩萨,也不晓得他嘴中提及的天道因果和卦象值得究竟是什么。

地藏王菩萨抬指凌空指指点点,落在常曦眼中毫无规律,但实则是地藏王菩萨在以莫大神通拨动此刻盘恒在罗酆城上空的无数条因果线,在一番辛苦搜寻后,终于找到了代表着常曦的那根金中泛紫的因果线。

地藏王菩萨顺着那根紫金色的因果线看去很远,眼角几次闪烁不定,最终沉声道:“虽然听上去可能会有些荒唐,但你的确需要重返人间才行。”

常曦闻言几乎屏住呼吸,死者复生之事他闻所未闻。

要知道当初他在人间和魔域六皇子赢德一战,双方惨烈到连尸骨都不曾遗留下,要说是用借尸还魂这等误入歧途的南疆巫术重返人间,常曦打死也绝不愿意。

地藏王菩萨似乎能看穿常曦心底所想,摇了摇手指,示意我们不会用那种下乘术法,神秘道:“其实你有所不知,自黄泉界诞生之初至今这漫长的岁月,确实有人族中人以阳间肉身来到黄泉界后,再安然返回阳间的成功例子。”

常曦连忙追问道:“那人是谁?”

地藏王菩萨依旧摇了摇手指,笑道:“那人是谁,我就不说了,等你回到阳间后,自己去找衔烛之龙问个清楚吧。”

第425章 明王琉璃体

地藏王菩萨从身旁佛经架上取过一本古籍翻开其中一页丢给常曦,说道:“以往勾魂鬼卒想要往返阴阳两界,需要随身携带一种名叫翳影枝的天材地宝,翳影枝只在黄泉中才有生长,其他各界都找不到这种宝物。”

常曦瞧见古籍上绘有形如鹿角的高大植株,不禁喜道:“那菩萨的意思是,只要我能够寻到这翳影枝,我就可以返回人间了是吗?”

“你想得美。”

地藏王菩萨当头一盆冷水浇的常曦透心凉,解释道:“几百年前这种翳影枝在黄泉中把控并不严格,曾经人界有几位修士因为和衔烛之龙有过一次赌约,他们千难万难的赢了我那老朋友的分身投影后,得到了一张前往黄泉界的单程票。为了能够事后重返人间,他们偷取了几株翳影枝,还私自去了无常殿的转轮镜台见了逝去已久的鬼魂,把放逐渊闹得鸡飞狗跳,最后还大摇大摆的从忘川河源头返回人间去了,可把当时统御整个黄泉界的酆都大帝气的火冒三丈。”

说起这些颇有些意思的陈年往事,地藏王菩萨也只是笑笑,继续道:“这种无视两界秩序的事,说起来影响还是挺恶劣的,但哪怕是贵为黄泉之主的酆都大帝,也拿身为始作俑者的衔烛之龙无可奈何,而且当年人族修士为首的那位,后来竟也成长到了连酆都大帝也要为之侧目拱手的极高境界,可以说是两头都惹不起。”

地藏王菩萨摊了摊手道:“所以为了防止阳间的人族修士再能钻到空子,黄泉界中翳影枝几乎都被清缴一空,仅存的几枝翳影枝也在酆都大帝手中,他是不会交出翳影枝的。”

不曾想到几百年前阴阳两界还有这等奇闻轶事,常曦虽然对拿不到翳影枝一事有点失望,但他知道地藏王菩萨既然已经把话说出口,自然不会就此戛然而止。

果不其然,地藏王菩萨伸手入怀,拿出一片纯白色泽的阳鱼符递给常曦,常曦此刻的目光都被阳鱼符吸引,并没有注意到地藏王菩萨始终平淡如水的眼神中,那抹一闪即逝的痛惜和不忍。

阳鱼符入手初起微微冰凉,紧接着便能感受到丝丝灼热如太阳的暖意,常曦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地藏王菩萨淡淡道:“这是阴阳双鱼符中的半块阳鱼符,剩下那半块阴鱼符在有缘人手中,那位有缘人手中掌握有可以让你返回人间的办法,这是我应允给你的第一道机缘。”

不等常曦问起剩下两道机缘究竟为何,地藏王菩萨就主动开头道:“分隔阴阳两界边缘的拉扯之力远超常人的想象,翳影枝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能够抵消这种拉扯伟力,才被统一列装给诸多勾魂鬼卒。但如果没有翳影枝护体,那么就需要越界之人拥有极为强悍的体魄才行,否则炼体修为不够,进入两界边缘地带,也只会是被撕扯成碎片罢了。”

常曦闻言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能够被人间万佛焚香供奉的地藏王菩萨称上一句极为强悍的体魄,难免喜形于色。

地藏王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对面突然嘿嘿傻笑起来的臭小子,疑惑问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常曦摸了摸脑袋问道:“地藏王菩萨您应该是无需翳影枝就可以自由穿行在阴阳两界的吧?”

地藏王菩萨点了点头,等着常曦下半句话。

常曦咧嘴道:“那我修行有和菩萨您一样的大金刚寂灭体,那岂不是代表我的体魄强度足以承受两界拉扯之力?”

“做你的春秋大梦。”

心直口快的地藏王毫不客气的再搬起第二盘冷水把常曦浇成落汤鸡,冷笑道:“只学会了区区第一步大境界里的大金刚寂灭体就想穿行两界?我先前只是告诉你我也会大金刚寂灭体,谁和你我是用大金刚寂灭体通渡两界的?”

人老面不老的地藏王菩萨呵呵,“你还真是个二愣子。”

常曦羞愧的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地藏王菩萨伸手在常曦胸膛前扣指敲了几敲,里面回荡出澎湃的血海沸腾声,他满意的道:“本来大金刚寂灭体的极限力道也就是七八十万斤上下,但因为你身负龙骨龙血,使得你能够超常发挥出百万斤巨力,神器品阶之下的寻常灵器已经很难破开你的筋膜,你有着很不错的炼体底子。”

地藏王菩萨旋即又严肃道:“但这还远远不够。”

喜欢自称小僧更多些的地藏王菩萨忽然一指头点在常曦眉心,指尖道道璀璨金光如注,疯狂的涌向识海。

常曦浑身颤抖犹如雷击,衣衫瞬间湿透,金光中庞大而复杂的讯息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剑鸣钟急速旋转,尽最大努力缓解和消化着金光中的讯息。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常曦神色疲惫着缓缓睁开眼睛,眉心上的手指和金光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此刻漂浮在他识海中,两卷散发着无尽古老气息的金色玉简。

他催动神念翻开两卷金色玉简,耀眼的金光扑面而来,待光芒散去,金色玉简上为首的两排文字映入眼帘。

明王琉璃体和帝道剑。

常曦抬头看向地藏王菩萨。

以神念传授此等无上神通,对于地藏王菩萨来说显然也不是件轻松事,他调息半晌后,缓缓开口,“明王琉璃体在佛门第二步大境界里的诸多炼体神通中,也算是跻身前三的顶尖神通了,虽然不是最强的,但却是最符合你当下情况的。有大金刚寂灭体和神龙躯体打下的底子,臻至圆满时,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至于那帝道剑神通…”

地藏王菩萨微阖双目,半天没有言语。

帝道剑与其说是种剑术神通,倒不如说是传承更为合适,多少年前那位叱咤人族一统华夏的英杰人物终将作古时,将毕生弘愿和剑道至法都融汇在这帝道剑传承中,只希望如星星之火的人族不要就此没落下去。

当时还没有历经岁月磨砺的年轻地藏王,看着那位人族英杰不入轮回投身进金色玉简中时,心底泛起的涟漪远没有千百年后的现在这般已如浪潮般汹涌。

地藏王菩萨感慨良多,轻声道:“你既然是用剑之人,就不要辜负了这帝道剑的传承,就算作是我的一次赌博吧。”

“一下子就给忘了,出家人是不能赌博的。”

向来特立独行的地藏王菩萨不禁懊恼了起来。

第426章 潜修

地藏王菩萨指了指佛堂里侧,说道:“修行明王琉璃体需要堪称海量的精纯佛门愿力,你就在我这好好修炼即可,其他闲杂事情你暂且放下。”

常曦也不矫情,承受下这份善意,他沉思片刻道:“不知菩萨能否差人通知下城外三百里处荒山的洞幽部?我怕我修炼时间过长,他们会担心我。”

地藏王菩萨点头应承下来。

“对了菩萨…您近期有去过人间吗?”常曦双拳紧攥又松开继而又攥,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地藏王菩萨准备起身的身形一顿,微微点头道:“一年前重回人间的九华山走了一趟,怎么了吗?”

常曦紧抿嘴唇,神情像是害怕又像是充满希冀,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菩萨,如今人界怎样?青云山又怎样?”

“人界已经不复原来的太平盛世,北域外的魔族时隔十几年后,再一次对九州大地发动两族战争了。”

地藏王菩萨如实相告,并没有对常曦隐瞒实情,他说道:“你们九州所谓的仙道盟,似乎因为一个叫做万仙门的势力而趋于分崩离析,上五宗其余四家都无暇分神处理万仙门的内部分裂,已经先一步开赴肃州嘉峪关前线抵御魔族了。”

眼看常曦双目赤红着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地藏王菩萨脸色换作冷漠道:“与其你在我这喋喋不休的问东问西,不如将精力多花些在修炼明王琉璃体上,早些修炼到家,你就能早些回到人间自己去看个明白。”

“至于剩下那道机缘,待你修炼成明王琉璃体后我会再告诉你,若你修炼不成,那便作罢。”

常曦话到嘴边又咽下,重新收拾心情,站起身向面前僧人弯腰鞠躬到底,将自已要向洞幽交代的事写进玉简里交给地藏王菩萨,眼神顿时变得坚毅起来,走向佛堂里侧的单间。

年轻僧人走出佛堂,头顶天空被楼阁的飞檐翘角和流星般的各式遁光交错割裂成细碎模样,身后的简陋佛堂只金光虚晃,便缩小成菜籽大小弹到僧人指尖。

赫然是佛门中极罕见的芥子须弥术。

年轻僧人仰首闭目,脑海中浮现出当初他赐下阴鱼符给那人时的情景,喃喃自语道:“常曦啊常曦,希望仇恨不会永远蒙蔽你的双眼。死亡赋予了生命的意义,去认知自己生命的有限以及那些还未逝去的生命的可贵,那些屈身于黑暗,躬耕于光明的人,同样值得你去尊重和包容。”

身形单薄的僧人垂首走在巷道中,拿出一张信纸在手中折叠,然后轻轻扔向天际,再回首,却已不见原地僧人。

一只纸鹤飘飘摇摇飞过城关,撞入城外洞幽部营地。

洞幽部里五营营首很快碰面在一起。

洞幽将纸鹤中书写的内容投影在桌案中央,冷声道:“我和主人相处时日许久,从信中交待的语气是事项来看,确实出自主人无疑。”

从头重脚轻的眩晕感中恢复过来的林长风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先前那古怪僧人只一分掌就能让他生出世界倾倒的错觉,敢情那是声名显赫的地藏王菩萨!要是事先知道是这位堪称佛门传奇人物的菩萨,说什么他也不敢造次。

曦儿如今越来越有身为一营之首的女王模样,她沉吟片刻后冷冷道:“大人修炼新神通应该需要不少时间,这段日子我们洞幽部各营的训练都不能落下,我不想再看见大人为了我们而身先士卒的事情发生,要不然我们还有什么用?”

严坤低头惭愧道:“犬子给大人和你们添麻烦了,我回去会好好教训他的。”

黑甲铮亮的洞幽转头看向严坤,红唇轻启,声声冰冷道:“阿光当时做的并没有错,连主人当时都对阿光褒赞有加,你事后教训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主人?”

严坤顿时乖乖闭嘴,不敢再说半个字。

洞幽扭过脑袋看向众营首,如今常曦不在,她就是洞幽部当之无愧的的王,知道必须撑起这份重担的她冷淡道:“从今日起,你们五人每月丹药供应翻三倍,务必要在这段时间把你们的修为再拔高一个层次,曦儿说得对,不能再让主人事事身先士卒的事情发生了,都听到了吗?”

五人心头一热,齐齐喊道:“谨遵部首之令!”

常曦并不知道自己身处的佛堂此刻竟比一粒菜籽更小,他在一间佛门愿力弥漫如实质的狭长单间里盘膝而坐,周围浮游一缕缕金色的佛门愿力察觉到常曦的到来,先是吓得躲出很远,但渐渐被他身上功德的味道吸引过来。

常曦没有去管在身边犹如活物般小心试探的愿力,全身心的投入到明王琉璃体的功法解读中去。

佛同万物生灵一样都有七情六欲,而明王在佛门中的身份就是佛的“忿怒化身”,每尊大佛都有对应的“忿怒化身”,例如弥勒佛的“忿怒化身”是大轮明王和孔雀明王等等,而常曦修炼的这炼体法门,则正是源自大日如来的“忿怒化身”中最为赫赫有名的明王琉璃体。

明王琉璃体在人间无人能够练成,不仅仅是因为需要臻至圆满的大金刚寂灭体做铺垫,更需要的是有师傅领进门。

明王琉璃体开始以既定的周天循环开始缓缓运转,常曦沉下心神,双手抱以阴阳双鱼的太极图,精确操纵着每一丝每一缕灵力和气机的流动,浑身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海洋中。

常曦肉身的筋骨皮膜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细腻的琉璃色泽,好似他身旁有名孜孜不倦的刷漆工,不厌其烦的给他的肉身涂抹色彩,周而复始循环不息,每一次的琉璃色泽都愈发通透,直到可以从外面清楚看见盘膝人影胸腔里有力跳动的心脏和骨骼经络,无比玄妙。

随着一缕缕金色愿力争先恐后的注入进常曦体内,他的意识渐渐远去,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入青云时,清风教习对他的教导,此刻在脑海中如洪钟大吕般回荡响起。

“君子无争,剑虽是利器,不可逞凶凌弱好勇斗狠,需克己复礼,虽身在微尘,但心如琉璃。”

“身在微尘,心如琉璃…”

在佛堂密室中盘膝修炼的常曦一边呢喃轻语着,一边急速蜕变着。

第427章 时光匆匆

宏伟愿力弥漫的佛堂中,空间变得黏稠无比,时间长河的跨度仿佛被无限拉长,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金色愿力包裹着常曦的神念重见他眷恋的人间。

常曦踏空独行,温暖的阳光普照九州大地,他看到一座座偌大城池中,无数虔诚佛教弟子和黎民百姓在寺院中跪地祈福和祈愿,他们汇聚成的愿力升腾如云,远远的飘荡而来,环伺在常曦身畔,绕着他的手指缓缓飞舞,很是亲昵。

常曦仔细探查着每一缕金色愿力,每一缕金色愿力中无不是人们心中最迫切最渴求的愿望。时值九州战火重燃、北域外魔族兵临嘉峪关下,愿力中出现最多的愿望,就是和平。

要想获得这些浩荡愿力的加持,就需要有完成这些愿望的担当,他必须肩抗起九州大地抵御魔族入侵的重任。

他身为青云男儿,当为九州社稷抛头颅洒热血!

常曦没有片刻犹豫,敞开胸怀仰天震吼,如黄河当空卷挂的金色愿力汹涌注入他的四肢百骸,浓稠如墨的琉璃色泽顷刻间覆盖了他的脸庞,威严如不动明王。

在闹市中与菜贩讨价还价的年轻僧人忽然无言,轻咦一声,看向指尖上菜籽大小的佛堂,自言自语道:“身在微尘而心如琉璃?有意思有意思,这种只有几经轮回转世的佛陀才能体悟其中真意的意境,竟然被个骨龄不到二十的毛头小子悟到,古人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诚不欺我。”

佛堂密室中,身躯亦如琉璃的常曦盘膝而坐,难以形容的浩荡伟力自他体内爆发出来,原本周围弥漫的金色愿力已经被吸收的干干净净,整座佛堂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常曦眉心浮现出一道紫金颜色的华贵梵文,与煞气纹路很是相仿,但仅仅出现刹那功夫,便重新归于平静,只留下若隐若现的紫金痕迹,恍恍惚惚如天上仙人。

常曦缓缓睁开双眼,随即一愣,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佛堂密室,而是闹市区的一间淡雅茶楼包间,包间门口未关,还有丝竹声乐飘进包间,路过门口的茶客们纷纷向常曦投来毫不掩饰鄙夷的目光,什么时候这等邋里邋遢的赤膊汉子也能进到这等附庸风雅之地了?

正当常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地藏王菩萨亲自端着细嘴茶壶走了进来,合上门,坐在常曦对面,笑笑道:“你修炼的速度不错,练成这明王琉璃体的感觉如何?”

常曦还有些没从修炼状态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催动明王琉璃体的周天运转,顿时臂膀上涌动浮现出细腻的琉璃色,胸膛间的万丈血海随时响应,额头上紫金色梵文连同煞气纹路浮现,只拳头轻握,就爆发出能让对面年轻僧人都微微色变的宏伟之力,顿时茶楼包间里爆响出一片片空气被捏爆的气浪声,引来许多不知真相的茶客们的怒骂。

常曦脑子终于清醒许多,抬手间布下一座隔绝视听的阵法,耳边顿时安静下来,他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般,翻看着自己堪称艺术品的胳膊和手掌,乐此不疲。

地藏王菩萨眉毛一挑,这小子还真是有些不可以常理揣摩,本来他体内有着一股不好掌握的惊人煞气,使用煞气迎敌利弊皆有,但这小子竟然将煞气凝聚到了明王琉璃体的运转周天中去,因为明王琉璃体的本源是大日如来的“忿怒化身”,煞气又刚好正是怒到极致的一种体现方式,两相叠加,威势却是更上一层楼,当真是神来之笔。

地藏王菩萨看向常曦拳头捏紧又松开乐此不疲的模样,欣慰道:“明王琉璃体在你手里刚练成就是小成境界,可喜可贺,现在的你动辄出手就有不下两百万斤的力道了,这种肉体强度是通过两界边缘的最低要求,等你进一步巩固到能够爆发到三百万斤的地步而不伤及肉身时,就差不多了。”

自信心空前爆棚的常曦感觉如果再碰上诸如多恶鬼王那样的家伙,根本无用用剑和龙体,只用这双琉璃拳头就能把多恶鬼王锤成肉酱,他不禁好奇的问道:“菩萨,你修炼的佛门炼体功法能发挥出多大力道啊?”

地藏王努了努嘴,示意常曦给自己斟满茶,双手插袖着呵呵道:“想摸我的底啊?”

常曦摸了摸脑袋嘿嘿傻笑。

地藏王双手伸出袖子,掏出能让老鼠见之落泪的干净兜底狡黠道:“我可以和你在这对轰一拳,让你知道些底细,但这茶楼肯定是保不住的,你有钱赔老板我就让你看。”

在这寸土寸金的罗酆城,天晓得这种坐落闹市区的茶楼要价有多逆天,还要留着钱养活洞幽部上下一千多张嗷嗷待哺的嘴,“人穷志短”的常曦连忙岔开话题问道:“菩萨,我这次闭关修炼明王琉璃体用了多长时间?”

地藏王菩萨举杯饮下一口滚烫茶汤,悠悠道:“一个月。”

常曦低头微微蹙眉。

都说修行无岁月,区区一个月在化神境修士动辄上千年的寿命里可谓微不足道,但常曦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如今在黄泉界的他可不是孑然一人,他还需要精打细算的培育着辛辛苦苦组建起来的洞幽部,如今一个月时间没有回去,也不知道战部如今怎么样了。

地藏王菩萨自然知晓常曦在想些什么,宽慰道:“城外荒山上驻扎的那个战部近期一切正常,你大可不必担心。”

地藏王菩萨继续道:“如今你完成了明王琉璃体的修炼,那么关于第三道机缘的大概我会告诉你。”

菩萨侧首看向茶楼外,看向罗酆城中心那座山巅几可触碰云彩的高山,高山上的灯光华彩在白日里同样清晰可见,他淡淡说道:“根据你命理中气运的引导,你的第三道机缘大半都在罗酆山上,但至于你要怎样才能走上为北方鬼帝执政的罗酆山,这点需看你自己的本事。”

“至于那剩下的小半机缘。”

被镀上一层神秘色彩的地藏王菩萨用青玉色的指头轻叩桌面,眼睛直视常曦,“此刻就在你脚下。”

常曦疑惑看向脚下,什么也没有,再用神念穿透茶楼底层,仔细搜索,但依旧没有任何斩获。

他狐疑着抬头,却发现原本端坐在对面的年轻僧人,此时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桌面上一副用茶水勾勒出的夫妻画像。

常曦起身走到菩萨先前坐下的位置凝目看向画像,整个人如泥塑般原地呆在了那里。

第428章 回家

天色微微亮,即将迎来新一天的黎明。

罗酆城里有引护城河的河水为溪,潺潺溪流绕过城中,就如女子眼眸秋波般有了灵气。

石桥下溪水潺潺流过,有年轻妇人蹲在溪畔浆洗衣裳。

因为姿势的缘故,尤为凸显出妇人身段丰腴婀娜,年轻妇人拿起自家用草灰做成的精致皂角,探进溪水中打湿,在青石板上摊开的衣裳上仔细涂抹均匀,继而卷起,用手旁木槌一遍又一遍的敲打衣物,时不时还需要翻过来继续敲打。

蹲伏许久的年轻妇人有些累了,便停下稍作歇息,保养极好的青葱玉指犹胜少女,捋起遮掩眉目的汗湿青丝轻轻挂在耳畔,偶尔呆呆望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胜似出水芙蓉。

她发呆片刻,继续在无人的溪畔挥舞起手中木槌敲衣。

罗酆城中能享有溪水潺潺流经的地区都是屈指可数的富贵人家,本来像她这样和夫君这样的清贫人家是没有资格搬来这里居住的,但是自从罗酆山上那位明君登基后,整座罗酆城的官吏们经过一轮大换血,远比上届执政班子清廉。

经过对罗酆城居民们的又一次功德检验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和夫君竟然是身怀莫大功德之人,这在当初他们走过奈何桥进入阎罗殿后的检测接过可是有着许多出入。

但官吏们对此可不敢欺上瞒下,汇报上去后,依照罗酆城新律,身怀大功德之人可以免除杂役并分配有套小宅院,打生前就习惯了清贫日子的年轻妇人执拗不过好心的官吏们,只得和夫君住了进去。

年轻妇人不敢在日上三竿后人多时分出来洗衣服,怕的就是浆洗那些羞人的贴身衣物时会被别人瞧了去。官吏们每个月都会按时发放给他们例钱,说是有大功德的人才有这种待遇,这些金银足以让他们在支出每月开销后请来家仆干活,但她并不习惯被人伺候的感觉,执意亲力亲为,她的夫君同样双手赞成,她那个不愿死后在黄泉落得个游手好闲的英俊男人如今在茶楼找到了份活计。

她一直想不通,自己和夫君生前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能让罗酆山上的那位和阎罗殿认定他们有大功德?

年轻妇人有微微的恍神,她经常和问起夫君,既然生前他们就是夫妻,那琢磨着应该膝下有儿女,但为何没见到?

男人笑骂她,如果他们生前膝下有儿女此刻又见不到,就代表着儿女仍好好的活在世上,那才叫天大的好事呐。

终于轮到自己的贴身衣物,约莫是她那里着实累赘了些,撑的那块红绸料子的针脚都有些松散稀疏,脸皮薄的她连忙敲打几番就匆匆洗干净。

或许是因为心神始终提起,当溪水对岸忽然响起木枝被踩断的声响时,正将清洗干净的衣物一件件放入竹篾的她双手猛地一颤,连忙抬头看去。

溪水对岸斜坡上站着一位衣衫白净的年轻人,因为天色蒙蒙亮的缘故,她看不见那年轻人的面容,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手中紧攥自己贴身肚兜的她俏脸涨得通红,狠狠的剜了眼那不知非礼勿视为何物的登徒子。

恼羞成怒的她见到那年轻人微微伸出右手,看样子似乎是要为自己偷窥的不齿行径解释开脱,但那年轻人嘴角几经颤抖,终归是没有说出口。

年轻妇人趁机会赶紧将肚兜塞进竹篾,起身离开溪畔,俏脸微红的她转过几个街角,看到自家宅院的门口,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但当她准备掏出怀中钥匙时,眼角余光在拐弯的墙角处,竟再一次瞥见了先前溪畔的那个登徒子!

她当即抄起宅门旁的扫帚狠狠朝那登徒子砸去,罗酆城里由那位北方鬼帝定下的条例律令是出了名的严厉,当初改革时不知有多少倚仗背景的权贵们撞的头破血流,已经许久不曾听说过有淫贼胆敢当街尾行妇女的,她当即怒声斥道:“你这不要脸的登徒子,还敢追过来!”

在墙角槐树下露出半个身子的年轻人侧身躲过扫帚。

宅院里的男人闻声赶忙出来,手里赫然提着一张犀角劲弓,见到极少动怒的妻子正对着不远处墙角的娇斥,猎鹰般的目光扫去,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东西,疑惑问道:“清儿,你瞧见啥了,这么大肝火?”

姓慕名清的年轻妇人咬紧嘴唇,两眼仍是不肯放弃的继续寻找,略带哭腔着说起方才在溪畔发生的事情。

男人一听,火气蹭蹭的就往头上蹿,自己媳妇的身段姿容有多了得他最清楚不过,虽是半老徐娘的年纪,但保养的极好,就算是罗酆山上那些伺候鬼帝的仙女们都不及自家媳妇来得水灵。但也正是因为媳妇的原因,刚来这富人区时,他们夫妻俩光是应付那些偷偷摸摸的无良之徒,就已经心力憔悴了,安生了好几年,眼下怎么就又蹦出个偷窥汉?

男人显然有些世俗功夫在身,端起被摩擦成铮亮的犀角劲弓,身形灵巧的跃上半丈高的矮墙四处望去,还是没找到那媳妇嘴中的白衫后生,慕清张了张嘴:“常风,算了吧,也许那厮知难而退了,这几日我外出时小心些便是,若是再看到那人,我们直接通报城里的守卫就好。”

生前估摸是猎户出身的男人哎了一声,跳下矮墙,放下手中劲弓,卸下爱妻背着的竹篾,将她搂在怀中在额上轻轻一吻,温柔道:“待会我去和茶楼的老板说声,这几天先不去做工了,咱就在家,绝不让那些歪门邪道的家伙有半点机会可乘。你呀,命苦,按照那些书生的说法,可不就是红颜薄命?和我这贫困潦倒的糟汉子在阳间没享到福,那咱要是让你在黄泉之下还受委屈,那我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慕清抬头,已经是满眼泪花,从阳间就百般恩爱的老夫老妻俩耳鬓厮磨,互诉衷肠,依偎着缓缓走进屋里。

宅院外巷道墙角,一袭衣衫白净的年轻人身形虚幻着走出,捡起扫帚,郑重的放在宅院门旁。

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年轻人的面容有七分那中年男人的英俊洒脱;又有七分那年轻妇人的秀丽耐看。

白衫年轻人双膝轰然触地,将坚硬的青石板跪出深坑,额头紧贴地面,衣衫下宛如琉璃般的身躯因为激动而不住颤抖着,这个无论是在人间还是黄泉都杀伐果敢的年轻人眼角泪水决堤,一滴滴落下。

这里是他梦魂萦绕的家。

第429章 相见(二合一)

常风和慕清住的这间别院坐北朝南,隔着个胡同转角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这条胡同在日上三竿后常有人经过。

但独独今日,这条胡同里却意外的冷清。

不是没人打这走,而是转过这条胡同口的人,都能看到那对美名在外的恩爱夫妻的别院前,跪着一个人。

那跪地俯首的年轻人显然有着修为在身,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到那人皮肤偶尔呈现出的琉璃颜色,再好奇八卦的人也没那胆量招惹一名看不出境界几何的修士,只得绕道而走。

天色渐晚,下起雨来,慕清推开屋门,莲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院子里收起衣服,忽然想起早上那杆扔出去的扫帚,便捧着衣物推开院门准备出去,这一推,她看见了胡同里从早上跪到现在一动不动的人影,可不就是早上那登徒子?

“啊!”

屋里的男人闻声提弓冒雨冲了出来,速度比起早上时还要快上几息,见到院门口媳妇怀里的衣服散落一地,以为是早上那不知死活的登徒子又来骚扰轻薄,当即怒火中烧,一把将媳妇揽到身后,刚想给那家伙来记狠的,结果一愣,发现面前只有一个白衫年轻人跪伏在雨幕中。

常风满腔怒气为之一窒,扭头问道:“这个家伙就是大清早在溪畔偷窥你还追到咱家门口的那个登徒子?”

慕清懊恼的捡起好不容易晒干又打湿的衣物,点了点头,细声道:“没错,就是他,虽然当时我没看清他的脸,但是这身衣服我不会认错,一开门就看到他跪在这里。”

抱着痛打登徒子念头的常风顿时为难起来,这片街区他们夫妻俩住了许久,这年轻人他们也没见过,就算是游手好闲的登徒子,但现在人家就规规矩矩的跪在这里,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跪着的,要打要骂也得之后再说。

“喂,你把头抬起来,跪在这算怎么回事?”常风皱起眉头说道。

跪伏在地的年轻人身躯微微一颤,雨水顺着湿透的黑发滚落,他似乎想抬起头来,但又像是因为害怕,没有动弹。

见这人还跪着,常风双目微眯,斥责道:“叫你起来你就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娃,但你要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是父母恩师跪不得,你个大男人好意思吗?”

年轻人终于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打湿的发丝胡乱的糊在脸上,常风伸出手拨开他脸上那些触感如绸缎的黑发,缩在丈夫身后的慕清呀的一声叫出声来。

这年轻人的相貌着实俊逸得不行,这么好看的男人她还真是头一次见,尤其是那对勾人心魄的桃花眸子,吸引人心神的同时又给人以饱经沧桑的厚重积淀感,实在罕见的紧。

经过起初的惊讶,慕清渐渐觉得这人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觉。

家里有台裹银镶边的梳妆镜,是男人说哪怕饿了肚子也不能苦了媳妇购置回来的稀罕货色,她经常对镜梳妆,对自己的面容样貌最是熟悉不过,可这仍旧跪地的年轻人的眉目之间,为何与自己这般相似?细看之下,那嘴角、那鼻子,和常风也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雨越下越大,常风不知道怎么了,忽然眼眶就湿润了。

不是因为雨,而是因为泪水夺眶而出。

泪水不受控制的沿着常风脸庞和雨水混做一起,每一滴都仿佛滴在他心头莫名痛如刀绞,却怎么擦也擦不干。

“爹…娘,常曦回家了。”

常曦再次低头叩首,额头撞击青石板的声音一时盖过风雨声,泪湿脸颊,泣涕声沙。

爹娘二字入耳,常风手中犀角弓与慕清水中衣物随雨滴一同落地,两人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眼前这一幕。

普普通通的常与曦两字,仿佛充满了魔力,生生掀开夫妻二人被孟婆汤掩盖生前记忆的一角。

血脉相连的感觉永远不会骗人,早已经哭得不能自已的慕清扑倒在常曦面前,哆哆嗦嗦着将这个从自己身上脱离的亲骨肉紧紧搂在怀里,生怕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不见。

常风紧紧搂抱住母子二人,常曦身上的人间气息就如同是打开尘封记忆的钥匙,夫妻二人的生前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一家三口的记忆回到那个夜晚。

“乖儿子,今天练箭累坏了吧?来,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烧排骨,明天你爹不是要带你去徽州城玩吗?吃完就早些睡,要不然明天你这小懒虫可起不来床。”

“儿子,以后长大了想做啥?哈?剑仙?那我可就没辙了,你老爹我只会捯饬几手弓箭,剑术什么的,太难了呀。”

“常曦!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回头!”

常风和慕清生前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那个魔族入侵的夜晚,他们看着尚且年幼的常曦在夜色中踉跄远去,奋不顾身的用自己的肉身和性命拖住残忍嗜血的魔狼,只为能帮儿子争取一线生机。

时隔多少年后,一家三口终于团圆。

“我苦命的儿,别跪着了快起来,快进屋来!”眼睛通红的慕清搀扶起常曦,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回到宅院里,简单冲洗干净换了身干净衣裳的常曦来到厅堂,慕清趁着这个功夫赶紧多炒了几碟拿手小炒,其中就有他从小就喜欢吃的烧排骨。

慕清眉目间有着从未有过的欣喜,拍着自己身边的凳子亲昵道:“乖儿子,坐娘身边,让娘好好看看你。”

常曦恭恭敬敬的嗯了一声,别看他当年是叱咤人间年轻一代的天之骄子,但对娘亲的记忆依旧停留在孩时的那个夜晚,就连坐姿都老老实实。

要晓得当年他也曾是个能在泥浆里撒泼打滚的皮孩子,娘亲那柄翠竹戒尺的味道,和那碟喷香的烧排骨一起,陪伴着他走过整个童年。

当爹的常风一个劲的傻笑,看着当年脚步踉跄的儿子如今终于长大成人,他心里比谁都高兴,乐道:“你的眼睛眉毛像你娘,又精致又耐看,鼻子嘴巴像我,有男人味!”

常曦看到墙上挂着那张犀角劲弓,笑着问道:“爹,这张犀角弓又是您自己做的吗?这罗酆城里可没有能让您一展拳脚的地方啊。”

“这没法子,闲着手痒,当时花了半月官府发的例钱,冒着被你娘罚跪搓衣板的风险买来了这块结实的犀牛角,老宝贝了,你没回来之前,这整座院子里除了你娘,剩下最稀罕的就是这张弓了。”

常风笑骂着,继而感慨道:“当初那些浑身会冒黑火的巨狼闯进村子时,我将那张铁柳弓交给你了,还在不?”

常曦脸色黯淡下来,摇头惋惜道:“铁柳弓在我拜入青云山后,在一次试炼中被损毁了。”

“没事,我也就是顺口一提罢了。”常风摆了摆手表示常曦无需在意,但旋即他想到了什么,嘴巴都有些结巴起来,“儿子,你刚才说,你拜入青云山了?”

常曦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恢复了人间记忆的常风张大了嘴巴。

徽州青云山,那可不就是剑仙们待的地方吗?自己儿子竟然已经是能够御剑翱翔天际的剑仙了?

常曦微微抬指,几道生死剑意凝聚成实质绕指浮游,剑气如鱼儿般在桌案上摆尾游动,穿过酒杯和筷架,绕在爹娘的手腕上轻扣成黑白两色的手环,慕清轻轻触碰剑气手环,手环微微扭动着,沉入皮肤下面,惹来妇人惊奇连连。

常曦解释道:“这是孩儿在青云山里学来的技巧,可以把剑气种子埋在他人体内,若身怀剑气种子之人遇到危险,方才那些剑气就会自行迎敌,但凡是化神境界以下的歹人,都不是这道剑气的一合之敌。”

“化神境?这个词我好像在城里那些守卫的人嘴里听见过几回,到底是个啥意思?”对修仙界那套森严的阶级划分云里雾里的中年汉子纳闷问道。

常曦哈哈一笑:“爹,这您就别操心了,您只要知道现在您儿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还会尿裤子的皮孩子了,就算是身为黄泉界十大阴帅的多恶鬼王,也要饮恨在我剑下。”

常风瞪大眼睛道:“上个月在生死擂台上多恶鬼王被当众枭首,就是你小子做的?”

像个孩子般骄傲的常曦用力点了点头。

“好啦好啦,你们爷俩别光顾着说话,菜都快凉了。”妇人将那碟烧排骨端到常曦跟前,几乎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常曦的饭碗里的菜就堆的像座小山一样,饶是常曦目力过人,也还是没看清娘手中那副筷子的轨迹。

常曦就着入味的烧排骨,一口口划拉着娘亲亲自焖的糯米饭,细嚼慢咽,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泪水再次不争气的沿着脸颊流下。心思细腻的妇人怎么不晓得自己儿子此刻的心情,掏出手帕擦去儿子眼角的泪,不知不觉,自己也湿了眼角。

常曦觉得这才是天底下最难求的美味,胜过世间山珍海味何止千倍万倍?

时隔数年的家宴在欢声笑语中度过,猎户出身的中年汉子在睡前喜欢在院子里乘会凉,以往住的山中村落,抬头可见漫天璀璨星辰和皎洁玉盘,虽说这黄泉界的天空中也有星光无数,但无论怎样,终归都没有那时的明亮。

中年汉子斜靠在缝缝补补好几年舍不得扔的老旧藤椅上,瞧见常曦捧着他那张犀角弓熟练的拆检,一看就是传自他当年教的手法,动作娴熟不说,似乎还在往上面镌刻着模样古怪的纹路。

中年汉子边看星空边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成婚了?”

正在低头给犀角弓镌刻的常曦抬起头来,讶异道:“爹你这都能看得出来?”

中年汉子哈哈笑道:“娶了老婆没和没娶老婆的人,咱一眼都能看出来,看来你小子成婚根本没多久就是了,儿媳妇长相如何?身段咋样?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有没有你娘一半好看呀?”

常曦眼神变得温柔,凌空以指代笔,灵力线条勾勒出两名约定和他长相厮守的女子面容,栩栩如生,宛如真人亲临。

中年汉子瞪大了眼睛从藤椅上坐直了背,惊呼道:“你这好家伙竟然一娶就娶了俩?这天仙模样的女子哪找的?”

拱了两棵上好白菜的常曦扭捏道:“她们都是青云山的女子,严格来说的话,她们其实都算是我的师姐辈了。”

中年汉子一边啧啧称奇着,一边声音突然低沉下去,笑容不复,捶胸顿足道:“那你年纪轻轻的,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怎么就…怎么就死了呢…”

在别院角落边洗碗边竖起耳朵的妇人双手一颤,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常曦苦笑连连,他生前与魔族六皇子以死换死,事关九州修仙界的动荡兴衰,爹娘都是凡人,与他们说起这些也是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让二老操心,他索性不去说那些有关他战死的扫兴事情,只挑那条最能让爹娘燃起希望的消息说道:“爹娘不必为我担心,在黄泉界我有幸认识了地藏王菩萨,他说我身怀大功德,待我修为再进一步,便能够破界重返人间,到时候我会带着爹和娘一起重回人间的!”

常风和慕清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地藏王菩萨那是何等尊贵的大人物,竟然和自己儿子熟识,而后能够重回人间的说法更是让他们浑身激灵。

黄泉界里有哪个人不愿意重返人间的?

但事事考虑周全的中年汉子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昏头脑,他沉声道:“仙凡之隔犹如云泥这句话我是明白的,但我同时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死而复生这种事,无论怎么想,都不那么可能轻易办到,如果人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死而复生,这偌大的黄泉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你是从青云山出来的剑仙,和我们这些凡人不一样,我和你娘之所以会莫名其妙多出天大的功德,想来和你在人间的所作所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若真有机会,你不要优柔寡断,你是我们的骄傲和希望,你懂我的意思吗?曦儿?”

中年汉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常曦,一如当年他舍身让儿子逃出生天的严肃模样。

第430章 夜访

夜色微凉,爹娘都已歇息,常曦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身上披着件娘亲给他用来遮挡夜里风寒的毛绒坎肩,他说他有化神修为在身不畏风寒,但显然这种理由并不能说服娘。

别院角落恍恍惚惚显现出模糊人影,继而凝实,一袭月牙色僧袍的年轻僧人走了出来,不是地藏王菩萨还能是谁?

从面相上看和常曦同样年轻的地藏王菩萨看了眼屋里,坐在常曦身旁,说了句当初当初复查功德的官吏们没有说出口的话:“父母凭子贵,当初你以一己之力在滕州城救下几十万黎民百姓,又阻止了魔族六皇子潜入九州即将掀起的天大波澜。这笔功德,不是你一人独享,生你养你的爹娘同样可以分得功德,别说是你身后那座问鼎人间剑道极致的青云山,连同着在公输家族祖墓中出力不少的武当山和龙虎山,也在你这颗长了脚的参天功德树下好乘凉呐。”

一日功夫里愈发成熟的常曦扯了扯坎肩,百感交集涌上心头,低头温暖道:“应该的。”

常曦扭头,轻声但凝重的问道:“菩萨,我尚在人间时就听闻您得道后几度救出在地狱受苦的娘亲,被世人歌颂以大孝之名,敢问若菩萨与我处境互换,您该如何?”

地藏王菩萨看向这个和自己年轻时有着诸多相同之处的青年,长叹一口气,吐出一个难字。

地藏王菩萨语气严肃道:“想要帮助亲人脱离苦海的强烈愿望我能感同身受,毕竟你走得是和当年我一样的路子。但有一点至关重要的东西你现在还不具备,那就是修为。”

地藏王菩萨端起茶桌上一只外壁挂满湿气露水的茶杯,冰冷的茶水早没了滋味,他也喝的津津有味,继续道:“我之所以能几次从地狱救回母亲,佛门菩萨的身份的确从一定程度上让我在游走两界时多了几分方便,但最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当时有着炼虚境后期的修为。”

“就算你练就了明王琉璃体,但以你化神境的修为想要重返人间,其实也只是勉强达到了最低标准线,在你自身能否成功尚且两说的情况下,再携带两位毫无修为在身的凡人在侧强行跨界,根本与自杀无异。”

头顶月光的常曦面色古井无波,但横在膝上的双拳已然紧握,力道大到竟连指甲都能微微嵌进琉璃体中。

在修仙界里第二步大境界修士的上层圈子中,流传着“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的说法。

自古神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沉浮变成两部分:一部分轻而清,一部分重而浊。轻而清者不断上升,变成了天;重而浊者不断下降,变成了地。肉体凡胎生于重而浊之的大地,未得到升华,便不得逃脱那一方天地法则的束缚。

所以后来才有修仙者将自身肉体升华到极致,成为轻而清者,再辅以通天彻地的秘法,这样才能穿行于其他界面或是横渡虚空之中。

刚刚踏足第二步大境界的常曦虽没有触及到上层圈子,但他曾在人间徽州境内的弘愿寺里通读过不少佛经,对这些道理也有一点了解,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地藏王菩萨拯救母亲于水火中时有着炼虚后境的修为,常曦自问现在的自己仍不及菩萨当年实力之万一,想要携肉体凡胎的爹娘重回人间,太不现实。

常曦自嘲一笑,亏他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化神境修士,到头来在看待问题的态度上,还不如自己老爹。

“菩萨,如果我待在黄泉界修炼到炼虚境,可以带我爹娘一起回人间吗?”常曦仍不死心的问道。

地藏王菩萨放下茶杯,竖起两根手指,然后摇了摇。

“第一,我先前和你说过,你对于整个黄泉界来说,是特殊的,你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就像是行走在阴间的活人。你身负衔烛之龙的王上血脉,这种至阳的霸道力量,在这黄泉界中根本无法发挥真正力量,而且随着你的修为提升,黄泉界的天地法则会本能的愈发排斥这种力量,若你真在这里修炼到了要迎来炼虚境天劫的地步。”

“你真的会被永远留在这里。”地藏王菩萨平静的道。

“第二,你有时间可以耗,但人间没有,青云山没有,仙道盟没有,那些在两族战火中颠肺流离的百姓们更没有。”

常曦面容上蒙上一层怎么看都和纯良搭不上边的笑容,眼眶中闪动的银十字星比皎月更明亮些,“人间那些家伙与我何干?仙道盟自家裤子里的屎擦不干净,能让魔族奸细大摇大摆的走上青云山,将我请来黄泉,到头来我还要火急火燎的赶回人间帮他们擦裤子?”

通晓阴阳两界万事的地藏王菩萨对常曦体内的另一人格丝毫不感到意外,失笑着摊手道:“没办法,能者多劳咯。”

微微有几分邪气的常曦嘿嘿冷笑。

眼眸中银十字星沉入深处,重复温润模样的常曦思索良久道:“和菩萨见过几次面后,隐约能感觉到菩萨您应该也是神游境的存在,但是我总感觉您身上的气息,比起青云山的清澜掌教要讳莫如深许多,为什么会这样?”

年轻僧人抓起院中一把泥土,在手中反复搓揉,解惑道:“论及修为境界,我和青云山那位剑道至尊其实半斤八两。但凡是走剑修路子的,修习的无不是杀伐之道,对修身养性的理解和探究,自然是不及佛门中人。”

僧人任由泥土从朦胧玉色的指缝间重归大地,调侃道:“佛门中人不兴杀伐,修习的也多是你们嘴里乌龟壳这样的防守招数,图得就是个虽然我打不过你,但你也别想揍疼我的中庸之道。论捉对厮杀,那位曾经能够只身杀入魔域三万里的真剑仙我自问是敌不过,所以干脆学些其他术法罢了,所以才会给你一种我很神秘的感觉吧。”

几朵厚实的乌云遮蔽了月光,零零雨滴溅落在院中青石板上,地藏王菩萨最后道:“其实我在年轻时远没有像你这样聪明,素来没有多么高人一等的见识,若说哪一点比别人强,无非就是活的时日久些,看过的沧海桑田和见识过的人心更多些罢了。孩子,别着急,路要一步步走。”

僧人伸掌接住雨滴,背后佛陀真身一闪即逝,言语间已然换做梵音,声声如洪钟大吕敲响在常曦心扉,振聋发聩。

“雨虽一直下,但天总会晴。”

第431章 罗酆六天宫

翌日清晨,慕清早早下厨,很快给爷俩煮了一锅白米粥,还有腌制入味的几碟小菜。就着咸菜下粥的常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儿子还是位逢战必胜的将军,当他放下碗筷时,别院中已经站着几位甲胄铮亮的洞幽部营首。

中年汉子见到一看就是上阵见过血的三女两男朝他庄严行礼,一旁还有位青袍加身的儒雅男子,一双碧绿的眼眸中还有几朵青花缓缓,流转当即就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

咱常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生活回归原先的轨迹,心情大好的常风哼着小曲出门去茶楼做工,慕清也早早的去溪畔洗衣,常曦没有自持身份让爹娘在家享清福,这种平静的生活,或许才最适合爹娘。

常曦搬来几张凳子,曾将嶓冢山地域边关搅个天翻地覆的洞幽部几大营首和功臣就这样“不成体统”的坐在别院里。

凳子有些矮,洞幽、韶华和曦儿身材高挑,侧过两三对修长紧绷的玉腿倒也无碍,只苦了人高马大的林长风和严坤,两个人只得眼巴巴的瞧着常曦屁股下那张宽大的藤椅,大青干脆就盘膝坐在地上。

洞幽将怀里抱着洞幽剑交给常曦,常曦接过挂在腰侧,看着一个多月没见的几位部下,抚掌笑道:“不错不错,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没落下修行,如今你们晓营、严字营、千峰营的三位营首都已经有了扎实的元婴后境修为,曦儿也迈过了元婴境的瓶颈,这很好。”

洞幽身上的气息跌宕起伏,早已经有了化神境独有的玄妙韵味。洞幽剑由常曦剑灵根所化,洞幽身为洞幽剑的剑灵,她的实力直接和剑主的境界修为挂钩,在得到常曦化神境修为的反哺后,如今愈发出落得不染纤尘。

常曦接过洞幽递过来的一份玉简,当他看到玉简中提到洞幽部四大主力营已经可以完胜转轮部重甲主力军时,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当年转轮王旗下五千人众的转轮部并不是黄泉界中战力最强的战部,要不然这支战功显赫的战部也不会就此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但毫无疑问,当一支战部可以从正面碾压转轮部时,这支战部就相当于拥有了逐鹿天下的资格。

林长风搓着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不好意思道:“大人,这一个多月来各营也在罗酆城周围吸收了不少新鲜血液,洞幽部人数如今正好满编两千人,督军盘更是几乎无时无刻都处于全负荷运转的状态,哪怕督军盘刻有许多聚灵阵,但灵石的消耗依旧非常恐怖,战部的灵石储存都快见底了,负责管理战部仓储的络蛮那小子这几天都急的嘴上起燎泡了。”

常曦自己泡了壶茶,拿出几只茶杯,给这几位跟随他出生入死的老资历们满上,不在意的笑笑:“灵石和丹药这种东西该花就要花,能够最大程度提升你们的修为和战部实力才是硬道理,没了灵石我们可以再赚,堆在那又不会生崽。”

坐在常曦身畔的曦儿莫名的俏脸微红。

严字营营首的严坤看着身旁韶华姿势优雅的品着手中茶,修奴出身的他怎样也学不来那股捉摸不透的雅,只好牛饮般一饮而尽,啧了啧嘴里回甘,恭敬问道:“大人,您唤我们进城,是否要有新任务了?”

常曦赞许的看向严坤,先点头但又摇头道:“洞幽部近期的确会有些大动静,但主要还是看我一个人能否办到。”

曦儿闻言连忙放下手中茶杯,焦急道:“大人,您又要背着我们去干些什么危险事情?就不能让我们去吗?”

脸上笑容和初阳同样温暖的常曦摆了摆手,笑着摸了摸曦儿头顶,无奈道:“这次的事情你们也的确没办法插上手。”

常曦抬手指了指远处包裹在浓雾中的通天罗酆山,问向曦儿,“考考你这段时间来刺探情报的手艺生疏了没,你可知道罗酆山上最近发生有什么大事吗?”

曦儿哼得一声挺起胸前曲线柔软的甲胄,如数家珍道:“罗酆山上如今最大的事,当然是罗酆六天宫中为首的纣绝阴天宫现在群龙无首。纣绝阴天宫宫主年事已高,无法再担任宫主一职,解甲归田,所以现在那位北方鬼帝如今正号召整个罗酆山区域的有志之士,竞争纣绝阴天宫的宫主之位。”

姿容妩媚的韶华眉目带喜,隐隐猜到常曦用意,掩嘴惊呼道:“难不成大人要去竞争那纣绝阴天宫的宫主之位?”

洞幽眉头微蹙,她向来是无条件支持常曦的任何决定,但若要竞争纣绝阴天宫的宫主之位,不仅需要面对整个偌大的罗酆山区域里数之不尽的豪强,而且还要通过罗酆六天宫其他几位宫主的考验。

罗酆山区域这些年来,因为新登基的鬼帝推行诸多良政的缘故,朝堂从上到下都焕然一新,连同着那些称霸地方的豪强有受益不浅,实力远非嶓冢山地域的血屠之流可以相提并论,这对于洞幽部来说,既是机遇,也是考验。

常曦看向盘膝在地吐纳的青袍男子,打趣道:“大青,你之前不是和我说待在那处荒山不是长久之计,一起讨论着要给咱洞幽部划拉块洞天福地落脚吗?只要我能从这帮竞选者中脱颖而出,偌大的纣绝阴天宫,绝对塞的下我们。”

大青面色古井不波,面色没有寻常蛇族惯有的阴冷,只有和常曦如出一辙的温柔,轻笑道:“洞幽部能有你这样的头,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身为妖族但整日和人族厮混在一起的大青,如今眼力老辣的很,他仔细端倪着常曦身上的气息,意味深长的道:“当初你能在生死擂台上斩杀多恶鬼王已属不易,这次你想在罗酆山上划出一块自己的地盘,想来这一个月里,你又有了什么了不得的突破吧?”

常曦嘿嘿一笑,只一抖袖,额头上紫金梵文连同煞气纹路顷刻间浮现出来,细腻的琉璃色泽覆盖全身,胸膛中万丈血海沸腾,能让鬼神色变的霸道之力喷涌而出,别院中的空气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轻轻捏握,便发出阵阵刺耳宛如雷鸣般的爆破声。

此刻无论是大青,还是洞幽,还是其他几营的营首,都被别院中暴涌的气流掀起发丝,更是在他们内心深处掀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

肉身成圣!

第432章 豪强云集

罗酆山上的纣绝阴天宫享誉在外,为罗酆六天宫之首,地位权势都仅次于鬼帝之下,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纣绝阴天宫的老宫主解甲归田安享晚年后,这张人人羡艳的宫主位子,可是炙手可热的很。

自北方鬼帝将那道消息昭告,如石子般投入罗酆山全境这片偌大的江湖中时,往日平静不在,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各方豪强在历经起初的惊讶后,纷纷马不停蹄的直奔罗酆城。那张纣绝阴天宫宫主的宝座对于一方鬼帝来说,或许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但对于他们亦或是整个罗酆山地域来说,却是一座令人仰止的万仞高山。

罗酆山山脚下罕见的人潮汹涌,这些汹涌人潮可不是寻常百姓,而是由那些闻风而来的各方人物们汇聚而成,这些平日里心气只高不低又泾渭分明的人物们碰头在一起,难免会生出这样那样的事端,让守城卫队们一阵捉襟见肘,好在经过一番杀鸡儆猴的以儆效尤后,终于不再那么乱糟糟了。

常曦山脚下卫兵拱卫的台柱旁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在神魂契约上按下带有精血痕迹的指印,泥丸宫的神念中顿时多出参加选拔的要求和禁令,他看到许多元婴境修士打算浑水摸鱼,但在拿到神魂契约后无不睁大了眼睛,随后只得灰头土脸的退回人群之中。

唯有化神境以上修士才能参加选拔。

台柱下一名年长的卫队队长在神魂契约上看到“常曦”二字,双目微微眯起,稍稍打量了下眼前这位白袍男子,不动声色的抽出那张神魂契约,轻声吩咐了旁边几名卫兵,转身向罗酆山那条仿佛直通云霄的山道上小跑而去。

方圆百丈间万物的一举一动都在神念中分毫毕现,常曦微微抬头看去那远去的卫队队长,直到他消失在山道上。

一纸神魂契约几经易手,最终递到了鬼帝手中。

身着云锦龙袍的年轻鬼帝看着手中那纸契约,眯眼紧盯常曦二字,开口道:“好凌厉的笔锋,相当不错的生死剑意。”

站在鬼帝身后的姚崇接过契约,审视一眼,顿觉双目刺痛,连忙移开视线,心中不免震起波澜,这充斥着剑意的饱满笔锋何止是相当不错?不谙剑道的他只微微看去一眼,便横生扑面而来的金戈铁马之意,实属上乘。

年轻鬼帝脚踏云海俯瞰芸芸众生,笑道:“这个常曦着实有些意思,年纪轻轻就在剑道上能有如此建树,而且还率领那校尉级的洞幽部在边关大败都统级的安流部,可以看得出他实力和手腕都硬的很,有他参加这次纣绝阴天宫宫主的竞争选拔,想来定然会是一场精彩的龙争虎斗了。”

姚崇沉声道:“禀陛下,罗酆山区域那几家有头有脸的势力一个都不曾缺席,参天府、东吴剑窟和棺山岭的几位号称不世出的年轻后生们尤为“积极”的很,更是扬言说纣绝阴天宫的宫主之位非他们莫属。”

“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有时候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的事也不少见。”鬼帝踏天而行,凌空踩出金石之音,回到山巅大殿,脚踏实地的他笑道:“莫不是他们都以为自己可以和我一样,短短几年里白手起家坐上这罗酆山的帝位?”

“姚崇你拭目以待吧,我有预感,这次纣绝阴天宫宫主之争的结果,会让这座屹立黄泉界千万年之久的罗酆山,再度闪耀出它应有的光芒。”是剑仙同样也是鬼帝之躯的年轻人看向人潮汹涌的山脚下,喃喃自语道。

过了山脚处用来阻挡人潮的台柱,宽阔街道转入曲径通幽的山道。绵延向云端的山道两侧每隔二十丈就伫立有手持长戈的金甲卫士,若从山脚下抬头看去,就有一路密密麻麻的金灿蔓延上云端,气派气场由此可见一斑。

常曦走在蜿蜒山道上,一名看去仿佛只是个刚到断奶年龄的稚童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常曦微微侧目,只见这稚童满脸阴气缠绕,皮肤白得瘆人,几乎可用肉眼直接看见皮肤下流过一抹抹殷红的青色血管与经络。

阴森森的稚童翻起眼珠子瞪了眼常曦,嘴角阴冷,笑的那叫一个让人望而生畏。

常曦的步子不疾不徐,倒是山脚下后来居上的人越来越多,大多匆匆朝着神魂契约中提及的山腰处展开身法掠去,仿佛去的晚些就会比别人低一头似得。

有貂覆半边额的白衣女子闲庭散步赶上常曦,瞧见身旁男子同她一样腰间挎剑,不由得打量了他两眼,当即就惊讶于这男子丰神玉朗的不俗仪容,什么时候罗酆山地域出了这么个模样俏过女子的用剑家伙?

“喂,说你呢,你叫啥?”白衣白袖连剑鞘也是雪白的年轻女子初出剑窟,不讲究那些繁琐礼仪,率性问道。

常曦撇头看向这名面容比起先前那阴森童子要好出太多的女子,他对于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倒也不反感,应道:“常曦,常知足的常,太阳的曦,敢问小姐芳名?”

脸上有着淡淡雀斑的白衣女子哦了一声,多看了几眼常曦那张耐看的脸,权当没听见最后那句话,旋即施展身法超了过去,留下一脸怔怔的常曦在原地。

现在修剑的女子都这么有个性了吗?

山道几经峰回路转,行至山腰处,谁能想到这罗酆山的腰窝窝里竟藏有座气势堪称磅礴的湖泊,颇有些拨开帘幕见仙境的玄妙感觉,辽阔湖面上泛起涟漪阵阵,湖畔修有几座角亭,已经有很多人等候在这里。

角亭中人挤人肩撞肩,常曦索性寻了处树荫背靠树干,捡了根树下青草,抹去泥土咬在嘴里,整理起思绪。

罗酆山地域里的诸多势力他也就从曦儿那听个耳熟,洞幽部初来乍到,手头并不宽裕,弄不来太多事关各大势力的隐秘情报,常曦只得亲手和他们过招才能摸清虚实。

背靠树荫下,常曦挨个仔细打量着几处角亭周围的各色人等,那貂覆半边额的雀斑女剑仙虽说是个说话能憋死人的性子,但兴许是出身名门,就算她冷冷清清的往那一站,也有不少青年俊秀甘愿热脸贴上冷屁股。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满脸阴气的稚童实在有点矮,在一堆或粗或细或苗条或健壮的大腿之中,有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在那晃来晃去,想不注意到都难。

周围的修士似乎对那阴气稚童心怀畏惧,见到都远远避开,这一幕自然被常曦瞧在眼里,看来这稚童身躯形似孩儿,但心性约莫是冷血无情。

嘴里草根由青涩略转甘甜,常曦咬着青草轻轻叹道:“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看来这次难免又要与古人古言作对了。”

第433章 酆神湖上风波起(1)

酆神湖坐拥八百里,风景瑰丽,不知罗酆山上那位新登基的年轻鬼帝是否是偏爱于此,以莫大神通搬来一整座湖置于山中,说书先生嘴中仙人们搬山填海神通莫过于此。

常曦觉得这位鬼帝的安排有些意思。

纣绝阴天宫之所以能稳坐罗酆六天宫之首,自然是因为纣绝阴天宫本就是北方鬼帝手中对外最锋利的剑,所以这竞选宫主的过程不会是考验大家肚里笔墨多少,到头来还是要看谁的拳头更硬。

只是将这场盛会放在酆神湖上举办却是别出心裁,当初常曦和多恶鬼王分出生死的那座擂台的用料品阶已经不低,但依旧经不住化神境大能手中术法的反复摧残,在常曦走下擂台后,就轰然倒塌了。这场云集了各方豪强的盛事,若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擂台倒塌之事,丢的就会是罗酆山的脸面,特意安排在这座湖上,确实是很不错的办法。

常曦咬着草根换了个角度再看酆神湖,渐渐眉头紧蹙,有种奇怪感觉涌上心头,不是因为湖底那些出自大家手笔用来禁锢远不止千万斤的湖水阵法。

是这座湖的形状,像极了青云山栖凤峰下的那座镜湖。

有薄雾翻卷的酆神湖对岸缓缓驶来三条华贵福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带着一队金甲卫士从为首的福船上走下,充斥着“久仰久仰”寒暄客套声的湖畔角亭有刹那安静,暗中用言语互掰手腕的各方豪强们连连出亭拱手相迎。

这位姚姓老者的身份可不简单,是北方鬼帝身边亲信,正是有着当初姚崇不遗余力的帮衬扶持,那位年轻鬼帝才能不用操心那些琐碎事情,韬光养晦仅仅几年时间,就坐上这把黄泉界里堪称巅峰的一把交椅,姚崇功不可没。

在东吴剑窟中闭世修行至今的貂覆额女子没急着上前去,一同落在后面还有那阴气童子和名正值壮年的虬髯公。脸上几粒洋溢着青春气息雀斑的貂覆额女子显然对那阴气缠绕的稚童半分好感也欠奉,干脆闭目不见。

天晓得实际年纪多老的阴气童子桀桀冷笑,个头甚至不及女子腿根的他抬头,看了看走在他另一侧的虬髯留须公,阴阳怪气道:“你们参天府这次来参加选拔的不是位年轻后生吗,怎么连堂堂参天府的林大府主都已经落到要与小辈们争食的地步了?”

林震江现在真是满肚子的窝囊火。

之前正如阴气童子所说,参天府这次前来参加这次选拔的是府里一位倾尽各路资源培养出来的上好苗子,但谁知他们养出了那弟子一身不俗修为,但独独没养出行走江湖必备的教养和担当。

这名弟子来到罗酆城后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几顿花酒下肚后就差连自己姓啥叫啥都抛在脑后,被伙居心叵测的人连激带呛,当街喊了句“此次纣绝阴天宫的宫主之位非我莫属”后,又果不其然不出意外的犯了罗酆城里禁止当街斗殴厮杀的禁令,被守城卫队擒拿,酒醒了后不知悔改,再搬出自己是参天府弟子的身份没卵用后,又哭爹喊娘起来,可谓是将参天府的脸面丢在地上,又狠狠的踩了几脚。

身为参天府的林震江这才不得不自己动身前来。

林大府主瞥了眼矮了他五六个头的阴气童子,讥讽道:“你们棺山岭修的功法本就有损阴德,罗酆山这等浩然之地,能容得了你这种家伙爬上宫主之位?笑话!”

东吴剑窟的女剑仙嫌两人聒噪,快走几步,正好遇上同样走过来的常曦,没再冷着脸,竟破天荒的朝他点了点头。

常曦微微一笑,这女子真有些意思。

只有元婴境修为的姚崇面对一帮化神境的各方豪强,丝毫不显怯场,反而有种难言的从容气度,简单寒暄几句后就直奔主题,姚崇抬手一挥,无数道玉符从袖中洒出,直奔天际后又如雨滴般向着湖畔众人降下。

玉符如雨下,每名修士都捉到一枚玉符在手,玉符入手冰凉,色泽纯正,赫然是大名鼎鼎的养神玉,常年佩戴此玉,可滋养神念,价值更是不菲。虽然在场众人多少都有着名头在身,家底自然也不会寒酸,购置上几块养神玉也称不上伤筋动骨,但湖畔在场何止百人?这般出手可就有些阔绰了。

常曦翻转玉符,背后刻有数字六十九,约莫就是代表自己在待会比试中的序号了。

姚崇先拱手再扬声道:“相信诸位手中都已经有了代表身份和序号的玉符,比试规则在神魂契约中已经说得很详细了,老夫在此就不再赘述,但希望大家对契约中点到即止的禁令稍稍上心些,老夫知道你们之中有许多人私下结有仇,还请诸位不要在罗酆山里寻不痛快,很多人都试过,但从没有人成功过,以前没有,将来更没有,还请大家谨记于心。”

身在别人屋檐下该低头就该低头,各方豪强们在短暂骚动后很快平静下来,大多数人还是欣喜得,就算捞不到那宫主位子,至少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比试角逐在酆神湖中央拉开帷幕,三艘福船破开镜子般的湖面,侧桨在湖面上卷起滔滔浪花,速度不慢,船身稳如平地,每艘福船上还请来罗酆城里的名妓献艺,排场奢华的很,让某些偏好这些门道的化神境大能们很是满意。

常曦双手插袖,站在船舷旁,清风拂面中,受不了一群伪君子环伺在身旁阿谀奉承的貂覆额女子挤出人群透口气,不巧又站在了常曦旁边。兴许是几次三番碰上对胃口的人,这次女子没有再摆出冷清架子,主动道:“我叫徐清。”

常曦瞥了眼她身后一群想尽办法要搭上东吴剑窟这条船的青年俊逸,不由得笑出声来。这几百号人物中豪强不少,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奔着纣绝阴天宫而来,相当一部分人更精于心计,在知道争夺宫主之位的希望渺茫后,便把目光投向了各家势力,积极表现甚至是卖弄自己,以求求来几大龙头势力的青眼相加。

像徐清这样姿容身段都不俗还是出身名门的靓丽女子,最是能吸引那些青年俊秀。如果能侥幸讨得这名女子欢心,事后不仅能在床榻上把这名女剑仙搂在怀里肆意把玩轻薄,还能顺理成章的把自己这株无根浮萍植入东吴剑窟这处肥沃土地,可不就是桩天大的美事?

同样修剑的常曦能够清晰感知到徐清那颗澄净朴实的玲珑剑心,感慨道:“真是辛苦你了。”

这位被东吴剑窟老祖宗寄予厚望的年轻女子嫣然一笑。

第434章 酆神湖上风波起(2)

三艘福船在距离酆神湖湖心处几里外停下,一字排开。

姚崇的厚重嗓音在众人耳畔响起,“诸位,现在比试就算正式开始了,比试为双双对垒,稍后老夫会随机挑选两组数字,请持对应玉符者到湖中心准备比试。”

三条福船上数百人神情各异。

数百枚玉符倒扣在能屏蔽视觉和神念感知的阵法中,随着老者掐指引决,两枚玉符刺溜一声拉扯着道道残影冲上天际,绽放出绚烂花火,花火当空摇曳出两组数字。

八十九和一百三十三。

倚栏靠立的常曦身后响起脚尖点甲板的沉闷声,有穿着略显花哨的富家公子掠过众人头顶,举扇作鹤形飘摇出两三里地光景,一个旋停点足在湖面上,荡起涟漪,很是显摆。

在那花哨公子落足湖面后,又有一只红蝶飘然而至。

红袖翩翩露半肩的女子玲珑体态毕露,打扮的珠光宝气,身上穿戴得几乎只见珠宝不见人,相比之下,倒是那裸露在外大片大片犹胜白瓷的滑腻肌肤更爽口些。

化神境大能的神念强度可以绵延几十里之外,这距离湖心不过短短几里地,那一男一女的一举一动都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没太多区别。

男女掐架,尤其是面相皮囊中上的男女在动手前总免不了言语几句,花哨公子一看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老餮,而那玲珑女子也是能说会道长袖善舞之辈,两人你侬我侬似情侣般,在福船上几名看不下去的大汉高喊一嗓子后,两人终于开始有所动作。

常曦倚靠栏杆的腰身微微抬起,凝目望去。

落在外行眼中,花哨公子那一纸折扇舞动的犹如丹青大师执笔泼墨,动作模样都优雅的紧。但若放在内行人眼中,换来的就只能是嗤之以鼻,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管你把一把扇子舞的跟作画似的,半分杀气也没,可不就是作秀?

反倒是那浑身珠光宝气又有香肩外露的“娘娘”人不可貌相,五指青葱间紧握一截美名虎尾秧的神器长鞭,鞭法诡异莫测,鞭尖舞动如蛇信,尚未弹到湖面,只在半空中炸响,就掀起几丈高的浪头,床笫间历来有男子鞭长莫及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荤段子,但显然在这女子手中刚刚好反了过来。

一截虎尾秧,够长了。

福船上几名豪爽汉子大笑道:“原来是只母老虎!”

长鞭作势撩起层层水幕对着花哨公子当头浇下,有苦自知的公子不敢有片刻松懈,手中骨架已经略微松散的纸扇变斜舞为横拉,将整片水幕像裁纸般一分为二,忽然他心头寒意直冲天灵顶,再定神看去,只见水幕夹层中藏有蛇吐信。

“要死!”

花哨公子哪还不知道着了这女子的道,这般近距离下被鞭首直指胸口,虽有禁令在,但不死也要重伤。

心头狂吼中,男子竟将已经伸直的臂膀在不可思议的极短时间里拉回胸口,下一息,猩红蛇信撞在男子胸膛。

酆神湖上响起刺耳的刺啦一声。

花哨公子面容不复之前从容,手臂颤抖如筛糠,挡在胸口的一纸折扇被女子手中虎尾秧生生洞穿,距离自己胸口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他甚至可以隔着衣衫,感觉到虎尾秧鞭首上那冰凉彻骨的寒意。

福船上姚崇面无表情的高声宣布道:“一百三十三号,穆红云,胜出!”

输人不输阵的花哨公子还想对美人再说几句场面话,但谁知这次女子连半分薄面都懒得施舍,灵性十足的虎尾秧倒卷回手上,女子利落转身,身上珠宝簌簌摇动,扭着水蛇腰返回福船上打坐歇息,一些大势力出身的男人们此刻眼神都有些炙热,这有够味道的女子可不多见。

至于那失魂落魄的舞扇家伙,裙下败将,谁会多看一眼。

舞扇公子和持鞭女子的交手过程看似冗长,其实掰手指算算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常曦也没管徐清在没在听,沉下了刚刚抬起没一会的腰身,开口道:“这只是开胃菜罢了,不提两人修为,无论是那把扇还是那截鞭都没修出真意,放在真正的厮杀中,这两人不知已经死上多少次了。”

鼻音浓重的女剑仙嗯了一声。

常曦看着她腰间那柄雪白剑鞘,面色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徐清,你一个姑娘家,没必要学这种剑意的。”

白衣胜雪的女剑仙愤然回首,怒目而视道:“我们东吴剑窟修的剑中真意何时需要你来多舌?”

早知道就不惹麻烦的常曦想掌自己嘴的心情都有了,都知道这徐清修的是那不近人情人意的剑意,自己还去多嘴,岂不是和那些热脸贴她冷屁股的家伙们差不多了?

酆神湖上的比试还在继续。

有了一开始那位穆红云手中虎尾秧的预热,之后被喊中玉符序号的修士们明显不敢再小觑这些母老虎般的女子,一个个声势越打越打,不善近身游斗又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的修士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法术神通对轰,法术神通对撞出绚烂的火光粉刷苍穹,一时间酆神湖上碧涛卷起千重浪,连远离湖中心的福船都微微有些摇晃。

常曦目不转睛的看着湖中心的胶着战场,眼神闪烁。

这几百号人中的确不乏深藏不漏的能人异士,一些他从未听闻过的奇门道术在与湖水同色的天空中辉映交织,威力叵测,掀起的气浪劲头可都不弱,他自认应付这些或诡谲或奇异的神通术法也要略微费些手脚才行,就更别那些在湖面上狼狈踩出深浅脚印的修士们了。

至于常曦身畔的这位心高气傲的年轻女子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换了口气,微微挺起斤两只重不轻的胸脯,继续观战湖心。

常曦看到她握住剑鞘的那只玉手,有微不可察的一抖。

另一艘福船上,双脚踩在福船船首上的阴气童子终于和其他人一样高了,他根本没搭理远处天雷滚滚的胶着比试,只低头把玩着手背上几只不知从哪捉来的青虫。

远处又一场比试落下帷幕,两道玉符花火升空,炸响两串数字,阴气童子看了看另只手中那块与之呼应的玉符,嘴角狞笑,手掌骤然紧握,手中虫儿顿时死的不能再死。

第435章 酆神湖上风波起(3)

常曦的眉头微微蹙起。

不只是他,许多同样蹙起眉头的人,都将目光投向湖中心那个身高绝对不过三尺的诡谲童子身上。

算上刚刚那个,现在已经整整五名修士弃权退出了。

常曦以及他身后的洞幽部对于罗酆山地域只是初来乍到,对这别名叫做棺童的家伙实在了解不多,只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这满脸阴气的童子出身棺山岭,出手百无禁忌,倒也不夺人性命,但会让对手在他手中被炮制的生不如死,真真正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许多无根浮萍的修士和根基尚浅的小势力无福消受棺山岭这道大餐,纷纷识趣的选择低头。

满脸阴气可见皮肤下幽幽血管的稚童赤脚踩在湖面上,至始至终就没抬起头来过,专心致志的把玩着手心里的虫尸,常曦本来打定主意趁这矮小家伙与别人交手的机会可以观摩出这童子的惯用套路,现在这下可好,不盈三尺的稚童不战而屈人之兵,让常曦打好的算盘付诸东流。

姚姓老者似乎对眼下这一幕早有预料,但也不曾言语,抬手再卷一枚玉符冲上云霄,绚烂花火绽放间,偌大的六十九字样赫然高挂苍穹。

常曦轻吐出胸肺间的一口浊气,挺直了腰板。

他旁边的貂覆额女子微微一怔,看到常曦手心里那块雕刻着六十九字样的玉符,古井不波的脸色终于有了动容。

见这白袍悬黑剑的年轻人没有同先前那五人一般惊慌失措后高喊弃权的窝囊模样,三艘福船上各色人物都不禁觉得事情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有自诩闯荡江湖几十年的修士不以为意道:“这家伙什么来路?见了那棺山岭的棺童也不打算开口讨饶?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火气旺,不服输,别到时候在那棺童手下生不如死时才知道后悔,那就为时已晚了,这么些年来栽在棺山岭上面的年轻后生一拉一大把,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首先你也得有那个资本才行。”

另外一人盯着常曦的侧脸许久,忽然猛拍了下手心,惊呼道:“我就说这个年轻人咋这么眼熟,敢情这家伙就是个把月前在城里生死擂台上手刃多恶鬼王的那个剑修啊。”

“此话当真?那这么说倒是还有些斤两可称。”

“我看悬,多恶鬼王那阴帅位置怎么得来的,你们心里又不是没个数,能当真?”

常曦翻过栏杆,双足踏在湖面上,正当所有人都狐疑这家伙难不成要径直走过去时,那白衣身影根本没见到脚下步子有什么动作,眨眼间就走出许久,两三里地的距离,他只迈出两三步,甚至连湖面上微微荡起的涟漪还没来得及散开,他就已经站在了棺童面前。

一手无声无息的剑步技惊四座!

目不转睛的女剑仙双眸中爆发出灿若星河的光芒。

手心里被揉捏成肉酱的虫尸惨不忍睹,稚童蹲下身子在湖里洗了洗手,还是没有抬头,湖面上倒映出得他的脸庞被涟漪搅碎,他像是自言自语的问道:“想清楚了?”

常曦眼睛蓦然收缩,湖心深处忽然有巨大阴影从下而上卷杀过来,就像是一滴墨水浸入净水,刹那间席卷过来。

“想清楚了那就交待在这里吧!”

再抬头时,稚童脸上已经爬满狰狞可怖的暴起青筋。

从湖心深处卷杀过来的阴影冲出水面,赫然是一只长着狰狞口器的巨大蛹状怪物,口器里横竖长短的利齿交错,没有人会愿意被这种东西咬上一口。

脚下剑步丛生的常曦及时后撤,没有被这怪物伤到。常曦看到棺童原先洗手那处湖水污浊不堪,浓墨般浸染,原来那具虫尸和蹲下洗手的动作是障眼法,目的就是为了杀常曦一个措手不及,从术法上来看,八九不离十是巫术无疑了。

清澈的酆神湖中多出许多不和谐的巨大阴影,这种被棺童称作齿蛹的巫术造物各个都有着元婴境的气息,轮单个根本威胁不到化神境修士,但数量多起来可就不一样了。

齿蛹身形臃肿不堪,一层层肥腻白肉和狰狞利齿让福船上的众多女仙子们看的胆战心惊,得亏不是他们碰上这棺童,否则光凭这些长相丑陋的怪物就能让她们腿软脚软了。

齿蛹们纷纷从湖中窜出,白花花的肥腻身子汇聚成一道道翻滚的白色浪潮席卷过来。常曦冷哼一声,脚下剑步如平地起惊雷,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白色浪潮对冲过去。

常曦身形如鱼得水,一手按下为首齿蛹的脑袋,修长五指涌上琉璃色,凶残齿蛹的脑颅眨眼间就被生生按进了腹腔中,继而整个肥腻身子爆炸成碎肉血块。这还不算完,艺高人胆大的常曦站在齿蛹浪潮中,分掌向左右,硬生生劈开一条直通阴气童子的康庄大道。

常曦瞳孔微跳,人呢?

“他在你头顶上,别墨迹,先躲。”

神念中突然响起第二人格的声音。

常曦果断合掌向后撤去,只身形刚刚离开齿蛹浪潮不过半个弹指的功夫,一道接一道粗壮如象腿的肉柱轰然砸下,上百只白花花的齿蛹在粗壮肉柱下被碾压成一堆堆恶心的红白两色的肉糜,沉入到湖水深处。

在湖面上重新站稳脚步的常曦抬头看向空中,不禁张大了嘴巴,是自打进入罗酆山后头一次露出这样震惊的表情,身后福船上也惊起一片片惊骇欲绝的倒吸冷气声。

偌大的酆神湖上,不知何时伫立起一只体型巨大的怪物,这只巨大怪物高有百丈,极具视觉冲击力,它生出八条带有巨大吸盘的肉柱,每每挥动都能搅起浪头,两只恐怕有一栋屋舍那般大的眼睛里尸气四溢,巨大的肉身也仿佛死去很久,有着浓烈的腐败气息。

常曦咽下一口口水,艰难问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左边眼眸中升起银十字星,第二人格在常曦识海中紧盯这怪物,半晌后道:“这应该是种生活在深海里的海洋霸主,以前在青云山藏道殿里的一些典籍中见过图鉴,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叫什么深海章鱼来着。看这家伙的个头,生前怎么说也有着化神境后期的修为,只不过死后被这个阴阳怪气的小怪以秘术祭炼成了类似于傀儡一样的东西。”

第二人格继续道:“但死去的东西毕竟是死物,你这看浓浓的腐败气息他甚至都无法遮掩,定然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状态,既然地藏王菩萨教会你明王琉璃体,不如就在这里和这小鬼一较高下吧。”

常曦微微攥紧拳头,袖管中的双臂渐渐攀附上细腻的琉璃色泽,眼眸中威严金黄勃发,他淡淡笑道。

“正有此意。”

关于我在除夕想说的两三话

今个除夕,说实话挺忙,最近每天早上都是在干活,闲下来再挤时间构思剧情挤牙膏,每天挺晚才能码出四千多字,我不晓得别的都市大神一小时五千怎么做到的,我只知道写常曦与父母相见那几章着实写的我心力憔悴,可能是我文字功底还是差,百般搜罗素材也要写很久。

所以,给书友们放个假,也给我自己放个假,我有点累了,初一或者初二再更新。

唯剑这本书可以算是真正的扑街,订阅很惨淡,每个月也就吃吃全勤,但我觉得写小说还是要有始有终,毕竟自己挺爱这个故事和我笔下塑造的人物们,自己曾经言之凿凿的梦想,就算一文不值,也不能说扔就扔了。

很多人问我,成绩这么差,还不切了重开一本想什么呢?

我只能傻傻笑下,或许只想写给有缘人看吧。

今天不求票,只祝各位书友们新春快乐,万事大吉

第436章 酆神湖上风波起(4)

姚崇面色微凛,命令下面的人将福船驶离湖中心区域,以免接下来受到两人交手的余震波及。

棺山岭地处罗酆山地域东南隅,面朝悲鸣海,背靠鬼门关,修行的都是些有损阴德的巫术邪法,虽然和正大光明是半点关系也粘不上边,但棺山岭中本就门徒稀少,损的是自己阴德,也没有祸乱一方,便是各大战部和几座阎罗殿,也犯不着去招惹这些阴里阴气的家伙们。

姚崇作为罗酆山朝堂中说话最有份量的老丞,手下又执掌有诸多谍子暗部,对棺山岭里里外外的情况都有着相当的了解,甚至连棺山岭内部些许秘而不宣之事都略有涉猎。

这百丈高的巨型章鱼怪物叫做章巨,栖息在悲鸣海深处,生前机缘巧合下融汇有龙子“蒲牢”的几滴精血,这才蜕变成力大无穷的狰狞怪物,后来被棺山岭中的大能捕捉,以荒古祭汲术抽取章鱼怪物的神魂精魄为己用,继而能够驱使这副小山大的章巨遗骸。

章巨体内,浑身腥臭黏液的棺童双手插进章巨颅脑中,巨大如小山的章鱼怪物身躯颤抖不止,继而两只硕大眼睛翻白后又转漆黑,遥遥锁定了常曦的方位,当即嘶鸣出凄厉声音,竟在湖面上飞奔过来!

一座小山迎面破湖而来,这种震撼人心的视觉冲击力,直让福船上的几位仙子们尖叫连连。

常曦移开身形,侧着走出几步,好让这座不知道刹不刹得住车的小山殃及池鱼,脚下跌宕起伏的浪头浪花肆意将满湖的清幽意境破坏殆尽,他灌注了威势的一脚狠狠踩在湖面上,竟一时将湖面上翻涌的无边浪潮生生压下!

常曦在湖面上奔跑起来,初起时不闻声色,但十几步后,酆神湖上已是如有惊雷满江滚,刺眼更刺耳的雷弧沼泽般覆盖湖面,一袭白袍拖拳急冲后高高跃起,满湖雷弧沾鞋底,身形动作不见丝毫迟缓,浑身气机攀顶楼,衣袖鼓荡飘摇,一只琉璃色的拳头在棺童的神念映射中急速放大。

臂插章巨颅脑的冷血棺童面皮忽然急颤。

那琉璃拳罡上分明写出了个斗大的死字。

章巨抬起十颗圆木粗细的两条肉柱交错护住头颅,一声惊雷炸响,漫天碎肉横飞,章巨的肉柱被常曦一拳轰碎,借由章巨神魂精魄催动的棺童深受其害,张嘴惨叫一声,青筋暴起如虬龙,面目狰狞着杀心顿起,再抬臂抡起两只粗壮肉柱,朝那一击为果就想远遁的白袍家伙当头砸去。

常曦脚尖点在湖面上向后退去,甩去拳头上令人作呕的黏液。章巨的身躯上满是这些古怪黏液,让常曦拳罡的威力大打折扣,本来力道足有两百万斤的一拳应该能把这家伙轰的面门大开,但这黏液着实滑溜的很,拳罡打上去,硬生生被扭开,让常曦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远比象腿更粗些的章巨肉柱在常曦身后如牛皮糖般怎么甩也甩不掉,这章巨的肉身因为沾染有龙子蒲牢的几滴精血,拥有了堪称霸道无解的愈合神通,之前被常曦打碎的那条肉柱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一袭紧身黑色云锦袍的林震江站在船尾,孔武有力的身躯被正午阳光镀上一层金光,他浓眉紧皱,厚实的嘴唇抿成一线,他很意外那名不经传的年轻人哪怕是在棺童唤出章巨后仍能不显颓势,这和他之前的预料可是有着不小的出入。

福船上和林震江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神念弱些的修士伸直了脖子想在这幕你追我赶的好戏中瞧出些门道;神念强横的豪强们则是静观其变,张口闭口都是指点江山。

徐清目光紧锁湖面上那袭衣衫和她一样白净的身影。

棺童驱使着章巨躯体有意将常曦赶入众多触手的包围圈里,追击不止的巨大触手几次兴风作浪,险些砸毁一条靠的稍微近些的福船,不愿殃及池鱼的常曦只得被乖乖得牵着鼻子走,伸手捏碎被抛洒上天空的湖水雨幕,在被第二人格笑骂一声“人善被人欺”后,终于开始反击。

飘飘白衣急停,侧身避开如跗骨之蛆的粗壮触手,常曦食指中指并拢再微曲,剑指猛地作势一抬,满湖充沛的水灵力亲昵跃动在常曦剑气纵横的指尖,顿时酆神湖上忽然有昙花一现的冰花剑气盛开如潮。

剑气如万载冰花般簇簇盛开在湖面上,美的惊心动魄,朵朵扎根在湖心里。冰花边缘锋利如刃,不晓得其中玄机的棺童挥动触手欲毁冰花,巨大触手砸下,冰花应声溅碎成灰,但触手也落得个同样的悲惨下场。

三艘福船上接连响起一连串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躲在章巨体内深处的棺童面色难看,原本他想催动灵力让四分五裂的触手愈合如初,谁知那白袍年轻人的剑气和冰花铺满在断裂处,切断了愈合神通的灵力供给,不仅如此,这剑气就跟过境蝗虫般,不停的蚕食着触手血肉,好生难缠。

棺童的神念映射中,白袍剑仙得势不饶人,足尖踩踏着触手碎肉提剑奔袭过来,棺童嘴角翘起,四只触手连携卷起,让人望而生畏的触手吸盘骤然吸紧,将以章巨为圆心的周遭灵气刹那间被溪畔吞食干净,四只触手上升腾起一道道灰蒙蒙的光圈,让福船上的远观众人心生压抑。

四只触手从四个角度封锁了空间,以力劈华山之势交叉朝着常曦当头盖下,避无可避,头顶崩塌亦如泰山倾倒!

满湖杀机骤起!

酆神湖上气机紊乱如锅煮沸汤,又半点不得溢出,宛如一座无处可躲的樊笼。

常曦提剑在手有一脚雷鸣踏出,立足湖面,双膝弯曲下压,双肩隆起,漆黑如墨的洞幽剑嗡鸣不止,剑尖随剑主的手势摆动出灿烂剑花,继而持剑的右手向头顶猛的一提。

酆神湖上以白衣黑剑为圆心,周围五百丈幽深湖水被他一臂提起。

好一个翻天覆地。

第437章 酆神湖上风波起(终)

五百丈碧绿水幕与犹如泰山将倾的四只肉柱针锋相对。

“砰!”

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响让福船上远观的众人们眼皮狂抖。

看似孱弱的薄薄水幕没有想象中的一触即溃,反倒是携泰山压顶之势轰击下来的几条肉柱变得千疮百孔,原来那水幕中掺和了堪称海量的精纯剑气,水幕外跟刺猬似的,根根锋利,腥臭的血液沿着剑气尖刺缓缓流淌,依稀可以听见章巨体内传出气急败坏的模糊声音。

水幕皲裂,密密麻麻如蛛网的冰裂纹顷刻间扩散开来,裂隙中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仿佛里面酝酿着什么东西。

福船上众多修士们伸直脖子望去,只见五百丈水幕如蛋壳般寸寸碎裂,一声响彻整座罗酆山的纯正龙吟绞碎云霄,竟有条金鳞金甲的百丈神龙扶摇直上苍穹!

“这是神龙?这不可能!那小子竟是龙族遗脉?!”

福船上当即就有修士不可置信的失声喊叫出来。

身为北方鬼帝跟前尽忠职守的丞相姚崇微微皱眉。

龙族这种可谓凌驾在妖界仙界金字塔尖的古老种族,他们的传承源远流长到几乎无法追溯历史源头,更是有着诸如龙冢这样可以游离在黄泉界天地法则外的墓冢,之前从未有见过龙族出现在黄泉界中。

参天府的林震江眼神闪烁不定,看着神龙摆尾在骄阳下金光熠熠,垂在两侧的双拳几次攥紧又松开,如此反复。

貂覆额的年轻女子嘴角弯起,不知为何心底有莫名情愫,仍旧青涩的脸蛋上几粒雀斑怎么看,横竖里都透露着喜悦。

巫术法门诡谲莫测,为寻常流派的修士们所忌惮,但也最是畏惧这样至阳至刚的力量。从棺山岭走出来的矮小童子又惊又怒,眼下要他当着罗酆山地域里几百号有头有脸的豪强面前低头认负,那棺山岭多少年来的积威岂不是今天就要毁在他的手里?

痴人说梦!

棺童仰天怒吼,满头如虬龙般暴起的青筋蓦然炸裂开,鲜血盖满他的狰狞脸庞,小山模样的章巨体表血雾升腾,八条触手各自舞动出神通附体,声声凄厉,迎面撞上那条威武不可一世的金色神龙。

体型已然不输章巨的神龙眼眸中掠过讥讽神色,两只龙爪迎上两条肉柱,毫无悬念的给撕成两三截。见章巨体内的棺童依旧满脸疯狂神色,龙吻张开,道道炙热浩荡的龙息在龙吻中翻滚如金汤,对准章巨身躯,龙族神通赫然浇下!

龙族化神境神通—煌炎击。

龙息如注,喷洒在章巨身躯上,炙热到难以想象的霸道高温顷刻间就将章巨那些护体黏液蒸发殆尽,伫立在酆神湖上作威作福的章巨变得焦黑一片,金色神龙一鼓作气接连又吐出几口龙息,竟真就彻底把这曾经悲鸣海中的霸主章巨活活烤熟!

腐败和肉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古怪难闻,福船上顿时有几百道清风术不约而同的打出,甚为壮观。

罗酆山山巅处,年轻鬼帝目不转睛的看向酆神湖。

在众修炙热的目光中,遨游苍穹的金色神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直至重回原先白袍黑发的模样。

倒不是常曦不想维持神龙的妖化状态,而是妖化状态下的灵力消耗实在太过惊人,自己灵海中的那些储存实在是杯水车薪,要不是他掌握有向天地万物“借势”的本领神通,恐怕连后面那几口龙息都吐不出来,但其实也是因为酆神湖上水汽充沛,火雷两种灵气稀少,要不然他还能再坚持一会。

棺童身形狼狈着逃窜至半空,他双袖中空空荡荡,看着已如焦炭般的章巨连同他那双来不及抽回的臂膀轰然倒塌,心痛到滴血。

棺山岭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才成功在悲鸣海中捕杀了这只化神境后期的章巨,借由这只章巨的活体傀儡本可以横扫各大豪强,谁能想到竟然第一次交手就折戟沉沙。

见到金色神龙也已经不复存在,从半空降下的那该死小子连半缕灵力都舍不得用来减速,满心怨毒的棺童不甘自己损失惨重,嘴角鲜血溢出,面色再苍白一分,赫然是咬破了舌尖使用了精血催动的秘术。

棺童背后拖曳出长长的血雾残影,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就闪掠到了常曦头顶。

棺童身侧垂瘪的袖管再次鼓荡起来,自鲜血淋漓的断臂处爆出一截森然骨茬,骨茬迎风暴涨,变成比他身体还要巨大的八股枪刺,对着常曦的脑袋就轰然刺下。

常曦仰起头来,无动于衷,直直望向这个已经气急败坏的棺山岭名宿。

棺童察觉到难以言明的异样,白骨枪刺有微不可察的一顿,极好名声面子的他忽然不敢再以身涉险。

但就在他准备收回攻势,准备拉开距离再施展些其他巫术纠缠时,看到这厮嘴角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机不可失,时不待我!”

当即凭直觉认为是空城计的棺童再度刺下!

当白骨枪刺真真切切触及常曦额头皮肤时,棺童心中按捺不住的狂喜,旋即臂膀上阴寒气机暴涌,恐怕是把小时候吃奶省下的劲都用在了此时,森然枪刺此刻已然捅进去小半截指甲的深度。

但只是这小半截指甲的距离,离死还太远。

白骨枪刺再刺不进分毫,枪尖处传来的感觉已经不像是皮肉,反倒是像世间最坚硬的金铁,棺童脚底寒意直冲天灵盖,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在同一日里连续两次壮士断腕,急切的想要闪身退开。

额头一片耀眼琉璃色的常曦双目没有任何波动,同样琉璃色的双臂倏的探出,捉住棺童,只轻轻一拉一撕。

就给棺童在酆神湖上分了尸,滚烫鲜血当空浇撒。

见到棺童被生撕成两截,三艘福船上惊起声势远比章巨倒塌时还要排山倒海的倒抽冷气声,许多修士乃至各方豪强都纷纷惊得起身,直到两截尸身摔进湖中,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那身为棺山岭名宿的棺童可不是什么满大街随处可见的阿猫阿狗,作威作福多少年,现在竟然就这么死了?!

第438章 千载难逢的机会

福船上有居心叵测的修士面朝白发老者喊道:“姚老!那家伙在比试中击杀了那棺童,违反了条例禁令啊!”

姚崇在众多金甲士兵的拱卫下伫立船首,冷冷望向漂浮在酆神湖上的两扇肉片,并没有做声。

那眼红常曦惊人战力的跳梁小丑见姚崇没有想象中雷厉风行的姿态,当即脸上难看起来,转过头去打算再伙同其他几人掀起声势,谁知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各方豪强们,此刻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默不作声。

滴淌在琉璃色双掌上的鲜血被常曦抖落,他没有去看那湖面上凄凄惨惨的两扇碎肉,而是扭头过去,似笑非笑的看向半空中分明空无一人的地方。

众人狐疑顺着常曦的目光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旋即换做神念扫视,几百道神念拥挤在一处,躲藏在那处空间褶皱里的矮小人影再遮掩不住,重新显露出真身。

棺山岭中藏有独门的替死神通,诡谲莫测,能代替修士承受一次必死的伤势。

但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种替死神通不仅修炼困难,而且需要付出的代价极大,一辈子只能施展一次,副作用更是号称能让寻常修士闻之色变,但至于副作用究竟如何,这些涉及棺山岭兴衰的绝密,也就不是姚崇手下那些暗部谍子们能够打探出来的了。

棺童从空间褶皱中脚步踉跄的钻了出来,浑身气息衰败如枯槁老人,这次干脆连两只空荡荡的袖管都没了,感觉到常曦的眼神在他的双腿上阴魂不散,终于没了所谓的骨气,在半空中跪伏下来。

常曦瞥了眼棺童,不再理会,从半空中落到福船上,甲板上众多修士们纷纷自觉的侧身让开道路,更有些擅长左右逢源的修士自诩胆识过人的上前搭话,常曦一律不加理睬,热脸贴冷屁股的这些修士也不觉得害臊,反倒觉得这就是属于强者们的天经地义。

棺童抬起头来,面色几经挣扎变幻,没有再回到福船上,而是直接朝着罗酆山山脚下掠去。

常曦盘膝坐地,闭目调息吐纳,看不出伤势深浅。仍有些不知好歹的女修想趁机和这个年轻公子攀上关系,只是还没走到常曦跟前,就被一柄剑鞘雪白的长剑给挡了回去。

貂覆额的年轻女子用手中长剑在常曦身前划下入木三分的一横,把自个往那一横前一站,摆明了告诉别人想过此线就得先问此剑的女侠架势。

林震江踱步走了过来,白衣白剑甘愿为身后男人护法的女侠凤目一挑,林震江没有打算现在就去试试这柄东吴剑窟的鞘中剑有多犀利,对女子笑道:“我听闻你们东吴剑窟有只传女不传男的独门剑术,女子修剑但不出剑,剑在鞘中蕴养的剑意越久,威力便越是惊人。东吴剑窟徐家其他女子多则蕴养百年,少则蕴养几十年,唯独你只蕴养十几年光景,便被那位剑老怪派下山来,争夺这罗酆山的一宫之位,难不成你十几年修的一剑,能比剑老怪更霸道不成?”

东吴剑窟和参天府两家之间既有较量也有合作,身为参天府府主的林震江在徐清眼中也算是数得上号的高手,不喜欢话过三句的她清冷道:“徐清的剑有没有老祖宗的强我不知道,但如果林府主想要弄个清楚,不如择日来剑窟一叙。”

林震江高大魁梧的身影将徐清笼罩进去,视线越过女子肩头,落在常曦身上,眼神闪烁,玩味道:“徐家女子犯得着为一个男人,和罗酆山地域百家豪强划清界限吗?”

湖风吹起女子鬓角青丝,刚过双十年华的女剑仙将那柄十几年不曾出鞘的剑往身前一杵,玉手交叠在剑柄上,凛冽剑意勃发,整座福船与众人心头都有微不可察的一颤。

虽是女子身,但同样有万夫莫开之势。

有常曦与棺童惊天动地的酣战做主菜,其他的小打小闹很显然再也满足不了众人的挑剔胃口,就连许多亲自上阵搏杀的修士本人都不免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棺山岭、参天府和东吴剑窟是三座罗酆山地域上的顶尖豪门,棺童的早早落败已成定局,余下这两家的搏杀才是最最吸引人眼球。参天府主修炼体法门,身为府主的林震江自然有着常人难及的雄健体魄,一手独门神通“撼昆仑”尤为霸道,被其他的炼体宗门捧上神坛。

而东吴剑窟的剑老怪在将近二十年前宣布关门弟子名讳时,徐清这个名字在当时还掀起过一阵不小的风波,当长达二十年的闭关苦修让这个偌大的江湖就要渐渐淡忘她时,这名奇女子终于剑出东吴,直指纣绝阴天宫的宫主宝座。

徐清在留下几道剑气作帷幕为常曦护法后,自己也飞身到湖心迎战自己的对手,一手持剑一手屈剑指的白衣女子顿时成了酆神湖上最美的一道风景,剑不出鞘,只用剑气剑意就能让对手万般狼狈。

面冷心热的她不喜欢捉弄别人,很快就干净利落的将对手们扫地出局,福船上许多男人们望着那持剑恍恍惚惚若仙人的靓丽女子,无不在心里感叹,这才是女剑仙的风采啊。

反观林震江这边就要冷酷霸道许多,百万斤力道上下的刚烈拳法脚法中糅杂有神通秘术,拳起掌落间能轻易在酆神湖上打出绵延十几里的悠长气劲,气劲分开湖面,久久不能合闭,场面震撼人心。

很快福船上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败选后又不愿意马上离去之人,林震江在三拳两脚轻松又撂倒一人后,自姚崇手中飞起一道玉符当空炸开,赫然又是六十九的字样浮现开来。

众人目光的焦点再次回到那个盘膝吐纳的男子身上。

棺童的本事如何,和他积怨多年的林震江最是清楚不过,让心高气傲的棺童当众跪伏认输,林震惊自问自己还没那个本事。

但无论怎么想,要和那样百丈高的章巨怪物鏖战厮杀如此之久,又接连使用妖化神通和煌炎成功将棺童逼出替死秘术,就算他之前有天大能耐,此刻也绝对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也发挥不出他原先两三成的威势。

这对于参天府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撂倒方才几人全当是热身运动的林震江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仍旧在调息吐纳的年轻男子,声声震湖。

“常曦道友,敢问你还想在女人背后躲藏多久?”

第439章 琉璃体和剑璃钟(上)

林震江枭雄本色,可谓句句诛心。

但凡是个男人听到这种话,别说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算是城府极深的老怪也未必能按压的住,只是这位白袍年轻人在之前与棺童的鏖战中已经用尽灵力,现在正是体内周天循环青黄不接的时候,要他再与和棺童差不多是同一层次的参天府府主对阵,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但林震江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摆明了趁你病要你命。只不过别人就这件事也挑不出什么刺来,毕竟是常曦自己气运不济,凑巧撞上手感正热的林震江,怨不得别人。

三艘福船上的众修士心思各异,之前想要热脸贴冷屁股的那些修士们本就是些墙头草两边倒,纷纷幸灾乐祸起来,更多的人选择冷眼旁观,只有少数几人关心同情常曦眼下的处境,但不过杯水车薪,不免感叹人心不古。

徐清剑心澄澈,最是瞧不上这些旁门手段,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泛起冰霜,依旧选择站在常曦身前巍然不动,但直到姚崇走来示意她身后的男人只能在迎战和认负中做出选择时,就算是果敢如她的性子,也不免蹙起眉头难以决断了。

“徐清,谢谢你帮我护法,我欠你一个人情。”

女子闻言一颤,回过头去,见到气息稍显虚浮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尘土,朝她微微一笑。

徐清眉头更紧,神念传音道:“你的伤势不要紧?”

常曦看着她那双澄澈的双眼,轻声笑道:“其实没什么大伤势,只是有些灵力匮乏而已,算不上什么要命的大问题。得亏有你帮我护法,要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徐清轻轻点头,让开一条路来,“你且小心为上,林震江这个人满肚子心计城府,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常曦微微点头,跃下福船,脚尖点在湖面上,向着湖中心等待已久的林震江不紧不慢的踱步过去。看来这小子是铁了心要用走的过去,好趁机用这些时间来恢复灵力。

林震江踩在湖面上的双脚骤然下沉,将自身气机连同浩荡灵力扎根湖水里,就势开始奔跑,涛涛湖水在他脚下硬生生被踩踏出雪崩当头之势,身后卷起数条过江龙。

福船上顿时哗然,这个林府主竟然一点机会都不给!

心无旁骛只修炼体法门的门派势力哪怕是在九州大陆上,也并不是随处可见,大多修士和门派更向往也更愿意修炼能够远程发动攻击的法门术决。

道理很简单,站的远才足够安全,尤其是面对擅长近身厮杀的炼体修士,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甭管你是剑修还是学的五行术法,距离上百丈乃至几里地之外,就一股脑的朝炼体修士身上砸过去,等到炼体修士能够近身时,差不过也去了半条命,要不是真的没别的路可走,谁会愿意去当一个难修难练又只能挨打的肉桩?

但林震江很显然并不是属于乖乖挨打的肉桩那一类。

林震江的身形在浪潮中虚幻不定,让人摸不清真假,直到近了,魁梧男子如钩的五指成拳,完全不在意常曦身后还有三艘福船停靠,见面就是足有百万斤的一拳当头砸下。

常曦衣袖被拳罡卷的肆意鼓荡,脚下剑步踩天罡,如蜻蜓点水般向后错踏而开,林府主的霸道拳罡去势不减,轰在其中一艘福船的船舱。

福船甲板在拳罡下被轰碎成破烂,船体支离破碎,甲板上众多修士们在避开拳罡后无奈纷纷升空,甲板上莺歌燕舞的几名貌美名妓也被训练有素的甲士们提溜在半空,不至于在那拳罡下香消玉殒。剩下两艘福船有了前车之鉴,很快又驶离湖中心几里地。

常曦脚下雷弧涌动,几里方圆的湖面上顿时雷光熠熠,林震江不可避免的踩在雷弧上,身形除微微有麻痹感觉外,主要还是那股减速的迟滞感更让他感觉心烦,好在用灵力涤荡经脉可以有效缓解这种状况。

林震江几次贴近常曦身畔,重拳接连挥落,常曦双手交错护住脑袋,双方皮肉接触时擦出的耀眼火花和拳拳到肉的金铁声响,都让半空中观战的修士们心生疑问。

这两个家伙还是个人?

拳头落在常曦双臂上,却是疼在林震江的心窝里,天晓得那对臂骨怎么能硬到这种令人发指的程度。

枭雄本色的他不打算给常曦换气再登楼的机会,虚晃两招骗过常曦的防守角度,在他胸口砰砰落下两拳。但谁知常曦不闪不避,任由林震江的霸道拳罡在他胸前惊涛拍岸,衣衫尽碎,就在林震江心生预警时,才发现他的双拳好似陷入泥沼之中已经难以自拔,两人脚下湖水爆裂出无穷无尽的冰花剑气如蝶舞,将林震江绞杀其中。

历经数次生死一瞬的林震惊在刹那间就有了决断,非但没有挣脱那黏稠如沼泽的气机漩涡,而是借力打力的在常曦胸口再落下成百上千记凶狠拳掌,密集如暴雨擂鼓点。

按理说早该死透了的年轻人在全盘接纳那些惊雷般的拳掌杀招后,胸前黏稠的气机终于为之一散,为避免有诈的林震江趁机拉开距离,自打在罗酆山地域以近身肉搏狠辣著称的他此刻竟有些惊疑不定。

那衣衫尽碎的褴褛男子出乎意料的安然无恙。

林震江垂下袖管,双拳隐蔽在黑色阴影中急颤,显然是在放在的斗狠中吃了不小的闷亏,他眼神阴鸷,他实在有些想不通,这家伙明明体内灵力亏空虚浮的很,按理说决计撑不过方才他没放半点水的猛攻,那健硕的胸膛上只有些发红发紫的拳印子,百万斤力道竟没有伤到内里,这怎么可能?

阳光照射下,常曦裸露在外的精干上身惹来许多女修的瞩目,肌肤呈现出一种肃穆的淡淡琉璃色泽,林震江深谙各种炼体法门,对这种修炼成功后呈现琉璃色的炼体法功,他隐隐的有些印象,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正当他苦苦思索对策时,只见常曦把腰间别的那柄黑剑扔向半空中的徐清接住,捡起飘在湖面上的一根衣带系紧腰身,以确保稍后不至于会对漫天几十名女修们坦诚相见。

常曦扭了扭胳膊肩肘,朝对面凝神戒备的林震江笑道。

“林府主,礼尚往来,准备好挨打了吗?”

第440章 琉璃体和剑璃钟(下)

现世报来的太快,连番的快攻抢攻都不见成效,林震江的脸色比他身上的云锦黑袍还要来得更黑些。

如果尚是原来的大金刚寂灭体,常曦此刻绝对无法还能像眼下这样老神在在,参天府有不外传的的拳势神通“过江龙”,拳拳力道百万斤,再配合上高深吐纳法,气息悠长,凭借着那一口真气在,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越过自身肉体的极限,接连挥出成百上千拳,便是一座真正的山也要被轰塔。

但好在深谙佛门神通的常曦既然敢蹚这浑水,又怎么会毫无准备?佛道高深的炼体法门中都蕴含有“海纳百川”的真意,练就这缕真意,别的尚且不说,倒是在挨打这方面上效果奇佳,难怪修仙界中其他道统的修士见了光脑袋的秃驴,都会在心底暗暗腹诽一声乌龟壳。

能吃苦能挨打但并不光头的常曦双脚冠通湖水,汲取着天地间的各种灵气为己用,以至于在酆神湖上形成了几十丈长宽的灵气漩涡,疯狂倒灌进那具百折不摧的钢筋铁骨里。

常曦换气再登楼,胸膛中龙血沸腾如金汤,明王琉璃体第一次催动到极致,额头上紫金梵文隐现,煞气纹路攀附在脸,整个人化作一抹琉璃色的幻影,直扑林震江。

林震江袖中双拳依旧力有未逮,当即足下卷起巨浪向后退去,却是暗中在湖水里布下许多神通种子,又一抬腿以浩荡灵力卷起满湖福船残骸,砸向那赤膊奔杀过来琉璃影子。

福船残骸对于常曦来说当真可以用孱弱来形容,砸在身上连条白印子都划拉不出来,常曦在寸寸碎裂成渣的残骸中硬生生闯出一道通途,脚踩碧波上,忽然低头。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震天巨响在湖面上掀起百丈的巨浪,继而冲天气浪随浪花又二次坍塌压缩进去,就好像一只皮球被无形的大手生生捏爆,引发了第二次更加剧烈的灵气爆炸。

酆神湖湖面被剧烈的坍塌爆炸撕裂出一道几乎可以看见湖底礁石的畸形裂隙,湖底许多用来稳固湖水的阵法角旗折的折断的断,气场紊乱的澄澈湖水或升浮或倾斜或压缩,无法归位,久久不能复原。

水汽缭绕中,已经看不见那道势如破竹的琉璃身影。

半空中几家和参天府有着或多或少交情的老怪们面色都不太好看,他们都认出这是林震江自创的煮海神通,自林震江在罗酆山地域声名渐起以来,这煮海神通就鲜在人前施展,但每次亮相,都意味着大获全胜,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一位甲胄款式繁琐的金甲将领从湖岸边飞起,降落在因为湖面升浮而甲板倾斜的福船上,满脸凝重,走到姚崇身边,拱手之后沉声道:“丞相大人,方才那林震江施展煮海神通,却是破坏了湖底设下的稳固大阵,现在这一片区域的阵法已经摇摇欲坠,无法再稳固这些湖水了。”

眼角扫过不再平静如初的湖面,金甲将领沉吟片刻后与姚崇附耳道:“这片酆神湖丞相您也是知道的,鬼帝大人极为喜爱这座湖,要是被这群乡巴佬破坏了,指不定事后鬼帝大人龙颜大怒,末将以为我们可以先终止比试,遣人先行修复湖底阵法为重。”

鬼帝大人对这座酆神湖有多偏爱,姚崇心里再是清楚不过。要想将长宽八百里的湖水填充在山,本身就堪称奇迹,鬼帝大人以莫大神通,用了足足两年光景才将湖水彻底封印和稳固在罗酆山上。每日不管事务多么繁忙,都会抽出空来在湖边散心,这酆神湖若是毁于一旦,他姚崇万死难辞其咎!

姚崇眼神凌厉起来,举起手就要示意比试终止,就在这个瞬间,本身倾斜到已经无法站立的甲板开始慢慢回转到原来的水平线上,金甲将领面色一变,连忙腾空而起放眼四周,旋即落下,满脸惊喜的道:“丞相!湖水回平了!”

“怎么回事?湖底阵法不是被破坏了吗?没有稳固阵法的封印,湖水怎么回平?”姚崇扶着栏杆看去,目力所及之处,澄澈的湖水果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整,不知为何,他猛然想到了那个消失在湖面上的琉璃身影,失声道:“难道是他?”

“最后一处阵法损伤了,唔…布置出这座大阵的人想法是挺好的,应当阅历不浅。但这布置的手法怎么就这么烂,想法和实际动手能力相差太多,就是个四不像,难怪林震江那厮一记神通就能损坏这阵法。换了我来布置,再给你林震江十倍的神通威力,但凡能动摇分毫,我管他叫阵法宗师。”

罗酆山山巅处作壁上观的年轻鬼帝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浑身琉璃色的赤膊男子伫立在湖底,嘴里嘀嘀咕咕着,手中坚硬的礁石被熟练的剥去岩皮,很快被炼制成阵法角旗的模样,当角旗插在最后一处阵法中的空槽时,整座酆神湖宛如活物般嗡鸣数声,紊乱的气场彻底平复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湖真的有灵,湖水中充沛的水灵气蜂拥过来,围绕着在常曦身边叽叽喳喳,好不亲昵。常曦手捧着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指了指头顶上那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黑点,笑道:“你们都看到了,就是那个坏蛋刚才害得你们不得安生,差点整座湖都翻到山下去了,咱一会给他点颜色瞧瞧怎么样?”

浩荡到无边的水灵气们纷纷鼓起了腮帮子,狠狠点头。

常曦重新回到湖面上,准确来说应该说是被水灵气们拖在他脚底升上去的,出场方式就不免有些骚包,林震江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为什么这家伙硬抗了他的煮海神通,还是连半个伤疤都不曾留下?

姚崇隔空拱手,语气中满是恭敬的喊道:“方才可是常曦兄弟出手稳固的湖底阵法?”

常曦迈开步子走向林震江,却是面朝福船客气的摆了摆手,豪爽道:“举手之劳而已,姚大人无需放在心上。”

优哉游哉的赤膊男子终于悍然出手,临近黄昏时分的暮日橘光照耀在琉璃体上,氤氲四起,恍恍惚惚如佛祖降临。

林震江经过争分夺秒的调息,袖中双拳已经恢复大半,面对一柄柄在常曦身畔呼啸成风的冰花剑气,他怒喝一声,挥动力道骇人听闻的双拳精准阻截剑气临身,双拳如双蛟,竟是没让任何一道冰花剑气得逞。

然后他就看到一只裹挟着天地之威的琉璃拳头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怎么看去,横竖都是一个斗大的死字。

林震江心头大骇,双拳双臂交错护住脸庞,刚刚完成防御架势,只感觉到仿佛真有泰山迎面撞来,两臂臂骨上传来清晰的骨裂之声,林震江巍然不动的身躯顿时像匹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去,在湖面上倒掠出近乎十几里地,最后才在湖面上爆开冲天浪花。

林震江倒抽着冷气从湖水中爬起,才刚刚站稳了身子,那袭琉璃身影便又已经站在他跟前。

破灭袭这等近身厮杀的神通,是由藏道峰莫老传授,莫老身为炼虚境大能,这破灭袭的一招一式中都蕴含有他老人家大半辈子的呕心沥血。常曦每次进阶更高深的境界,都以为这在练气境就学会的破灭袭会不会跟不上自己的脚步。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破灭袭神通中隐匿有不俗的成长性,炼虚境大能传授的近战神通中包含诸多玄妙,初见时仿佛以为摸清了门路,但当再以更高的境界回首时,却又会发现原先明明已经彻底领悟的神通中又有了不同的变化,如此反复,才有了这套当时在九州大陆上连以防守著称的佛门都为之色变的破灭袭。

明王琉璃体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些许龙鳞,常曦就算没剑在手,他久经磨砺的拳掌肘肩膝也样样都是杀人利器,双掌使出断岳截江势锁住林震江双手手腕,一扯一拉,让林震江中门大开,一掌游龙游至他胸前,继而有一掌引下。

所有人都瞧见一道堪称宏伟的白色气劲似游龙般,穿透了林震江的胸口,沉闷如暮鼓,在他背后震起百丈浪花。林震江胸前一记鲜红转入紫的掌印入体三分,他发髻散乱,吼叫着提起受伤不轻的双臂,冷不丁又被一只琉璃色的手掌使出一记仙人抚顶,林震惊当即半跪在了湖面上。

面无表情的琉璃大佛坦然受之。

“不可能!”

无论是剩下两艘福船上还是半空中,这是许多观战的修士们此刻心中不约而同的呐喊。参天府在罗酆山地域中盛名已久,拳出百万斤的府主林震江更是炼体一脉上的佼佼者,凭借着高深的炼体造诣,几乎奠定了参天府今后百年昌盛的大好局面,方才之前这位林府主可谓是占尽优势,怎么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就跪倒在那常曦面前?

年老成精的几位老怪眼神闪烁不定,脑海中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之前林震江在常曦胸膛上连轰成百上千拳,而后者却安然无恙的情景,不由得心底一阵冰凉。

地藏王菩萨曾坦言说,如果常曦能将明王琉璃体修炼到三百万斤的地步,就可以达到横渡两界边缘撕扯伟力的最低要求,但菩萨不知道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和体悟,将煞气纹路融入到琉璃体中的常曦已经快要达到这个要求了。

鲜血滴淌在湖水里,染红一片,披头散发的林震江垂着脑袋,沙哑道:“这是…佛门中大日如来的明王琉璃体?”

面容模糊泛起紫金的常曦淡淡嗯了一声。

嘴角咳出两口惨淡血水的参天府府主缓缓道:“呵呵…林某自认不是明王琉璃体的对手,就此认…”

“负!”

声如惊雷的“负”字落下,林震江猛然抬起头颅,额前发丝都被血水黏糊在一起,双目中暴起诡谲光芒!

低头看向林震江的常曦猝不及防,那两道诡谲光芒赫然是精纯神念,两股蛰伏已久的神念化作两柄惊神刺,直刺常曦双目之后的泥丸宫和识海,他自己则是双眼通红着沉腰入湖,双手做举鼎状,腰肢下运起超过百万斤的力道,要用这藏拙到现在的“撼昆仑”,一举弄翻弄残这目中无人的小子!

惊神刺穿过那对金黄眼眸,常曦的身躯向后一荡,终于刺进识海中,一心两用的林震江心头狂喜,终于得手了!

“咚!咚!!”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

酆神湖上接连响起两道庄严钟鸣。

上一刻还胜券在握“撼昆仑”已经势成八九分的林震江七窍流出黑血,眼眶中黑白液体从他紧捂面颊的指缝中流淌出来,识海破碎的反噬顷刻间将这个七尺大汉的理智吞没,凄惨嚎叫的跪在常曦身前,就像是在对佛忏悔。

常曦脑袋后仰的弧度几乎可以将他折断,常曦慢慢的将脑袋抬起,神念浮游的识海中。一座通体琉璃色的大钟依旧,两道妄图击穿识海的惊神刺生生钟鸣震散。

常曦在练就明王琉璃体时,也将当初萧逸山赠予他的剑鸣钟从头到尾的重新祭炼了一番,才有了这座始终忠心保护他识海的琉璃大钟。

剑璃钟。

常曦半蹲在咎由自取的林震江旁边,冷笑道:“林府主,看的出你的确是枭雄本色,敢打敢拼敢搏,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你都相当有胆魄,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只可惜这种不计后果的决断赌博,有赚就有亏。这次你亏掉的,不仅仅是你个人的荣辱胜负,还有你参天府今后百年的势微落魄。你虽身为府主,却和这次当初来罗酆城闹出笑话的纨绔弟子,似乎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常曦没有兴趣再和这个注定今后修行生涯一片灰暗的家伙再有什么交集,留下哀嚎祈求连连的林震江,站起身来,接过徐清丢过来的洞幽剑,朝她扮了个鬼脸,向湖面上仅剩的两条福船走去。

常曦两拳打散参天府的传闻,就此传开。

第441章 约定(二合一章节)

常曦接下来的运气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在接连迎战棺童和林震江取胜后,常曦终于难得忙里偷闲,趁着几盏茶的功夫里抓紧时间恢复灵气。之前在与林震江的捉对厮杀中,基本上没用什么灵力,靠的都是满腔明王琉璃体的浩然力,但角逐比试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常曦心里已经隐隐猜到最后的对手会是谁了。

日暮西山时,酆神湖上波澜渐平,姚崇手中不知不觉只剩下最后两张玉符。

六十九和三十七,常曦和徐清。

雪白剑鞘挂回腰间,至今不曾出剑的徐清落回甲板,见常曦身上的气息依旧跌宕不定,旋即不假思索的对姚崇说道:“最后一场可否改日再战?”

姚崇笑着抚须点头,好一个光明磊落的女娃娃。

他对出力修复湖底阵法的常曦好感颇多,这位年轻人以一己之力连撼棺山岭和参天府两座江湖上的大山,本就已经是前无古人的惊世之举,现在又要遇上这从东吴剑窟里走出来的奇女子,连口气都不给别人喘一口,未免不近人情。

早在安排筹划这次纣绝阴天宫宫主之位的比试角逐前,姚崇手中就汇集有从各方谍子那统计上来的情报,他认为不出意外的话,这宫主之位应当就会在棺山岭、参天府和东吴剑窟这三家势力中诞生。

但北方鬼帝只是对姚崇的这个猜想摇头一笑。

姚崇收起思绪,对眼前一男一女道:“既然如此,最后的比试角逐就安排在三日后的正午,两位就请在罗酆山上住下,寝宫很快就会安排下来的。”

面色冷冷清清的女子朝常曦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率先纵身掠过湖面,如展翅白鹤般优雅落到湖畔边消失不见。

姚崇走到常曦身边,再一次拱手谢过,善意提醒道:“常曦小兄弟,咱家的确是知道你的剑道修为很不简单,可那从东吴剑窟走出来的徐家女子可各个是巾帼不让须眉。尤其是这徐清,资质根骨俱是极好,号称是东吴剑窟百年难得一见的练剑胚子,仅仅只是十几年的光景,就从呱呱坠地的女娃成长为了化神中境的女剑仙,小兄弟你可莫要大意哦。”

常曦在满湖咿咿呀呀的水灵气的帮助下,很快运转完一个周天循环,抬头调侃笑道:“承蒙姚老关心,俗话说越是漂亮的女人就是越是危险,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姚崇微微一怔,旋即大笑道:“没错,是这个理!”

月上枝头,常曦在罗酆山上用过丰盛至极的晚膳后,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寝宫里侍女仆人们足有几十名,夹道相迎。

常曦图个清静,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因为白日里酣战数场,身子骨不免有些乏累,身上也有些黏糊,常曦识海中神念飘上天际,很快就将整座寝宫地形审视清楚,找到浴室的位置,走到门口,推开门进去。

浴室四壁金碧辉煌,眼前是扇用华贵珠翠点缀的芙蓉出水屏,屏风后温热水汽袅袅升腾,赫然是座用上等玉料砌成的豪华浴池,浴池中洒满花瓣,尽是奢靡的味道。

神念事无巨细的扫视整个浴室,常曦伸手在浴池一捞,水温正好,他在浴池边上瞧见几处女子金莲小脚留下的驻足痕迹,不难想象这浴池边上原先是有几位服侍贵客沐浴更衣的貌美奴婢,只是现在不知为何都没在这里。

心思机敏的常曦很快知晓为何,脱下衣衫,放下手中剑,赤身趟入浴池中笑道:“都说姚丞相手下的精干谍子遍布罗酆山地域每一处每一角,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的谬赞,竟连我这名不经传的小卒子也调查的清清楚楚。”

靠在浴池边上的洞幽剑幽光闪动,剑身嗡鸣震颤,常曦扭头看去,原来是洞幽剑灵离开剑身。

洞幽此时已经脱去她那身标志性的黑色甲胄,只穿着亵衣轻纱,抬手挽青丝垂在白皙脖颈旁,胸前恨比天高的饱满弧度下是不堪盈盈一握的弱柳腰肢。她本就有着堪称祸水的天仙面庞,此刻浴池中水雾升腾,洞幽不免香汗淋漓,那抹殷红如血的唇角愈发引人遐想。

洞幽拿过身旁香巾,款款走入浴池中,如一尾丰腴锦鲤游至常曦身后,没有半分世俗里男女避嫌的顾虑。

诸如眼下香艳旖旎的一幕,常曦已经在青璇与莘彤那两位正妻身上体会许多次了,不输圣人柳下惠的常曦侧过脑袋问道:“你可是堂堂洞幽部的部首,合适吗?”

“只要是大人的事,那就没有什么合不合适这一说。”洞幽沾湿香巾,仔细擦拭着眼前这具伟岸的身躯,十指青葱揉捏肩膀,撇过脑袋看向窗外直入云霄的罗酆山山巅。

洞幽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问道:“主人为何先前两次大战都不曾全力使用洞幽剑?如果主人您全力以剑术迎敌,那棺童和林震江甚至连半盏茶的时间都坚持不下去的。”

常曦耐心教导道:“在别人的地盘,要学会藏拙,就像那林震江一样,明明有撼昆仑这样的霸道神通,却隐而不发,硬生生憋到最后才暴起发难,换做寻常人恐怕早就饮恨了。”

天资聪颖的洞幽很快咀嚼出常曦的话里味道,红唇轻启道:“是因为那东吴剑窟的女子?”

常曦笑道:“孺子可教。”

擦拭完背部,女子又游至主人身前,抬起玉臂小心擦拭,常曦倒也没阻止她这种在外人看来有些过分亲近的举动,洞幽剑灵和洞幽剑都是他的剑灵根所化,其中关系之紧密远非常人能够想象。

女子胸前薄纱被水雾打湿,几近于无,常曦鼻息间缭绕处子幽香,和洞幽几乎是坦诚相见的他仰头向后,缓缓开口道:“那徐清背后的东吴剑窟相当了得,在青云山里也有诸如藏剑术这等上乘功法,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上百年剑不出鞘,一旦这把剑出鞘,就是惊天动地,就算是我也不能无视这种成名已久的剑道神通。”

常曦捏起浴池中一片花瓣,轻声道:“之所以没有肆意挥洒剑意剑气,就是因为觉得我和这个徐清之间必有一战,如果再棺童和林震江这两个不入流的家伙身上浪费太多,再面对这样一位不世出的女剑仙,可就谈不上稳操胜券了。”

花瓣划过指隙重新入水,常曦感叹道:“听姚崇所说,徐清于人世尚在襁褓时就惨遭横祸而亡,如果当初她侥幸没死,那如今九州大陆的剑道丰碑上,定然会留下她的名字。”

洞幽默然无言,先前洞幽剑被握在徐清手上时,她的确能感觉到这女子体内游走有极为精纯浩荡的剑意,这等实力哪怕是比起青云山中的各峰内门翘楚都远远胜出,甚至隐隐可以比肩后山里的五师兄陈露和四师兄闻竹羽。

男人健硕的胸膛和有力腰肢很快擦完,当她再向下,却被主人捉住皓腕,常曦摇了摇头,“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常曦指了指能塞下近百人的宽广浴池,说道:“要是你不嫌弃这池水被我这个大男人用过一小半,你也洗洗好了,不是说女人都爱干净的吗?”

洞幽赏了自家主人一个的白眼,起身扭着水蛇腰走出浴池,胸前和腰下的夸张起伏惊心动魄,被水打湿近乎于无的薄纱尤为令人血脉喷张,拿起香巾擦干身体。

常曦体内盘膝坐在血海龙首上的第二人格仰天咆哮道:“好好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鹰身娘们魅惑天成也就罢了,我这亲手调教出来的洞幽现在也开始摆弄起这勾人肚里馋虫的手段,偏偏还有模有样!这要换做是我掌控身躯,我当场就要把她给就地正法咯!”

心思和眼神都澄澈如酆神湖水的常曦看着洞幽的背影,微微笑道:“好一副美人出浴图。”

舒舒服服的在美人陪伴下洗过热水澡后,常曦整个人轻松许多,很快一扫之前的疲惫。

回到卧室,天天兢兢业业在药圃中摆弄草药的小药被常曦唤了出来,小药除了常曦之外就最喜欢黏着洞幽,因为洞幽身上有着和常曦一样的味道,洞幽看着紧紧抱住自己腰肢的小女孩,嘴角难得温柔,轻轻的摸着小药的脑袋,而后者则是舒服的直哼哼。

见主人笑呵呵的坐在椅子上,小药连忙松开洞幽姐姐的温暖怀抱,拿出早就准备的几瓶丹药递了过去,笑嘻嘻道:“主人放心,你之前交待小药的任务,已经完成啦。”

能够提升和精粹化神境修士灵力的丹药粒粒价值不菲,让本就要为两千人的洞幽部把屎把尿的常曦更加捉襟见肘,好在有天生无垢圣药体的小药和当初在邙山陵中收获的那片药圃,常曦短时间里不用为修炼的丹药而发愁。

常曦温柔摸了摸小药的脑袋,刮了刮她的鼻尖,问道:“想不想天荒和月虹那两个臭小子?”

小药的眼神有一瞬的黯淡,但很快又明亮起来,点了点头:“想。”

“有你的爱心丹药在,很快你就能再见到那两个臭屁家伙了,我向你保证,到时候你就可以威风八面在站在他们面前,说你也是个上过天下过地的女侠了。”常曦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允诺道。

三日时间在常曦的闭门静心调理中慢慢度过,其中除了姚崇因为湖底阵法一事再次亲自登门拜访外,就再无其他人等有过叨扰。

夜色当空,常曦坐在寝宫庭院中,指缝中浮游着鱼儿般灵巧的剑气,正当他准备回屋为明日最后的角逐早早歇息时,寝宫外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常曦过去打开庭院的青铜大门,门外站外名形影只单的白衣貂覆额女子,满脸清清冷冷,不是徐清还能是谁?常曦开门的手不禁微微僵硬,这样一位性格比起洞幽还要舒淡冷清几分的奇女子竟然会主动上门拜访?

徐清从头到尾仔细打量着这座寝宫的男主人,淡淡来了句:“看你的样子,似乎恢复的不错,那明日我便可以放开手脚了。”说完,女子竟就转身打算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常曦连忙道:“等等,徐清!来都来了,喝杯茶再走吧!”

徐清狐疑扭过头,就要腾空的脚掌最终还是没有抬起。

徐清手不离剑,抚裙落座,只把半边屁股蛋搁在石凳上,坐姿工整挑不出半点毛病,看着眼前一盏热茶升腾起袅袅青烟,深感夜里微凉的她犹豫片刻,将剑倚在桌沿,双手捧起茶杯,啜饮半杯,茶水温吞过喉再入肚,舌尖回甘绽放,刹那间温暖了她整副身子。

略尽地主之谊的常曦说道:“看你的样子,很少喝茶?”

徐清觉得双手说不出的温暖,下意识舍不得放下茶杯,点了点头道:“小时候只练剑学剑,老祖宗和家里人也没有教我这些繁缛礼节,老祖宗说修剑之人,就不该被这些世俗的条条框框所束缚,无拘无束,这样才能修得剑中真意。”

只喝茶不品茶的女子继续道:“这次从剑窟来罗酆城的几万里路上,有不少男人见了我,也不问我姓什么叫什么,硬请我喝酒喝茶。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和书里描写的一样彬彬有礼,但我却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的出那些肮脏心思。”

女子说到这里,那些意图染指这朵高岭之花的男人们后来是何下场,常曦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看着手中茶杯再一次被斟满,徐清那双眸子仿佛可以直视常曦内心深处,她平静说道:“但你和那些人不同,或者说,你和所有人都有些不同。你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半点龌龊或是别的杂念,就像是一汪清水,一览无遗,让人舒服。”

常曦立刻摆出一副“我就是这么纯洁”的骚包模样,离开剑窟至此的女剑仙微微一怔,平生里第二次展露笑颜。

徐清目不转睛的看着常曦面庞许久,忽然道:“关于明日你我之间的最终角逐,我有个赌局,你敢接受吗?”

常曦放下茶杯,洗耳恭听。

徐清显然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罕见的激动道:“如果你在明天的角逐中输给了我,你就给我做二十年…不,十年属下就好。我若坐上纣绝阴天宫的宫主之位,少不了你这样世间罕见的剑修在旁辅佐。”

不远处带着小药玩耍的洞幽当即怒容满面。

旋即这位女子又道:“如果我败给你,则任由你驱使。能正面击败我的剑修,定然有着我不及或是我没有的长处优点,以此来打磨我的剑心剑意,也是值得的。”

常曦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喝杯茶压压惊后,问道:“那你能够告诉我,你为什么执念于这纣绝阴天宫的宫主吗?”

徐清眼中有着浓浓的希冀神色,这位剑心澄澈而坦荡的女子坦言道:“因为我听闻北方鬼帝也是位剑修,所以我想去见识一下这个世界中最强的剑修究竟有着何等风采,再看看以我如今的修为和剑道造诣,能否企及这个黄泉界剑道最高的高度,这是我毕生的愿望和梦想。”

常曦仔细打着眼前心情澎湃的女子,说实话,他很久没有见到能身怀如此天资还如此努力勇攀高峰的剑修了。

世间修士千千万,每个踏入修仙界的修士起初时,无不是摇头呐喊着要在修行路上砥砺前行决不放弃,但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之事,许多人受到些许挫折就轻言放弃,从而被大浪淘沙,真正剩下能够发光发热的人终归是少之又少。

常曦看向徐清,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不等徐清开口,常曦抬手打断了她,说道:“不过若是我胜了你,你就跟着我罢,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被勾起好奇心的徐清轻轻问道。

常曦脸上笑容温暖,就好像在夜里升起了一轮太阳。

“那里是教会我一身本领的剑道门派,它跺跺脚,整座大陆都要抖三抖。在那里有九座剑法各异的山峰,那里有关心照顾我的好师傅,还有后山里比我更强的六名师兄师姐。”

“我想,你会喜欢那里的。”

第442章 刹那芳华与火树银花(二合一)

翌日正午,骤然间大雨磅礴,酆神湖上飘荡有两叶轻舟,水雾缭绕间偶有鱼儿跃起,一男一女各撑纸伞遥遥对望。

男子黑袍黑伞执黑剑,女子白衣白伞挎白剑。

姚崇在湖畔边驻足,没有再坐福船在湖上观战,这样两位不世出的剑仙对决,百里范围之内都不是什么安生地,只有元婴境修为的他可断然不敢托大。

金甲将领快步走到姚崇身边,身上金甲哗啦作响,附耳低语道:“丞相,鬼帝大人今日事务繁忙,不能亲自观战。”

姚崇点了点头,金甲将领抱拳退下。

磅礴大雨丝丝缕缕汇聚如帘幕,凡人目力只看出几尺距离便无以为继,但相隔超过百丈距离的白衣女子和她脚下轻舟,在常曦眼中却是分毫毕现。

大雨泼洒,湖面上白纸伞忽然飘落,女子双脚离开轻舟,衣决飘飘,以她如江似海的灵力底蕴,本可以轻易做到雨不沾身,白衣湿透紧贴娇躯勾勒出曼妙弧度,唯有手中雪白剑鞘纤尘不染,女子瞳孔间的清冷之色愈演愈烈,直至无情。

女子身上气势幽深绵长,脚下轻舟骤然间崩碎成齑粉,一袭白衣震开漫天雨滴直刺黑袍男子,竟是要先声夺人。

常曦心境古井不波,微微起身,脚尖轻点木舟舷首,这一脚刚柔并济,轻舟顿时破湖划向岸边,稳稳停靠。

常曦知道徐清修的是无情剑。

这种另辟蹊径的剑道需要以大毅力大恒心和特殊心法来屏蔽乃至抹杀自身情感,使自身在厮杀中不受外界因素干扰,美名曰“剑胎圆满”,用更接地气的话来说就是冷血,几乎等同于六亲不认的地步。

东吴剑窟的徐家女子们,大多走得都是这条她们老祖宗早就给她们定下的不归路。摒弃道义,剥夺情爱,要求她们为所谓剑窟的千年传承守身如玉,直到身死道消。

被剑老怪赐名单单一个清字的徐清的确有着令人艳羡的天资和根骨,但她其实压根就不适合修行无情剑。或许是因为那位剑老怪受境界和阅历的限制,更有可能是因为夜郎自大,远远学不来青云山各峰峰主们因材施教的先进理念。

固步自封的东吴剑窟生生祸害了这名本该能在剑道一途上绽放出更加绚烂夺目光彩的女子。

这种被那东吴剑窟剑老怪奉为至理的无情剑道,在常曦眼里,实在没有半点可取之处。人若无情无义,与畜生何异?

她还年轻,还来得及回头。

常曦思绪回拢,手中洞幽剑划开雨幕,剑气迎风暴涨,先是粗如碗口,再到井口大小,雨帘垂挂的酆神湖上顿时如有黑色流星拖尾划过,砸向冲撞过来的那袭白衣。

剑修之间,只用剑说话。

白衣女子过肩短发急舞,左手剑鞘换右手,仍旧不出剑,剑柄向前一递,奔若流星的黑色剑气与不成比例的剑柄撞在一起,没有料想中剑柄破碎女子落湖的悲情画面,反倒是不过两三指宽的白玉剑柄夺得上风,剑柄如同点穴般接连飞快的落在黑色流星上,声声沉闷如鼓点,黑色流星应声崩溃。

面色清冷如雪的徐清得势便一发不可收拾,身畔剑气剑意之凌厉,以至于常曦都不禁在心底暗暗赞叹:徐清藏剑十几年就有这等威势,若真给她蕴养个几十年的剑意再出山,自己岂不是要闻风丧胆?

徐清莲足重新踏回湖面,胸脯微挺,左手搭在剑柄上,只这一个动作就让常曦面色剧变!

两人间距几十丈,天地间淋淋漓漓的雨幕垂帘有瞬间的静止不动,水滴开始不自然的扭曲,继而被彻底震碎成虚无,方圆几里之内的雨幕在眨眼间被排挤的干干净净,以至于这片区域里的酆神湖出现短暂的真空和重力失衡,湖水升浮,竟然开始向天上流淌,勾勒出满湖碧波卷青天的丹青画卷。

雪白剑鞘微微弹开,湖中心惊起举世无双的璀璨剑光,剑光氤氲吞吐碧波潮汐,要将那黑袍男子一口吞下。

“洞幽你看,昨夜我和你说这徐清厉害,没骗你吧?”

常曦哈哈大笑,犹胜天威的剑气当头,他却有种他乡遇知己的难得开心,当即一脚跺在湖上,体内黑白两色莲台上的生死剑意毫无保留的倾斜而出,他再有一步踏出,如墨的剑锋挥洒豪迈,与澄澈湖水并做一起,在酆神湖上展开一座千军万马不得过的宏伟剑围!

山巅御书房里,审阅奏折的年轻男子忽然眉心一颤,一股他最熟悉不过的感觉涌上心头。

藏剑术不出鞘则已,出鞘则一鸣惊人,能让棺童和林震江胆颤心惊的剑光,如大江浪潮般卷在蔚蓝的百丈剑围上,轰隆一声巨响,本就紊乱的满湖气机彻底乱做一锅粥,漂浮天际的碧波砸回湖面。

剑光与剑围犹如两军对垒,一时间里难分高下。

无情状态下的徐清黛眉紧蹙,显然对眼下藏剑术已出但仍显胶着的局势很是不满,刚想有所动作,美眸骤然瞪圆。

只见黑袍男子虚幻的身形突兀的出现在她跟前,漆黑如墨的剑舌奔向她的粉嫩脖颈,她不紧不慢退去一步,剑舌离她脖颈不过短短几厘,剑上剑气吹乱她披肩湿漉的两缕青丝,粉嫩脖颈上被剑尖点出一抹猩红,不等男子再递剑,那柄被女子取名藏锋的雪白长剑变刺为拍,**撩起,在那身华贵到不可方物的黑袍子上留下一个女子莲足的印子。

常曦不以为意的拍了拍他那身祭礼锦服,叹了口气。

他方才本来能轻而易举的捉住徐清高高踢起的脚踝,继而贴身上去凭借明王琉璃体赢下此局。但徐清穿的乃是白纱雪纺裙,本就已经打湿几近透明,若他再捉住徐清脚踝,那种踢脚高度,足以将女子裙下的旖旎风光一览无遗,正人君子的他断然做不出这种事占女子便宜的龌龊事情来。

继十几年一现的东吴剑窟藏剑术和青云山秘而不宣的剑围之法横空出世后,那道足以撕裂天地的剑光就和蔚蓝的百丈剑围在湖面上纠缠起来,彼此都在消耗各自的底蕴。

常曦没打算去赌徐清到底能使出几式藏剑术,他只知道那道源自大师兄的百丈剑围可是相当耗费灵力和剑意,眼前这女子在剑道上的天资比其他来可都不遑多让。不去偷窥你的裙底风光可以,不以百万斤的蛮力欺负你也没关系,但若想要我再白白吃你一记藏剑术?

那可不行。

常曦脚下剑步丛生,踏起雷音阵阵,始终不让徐清离开他二十丈距离外,忽有屈指成剑,剑气泼洒如墨,“墨汁”点点滴滴,蓦然化作千枝万枝杏花花瓣,酆神湖上长歌起,割起漫天如雪的杏花花瓣,一曲杏花谣奏响天地间,一剑递出犹胜南陌碾作尘的陌上花开。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面色冷漠的女子有刹那恍惚和挣扎,苦修十几年的无情剑道根基不知为何有了片刻动摇,蹙起眉头将藏锋舞出呼啸成风的剑气漩涡,漫天飞舞的杏花花瓣被剑气漩涡卷走,但仍有不少漏网之鱼飘向她,每有一片花瓣落在她身上,徐清的娇躯就会不可抑制的颤抖。

酆神湖上杏花谣的余情尚在,黑袍掠过盛开在湖上由剑意所化的杏花花海,趁势欺入到徐清身旁,在付出一节发丝被藏锋斩断的代价后,远处姚崇眼中浮现的赫然是一男一女几乎是脸对脸、鼻尖碰鼻尖的亲昵作态。

胸前一尺清白都险些失守的女子依旧满脸的寡淡冷漠,和貌美剑主同样冰清玉洁的藏锋剑想要将这登徒子斩的稀碎,怎奈何这黑袍男子的贴身游龙身法实在诡谲多端,实在不是一个不谙近身游斗的女子可以匹敌的。

徐清当机立断向后撤去,常曦如影随形,偏头躲过剑气森然的藏锋,指头上浓郁到极致的琉璃色泽熠熠生辉,常曦屈成弹指在藏锋剑旁,蕴含拳打卧牛地真意的这一指若弹在剑身上,常曦有把握可以当场一指把这柄白剑弹成两截。

常曦目光从下往上,与徐清略显灰寂的双眸相视一眼,向来果敢的他再次叹出一口气,被女子又赏了一掌给拍在额头上,就势向后退去。

无情剑道如一座铜铁浇筑的牢狱,里面的人想出但出不来。这座由东吴剑窟剑老怪亲手修筑起来“美名”为传承的牢狱外,不知不觉有着几片杏花花瓣落下,脆弱花瓣触碰牢狱,微微一颤,毫无意外的化作齑粉。

当几片花瓣都毫无悬念的化作齑粉后,这座外人眼里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有着几道不和谐的裂缝赫然浮现,牢狱墙壁上碎石滚落,露出其中蜷缩在墙角里的单薄女子。

她是徐清,一个不知道到底是为东吴剑窟而生,还是为自己而活的苦命女人。

回想自己的童年,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送来的这里。她终日与比她还高半截的桃木剑为伴,每天有让她痛苦不堪的洗精伐髓,身处的永远都是那座不知星星太阳和月亮为何物的死寂山窟,面对的永远都是劈砍不完的傀儡假人。直到有一天老祖宗将活生生的人送到她面前,把一只雪白的长剑塞到她手上,在她耳边如魔般低语道:“朝他刺下去,你就可以离开这座山窟了。”

她忘记了当年自己究竟有没有刺下去,只知道老祖宗后来很是愤怒,拂袖离开了那座囚禁她好几个年头的剑窟。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她终日惶恐,所以当老祖宗让人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修行无情剑时,不知道无情剑是什么只知道学成后可以不用再被囚禁在剑窟的徐清慌忙答应了。

十几年后,已经将无情剑修炼到大成地步的她站在了酆神湖上。蜷缩在角落里的徐清把头埋在膝盖上,感受着自己的身躯像件工具般被无情剑道所驱使,她不禁在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接过那册秘籍,如今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忽然有一道温暖的光从裂缝中照耀在她身上,她怔怔的抬起头来,面对突如其来的光明,这个习惯了忍受黑暗的女子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远隔近十万里外的东吴剑窟传出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

瓢泼大雨渐停,湖面上视野开阔不少,藏剑术的宏伟剑光与剑围已经彼此消磨殆尽。

常曦尽人事听天命,见到女子眼中闪过片刻迟疑和挣扎,低语一声知道差不多了,袖管中抖落许多棱角分明的阵法角牌叮叮咚咚入湖,看的对面那白衣仙子紧紧蹙眉,本能的觉得这阵法角牌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又无法阻止。

“徐清,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强,在使用藏剑术后与我厮杀至今,你体内还盈余有充沛灵力,怎么想都应该是留给最后的杀招用的,既然如此,就在这里分出胜负吧。”

常曦轻轻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面如肃穆,拄剑在身前,宛如一座剑仙拄剑而立的丰碑。

阵法角牌如灵活的鱼儿穿行在湖底,覆盖在湖底的那些稳固湖水和山体的阵法,这些不知出自哪人手笔的蹩脚阵法连林震江的煮海神通都险些没抗住,常曦自然不打算眼睁睁看着片刻之后酆神湖翻下山去,只好自己出手稳固根基。

徐清面色罕见有了紧张模样,她本想趁着常曦蓄势的时机来个出其不意,但刚刚踏出半步的她再难动弹。

因为在她眼中,整片酆神湖仿佛都已经不在视线之中,天地间只留下那袭黑袍和他的手中剑。

女子心头震骇,哪还不知道这已经是最后关头,面色刹那酡红,一口精血喷洒在藏锋上,藏锋剑嗡鸣震颤,剑鸣声直冲云霄。雪白长剑上顷刻间燃起不知名的绚烂花火,越烧越旺,到了最后,利剑长成了树冠锐利的大树模样,盛开出一朵朵银色剑花,高高矗立在雨后飘起薄雾的湖面上。

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东吴剑窟中的顶尖神通,火树银花。

常曦的脑海中铺开了一幅回忆执笔的锦绣画卷。

从他在山中小村呱呱坠地时,爹和娘栩栩如生的画像跃然纸上,然后有仙气凛然的清澜掌教,有不厌其烦教他剑诀的青枫,有白衣胜雪视他为己出的云忧师傅,有刚正不阿的彦章师兄,有和他修成正果的莘彤和青璇,有魅惑天成任劳任怨的夙悠,还有给予他再世为人机会的衔烛老爷子。

画卷背面则是笔墨锋利的勾勒出一幅幅场景,有火光四起的山中村庄,有辽阔五千里的青云山,有留给他剑鸣钟的邙山陵,有尸气冲天的滕州城,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大荒殿,也有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座巫山山脉。

诸多回忆跃然纸上,汇聚成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充盈在他的四肢百骸,割舍不下的执念,短短不过双十的人间年华汇聚在剑上,一首悲怆但又磅礴的剑气长歌缓缓传荡。

姚崇已经惊得张大嘴巴,浑然不知道自己两只脚已经踩进湖里;御书房中执笔批阅奏折的身影豁然消失不见,细软羊毫掉落桌案,溅起三两滴墨点。

常曦睁开双眼,半边金黄半边银十字星,抬剑而起,一脚踏在湖上,整整八百里辽阔的酆神湖有近半湖水与黑袍直冲天际,世人穷极一生也无法想象出一座湖浮游在天是何等震撼的场景,却在罗酆山上真实出现。

真正席卷苍穹的湖水滴滴成剑,天地间有悲怆剑歌起。

“长恨歌,刹那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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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战后

刹那芳华与火树银花两式神通当空对撞,碧绿湖水凝聚的百万剑倾盆浇落,一往无前的磅礴剑势里,有一抹肉眼可见的耀眼光芒贯通了矗立在湖面上的通天火树,漫天无情剑意凝聚的银花被绞碎,火树银花呜咽着缓缓倾覆在湖,树冠上的冲天火光如昙花一现,熄灭了一个时代。

面色苍白的徐清险些握不紧手中剑,踉跄着在湖面上踩出一连串扭歪步子,她眼中冷漠神色如冰雪消融,眼前火树余烬摇曳的光景因为她被掏干的灵海而渐渐模糊。

那座会囚禁她无穷岁月的无情牢狱崩塌瓦解。

白衣湿透的女子眼中有很是矛盾的自嘲和希冀神色。

自嘲的是她藏剑十几年修成的果也仅是如此罢了。

希冀的是她终于真切触碰到了真正的剑道巅峰。

终于得以逃出那座无情剑道樊笼的女子终于不支,灵力消散于无,跌进湖中沉向湖底。就在她可能就这样殒命于此时,一双有力的大手破开湖面,将她环腰抱起。

被淋成落汤鸡的常曦同样面色苍白如纸,怀中抱着徐清半跪在湖面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喘气,显然方才那一式刹那芳华对他的消耗也极为严重,如果连这一式剑术神通都无法取胜,那恐怕他真要愿赌服输了。

姚崇与那位金甲将领渡水而来,方才那四百里湖水当空作剑刺向火树银花的瑰丽画面将他们完全震慑住,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姚崇深深看向这名统领有一支强横战部的奇男子和他怀中闭目陷入昏迷的女子,诚挚的拱了拱手道:“恭喜常曦兄弟,自酆神湖这一战之后,纣绝阴天宫宫主宝座花落谁家一事,终于可以水落石出了。”

跟在姚崇身后的金甲将领神情异常恭敬,见黑袍男子望来,立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军礼。这位名叫常曦的剑道大能,似乎远比上一任纣绝阴天宫的老宫主强上许多啊。

常曦看了眼怀中徐清苍白的脸颊,轻声问道:“按照之前神魂契约中所写,获胜后我应该去面见北方鬼帝对吧?”

看到常曦没有放下怀中女子的意思,姚崇心生灵犀,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从袖中拿出那两纸契约,手腕一抖,念起咒法,两纸契约火光一闪顿时化作飞灰,常曦脑海中也有着什么东西消失不见的如释负重感。

常曦站起身来,思索片刻后道:“徐清虽然惜败,但她所受伤势却是因为我,还请姚老给我两日…不,一日时间就好,我先医治好她,再去面见鬼帝大人,姚老您看妥否?”

姚崇侧耳倾听着自山巅传来的传音,很快笑着改口道:“常宫主仁义,让老朽佩服。常宫主刚刚经历过大战,劳心费神,不如在寝宫好生休养两三日再言其他,待常宫主休养好了,老朽自会带您面见鬼帝大人。”

“劳烦姚老费心了。”常曦向姚崇和金甲将领微微一笑,抱起怀中仍旧昏迷不醒的徐清掠向寝宫方向。

金甲将领目送着那袭黑袍几个起跃间就消失在湖面上,小心翼翼的问道:“丞相,刚才可是陛下传音?”

姚崇摸了摸雪白胡须,笑道:“不错,鬼帝大人方才已经传音与我,这次纣绝阴天宫宫主之位的争夺角逐终于可以落下帷幕了,明日就昭告天下!”

金甲将领瞧着酆神湖畔那座掩映在火红枫叶中的寝宫,出神道:“在那棺山岭的棺童和参天府的林震江都落败后,我真的以为宫主之位已经是东吴剑窟的囊中之物了。”

见到丞相略带玩味的目光,金甲将领摆了摆手无奈道:“咱行伍出身的人倒也不是见不得女子对我们发号施令,只是丞相您也知道,东吴剑窟的徐家女子在江湖上的名声可都不是太好,出了名的薄情寡义,这要是到了战场上转身就把弟兄们给卖了可咋办?军人的宿命大多是马革裹尸,我们也早就有了随时为陛下赴死的觉悟,只是陛下宏图大业未果,我们还不能这么早死。”

姚崇静静听完,眺望远方,问道:“你方才离得也近,可觉得那徐家女子有传闻中那般薄情寡义?”

金甲将领微微一怔,仔细咀嚼回味着方才那张女子脸庞,半晌后坦率道:“昏迷着瞧不出来,但似乎没那么邪乎,只瞧着有种很安静的感觉。”

姚崇背着手向湖畔走去,欣慰长笑道:“那就对啦!”

翌日,酆神湖上的那场备受关注惊天对决的结果很快昭告天下。令所有人震惊的是,被整个罗酆山地域寄予厚望的三大顶尖势力竟然悉数折戟沉沙,摘得桂冠的,竟然是名叫做常曦的名不经传的剑修。

经过再三确认消息无误后,整个罗酆山地域都沸腾了,这名叫做常曦的剑修的身份来历,很快在诸多势力的有心人的挖掘下浮出水面。

女子撩开帐帘走进营帐,将一箱分量十足的贡礼摆在营部会议桌上,柔软红甲不离身的她落座椅上,因为每日按部就班的积极修炼和带兵训练,本就拥有的曼妙身姿愈发显得前凸后翘,平坦光滑的腹部往上,是两座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巍峨雪峰,是洞幽部千峰营里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线。

“这是今天的第十七份送礼了。”

早就疲于应付罗酆城里大大小小势力登门拜访的女子面色不耐,猛地一拍桌子,震的桌案对面三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一哆嗦,女子柔软裙甲下叠起的两条玉腿浑圆修长,穿着黑色丝袜,抱着的双臂环托起胸前比桌上那份贡礼还要斤两十足些的旖旎风光,挤压得那两瓣丰硕肥腻,在胸前甲胄上剪裁尤为大胆的开襟中露出夺人眼球的大半。

红甲女子冷笑道:“好啊好啊,你们三个大男人本事不见涨多少,这甩手掌柜的活计倒是上手学的很快啊?洞幽姐陪大人去了罗酆山参加角逐,卫老上了年纪可以体谅,但你们就把这卖笑脸的破事让我一个女人去做?”

坐在红甲女子身旁的曦儿笑的肚子都疼了。

“韶华韶华,哎呦韶华姐,你冷静点啊。”

林长风看了眼身旁满头大汗的严坤和修闭嘴禅的大青,连忙讨好道:“你看,我们这三个大老粗也不懂啥人情世故,这大人夺得了纣绝阴天宫的宫主之位,各大势力都想攀附我们洞幽部这根大腿,这洞幽部里就属韶华姐你最漂亮最会说话,而且韶华姐往那一站,也给我们洞幽部撑了脸面不是?换了我们三个,那可不就跌份了么?”

韶华呵呵道:“林长风啊,你这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让姐姐我都不好意思再说你了。”

看着营帐角落成堆的送礼,再回忆起韶华一趟一趟的来回奔波,知道自己这两天确实不咋地道的林长风连忙赔笑。

第444章 冤家

韶华看向身旁这个应该是在洞幽部里最被大人宠爱的年轻女孩,脸上神色微微严肃,轻声问道:“曦儿,大人那边的情况你能了解到多少?”

粉嫩脖颈上探出半截龙首纹身的曦儿点了点头,认真道:“曦营里所有训练有素的游隼们都已经放出去了,罗酆山从山上到山脚都被严密把守着,很多事情游隼们难以摸清摸透,所以了解的情况并不太多,但好在我们已经知道,明日大人就要面见北方鬼帝了。”

韶华饱满红唇微微开阖,眼神迷离,有些意醉神游的道:“当初我与大人初见时,大人说他只是折冲部下一名不起眼的伯牙尉,但这才不到两年的光景,大人不仅轻而易举的击溃了那血屠,还带着我们冲出了那片樊笼之地,现在竟然已经高居到可以直面鬼帝的身份地位了。”

“不愧是大人。”面色酡红醉人的红甲女子轻按胸脯,由衷感叹道:“这才是大人啊。”

林长风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切问道:“曦儿,城中二老那边有托人送去大人得胜的消息吗?”

曦儿笑嘻嘻捧着手,眉目雀跃道:“早就派人告知二老啦,二老们别提多高兴了。而且慕姨还说,让我们今天傍晚都过去吃饭,说是要好好庆祝一番呢。”

林长风搓着手道:“那多不好意思啊,咱可不能空手,得给二老带点好东西去才行。”

林长风隔着帐帘远眺罗酆山的方向,轻声道:“大人做成了纣绝阴天宫的宫主,就可以把二老接到罗酆山上居住了吧?罗酆山上灵气充盈,就算二老此生不打算修行,在那种洞天福地中,也可以延年益寿的。”

“好事一箩筐,但也不是没有坏事。”

曦儿点了点头,但旋即脸色很快阴沉下来,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冷声道:“之前被大人断去双臂的那棺山岭的棺童,我们曦营几只骨干的游隼一路隐匿尾随到城外,终于刺探回来可靠情报,那棺童摆明是想回去搬救兵来对付大人。”

一直少言寡语的严坤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凶狠如狼虎,“曦儿,此话当真?”

曦儿凝重的点了点头。

修炼闭口禅的大青难得破戒,开口道:“棺山岭这个地处悲鸣海畔的宗门我以前略有耳闻,修行的是极少见的巫术,宗门里人数稀少,但也正因如此格外抱团,几乎各个都是心胸狭隘瑕疵必报之人。如果这棺童已经有了寻求宗门帮助继而报复大人的念头,那么在他们找不到对大人下手的机会时,极有可能会转头在暗处对毫无防备的二老下手。”

“他们找死!”韶华面色覆盖上一层冰霜,怒不可赦。

林长风冷静道:“我们之前不是因为多恶鬼王那件事受了刺激,从而制定了一套专门困杀高阶修士的战术吗?”

严坤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道:“没错,这次正好拿这个不知死活的棺童来做新战术阵型的试金石好了。”

曦儿思索着道:“那棺童是化神境中期巅峰的修为,虽然他的双臂似乎用了某种秘术而恢复了,但他的气息连同境界都跌宕不稳,估计现在只能发挥出化神境初期的实力吧。”

“棺山岭巫术诡谲莫测,不能以常理判断。”大青摆了摆手,面色少见的认真道:“林长风和严坤都已经迈过了半步化神境的门槛,不如就由晓营和严字营两营出击袭杀棺童,我会在暗处掠阵,防止棺童逃遁,确保连他的元婴也要一击必杀,不留下任何痕迹,这样事后棺山岭也无从查起。”

林长风和严坤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立刻起身回营准备出军截杀棺童,曦儿走出营帐,青葱玉指在嘴里吹起鸟鸣声,顿时几名身着风行甲的游隼甲士从空无一人之处浮现身形,几道井然有序的命令传下,游隼甲士们纷纷领命下去。

无论是为了大人还是为了慕姨和常叔叔,截杀棺童都是势在必行,始终放心不下的曦儿等会也决定随另外两营一同参与截杀行动。

她远眺着视野中伫立天地间的罗酆山,素手捧在心口,不知道大人和洞幽姐现在怎么样了呢?

此时此刻,酆神湖畔火红枫叶掩映的寝宫中,被曦儿牵挂的常曦正狼狈的缩在角落里,偏头躲过一盏砸碎在他脑袋旁的灯盏,他连忙扑灭火苗,见那手提床单裹身的怒容女子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急忙讨饶道:“徐清!你冷静点!快住手!这是罗酆山的公家财产啊!要赔的!很贵的!”

徐清在常曦的帮助下已经摆脱了无情剑道的樊笼囚禁,脸色不知是因为气急还是羞愤而变得潮红,不依不饶的又抄起手边一个古香古色的灯架,砸的角落里那人嗷嗷直叫。

她泫然欲泣道:“姓常的,我真是看错你了,之前你请我喝茶,我本以为你也是个剑心澄澈之人,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下流胚子,我一睁开眼,身上的衣服都没了,你要怎么还我的清白?你这禽兽!”

寝宫外路过的侍女仆从们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里面惊天动地的声音,都给吓得脸颊苍白,纷纷快步离去,可不敢惹上什么大人物之间的是是非非,像她们这般命薄如纸的卑贱女子,一旦掺和进这说不清道理的漩涡中,几条命都不够用。

各种各样的东西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力道大的出奇,常曦一边抵挡着女子满腔怒火,一边仓促解释道:“衣服不是我脱的,是别人帮你脱的,快别砸了!”

此言一出不亚于火上浇油,徐清怒不可赦,瞪大了眼睛,“就你一个登徒子玷污我清白也就罢了,你还找了旁人?!”

常曦指了指门口道:“徐清,咱凭天地良心说话,我真没脱你衣服,也没看你身子,是我的剑灵帮你脱得,你因为中了我刹那芳华的一剑,衣服也因为你力竭坠湖而湿透了,而且因为疗伤需要,没办法才帮你脱的,我的剑灵也是女人,不信你自己看。”

徐清裹紧床单,狐疑着扭头看去,一脸尴尬的洞幽抱着小药站在卧室门口。

徐清面色稍霁,看着那红颜祸水女子手中抱着的可爱女孩,视线又落回常曦身上,艰难咽了口口水,指着他愤慨道:“你竟然还和自己的剑灵生了个孩子?”

常曦忽然觉得脑袋好痛。

第445章 鬼帝

卧室里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响动后,徐清在洞幽那换了身干净衣裳来到厅堂,见到常曦身上那款式工艺俱是繁复到无以复加的祭礼锦服,走到桌案另一边坐下,有些心虚的小声道:“衣服不错,和你挺配的。”

常曦将一杯茶推给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徐清心底的那座剑道囚笼之所以能被他以杏花谣破去,主要还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是排斥这股力量的,看似铜墙铁壁的囚笼实则是徒有虚表的纸老虎,只差些外力就能破去。但若她是死心塌地的追随东吴剑窟里的那位老怪,那就算常曦使出浑身解数,也绝对奈何不了无情剑道。

徐清在逃出那座无情剑道的樊笼后,之前冷清的性子终于稍微好转了些,看见厅堂外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追着蝴蝶玩耍,她还是忍不住的再问了一次:“常曦,她真不是你女儿啊?”

常曦放下茶杯,心底腹诽女人真是天生的八卦,没去搭她的话,说道:“我虽成功破去了你体内的那座剑道樊笼,但也擅作主张的帮你废去了你自幼修行的无情剑道,或许你会觉得我蛮不讲理,你打我一顿揍我一顿都成,但实话实话,这种剑道的确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徐清神色黯淡下去,她在苏醒的瞬间,就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异样,在她得知无情剑道的根基被彻底拔除后,她自己也不清楚是该高兴还是该哭泣。

一卷竹简递在她眼前,女子怔怔接过。

常曦坐回椅上,语气温柔道:“当初我还在青云山时,脑袋好使,那些剑道典籍更是过目不忘。你化神境中期的灵力根基完好无损,我根据你的体质和功法特性,连夜手抄了这份剑道秘籍,你可别小看这门秘籍,这可是放在青云山藏道殿里最里面的宝贝家伙,当时我偷看这些东西时,差点没被莫老给打烂屁股。”

徐清摊开手中墨香依旧的竹简,沸腾如火的剑气扑面而来,启封竹签上有秀气的纂花小楷,轻描淡写出四个字。

夜华千树。

徐清无情剑道的根基虽然被拔除,但眼力尚在,这名为夜华千树的典籍只粗略看几眼,她就知道这门剑道神通绝对当得起常曦嘴中的夸赞之词,不禁破涕为笑,揶揄道:“你个大男人为什么要用簪花小楷来写字?”

“还不是担心怕你看不惯?”常曦抿了口茶,继续道:“夜华千树这门剑道神通和你所学的那式火树银花有相仿之处,你领悟和修行起来也会很快,你体内培育出原先那株剑道参天大树的土壤我分毫未动,给你保护的好好的,以你的傲人资质和心性,再度崛起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且我相信那天不会来得太晚。”

手捧竹简如至宝的女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常曦倒也不是没有顾虑。

徐清这块剑道璞玉实在罕见,他之所以擅作主张拔除了徐清体内无情剑道的根基,就是不忍心看到本该能绽放出光彩的她将来泯然于众人,她本人当时不知情,但眼下也半推半就的默默接受了此事。十几年苦心修行的剑道说没就没了,本就理亏的常曦自然是想尽办法要补偿这个苦命女子。

可是东吴剑窟那边恐怕就不如徐清这般通情达理了,这种和挖墙脚没多大区别的缺德事,怎么说他都不占理。就算东吴剑窟的无情剑道再冷血再不济,徐家女子再可怜,说白了那也是别人的家务事,轮不到外人的自己横插一脚。

常曦自问自己已经把半边屁股坐在了纣绝阴天宫的宫主位置上,手下又有忠心耿耿的洞幽部,根本无需担心那剑老怪兴师问罪,但这样未免有些仗势欺人的嫌疑,让他心里并不是很好受。

常曦叹了一口气,收回思绪,到时候若麻烦上门,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他瞧见徐清摊开竹简在双膝上,认真看着竹简上的每一字,犹自出神,白瓷般细腻的指尖顺着字迹笔画轻轻抚摸,继而抬起手腕凌空指指划划,竟然是在短短一会的功夫里就研读透了他字中留下的剑意精髓,他不由得感叹这女子的资质当真了不得。

常曦没去打扰她,院门外响起敲门声,洞幽去开的门,常曦远远瞧见是姚崇登门,知道约莫是要领他去见鬼帝大人,旋即起身准备出门。

徐清听到响动也回过神来,见到常曦要走,连忙叫住他,十指纠缠,细声问道:“我在之前的比试里输给了你,按照那晚的赌约,我现在就要听命于你了,我该做些什么?”

常曦收回就要踏出门槛的步子,回过头将徐清从头打量到脚,眼神玩味道:“按照赌约,你现在就是我的人了,为奴为婢自然是必须的,要不然今后暖床的活就由你来做?”

徐清闻言瞪大了双眼,然后就开始低头在手边找可以砸人的东西。

不等徐清动手,常曦已经闪身溜到门外,一路笑声传在她耳边,“跟在我身边不需要你做什么,安心重修你的剑道根基就行,不过若我需要你出力时,你可不准撂挑子!”

一身洁白衣裙的徐清站在门口,看着那潇洒黑袍掠向远处,她翻手一招,藏锋赫然在手,寒光凛冽的剑身映照出她那张因为摆脱囚笼后愈发温暖靓丽的脸庞,她轻轻一笑,捧起椅子上那卷竹简,飘然而去。

在寝宫院门前久等的姚崇和洞幽攀谈半晌,终于见到常曦身影,人老心不老的他向常曦递去一个“金屋藏娇”的玩味眼神,偷偷比了个大拇指,常曦打了个哈哈也没多解释,笑问道:“姚老这次可是来带我去面见鬼帝大人的?”

姚崇抚掌笑道:“不错,近几日陛下事务繁忙,在今日才在百忙之中寻得空暇,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动身吧。”

走到半路,姚崇问起徐清姑娘的情况如何,这倒不是姚崇心存八卦,而是几名暗哨有向他汇报情况。毕竟今天早上常曦的那处寝宫里动静实在太大,女子摔砸物件的吵闹声把周围的侍女仆从们吓得肝尖颤抖,不是姚崇心疼那些个古董珍玩,而是担心跟前血气方刚的这位,是不是瞧上了那徐清的姿色要对她用强。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个屋檐下,闹出怎样的事情都不奇怪,姚崇只希望这个就要走马上任宫主之位的年轻人不要因为贪恋女色而坏了大事。

常曦哪还听不出姚崇话里的意思,哭笑不得的把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姚崇听闻那赌约之事,顿时喜上眉梢,心道这年轻宫主当真好手段,那出身东吴剑窟的徐清实力可不容小觑,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入囊中,实属一大幸事。

通往罗酆山山巅的通路隐藏在奇门阵法的下,寻常人若不得其中要领而误入,眼前见到的则永远会是一条云雾浓密的崎岖山路,终其一生都会迷失其中。

常曦脚踩山道,神念探测周围,其实整座罗酆山的诸多阵法禁制他都能清晰的感知到,甚至他只光跺跺脚都能破去三两座,但他也没打算喧宾夺主。

姚崇带着他在山道上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左右横移,没有丝毫规律可循,随着山道青石板下传出奇怪嗡鸣声,山道上云雾消散,呈现出一条金碧辉煌的通天路。

走过用青金石石铺就的宽阔山道,映入眼帘的是气势恢宏的罗酆山大殿,殿堂的建造风格与青云峰大殿相仿。

不知是人老上了岁数喜欢絮叨,还是因为瞅着这位年轻宫主实在顺眼,姚崇边走边和常曦讲起这座罗酆山悠久到无法追溯源头的厚重历史。

说起那位新登基的年轻鬼帝,再回忆起往昔的峥嵘岁月,上了岁数的老人一旦沉浸进去就难以自拔常曦,翻开心底那本泛黄老书慢慢讲起,常曦从头到尾都安静做着听客。

从老人的只言片语中,他知晓原来的北方鬼帝其实共有两人,名叫张衡和杨云,因为这两人的盲目自大和远疏朝堂,导致他们管辖下的罗酆山地域官官勾结相护,虽还不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也相去不远。而后有那位惊才艳艳的年轻人掀翻了那早已架空的腐朽帝权,大刀阔斧的重整朝堂制度,近几年里才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姚崇并没有带常曦去往大殿,而是拐入一条小径,小径两侧宫墙红漆,火红枫叶在头顶织造出凉爽林荫,一片枫叶落在常曦掌心,姚崇回头笑着解释道:“陛下是个洒脱性子,说在朝堂上见面未免太过死板拘束,于是就特意选在御花园,那里风景别致,陛下常爱去。”

曲径通幽后,两侧一路绵延许远的红漆宫墙戛然而止,枫林渐疏,常曦眼前景致豁然开朗,拨开头顶有些炫目的阳光,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梦里。

这里究竟是青云山的后山还是罗酆山的御花园?

姚崇伸手拨开一卷瀑布帘幕走在前面,没有注意到常曦的眼神古怪,从远处青翠竹林间吹来一阵清爽的风,吹起一片怒放的紫薇花海簌簌摇曳,在走过青草盈盈的柔软草甸后,常曦抬头看去,终于得以见到那执掌脚下这片大地的年轻君王侧脸。

他身着一袭云锦白袍站在花亭中远眺云海,走的近了,他的面庞才渐渐清晰起来。如雕刻般分明的五官,剑眉挺拔入鬓,眼角堆满宁静与祥和,淡红的薄唇有一抹微微扬起的弧度,绸缎般的柔顺黑发盘在头顶的紫金冠里,几缕留在额前,清风吹拂额前发丝轻舞,飘然若真仙,不似凡间人。

常曦脑海中有种奇怪感觉,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人。

常曦缓步走上花亭,刚准备屈膝半跪尽君臣之礼,那相貌俊逸的年轻鬼帝终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过身来见到常曦正在单膝跪下,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相对。

年轻鬼帝看到常曦身上那袭款式繁复的祭礼锦服,伸出的手僵在空中。而常曦在看到鬼帝的正面时,手中刚要握紧的抱拳怔住,就要触地的膝盖同样僵在了半空。

花亭下的姚崇见到这一幕,面色顿时惊疑不定了起来,这应当是第一次见面的君臣二人怎会有如此作态?

鬼帝指着常曦身上的祭礼锦服,指尖微颤,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身衣服…你从何得来?”

常曦缓缓站直了身子,面见鬼帝不跪本就是大不敬,跪到一半再站起来更是天大的忌讳,姚崇面色顷刻间如同刷了一层墙灰般煞白,哪里还忍得住,大喊一声放肆,上前就要将常曦给拽下来,被鬼帝抬手制止。

记忆中那人的画像与眼前鬼帝渐渐重合,常曦心底此刻已经大半确定眼前鬼帝的真实身份,心绪激动到无以复加,直视着鬼帝威严双眼,轻轻念出那三个他梦魂萦绕的字眼。

青云山。

心性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而著称的北方鬼帝闻言面色剧变,顿时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直到撞上亭柱才缓下,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常曦,“你…你竟然也有着生前的记忆?”

鬼帝没了以往的雍容闲雅,死死盯住常曦的那袭黑袍,指向远处那片绚烂的紫薇花海,颤声问到连姚崇这么多年来始终不得其解的问题:“你可知道这片紫薇花海的意义?”

“如果我猜的不错,每当您瞧见这片花海时,应该就会想起天波亭里的那位温婉女子吧。”常曦微微一笑,在姚崇目瞪口呆的注视中竟然又向前一步,与鬼帝并肩而立,望向青翠竹林,脸上浮现浓浓追忆之色,有着微不可察的颤音,“还有那片青翠竹林,应当就是后山里闻竹羽师兄和云墨师兄结芦而居的地方吧?”

年轻鬼帝深吸一口气,问道:“常曦,你究竟是什么人?”

常曦抱拳作揖,一揖到底,眼角湿润,声音哽咽。

他从来没有想过,竟会在阴间黄泉见到这位师兄师姐们朝思暮想又奉为传奇的男人,机缘造化,令人唏嘘。

“青云后山排行老八,师弟常曦,见过大师兄!”

第446章 大师兄与小师弟

罗酆山如逢年过节般罕见的热闹起来。

山上许多哪怕是在鬼帝身旁悉心侍奉多年的宫女侍从,也从未见过鬼帝大人有过如此畅快开心的笑容,很快有消息传开,说那位和鬼帝大人同样年轻的纣绝阴天宫的新宫主,原来竟然是鬼帝大人在阳间时的师弟!

正午的御花园中,貌美宫女们沿着蜿蜒石道扭腰款款如流水,手提精巧食盒送入花亭中,那里有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把酒言欢。有宫女在放下食盒拿出精美点心菜肴时,借着机会,大胆朝那据说是下任纣绝阴天宫宫主的黑袍男子偷看两眼,美眸一亮,不免有些惊艳和惊喜,果真如姐妹们所说,是个丰神玉朗的好男儿。

这一瞧不打紧,女子心里是欢喜,但手上可就出了岔子,一碟点心磕碰了食盒没拿稳,眼看着就要摔落,黑袍年轻人未仆先知,伸手如蝶般绕过宫女衣袖,臂膀撑住宫女胳膊,手掌滑过宫女手心,稳稳接住点心碟子,同时也没让乱了心神的宫女扑倒在案,朝她递去一个没关系的眼神。

御下有方的鬼帝没有斥责宫女,反而大度的一挥袖袍,调侃道:“我说水桃儿,虽说你也确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但也别见了我师弟就走不动道了啊,要不要事后我把你安排去纣绝阴天宫给我师弟做贴身婢女?师弟的衣食住行就都由你来负责伺候,这样一来就不用躲躲闪闪,让你每天正大光明的看个够,你看如何?”

被陛下开玩笑的水桃儿脸色噔的一下通红如熟透苹果,端得诱人,连忙跑开,快到踏出花亭了,才想起什么,转身行了个谢主隆恩的万福,看得其他宫女们那叫一个眼红。

这个可不就是一步登天了?

望着水桃儿离去的娇柔背影,很少和别人提及自己姓名的云岚大师兄指着常曦笑道:“后山里每人都有件和你这类似的祭礼锦服,当时我还和我爹说这太过于形式,不弄也罢,但他老人家认为这事关青云山的脸面问题,这么多年来就给坚持下来了。师弟你不知道,当我看见你这身祭礼锦服时,心里那种震惊感觉,是我这辈子都少有的经历啊。”

心头惊喜震惊不输大师兄的常曦此刻仍有些不真实感,当年后山的几位师兄师姐经常与他谈起大师兄的事情,言语中满是敬佩和憧憬,渐渐的也在他心里竖立起了有关大师兄的模样,直到此刻在黄泉重逢,他才发现大师兄的真人远比后山里那副画像要俊逸潇洒的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眼,让你我师兄弟在茫茫黄泉界里团聚。青云山就是我的家,自从在罗酆山真正掌权后,我就把这里按照后山的模样重新修葺。三师妹的紫薇花海,二师弟和四师弟的青翠竹林,五师弟喜欢种菜的田野,六师妹每当入秋时最喜欢漫山火红枫林,还有那座按照栖凤峰山脚下镜湖模样修建的八百里酆神湖。每当我看见这些,我就还记得,我永远都是青云山的人。”

常曦感动之余,也终于知道酆神湖下那些蹩脚的阵法都是谁布置出来的了。当年三师姐就曾和他说起过大师兄的许多糗事,约莫是大师兄因为常年帮三师妹打下手,学到了些阵法布置的皮毛,才在湖底下照猫画虎的布置了稳固阵法。

既是北方鬼帝也是青云山大师兄的云岚忽然兴致勃勃的问道:“常曦,你之前说你在后山里排行老八,当年我在嘉峪关战死时,后山里只有六人,那第七人是?”

常曦记起她妩媚温柔的笑脸,记起竹屋里每日晨课前她在他耳畔的细语叮咛,挠了挠头腼腆笑道:“是早我一年时间进入后山修行的莘彤,之前与我都是天秀峰外门的弟子,也是我的妻子。”

云岚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常曦半晌,然后猛得竖起大拇指,豪爽大笑道:“可以啊你小子,在后山竟然连你师姐都能搞到手,小师弟你果真不简单啊。”

常曦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只是莘彤,还有青璇,他如今离开人世也有将近两年时间,两位妻子才新婚就要守活寡,这等苦涩滋味谁能体会?

显然也意识到这点的大师兄也不禁黯然无语,半晌后才忍不住轻声问道:“自我离世后,大家过的还好吗?”

常曦点了点头,他依稀回想起云墨赶来援救他无果时,那响彻巫山的凄厉嘶喊,痛苦闭目道:“大家都还好,只是二师兄云墨似乎因为当年嘉峪关的那一仗留下了心理创伤,导致魔念深种,满头华发,每夜都对月独酌到很晚。”

云岚抬头看天,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始终喊他大哥又有点傲气的师弟,面带追忆道:“当年魔族化神境魔将想将我们赶尽杀绝,上五宗的年轻一辈们就如同襁褓中的婴儿那般孱弱,若没有人舍身断后,想要全部撤退无异于痴人说梦,云墨当时想要与我一起断后,被我骂了回去,他可能因为亲眼目睹我身死道消,还没从回忆中走出来吧。”

云岚心头猛的一跳,皱起眉头问道:“小师弟,你既然还有着生前记忆,那在人间时,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竟然敢对你这个后山小师弟出手?我观你在剑术一脉上的造诣惊人,又身负龙体龙血,应该没有道理会轻易陨落才是。”

常曦沉声道:“魔族六皇子,赢德。”

云岚眼睛微缩道:“赢德?你怎么会碰上那个阴险家伙?九州距离上次两族大战过去才没几年就又爆发了?”

常曦摇了摇头,将赢德假借万仙门奸细之手偷渡进九州,意图染指他妻子作为炉鼎的事情和盘托出,云岚听完后冷笑不止:“当初我就和几位师弟师妹说过万仙门的事,以皇甫幽妍那般不硬气的手腕和性子,根本就没法将那摊浑水彻底掌控,只得任由下面的人兴风作浪又舍不得打压。现在看来,那万仙门中别说是有位居长老的魔族奸细,说不定那深居简出从不露面的太上长老也不干净。”

“还有那魔域六皇子,当年不过区区元婴初境的鼻涕虫,手段倒是毒辣的很,竟敢胆大妄为到想将青云后山弟子纳为炉鼎,谁给他的脸和勇气?就算是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哥哥也不敢有这种念头…”

云岚说着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他几经犹豫后起身,朝常曦一挥手,走向御花园中的一条碎石小径。

“你随我过来,有些东西,我想给你看一看。”

第447章 惊天秘闻(上)

碎石小径沿着竹林通往御书房。

御书房是栋造型古朴的两层小楼,院外围着圈看着舒服的翠竹篱笆,与其说这是令人神秘向往的鬼帝办公场所,倒不如说是乡间小苑来的更贴切,但常曦却觉得理所应当。

因为这和三师姐和四师兄的院子很是相像。

御书房里收拾的很干净清爽,角落木质的灯炉里燃烧着静神香,桌案上笔墨纸砚齐全,还有些未批复的奏折,云岚走到桌案旁,将镇纸移出一个不常见的角度,只见身后书架向两侧移开,露出中间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隐藏甬道。

云岚将镇纸重新复位,看向常曦解释道:“这条甬道由虚空能量构筑,需要有高深的炼体功法护体才能安全通过,你且施展与我一看。”

常曦二话不说就将明王琉璃体催动到极致,整个御书房中顿时金光璀璨,云岚不畏刺眼金光,赞叹道:“当初我远观你在酆神湖上角逐,对你这金光熠熠的炼体功法虽有些猜测,但依旧不敢妄下定论。直到现在我才敢肯定,你应当与地藏王菩萨乃至整个佛道都有着不浅的交情。这明王琉璃体可是佛门里严禁外传的顶尖神通,没有对应的背景和关系,想要修炼这等神通根本是痴人说梦。”

在确认小师弟的炼体修为后,云岚走进甬道之中,常曦紧跟其后,刚刚踏入,甬道中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挤压力道便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这种感觉和他当初在弘愿寺的大金刚秘境中的所见所闻大致相同。只不过这甬道里的虚空能量更为棘手难缠,几乎无孔不入,饶是在佛门诸多炼体神通中亦可排进前三的明王琉璃体,应付起来也相当吃力。

常曦在甬道中步履蹒跚,宛如深陷泥潭沼泽,看到大师兄浑身银光熠熠,显然身负着某种极为不俗的炼体神通,但看他脚下步子迈的似乎也并不轻松,常曦不禁有些郁闷的咬牙问道:“大师兄,你现在应该已经是炼虚境的修为了吧?怎么连你走起来也这么困难?”

“师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云岚脚步虽迈的不快,但每一步却都十分沉稳,他调息片刻笑着解释道:“因为这甬道的尽头有不可轻易告人的秘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将这作为必经之路的虚空甬道构筑到连我自己应付起来都吃力的地步,这样就可以从根本上杜绝外人潜入这里的可能。累点也没啥,就当做是健身吧。”

常曦不禁苦笑,大师兄还真是如其他师兄师姐们所说,心性着实太潇洒跳脱了。

好在虚空甬道并不很长,就在常曦感觉浑身虚脱的时候,甬道尽头出现一扇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漆黑门扉。

师兄弟两人合力打开门扉迈过门槛,映入常曦眼帘的是一座耸立在小黑屋里的精巧祭坛,祭坛上的猩红阵法向四周如蛛网般蔓延,周围是一圈密密麻麻的高大书架,书架上数不尽的古籍书卷散发出古老厚重的沧桑气息,但它们都被祭坛上的阵法封印其中,书卷上都浮现着一把颜色猩红的锁。

常曦迈过门槛,顿时觉得身上那把无形的枷锁被卸去,迫不及待的倒在地上,摊开双手双脚大口喘气。

云岚微微一笑,打出一道法决在祭坛上,只见祭坛上那道阵法的颜色顷刻间由红变白,书籍上的那把锁也消失不见,云岚对常曦道:“这座祭坛封印着黄泉界中许许多多不能对外界公布的秘闻和消息,随便拿出一两件秘闻都能引发震动,便是上任纣绝阴天宫的宫主我也不曾带他来过这里。但你不同,你既然是我师弟,那师兄有啥我都不会对你藏着掖着,你想看什么尽管看,只要你不要向别人透露就好。”

云岚捏了捏鼻子,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常曦腰间那柄黑剑和手上戒指,笑道:“既然她们与你血脉心神相连,那便一起看吧,可千万记别让外人知道就行。”

常曦心底无比温暖,用力的点了点头。

大师兄似乎在书架里寻找什么,常曦也从地上爬起来到一处稍矮些的书架旁,随手拿起一卷古籍翻阅起来。本以为这随手一拿的古籍里应当不会记载什么重要大事,谁知里面的记载内容越看越惊悚,连字迹都是用舌尖精血扭曲写成!

常曦硬着头皮看完,连忙放下这卷古籍归位,心惊之余,不免会想,这其中记载的种种简直可以用荒谬二字形容,但既然这东西能被一方鬼帝的大师兄郑重其事的收录在这里,那这些内容的真实性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很快,云岚从书架上找到了一卷看起来较新的手札,示意常曦过来,面色罕见的严肃道:“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哪怕在偌大的黄泉界里,知情者也绝不超过双手之数,此事若不慎走露风声,整个黄泉界都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之中。常曦,你可明白?”

常曦面色凝重的问道:“大师兄,既然此事如此绝密又影响甚广,我不知道的话会不会反而好些?”

云岚深深看了一眼常曦,说道:“说实话,之前我真的没打算告诉你这件事,但你现在已经身为纣绝阴天宫的宫主,是职责所在;而你又是我的小师弟,是情义所在,更因为你还与魔族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大师兄深吸一口气道:“难道你之前就没有想过,那六皇子赢德出身魔域皇室,虽然骄奢狂傲,但同样也是个惜命如金之人,为何他明知道潜入九州是险之又险的一步臭棋,但还是一意孤行的隐瞒其他皇兄乃至他的父皇,也要拼了命来抢夺你妻子做他的炉鼎?”

常曦皱紧了眉头,这的确是他之前从未思量过的事情。

他本以为那赢德只是觊觎莘彤的美色和阴凤之体,但现在想来,他身为魔族皇室血脉正统的嫡子,只要他有那个意思,指不定整个魔族有些姿色的女子都恨不得往他床上爬。按理说像他这样位高权重的皇室宗亲,早已经玩腻了各种各样的女子。就算是为了换个口味,也断然没有理由只为了一个他眼中可有可无的炉鼎玩物而以身犯险。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常曦浑身一怵,继而定了定心神,目光灼灼的看向定然知道其背后真相的大师兄。

浑然不知自正顺应着本该无迹可寻的天道轮回,推动了那块叫做命运的齿轮。

第448章 惊天秘闻(下)

“在告诉你这件事之前,我想我得先纠正下人界这么久以来一直传承下来的几个错误观点。”

云岚屈指一弹,祭坛上的阵法中延伸出许多猩红丝线,彼此缠织成桌椅模样,师兄弟俩坐下,云岚翻开手札问道:“既然你已经是化神境修士,那么想必你应该已经也除了人界和黄泉界之外,还有着其他界面吧?”

常曦点了点头,关于界面之分的这类知识虽很是生僻,但之前衔烛之龙有教过他这些东西,例如除了人界和黄泉界外,还有着妖界和仙界之类的其他界面。

据衔烛之龙当初回忆,其实仙界以前也曾着力探索过其他未知界面,有着不少意外收获,除去人界、妖界和黄泉界之外,还探索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界面。诸如还未诞生出生命形态的混沌界面、栖息有能够进行神念交流生物的边缘世界,甚至还有仙界的神游境大能声称自己在一处满是茫茫星空的界面中,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巨大战舰集群向他锁定开火,幸亏他连忙躲进空间裂缝中返回仙界,这才幸免于难,之后沦为了仙界中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云岚将精纯神念灌注在指尖抹在手札上,继而向半空凌指一挥,只见手札上栩栩如生的图案被投影在空气中。

常曦仔细看去,只见图案上描绘的是形形色色的男女,男人高大魁梧,女人貌美体柔,他们的额头中间都有着菱形的奇怪纹路,而有些男女额上的纹路周围还有着火焰拱卫,看上去神秘而高贵。

云岚放下手札轻声问道:“这有着火焰拱卫的菱形族纹,你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常曦苦苦思索,猛然想起他与六皇子赢德互为搏命时的情景,脱口而出道:“这是魔族皇室的族纹!”

谁知云岚听了却摇了摇头,“这就是我要纠正你的第一个错误观点。”

“当初不仅是青云山,甚至连整个九州仙道盟都以为所谓的魔界魔族,指的就是昆仑以北天堑之后的那片贫瘠土地和那些魔念深种的魔修,其实我们都错了。”

云岚抬起手指翻船,半空中男男女女的画面随之消散,呈现出来的是另一副极为诡谲的画面:妖异的紫色光芒印射着整个破碎的天空,天空中被撕开一道巨大无比的裂缝,浓烈的黑色气息从裂缝中涌出,逐渐污秽、蚕食着这片大地。山河破碎、灵脉尽毁,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黑红的浪潮。

云岚一字一顿道:“这才是真正的魔界,生活在魔界的那些家伙们才是真正的魔族,现在昆仑以北那片贫瘠土地上生活的千千万万魔修们,只不过是魔族在无数年前投放进人界的一支先遣部队罢了。”

常曦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曾经几次将九州人族推到绝境边缘的,竟然只是魔界无数年前投放到人界的一支先遣部队?

怀疑的本能让常曦皱眉问道:“如果那魔界意图染指人界,那为何不直接跨界而来,非要这样多此一举?”

云岚很中意常曦这种质疑精神,解释道:“魔界之所以没有选择直接入侵人界,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不能,正因为有着界面自我保护机制的存在,才使得我们孱弱如襁褓婴儿的九州没有彻底沦丧在战火之中。”

常曦听完不禁又是两眼一抹黑,这界面自我保护机制他还是第一次听闻,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

半空中画面再次变幻,先有一颗蔚蓝色的球体悬浮,随后周围也很快涌现出一个个颜色各异的球体,云岚指了指那颗代表着人界的蔚蓝色球体,说道:“每个界面都有各自对应的一套自我保护机制,这种保护机制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压制。一个界面不会让其中的生灵无休止的强大下去,从而有了修仙路上的天劫和修为瓶颈这样的压制,但世间总有惊才艳艳之人,侥幸突破了桎梏,这个界面的保护机制就不会允许他再留在这个界面,就会将他排挤出去,于是就有了我们所谓飞升成仙的这个说法。”

常曦听得一怔一怔的,原来青云山里古籍上记载所谓的“剑开天门,飞升成仙”并没有听起来的那么磅礴大气,敢情是这片天地容不下你,想尽办法要将你扫地出门。

云岚将常曦低头思索的模样看在眼中,很是欣慰,对于聪明人他向来不会吝啬褒赞之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同样的道理,若有修为超过这片天地所能容纳上限的修士想要潜入,并非做不到,但界面的自我保护机制会对他产生天地压制,不仅会使这修士境界被压制,发挥不出巅峰的实力,还会使他进入漫长的衰落期。”

“许多年前的上古时代,就曾有仙界的神龙私自下界,与九州当时尚在世的人皇展开长达数月的交手搏杀,最终打成平手,但其实是因为那神龙受到境界压制而力竭,否则哪怕是贵为人皇,也不是仙界神龙的敌手。”

云岚叹了口气道:“人界对于仙界和魔界来说,属于较低层次的界面,所以无论是魔界还是仙界,若强行下界而来,充其量也就只能和人界巅峰的修士打成平手,还远远做不到鸠占鹊巢的这一步,所以魔族才会投放了一批先遣部队来到人界,试图让他们习惯人界的环境和天地压制,找出我们的弱点,从而好将我们九州仙道盟彻底从版图上抹去。”

魔族经营远不止千年的算计不可谓不狠毒,想到九州仙道盟曾经好几次险些在魔域铁蹄下就此崩离破碎,常曦焦急道:“既然魔界如此狼子野心,我们偌大的九州千万年来有无数的先辈们飞升上界位列仙班,我们为什么不寻求仙界的帮助,从而一举铲除昆仑以北虎视眈眈的魔域呢?”

话题几经波折翻转,最终还是回到了云岚嘴中那个最严肃的事情,大师兄的声音忽然变得清冷起来,他淡淡问道:“小师弟,你修仙以来应该也阅读过不少藏道殿里的卷宗,可记得我们九州有多少年不曾出现过飞升仙界的修士了?”

常曦下意识的回忆,给出一个答案,四五百年。

大师兄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沉声说出一个让常曦如遭雷亟的惊人真相。

“我们头顶上那人人神往的仙界,已经在魔族铁蹄下,足足灭亡百年之久了。”

第449章 截杀

不知以何种秘术为自己重续断臂的棺童趁夜离开了罗酆城,朝着棺山岭的方向急掠而去,面色说不出的惨白吓人。

“为什么三天时间过去了,这道死线还在?是谁想杀我!”棺童死死盯住手掌上那条若隐若现的黑线,面色狰狞。

棺山岭中巫术神通诡谲莫测,其中就有能预知祸福凶吉的不世秘法,自棺童从罗酆山上败退后,瑕疵必报的他便横生了报复念头,准备即刻返回棺山岭寻求老祖出手。谁知不经意间翻看自己手相时,才发现掌心有道不知何时浮现出的死线,阴魂不散的缠绕着他。

死线缠身,印堂发黑,头顶死兆星当空,乃必死之局。

棺山岭中修行巫术讲究“年少早发”,开窍越晚,成材越难,少有大器晚成的说法。棺童年幼时在堆满棺材的岭中修行险恶巫术,为能够早早开窍,不惜狠心砸碎自己的半边脑袋,再引那些以修士腐尸为食的剧毒蛊虫爬入自己的颅脑中寄生,以此“开窍”练就神通,其狠辣心肠直让旁人胆寒。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棺童此后修行一路坦途,在受到老祖宗青睐的同时,也获得了童颜永驻的能力,尽管他自己对这副永远长不大的身体百般厌恶,但也正因为如此,任谁也不晓得他其实修行超过百年之久了。

凭借百年修行和年幼时的“早早开窍”,他练就了一门棺山岭中除老祖宗以外,没有第三人练就的诡谲神通。

罗酆城外少有灯火,放眼一片漆黑,急掠许久的棺童用神念仔细扫视确认无人后,遁入深山野林中稍作歇息。

林中有湖,翡翠般的澄澈湖水在星光下熠熠生辉,棺童掬一捧湖水打湿脸庞,临湖而坐,手掌在储物袋上一抹,摸出的不是常见的丹药,而是一只只身体滚圆肥腻的大白虫,大白虫没有眼睛没有触角也没有四肢更没有口器,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只是茫然的扭动身体,旋即被棺童捉住,一口塞进嘴里,顿时绿黄色的汁液溅射开来,湖畔边响起一阵阵生吞白虫撕咬血肉的瘆人声响。

每吞下一只大白虫,棺童的苍白脸色就略微好转一分,他仰头吐出一口腥臭白练,看到夜空中那颗尤为闪亮的死兆星,瞳孔忍不住狠狠一缩,当即也就断了再歇息一会的念头,刚刚站起身来,却猛然回头!

漆黑林间,几百具和周遭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青甲如同幽灵般凭空浮现出来;湖水中哗哗作响,从湖底缓缓走出几百具漆黑浮屠重甲,森然甲胄在皎洁月色下没有半点反光。

青甲黑甲加起来近千人,密不透风的阵型如层峦叠嶂般将棺童合围其中,动作整齐划一,只听见甲胄甲片的晃动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知道自己深陷重围的棺童看向青甲黑甲前为首的两人,两人头戴战盔看不清面容,他桀桀冷笑道:“有胆子敢对棺山岭名宿动用大军围剿,又不敢露出真面目,那定然是之前有与我结仇的哪方势力,我说的对不对?不过以你们区区半步化神境的功底,想杀我是不是痴人说梦了些?”

晓营和严字营阵前身材魁梧的两人默然不语,率先埋头开始奔跑,脚下各自踩踏出深坑浪花,拔剑冲杀向矮他们三四个头的“小家伙”。

棺童抬手打算驭湖水作神通,却不曾想湖水纹丝不动,显然是被湖底不知名的阵法所束缚,自自湖底走出几百具面相狰狞的浮屠重甲后,他甚至怀疑这湖底会不会还藏有这些家伙们未出的手段。

身披浮黎甲的林长风杀机磅礴,比严坤更快一步欺进棺童身前三丈距离,脚步再横滑半丈,手中浮黎剑奔若惊雷,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向棺童头颅,棺童双脚离地凭空踏起,躲过这一剑的同时单掌按在了林长风胸口,浩荡伟力突然喷发,在浮黎甲上轰出焦黑痕迹,林长风喉头涌上腥甜,剑势中断向后倒退。棺童心思诧异,自己哪怕丹田里灵海亏虚,也不至于连个半步化神境的小子也轰杀不死吧?

棺童身形飘曳如白绫束脖的吊死鬼,鬼魅般再次闪现至林长风胸口,打算趁你病要你命,严坤这时终于赶到,经过几次加宽加重的浮屠剑刃直截了当,让本就灵力虚浮的棺童断了再以伤换伤的念想,放过了林长风一命。

严坤统御的严字营在战场上向来以凶狠凌厉著称,他本人更是个活脱脱的典范。浮屠重甲约莫八千斤,本已经是足够骇人听闻的重量,但已经将淬火横练法臻至圆满的严坤在经过几次加重后,他身上这副浮屠甲已经足足有八万斤之重,只随意落脚就能踩出深坑,此刻他披甲携滚雷之势碾向小矮子,棺童本身并无炼体修为在身,只得选择退避三舍。

沉重的浮屠重甲停下,严坤脸不红心不跳,大气都没喘上一口,目光透过缝隙,指了指那小矮子,又拇指向下指了指自己胯下,狰狞道:“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化神境嘚瑟什么?大家都是娘生娘养,偏偏就你生得两三尺都不到,就你这个头,从老子胯下钻过去都不用弯腰的。”

棺童眉宇间堆满阴霾,杀心暴起,他生平最忍受不得别人拿他个头说事,更何况是被个不过区区半步化神境的蝼蚁指着鼻子当面羞辱。

棺童虽然境界跌落,但眼力尚在,很快瞧出些许端倪。

方才这重甲男子向他撞来时,双足至少有七八次不易察觉的停顿,这是方寸劲的叠加秘术,如同以雷滚雷的蓄势的手法,能在蓄力完成以后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幸好他之前凭借本能察觉到不对劲,否则真以肉身抵抗,光这一下就够他喝上一壶。而且这种和方寸雷神通一脉同源的秘术,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派可以拿的出来的。

还有这人身后几百具呼吸节奏绵长,气机流转频率几乎完全相同的黑甲甲士,才是最让他心惊肉跳。

这些毫无畏惧的甲士们隐隐以一种他看不出其中玄妙的阵法分布,所有人的呼吸与气机同步,五百众宛如一人,将他们身上的“势”转移到了这凶厉男子身上,使得这对他出言不逊的半步化神境蝼蚁,竟一时有了能和他互掰手腕较劲的雄浑资本。

不远处那硬吃他一掌的青甲男子宛如没事人一般又站了起来,仿佛那饱含棺童杀机的一掌轰在的不是他的胸口。

棺童瞧见那五百青甲甲士与湖上那黑甲一般无二,呼吸与气机同调,看了看头顶那颗愈发刺眼的死兆星。

他知道该拼命了。



第450章 化身(二合一)

洞幽部中除神器营和曦营之外,其他三营在这段时间里修习了一种协调攻击的阵法。这种阵法的霸道之处,就是能够在短时间里调动全军将士的气机与灵力为将领所用。

协调攻击阵法的要求很是严苛,需要全军将士的呼吸与气机同步同调,千百人如一体,形成独属于他们的一股“势”,然后再将这股“势”嫁接到他们的将领身上,使得此刻的林长风和严坤终于有了能与棺童一较高下的本钱。

棺童对付的不是两人,而是同时对付两营的上千人。

林长风身形再动,浮黎甲在这种木属性灵气充盈的森林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方才他被一掌击退,让他在晓营全体将士面前有些挂不住面,腾跃起身,浮黎剑化作无数道耀眼的绿光点亮了杀机四伏的湖畔,速度之快,快到只有棺童一人能够勉强看清他的轨迹。

棺童的脑袋有些不正常的鼓胀,面色阴冷着抬臂在身前画圆,湖畔百丈之内的空间顿时黏稠如沼泽,那抹凌空刺来的碧绿剑光被生生逼出原形。

林长风并未真正进阶化神境,第一步大境界和第二步大境界之间的鸿沟绝非单纯靠灵力堆积能够填平,灵力数量虽多,但却始终无法引起质变。

但是此刻整个晓营嫁接给他的“势”,就宛如冬日深宫里的一只出墙红杏,虽然无法让林长风得以真正窥见那株墙后红杏该是怎样的娇艳鲜红,但仅凭这千金不换的宝贵机会,却让林长风有了短暂的福灵心至,依瓢画葫芦的照搬棺童方才封锁空间的手法,虽然粗糙难以入眼,却真真切切的用剑艰难绞碎了周围泥潭,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棺童杀招。

身披浮屠重甲的严坤干脆以蛮力碾碎泥潭,双足带动全身几次蓄势叠劲,如同座漆黑大山气势汹汹的向棺童碾去。

棺童怒火中烧,这莽夫男子当真视他于无物,翻来覆去就是方寸劲和铁山靠这两招,还有完没完了?

严坤携滚雷之势撞在棺童身上,面色一喜,旋即发现自己少说也有几十万斤力道的双拳,竟被棺童那对还没他半个巴掌大的双手摁下。对灵力的运用的技巧远超严坤的棺童不屑冷哼一声,半大的身子竟将严坤拖拽的双脚离地,严坤整个人被抡如风车,连人带甲一起给扔进湖里,溅起好大一朵浪花,踏湖而立的严字营将士们的气息有刹那的紊乱,修为较低的几人不禁身形摇晃,但都很快平复下去。

始终在用眼角余光打量晓营和严字营的棺童骤然狂笑,他终于摸清了这两人身上从两军那借势来的手段,身形飘摇向离他最近的严字营,惨白胳膊宛如捣豆腐般穿刺进浮屠重甲中,再抽出时整条胳膊都染上血红,手中还攥着一颗噗通噗通跳动的滚热心脏。

铁打的严字营没有棺童想象中的在恐惧里作鸟兽散的仓皇模样,每个人都宛如世上最伟岸的雕塑般纹丝不动,虽然呼吸和气机有了一丝紊乱,但没有影响大局。

被穿刺胸膛掏空心肺的严字营甲士临死前将脚底扎根湖里,站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信邪的棺童咬牙切齿,再将周围几具浮屠重甲连同里面的人撕扯成碎片,任鲜血染红湖水,严字营依旧运转如初。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如果现在散开阵型撤退,的确可以不用再白白站在这里任由棺童杀戮,但同时他们借给首领的“势”也会就此中断,在自己性命面前,他们选择大局为重。

“狗杂种,你活该被千刀万剐!”

从湖水中冲出的严坤见到跟随他许久的袍泽被虐杀,暴怒到几乎失去理智,悍不畏死的再与棺童战成一团。

驰援过来的林长风满嘴苦涩,他与严坤二人依靠两军的“势”为底牌与棺童交战,但还是致使这次截杀现在出现了伤亡,大青在战前的预计分毫不差,难免会有人牺牲。

林长风忽然向漆黑的无人林间点头,自己便再度和严坤汇合,剩下林间无人的枝头微不可察的轻轻摇晃。

严坤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搏命姿态,将自身实力和借势发挥到了极致,此刻竟真就和林长风与棺童斗的不落下风。棺童已经知晓这两人借势的把戏,但双拳难敌四手,就算知道如何破解这两人的势,现在也没有机会给他浑水摸鱼了。

花费了些功夫弄清两人的招式套路后,棺童重新占据了上风,他有心试探这借势的秘法究竟能够延展出多远距离。之前他有留心丈量过两支军旅之间的距离,不多不少正好两百丈,每当他想要借力打力往别处游走,便被两人不惜代价的拦下,看来两百丈是借势的最佳恐怕也是极限距离。

林长风和严坤在大威力的神通层面上处于绝对劣势,所以他们不敢放任棺童离开他们太远,试图用炼体修为上的微薄优势找回场子,事实证明也确实有效。两人空有借势来的充沛灵力与气机,却不得挥霍的要领,就好像坐拥金矿的穷小子,没门路花销这笔巨款,只得坐在金矿上干瞪眼。

很快两人想出办法,灵力不要钱的喷涌而出,打算御起将各自营部将士们的飞剑克敌制胜。

常曦早些时候教过他们青云山里高深的御剑法门,两人资质悟性都不差,上手也快,御剑绕蝶绕花飞也是拿手好戏。但他们之前还从未同时御剑超过十柄,就更别说此刻的百柄有余。一柄柄飞剑宛如坡脚的老太太般颤颤悠悠,两人只得任由飞剑胡乱掠掷一气,好似市井泼皮打架,只图锋利伤敌。好在林长风脑子转的快,变刺为砸,百柄利剑悬湖如雨下,一时间里叮叮咚咚,逼得无奈要“省吃俭用”的棺童一退再退,终于勉强有了几分剑仙架势。

棺童面色阴沉,忽然侧过脑袋,抬手一指弹在耳畔一柄偷袭不成的飞剑上,剑身悲鸣着灵光黯淡下去,灵性尽失,噗通一声坠落湖中。

棺童几经搏杀消耗巨大,远不如林长风和严坤两人有源源不断借势来的轻松,他几次想要用巫术斩断他们头顶那缕几乎肉眼可见的“势”,但这湖底下不知有什么鬼名堂,让他施展的巫术事倍功半,几次计划落空,他也不打算再耗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就在棺童准备偷得空隙抽身破空逃遁的刹那,林长风似乎一口气提不上来,身上借来的势顿时如洪水决堤般流淌大半,本来就徒有其表的“化神境”修为一跌再跌,不复方才的勇猛姿态。

刚准备使用秘法逃遁的棺童瞳孔骤缩,生生收回已经发动大半的遁法,惨白臂膀演化成一杆骨刺长枪,撩飞严坤,瞬身奔袭到林长风胸前就要举枪刺下。棺童满脸狞笑,你们这般大费周章的半夜兴师动众的截杀与我,都说礼尚往来,我若临走前不送上份大礼,怎么对得起你们的处心积虑?

骨刺枪尖距离林长风心窝处半寸停下。

一截薄如蝉翼的森然剑尖从棺童的胸前冒出,剑尖打了个无情的圈,血肉翻卷撕扯的声音响起,将棺童本就瘦窄的胸膛钻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第二声剑尖入体的声音接踵而至,棺童的腹部凭空塌陷进去,灵海被毁,丹田被生生挖走,连同着那条脊梁骨都被整个抽出。

浑身瘫软的棺童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浑身气机倾斜如山崩,他勉强转头向后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皮甲头戴兜帽的年轻女子目光冷寂,一手握着不知道是何等品阶的寒光短剑,一手扯着他的那截带着血肉神经的脊梁骨,鲜红顺着她的指尖滴淌,很快蔓延开来,血腥而又美丽。

他知道他中计了。

但化神境修士若一心只为活下去,爆发出来的求生欲望会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失去丹田灵海乃至脊梁骨的棺童怪叫一声,全身精血顿时燃烧过半,浑身如同着了火一般向天空中全速遁逃,那种突然间爆发出来的惊人速度,根本不是林长风等人可以追上的。

手拿短剑扯着脊梁骨的年轻女子只是抬头望去,没有追上去的意思。正当棺童以为自己能逃过此劫时,一道笼罩在青朦朦光辉里的百丈蛇影当空盘踞,猩红蛇信一吐一卷,看不清轨迹,待缩回时,蛇信上正缠裹着面如死灰的棺童。

蛇信将失去脊梁骨支撑的棺童身躯勒成早该断成两截的诡异弧度,碧眼玄蟒眼眸中三朵青花流转,口吐人言清冷道:“我已经等候你施展遁法多时了。”

知道命不久矣的棺童没有开口求饶,嘴角狰狞如恶鬼,将体内剩余半数的精血尽数燃烧,浑身燃烧成火球,本就肿胀的脑袋想吹了气的气球般迅速膨胀,此情此景极为骇人!

碧眼玄蟒被棺童的狠辣震慑有刹那恍惚,旋即大声嘶吼道:“他要自爆了,所有人快点躲开!”

严坤以及林长风大惊失色,连忙命令两营撤出战场,化神境修士的自爆威力能够比肩同阶天劫,绝非普通战士们可以承受,严字营的战士们有情有义,撤退时冒着可能被自爆波及的危险,仍不忘带走几位已死袍泽们的尸身。

大青收回蛇信,天井粗细的蟒尾抽在棺童身上,将那颗就快炸开的彤红火球砸进湖水中,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整座湖都被掀翻过来,岸边葱郁林木被连根拔起卷上天际,湖水甚至来不及炸起浪花就被霸道的高温蒸汽化成水雾。

及时躲远而且有甲胄护身的两营将士们只是被冲击波殃及,除了被掀出几个跟头和气息不畅外,倒没有其他损伤。

身形笼罩在风行甲里的年轻女子幽灵般出现在满是疮痍的沸腾湖面上,眉头紧蹙,丢掉手中那截令人作呕的脊梁骨,双掌虚抬,湖水中残余的血肉碎渣顿时浮出水面。

年轻女子掀开隐匿面容的兜帽,赫然是曦儿无疑,她皱着眉头问向盘踞天际的碧眼玄蟒:“这家伙一言不发的就选择自爆,有些不合常理,会不会有诈?”

大青眼眸中的三朵青花是血脉传承中的一种独有瞳术,能够看破世间大多伪装和隐匿痕迹,三朵青花正急速流转,将方圆几十里内扫描的彻底,旋即巨大蛇首摇摆道:“附近没有除我们之外的其他气息了,之前听闻此人和大人对战时,几次果断断臂逃生,是个狠辣性子,他知道落入我们手中绝对难逃一死,索性选择了自爆。”

曦儿用灵力勾起几片碎肉仔细端倪,抬头问道:“棺童的元婴可曾逃遁?”

当空盘踞的碧眼玄蟒重新幻化成人类模样,大青看了眼那几片碎肉,摇了摇头道:“我始终警惕着这家伙的元婴逃遁,但自始至终都不曾见到他的元婴离体。这样自爆的威力,脆弱的元婴在一瞬间就会灭亡,无论巫术多么诡谲莫测,也绝无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逃出元婴的。”

曦儿沉思片刻,短剑归鞘,转身下令道:“曦营人马负责清除战场痕迹,不要让别人知道是我们洞幽部动的手。”

一片狼藉的林间响起阵阵破空声。

大青点了点头,对林长风和严坤道:“你们的两营人马做好伪装现在就赶紧撤离战场,今夜动静不小,罗酆城里很快就会派出暗部和谍子来此,不要留下尾巴给大人添麻烦。至于严字营阵亡的战士们,回去定要厚葬。”

林长风和严坤领命而去,这座深山野林很快恢复原来的寂静,只不过这里的满目疮痍,却是告诉后来者,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怎样的惊天大战。

罗酆山地域东南隅,悲鸣海畔棺山岭。

污浊红褐的海水拍打礁石,海风腥臭而生寒,立壁千仞的临海悬崖上棺材密密麻麻,浓郁阴气缭绕到可以遮蔽阳光的地步,棺材大多揭棺而开,里面除去腐尸白骨外空无一物,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座未遭毒手。

棺山岭深处阴气最重的洞窟里,一道矮小身影闭目盘腿而坐,身旁几具气息尚且新鲜的尸身被破开头颅,颅脑里的红白之物被吸食的干干净净,令人齿冷的蛊虫在尸身中游走七窍,将吞食获得的能量反哺回矮小人影体内。

矮小身影的肌体呈现出白里透红的诡异光景,令人心悸的雪白皮肤下,鲜血以肉眼可见的形态流淌涌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竟是无经无络的无骨之人!

若曦儿在此见到这人,定然会勃然变色。

此人不是棺童还能是谁?

年幼“开窍”不惜将自己身躯熔炼为血肉熔炉的棺童慢慢睁开双眼,眼前浮现的是自己被两军截杀最后被逼自爆的一幕幕场景,他长长吐出一口腥甜血气,双目幽幽,嘴角从未有过的阴冷瘆人,连吐出三个好字。

“常曦…洞幽部…竟然把我的身外化身逼到自爆的地步,这笔账,新仇旧恨一起算上,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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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王

小屋中祭坛上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

常曦想从大师兄脸上找出他开玩笑的表情,但显然大师兄并没有与他开玩笑的闲情逸致。

常曦脑此刻中可谓是一团浆糊,每个立志踏入修仙界的修仙者们,最大的梦想莫过于修为有成后飞升上界位列仙班,成为永恒不朽的传说。人间千万年来能人辈出,剑开天门者同样不计其数,那仙界怎么无缘无故被魔族灭亡?

大师兄指向半空中映射出的那颗蔚蓝星球和周围几颗颜色各异的星球,沉声道:“根据我们的判断,仙界与魔界的界面等级应当大致相同,使得仙界界面的自我保护机制不会起到太大效果。这样一来,魔界修士们就能够在不降低自身太多修为境界的前提下,一举攻入仙界了。”

常曦说出自己的疑问,“按理说仙界被魔族攻陷这样天大的事情,人界为何会一点也不知情?”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大师兄缓缓道来,常曦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黄泉界并不同于寻常界面,仙界、魔界、人界以及妖界的所有生灵在死后,灵魂都会重归黄泉界中。常曦之所以在黄泉界中至今没有遇到魔族中人,完全是因为魔族中人大多身怀滔天罪孽,绝大多数都在刚进入黄泉界后就被各方阎罗殿问罪,而后被羁押在地狱中受苦受刑。

经过对这些魔族的严加拷问,各方阎罗殿很快掌握到了第一手重要情报,这些被标注绝密的情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递交到了各方鬼帝乃至黄泉界的真正主宰-酆都大帝的手里。

原来仙界天庭经过无数载的发展,内部架构乃至人心都早已腐朽不堪。魔界的魔族经过近千年时间对仙界进行渗透和潜伏,终于取得了巨大突破,逐渐在暗中控制了天庭各大职能机构的权限,甚至连仙界联通其他各界的虚空甬道也都在魔族的掌控和监视之下。为避免横生枝节,魔族索性关闭了由下界飞升仙界的通道,使得仙界出现了数百年无一例下界飞升者的诡异情况出现,但哪怕是魔族做到这个份上,病入膏肓的天庭依旧没有对此上过哪怕半点心思。

魔族很快通过虚空甬道与仙界里暗中布下的诸多暗棋里应外合,大肆侵略仙界。腐败不堪的天庭战部在漫长的几千年时光里贪图安逸,更是不思进取,何曾见过这等局面?在遇敌初期几乎是一触即溃。幸好仙界中还是有不少骁勇善战的战部,在这几个战部的驰援下,天庭高层乃至仙帝才得以喘息,狼狈后撤至仙界北部荒无人烟的不周山苟延残喘。

不计其数的仙兵仙将的死去灵魂涌现黄泉,引发黄泉界诸方震动。在不惜血本复原了几段仙兵的生前记忆以及亲眼所见后,他们终于确定,仙界已经名存实亡了。

身为北方鬼帝的大师兄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语气凝重道:“据我顶头上司的酆都大帝透露,除去有几位已经跳脱出生死轮回的大能无法寻找到外,仙界中还有许多耳熟能详的仙班名宿并没有魂归黄泉,说明他们应当还没有死绝。但情况绝对没有你想象的不容乐观,谁都不能保证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神仙在面对魔族铁蹄时,会不会选择出卖良知助纣为虐。”

云岚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不管在哪里,硬骨头的人总归是不多的,天庭内部又糜烂不堪,可能已经有很多仙界大能都…哎,不说了,说多了还真是伤神。”

常曦脑海中各种线索思绪繁杂如凌乱线条,他闭目一条条仔细的整理清楚,很快又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常曦疑惑问道:“那魔族入侵仙界这件事,和赢德想要抢我女人做他炉鼎的这件事,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不仅有,而且关系很大。”云岚斩钉截铁的道。

“据从第五阎罗殿包拯那近期传来的几份情报来看,我们可以确信,魔域的那位魔主似乎就要修炼成功某种能够撕开界面空间强行飞升的神通,不久就有可能直接飞升魔界。所以他膝下的几位皇子皇女正在展开夺嫡之战,谁若能胜出,便能继承魔域魔主的帝位。野心勃勃的赢德自然是想尽办法要提高修为,好铲除他的哥哥们。弟妹身怀千年难遇的阴凤之体,若真被他抢去作为炉鼎,汲取阴凤本源,便极有可能在短时间里帮他突破瓶颈。”

常曦冷笑道:“旁门左道,死有余辜。”

大师兄认真道:“幸好是小师弟你天赋异禀,能够以元婴境和化神境以命换命,换做旁人,可能真就被赢德得手。”

“咱再把话题重回到那位魔域魔主的身上。”大师兄袖袍一挥,半空的画面幻化成一名看不清面容的伟岸男子。

虽然常曦并没有见过此人,但仅凭直觉,他就认定此人就是那让九州深陷千年战火的魔域魔主。

大师兄指了指此人道:“魔域在和九州互相争斗的这么多年以来,多数都是占据上风,现在仙界又已经名存实亡,魔主似乎才是那个最没有后顾之忧的人。但他现在反其道而行之,不去安稳提升修为境界,而是转头去修炼撕破空间的神通,这里面的玄机我经过很长时间的思量后,我想我大概猜到他的真正意图了。”

不待大师兄再开口,常曦猛然间觉得脊梁冰冷,他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他根本不是为了飞升,他是想在人界里应外合,打开一条让魔族大军下界的通道!”

云岚有些诧异的看着小师弟,他没想到小师弟这么快就想通了这个缘由,点了点头道:“不错,也许因为是魔族经过千年的研究,可能已经找到了能够中和界面自我保护机制的办法,所以他们才会让魔主修炼这种神通。”

短短一天时间里被灌输太多匪夷所思的见闻,常曦攥紧了拳头,沉声问道:“可是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大师兄起身将那卷足以引起各界恐慌的手札郑重塞回书架,表面的禁制锁由白转红,他转身笑道:“因为地藏王菩萨前几天来见我了。”

常曦恍然大悟。

大师兄微笑道:“几年前我就认识他了,菩萨没个菩萨样,但却意外的能聊得来。当初我之所以能够爬上这帝位,他在背后帮忙不少,我都记着这份情。这次他来找我,要我多帮衬帮衬你,早知道你是我小师弟,哪还用得着他提醒?”

常曦笑脸温暖,能够在黄泉遇到菩萨和大师兄,真好。

大师兄摸着下巴思索了会,笑道:“按照以前的惯例,纣绝阴天宫的宫主需要封有王号,我刚刚就在琢磨着给你封个啥王号比较好,毕竟你可是我小师弟,万万马虎不得。”

正当常曦摆摆手表示无所谓时,大师兄眼睛一亮,兴奋道:“我突然想到了个许久不曾有人能够与之匹配的王号,这个王号比起之前黄泉界十大阴帅的名头都还要来的厉害!与小师弟你相配简直再合适不过了,绝对威武霸气!”

常曦听到这里不禁来了兴趣。

虽然自己不在乎这些,但到时候能在爹娘面前显摆显摆也是好的,毕竟有哪家爹娘不望子成龙的?

大师兄笑眯眯的道。

“大阿修罗王,小师弟你看咋样?”

第452章 宝贵的平静时光

从大师兄的御书房出来时,已是月朗星稀的时辰,大师兄告诉常曦他的纣绝阴天宫早已收拾妥当,连同他寝宫里那位金屋藏娇的东吴剑窟女子也已经移步宫里,让常曦今夜直接回宫即可。

纣绝阴天宫。

有佛曰血花香溢芬陀利,雄鬼欢呼纣绝阴。芬陀利花为佛门典籍中千叶白莲的意思,象征着如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的高贵品质,所以纣绝阴天宫也是通体由白玉修葺成千叶莲花的盛开模样。夜色中的纣绝阴天宫宛如仙境荷塘,斑斓星光环伺着这座宏伟的“千叶白莲”,清澈河水经由秘法集束成缕,在“莲花花瓣”间如匹练般潺潺流过,让头一次见到此情此景的常曦也不禁在山道上驻足观赏许久。

常曦走到宫门前,一位似乎等候多时的娇俏少女伸直了脖子看向门外,看到宫主出现时,那少女面色涌上喜悦,连忙迎了上去,正是早上花亭里那被大师兄调侃的水桃儿。

“没想到大师兄还真把这小姑娘给调过来了。”常曦心里说道,朝水桃儿笑着点了点头,顿时让后者受宠若惊。

水桃儿压下心头遇到贤主的激动心情,轻声道:“宫主大人,水桃儿已经将宫里收拾妥当,徐清姑娘也已经移步宫里的莲花池台住下了。”

常曦放慢脚步近距离打量着自己的新府邸,看见水桃儿的双手冻的有些发红,想塞入袖口取暖但又不敢的模样,他驻足停下,两指捻起,只见在夜间缓缓散发热量的大地热气仿佛收到命令般,迅速向常曦指尖飘来,常曦微微发红的指尖凌空画圆,凝聚成手环模样套在水桃儿手腕上。

红色手环散发出温暖灵力,水桃儿那双因为寒冷而有些苍白的手很快恢复血色,常曦笑着道:“女子本就体虚畏寒,而且晚秋时节夜里的彻骨寒意也最是伤人,瞧你穿得又挺单薄,若我回来的再晚些,恐怕你这小身板就要冻出病来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要好好珍惜。”

水桃儿红唇微张,眼角湿润,手环上散发的温度温暖到她的心里,她觉得自己可能是遇上了这辈子最好的主子了。

水桃儿低下头颅,脸蛋泛红道:“宫主大人,浴池的热水已经为您放好了,稍后就让水桃儿为您沐浴更衣吧。”

洞幽在剑中仍在沉睡,常曦也没打算因为这点小事再喊她起来,面对水桃儿那双满含娇羞甚至是带着某种希冀的眼神,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个好字。

坦诚相见的沐浴过程略微香艳,常曦从浴池起身出来,在水桃儿这位贴身侍女的伺候下换了身干净衣裳,随后婉拒了满眼幽怨眼神的她的侍寝提议。

快步回到自己卧室,常曦立即盘膝坐在床铺上,几次深呼吸才压下心头燃起的熊熊欲火。

这倒怪不得他道心不稳,毕竟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尝过鱼水交融的滋味后又与妻子阴阳两隔许久。他身负龙血龙体,体内阳气更是充盈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更何况自古就有贴身侍女半个妾的说法,当常曦在浴池里清晰察觉到水桃儿胸前那不太安分的浑圆挺翘时,千难万难的才忍住没把她吃干抹净。

其实这对于水桃儿来说却是心甘情愿,毕竟谁家女子不怀春?她们自幼被招上罗酆山,各个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胚子,精通琴棋书画之余也深谙房中术。

贴身侍女的日后命运就是侍奉贵人,区别在于侍奉什么样的人。如常宫主这种丰神玉朗的翩翩公子,又温柔体贴,若能为这样的人物侍寝,身份也会随着水涨船高。在这纣绝阴天宫里,说句稍微诛心些的话,那便是相当于半个女主子了,是她们几辈子修不来也不敢奢望的顶天福分。

常曦低头笑骂道:“我这辈子修不成仙那真是没天理。”

第二天一大早,常曦召在城外驻扎了近两个月的洞幽部入城上山,因为他们没有能装得下青云号战舰的特制储物袋,所以常曦以纣绝阴天宫宫主和大阿修罗王的双重身份亲笔书信一封交给下面负责城防的将领,这才破例让青云号战舰升空驶入城里。

罗酆山辖地三万里,光纣绝阴天宫就坐拥三千里地界,比起九州大荒殿也不遑多让。重新回归本职工作的洞幽为战部寻了处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两千众洞幽部将士们人人脸上都洋溢起发自肺腑的笑容。跟随常曦一路从嶓冢山那荒芜之地杀出来的老兵老将们吃苦吃惯了,表现的倒还从容些,倒是那些刚刚加入的新兵们可就各个兴奋的难以抑制。

慕清和常风也被儿子请上了罗酆山,无任何修为在身的二老只觉得罗酆山是他们心里最神圣的地方,正是因为那位北方鬼帝的清正廉明,才让他们能够在黄泉界里过上好日子,自己儿子虽不知怎么得就当上了那名字拗口的宫主,但他们还是打心眼里为儿子感到骄傲和高兴。

常曦带着爹娘在罗酆山上走走看看,云岚也难得忙里偷闲从御书房流了出来,说一定要见一见到底是什么样的夫妇能够生出小师弟这般引领风骚的人物。

当慕清和常风在知道那年长儿子几岁的年轻人就是鬼帝时,当时就给震惊的要下跪,云岚自然不会让二老如愿,笑着说出自己和常曦的关系,最疼儿子的慕清也不由得拉过常曦手背叮嘱道:“今后可千万别给你师兄丢脸啊。”

常曦笑着使劲点了点头。

下巴留有一撮潇洒胡子常风把常曦悄悄拉到一边,指了指纣绝阴天宫的方向,小声说道:“方才我在莲花池台那里,见到位赤足在莲花上舞剑的漂亮女子,宫女说那么大块地方就她一个人住。你个混小子给爹说实话,你是不是把持不住自己,又在外面沾花惹草把人家小姑娘拐回宫里,学座那金屋藏娇之事了?”

常曦哭笑不得的使劲摇头。

用晚膳时,常曦提议爹娘就在罗酆山上住下,二老犹豫良久后,还是婉拒了儿子的一片好意。慕清和常风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早已习惯了清贫但自由自在的生活。常曦的娘生前本就出身富贵人家,但她放弃了别人眼中锦衣玉食的安逸生活,选择了与常风私奔定居在山上,为得就是能够畅快呼吸那口无拘无束的空气。

至于常曦他爹,按照他自己的糙话来说,就是野惯了。这么富丽堂皇的大殿,天天被侍女和仆从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心伺候着,住着铁定不舒坦。说宫里有太多漂亮的女娃娃,老子这辈子有你娘一个女人就够了。

常曦苦笑着摇了摇头,别看他在外人眼中是威风鼎鼎的宫主和御赐封号的大阿修罗王,在爹娘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爹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晚膳过后,洞幽带着小药送二老回城中居所,常曦站在宫殿穹顶,望着城中灿若星河的城中灯光,蓦然回首。

一袭白裙挂白剑的赤足女子飘摇在他身旁。

第453章 战事将起(上)

徐清赤足踩在空中,脚下生莲朵朵,雪白长袖随风飘摇,灵气动人,在形似千叶白莲的宫殿穹顶上宛如莲花圣女。

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脚下这座宫殿主人的目光从满城灯火转向女子脚踝,笑了笑,莫名想到青璇,轻声问道:“莲花池台住的可还满意?瞧你这足踏生莲花的异象,约莫是又自悟了什么神通?”

安居莲花池台的清幽女子似乎语不着调的道:“叔叔和阿姨都是很好的人。”

“这你也能看的出来?”常曦笑着抱起膀子,眼神肆无忌惮的从女子莲足一路往上,继续说道:“我爹曾远远瞧见你一眼,吃饭时不停的和我唠叨,说你孤苦伶仃的住在莲花池,脸上又清又冷没点笑意,定然是被我用强虏来的苦命女子,说无论如何都要让我负责到底,不能毁女子清白。”

“所以我才说他们是好人。”徐清扭过头看了眼常曦。

常曦收回视线,双眸淡淡金黄,远眺城中牵着洞幽巧手不停絮叨的娘亲和逗弄小药的老爹,语气温柔道:“爹和娘的确如你所说,是世间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爹娘从小就教会我读书认字,一遍又一遍教会我做人的道理,让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挺直自己的腰板。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不假,但除了我家以外,小山村里其他家都不曾教小孩这些东西,大家都觉得只要吃饱穿暖有婆娘暖炕头再生个带把的娃子就足够了。所以我很庆幸我有这样开明的爹娘,如果没有他们不厌其烦的悉心教导,我现在或许就只会是个普普通通靠山吃饭的乡野村夫,娶个村里宽臀宽胯好生养的媳妇,争取生个带把的娃,把咱常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这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稀里糊涂的过去了。甚至更有可能的,是会随爹娘一同殒命在那场人魔两族的战火中。”

常曦笑了笑,抬头看向夜空,举起手仿佛想要摸一摸天,继续道:“那样的人生轨迹,现在看来,可能会有点无趣吧。”

此前人生和白纸相差无几的徐清情不自禁的侧过脑袋,第一次无比认真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女子最是能把握住心思心境的每一分细微变化,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年纪轻轻就斩获宫主头衔本该意气风发的男人背后,其实早已经伤痕累累。他身上涌现出那股浓切的怀念情绪和隐藏很深的疲惫感,让母性大发的她忍不住有种要将他拥入怀里好好呵护疼爱的念头。

常曦摇了摇头,收拾好心情,问向身旁女子:“上次给你的那卷竹简你修习的怎么样了?”

徐清干净利落的藏锋出鞘,剑势竟隐隐比原本藏剑蕴养十几年的威势还要壮大些许,女子一剑递出,剑意裹挟澎湃如潮的灵力当空汇聚,冲上云霄后再坠落如雨,恰如满城华灯初上的绚烂搬上夜空,连绵出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奇景。

看着仿佛被绚烂烟花点燃的夜空,常曦再一次确认了这女人真是上天垂青的剑道天才,这才过去仅几天时间,新的剑道根基就已经重铸出六七分火候,实属他生平仅见。

徐清收剑回鞘,收获宫里无数侍女仆从的崇拜眼神,眼神微微流转,红唇开阖道:“之前你提及的那青云山…就是你说过要带我去的地方吗?”

常曦双手插袖点了点头。

“可是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徐清绞尽脑汁也不记得黄泉界中有叫做青云山的剑道门派,要不是看在常曦那惊为天人的剑道造诣份上,她肯定认为常曦是在骗她。

关于青云山这个话题一时半会还真没法和徐清解释清楚,常曦故作神秘的绕开女子的狐疑目光,指了指山腰处的临湖而息的洞幽部,打趣道:“你如今剑道修为恢复的马马虎虎,化神境同阶里已经难觅敌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洞幽部里混份差事做做?这个战部是我从嶓冢山地域那边一点一点拉扯大的,都是自家手足兄弟,不会半点为难你。”

愈发有濯清涟而不妖气质的女子把头摇作拨浪鼓,初尝自由味道的她可不愿再到军旅中画地为牢。现在她每天偏居莲花池台,每天练练剑术看看莲花,舒心的很,比起东吴剑窟那十几年如一日不知光明为何物的日子,宛如云泥之别。

常曦交给她的那卷竹简中,对夜华千树这剑道神通的最后,落款有一行他自己提笔撰写后体悟出的心得批注,很是慰贴她这么多年来重拾自我的心情。

很多人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们不曾见过光明。

常曦屈指弹在徐清光洁的额头,后者惊呼一声,额头微微发红,既动口又动手的常曦明显不怀好意,拿捏起官威道:“徐清,咱两按照先前约定,你整个人可都输给了本王,莫说是到军中打打下手,就算让你今夜给本王暖床也并无不可,你说对不对呀?”

手头上没半点可以用来砸人的东西,再想起眼前这家伙可是名副其实的纣绝阴天宫的宫主和大阿修罗王,徐清心里不禁凄然。前者宫主头衔暂且不提,这大阿修罗王的封号可是份量弥足的很,已经足足几百年不曾有人能够配得上这等御赐封号。而且听宫里的侍女们说,连北方鬼帝都是这家伙的大师兄,就算她现在到鬼帝面前告常曦的御状,恐怕这师兄弟俩能把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的徐清紧咬红唇,如同受了怨气的小媳妇,满眼幽怨道:“常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瞧见女子肩头微晃打算撤后半步,常曦轻轻揽住徐清肩头,没让她得逞,趁她脸色还没来得及臊红出言苦笑道:“平日你你待在莲花池台没问题,但洞幽部那边你确实需要慢慢融入进去,纣绝阴天宫在六宫中主杀伐,对外的所有脏活累活都要过我的手,我孤家寡人一人,就全仰仗洞幽部的兄弟姐妹们和你帮衬我了,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小小宫主。”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被揩油的徐清用软糯鼻音轻轻嗯了一声,常曦假装没听见,把手卷做书筒状放在耳边,徐清好气又好笑的大声道:“知道啦!”

常曦开怀笑道:“这才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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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战事将起(下)

徐清第二天就动身前往了洞幽部,在说明来意后,洞幽很快明白了主人的意思。毕竟像徐清这样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剑道奇女子,若只当个花瓶高高供起未免太暴殄天物,不如下放到战部,让她熟悉熟悉战部平日是如何运作的,到了战场上彼此之间又是怎样协同配合的。这些精髓都是洞幽部的将士们通过无数次在督军盘中的演练和数次厮杀里总结出来的压箱底货色,寻常人根本无缘接触到这些核心机密,显然常曦是打算将徐清当做嫡系打磨培养了。

徐清心思单纯,她若拼死不答应此事也就罢了,可若一旦应承下来,她就会不遗余力的将事情办到最好。洞幽和其他几营营首教给她的知识心得,她都学习的很快。当初东吴剑窟的老祖宗硬逼她修习无情剑道,她虽百般不愿,但最后还是将无情剑道修炼到了令常曦都叹为观止的地步,其中固然有资质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她不轻言放弃的天性使然。

徐清学习进展颇快,连洞幽本人都为之侧目,在洞幽部中可谓是意料之中的顺风顺水。但常曦这边纣绝阴天宫的宫主位置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坐得稳的,初尝权利味道的他只得苦中作乐。苦的是每天大半时间都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乐的是有炼虚境的大师兄为他在修行路上排疑解惑,让他终于不用再摸着石头过河,修为每日愈发精进。

秋去冬又来,恰逢去旧迎新之际,罗酆山上银装素裹,宫女们欢声笑语着,早早就为宫殿装点上喜庆的大红灯笼,为满山银素增添了浓浓的年味。

罗酆山上历来有过新年祈福的习俗,宫女们将自己的愿望和期盼写在红纸条上,轻轻挂在佛笼下,再双手合十认真祷告,祈求来年愿望能够得以实现。

佛笼上不出半日光景就挂满红艳艳的纸条,风儿一吹,纸条就簌簌随风起舞,成为罗酆山上只有过年时才能得以瞧见的独特风景。

常曦不禁在想,这么多的愿望,这地藏王菩萨真的能挨个挨个的实现吗?这可真是个力气活。

常曦半夜瞅见水桃儿神神秘秘的出现在佛笼前,左顾右盼确认没人发现她,小心翼翼的摊开手心,发现因为紧攥在手里而显得有些褶皱的红纸没有损坏,女子拍了拍胸脯这才放下心来。水桃儿踮起脚尖挂上佛笼,极认真低头的祷告,手上晃荡着那枚始终被她擦拭到铮亮如新的红手环。

待水桃儿走远了,常曦来到佛笼前取下那条尚留有女子余香的红纸条,摊开在手心。上面除了对明年的美好期望外,还有着这位贴身侍女平日里羞于对他这位主子启齿的言语。

女子满腔惆怅缠肠的心思可谓都寄托在这条红纸上。

常曦默然不语,仔细将红纸条重新挂回佛笼的最高处,转过身认准了水桃儿闺房的方向,整了整衣衫,大踏步走去。

宫主我也算半个佛,今天我就如了你的愿。

常曦和洞幽部将士们过了迄今为止最舒服的一个新年。

洞幽部里三花齐开,韶华凭借原本就有的元婴境根基加上潜心修行,率先晋升至化神境大能行列。而林长风和严坤两人也不甘其后,凭借那日夜里对棺童的截杀经历和借势的感悟,同样跨过了化神境的门槛。

至此,洞幽部三大主力营的营首统统都已是化神境大能,神器营营首卫留成因为年事已高,暂时止步于元婴境。

他本人对现状已经极为满意,当初他所在的浮天宫可远不如这有鬼帝坐镇的罗酆山。背靠罗酆山这颗参天大树,源源不断的珍奇材料被送进神器营中,卫老连同着核心班底夜以继日的研究揣摩,致力于将洞幽部的战力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层次。能看到其他几营的兵崽子们能够穿上由他们打造的战甲和法宝为大人驰骋沙场,他们就觉得无比满足了。

而整个洞幽部最受宠的曦儿因为修行时间尚短,同样处于元婴境。不过曦儿本人对她现在的境界有点不太满意就是了,整天念叨的就是啥时候能帮大人排忧解难。好在她背后有常曦纹下的整条云中龙,无时不刻不在帮她聚拢灵气和洗精伐髓,不久的将来也会将她保送到化神境的门槛前。

我们常大宫主的修为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利的突破了化神境中期的瓶颈。有些技痒的常曦让三营营首和大青联手朝他进攻试试手,韶华他们心想我们几人虽然踏进化神境的时日不多,但好歹也是实打实的化神境,万一没收住手让大人脸面上过不去咋办?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韶华胸前蔚为壮观的山河起起伏伏,眼泪汪汪道:“大人您这也太欺负人了,您这化神境都快跟炼虚境差不多了。”

丢盔弃甲的林长风和严坤两人毫无形象的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如同窒息的鱼儿般大口大口的喘气,迫不得已化为碧眼玄蟒真身的大青狼狈泡在湖水里,猩红蛇信微吐。

在一旁环臂托胸的洞幽难得微笑,她对此战结果心里早有判断,可谓分毫不差。

而与洞幽并肩而立的徐清则是满脸凝重,这几个月来她已经将夜华千树的神通彻底学成,剑道根基也恢复如初,甚至比起原先还要再上一层楼。如果是面对化神初境的常曦,她自问绝对有一战之力,但如今常曦突破到化神中境,她不用上去一试都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雪莲花般的赤足女子轻咬贝齿,这个男人整天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夸她是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如果她真是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那他和他师兄岂不是百万中无一的旷世奇才?

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有亲兵小跑到洞幽身旁小声汇报,洞幽点了点,走到常曦身旁附耳低语到,常曦转身示意几人修行不要懈怠后,闪身来到修筑在湖畔的洞幽部营门,果不其然看到他的贴身侍女正等候在此。

自挂红纸祈福那夜心想事成后,水桃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眉目含春容光焕发不说,身姿也出落得愈发如水蜜桃般成熟诱人,可谓是真真切切的人如其名,后来被其他宫女姐妹们调侃打趣说定然是找了男人了,她嘴上死不承认,但她的满腔心思里,早已满满当当的全是宫主大人的伟岸身影。

见到常曦走了过来,水桃儿连忙收起旖旎心思,认真行了个婉约万福道:“宫主大人,鬼帝大人有急事请您过去。”



第455章 兵指东方(上)

整座罗酆山都知道纣绝阴天宫宫主和鬼帝大人私下里师兄弟的关系,常曦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御书房,轻轻推开门扉,瞧见里面人影正提笔龙蛇游走,嬉笑道:“大师兄,有啥急事找我啊?”

“小师弟你终于来了。”

云岚放下羊毫,亲手给常曦泡了壶差,示意常曦坐下,半开玩笑道:“方才我见水桃儿的气色和之前很不相同啊,你这家伙是不是偷偷对人家动了什么手脚啊?”

“师兄你可就别八卦了,身为鬼帝不应该放眼大事要事吗?就别紧盯着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了。再说我马不停蹄的往师兄你这赶,口早就渴了,这杯茶赶紧的。”常曦哭笑不得摆了摆手,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你可是堂堂罗酆六天宫里最年轻有为的宫主兼大阿修罗王,你的事可绝对不是小事。”云岚抚掌而笑,把茶杯递过去,语气很快正经起来:“师弟你先别急,另外五宫的宫主和姚丞相很快也会来此,这件事情涉及罗酆山地域今后的千年大计,需要我们几人坐下来仔细商讨才行。”

常曦微微凝神,仅从千年大计这份量沉重的四字里,就不难听出此事绝非儿戏。

罗酆六天宫里为首的是纣绝阴天宫,其次五宫分别是:泰煞谅事宫,明辰耐犯宫,怙照罪气宫,宗灵七非宫和敢司连苑宫,各宫在罗酆山上圈地千里,彼此职能也各不相同。其余五宫宫主大多时间都参与朝野朝政聆听帝命而极少在山中,纣绝阴天宫的职能在与克敌杀伐,所以反而要闲一些,以致于常曦几个月以来,也只见过其中一位宫主而已。

常曦杯中茶水刚刚见底,御书房外就响起姚崇轻叩门扉的声音,“微臣与五宫宫主参见陛下。”

在云岚嗯了一声后,六人鱼贯而入,为首的姚崇瞧见常曦早已落座,面色和煦一笑,这师兄弟俩的关系是真好。

泰煞谅事宫与明辰耐犯宫的宫主是两位发须花白但面色健朗的老者,穿着俱是天师道素袍,手持拂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宗灵七非宫的宫主是位鸡皮鹤发的老妪,各自背负一柄驱邪斩灵的桃木剑;敢司连苑宫的宫主则是位满头华发但身如童子之人,背后悬浮有一方明镜,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刚正不阿的严肃表情,总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而至于最后那怙照罪气宫的宫主,则是位两颊滑若凝脂浑身上下透露出熟妇韵味的美丽女子,这位唯一与常曦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先向鬼帝行了个万福,又看向常曦,嗓音娇柔但不媚骨的道:“常宫主,我们又见面了,上次匆匆一别,想再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常曦指了指旁边的位子没人坐,待女子落座后,打趣道:“梅宫主,你可得体谅体谅我,自打我搬进纣绝阴天宫后,第二天我就抽空去其他五宫宫主面前想讨个眼熟耳热,结果你们都不在宫里,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你们回宫,眼看着就快到午饭时间,再不走就有蹭饭的嫌疑,所以这才作罢呀。”

两位老者闻言相视一眼,暗中点了点头。

本来他们几位宫主对于鬼帝大人对外招贤纳士的想法起先并不是非常支持,毕竟江湖中人就算个体实力过人些,也未必能坐稳一宫之位。当他们知道赢得纣绝阴天宫宫主的,还是位与鬼帝大人有同门情谊的少年英雄时,不禁更加担心。要知道年少得志后便有年少轻狂,像鬼帝大人这般雄才大略的年轻人可谓百万中无一,就算他的师弟好像的确很能打,生生击退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三大势力,不过哪又怎样?能打就代表你能在罗酆山上横行无忌了?

不过现在再看这个常宫主,似乎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不堪造就,说话滴水不漏,也给足了他们其他几位宫主的面子,连梅若英这等平日里对男人爱答不理的奇女子也愿意主动开口攀谈,看来这位常宫主能打九十五分的样貌皮囊应当是居功甚伟了。他们私下里不免会想,这鬼帝大人和常宫主生前究竟出身何等门派,竟然能够教出这样人中龙凤,这一出还就是俩,当真是福缘深厚。

若他们知道似这样的后山弟子还有足足六个时,不知道几位宫主的表情该会是何等的精彩。

背负桃木剑的老妪向鬼帝拱了拱手问道:“敢问鬼帝大人唤我等前来,为得可是即将与那东方鬼帝开战之事?”

云岚点了点头,顿时整个御书房的气氛都凝重起来。

常曦在坐上宫主之位后,接触到了黄泉界的天下大势。

北方鬼帝云岚与中央鬼帝周乞结成了互为守望的盟约关系,而后双方都有了进一步扩大版图的念头,两人一拍即合,便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三大鬼帝的地盘。

周乞盯上了实力和底蕴都稍显浅薄的西方鬼帝的嶓冢山地域和南方鬼帝的罗浮山地域,经过多少年的暗中筹备,才有了后来中央鬼帝麾下大军长驱直入嶓冢山的一幕出现。而今嶓冢山地域已经名存实亡,早已不再是西方鬼帝赵文和的囊中之物。而同样贪图享乐远疏朝政的南方鬼帝杜子仁,终于在一众漂亮妃子和宫女们的肚皮上幡然醒悟,不想做亡国君的他倾尽国库,不顾一帮臣民的阻拦,坚持在漫长的边境线上修筑起了横跨万里的长城,意图将大举南下的中央军堵在家门外。长城虽高,却不知此举根本无异于画地为牢。

常曦在听闻嶓冢山彻底沦陷的消息后,派曦儿和陶杏几经打听,在得知当初的落日城仍一片安好后,也就放下心来。

而身为北方鬼帝的云岚有着满腔豪气,欲将那东方鬼帝神荼统治数千年的桃止山视作盘中餐。神荼统治下的桃止山地域兵强马壮,是块实打实的难啃骨头,连身为盟友的鬼帝周乞也佩服云岚的勇气,换做他自己都未必敢放手一搏。

第456章 兵指东方(下)

黄泉界的全境图徐徐展开在众人面前。

云岚指向自家地盘上的东南方向,那里有条标记着鬼门关字样的狭长隘口和占地极广的悲鸣海,沉声道:“几方鬼帝间的修为实力各自参差不齐,其中第一梯队当属我和东方鬼帝神荼,第二梯队是中央鬼帝周乞和南方鬼帝杜子仁,至于那烂泥扶不上墙的赵文和已经不是帝身,就无需再管。”

云岚的指尖重重落在鬼门关和悲鸣海这一块区域上,吐露实情道:“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个道理在我们几方鬼帝中同样适用。尤其是杜子仁和赵文和这两人整天疑神疑鬼,生怕我们哪天潜入他们的地盘宰了他们,联手要求在各自接壤的边境旁埋下高阶侦测阵法。当初没在意这些东西也就同意了,不曾想现在倒成了大隐患,我们若是挺进东方鬼帝的地盘,就会触发侦测阵法,就很难掌握先机了。”

此言一出,诸位宫主的眉头都拧成了川字。华发童子背后那方明镜快速流转,顶着副稚嫩面庞却老气横秋的问道:“陛下,那侦测阵法究竟是何品阶?若不是特别棘手,可以让我敢司连苑宫下精通阵法的阵修前去破解。”

云岚摇了摇头道:“那阵法当初是由我们几方鬼帝联手布置,哪怕是阵法大师境界的阵修,想要在不引起神荼警觉的情况下破去侦测阵法,也是难如登天。”

坐在常曦身旁的梅若英黛眉微蹙,显然也在竭尽思虑想为陛下分忧,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却是不经意瞧见身旁这位年轻宫主的嘴角,有着一抹讳莫如深的弧度。

云岚静静着看向半空中的黄泉界版图,心底也有些懊恼,当初怎么就答应了杜子仁和赵文和这两个胆小鬼的提议,搞得现在自己是举棋难定。

他捏了捏生痛的眉心,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既然这侦测阵法是道迈不过去的坎,我们索性就不管他了…”

“大师兄,我有个问题想问下,在阵法宗师境界上面,还有更高的境界吗?”常曦忽然打断云岚的话,问了个与当下谈论之事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那负剑老妪和华发童子扭过头来,之前对常曦升起的些许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就算鬼帝大人是你生前的同门师兄,眼下却正是事关罗酆山未来千年宏图大业的关键时刻,你也未免太过持宠而娇了吧?

但显然云岚对他的这位小师弟是宠溺到了极点,丝毫不介意被打断话,点了点头道:“出神入化的阵法宗师境界就是阵修的最高阶层次了,小师弟你咋突然问这个?”

常曦笑了笑,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如让我带人去试试那侦测阵法,说不定可以破除。”

不等云岚开口再问,华发童子就抢过话头,语气不善道:“常宫主,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三思而后行。”

常曦不卑不亢的笑了笑:“常某不才,正是阵法宗师。”

御书房里响起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旁的美妇睁大了美眸,滑若凝脂的脸蛋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方才抢断常曦话语的华发童子紧咬嘴唇嘟起脸,竟真就如同孩子般赌气说不出话来的憨态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常曦知道不露两手不足以服人,笑着放下茶杯,指尖一下下轻叩在桌面,频率从初起的循规蹈矩渐渐演变成时缓时急的古怪调子,寻不得半点规律,愈发刺耳起来,宛如学艺不精就被赶鸭子上架的弄弦琴师。

在场众人不禁皱起眉头,正当以为他是在故弄玄虚时,云岚忽然面色剧变,其余几位宫主也很快察觉到不对劲,那位神念强横背负这桃木斩灵剑的老妪几乎惊得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整座罗酆山上不下千余座的护山阵法,竟在短短半盏茶的时间里被悉数破解的干干净净,然后又在半盏茶的功夫里全部恢复如初!

华发童子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跳下椅子,端端正正的给方才他故意挤兑的那年轻宫主抱拳递在鼻尖。常曦笑了笑,没有拿捏自己那顶宗师的头衔,同样起身回礼,让华发童子生平第二次打心眼里佩服一个人。

云岚长长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小师弟你那日修复酆神湖下的阵法时,我以为你只是恰巧知道那些阵法的运作和修复方式。现在再想起来,估计是因为那些我学着三师妹手法布置出来的阵法太粗糙,让你看不下去了才出手修复的吧?小师弟啊小师弟,你怎么就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害得我为这个侦测阵法的事苦恼了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了。”

常曦眨了眨眼睛无辜道:“也没有人问过我这件事啊。”

云岚痛苦的抚了抚额头。

在侦测阵法的问题得到解决后,初步的进攻计划很快被确定下来。用兵讲究兵贵神速,三日后以纣绝阴天宫的部队为首,在不引起沿途势力过多关注的情况下抵达悲鸣海畔的鬼门关。在成功破除侦测阵法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碎敌军边防阵线,让罗酆山大军得以长驱直入,而后就是两大炼虚境鬼帝之间的神仙打架了,其他人插不上手。

这次影响罗酆山乃至整个黄泉界未来大势走向的行动被定为绝密,六大宫主和丞相都要以天道誓言为律令立下狠毒心咒,以保证这次规模庞大的军事行动不会泄露风声。

从大师兄那离开后,梅若英喊住常曦,说是想随常大宫主去纣绝阴天宫看看,常曦没有理由拒绝,一男一女并肩走在山道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言渐渐聊开,常曦发现她是个很健谈也很有个性的女子,一言一行中都透露出女子独有的知性美,和这样的女子畅谈天地倒不失为一件惬意事情。

许久不食人间烟火的常曦回宫亲自下厨,炒了几个从娘亲那学来的拿手好菜,喊来深藏宫苑的几个女子作陪,徐清和洞幽两位一白一黑各具风情的绝美女子且不提,连水桃儿这样的侍女也能同桌用餐,最是让让梅宫主大觉新奇。

晚膳后梅若英翩翩离去,常曦也和洞幽前往战部,只知会大家几日后会有一场乃至数场恶战后,谁知洞幽部的将士们连同几营营首都欢呼雀跃起来。他们待在罗酆山上虽然安逸,修行资源也不发愁,但不知怎么得,他们却愈发怀念那种赤血染黄沙的悲凉雄壮和与敌人厮杀时血脉喷张的快感,

甚至连身为女子的韶华也有着同样的感觉,每每在督军盘中与转轮部大军对阵演练时,往往都是那一袭红甲缠身的曼妙人影把一群大老爷们远远甩在后面,巾帼不让须眉。

常曦本来满肚子的动员草稿无处可用,却感觉阵阵心安,这才是他一手从困境中带出来的嫡系人马。

他没有注意到,被他挂在腰间那枚始终不曾有过动静的阳鱼符,此刻正氤氲闪动着微微光芒。

罗酆城中,似有所感的年轻僧人抬头看山,山中有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微弱白线升起,飘飘渺渺向东南方飞去。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向东南,始终古井不波的眼神中此刻闪过一抹痛惜和不忍,轻轻念道:“一路走好。”

第457章 一眼千年(上)

人间清辉撒照

地处长江上游处的酆都城临近三峡腹地,高山深谷中道观庙宇无数,自古就被仙家称为是能通神鬼的钟灵敏秀之地。在熬过绵雨秋凉后,酆都城迎来了入冬的头场丰年雪。

酆都城外有座酆都山,山上修葺有座香火还算马马虎虎的清贫道观,只有一老一小两位道士。按理说这连天大雪铺满山道的鬼天气若放在平时,白天你都甭想瞧见一个大活人,可偏偏山脚下几座路边酒肆可谓是生意兴隆。

酒肆中放眼望去,落脚的大多是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江湖豪莽,其中也不乏有些身穿绸缎手持摇扇的富家子弟,甚至还有一两张桌子上明晃晃摆着几柄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挂穗长剑。有点眼力劲的人都能瞧出这些佩剑的俊逸公子哥有道行在身,也就是江湖人口中的活神仙,以至于这几位其实修为只有筑基境的“剑仙”在酒肆里哪怕颇为扎眼,身边还有几张空座位,也没有哪位豪杰敢去神仙头上动土。

这帮人无论怎么看,都和祭拜鬼神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些龙蛇混杂的人群之所以聚集在这里,是因为传闻酆都山上来了两位美丽到能令山河倾倒的仙子。

“你们可不知道,近段时间酆都城里每家酒楼的说书先生,可都在说两位仙子披雪入山的这件事。”

一位腰间挎刀看上去有些本事的魁梧汉子咚的一声放下手中酒碗,大大咧咧的满口荤话:“那些个说书匠的嘴皮子确实利索的紧,说起那两个女人,可不就是夸得跟仙女似的?咱霸三刀走南闯北,什么样的漂亮娘子没瞧见过?风月楼里那些个花魁咱也不是没玩过,那姿色身段够过瘾吧?但听了那几个说书匠叽里呱啦的一阵,虽然俺听不懂几个词,但就是说的俺心里直痒痒,咱家把刀往那说书匠脖子上一架,立马痛痛快快的就说仙女是在酆都山上,俺马不停蹄要过来亲眼来瞅瞅,究竟是怎样的仙女能那般勾魂,要真是瞅着顺眼,俺就抢了那俩仙女回去热炕头!”

酒肆内外除去老板娘外全是男人,这有关那两位仙子的话题一经霸三刀抛出,就宛如热油下锅,将酒肆内外的气氛顿时炒至火热,就连那三两桌仙家子弟也不能免俗。

生意大好的酒肆老板娘人逢喜事精神爽,瞧这今天热闹跟过年似的架势,入账要是少于二位数的碎银那算她瞎了眼,她扭着不输年轻女子的细嫩腰肢提着酒水和切好的熟食穿梭在男人之间,也不在意那些恨不得能把她饱满胸脯剜下几两肉来的馋嘴眼神,半老徐娘的她见了谁都不吝啬笑脸。

几位熟客一边打量着老板娘的丰腴身段一边调笑,飘过江湖的女子大多豪迈不输男子,摸摸手搂搂腰是家常便饭,递送酒水的时候,她腰下那形如蜜桃的惹眼臀瓣也难免会被揩油几下。但只要不太过分,老板娘也不会翻脸。女子在江湖中若连这些都学不会习惯,那就别想混出头了。

像她这等小本营生,若再请几个不省心的伙计,那估计这辈子都没法将本钱给赚回来。她之所以一个女子敢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开酒肆,除去曾经有过个想当老板娘的念头外,大半原因还是因为她年轻时也是位在江湖上闯出过些许名头的豪爽女侠。

江湖与修仙界看似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但却也有着不尽相同之处,就是在如今男人掌权的这片天下,想要以女子身搏出偌大的名声,走过的路总要比别人坎坷些。

老板娘年轻时凭借的不是犹胜花魁的姿色身段,而是她用过硬的手腕才在偌大的江湖上找到块立足之地,酆都城方圆几百里内有头有脸的江湖中人没有不认识她的。

她在金盆洗手后就在酆都山下开了家不起眼的酒肆,在曾经几位老朋友的刻意帮衬和打点下,回头客渐渐多了起来,有得甚至不远几十里外过来只为和她唠唠嗑,酒肆的生意总算是走上正轨,有了蒸蒸日上的迹象。从她房间梳妆台上那几方价格可不算便宜的胭脂水粉来看,不说她今后嫁夫生子够不够用,至少眼下她活得十分舒坦惬意。

听到这些男人们都在谈论那早些时候披雪入山的两个年轻仙子,各个脸上都洋溢着恰如窥见女子春光乍泄的兴奋。老板娘心底好笑之余,没有告诉这些满脑子就只有女人的大老粗们,她曾经和那两位的的确确美如天仙的女子见过面,甚至还说过几句话,就在这座酒肆里。

老板娘扪心自问,这辈子是真没见过那般不染凡尘的女人,而且一出现就是俩,怎么看都应该是仙家中人。那天恰巧是入冬的头场雪,天才蒙蒙亮,夜寒未过又逢降雪,家家户户都起得比平时晚些,就更别说荒郊野外的酒肆了。

两个女子虽美但却像失了魂,老板娘依旧清晰记得,尤其那个披白狐裘的女子眼眸中,满是心碎的痕迹,让曾经在江湖里风里来雨里去的她见了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这美到令她都微微有些妒忌的女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种悲痛到极致的情绪?

老板娘连忙温了一壶最祛寒的酒递给两人,白狐裘女子将身旁一头海蓝色青丝但同样面带悲凉女子紧紧抱住,颤声问道:“老板娘,你这一生中,如果与你长相厮守的男人忽然有一天不见了,不在了,你会不会等他到永远?”

老板娘连忙摆了摆手局促道:“两位姑娘别看我已经是半老徐娘的年纪,还未曾嫁人,这个说不好呀。”

白狐裘女子刚刚被酒温暖开的眉目又黯淡下去。

刚起床脑子还有些浆糊的老板娘此刻终于回过味来,忍不住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又急忙道:“不过我若真到了相夫教子的那步田地,自家男人定然是要等的。不管他去了哪里,又因为什么而走,又或许他会走很久,但无论如何,这里始终是他的家,总有一天他会回来。”

白狐裘女子眉目间渐渐有了温暖色彩。

老板娘壮起胆子将这位八九不离十是出身仙家的女子身上的白狐裘裹紧了些,又倒上一杯热气升腾的黄酒,继续道:“我娘以前读过些书,从小就和我说过,这男女间的感情啊,也可以像那些仙人般大致分为三个境界。第一是那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这第二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而这最后一个境界,则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从话中语气不难揣摩出,老板娘之前应当也经历过一段约莫是没有结果的爱情,她苦笑着道:“我不曾像我娘那样有机会饱读诗书,所以哪怕是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纪,也没能咀嚼出这些话的其中意味。只是娘念叨的多了,也就记得滚瓜烂熟了,如果这些话能帮到两位姑娘自然最好不过。

老板娘继续道:“但不管怎样,我还有句这么多年来摸爬滚打才体悟到的话,想送给两位姑娘。”

白狐裘女子和海蓝头发的女子抬起头来。

“不是因为看到希望才坚持,而正是因为坚持了才能看到希望。我以为,爱情就是这样。”老板娘发自肺腑的道。

白狐裘女子半晌没有言语,直到雪花将她堆成雪人时,才抖去身上雪花,站起身来准备离去。老板娘松了口气,因为她看到两名女子的眼神里,多了一种叫做坚定的情绪。

“谢谢你。”

一声有些暖意的道谢在老板娘耳畔幽幽响起,老板娘浑身一个哆嗦,才发现那两位走出没几步的女子凭空消失了身影,再低头,一只分量十足的金锭赫然摆在酒碗旁。

第458章 一眼千年(下)

小道士起得与往常一样早,在帮年迈的师傅准备好早膳后,穿着身朴素道袍的他扛了把扫帚来到观前,一边用手护住脑袋一边踮起脚尖掸去牌匾上的积雪,直到“酆都观”三个墨色大字清晰可见时,小道士那张仍有些稚嫩的脸庞上,才直白的洋溢起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干净而朴实的笑容。

小道士怔怔望向酆都山山顶,又回到观后灶房。灶房里冷冷清清,没几样物件,原本下雪前灶房里寒酸的只有两只碗一口锅,碗一大一小,大的是师傅的,小的是他的。

但自打那天下雪后,这里就又多出两只碗,是师傅让他下山就近从一座酒肆里买来的银瓷碗。那座酒肆里有位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很豪爽的直接送给了他,说她平时忙的晕头转向,虽然就在酆都山脚下,却也难有时间上山进观请愿,这回就当做是香火钱好了,临走还送给他一个精致食盒。

小道士将铁锅里剩余大半的热粥小心翼翼的倒进碗里,再放进食盒中,怕寒雪冻粥,又盖上层棉布这才放心,冷不丁耳畔响起师傅的声音:“我说这几天的粥里怎就突然放起了肉丝,方才我用早膳时,分明闻到粥里有蛋花味却不见半缕蛋花丝,我还在琢磨着蛋花去哪了,现在水落石出了。”

小道士吓了一跳,迎上师傅和蔼慈祥的目光,小道士挠了挠头嘟嘴说道:“师傅您以前不是不爱吃蛋花的吗?所以我这次就单独挑出来啦,毕竟让那两位神仙姐姐只喝白粥未免太过意不去,放些肉丝蛋花也好入口不是吗师傅?”

颇有些仙风道骨之姿的老道士遥望酆都山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先前那两名女子上山时,他远远瞧见,本以为是来道观请愿的香客。直到那俩女子走近了,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那满头海蓝青丝的女子服饰上,那代表着青云山的纹饰直让他眼皮猛得哆嗦。

深谙趋福避祸道理的老道士甚至有了搬离道观的念头,只有筑基境微末修为的他对青云山这等庞然大物抱有本能的敬畏,他这座寒酸道观如何能容纳下这两位天之骄女?

但这两名女子过观而不入,只慢慢走上山顶,之后就再也没下来过,而后也不知道是山里哪名櫵夫多嘴,将有两名仙女披雪入酆都山的事情给传了出去,导致近些时间山脚下多出许多慕名而来的男子,观里也来了许多人询问那两名女子的下落,他只说一概不知。

历经人世沉浮几十载的老道士人老但眼不浊,看得出那两名女子是为情为思所困,就让她们安静的待在山上吧。

老道士看了眼食盒,摸了摸小道士的脑袋,笑着道:“快些送去吧,别等的粥都凉了。”

传说能通神鬼的酆都山顶,一柄蔚蓝色的长剑斜插岩缝中,迎着东方升起的初阳,剑身折耀出梦幻般的朦胧色彩。长剑旁倚靠着身穿白狐裘的女子,莘彤怔怔看着朝阳升起,却不知怎么得模糊了双眼。

因为常曦在与赢德的那一战中不曾留下尸身,青云山在头七后为常曦在剑冢中竖起了一座衣冠冢,这可谓是历代弟子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高殊荣,却被莘彤与青璇双双闯入剑冢,将那座刺眼的衣冠冢给砸了个粉碎。

化神境的后山弟子几乎能与各峰峰主一较长短,哪是寻常弟子可以为之相提并论,青云山所有人都无法忘却那只浑身燃烧着漆黑火焰的百丈阴凤席卷天剑峰的那一幕,天剑峰峰主申屠烈被逼出霸道剑神通才没被阴凤掀下山去。

而那已经将风灵圣体觉醒大半的青璇竟只身一人,生生拖住了闻讯赶来的栖凤峰峰主红袖,直到那座衣冠冢破碎。

“没有人可以说他死了!你们不配!”

两名女子令人闻之落泪的悲凄哭喊响彻整座天剑峰,各峰峰主已经抬起的手不约而同的放下,被女子逼出霸道剑的申屠烈罕见的把剑一丢,蹲在地上,眼角老泪纵流。

头发已经有些许枯槁的清澜最后出面,没有对两位失去丈夫的苦命女子做出什么惩罚,只让她们出去散散心。

二师兄云墨自巫山那战后一念入魔,拔剑四顾心茫然,没有再回青云山,传闻在嘉峪关以北的前线外有人见到过他的身影;同样参与那旷世一战的四师兄闻竹羽从此之后少言寡语,终日只知修炼不言其他。

竹林外那块大石头上,再也没有那两道惬意晒着太阳的慵懒身影;湖心天波亭里,再也没有悠扬琴曲,因为那根脆弱的琴弦,在小师弟身死道消的消息传回后山时,就崩断了。

大师兄和小师弟都死于魔族手中,二师兄一念入魔后选择背弃青云,七师妹也离开了后山。

曾经欢声笑语的后山在那一天后,彻底分崩离析。

小道士每天早晨的粥都很准时,莘彤接过那份温暖食盒,诚心实意的说了声谢谢,这酆都观里一老一小两位古道热肠的道士这些天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们,让她很是感动。

小道士看着气色起之前好出不少的神仙姐姐,脸红道:“姐姐吃完放在山顶就好了,稍后我来拿。”旋即就慌不择路跑回观里,每次都是这样,说不出几句话就面红耳赤。

莘彤难得婉约一笑。

回到山巅,莘彤将身上的白狐裘分出一半披在青璇身上,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给青璇喂粥,一边轻声呢喃道:“这两年时间来我们走过这么多地方,我也渐渐接受了他走了的事实,但就如那位酒肆老板娘所说,就算他身在黄泉,我也依然相信他终有一日能回到我们身边。只要是他,为了我们,他可以无所不能。”

莘彤将外表看似坚强但内心实则敏感脆弱的青璇搂的更紧些,轻声道:“古人们说在这酆都山顶,可以心诚则灵,只要你的思念足够诚挚,就可以把你思念传达给遥远的另一边。璇儿,来,跟着我一起闭目祈祷。”

青璇抬头看向远方初阳的目光里,那双眸子里渐渐升起一种叫做希冀的色彩,那一眼,仿佛跨越了千年时间长河。

“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哪怕是跪在这里祈祷千年!”

第459章 出征鬼门关

常曦从帝道剑的闭关修炼中忽然醒来,他莫名的就泪如泉涌,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泪才停,他停下修炼,那种女子刻骨铭心的思念之情如潮水般在他心头涤荡一遍又一遍,他用力捂紧胸口,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有哭有笑,他知道在人间能对他有这种牵挂思念的,唯有那两个他梦魂萦绕的妻子。

“宫主,快到大军集结出征的时分了,您动作快点…”

徐清出现在门前,刚想再喊,冷不丁瞧见屋内男人的模样,剩下半截话被生生咬断,没再出声,只怔怔看着他发泄着自己的情绪。那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折磨和思念让徐清微微心惊之余,也仍然不明白常曦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会让本该意气风发的他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常曦按捺下心中诸多情绪,抬头长叹出一口女子看不懂的乡愁,望向门前徐清,摇了摇头沙哑道:“等我一会。”

徐清连忙点了点头。

不多时,那个眼神锐利模样俊逸的年轻宫主又出现在她眼前,常曦自嘲道:“让你见笑了。”

赤足走在他身前徐清回头认真道:“直到方才那会,我才觉得你是个有血有肉的真男儿。”女子白嫩的脚踝上各有一只银丝脚环,莲足轻踏哗啦作响,犹胜雪莲花的女子继续道:“我向来不信书中写的那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说到底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常曦微微一笑。

洞幽部全军满打满算两千余人,已经算的上是校尉级战部,云岚也从各方汇集来的情报和资料中,得以知晓这支战部有着惊人战斗力,询问过常曦要不要将洞幽部的名号划入罗酆山体系当中。这样做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打响洞幽部的名气,别的不说,光是在军部中拿下校尉级甲等都不是问题。

但常曦几经思索后,还是婉言谢绝了师兄的好意。

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千古不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纣绝阴天宫下除去常曦嫡系的洞幽部外,还有着其他几支校尉级战部乃至都统级战部的存在,这几只战部距离洞幽部驻扎的湖畔并不远,邻里之间自然有过几次接触和互动,下至兵卒上至营首都有过切磋,这些大小切磋的结果都被暗里的谍子们记录在册,呈在鬼帝大人的书桌上。

洞幽部未尝一败。

神器营的战斗力比起其他四营显然是捉襟见肘的,常曦安排神器营留守在家,并将卫留成偷偷拉到一边,林长风等人伸直脑袋只瞧见大人似乎把督军盘交给了卫老,至于大人要卫老做什么,那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常曦站在湖边,朝洞幽部集结完毕的将士们挥了挥手,所有人即刻开始登舰,动作整齐划一如一个模板刻出来的,整个湖畔除了战士们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摇晃声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常曦远眺湖对岸,自接手纣绝阴天宫后,旗下其他几支战部他没有插手的意思,由原届领导班子掌手,所幸这几只战部管理还算过得去,没有什么值得让他出手整顿的地方。

罗酆城里龙蛇混杂,保不齐有其他地域扎根在这里的谍子游隼,所以开往鬼门关附近的战部要分日分批次悄悄行动,若集体倾巢而出,这般大的动静定然会打草惊蛇,所以由身为宫主的常曦率领洞幽部先行一步。

巨大的战舰在涂装了隐匿行迹的阵法后,除了升空时掀起的气浪稍大些外,钻入云层后就是真正的无迹可寻,六翅风翼划破天际,笔直向东南方掠去。

常曦谨小慎微,指挥战舰中途几次更改航向,终于在第七日夜间抵达鬼门关附近。常曦没有贸然率领战舰直奔鬼门关腹地,毕竟这里已经临近两域边界,今夜又少云,若有心查探天空,也能捕捉到隐匿船体的战舰身后无法遮掩的细微航迹,小心才使得万年船。常曦果断选择在一片丘陵纵横的小山谷中降落,将战舰藏在山谷中改为徒步前进。

待几营将山谷周围肃清干净后,常曦跃下舰首,抬手一挥,鬼门关附近的地形图便映射在面前,可以看出在走过这片尚还能瞧见些绿意的丘陵后,再往前植被就越发稀疏。

曦儿的身形在常曦身前模糊不定,继而凝聚成型,这是她修习的一门叫做梦魇的高深身法,可以使修炼者来无影去无踪,身形如鬼似魅,再于暗处发动致命一击,整个曦营中也只有曦儿和陶杏修炼成功。

复查周围环境回来的曦儿单膝跪地道:“从这里向前七十里地外有两座奇峰对峙,形势险要,中成关门,其间不超过三百步距离,但有毒性凶猛的瘴气滋生。关门隘口被一团白雾笼罩,周遭没有发现人烟迹象,应当正是鬼门关无疑。”

鬼门关在黄泉界也称阴阳道,因为瘴疠尤多,去者罕有生还,古有谚云:“鬼门关,十人去,九不还。”所以才被当今人们称之为鬼门关。

林长风等人听闻这戾气极重的三字,饶他们是久经沙场的铁血汉子,也不禁哆嗦了两下肩膀。

常曦直到此时才揭晓这次行动凡人计划和目标,不出意外的震慑住了这帮临行前嚷嚷着大开杀戒的猛男猛女,他沉声道:“这次行动牵扯之广和影响之大远超你们的想象,我们洞幽部作为罗酆山的先锋军,务必要拿下这一局,给后面的弟兄们铺平道路,大家的招子都放亮些,如果碰到意外,直接拿出你们压箱底的神通速战速决,不得延误战机。”

常曦指了指当初最早一批班子里生得虎背熊腰的魏勇,笑骂道:“你小子每次得闲都偷偷溜下山到那凤仪楼里吃花酒,第二天早上才火急火燎的挂着满脸女人嘴印子回营,在床榻上驰骋沙场我不管你,但你魏勇要是今个软了腿,我可饶不了你!”

魏勇憋起满脸苦瓜,曾经是千峰岭大当家的红甲女子扫了两眼魏勇身上健壮的疙瘩肉,冷笑道:“也就欺负欺负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罢了,要这就软了腿,那也是怂包一个。”

洞幽部围成圈听大人战前训话的将士们都忍俊不禁。

见自己的调剂将大家心头的不安暂且缓解,常曦看向远处,大手一挥:“洞幽部全体将士听令,启用隐匿符!”

第460章 出师未捷

鬼门关前七十里距离在飞速减少着,洞幽部每一名将士的甲胄内衬里都贴有几道符篆,这便是洞幽部最引以为豪的丰厚家底了。除去此刻正在燃烧的隐匿符外,还有能够在危急时刻自行展开护体光盾的灵盾符和可以快速止血生肌的回春符等等,道道符篆都价值不菲,可谓是下足了血本。

直到距离鬼门关十里地左右,常曦这才眉头微微皱起。

根据之前大师兄所说,那道侦测阵法就在鬼门关附近,但他之前也一直用神念扫视并没发现,直到此刻距离鬼门关如此之近,才捕捉到那道侦测阵法的蛛丝马迹。

常曦猛然抬手,贴地急掠的洞幽部悉数停下,他将脑海中用神念勾勒出的阵法波及极限探测范围传递给每一个人。

洞幽部将士们看着凭空在他们脑海中映射出来的地形图,不禁心有余悸,辛亏大人发现的早,否则再继续冲出两三里地,就要一头撞进那侦测阵法里了。

洞幽部的精锐战士们在各自营首的指挥下井然有序,他们身形灵巧的贴着侦测阵法的极限探测距离,如同蛇一般将阵法连同整个鬼门关团团围住,分寸火候把握的恰到好处。

鬼门关前积淤数百载的恶毒瘴气呈现出妖异的紫黑色,毒性霸道,周围更是寸草不生,对寻常修士有着致命威胁,但这对人人身怀祛邪符的洞幽部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为数不多的曦营战士都是洞幽部行走在黑暗中的影子,无需常曦吩咐,曦儿就已经将他们全部派到整支洞幽部大军外层边缘的位置充当暗哨。

久经训练的曦营中人有着比其他战士们更敏锐的洞察力和反应能力,在风行甲和隐匿符的双重作用下,他们就宛如是隐藏在黑夜中的幽冥,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

大青和徐清都习有隐匿身影的术法,两人站在洞幽身后,他眼眸中三朵青花如风车般急速流转,凝重望向被一团白雾笼罩的鬼门关隘口,沉声低语道:“部首大人,依在下所见,那团白雾看起来并非天然形成之物,恐怕其中有诈。”

徐清侧头看去,黛眉微蹙,扣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摩挲,她同样觉得那团白雾有些古怪,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心中那方静若止水的池塘今夜不知为何突然起了涟漪,让她有些心绪不宁。

洞幽眼角余光飘向鬼门关的远方,眼神微微闪烁。

常曦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侦测阵法的边缘走去,双手交叠在胸前,十指缭乱如翻飞花蝶,又似在抽丝剥茧,竟是在模拟和还原这座侦测阵法的布置手法和顺序。

起初军中几位化神境大能还能勉强看清指尖轨迹,但随着速度越来越快,连指尖带起的残影都消失不见,直至常曦胸前呈现出宛如混沌般的模糊。林长风等人只觉得双目骤然刺痛,心中异常烦闷,知道那是自己无法理解和企及的玄妙神通,连忙扭开视线不敢再看。

常曦一半金黄一半银十字星的双眸骤亮,胸前混沌般的模糊猛然消散,十指终于清晰可见,而常曦身上取而代之的,是和侦测阵法频率完全相同的波动。

常曦深吸一口气,轻轻抬起脚尖,在洞幽部所有将士们的心肝乱颤中,越过了侦测阵法的边缘,真正的踏入其中。

鬼门关前没有任何异象横生的蛛丝马迹,什么事也都没有发生,这里的夜色依旧静悄悄。

常曦转身竖指在嘴边,朝大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以身融阵的成功只是第一步,但想要在不触发禁制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破解此阵,还有很多步骤要走。若有一步踏空或走错,不仅他们这次的行动会宣告失败,连同大师兄乃至整个罗酆山的未来都会被他带入歧途。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常曦定了定心神,向半空中的洞幽传去一缕交待她警戒四周的神念后,便彻底敞开自己浩荡如江河的神念流淌在侦测阵法中,可谓是全身心投入到破解阵法的工作中去。

洞幽部大军按照事先既定的计划和阵型全线铺开,鬼门关周围十几里内可谓一时间里草木皆兵。破解阵法是个外行人难以想象的精细活,据大人自己形容就和修行时顿悟差不多,出不得半点纰漏的同时也受不得半点干扰,反正整个洞幽部没有人敢去想象如果打扰到了大人会是怎样的后果。

这时从悲鸣海方向吹来一阵咸腥的风。

游弋在大军边缘外的曦儿目光如鹰,平时总爱和常曦玩闹撒娇的她上了战场就判若两人。

女子的视线越过鬼门关望向远方,那边是悲鸣海的方向,也就是棺山岭的所在之处。想到那一夜洞幽部派出两营截杀棺童,是她亲手掏出的棺童丹田。截杀棺童这件事洞幽连同其他几营营首都守口如瓶,没有对常曦提起。

她莫名的觉得有些不舒服。

大军另一侧边缘有名年轻的曦营战士游走在沙丘背后,隐匿无形的手掌一刺一探没入沙丘,再缩手时,一只半尺长的紫背银尾蝎从砂砾中被揪出来,这只毒物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抓出来了,就应声碎裂成一滩血污碎渣。

“营首说过,大人身边十五里之内不留其余活物,算你不走运。”手掌因为沾满烈性毒血俄日隐约显露出轮廓,面无表情的典春生甩去血水。他是曦营中实力仅次于营首和陶杏的核心骨干,之前有关棺童一路行踪的准确情报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很多袍泽都打趣说,曦营将来如果有了副营首的职位,他和陶杏之间绝对会有场精彩的龙争虎斗。

心细如发的典春生将毒蝎的残躯和血迹处理干净,不留下可以让别人起疑的痕迹,正当他转身准备去往别处查探时,心头濒死警兆横生。多年训练的本能让他不是去拔腰间短剑,而是去咬每一个曦营战士在都藏在舌底的毒丸,这种毒丸会直接破坏修士的生命机能和泥丸宫,并同时警告同僚,让敌人只能得到他的尸体,无法探查他的神念和记忆。

但典春生的心头骤然冰凉,因为他的颌骨在刹那间就被捏得粉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明明隐匿了身形,为何还会被人无声摸到身旁,连自尽的机会都被剥夺!

随着他的颅脑被一只仿佛幼童大小的手掌残忍刺入后,典春生双眸中宛如风中残烛的神采彻底熄灭,所有生机消散,所有记忆都流入他人之手。

他甚至死前都没瞧清杀他的人是谁。

满脸阴鸷的矮小童子将典春生的尸体化为一滩污水,看向鬼门关方向,桀桀冷笑。



第461章 报复

皓月当空,曦儿却没由来的觉得一阵彻骨寒意,似有所感的皱眉看向大军另一侧方向。

“林哥,你手下晓营布置在那一面的人马有多少?”曦儿面色凝重的掠身到林长风身旁低声问道,心里企盼着听到的会是她方才再三确认过的数字。

林长风给出一个准确数字,两百八十七人,然后林长风就亲眼目睹了曦儿的脸庞顷刻间面无血色。

“敌袭!敌袭!”曦儿凄厉的神识呼啸只绕过身在阵法中的常曦,在其他每个人的耳畔炸响。只这刹那的功夫,大军另一侧沙丘上的几名晓营战士就突然消失不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晓营的战士们每时每刻都在被看不见的威胁夺去生命,所有的洞幽部将士们很快察觉到异样,蜂拥向那座沙丘,面目狰狞的林长风当空拔剑撕破隐匿的伪装,远非之前半步化神境可以比拟的绚烂剑光淹没了那座沙丘。

身在阵法中的常曦心神微微一颤,外面如此大的动静他自然能够察觉,知道是洞幽部遇到了麻烦,但他此刻不能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在这个阵法被破解之前,他哪都去不了。

林长风宛如陨石般砸在沙丘上后,满脸见了鬼似的神情,他看到那个熟悉的矮小身影,一掌洞穿了一名晓营战士胸前的浮黎甲,臂膀轻轻一甩,就将那具再无半点生机的尸体撕成两截,仍冒着热气的肚肠脏器胡乱洒落,赤血染黄沙。

林长风惊怒交加的看着“死而复生”的棺童,那曾被晓营和严字营逼上绝路的矮小童子转过头来,那张本就惨白的笑脸在月光下显得尤为瘆人。

“洞幽部的几位,真是好久不见啊。”

棺童仿佛视漫天浇撒的剑雨于无物,闲庭散步的捻住其中一枝生生捏碎,笑意冰冷的对林长风道:“你该感谢你在这几个月的功夫里侥幸晋升到了化神境,不至于在今夜只混到个连剑都刺不出几下就身死道消的可怜地步。”

踏空而来的徐清低头望向曾与她同乘一舟的矮小棺童,黛眉一蹙一舒,拔剑在手并未出招,而是一指弹在剑身上,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剑鸣音波荡漾开来,自棺童脚下悄悄延伸向洞幽部普通士卒的阴毒气劲顿时原形毕露,经不起两式神通暗中较劲的沙丘寿终正寝,顷刻间炸起黄沙无数。

这具身体才是本尊的棺童冷哼一声,化神境后期的伟力跌宕起伏,半空中雪莲花似的赤足女子闷哼一声,手中藏锋剑被莫名弯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她鬼使神差的偏开脑袋,耳鬓几缕青丝毫无征兆的被削断。她借此价值远不止千金的错力瞬间,体内充盈气机再攀顶,用出一式霸王卸甲,终于使得弯曲如弓的藏锋剑恢复如初。

兔起鹘落间两人交手数回,输赢已有定数。

棺童意味深长的看着徐清冷笑道:“徐家女娃,不要以为你可以赢得过我那具分身就能赢得了我,这里面的差距可不是你换了个剑道就能弥补的,更何况今夜你要对付的人可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随着棺童语音落下,从另一片沙丘的阴影下又走出一人,这突兀出现之人是个腰背佝偻的老头子,其貌不扬,但是身上却有着让人望去双目生痛的外放剑意,竟是个剑修。

“老…老祖宗?”徐清本没有将棺童的话放在心上,但此刻此刻看到东吴剑窟的老祖宗出现在这里,她面色几经变幻彷徨,终于知道为何先前她会觉得心绪不宁了。

被江湖人称剑老怪的老人抬头看向那块剑拔弩张的沙丘,精光涌动的目光落在徐清身上,冷漠道:“出了趟远门,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吃里扒外?”

徐清握剑的手有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老祖宗会和棺山岭沆瀣一气,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日要和老祖宗兵戎相见。

曦儿在高空处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隐匿,毕竟以他元婴境的修为不仅派不上任何用场,甚至盲目出手的话还会成为累赘,只得听从洞幽的命令在高处纵览全局,却发现远处几道尘烟滚滚,来者身上装束与棺童不尽相同。

三名棺山岭中终年闭关潜修的名宿来到棺童身旁持晚辈礼,他们没有半句言语,眼神冷漠而冰冷,看向几名披甲持剑的化神境修士和洞幽部将士,面色没有半点动容。

化神境修士自然不是无敌,若单枪匹马陷阵于两千或金丹或半步元婴的士卒组成的包围圈中,最好的下场莫过于被逼出压箱底的遁术神通狼狈逃命,若是舍弃不掉那莫须有的化神境修士的脸面和尊严,保不齐就要埋骨于此。

毕竟越是高阶的修士间就越少发生群殴或是集团作战这样的大场面,往往都是单打独斗占据大头。然而陷阵杀敌的难度要远高于捉对厮杀,哪怕是以化神境修士的神念强度,也无法做到在混乱战场上保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在背靠悲鸣海的自家后花园里,想凭两千不到的士卒和几个化神境就想威胁到他们几个棺山岭名宿的性命,未免太拖大。

假借棺山岭之手欲除家丑的老人扭过头颅,看向在鬼门关前莫名不动的纣绝阴天宫宫主,察觉到那位年轻人身上厚积薄发的精纯剑意,双目中瞳孔微缩,再看了一眼徐清道:“事到如此,你还冥顽不灵?”

徐清面带哀伤道:“他说的对,我不该走无情剑道这条路。老祖宗,您可知道您现在可是在与罗酆山作对,在与鬼帝大人作对,您难道就不为东吴剑窟的未来想一想吗?”

“老夫不知道罗酆山的大军深更半夜来此意图为何,也不愿去知道,只要老夫不对那位宫主出手,便是鬼帝大人亲临,也挑不出我东吴剑窟半点毛病!”

老人佝偻的腰身劈啪作响,在众目睽睽下拔高了身形,剑指半空中那曾被他赞誉为东吴剑窟几百年间最惊才艳艳的白衣女子,怒由心生道:“徐清,今夜让老夫瞧瞧,你都在那罗酆山上学到了什么歪门邪道!”

徐清面相由哀转为静,藏锋剑出鞘,拔出漫天夜华千树。

鬼门关前,只眨眼间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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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混战

棺童对于剑老怪的言行并不意外,他之所以要把东吴剑窟拉下这趟浑水,一方面是投其所好让剑老怪有机会得以清理门户,二是虽然他能稳压重铸剑道根基后再上一层楼的徐清,但能多出个人压制对面一名化神境剑修,谁又会介意欣赏几眼狗咬狗一嘴毛的好戏?

鬼门关前的夜空已经被各式剑术神通渲染成近乎白昼的奇异光景,幸好曦儿早已将能够屏蔽视听和灵力探知的阵法角牌吩咐下面的人布置完毕,没有让此情此景泄露出去。

怒欲噬人的林长风刚想冲杀上去,被洞幽一个眼神压迫的向后退去。棺童本体在化神境后期浸淫已久,远非林长风这种进阶化神境没多久的雏儿可以与之相提并论,整个洞幽部中也唯有她才能与棺童一分高下。

洞幽深吸一口冬日里带有冰渣的空气。

蓄势待发的韶华蓦然感觉到一股刺得她皮肤生痛的阴冷寒意,就好像被人在领口塞入一团冬雪,韶华微微失神,眼前那私下里她称呼为姐姐的黑甲女子只刹那间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对面棺童和他们脚底的百丈沙丘,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凭空消失了。

三名从棺山岭中驰援棺童的名宿面色无悲无喜,其中一人身形拉扯出道道残影直奔洞幽部大军,各营伯牙尉乃至下面的基层军官瞳孔骤缩,没有后退一步,纷纷攥紧了拳头,防御阵型及时变幻,迎来了化神境伟力的第一波冲击。

那名眉毛稀疏的名宿胃口极大,急掠的残影骤然停止,一脚轰然踏地,再有一式神通想要掀翻这些兵卒脚下的立锥之地,但除了掀飞十几名漆黑甲胄沉重的重装兵卒外,没有斩获他料想之中撕裂几十具鲜活肉体的战果。

掀起不多的尘土激射四周,夹杂着神通劲力的泥土落在及时换防的厚实甲盾上,将足以抵挡元婴境修士全力一记的甲盾上刺出坑坑洼洼的痕迹。这等霸道威力若是用肉身抵挡,下场绝对不会比筛子好到那里去。

稀眉名宿微微眯眼,很快发现端倪,原来是方才这些蝼蚁瞧见他冲杀过来,及时调整了十几名元婴境军官到阵前参加防守,这才硬抗下他的一式裂土神通。

训练有素的洞幽部将士们哪怕没有各自营首的发号施令,也能凭借在督军盘中磨砺多年的经验和配合自行决定以何种方式迎敌。晓营中已经爬到伯牙尉这个位置的徐晃和魏勇拔出和宽刀差不多的长剑振臂高呼,身先士卒的冲杀出去,他们身畔的亲兵也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跟上,大有将这眉毛稀拉的鬼家伙合围剿杀的架势。

稀眉名宿微微挑眉,脚尖疾点,身形鬼魅般向斜后方急掠,游离在合围之外。他早就过了血气方刚的岁数,也没有做那千人屠、万人斩的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的事谁会干?

被那稀眉名宿掀飞到很远外的安若义爬起身子,吐干净嘴里细沙,瞧见不远处的严字营阵型有渐渐散乱的迹象,连忙冲了过去,一把拉过也准备上去拼命的严坤的儿子阿光,喝道:“你小子又发什么疯?你爹现在正和其他几营营首联手抗敌,没人能抽出手来照顾你。这次棺山岭有备而来,你这金丹境后期的修为搁在这里,说死就死了,你他娘的想严大哥白发人送黑发人?”

阿光魔怔般想要挣脱安若义的手掌,但他一个金丹境后期如何能奈何的了已经是元婴境的安若义。

安若义指了指常曦的方向,本就雄浑的声音里用上了灵力喝道:“大人现在正在破解那道阵法,只要大人能够成功破解出关,这些跳梁小丑根本不是大人的一合之敌。我知道整个严字营的兄弟们除了严大哥之外,当属最听你的话,你现在立刻带着严字营把大人给我守好了,听到没!”

大人二字显然要比训斥来得管用的多,发誓这辈子都要追随大人的阿光这才用力点了点头,带着严字营几百号弟兄冲向侦测阵法的边缘地带,用重达万斤的浮屠重甲集群和他们的身躯,为身后那人竖起一道不可逾越的血肉城墙。

安若义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起千峰营的弟兄们从侧翼包抄向那

余下两名棺山岭名宿是对血脉共通的亲兄弟,面对洞幽部三大主力营的营首依然不动如山,面无表情的各自扯出一截仍有血肉缠附的森然臂骨,臂骨迎风化作白骨大戟,附着上面的血肉幻化成鲜红丝线般的诡异物事紧缠大戟和握着的手掌,形成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茧。

性情火爆的韶华莲足一点,用眼神示意旁边两个男人合力对付左边那个,然后率先有一剑如长虹贯日,剑身上流萤起的红光阵阵撕破夜幕,剑势凌厉直取右侧那人。

剑光在右侧那看面相稍年轻些的棺山岭名宿眼中急速放大,但他依旧老神在在,在剑锋及身的差之毫厘间,白骨森然的大戟舞出浑然大圆,并没有因为来者是名娇滴滴的女子就手下留情,不仅将迎面剑光砸断,还一鼓作气扫向女子头颅,势大力沉间只一式就呼啸成风,漫天猎猎作响。

入剑道虽晚但胜在勤能补拙的韶华可不是逢难就退的柔弱女子,心性若不过关,她何德何能在几年前以女子身撑起偌大家底的千峰岭?如果她只是个只依靠姣好皮囊和姿色上位的寻常女子,也不会有资格进入到常曦的视野之中。

韶华手上肃杀剑势一往无前,气焰不降反涨,猩红剑光如同晚霞再落下,分明是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高明境界,让同样身着红甲的她有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玄妙韵味。

年轻名宿目光有微不可察的讶异闪烁,白骨大戟变扫为削,森然弧度犹胜云层间躲躲藏藏的白色月牙。

韶华手中剑与年轻名宿的白骨大戟毫无花哨的硬碰硬,足有红甲女子高的大戟震出匪夷所思的金铁交击之音,红芒压过白光,这名许久不出关的年轻名宿在半空中稳住倒退身形,卸去体内游走四肢百骸的暗劲,望向那浑身红芒四溢仿佛从落日晚霞中走出的如画女子,第一次开口。

“有意思。”



第463章 破阵(上)

修行者并非年数越高就越吃香,同样道理,在修行路上走得久也并不代表就一定走得更远,充其量是阅历更丰富些,修为比韶华弱上一线的林长风和严坤眼力不差,也能看出那年轻些的名宿明显要更为棘手些。韶华在平时就对他俩很是照顾,虽然时有抱怨他俩不省心,但她总是默默做着最苦最累的活,一如当年千峰岭上那位豪迈的女当家。

早在无数次演练中配合默契的两人心有灵犀的同时出剑,林长风攻左,严坤在右,互为犄角呈燕返之势,欲为部下报仇雪恨的林长风剑势大开大阖,浮黎剑上剑芒有三寸暴涨至三尺,配合另一侧的严坤将这年迈名宿的周旋空间进一步压缩至身前一丈,这一丈范围内,便是天崩地裂。

年迈名宿身形飘摇,看似一退再退,但实则脚下每一步踏出都有莫名韵律,手肘连同双脚同进退,白骨大戟倚仗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最锋利霸道的顶尖始终不离林长风和严坤的胸前半丈,两人若稍不注意便会饮恨骨戟之下。

年迈名宿沸腾如岩浆的充盈气机以诡谲莫测的方式流转开来,势如湍急江河又似画师泼墨,从半空中坠下以求落脚生根。大戟战双剑,虽不能取得明显上风,但靠着诡谲晦涩的气机灵力流转法门和过硬的霸戟术,两大营首竟一时半会拿不下这名棺山岭中用戟娴熟的名宿。

大青化作数百丈的碧眼玄蟒的真身,与只身挑衅洞幽部的稀眉名宿战作一团。大青真身的嘴角边缘探出两缕颜色青碧的长须微微摇曳,灵气十足,俨然是有了化蛟的吉兆。

若有蛇蟒蒙机缘造化能蜕变为蛟,颌下会生出鹅蛋大小的漓珠,那颗漓柱便是蛟龙的本命法宝,藏有无与伦比的神通术法,绝不可等闲视之,所以当那稀眉名宿瞧见两条长须时,心境古井不波的他险些生出退避三舍的念头。毕竟但凡能够和“龙”沾上边的灵物,都不是轻易可以与之为敌的,直到他仔细探查清楚并非蛟龙后,才常常吐出一口浊气。

在驰援棺童师叔的三人里实力最强的稀眉名宿将洞幽部大军撇下,独自迎上碧眼玄蟒,双手迅速结印,脚步似实虚幻着在百丈蟒蛇身躯周围拉扯出混淆视听的残影。大青眯起斗大的眼眸,三朵青花闪烁妖冶光芒,嘴中吐出一口淡青色的气息,粗有合抱之木的蟒尾突兀消失,洞幽部众人只觉得耳边如有滚滚冬雷炸响,那稀眉名宿顿时被震出原形。

让人忍不住想用眉笔在他眉毛上画粗几笔的棺山岭名宿身形贴地急退,在黄沙地里犁出数百丈的沟壑后,才卸去那蟒尾上的刚烈劲道,冷笑道:“悲鸣海里有不少像你这样的家伙被我们击杀后炼制成傀儡,你的这副蟒躯我很中意。”

大青收回一击建功的蟒尾,蛇信嘶嘶,口吐人言道:“你们棺山岭如果是用嘴皮子炼制的傀儡你就继续说,如果不是,就闭上你的烂嘴,这里没人想听你的破锣嗓。”

稀眉名宿面色阴鸷的连说三个好字,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将之前中断的手印上,强行狗尾续貂,布下一座棺山岭中捕捉灵物时才会使用的巫术结界。

大青感觉体内灵力被不知名的力量镇压,而且还有着愈演愈烈的不妙势头,蟒尾当即再次消失不见,裹挟霸道神通的一击轰在周围目力不可见但却实质存在的结界上,结界顿时摇摇欲坠,距离破除结界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但见掐诀不动的稀眉名宿腰肋处猛然塌陷进去数寸,喉头腥甜几欲吐血,靠着结界与施法者分摊力道的法门,总算撑过这一击。

一击未果,很简单,那就再来一击。

心里这般想的大青刚欲再展一力降十会的神通,却冷不丁发现体内灵力正如决堤的潮水般倾泻出去,心头大骇,这下别说是再发动神通破除这古怪结界,干脆连他的百丈蟒躯的真身都难以为继了。

“大意了!”

大青那双摄人心魄的青花眼眸顷刻间黯淡无光,结界中的百丈蟒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下去,直至变回一条几尺长的青蛇,浑身无力的倒在结界中。

稀眉名宿一把抓起结界中的大青,五指骤然用力,被从未有过的虚弱感浸染整个身子的大青哀鸣出声,眉目阴鸷的棺山岭名宿险些就此捏爆大青的身子,桀桀冷笑道:“方才不是还牙尖嘴利的很吗?现在怎么不神气了?你们这些天生愚钝的妖族真以为迈过化神境的门槛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空有一身蛮力而不长脑子,活该你死。”

已经驰援到近处的几名洞幽部尉官见到平日里对他们不吝指导的大青兄被生擒,哪还顾忌得了其他,各式各样的剑术法决一窝蜂攒射向背对他们的稀眉名宿。收得碧眼玄蟒的稀眉名宿心情大好,转身抬手见招拆招,闲庭散步,眨眼间就用一对肉掌破去他眼中这些个粗浅剑法。他本想趁兴再取几颗元婴境的项上人头,但瞧见洞幽部大军差点又完成对他的合围之势,连忙脚底抹油游而不击。

鬼门关极高处的天空,一高挑一矮小两道身影遥遥对峙,看不出谁占上风。瞧见那曾经用蟒尾拧断他分身四肢的青蛇被师侄制伏,心情大好道:“这条小蛇虽然修为不济,但带回棺山岭炼制成傀儡也算是物尽其用,不过这也仅仅算是讨回当年的一点利息罢了。”

棺童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游过洞幽身上起起伏伏的大好山河,笑着咧嘴道出满腹险恶心肠:“若是能把你这样灵性十足的剑灵回炉重铸,炼不出顶级神器那就太没天理了。”

洞幽满脸冰寒,大人仍在破解阵法,大青也身陷囹圄,磨砺许久的洞幽部大军虽然足以碾压转轮部精锐,但面对在化神境中浸淫已久求巫术诡谲的大能,就宛如拳头打在棉花中不着力,如果她不能尽快解决棺童的话,洞幽部可能真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第464章 破阵(下)

有同样危机感的不只是洞幽一人,其余几营营首也如同不要钱般的肆意挥洒灵力抗敌,只求能尽快解决眼前敌人。

制伏大青的那名稀眉名宿在他们三人中修为最拔尖,也正因如此,余下这两名棺山岭中人的压力可就不是一般大,这就如同田忌赛马,上等马赢了下等马是理所应当,但剩下两匹的中等马和下等马就要不可避免的陷入苦战。

那年轻名宿面色早已不复之前的游刃有余,一杆白骨大戟上已是剑痕密布,眼神中布满不可置信的惊疑之色,这娘们的剑意简直无孔不入,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只见韶华肩披晚霞,剑上赤红剑光一涨再涨,从粗如儿臂的程度很快暴涨至天井大小,哪怕是游离在几十里外与洞幽部大军周旋的稀眉名宿见了也下意识的拧紧了眉头。

“剑霞。”

恍恍惚惚如云中仙的红甲女子闭目轻念,然后有一剑撩起,漫天“烧红晚霞”当头落下,这蕴含炁机锁定法门的剑术神通让年轻名宿生出避无可避的错觉,抬臂举戟再迎,却已失了先机,白骨大戟不堪重负寸寸碎裂,那片晚霞中似乎藏有那名女子的无尽怒火,将他满腔灵力气机点燃。

手中无戟的年轻名宿来不及惨叫,眼前所见终被染成赤红,连腹中元婴都来不及逃出,便两只脚双双踏进鬼门关。

死得不能再死。

晚霞烧红半边天,黄沙中一骑绝尘的稀眉名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而与此同时洞幽部却爆发出震天欢呼。

身材雄奇的徐晃抹了把脸上紫色绿色混杂的鲜血,甩在泥泞黄沙中。棺山岭的老怪也不知用了诡异巫术,竟施法召唤出一大群深藏在沙地深处的邪祟毒物,数量成百上千,好在这些毒虫毒物修为不高,大军可以轻易碾过。

徐晃抬头看向云海之上,那里早已不复之前的瑰丽景色。惊雷滚滚,宛如炼狱临头,依稀可见部首和那棺童两道杀机凛然的身影。以他元婴境的修为站在大地上,依然觉得心头乱颤,他听闻大人是因为以元婴境修为不可思议的硬撼化神境大能,最终以死换死。换做他徐晃,别说是与化神境大能捉对厮杀,能不能站稳脚跟都尚且两说。

个头不输徐晃的魏勇一剑作刀劈状将一只磨盘大小的银勾毒蝎斩成两半,来到徐晃身边,沉声道:“托韶华大姐的福,那棺山岭的老东西方才被吸引了注意力,我们曦营和千峰营的弟兄们已经完成了对他的合围阵型。方才我瞧得明明白白,大青兄是被那狗贼收进了灵兽袋中,并没有真正身死道消,我们还有夺回大青兄的机会!”

徐晃心神一动,顺着魏勇指去的方向看,两人微微一怔,下一刻却大惊失色!

那稀眉名宿竟然自投罗网!

本来之前打定主意不正面硬撼大军的稀眉名宿一反常态,主动朝兵卒密集之处撞去。晓营中士卒不仅人人修剑,也配备有杀敌更简单直接的贯仙弩,这种杀伤力巨大为外界胆寒的贯仙弩由神器营那帮疯子们出品。弩如其名,势可贯仙,对化神境以下修士有着一击毙命的效果;对于化神境修士也有着一定的威胁,毕竟敌人的修为如果达到了化神境,任操弩手瞄的再准,也不及化神境修士的身法更快,别人完全没有必要硬抗弩箭,只要避开就好。

一拨由千锻精铁箭织造的箭雨如墨泼洒,但那稀眉名宿竟然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以充沛到可以扭曲视线的灵力气机游离在体外,高大身形硬生生挤进箭雨中。

他双掌似缓实疾的拨动箭雨,捏碎几支射向他周身要害的精铁箭杆,正在他以为可以毫发无伤的冲出这片箭雨时,先前被大青蟒尾重重点在的腰间猛然一阵剧痛,他身形略微迟滞半分,包裹在体表的灵力护盾出现微不可察的纰漏。

孤身陷阵时,只这一刹那,就足以致命。

眼尖的洞幽部士卒们毫不迟疑的再泼洒出浩荡箭雨,一根半人高的贯仙弩箭破空而至,精准洞穿了那方寸大小的护盾破绽上。护盾被钻出一个洞来,贯仙弩箭带起一阵仿佛射中厚实树干的沉闷声响,狠狠钉在了稀眉名宿胸前。

稀眉名宿缓缓拔出那根粗有儿臂的弩箭,弩箭上有开出三棱血槽,上面缠着苍白血肉,却诡异的不见半滴鲜血。

“拦住他!拦住他!别让他冲过去!”稀眉名宿身后传来徐晃和魏勇焦急的怒吼。

晓营中半数士卒弃弩换剑,呈扇形阵势围剿上去,剩余半数士卒以灵力踏空准备进行第三波贯仙弩齐射。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徐晃和魏勇两人心凉到脚底板,他们预料中稀眉名宿折戟于此的臆想并未实现,那棺山岭中人竟是再喷出第二口精血,硬生生以寿命代价撞破了合围阵型,笔直朝近在咫尺的鬼门关冲去!

严防死守在侦测阵法边缘外的严字营,甚至已经可以清晰看见稀眉名宿脸上的狰狞表情,披盔戴甲的阿光举剑呐喊,严字营几百具悍勇的浮屠重甲齐齐沉腰,军势已成,准备硬抗这位状若疯癫的化神境大能。

稀眉名宿在棺山岭中,除去神龙见尾不见首的老祖外,最敬畏的莫过于棺童师叔,所以当师叔要他趁机做掉那在鬼门关前装设弄鬼的常曦,他怀揣着对师弟身死道消的怒火,自然用上十二万分的力气。

稀眉名宿脚踏大地轰鸣如滚雷,双手按在首当其冲的两具浮屠甲上,遇到虽无形但实质存在的军势阻挠,一鼓作气将双掌透过浮屠甲,按进了两名严字营战士的胸膛,宛如泉涌的血水碎肉沿着浮屠甲的缝隙滴撒黄沙。

他饱含凶厉的一拳砸出,接替过袍泽位置的年轻士卒被一拳轰在胸口,甲胄与胸口一同炸开,当场横死,血肉模糊。

忘乎疼痛的稀眉名宿生撕十几具浮屠甲向前,护体光盾早已破碎,肩头刹那间连中成百上千剑,一只臂膀被阿光剁下,手筋脚筋被挑断,半边脸也在混战中被搅拦,他鼓荡起体内最后的气机震开周围水泄不通的浮屠甲集群,一只巨大骨刺从他的断臂处钻出,直直刺向毫无防备的常曦后背。

稍稍调息就朝这边赶过来的韶华面无血色。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危难关头,一袭柔弱的女子身影悄然出现,用胸膛挡在她发誓要一辈子保护好的男人身后。

侦测阵法终于破解,身处阵法中的常曦蓦然回首,在他眼前绽放的是一捧凄美的血花,溅落在他渐渐苍白的脸庞,那一刹那,他满脑子一片空白,曦儿曾经对他说起的话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他刹那间泪流满面。

“常曦哥,你说是不是等我变强了,曦儿就可以保护哥哥了?”

“那我可就盼着那一天快点到来啦。”

第465章 龙有逆鳞 触之必死

温热鲜血滴撒在常曦脸庞,女子胸前胸后被骨刺贯穿,不知气机之上还有气数一说的凶手大势已去,被紧随而至的严字营战士们愤怒的大卸八块,让被稀眉名宿困在灵兽袋里的大青重见天日。阿光脱下头盔,见到大人怀里几乎被刺成两截的曦儿姑娘,顿时脑袋嗡得一下一片空白,双目无神的跪倒在黄沙里,被父亲教导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他掩面而泣。

常曦没了平时的泰然自若,双手叠在曦儿胸前,手忙脚乱的给她止血,气若游丝的曦儿容颜凄美,断断续续道:“常…曦哥…曦儿终于能帮上你的忙了。”

风行甲内衬里的回春符自动激发,但奈何曦儿胸前的伤势过于骇人,回春符散发出的生机绿光没有办法愈合伤口,而且曦儿的贯穿伤口中还有着迥异与鲜红的淡淡紫黑色,显然是某种能够阻碍修士自愈的歹毒巫术。

“曦儿乖,别再说话了,有哥在,你不会死!”常曦自己没有发现,他的嗓音因为恐惧和害怕而满是颤音。

曦儿小脸苍白如纸,听话的点了点头,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异常艰难,旋即她仿佛倦了,再没有声息。

常曦没有半分犹豫,迸指成剑,一剑刺进心头,取出一滴被修行人视作第二条性命的心头精血,小心翼翼的抹在曦儿舌尖。龙族精血的澎湃生机大量涌入,使得曦儿的苍白脸色顿时涌上一抹红艳,但伤势依旧没有好转。

沉睡中的小药被常曦唤醒,火急火燎的现身,瞧见主人怀里几乎被穿刺成两截的可怜人儿,顿时模糊了双眼,搬起曦儿就准备带她进入了药圃空间中,小药抹去眼角泪花说道:“药圃空间中带有自成一片天地,可能对愈合伤口和拔除巫毒有些裨益,只有在那里我才能试着救回曦儿性命。”

常曦点了点头,目送她们回到手上戒指中,站起了身子。

在周遭严字营战士们的感知里,大人就仿佛是一头满腔滔天愠怒的巨龙,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常曦看向远处有战士正在收起已阵亡的袍泽尸身,仔细看过身旁每一张染血的脸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比肃穆的缓缓抬手,认真行了一个独属于他们洞幽部的庄严军礼。

所有围过来的严字营战士们激动的看着大人,同样把手齐眉行军礼,这是对他们最好的褒奖。

大青依旧是小蛇模样,伤势是自他跟随常曦以来头次这样严重,常曦将他也送进药圃空间中疗伤。

世人只知他明面上纣绝阴天宫宫主身份,但却少有人知道鬼帝授予他的大阿修罗王名号。

修罗二字,每一笔一划都是用鲜血饱蘸出来的。

常曦一脚踏碎了稀眉名宿的脑袋,红白之物四溅开来。尸块中有一道颜色黯淡的元婴想要趁机逃离,被他一把紧攥在手里,连问都不问,直接将起捏碎,其余的尸块血肉被无形的力量震碎成肉糜,继而被彻底碾成齑粉。

胸膛间已经水漫金山的血海中,第二人格伫立在龙首上,脸色说不出的可怕狰狞。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此事这位大阿修罗王的眼中再没有一丝怜悯,一眸令人心悸的金黄,一眸让人胆颤的银十字星,煞气纹路沿着脖颈攀附在脸庞上,并在他身后展开两束宛如实质的光翼。

有细心的战士注意到大人的脸颊上,多出了些许仿佛鳞片一样的物事。只刹那间,常曦原地的身影似乎变得模糊不定起来,继而在鬼门关前卷起一阵直冲天际的风暴,常曦因极度愤怒而超越极限的身法快到让所有人为之窒息,竟连续瞬移出十几里地,径直来到那名年迈名宿的身前。

局面顷刻间演化成生死危机的关头,年迈名宿虽不及那已死的年轻名宿招式刚猛,但胜在路数圆滑,在林长风和严坤的两头夹击下还有余力。但见到如同鬼魅般瞬息横跨十几里的常曦时,不禁心头大骇,鼓荡气机震开两人,欲反手推开来者不善,却不曾想他那杆联通经脉的白骨大戟刚刚横过胸前,就被那人双手攥在手心,只双手蛮横一绞,就将白骨大戟生生折断成数截。

一只琉璃色的手掌穿过他的肚肠,握在他的脊梁骨上,只听得咔嚓和哗啦两声,在明王琉璃体前不堪一握的脊梁骨应声而断,同时肚子里的温热脏器也被那只手掌给全部扯了出来,哗哗啦啦从半空中溅落黄沙。

已成空壳的年迈名宿被一掌劈碎头颅,元婴泯灭,鲜血浇撒在常曦身上,只兔起鹘落间就击杀一名棺山岭中成名已久的化神境修士,其场面惨烈,是真真切切的修罗手段。

常曦身形并未停顿,脚下剑步丛生,直接掠向云海之上的焦灼战场。云海之上惊雷滚滚,剑气纵横,背后光翼舞动的男子任由惊雷劈在身上,毫发无伤。他望向陷入苦战的黑甲女子,只淡漠喊出两字。

“回来。”

手持洞幽剑的洞幽娇躯一颤,旋即毫不犹豫的投身剑中,漆黑如墨的洞幽剑在云海中直奔自己的主人。

棺童面色难看的看着宛如浴血修罗般的常曦,自己三位师侄的死他早有感知,但奈何他空不出手。本来倚仗着化神境后期的强横修为,对付这年轻轻轻不谙巫术诡谲的宫主本不该有如此多波折,现在这家伙的气势根本如日中天,比起老祖的威压甚至还要强出两三分!

知晓今日之事必须要分出个你死我活的棺童涌现无穷杀机,他不惜将自己的身躯炼成无经无骨的血肉熔炉,为得就是能够在修行路上剑走偏锋,以求窥伺那炼虚境的背后真意,他绝不相信自己本体出世,还会败在一个个区区化神境中境的毛头小子手里。我棺山岭屹立罗酆山地域万千势力之上千百载,就算你是那纣绝阴天宫宫主,也甭想讨得半点好!

棺童整副身体变为病态的赤红,肌肤下涌动的灵力江河和殷红血液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决堤而出,在云海上潮起潮落成无边血海,血海中无数冤魂厉鬼凄厉呐喊,模样悲惨,但凡有任何活物落入血海中,下场几乎不用猜想。

此刻已然是半人半龙模样的常曦屹立云端,面无表情,然后有一剑落下。

第466章 陨落与惊退

常曦张嘴吐出一口悠长紫金气,洞幽剑裹缠上浩荡龙威斩下,众人眼里的云海之上恰如有去势湍急的黄河当空卷挂,黄河血海如同两支军队般凶狠碰撞。

龙威龙息俱是至刚至阳之物,放眼五界都可轻松跻身前十之列,常曦以龙威龙息弥补了他和棺童灵力修为上的差距,巫术虽以诡谲莫测占据先机,但终归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旁门左道,如何能够比肩万物灵长之首的龙族?

染红半边天的汹涌血海在炙热龙息的涛涛黄河下且战且退,向来无往不利的棺山岭神通被压的喘不过气来,血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消融。双手搅动血海的棺童身上开始出现如同瓷器将碎的裂纹,本命神通被破,他也深受反噬。

他不敢置信,当初他的分身与常曦在酆神湖上一战时,他怎么看常曦那化身为龙的变化神通都应是用一次少一次的压箱底秘术,难不成这小子真的是条不世出的真龙?

常曦已经听洞幽说出那夜截杀棺童的事情,依旧面无表情,手中剑搅动风云,不再拘泥于神通剑势,生死剑意从未有过鼎盛,跪坐在黑白莲台上洞幽面色苍白着瑟瑟发抖。

常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棺童现在就死!

明王琉璃体的本源是大日如来的“忿怒化身”,怒到极致的常曦无形中突破了明王琉璃体的门槛桎梏,单臂三百万斤的骇人力道一拳洞穿稀薄血海,在天际中留下久久无法回拢聚合的拳路轨迹。

一道狼狈的矮小身影从血海中当空坠落。

当初从大荒殿君陌那偷师来得方寸雷与方寸劲融会贯通后,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拳在命中那座无经无骨的血肉熔炉前,拳锋有几十次微不可察的停顿蓄势,拳势几经叠加后亦如佛怒滚雷,化神境中绝无可能有人扛得住这一拳!

立于云端之上的常曦半边身子已经变成鳞甲金灿的龙躯,嘴角忽然狰狞,他怎么会看不出那诡计多端的棺童是想借着那一拳的威势趁机和他拉开距离好就此逃遁,当即身后煞气光翼暴涨至天井大小,一张火灵流萤的长弓赫然在手。

浑身上下布满瓷裂纹已经摇摇欲坠的棺童头皮炸起,他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那么近,自己分身自爆前反馈回的那股钻心痛楚他突然能够感同身受。

他猛然心生无尽的悔恨,如果自己当初没有一意孤行要来找这个剑修的麻烦,会不会就不用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但如果,毕竟只是如果。

面无表情的男人一掌紧握,那灵力气机早已溃散的狼狈童子仿佛被无形大手吊起,洞幽剑与从未有过霸道的死意在弦成箭,捻箭三指松开,一道贯穿天地的长虹在棺童眼中扑面而来,在无尽悔恨中陷入了永远不会醒来的黑暗。

棺童至此真真正正的身死道消,再不会活过来。

此情此景眼在寻常化神境修士眼中,那位来时声势颇大极具震慑力的棺童未免有些不堪一击的嫌疑。但唯有和他交手过的洞幽和东吴剑窟剑老怪才知道,并不是因为棺童弱,而是他挑上的这个对手太强罢了。这个真正让人感到畏惧的浴血修罗从头到尾就没和棺童怎么近身厮杀过,纯粹以卷挂黄河入海势的剑术神通和冠绝化神境的恐怖力道,以及那一锤定音的凶厉一箭克敌制胜,从头到尾换过一口气。

微微收敛半龙模样的常曦提剑来到剑老怪和徐清这处战场,从容挤进漫天剑光中,剑老怪的几道凌厉剑光斩在来者生有金色鳞甲的脸皮上,毫发无伤不说,竟然还弹出一阵火光,剑老怪莫名手一颤,不由自主停下了已经将徐清逼到绝路上的大好攻势。

常曦背负光翼高高在上,左眼黄金瞳散发出无尽威严,嘶哑但不容置疑的道:“徐清现在已经是我的女人,你从哪来就滚回哪去。本王已经亲手前后毁掉罗酆山江湖里三座丰碑里的两座。看在徐清的面子上,今夜之事,我可以留东吴剑窟一条活路,但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你若识趣,别浪费我如今为数不多的好意。”

徐清瞪大眼睛看向她眼前这个如神兵天降的男人。

剑老怪冷笑道:“宫主大人好大的威风,徐清是我东吴剑窟的徐家中人,自然是我剑窟的家务事,就算是纣绝阴天宫的宫主也不能…?!”

剑老怪话还未说完,就见到那恍恍惚惚如剑仙的男子不再言语,直接朝着他递出一剑,没有太多惊人气势,也不是什么妙不可言的繁琐剑招,只是剑尖朝他一点,他就横生满腔无可抵御之感。

在剑道一途上本以为稳坐钓鱼台的剑老怪当即面色骇然,身形不受控制的连连向后退去,当他止住后退脚步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退出何止千丈距离,双袖连同胸前衣襟尽碎,右手颤颤巍巍不能自已,手中剑被那人不知何时夺走。

常曦一剑将那柄无主之剑劈碎成两截,从不夺人所爱的他手起剑落毫不留情,可见他愤怒到了极致。常曦再抬手,剑指老者面门,让人头皮发麻的凶厉剑意让剑老怪浑身炸毛,凌驾在剑道顶端的黑袍男子最后道:“再敢待在本王面前半息,东吴剑窟就此在罗酆山地域上除名。”

老者面容似乎刹那间苍老几十岁,挺直的腰板佝偻下去,落脚大地上收起长剑碎片,没再回首,远遁消失在天边。

常曦瞥了眼剑老怪离去的方向,继而扭头看向鬼门关,从高空中落下脚踏实地,身上龙威与煞气光翼消散,一股几欲将他淹没的虚弱感袭来,他硬撑着没让自己露出疲态。

他坐原先破解阵法的位置,看着大军开始打扫战场,呢喃自语道:“侦测阵法已经悉数破解,罗酆山大军可以就此长驱直入进桃芷山地域,剩下的就是大师兄和那位神荼大帝之间的事,我们洞幽部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心情复杂的几营营首来到常曦身后,常曦吩咐道:“阵亡的战士们统统按照英烈记录,回罗酆山后再立碑厚葬。”

身后几大营首沉重点头,韶华目光看向身前,轻咦道:“那道看起来不像是天然形成的白色雾气怎么消失了?”



第467章 带阴鱼符的女人

常曦抬头看去,脸上浮现出古怪神色,那团白雾不是还好端端的漂浮在哪吗?先前他还以为那团古怪雾气是侦测阵法的一部分,害得他研究了许久,后来才发现那团白雾似乎也是个高明阵法,但却是独立于侦测阵法之外,碍于时间紧迫他没有深入研究,可为什么别人现在看不见了?

韶华疑惑的往前两步想看清楚些,谁知当她走出两步距离,又能看到那团白雾。但当她再后退时,那团白雾又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她以为是距离问题,再靠的近些,却还是瞧不见那团白雾。几经思索和试验下她才发现端倪,原来要贴近大人身旁,才能看到那团白雾。

就在此时,小药焦急的声音从戒指上传来,小药泪眼婆娑着现身,抓住常曦的袖子哭喊道:“主人,你快想想办法吧!药圃空间里的药物和我炼制的祛瘴散都没办法拔除曦儿和大青哥身上的巫毒,只能做到最基本的缓解,他们俩的伤势还在不断恶化,尤其是曦儿姐姐,已经危在旦夕了!”

“你说什么?!”常曦闻言悚然一惊,踉跄着站起身来,竟然连精通药理的小药都无法拔除棺山岭的巫毒?

棺山岭来犯的四人都已尽数伏诛,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来深谙棺山岭独门巫毒的修士,常曦咬紧牙关,颜色已经很是淡薄的龙威与煞气跌宕起伏着再攀附,沉声道:“棺山岭我迟早要灭,既然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往我枪口上撞,那我现在就去把棺山岭的老祖抓来,他一定有解除巫毒的办法。”

众人大惊失色,别看大人几乎是神兵天降般单方面碾压了那棺童,实则是大人底牌尽出的结果。无论是龙息龙威煞气光翼,还是剑术神通和明王琉璃体,俱是外人无从得知的压箱底功夫。大人才刚刚结束完一场恶战,那棺山岭老祖乃是实打实的半步炼虚境巅峰修为,神通强度远非棺童能比。别说是以大人现在这般衰弱状态去砸棺山岭的场子,就是算是巅峰状态下也绝对会是一场难以想象的恶战。

韶华神情凝重的与几位营首和部首洞幽交换过眼神,他们绝不可能放任大人身处险境,小药和大青他们也不能见死不救,既然如此,那便率洞幽部大军直接攻上棺山岭,这样也能为大人分担不少压力。

正当他们准备重整阵型随大人开拔时,韶华下意识的再看向这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的鬼门关前沿时,目光再也挪不开,她下意识的忘记了呼吸,怔怔的抬手指向那团白雾。

站在韶华身边的常曦见到她失了魂的样子,疑惑着扭头看去,顿时也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团似云非云的白雾中走出一位仪容无双的女子,像是从高墙深宫里走出来的年轻女子趟过被鲜血染红的泥泞黄沙,径直来到常曦面前,准确来说,应该是小药面前。视周遭大军如无物的女子蹲下身,轻声问道:“小姑娘,我听见你似乎有说你很珍视的人命在旦夕,也许我可以帮你。”

林长风和严坤眉头皱起,两两上前准备驱逐这女子。

这女子的出现方式实在太过诡异,那片白雾他们至今还不知究竟为何物,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她甚至还能清晰窃听他们的谈话,谁知道这女人是不是心怀鬼胎,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往棺山岭逼迫那棺山岭老祖交出解药,没时间和她耗。

常曦伸手拦住了两人,眼睛死死盯住那女子腰间。

那系有一块色泽纯正的阴鱼符。

常曦突然想到地藏王菩萨与他说起过的一道机缘。

小药与曦儿和大青的关系极好,此刻也顾不上眼前这个女子是谁,病急乱投医的道:“姐姐,你真有办法吗?”

眉心有着火焰纹路拱卫成菱形族纹的女子点了点头温柔道:“如果是这附近棺山岭门派里盛行的巫毒,我是有办法的,但具体情况还要看伤患的身体素质如何。”

小药求助看向常曦,后者点了点头,小药连忙从药圃空间中将出气比进气多的曦儿和大青搬了出来,不只是常曦,所有人的目光在触及曦儿身体时,都不由自主的寒从脚起。

曦儿胸口巨大的贯穿伤只是勉强止住了血,但那紫黑色的巫毒就仿佛瘟疫一般扩散开来。诡谲莫测的巫毒沿着曦儿体内血管经脉游走全身,整个人呈现出病入膏肓的紫黑色浮肿,从他们的角度看去,曦儿体内就仿佛充斥着无数紫黑色的藤蔓,正在一点点吞噬和腐蚀曦儿最后吊着的一口气。

而大青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青色的蛇身已经变成刺眼的紫黑色,许久都不见动弹一下。

知道就算自己打得过棺山岭老祖也没有时间挽回他们两人性命的常曦,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单膝向那女子跪下,颤声道:“求姑娘救救他们!”

整个洞幽部被大人为部下不惜下跪的情操感染,几营营首连同近两千士卒纷纷在常曦身后跪成一片,高声齐喊道:“求姑娘救救他们!”

年轻女子似乎见过不少大场面,面对几千人的齐跪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她仔细查看两人伤势,抬头认真道:“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我就能试试,但需要回到我住的地方才行,在那里救回他们的机会要更大些。”

女子知道眼前这个率先单膝跪下的男子说话最有份量,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看向他,当她看到这男子腰间有着一块阳鱼符时,始终波澜不惊的她终于面露诧异。

她手指颤抖得取下腰间阴鱼符,与常曦腰间的阳鱼符触碰在一起,只听见一声清脆可闻的咔嚓声,两块鱼符严丝合缝的合二为一,化作一块完成的太极阴阳符。

女子脸上最后一丝犹豫神色随着两块鱼符的合二为一烟消云散,她指了指鬼门关前那团白雾对常曦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将他们送到我住的地方吧,你的这支战部若没有地方安置,就一同随我来就好。”

常曦施法浮起深受重伤的两人,整支大军跟随在女子身后来到那团白雾前,只见女子眉心那团火焰拱卫的族纹绽放出幽幽光芒,白雾中顿时联通向不知名之处,女子一步迈入,常曦紧随其后,经历短暂的空间割离感后,他睁开双眼。

好一个山清水秀的仙家福祉!

第468章 未闻花名(上)

常曦眼前所见的天地是一片纯净雪白,干净明亮,石桥下的湖畔微微结冰,但不远处的湖水还没有完全冻上,漂浮在湖面上的厚实冰块跌跌宕宕,停在冰块上驻足的叽喳喜鹊跟着冰块摇摇摆摆,勾勒出一副世外桃源的惬意风景。

湖畔旁的芦苇荡中有座秀气的白顶草庐,旁边堆起几座模样可爱的雪人,被当做是胡萝卜的鼻子下面是因为高兴而咧开的大大嘴巴,瞧着就很是喜庆。雪人的脚边开垦出有一块显然被人精心耕种的花田,青翠的根茎上挂着五六颗饱满的花骨朵,随风摇首,沁人心扉的淡淡花香飘荡天地间。

常曦忽然就觉得心神宁静,说不出的舒畅。

女子站在石桥上朝他摆手,常曦连忙带起重伤的两人赶往芦苇荡中的草庐。他将曦儿和大青放置于软垫上,眼神狠狠一跳,只这一会功夫,两人伤口上的巫毒颜色比起方才又浓重了一分,阵阵腥臭扑鼻而来。

女子动作极为迅速,手法娴熟的从散发着药香的草庐里捡出几十副药依序入炉,又取出两块显然经过秘法祭炼的五角星吸盘模样的东西放置在伤口处,只见这外表模样实在不敢恭维的五角星吸盘竟真有奇效,开始自行吮吸两人体内的霸道巫毒,不一会两只吸盘就变成了紫黑色,女子取下两只已经吃饱喝足的吸盘,重新换上两块。

显然对付这种巫毒的确是位行家的女子边忙碌边说道:“棺山岭经常在悲鸣海那捕捉海中灵长生物炼制为傀儡,巫毒是他们惯用而且重要的捕捉手法,久而久之悲鸣海中的一些生物都渐渐有了抗毒性,稍加秘法祭炼后就可以用作拔除巫毒的上好工具,你想学的话,稍后我可以教你怎么制作。”

盘踞在曦儿整张脸庞上的紫黑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去,常曦心中始终悬着的一块石头落地,但出于职责所在,他仍是压低声音,仿佛是怕吵到曦儿的疑惑问道:“姑娘,鬼门关是罗酆山地域通往桃芷山地域的必经之地,不仅寻常人无法通过,这里还布置有连阵法大师都棘手难解的高阶阵法,你如何能够将通往这处秘境的空间阵法寄附在那道阵法上的?”

气质雍容浑然天成的女子手中依旧忙碌,开门见山的笑道:“你是说那几位鬼帝联手布置下的侦测阵法?”

常曦心头猛然一窒,体内浩荡灵力下意识的调动起来。这女子究竟什么身份来历,竟然连这等绝密之事都知道?

女子隐约知道常曦的真实身份,也许是因为那块阳鱼符的原因,女子没有隐瞒的解释道:“这座洞天福地曾被我父亲封印在阵法中,哪怕是我死后也一直跟随在我身边。早在许多年前我就流浪至此,把阵法定居在鬼门关这里。直到有一天有几位鬼帝联袂来此,布下了一道能够彼此侦测对方的阵法,我躲在自己的阵法里看的清清楚楚,似乎他们都没能发现我的存在,可能是父亲留给我的阵法更高阶些吧。”

“既然你还有余力,就帮我用灵力仔细梳理下这孩子的体内经络。悲鸣海海底的海星吸盘虽然可以吸出巫毒,但难免会有顽固残留躲在经脉深处,需要你一点点的挖出来。这孩子胸口伤势太重,我需要给她开刀,我们双管齐下加快效率,这孩子也能少受点苦。”女子瞥了眼常曦淡淡说道。

常曦哪敢多说半句废话,连忙静下心来用裹挟龙威的温暖灵力一遍遍涤荡梳理着曦儿的经脉,心底深处早已将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若不是曦儿舍身为他争取了那最后至关重要的一个弹指的时间,他若被骨刺刺中,虽不至于重伤,但已经完成到最后一步的阵法破解工序极有可能会就此中断,下场就是洞幽部的这次行动会以彻底的失败告终,连同东方鬼帝神荼也会察觉到阵法的异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曦儿才是这次行动的最大功臣。

女子修为不弱,同样有着化神境界,她手上凝聚起一柄灵力薄刃,十分仔细的探入进曦儿胸口血肉模糊的伤口中,剔除那些已经被巫毒腐蚀坏死的血肉组织。曦儿似乎在昏迷中也能感受到疼痛,下意识得用鼻音轻哼,不等常曦出声,女子低头轻轻吻在曦儿额头,她通透澄澈的嗓音里似乎具有某种魔力的轻声道:“乖,不疼。”

曦儿稍稍拧起的眉头很快松开,常曦看的目瞪口呆。

常曦咽了口唾沫,女子手上这等救人性命的精细活经不起旁人打扰,他很有自知之明的退出草庐。

各有损伤阵亡的洞幽部各营已经驻扎到小湖对面的青山脚下休养生息。换做其他战部,恐怕直接就会在这片通透如镜的冬湖里清洗血水,但洞幽部是一支素质极高的战部,非但没有下湖清洗,甚至连取水都不曾去做,每一位士卒的储物袋中都储备有大量净水,为得就是防止突发状况。眼下这座飘雪冬湖是那位救了曦营营首和大青兄的恩人的家,扪心自问,没有一个人愿意忘恩负义的玷污这片美得让人窒息沉醉的世外桃源。

见到大人从草庐中撩开帘子出来,在雪人旁苦苦等待许久的众人连忙蜂拥上去,直到常曦露出略显疲惫的笑脸后,众人不敢大声欢呼,只激动的攥紧拳头无声呐喊,洞幽欣慰而笑,徐清长长舒了一口气,恨自己帮不上忙的小药则是喜极而泣,小手乱抹,哭成一张花猫脸,让常曦好一阵哄。

常曦在石桥边找了块仍旧泛青的柔软草甸坐下,手掌摊开,雪花飘落在掌心,触感冰凉,他闭上眼,思绪渐渐飘远。

彼此互为一对的阳鱼符和阴鱼符,地藏王菩萨说过的那能够让他重返人间的机缘,能在鬼门关前开辟洞天福地偏居一隅的奇女子,她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上位者气息也很让他上心,还有她眉心处那块被火焰拱卫的华贵紫金族纹,他总感觉在哪见过。

他骤然睁开双眼,轰然爆发的金色龙威让满湖飞雪甚至出现了极为短暂的时间断层,短暂的刹那间,整个洞天福地的一切都变成了静止不动的黑白默片。

他回忆起大师兄曾给他看过一副描绘有形形色色男女的绘画长卷,其中那些男女的额头上都有着这种异常尊贵的紫金色奇异族纹,仿佛被一团火焰拱卫在正中间。

飞雪飘落湖中,死寂黑白重归生机盎然的色彩。

那个仪容无双的华贵女子,竟是魔域皇室中人!



第469章 未闻花名(中)

常曦屏退众人,只留下自己在草庐前,面色阴晴不定。

曦儿的状态比起之前好了太多太多,用了足足三只海星吸盘才干净她体内巫毒,虽然曦儿仍在昏迷中,但在服下煎药后,脸色已经渐渐有了浅薄的血色,胸口和后背的巨大贯穿伤被女子以不知何种神器手段,在短时间催生了大量肉芽,就连被击碎的肋骨也在缓缓长出骨茬。不幸中的万幸,那稀眉名宿的穿胸骨刺没有伤及曦儿的脊梁骨,否则那真是神仙难救。大青的伤势比起曦儿稍轻,横卧在软垫上依旧是小蛇模样的他已经排出巫毒,再无大碍,只等静静休养了。

女子可谓是生生从阎王手中夺回两条性命,脸色因为接连施展救人术法而有些苍白,回头时表情楞在脸上。

草庐外那黑袍男子正杀机正盛的冷冷看向她,那股毫不掩饰的尖锐气机刺得她脸颊生疼。

常曦声如九幽道:“阁下隐藏的好深,魔域中人死后入黄泉都要在地狱中受尽折磨和责罚,而你却逍遥法外?”

女子下意识的摸了摸眉心那道无法用其他手段遮掩的族纹,苦笑道:“死后堕入地狱受尽刑罚是因为生前作恶多端所致,为何你会认为魔域中人人死后都该下地狱?”

洞幽剑仍在洞幽手上,但对于现在化神境中期的常曦来说,在不是动辄要分出生死的惨烈厮杀中,手中有剑无剑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他对魔域乃至魔族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如果不是他们千百年来无数次意图侵略九州,他的爹娘就不会命丧在那个战火冲天的夜晚!

但同时常曦心底又本能的不愿意为难这名魔域女子,如果没有她的仗义援手,曦儿和大青现在已经重归六道轮回了,要他对救命恩人出手,他无论如何也迈不过那道坎。

抛开两族恩怨不谈,这和忘恩负义已经没什么差别了。

医术精湛犹胜华佗的年轻女子放下煎药炉,看向窗台上那块阴阳交汇的太极鱼符,轻轻道:“那块阴鱼符,是一个年轻僧人送给我的。他说今后我会遇见一个带着另一块阳鱼符的男子,让我尽我所能的帮助他。年轻僧人说只要这样,我生前的愿望才会有机会迎来成真的那一天。”

常曦心底猛地一颤,她生前的愿望?他不由得诧异道:“你还能记得生前记忆?”

女子点了点头。

常曦浑身的敌意和杀气顿时如同决堤洪水般消散瓦解,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他感觉到心中一直以来坚信的一些东西顷刻间崩塌了。能够记得生前记忆的,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出身魔域皇族的女子生前有天大的功德护佑,才得以让她在走过奈何桥时不用喝下那碗孟婆汤。

那块魔念根种的大地上,怎么会有功德无量之人?

一方面是被魔狼魔修残忍杀害的爹娘和万千黎民百姓与正道修士,一方面是在危难关头对他施以援手的魔域女子,两种彼此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胸膛中猛烈碰撞,所谓的正义和良知彼此纠缠不清,他陷入其中,深受其害,在女子诧异的眼神中,脚步踉跄着逃离这座草庐。

剪不断理还乱,他选择逃避。

湖畔被白雪点缀成画的青山山顶,失魂落魄的常曦瘫坐在雪地里,他怔怔看着山巅风景云卷云舒,声音嘶哑道:“难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错的吗?”

“错的不是你,是我们,亦或是人间所有人。”

在他身边,身形和他一模一样的第二人格消然浮现,他的目光越过厚厚云海,落在湖畔草庐和那几堆模样顽皮可爱的雪人,摇头叹息道:“你看这青山绿水芦苇荡,还有她那绝非一日之寒的精湛医术,哪里有半点九州各门各派典籍里记载的魔域中人凶厉残忍的吃人模样?人族魔族之间历经纷争数千载,彼此之间应该都在不遗余力的抹黑和丑化对方,那些所谓的传记记载就是最好的宣传载体。这姑娘要是真想害你,大可不必出手救下曦儿和大青,慢慢让你看着最珍视之人受尽煎熬而死,才是记载里魔域中人的嘴脸。”

第二人格继续道:“孟婆和地藏王菩萨俱是人族中贤德贤能的人物,她身为魔域皇族能被菩萨选中且赐下阴鱼符,必然有着其中道理,她身怀无量功德便是最好的佐证。而且这些功德必然与人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试想这些功德若只是单方面与魔域或是魔族有关,这姑娘何德何能可以入地藏王菩萨的法眼?”

湖畔旁女子拎着竹篓走出芦苇荡,蹲在湖边,仔细清洗着被血污弄脏的床单被褥,镜子般的湖面起了涟漪,第二人格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沉声道:“也许在那遥远的魔域中,并非都是人人向恶。兴许数量很少,但总有那么一批人愿意放下隔阂与偏见,与人为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屈身于黑暗,躬耕于光明吧。”

“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对陷入危难的人伸出援手,这样舍己为人情操的女子,值得你用心去尊重和包容。”

常曦面带挣扎的闭上双眼。

他脑海中回溯过爹娘死于魔狼嘴下的凄惨画面;回溯过摔断一条腿的自己在冰天雪地中与强盗山匪们游斗求存的悲凉画面;回溯过李家村外山谷中师兄师姐们被万魔众肢解的血腥画面;回溯过魔族奸细的万仙门符崂长老残害数百名弟子的画面……直到遇见来自魔域的她。

他忽然幡然醒悟,他原来一直都活在仇恨中。

他之所以会踏上修仙路,也只是纯粹的为了报仇雪恨,以至于在面对来自魔域中人的善意时,他会本能的把两族恩怨和强烈的复仇心理凌驾于道德与是非之上。

延续千年的陈旧是非观念在不经意间慢慢土崩瓦解,一种全新的价值观在悄然竖立,抛却种族偏见和过激个人情感的常曦怔怔入神,抬起手拨开眼光,声音嘶哑着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有着最用心险恶的人族,但同样也有着最心地善良的魔族…是这样吗?”

“现在才大彻大悟?太晚了!”

一只冰冷雪球砰地一声砸在他的脸上,不等常曦反应过来抹去脸上冰渣,又一只雪球在他脸上开花。

掂量着几只雪球准备再出手的第二人格冷笑讥讽道:“亏你这所谓的剑道天才自诩眼界过人,不过是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小屁孩罢了。这善心女子不求回报的救回曦儿和大青两条性命,对你而言那就是救命恩人。而你他娘的倒好,不仅半个谢字没有,还提起裤子翻脸就不认人。你搁哪学来的这么厚脸皮的神通?也借我学学?要是让爹娘知道你是这么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崽种,看爹娘打不死你!”

被“自己”一通臭骂的常曦愣在原地,心结悄然解开,在一阵雪球的砰砰声中,起身向着湖畔草庐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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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未闻花名(下)

出身魔域皇族的女子名叫赢芷渔,无论听在耳中还是落笔纸上都是很美的名字。对于那日黑袍男子去而复返的诚挚谢意和道歉,她发自内心的欣喜。

一连几日下来,曦儿和大青的病情日渐好转,常曦留在草庐替赢芷渔打下手,一来二去两人间很快熟络起来。

赢芷渔轻轻撕下曦儿胸前和背后的贯穿伤上的药膏,只见伤口处的肉芽已经长得凝实,脸上露出明媚笑容,接着手上涌动起阵阵灵光抚摸过伤疤,在一旁的常曦不由得瞪大眼睛,他见到曦儿胸口处碗口大的疤痕在赢芷渔玉手抚摸下,就宛如阳光下的春雪般慢慢消融不见,堪称神迹。

赢芷渔看向蹲在地上满脸惊诧的男子,掩嘴微笑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高深神通,只要愿意用心钻研医理术法,哪怕没有师傅传授其中诀窍,自己也能悟出这些术法。只不过在魔域中医道被视为最下乘的道,修行医道者寥寥无几。”

赢芷渔轻轻替曦儿盖上被子,走到草庐向湖的露台旁,取下一串挂在房门前由她亲自晒制的鹧鸪茶球,茶球在壶中沸水里叮咚起伏,不消片刻成了一壶颜色金煌香气酽酽的茶汤,女子拍了拍身边位置,示意常曦坐下来随她品茶赏湖。

常曦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这茶初入口有股药香味,而后渐渐回甘爽口,余香无穷,竟是他从未品过的茶种。

露台临湖,清可见底的冰凉湖水就在脚下。赢芷渔把脚伸进点进水中,被那股凉劲激得娇躯一颤,适应之后一对瓷白莲足轻轻搅动湖水,荡漾起的涟漪延伸出很远很远。

赢芷渔捧起茶杯,金色茶汤倒映出她的俏脸,她笑着说:“这茶名叫鹧鸪茶,是魔域中盛行的茶种,其实与其说是茶,倒不如说它是药来的更贴切些。鹧鸪茶用野生的乔木树叶晾制而成,因为魔域中没有九州大陆中那些繁琐的炒茶技艺,因此直接冲水泡开的茶汤中有一股独特的植物清香。九州大陆中诸如红茶绿茶需要采摘的是嫩心叶儿,而鹧鸪茶则是采老不采嫩。你瞧这些我编制的茶球,用得都是老青叶呢。”

常曦从未接触过魔域中这些家长里短,听得一愣一愣,不经意间发现,侧身而坐婀娜身段毕露的她,风姿犹胜一筹,浑然天成的古典雍容,一如走出画卷临凡尘的仙家仕女。

常曦犹豫片刻,问道:“你在魔域皇族中是位公主吗?”

听到公主这个离她已经很远的二字,赢芷渔点了点头,苦笑道:“魔域中赢氏一脉就是皇族血脉,父亲娶有八位娘娘,各有子嗣,而我则排在第七,便有了七公主赢芷渔。”

“你在赢氏一脉中排行老七?那六皇子赢德岂不是你哥哥?”常曦面带诧异的问道。

赢芷渔扭头看向常曦嗯了一声,不知道他提起赢德那个狼子野心的家伙做什么。

常曦手指摩挲着茶杯,轻轻道:“我与跨界来到九州的赢德生死搏命,最后双双奔赴黄泉了。”

女子浑身一颤,手中茶杯没能捉稳,一个不慎就要坠入湖中,常曦眼疾手快的伸掌亡羊补牢,两指捻起茶杯放回女子手心,女子这才深吐出一口气苦涩道:“他死了也好。”

常曦微微皱眉,不懂她为什么这么说。

赢芷渔那双满是灵气的眸子远眺湖面,缓缓说道:“赢德在皇室的八房子嗣中虽排第六,但却最无法无天,自父亲为他打下修行根基后就嗜杀如麻。他的那座六皇子府,每隔几天半个月就要重新换一批仆从侍女,没有一人能得善终。我曾无数次劝他不要滥开杀戒,但也是于事无补。”

了解到魔域中这些常人不可知的隐秘后,他愈发有些弄不明白,赢芷渔身为七公主,地位之高可谓冠绝魔域,她为何会沦落到身死道消的悲惨境地?

赢芷渔似乎瞧出常曦心中疑惑,脸庞浮现浓浓追忆着道:“因为生在帝王家的缘故,我们比起魔域中其他家族的子弟要早熟些。在很小的时候,我就问过父亲,问平日里那些乌央乌央的魔域大军都去了哪里?父亲遥指远方告诉我,他们去为魔域开疆裂土去了。那一天,我知道了在遥远的南方,有着一块叫做九州的神奇地方。那里山清水秀土地肥沃,比起北境外终年寒风刺骨大地贫瘠的魔域要美好很多。”

女子抱歉的看向认真聆听的常曦,坦诚道:“原谅我,那时年少无知的我真的很向往你们的九州,甚至曾在心里不止一次企盼大军攻克下你们的九州。”

常曦轻轻点头,谁不曾年少有梦?他都懂。

女子继续婉婉道来:“九州的贤者中有流传一句古言,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魔域为了能够早日战胜你们,早在千百年前就派出无数拨探子和暗棋深入九州,上至各宗各派的战力情况以及九州全境地形,下至各类杂学书籍和古老诗词卷宗都悉数运回魔域,然后组织专门的队伍剖析你们的文化构成,希望能从细微处透彻的了解你们,从而一举击溃你们。然而正是因为我通读了那些堪称海量的杂学书籍和诗词卷宗,我发现我爱上了这个远在天边尽头的九州。”

赢芷渔挽过耳边青丝,双脚荡起湖水青波,容颜凄美道:“魔域尚武,千百年来仿佛只为战争而活,不知魔域底层身后疾苦,除去战争和修行之外,魔域中其他领域多少年来都永远宛如死水一潭,远远逊色于百花齐放的九州大地。我无数次的想,如果你们人族没有受到战争拖累,是不是能够再上一层楼?那些能够写出那么优美诗词的九州诗人,又该是亲眼见识过多么壮丽的大好山河?”

“而后我便致力于反对两族战争的奔走呐喊,几位兄长渐渐与我疏远,许多战部将领私下里将我骂做叛国贼,连父亲也一度将我禁足。幸好天性善良的八妹与我同仇气敌,明里暗里助我良多。最终苍天不负苦心人,几名仍有良知的将领被我说动,在之后的许多次行动中或多或少的偏离既定目标,没有对人族修士痛下杀手。但终究纸不保不住火,消息捅到了父亲那,为了平息众多将领的怒火,将我处死了。”

常曦早已被赢芷渔回忆般的轻声呢喃震惊到无疑附加,豁然起身,没有一丝犹豫的向这位心系两族的善心女子鞠躬到底。这位出身帝王家但命运多舛的女子释怀的摇了摇头,似乎做出某种决定,从怀中摸出一只白色陶埙,歪头看向他。

“我教你吹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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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未闻花名(终)

洞幽部驻扎在湖畔的第七日,大青终于悠悠醒来,两日光景后曦儿也睁开了双眼,青山脚下的湖畔喜庆如过年。

曦儿从小生活在斑斓湖畔的凝翠甸,对这同样漂亮的湖没有丝毫顶抗力,但是洞幽吩咐过她身子骨还很虚弱,不能下水嬉闹,可怜兮兮的曦儿只好蹲在湖边堆起雪人。

芦苇荡中飘起埙声,音色朴拙抱素宛如,悠悠扬扬飘过湖对岸。静坐在曦儿堆起的雪人旁调息的林长风闻声睁开眼睛,诧异道:“大人昨天吹埙的调子可还是不敢恭维的地步,怎么一夜之间就突飞猛进到堪称的境界了?”

曦儿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向林长风,这么好听的埙曲竟然是大人吹的?这扭头幅度一大,就扯到伤口,曦儿哎呦呦的捂住胸口蹲在还缺个眼睛鼻子的雪人跟前,吓得韶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仔细检查没有大碍,狠狠拧了拧她的鼻子。

韶华陪曦儿堆着雪人,欢喜道:“这几天已经外界的消息,鬼帝大人和后续大军已经全面扑进桃芷山地域中,两大鬼帝交手的结果也已经公布天下,是云岚鬼帝胜出一筹!”

向来不苟言笑的严坤难得笑道:“鬼帝大人一锤定音,神荼鬼帝麾下大军树倒猢狲散,之后便再不会有战事了。”

觉得有些冷的曦儿狠狠向手心哈了一口热气。

恢复人形的大青伸出手掌,一片雪花落下,融化。

大青微微皱眉,他的直觉一向敏锐,在他苏醒的这几天时间里,这世外桃源的温度可谓是每况愈下。按照这个降温速度发展下去,明日这座湖就会彻底冰封了。

“说起那名来自魔域的赢姓女子,那能逆天改命的医术当真了得。之前传闻说魔域中人各个嗜血凶厉罪业缠身,绝大多数都在十八层地狱中受尽刑罚,不过这几日所见却是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看法,果然道听途说不得当真啊。”林长风远眺芦苇荡中那座草庐感叹道。

说起那赢姓女子,韶华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担忧神色。

女人最懂女人,这几日下来她与赢芷渔有过不少接触。但不知为何,她敏锐的察觉到这位医术精湛的奇女子的面色竟是一天不如一天。按理说如她这般精通医理,必然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可偏偏又无法从这女子身上感受到半点强颜欢笑的勉强作态,着实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韶华有一种强烈直觉,她隐隐觉得这片世外桃源之地应该和这名女子息息相关,她们都在不可避免的走向消亡。

“这首《千秋》的前半曲你可记熟了?”草庐露台外,面色白胜雪的赢芷渔斜靠门栏轻轻咳嗽着问道。常曦这几天里跟着她学习埙乐,两人间的关系可谓是每日水涨船高,放在不知情者的眼里,俨然是一对依湖而居的神仙眷侣。

常曦放下嘴边开有八孔的白色陶埙,严肃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你的身体究竟怎么回事?你如此精通医理,没道理会照顾不好自己的!”

赢芷渔似乎乏了,沿着露台门栏滑下身子,看着常曦轻轻笑道:“九州中有句我一直喜欢且奉为真理的古言,得到的同时也意味着失去。常曦,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我生前有一个愿望,但是仅凭我自己根本无法去实现,但地藏王菩萨仁慈的给了我机会,说我只要等来持阳鱼符的人,我的愿望就可以实现。如今你来了,但你也要走了。卦象上说,如果我的愿望要想实现,就必须送你回到人间。”

常曦的瞳孔几乎是刹那间缩成针尖大小。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除了医道还涉猎卦术的赢芷渔从怀中摸出一件阵盘模样的精巧物件,声音愈发微弱但始终笑着道:“赢氏血脉中有种传女不传男的神通叫做越行术,赢氏女子习得越行术后如果能够获取到另外一界的位面坐标,可以短暂的无视界面排挤之力,从而实现穿梭其他界面的能力。”

“然而这种神通功用过于逆天,所以在有诸多限制的同时,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副作用。赢氏女子一生只能使用两次这种越行术的神通,使用一次则要损失一半的寿命,我把两次越行术的神通都封印在这块阵盘中了。”

常曦脑袋轰隆一声,疯了般冲过去将嘴角已经渗出血丝的赢芷渔一把抄进怀里,她身子上的温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常曦双眼通红骂道:“你疯了吗?!”

赢芷渔柔若无骨的身躯躺在常曦怀里,她摇着头看向蔚蓝的天际颤声道:“人魔两族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知道错在魔域贪婪九州大地的肥沃繁华,所以我想阻止它,但是仅凭我区区一个女子的柔弱肩膀,委实肩负不起这个重任。我深爱魔域的万千子民,因为他们才是魔域的根基。但现在整个魔域都已经病入膏肓,只知道掠夺,永无止境的掠夺…常曦,我求求你,在它真正攻破九州的大门之前,救救它。”

女子言语断断续续,总是被艰难的咳嗽声打断。

常曦毫不犹豫的噗嗤一声咬破舌尖,淡金色的精血缓缓流淌,颤抖着把精血抹在赢芷渔唇角,想要从阎王手中抢回她,却悲哀的发现无往不利的龙族精血此刻竟没有半点作用,他才知道赢芷渔体内连本源都已经溃散,就好像装水的木桶没了那一圈木板,再也容纳不了半点东西了。

泪水顷刻间模糊了双眼,被御赐大阿修罗王封号的黑袍男子泣不成声。

女子颤颤巍巍抬起手,抹去常曦眼角泪水,“卦象里,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拯救魔域于水火中。我一生中所识男子只寥寥数人,那几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虽修为高强,但却远远配不上这顶天立地四字。唯一匹配的,就是我眼前的你了。”

“这块黑陶埙,与你手中的白陶埙是一对鸳鸯埙,是八妹很早的时候亲手打磨送给我的。八妹心灵手巧,经常笑我手笨,说等我找到如意郎君的时候,不至于连个定情信物也拿不出。现在我把这两块埙都交给你,如果你有一日能够见到八妹,只要拿出这鸳鸯埙,她就会知道了。”

泪水打湿衣衫,常曦颤抖着接过那两块陶埙,赢芷渔容颜凄美的道:“我想再听你吹一遍千秋。”

常曦将白陶埙放在嘴边,一首女子对故土饱含希冀和思念的千秋飘飘荡荡起,湖畔对岸的洞幽部众人在听闻声起的刹那,就不知不觉的红了双眼,尤其是感性的几位女子几乎是瞬间就泪流满面,只因这首他们听过许多遍的千秋,这次的曲调不知为何极其哀伤,像极了无疾而终的凄美爱情。

草庐中,赢芷渔摇了摇头,从常曦手里接过黑陶埙。

陶埙放在嘴边,她竟如同回光返照般颤音不再,将千秋这曲的后半截婉婉道来,一改之前哀伤的曲调,悠悠扬扬的千秋中充满了无限美好的希望,仿佛一副热风折草长天行云的壮阔画卷展现在眼前。

这才是赢芷渔心中魔域应该有的生机勃勃的模样。

常曦将怀中渐渐冰凉的女子搂的更紧,泪湿脸颊,泣涕声沙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求你了,别走!”

“我这辈子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事,就是和你相遇了。草庐外那花圃里栽培的花,是我最喜欢的花,你以后回到人界的九州,替我把它们栽到阳光灿烂的地方好不好?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亲眼看一看九州究竟是什么样子,我想,那里一定会很美吧?”

黑袍男子仰起头,不让泪水再落下,狠狠点了点头。

当女子闭上了双眼说出她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再也不会醒来后,紧搂着她的黑袍男子终于号啕大哭。

女子最后说道:“愿你历经千帆后,归来时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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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也叹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她曾笑着说情若不至深,怎么能叫情?如果这是梦,她情愿永远不会醒来。

至于后半句,她只笑着摇摇头,不肯再说。

昨日千秋依在,而今曲终人散。湖上微冷的风穿过草庐,吹起门前鹧鸪青叶沙沙,仿佛她还在。

常曦把赢芷渔葬在药圃空间中的一处花谷中,立有一座墓碑,墓边花田中移植有一簇簇挂满花骨朵的青翠根茎。

本已经止住泪水的他看着这片很快就能迎来盛开时节的花骨朵,视线不知不觉的再次模糊。

他仍未知道她所爱的这些花叫什么名字。

常曦整理着她的遗物,拿到那块浑然一体的阴阳鱼符时,他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颤,轻轻摆在坟前。

跟在他身后的小药早就哭成了泪人。

他坐在墓碑旁,摸出那块陶埙放在嘴边,眼泪打湿埙片,轻轻吹着,埙声呜咽,感人至深,令闻者潸然泪下。

小药怎么都擦不干眼角泪水,恍恍惚惚中,她仿佛看到芷渔姐姐的朦胧身影从天上飘下,轻轻将常曦搂在怀里。

失去女主人灵力支撑的世外桃源濒临崩塌,洞幽部现行离开,直到鬼门关前那团白雾消散的最后,常曦的身形才从其中走出,看着那团白雾永远消失不见,常曦久久伫立在那。

洞幽部众人知道那位女子逝去的消息,没有半分不耐,将近两千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鬼门关前默哀。

良久之后,常曦转身面朝先前停靠战舰的那处小山谷,如有雷在身般直冲云霄,厉声道:“回罗酆山!”

战舰扬帆起航直奔罗酆城,经过数日气氛沉重的奔波后,依照惯例在罗酆城外停靠,洞幽部全军徒步进城。

走在最前面的常曦从夹道欢迎的人群中,见到了那个让他现在心生厌恶的僧人身影,当即停下脚步,整支洞幽部也随着黑袍的停下而整齐划一的驻足大街上。

常曦面目极其冷漠的朝街边人群大步走去,双手合十再猛地摊开,黏稠如匹练的气机涌动如潮,街边那粗布衣衫的年轻僧人两侧的人群顿时被看不见的蛮横力道强行分开到百丈之外,每一步踏出脸颊上的煞气纹路就更甚一分。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眯眼朗声道:“恭喜你已经取回了我当初赐予你的第二道机缘。”

“你不该把她当做棋子!”

回应年轻僧人的,是一只裹挟滔天怒火的拳头。

年轻僧人眯起的双眼猛的睁开,单掌迎上拳头,犹胜天威几分的爆裂拳锋轰然炸响,方圆百丈的建筑被震成齑粉,整条宽阔街道上的人们顷刻间深陷飓风中无法自拔。

问询赶来的守城卫队在暴怒的飓风中艰难前进,本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公然违抗铁律,结果到了那才发现那当街行凶的暴徒,竟然是被鬼帝大人御赐封号的纣绝阴天宫宫主。面对这样刚刚胜利凯旋的英雄人物,一时间不免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纣绝阴天宫办事,闲杂人等退散!”林长风等人显然也认出那僧人是谁,但不管那僧人曾经对大人有过何种恩惠,他们都坚定无比的站在大人这边。

手掌朦胧上琉璃色的年轻僧人皱眉道:“赢芷渔的命运本就是注定如此,赢氏血脉中越行术的神通是你返回人间的必要手段。赢芷渔应当也对你说起过她的愿望,你获得越行术在先,帮她实现愿望在后,完美契合因果轮回的天道至理。你命不该绝,莫要被无关紧要的男女情爱蒙蔽了双眼。”

常曦的双眼只刹那间暴涌起充满凶残味道的刺眼金光,被年轻僧人五指紧握的拳头上生出无数细密金鳞,气机如油锅炸裂四溢,挣脱开僧人囚笼般的琉璃五指,一只狰狞龙爪再摁下,面色凝重的年轻僧人终于迫不得已用上双掌,浑身朴素衣衫劈啪作响,显出金灿火红的袈裟。

真人不露相的地藏王菩萨被常曦一爪逼出原形。

金黄眼眸是从未有过的凶厉竖瞳,暴怒下的常曦一举打破修为瓶颈,直接来到化神境后期,他一字一顿的出言不逊道:“张口闭口都是天道如何如何,你有过你自己的道吗?你们这些所谓大能的满腔心思真是让我感到恶心,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们这些修为不如你们的人的命运,都可以被你们随意的把玩操纵,事后再扣上一顶冠冕堂皇的天道高帽?”

“这样一个心系两族命运的善良女子,你也狠得下心来利用?枉你在佛前修炼无数载,你不配喊出她的名字!”

真真切切宛如修罗的男子仰天咆哮起阵阵浩荡龙吟,一爪击退被黄泉界无数生灵敬畏如神灵的地藏王菩萨,所有目睹这一幕发生的人们心底都有种天塌了的荒唐感觉。

龙族王上血脉的霸道神通威力彰显无疑。

“区区炼虚境,又不是不会死,若非你往日对我有恩,今日我倒真想看看究竟是你的佛门神通霸道些,还是我的龙族之威更甚一筹。”冲冠一怒的常曦忽然想到了什么,桀桀冷笑道:“你不是觉得整个黄泉界都应该在你的算计之中吗?那你当初给我阳鱼符时,算到这个了吗?”

半人半龙的常曦面色忽然狰狞可怖,只见他全身四肢百骸齐齐爆开金色血雾,诸多周天穴窍声闷如惊雷劈木,他面色惨如金纸,喷出一口琉璃色的鲜血。

他竟是自行废除了明王琉璃体的神通!

自废神通是种弊病极多乃至后患无穷的下乘手段,一般修士只有在绝境时出于求生和自保,才会出此下策,否则断然不会做出这般百害而无一利的傻事。

可见常曦此刻心中已经暴怒到了无法以常理揣摩的地步。

被金色龙爪逼退百丈的地藏王菩萨不可置信的看着常曦,多少年来,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诧异和惊怒是什么滋味,再瞧见那半人半龙如修罗般的男子还张嘴吐出一颗五彩斑斓的舍利子在手心,更是痛心疾首到了极点。

他怎么就舍得?!

常曦五指骤然紧握,将掌心那颗被佛门中人视为道力精华凝聚成的至宝握成一摊粉末,扬手任风吹散。

再也维持不住半龙形态的常曦半跪在地,任由眼角嘴角的金泪金血如涓流滴淌,面目凄惨的他却如同解脱般长笑,迸指朝天道:“佛是虚名,道亦妄立!从今日起,我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给我安排的道!你当年给我的机缘,我现在全部还给你!我自己的命运,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

罗酆城上忽然间乌云密布,浇撒下瓢泼大雨,声嘶力竭的黑袍男子的意识陷入昏迷,单膝跪在雨水中,身躯如碑石一般不肯倒下,金血金泪如蛛网般随雨水落地散开。

昏死过去的常曦被心急如焚的部下们一刻不停的送往罗酆山上,剩下千百年来头一次失魂落魄的地藏王菩萨伫立风雨中。

可谓一步错步步错的菩萨满脸苦涩,痛苦的闭上双眼,他忽然想起那名仪容无双的赢姓女子曾经和他说过一句话。

卦不敢算尽,因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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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破而后立

在纣绝阴天宫千叶白莲般绽放的宫顶高处,倚靠着白莲蕊心柱修葺有直通云海之上的山亭。江山如画,风景独好。

山亭中黑袍黑发的年轻人俯瞰云海,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带有大病初愈才有的微微苍白,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波澜壮阔的云卷云舒。不知过了多久,他下意识的看向云海低处,没有看到念想中那座掩映在芦苇荡里的湖畔草庐。

他平静如湖的眼神中投入思念的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静谧无人的山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气喘吁吁的水桃儿提着食盒来到山亭,吹弹可破的小脸涨的通红。

丰神玉朗的年轻宫主接过食盒放在石桌上,捏了捏这位贴身侍女的脸蛋,轻轻笑道:“先前出来时都说过中午不要忙活了,你这丫头又不听我的话。这山路大多隐没在云海中,视野不好又湿滑,一不留神就要摔个狗啃泥。转过身来我瞧瞧,是不是屁股蛋上又满是青苔印子了?”

水桃儿羞涩捂住还隐隐作痛的臀瓣,不服气的道:“可是鬼帝大人说过了,宫主您大病初愈,要多滋补身子才行。”

年轻宫主眉目舒展,心里微暖回荡。

在他自行废除明王琉璃体的神通回到山上后,大师兄一连几日放下手头堆积如山的活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直到他能下床走动后,这才千叮咛万嘱咐的离开。

整个期间大师兄没有就他当街对地藏王菩萨出手的一事发表任何看法,直到常曦主动提起此事,大师兄才笑着摊了摊手戏谑道:“只要你没有干那有违天理纲常之事,除此之外的任何事,哪怕天塌下来了,都有大师兄我帮你顶着。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小师弟呢?”

常曦打开食盒,果不其然又是那碗由足有五百年年头的老参熬制成的补气参汤,他一饮而尽,邀功似的朝水桃儿亮了亮碗底。两腮粉红的水桃儿忍俊不禁,笑靥如花。

山亭外云海翻涌间,遥遥走来一位潇洒白衣,入眼时还在远处,再回神时已在身旁,水桃儿向那位同样年轻的白衣男子行了个婉约万福,这才提起食盒面朝两人倒退出山亭。

年轻宫主担心自己那位贴身侍女的两瓣屁股蛋再遭殃,抬手打出一道护身术法向女子追去,莫名觉得脚下踏实许多的水桃儿回首向山亭,甜甜一笑。

不久前才打下一片新江山的云岚目光微凝,仔仔细细的审视了一遍眼前小师弟,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点了点道:“到底是龙族中血脉最纯正的王上体魄,这等恢复能力简直堪称逆天。换做其他人自废神通,不亚于自断修行路。”

“他们把算计当做是命运,再搬出那虚无缥缈的天道为借口,我不愿接受这种高高在上所谓命运的安排。”

常曦握了握相比之前可以称得上是绵软无力的拳头,没有沮丧的平静道:“天下炼体神通千千万,我何必只拘泥于佛门的明王琉璃体?”

云岚仔细端详着眼前好似一夜间心性成熟许多的小师弟,缓缓开口道:“之前我听你说自废了明王琉璃体的神通,说实话,我很为你惋惜。但现在看来,仿佛又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你明白了很多东西。自己的命运,就要由自己去做主,别人给予的东西永远都是别人的,算不得自己的真本领。”

“我对佛门谈不上多少好感也谈不上什么恶感,这几天地藏王菩萨曾私下来见我,说起了你之前和一名魔域女子之间的纠葛交集。我认真听完了,但也直接让他走了。佛门中人的片面之词而已,永远那么的冠冕堂皇,永远喜欢站在所谓道德和众生的制高点上对你说教。任你是普渡黄泉众生的菩萨那又怎样?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的炼虚境,我青云山中人如何行事,用不着别人来教我怎么做。”

“师兄霸气,乃吾辈楷模。”常曦心悦诚服的拍起马屁。

“少来这套,说吧,今后你打算怎么办?”云岚笑问道。

叠放在膝盖上的双掌微微攥拳,常曦轻声笑道:“古人曾有破而后立一说,那时我才踏入修仙界,从书中看来时也只觉得是坐井观天的无稽之谈。要知道修士体魄何其重要,就像那水袋子,你硬说戳破了它还能再鼓得比原来更大些,那玩意又不是女子胸脯,岂能有这种荒唐说法?”

“后来才知道坐井观天的其实是自己。我自打练就第一门炼体神通的就是佛门的小金刚体魄,后来在弘愿寺得净宗方丈的帮助,习得了大金刚寂灭体,而后地藏王菩萨传授了我明王琉璃体。三套佛门炼体功法大致可归为一脉,被我一朝尽数拔除。现在我体内空空荡荡,却正是误打误撞的打破了原来的条条框框,现在可谓是百废待兴,只差从头再来。”

早看出小师弟体内气象玄机的云岚皱眉道:“重修体魄四个字念得轻巧,但真实打实的修行起来可不是动动嘴皮子的简单活。若只是寻常的炼体神通,罗酆山的登天阁里自有藏卷无数,但以你的眼光自然是瞧不上的那些货色的。但若是那些并不比明王琉璃体逊色多少的高深神通,凭你现在体内新生如稚童的气象去以小博大,又未免太过凶险。”

“这就不劳烦师兄操心了,那日我误打误撞突破了化神境后期的瓶颈,算是勉强达到了修行龙族炼体神通的门槛,这几日就打算着手修炼了。”常曦朝大师兄笑着拱了拱手。

满脸艳羡的大师兄啧了啧嘴,这位名满黄泉的一方鬼帝满腹牢骚道:“这龙族血脉就是了得,还自带传承神通的,要是我老爹也是头龙该多好。”

常曦哭笑不得,不知道要是清澜掌教有幸听到这话,会不会提剑把大师兄撵得满山鬼哭狼嚎。

常曦拜别大师兄回宫后就进入密室闭死关,纣绝阴天宫谢绝一切外客,所有事务都交由水桃儿打理,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会有洞幽出面。

他没有告诉大师兄修炼龙族炼体神通的过程有多危险,那种将自己浑身血肉炼化成汁再逐一重铸的凶险法门,恐怕能够直接吓退这世上九成九的修士,剩下那一小撮不怕死的人恐怕也难逃万劫不复的命运。

罗酆山连通龙脉,地火炙烤的密室中热浪滔天,入眼处满是火红的一片。常曦看着那满池可以轻易融化他一身血肉的地火岩浆,闭目深吸一口滚烫火气入胸肺,纵身跳入池中。

破而后立,不成功便成仁!

第474章 罗酆山雏龙出世,越行术再通人间(上)

自宫主宣布闭死关之后,整个洞幽部也从鬼门关那并不光彩的一役中痛定思痛,下定决心不能再止步当下。

曾经隐隐有罗酆山这座偌大江湖中万千门派魁首影子的棺山岭,在常曦被送回宫后,就被几支鬼帝御下大军联手当做一颗碍眼的钉子,给从这座江湖上给彻底拔掉了。

至此曾经江湖中呈现三足鼎立之势的棺山岭、东吴剑窟和参天府纷纷就此没落下去。棺山岭暴毙的突然,直到很久之后,有关那场鬼门关前众多顶尖化神境修士间厮杀恶斗的传闻才渐渐浮出水面。人们也不禁感慨要论拳头大小,那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纣绝阴天宫的年轻宫主确实了得,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棺童斩于剑下,可谓大快人心。

参天府的日薄西山和身为府主的林震江修为境界不进反退有着直接关联,人们最多也只会在茶余饭后唏嘘曾经的庞然大物终归也会等来轰然倒塌的那一天,就如同人生老病死一般,只不过这一天对于参天府而言似乎来得太快了。

然而最为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却是平日里最不显山露水的东吴剑窟。传言东吴剑窟剑老怪的得意门生是位十几年藏剑不出鞘的奇女子,在酆神湖决定宫主之位花落谁家的那一战前,那位徐姓女子与当今宫主有过赌约,败北后毅然决然的跟在了那位年轻宫主身侧。

有传言那徐姓女子在宫中为奴为婢,也有人说她做了宫主的贴身剑侍…各种说法可谓一时间层百花齐放,反正市井传言只要涉及到姿容不俗的俏女子,甭管你是不是剑老怪的门生还是用剑如神的女剑仙,一律是怎么香艳旖旎怎么来。

那些个常驻酒楼整日里寻思着怎么才能多揽些回头听客的说书先生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连夜提笔疾书赶出腹稿,第二日便几家酒楼就有几个版本。直到后来那位年轻宫主在鬼门关展露峥嵘,一剑逼退剑老怪的消息被证实后,罗酆城里各家养有说书先生的酒楼更是天天火爆。

罗酆城是天子脚下,许多听客都在意犹未尽后和说书先生们攀谈打趣,说那位年轻宫主要是微服私访,你们这些若不幸说中那位旖旎私事的说书人岂不是要被抓去吃牢饭?

一位面相老实敦厚说书人凑过来双手插袖哭笑道:“宫主大人日理万机,上达帝听,哪会有功夫微服私访?再说了,我们这些编排出来的故事为得也就死蹭蹭宫主大人的名气,只为混几口饭吃,可不敢有半点逾越犯上的言辞。更何况大家都传言那位年轻宫主和鬼帝大人一样都是心怀苍生天下,大家尊敬他还来不及,谁会舍得半点抹黑挖苦?”

身为故事中另外一位主角的白衣女子坐在酒楼角落,听着各个版本有关自己和那年轻宫主或缠绵或感人又或是可歌可泣的故事,嘴角微微带笑,抿一口茶,看向窗外罗酆山。

白衣女子目光出神,轻声呢喃。

“不知道他闭关至今,现在怎么样了呢?”

……

常曦闭关的密室深埋罗酆山下,这里炽热的澎湃地火如同洪水猛兽般四处席卷,赤红的火舌四溅,将整片空间扭曲成模糊一片,不可能有任何化神境修士在这里幸存。

密室中央的火池中直通地底龙脉的岩浆,却早已见不到当初毅然跃入池中的健硕人影。

寻常化神境修士别说是在这间密室中打坐修炼,就算是亲近火属性灵力的修士想要在这里支撑住一时半刻,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就更不用别提这能轻易焚烧灵力和融化血肉的岩浆池了,没人会傻到往这里面跳。

但若是云岚在此,定然可以看见在岩浆深处,漂浮着一具金灿颜色的骨架。按理说这种可以直接威胁到炼虚境大能性命的岩浆可以融化一切,不应该还能留下陨落者的骨架。

只见这副骨架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肉。但在肋骨下的胸腔位置,还保留有一颗与骨骼同样颜色的金黄心脏,隐约可见心脏里还仅仅流淌有纯金色泽的几滴精血。

整副金灿骨架若仔细看,其实根本不似寻常人骨,而是货真价实的神龙之骨。支撑起常曦走过这漫漫修仙路的这幅龙骨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妙用,若不到相应的境界且施加足够的外力压迫,深藏在骨髓中的精纯龙族本源就永远等不到释放的那一天。当然常曦也可以选择不去自讨苦吃,前提是他能忍受的了卑微和弱小。

龙族从来不娇生惯养,更不用提衔烛之龙。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句话在哪一界都通用。

深藏在骨髓中的神龙精纯本源终于流溢出来,古老而威严,环绕在骨骼上,仿佛为本就金灿的骨架镀上一层金膜。

心脏很久才跳动一次,每每跳动,整座岩浆池中就会有微不可察的震荡,那些被融化但没有就此消散的血肉精华似乎受到某种召唤,从岩浆池中各处围过来,汇聚成能够短暂抵御岩浆高温的纤细血肉,试图缠绕上骨架。

然而当这些血肉试图缠绕上骨架时,金灿骨架上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震荡开道道龙吟,将丝丝缕缕的血肉悉数震开。新生血肉本就纤细脆弱,承受不起龙吟震荡和炙热岩浆的两面夹击,很快就泯灭消散而去。

被激发了精纯本源的龙族血脉威严不可一世,本能的不会认可这些堪称孱弱可笑的人族血肉。

然而这些纤细不比发丝更粗壮些的血肉,却是有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犟劲,一次不成再来第二次,宛如牛皮糖般坚持不懈的想要重新夺回属于自己东西。

骨架颅脑中识海与泥丸宫仍尚在,琉璃不再的剑鸣钟适时的传出阵阵剑啸钟鸣之音与龙吟对峙,无形中消磨了龙吟威力,让纤细血肉得以趁势如蚁附般攀上骨架。

于无人能见的岩浆深处上演惨烈的一幕幕。

地火岩浆中,纤细血肉与浩荡龙威僵持许久,但终归还是败下阵来,几尺许的鲜红血肉再次被岩浆吞噬,附着在血肉上的残存意识也渐渐消沉不支。

它们没有放弃,静静等待着下一次心脏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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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罗酆山雏龙出世,越行术再通人间(下)

春去秋来再入冬,一年光景如白驹过隙。宫中佛笼下挂着的红纸条又换了一茬,这次宫女们祈求的不是来年风调雨顺,而是宫主能够早日顺利出关。

个头又窜高不少快到韶华下巴尖的曦儿每天训练完后养成了个习惯,就是静静坐在湖边,就这样抬头看着山顶那座盛开如千叶白莲的恢弘宫殿,直到很晚。

洞幽部时至今日已经脱胎换骨。

如果说一年前的洞幽部是群狼,那么此刻他们便是下山猛虎。当初鬼门关外,唯有韶华曾将棺山岭名宿斩于剑下,其余几营营首再无斩获,甚至让那稀眉名宿突破阵型杀到大人身边,险些让舍命为大人挡下骨刺的曦儿香消玉殒。

严坤随军回山后几乎是入了魔一般玩命操练严字营,严字营上上下下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出身低贱为修奴的他们本不会有任何可以抬起胸膛做人的机会,是宅心仁厚的大人给了他们机会,而他们却在大人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没有尽到自己该尽的职责和义务,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团火在烧。

其他几营也和严字营一样没日没夜的修炼和演练,神器营几次强化改进各营的战甲装备,将洞幽部的硬件能力生生拔高了几个档次。直到在入冬前,洞幽部已经可以做到以极低的伤亡率击溃督军盘中转轮部黑甲禁卫军的辉煌战果。

已有大将风采的林长风摸了摸下巴上蓄起的胡子,脚踏高空看着督军盘里拼命厮杀的晓营阵型,嘴角弯起。

如果现在再让他们和那棺山岭的狗崽子们再打上一场,无需晓营五百精锐士卒摆开阵型,只他一人就能将当年那需要和严坤合力才能应付的老东西斩于剑下。看其他几营的架势,不说千峰营已经突破到了化神中境的韶华和那如洪水猛兽般严字营严坤,恐怕连半步化神境的曦儿都有了能和当年重创她的那家伙斗上一斗的资本。

忽然,林长风侧目皱眉,耳边传来阵阵宛如军鼓擂动的声浪。他身形模糊着从督军盘中退出,身形重新凝聚在洞幽部驻扎的湖畔,只见偌大的营部中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活计,纷纷抬头看向纣绝阴天宫所在的山顶。

盛开如千叶白莲的宫殿深处,缓缓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渐渐从很久才跳动一次的频率开始逐渐加快。这股心跳声仿佛有着无穷魔力,在耳边好似千军万马奔腾,再细闻又宛如蛰伏无数载的洪荒凶兽正在慢慢苏醒。

宛如巨龙之心。

随着那足以让整座罗酆山清晰可闻的心跳密集如鼓点,纣绝阴天宫四面八方的天空围满了惊疑不定的化神境大能,连鬼帝大人都放下手中事务都亲自到场。

浑身上下透露出熟妇韵味的梅若英凌空站在鬼帝身畔,她感觉此刻自己的心跳都隐隐被那股穿透力极强的心跳声所牵引。不仅是她,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体内血液开始不受控制的沸腾起来,纷纷各施神通抵御。

唯有云岚目不转睛的紧盯心跳声源头的方向。

就在那密集鼓点的心跳声就要突破临界点时,一声幽幽长叹响起,璀璨到宛如实质的刺眼金光自罗酆山地脉中破山而出直冲苍穹,在天地间竖起一道气势惊人的瑰丽通天柱。

“师弟成功了吗?”感受到金光中弥漫有浓郁到极致的古老龙威,云岚瞳孔顿时紧缩。

金光通天柱中骤然响起巨龙之吼,震耳欲聋声中的浩荡龙威如飓风般席卷开来,修为稍弱些的山中供奉面色剧变,浑身灵力在这声怒吼下被轻而易举的瓦解消融,纷纷如下饺子般从半空中跌落。好在罗酆山山腰就是酆神湖,也不至于摔的个屁股开花,只是被湖水泡成落汤鸡是在所难免了。

就在众人如临大敌之时,金光中缓缓走出一道黑袍人影,只见他轻轻吸了口气,那蕴藏着浩荡龙威的金光通天柱就乖乖倒卷回他的体内。

那引来万众瞩目的男子将自己双手摊在眼前不住翻看,就好像孩童找回了自己心仪的物件般欣喜,然后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看向半空中的云岚,“师兄,我成功了。”

大师兄连忙降下身形凑到常曦身边,瞧着黑袍下那犹如金铸的凝实身躯龙威弥漫,幸灾乐祸道:“你小子不会就顶着这副模样今后招摇过市吧?你瞧瞧这胳膊这腿,跟块大金条似的,不知道其中玄机的人冷不丁一看,还以为你是十八铜人阵里哪位还俗的武僧呢?不能收敛下这骚包的金光?”

常曦哭笑不得,灵力运转的周天循环路线微微改变,洋溢着龙威的威严金光尽数收敛回体内,甚至连外放的锐利气机也一并收回。此刻他整个人就宛如毫无修为在身的凡人一般,除非是修为高出他许多的顶尖大能,否则根本看不出来他已然是半步炼虚境的真实修为。

云岚热络的揽过师弟肩头道:“你这炼体神通看起来档次比明王琉璃体还要高出不少,可有名字?”

常曦点了点头笑道:“这是龙族天赋神通,龙皇不灭体。”

身为一方鬼帝的云岚酸溜溜的撇了撇嘴,像极了童心不改的大孩子,常曦会心一笑,看到周围还是他闭关时的满山白雪皑皑,一问才知道他已经闭关整整一年时间了。

常曦几经思虑后道:“大师兄,这次闭关的时间之久,有点超出我的预计了,恐怕我现在就得启程赶回人间了。”

此言一出,云岚倒是没说什么的点了点头,但其他几位围过来恭贺的宫主顿时眼皮子狂跳,生怕自己听岔了。

常宫主竟然要返回人间?

与常曦心神相连的洞幽即刻开始让洞幽部全军登舰,那曾经交由神器营卫老改进的督军盘,眼下最大的作用已经不是供洞幽部士卒们演练阵型,而是成为可以容纳所有士卒们穿过两界边缘的坚固容器。

青云号战舰被塞进督军盘中,洞幽将督军盘交到常曦手中,重新化为剑灵归位到主人体内的黑白莲台上。

常曦轻轻摩挲着手中那块赢芷渔生前留给他封印有越行术神通的阵盘,他心念一动,阵盘中存储的越行术神通自行激发,顷刻间由万千紫雷浮现山巅,硬生生撕扯出一道通往人间的虚空甬道。

常曦手心以凉,发现是大师兄塞给他一枚玉符,他定睛一看,赫然是鬼帝手中能够统御无数阴兵的阴虎符。

“大师兄,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常曦瞠目结舌的看向一直把他视作己出的大师兄。

“我身为罗酆山鬼帝,不能说走就走,我若想返回人间,就需要先退帝位。这样一来,不仅你手上这块关键时刻能帮你的阴虎符不能再用,而且今日你也很难成功离开黄泉界。”

本以为事事尽在掌握的常曦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是谁胆敢妄开两界通道?”

就在此时,从极为遥远的天外传来阵阵极为威严的古老声音,这道声音中包含某种天地法则,只一刹那就让身为始作俑者的常曦心生无法抗拒的镇压之感,浑身龙骨咔嚓作响,就连刚刚铸就的龙皇不灭体竟也开始发出不支的悲鸣。

“小师弟你赶紧走!这是我的顶头上司酆都大帝,他是黄泉界的真正掌控者,以我炼虚境的修为只能抗住他的威压一时半刻,再不走,你这辈子都回不到人间了!”向来温厚的大师兄面色一反常态的狰狞,拔剑朝向威严声音传来的远方,浑身灵力宛如太阳般绽放,霸道到能贯穿天地的剑意化作千丈剑围,死死护住罗酆山。

“云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酆都大帝的声音无悲无喜,其余几位宫主早已经面无人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身为一方鬼帝云岚嘴角鲜血四溢,再无半点平时尊贵无双的帝王相,状若癫狂的一字一顿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小师弟,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云岚分出一掌,硬生生将常曦推进那道几近奔溃的虚空甬道中,浑身骨骼正在悲鸣的常曦血泪横流,咬破嘴唇,死死记住了酆都大帝这个名字,看向苦苦支撑的大师兄,凄厉嘶喊道:“大师兄,你要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曾历经生死也曾经笑看黄泉界风起云涌过的云岚艰难抬起脑袋,欣慰的看向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小师弟,被鲜血染红的唇齿微微开阖,轻轻呢喃道:“一言为定,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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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1)

天南州地处九州大陆最南端,再向南便是一望无际的广阔蔚蓝南海。曾经有修士想要丈量南海疆域到底辽阔几何,于天南州出发飞过大海,至此之后再没有人见过这名修士踪影,他们都认为那名修士应该葬身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了。

地域广袤的南海中栖息有数量众多的海族,他们的本体是海洋中种类繁多如天星的各种生物,经由漫长岁月的灵智开化和独特修炼体系的成型,天性淳朴的海族修士与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洋资源,渐渐走入了仙道盟的视野。

万仙门中曾就为与海族如何相处的问题分成立场鲜明的两派。以万仙门宗主皇甫幽妍为首的鸽派主张求同存异,力求和淳朴善良的海族友好往来,共同开发海洋资源,双方互惠互利。而太上长老曾久河的鹰派则立场强硬,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激理念,认为万仙门应该趁海族尚未真正强盛起来的关键时机,联合其他几家大派彻底将海族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好独享这取之不尽的海洋资源。

十年前,皇甫幽妍力排众议,与海族和睦相处互通有无。

十年后,皇甫幽妍消声匿迹,鹰派当道,往日和平不再。

……

广袤南海,渺无人烟。

从这里看不到天南州临海处屹立千丈高的万仙门宫殿,烈日当空,几丈高的汹涌浪头跌宕起伏,这条曾经见证过人族海族双方友好贸易的海上商路荒废已久。

海天一色间,远处忽然隐隐约约传来破浪声,声音渐渐吵杂刺耳,很快一艘船首尖锐的枣核灵舟破开大浪出现在视野中。然而枣核灵舟的后方不远处,赫然有着数十名脚踩凶残座头鲨为坐骑的海族修士不停追赶。

海族修士中为首面目狰狞的中年人微微眯眼,很快用目力测出他们与枣核灵舟之间的距离,反手拔下身后尖锐鱼刺,掌心灵力吞吐,半尺长的鱼刺只须臾间迎风涨至短矛尺寸。其他海族修士也有样学样,顷刻间就有十几支幽光闪烁的鱼刺短矛破空而去,在海面上响起一连串刺耳音爆。

枣核灵舟的掌舵人显然是个不谙驾驭灵舟技巧的生手,逃跑的航迹七扭八歪,让原本占据的些许速度优势尽数吐了回去,甚至还有了要被追捕者撵上的不妙架势。

被灵力加持过的鱼刺短矛洞穿海浪,孱弱的枣核灵舟四周下起一阵阴冷“矛雨”,两支鱼刺短矛不偏不倚的命中船身。这艘瞧工艺八九不离十与墨家有些关联的枣核灵舟并没有就此被击沉,依旧坚强向前踏浪疾驰,只不过速度因为船身下灵力供给线路的受损而大幅下降。

枣核灵舟驾驶舱的舱门徒然被掀开踢飞,露出其中个子不高但有着玲珑身材的娇俏女子。女子探出手将船身上的鱼刺短矛拔出,却不曾想被短矛上锋利的倒钩划破手心,有着一副胜似妖精面孔的女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仍是咬牙忍住钻心疼痛,将两支短矛拔出扔进海里,枣核灵舟的速度终于再提升了微不足道的一些。

枣核灵舟中还有一名头发乌黑的年轻女子,她泣不成声的捧过玲珑女子鲜血横流的手掌,用身边仅有的纱布包扎,但鲜血依旧染透纱布,滴滴鲜红汇聚成线滚落脚下。

手背上生有鱼鳍的年轻女子带着哭腔恳求道:“阿怜,我求求你,放下我你自己一个人逃吧!我身上被下过追踪标记,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族老掌心的。”

“要逃一起逃!要死一起死!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因为失血而脸色开始泛白的女子倔强摇头。

女子手心鲜血腥甜,数十名海族修士哪怕隔着如此远都甘之如饴,其中一名海族修士冷笑道:“竟能带着公主逃出这么远,已经是相当出人意料了。只可惜这海洋之大,又岂是这个从小在万仙门里锦衣玉食的小丫头可以想象的?”

另一名海族修士狠狠嗅了一口空气中的鲜血芬芳,疑惑道:“几年前我们不是就和陆地上万仙门决裂了吗?为什么这万仙门的小丫头能够在我们海族这苟延残喘至今?”

领头的中年海族修士有着化神境修为在身,他一侧目,其余海族修士们都战战兢兢的闭上了嘴,显然是对这位被族老亲自委以重任的中年人畏大于敬。

其中一人约莫是在这位中年海族修士手下已久,笑着道:“扎卡老大,您知道的内幕肯定比我们多的多,不如就和咱兄弟们说说呗?我可是一直想不通公主怎么会那万仙门的黄毛丫头混到一起去了,惹得族老如此动怒?”

名叫扎卡的中年人脚下力道几次起伏,面目狰狞的座头鲨再次提速,他回头瞥了一眼方才出声之人,正当那人觉得没戏时,扎卡忽然开口道:“几年前的万仙门还不是现在的曾久河当道,那时还是个心善的娘们主持大局。你们那会估摸着还灵智未开,那时人海两族相处和睦,远不是现在这样。我之所以能踏足化神境,也和人族诸多吐纳练气的法门离不开关系。那黄毛丫头是当年那心善女子的亲生女儿,当初两族交好,公主从小就和那丫头玩在一起了,关系好才应该。”

其余没经历过那段岁月的年轻海族修士们面面相觑。

扎卡屏气凝神不再说话,脚下座头鲨咆哮着破浪穿梭,很快追上了速度骤减的枣核灵舟,手上神通术法涌动,一张由精纯灵力织造的大网将枣核灵舟笼罩其中。曾经是万仙门中人见人爱但此刻却在茫茫大海上孤立无援的皇甫幽怜满脸苍白和悲愤,看着眼前足足追踪了他们几日光景的海族修士,刚想有所反抗,就被经验老道的扎卡闪至身后,一把夺下身后已经悄然紧握的锋利匕首。

就在皇甫幽怜和那海族公主就要被生擒的危急关头,天空中忽然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裂缝中暴动的灵力在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连原本晴朗的天空也随之暗了下来,里面有个只能勉强辨别出是个人形模样的东西一头宛如炮弹般撞入水中。

枣核灵舟内两名女子和所有的海族修士们都楞在原地,直到在滔天巨浪中那人浑身干透的浮出水面后,已经面如死灰的皇甫幽怜如同见了鬼般的瞪大了眼睛。

那个家伙,不是死了很久了吗?

第477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2)

踏浪而行的常曦渐渐舒展开皱紧的眉头很快从经过两界边缘时巨大的拉扯力道中缓过神来。地藏王菩萨在这点上倒是没骗他,哪怕有越行术的帮助,通过两界边缘处的那股骇人听闻的拉扯力道和那极不稳定的空间乱流都险些将他撕碎,如果不是有着龙皇不灭体,恐怕小命难保。

赢芷渔留下的那块封印有越行术神通的阵盘静静躺在他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裂纹。常曦心知肚明,当他再使用最后一次越行术的时候,这块阵盘就会烟消云散。

“大师兄,你等我。”常曦轻轻呢喃着抹去阵盘上的海水浪花,抬起头望向四周,这里大浪滔天,水灵力极其充沛,不像是内陆湖泊能够坐拥的气象,约莫是在大海之中。

两拨人的视线终于在惊涛骇浪中交汇。

常曦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

这些模样狰狞的人形生物他早在六师姐珍藏的图谱中见识过,应该是海族修士无疑。人族和海族修士据说因为万仙门皇甫宗主的牵线搭桥,应当关系不错才对,怎么这些海族修士一个个见了自己都这般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的?

扎卡是海族中地位不低又经验丰富的统领,正因如此才能胜任这次缉拿在逃公主和人族女子的任务。他至始至终都紧盯眼前这个从空间裂缝中钻出来浑身都是古怪男子,这男子身上有股令他生畏的气息,本能和直觉也告诉他这个家伙绝对是块不好踢的铁板,换做平时他可能都要敬而远之。

眼下正是抓捕任务的节骨眼上,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常曦?常曦!是不是你?你还活着?你这么多年都去哪了?!”被扎卡夹在胳膊下的皇甫幽怜拼命扭动挣扎,朝那曾经在青云山宴席上见过一面的黑袍年轻人大声喊道。

扎卡面无表情但心底徒然一跳,这两个人族竟是旧识?

常曦的眉头皱的更紧些,下一刻扎卡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浑身僵硬着伫在原地。

那被这人族女子称呼为常曦的年轻人似乎只是抬了抬手,就按在了他胳膊下的女子头上,拨开了她满脸被海水打湿的头发,他甚至连这男子是如何到他跟前的都不晓得。

“幽怜?你怎么会在这里?”常曦旁若无人的撩开女子头发,被那张熟悉的活泼脸庞着实震惊了一下。

皇甫幽怜的手心还在流血,整张脸庞再被海水打湿后更是呈现出病态的苍白。不等女子哆哆嗦嗦的嘴唇开阖,旁边几个反应过来的海族修士大怒,各自取过一杆幽光闪烁的鱼刺矛凶狠袭来。常曦头也不抬拂袖扫去,动作随意的就宛如驱赶苍蝇一般,几名不知深浅的海族修士身形猛地迟滞,继而连同脚下座头鲨一起被无形气劲卷裹的巨浪拍飞出去。

几名海族修士哀嚎阵阵,看这架势肋骨断个七八根是在所难免,但是那道大浪的始作俑者显然没有痛下杀手,要不然这几个海族修士现在就已经结伴在去黄泉的路上了。

扎卡这下没有任何迟疑的放下胳膊下夹着的女子,常曦抬头看了看他,“你倒挺识趣,要不是我瞧你体内杀机一直隐而不发,刚才我就会直接卸了你这只膀子。”

风里来雨里去远不止几十载的扎卡满头冷汗。

常曦接过皇甫幽怜一如当年的丰满身子,三下五除二的止住血,一颗价值不菲的疗伤补气丹塞入红唇中,挥了挥手。

扎卡如蒙大赦,准备随几名部下带着枣核灵舟中的海族公主回去交差。至于族老同样点名要带回来的那人族女子,扎卡自问是十个自己在这里,也只不过是多赔上十条性命罢了,海族战士虽不畏死,但也不会傻到白白丢掉性命。

怀里的皇甫幽怜顿时急了起来,常曦心领神会,喊了声喂,扎卡脚下不复狰狞只有畏惧的座头鲨被刹住车,然后他就听到了此刻他最不愿意也是最不敢听到的话。

“那个女人,也给我留下。”

扎卡脸色阴沉如水,将手中鱼刺矛紧攥到几近折断,强行再按捺下满腔杀机,用生硬的人族语言道:“那人族女子我已经还给你了,阁下为何还要执意死死相逼?我海族修士虽向来敬重强者,但也不至于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常曦神情淡漠,脚踩浪头没有再开口。

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接下来这些海族修士究竟是生是死,完全在他们自己的一念之间。

之前被常曦轻飘飘抬手掀飞的几名海族修士虽然平日里喜好争勇斗狠,但终归不是修炼到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傻子,纷纷苦着脸传音给站在最前面的扎卡。

“人放下,我们走。”扎卡心底几经天人交战,最终深吸一口气,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在艰难吐出六字后,也没有如同人族那般市侩的留下什么撑脸面的狠话,只深深看了一眼常曦,旋即头也不回一驱脚下座头鲨没入浪涛之中。

常曦外放的神念紧咬住离去的海族修士,一直绵延到百里外,直到确认没有留下什么尾巴后才收回。这里虽然是人间,但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茫茫海上,多几个心眼总归好些。

常曦将脸色终于红润了些的皇甫幽怜放在枣核灵舟上,瞧见另外一名女子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是海族?且看这海族女子的妆容打扮和气度,不像是什么寻常海族。

有着一头黑发的年轻公主在皇甫幽怜的穿针引线下,对救下她们的常曦弯腰行礼,娴熟的用人族语音婉婉道:“海族公主风铃承蒙常公子仗义援手,感激不尽。”

常曦苦笑着摇了摇头,先前他还看这女子气度迥异于常人,果不其然还是位宫主,看来之前那些海族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了。他们之所以会灰溜溜的离去,无非是因为拳头不够硬,偌大的海族中强者定然无数,想必下一波找上门来的海族修士,就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了。

堂堂海族公主被自家修士围追堵截身陷囹圄这件事说怪也不怪,无非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常曦确实有些不明白身为万仙门千金小姐的皇甫幽怜怎么会沦落至此。

但他知道这里绝不是谈话叙旧的好去处,当务之急是要在这茫茫大海上寻找到一片藏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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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3)

常曦身形窜入云霄,目力所及的尽头看不到陆地。

不死心的他再将神念压缩成线条的形态笔直朝远方探测过去,希望能够找到有关陆地方向的蛛丝马迹。只可惜茫茫大海实在过于辽阔,半步炼虚境的神念强度所能够覆盖和探测的范围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绝非人力能够企及。

名叫风铃的海族公主脸色不佳,眼看着似乎竟是有些脱水的迹象,她跃入海水中,修长的双腿慢慢变化成鱼尾,充沛的水元素欢呼雀跃的围绕在她身旁,脸色很快恢复如初。

常曦看着啧啧称奇,看来海族修士也并不是能完全适应刺眼的阳光和脱离海水的干燥环境,尤其是这位小公主才堪堪摸到了元婴境的门槛,身体强度又很是孱弱,适应力更是远不如方才那一队凶神恶煞的鲨鱼骑士了。

在水里连心情都舒畅几分的风铃指向漆黑的海底道:“在这块海域的附近应该栖息有一处效忠于我母后的蓝鲸族群,我们可以先去那里暂避风头。”

常曦问道:“那处蓝鲸族群中可有这片海域乃至附近海域的海图?最好是有标明陆地方向的那种。”

风铃莞尔一笑道:“约莫是有的。因为蓝鲸族群天性喜好亲近人类,很多年前人族和海族还关系融洽时,就是他们先行与人族修士接触,这才有了后来的海上贸易之路。”

常曦点了点头,皇甫幽怜明显看着就是由一肚子的话要对他说,而他自然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两人还是熟识,无论是为了能够早日返回陆地还是为了帮这两个小丫头脱离险境,看来那处蓝鲸族群是必须要走上一趟了。

三人钻入海面,耳边顷刻间就静谧了下来,阳光穿过海面静静投射在海底,照亮出一个缤纷五彩的浅海世界。

无数奇异的贝类、海星、水母以及各种颜色的水草在波浪的涌动下翩翩起舞,将海底装扮成美不胜收的花园一般,如同奇峰怪石般的珊瑚丛林中有着各种各样的鱼儿穿梭其中,勾勒出一副风情迥异于在陆地的绝美画卷。

常曦并不谙水遁术法,但凭借着凛冽的剑气将周围海水尽数排挤出去,在自身周围形成一个近乎真空的区域,以此高速穿梭在海底。而反观修为最为低下的海族公主,遁速反而是最快的一个,那种蕴含说不清道不明玄妙的水遁术只轻轻施展就能在海中疾行出很远距离,身形更是灵动无比,比起常曦这等俗不可耐的遁术可谓是高明出太多太多。

如一尾丰腴锦鲤的皇甫幽怜跟在常曦身边,仔仔细细将他浑身打量个遍,紧咬红唇着吐露心思道:“对不起。”

常曦扭过头看着她。

皇甫幽怜轻轻道:“当初青云山的清澜叔叔说你死于魔族奸细之手,后来经过查证,那魔族奸细正是我们万仙门的符崂。可是…可是你不是陨落在巫山了吗,那你怎么会…?”

常曦微微摇头,没有正面回答皇甫幽怜的意思。虽然数年前的确是万仙门出了奸细的原因致使他陨落巫山,但这又关她这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什么事呢?在黄泉界他见到了大师兄,也完成了与父母再团聚的夙愿,又能与赢芷渔这样的至善女子相遇,老天爷不亏欠他什么了。

“我的确是死了,你就当我是还有心愿未了的冤魂吧。”

常曦面不改色的说出让皇甫幽怜心惊肉跳的话。

他回到人间还有着许多重要的事要做,皇甫幽怜出身名门,虽不至于是个胸大无脑的女子,但很有可能在日后无意中透露自己的行踪和消息,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心思单纯又满怀愧疚的皇甫幽怜竟真就信了常曦的“鬼话”,泪目连连,对于常曦的刨根问底也没有多去想,竹筒倒豆子般的告诉了常曦这些年来万仙门和海族发生的事情。

原来万仙门自从他在巫山陨落后,身为宗主的皇甫幽妍不仅面临着仙道盟的问责,也被宗门内部其余几大世家联合起来口诛笔伐。迫于内外压力,面色与心境都每况愈下的皇甫幽妍的宗主权利被迅速架空,而今万仙门内鸠占鹊巢的代理宗主,正是曾经主张灭绝海族的鹰派太上长老曾久河。

因为皇甫幽妍曾亲力亲为的促进人族与海族的友好关系进程,皇甫幽妍与海族其中一位皇后的关系匪浅。在被曾久河的派系软禁前夕,她紧急托人将女儿送往了海族避难。

然而与万仙门情况大致相同的是,海族中也同样存在同室操戈的情况。海族公主风铃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风荼,不偏不巧却生得和那六皇子赢德差不多的歹毒心肠。老海王病逝后需由子女继位,风铃对王位无心,悬而未定的海王之位自然落入他兄长囊中。然而在他们发现,那柄象征着海族王权的顶尖神器三叉戟,却随着父皇的离世而不见了踪影。

效忠皇储一派的鲨族长老曾进谏,说只有将血亲献祭给海沟深渊下的洪荒古兽螭吻,才能获得找回海族神器的线索。听信小人谗言的风荼已然丧心病狂,为了王位彻底撕破兄妹情义,要缉拿风铃当做那只洪荒古兽的活祭品。

这才有了先前皇甫幽怜带着海族公主奔逃的一幕。

听到曾久河这个他并不陌生的名字,常曦下意识得攥紧了拳头。

当初就他在巫山遭遇六皇子一行伏击一事,大师兄仔细与他分析了事情始末,认定那符崂长老绝对不是万仙门中唯一的魔族奸细,他的头上定然还有着地位更高的奸细当权。

这个向来行事偏激不计后果的曾久河嫌疑最大。

三人在幽深的海底潜行渐远,在穿梭过一片堪称崇山峻岭般宏伟气势的珊瑚礁后,常曦眼前景致峰回路转。

不远处阳光点点斑斓的海洋暖流中,一支由成千上百只体型巨大蓝鲸构成的壮观族群赫然眼前!



第479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4)

幽邃的海洋深处,蓝鲸群们巨大的尾鳍轻轻摆动,鼓荡出围绕它们的潮汐水幕,动作优雅的仿佛翱翔在天际一般。

风铃公主眉目见喜,常曦和皇甫幽怜跟在她疾掠过去,远远看这些个人庞大如战舰福船的蓝鲸动作缓慢,但靠近了就会发现它们在水中的穿行速度其实相当惊人。

蓝鲸族群们远远察觉到有人靠近,为首大小如泰山的蓝鲸摇首长啸,而这种寻常人族本听不见的低频声音在拥有神识神念的修士耳中,几乎与歹毒闻名的惊神刺有着同样的杀伤力。常曦触及音波的神念一颤即缩回,嘴角泛起冷笑,旋即以剑鸣钟护住自己和仍旧懵懵懂懂的皇甫幽怜,至于那位公主既然是海族出身,想必没有道理会怕这低频声波才对。

果不其然,风铃丝毫不受影响穿过音波迎了上去,而常曦驾驭护在两人周围的剑鸣钟则是钟声大起。

发现驱逐声波无用,几头游弋在外围的蓝鲸身上蓝光涌动,须臾间变化成和人族相仿的身形面孔,手中握有约莫是用自己骨骼提取炼制成的本命灵器围了上来。

也不难怪众多的海族生物在修为达到可以化形的要求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模仿人族的外形,甚至连陆地上飞禽走兽的妖族也是同样的选择。

这是因为人族肉身天生孱弱,在血脉传承上也落尽下风,但独独有着一个让其他种族望眼欲穿的先天优势。

那就是人体三百六十五处占尽自然造化的周天穴窍和极尽灵巧的四肢。纵观妖族和海族,虽肉身强横远胜人族,但武学典籍和功法大多都是把或强攻或死守的路子一条道走到黑,罕有人族那般灵巧多变的招式,且在修炼功法的玄妙程度上又被人族远远甩在身后。此消彼长下,明明在上古时期最不被看好的种族,却渐渐走上了陆地霸主的神坛。

几名蓝鲸族修士本想喝退眼前这一男两女的可疑人物,但见到风铃公主时,下一刻就神情狂热的半跪在女子面前。能够亲眼见到海族公主,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荣耀了。

风铃将常曦和皇甫幽怜介绍给蓝鲸族群,当听到两位人族都是公主大人的救命恩人时,原本还有些提防戒备的蓝鲸族修士的态度顿时恭敬起来,纷纷供为座上宾。

三人盘膝坐在为首的那头巨型蓝鲸背上,远观如泰山,静观如入山,常曦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修仙界中会有体型如此庞大的生物,他的那艘青云号战舰和这只活了不下万年的蓝鲸相比,简直就是个弟弟。

这只体型巨大的蓝鲸应该就是这支族群的族长,只见蓝鲸抬首嗡鸣一声,一位和蔼可亲模样的老者投影宛如变戏法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者一现身就朝着常曦和皇甫幽怜鞠了一躬,语气诚恳的道歉道:“方才老朽以为是有歹人靠近,这才使用低频音波驱离,不曾想几位是公主大人的救命恩人,还请受老朽一拜,之前唐突实在过意不去。”

常曦点头一笑泯恩仇,虽然这里面有他半步炼虚境修为镇住了场子的缘故,但也足以证明这位年迈老者的态度,他也不介意就坡下驴大家有话好说。

自打风铃公主上了鲸背之后,蓝鲸族群外围游弋的青壮蓝鲸进一步扩大了警戒范围,连原先既定的航向都有了变化,曾蒙皇后多加关照的老者在经历与年轻公主重逢的喜悦后,很快又忧心忡忡的坐在风铃身边缓缓说道:“公主大人您可知道?海族王宫对好几处海域散布了您叛出王族的消息,对能够提供有价值线索的人允诺给予大量修行资源,您一路赶来这里,可曾被人盯梢?”

常曦闻言顿时瞳孔一缩,他虽然对海族中种类繁多的种族并不太懂,但他们一路过来时可的的确确遇到过不少密密麻麻的鱼群,这些看似无奇的鱼群中会不会就藏有告密者?

涉世不深的风铃公主俏脸微白,她哪知道那位兄长竟然心狠手辣到这等地步,之前来时她不出意外的在体内找到了被埋下的追踪标记,本以为拔除后就可以海阔任鱼跃,结果到头来还是听到了最坏的消息。

常曦瞥了眼身旁和风铃同样担心的皇甫幽怜,说实话若不是她在这里,他真的不想掺和别人的家务事,这种事一般到头来都会弄的自己里外不是人。要说事出有因也就罢了,平白无故的插足一族王位之事,其牵扯之广和涉事其深,那可就不是随时再能够抽身事外了的。她完全可以等他弄来海图后一起乘坐战舰返回内陆青云山,哪需要在这瞎掺和帝王家的家务事。

结果老者还没能和公主说上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常曦蓦然转头看向侧后方幽深漆黑的海域,其动作之突然,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很快从族群外围远处游回来一条蓝鲸,白玉般的腹鳍被什么尖锐物事洞穿,鲜血在海水中拉扯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线。

“族长,大事不好,皇子大人正率领虎鲨一族向我们这边的方向笔直包围过来了!”受伤不轻的蓝鲸不住悲鸣。

隐约猜到会是这种下场的老者艰难闭上双眼。

蓝鲸族虽然体型庞大,族群生存年数动辄上千上万,但若要论及厮杀能力,则要远逊于以凶残嗜血为名的虎鲨族。族群里正值青壮的修士只有寥寥几十名,而那有备而来虎鲨族修士数量绝对会是他们的几倍有余才能够形成包围之势。

皇子与皇女都是海族王室中人,这一旦要是站错了队,对于整个蓝鲸族群就是灭顶之灾。

常曦哪怕不懂海族语言,也知道他们眼下的局势岌岌可危。在常曦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只短短一个刹那的功夫,老者就做出了这对于整个族群今后未来都至关重要的决定。

只见他的庞大的蓝鲸本体猛地甩尾,足有寻常村落大小的尾鳍卷动起数以百万斤的海水,化作密密麻麻的高压水弹向着侧后方攒射而去。紧接着整个蓝鲸族群成百上千条蓝鲸齐齐发出令常曦都为之动容的低频音波阵,一股脑的向目不能及的远处震荡过去,隐约可以听到远处人仰鲨翻的哀嚎。

蓝鲸族群开始全速前进,试图摆脱身后追兵。

老者为了保住风铃公主的性命,可谓是赌上了整个蓝鲸族群的身家性命,不可谓是一场豪赌。

皇甫幽怜一把紧紧抱住身边“鬼魂”的胳膊,哀求道:“我知道你应该很厉害的,如果虎鲨族执意要把风铃抓走,你帮帮她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多少个头我都给你磕!”

常曦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让不知道该说她是傻还是楞还是有情有义的皇甫幽怜脑门磕在他的手心,后来一脸惊喜的抬起头看向他:“你答应啦?”

常曦无奈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后方,“看情况吧。”

第480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5)

把一场针对自己妹妹的血腥追杀当做成就王位垫脚石的英俊男子脚踩一头狰狞虎鲨,面色说不出的难看阴鸷。

他身边另一头虎鲨上站着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是海族王宫中赫赫有名的化神境后期大能,名叫鲨法。

海族中以实力为尊崇敬强者,对那些曾为海族立下汗马功劳的顶尖强者们立有排名,鲨法虽已不值最孔武有力的青壮时期,但依旧常年稳坐海族强者前三的交椅。

被方才蓝鲸族密集水弹和低频音波冲溃阵型的虎鲨群在鲨法的冰冷眼神下,很快重新集结提速再追上去,是海族排名前三的强者同时也是虎鲨族族长的老人皮笑肉不笑道:“虎鲨族让皇子大人看笑话了,微臣回去定然自罚。”

有着副上好皮囊的海族皇子微微皱眉,脚掌深陷进虎鲨皮肉中,为皇子脚下坐骑的虎鲨吃痛但不敢有丝毫挣扎,只得继续咬牙前进。他开口问道:“蓝鲸体型庞大,天生动作缓慢,海族赫赫有名的鲨法不会连一群老弱病残都追不上吧?那可就要让本皇子大失所望了。”

鲨法呵呵道:“皇子大人莫要着急,这高压水弹和低频音波阵是蓝鲸族为数不多的制敌神通,但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招没什么味道的花架子罢了。只要待会靠近了,虎鲨族的真正实力,定然会让皇子大人顿感不失此行的。”

看到皇子大人终于目露热切的点了点头,这位老当益壮的海族强者心中腻味,也不知这位皇子怎就听信了谗言,竟要将自己的妹妹活祭给洪荒古兽螭吻。当初海族可是不惜以几支古老种族灭绝的代价,才将那传说中贵为龙子的螭吻古兽放逐在深渊海沟。他认为螭吻或许会知道些关于神器三叉戟的下落,但也绝对不至于需要做到献祭公主的这个地步。

只可惜他虽修为高深,但也无法插手王族家事。

蓝鲸族群借助海水暖流二次提速,但还是无法甩掉身后牛皮糖般紧追不舍的虎鲨族,不消一顿饭的光景后终于还是被追上。在心肠狠毒的海族皇子眼中,体型庞大而笨重的笨重蓝鲸族不过是一冲即散的孱弱族群,他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都敢捉去献祭螭吻,屠杀一支区区蓝鲸族,小事一桩。

两族相距不到五十里的距离,对自己修为几斤几两还算有点清楚认知的皇子停下前进势头,鲨法一马当先越过皇子,手腕略微一抖指向蓝鲸族,几千头身形超过五六丈长的凶残虎鲨眼眸顿时猩红,纷纷加速扑杀过去。

在阳光也难企及的海底深处,两大年代久远的种族彼此摆开了阵仗,一场你死我活的血腥大战一触即发。

虎鲨族战士矫健有力的流线身躯随海水流动而一起一伏,充满了惊心动魄的也野性美感。修为较高的战士在临近不到最后几里的冲击阶段时,流线型的鲨鱼躯体眨眼间变化成人族模样,他们手中锋利骨刃的弧度极大,配合这些身材高大的虎鲨战士和那远超同阶人族的雄浑膂力,一刀下去,势如破竹。

常曦原本外放的气息被不着痕迹的收回,整个人就宛如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一样静坐在鲸背上,没有去理会身边两个满脸诧异的年轻女子。

他不想在双方开战前就暴露自己的存在,他可以保护皇甫幽怜,也可以对这位海族公主施以援手,但他不是救世主,这种规模的两族交战,可不是他能随随便便插手的。

他只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做最正确的事就足够了。

鲨法身先士卒,他也是用刀之人,只不过那把刀看起来约莫是来自陆地上的神兵利器,只刚刚出鞘就有刀气弥漫。

面对同样来势汹汹的蓝鲸族战士,鲨法反手提刀横在胸前,修长五指抹过刀身,只落指一弹。

最前排誓死保护公主的蓝鲸族战士胸口位置顿时出现一条微不可察的裂缝,眨眼间就扩大开来,战士们再冲出没多远的距离,身子已经断成两截,徒留一大滩鲜红脏器暴露在海水中,染红了海水,然后被嗜血的虎鲨一口吞下。

几十名失去下半截身子但一时又死不透的蓝鲸族战士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条极为纤细但真实存在的刀气丝线并未就此消散,反而是呈现出势如破竹的气势继续向前推进,后边有反应不及的蓝鲸族战士们接连撞上刀气,十几里的漫长战线上一时间血花升腾,原本静谧深邃的深蓝海底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鲜红。在察觉到这刀气厉害后,蓝鲸族战士们纷纷避开,尽量绕开既定的冲锋路线然后再重整阵型。

这一来二去,蓝鲸族这方的迎阵气势顿时骤减。

常曦见状微微眯眼,那名化神境后期的海族强者看来有仔细钻研过人族刀法,那抹刀弹指的手法很明显是出自天南州一品宗门的刀斋院。那把快摸到神器门槛的长刀,想必也是源自刀斋院中哪位用刀大师的传世珍藏。

各自气势磅礴的两族阵型终于交汇,蓝鲸族的年迈族长率先迎上持刀老者,手上雄浑气机摊开锋利刀刃,掌心被霸道刀意割出浅红口子,他眼神冰冷道:“鲨法,你就甘心助纣为虐?皇子风荼是什么心性你比我更清楚,今天能让你虎鲨族为风光无两的御前军,明日就能一言将你贬为阶下囚!”

心比刀更狠的鲨法抬手再抹刀锋,身畔几名趁机围堵过来的蓝鲸族战士还未出手,身子就凭空四分五裂开来。

老者收刀冷冷道:“鲨某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没有痴呆到分不明形势的地步。如今是包庇公主的蓝鲸族命不久矣,还请老友先照顾好自己再管其他。”

并不怎么擅长厮杀的年迈族长深吸一口气。

当初是那位有着菩萨心肠的皇后一点点将蓝鲸族扶持起来,族群才有了如今令人欣喜的规模。

现在她的女儿有难,他绝不能束手旁观!

两位立场不同的老者各有各的坚持,短暂的眼神交汇后,再次厮杀在了一起。

第481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6)

化神境修士之间的交手离不开神通术法对撞,于情于理都应该掀起千百丈的巍峨巨浪才匹配两人身份,但在深海中因为压力极大,哪怕两位族长此刻已经灵力沸腾手段尽出,也难以掀起超过百丈的涡流。

鲨法老而弥坚,与蓝鲸族族长捉对厮杀许久不见丝毫疲态,手中本就凛冽无情的刀势愈发刚烈,让不谙杀伐门道的蓝鲸老族长有苦难言。

蓝鲸族战士们无论是修为还是数量都处在劣势,难以计量的碎肉鲜血将海洋染成令人作呕的猩红,战线节节败退。那位作壁上观的皇子嘴角冷笑,挥了挥手,身畔鲨法留给他的虎鲨近卫军加入战场,丝毫不打算让蓝鲸族有喘息余地。

这是要打算一锤定音了。

几队遁速惊人的虎鲨族修士突破了防线,笔直朝着鲸背上的海族公主飞快掠去,匆忙想要回防的蓝鲸族战士们顿时面如死灰,他们的水中遁速远远不如虎鲨,这下糟了!

绝不允许自己儿时玩伴被捉去活祭的皇甫幽怜毅然挡在风铃身前,只有堪堪半步化神境修为的她握紧那一对元宝金瓜锤,面对四面八方冲杀过来的狰狞虎鲨,虽然小脸煞白,但却咬紧牙关没有后退一步。

常曦抬头看了看她的侧脸,微微一笑。

十几名突破方向的虎鲨修士都是轻装上阵,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活捉公主,至于那和公主在一起的两个人族不论死活。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用海底火山岩淬炼的岩矛,水桶粗细的臂膀如同嶙峋山岩,运起甚至能震荡出水纹的雄浑膂力。

无数声岩矛穿透深海水幕的尖啸叠响,矛头直指首当其冲的皇甫幽怜,许多蓝鲸族战士下意识的扭头不忍去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纷乱吵杂的深海战场上,出现了短暂寂静的一瞬。

十几支直奔女子面门的岩矛灵器安静停浮在海中,距离皇甫幽怜面前几尺仍旧保持着斜刺姿势,宛如时间静止。

之前气息平淡与凡人无异的黑袍公子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拍了拍皇甫幽怜的肩头,走到了岩矛跟前。

他伸手抓住一支岩矛在手里掂量重量,旋即手腕一翻,将那支开有三棱血槽的阴毒岩矛物归原主。

深海中顿时被贯穿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劲甬道。

仍保持着抛矛姿势的虎鲨修士只觉得惊人锐意直逼面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自己的岩矛轰碎了整个身子。裹挟巨大冲击力的岩矛势如破竹,将他身后命中也逃不过这一劫的另一名修士贯穿胸腔,矛身因为保持准头而急速旋转,硬是生生在那虎鲨修士健硕的胸膛上开出一个海碗大小的圆滑空洞,顿时死的不能再死。

常曦皱眉甩了甩手,他是第一次在深海中与旁人动手,还不是很习惯这里的强大水压。若在陆地上,他方才那一矛可以轻易轰碎一座山峰,而在深海中,却是有些力有未逮。

不过他也还没动用新练就的龙皇不灭体就是了。

袍泽一个照面就被击杀,更是激发了这群虎鲨敢死队的嗜血天性,气势汹汹的再围过来,但不再笔直的横冲直撞,而是有计划的左右闪动,毕竟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矛战果可不是弄虚作假,他们也不会傻到心甘情愿做别人的矛靶子。

带刀的虎鲨族老者也注意到这一幕,眼角微微眯起,方才他已经注意到这个气息略显古怪的人族修士。他之前笃定这个人族修士之所以放走扎卡,是唱得一出空城计,没想到此子实力竟着实有些不可小觑,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击杀两名虎鲨族精锐,至少比那扎卡是要强出不少了。

鲨法快刀乱斩又将蓝鲸老族长逼出许远,冷笑道:“海族人族的关系早已降至冰点,你还私自窝藏人族修士,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诚心要把自己的族群引上绝路了。”

有些力竭不支的老族长体内气机几经辗转再登楼,讥讽笑道:“也不知道你手里拿的是谁的刀,修的是谁的刀法?”

鲨法无言以对,唯有冷笑着提身挥刀再砍。

常曦留下两道生死剑气保护儿女,自己双脚离开鲸背,拾级而上般踏波行走,然后如履平地的奔跑起来。

常曦一跃而起,深海中频响惊雷,队长模样的虎鲨修士率先挥动满是尖锐骨刺的铁拳冲杀上来。

常曦面无表情的一掌拍在他拳头上。

硬比金石的虎鲨骨刺寸功未建的齐齐崩碎,继而那整只砂锅大的拳头被撞进手肘中,手肘再塌陷进肩膀,整个手臂仿佛消失了一般。唯有那寸寸折断的骨碎声让这名铁打的虎鲨族修士再也承受不住这等非人痛楚,刚要惨叫出声,只可惜他嘴巴才刚刚张开,头颅就被来者轻飘飘的摘离了脖颈。

常曦投掷头颅如炮弹,砸向身侧躲闪不及的另一名虎鲨族修士,连人带头一起炸成碎肉血沫。

剩余十几名虎鲨修士操动水系术法将常曦团团围住。

海洋中的生物天生亲近水元素,在最初的海洋生物灵智开启与漫长的经验摸索后,他们自行总结出一套迥异于人族水行法术的门路诀窍。

这些门路诀窍像极了常曦的借势之法,所以常曦在亲眼见到他们施展后,也就断了想要“夺灵”的念头。开玩笑,对于生活在大海中不知几千几万年的海族来说,常曦才是不折不扣的外来者,水灵力又不是傻子,凭啥要偏爱于他?

虎鲨修士们手中这些如绳似锁的水系术法,实则是一种高压水链,这种水链坚韧无比,就好似水做的绳锯,一旦被缠上就是不死不休。水之一物,亦柔亦刚,常曦在五行术法上的造诣可经不起仔细推敲,饶是握有有龙皇不灭体这张底牌,他也没打算亲身去试试这十几条水链的厉害。

常曦脚下剑步激荡,在深海战场中踩踏出剑气甬道,但谁曾想在短距离的腾挪追逃上,身体上每一寸肌肤都完全适应深海环境的虎鲨修士在这方面却要远胜常曦。只见他们脖颈乃至全身其实都长有细小的鱼鳍,无数细小鱼鳍如海草摆动,身形敏捷到连常曦都有些眼红。

这种得天独厚的种族优势,就不是所谓陆地剑仙可以相提并论的了。



第482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7)

深海中处处充盈着取之不竭的水元素,理论上那十几截高压水链可以无限制的延伸出去,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常曦在深海战场中左闪右退,但始终甩不开身后如跗骨之蛆般的十几条水蛇,心底无奈叹道这剑步在深海环境中确实鸡肋。

常曦转身不再闪躲,双手交叠在胸前,各自向两侧画出浑圆,一黑一白两尾阴阳鱼呈现出太极抱圆的玄妙气势。这得益于他在黄泉界中这么多年来一点一滴的体悟和积累,原本在人间就练就的生死意境,如今有了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阴与阳两种密不可分但又差别迥异的玄妙意境,千百年来不知难倒了多少自诩天才的风流人物,自四五百年前黄山青鸾峰那位剑开天门的剑仙练就了那天下独一份的阴阳剑意后,整个九州大陆无数仙道门派里,就没能再出过第二个可以勘破生死阴阳的惊艳人物了。

十几条愈发粗长的高压水链笔直撞来,然而在距离常曦胸前那两尾太极阴阳鱼十几丈远时,就被太极抱圆上的磅礴气机给绞成粉碎,这十几条几乎绵延了数十里长的“水蛇”终于一命呜呼,在深海下引爆了一连串壮观的震荡波。

几名瞅准天时地利的虎鲨修士潜藏在神念也无法轻易探测虚实的震荡波中,毫无征兆的破开重重水幕,加持了水系术法的岩矛直指常曦眉心。

常曦全然没打算理睬那几只锐利岩矛,有心想看看剑气在深海中威能几何,旋即撒袖一挥,无数道锐利无匹的剑气只刚出现,顷刻间让本就冰冷的海水变得愈发刺骨。

眼见岩矛被比族长手中刀气还要凛冽数筹的剑气削断,几名虎鲨修士心神震骇着妄图扭身避开,可惜有这心没这命,冰冷海水中又多出几具被拦截斩断的凄惨尸体。去势不减的剑气绵延成宽两丈长有百丈的庞然大物,将两族胶着战线一侧的诸多虎鲨战士切成两段,最后才渐渐力竭消失。

对自己如今半步炼虚境的实力有了大概了解的常曦没再继续和剩下的虎鲨修士虚与委蛇,弹指间击杀他们,旋即转身直扑远处仍作壁上观却不知阎王来敲门的海族皇子。

冰冷海水划过身躯,他遥想当年孟婆曾对他说过的话,黄泉界中的气息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他的心性。现在看来这点看来丝毫不错,自经历鬼门关前与棺山岭的一战和赢芷渔死在他怀中后,他渐渐感觉自己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常曦嘴角弧度比深海更冰冷,大阿修罗王本就该如此。只要宰了那没心没肺的冷血皇子,有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没使出全力的持刀老者几乎要将蓝鲸族长逼上绝路,瞧见不知大祸临头的皇子身边没有保护,心头怒骂着不敢再恋战,一身华贵锦袍被沸腾气机鼓荡着飘起,身形虚幻着直接横跨到皇子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头将他远远抛出。

生死一瞬间,顾不得轻重。

甚至来不及转身,持刀老者身后就已经响起一连串气冲斗牛的尖锐剑鸣,他索性不回头,手腕翻转,四尺长刀以肉眼不可见的轨迹向后劈去。

鲨法是海族中人尽皆知的顶尖修士,年轻时名声倒并不是很显赫,直到古稀时才另有机缘,得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尤其是以筋骨强横和招式灵力常年霸占榜上探花位置。传言鲨法曾与排名在他之前的另外两名强者私下有过交手,以仅输于排名第二的海族强者半招而声名大噪。

鲨法自问也半只脚踏进了炼虚境的门槛,这当头一刀的威势犹胜天雷轰顶。

为首的三段剑气在长刀下寸寸崩断,常曦面不改色,既然这背对他的老者似乎对他的肉身体魄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常曦也不介意出手试试他的深浅。洞幽剑悄然浮现在手,一道剑意黑芒止住刀势,一只肉掌摁上老者持刀的手。

鲨法只觉得自己赖以握刀的右手仿佛不存在了。

他体内快速流转如江河如海的灵力被蛮横截断,几十万斤捉摸不定的暗劲在他体内各大穴窍接连炸开,他整个人仿佛吹多了气的气球一般鼓胀,沉闷的爆破声响不绝于耳。

向来狠辣的鲨法嘴角鲜血凄厉,抬指在身上疾点数下,瞬间封死自身穴窍,打算再以自身磅礴气机强行冲破体内胡搅蛮缠的暗劲爆发,不亚于以毒攻毒的凶险法门。

持刀老者狠得下心,曾真正历经生死的常曦只会比他更狠。他捉剑回腰,脸颊上煞气纹路凸显,空出一只手运起他最熟稔的破灭袭落在持刀老者的后背。在其他虎鲨族修士惊惧万分的眼神中,面对他们的老族长胸前好似藏了一座火山般起起伏伏,体内骨骼尽碎的瘆人回响不绝于耳。

持刀老者只得瞪大了爬满惊恐和悔意的双眼。

不知千百计的破灭袭打完,常曦松开被他钳制住的老者,老者双眼失去原本意气风发的神采,身形飘荡在海中,胸前鼓鼓囊囊犹如长了一堆密集的肿瘤,他握刀的右手右臂因为常曦龙皇不灭体骇人听闻的钳制力道而被生生扯断。

那柄源自刀斋院的四尺长刀离开主人手掌,落在面容纹路宛如修罗的男子手中,男子双指夹刀,只微微错位用力,这柄平日里被老者视为珍宝的长刀砰的一声断作两截。

“也只不过是这样而已罢了。”修罗低头喃喃自语。

没人知道他只在说刀还是在说人。

“把那个皇子给我带回来。”常曦拔剑对着其中的剑灵洞幽说道,然后再补充了一句:“只要头就行。”

洞幽剑剑身荧光流转,顿时化作一抹黑光,向之前海族皇子被抛出的方向破浪而去,其惊人速度让附近有心驰援皇子的虎鲨修士望尘莫及。

不消片刻,远处海底传来一声短暂惨叫,如鬼魅般去而复返的洞幽剑回到常曦手中,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一颗由不甘、恐惧、怨恨等等诸多复杂情绪交织的大好头颅。

远远瞧见这一幕的公主风铃张大了嘴巴不能言语。

常曦来到仍在火并的两族战场上,将那颗头颅抛下,冷漠的声音传荡在附近每一个海族生物耳中,“你们效忠的主子已经远赴黄泉了,还要再打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吗?”

所有虎鲨族战士们面如死灰,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颗带着王冠的头颅在海水飘摇沉底。

一同落下的,还有他们手中紧握的兵器。

第483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8)

失去了持刀老者这根主心骨的虎鲨族被这颗头颅闹腾的方阵大乱,被蓝鲸族战士趁势夺回优势,在蓝鲸族老族长的带领下一举将虎鲨战士们赶跑。

常曦在蓝鲸族战士们崇拜而狂热的目光中回到风铃公主身边,哪怕是她的兄长为了王位想要谋害于她,这位心善的公主望着那颗沉入海底的头颅和已经气绝的虎鲨族族长,依旧流下了怜悯不忍的眼泪。

手段和大阿修罗王这个封号相得益彰的常曦看着这位如今海族中唯一一个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女子,一边分神应付着皇甫幽怜满是兴奋的叽叽喳喳和问东问西,心想这场涉及海族王位归属的纷争总该可以告一段落了吧?

只可惜天不如人愿。

常曦在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附近海域的海图后,甚至来不及去烦恼这里离陆地惊为天人的漫长距离,就听到风铃公主和蓝鲸族老族长之间令他无语的一番对话。

常曦痛苦的抚了抚额,深吐出一连串磨盘大小的气泡,郁闷道:“你们海族继承王位的规定怎就如此死板?明明最大的障碍已经不复存在,你们还偏偏要去寻那三叉戟?”

风铃郑重的点了点头,吐露实情道:“这是我们海族已经绵延了万年的传统,只有身怀海王血脉的后人手持神器三叉戟,继承王位才能名正言顺。”

常曦指向远处葬有风荼皇子头颅的海底皱眉道:“难道只剩你一个海王后人还不足以服众?”

风铃点了点头。

蓝鲸族长毕恭毕敬的对眼前这位比他年轻几千岁但实力却远胜他的年轻人点头示意,缓缓解释道:“海王三叉戟象征着海族皇室至高无上的王权,自海族第一任海王登基时,身边就已经有了那柄三叉戟。后来三叉戟便世世代代伴随着无数次王位更迭而传承了下来。可以说没有这柄与海王同在的三叉戟,万千海中种族是不会认可王位继承人的。”

常曦无奈接受了这个现实,继而问道他唯一比较关心的问题:“那你们打算去哪寻常这柄失落的三叉戟?”

风铃苦笑着说道:“需要去海沟深渊下当年先祖放逐古兽螭吻的地方。螭吻据说出现的海洋中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第一任海王先祖登基之前,且海族遗留的古代历史碑文中也曾有提及,说那象征王权的神器三叉戟似乎和古兽螭吻有着些许关系。所以与其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如找螭吻问个清楚。”

螭吻乃龙第九子,传闻是龙头鱼身的狰狞模样。它作为传说中极少在人前显露真容的远古洪荒生物,修行年月之漫长已经无法以人族历史考量,且又喜好吞食各种珍奇的天材地宝,定然身怀不俗的修为。

且不提螭吻究竟继承有龙族多少血脉之力和神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家伙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脾气。贸然找上门去询问三叉戟的下落,若是修为高于它,兴许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但若修为不济,恐怕能不能事后活着脱身都是两说。

常曦将洞幽剑横在双膝上,冰冷锋刃映照出他的脸庞,轻声问道:“我之前听你说那虎鲨族的持刀老者是你们海族强者榜上摘得探花的高人,那他前面两位能不能护送你到螭吻所在的那处海沟深渊之下?”

蓝鲸族长是从头到尾看着常曦三下五除二击杀鲨法的,不由得心底苦笑,虎鲨族的鲨法对于别人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顶尖强者,但在这位的面前,强者二字显得有些多余了。

风铃摇了摇头道:“强者榜上前两位是海族王室的大长老和供奉,他们直接听令于海王。在父皇过世之后,别说是我和兄长,就连我如今被软禁的母后大人也无权指挥的。”

常曦暗中点了点头,相信大半。毕竟如果那两位强者可以被他们兄妹使唤的话,今日与他交手的就不应该是那位虎鲨族的持刀老者,而是位居状元和榜眼的那两位强者了。

接受自己要送佛送到西的常曦在海图上找到了标记有骷髅图样的海沟深渊,虽然离这里也有不短的距离,但对比这里到最近陆地的距离,还是让人能够接受的。

心思机敏的海族公主看着这位实力恐怕不弱于大长老的人族青年有继续帮助自己的意思,大为感动,顿时学着从皇甫幽怜那学来的人族礼仪对常曦弯腰叩首。

常曦伸手没能让风铃如愿以偿,笑着道:“公主不必如此多利,常某有个不情之请,此行若能顺利为海族找回三叉戟,还请到时候已贵为海族女王的你能够与我做一笔交易。”

风铃眨了眨她那双蔚蓝色的活泼眼睛,她之前在与皇甫幽怜的闺蜜私语中,已经知晓了这位当得起剑仙称呼的年轻公子心性为人如何,毫不犹豫的笑着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

蓝鲸族群继续随着洋流迁徙,其中那只体型最大的旗鲸缓缓离开了既定航线,朝着海沟深渊的方向前进。

三人坐在鲸背上,常曦没有用这段时间调息打坐,而是刨根问底般同风铃问起各种有关深海乃至那处危机重重的海沟深渊的各种问题。毕竟深海之中远不同于陆地上,许多他不了解的东西事物,可能就会在稍后的战斗中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弊端。而且那里是海族放逐螭吻的禁地,据说螭吻当年是因为暴食无度,最后开始无差别的吞食海洋中各种生物,海族王室迫于无奈,才将螭吻放逐在永不见天日的深渊。

常曦迫切想要学习海族在深海中御水而行的法门,毕竟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只凭借剑步和御剑术在深海中前进的阻力实在太大,他可不不想到时候被螭吻耍的团团乱。

常曦一路了解各种有关海族的知识,一方面积极学习着有关御水法门。奈何深海压强位于巨大,他需要花费数倍于平时的时间才能调息入定进入深度的修炼状态。

大约五日光景后,蓝鲸的前进速度渐渐放缓,有所感应的常曦退出修炼状态。睁眼一看,发现周围的海水和平时所见大不相同,漆黑宛如墨汁一般,海面的阳光无法企及这样的深度,更是让常曦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双眸泛起淡淡金黄,很快恢复了清晰视野。

蓝鲸族长凝重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海沟深渊中有数以万计灵智退化的深渊海族,他们极度凶残,以我的体型再靠近会有难以预料的危险,只能送到这里了。”

同样适应了这里环境的风铃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的修为会成为累赘的皇甫幽怜抱了抱闺蜜,轻声道:“我就和蓝鲸族长在这里等你们,你们一定要成功。”

常曦朝蓝鲸族长和素手捧心的皇甫幽怜微微颔首,与风铃肩并肩一起没入黑暗之中。



第484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9)

海沟深渊下的海水随着深度逐渐变深,颜色愈发变得漆黑如墨。这种深沉的黑不仅仅是遮蔽视线和屏蔽神识神念,似乎还有着蒙蔽神智的诡异作用。风铃身上带有王室秘宝也变得有些浑浑噩噩,最后连常曦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刻把剑鸣钟的覆盖范围扩展开来,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海沟中仿佛升起了一轮金灿的小太阳,驱散了那种诡异感觉。

刺眼而孤寂。

常曦取过一滴漆黑海水在眼前仔细端倪,发现这滴深渊海水其实从本质上来讲只是普通海水罢了,但是其中却蕴含有无数欲望和怨念。这海沟如此宽广又深不见底,可想而知这里积淤的欲望怨念究竟是何等的天文数字。寻常修士或海族若没有事先准备就踏足这里,不消一时半刻就会被这里的欲望和怨念彻底吞没。

也难怪之前说这里生活有无数灵智退化的深渊海族,搁谁待在这里千百年,也得灵智退化成只剩生存本能的怪物。

风铃蓦然回首,脸色继而煞白。身为海族公主的她有着远比常曦强大的水系感知能力,这种感知能力比起神识神念更加直接,几乎可以归类为一种天赋的本能直觉。

“发现什么了?”常曦瞧见她的脸色也跟着心里一跳。

俏脸煞白的风铃拉起常曦的手埋头往海沟深处冲去,声音颤抖着说道:“深渊海族们截杀过来了!”

常曦眼前还是一抹黑,旋即不再留手,泥丸宫中澎湃如山河倾倒的神念一窝蜂向海沟四周辐射而去。

早已有心理准备的常曦仍是当场傻在了原地。

在他的神念映照中,数量庞大到已经不能用目力统计的狰狞怪物们早就已经把他们两人团团包围。

这些狰狞可怖的深渊海族似人似鱼,虽没有灵力修为在身,但身躯和骨骼异常坚硬,足以媲美元婴境体修。且因为常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海沟深处,他们的眼睛大多处在退化边缘,取而代之的是极为发达的听力和细微水流变化的感知力。脊背手臂连同腿骨后长有巨大而鲜红骨刺鱼鳍,硬比金铁的外露胸骨上,则是他们那张利齿纵横交错的血盘大口。

之所以这些深渊海族一直隐匿潜伏在暗处没有动手,是因为剑鸣钟的金色光罩让他们感到不适而已。

“跑!有多快跑多快!”

身处在深渊海族的家门口,天时地利人和哪一项都不占半点优势的常曦果断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风铃自然知道这些深渊海族的厉害,他们本来也是海族中数一数二的精锐战士,只因当年放逐古兽螭吻的诸多影响,现在已经退化成只知道捕食和繁衍两种本能的凶残生物,她要是不幸落入他们手中,下场只会是生不如死。

金色光罩中的两道人影在海沟中以惊人速度快速下沉,试图赶在被深渊海族追上他们之前突破到螭吻所在那片深渊,但谁曾想从他们面朝的海沟深处,再次如黑云压境般涌现出来一群又一群急欲嗜人的怪物。

常曦面色凝重的不敢有丝毫怠慢,挥手就是数十道百丈长宽的剑气,首当其冲的深渊海族没有悬念的被彼此交错的凛冽剑气肢解成块,腥臭血液顿时染红漆黑海水。凛冽剑气势如破竹,在深渊海族的集群中宛如无人之境般割起了韭菜,但金色光罩中的两人非但脸色不见欣喜,反而愈发凝重。

因为数十道剑气至少斩杀了上千只深渊海族,那团仿佛从深渊中升起的乌云数量却根本没有任何减少的感觉。数百丈的剑气放在陆地上可谓是蔚为壮观,能引来无数人喝彩。但在无限广阔的深海中,所谓的百丈剑气就仿佛是个笑话,对于数量至少在百万上下的深渊海族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而且因为常曦几次出手的原因,反作用力使得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深渊海族们也追了上来。几只凶狠怪物扑上来对着金色光罩就是一通乱咬,尖锐且带有腐蚀作用的利齿咬的咔嚓作响,甚至真就给他们咬出了许多密如蛛网的细碎纹路,让身处其中的风铃吓得险些哭出声来。

常曦再次催动剑鸣钟巩固防御,现在他们周围已经全是密密麻麻的深渊海族。他看了一眼风铃,他心里很清楚,他们两人其实各自都拖了了对方的后腿。

风铃在深海中有着比常曦更快的遁速,但是她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安全,所以才需要躲在剑鸣钟的保护罩里;而常曦因为身边有她的缘故,没有办法放开手脚与这些怪物们厮杀,所以才会有了眼下的危急局面。

常曦屏气凝神,洞幽剑赫然在手,向着左手边一记压缩了威能的龙族神通煌炎击出手,漆黑的海沟顿时有了耀眼的颜色,近千只深渊海族在煌炎击下灰飞烟灭,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被短暂贯穿出一条久久无法闭合的甬道。

常曦迅速掏出几张符篆塞到风铃手上,其中一张隐匿符直接贴在了女子胸口。风铃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身子宛如透明般消失,耳边传来那名陆地剑仙的叮嘱:“隐匿符已经产生效果,但在深海环境下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所以你要赶快。这几张是剑符,危急关头直接丢出去就行,我来引开这些怪物,你趁机向深渊方向前进,我会找到你!”

不等风铃担心常曦的安危,就给一股柔劲轻拍在腰肢,顺着那条被火光笼罩的甬道被推离出去。当扰乱深远海族感知的猛烈火光就要熄灭时,被无数狰狞怪物撕扯啃咬的金色光罩顷刻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四溢的震荡波席卷开来,知道继续留在这里会是常曦负担的年轻公主一咬贝齿,朝着深渊方向极速前进,心里不断为那名陆地剑仙祈祷。

“伟大的海洋之神,请您眷顾那位善良的陆地人吧。”

催动龙皇不灭体的常曦此刻浑身煌炎灼灼,金灿如深海中的明日,道道龙族本源的精纯威力浩荡如潮,尽可能的吸引所有深渊海族的注意力。而他的这番苦心也没有白费,数量绝不再百万之下的狰狞怪物们没有注意有道隐匿的曼妙身影,正在逐渐深入到数千年来没有外人踏足过的禁地。

一群群早已不知道什么是恐惧的怪物扑杀过来,还没靠近那道煌炎身影,就被难以想象的高温生生蒸发至虚无,但这些悍不畏死的深渊海族依旧前赴后继,直到有一位不知是幸运还是可怜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那人胳膊上。

一口咬碎了自己的满嘴利齿和牙床。

灼热而浩荡的龙威越传越远,在海沟深渊不为外人所知的最深处,一只巨大的眼眸正缓缓睁开。



第485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10)

南海鲜有人能及的海沟深处轰鸣如惊雷滚滚。

一道通体金灿的身影被深海下黑潮般密集的怪物追赶,就在那道人影就要被黑潮淹没时,他原本的水遁速度陡然间暴增,渐渐拉开了与身后深渊海族们的距离。

要说狗急跳墙这句古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原先常曦一直觉的海族的水遁秘法很是晦涩难明,硬是被无穷无尽的深渊海族们撵的不行了,才无意间大彻大悟了秘法其中的关节。

与其说这些深渊海族是悍不畏死,倒不如说是麻木不仁更妥帖些,无论同伴被击杀多少,他们都丝毫不以为意。饶是常曦有龙皇不灭体在身,也扛不住这些尖牙利嘴的怪物们无休止的撕咬缠斗,艰难破出一条通向深渊的甬道后,凭借着新领悟的水遁秘法终于甩开了怪物们大约百丈距离。

常曦神念全开,很快在漆黑的海沟深处发现了隐匿符上特有的踪迹,风铃见常曦学会了水遁秘法顿时喜上眉梢。常曦顺着风铃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犹如陆地崇山峻岭的海沟深处,发现了一道闪动着幽幽蓝光的裂隙。

那里就是放逐螭吻的海沟深渊。

最后一段距离,深渊海族们已经面若疯癫的追了上来,这种深海下恐怖的水遁速度如果被陆地上的修士看见,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常曦将风铃揽在怀里,水遁秘法催动到极致,浑身炽热而霸道的金色灵力与凛冽剑气同时倾泻外放,整个人宛如一颗金色彗星笔直撞向深渊裂隙。

在深渊裂隙的前段阴影处还藏有小股小股零散怪物,还未来得及张牙舞爪,就被那颗金色彗星撞成一滩碎肉血沫。

随着裂隙中的幽幽蓝光照亮两人的脸颊,身后黑云压境般的深渊海族齐齐止步,纷纷发出不甘的怒吼,旋即重新消散在海沟的阴暗角落。

两人一头扎进蓝光阵阵的深渊裂隙中,在他们眼前显现的并不是传闻中好吞万物的古兽螭吻,而是一道贯穿他们整个视野宛如飓风般旋绕不息的厚重雷云。浩荡雷云中蕴含着能让常曦眼角微跳的霸道雷火两种属性,雷与火在云层中彼此高速缠绕形成了某种立场,竟是座罕见的定向传送阵。

身为阵法宗法的常曦一时半会也摸不透这座阵法的奥秘,如果这座阵法是那古兽螭吻所设,按照海族碑文上的记载,恐怕那时陆地上的人族还没开始涉猎阵法一道,也就是意味着这座雷火属性的传送阵是件货真价实的老古董。

常曦面色很是凝重的道:“看来想见那螭吻,就必须通过这道传送阵,记住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三尺。”

风铃也是头一次知晓海沟深渊中还有这等气象巍峨的传送阵法,听话的点了点,然后就看到常曦挥洒出千百张剑符以某种玄妙韵律环绕他们周围,紧接着又亲眼目睹数道由精纯剑意构筑的剑围缓缓向前推进。

旋绕不息的厚重雷云只初次触碰,就爆鸣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之音,以阴阳太极真意构筑的剑符大阵只片刻就折损超过五分之一,随着渺小的两人越发接近风暴中央,那股愈发明显的排斥之力就宛如泰山压顶,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剑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张张化为飞灰,默默承受这一切的常曦回头递给身后女子一个别担心的眼神。

雷火交织的风暴里两人又推进百丈距离,剑符大阵彻底报销,只剩下身前五道蔚蓝而高大的剑围。

无情的雷与火泼洒在剑围上,炸响不绝于耳的爆鸣音。放低腰身艰难前进的女子半跪在地,痛苦的捂住耳朵,指缝间流溢出触目惊心的鲜血,羸弱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住这等堪比天威的重压,软绵绵的瘫倒下去。

始终在用神念警惕四周的常曦眼疾手快,一把将险些因为掉队而暴露在雷火风暴中的风铃抄起。与此同时,失去常曦实时剑意补充的最外层剑围终于也支撑不住的轰然破碎,让第二道剑围也开始摇摇欲坠。

常曦敏锐的发觉这片雷火风暴对他的排斥越发明显,他把心一横,当机立断把剩余四道剑围如同堡垒般围住自己。

他背负着昏迷过去的风铃,开始奔跑起来,周围四道剑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蛛网裂缝,在常曦只差一步就快要踏进中央的传送阵法前就尽数破碎开来。

常曦顷刻间直接暴露在雷火风暴中,他出于本能的将背负的海族公主静静抱在胸前,龙皇不灭体眨眼间爆发出璀璨金光,天雷与地火无情浇撒在他身上,伟岸的金灿身躯顶住风暴中心不知存在多少岁月的浩荡天威,硬生生再迈一步。

常曦眼前由漫天的雷火交织的景象变为白茫茫的一片,极度负压的沉重身躯突然变得飘飘欲仙,这种巨大的反差和类似远距离传送的副作用,让他不由自主的陷入疲惫感带来的昏迷中,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开怀中紧抱的受伤女子。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中,他仿佛看到一对巨大的眼睛正在与他对视,但仅仅片刻后,他就两眼一黑失去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常曦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眼前所见的不再是之前白茫茫的一片,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瀑布悬挂的奇峰怪石,放眼所及之处尽是宛如未经开发的蛮荒森林,而自己如今正躺在一片沙滩上。砂砾因为无数载被海浪冲刷,颗颗洁白细腻如白玉,潮汐翻滚出的浪花打湿了身上的黑袍。

所幸之前负伤晕厥的风铃就在自己身旁,常曦连忙检查她的伤势,很快松了一口气,小丫头只是有些脑震荡,在用温和灵力涤荡过一遍身子后,风铃的脸色已经好转大半,相信很快就苏醒过来。

不知自己深处何地的他将神念辐射出去探索周围,但是这才发现这处古怪地方似乎能够对神识以及神念产生极强的压制效果,他泥丸宫中经由龙族本源炼化过的神念只能离体数十丈范围就不得再进分毫。

就在此时,膝上枕着昏迷女子的常曦后背蓦然一僵。

因为他身后毫无征兆的响起一道略带讥讽的古怪身影。

“陆地上的龙族血脉,海底下的王室血脉,都是味道可口的大补之物,自己送上门来的美味,本尊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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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11)

常曦猛然回头,那对曾经在昏迷前惊鸿一现的巨大眸子再次映入他的眼帘,赫然是古兽螭吻,他才方知那不是幻觉。

龙头鱼尾的螭吻身形何其庞大,眼眸中讥讽的神情一闪即逝,浮空而行的身躯只鱼尾扇动,就在临海的沙滩上翻搅出比千人骑军疾驰还要壮大的气势。

常曦冷哼一声,一掌柔劲将风铃退出许远,转身悍然迎上螭吻鱼尾翻搅出的大浪滔天。

术法神通如海族碑文中善使雷火的古兽螭吻不出意外的搅动出千丈雷火大潮,势头比起这方天地外的那座雷火传送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早已被天雷地火洗礼过的黑袍修罗无所畏惧,相比螭吻那无比渺小的身躯绽放出璀璨华彩,单掌远起超三百万斤的力道运起风卷云涌的漩涡,一掌迎上。

遭罪的白玉沙滩顷刻间毁于一旦。

充盈着龙族本源的金色漩涡将千丈雷火大潮卷如其中,金青赤三色彼此纠缠,天空中不知该形容似糨糊还是混沌的庞大物事威能终于耗尽,很快烟消云散,看似是场平手。

待在此地不知多少岁月的洪荒古兽桀桀冷笑,口吐人言道:“马马虎虎吧,还算有些本事,以你这半斤八两的人族羸弱躯体来说,倒也不算太辱没了咱龙族的王上血脉。”

常曦皱了皱眉,说道:“你明知道我身负神龙血脉还敢把我等视作血食?”

螭吻懒得搭话,鱼尾一摇,巨大而狰狞的龙首顿时宛如冲城锤一般径直撞向那大言不惭的渺小人族。

常曦一个照面下几乎没有旋身躲开的余地,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道足以轻易将一座高山拦腰冲垮。许久不曾体会过这种滋味的常曦怒由心生,煞气纹路攀附上脸颊在身后展开恍恍惚惚如谪仙的羽翼,胸膛间滴滴黏稠金血汇聚的无边血海沸腾着直上九层云霄!

螭吻龙首上巨大双眸中的瞳孔骤然紧缩,因为他对上了一双很是古怪的眼睛。

一边是充满霸道和威严的金黄竖瞳。

一边是流溢冰冷和无情的银十字星。

贵为龙第九子的洪荒古兽咧嘴笑道:“这才有些意思。”

被螭吻一头撞出百里之外的常曦脚下犁出极深的鸿沟,在接连撞塌十几座高山险峰后,面无表情的黑袍青年的浑身气机已然绵长如望不到尽头的江河,经过脚步十二次微不可察的顿足蓄势再联动同起同伏的吐纳,一双金灿肉掌托起巨大龙首,翻掌就是石破天惊的一拳。

比青云号战舰还要大上几倍的家伙一头撞飞出去。

这一拳可不是凡间绿林好汉之间只争强斗狠的寻常路数,里面蕴含太多玄妙,几乎包含了莫老传授给他的破灭袭中所有的精髓。其他仙家拳路讲究的一气呵成,如同剑修那般追求一往无前的境界,但莫老在破灭袭最后的精髓中却另辟蹊径,让最初的一气成型后,连续十二次流转而不泄,最后经由蓄势十二次的气机洪流撞击大堤,借此达到一拳出而气贯山河的大成境界。这才能使得这头洪荒古兽明明只是龙首受挫,却连同整个身子都噼里啪啦的一阵爆响,全身气机都给这仙家一拳打去二三分。

螭吻摇头晃脑的道:“这一拳终于有点味道了。”

话音刚落,螭吻庞大身躯卷起漫天凌厉罡风,只须臾间变化成身披褐袍的中年男子,瞬身至常曦身前一掌按下。

双瞳两色的常曦凭空生出这片天地都在与自己为敌的恍惚错觉,狠厉中抬掌对上褐袍男子,却还是自己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身后顿时又有几座无辜的山峰被削平了脑袋。

褐袍男子没打算给眼前这半人半龙的臭小子换气再登楼的机会,身形缥缈着揉身再上,炼虚境的修为彰显无疑,一时间天空中雷声大作,两道身影你来我往,以男人间最原始也是最野蛮的贴身搏斗展开厮杀,拳拳入肉声如天雷滚滚,让这片奇异天地间的其他生物无不战战兢兢跪伏在地。

常曦体内剑气早在筑基境时就与灵力融为一体,几番拼上身家性命的近身搏杀,使得此刻天地间他的微妙剑气可谓是无处不在,隐约有些草木成兵的高深意味。螭吻在化作褐袍男子后,身法速度已经快到了一种极致,远非陆地上炼虚境修士可以比拟。在他的印象中,无论是天剑峰的峰主申屠烈还是栖凤峰的红袖,可能都没办法与眼前这只洪荒古兽在速度领域上一较长短。

好在他的蕴含生死和阴阳两种意境的剑气有着落地生根的独到神通,可以宛如莲种池水般般深种天地间。

螭吻若想要横跨天地对他出手,就必然会擦蹭到至少一两株天地间的剑气莲花。常曦不为克敌求胜,只为能在螭吻神出鬼没的身法下尽可能的洞察他的意图和进攻路线,否则自己真就只能单方面的无脑挨打。

他剑气虽凌厉,但也得能碰得到对方才行,只是眼下却成了一种奢望。

天际中几朵肉眼不可见的剑气莲花猛的折株花断,常曦猛地回首抖剑斜斩出一条剑气长虹,预料之中螭吻显露身形的一幕没有如愿,反而是那灰蒙蒙的身影伸手一捉,竟将能在深海中腰斩数千只深渊海族的百丈剑气揉捻在手,一拉一扯打起绳结,不堪凌辱的剑气很快就此崩碎成光点斑斑。

褐袍男子体内灵力与气机须臾间飞流直下三千尺,明明手中无物,却给人一种提剑在手的奇异感觉,只见这位曾不知在几千年前就瞧见陆地人族捯饬这三尺玩意的远古大能有样学样,朝着常曦遥遥抬臂而起,当头就是挥劈而下!

剑道之途如璞玉,需历经百般磨砺才可雕琢成器。螭吻这一剑放在外行眼中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天威架势,但落在剑道行家眼中,未免有些名不副实的形似神不似。

但威力够大,那就足够了。管你什么陆地剑仙,我依葫芦画瓢的短短片刻功夫,就抵你人族无数载的磨砺苦修!

常曦生平第二次怒到极致。

第一次是因为地藏王菩萨故意隐瞒有关赢芷渔的命运。

第二次,则是因为这古兽螭吻目空一切,竟试图羞辱人族历经千万载积淀传承下来的剑道,邯郸学步的这一剑。

“你会后悔。”

常曦手中洞幽剑由墨色慢慢转为金黄,一股比起龙族血脉同样渊源流传而威严厚重的气息涤荡起伏,他双手持剑立于胸前,眼神肃穆,璀璨剑光眨眼间流转成罡。

无与伦比的剑势如一轮骄阳升起。

看着远处那依稀有些眼熟的剑势,一直处变不惊的古兽螭吻终于惊疑不定起来,双拳下意识的紧攥。

“人…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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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12)

洞幽部全军连同战舰自全部转移进督军盘中雪藏后,就没有一日松懈过修炼。

督军盘中的演练沙场外有座巍峨雪山,巨大的战舰停靠在修筑在雪山上的港湾。所有的洞幽部战士每天清晨都需要在灵力被封禁的情况下,纯粹以肉身气力往返于沙场和雪山之巅来回奔袭十趟,综合起来路程不下千里。要是有人掉队或是无法完成,他这一天都没有任何伙食和丹药的补给。

除了第一天有寥寥几人无法完成训练任务,到了第二天之后,就再没有一个洞幽部战士完不成这项在外人看来几乎与折磨无异的千里长途奔袭。

沙场一侧,不知用什么办法溜进来的小药被曦儿捉住,用挠咯吱窝和脚底板的“酷刑”逼供,问大人现在在外面究竟怎么样了。“很没骨气”立刻选择投敌的小药绘声绘色的讲起外面海底世界波澜壮阔的风光景色。当韶华问起海究竟有多大时,小药使劲伸展手臂,憋红了小脸道:“有~那么大!”

所有人都被小药可爱的模样逗的笑出声来。

韶华瞧了瞧小药胸前已经初具规模的大好河山,不禁捂嘴调笑她道:“那想必定然是非常非常大了。”

已经将长途奔袭视作吃饭喝水般正常的严坤来到沙场,这是他今天第二十三次往返山上山下,脸色呼吸都与平时一般无二,他蹲在河畔用山上流经沙场边的雪水洗了把脸,顿时清爽了许多,虽说是督军盘中的幻境,但却那般真实。

陪着他同样跑了二十三个来回的林长风站在一旁,抬手搭凉棚,望着有些朦胧泛起淡金色的天空,唏嘘道:“瞧着架势,估计是大人又在外面和哪个不走运的家伙交上手了。”

伸手在冰冷雪水中搓了搓,严坤目露沉思道:“以目前大人半步炼虚境的修为和龙体,寻常修士根本不是对手。”

严坤的眼神突然变得悠远起来,他怔怔着,第一次让林长风看到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他犹豫许久才道:“听部首上次说,大人是将我们带回了人间…是吗?”

林长风微微一愣,缓缓蹲下身子,看着河水中倒映出留起胡须的脸庞,有些惆怅的道:“是啊,我们应该已经回到人间了。说实话当年我是怎么死,我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也许我曾有相濡以沫的妻子儿女,说不定也曾有过可以托付性命的生死兄弟…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如果我生前真有妻子儿女,而我又死了没有太久,若能找回记忆,我真想再亲眼看看他们,哪怕只是远远的瞧上一眼也好。”

这位跟着常曦一路铁马长戈的铮铮男儿泪流满面。

南海下海沟深渊的某处奇异空间中,两道人影对峙。

褐袍男子面色惊疑不定,胡言乱语的道:“你是人皇?还是人皇留下的子嗣?不不不,不对,都不对!陆地上的人皇早已陨落了不知几千几万载,更没留下什么血脉,你只不过是徒有其形空有其势罢了,算不得真!”

“算不算得真,你接下来就知道了!”

常曦不再废话,全身精气神被调动到极致,金碧辉煌的洞幽剑上吞吐长虹氤氲,原来散布在这片空间中的剑气莲花迅速向常曦聚拢过来,宛如夏日中萤火虫飞舞的星星点点,尽数融汇进长剑剑尖。

一声饱含人族几千载帝王气运的铮铮剑鸣冲天起。

那是人族失传已久的道统象征,帝道剑。

此刻螭吻眼中所见的,不再是那个渺小人族挥剑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他身后浮现出足有千丈万丈高的金色虚影。

金色虚影面庞模糊看不清容貌,但依稀可以看出是名英姿飒爽的女子模样,女子身着红色罗衫,身姿袅娜优雅绝美,身后浮有三面刻有玄妙符文的璀璨星轮,还有六柄百丈高度又形状各异的古剑,每一柄都散发出令他心悸的凛冽气息。

人皇有剑名六慧。

常曦面容攀附上紫金气,同样的模糊不定,手中剑与身后人皇虚影一同抬起,继而毫不犹豫的按下!

上一刻还神神叨叨的古兽螭吻连忙跳脚直奔远方,因为活的太久,这位人皇就是他最害怕的陆地神仙。本来他只是打算和这小家伙来个下马威好叫他知道厉害,毕竟这臭小子身负龙血龙骨就已经让他立于不败之地了,年轻人多挨点揍没啥坏处。谁曾想他竟然能整出这劳什子的人皇帝道剑,这六慧一出,饶他是炼虚境后期的修为也要被重创!

褐袍男子凭借快到极致的身法速度硬是没让帝道剑第一时间在他身上扎出几个窟窿,边抱头鼠窜边向常曦气急败坏的怒吼:“快把这几把剑停下,我认输行了吧!”

催动人皇帝道剑的代价不可谓不大,面容一片模糊紫金的常曦勉强按下体内随之而来的虚弱感觉,冷言冷语道:“现在知道怕了?给我们人族的剑道传承道歉!”

褐袍男子这心底的火是蹭蹭的往上冒,我堂堂炼虚境后期距离神游境也没多远的龙第九子,要给你一个不过半步炼虚的后生晚辈道歉?就算你身负神龙之血,血脉等级高我一筹,也不能…对我吼得这么大声!我不要面子的吗?

剑名六慧的帝道剑威能更甚一筹,那股灼灼威严让螭吻如芒在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他终于开口大喊道:“我不该出手羞辱人族剑道传承,是我螭吻有错在先!小子,这样可以了吧?!”

紧追不舍只差最后一点就要把褐袍男子攒射成刺猬的六柄百丈巨剑齐齐震颤,眨眼间飞回常曦身后巍峨的人皇虚影面前浮游不定。螭吻怎么想还是有些气不过,却不经意瞧见那人皇虚影竟似生而有灵,模糊不清的面容望向这边。

虽然螭吻看不清这位女子身的人皇眼眸该是怎样的一番风情,但他可以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人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将他从里到外仿佛赤身裸体般看了个清清楚楚,最后才收回目光。

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螭吻浑身幻化出来的衣衫就湿同水捞,喉咙发干的弯腰朝人皇恭敬一拜。

伫立天地间的巍峨人皇虚影最后看了眼身前同样的挺拔如剑的黑袍男子,似乎笑了笑,重新隐没而去。

第488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13)

一片狼藉的沙滩上,螭吻变化的褐袍男子坐在沙坑旁,几次撇头望向方才能引出人皇虚影昙花一现的年轻人,率先打破沉寂道:“你的炼体修为底子不错,我瞧你的呼吸段数足有百段以上,与我交手时甚至短时间里能突破千段,随时随地蓄气于丹田以便候用,使得你的气机之绵长隐隐有了大江入海的磅礴势头。若能持之以恒的锤炼体魄,恐怕不久之后你就能笑傲人间,放眼几界之内都足以排的上号了。”

其实螭吻打心底深处是想亲近这个与他有着同样血脉的年轻人,在这片海沟深渊下无人所知的神秘海域独处了无数载,风景再怎么的神奇绚丽也看够了,他自己也确实闷的不行。曾有几次他憋不住寂寞,偷偷溜了出去,腾云驾雾来到陆地,才晓得沧海桑田四字的意义,对于命数命理都远不及他的人族来说是何等的刻骨铭心。当年勉强可以与他臭味相投的几位人族大能也都已经重入轮回,徒留他独活百世。在意兴阑珊的遨游陆地后,重回海沟深渊再也不出。

风铃早在之前两人一番惊天动地的打斗中醒过来,在知道身边这褐袍男子是连父皇都要尊敬称一声上仙的古兽螭吻后,两片挺翘的臀瓣就始终搁叠在脚后跟上,荡漾起令人心驰神往的浑圆弧度,跪坐在那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哪里唐突了,惹得身边这人变回本体把自己给一口吞了。

倒是拿捏住螭吻痛脚的常曦毫无俱意,向一旁战战兢兢的海族公主递去一个没事你随便玩的眼神,抬头看了眼周围天地,再看向褐袍男子疑惑道:“你贵为龙之九子,神通广大,又有着炼虚境后期的强大修为,按理说当年的海族根本就不具备镇压你的本钱和底蕴,你是故意的?”

一旁的风铃立刻竖起了耳朵。

螭吻嘴角蔑笑的道:“海族想要镇压我?那和痴人说梦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当年海族海王与我私下有过约定,让我替他们镇守这片密藏海罢了,当然我也不是白打工,也会收取些好处。至于这些好处究竟是些什么我就不多说了,唯有能拿起海王三叉戟的海族王室血脉后裔才可以知晓。”

说完螭吻还大有深意的看向一旁恭敬跪坐的小姑娘,咧开嘴角笑了笑,直让有些云里雾里的后者瑟瑟发抖。

螭吻也不再戏弄这位海王后裔,指向远处被数道白练瀑布覆盖的山洞,只见那些可以屏蔽神念探知的水雾散去,风铃一双美眸顿时瞪大,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拉起常曦的手开心的呼喊道:“常曦大人您看,是父皇的三叉戟!”

只见到被海水灌满的岩洞中,一道已成枯骨的伟岸身躯端坐在王座上,双手秉持金黄闪耀的三叉戟,戟身散发出唯有风铃可闻可见的震荡波,仿佛是在召唤自己的后裔血亲。

常曦有些弄不清眼前情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老海王不是病逝了吗?怎么会在你这?”

螭吻笑道:“呵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是海族帝王家?这就不是两三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了。大致就是老海王认为他的儿子尚且不具备继承王位的资格,但自己也愈发虚弱,索性连人带戟一起来到我这,静静等死的同时告诉我,皇子和公主谁能先来到这片密藏海,三叉戟就归谁。”

常曦摸了摸鼻子,反正皇子是不可能来这了。

大致也猜到那位皇子下场是什么的螭吻摆出一副恶叔叔的模样,对着风铃龇牙咧嘴道:“小家伙还搁这等什么呢?难不成还要本座亲手把那三叉戟交到你手上,再毕恭毕敬的亲吻你的脚指头高喊女王大人万岁?”

被吓哭成花猫脸的海族公主偷抹着眼角,常曦白了一眼这个就是喜欢吓唬人的家伙,蹲在女子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没声别听他满嘴跑马车,去取你的三叉戟吧。”

被男子温柔感染的风铃抹去眼角泪水,破涕为笑的好奇问道:“常曦大人,马车是什么呀?”

常曦爽朗笑道:“以后等你有空来陆地,我带你去看。”

待小姑娘走远,螭吻的人族身形悠忽变成半人大小的本体模样,凑到常曦身边兴致勃勃的问道:“常小兄弟,你这身上精纯无比的龙血是继承龙族中哪位老人家的?”

回忆起那袭教会自己一身本领常年佝偻着腰的老人身影,常曦目露追忆,眼角微微湿润,轻声念道:“衔烛之龙。”

“乖乖,是那位登上天庭呼风唤雨的龙神前辈啊!”

螭吻这下真的有些掩饰不住满脸的惊讶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准备,任常曦说出龙族中任何一位先辈大能的名字,他都能口若悬河的讲上好一阵,但着实没想到竟是这位妖界龙族中的真正霸主,难怪这人族小子体内的纯金色龙血蕴藏着如此浩荡磅礴的伟力。

衔烛老前辈的眼光该是何等的毒辣,既然他老人家能够舍得将龙族本源的精血赐给这小子,说明这个人族有着连阅尽远不止几万年岁月的衔烛老前辈都为之欣赏和看重的资质。虽然他螭吻看不出来,但凭这个家伙能够以剑唤出人皇虚影的能耐,也足以窥见这位陆地剑仙的本事高超了。

螭吻冥思苦想良久,亲手掐灭心底打算弄虚作假的念头,诚恳的向这位陆地剑仙俯首,诚挚道:“这位公子,之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里。咱龙族一家亲,不瞒公子说,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常曦挥手不客气打断螭吻的话,调笑道:“你虽说常年不去陆地,但你这人族谚语倒是说得比谁都溜。你的想法不用说我都能猜到一二,是想要一滴我的精血?”

面目不复狰狞甚至还有点可爱的螭吻扭捏挥动了下鱼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想要两滴。”

常曦深吸了一口气,“成交。”

活过年月不知是常曦几百几千倍的古兽喜形于色,不等他拍起马屁,然后就听到常曦一板一眼的道:“我可不是白送你两滴精血,你得帮我两个忙,这精血才是你的。”

浑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被拉入火坑的螭吻一口应下。

第489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14)

自风铃走上王座触碰到那杆传承无数载的三叉戟时,就一直面对着她父皇的枯骨立定不动。常曦曾去看过,发现风铃的额头紧贴在戟面上,娇躯有微不可察的颤抖,应该是在接受某种特定血脉之间的传承,也就没有打扰,悄悄离开。

既然看起来还需要等上一阵子,那他自然也不能闲着。

距离他来到密藏海的第十七天。

密藏海上空爆鸣起一连串突破音障的刺耳厉啸,一道有些衣衫不整的黑袍人影在撞碎几座浮空石峰后停了下来,赫然是常曦无疑,胸膛中破百近千段的绵长气机白练般长长吐出,不远处螭吻的身形鬼魅般浮现,皱着眉头开口道:“少主,海族身法讲究一个灵巧,使得都是活劲,你这般另辟蹊径的横冲猛撞,速度倒是勉强及格,可实在太过死板,别说是与敌人周旋,恐怕就算是基本的转弯都没法做到吧?”

几天时日下来,螭吻对常曦的称呼渐渐从公子变为少主,他本人也并不觉得这是啥人族嘴中所谓的卑躬屈膝。衔烛之龙那意味着什么?那就是龙族的龙神!常曦作为他老人家的传人,无论是辈分身份还是血脉纯度,这位有着人族血脉的陆地剑仙可都是要远胜与他。这声少主喊得,不吃亏。

常曦脚下浮游着青璇曾经教给他的青莲踏气息,这种独门独路的破风身法他本以为能以他山之玉可攻其石,但他终归还是小瞧了海族高深身法的玄妙程度,他连续十几日来练习螭吻传授给他的身法神通,现在只能算是初窥门径,距离驾轻就熟的境界可还有着肉眼可见的路途。

不过这也不奇怪,海族常年生活在海中,尤其是压强极大的深渊海族,因为适应了深海的极端环境,各个身法速度都远超陆地上自诩遁速神通过人的名门大派修士。

感受着体内那两滴精纯龙血散发的厚重本源正在逐渐被自己吸收,螭吻每时每刻都在变得强大。虽然这种增长幅度并非迅速,但胜在细水长流,远比过去他几百年来静修的效果要好出实在太多。他笑着安慰常曦道:“少主你也别太心急,说实话我可没想到陆地上的人族能对海族身法理解的这么快,按照这种理解速度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你就真正掌握这门神通。别的不敢说,至少在炼虚境这个层次应该是没人能够再摸得到少主你的半片衣角了。”

可能觉得自己吹得有些过头的螭吻连忙补充道:“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也不会对少主你再产生多少实质性威胁的。”

“多个神通多个保障罢了,我可没指望凭借一门身法就可以无视炼虚境修士,毕竟那道门槛实实在在,更何况是神游境。”常曦目光慢慢变得深邃,言语中似有所指。

玩世不恭的螭吻眼神也微微凝重,开口道:“真要去找万仙门那曾久河的霉头?”

高处破碎石峰有块巨石坠下,直逼常曦天灵顶,他不闪不避,任由巨石砸在脑袋上,几千斤的巨石甚至连渺小人影的头顶气机都砸不穿就炸成飞灰,常曦眼帘微抬道:“曾久河出手就是一份赠我身死道消的厚礼,我千辛万苦才回到人间,若不亲自登门拜访,岂不是显得我这个晚辈不懂礼数?”

变化成人形的螭吻只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的,看来这位小少主是铁了心要和曾久河掰掰手腕了,想到自己答应少主的两个条件,很久没有回到陆地上兴风作浪的他狠狠拍了拍胸脯道:“少主你尽管吩咐,那曾久河只敢偷偷摸摸行那鸠占鹊巢之事,这也能算是个东西?我呸!要不是他有神游境的修为,老子都不把他当人看,咱还怕了他不成?”

常曦凌空盘膝坐下,沉声道:“之前我和皇甫幽怜仔细了解过,那曾久河的神游境修为似乎水分很大。他所倚仗的曾家是在万仙门中仅此于皇甫家的豪门家族,掌握着各大州近半的拍卖场收入以及各种类似于妓院赌坊等灰色收入,可谓是富可敌国。曾家生生用无数资源堆砌出一个神游境修士,为得就是能让曾家拥有和皇甫家有了平起平坐的地位。至于曾久河的那身修为,我也曾经听师傅和几位峰主无意间提及过,说他连半瓶子醋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个鼓鼓囊囊的水袋子,看起来好像肚子里有货,其实是一戳就破。偏偏他还爱装腔作势,让掌教几次生出一巴掌拍死他的念头。”

螭吻也一屁股坐在半空中,顿时眉眼见喜道:“那这老东西岂不是外强中干?正好我们去杀杀他的威风。用资源堆出来的神游境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估摸着他领悟的也定然是最下乘的天道,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弄死他。”

常曦点了点头,他自然是存了要让曾久河血债血偿的念头,但无论如何,神游境毕竟是神游境。就算曾久河的修为是毫无根基可言的空中楼阁,但也需要足够的外力才能推翻,仅凭他和螭吻,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等等,少主。说起兴风作浪这事,我突然想起两个家伙,老二和老四喜欢干这事啊,咱把他们给叫上?”螭吻突然灵光一闪的猛拍脑袋,兴奋的道。

常曦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螭吻指的是龙生九子中排行老二的睚眦和排行老四的蒲牢,不禁面露狂喜的道:“他们也生活在这片海域吗?”

“差不多,二哥睚眦虽然没生活在南海,但是他很讨厌陆地上的修士,因为他体型庞大又好杀斗狠,最关键的是人族几次都杀不死他,被他逃去了远海;而四哥蒲牢则近些,他就住在近海的某处虚幻空间中,因为他害怕鲸鱼叫声的弱点被人族发现,一些沿海的修士老是学鲸鱼叫把他吓走了,如果少主要找他被出山的话,肯定不麻烦。”

还没杀上万仙门,常曦现在就已经感觉到迫不及待了,大手一挥豪迈道:“既然如此,那联系两位龙子的事就拜托你了。你水中遁速远比我快,能者多劳么,你就允诺他们,一滴我的精血,不让他们打白工。”

螭吻大笑道:“还是老子命好,两滴,赚大发了!”

第490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15)

螭吻和常曦兵分两路。

螭吻先行出发与睚眦和蒲牢碰面,邀请这两位龙子加入他们反攻万仙门的队伍;而常曦需要等风铃苏醒后,护送她返回海族王宫继位,顺便完成两人间那桩事先约定的交易。

螭吻离开的翌日,风铃手持金光闪动的三叉戟走出岩洞,原本羸弱娇小的身躯似乎比起之前更加凝练丰满了些。眉心间那颗象征着海族王室的淡红印记变深,一举一动间的气质虽仍有些一时半会还无法褪尽的稚气,但已有着令人欣喜的成熟风韵,隐隐有了身为海族女皇的大家风范,看来是在那道血脉传承中连同着心境也成长了不少。

常曦这次没再去摸这个小姑娘的脑袋,爽朗笑道:“本来还想着你个单纯的小姑娘家突然间就继承王位,会不会有些不适应甚至是排斥,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多虑了。”

距离海族王位只差那些繁琐仪式没走的女子莞尔一笑:“要是没有常曦大人不遗余力的帮忙,风铃早已落入兄长的魔掌间身死道消,自然也就没有寻回三叉戟的可能了。”

常曦摆了摆手道:“大人这两字听着不得劲,生分了。”

风铃把三叉戟往身后一别,脸庞摇摆着凑到常曦跟前,一双会说话的漂亮眸子眨巴,咯咯笑道:“那就喊你常曦哥!”

常曦摊了摊手,摆明了让风铃怎么开心怎么叫。

常曦境界未变,但短短大半个月里实力已经再上一层楼,尤其是在身法方面,虽然转不得弯,但直线冲刺的速度已经和螭吻全力而为没有多大区别,两人这次毫无压力的直接贯穿了百万深渊海族的防线,回到了海沟上方等待已久的蓝鲸族长那里。

年迈的蓝鲸族长激动的老泪纵横,他从来没想过在自己漫长的生命岁月中,有这份机会和荣耀可以亲自见证一位海王的诞生。若不是他现在是体型超过三千丈的蓝鲸本体,肯定是要跪下朝海族女皇磕几个响头的。

皇甫幽怜紧紧抱住风铃哭的稀里哗啦,她还以为风铃在海沟深渊下出了什么意外,这大半个月来她一直没合眼。

几人坐在鲸背上向着海族王宫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常曦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他的意思非常简单,就是希望风铃能在继位后,让海族强者榜上第一或是第二的高人与他一同走一趟万仙门,好给那曾久河一点意外之喜。

谁知风铃听完常曦的话,却是摇了摇头。常曦心里一个咯噔,难道效力于海族王室中的那两位高人轻易请不动?

风铃见自己的恩人有往别处想的意思,她这才掩嘴花枝乱颤道:“常曦哥你误会了,只要是你开口,无论是怎样的要求风铃都会无条件答应你的。所以莫说是海族强者榜上的状元榜眼,就算常曦哥想要把所有人一并带去都是可以的。”

常曦心中温暖的同时也连连摆手,对付曾久河可不是寻常化神境修士可以掺和其中的,诸如排行探花的虎鲨族持刀老者,连在他手下撑过几十息的本事都没有,面对曾久河那就更不用提了。何况风铃届时身为海王,身边也也要有强者保护,若真给他一股脑打包带走,万一后院失火可就麻烦了。

风铃手持三叉戟站在鲸背上遥望远方。

在蓝鲸穿过一片海草缤纷的茂密海下丛林后,常曦眼前景致豁然开朗。

他眼前所见的海底深处,一道散发出纯净白光的巨大拱门伫立在万仞峭壁上,两侧立有带盔披甲的海族战士雕像。拱门前则是一道绵延出目力尽头的巨大廊桥,纯净白光沿着廊桥闪耀成通透的光柱,无数海洋生物和巨型战舰密密麻麻沿着光柱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拨洪流:一侧欲前往拱门里,而另一侧则是刚刚从拱门中离开,循规蹈矩,不越雷池一步。

他们驶入廊桥正轨,各种海族舰船冰冷色调的舷光和许多发光生物的绚烂光彩彼此交织成生动的画卷。常曦迎着面前如同太阳般的白光,不知不觉站了起来,看着眼前气势恢宏而又如梦似幻的海底场景,一时震撼的忘记了呼吸。

风铃浑身沐浴在圣洁的光芒中,宛如不染凡尘的仙女,对他灿烂笑道:“欢迎来到海王宫。”

廊桥两侧游弋巡逻的守卫很快发现了那头惹眼的蓝鲸没有通行资格,万仞峭壁上几座巨大海螺构筑的高压水链炮开始自行瞄准,很快几队附近的人马也蜂拥上去准备逮捕,直到他们看见了那柄高举在年轻公主手中的三叉戟。

海王宫前出现了许多年来不曾有过的奇景。

宽阔不下几里的廊桥两侧,密密麻麻的守卫们半跪成一片,各式战舰上的船员和海族生物纷纷抚胸行礼。

承载着海族女王的蓝鲸在守卫们的重重保护下,越过拱门水幕直至海王宫。在那里,有一场继位大典正在等着她。

常曦有幸以人族贵宾身份参加这场继位仪式。

他注意到那海族皇子的母后面带哀伤,倒不是和她儿子一样的狠辣心肠。那家伙约莫是从小被溺爱过度养成的暴戾性子,认为自己出身帝王家,整个天下就该事事如己愿,天老大,他老二。但谁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到头来王位没到手,最后连小命也没能保住。

常曦不禁神游万里,在想自己以后若有了子嗣,一定要好生教养,可千万别养出个祸害人间的混蛋来。

但很快他就被自己逗笑,自己想什么呢这是?

新登基的女王蒙人族剑仙援手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原本怀有敌意的海族修士对常曦顿时大为改观,崇拜强者的他们也开始热络的和常曦称兄道弟起来。他这才知道原来在风铃继位的大典上,他被新登基的女王封了个海洋领主的实权头衔,不仅在海王宫中有着自己的行宫,还可以统御十万水兵,可以说是和陆地上所谓的军部大将差不多。

带上金冠已然风姿绰约的女王带着两名气息雄浑的老者前来,趁别人都低头行礼的功夫,仍是少女心未泯的她向常曦狡黠一笑,后者不禁莞尔。这小丫头的御权手段学的挺快,这么快就想到要把他绑上海族这艘历史久远的大船。

两位白胡白发的老者分别就是大长老和大供奉,且不提常曦对女王有救命再造之恩,这两位海王宫中实力最强的守护者在听闻了常曦能和洪荒古兽螭吻斗得不分高下后,更是不敢拿捏任何架子,极为恭敬的朝这位陆地剑仙作揖长拜。

见诸多视线投来,女王收拾心底有些复杂的情绪道:“常曦哥不留在海王宫盘恒几日再走吗?”

常曦敏锐察觉到风铃的情绪变化,轻笑道:“这次事关重大,螭吻也已经先行一步招兵买马,我这可不能掉链子。再说了,我听说我在这里还有座府邸,就劳烦女王大人托人时不时清扫打理下,这不回来住上几日,可不就亏大发了?”

年轻的女王喜笑颜开。

旋即常曦不再迟疑,对身边两位老者和皇甫幽怜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路吧。”两位身怀炼虚境修为的老者先前已经从女王嘴中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自然无不应允。

看着常曦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位心生情愫的年轻女王手捧心口,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呢喃低语着。

“常曦哥,如果你不是人族,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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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16)

三道身影在深海中疾速向陆地方向掠去,速度快到无法想象。一只体型庞大的海龟遨游在深海,猝不及防的发现远处隐约有什么东西正朝这边激射而来,这种速度哪怕只要擦个边,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致命伤害,因为体型原因而无力躲开的年迈海龟只得认命般的闭上双眼等死。

谁知那速度骇人听闻的三道轨迹以违反常理的角度骤然偏离了既定方向,掀起的气浪余震仍是将战舰大小的海龟掀了个底朝天,好歹性命无虞。

肚皮朝天的无辜海龟瞪大眼睛半晌。

到底啥东西飞过去了?

体态玲珑不失丰腴的皇甫幽怜像个猴宝宝一样挂在常曦胸前,因为四人中她修为最低遁速又慢,只得让常曦揽着她高速穿梭于海底。女子低头躲开迎面海流,下意识的弯起纤细蛮腰,如此一来就凸显出胸脯鼓起的厉害,若不是她的这身衣服料子质地上乘,恐怕现在就要撑破了胸口。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懵懵懂懂的单纯女子紧贴常曦火炉般的胸膛,愈发挤压得领口中那两瓣肥腻雪白气势汹汹,风景旖旎无边。

天晓得她这样的童颜女子,怎就能生得如此波澜壮阔的胸前风光,直让天下女人尽汗颜。

两位跟在常曦身侧的老者都知道这位童颜**的女子的身份,两人悄悄互换过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些许担忧。

他们已经知晓此行目的是要去万仙门找曾久河的麻烦。而且听女王的语气,这位据说是出身青云山的陆地剑仙可能不只是单单找曾久河的麻烦,估计很可能是存了要将曾久河就此格杀的念头。如此一来,这其中风险就不可谓不大了。

海族生物数量远超陆地,本身能够有幸诞生灵智就已经是万中无一,再能于动辄几千年的修行中存活下来的,无一不是海族中活化石中的瑰宝。

而大长老的真身是深海蜘蛛蟹,自诞生以来已经过去足足四千七百个春夏秋冬。本体一经完全展开,身形可达百余丈之高,最为惹眼的就是他八条形如蜘蛛的长腿。这些尖锐且破坏力远超顶阶灵器的长腿,在千百年的漫长岁月里被祭炼成本命法宝,一旦全力祭出,海族强者中无人能挡。

而大供奉的本体则是存在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的巨型沧龙,这种和龙族有着很淡很淡血缘关系的物种极为强大,虽然这种在海族中也堪称活化石的生物历经数个灵气潮汐时强时弱的动荡纪元,但总归是依靠着漫长到无法计数的修行岁月迈入炼虚境,成为海族王室最强大的供奉。

大长老的白胡随水流律动,他沉吟再三后开口问道:“敢问常公子,此行我们前去万仙门,只有三人吗?”

常曦任由揽住他脖颈的那只多动症般顽皮猴儿蹭来蹭去,反正吃亏的又不是他,回头轻笑道:“大长老多虑了,那曾久河再不济,好歹也挂着个神游境的头衔,若是只有我们三人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常曦继续道:“我已经让螭吻去找另外两位可靠帮手,修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同你们二位一般无二的炼虚境。有五大炼虚境与曾久河和其他万仙门长老周旋,问题不大。至于那两位是谁,且容晚辈卖个关子,见了面你们就知道。”

另一侧的大供奉拱了拱手道:“可是万仙门中还有数以千计的内门外门弟子,这些人我们却是再分不出人手了。”

常曦摸向腰间,神秘一笑:“这个我自有办法。”

常曦两指捻起女子琼鼻,引来后者半睡半醒的一阵哼唧,小声但凝重的道:“如果我们攻回万仙门,你娘亲会不会跟我们一起联手抹除曾久河?你娘身负神游境修为,任曾久河吃了狼心虎胆,也绝不敢动什么歪心思,最多只是软禁。届时我会趁机让万仙门陷入一片混乱,再送你和你娘见面,务必要解开她的心结,她是至关重要的力量,也是万仙门从今往后的唯一支柱,绝不能再倒的。”

在外漂泊足有一两年的玲珑女子重重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偷偷抹眼泪。在万仙门中她也是和娘亲相依为命,离开娘亲这么久,每天夜里她都会泪流满面,都会梦到娘亲那双满是不舍和愧疚的眼眸,她真的现在就想再见到娘。

常曦默然不语,灵力鼓荡间身法再次提速。

……

临海千里外的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三尊庞然大物互相大眼瞪小眼。体型最大似豺狼的家伙足有一座山大小,他百无聊赖的骂骂咧咧,抬爪捉起身旁跪地俯首的几只野兽丢进血盆大口中,一阵嚼碎血肉碎骨的声音后,口齿不清的道:“老七,你这事靠不靠谱啊?你说的龙族少主真有事找我们帮忙?嘿,你要知道龙族少主这个头衔可不是什么花架子,尤其还承蒙那位龙神大人看上的,那走到哪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怎会瞧上我们这些血脉驳杂的下界货色?”

“二哥,你嘴大,我劝你还是把点风。”

显出本体原形的螭吻极少见的在兄弟面前正儿八经的道:“这位少主可有些了不得,就半步炼虚的修为都快能和我打个平手。要不是我在海沟深渊下住了几千年,练就了一身比海族王室还厉害些的水遁法门,谁胜谁负都还两说。我可是亲眼见过他的炼体造诣,这位姓常的少主距离那传说中的龙皇体大成,也就差了那最后一步。只要他能回到妖界龙宫的化形池中泡上一泡,估计龙皇体这事就真成了。”

生有粗壮四足伏地似狮虎的蒲牢摇动火光四射的短尾,目露好奇的道:“你说那位少主年轻轻轻的就剑术超绝,还能以剑唤出人族当年最后一位人皇的在世虚影?那位奇女子当年我们可都曾亲眼见过的,你确定?”

螭吻点了点头,继续道:“听少主所说,他曾被万仙门那曾久河设计陷害而死,这次从阴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上门讨回这笔生死债。”

向来好勇擅斗、嗜血嗜杀的睚眦闻言也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感觉一时间寒气逼人,纳闷的自言自语道:“我怎么突然感觉这滴少主精血,好像不是那么好拿的呢?”

就在这时,三尊庞然大物忽然看向远处风平浪静的海面,深谙那股熟悉波动的螭吻两眼放光。

“来了!”



第492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17)

几道在深海中贯穿了不知几十万里的人影跃出海面。

靠近这里,已经可以偶尔撞见载有胆大修士外出探险寻宝的船只。遁速惊人的三道人影在海面上扬起近乎有百丈高的巨浪,想不被别人注意到着实有些困难。好在福船上的人族修士们倒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没敢惊扰这几位活神仙。

常曦摸出海图看了看,指向远处那座被厚厚雷云环绕的无人海岛道:“那里就是螭吻约定汇合的地方了。”

常曦四人赶往那座海岛,在大长老和大供奉惊诧的注视下,只见这位陆地剑仙也没拔剑,只是挥了挥手,那惊雷滚滚的厚重雷云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位老人良久后才反应过来,那原来是用来劝退外界修士的雷云阵法罢了。

四人纵身飞入海岛,海岛荒山后几人峰会路转,两位自问阅历见识不浅的老人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那盘踞在山峰上正好整以暇望着他们一行的,竟是传说中龙生九子里的睚眦和蒲牢!两位老人喉头狂跳,不可思议的看向常曦,直到后者点了点头示意这就是那两位帮手时,依旧不敢相信这位年轻的陆地剑仙竟有这等通天人脉。

跟在常曦身后的皇甫幽怜张大了那两瓣诱人红唇。

常曦是第一次见到睚眦和蒲牢两位龙子,本体倒是与螭吻一般无二,都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大块头。在一番大眼瞪小眼后,常曦信手甩出两只玉瓶向两位满脸期待的龙子。

玉瓶停在睚眦的血盆大口前,他咧开大嘴向常曦一笑,罕见的小心翼翼的把玉瓶拿过眼前,轻轻拔开瓶塞,顿时龙族的精纯本源味道扑鼻而来,直让这尊庞然大物面露陶醉其中无法自拔神神色,骨头都不知道酥了几百斤。下一刻就见这位在龙子中排行第二的家伙摇身一变成玉冠公子的模样,一阵旋风般贴到了常曦跟前,神情那叫一个谄媚。

开玩笑,又能上陆地和兄弟们一起打打杀杀,还能弄到这等龙族本源的至宝,这种生意他巴不得做上十回百回!蒲牢拿到精血后也欣喜若狂的幻化成青衫的儒雅男子,和螭吻变化的褐袍男子一同走了过来。

两位海族强者甚至激动的脸色都有些涨红。虽然看似自己与他们都是炼虚境的修为,但实则还是有着天壤之别。能够和这些传说中的龙子们并肩作战,光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两位老人已经打定主意,此行回去后定然要写本关于此事的回忆录,这等光宗耀祖之事若被埋没,实在可惜啊!

准备把万仙门掀个底朝天的众人终于到齐,常曦散发出淡淡的龙威让众人顿时神情微凛。他见睚眦还装模作样的拿了把折扇,不由得失笑道:“你也算是修行成千上万年的老怪物了,怎么还学这附庸风雅的手段。”

睚眦哈哈大笑道:“少主此言差矣,咱此行去万仙门,总不能一开始就变成本体一路血拼杀过去吧?这一路上指不定就有漂亮的人族女修瞧上了眼,帅一点总归没错的。”

常曦哭笑不得,转身准备离岛,挥手道:“这里距离最近的海岸还有千里距离,关于计划就在路上说吧。”言罢就带着已经震惊到发呆的皇甫幽怜直上云霄。

“嘿,这位少主当真雷厉风行,合我胃口!”

睚眦显然心情极好,甚至亲热的拍了拍大长老和大供奉的肩膀,一副长辈鼓励晚辈的模样,两位老人受宠若惊,几番坚持谦让后才最后腾云而起追上远去的常曦。

罕有人及的云霄顶端,六道破空长虹撕开迎面刮骨如刀的罡风气流,朝向内陆万仙门的方向急掠而去,

常曦抬手在周围布下隔绝视听的阵法,对身后紧随的五名炼虚境打手坦诚道:“我与你们实话实说,这次我们兵指万仙门,并没有什么事无巨细的计划。就是简单直接的单刀直入,从正面破开万仙门的护宗大阵,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螭吻眉头有些皱起,劝说道:“少主,我之前打探了关于万仙门的一些消息,说是这宗门还是啥仙道盟里颇有些份量的超级宗门。虽然几年前闹过分家有些伤筋动骨,但这超级宗门的底蕴犹在,更何况那曾久河修为也有着半瓶子醋,从正面击破护宗阵法,会不会有些冒失?”

常曦轻笑着表明自己阵法宗师的头衔,顿时惹来睚眦一阵大呼小叫,最喜欢见血打杀的他很是中意少主这种直捣黄龙的豪迈气魄,是男人就该一路杀过去!

“大长老,大供奉。待我们从正面直接突入万仙门后,定然会遭受众多修士们铺天盖地的截杀,元婴境以下修士的攻击不痛不痒可以忽略不计,主要的是化神境以上的修士,沿途长老级别的修士就由你们二老现出本体来负责牵制。对于这些人主要以击退或重创为主,不要轻易大开杀戒。”

两位海族强者们凝重点头,这些对于他们来说不难。

常曦继而转头向另一侧的三位龙子,肃穆道:“至于你们的任务就比较艰巨些,万仙门中有着一批实力在炼虚境左右的供奉和各家族的家主,这些修士如果被他们拧成一股绳,会对我们接下来困杀曾久河的行动造成很大的困难,你们务必要将这些人早早清理干净。”

常曦低头看向挂在他脖子上的娇俏女子,问道:“万仙门除了你们皇甫世家外,还有哪家和你处的好的?”

“他们没一个能和娘处得来的。”

并不在意这六人接下来会把她家闹腾成啥样的皇甫幽怜抽了抽鼻子恨恨道:“没一个好东西!”

常曦扭头对他们做了个抹脖子的狠厉手势,“全宰了。”

常曦摸了摸储物袋,那里面有藏着整支洞幽部的督军盘,但他却是不能在眼下将他们召唤出来为自己助阵。

因为大师兄曾经和他说起过,身在黄泉的死去灵魂返回人间后,就会恢复身前记忆。如果处在平时倒无所谓,给他们时间缓过劲来即刻。但如果一回到人间就将他们投入战场,记忆混乱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指尖触碰到腰间另一样光滑物事,常曦嘴角泛起冷笑。

大师兄留给他的那件东西,可以派上大用场了。

第493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18)

自打皇甫宗主被软禁而曾久河上位后,万仙门中就多出许多有由符纸施以神通妙法折成的纸人式神。这些式神修为高低各异,上至半步化神下至筑基圆满,几乎充斥着万仙门每一处角落。所行的也都是些窥伺刺探别人隐私等不入流的阴暗事,但因为这些折纸式神皆是出自新任宗主曾久河之手,所有长老弟子也只得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曾经亲身经历那场与政变无异的逼宫事件中人,无不扼守惋惜,他们惋惜的不是皇甫幽妍这等心软心善女子被曾久河夺权软禁,而是感觉自己没有从那杯羹中分到多少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被手腕强硬的曾久河一掌大权。唯有他们曾家蒸蒸日上,曾经独领风骚的皇甫世家现在可谓是一落千丈。

曾经的枝头凤凰如今贱比落草野鸡。

金碧辉煌的万仙门大殿,曾经典雅清幽的殿内装饰被蛮横的拔除一空,换上了许多淫靡轻浮的摆件物事,甚至连镌刻有清心静意梵文的殿墙上,也给换成了合欢宗中秘而不宣的正品百春图,寻常定力不稳的修士若事先不备,只望去几眼就要深陷意乱情迷的幻象之中,端得霸道。

身材精瘦但眉目精光外溢的老者坐于殿上,周围挂有薄纱帘帐,酷似龙椅的座下周围有两只精美绝伦的檀木香炉正青烟袅娜。这种专供万仙门的檀木香炉久负盛名,取自天南州原始丛林禁地深处千年檀香木木心最精华的部分,往往一整株价值堪比一城的檀香木也凑不齐一只檀木香炉的料子。

而万仙门那位新掌权的老人一句话:树龄少于三千年者不要,让不知多少兢兢业业的木雕大师丢了脑袋,也让事后这两只檀木香炉的价值成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放眼整个九州大陆,也只有万仙门才能消费的起这等珍奇物事。

香炉中燃烧的是一块纯白色珍品龙涎香,是许多年前海族与万仙门通贸时献上的贡品,被那时还尚未掌权的老人截下私藏。这块价值不输两只香炉的龙涎香寸缕寸金,共有四名身段极尽妖娆只披薄纱的妙龄女子跪在香炉旁,曲线起伏的脊背上搁放着精瘦老者的双脚,低眉顺目的用银铲焚香。

老者微微眯眼,深吸一口龙涎香的味道,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上神游境的气息跌宕起伏,脸色看似安详,却深藏炙热和欲望。他一只脚勾住女子脖颈,那名犬奴般的女子心领神会的爬过去,被老者扯过满头青丝粗暴的摁在胯下。

早已习惯逆来顺受的女子用樱桃小口无所不用其极的为满脸阴鸷的老者侍奉着,老者又牵来另一名国色天香的女子。一只手探入女子领口肆意揉捏,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轻车熟路的游至女子的挺翘臀瓣上,丝毫不在意女子感受,在那瓣肥腻臀肉上捏出许多触目惊心的淤青。

殿内龙涎香和女子体香弥漫老远,殿外侍卫都能清晰闻到,只不过没人敢指责这位为老不尊的老者当众白日宣淫。

这些身段令人垂涎的女子都是皇甫世家中原本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在皇甫世家世道中落一蹶不振后,这些女子或因为利诱或因为被迫成为曾家子孙们的胯下玩物,其中也不乏自甘堕落或趋炎附势者。

被粗暴对待的女子口鼻香津连同白沫四溅,美眸无神,眼看着就要闭过气去。面无表情的曾久河高扯女子秀发,在自己身下和女子唇角间拉起一条晶亮丝线,随后弃如敝履般将女子随手扔到殿门前。很快几名食髓知味的侍卫抱拳迈入大殿,将这名衣不蔽体的可怜女子,抬往接下来要让她面对更加残酷无情的施暴和凌辱的偏院去了。

这是在皇甫幽妍掌权时,绝不可能出现的荒唐惨剧。

曾久河面色阴沉如水,最近几日他心绪不宁。

似到了神游境这般人间金字塔顶的修为层次,许多事物之间的关联乃至机缘都隐隐有了命理和命数的可寻轨迹。预测祸福吉凶这等在凡人看来是虚无缥缈的神通,在真正的仙家人物手中经不起几次掐指演算,有神游境修为在身,这种近乎揣摩天道的行为也变得并非那么令人敬畏。

尤其是曾久河这种以诸多偏门小道做敲门砖,硬是敲开神游境大门一道门缝以窥探门后风景的他来说,预测自己的命数几何,已经成为他修道修仙生涯中最必不可少的一项大事。无论他对仙道盟怎样招摇撞骗,他其实是深知自己路子不正底子不净,这根“算命”的稻草,他不敢扔。

这几日他接连为自己卜卦几次,卦象从一开始的象征着诸事不安的火山旅变为龙游浅滩遭虾戏的泽水困。他不信邪,再卜卦,得到的卦象已然是代表处境愈发危险的水山蹇。

向来对卦象坚信不疑的他第一次在心惊肉跳至于感到疑惑不解,来自仙道盟尤其是青云山那清澜施加的重重压力,已经被他用各种手段蒙混诓骗过去,眼下又正值魔域大军再次踏响铁蹄南征,仙道盟已经焦头烂额,他也装模作样的派出些长老和精锐弟子北上抵御外族入侵。一时间曾经和皇甫幽怜是师兄妹关系的清澜也抽不出手来,只得等战争结束后再做论处,还有谁有资格和能耐威胁到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冷笑,等战争结束?这次不会结束了。

他揉捏在女子臀瓣上的手下意识的用力,肥腻臀瓣上已经只见淤青不见肉色的女子吃痛的颤抖一瞬,手抖了一下,手中银铲不小心铲坏了龙涎香,几两能买下一座城镇的香料就此作废。

老者深吸一口气,收回沾染了女子体香的手掌,朝那几年前身份尊崇仅次于皇甫幽怜的女子招了招手,被恐惧填满心房的女子如同狗一般爬过去摇首乞怜。曾久河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按在香炉上,女子被炙热如烙铁的香炉烫的惨叫连连。待曾久河干枯如老松的手掌慢慢松开后,女子半边如花似玉的脸蛋已经彻底破相。

殿门外的远方忽然有震天声响,不多时便有一只折纸式神掠入大殿,在曾久河耳边悄悄耳语后,他震怒的豁然起身。

“竖子安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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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19)

在掠过沿海几座熙熙攘攘的繁华城镇后,坐落于山脉中的万仙门就可谓是近在眼前了。

万仙门以无可匹敌的财富冠绝仙道盟中万千宗门,整座门派都宛如金铸,氤氲升腾金碧辉煌,百里之外都可见那由无数道冲天而起的金柱金光交织辉映成的护宗阵法。

常曦等人的计划虽然简单,但也不至于见面就无脑冲杀上去,此刻他们正脚踩天罡居高临下,远眺将辽阔千里的万仙门整个保护其中的金光阵法,纷纷目露凝重神色。

皇甫幽怜咬着嘴唇道:“这座叫金木困的护宗阵法只有在宗门陷入危急时刻才会使用的,曾久河他怎么会…”

睚眦目光透过金色大阵看向万仙门,手中那纸没派上用场的折扇猛地一收,嘀咕道:“女娃娃,你家这宗门咋个回事,怎么飞着这么多奇形怪状的白纸人,莫不是死了人?”

皇甫幽怜摇了摇头,面色难看的解释道:“这些白纸人叫做式神,是曾久河一直以来都在修炼的神通。这些经由符篆施法演化出的式神有着不弱的实力,主要被他用于监察和刺探消息,以往也是用这些东西为他谋取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好处,但眼下却是被他用来监视整个宗门了。”

螭吻所变化的褐袍男子抱着臂膀讥讽道:“这种底子不干不净的卑鄙小人一旦坐上高位掌权,自然是疑神疑鬼对谁都不会信任的,不奇怪。”

常曦默然不语,五指间灵光涌动如丝线织造,眨眼间的功夫就将整座金木困的大阵雏形赫然摆于掌上。随着他的凝重视线几次在手心和远方交替流转,掌中那座大阵愈发栩栩如生,线条也随之明朗。在他阵法宗师的毒辣眼力下,这座原本固若金汤的大阵顿时不再无懈可击,几处薄弱点很快被逐一标记出来。两位海族强者和三位不世出的龙子对着大阵指指点点,看的旁边皇甫幽怜一阵胆寒。

这被每个门派都视作命脉根基的护宗阵法在常曦手中只坚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破解,这岂不是让所有名门大派的护宗阵法都变得形同虚设了吗?

常曦负手深吸一口气,死死盯住眼前万仙门。

“动手吧。”

两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应声急掠而出,海族身法本就极快,在陆地上挣脱水流束缚后更是犹入真空境地,每一步迈出都隐有咫尺天涯的玄妙意味,眨眼间就来到阵法面前。

金碧辉煌的万仙门前,几只浮游着监视周围环境的折纸式神忽然间如临大敌,本就诡异的脑袋如纸张弯曲般生生偏转过来,连同几十名名值守大门的万仙门弟子也紧张起来。

旋即他们看到了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一幕。

大长老怒吼一声,原本仙风道骨的模样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体型迎风暴涨至山峦大小的深海蜘蛛蟹,八只粗如殿柱且尖锐锋利的脚刺扎根大地,独属于炼虚境的强横波动飓风般扫荡过周围林海,一声满是无尽沧桑感的古兽嘶鸣声响彻天地间。

在一阵短暂而又漫长的寂静后,万仙门的高大山门前顿时炸开了锅,空有修为但丝毫没有责任感的弟子们作鸟兽散,甚至还有胆小弟子当场被吓得腿软失禁,屎尿横流。

“我的天!这是什么怪物!”

“是海族里的怪物!海族来复仇了!”

“快跑,这怪物不是我们可以力敌的,有多远跑多远!”

但只听得一声纸片哗啦的声响骤起,这位抱头鼠窜的弟子没跑出多远就楞在了原地,与脖颈分家的头颅掉落在地,鲜血染红青金石转头,既监视又督战的折纸式神面无表情,两翼锋利如刀,收割着未战先逃的胆小弟子的性命。

大长老身后远处静观战场态势的年轻人对眼下狗咬狗的一幕并不在意,他手指上延伸出丝丝红线埋入地底深处直通那座金木困的阵法附近。随着他手指抚琴拨弦般律动,万仙门护宗阵法上的闪耀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百丈高的深海蜘蛛蟹抬起两只令人望而生畏的脚刺,猛地朝阵法落下,速度快到把两根足有殿柱粗细的尖锐脚刺拉扯成无法洞察的残影。随着锋利远胜寻常顶级灵器的尖锐脚刺接连命中阵法几处薄弱点,看似强硬但实则孱弱的护宗阵法顿时破碎的崩灭成漫天星光。

万仙门就如同被洗干剥净的娇俏娘子,门户大开了。

随着护宗阵法的率先告破,宗门中立即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声声急促钟鸣不绝于耳,那几只对自家弟子也不惜心狠手辣的折纸式神编成整齐阵列展翅高飞,极为锋利的折纸双翼闪动起森冷灵光朝大长老的本体急掠而去,只可惜还未飞出多远距离,就被大供奉变化的沧龙一口吞进肚中。

两位显现出自己本体的海族强者不再理睬那些实力不如蝼蚁的低阶折纸式神,踏碎万仙门的牌匾,向着万仙门的更深处一路冲撞过去。万仙门占地辽阔不下千里,但奈何两只修行年月极久的海底生物身形巨大,抬起一脚迈出就是半里地,眨眼就已经接连撞毁沿途十几里路上的华丽宫殿和山峰,一时间里万仙门里哀鸿满地,整个天南州都被惊动!

在温柔乡中被刺耳哭喊和钟鸣击鼓声惊醒的曾家家主踢开满床女子的肥腻软肉,披着半拉褂子冲出府邸,神情呆滞,看到了在他认知中应该是固若金汤的万仙门此刻已经深陷一片火海之中,两只狰狞怪物正在宗门中横行肆虐。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因为常年纵欲而病态的脸颊病态发白,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常曦领着皇甫幽怜飞过熊熊燃烧的火海,里面不断响起凄厉惨叫和飘过折纸式神被焚烬后的飞灰。常曦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些根深蒂固的脏东西,一把火烧干净后反而更好,也能留给万仙门一片东山再起的净土。”

美眸中倒映着火光的女子轻轻点头。

瞧见远处有密密麻麻的万仙门弟子如潮水般朝他们涌来,常曦抹过腰间那枚触手冰凉的阴虎符在手心,阴虎符上幽光阵阵,拿在手中耳边依稀响起金戈铁马声。

是纣绝阴天宫宫主也是大阿修罗王的黑袍年轻人眼神一半温暖一半冰冷,全力催动阴虎符。

漫天黑潮只眨眼间风起云涌!



第495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20)

万仙门中化神境以上的修士和长老们倾巢而出。

远处百丈高的深海怪物在自家宗门中犹入无人之境,一路披荆斩棘,鲜血与火花飘零。这些从未见识过战场残忍的万仙门修士大多心惊胆战,只管嘴巴上叫嚷的厉害,到头来没有一人愿意同口号中“为宗门抛头颅洒热血”那般舍身阻挡怪物们前进的步伐,反倒是开始鼓噪推搡起身边的人来,巴不得那些平日里看不顺眼的家伙死在这场祸事里。

一幅由众多丑恶阴险嘴脸描绘的生动画卷赫然在目。

其中一位鸡皮鹤发的老者目露精光,显然对眼前这两座山峰大小的怪物了解颇多,沉声道:“这是海族中的深海蜘蛛蟹和沧龙,都是有些上了年头又几乎被岁月遗忘的的古老物种,在海族中的身份绝然不低就是了。”

另一名身怀炼虚境修为的中年男子皱眉道:“曾宗主早在几月前就让门中小半数的长老和弟子开赴北域边疆,这海族莫不是瞅准了这机会空档,想趁机找回场子?”

几人驻足观望片刻,两头怪物已经摧城拔寨笔直向几百里外的万仙门主殿撞去,鹤发老者忌惮的看了眼主殿方向,犹豫片刻后冷声道:“先让化神境修士和下面弟子去打探打探这两头怪物的底细,我们之后再动手不迟…”

但老者话音未落,只见天地间刹那阴冷黑暗下来,一滴黑水般的诡谲物事从怪物身后黑袍男子的手中滴落,顿时充斥着黄泉气息的冥炎沼泽从那仅仅一滴黑水中如同瘟疫般席卷了方圆百里的生机,一具具全身漆黑披盔戴甲的阴兵从沼泽深处浮现出身形,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如黑潮翻滚,数量几乎不在百万众之下!

初步集结成阵准备阻拦两只海族怪物的万仙门弟子再不敢向前,纷纷倒抽冷气的看向无中生有的百万阴兵。

阴虎符所化的冥炎沼泽宛如活物一般吞噬周围的草木植被和宫墙大殿,方圆百里内黑潮滔天,已经无法计量数目的阴兵脚踏翻滚黑潮结成方阵。方阵前为首一名虎背熊腰的大将踩着极重的脚步走出沼泽,与其他阴兵不同的是,这名手提猩红长枪的魁梧将领表情更加生动些。

只见这名全身黑甲的雄奇大将无视了身旁两只海族巨兽,转身对着半空中那袭威严黑袍屈膝跪下,震耳欲聋道:“末将参见大阿修罗王!”

“参见大阿修罗王!”方圆百里内所有阴兵齐齐振臂高呼,浩荡百万众掀起的巨大声浪绞碎云霄。

几位已经做好为常曦保驾护航准备的三位龙子此刻眼角狂跳,他们看向常曦那袭随风猎猎作响的黑袍,愈发觉得深不可测起来。且不提这位少主近乎撒豆成兵的仙家手段师从何处,这声势滔天足以淹没整个万仙门的百万阴兵到底是怎么来的?先前睚眦和蒲牢听螭吻说少主曾从阳间返回阳间,他们本以为是某种夸大或是略带抽象的形容,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位少主还真有可能是去阎王殿前转了一圈后,还带回来了百万阴兵为己用,令人佩服啊!

常曦扭头看着身畔已经回家却至今没有展露出一丝笑颜的女子,两人互换过眼神,已然是万众瞩目的常曦看向阵前大将,嘴唇只微微开阖,却声震四野:“本王给你个任务。”

雄奇大将抱拳递在鼻尖,目露狂热的恭敬道:“请修罗王大人尽管吩咐,末将霍去病万死不辞!”

常曦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冰冷,指向远处集结足有几万修为层次不齐的万仙门弟子,问道:“能解决掉吗?”

曾在人间留下冠军侯美名的霍将军眉毛微挑,耳边传来那位修罗王大人的话:“碍事的杀光,顺眼的留下。”旋即这位无论在阳间还是阴间都战功显赫的大将军抱拳领命,一只黑甲覆身的高大追风兽从沼泽中浮现身影,他翻身跨上兽背,提枪开始冲刺,身后百万阴兵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展开成势头一时无两的锥矢阵随他一同冲锋。

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潮滚滚而来,不知吓破多少人的胆。

“都给我上,楞在这里干什么?临阵擅自后退者,杀无赦!”几名万仙门的炼虚境修士气急败坏的命令下去,士气明显不怎么高涨的万仙门弟子方阵在长老们的强权下,开始迫于无奈的和百万阴兵正面接触。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将。霍去病尚在人间时就擅长以铁甲骑兵集团阵列冲垮敌人防线,如今迈入飞天遁地已是家常便饭的修仙界,他精益求精,以威猛雄壮的追风兽换下寻常战马,再辅以刀枪不入的黄泉重甲披覆,伴随着那位鬼帝大人东征西伐,斩获战果无数,远不是罗酆山地域中其他战部或军队可以为之媲美的。唯一能让他们服气的,恐怕也只有那支他们只听闻名头但未真正见过面的洞幽部了。

更何况百万阴兵中几支大将军的嫡系亲卫部队,所骑的追风兽都是重型异种,高十三尺,重有一万两千斤,冲势之下宛如山洪冲泄,所过之处无人能挡。皇甫幽怜对于兵家之事接触甚少,只从娘亲以前对她说起有关北域外战事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些许,只听说那些悍不畏死魔族骑兵一旦冲锋成势便是所向披靡,今日瞧见霍去病一骑绝尘,身后数千亲兵摆成锋利锥矢紧跟,不禁有些目眩神迷。千骑就已如此,那曾经两族埋骨不下千万的北域战场,该是何等的惨烈!

身形雄奇的霍去病面朝约莫有近乎十万众乌央乌央的万仙门弟子,瞧见这群身在阳间却不知珍惜大好光阴的家伙们甚至开始自乱阵脚,不禁冷笑,蒲扇大的手掌拨开迎面倒是有着几分绚烂花哨的法术法决的雨幕,剩下的一律硬抗。胸膛中充盈的气机几次攀楼终登顶,挥起灵力暴涌的猩红长枪,将最前面两名不知死字如何写的万仙门弟子捅了个透心凉,随后刺啦一声如同撕开欲拒还迎的小娘衣衫,在万仙门推推搡搡的弟子洪流中横冲直撞起来。

阴虎符所化的冥炎沼泽活物般随着百万阴兵的冲锋而向前推进,因为无论是那威武不能屈的霍大将军还是余下以数量取胜的阴兵,都仍是黄泉界的生灵。他们要想在阳间行动自如,就必须踏在这块辐射百里辽阔的冥炎沼泽区域中,否则若被阳间气息沾染,顷刻间就会被天地伟力重创,暴露时间过长甚至可能就此烟消云散。

冥炎沼泽周围的边缘处不断翻滚,掀起黑雾般的物事遮蔽了大半天空,让对黄泉界生灵有着天然压制力的阳光黯淡如黄昏。但很显然万仙门内部虽已经腐朽不堪,但那群老不死的炼虚境大能终归还是有些眼力,开始着手破坏这片百万阴兵赖以生存的冥炎沼泽。

只不过他们这种天真想法,三位手痒正抱着打算把万仙门掀个天翻地覆的龙子,可不会让这帮老家伙轻易如愿。

第496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21)

披荆斩棘的霍去病单手持染血长枪,接过亲兵递来的一杆短戟,戟尖朝向万仙门弟子投掷而出,惊起一连串刺耳厉啸。有自以为够格的元婴境炼体修士闪身而出,打算上演一把空手夺大戟,结果疾速旋转的短戟直接绞碎了他作势欲夺的手掌,在他的胸口上洞穿出海碗大小的血窟窿,身后几名身形孱弱的弟子似糖葫芦般被贯空短戟上绵延的气机击穿,在本就推搡混乱的人群中穿出一条鲜艳的血荆棘之路。

百万阴兵看似规模极大,光看人势和阵仗已经不比北域外的两族战场差,但霍去病心知肚明,除去他本人和五千亲兵外,这些灵智不高的阴兵并非外人眼中的那般所向披靡。万仙门众多弟子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并没有彻底被他们冲垮,反而是因为强烈的求生欲望而开始抵抗和反扑,渐渐的他们也发现大多数阴兵战斗力并不高,纯碎以数量压制,这下万仙门弟子的修为底蕴便开始挽回之前的劣势。

以锥矢阵接连突进百里距离势如破竹般的霍大将军又一次击溃万仙门弟子的反扑势头,看向黑潮沼泽两侧为他们提供掩护的海族怪物和朝远处遁去的修罗王大人,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埋头冲杀。

万仙门中除去近乎名存实亡的皇甫世家外,还有曾家、杜家以及慕容家三个豪门世家,每家都有一位坐镇的炼虚境老祖。此刻这三位眼力毒辣的老祖本意欲出手针对那两头海族怪物和令人触目心境的黑色大潮,不出意外的撞上了拦住去路的三位摩拳擦掌的龙子。

杜家是万仙门中那颗出了名的墙头草,时常在皇甫家和曾家两边的拉扯较劲中游离不定,在曾久河推翻皇甫世家改朝换代后,杜家老祖杜天祥毫不犹豫的成为曾久河脚下那只最听话的狗。至于这只狗到底有多忠诚,估计也只有曾久河和杜天祥本人自己心里有数了。

鸡皮鹤发的杜天祥眼角抽搐,那个一手唤出百万阴兵的年轻人不知为何有些面熟,但他身边的那名女子身份却是再清楚不过,正是失踪了几年的皇甫世家的掌上明珠。自皇甫世家没落后,曾久河说过此女必须要抓活口。但不等他纵身准备拿下这对狗男女时,三道气息如渊似海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浮现,杜天祥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没有出手抢占先机,而是冷下脸来威胁道:“几位想要掺和我万仙门中事,还请掂量下有没有竖着进门再竖着出去的能耐。”

嗜血好杀的睚眦根本懒得和这个老东西啰嗦,那纸折扇倏的变化成青鳞密布的龙尾当头盖下,三位炼虚境大能连忙闪身躲开,满肚子能避就避念头的鹤发老者躲的最快,满是褶皱的眼角一跳,惊怒道:“龙子睚眦!”

随即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睚眦身旁好整以暇的两人,曾家的持印老者和慕容家的中年男子心情顿时沉入谷底。

难道这两人也是…?!

常曦拉过皇甫幽怜纵身向万仙门深处掠去,抬手唤阵起,宛如一头扎进肉眼不可见的碧波中,再也寻不得踪迹。

皇甫幽怜的眼泪不争气的滴滴答答落下。

自打回到许久不曾回的万仙门,她却意外的感知不到自己娘亲的气息。他们母女身上各自悄悄佩戴有心有灵犀的耳饰,这种不起眼的耳饰能让佩戴者双方在一定距离内互相感应。但以往屡试不爽的耳饰,如今却再也感应不到。

常曦脸色阴沉,他们对万仙门发动突袭的最终目的是杀死曾久河,但仅凭他们想要完成炼虚境对神游境的越阶作战显然难度还是太大,尤其这还是在曾久河的地盘上发动战事,在天时地利人和中的地利上就占不到任何优势。百万阴兵真正能发挥多少用处他心中有数,决计不会太高,眼下当务之急是将被软禁的上任宗主皇甫幽妍找到。

这根能够压死曾久河的最后一根稻草至关重要。

曾久河随时会察觉到万仙门中的异动,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既然找不到皇甫幽妍的下落,常曦索性在空中一个急转,带着她前往宗门中皇甫世家的所在位置。

半晌功夫后,皇甫幽怜踉跄着挣脱常曦的手臂,怔怔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皇甫家族院落和灰气腾腾的天空,不敢相信曾经自己每天都要欢呼雀跃绕着奔跑几圈的美丽花苑,会其他家族联手破坏成这等惨不忍睹的模样。

踏进院落,原本随处可见的小桥流水和如诗如画的江南烟柳都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过眼云烟,曾经大宅院里熙熙攘攘的姐妹们也不知去了哪里。

院落深处隐隐传出男子粗重的喘息和古怪声响,两人循着声音找到一处偏僻小屋,皇甫幽怜依稀记得这里应是处药房,伸手推开了门。她身后的常曦满脸复杂,本欲阻止皇甫幽怜推门而进的手下意识的犹豫片刻,机会稍纵即逝。

“谁?!”气味古怪难闻的小屋里传来男子的惊怒声音。

皇甫幽怜就算未经人事,但那刺耳的皮肉声响还是让她瞬间明白了眼下情况,她一个箭步冲进去,果不其然发现一个面貌猥琐的男弟子正在凌辱一名卧床不能动又不能说话的女子。常曦没让这个男弟子再继续玷污皇甫幽怜的眼睛,伸手在半空中一抓继而紧攥,只见那光天化日下玷污女子的卑鄙小人被丢出屋子后,顷刻间就炸作一团血雾。

浑身赤裸的女子下体与嘴角一片狼藉,皇甫幽怜连忙脱下自己的衣服要去给她盖上,这走近了,皇甫幽怜的神情渐渐变得痛苦和不敢相信,她扑在女子身上,哭喊的撕心裂肺。

原来这个境地凄惨的女子,竟是她儿时最好的玩伴。

“阿宝!阿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谁害得你?!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把你和皇甫家害成这样的?还有我娘呢?我娘去了哪里?!”皇甫幽怜满脸泪痕,着了魔一般给她盖上周围能找到的所有衣服,但无一件不是破破烂烂的脏污褴褛,上面沾满了泥土和味道腥臭的霉斑。常曦看的明明白白,心里也很难受,这个有口不能言的苦命女子,早已被数不清诸如之前那猥琐弟子的男人给彻底糟蹋坏了,无力回天。

平静下来的她这才发现阿宝的嘴里没有舌头,腹中丹田也早已不知所踪,修为根基尽毁,已同凡人无异。

小名阿宝的女子在看到儿时玩伴的亲切脸庞后,先是一愣,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手臂上传来的温暖感觉却是告诉她,眼前的皇甫幽怜都是真实的。

这名见证皇甫世家由盛转衰也饱受人间凄苦的女子眼角流淌下一行浑浊泪水,不顾皇甫幽怜的阻止,弥留之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破手指,用血在床单上触目惊心的八个血字。随后回光返照般对皇甫幽怜最后一笑,吊着的精气神终于溃散,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床单上八个扭扭歪歪的血字饱含女子无声的控诉,惨剧历历在目,皇甫幽怜再不复懵懂,凄惨而愤怒的哭喊。

曾久河,五行狱,快逃。



第497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22)

五行狱是万仙门中关押要犯重犯的地方。

五行狱中布有惊天大阵,可以剥夺阵中者的灵根属性,让寻常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乃至衍生出来的光暗冰雷风都被彻底的压制和剥夺使用能力,使得五行狱中的人无法反抗阵法,一旦陷入其中,很难再凭自己的力量脱困。

地处万仙门深处一座山谷的五行狱上空,气势磅礴的阵法重叠流转震撼人心,漫天飘落着如同金色蝌蚪般的符文,数不清且气息诡谲的折纸式神严密监视着周围的一切。而五行狱中,几座形如链锁又好似触手般的古怪物事从阵法上蔓延而下,将那名身姿绰约但跪坐其中的女子洞穿腹背,死死压制住女子体内尚能起伏气机。金色蝌蚪般的符文雪花般飘落在锁链触手上,金光闪耀着融汇进去,每一粒蝌蚪符文的飘下融化,都会让那道模样约莫很美的女子身形颤抖。

五行狱中几名躲在角落维持阵法运转的弟子们,早已经听到宗门中惊起轰隆轰隆的爆鸣声,还能隐约听到千军万马奔腾的声音,他们避开折纸式神们的监察视线,窃窃私语。

其中一名年纪较轻资历尚浅的弟子怀揣不安的道:“宗门里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该不会被什么心怀不轨的家伙们攻破了吧?我们要不要赶紧躲起来?”

一名面相老成些的师兄赏了他一个暴栗,严肃道:“跑?你能跑到哪里去?我们师兄弟几个之所以能被召进万仙门,就是因为在阵法一道上还算有些本事,除此之外那可真算是手无缚鸡之力。能有胆子且有能力攻破万仙门的敌对势力定然是有备而来,我们这种小虾米躲起来就好,贸然露头出去,除了死之外,不可能还有第二条路给你选的。”

那名被师兄敲红脑门的年轻弟子耸拉着脑袋,蹲在墙角惆怅道:“这万仙门和我们当初想要加入时实在差别太大了,当初还是那位尊贵如西王母的女子执掌万仙门时,咱师兄弟几个想尽办法,磨破了头皮都迈不过那道复试的门槛,成为不了真正的万仙门弟子,但说实话也是因为咱技不如人。但到了如今变成那位阴鸷老者成为宗主,咱师兄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考核,整个过程宽松到近乎懒散,连江湖上那些臭名昭著行事百无禁忌的恶修竟然都全盘吸纳…”

年轻弟子抱着脑袋摇头,“这不是我想象中的万仙门。”

另外一名机警的弟子瞧见远处有几只折纸式神远远看向角落里的他们,抬手一挥,一道品阶不高但能阻止声音传播的阵法将他们师兄弟几个囊括进去,旋即也紧攥拳头道:“谁说不是呢?你看曾如日中天的皇甫世家如今都变成了什么样?其他三家的弟子现在几乎把那里当做是妓院一样!我实在想不通,大家同在一个宗门下,为何能丧心病狂的做到这种地步?皇甫世家权利被夺难免没落,其他几家不帮助搀扶也就罢了,还无所不用其极的落井下石。我上次曾被一帮天南州中恶名远播的几个新入门弟子几番拉扯带去那里看过,简直宛如人间地狱,那些皇甫世家的女子就宛如最低贱的货物般陈列在那里,供他们消遣玩乐百般凌辱。许多性情刚烈的女子不堪受辱选择自尽,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竟然连女子未凉透的尸身都不放过!难不成仙道盟上五宗中都是这般光景吗?那这狗屁的仙道盟和万仙门,我们不待也罢!”

年长师兄闭上眼睛,良久不曾言语,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看向五行狱中那道若隐若现的“戴罪女子”的身影缓缓道:“以前师傅教导我们决不能与小人与恶行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我们既然无力阻止这些事发生,那索性就离开这里吧。曾几何时我的确非常憧憬万仙门,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年轻弟子面色泛喜后又急忙问道:“那还在五行狱中受灵力剥离之苦的皇甫宗主我们是不是该…”

正在此时,五行狱中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几名弟子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个跟头,然后就发现五行狱上空流转重叠的几座瑰丽阵法开始黯淡下来,自转速度也正在渐渐变缓,数不清的折纸式神如惊弓之鸟般想要飞出五行狱传递信息给它们的主人,但随之而来的一座无形阵法仿佛海碗一般,倒扣在了五行狱之上,彻底封闭了能够外逃的所有路线。

“我本以为这万仙门中再无有良知之人,现在看来似乎是我太过武断了?”耳边响起陌生男子的声音,几名和折纸式神同为惊弓之鸟的弟子满脸煞白。抬头看去,只见一名面貌俊逸但神情冰冷的黑袍公子和一名身材玲珑的娇俏女子从虚空甬道中走出,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

再愚钝的人此时也明白这对男女应该与攻破万仙门的那些家伙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情急之下,那名年长师兄连忙将自己几位踏上修炼路未久的师弟护在身后,咬牙道:“阁下有什么事就请问我吧,这处五行狱目前由我掌管阵法,他们只不过是些帮我打下手的杂役而已。”

早已在暗处将他们师兄弟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常曦看着他的动作,眼中冰冷颜色不由得消去几分。

他想到了还在黄泉界罗酆山时,大师兄面对酆都大帝的天地之威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护在身后。

和眼下这名修为平平的万仙门弟子如出一辙。

那名眼角通红但气场极足的女子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自行找个地方躲起来,待万仙门百废待兴之时,你们再为万仙门效力吧。那时的万仙门,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常曦眼神有微不可察的温暖,随后拂袖一挥,那几名良知未泯的万仙门弟子顿觉有势不可挡的飓风扑面而来,下意识的抬臂遮挡,心底悲泣吾命休矣。但当他们再睁开眼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五行狱阵法的十几里地之外了。

耳畔传来远处的战火轰鸣声,几人顿时如大梦初醒,下意识的按照那名女子的话先行找个地方躲起来。

年轻弟子边跑边回头看向五行狱方向。

他之前看到黑袍人那身边从未谋面的女子时,他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巴,没敢和自己的师兄们说出他的想法。

那个女子,和皇甫宗主,长得真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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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23)

“老东西,你真是脏了炼虚境这三个字眼。”

睚眦在龙子中排行老二,但却与传说中完整的龙身已经大致相同,两只青龙爪搅动风云变幻,在狂风雷鸣中隐露青鳞密布的真身,巨大头颅上怒目张须,一口龙息天威涤荡,让杜家那名鸡皮鹤发的老祖几番险象环生。他那保养极好的胡须被睚眦一口龙息焚成虚无,袖袍破破烂烂,脸色阴沉如水,哪还有半点平日里仙家中人的尊贵仪容?

蒲牢和螭吻也不曾闲着,各自变化出百丈本体,只初露面,就将万仙门中可供上万名弟子演练阵法的巨大演武场破坏的满目疮痍,和曾家那名御使翻天印的老者和慕容家那名拳出青壮的中年男子厮杀在了一起,一时间天地为之色变。

曾罔是如今曾家中修为仅此于宗主曾久河的炼虚境大能,虽说是仅此,但两人之间的修为层次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蒙曾久河上位许久以来对各方资源的垄断和“海纳百川”后,曾罔求来了这枚自上界流落人间的番天印,是为正品。

古时曾有上界仙人遗失下界的至宝番天印恰巧落于奇石峰顶,下界寻找番天印的仙人见大印倒立,忌讳翻天二字中蕴含的不吉命理,索性收去番天印中仙气留下大印在人间,而后世间有别出心裁的大能匠师取番天印中残留意蕴仿造出了翻天印,而后来至于那枚出自上界仙人手笔的番天印的下落却无人得知,现在终于水落石出。

曾罔与宗门中大多数长老一样,在年轻时的求仙问道路上“敢打敢杀”,出手动辄耗费几十年乃至上百年阳寿的毒辣仙术只为谋取眼前利益。如今他们虽已是炼虚境的修为在身,但也到了半截身子入土阳寿岌岌可危的地步,对可望而不可即的神游境已经不敢奢望,愈发惜命,只求长生,早已将当年那修仙路上逆流而上的劲头抛在九霄银河外,只得想尽办法求来这些身外之物才能护得自己的安全。

“番天印!”

造型古朴如奇峰怪石的番天印从曾罔手中升起,身为仙家正品的番天印一经现身,就将周围蔓延百里的黑潮沼泽镇压下来,一些修为稍弱的阴兵直接被镇压回原形。番天印上升起夺目光华,阵阵远比当初南宫丛云手持的那枚仿品要正统霸道许多的强横波动辐射开来,直逼蒲牢面门。

“拿这种空有壳而无蕴的埋汰玩意对付你爷爷我?仙界这种玩意老子见得多了,番天印现在变成这么个废铜烂铁竟然还被你们当成宝给供起来,当真可笑!”生活于海中千余载的蒲牢桀桀冷笑,龙尾一卷,高亢声起,万仙门中无数瀑布溪流与湖泊顷刻间被卷上天际。无数水流当空缠绕成震撼人心的龙卷大潮,探出狰狞龙首无数,咆哮着砸向番天印。

极少深陷生死瞬间的曾罔面色惨白,那道龙卷大潮的神通让他生出避无可避的感觉,他拼死用番天印挡在身前。

蒲牢不愧是玩水的行家,看似清澈通透但已经带上强烈腐蚀能力的大潮当头浇该,消磨洗刷着番天印上看似霸道正统的上界气息。番天印上光华渐黯,本如奇峰怪石般颇具美感的大印在龙息的强烈腐蚀下面目全非起来。

番天印上撑起的光华帷幕眨眼间支离破碎,曾罔面色煞白的运起身法躲开大潮与龙息,却不曾想眼前骤然一黑,在一旁与慕容家老祖搏杀但占尽上风的螭吻,甚至能够抽空一心二用,以他二哥和四哥都为之眼花的惊人遁法横移到曾罔面前,一掌把他拍回龙息大潮中。

“你真的好慢啊。”这是曾罔在人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龙息大潮卷裹他的身体,眨眼功夫就将这位只求长生术不练筋皮骨的炼虚境大能消融了血肉,只剩下皑皑白骨和还未被溶解的内脏的曾罔叫不出声,伸出手掌想要求饶,脆弱的骨骼寸寸断裂,旋即被蒲牢一记龙爪拍碎了脑子,红白之物四溅,腹部元婴也被掏出丢进嘴里咀嚼,却很快又被蒲牢一脸嫌弃的吐了出来。

蒲牢砸了咂嘴,厌恶道:“真是难吃。”

白骨砸落黑潮中,没溅起多大的水花,很快被缓缓吞没,然后有一具长相酷似曾罔的阴兵爬出沼泽,浑浑噩噩。

那位慕容家的炼虚境大能本来就是靠拳出百万斤的强横体魄的雄浑本钱坐上的高位,如今碰上的却是皮糙肉厚又经由深海水压锤炼出钢铁身躯的螭吻,可谓是彻彻底底的落入下风,他的近身厮杀技巧根本撵不上身法如鬼魅的螭吻。曾罔的死让他有些兔死狐悲,如今他瞧出杜天祥明显有了退意,自己也绝不是这几位活了千余载的龙子的对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打算再管其他弟子死活的两家老祖当即打算远遁,三位杀到兴头上的龙子也没打算让这俩中看不中用的家伙从手心溜走,当即神龙摆尾着准备追上去,但没追出几步,三名本体比小山还大些的龙子忽然停下脚步,神情无比凝重的看向远处天空中悄然打开的虚空甬道。

“大敌当前,两位长老这是想去哪?”虚空甬道中一位面目阴鸷但气息惊人的老者脚踩巨大的折纸式神走出,老者低头看向那两家抱头鼠窜的炼虚境老祖,嘴角何其阴冷。

杜家与慕容家两位老祖当即吓得面无人色,刚想开口辩解,就被封禁七窍与腹中元婴,毫不客气的汲取两人身上的灵力,曾久河语气淡漠道:“既然两位不想出力,不如就慷慨的将灵力修为借给老夫,由老夫为万仙门正名即刻。”

两家老祖有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修为被宗主汲取,很快体内元婴就黯淡无光,堂堂仙道盟上五宗的长老被曾久河弃如敝履般的扔到远处,如同死狗。

整整一个大境界上的压制让睚眦如临大敌,他虽嗜血好杀,但也并非无脑的鲁莽之辈,否则他也不可能在上古时期让人族围剿两指之数而无一例外的逃脱。

他私下传音向另外两名龙子问道:“少主带那女子去找这万仙门的上任宗主多长时间了?”

螭吻身形模糊不定,显然是发动了某种随时可以将自己身法速度提升到极致的术法,沉声道:“已经去了一刻钟的功夫,少主说过,至少需要半个时辰的功夫。”

蒲牢再唤漫天大潮咆哮道:“半个时辰而已,唯死战尔!”

自认稳操胜券的曾久河轻抬手,顷刻间寰宇震鸣。

第499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24)

远处传来的惊人威压和气息驱散了万仙门天空中卷起的黑潮,阳光重新撒照大地,宗门中四处响起弟子们震耳欲聋的高呼声,但这对于常曦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偌大的万仙门中,能让两位海族强者和三位龙子及霍去病率领百万阴兵联手的情况下还吃瘪的,只可能是曾久河。

常曦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这局以万仙门为棋盘的惊天棋局上已经杀机毕露,由不得他再拖延了。

常曦先将皇甫幽怜留在五行狱外,自己闪身入狱。

被困于五行狱中不得出的无数折纸式神见到有外来者,齐齐厉啸着从空中俯冲下来,宛如下起了一场白色的雨。

从黄泉归来的黑袍剑仙闲庭散步,根本无视漫天欲将他彻底淹没的白色纸片,只雄浑气机外放,就将数十只近身的折纸式神碾碎成齑粉。不知是不是因为修为境界的缘故,几只半步化神境的折纸玩具似乎诞生有灵智,在漫天白纸雨中不笔直落下,而是迂回几圈辗转着想从背后偷袭,被常曦弹指的几缕剑气逮个正着。只剩下最后一只半步化神境的式神突破剑气围剿来到常曦面前,迎接它的是一对金光覆盖的手掌,旋即就被这位炼体修为深不见底的年轻人撕成两半。

五行狱中落下一阵洋洋洒洒的白纸雨。

常曦伸指捻起半空飘落的另一种形似蝌蚪的金色符文,眉头皱起。别看这蝌蚪般的符文生得美丽,但其实这是一种能够压制且能渐渐消融修士体内五行灵力的恶毒符文,长期以往的话,甚至能够摧毁修士的灵根,可谓是恶毒到了极致。

常曦体内是极其罕见的剑灵根,跳脱于五行与异五行的属性之外,所以不受这些金色蝌蚪符文的影响。

五行狱中不存在任何可以借用的五行属性,常曦振臂搅动狱内气流,只见漫天金色符文和白纸碎末被渐渐形成的风势卷进涡流中。在五行狱外目睹这一切的皇甫幽怜瞪大了美眸,只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幕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

这世上竟有能光凭快速晃动手臂就能搅动出龙卷飓风的怪胎存在?这该是何等逆天的炼体境界?

清理完碍眼的东西后,常曦放下有些酸痛的手臂,抬首望去,终于可以看清被囚禁于此的那名女子背影。

他挥了挥手,皇甫幽怜立刻从五行狱外赶了过来。只是这五行狱头顶压制属性灵力的阵法虽然已经停滞,但阵法的余韵尚存,让与她娘亲一般拥有金属性单灵根的小丫头好一阵虚弱乏力,才勉强跟上常曦的脚步。当她看到被形如锁链的古怪物事洞穿腹背的娘亲,再也忍不住,脚步踉跄着扑倒在那柔美女子的怀中,嚎啕大哭。

柔美女子似乎感觉到怀里异样,艰难抬起头,透过额前凌乱发丝看清怀中人是谁后,短暂的惊喜后是恐惧,拼命挣扎凄惨道:“怜儿你怎么回来了?!快逃,曾久河那畜生正布下天罗地网的要捉住你,你怎么自投罗网?快走啊!”

皇甫幽怜紧紧抱住已经有些癫狂的娘亲,泪流满面的将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出。

常曦发现这些形如锁链的白骨物事只是起到禁锢皇甫宗主的用处,并未真正洞穿她的肉体,旋即不再迟疑,抬臂以手作刀斩断了这些锁链,虚弱至极的皇甫幽妍一声轻呼,终于挣脱了几年纠缠她的噩梦。五行狱的灵力压制效果正在失效中,女子的脸色渐渐好转起来。

皇甫幽妍抬轻轻起头,看向女儿嘴中几次提到且能唤阴兵百万的常曦,记忆不经意间回到当年她在青云山时居高临下的初见,惊疑不定的道:“常曦,你不是在几年前因为中了符崂那魔族奸细的奸计而陨落了吗?你究竟是人是鬼?”

见识和阅历甚至已经是人间独一份的年轻剑仙对这位昔日的万仙门宗主并没有太多敬畏,眯眼道:“常某究竟是人是鬼,似乎与皇甫宗主并没有多大关系才对。常某之所以来一趟万仙门,为得就是让曾久河认罪伏诛。想必皇甫宗主被那曾久河鸠占鹊巢,也不会愿意就此甘为阶下囚吧?”

皇甫幽妍咬牙切齿道:“曾久河那畜生,我不会放过他!”

远处轰鸣声骤响,一连串仙术的光芒闪耀,将苍穹生生渲染成夺目的金色,下一瞬就看到睚眦巨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被甩了出去,接连撞碎几座青翠山峰,青鳞大片脱落,鲜血滴撒染红半座小山,声声凶兽怒吼响彻天际。

常曦双眼骤然紧缩,猛然间爆发的气势让皇甫幽妍顿时为之一怔,这当年她和清澜师兄***好的孩子,明明只是半步炼虚境的修为,为何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强大?

常曦双拳紧攥,转身看向正在抓紧时间恢复灵力的皇甫宗主,沉声道:“我请来的几位炼虚境的帮手在曾久河手下撑不了太久,皇甫宗主你大致恢复修为需要多久?”

皇甫幽妍虽被囚禁在五行狱中足有几年光景,但只要挣脱了这囚笼束缚,以她神游境的凝练底蕴和种种玄妙道术,以沟通天地灵力的方式恢复修为并非难事。她在女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给出一个她认为最短的时日道:“三天时间。”

“不行,太久了,不光曾久河不会给你这个时间,他也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常曦心思急转,不再犹豫,当即咬破舌尖,两滴金灿的精血滴落指头,递到皇甫幽妍的面前。

皇甫幽妍皱着眉头看向一副久居上位者气度的常曦,心想这晚辈的语气真是好生不客气。再怎么说她也是神游境大能,是位于人间金字塔尖的那一小撮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怎么到了这小家伙眼里就跟一文不值似的。现在还要她喝他的血,这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的舌尖精血还是什么养精活灵的天材地宝不成?

女子最终还是指头一抹,接过那两滴精血服入口中,顿时那双美眸绽放出惊人光彩,旋即不可置信的看着常曦。

“皇甫宗主,若你想让曾久河认罪伏诛,伤势恢复后,就赶紧过来!”常曦不再浪费时间,丢下这句话后,就火急火燎的赶向远方战场,留下皇甫家的母女俩面面相觑。



第500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25)

多名炼虚境以上层次大能之间的交手,将万仙门中几百里风景如画的山河破碎殆尽,残垣断壁随处可见。宗门中许多地方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空间重叠和重力失常的现象,破碎山河被卷上天际高挂却不坠落,狼烟四起遮蔽天幕,被大能之间交手余震波及的弟子们伤的伤死的死,残肢断臂比比皆是,让人触目惊心,一副末日降临的悲惨画面。

常曦对此冷眼旁观,无暇理会这些。

万仙门如今在曾久河的带领下可谓是病入膏肓,仙家境地堕落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宗门中这几年所吸纳的尽是些江湖上旁支末流难以入眼的角色,好为曾久河乃至一众长老做着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勾当。曾久河这个魔族奸细所想所行的尽是些魔门之事,他的目的恐怕就是要将仙道盟之中这根支撑整个九州的五大支柱之一的万仙门,陷于万劫不复之中。

常曦轻声自语道:“就算这次成功让曾久河认罪伏诛,万仙门也已经真正伤到了筋骨元气,没个十几年功夫的休养生息根本缓步过劲来,恐怕这仙道盟上五宗的身份地位很难再保得住。至于未来这万仙门该何去何从,只能看那位皇甫宗主能不能吸取到足够的教训了。”

在纵身掠过一片悬浮天际的乱石海后,忽然间迎面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向他砸来,常曦手心手背刹那间涌上纯金色,双手向前一按,袖袍生风鼓荡,硬生生接住蒲牢这具能让旁人避如蛇蝎的巨大身躯。巨大到能砸毁几座山峰的恐怖力道没能让这位年轻剑仙倒退哪怕一步,仿佛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唯有劲风吹起他鬓角发丝飞舞。

他双手按住的那几片鳞甲鲜血四溢,常曦降落身形连忙将蒲牢放置在大地上,体内气机驳杂不堪的蒲牢睁开眼帘,发现是少主,这才挣扎着起身,又是一阵山河倾倒。

蒲牢苦着那张比天井还大几分的脸道:“少主,那曾久河的确如你所说,气息比起寻常神游境大能要虚浮很多,但这家伙偏偏有着许多奇技淫巧的道法傍身,我们三位龙子与那海族两位强者联手缠斗至今也取不得什么像样战果,反倒是被那老家伙逐个击破了。”

常曦阖上眼帘,轻抚蒲牢身上那些已经泌出森然血丝的鳞甲,轻声道:“你就在这里调息,接下来交给我。”

蒲牢见这位修行年月恐怕还不足十余载的年轻少主竟真打算要去和那曾久河掰掰手腕较劲,不由得惊道:“少主,你只有半步炼虚境的修为,万万不是对手!不要意气用事!”

只是话音尚未落下,常曦的身影早已如同镜花水月般消失不见,徒留原地哀叹的蒲牢。

不多时,一道腰间挎剑的黑袍身影闯入了已是天地色变的主战场中,之前蔓延百里外气势滔天的百万阴兵已经只剩下寥寥几千骑,黑潮沼泽也已经被天空中此起彼伏的各路仙法神通蒸发大半,显然是难以为继了。好在这些源自黄泉界的阴兵并未真正死去,经过休养生息后还能复原。

常曦摩挲手中阴虎符,沼泽大潮顿时如同龙吸水般卷回阴虎符中,霍去病凌空半跪在常曦面前,抱拳羞愧道:“末将未能完成军令,还望修罗王大人降下责罚以儆效尤!”

常曦难得微笑道:“霍将军面对神游境大能的威压,依旧能够率领残部坚守至此,是该大功一件,何来责罚一说?”

“末将感激不尽!末将替百万阴兵谢过修罗王大人!”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大将军眼角湿润,身形隐没在阴虎符中。

漫天黑潮倒卷回一人手中的场面未免引人瞩目,老而弥坚的曾久河鬓角由花白复青黑,气势超然宛如神明。面对海族大长老的凌厉攻势他显得不紧不慢,脚踩折纸式神,一掌拍碎深海蜘蛛蟹的一条长腿,转而看向那弹指间可以唤回黑潮以及那些阴兵之人,那双精光外露的眼睛骤然紧缩。

这不是当年他亲手吩咐符崂要除去的青云山弟子吗?他虽然当年没有亲眼见到这小子的尸身,但青云山方面都已经对外讣告这小子陨落夭折的死讯,为何这本该已经是阴间亡魂的家伙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过曾久河到底是人老为精,眼中惊疑不定的神色很快变回凌厉。就算这家伙是从黄泉中爬回人间的冤魂,终究不过是半步炼虚境的修为,在他眼中依旧与蝼蚁无疑。

他既然能杀一次,就可以杀他第二次。

在万仙门中已是万人之上的曾久河声若洪钟道:“就是你带着这些家伙来扰我万仙门的清静?区区一群炼虚境和你这更不入流的半步炼虚,想再死一次?我成全你。”

浑厚嗓音的万仙门中激荡许远。

宗门中无数倒卷上天际的湖泊弥漫成水幕浮空,因为罡风吹拂而发出涛涛如浪潮的声响。

此刻反而寂静无声,一切都仿佛静止。

如同被白绫勒住脖子喘不上气的将死之人。

死而复生的常曦缓缓拔剑,说出一句让曾久河摸不着头脑但杀机骤起的话,“连酆都大帝都没拦得住我,凭你?!”

沸腾如火的煞气纹路形如实质,只须臾间就攀附上常曦的肩胛脸庞,在他背后展开近乎十丈有余的煞气羽翼。眉心那颗原本练就明王琉璃体的紫金色梵文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淡淡流溢似火的龙族印记,金色血海在胸膛中咆哮万丈不止,道道比起曾久河身上光芒要威严厚重数倍的龙威跌宕起伏,龙皇不灭体被催动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两只龙眸猛然睁开,一只威严金黄,一只银十字星。

他左脚横踏一步,右脚微微屈膝。

一手探出,一剑回揽。

剑道神通万般玄妙不可言。

只眨眼间,天上被浩荡龙威绞碎的云彩旋转如龙卷,骤然下降,跟在那踏步而出的剑仙身后,化作万千云剑。

一骑当千的年轻剑仙轻声道:“我有一剑,你可敢接?”



第501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26)

漆黑一剑仿佛洞穿时间与空间,横跨数十里距离直接递到了曾久河面前,剑势一往无前,剑舌上剑光氤氲吞吐,直让天地失色,如同天地间只留这最后一线。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曾久河已然不急于出手。到了他这般境界和岁数,底气足够硬,耐心也越来越好。他鬓角由花白转青黑是已经摸到返璞归真大道门槛的证明,虽然停留在这道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玄妙门槛上足足数十年,但他坚信终有一天可以迈过这道门槛,成就天上真仙。

常曦手中剑势一涨再涨,气机攀升至顶楼,一袭黑袍剧烈鼓荡,将暴涨的剑势联袂成大江浪潮。此刻在螭吻和睚眦以及两位海族强者瞠目结舌的注视中,剑气激旋的天际中,赫然出现了如钱塘江上百年难得一见的一线潮!

佁然不动的曾久河眼角微眯,终于动了。

曾久河形如朽木的左手探出,伸入剑潮之中,修行不下八九个甲子岁月的底蕴修为骤然发力,让这道气势本就惊世骇俗的“钱塘江一线潮”顿时沸腾如金汤。年轻剑仙身后还有数不清的万千云剑如落雨般扎入剑潮中,一阵响彻整个万仙门的叮叮咚咚后,曾久河依然面不改色,再伸出钩爪右手刺入剑潮中,左右开弓,生生撕碎漫天剑气浪潮!

耗费无数年月终于窥得半缕长生玄机的老者眉头皱起,抬起左手食指,指肚上有数道交错纵横的剑伤,半寸血肉被生生削去,格外殷红的鲜血滴下。周遭留下给宗主摇旗呐喊的万仙门中人顿时惊惧不能言,宗主之前以一敌五还尚有余力,为何面对这半步炼虚境的小子却一个照面下就受了伤?

曾久河心中远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他是实实在在的神游境,竟被个化神境的剑修后辈所伤,这要是传出去,他这张修道几百载的老脸往哪搁?!

唤作一线天的绝剑式只划伤了曾久河的指肚,在外人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但常曦并不没有气馁,这恰恰证明这位所谓的神游境大能并非人们眼中杀不死的神明,只要给他造成足够严重的伤势,他依旧还是会死的。

曾久河欲以弹指神通击杀这个在剑道一途上造诣惊人的剑修,屈指一弹,眨眼间就轰碎一座山峰。常曦起初躲闪的并不费力,但随着曾久河屈指弹指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渐渐招架不住,蕴含恐怖威能与杀机的弹指落在剑身上,甚至能震荡起肉眼可见的冲击波。

常曦果断弃攻为守,在已如潇潇如雨下的弹指劲气中左突右闪,几番险象环生的生死危急下,原本学自螭吻的海族身法竟然在此时有了突破瓶颈桎梏的征兆。常曦欣喜若狂,循着那股冥冥中的感应和直觉全身心沉入进去。

心存猫戏老鼠念头的曾久河终于有些腻味,神念锁定了那条滑溜泥鳅,一击破空弹指追去,正中那袭黑袍!

黑袍被破空弹指洞穿,衣衫撕碎。

几位同样在弹指神通下狼狈躲避的龙子和海族强者蓦然脸色煞白,但很快又变成诧异,料想之中血溅四方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唯有知道事情真相的螭吻由衷惊喜。

曾久河面色阴晴不定,他也晓得方才那道看似必中的弹指依旧落在了空处。黑色衣衫被弹指洞穿的留影哗啦一声如镜子般破碎,那只是道因身法过快而留下的残影。

因伤势问题退居二线休整的深海蜘蛛蟹身形幻化回海族大长老的模样,也变回人形的大供奉连忙掏出海族王宫前几年花费重金从人族这求来的几颗天阶丹药给大长老服下。大长老本体的一条蛛蟹腿因为在之前战斗中被曾久河断去,落下了不轻的伤势,短时间里恐怕再难大有作为了。

大长老看着苍穹上那身法如神的年轻剑仙再次挥舞出密不透风的剑幕迎上不可一世的曾久河,感慨道:“大供奉,接下来咱就得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曾久河和常剑仙接下来的比拼可就都是咱们平日里千金难买的东西了。你别看方才常剑仙那一剑招式平平,看似简单的一刺一递,里面的学问可真是大了去了。我们之前连同三位龙子围攻这曾久河大半个时辰,也没能在那家伙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反倒是常剑仙一露面,就能一剑把那曾久河削指半寸。老海王曾经和我俩说起过,返璞归真以后,招式无非是去繁求简,唯有领悟那丝飘忽不定的真意才是重中之重。人族周天穴窍共计三百六十五处,虽寿命不及我族十分之一,但委实占尽了天地造化,他们对气机运转和时机的把握已经臻至化境。顶尖人族修士间的生死搏杀,斗力只是根基,斗智斗勇斗狠斗劲才是决定胜负走向的关键。而我们海族干脆把后者弃如敝履,只知一味斗力较狠,难怪人族在上古时期只是一支孱弱到濒临灭绝的种族,但偏偏依靠着那股精气神给熬了过来,还一举成为了陆地霸主。风铃公主刚刚继位,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可得好好反思下,莫要让海族继续这么不声不响的没落下去了。”

大供奉深深叹出一口气,海族之路任重而道远呐。

万仙门上空方圆千里之内已经再无一丝云彩,大地破碎,无数巨石随着凌空而立的老者手掌抬起而悬浮,继而激射向远处那道黑衣黑剑的身影。这还不算完,老者舌绽春雷,自天庭引来滚滚惊雷如雨浇撒,赫然真真切切的仙家本领。

周围身处宛如炼狱般境地的万仙门弟子无不心神摇曳,满脸苍白,害怕殃及池鱼的他们连忙逃向远处。只可惜他们头顶上那位徒有仙家本领但无半点慈悲的老者依旧面无表情,只管引下道道粗有儿臂的漫天雷霆倾覆大地。所谓这些如同蝼蚁的低阶弟子死伤几何,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这种入不了他法眼的低阶弟子,天南州里一抓一大把。

本占据上风的曾久河心中徒生烦闷,对这种直觉格外重视的他下意识用神念覆盖整个万仙门,最终发现了被破坏殆尽的五行狱,顿时勃然变色,浑身杀机暴涌的看向常曦。

“小兔崽子,你真是存心想死!”



第502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27)

天雷涤荡过后风雨如期而至。

在漫天雷霆和瓢泼大雨中身形如魅的常曦瞳孔一缩,瞧见抬手引雷的曾久河不再管他,而是朝着五行狱方向遁去,顿时知道之前苦心经营的秘密泄露。脚下剑步急促连点,旋即舍远求近的冲到曾久河面前展开肉搏厮杀。

曾久河和常曦一同激射向五行狱,后者将已悟得精髓的海族身法催动到极致,接连突破风障音障形成一条肉眼难见的直线,将沿途雷霆风雨蛮横撞开,竟是后来居上。

臻至化境的破灭袭已然在手,常曦对着那信手布下风雨雷霆宛如神诋的老者就是当头落下。

曾久河在空中亦如脚踏实地,枯掌探出,轻描淡写的捉住拳势凌厉的两只拳头,微微皱眉,旋即双脚如履平地般向后一滑,卸去这两只拳头上的确堪称霸下有千钧的强横力道后,继而复进,以掌带拳向侧面拨开,蔽于袖袍中的手肘欺入这胆大妄为的年轻剑仙身前三尺,骤然砸下,乌云密布的阴暗天空中顿时炸响刺耳惊雷,一道身影陨石般砸回大地。

滴雨不沾的曾久河面色冷漠,修仙路上生生死死几百载,他怎会不谙近身厮杀的技巧?

似乎被这胆敢挑战天威的年轻剑仙激起怒火,曾久河也不急着去五行狱那收拾那皇甫家的贱婢,身形重坠大地,正好那不知死活的小子从百丈深坑中站了起来,刚想闪动身形再下毒手,身后不合时宜的响起三道刺耳破空声。

首当其冲的睚眦已经变化成原先青袍儒生的模样,面目狰狞的同螭吻和大供奉联手杀来。在小范围近身缠斗中体型灵巧些才有足够的空间腾挪闪躲,毕竟以曾久河这老不死的神游境修为,可不是依靠体型巨大就能占到便宜的,这点已经在之前长达大半个时辰里的交手证明过了。

但以嗜杀好斗著称的龙子睚眦仅仅几个照面下就疲态百出,人族武学历经无数载的沧海桑田,大浪淘沙后留下的无不是精髓中的精髓。经过无数辈先人智士的打磨和演化,配合灵巧的四肢百骸连同占尽造化的三百六十五处周天穴窍,衍生出无穷无尽的精妙法门,人族传承自古法的近身搏杀技巧已堪称这一界最为耀眼的瑰宝,远非其他种族可比。

曾久河面不改色的以一敌三,反手以自身磅礴气机锁住睚眦,一脚将他踹出十几里之外。继而转身迎上螭吻,漫不经心的一脚跺下,方圆数里的流沙土块顿时宛如活物般扭动起来,如同一座沙牢将身形灵动的螭吻生生囚禁,一掌拍出,无数融合了锐金灵力的土刺贯穿沙牢,里面顿时响起螭吻绝望而痛苦的哀嚎。

正当海族大供奉也要惨遭毒手时,常曦终于赶到,奔若惊雷的他一掌拍碎巨大土牢让螭吻得以脱逃,流星般拖曳着长虹的双拳悍然轰在曾久河胸前,身后漫天风雨雷霆被他的磅礴剑气扭曲的模糊不清,终于将这名不可一世的老者轰的身形倒退百丈才停下。这还不够,常曦一步迈出百丈,金色煌炎燃烧的拳罡直接无视了曾久河面前无形的护体罡气,一拳轰在他的下巴上,把曾久河如同炮弹般送入云端。

脚踩破碎山河的常曦面露疯狂,风雨打湿他的脸颊,煌炎燃烧的双掌在身前猛然作合十状,嘶声大吼道:“借我!”

这一声借我,让此刻万仙门中早已紊乱的各种属性的天地灵气顷刻间暴动起来,纷纷汇集向常曦周围。

一手跃动耀眼的满池雷弧,一手凛冽如刀的尘卷罡风。

还有数百条由漫天云雨变化的狰狞青龙。

“给我死!”

随着常曦一声暴怒龙吟,五行仙法中声名显赫的雷动九天和风卷尘生呈现左右夹击之势,将云端上还未从先前那一记龙族神通煌炎击中回过神来的曾久河炸的不复之前满脸的漫不经心,而后又有数百条隐藏真龙意的水龙扶摇直上,将这位万仙门中高高在上的“活神仙”给彻底拉下神坛!

远处在天威下瑟瑟发抖的两家老祖面如死灰。

这哪里是什么半步炼虚,半步神游还差不多!

见高空中那道老者身影只是衣衫焦糊,并未深受重创,常曦双目杀机喷薄,脚踏化相真如剑纵身再上天际。远处游弋的那只身负化神境气息的折纸式神试图螳臂当车,还未靠近,这只在常曦眼中比扑棱蛾子强不了多少的折纸玩意就被狂暴的剑意绞烂成漫天碎屑。

脚踩化相真如剑恍恍惚惚如仙人的常曦与曾久河齐平,口吐一口真龙意,手中洞幽剑再递出,一剑递出剑仙风采。

“长恨歌,刹那芳华!”

风雨跌宕中,一道粗如山峰的紫金剑气雷倾泻而下。

一身神游境修为远不如其他大能来的稳固的曾久河不敢再以肉身硬抗这道遮天蔽日的被剑气缠裹的紫金天雷,抬手卷动风云变幻,硬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这式绝杀。

已经有些披头散发的曾久河心底满是恨意。

自他在元婴境时被潜伏在九州的魔域中人盯上,被迫服下无解蛊毒,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后来才知魔域需要他这样一个深藏在万仙门中的棋子,他为了苟活,一次次出卖关于万仙门乃至仙道盟的各种情报消息。随着魔族在保他不死的同时给予他诸多神通功法和修行资源,虽然都是些旁门左道,但对于那时仍不过是小人物的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而后他在万仙门中足足用了两个甲子的岁月,终于借助曾家多年来与魔族经营出的家底,爬上了万仙门的高层。

再过两甲子悠悠岁月后,当他以万仙门宗主和神游境大能的姿态重现人世间时,他在发现,他以前需要畏惧的那些人,现在依然需要畏惧。本以为可以和那青云山的剑仙们平起平坐,但谁知那清澜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梦回足足四个甲子岁月前仍是蝼蚁的那段岁月。

凭什么你们剑修一个眼神就能让我胆颤心惊?我练就的神通大道哪有半分不对?就该屈居于你们剑修之下?!

曾久河面前忽然有万丈金光起,他不由得紧眯双眼。

万丈高的金色虚影伫立天地,红色罗衫的女子面容紫金模糊不定,三面璀璨星轮上六柄名为六慧的神剑当空遥指,每一柄都散发出令天地生灵心悸而敬畏的气息。

最是桀骜不驯的龙子睚眦身形颤抖的缓缓跪下。

数百载修行路终入歧途的老者终于面色惊骇。

面容同样模糊不定常曦随身后人皇虚影一同抬手按下!



第503章 南海上逢凶化吉,万仙门阴兵百万(28)

人间当年最后一位人皇该有多强,曾久河不会明白。而此刻这个不过半步炼虚境的剑修后辈,如何能够唤出为九州万千生灵敬仰的人皇虚影,他同样不明白。

面容模糊但依稀可见些许冰冷的人皇女子素手按下,星轮上六剑齐出,裹挟令人无法阻挡的威势轰然降临。

倚靠外力多于自身的曾久河被逼上梁山,不复仙家风范的面容已满是狰狞,独属于神游境的波动跌宕起伏,舌绽春雷,双手向前猛然一按,漫天呼啸的风雨雷霆竟然出现了长达数十息的静止不动!磅礴大雨变成凡人肉眼也能清晰可见无数条细长雨珠,自巍巍天庭降下游走如龙蛇的雷霆不再一闪即逝,而是宛如一根根矗立天地间的雷柱,亮如白昼,六柄剑气比雨势更磅礴些的六慧剑提线木偶般浮空静止,甚至连所有这片天地间生灵的思绪都出现了断片似的空白。

此情此景方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仙家神通,诡谲而玄妙。

曾久河颤抖如鸡爪的枯瘦双掌放下,看着眼前时空静止的一幕稍稍如释负重,旋即面目狰狞,这从青云山里走出来的剑仙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仅凭半步炼虚境的微末修为就能与他缠斗于此,如果真让这家伙成长到神游境的层次,岂不是青云山要出第二个清澜?他绝不能容忍!

曾久河闪身到常曦近处刚欲下毒手,却徒然间横生强烈警兆,停下身形定睛看去,饶是他修道数百载的坚韧心性,此刻也忍不住浑身冷汗。

本该万物皆静止的长空画卷中,一双金黄龙眸和人皇女子的渐渐清晰的威严双目正死死盯住他。

人皇一怒,浮尸千里。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下一刻,可以短暂禁锢时空的神通道法已经撑到极限,常曦双眼双耳中金血渗出,面目凄惨狰狞,模样不复战前的俊逸潇洒,体内卷起的阴阳生死剑意生生绞碎神通余韵,六慧剑挣脱束缚如同六颗彗星般直奔曾久河胸口。

源自当年人皇手中剑的威势有多强?

自食其果的曾久河拼尽全力阻挡身前剑气凌冽到能让他胆颤的六柄金灿古剑,双手以神游境为底气撑起的灵力护罩和护法神通被剑尖刺进去一个触目惊心的弧度,看似下一秒就要被戳破,但坚韧的护罩始终将剑尖阻挡在外。

曾久河在等在熬,这等能直接威胁到神游境大能性命的霸道招数,远不是区区半步炼虚境修士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的。看剑修小子那双愈发黯淡的黄金瞳,就不难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曾久河的神游境修为不是来自一步一个脚印的正途所得,乃是走得为旁人诟病的歧途捷径。一身修为有如空中楼阁,不管建成时看上去再如何的气势磅礴,终归不如其他大能脚踏实地那般来的稳固踏实。

但,再差劲的神游境,毕竟还是神游境!

曾久河深呼吸一口,胸膛中难受如烈火焚烧,四肢百骸中充斥着他这几个甲子年月以来都不曾体会过的痛苦。至于上一次是在哪是在谁手上受过这么重的伤,早已在修仙路上迷失自我的曾久河已经记不清了。

就在六慧剑就要刺破护罩贯穿曾久河的胸膛时,一往无前的剑势突然就此中断,剑光黯淡远不比之前的六柄古剑倒卷回人皇虚影背后的星轮上,发出真正不甘的剑鸣。

矗立天地间的人皇虚影消散而去。

帝道剑神通的威力比起青云山中最最霸道的禁剑诀还要强出两三筹,但其消耗之大也远超常人想象。若非常曦体内莲台上有着源源不断的阴阳生死剑意的补充,那震慑人心的人皇虚影恐怕连几个眨眼的功夫都坚持不了。

浑身抖如筛糠的常曦七窍中金血不再是缓缓渗出,而是大股大股流淌。天生剑灵根的他称之为剑道骄子并不为过,任何和剑有关的神通法门在他手上都能绽放出远超旁人的恐怖威能,这也是为何他仅凭半步炼虚的修为却能和底子不正的曾久河缠斗至今的重要原因。然而过分压榨帝道剑神通威能的下场也自然不会比旁人好到哪里去,如今的他已经是真正的油尽灯枯,洞幽剑依然在手,但却能提剑这样简单的动作他也已经做不到了。

一番苦斗后终于重回上风的曾久河仰天长笑,旋即一脚奔若雷霆的横扫,将那名身形都站不稳的狂妄剑修打回地面,不等常曦站起,曾久河重比泰山的一脚狠狠踏在这名半跪剑修的膝盖上,让他再度狼狈倒地,轰然摔落雨水中。

面目可憎的曾久河蹲下身子,看向常曦脸上长出的细密的金色龙鳞,伸手生生揪下一片龙鳞在手把玩,继而一再出手如同猫戏老鼠般的拔除那些龙鳞。为了让这再不得动弹的小家伙受尽苦头,他揪起鳞片,用力扭过极大弧度后,在猛然拔起,甚至连同脸颊上一小块血肉都被他拔出。

常曦半张俊逸脸庞顿时血肉模糊。

近乎癫狂的老者伸手蛮横捣进常曦脸颊上的血肉模糊中,拔出沾染金色龙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狂笑道:“竟然真是最最纯正的龙血!比起宗门里那些珍藏所谓的龙血和之前那几只龙子身上的血真是大大不同!有你的鲜血入药,我的修为定然可以再上一层楼,到时候无论是那青云山的清澜还是天墉城的陵阳老东西,通通不在话下!”

伸手又揪下常曦脸颊上一块血肉放进嘴中咀嚼的曾久河此刻才暴露入魔本性,冷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死去的,我会削断你的四肢,把你做成人彘后嫁接在灵木灵株上,把你体内的龙血压榨干净。放心吧,这个过程最起码会持续百年不止,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常曦眼中黄金龙瞳金光灼灼,旋即缓缓闭上双眼。

自他和曾久河交手初始,他就知道自己虽然底牌众多,但在正面战场上想要击杀成名已久的曾久河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他早有准备。

他阖上眼帘轻轻道:“阵起。”

以常曦为圆心的方圆十里,阵法帷幕冲天而起,状态不佳的曾久河猝不及防,让阵法帷幕在他头顶完全闭合。顷刻间,宛如整个世界都在向他倾倒的恐怖重力从头直贯脚底!

曾久河嘶吼着双膝深深跪进大地,离油尽灯枯的地步并不很远的他已经无力抵抗这股堪称无解的伟力重压,若非方才这该死的剑修血肉可以补充气机,这时他已经支撑不住。

同样深受重力波及的常曦连一个手指头都挪不动,浑身金灿龙骨在伟力重压下咯吱作响,他艰难侧过头。

在渐渐模糊的视野中,那位在青云门中初见宛如西王母娘娘的华贵女子手托一座黑色山峰赶来。

耳畔很快传来曾久河气急败坏的怒骂和苟延残喘的求饶,在一座山峰坠落大地的轰鸣声和曾久河的凄厉惨叫声中,血肉骨骼破碎以及元婴消亡声渐渐在耳边模糊。

最后映入常曦眼帘的,是皇甫幽怜挂满泪痕的俏脸。

那一刻,好像天晴了。



第504章 忆往昔人间依旧,零落人再回青云(一)

万仙门雨过天晴,原本的千里河山熙熙攘攘,随便可以挑拣出十几万弟子,如今堪堪剩下不足三四万,那些心中有鬼的江湖中人趁天上一老一少两位神仙交手的机会,临走前甚至不忘掠夺宗门中的金银细软才远远逃离。

皇甫幽妍横空出世,以宗门秘宝重狱峰击杀逆贼曾久河后重新夺回大权,痛定思痛,将除皇甫世家外另外已经失去老祖庇佑的三家彻底扫出宗门。她不是没有在三家众人的苦苦哀求下动容,但她回想起重回皇甫世家见到的那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场面后,她知道这些深种宗门的毒瘤必须被根除。

壮士断腕,才是万仙门眼下最正确的选择。

孤零零的山峰上一袭素雅白衣随风飘摇。

无数幸存下来的万仙门弟子重新修补破碎不堪的山河,诸多视线总会不经意看向那袭白衣,有人敬畏、有人崇拜、有人感激自然也有人愤恨,理由各不相同。只不过任他们百般心思,山峰上那道身披白衣坐在草庐前的身影依旧。

曾经在五行狱中逃得性命如今重回万仙门的那个年轻弟子驻足远眺山峰,继而对着身旁埋头施法恢复破碎大地的师兄欢喜道:“师兄你看,那山峰上的年轻公子,不就是在五行狱中给咱们留下一条活路的那人吗?真没想到他竟然能和老宗主…呸呸呸,能和曾老狗打的难解难分,厉害呐!”

年长师兄屈指在他脑门上扣响暴栗,皱着眉头道:“做人脚踏实地些,那剑仙一剑能让曾久河之流如临大敌,我们师兄弟几人可是连人家半剑也接不下,你若咕咕叨叨被那剑仙听了去,一道剑气斩下,我们都得收拾收拾准备投胎了。”

年轻师弟连忙捂住了嘴,年长师兄忍俊不禁。

白衣剑仙横卧黑剑在膝,胸膛间浩荡如雷鸣的气机悠长吐出,铅汞般不坠不落,扶摇直上云端。身后曲径通幽处响起一阵拨动草木的声响,有身形灵动的女子小兔般蹿来。

每天准时送来斋饭的皇甫幽怜放下食盒,蹲在常曦身边,伸手捏了捏这位白衣剑仙圆润又不失棱角的白嫩脸颊,好奇中带着浓浓的嫉妒道:“你这伤势也好得太快了吧?那日你倒在冰冷的雨水里,半块脸颊都被曾久河那条老狗伤得血肉模糊,那煞气纹路也好生吓人,怎么这才三两天的功夫,就变得比之前还白还嫩了?我不管!这个神通你要教我!”

常曦也抬手扯了扯皇甫幽怜的脸颊,一手的滑腻如琼脂,微笑道:“教你也行,但是这术法得破相后才能用。”

特别好骗的皇甫幽怜顿时不再提这件事了。

常曦摸了摸自己没留下伤疤的脸颊,这还得多亏了精纯龙族精血中强大的自愈效果。事实上也正因为有着龙族精血和精纯本源做后盾,他才能与曾久河酣战到最后。

接过皇甫幽怜递来的斋饭,常曦风卷残云的打扫干净,皇甫幽怜也不急着回去,坐在常曦身边,愣愣的看着山下因之前那旷世一战而毁坏殆尽的破碎山河,美眸间不知不觉蒙上一层水雾道:“自曾久河身死道消后,其余三家的老祖也死的死伤的伤。娘亲重新掌权后,将其余三家统统赶出了宗门,无异于自断手足。而且辐射整个九州地域的万宝阁乃至其他产业也受到了极大波动,损失极为惨重,恐怕万仙门就此无法再保住仙道盟上五宗的地位了。”

常曦轻声道:“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富贵,名声和地位没了,可以再争取,但如果连壮士断腕的决心都没有,依旧满足于现状或不忍取舍,万仙门迟早还会走上另一条和现在差不多的绝路。”

常曦看了眼身旁胸脯比脑袋还大些的懵懂女子,也就不指望这个富家公主能够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抱着脑袋躺在草地上,捻起一片青叶咬在嘴里,直白为她解释道道:“经过这一次事变后,你娘亲应该明白了许多,从她舍得放弃万贯家财也要赶走其他三家的决心来看,至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妇人之仁。万仙门年轻一辈和高层还有着明显的青黄不接,但只要肯花费财力和功夫去认真寻找根骨好些的苗子,十几年后他们也会成长为曾天大树。在这期间再与海族缓和关系,重新打开两族贸易通路,凭借我们为他们新继位的女皇出生入死寻得三叉戟的漂亮履历来看,他们断然没有拒绝我们的理由。风铃那小丫头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你们又有深厚交情摆在那,远的不说,让海族大长老和大供奉撑撑门面总是没问题的吧?”

常曦枕着草皮看向碧蓝天空,出神道:“之前那些混进万仙门中的三教九流树倒猢狲散,你们准备怎么办?”

皇甫幽怜胸前波澜壮阔的山河抖三抖,气愤填膺道:“娘亲已经吩咐下去了,深挖那些渣滓们拜入宗门时留下的详尽信息和蛛丝马迹,统统记录在册,等宗门缓过劲来,便要在天南州竖起通缉榜,一个个追杀清缴过去,生死不论!”

常曦咬着草根点了点头。

皇甫幽怜看着身旁人,清风徐徐吹起他的鬓角发丝,她眼睛泛红问道:“常曦,你当真是从黄泉中爬回人间只为复仇的厉鬼?那你此刻大仇得报,你是不是又要重回黄泉,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常曦坐起身子,半天没说话。

皇甫幽怜半晌得不到答复,气恼着就要拿手去戳这装神弄鬼的家伙,但伸手到一半,却又颤颤巍巍的不敢再碰。

她怕若真的落下指头,眼前这几次三番救她于水火的男人,就会如同过往云烟般消失不见。常曦被这心思单纯的小妞弄的哭笑不得,使劲捏了捏她的鼻子,指向自己在太阳下的影子,敢情自己躺的舒舒服服的,白坐起来了。

这才反应过来的女子破涕为笑,一顿粉拳是跑不了的。

“少主大人身旁有美人作伴,看这架势,我等来的是不是有些不是时候?”远处几道身影联袂而至,正是在与拯救和一战中出力颇多的三位龙子和两位海族强者,开口调侃少主的正是为首将纸扇摇得哗哗响的睚眦。

常曦笑骂道:“功夫三脚猫的紧,嘴皮子倒是利索。”

睚眦老脸一红道:“曾久河那老东西神游境的修为我们自然不敌啊,而且咱又没有少主你那万法不侵的龙皇不灭体,咱几个可不就是个特大号的沙包么?”

皇甫幽怜再一旁笑得花枝乱颤。

常曦对海族大长老和大供奉微笑道:“两位若是不急,可以在万仙门再待上一阵。万仙门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明里暗里都免不了会有宵小盯梢,皇甫世家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急需两位这样炼虚境的顶尖强者坐镇一二。至于两位的修行资源和看上眼的人族功法,我想这位身家不输一国之力的皇甫姑娘是能够拿的出来的。”

常曦拍了拍皇甫幽怜的肩膀,后者一个激灵,心领神会,连忙朝两位已经颇为熟稔的海族强者见礼,旋即向常曦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娘亲近几日正因为这件事而焦头烂额,谁曾想常曦只三言两语就谈妥了此事。

常曦继而看向睚眦他们,展露笑颜道:“至于你们三,客套话我就不说了,大家都流有同样的血脉,你们今后有没有兴趣跟着我?要知道现在天下并不太平,战乱将起,你们的生存空间也会被进一步压缩,跟着我,不吃亏是肯定的。”

睚眦纸扇一收,立刻替自己的两位弟兄做出答复:“跟!怎么不跟?跟着少主有肉吃,不跟才是傻子!咱们沉寂了成百上千年,骨头都快生锈了,趁这个机会好好活动活动!”

常曦笑道:“那好,我接下来有段时间需要处理一些私事,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用龙族秘法召唤你们。”

几番交谈后,三位此后再不甘寂寞无为的龙子化作三道遁光回到大海深处听候调遣,两位海族强者也先行退下。常曦若有所思的看向身后丛林深处,对皇甫幽怜淡淡一笑道:“万仙门此间事了,你这个平日里钟鸣鼎食的小公主也该快快成长起来帮你娘分忧,而我也到了该动身离开的时候了,择日不如撞日,趁今天时辰还早,我这就告辞了。”

常曦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话音刚刚落下,身形就在阳光下变得虚幻缥缈起来,皇甫幽怜不顾满脸通红的急忙问道:“今后我若想找你,该去哪里才能见到你?”

笑容恬静的白衣剑仙身形消散不见,声音却依旧在女子耳边温柔响起:“当初你在哪第一眼见到的我,今后只管去那寻我就对了。”

天空中,一道身形优雅的白衣脚踩罡风凝练的剑,笔直向徽州方向急掠而去,看的山峰上仰首瞩目的女子都痴了。

丛林中沙沙作响,贵为万仙门宗主的皇甫幽妍不知何时走到了女儿身旁,俯首轻轻吻在女儿额头,继而望向远方。

雍容华贵堪比天上西王母的女子嘴角轻轻弯起。

“谢谢你,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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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忆往昔人间依旧,零落人再回青云(二)

这一日,有白衣剑仙脚踩天罡纵横九州万里。

途经阴雨淋淋漓漓的巫山,剑仙洒脱一笑,才出天南,就飘然直下,钻入眼前漫山青翠里。

洛阳城外的邙山,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是首屈一指的禁地。除去上清宫修士可以自由进出外,鲜有他人踪迹。

白衣剑仙一路闲庭散步,像回了自己家一般轻车熟路的向邙山深处走去。森林上空盘旋着以凶狠著称的海东青,对那袭白衣身影视而不见。白衣剑仙脚下泥土芬芳,他驻足良久,深吸一口林间微甜的芬芳气息,回忆起这应该是自己第三次来这里,上一次来邙山的记忆清晰的就仿佛是在昨日发生,他轻笑道:“我还是我,人间还是那个人间。”

林间微风起,枝叶哗哗作响,他展开双臂拥抱轻风。

他最是享受山林间这种静谧感觉,仿佛超脱世外。

认准那颗树冠茂盛到足以遮天蔽日的巨木方向,白衣剑仙一路没有惊扰任何妖物,径直走过当初和丘黎师兄他们一起走过的地底甬道和茂密灌木丛林,终于来到树冠下。

树冠下有王座,执掌邙山天空的威严女皇倚靠着王座,眼帘微阖着闭目调息。不知为何,这位身姿绰约的女皇脸上自从数年前开始,就一直挂有外人不解的淡淡哀伤。

深深融入血脉中的龙族本源之力渐渐生出燥热之感,似乎在响应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王座上的女皇疑惑睁开眼帘,不经意看到眼前有道白衣身影,本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这位已然是炼虚境修为的海东青女皇顿时反应过来,旋即再看向那袭白衣,浑身顿时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

她死死盯住那道曾在她眼前消逝的身影,摇摇晃晃的从王座上站起,声音颤抖的问出朝思暮想的那两个字。

“少…少主?”

常曦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轻声道:“让你担心了,夙悠。”

常曦眼前蓦然一花,视线就已经被一片惊涛骇浪淹没,不复海东青庄严仪容的夙悠死死将少主搂在怀中,痛哭流涕。常曦没有像上次那样从这女子的怀抱中满脸通红的挣脱,而是大大方方的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轻轻安慰着。

关系亲密的主仆二人良久后才分开,夙悠说什么也不肯坐回王座,把自家少主强硬的按在王座上,自己则是以恭敬跪姿坐在一旁,挺翘臀部垫在双腿上,无形中挤压出一个动人心弦的饱满弧度,三千青丝披挂双肩,风情犹胜当年。

常曦看向王座下眼睛依旧红彤彤的夙悠,喜悦道:“多年不见,你已经是炼虚境的修为了,当真可喜可贺。据我所知海东青一脉的血脉限制是化神境圆满,而且人间对妖族有着天然的修为境界压制,如今你竟然突破了这两道修为限制,今后的修炼道路那可就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夙悠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她之所以能有今天,和当年少主赐下的那三滴精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比起自己,她更关心的是少主。她轻轻问道:“少主,当初巫山那一战,妾身亲眼目睹少主您…不瞒少主,哪怕是现在您就在妾身眼前,妾身仍是有种如坠云端的错觉。人死…真能复生?”

夙悠是第一个效忠于常曦的妖族大能,常曦对于这位忠心耿耿的海东青女皇也没有藏私,将自己生死魂归黄泉界,一路拼杀到最后求得那重返人间的机遇的大小事都说与她听,当然有关大师兄的事他本能的选择了保密。

早已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夙悠瞪大了美眸,早早竖起耳朵将少主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牢记于心,生怕遗漏半个字眼。

常曦最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从黄泉界的奈何桥上回到人间邙山的你这里,真是一段好远好远的路程啊。”

不敢想象少主吃了多少苦的夙悠顿时又模糊了双眼。

常曦伸手替她抹去眼角泪花,笑着道:“这次回到人间,经过了万仙门的那事,再想起当年你曾经和我说过的那句话,我确实有了在人间组建一个属于自己一方势力的念头。”

海东青女皇闻言心底顿时有豪情万丈,立刻坐直腰板,认真道:“夙悠愿为少主效犬马之劳!”

常曦笑道:“到时候肯定少不得你出力帮忙的。”

旋即常曦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微微收敛,向夙悠问了处足够宽敞的林间空地,两人掠身来到空地边缘。

常曦将督军盘从储物袋中拿出,轻轻施法,只见一阵幽光闪烁后,洞幽部全军连同巨大的战舰齐齐现身在林间空地中。在经历初始的头晕脑胀后,训练有素的洞幽部全军将士们很快缓过劲来。邙山天空中无数游弋的海东青瞧见自家领地中毫无征兆的出现成百上千名人族修士,刚想俯冲下去驱离这些陌生修士,但旋即都被夙悠一个眼神统统赶了回去。

夙悠仔细看着眼前密密麻麻不下千余众的洞幽部将士,暗中点了点头。她如今的修为已经在人间妖族中可以算是最最拔尖的层次,除去人族仙道盟中那些神游境的大能,其余修士她可不会有半点畏惧胆怯。但此刻面前的这支军队却能够给予她极度危险的感觉。妖族的直觉最是敏锐,更何况这是少主亲手打造出来的劲旅,强大那是理所当然的。

“大…大人…?”

很快适应了当下环境的林长风就要对着面前常曦行礼,却徒然间脑子里凭空钻出无数堪称庞杂且无序的记忆,识海仿佛被撕裂的痛楚反复折磨着他,让这名在战场上铁打不屈的男人痛苦的跪倒在地,青筋暴起的低沉嘶吼起来,浑身湿如水捞,眼中神色一瞬清明,一瞬混沌,反反复复纠缠不清。

很快这种现象如同瘟疫般几乎传染了每一位洞幽部的将士,唯有徐清和曦儿两名女子只是微微皱眉就恢复正常。

邙山中所有妖兽们都被这群人族凄惨的哀嚎声给吓得不轻,不知发生何事的夙悠也是满脸担忧看向身旁少主。

常曦轻声道:“他们随我从阴间黄泉返回人间,恢复了生前记忆,两世记忆彼此交叠重合,痛楚自然在所难免。”

常曦眼神复杂的看向一脸茫然的徐清和曦儿,长叹道。

“忘记好,还是不忘记好,我也说不清啊。”



第506章 忆往昔人间依旧,零落人再回青云(三)

徐清和曦儿因为在年幼时就命丧黄泉,对于生前的记忆几乎没有,识海自然也就不会产生记忆撕裂的痛楚。

常曦揉了揉曦儿脑袋,叹了口气,世事终难两全。

没有生前记忆作为依靠,那与无根浮萍又有何异?

从破镜重圆的记忆撕裂中终于缓过劲来的林长风艰难起身,再抬首时却已经是泪流满面。原来他生前是凡尘间军伍中的一员悍将,在那段金戈铁马的动荡年代里,马革裹尸是绝大部分军伍中人的宿命,他虽在马背上难逢敌手睥睨四方,但再神武的将军在四面楚歌之下也终归难逃一死,只留下家里年近古稀的年迈双亲和孤苦伶仃的妻儿。转眼间数十载岁月过去,年迈而且身子骨并不健朗的老人可能已经作古,但他的妻子应当还在人世,儿子也早已长大成人了。

背靠苍天大树的严坤仰望蓝天出神,他从错综复杂的记忆中,得知自己生前原来是名行事乖戾常常游走在善恶边缘的魔道修士。好事干过却不算多,恶事不少桩桩血腥,全凭自己喜好。但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当他在深陷正道围剿闭上眼帘等死的那一瞬,他才有刹那明悟,自己这一生,走偏了。

红妆曼妙的韶华前世则是皇宫里,因为沉鱼落雁的姿容而被捧红的妃子,因为阅尽深宫院墙里种种人间丑态,也因为她不甘沦落为霸道男权下可有可无的玩物牺牲品,毅然决然的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清白而短暂的一生。然而苍天不曾负她,让她在阴间黄泉成为千峰岭上威震一方的女当家。

相比之下卫留成老爷子的情况则要好出许多,他生前是仙道盟墨家中赫赫有名的巨子,一生安稳,所幸死后到了黄泉后也能重操旧业,这才得以遇见他命中的贵人。

其余的洞幽部将士们,也都各自有本难念的经。

“大人,您唤我们出来,定然是又要有什么新的作战任务了吧?还请您吩咐,咱晓营时时刻刻都为大人准备着。”林长风偷偷抹去眼角泪花,按捺下心中诸多复杂情绪,重新履行起自己晓营营首的职责,对着常曦大声抚胸致意道。

常曦对他摇了摇头。

“大家都静一静,我有话对大家说。”常曦的话里用上灵力,让每一位洞幽部将士都能清楚的听见。

常曦缓缓扫视过每一个人的脸庞,说道:“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你们脚下的土地是哪里了,大家应该也都恢复了生前记忆。洞幽部的诸位除去卫老爷子,各个都是年轻的小伙姑娘,我相信应该没有哪个人当年是毫无遗憾的赴死吧?”

洞幽部众将士们有人闭上眼睛,有人攥紧双拳,显然他们内心的情绪波动远不是他们表面上那么平静。

“不仅仅是你们,我当年身死道消时,也是抱着满腔无尽的遗憾奔赴黄泉,而后我们走到了一起。现在我们回来了,那些生前未了的心愿和寄挂,这一次不该再被辜负。”

常曦只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言,却让洞幽部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一道道熊熊烈火,其势几可燎原。

常曦微笑道:“所以我决定给大家放个期限是无限的假。大家如今都有着不俗的修为在身,连咱们资历最新的战士都有金丹境圆满的修为,只要不是涉及险境,大家的修为都足以保障各位的安全。大家都各自回去人间的家乡走走看看,仍有亲人在世的,就回去陪陪亲人;生前还有未了恩怨情仇的,那就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但你们要记住,不得逾越规矩和底线,俗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祸不及家人。若是被我得知有人忘记了规矩教条,那我会亲自出手,那时可就别怪本公子铁石心肠不顾旧情了。

不只是洞幽部的众将士连同营首们都呆若木鸡,就连一旁的夙悠闻言也是大吃一惊。少主此举实乃大不智,这些将士刚刚恢复生前记忆,真是倍感思乡心切之时。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任由他们回到家乡寻觅生前的踪迹和与家人温存,无异于彻底松开了栓在他们脖颈上的枷锁缰绳,放任蛟龙归海的下场,那就真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常曦抬手打断夙悠急切的传音,继续抛下一颗重磅炸弹,“大家回到家乡后,若有意在家乡落叶归根的,就不用再回洞幽部报道了。如果回到家乡了却完生前心愿还想再与本公子策马扬鞭的,尽可以到徽州青云山来找我。”

听到青云山三字,徐清的眼眸顿时明亮动人,那是他答应带她去的那个问鼎人间剑道巅峰的地方。

常曦指着神器营营首卫留成打趣道:“卫老爷子,墨家所在的青州离咱们脚下的苍溪州路途可是不短呐,您老要是想回墨家走走瞧瞧,可得多找几个年轻力壮又顺路的战士,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是?能和仙道盟墨家搭上线的这等好事,换做其他人便是争破了脑袋也要想尽办法捞到手。本公子言尽于此,大家就别再朝我干瞪眼了,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去拍拍卫老的马屁混个贴身侍卫的身份,今后起码这顶尖的灵器的事那是不用愁了。”

洞幽部数千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一些家乡离青州不远的战士们已经心底忍不住活络起来。常曦大手一挥笑骂道:“还跟我这眼前碍事?都该去哪去哪,省得我操心。”

林长风二话不说,堂堂七尺男儿双膝轰然跪地,朝着常曦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额前沾染泥土,声如金坚的哽咽道:“请大人放心,林长风生是洞幽部的人,死是洞幽部的鬼!”

“生是洞幽部的人,死是洞幽部的鬼!”林长风身后所有人也纷纷跪成一片,声浪直冲天际撕碎云霄。

常曦眼角湿润,笑骂道:“一个个拖泥带水的,都滚吧。”

数千道泪洒衣襟的长虹纵身离开邙山深处,彼此成群结队的朝远方激射而去,很快纷纷消失在天边尽头。

想在少主身边多待一会的海东青女皇也百般不情愿的,被她那“无情”主子赶回去处理些方才私下交办的秘密事务,不得已的扭动惹火腰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宽敞的林间空地中,只留下偌大的战舰和在旁驻足停留的徐清和曦儿。常曦怜爱的牵起没有太多人间记忆的曦儿小手,看向徐清,轻声温柔道:“走,我们该回青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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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忆往昔人间依旧,零落人再回青云(四)

万千风云纹的潺潺流转声中,宛如漆黑巨兽的战舰羽翼全开,呼啸着划破云海全速向青云山方向疾驰而去。

常曦立于舰首,护体剑气自行展开,让迎面如刀的罡风吹拂在脸上时亦如林间微风。身后有女子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他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是谁,负手身后的袖袍鼓荡,真正“两袖清风”的轻声笑道:“我们现在已经进入徽州地界了,说实话因为你生前记忆太少,我也弄不清楚你是哪州人士。徽州地区饮食都偏咸,在纣绝阴天宫时,我听宫女们说你爱吃甜,这进了青云门你可就得改改口味了,毕竟这里连你最喜欢吃的桂丝豆腐花可都是咸的。”

莲足雪白的女剑仙没好气的看了看这幸灾乐祸的家伙,心想我不会自己加糖吗,犹豫半晌,开口却是问道:“你放任韶华姐他们重回家乡,虽然走时都信誓旦旦的说事后必定重回洞幽部。但万一他们割舍不下红尘,又或是过分贪恋自由的味道,干脆以他们现在的强大修为圈地为王,你多年来的苦心经营的战部岂不是朝夕间落得个分崩离析的下场?”

面对这位剑心澄澈的女子疑惑,常曦笑了笑,洒脱道:“其实吧,事情没有你的想象的那么复杂。”

人生阅历比起白纸都不遑多让的徐清歪了歪脑袋。

常曦淡淡道:“我根本不会去想他们回到家乡后会不会再回来,我只知道他们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究竟是谁,想起了上辈子是谁夺走了他们的生命,也想起了自己在阴间黄泉中日夜思念的亲人在哪。我回到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联手皇甫幽妍手刃当年的罪魁祸首曾久河。自问理智如我也会有如此的迫切渴望。将心比心,在这种情况下,若还铁石心肠的不让他们与家人团聚或去报仇雪恨,你会服气吗?”

徐清微微一怔,自她记事起,终日与她为伴的就只有冰冷的岩窟和手中似乎永远捂不热的长剑。她只知道她姓徐,但却并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她每天所想的,就是把剑练好,然后离开这座冰冷的囚笼。

但此刻对爹娘乃至亲人完全没有记忆和念想的她,心底忽然对亲人这种遥不可及的物事,有了一丝莫名的期盼。

常曦扭头看着她的侧脸,继而望向远方,语重心长道:“所谓利益得失这种东西,当你开始去认真计较这些的时候,就已经输了。有一颗正直而善良的心,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别人,往往就能创造出比所谓利益更有价值的东西。”

“要不然你以为洞幽部如何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常曦视线越过葱郁青川,落在天边尽头那座气象巍峨的大好河山上,神采焕发,雀跃如拿到心爱玩具的稚童般展露笑颜,指向那里对徐清激动道:“我们到家了!”

青云山天空中倒扣如海碗的蔚蓝阵法缓缓运转,剑气浩荡卷上云霄,徐清只远远感受到那阵法上惊为天人的剑意,娇躯就颤抖个不停,眼中却燃起了倔强而炙热的火焰。

自告奋勇在船舱动力室里忙活许久的曦儿终于可以到甲板上来透口气,瞧见已经近在眼前的瑰丽山河,此刻她抛却了身上曦营营首的沉重负担,就是一个个心思简简单单的小女孩,欢呼雀跃道:“这里好漂亮,比罗酆山还美!”

常曦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容温暖。

黄泉界的罗酆山正是大师兄照着青云山的模样构建的。

常曦腰间代表后山弟子身份的木牌微微闪亮,战舰没有任何意外挤进蔚蓝阵法中,没有触发反弹禁制。其实经过那层可以自行识别来者身份的阵法时,以常曦如今在阵法一道上的造诣建树,甚至不需要这块木牌也可以轻而易举的蒙混过去,但他依旧循规蹈矩。回个家还要翻墙,这不闹腾吗?

青云山九座峰头各自拥有停靠灵舟、福船乃至巨型战舰的悬空港湾,其中以青云峰的港湾规模最大,天秀峰的规模最小。伫立船首的常曦沉思良久,展开双臂以雄浑灵力操纵战舰,只见战舰上六翅羽翼顿时错分高低,在青云山上空划过一道优美弧线,朝向天秀峰方向掠去。

天秀峰悬空港湾,由青金石铺就的宽广云台两侧,停泊着几十艘小型灵舟和货用福船,不少天秀峰弟子忙碌的身影穿梭于云海和云台之间。被任命管理这片港湾大小事务的程曳正在云台上一丝不苟的检查弟子们手中活计,随口就能挑出几个弟子的毛病,显然是对空港这块的业务极为熟稔。

被窈窕而不失端庄的女子指出问题,那几位犯错的天秀峰弟子却是心服口服。自那位年轻的天秀峰峰主在一挥白袖进入剑冢闭死关后,天秀峰内门弟子中的领军人物们就义不容辞的站了出来撑起了局面。彦章和青枫两位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天秀峰众弟子的暖心保姆,不惜放下自己的修行修炼,也要帮其他弟子讲解诸多功法中的要点难点。

而如今撑起整座天秀峰下女子半边天的程曳,则是最为瞩目耀眼的那颗星辰。继两位师兄后,以她的柔弱肩膀挑起了天秀峰大半日常事务的重担,上至天秀峰对外的空港管理和宗门任务,下至上千名内门外门弟子的管理,亲力亲为事无巨细,一度让天秀峰摆脱了九峰末席的尴尬地位。

程曳所在的家族程家,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徽州瑶城,她的姐姐程瑶已是徽州万千世家的领军人物。在她的积极促动下,瑶城中不少程家优秀弟子得以拜入天秀峰,为青云山补充了许多新鲜血液,可谓功不可没。在许多弟子私下之间,都喜欢用小峰主来称呼他们的这位大姐头。

天际中传来战舰破空的呼啸声,程曳抬头看去,黛眉微皱。她管理天秀峰空港已有几个年头,阅历之丰富远非几年前那个娇蛮又无知的自己可比,这种规格和造型的战舰她从未见过,别说是青云山,就算是整个仙道盟里也找不出如此狰狞可怖的战舰,而且这艘战舰上还有着浓浓的令她感觉不适的气息,就仿佛是让人窒息的恶鬼瘴气!

程曳美眸冰冷,轻声道:“你还真敢降落不成?”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女子心中所想,那艘气息诡谲宛如从黄泉世界中飞出的战舰缓缓减速,停靠在云台一侧。

“全员警戒!”心性果敢不输男子半分的程曳玉手一挥,早已在这位小峰主手下训练有素的天秀峰弟子行动迅速,在云台和云海上展开阵型,将那艘可疑战舰团团包围。

战舰舷梯放下,里面从容走出两女一男三道身影,为首那飘然若真仙的男子面对把他们团团包围的天秀峰弟子,没有半点畏惧,反而是露出亲切的笑容,让一众刚入青云山还没多久的新晋弟子们面面相觑,这人脑子有问题?

素手紧握长剑的程曳从人群中走出,刚想喝问,可当她看到为首那白衣男子时,顿时如遭雷击,手中长剑咣当落地,下一刻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你姐爱笑你爱哭,如今都已经是元婴境的女侠了,再爱哭鼻子可是会被别人小瞧的哦。”白衣男子蹲下身捡起那把长剑,重新递到哭哭啼啼不复之前英姿飒爽的女子面前。

常曦笑着道:“程曳,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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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忆往昔人间依旧,零落人再回青云(五)

阔别三年之后再重逢,程曳今个破天荒早早离开空港,对那些新晋的弟子们下达了封口令后,就亲自领着常曦一行走在山涧林荫道上。她与常曦并肩而行,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另外两名同行的女子,想从两人的着装打扮和气质上看出些端倪。只可惜悄悄打量了半晌,不仅没能看出啥猫腻,反倒是无奈的发现四人中就她的修为最低。

程曳算是常曦在天秀峰时除了他那两位死党外最好的伙伴了,对于她倒也没有太多隐瞒,讲出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顿时把这位如今已是天秀峰小峰主的程曳惊的跳起来。

阴间黄泉?死而复生?自己莫不是在听天方夜谭?

在听常曦婉婉道来后,程曳也不禁深陷进那一件件一桩桩阴间离奇之事,良久后道:“当初你身死道消的讯息传回青云山,整个宗门为你庆祝婚事的五千里火红河山的装点甚至来不及撤下,就一夜间尽换白底。我姐连夜上山,扑倒在你的灵位前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在大病一场后下山去了。”

常曦默然不语,心底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几人走过林荫,眼前景致豁然开朗,不知不觉间,常曦强横的神念覆盖了整座天秀峰,却没有感知到师傅的气息,甚至连几位好友的气息也一道也不曾发现,不禁疑惑问道:“云忧师尊现在不在峰上吗?还有大家都去哪了?”

程曳拨开迎面树枝,语气略微沉重的答道:“北域外的魔族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疯,距离上一次发动的两族战事仅过去十年左右,就马不停蹄的卷土重来。而且这一次魔族发动的攻势比起十年来得要猛烈许多,甚至连魔族炼虚境的魔帅都倾巢而出,几乎是一个照面就将北域昆仑耗费十载春秋竖起的边境防线突破。而后又传来噩耗,位于九州大陆西南隅的万魔众已经与魔族沆瀣一气,由几位魔族皇子率领奇兵攻陷了苍山洱海,魔族意图两线作战牵扯仙道盟兵力,好在仙道盟其余几家也倾巢而出,及时支援昆仑和大荒殿,所以青云山中现在大部分精锐弟子已经全部派往边疆作战了,只留下栖凤峰的红袖峰主和丹神峰的段峰主坐镇宗门。”

常曦驻足远眺天秀峰山巅那座在云海中若影若现的巍峨天宫,轻声道:“那师尊也去了边疆战场吗?”

“嗯…其实云忧师尊此刻还在青云山中的。”程曳犹豫半晌,还是选择没对这个姐姐倾慕已久的男子隐瞒实情。

常曦有些诧异的看了身旁女子一眼。

程曳吐露实情道:“据我所知,当初你陨落在魔族六皇子手中的消息传回宗门后,云忧师尊悲痛欲绝之余找上了掌教,说要举全宗之力向魔族展开报复,但被掌教和天剑峰申屠峰主压下,然后似乎就和掌教大吵了一架,独自进入剑冢,立下不达炼虚境不出关的死誓。”

程曳瞧见他脸上有莫名哀伤的神情,连忙宽慰道:“你不用太过担心的,之前彦章师兄在离开去往边疆之前有和我们说过,云忧师尊在剑冢中一切安好,承蒙剑冢中历代老祖英灵庇佑,师尊的境界也在稳步提升中,距离炼虚境也只差那临门一脚,只待水到渠成即可。”

常曦点了点头,长吐出一口气,他可不愿见到心地善良的师尊因为他当年的死而受到什么伤害。

常曦又问了许多程曳关于宗门现状的问题,最先问的就是莘彤和青璇的事,在了解到两位新婚没多久就守了活寡的妻子浑浑噩噩两三年后才渐渐走出苦海,听闻莘彤和青璇甚至在酆都山颠终日为他祈祷,一跪就是整个冬天时,这个真正历经过生死的七尺男儿,面朝远方泪流满面。

他依稀想起出征鬼门关的那一天,他在领悟帝道剑的修炼中莫名的就泪如泉涌,胸膛中那股如潮水般涤荡不止的思念之情,不恰巧对应上人间的两位妻子为他祈祷之时吗?

世间不离不弃的夫妻之情,莫过于此了。

再仔细问下去,果不其然莘彤和青璇也被宗门委以重任,双双与青云峰和天剑峰弟子赶赴沧州大荒殿,与仙道盟的西南联军汇合抵抗今非昔比的万魔众。

常曦已然心中有数,一拍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事,叫来一旁已经被眼前山清水秀的天秀峰吸引心神的曦儿和徐清,把她们的身份向程曳介绍了一遍,笑着道:“我回来的事情就拜托你帮忙保密了,死而复生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要不然当年我技不如人,也不会和那六皇子同归于尽。”

程曳啊了一声,失望的情绪写满俏脸,姿容比起她姐丝毫不遑多让的她苦着脸道:“为什么不能说啊?你不知道,当年宗门里其实很多人都打心眼里不能接受你身死道消的这件事,只要你露个面,他们肯定会激动得要死的!话说连我姐那边也不能稍微透露下吗?我姐她大病初愈后,就在瑶城中心为你立了一座永远不会消融的冰雕,每天都会呆呆的望上许久,你这个花心萝卜舍得,我可舍不得!”

常曦满脸苦笑安慰着犹如小母老虎般抓挠上来的程曳,只得说了句再等等,真的还不是时候。

逃离满肚子幽怨的程曳,常曦带着徐清和曦儿直奔青云峰的后山。当徐清跟在常曦身后拨开瀑布帘幕后,豁然展开在她面前的洞天福地让她震惊到一瞬忘记呼吸,放飞心性的曦儿则是像只野兔般在青翠的草甸上撒欢。

湖心角亭琴案在,却是没了那袭带他领会阵法诸多玄妙的抚琴身影;竹海青翠依旧,不见当初教会他奏响剑气长歌的潇洒青衫;岸边大石上,再也没有那两道喜欢慵懒晒着太阳曾在尸面蛟爪下救得他性命的年轻男女。

还有据说已经一念成魔不复返的二师兄。

常曦将二女安顿下来,独自来到竹海尽头,从这里可以远眺到青云广场上矗立的青云碑,他无比恭敬的弯腰一拜。

若没有当初黄泉界中十三位青云山历代老祖们英灵的舍身护佑,他绝然走不到今天,更别谈返回人间。

他蹲下身子,转动手上戒指,心念一动,顿时竹海尽头的空旷土壤中,一簇簇联袂成花海的幽兰花随风摇曳着铺满了常曦周围,他认真培土浇水,最后静静坐在花海旁。

他从怀中摸出那块被视若珍宝的白陶埙,轻轻放在嘴边,一首横跨阴阳两界和人魔两族的千秋悠扬而起。

泪水渐渐模糊视线,沿着脸颊,苦涩了嘴角。

那生在魔域却心系两族的善良女子身影,仿佛又在眼前微笑对他轻轻诉说。

幽兰花开,象征着迟来的爱。

白衣白埙的年轻剑仙猛的仰头,不让泪水再落下。

“赢芷渔,你看,这里就是人间,是教会我一身本领的青云山,是不是和你想象中一样的美?”

“我答应你,终有一日,我会让你最喜欢的幽兰花盛开整片魔域。”

“你别急,再等等我…”



第509章 忆往昔人间依旧,零落人再回青云(终)

铜陵城近些年战事频繁,城外广修驿道驿站,与临近官道只相隔不到百步距离。官道驿道四通八达,连通各村各镇,这官驿两道的岔路口的酒肆就成了各方人士难得的落脚地。

这背靠树荫好乘凉的酒肆店面清爽,桌椅板凳在车来人往的泥土路旁硬是能做到尘土不沾,由此不难看出老板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能在酒肆生意络绎不绝时依旧照顾到这等细微处,怎么想这老板也该是个身强力壮身手敏捷的小伙子,但实则卖酒的老板却只是个年近花甲的瘸脚老人罢了。

腿脚有些不便的老人单姓一个戾字,听上去很唬人,其实老人的身份也的确不简单,当年是曾在沙场上策马扬鞭的一员凶悍老将,他与军中一位一同出生入死的年轻将领彼此结为异姓兄弟,屡立战功,善待士卒,可谓备受爱戴。

后来在一场面临全军覆没的突围战中,他兄弟奋不顾身的杀出一条血路,但最终却没能活着走下战场,他也被流矢洞穿了右腿,落下了腿脚不便的病根子。老人每逢阴雨天气右腿就会疼痒如万蚁噬骨,但他从来都憋着一声不吭。

用他那位好兄弟的糙话说就是,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这点痛都吃不住,那真是白瞎了裤裆里那只鸟。

徽州自古出好酒,往名气大了说,有专供朝廷的古井贡和迎驾贡;往耳熟能详的说,有市面上最紧俏的金种子酒和老少皆宜的口子窖;甚至还有备受江湖豪侠和绿野草莽追捧到一壶十两银朝上还不封顶的剑南春。

出身徽州蚌埠镇怀远县的老人在结束一生戎马生涯后,不远千里来到铜陵城,一是为了避开愈演愈烈的惨烈战事,二是他身边还带有女眷小孩,寻思着到个陌生地方静静渡过自己余生,顺便再用还未手生的酿酒技艺挣些金银,好让那从小就喜欢学他爹舞刀弄枪的孩子早些拜入城中名气大点的私塾,可不能再让这小家伙步他和他那苦命兄弟的老路。这要是让这小家伙真去练武,迟早会被强征入伍卷进战火。

麾下白骨,戟上猩红,只有死人才能看到战争的结束。

老人拉扯起这座酒肆,卖的不是金种子也不是口子窖,当然也不会是那号称半杯一两银的剑南春,他酿造的是源自怀远县最为出名也是最讲究酿造手法的石榴酒。

老人技艺出众,但既然想在铜陵城外求得偏安一隅,要求自然也颇为严苛。石榴只选出自昆仑山下果粒颗颗饱满剔透和田石榴,一颗颗剥下不能沾水,同冰糖和烈酒一同封存于罐中深藏地窖,每隔几天开封搅动一番加速冰糖溶解。

久而久之,石榴汁的颜色会逐渐融入到酒水和糖水中,色泽鲜红剔透,在阳光照耀下宛如红宝石,且随着储存时间越来越久,石榴酒的颜色会愈发漂亮诱人。

这种特色独到的石榴酒一开始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毕竟走南闯北的英雄好汉们都喜欢辣嗓子的白酒,对于不那么能凸显他们豪迈气质的石榴酒就欠了那么点兴趣。但随着一天某位在俗世江湖中有些身份的女侠在进城前落脚此处,见猎心喜,饮下一杯石榴酒后,顿时惊为天人。

后来这位女侠几次不经意的口头提到这处酒肆,这“铜陵城外石榴酒”的名气一下就在不大的江湖上打响了起来,许多女侠慕名而来欢喜而去。

老人也不是那被猪油蒙了心的黑商,生意再好,也绝不会往酒里掺半滴水,所以只得渐渐的变成限量供应。

就他那小小地窖,如今可真藏不住几坛好酒咯。

酒肆生意渐好,只凭老者孑然一人自然有些忙不过来,就让当初随他一起流落于此的女子帮忙打理。这位贤惠女子正是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位年轻兄弟的遗孀。

她的丈夫在怀远县的那场突围战中英勇牺牲,部队建制也被彻底打残打废,曾经的将门夫人一夜间沦为草芥,患有心疾的公婆在听闻噩耗后也双双离世,让这名本就是寒门出身的女子雪上加霜。好在她在悲痛之余直觉敏锐,赶在破城前,连夜带着尚在襁褓中甚至等不到他爹给起名字的儿子远逃这里,在城门外撞见了战败后欲解甲归田的戾姓老人。

老人知道乱世中的女子性命如草芥,说没就会没了,他不忍看到自己兄弟身死后连香火都被老天爷无情掐断,这才毅然决然的带着流离失所的女子和婴儿逃难到铜陵。

如今一转眼将近十年过去了,当年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经长大懂事,念书刻苦,而当年那位才堪堪双十年华的将门遗孀也已经到了妇人年龄,老人一直称呼她为念芹妹子。

不赶巧的是,今天早上老人刚让女子搭把手,就赶上一帮甲胄鲜亮的军爷喝酒闹事。他们瞧见念芹姿容不俗,身上又颇有些寻常貌美村妇没有的气质,就谎骗城里将军府上正征召擅长女红者,趁着女子端酒上桌时一阵强拉硬扯。

曾是马背上一员悍将的老人哪里能忍,出手就要教训这帮目无军纪的将种子弟,怎奈何老人上了年纪,本就腿脚不灵便,更是数十年疏于格斗杀伐,一个照面就被放倒。

其他酒客中不乏有好心游侠,但面对朝廷乃至军部中人,又实在有心无力。而老人眼瞅着弟妹就要被那帮纨绔子弟兵给带走糟蹋清白,一名身高七尺的汉子途经酒肆,二话不说,直接出手就狠狠整治了那帮兵不兵匪不匪的家伙,在那帮兵痞夹杂着哀嚎放出的狠话中,也没有单纯只为图个痛快,而是大马金刀的直接坐在酒肆中,似乎想把这事揽到底。

老人应付完一桌酒客,忙里偷闲,拿出自己珍藏约莫十年的陈窖石榴酒,这种上了年份的稀罕货色远非寻常剑南春可比,半杯一两银子只能算是回本价。但在老人看来,却也远远比不上这位英雄好汉的恩情。这酒,不收钱!

老人坐在七尺汉子对面,把酒倒满,浓郁酒香引得其他酒客频频回头,老人笑着拱手道:“方才真是多谢这位好汉仗义出手了,若没有你,我这苦命的弟妹可就清白难保了。敢问好汉怎么称呼?”

七尺的汉子看向酒肆中忙碌的女子身影,喝了口通红石榴酒,说道:“我姓林,你就喊我林兄弟吧。”

老人面色有一瞬恍惚,林兄弟,真是好耳熟的称呼。

身手不凡的林姓汉子和其他闯荡江湖的豪侠有些不同,似乎很清楚这石榴酒的正宗喝法。先是以两指夹住酒杯,将酒杯按在酒桌上如同磨墨般旋转。老人觉得这位好汉应当内力不俗,因为他看见酒杯几乎没有怎么旋动,里面的酒汁就旋起了漩涡。汉子举杯浅尝一口,没有看似豪迈的直接吞咽,而是让酒汁在口腔里停留一段时间,才缓缓咽下。

汉子微微笑,“当真好酒。”

老人鬼使神差的问了句好汉哪里人,不曾想这仗义出手的汉子竟真是怀远老乡!老人今天是真的有些高兴,他乡遇故知无非于此。瞧见这汉子的目光一直落在穿梭在酒肆中的女子身上,老人还是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道:“林兄弟,不瞒你说,这念芹妹子是我当年兄弟的结发妻子,只因我那兄弟走得早,她也无意再改嫁,看看就好,莫要上心。”

汉子点了点头道:“听说她还有个孩子?”

说到孩子,膝下无子无孙的老人眉开眼笑道:“林平安那孩子当真是聪明绝顶,自打进了城里私塾念书认字后,就能说会道的,一手字也写的不赖。你瞧我这招子上的酒字,就是小家伙写的,虽然有些扭歪,但看着就是舒坦!”

“林平安吗?平平安安,真是很好的名字。”

汉子嘴角有着莫名温暖,看向远处铜陵城方向,视线仿佛越过重重城墙屋舍,落在私塾中那名叫做林平安的孩子身上。小家伙正在提笔练字,此刻却有如心有灵犀般的抬起头来,看向铜陵城外的酒肆方向,甜甜一笑。

七尺的汉子揉了揉眼睛,“今天好大的风沙。”

林姓汉子晃动酒杯,饮下剩余石榴酒,问道:“戾老哥怎么没想着再讨房夫人呢?”

能在马背上叱咤沙场也能酿得一手醇香石榴酒的老人摆了摆手,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和这与他死去兄弟同姓的豪爽汉子一见如故,苦笑道:“这人上了年纪也就力不从心了,更别说这条腿,估计在床榻上办那事也利索不起来。索性也就不去想那流传香火的事了。再说念芹妹子和平安那小子在这人生地不熟,我若娶妻,他母子俩又该如何论处?所以林兄弟啊,到了我这岁数,说实话早就活够了,若没有当年我兄弟在重重包围中舍命为我杀出一条血路,我也不过是沙场上一捧再普通不过的白骨。这余下光景,多赚些钱,给林平安那小子存些金银,不能让他哪天有了中意的姑娘,却因为囊中羞涩娶不回家门。如果时间允许,就再多酿些石榴酒,看能不能攒下更多钱,给他们娘俩在铜陵城里置办一套带小院的宅子。这样待我入土后,我也有脸面对我兄弟。”

老人抚摸着被他仔细擦拭干净的桌椅,轻声道:“在军伍沙场上驰骋了大半辈子,这些我亲手雕凿的桌椅板凳,如同当年那一件件陪伴我的鲜亮甲胄,有恨有爱,忘不掉啊。”

被风沙迷了眼睛的七尺汉子沉默良久,抬头看天道:“你那兄弟能有你这样的大哥,该瞑目了。”

驿道上尘土飞扬,之前狼狈逃窜的将种子弟去而复返。

曾为猛将的老人气得浑身发抖,汉子示意他不必担心,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酒肆中所有酒客只觉得心房猛得一沉,仿佛有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横在眼前。

酒肆里那叫做念芹的女子看向汉子背对她的宽厚肩膀,莫名心底一颤,眼泪不知为何不受控制的流淌。

汉子眼神阴冷如修罗,提拳刚欲送这些不知马王爷几只眼的将种子弟下去阴曹地府时,视线中忽然蹿出一名身形比起他要略显清瘦的男子走上驿道。迎面骑马蹄踏如奔雷的几骑子弟面容狰狞,丝毫不在意人命关天,斜扯缰绳,重有千斤的战马嘶鸣着前蹄,高抬悬空向驿道上的男子,驿道两侧的人们惊骇出声,这战马两蹄若是踏实了,此人焉有命在?

可接下来一幕却让周遭众人瞪大眼睛,相貌平平无奇的清瘦男子面对将种子弟蓄意的策马行凶,依旧面无表情,只侧过肩膀一记铁山靠就撞折了战马脖颈,将上面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骑士撞飞出去。清瘦男子衣袖鼓荡,雄浑气机在宽阔驿道上生生奔涌出大潮拍岸的磅礴声势,只双手合十一扯一挥,就将身前十几骑连人带马卷甩出十几丈外!

周遭行走江湖眼力毒辣的几人顿时张大了嘴巴,观这雄浑气机的磅礴气象,早已不属于内力范畴,竟是修行中人!

脑子虽蠢但还没笨到无可救药的将种子弟们也知道自己踢上了一块怎样的铁板,顿时不敢再对酒肆那姿容尚佳的半老徐娘有半点想法,灰头土脸的溜回城里。

清瘦男子甩了甩手,丝毫不知道自己扫垃圾的随手举动在周围江湖中人眼里留下了怎样的高大形象,径直走向驿道旁鸦雀无声的酒肆,一屁股坐在了林姓汉子的旁边。身为酒肆老板的老者只觉得今天真是吉日,连忙为这位壮士也倒上了一杯陈年老窖的石榴酒,千恩万谢后便继续忙活去了。

清瘦且脸庞有些黝黑的男子抿了一口石榴酒,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重新坐下的林姓汉子,眉头更深,率先问道:“你手上的事都解决完了没?”

两人竟是认识。

林姓汉子扭头看向酒肆深处眼角挂有浅浅泪痕时不时偷看他们这桌的婉约女子,清瘦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是她?”

林姓男子沙哑道:“是她。”

清瘦男子眯眼道:“那为什么不相认?”

林姓汉子拿起酒杯欲饮,才发现酒杯已空,苦涩道:“我当年欠她太多太多,甚至孩子出世时我都没能在她身边照顾她。我只想看看如今的她和儿子过得好不好,受不受人欺负。我想了很多很久,或许这样平静的生活才真正适合她罢。”

清瘦男子冷笑一声:“林长风,你真是个娘们!”

赫然是洞幽部晓营营首的林长风艰难叹出一口气,看向对面严坤,沙哑问道:“你怎么想着先来找我了?”

向来不苟言笑的严坤又饮下一口杯中酒,眯眼道:“韶华姐曾是宫中妃子,如今转眼十载春秋过去,当初皇朝早已改朝换代,她一直未曾婚配自然也没有子嗣,只是故地重游罢了;而卫老也只是回到墨家走走看看,并不打算继续留在墨家。而我前世并无亲人,了无牵挂,这辈子也已经立下誓言要追随大人。而你,变数最大,所以我特意寻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打算背叛大人。如果是,我会现在就揪掉你的脑袋。别忘了我们之所以能有重回人间的今天,都是拜谁所赐!”

林长风不再言他,起身喊道:“戾老哥,结账!”

老者招呼着念芹过来,把林长风手中银锭给推了回去,坚决不收这酒钱,一道能保他长寿百年的温热灵力顺着他的手掌流过经脉,老人顿时觉得那条伤腿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间就利索了许多,以为是菩萨显灵了。

林长风与一旁念芹对视,他微微一笑,她也跟着笑。

驿道远处走来一对奇怪组合,身披红绸身形曼妙的女子在左,满头华发但精气神俱佳的老者在右,远远伫立在驿道旁,仿佛在等人。严坤看了林长风一眼,自己先迎了上去。

林长风隔空在念芹体内种下福缘灵气,可保她一生无恙;另一道灵气破空直入铜陵城,没入私塾中他的儿子体内。

林平安,你要记住,平平安安才是最大的福气啊。

眼角噙着泪水的汉子转身离开酒肆,她也跟着哭。

远处一生喜欢红色的高挑女子向他招手,满头华发的老者向他微笑,一起在黄泉界出生入死的严坤不耐烦的挥手。

林长风最后道:“戾雄老哥,我们就此别过了。”

只对别人提姓不说名的老者顿时如遭雷击,霍然转身。

酒肆外已是空空如也。

第510章 万魔众隔海相争,匣中剑峥嵘再现(一)

如今整个沧州都乱成了一锅粥。

南疆万魔众彻底不要了那张脸皮,与北域外时时刻刻想踏破九州的魔族堂而皇之的苟合。魔域五皇子与四皇子率领二十万精锐大军在苍山洱海对面摆开阵仗,以凌厉无匹的闪电战一举夺下洱海的全部控制权,将大荒殿驻扎在苍山前沿的部队赶回苍山以东,可谓是给了仙道盟一记响亮的耳光。

魔族大军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大荒殿的前沿部队又是仓促应战,在战事初期完完全全就是被魔族大军单方面压在地上着打。大荒殿是仙道盟赫赫有名的上五宗支柱之一不假,但若要余澈一口气拿出二十万可以抗衡魔族大军的精锐弟子,就着实难为了这名镇守西域边关数十载的女子枪仙了。

大荒殿众多精锐战部在首席大弟子君陌的带领下,全军不惜一切代价,硬是拼死守住了苍山这道大荒殿家门口的最后屏障,没让魔族二十万大军铁蹄踏进沧州一步。

好在由仙道盟诸多宗派组成的联军很快开赴沧州救火,其中就有战力冠绝天下的青云山两峰内门修士和后山弟子,联军中一品宗门和二品宗门以及豪门世家就已多达几十家,光是化神境大就足有上百位,元婴境修士则更是不计其数。

有着这样豪华阵容的救火队,大荒殿终于一鼓作气的扭转颓势,在夺回苍山这块重要阵地之余,也成功将魔族大军重新击退回洱海的另一侧。但初尝甜头的仙道盟联军在犯了穷寇莫追的兵家大忌后,仗着联军进攻正猛的势头,打算深入敌方领地意图围剿魔族残部扩大战果,果不其然的被魔族大军用计诱敌深入,对仙道盟联军展开了反围剿的攻势。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反复易手。

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仙道盟联军伤亡接近四成,同时也将本已收入囊中的半壁洱海给吐了回去,转而依靠苍山在洱海的滩地上,建立起规模庞大的沿海要塞抵御魔族大军。

沿海要塞由墨家以及公输世家联手打造,其规模之大,不仅占据了整块洱海临滩,其要塞主体更是鬼斧神工的构筑在浅海区之上。外侧厚实可媲美长城的菱形甲盾高高耸立,这种模样不规则的甲盾由当代公输老祖亲自设计。

当年公输世家的老祖公输子只对他的妻子和几位心腹长老提及他北上昆仑之事,之所以几年不得归家,其实正是为了协助昆仑在天堑边境上修建绵延千里不止的防御阵线。

虽然昆仑边境的防御阵线几乎只一个照面就在几十万魔族大军的奔袭下瓦解,但主要原因并不在于他设计独到的甲盾长城有缺陷,而是要归罪与那日值守边境的万仙门弟子的玩忽职守。在经过万仙门符崂长老通敌叛变伙同魔域六皇子诱杀常曦的事曝光后,昆仑方面已经将这些北上支援的万仙门弟子和长老们的身份和底细摸查的十分详尽,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不曾想千防万防,还是家贼难防。

其实若马后炮一些,也许用监守自盗形容,才更为贴切。

当年公输子梦中神游天外,恍惚中见到九州大陆无数载后种种光怪陆离的奇景。在那个没有灵气无法修行的世界,人们以无与伦比的想象力,发展出在这位仙道盟一品世家老祖眼中也要为之拍案叫绝神奇玩意。他见到有两条履带的大铁盒子上搭配有模样极不规整的奇异装甲,在战场上接连承受来自正面的火炮攻击竟能安然无恙,立刻受到启发。

公输子在马不停蹄的赶往沧州支援大荒殿后,与同行的墨家巨子们强强联手,建成了这座坚不可摧的堡垒要塞。

公输子给那些菱形装甲起了个新名字,复合装甲。

几名风尘仆仆的将领在巨大的沿海要塞中曲曲折折的快步疾走,登上要塞高层处,视野顿时开阔,旁边占地极广的作战会议室中央,摆放着绝对是如今整个沧州内规模最宏大制作最精良的沙盘。沙盘囊括了沧州境内所有的大漠戈壁与点点绿洲,更不用提战事正焦灼的苍山洱海。

大荒殿殿主余澈之女余梅天生龙女相,从勘破海市蜃楼的秘法中,独具匠心的反向推演术法,将绝学融入到沙盘中,得以在方寸间重现广袤沧州地界中的全部细节。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沙盘上那片象征着洱海的蔚蓝色彩上,以西半壁被浓厚的迷雾遮盖,显然是万魔众与魔族方面早有准备,施法影响了半壁洱海的天象气候,让仙道盟依旧只能做个睁眼瞎。

作战会议室中几名白发老者就着沙盘上的胶着局势几番模拟演练,加起来恐怕不下千岁的老人们争的面红耳赤。几名大荒殿的年轻将领也早已习以为常,找到大师兄君陌,抱拳语气洪亮的道:“报告大师兄,刚刚在洱海前沿阵地全歼了一伙过界刺探我方军情的小股魔族精锐,歼敌十七,我方战士五人牺牲,两人负伤。那些魔族崽子没给我们抓活口的机会,见无望脱逃就拼死相搏,身上没有有价值的东西。”

修为已入化神境的君陌嗯了一声,平静道:“做得很好,牺牲的战士们要带回宗门下葬,最高礼遇,记得了吗?”

几位年轻将领肃声领命,其中一人拿出一支刚刚由宗门方面拿来的传信玉简递给大师兄,忍不住偷看几眼沙盘另一侧那两位据说是青云山弟子身份的美丽女子。本来他们觉得宗主的女儿余梅已经是天底下打着灯笼都再找不出的绝色女子,谁知青云山的这两位一出现,就彻底让观者悚然动神。

那迥异于大漠女子飒爽风情的弱柳扶风,灵气逼人的剪水双眸,还有那能让人感叹“女子腰上有江山”的婀娜腰肢,无一不是世间每个男子毕生的终极目标。

而在两位女子秀色可餐的绝美容颜之余,她们的另一重身份却不免让旁人为之唏嘘不忍。

那位耀眼横空出世却早早夭折的年轻剑仙遗孀。

第511章 万魔众隔海相争,匣中剑峥嵘再现(二)

君陌接过玉简,眉头一挑道:“万仙门曾久河已死?”

君陌言语中对那位假借奇淫巧技叩开神游境大门的老者并无多少敬畏,他和皇甫幽怜自幼熟识,也敬仰那以女子身撑起偌大宗门重担的皇甫幽妍。对于那极有可能是害死常兄弟元凶的曾久河,他正是半点敬意都欠奉。

是师尊也是大荒殿殿主的余澈曾对他谈起曾久河此人,别的没说,只是轻轻抚摸那杆为镇守西域边关大门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寸阴枪,说如果自己毕全身修为气机于一枪中,可在弹指一瞬间直送曾久河到阴间奈何桥边。何等霸气!

西域大漠人,无论男女,大多都是直来直去的豪爽性子,心底的喜好厌恶都直白的写在脸上,此刻作战会议室中所有大荒殿弟子的脸上都是和他们大师兄一般无二的表情。

一袭黑纱曼妙的女子抬头看去君陌手中玉简,素手紧攥身旁另一位飘然若仙女的女子手心。

夫君,你知道吗?

那个心肠歹毒害你深陷重围的曾久河已经死了!

君陌将玉简中的信息看到最后,眉头微皱道:“万仙门的皇甫前辈如今肃清了其余三家,独揽宗门大权,将于近些时候派出援军支援我们大荒殿?”

一位大荒殿的年轻将领显然对万仙门仍心存芥蒂,连连摆手道:“大师兄,这‘好意’咱们心领就好,可万万不要让万仙门的那些人来和稀泥。公输子老前辈之前不是说了吗,昆仑与公输家辛苦数十载修建起来的防御阵线,就是因为那波北上的万仙门弟子中又有反骨之人,才害得昆仑不得不用无数人命去填补那被冲垮的防御阵线呀!”

君陌陷入两难之地,万仙门的皇甫幽妍前辈可谓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她为人如何,他心底再清楚不过,就连身为九州枪仙的师尊也心甘情愿的和皇甫幽妍以姐妹相称,除了偶尔埋怨她这姐妹过于优柔寡断外,其余无不是褒赞之词。既然皇甫幽妍前辈已经重掌大权,那这批援军应当是可以信任的,要知道因为之前那次追击穷寇的决策失误,导致眼下他们的兵力远不如之前那般可以挺直腰板。

玉简信息应当是直接拓印的原本,在“支援”二字的前面加上了特殊二字,这倒是让君陌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这封来自万仙门的传信是那调皮捣蛋的皇甫幽怜所写?

君陌猜测了一会,也就不再去思量这种旁枝末节之事,视线转向这座名为窥天的沙盘北侧。在那里,他的师尊正以一己之力牵制住万魔众整整六位欲搅动风云的炼虚境大能。

这位大荒殿中最声名显赫的首席弟子拳头骤然紧攥。

一阵略微咸腥的海风吹进作战会议室中,已经是青云峰内门中实力第一的青璇骤然色变,抓住莘彤的手冲了出去。作战会议室中所有人都被惊动,也跟着冲了出去。

瞭望台上渐渐大风起,远方海面上迷雾厚重依旧,但此刻迷雾颜色却愈发漆黑如墨,仿佛其中藏有滔天凶兽。

所有人都站在青璇身后,目光紧咬远方,他们在等。

天生风灵圣体的青璇能够从驳杂无章的风象中辨别出常人无法领会的重要讯息,这等足以媲美顶尖神通道法的天赋在如今两族战场上的价值和作用,可以与窥天沙盘比肩。

渐渐起势的咸腥狂风缭乱了青璇三千海蓝青丝,经过再三确认过无疑后,她于风中呐喊,声彻四野。

“魔族来袭!天元中腹!”

……

栖凤峰下轻舟镜湖依旧,有重换黑衣挎剑在腰的年轻男子足尖轻点在湖面上,随风皱起涟漪,身形飘摇远去。

当常曦出现在红袖峰主的面前时,曾对常曦关照颇多的红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所见,以为是阴间鬼气侵体,拔剑娇叱欲斩。把我们这位在黄泉界叱咤风云兼具大阿修罗王和纣绝阴天宫宫主身份的小常曦吓的面无人色,在女子漫天的情丝剑气下左闪右躲,直到把喉咙都解释到冒了烟了,那曾经为常曦操办婚事的红衫女子这才知晓真有奇迹发生,丢下剑通红着眼睛将常曦死死搂在怀里,胸前那两座令人叹为观止的巍峨雪峰时隔多少年后,再一次将他狠狠镇压。

常曦从两座巍峨雪山的镇压中艰难挤出脑袋,鼻尖恰好顶到女子莲花瓣似的下巴,行事风格远比这小子的师尊要百无禁忌些的红袖咯咯直笑,揉了揉她视如己出的常曦脑袋,捏住他的鼻子呵呵道:“你这臭小子总不至于刚从黄泉归来就来我这吧?给老娘老实交代,回来几天了?”

被女子死死按在胸前的常曦脸颊被两侧的肥腻白肉给挤压的嘟起,声音都给挤变了形,老老实实道:“三天了。”

“行啊你臭小子,长能耐了啊?都回来三天了,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避开我每天的神念扫视?”红袖十指在常曦身上掐来掐去,再仔细感受这小子身上的气息,悚然一惊,双臂下意识的松了劲,让这滑头小子趁机挣脱了双峰镇压,惊异道:“短短几年,你竟然已经是半步炼虚境的修为了?”

颊带乳香的常曦自觉扳回一城,得意的道:“那是。”

红袖体质天生异香,在栖凤峰山巅站的久了,闻香而来的花蝶围绕着气质独匠的女子翩翩起舞,此情此景若让那些修仙界中仰慕她的修士瞧了去,还不得一个个丢了魂?抬指引蝶落的红袖黛眉微蹙道:“不知为什么,你虽然只是半步炼虚境的修为,为何我却有种感觉,如果是我和你这小子展开搏杀,两人之中只能活一个,活下来的那人,只会是你?”

常曦闻言不禁感叹,这女人天生的敏锐直觉,难不成是老天爷赐予她们的天赋神通不成?这一猜,就八九不离十。

能正面与曾久河斗法的半步炼虚境,还算是半步炼虚?

红袖摆了摆手,索性不去想这些了。当年她和云忧在见识到了尚且只是练气境的常曦那浑身不似人骨人血的骨骼和血液后,就已经知道这个小家伙今后绝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她作为长辈,见到后辈茁壮成长,她心里只有说不出的高兴,希望这些小家伙能尽快肩负宗门的重担吧。

红袖微微思索,脸上顿时露出狡黠笑容,手指上勾起那道可以开启天剑峰剑冢禁地的令牌,双手环胸笑问道:“让本宫猜猜,你小子之所以来找我,要寻的可正是此物?”

常曦一记马屁毫不犹豫的拍了过去,“红袖峰主英明!”

第512章 万魔众隔海相争,匣中剑峥嵘再现(三)

青云山中种类繁多的阵法林立,其中天剑峰上因为有剑冢禁地的存在,诸多阵法的强度和密度仅次于青云峰。而此刻天剑峰上八成内门弟子已经奔赴沧州战场,峰主申屠烈也随掌教等人驰援局势最是紧张的北域前线,整座天剑峰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天剑峰的长老们纷纷将平时关闭的阵法悉数开启,以尽可能弥补因巡守弟子不足而导致的空档。

只可惜这些能够将寻常弟子拒之门外的阵法,在真正的阵法宗师面前,就显得有那么些火候不足了。

隐匿身形的常曦如在自家后花园中般,轻松写意的直上天剑峰,旁若无人的来到剑冢禁地前,以手故意拨动禁制,吸引了禁地前几位驻守弟子的注意力,腰间一块青绳串着的令牌上光芒微闪,他径直走进剑冢之中。

剑如同人一样,无论是仙兵神武还是凡铁俗器,都各自有着生命,当他们退隐江湖后,剑冢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与藏道峰上藏剑三千的剑池不同,埋剑远不止十万柄的剑冢气象是外人无法想象的巍峨。

浓郁到已经和实体无异的磅礴剑气在剑冢空间卷荡成潮,一遍遍不知疲倦的涤荡着安息于此的十万利剑。剑冢中并不设立任何阵法,因为这无处不在的剑气浪潮就是最好的防护,没有深厚的剑道底蕴,在这里根本寸步难行。

常曦于万剑从中过,手指划过这些沉寂于此的利剑剑柄,上面满是历史厚重的沉淀味道,他心潮不免澎湃,眼前缓缓展开一幅无数青云山历代掌教和先辈们执剑开辟山河的恢弘画卷。感叹之余,不免唏嘘时光才是那柄最锋利的剑。

“任时光蹉跎沉浮,我辈向剑之心依旧吗?”

剑冢中剑气浪潮遇到常曦这块礁石便自行分成两股,环绕在他身边,常曦心中隐隐有一丝大明悟,但那股玄而不定的感觉过于缥缈虚幻,没有办法立刻抓在手中。

常曦微微一笑,并没有强求,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急。

渐渐步入剑冢深处,映入眼帘的是块巨大的剑型石碑,石碑前供有四槽,却只埋有三柄造型各异的剑。

常曦曾听六师姐说起过,剑冢中四槽的供祭之剑,乃是青云山开山鼻祖青云子一生所用过的四柄剑。

第一柄是一柄青光闪闪的无名利剑,剑槽下刻有铭文: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徽州群雄争锋;第二柄是陨铁重剑,外表黑黝,剑身深黑之中隐隐透出红光,三尺多长,重有千斤,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圆圆的似是个半球,剑槽下铭文刻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不惑前恃之横行九州;而到了第三柄剑,则是柄已腐朽的木剑,铭文寥寥只十七,却让人闻之莫名心潮澎湃。

而立之年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

第四道剑槽中空空无也,“难道第四柄剑是历代掌教的传承之物?”常曦心里这般想着,低头去看第四剑槽下那行铭文,顿时浑身血液为之沸腾!

修剑百年,万物为剑。

何等惊才艳艳!

常曦深吸一口气,朝着剑型石碑恭敬一拜。

常曦仔细感受着剑冢中剑气浪潮里旁人难以察觉的细微波动,抽丝剥茧般,只寻找冰火双属性的剑气源头,很快在庞杂如线团的汹涌剑气中,寻到到了那根红蓝两色的漂亮线条,他顺着这根线条继续向剑冢的尽头摸索过去。

良久后驻足,他嘴角绽放温暖笑容,他终于见到师尊了。

云忧此刻正盘膝在数道重合的聚灵阵法中,倾国倾城的姣好面孔上满是肃穆神情,与那一袭偏爱的洁白雪纺纱彼此辉映,令人生出圣洁不可侵犯之感。女子两只素手交叠在腹,身畔冰火两仪剑浮游,她在汲取聚灵阵中的精纯灵气之余,也在小心翼翼的纳剑冢中封存几百载的浓郁剑气炼化入体。

女子体阴,终日不见阳光的剑冢中除了有浓郁剑气外,惊人的寒意也非同小可。若凭借雄浑的剑道底蕴和修为在剑冢逗留一会并非不可,但这位青云山九峰里最年轻的峰主已经在剑冢中足足闭关数年,体内积淤的寒气早已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尽管有着冰灵根相助,情况也依旧不容乐观。

女子体内跌宕起伏的化神境修为的确正处于最后**颈,只要突破成功,就可以成为九州金字塔尖的炼虚境大能。

云忧对自己不可谓不狠。

她虽身具冰火双属性灵根,但论及炼化寒气的能力远远不如单属性冰灵根。所以她干脆对此不管不顾,打算借剑冢中的剑意和寒气一举突破至炼虚境,至于这样以后会落下怎样的后遗症,那都是以后的事。没有炼虚境的修为,她要怎样才能为她那不幸夭折的徒儿报仇雪恨?

常曦在女子面前缓缓单膝跪下,浮游在侧的冰火两仪剑认得眼前男人是谁,剑气上传来欢呼雀跃的波动,女子紧蹙的黛眉上有刹那的茫然和仿徨,有所察觉的她眼角泪水只才刚刚流过脸颊,就被身上的彻骨寒气冻成剔透冰珠。

常曦伸手,温柔替这个爱他如子的女人抹去脸上冰珠,咬破手指,金血流淌在聚灵阵中,只眨眼间的功夫,原本深蓝色泽的聚灵阵法变成耀眼的纯金,聚灵阵中的几处纹路被他悄悄改动,聚拢之力徒增数倍不止,剑冢上空顿时出现了灵气暴动的倒灌龙卷,整座天剑峰上所有的精纯灵气都聚集过来,在剑冢上空甚至下了一场浓郁灵气汇聚成的春雨。

金光愈发璀璨,云忧睫毛上凝结的冰霜消融而去,体内的浩荡气机再攀楼,开始冲击通往炼虚境的最后桎梏。

常曦跪在师傅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愿师傅能于炼虚境中天下无敌。”

呢喃声在剑冢中回荡许久,却已不见方才徒儿身影。

剑冢外,一道黑衫御起璀璨剑光直上云霄,云海之上有羽翼狰狞的巨大战舰沐浴在阳光下等候已久,几乎遮天蔽日的海东青族群让人望而心惊。

战舰甲板上洞幽部全军集结,比起去时一个不少。

青龙潭下十族妖兽大能皆在,弑天看着从黄泉归来而起已经真正成长起来的少主,眼眶微微湿润。

从万仙门远道而来的三位龙子和海族大长老和大供奉看向遁来的金色剑光,笑着点了点头。

舰首裸露莲足的白衣女剑仙莞尔一笑,“去哪?”

常曦剑指西域,豪迈道:“目标沧州,扬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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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万魔众隔海相争,匣中剑峥嵘再现(四)

镇守半壁洱海的仙道盟联军在青璇的奇思妙想下,将整个洱海战场以围棋棋盘的格局展现出来。形如棋盘的战场被彼此纵横十九道平行线划分成三百六十一处交叉点,洱海上若有地方发生交战,被标记出来的三百余处交叉点可以帮助仙道盟修士在第一时间锁定方位继而展开针对性的支援。

而在这样三百六十一处交叉点上,在正北正南正东正西这样的外围方位上,分布有八处星位。洱海战场这座棋盘上万魔众与魔族的联军占据正北方向的三处星位,仙道盟联军占据正南三处星位,而两军正中间那处兵家必争的星位,则被称之为天元,连同那一块广袤区域叫做中腹。

如今天元中腹已被魔族大军抢攻,局势岌岌可危。

瞭望台上所有大荒殿将领已经各自率领兵马准备死战。

一黑一青两道女子身影冷冷看向洱海尽头。

如黑云压境的魔族大军如期而至,大军阵型中央那四足粗如殿柱的踏海魔物狰狞可怖,是魔域中凶名赫赫只为皇族赢氏效力的吞山兽,背上有两张深扎血肉中只有帝王家才能镌刻龙纹的华贵高座,此战竟是四皇子与五皇子御驾亲征!

雍容华贵的五皇子赢莫生看似衣衫宽大,袍子下实则是半点不显臃肿的壮实身躯,他一手提起一名被残忍削去双臂的仙道盟前哨修士,眯眼问道:“你们沿海要塞中藏兵多少?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否则你的下场,就和你那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袍泽们差不多了。”

赢莫生面无表情,将这名约莫是队长身份的修士的颈骨扭动的咔嚓作响,强迫他朝吞山兽下面看去。

被断去双臂不能挣扎的修士眼眶中顿时血丝密布!

他的队员们如同被剥鳞的鱼赤条条锁在案板上,被魔族大军用作炮灰的低阶魔物用刀,残忍的将毫无反抗之力的人族修士四肢剁碎,纷抢那些新鲜血肉大快朵颐。偏偏修士们还被喂下南疆奇蛊,锋利的刀也刻意避开了要害,让修士们一时半刻根本无法气绝,只得哀嚎着看着自己被千刀万剐。

而女修士的下场则更是惨无人寰,剥如羔羊后直接被丢进魔物浪潮中受尽凌辱,白若胜雪的肌肤很快淹没在丑陋魔物的本能欲望中,没有哭喊,只有声声重如擂鼓的皮肉相击。十几具滑腻如羊脂白玉的肉体,只几炷香的功夫,就在无数魔物的胯下被玩弄成一坨坨彻底看不出人形的肉块。

什么是地狱?这里就是地狱。

自诩最擅玩弄人心的五皇子笑道:“是想做魔族大军的盘中餐被千刀万剐,还是选择体面的上路,想好了吗?”

双臂被削但脊梁依旧挺直的修士回答他的是一口血箭。

血箭距离五皇子面庞只差半尺,便被焚烧成虚无。

赢莫生咧开嘴角阴冷的笑,抬臂运起无边膂力,将这胆敢忤逆他的人族修士向着沿海要塞的方向高高抛出,然后陨石般狠狠坠砸在海面上,顷刻间骨肉尽碎成烂泥,鲜血溅射在高高耸立的复合装甲集群壁垒上,满是刺眼猩红。

袍泽的惨死和魔族的挑衅让已经集结完毕的仙道盟联军咬牙切齿,都加大力度握紧了手中兵器。

他们都在等军阵最前面的君陌师兄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将这些天杀的魔族杂种彻底碾压成灰!

大战将起,许多隶属大荒殿的战士们眼帘微阖,都在心底默念起一首师兄经常念叨而后流传整个沧州的质朴诗谣。

大荒儿郎手中枪,保家乡,杀破狼;

铁血枪魂今犹在,回首望,梅花香。

背后披风猩红如血的君陌开始拖枪奔跑,枪尖划破碧涛滚滚惊起雷霆,雷光龙蛇游走间,枪尖猛然抬起,向前一点。

仙道盟联军与魔族大军几乎同时展开冲锋。

注定今朝不平静的洱海只刹那间风起云涌!

作战会议室中,线条泾渭分明的窥天沙盘上两线大潮以天元中腹为目标以迅雷之势疯狂推进,占据南方的仙道盟联军两侧有番号为游骑兵的几支战部绕出一个巨大弧度,避开正面必定死伤惨重的绞肉机战场,展开凌厉无匹的巨大锥矢阵型,欲从魔族大军相对防守力量薄弱的两翼展开奇袭。

两线大潮终碰头,见面就是入肉如骨。

君陌提枪在惊涛骇浪中踩出绵延千百丈的刺眼雷池,目标直指吞山兽上好整以暇的两位御驾亲征的皇子。

一名大荒殿修士和魔族精锐同时将手中兵器送入对方胸膛,魔族精锐手中的破虏刀血槽极多,刀背刀口形如獠牙,只轻微抽扯,就从大荒殿修士胸前的巨大伤口中拉出一堆带有粉红血泡的碎肉骨渣。大荒殿修士无视重创,手中陨铁枪一拧再拧,气机贯达枪尖继而炸裂,生生将魔族精锐胸口炸出海碗大小的血洞,心脉破碎,顿时死的不能再死。

知道必死无疑的大荒殿修士没有抽出贯穿他胸口背后的破虏刀,拔枪踉跄着打算再冲锋,嘴角鲜血流淌如小溪的他惨笑念叨着杀一个不亏本,杀两个转一个。只是尚未迈开沉重无比的脚步,就被对方紧跟而上的其他魔族精锐给一刀沿着肩胛骨斜劈到腰腹,猩红肚肠脏器噗通落海,才刚刚及冠的大荒殿修士的上半身跌落碧涛中,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修仙界中的战争场面,其实远没有俗世里说书先生口中那般眼花缭乱,除去那些可以影响乃至主导战势走向的顶尖大能们外,元婴境以下的冲阵互杀,都是些眨眼间分出生死的简单而又狠辣的招式,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招架子若放在这等见面即分生死高下的残忍战场上,只能沦为陪葬品。

低空掠过海面的青云峰和天剑峰两峰内门剑修与驾驭魔物飞禽的魔修空中力量展开角逐。

背上双翼肋生四翼形如蝙蝠的狰狞魔物遁速极为恐怖,依靠高速飞行拉扯出的飓风和天赋的音波神通给当初的仙道盟联军造成过令人痛心疾首的巨大伤亡。这次来自青云山的数千剑修们有备而来,自封五感中的听觉和识海神识神念,完全依靠敏锐如剑的目力对敌。

一时间,洱海上空万千灵光剑光汇聚成丝毫不输洱海碧涛滚滚的大江浪潮,与嘶鸣厉啸的魔物飞禽集群猛烈碰撞。

第514章 万魔众隔海相争,匣中剑峥嵘再现(五)

魔族大军中除去海量只知杀戮的魔物外,最多的炮灰当属万魔众修士。万魔众那些个老家伙既然打定主意要捧魔族的这只臭脚,显然已经全然不在乎这些入不得他们法眼的低阶修士了,只要魔族能够踏平九州,到头来享福的还是他们这些舍不得轻易陨落的老家伙们。至于万魔众下面弟子战后能幸存几何,又关他们什么事?

自古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指的就是眼下。

战场中央,以君陌手中那杆雷蛇缠绕的青梅酒为中心出现了有违常理的空心圆,拖曳漫天雷霆跃起的年轻将领刚刚对着吞山兽上两位皇子杀去,就被侧翼突然闪出的一名背负巨大棺材的老者两掌击中。一掌拍在雷弧跃动的枪头,一掌拍在千年盐木冶炼的胸甲,两掌成效虽并不能让老者满意,但也足够仍这位手执青梅酒的枪修无法靠近两位皇子了。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南疆炼尸谷的开山鼻祖曹满。

面对两军交战依然闭目养神的四皇子赢珏终于睁开眼帘,视线瞥向出手护驾的老者,呵呵笑道:“曹老先生现身真可谓及时,不如这拍苍蝇的小事就交给老先生了,如何?”

身为炼虚境大能的曹满连连躬身,诚惶诚恐谢过隆恩。

好一只卑躬屈膝的老狗。

君陌体内磅礴的血气冲散老者阴毒两掌中的蚀骨灵力,身形落回海面上,顿时就被蜂拥而来的魔族精锐和万魔众修士倾尽全力的截杀缠斗。如君陌这等在仙道盟联军中身份举重若轻的将领只要亲身陷阵,必定会遭遇对方潮水般进攻的主要目标。只要能把他拿下,用长枪刺穿胸膛挂在枪尖上,就可以在顷刻间把仙道盟联军的气势打压到最低谷!

但君陌身为大荒殿首席弟子,是那位女子枪仙一把手调教出来的绝世猛将,一帮魔族精锐和万魔众走狗又怎能轻易斩获他的项上人头?只见他再度拖枪而起,脚底雷弧随他直上天际,漫天龙蛇游走的雷霆顿时潇潇如雨下,粗有儿臂的雷柱只要粘身,就必然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我劝雷公冲抖擞,魑魅魍魉哪里走!”

举枪引动天雷的君陌宛如神袛,脚下翻涌的浪潮中浑身焦糊的血肉尸体迅速累积,继而沉入洱海深处。

在目力穷尽的天空高处,双方炼虚境大能已经交上手,弥漫洱海上空的黑云之中不时闪动出神通术法的耀眼光芒,隐约可见翻滚的云海中双方大能你来我往,战况异常胶着。

曹满既然奉四皇子之命要驱赶苍蝇,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声名鹊起的晚辈大杀四方,身后背负的棺材自行飞出凌空不落,打开一道裂缝,阴冷诡谲的气息顿时弥漫战场,一只白玉色中泛着淤青的纤细手臂探出棺材盖,继而有着一具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的曼妙身躯重见天日。

被炼尸谷曹满祭为压箱底的炼尸竟然是名女子!

从棺材中走出的炼尸身形来看,不难瞧出生前是位尤物至极的风韵女子,她浑身肌肤白皙但布满指痕淤青,但唯独那脸蛋没有丝毫破相,属于是让男子看一眼就想到床笫间鱼水欢愉的狐媚子。尤其此时这炼尸女子微微佝偻腰肢,胸前恨比天高的玉女峰丝毫不加遮掩,如同一对倒立春笋,就更不用提这狐媚炼尸两条修长玉腿间门户大开的芳草萋萋了。

哪怕自问心性坚如磐石的君陌,在瞧见这具可谓是放浪形骸至极的炼尸后,也不禁有片刻心神摇曳,却不是因为这不着寸缕的狐媚女子,而是他认出了这具炼尸的生前身份!

竟是南疆盘丝岭中号称坐拥三千面首的白骨夫人!

坐在吞山兽上指点江山的五皇子瞧见炼尸上的淤青指痕,不禁纵声笑道:“这白骨夫人自本皇子来到你们南疆万魔众的地盘后,想尽了办法要爬上我和四哥的床榻。不得不说这白骨夫人侍奉男人的本领当真是你们万魔众一绝,只不过这烂货竟想从我和四哥身上汲取元阳,这就是大大的不智了,所以干脆被我们兄弟俩榨干了元阴和全身修为后丢给曹老先生你做成炼尸,万万没想到老先生的祭炼速度这般快。”

“只是没想到曹老先生竟还有恋尸的癖好,这破鞋虽然身子不再热乎,但若视作玉佛,夜里搂在怀里发泄一二却也别有一番情趣。能够亵玩昔日你们万魔众九尊之一的白骨夫人,以曹老先生的金枪不倒,想必定然是要夜夜笙歌的。”

四皇子赢珏接过话头,嘴上一口一个老先生,看似客气,但字里行间却满是不加掩饰的讥讽和不屑,尤其是在两军面前毫不避讳的揭露他夜夜金枪捣玉佛的老底,让平时在南疆地界上极看重脸面的曹满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强撑笑脸。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必须忍。

昔日南疆坐拥三千面首号称在床笫间能以一双玉腿让男人登仙的白骨夫人,如今悲惨沦为人不人鬼不鬼的炼尸,修为依旧吊在炼虚境的门槛上。难怪万魔众方面会选择让曹满贴身跟随保护两位皇子,毕竟以曹满修为加上这具炼尸,让他面对仙道盟任何一名同阶修士都可以稳操胜券了。

只见白骨夫人仰首嘶鸣出靡靡之音,在曹满面无表情的抬指一点中,身形朝向战圈中最显眼的君陌暴掠而出。

君陌身旁几位不知这具炼尸底细大荒殿枪修见状互视一眼,立刻率先迎上阻截这妖女为师兄分忧。白骨夫人无视周围枪修,经由大漠陨铁淬火浇铸的枪尖刺在女子玉色肌肤上,生出金石之音外竟还擦出刺眼火花!

白骨夫人玉手捣出,直接洞穿一名枪修胸前的盐木甲,慢慢掏出仍在跳动的心肝,张嘴吞食下去,丰满诱人的唇角顿时鲜血淋漓。不待周围修士惊骇回神,继而转身十指上幽光闪动,阴毒灵力寄附指尖,削断长枪,割下大好头颅。

赤身妖女周围一圈立志保卫家乡的年轻枪修自胸腔以上空空如也,跌入洱海,荡起血色涟漪,只刹那间身死道消。

目睹这一切但出手为时已晚的大荒殿首席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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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章 万魔众隔海相争,匣中剑峥嵘再现(六)

生前被戏称为人尽可夫的白骨夫人在沦为炼尸后,出手依旧狠辣无情,体态丰腴撩人的天然魅惑已自成神通,道貌岸然的曹满在祭炼时刻意将其保存下来。

那不加遮掩的硕胸丰臀下的旖旎风光可谓杀伤力十足,防不胜防的魅惑直捣内心深处,撩拨起被蛊惑之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寻常仙道盟修士无论在这妖女身前还是身后,视线都无法避开那两瓣饱满胸脯或是挺翘臀肉,体内的灵力和气机都会不同程度的受到影响,继而运转迟滞受阻。

白骨夫人的曼妙身躯经过非人祭炼后,似乎有种魔力,可以将战场上的众多视线聚集向她,继而展开魅惑。

本来青云山的剑修们因为对抗魔族飞禽,大部分人已经屏蔽自身听觉和神识神念,独独剩下的视觉又开始不受控制看向那魅惑众生的裸露妖女,许多剑修眼睛瞪出猩红血丝,强迫自己不受妖女魅惑。

攻势凌厉的剑修阵型在突如其来的百般破绽下,被抓住机会的魔物蝙蝠成群结队的厉啸着划过身边,比刀剑更锋利些的六翼将深陷魅惑不可自拔的剑修们当空分尸,天空顿时下起了一阵血雨。尸块切割边缘光滑如镜,有的尸块还未来得及沉入大海,就被一些低阶魔物捞起塞入嘴中狼吞虎咽。

凌空负手而立的曹满目睹脚下已成绞肉机的修罗战场,桀桀冷笑,修道两百余载的他看向自己一手造就的“白骨夫人”,眼神中充斥着令旁人胆寒的畸形欲望。

为炼尸谷老祖的他根本不在乎白骨夫人是人还是炼尸,能把昔日位列万魔众诸多宗派中九尊之一的白骨夫人日日摁在胯下驰骋鞭挞,这种心理上的病态快感让本就性情古怪的他可谓是百年老成后再度铁树开花,几乎夜夜乐此不疲。

白骨夫人生前被视女子如猪狗玩物的两位皇子汲取了元阴和修为,所以曹满将她的这副哪怕死后也已经勾人心魄的姣好皮囊里灌注了大量深埋地下的精纯阴气,这才祭炼成如今白骨夫人浑身介于白玉和青玉之间色泽的皮肤和并不牢固的炼虚境修为,被曹满在床榻上称之为“玉面佛”。

炼尸谷老祖曾拍着刚出炉已无自己神智的白骨夫人吹弹可破的脸蛋戏谑道:“听闻那佛门中有烂陀山女菩萨在剔尽满头烦恼丝后,逢春青丝又三千。眼下我曹满也借天时地利亲手炼制出玉面佛,孰强孰弱?到时候只待魔族大军踏平九州仙道盟,我曹某人定要尝尝那女菩萨究竟是何等滋味!”

曹满一把揪起玉面佛的满头青丝,将她的头按在胯下,阴鸷暴戾道:“贱货,老夫想你的小嘴儿都要想疯了!”

金枪捣玉佛,人心不足蛇吞象。

洱海一畔,于血沫翻滚的浪涛中缓缓升起一座点将台,点将台上有白绫白绸胜天仙的女子手握战鼓槌,擂鼓震天。

大荒殿殿主之女余梅用纤细的手臂执槌擂响大荒军鼓,鼓声气势磅礴,慷慨激昂,好似在两军阵前以岳撼山崩的战鼓雷鸣,勾勒出一副大荒儿郎执枪金戈铁马的壮美画卷。

一曲浩荡长歌的大荒赋,振奋军威,一扫白骨夫人天然魅惑的靡靡之音,大荒殿将士们连同青云峰主力剑修们双目恢复澄澈,枪势剑势再暴涨,大显神威。

看着那白绫如雪的殿主之女擂响等人高度的大荒军鼓,四皇子的眼神终于有了些波动,一只白头鹰化作肉眼难及的一条白线掠向徐徐向海岸线推进的吞山兽上,四皇子架臂停鹰,取下鹰喙中的魔纹玉简,审视其中信息后,眯眼笑道:“父皇曾说这压着南疆万魔众多少年动弹不得的西域枪仙会是此行的最大阻碍,可惜那神游境的女子枪仙,似乎已经深陷东线战场的泥沼之中,被万魔众之前派出的六名炼虚境宗主给设计埋伏,已经有两名大荒殿炼虚境长老陨落。”

五皇子赢莫生忽得站起身来,体型如山岳的吞山兽头颅顿时猛的一沉,他嘴角阴冷笑道:“也不用指望万魔众那几个骨头软的很的老不死真能把那大荒殿殿主如何,充其量只能是困住一时半刻,击杀是断然没有可能。不过若是我们能把这擂鼓娘们擒住,汲取完元阴再用来威胁那位女子枪仙,想必定能事半功倍!”

曹满任由出自他手的那尊不着寸缕的玉面佛在两军阵前搅动风雨,随着吞山兽那两只粗比殿柱的前腿屈膝跪下,他双目徒然圆瞪,那目中无人的五皇子竟然亲自出手?

华贵锦袍上绣有五爪蛟龙的人影笔直奔向点将台!

护妻心切的君陌满脸狰狞的拖枪驰援赶至,化神境后期的修为喷薄涌动,在他身畔激荡起成百上千条怒目雷蛟。

已是化神圆满境界的五皇子面色犹豫一瞬,伸向那擂鼓女子的手终归还是不甘心的缩回,双臂上魔纹如锁链缠身,大只大手如同绞盘般,将迎面扑来无数条雷蛟绞碎成虚无。继而鬼使神差的一个偏头,躲过于漫天雷蛟中骤然刺出的一杆泛出深紫色泽的长枪,霸道雷弧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胆敢孤身陷阵的赢莫生显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手掌上幽光吞吐,将雷弧跳跃的枪尖锁住,向后发力一扯,继而轻描淡写的一击源自魔域皇室神通中赫赫有名的摧魂掌拍在君陌的千年盐木甲上,顿时甲胄碎裂成灰。

近距离硬吃一击阴毒霸道的摧魂掌,君陌胸肺间犹如翻江倒海,勉强挥动青梅酒击退打算揉身再上的五皇子,身形踉跄落下,半跪在点将台上,一口逆流鲜血喷出。

放下鼓槌扶起夫君的余梅大惊失色,君陌吐出的鲜血中,竟是不知何时爬满了活物般扭动的黑色丝线,想用灵力震碎这些毒物,却发现不仅毫无成效,而且灵力还被转化成黑色丝线的养料逐渐壮大,竟端得霸道无解!

不急于追击的赢莫生冷笑道:“便是我们魔域皇室中人,也不敢亲身体会这摧魂掌的滋味,掌劲入体便化毒,无解,下场就是化作一滩脓水。只不过以你这化神境后期的修为,撑上半个时辰没问题,你们夫妻趁早把该做的事都做了,就算你们在大军面前媾和温存一番,也并非不可以啊。”

被羞辱至极的余梅捧着君陌脸庞,泪如泉涌。

君陌手中青梅酒由深紫再转紫黑,他拼上这条残躯也誓要将这五皇子毙命于此!

执枪再度奔跑起来的他有一瞬大彻大悟。

他似乎能够明白当年常曦兄弟面对六皇子时的心境了。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沿海要塞方向骤然传来一声响彻苍穹的凤鸣,一道翼展百丈卷黑炎的身影跨海而来。

第516章 万魔众隔海相争,匣中剑峥嵘再现(七)

一艘六翅羽翼狰狞的战舰撞破云海,笔直朝着沧州方向全速前进。在战舰的身后,遮天蔽日的海东青群数以万计,不闻厉啸,只闻翅尖鹰喙划破罡风的尖锐嗤响。

经过连续几日昼夜不眠不休的长途奔波,战舰上的众人却都丝毫不见疲惫。海族大长老和大供奉承皇甫幽妍之托,与三位龙子共同随常曦赶赴远在西域边陲的沧州。

两位海族中高居榜上状元和榜眼的强者可谓兢兢业业,似两座门神般屹立在舰首两侧闭目调息。而至于睚眦这货,就远没有大长老他们那般老实。此时战舰上可谓强者如云,警戒周围的事情也轮不到他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操心,很多时候他的眼光都是丢在其中几位极为惹眼的女子身上。

作为九位龙子中既生来嗜杀又生性风流的他阅历不浅,尤其挑女子的胃口尤为刁钻,但哪怕是以他的胃口来衡量,却也不得不佩服那位龙族少主挑女伴的眼光真是出众。

睚眦堂而皇之的把视线黏在洞幽部中一袭曼妙红甲英姿飒爽的女子将领的胸脯上,那真叫一个山高挺拔风光好;继而视线转向一位个子玲珑小家碧玉般的姑娘双肩上,那里盘踞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云中龙龙首,竟是女子香肩真龙卧!以睚眦的毒辣眼光,自然不难猜出这龙首纹身下定然还有着龙躯龙腹龙尾龙爪,瞧这玲珑女子的体态,想必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和两瓣翘臀上定然也是真龙盘踞,好一个香艳旖旎。

这位风流龙子的手中折纸扇摆个不停,眼神一路飘过,那位冷淡如冰山的黑甲女子身上,有着和少主如出一辙凛冽剑气,好似同宗同源一般。睚眦吃不准这位冰山美人的身份,难不成是少夫人?连忙挪开眼神,这一挪,就挪到了旁边鹰身女皇挺翘浑圆的两瓣屁股蛋上,当即就是一顿大饱眼福。

结果当这位“登徒子”的视线准备瞧紧一对雪白莲足再往上细细打量时,那位犹胜天山雪莲的白衣女子似乎是敏锐感应到了背后的黏人视线,回眸剑出一寸,无形剑气游过人群间隙,如火树银花般烧着那把折扇,让睚眦一阵大呼小叫。

战舰钻破高空罡风,终于驶入沧州境地。

原本热风折草的美丽景致陡然一变成荒凉的无边大漠。

立于少主背后本体是弑天虎的红须虬髯汉子目光凝重,在仍有不短路途要赶的天边远方,绵延万里不止的天际苍穹上已经再无一丝云彩,隐约可见那边的天空已经蔚蓝不复,到处都充斥着五颜六色的斑斓,每一道颜色都令人心颤。

大长老和大供奉双双睁开眼帘,生性风流的睚眦目光不再流连于女子腰肢胸脯,看向虽见斑斓但闻血腥的远方。

那里就是西域边境的主战场,苍山洱海。

“洞幽,战部现在就交于你指挥了。弑天还有夙悠,妖族大军就拜托你们了,我先走一步。”黑袍黑剑的年轻剑仙用一束黑带绑起随风狂舞的黑发,双脚轻踏,离开舰首。

一道耀眼金光以世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横贯整个天际!

……

几年前六弟赢德在九州境内身死道消的讯息传回魔域,倒是在皇族中掀起不小的波澜,惹来父皇震怒。他们兄弟几人暗中巴不得这个野心比能耐大的弟弟早点死,也好在将来的皇室夺嫡中少一个竞争对手。至于皇族赢氏中如今唯一剩下的八妹,区区女子,如何能有资格够与他们同台争抢?

而眼前这只曾让六弟朝思暮想也要弄到手的炉鼎阴凤,相信没有任何一名皇族宗亲会愿意放手!

五皇子赢莫生狰狞笑道:“来得好!”

翼卷洱海千层浪的阴凤击破长空,凤族神通凤煌炎随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挥洒出金色火海,凤背上有三千海蓝青丝迎风猎舞的女子皓腕轻抬,号称可焚尽万物的凤煌炎顿时随风势暴涨!不出手则已,出手则一鸣惊人!

赢莫生饶是有半步炼虚境修为护体,也不敢硬抗这鼎鼎有名的凤族神通。魔域中有堕出妖界的骨龙被父皇所降服,他们几位皇子公主都曾见识过那骨龙龙威,只是叛出龙族的区区骨龙,一口龙息下也要万物俱灭。这与龙族齐名的凤族自然也不可小觑,这金色煌炎论威力,绝不在他碎魂掌之下。

凤煌炎在青璇精妙无双的风势引导下,将五皇子生生逼退到点将台千丈之外,通体幽光闪动的凤凰落在点将台上,重新变回人形,一手凤衔枝,一手月虹剑,目光森冷的紧盯远方对她抱有诸多邪念的五皇子。

青璇一跃而下到君陌身旁,这才发现君陌胸口的掌印已经泛起黑紫,嘴角流出的鲜血已经彻底变成由无数黑色丝线的组成的黏稠液体,腥臭漆黑,性命已如风中残烛,代表他命理的那根丝线已经细窄到肉眼不能见的地步。

倒在妻子怀里的雄武男子依旧没有放开手中青梅酒。

他怕松开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一袭黑裙的莘彤走到君陌跟前,眼神复杂。

眼前这一幕何曾相似?

他在那头,我在这头。

莘彤提起那柄由千年古桐木铸造的凤衔枝,对眉目凄美的余梅轻声道:“把他放平。”余梅疑惑着照做,谁知她刚刚放下怀中夫君平躺,一道剑光就掠过她眼前,径直捅进君陌的心窝,一捧仍旧滚烫的黑血沾染她身上白绫,那柄造型非同一般的长剑上煌炎如金汤流溢,顷刻间将无法动弹的君陌燃烧成一个巨大火球。

“你做了什么?!”

余梅脑袋轰的一下满是空白,不敢相信这出身青云的后山弟子竟然会当众对她的夫君下此毒手,嘶声哭喊着就要让莘彤偿命,却听到这女子淡淡与她说:“你仔细看。”

泪如泉涌的余梅回头看去,顿时满脸的愤怒化作愕然,这才发现君陌于熊熊燃烧的煌炎中竟安然无恙,嘴角流淌如小溪的黑色丝线在阵阵凄厉哀鸣中化作飞灰,鲜血重归红色,胸膛上的黑紫掌印也在渐渐消退。

余梅再顾不得其他人在旁,喜极而泣的扑倒在君陌胸膛上放声大哭,她不敢想象如果君陌走了,她要怎么独活。

双剑在手的莘彤和青璇两位女子的美眸中有欣慰,更多的却是艳羡和怀念,曾几何时她们也有过这样一段幸福美满的大好姻缘,时过境迁,越发睹物思人,思念不淡反更浓。

五皇子再次卷土重来,青璇抬手铸就风壁留守点将台,一金一蓝两柄神剑随莘彤再次对上五皇子。五皇子凭借修为上优势和招式的阴毒狠辣,一时间将这位青云后山的女剑仙逼的险象环生,不给她再度化身成凤的机会。

莘彤凤目冰冷,两剑以翠微双卷出尘势勉力分庭抗礼,忽然手中月虹剑不知为何疾速颤抖,蔚为大观的剑势就此中断,被五皇子抓到机会一记摧魂掌拍在肩头。

莘彤身形于血色浪涛中倒退数百丈,这才堪堪稳住,运起体内凤煌炎驱逐那些试图钻入经脉的黑色丝线和阴毒掌劲,皱眉看向右手那柄夫君唯一的遗物,疑惑道:“怎么了?”

月虹剑中剑灵激动到浑身颤抖,说不出半句话来。

天空中接连响起空气爆鸣的声响,吸引了洱海战场上敌我皆有的众多目光,竟是发现天空中有一道身后拖曳出千丈长虹的金色流星朝着他们头顶径直坠下!

作势再欲扑的五皇子双目骤然紧眯。

轰隆隆!

金色流星携泰山倾倒之威砸进洱海中,震起惊涛骇浪恐有千丈高,仙道盟和魔族双方大军都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天威给搅的七晕八素,惨烈交战局势一时间有了片刻停止。

当卷上天际的巨浪再砸下,人们凝目看去,继而呆滞,一时间整个洱海战场静悄悄一片。

在那金色流星坠落的地方,一袭黑袍挎剑的人影单手钳住赢莫生的脖颈高高举起,宛如手中提的不是什么威震魔域的五皇子,而是提着一只待宰的鸡。

一袭黑色祭礼锦袍的男子看着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赢莫生,露齿笑道:“魔域皇子?真巧,我以前也宰过一个。”



第517章 万魔众隔海相争,匣中剑峥嵘再现(八)

目睹堂堂皇子被擒的曹满已经面无人色。

五皇子面色铁青成猪肝,在双方几十万大军阵前被人抓住脖颈动弹不得,这等羞辱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只是此时这只钳制住他高高吊起的手臂力道实在骇人听闻,饶是以他双足一踏能让吞山兽屈膝的伟力,也依旧奈何不得这来路不明的黑袍剑修半分,这人莫不是通体由金刚石铸?

当他刚准备催动某种魔族秘术脱身时,冷不丁听到这从天而降的家伙大言不惭说他曾击杀过一位皇子,当即低头讥讽看向那剑修,欲看清这人究竟有何等脸皮满嘴胡言乱语。

这一看,让他顷刻间如堕冰窟。

这人,竟和那杀死六弟的剑修生的一模一样?!

继而五皇子甚至来不及催动脱身秘术,耳畔就响起一阵血肉撕碎如裂帛的声响,只见黑袍男子锁住他脖颈的手换上双数,错力一绞一撕,顿时剧烈的痛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眼前视线一阵晃动,旋即被海水浸染。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个剑修撕纸般将他撕裂成两块,从身躯中掏出元婴。

盘戴紫金冠的大好头颅沉海,他在魔域皇族中被父皇几次称赞的百炼之躯,在这人手中竟脆弱只如白纸,死不瞑目。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黑袍男子毫无留情的攥紧拳头,手掌中满脸惊恐不停求饶的元婴被捏碎成虚无,继而将两片被他撕碎的残躯以剑气绞碎成齑粉。这些魔域皇族体内修有魔核,大如鸽蛋小比尘埃,隐藏在血肉经脉中极难发现。只要魔核不碎不灭,这些魔域皇族中人就能凭借这颗魔核施展种族神通,继而达到死而复生的目的。

已经掐住这些魔域皇族命门的常曦自然不会忘记。

亲眼目睹那血腥一幕的魔族精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可是半步炼虚境的五皇子,炼虚境之下无敌的存在,怎么会被那同阶人族一个照面就撕成两半?与之相反的仙道盟联军在经历短暂恍惚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莘彤和青璇二人看着那袭背对她们的黑袍,指尖颤抖。

四皇子赢珏驰援不及,徒留手上的神通波动跌宕起伏,嘴角狰狞的对半空中正犹豫是该上还是不该上的曹满道:“炼尸谷是不是铁了心想从万魔众里除名?”

曹满再不敢犹豫,在床笫间被他戏谑称为玉面佛的白骨夫人倒卷回他身旁,大喊一声小辈休狂,双双袭杀过去。

常曦面对两位在南疆地域成名已久的炼虚境大能,依旧没有拔剑,赤手空拳迎了上去。惜命如金的曹满自然不会率先涉险,方才他可是在高处瞧得清清楚楚,这黑衫年轻人只双手错力绞杀,就将能那炼体境界已算一览众山小的五皇子撕纸片人般给撕成两半,膂力之霸道堪称离谱。

他自问老当益壮,两百余岁的他仍能夜夜金枪鹤立捣玉佛。但论炼体修为,可就比那五皇子逊色了不止一星半点,这要是再碰上这膂力古怪的黑袍修士,岂不是一个照面就要落得个凄惨分尸的下场?

常曦踏海奔跑的路上不少魔族精锐拦道,位置越是靠近那头吞山兽,地位和实力都可谓是大军中首屈一指的存在。只可惜这些魔族精锐的下场和曹满之前所料八九不离十,但凡被那黑袍修士近身的,无一例外是不得善终的分尸下场。

重新厮杀起来的两族战线中,出现了仅凭一人之力就闯荡出血浪碎肢翻飞的修罗之路。

浑身不着寸缕的白骨夫人扭动着水蛇腰肢迎上,在外人眼中似乎这具已经沦为炼尸的妖媚女子并不是要手刃强敌,反而倒像是久旱欲逢甘露的俏寡妇缠上偷腥的野汉子般动作不堪入目。媚眼如丝间,本就极尽撩人的丰腴体态恍惚间又有玉光闪动,面目由痴态放荡忽然转为端庄肃穆,好似那佛门烂陀山里结满三千青丝的六珠菩萨,却愈发引得周围瞧见这一幕无论敌我的双方修士腹中都欲火翻腾,灵台污浊,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这人间尤物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青云山中道法精湛的剑修们很快从浑浑噩噩中勉强恢复神智,心底震撼,这妖女已为炼尸仍能有这般魅惑能力,天晓得她生前该是怎样一副网缚天下男子的浪荡仪容!

距离白骨夫人最近的常曦双手掐诀运转神通的双手骤然停缓下来,眼中清明不再,痴痴投向女子怀抱。

曹满不由得心花怒放,真是得来不费功夫。

这尊玉面佛真是不枉费他夜夜怜爱,在关键时刻不负期望的拿下了这名膂力霸道的年轻修士。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区区魅惑就被蒙蔽了心神。他心绪起伏的厉害,已经迫不及待要将这年轻修士的尸身带回南疆炮制成炼尸,有这样力道几可拔山的炼尸在侧,加上这尊供他淫乐的炼虚境玉面佛,整个南疆万魔众岂不是要由他炼尸谷说一不二了?

愿望总是美好的,但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常曦似失魂落魄般撞进玉面佛胸前蔚为壮观的山河里,双臂揽过女子腰肢,继而有向腰肢下两瓣臀肉深处探索的架势,一脸迷失在花丛中的失魂模样。面容端庄如佛门菩萨的女子青葱十指游上男人脖颈,忽然毫无征兆的变脸化为狰狞可怖,能轻易削断陨铁长枪的猩红指尖刚欲抹过脖颈皮肉,还未真正得手,一只手掌就自她腰窝斜上胸腔洞穿,慢悠悠的掏出一颗泛着紫黑颜色的枯萎心脏。

“炼尸手法倒是独具匠心,唯独弱点在腰臀下,媚俗。”

面色如常的常曦看着女子姣好的皮囊迅速空瘪下去,体内堪称海量的阴气纷纷逃逸,这具生前死后都沦为胯下玩物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恨的玉面佛终于走到尽头,噗通一声后,成为这片洱海深处,千百年后谁也记不起名字的一具枯骨。

不等曹满从惊愕和惊怒中咆哮出声,洱海的天空上再次响起阵阵刺破耳膜的轰鸣,他抬头看去。

一艘巨型战舰同数之不尽的海东青群撞进了他眼前整个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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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万魔众隔海相争,匣中剑峥嵘再现(九)

一千八百名全副武装的洞幽部将士齐齐从半空中跃下。

遮天蔽日的海东青紧随其后扑杀向魔族飞禽。

阴虎符化作黑色水滴落在海面上,昔日百万阴兵重现。

月虹剑剑灵的欢呼雀跃在两位女子的耳畔回响。

“主人回来了!”

常曦直接无视了惊怒交加的炼尸谷老祖,肃容抬手向前猛的一按,洞幽部三大主力营顿时以蛮横的姿态闯入战局,开始熟练的分割战场。两位离开南海不远百万里到沧州来的海族大长老和大供奉迫不及待的没入洱海,再起身时,已是各自化作深海蜘蛛蟹和沧龙的本体,卷起千重浪,好不威风。

了却心愿的林长风俨然是猛虎下山,率领着晓营五百众生生在魔族大军中贯杀出血肉横飞的康庄大道。在两侧与之遥遥呼应的严字营和千峰营自然也不甘人后,于金戈铁马声中大杀四方。最是神秘的曦营修士身披几经改良的风行甲神出鬼没,目标死咬那些魔族大军中发号施令的高阶魔族,每一柄短刺出袖,就必定会带走一名高阶魔族的性命。

脱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洞幽部全军日夜在督军盘中与转轮部禁卫军演练厮杀,练就出无与伦比的作战经验和克敌制胜的手法。仙道盟联军看着人数虽不起眼,但能在魔族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的洞幽部将士们神威盖世,大大鼓舞了军心,顷刻间整支联军如同一群野狼般嗷嗷直叫,红着眼睛再度发起必胜的冲锋。

曹满见到一艘战舰上就跃下足足六七位炼虚境大能,而且气息统统比起他来都还只高不低,再也顾不上那位皇子的咄咄逼人和玉面佛的“香消玉殒”,脚底抹油。瞧那破空遁术速度惊人,显然在逃命这项本事上可谓浸淫已久。原来这位人老成精的炼尸谷老祖一直在藏拙,之前与两位魔域皇子也只是虚与委蛇,打定主意出工不出力。

常曦眼睁睁看着炼尸谷老祖溜之大吉,此刻想要再追也有心无力。炼尸谷的尸遁术在南疆也算一绝,他也是没料到曹满的嗅觉如此敏锐,甚至不曾交手试探底细就溜之大吉,难怪炼尸谷可以在风雨飘摇的南疆这么多年一直屹立不倒,现在看来恐怕与曹满趋福避祸的敏锐直觉有很大关系。

在洱海上徐徐向海岸线前进的吞山兽遭了秧。

海族大长老所化的深海蜘蛛蟹抬起三支锐利腿刺,寻常修士几乎看不清那长腿快到模糊的进攻轨迹,下一刻就听到吞山兽发出一声吃痛哀嚎,三支堪比神器的锐利腿刺狠狠捣进了吞山兽的侧首,狠狠翻搅血肉,吞山兽周围的海水刹那间就被猩红血水染成心悸的红。大供奉所化的本体沧龙在洱海中以难以想象的高速游弋,蓄势一击几乎将吞山兽整个掀翻过来,让稳坐兽背上的四皇子不得安稳,弃兽凌空而立。

赢珏蔽于袖袍中的拳头紧握,修剪得体的指甲嵌入掌心,鲜血流淌而不自知。他根本不晓得这些仙道盟的援兵究竟从何而来,万魔众的六名炼虚境宗主拖住了大荒殿的顶层力量,而九州北域的主战场更是牵制了几乎大半个仙道盟的战力,这些足以组建出堪比超一流宗门底蕴的兵力出现的太过突兀,以至于完全打破了西域战场的平衡!

还有那本该与六弟一同陨落的常曦,活见鬼了不成?

百万阴兵如潮水卷来,这位想在日后皇室夺嫡之争时,为自己争取一份拿得出手的漂亮军功的皇子咬牙切齿。

辛辛苦苦从父皇那求来的二十万大军竟要付之东流?!

三位龙子得到少主命令,齐齐扑杀向赢珏,可谓是给足了这位四皇子的面子。自知大势已去的四皇子干脆弃大军于不顾,拂袖转身离去,深深看了一眼为始作俑者的常曦。

三位龙子即将生擒那四皇子,从战场暗处突然闪动出两道苍老身影,观其气息,赫然是炼虚境无疑。

以人形姿态探出斗大龙爪的螭吻嗤笑道:“怪不得敢这般招摇过市,原来是有两条隐侍老狗在暗中保护,不成器。”

两名四皇子身侧的贴身隐侍是魔域中小有名气的宗师,在炼虚境中浸淫已久,招招出手狠辣。其中一名鸡皮鹤发的隐侍张嘴吐出无数紫雷,紫雷密密麻麻浮游半空聚成雷池,上面紫黑色的雷弧跳跃,一旦触碰到外物就会连环引爆。

睚眦眼神轻蔑,在那苍老隐侍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走进雷池,捻起一颗紫雷丢进嘴中咀嚼,令人齿冷的雷爆轰鸣在他嘴中隐隐回响,半点事没有。

两位苍老隐侍不敢再看,已经顾不得其他,咬破舌尖燃烧精血,直接架起四皇子的两条胳膊就开始不要命的逃遁。

已经率领族群彻底消灭魔族飞禽的夙悠恭敬落在少主身旁,常曦对她道:“你和大长老和大供奉联手同三位龙子追上那四皇子,两位隐侍可以宰掉,但务必生擒那四皇子。”

常曦冷笑道:“既来之,则安之。”

夙悠点了点头,娇躯拔入高空顿时化作百丈鹰身本体,两位海族强者也紧随其后追向四皇子逃离的方向。

足足六位炼虚境大能,你四皇子要如何脱身?

常曦于千军万马中,轻轻喊了一声剑来。

莘彤手中月虹剑顿时灵光暴涌,沉寂数载的剑光绚烂了整片天空,笔直奔向主人。莘彤腰间的储物袋一阵翻涌,含光、青霜、赤影、不工和杏花枝五剑剑身颤抖着齐出,化作五道颜色各异的剑光响应剑主的召唤。

加上洞幽剑,常曦身畔七剑浮游,每一柄剑上都传来激动到无以复加的情绪,一直传达到剑主的心神最深处。

月虹剑灵显现出童子模样,扑到常曦胸口哇哇大哭道:“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的命那么硬,阎王也收不走的!”

直到此刻才相信愿望成真的莘彤和青璇喜极而泣。

苍天怜我!终于把他送回我身边!

将洱海战场一锤定音的常曦走回两位妻子身边,百感交集涌上心头,揽她们入怀,吻在额头,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最终汇聚成一句话。

“我回来了。”



第519章 万魔众隔海相争,匣中剑峥嵘再现(终)

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见你。

但那一天后,林深时雾起,海蓝时浪涌,梦中你远去。

鹿踏雾而来,鲸随浪儿起,你若回头,我依旧在你身后。

常曦抹去怀中两名女子的眼角泪痕,“天晴了,别哭了。”

青璇紧紧抓住眼前人儿的衣襟,数年前巫山中他随漫天金色火焰灰飞烟灭的一幕涌上心头,她怕下一秒他就又会消失不见,肩膀颤抖着抽泣道:“这么多年你都死去哪了?”

常曦搂过她的肩膀,半跪下温柔的看着她哭红的脸庞,哪怕她们不说,他也清楚这两名刚新婚就守寡的女子几年来多少说不尽的辛酸,充满歉意道:“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别人找不到我的地方,在那里有很多人帮助我,要不然直到现在说不定我还是一只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呢。”

莘彤把头埋在他胸膛,她不愿去问她男人这么些年究竟去了哪里。女子心细,从那如黑潮般席卷洱海的百万阴兵看,不难猜出常曦当年确确实实是命丧黄泉。但至于她的男人是如何能够从阴曹地府重回人间的,这些她都不关心。

只要他回来了,那就足够了。

如一朵雪莲花般盛开在千军万马中的赤足女子看过来,嘴角婉约扬起,原来那两名出尘女子就是他的妻子吗?

他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

都说夫妻小别胜新婚,更不用说生死相隔几度春秋了,抛却重逢时的激动喜悦,剩下的就只有耳鬓厮磨互诉衷肠。被莘彤以凤煌炎从阎王手里夺回半条命的君陌缓缓睁开双眼,发现他眼前站着的竟是曾与他把酒言欢的兄弟,这名在战场上永远不曾后退一步的铁血将领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沙哑哭喊道:“苍天有眼啊!”

二十万魔族大军在失去两位皇子这根定海神针后,开始在仙道盟联军和百万阴兵的围剿下节节败退,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负隅抵抗魔族精锐们中确实有不少悍不畏死之人,支撑着他们誓死不退的,是妄图背水一战的心中侥幸。群雄割据的魔域土地上,各家势力在战场上都各自有着诸如擅自后撤斩立决的铁律军法,这些从魔域奔袭到南疆的魔族大军,可从来不奢望与他们种族对立的人族修士会善待战俘。

但魔族大军一切的侥幸和反抗,都随着头顶一声刺穿耳膜的鹰唳后,砸落在他们眼前的两颗噗通坠海的老者头颅和浑身被缚的华服男子,而彻底灰飞烟灭。

两位皇族影侍身死道消,主帅之一的四皇子竟被生擒。

再悍不畏死的魔族精锐们此刻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倒塌了,紧握被血水打湿黏滑的兵器无力垂下。

他们满眼灰败的眼眸中,最后倒映出的,是铺天盖地涌来的人族修士的身影。在无数道剑光闪过,再没有以后了。

至此一役之后,西线再无战事。

剿灭魔族大军后,已是天剑峰中实力数一数二的程威也不介意在一众师弟面前显出从未有过的疲态,一屁股坐在海面上,手中那柄跟随自己许久的龙泉剑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剑修的剑就如同最亲密的情人,他舍不得抛弃,回去免不得要麻烦神器峰的弟兄们重新回炉冶炼一番。

他没敢闭上眼睛休息,怕这一闭眼就要睡上三天三夜。

程威看着已经不复蔚蓝已是红褐色的洱海,来时八千名天剑峰弟子已经不足一半,有结成道侣的夫妻永远生离死别,也有意气相投的兄弟阴阳两隔。青云山中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只要一丝机会可能,就不会任由同伴的尸身流落宗门之外。天剑峰弟子们在飘满破碎尸体的洱海上寻找着同伴的尸身,哪怕只剩下一块肉一条布,也要把他们带回家。

他遥望战场某处,一位娃娃脸的青云峰剑修自右肩下染红的衣袖空空如也,他从尸堆里捞出被海水泡到发白仍执剑不松手的断臂。他魔怔着想把断臂续回肩膀上,一松手,断臂噗通一声再落水。他反复如此几次后,终于接受事实的他开始哽咽,继而哭喊出来,说不出的凄惨悲凉。

与在这场西域边关战事中死去的人相比,他无疑是幸运的。但走下战场后伤痕累累的活着,同样的不容易。

除去大战胜利和生擒四皇子之外,那率领神兵天降的黑袍男子的真实身份也很快水落石出,竟是数年前在巫山中与魔域六皇子赢德以死换死的后山弟子常曦!

青云峰与天剑峰所有弟子震动。

返回青云山的路途上,常曦在与莘彤和青璇两位娇妻短暂温存后,马不停蹄的开始处理洞幽部战后规划的事宜。

洞幽部上下将近两千人,尤其在大多数将士的修为达到元婴境和化神境后,仅凭常曦一人的能力很难再弄到可供他们修行资源。要想供养起这样一支校尉级战部,没有与之匹配的底蕴和家底,无异于毁人前途。之前他让夙悠帮忙构思组建一方势力的蓝图计划,现在已经有了大致方向,洞幽部的几位营首连同青龙潭下十族妖兽大能开始献言献计,不曾想这些家伙还真有些不错的点子,随着大家讨论的愈发火热,三位龙子也参与进来,更是搅动的大家热情高涨。

常曦带着月虹剑来到战舰中的一处密室,扭不过月虹剑灵的刨根问底,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与小家伙听,把童子模样的剑灵唬的一怔一怔的。

常曦盘膝坐下,语气认真道:“月虹,还记得当初你曾同我讲过,你的记忆受损,化作无数碎片,而你记不起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人间的事吗?”

见到主人的严肃模样,月虹也安静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我现在应该找到能够唤醒你记忆的办法了。”

常曦微笑抬指掐诀,向月虹剑灵毫无保留的敞开心神。

他时隔四五年后,再度进入到月虹剑的内部空间。

常曦漫步在剑气海洋般的月虹剑内部空间中,来到一扇由无数记忆碎片拼凑成的巨大殿门前,童子模样的月虹剑灵早已等候在门前。

随着主人修为的突飞猛进,月虹已经回忆起相当多包括诸多剑道神通在内的记忆,但依旧对自己的身世记不起半点,他脆生生的道:“主人,我该怎么做?”

“你不用做什么,我会用我知晓的信息引导你。”

常曦蹲下身子,用指肚抵住月虹的眉心,阖上眼帘,脑海中闪回过大师兄曾对他吐露过来自仙界的真相,呢喃道。

“魔界入侵,仙界被破,天庭崩塌,再无飞升!”

月虹剑灵清秀的童子面庞在寥寥十六字的言语引导下,顷刻间变得无比狰狞,心底仿佛有什么压抑已久但就是想不起的痛苦回忆井喷而出,稚嫩的嗓子里迸发出无比凄厉的剑鸣声,剑鸣声中充斥着被鲜血浸染的悔恨。

在剑灵眼角血泪横流中,那道由记忆碎片组成的殿门上,无数之前并不存在的碎片凭空聚集,继而将整道殿门完全扑满。尘封已久的殿门轰然开启,门后潮水般的记忆淹没将门前两人彻底淹没。

第520章 北域外风雪截杀,青云山再访昆仑(一)

妖异的紫色光芒印射着整个破碎的天空,浓烈的黑色气息逐渐污秽、蚕食着这片大地。山河破碎、灵脉尽毁,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黑红的浪潮。

不远处,天空中被撕开一道巨大无比的裂缝,仿佛魔物的深渊巨口一般,每一次裂缝的涌动都会吞吐出一大批面目狰狞的可怖魔族和大股大股的黑色气息污染着这片生灵涂炭的天地。

“天地灵气被污染的实在太多了,仙术施展起来根本是事倍功半!这灵气入体还要炼化魔息才能吸收,再这样如何撑得住!”

一名身形魁梧却没有头颅的仙将手持干戚与大批魔物奋力厮杀,手中干戚散发着道道肉眼可见的震荡波纹将面前的魔物震的身形不稳,魁梧仙将右手仙戚连续劈砍出成百上千道的模糊残影将魔物砍成碎肉,但手中干戚散发的震荡纹却愈发的不稳定起来。

“哈哈哈哈,本尊莫不是看花了眼?想不到堂堂仙将刑天,竟连区区数十只化神大魔都应付不得?你这战仙的名号是不是水分太大了?”

正当刑天力敌群魔之时,一道猖狂至极的声音从天边传来。但在下一息,一道散发着惊人气息的猩红血刃竟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刑天的眼前,刑天大惊之下左手仙干毫不犹豫的举起挡在身前。

“嘭”的一声撞击几乎响彻小半个战场。刑天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震退近千丈,左手仙干几乎被劈成两半,仙干上流转的波纹也消失殆尽。

一道浑身包裹在浓郁魔息中的身影站在刑天原来的地方,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名仙干已废的天庭仙将。

“倒是有趣的紧,刚才那一击也有本尊三成之力了,观你体内仙灵如此匮乏,竟还能挡下本尊一击,着实有趣。那么就让本尊瞧瞧,没了仙干的刑天,还能有些什么本事!”话音刚落,魔尊一个晃动间狞笑着猛的朝刑天爆射而来。

刑天右手架起仙戚,体内几近枯竭的仙灵徒然猛烈运转起来,一身气息轰然爆发,肚皮上的巨大嘴巴此刻也变得狰狞起来。千丈距离转瞬即逝,刑天甚至能看到那魔尊隐藏在魔息后的猩红双眼。

“祖巫域一念生!”

威严的律令自刑天背后遥遥响起,一片巨大的翠绿领域刹那间将刑天和魔尊笼罩进去。

魔尊被翠绿领域笼罩的一瞬间,包裹其身形的魔息顿时变得紊乱起来,就连爆射而出的身形也变得迟缓起来。反观刑天体内枯竭的仙灵几乎是在一息间回复如初。刑天不由得大喜,所持仙戚爆发出阵阵绵延不绝的浩瀚气息。

“千戚裂岳!”

霸决的戚法在短短数息内劈砍出成千上万次,恐怖的劲气在大地上撕裂出无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身陷祖巫域的魔尊一声闷哼,周身翻腾的魔息终是被刑天破开,露出真容。

“是你,血魔尊。”

一名人首鸟身的仙将振翅落在刑天身旁,挥手撤去散发着浓郁生机的祖巫域,看着一旁几乎碎成两半的仙干,眼角不由得一跳,凝重的看着不远处的血魔尊。

“芒神,怎么这就用了祖巫域?这么匮乏的灵气,祖巫域用一次少一次,给我用太浪费了…”刑天暗暗叹了一口气,略带愧疚的向句芒传音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这血魔尊的血刃何其歹毒?一击便毁你仙干,再一击你恐怕真会被他重创。一次祖巫域就能救回战友一命,我可不认为这是浪费。”句芒用翅膀轻轻的拍了拍刑天的肩膀,继而提防着眼前的血魔尊。

“…句芒?好好好,领域一出,就连本尊亦无可奈何。”血魔尊抬手弹了弹身上的魔甲,魔甲上沾染的生命气息让他很是不适。

“阁下修为高深,何必如此执迷不悟?仙界灭亡已成定局。就连仙帝那贪生怕死之徒也将天庭弃之不顾带着大军北撤,留下你们断后,真是令人齿冷啊…”

血魔尊自顾自地的说着,猩红的双眼微眯,阴冷的盯着句芒和刑天两人,体内的魔元却已暗中积蓄,只待寻得机会便要将句芒和刑天永远留在此地。

“聒噪。”

“何人?!”

血魔尊霎时大惊,这声叱喝并非眼前刑天和句芒所说,那又会是谁?!负责断后的仙将中还有谁能有如此高明的匿形术?!

还不等血魔尊从思索中反应过来,一道模糊人影在不远处的天空现出身形。此人身着一袭白色制式天庭神狩宫军袍,右手横向持弓,弓身隐有火灵流转,只见其左手用力向后一拉,弓身上流转不息的火灵顿时交织成三道气势惊人的仙灵之箭,并在其身后凝聚成一双巨大的火翼虚影,四溢的狂煞之气有如实质。

“逐月!”

三道赤红箭光应声而出,势可逐月的箭劲仿佛撕裂了空间一般在天空中扯出无数火红的残影,电光火石之间便已奔至血魔尊面前!

三道箭光上的浓郁杀机,未及身便已让血魔尊通体冰凉,其威力更是不必多想,如不拦下,必死无疑!

“万牢血狱!”

血魔尊怨毒之色一闪即逝,双臂“嘭”的一声炸成血雾,黑红的血雾顿时撑开了一片血色世界。血魔尊面色一阵不自然的苍白,再无一丝保留,直接催动自残秘法配合领域之力来抵御这恐怖的三道箭光。

“嘭!”

第一道箭光首当其冲狠狠的撞进深红的血狱之中,浓厚的血雾在箭光的冲击下竟发出阵阵刺耳的金铁之声,箭光微微一顿,赤色的光芒在血雾的腐蚀下变得黯淡下来。

原本不过几千米的距离在血狱之中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箭光奔袭不过数息便被血雾腐蚀殆尽。但紧接的第二道箭光沿着被第一道箭光冲出的空隙,笔直的射向血狱深处。宛如实质的血雾之息粘稠如水,翻涌的血潮击打在箭光上,每一息都让赤红的箭光更加微弱。

“叮。”

晃若烛火的箭光终是走到了血狱的尽头。

那是一块巨大的茧,漫布的血触爬满了表面。

赤红的箭光消逝而去,整个血狱中除了血潮拍击之声再无一丝动静。

“呼…呼…还好,仅凭这些道箭光还不足以破除本尊的血狱神通,只待挡住那第三道箭光,本尊便先行撤退,没想到负责断后的仙将里竟有造诣如此高深的箭修…”

血茧中的血魔尊面色苍白,双臂处空无一物。血魔尊心念一动,巨大的血茧一阵轰隆巨响,竟是从茧壁之中分出无数道血色细触涌向血魔尊的断臂,原本因施展秘术而自爆的双臂竟开始缓缓修复。

“怪哉,三道箭光齐射,还有一道为何…?!”血魔尊正想放出神念搜寻第三道箭光,却猛然间惊恐感觉到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心脏,一股只有在身死存亡关头才能体会到的威胁。

第三道箭光幽灵般如期而至。

第三道箭光在无边无际的血潮中笔直的射向血茧。一样的赤红光芒,一样的速度,仿佛和前两道箭光并无分别。血魔尊眼角微跳,他很清楚这无边无际的血潮有多可怕。哪怕是换做其他同等修为的魔尊也会像那两道赤红箭光一样被这漫天的血潮生生腐蚀。但眼前的这道箭光,赤红的箭光却没有一丝的减弱!

“该死!该死!”血魔尊状若癫狂的扯断缠在断臂上的血触,将一双刚长出一半肉芽的双臂狠狠的刺进血茧之中,庞大而又精纯的魔息源源不断的灌入血茧之中。整个血茧开始散发出妖异的血红色光芒,在无边的血潮中仿佛一轮烈日般耀眼。

在血潮中穿行的赤红箭光此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原本赤红的光芒在此刻绽放出如同烈日般的金色光芒,一道金色细影从箭光之中爆射而出,爆射的气劲在血潮中引发一连串的爆炸,从箭光处到血色巨茧之间的血潮被冲开一个巨大的圆形通道。

快!无法形容的快!

待血魔尊的神念捕捉到这道金色细影,这道细影已经撞在了血茧之上。血狱神通在这道金色细影面前仿佛纸糊一般被直接贯穿而破,金色细影已至血魔尊眼前,血魔尊才能勉强看清这金色细影究竟是何物。

这是…一把…剑…

一把没有剑格的剑,一把通体莹白细长的剑。

“剑修…竟然是…该死的剑修!”

金色剑影自血魔尊胸口穿胸而过,凌厉无形的剑气暴虐开来,本就愈发稀薄的魔气被剑气绞碎,血魔尊浑身鲜血淋漓,胸口的剑伤燃烧着金色煌炎让伤口根本无法愈合。

血魔尊的气息变得虚弱以极,四周的血狱神通失去了魔气灌输,纷纷消散在空中。

血魔尊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艰难抬头看到了远处那道凌空持弓而立的白袍身影。

“天庭白袍…七色彩云徽…你是…神狩部的…飞云将!”血魔尊大惊失色,神狩部乃是天庭中数一数二的战部,而其中的飞云将又是实力仅次于神狩宫部首的存在。

这样的战部高层怎么会混迹在断后部队中?

“魔族蝼蚁,死不足惜。”白袍青年眼神冰冷,右手一伸,远处的金色剑影几个闪动间便飞回手中。看着眼前跪伏在地妄图熄灭胸口金色煌炎的血魔尊,嘲讽道:“别痴心妄想了,这金色煌炎乃是衔烛之火,连魔息亦能焚烧,还是放弃挣扎,也好死个痛快。”

“啊!不…本尊怎么能…死在这里…!”

状若癫狂的血魔尊疯狂的向剑伤处灌输魔息本源,但胸口的金色煌炎却愈燃愈烈,血魔尊一身血肉都渐渐被霸道的煌炎焚烧殆尽,只留得一捧黑灰随风散去。

白袍青年看着血魔尊化作飞灰后,反手将紧握的剑收回背后的剑鞘。原本冷漠的脸上涌上一阵苍白,踉跄的跌落在句芒身边。

句芒见白袍青年如此,掐诀引出一缕缕充满生命气息的涓流渡进白袍青年的体内。白袍青年原本粗重的喘息渐渐平息下来,左手持弓撑着站了起来,眼神凝重的看着远处天空中被撕开的巨大裂缝。

“到底发生何事?神狩部不是随陛下西撤了吗?要不是收到你的本源讯息,我和刑天肯定认为这是个陷阱。”句芒看着身旁的白袍青年说道。

“神狩部和其余几部已经跟随陛下西撤至不周盘龙山地界了。一路上魔族大军围剿不断,弟兄们也都死伤惨重。”白袍青年反手缓缓的拔出那把没有剑格通体莹白的长剑,“在和魔族的交战中,我们终于得知,魔族在很久之前就开始预谋此事。用千余年的时间渗透进仙界的各个角落,布下了数不胜数的棋子。就连神狩部之中…竟也混迹有魔族爪牙…”

“什么?!连你们神狩部里竟也有魔族奸细?!到底什么样的修为才能在你们申部首的眼皮下蒙混过关?!”

听到此处,句芒不由得惊怒出声,连同身后的刑天也睁大了肚皮上的眼睛。

“在大战初期,我们就发现仙界与下界的虚空甬道被强大的封印所封印了。后来天策部开始细查百余年前负责监管引仙台的战部,发现其每年的报告无一例外全是没有下界飞升者。怕是自我飞升仙界之后,魔族的就已经暗中对仙界的各处虚空甬道做了手脚。而我如今回来,只为一事。”洁白的军袍擦拭着莹白的细剑,剑身倒映着一张刚毅的脸。

“部首说了,绝不能让仙界被破的消息封闭在这里,一定要想办法让消息传出去。”白袍青年看着远处的引仙台,巨大的虚空甬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魔纹锁链。

“我要打破它,只要一瞬就好。”

句芒从白袍青年的话中听出了坚决,看着引仙台处蜂拥的魔族,不由得苦笑:“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一旁的刑天却是按耐不住的挥舞着残破的仙干道:“哈哈哈哈,老河你只管说怎么搞,今天我刑天就跟你狠狠的干他一票!”

白袍青年轻轻的抚摸着手中剑道:“此剑由我人间的一至交好友所铸,陪伴我已有数百个春秋了,剑已有灵。如今仙界的种种他都已知晓。我要将他送回人界,让人界做好抵御魔族的准备,绝不能再像仙界这般任魔族鱼肉!”白袍青年手中的剑仿佛听懂了一般,剑身发出“嗡嗡”的剑鸣声。

“刚才你击杀血魔尊的动静太大,守卫引仙台的魔族都朝这过来了。”句芒看着远处腾空而起的魔族大军沉声道。

白袍青年眼中厉色一闪,“那就动手!”

白袍青年左手一翻,一把深红的纹龙巨弓出现在手上。句芒和刑天猛地觉得气息一窒,那把深红巨弓仅仅只是握在白袍青年手中,便让两人仿佛置身于洪荒巨兽身前一般,可怖的气息让两人为之胆寒。

“当初把这弓交给你,果然是对的…”句芒看着眼前这道持弓挺立的身影,喃喃自语到。

“两位,为了仙界,拜托了!”白袍青年深深的向句芒、刑天鞠了一躬。

句芒双手掐诀引动天地元气,威严而玄奥的律令响彻天地,巨大的翠绿领域应声而启。刑天手持仙干跃身而起,施展着千戚裂岳与魔族厮杀在一起。

白袍青年猛地催动不知何名的秘术,浑身狂煞之气浓稠的宛如实质一般,眼中跳跃着金色的火焰,握紧巨弓腾空而起。

白袍青年看着远处的引仙台,将手中剑搭在巨弓上,一点点的拉开弓弦。

在下方正与魔族厮杀的句芒和刑天徒然间感觉仿佛有座大山压在胸口般的沉闷,令人窒息的恐怖热浪如汹涌的潮水一般袭来。与之厮杀的魔族艰难的跪倒在地,护体的魔元护盾仿佛纸片般一触即碎。修为稍弱的魔族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浑身水分便被蒸发干净如同干尸一般。

白袍青年全力运转煞气,眼中的金色火焰疯狂的跳动,浑身布满的煞气纹路犹如活物一般扭动。

弓至满月!

恐怖到难以想象的洪荒气息将除了白袍青年外的所有活物死死在压在地上,没有人能够抬头看一眼那宛如天神般的白袍青年。

“贯日式!”

恐怖的劲气激荡起巨大的元气风暴,金色剑影包裹在深红的箭芒中直奔引仙台而去。

剑影和箭芒瞬息而至,虚空甬道的封印在这恐怖威能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但却始终没被金红两股威能击破。剑影的金色气息在这反复的拉扯中变得暗淡起来,魔族封印的强度远在白衣青年的判断之上。

白衣青年看了看自己颤抖不止的右手,拉弦的三根手指变得宛如焦炭一般。刑天和句芒在地面上阻挡魔族,也已开始露出疲态,潮水般的魔族大军不是两名仙将可以阻挡的。剑影和箭芒也终于在封印的阻挡下开始落入下风。

“区区魔族封印,真当我仙界无人?!”

白衣青年猛地抬头,眼中跳动的金色火焰徒然间焚烧开来,金色的火苗跃眼而出。远处剑影上的金色光芒在同一瞬变得宛如烈日般耀眼。虚空甬道的封印在这耀眼金色光芒的冲击下渐渐不支,终是被破开一道细小的裂缝。

“去吧!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们会再重逢的!”

白衣青年双眼中的金色火焰消失殆尽,不见那原本灵动的双眸,只留下一双焦黑的空洞。但哪怕如此,也依然朝着金色剑影嘶声呼喊着。剑影听到这声呼喊,剑身剧烈颤抖着,在金色火光的包裹中穿过那道细小的裂缝,给人界带去最后的希望。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一定…”

第521章 北域外风雪截杀,青云山再访昆仑(二)

被月虹剑灵记忆中那白衣青年一箭震慑心神,常曦豁然睁开双眼,浑身湿如水捞,自龙皇不灭体练成后第一次感到胸闷气短。周围已不是剑灵空间,而是战舰偏角的密室。

刑天?句芒?原来人间流传有关仙的传说都是真的?

还有那与他如出一辙挽弓搭剑的白衣青年究竟是谁?

月虹剑剑灵的记忆开始与常曦融合。

他看到月虹剑这么多年来的驳杂记忆。

他回忆起当初自己徒步从被魔物肆虐的山村一路北上青云,原来同一时刻月虹剑强行突破仙凡两界边缘降临徽州,震慑青云山连同掌教在内的诸多峰主后,于仙威和仅存记忆消散的弥留之际,冥冥中感应到了附近有身怀大气运之人,不远千里万里直奔他的身边,只为给人间留下一线生机。

而后才有了一人一剑为伴走过无数如画江山。

记忆如潮卷,常曦甚至来不及领会更多,横卧膝上的月虹剑剑光黯淡,两片眼皮似有千钧重,再一次昏倒在密室中。

……

远隔数百万里外的北域边疆,终年化不开的风雪冰霜。

坐镇北域三州的昆仑修建有绵延千里的防御工事,肃州嘉峪关自建成后,就夺得天下第一雄关和连陲锁钥的美名,同山海关与镇北台这另外两处并称北域工事三大奇观。

嘉峪关作为直通九州中原腹地的兵家必争之地之地,因地势险要,真正穷尽北域三州数代能工巧匠,才在这样堪比天险的绝壁之上,生生用一柄柄凿锤,凿出一座风雪银关。

嘉峪关由内城外城组成,城高三十八丈六尺七分,底座宽有整数十六丈,如此雄伟的城墙长达三百七十里,五里一燧,十里一墩,三十里一堡,百里一城,形成以多道防线组成重叠的并守之势。这些厚实城墙的基座用料,都由肃州中数家精通冶炼金属和锻造石木的世家宗门就近供给,无一不是经过秘法祭炼的整块黑曜石。基座由黑曜条石层层堆叠砌成,每一条黑曜石侧面都印有制造宗门、监造人和铸造者的姓名。黑耀条石运抵边境修筑城墙时,现场负责督工的昆仑大匠会用锋利程度不在灵器之下的长锥验工,锥入一寸,杀铸造工匠和监工人;锥入半尺,所属的世家宗门立即革除出仙道盟。在近乎苛暴的铁律下,每一块黑曜石都固若金汤。

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嘉峪关在历史上有几次沦陷敌手,最近的一次便是易手于由魔域三皇子率领的魔族大军,而后经过昆仑不计代价的猛烈反攻,与嘉峪城中展开惨烈巷战,最终重新夺回这座任风雪飘摇却始终屹立不倒的雄伟银城。

便是从小亲眼看着嘉峪关由土石微末崛起成雄伟城关的肃州本地人,也说不清那嘉峪关下,究竟埋有多少为九州福祉抛头颅洒热血的忠魂烈骨。

缩在雪坳中的文宇回首望向嘉峪关方向,不见城影轮廓,只见白花花的风雪,他轻轻叹了口气,扭过头来。

他身旁一同隐蔽于雪坳中的,还有同属天秀峰两人关系胜过兄弟的张元和昆仑弟子以及天墉城弟子。他们如今远离嘉峪关大约七百二十里处,这里已经远远超出了城关外仅仅两百里的安全区域。昆仑方面组织了组多如同他们这些的精锐小队,如同撒豆般将他们撒在危险的前沿地带侦察魔族大军动向。如果情况允许,他们可以隐匿行踪,悄悄斩草

深入敌占区可谓兵行险招,绝非寻常不成气候的小打小闹,能够被昆仑方面选中外出刺探敌情的修士,无一不是各方精锐翘楚亦或是有着过人本领傍身的奇才名士。

他们每人佩戴有昆仑最锋利的刀剑,持有威能叵测的灵器,携带有品阶极高的各种丹药,只为预防那一万中的万一。

一万中的万一几率有多大?

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无疑是百分之百。

他们悄无声息的一路从嘉峪关隐蔽身形摸过来,路上凭借队长能够精确捕捉魔气的奇特本领,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几支在雪原中潜伏游弋的魔族暗哨,其中竟还有着一名魔族大军的校尉高手混迹其中,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战功。正当整支队伍沉浸在短暂的欣喜之余,队长面色骤变,将整支队伍的成员全部摁在雪坳中,整整三十人两个时辰一动未动。

风雪无情扫过辽阔而静谧的雪原,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心性成熟沉稳的文宇轻轻扭头道一旁,不让雪坳塌陷,悄声问道:“队长,魔族方面已经发现我们了吗?”

身罩昆仑制式绒装的队长转头看了文宇一眼,呼吸都有意无意的被调节成周围风雪呜咽的频率,他本来不想说话,但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道:“方才我们击杀那名魔族校尉时,远处有一道强横神念恰巧扫视过来,被我用秘术先行发现,还好躲的快,否则我们现在就要自身难保了。那道死乞白赖的神念还在这附近来回扫视,距离似乎也越来越近了。”

文宇被寒风挂满冰渣的脸上满是不容乐观的凝重。

队长是化神境修士,因为识海天生异于常人,在修炼出神念后,神念强度比起寻常修士要强上数筹不止。而且剑走偏锋的他还自己捯饬出了找遍昆仑秘藏阁里也不曾记载的有关神念的操纵术法。所以别看他其貌不扬,但在昆仑先锋军里也是属于拔尖的那一小撮精英。

能被他称之为“强横”的神念,说明敌人修为很强,而他们这批深入敌腹的小队,大部分队友都是元婴境修为。

这片风雪平原上除了风雪就只剩下风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他们都怀揣隐匿符,但贸然行动实在太危险。隐匿符在冰雪天气中使用尤为显眼,甚至无需神念神识扫视,一些修炼瞳术的修士都能看的清楚。这要是撞在魔族大军的刀口上,他们这些仙道盟修士会在眨眼间死的很难看。

披裹绒装的中年队长摸了摸胡茬,有些硌手,他心底的担忧没敢和队员们说,只怕说了,会引起骚动暴露他们。

远处那道越来越近的神念背后,似乎还有类似裹布马蹄重踩雪花的沉闷声音,似乎有不少魔族正往他们这来。

文宇再一次习惯性的回首望向嘉峪关。

依旧不见。

第522章 北域外风雪截杀,青云山再访昆仑(三)

文宇他们这一行终于还是遇上了那股魔族。

来者是一小股魔族重甲骑兵,年近中旬的队长远远窥见那骑兽模样,咬牙切齿,原来是魔域中皮厚甲硬的金背犀。这种自幼生活在魔域恶劣环境的下的异种犀牛,全身生出了坚不可摧的厚实角质层,寻常飞剑就算全力刺击,也只能刺出几块微不足道的白点,非顶尖灵器而不能伤。

由这种金背犀组成的冲锋洪流在城关前汇聚在一起时,那是每个誓死不退的昆仑修士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股魔族精锐骑军装备少有的精良,比起嘉峪关前战场上见到的魔族修士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对方骑军人数共有四十七,为首金背犀上华贵蟒袍罩盔甲,身份来历绝对不简单的年轻人手中并无常见骑兵配制的长枪短矛,只在腰间悬有一柄唯有魔域皇室宗亲才有资格佩戴的鎏金刀。

中年队长呼吸陡然急促,这是魔域皇室权贵涉险巡边?

能够有资格率领众人深入敌腹的中年队长资历不简单,曾在嘉峪关前的正面战场上几次上阵杀敌,倒在他手下的魔族修士已经突破两位数。他习惯杀敌后割下耳朵,每次回到嘉峪关后,腰间那一串青绳上,都是血淋淋的一串耳朵。

有时他夜里找来好酒,和队友们喝着喝着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这帮魔族大军的将帅心肠也确实够狠,他几次上阵杀敌,都能找到些甲胄鲜亮但战技不堪入目的软蛋子。偏偏这些软蛋的身边还都是悍不畏死的魔修,一看这家伙就必定是出自魔族哪家的豪门,被强征上战场。

“为了割这些家伙的耳朵,老子可是要赌上性命的。”

中年队长喝到兴头上,脱下已经有些发黄的绒装,文宇他们这才发现队长浑身上下满是纵横交错刀痕和枪矛戳出来的窟窿眼,甚至连右臂上半边肩头竟是被生生削去,难怪他明明不是左撇子,但却习惯左手用剑。

这位意态怡然的年轻皇族宗亲看不出具体修为,但怎么想都应该是身上佩戴有遮掩境界气息的秘宝,否则若真是修为参天的魔族大能,犯得着带上这么一伙重骑兵?他们这些深入敌腹的精锐修士,最喜欢这些位高权重又不知死活的花瓶,尤其是对方只有不到五十骑护佑在侧,若发动突袭,说不定可以一举生擒下这世家子,从他嘴里撬出些重要情报!

文宇他们一队三十人各自隐蔽在几处雪坳中,呼吸都已经调节至最低频率,彼此用手势暗号沟通好。

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那真是孬种孙子。

金背犀重骑兵踏雪踩出吱吱声,继续向南,从前方毫不起眼的雪坳中突然杀出几十道埋伏已久的人族修士,蓄势待发的密集剑光迎面攒射,首当其冲的三名重骑兵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彻底淹没在剑光中,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名出身皇室宗亲的世家子遭遇伏击,脸色并未有多大变化,唯有看到三名重骑兵一个照面就被绞碎成肉泥,这才皱了皱眉头。剩余重骑兵显然训练有素,在一位副将的指挥下迅速开始集结提速,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展开阵型反扑。

中年队长深知这些金背犀重骑提速后威力几何,嘉峪关下那厚有十几丈的黑曜石城墙上坑坑洼洼的痕迹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嘴中发出尖锐哨音,余下二十九名弟兄心领神会,散开阵型以轻灵身姿展开围剿之势,打算速战速决。

文宇和张元两人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两人自天秀峰下认识一起上山后就在一起修炼,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本来他们还有位兄弟和姐妹,只可惜他们现在不在这里。

四十余骑金背犀在雪原上提速汇聚出声势不小的浪潮,这种小规模遭遇战,速度永远都是放在第一位。这些体型超过的一丈半的巨兽远非常人想象的那般笨重,一旦经过几个眨眼功夫的提速后,就奔若惊雷。甚至不需要犀背上的骑士施展什么杀敌神通,只凭这速度带起的十几万斤的霸道巨力,就能摧毁他们眼前的一切。

若真是正面硬撼,定然要付出惨痛代价才能阻止,他们这些被仙道盟联军称之为游隼的精锐儿郎可不打算正面硬抗,而是巧妙的游过一个弧度避其锋芒。只不过整个几百丈长宽的小战场上没有人敢腾空太高,只作灵巧的游鱼身法,跳得高意味着会成为最显眼的靶子,没人会嫌自己命太长。

那位被中年队长视作花瓶的年轻世家子看的兴致勃勃,一手抚犀首,一手按刀鞘,完全不在意四十余骑重骑兵没有占到优势,反而是将身旁最后两位亲兵也给派出去助兴。

于白雪中撩起血色剑花的中年队长目露精光!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孤家寡人!

将帅甲胄过于鲜明是大忌,一是大多皇室中人的甲胄镶金戴玉华而不实;第二则是太过引人注目,就好像求着别人把刀往你脖子上砍似的,就更别提这名铁定姓赢的世家子跟块木头似的站在远处,身边半个人影没有,你不死谁死?

两名队伍中资历颇深的修士互换过眼神,双双发力突破他们面前本就算不上多厚的重骑防线,与已经一剑当先的队长互为犄角,转瞬间就已经杀至这世家子的身前十丈。

不远处与张元合力抗击三头金背犀的文宇瞧见这一幕,不知为何忽然一股寒意从脚起直冲天灵顶。

两位修士脚下贴地剑光再加速,径直越过身前的队长,这颗魔族皇室宗亲的项上人头眼看就要收入囊中!

被视作花瓶外出巡边镀金赚取资历的年轻人巍然不动,等到两名人族修士近身了,才屈指弹开鎏金刀柄出鞘一寸。

雪原上呜咽刺骨的寒风有刹那的停滞断层。

一道金色刀芒惊鸿般出鞘,斩断自左右刺向他脖颈的两柄长剑,初闻刀音似潺潺,再闻如暮鼓丧钟,两只握紧剑柄的伸直胳膊跌落雪堆。迅猛刀势再撩上,两颗头颅冲天起,欲捞取军功的两名修士顷刻间死绝。

自始至终在金背犀上没有移动过的皇室宗亲跃下犀背,踏雪的华贵靴子踩碎了那两颗写满不可置信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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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北域外风雪截杀,青云山再访昆仑(四)

鲜血顺着鎏金刀锋滴落雪中,出身魔域皇室的年轻将领随手挽出一个刀花,用人族语言讥笑道:“这就是所谓昆仑中精锐中的精锐?比起前面那几拨好像还更无趣些。”

中年队长心底微凉,常年打雁,这次终于被雁啄了眼睛。

这藏拙的世家子若方才所言不假,那其他几支一同进入雪原刺探军情的队伍恐怕已经惨遭毒手了。

中年队长嘴中骤然吹响尖锐哨音,一时竟盖过风雪声。

“撤退?”与金背犀重骑军混战的众人诧异望向队长。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九州有句古话说得极好,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皇子原封不动的送给你们。”

那名魔域皇胄手中刀卷起风雪势,脚下灵力暴涌间径直撞向离他最近的一名修士,手起刀落,纵斩一刀将那反应不及的修士劈成两半。汹涌刀气比剑光更胜一筹,去势不减,在雪原大地上劈斩出一道宽十丈长百丈的深深沟壑。两名出自天墉城剑阁的剑修双双运起独门的清气升浮术法,欲接下这道已经绵延百丈怎么说也该力竭的刀芒,在队长一声不要的呼喊声中,被刀芒直接削断了升浮欲做格挡的雄浑清气,将两名剑修的身体轻易撕碎。

中年队长彻底猩红了双眼。

就综合实力而言,他们这群深入敌腹的游隼们比起这些金背犀重骑军要强上一线,只不过在这皇室宗亲的将领携一柄鎏金刀参战后,所过之处就纷纷留下了一地残尸。

被那名队长皇室将领甩了一个大圈的队长再无一丝保留的催动身法,身畔一柄陪伴他立下卓越战功的昆仑剑剑鸣声四起,紧跟主人身侧化作一连串不真实的残影袭杀过去。

这帮人中唯有他修为最高,若他不殿后,还有谁能来?这次深入敌腹的行动是他主动请缨,他这么多年来逢战必上,光是几乎必死的亡命搏杀就足有七八场,积攒下来的军功把负责统计他们那块的军需官险些惊掉了下巴。论军功,他早就可以荣升为昆仑诸多战部里最起码的都统高位,但是他却把军功全部兑换成神兵利器分给了这支小队,用他当年的话说,就是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拉扯大。

他真的不想这帮今后还能大有作为的年轻小伙子们都死在这里,他已经快到不惑之年,算老了,要死就死他吧。

他吞下一颗唯有深陷必死境地时才会服食的燃血丹。

剑气与刀芒碰撞,辽阔雪原上仿佛平地起惊雷,生生炸出近千百丈风雪不侵的诡谲空间。凭借修为优势碾压游隼们的年轻将领轻咦一声,这看起来面相老成的昆仑弟子没死?

中年队长左手指骨五断其三,绒装染血,左肩不翼而飞,两只臂膀都无法顺畅运转灵力的他抽剑暂退,顺势击杀一名企图从背后袭击他的魔族修士后,双手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如筛糠。方才那年轻的魔域将领在刹那间挥砍出无数刀,以他的目力和神念强度也仅能捕捉到一百三十六道刀影,剩下的刀轨既然快到无法捕捉,也就无从躲起,被削去一只肩头和断去三指看似惨烈,实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队长跃上一只无主的金背犀上,拼尽全力用剑刺入金背犀臀头半尺,吃痛的金背犀发狂的冲撞起来,队长摆正其方向笔直朝着伫立血雪中的世家子撞去。

年轻将领手中鎏金刀动作优雅的抹过身前风雪,刃口刚刚泛起幽光,中年队长心中横生警兆,狼狈翻滚下金犀背,只见那头疾奔如惊雷滚地的金背犀跑着跑着,在众目睽睽下就在空中自行解体,切割面光滑入境的尸块滚落,染红一片。

但等不到他准备第三次出手,鎏金刀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眼前,轻而易举的捅进了胸膛,以至于胸口那块顶尖灵器级别的护心镜也如同纸糊般一捅就碎,法宝碎片和刀气一同搅进他胸肺翻滚,直至将他的胸膛里的白骨血肉绞成肉糜。

年轻将领抽刀带出一捧温热的血,转眼间被风雪冻住。

一位距离队长最近的修士解决完一名金背犀上的魔修,腾出手来掐指御剑驰援,怒喝着杀向不可一世的用刀将领。

青色飞剑破空遁速极快,眨眼间就直奔年轻将领面门。身披蟒衣的年轻人提刀凌空砍下,刀刃正中剑尖,一声金铁相击的刺耳声中,青色飞剑竟然被鎏金刀干脆利索的给一劈直接到剑柄,整柄剑直接被劈成细长的两截。神识附着于飞剑上的那名修士深受反噬,泥丸宫几乎崩塌,眼角血泪横流,等不到同伴援手,就被金背犀给一脚踏成肉泥。

蟒衣金刀的年轻人不再急于痛下杀手,抬头纵观全局,寻思着自己堂堂皇子之躯难得佩刀巡边,若不寻找几个值得慢慢下嘴品尝滋味的人族修士下手,此次未免太过无味。之前撞上的几支昆仑的游隼小队,虽有些本事,但也经不起几百金背犀重骑来回的几波奔袭冲杀,无一例外的都给踩踏成不堪入目的肉泥,所以这一次他索性只带几十骑以弱示敌。

“势均力敌”,才有意思。

至于事后这几十骑能够剩下多少,他漠不关心。

已经杀敌两名的文宇见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顾不得队长之前的撤退命令,拔剑就往这边赶。一旁负轻伤的张元一剑挑飞一名魔修头颅,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已修炼至人剑合一境界的文宇不敢有丝毫大意轻敌,同张元连续两击秘剑术长空破相距百丈就出手,足以可见两人的慎重程度。只是两记剑气饱满的秘剑术在皇胄将领面前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于风雪中贯通出真空甬道的剑气只被他悬腕挑刀左右斜拍,就双双断成无以为继的两截,消散而去。

相距二十步,文宇张元两人身法再提速,已是元婴境中的极致速度,剑气如虹破空斩下。文宇清晰看到那年轻将领嘴角的蔑笑,轻描淡写的抬刀格挡住他们两人的联手一击,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温润如玉的手掌,竟一手抓住张元手中剑,只一拧一折,这柄出自北域名家工匠之手的锋利长剑顷刻间被拧成麻花后,嗡的一声悲哀剑鸣,断碎成数截。

此刻不只是文宇和张元,还有远处关注局势的其他游隼成员们也同样面如死灰,才知道这个蟒衣金刀视他们为玩物的年轻将领绝非他们能对付。他们不是猎人,他们才是猎物。

约莫是有些腻味了,年轻将领抽刀准备送面前两人一个上下半身分家的归宿,一道竟比他手中刀还要快上半分的人影蛮横的斜插出来,竟径直撞向他的刀刃!

令人齿冷的骨肉分离声响盖过风雪声。

几乎被劈成两半的队长如山一般屹立在两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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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北域外风雪截杀,青云山再访昆仑(五)

一直在提刀夺人性命的皇胄青年第二次皱眉。

鎏金刀锋斜劈在这本该气绝的中年人身上,罕见的没能一刀两断。眯眼细看下眉头才舒展开,原来是服用了压榨潜能的燃血丹,没有骨头支撑胸腔里满是淤堵无处宣泄的驳杂灵力,这才用那团污秽肉糜卡住了刀锋。

几乎被活活劈成两截的中年男子死死攥住刀口,虎口处血肉模糊,浑身升腾起不正常的浓郁血光,像在燃烧。

他心底很清楚,唯有用燃血丹才能拼死拦下这一刀。

皇胄青年似笑非笑的再把刀柄横拉,中年男子浑身剧颤,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脊梁骨在刀锋下被轻轻截断成两截,他此刻几乎是用最后吊着的一口精气神拖住身躯没有倒下。

文宇和张元准备再上,却遇上了队长转过头来的眼神。

“走…走…”

胸肺被刀气绞碎成肉糜的他已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像是一只漏气的拉火风箱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他用近乎祈求的眼神望向自己队伍中这两个他最看好的后辈剑修,只求他们赶紧逃,逃的越远越好。

只队长这个饱含无数情绪的眼神当场让文宇泪流满面,不等风雪冰住脸颊上的泪水,文宇和张元双双止住前扑身形,脚尖连点向后掠去,只剩九人的游隼小队挣脱剩余十几骑金背犀重骑的合围,用尽吃奶的力气尽可能向远处逃去。

根本没使出全力的皇胄青年面无表情的再用劲,刀锋自肩胛骨斜劈至腰腹而出,鲜红肚肠流落一地,迅速冻成冰渣。皇胄青年又随意一刀挑飞男子头颅,轻笑道:“九州有句话叫穷寇莫追,区区几个蝼蚁,不值得本皇子去追,丢份。”

噗通跌落雪堆的头颅上面色意外的安详,死而瞑目。

皇胄青年收刀回鞘,没去瞧周围惨死的几十名金背犀重骑,面朝南方遥望,这位姓赢名魏的皇子微微攥紧了拳头。

据最近从南疆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他的五弟出师未捷身先死,四弟被擒,不仅甘愿为他们马前卒的万魔众损失惨重,同时连带着魔域二十万大军和几名炼虚境大能也在洱海上灰飞烟灭,致使打开九州西域大门的计划彻底宣告破产。

这等损失已经称得上是伤筋动骨。

“没点本事还偏偏喜欢蹦跶的家伙死的早也是应该的,想在父皇面前分我的功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少了这两个家伙从中作梗,今后的夺嫡之争倒是方便不少。说起来或许本皇子还得谢谢这些人族,不声不响的就帮我铲除了三位不成器的弟弟,到手全然不费工夫,还真是份不轻的礼啊。”

蟒衣金刀的赢魏心中虽想的是同为皇室宗亲的兄弟身死道消,嘴上却是句句狠辣无情,毫无半点兄弟情义可言。至于被生擒活捉的四弟赢珏,他更是漠不关心。

赢魏手按鎏金刀,嘴角笑容比风雪更冷些。

他这次之所以能从父皇手中接过主攻昆仑的百万大军,除了因为他修为过人足以服众和磨砺精进修为外,自然也有着想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的念头。父皇本身就是靠着卓越无匹的辉煌军功坐稳魔域那把人人仰望的头等交椅,在六弟孤身犯险身死后,就愈发偏爱自接触九州文化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二哥。厚此薄彼下,几位皇子自然暗中恼火。

除去他对二哥亲书籍远修行的作为不屑一顾外,两人平日里的相处倒也颇为融洽。痴迷刀道的他一直不明白这些用以研究九州人族习俗喜好的书籍,对二哥和生前的七妹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可以让这两人废寝忘食的沉浸其中。虽然这九州词汇的确博大精深,学去一些临阵装装门面是极好,要他埋头苦读研修那是半点可能也没有。

后来他因为一次失误,惹来父皇震怒,是二哥及时出手才从父皇手下将他保下。后来他听别人酒后提及,他那泡在九州书海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哥为了给他擦屁股,第一次走出家门与人求情,这才勉强把渐渐发酵的事端压下。

事后兄弟俩谈心,二哥拉上了那名端庄娴静对于赢魏来说应该叫一声嫂子的柔弱女子,笑着说他疏离修行,无意夺嫡,迟早会死在他前面。兄死弟娶嫂,天经地义。你嫂子身子骨弱,远不如三弟你身强体健龙精虎猛,经不起猛烈征伐鞭挞。日后为兄入土,三弟娶嫂过门为妾即可,多多担待。

看着兄长神态温良,还有身侧那名他确实垂涎已久的貌美嫂子,饶是继承父皇大半冰冷阴鸷的赢魏,也是软下心肠,与二哥和羞涩不已的嫂子把酒言欢,称绝不辜负二哥的一片好心好意和嫂子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华。

当晚他留宿二哥府上,他与嫂子同房,二哥在屋外听着屋里的翻天覆地身挑灯夜读。而后他几次堂而皇之的借嫂子在自家府邸上通宵达旦的留宿侍客,二哥都会撑着一把纸伞送嫂子过来,再独自撑伞回去,第二日清早再来接已经站不稳脚跟的嫂子回去。

三皇子府上一些对此内幕知根知底的恶仆,都敢正大光明的把视线黏在那名义上是二皇子夫人的女子腰下臀瓣上过足眼瘾。谁能想到这样一名面容端庄娴静的女子,在夜色沉浸的三皇子府上,会被调教成那般不堪入目的低贱模样。

这次针对昆仑乃至整个仙道盟的战事,正是由他熟读九州兵法的二哥坐镇后方出谋划策,可谓料事如神,人族诸多用兵习惯乃至入微的细节判断都分毫不差,生生将昆仑联军打压的喘不过气来。且二哥做的最让他满意的,就是每当在后方出谋划策时,只单独知会与他,让他出尽风头,越发深受父皇的器重与嘉奖。照此发展下去,攻破昆仑蹄踏九州中原,真有望在他三皇子赢魏手中实现。

至于那连他都摸不清底蕴究竟几何的大皇子,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和底牌,难不成还能与打下整个九州的魔族功臣相提并论不成?

这位自觉已经天下半数在握的蟒衣青年喃喃自语道:“二哥,只要你活不过三十岁而且尽心辅佐于我,别给我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保证嫂子在我玩腻后不至于会沦为勾栏里最低贱的玩物。至于娶破鞋为妾这事,你在阴间黄泉下自个想想就好,可千万别当了真。区区玩物也想做妾?笑话。”

身畔不小心听到主子句句诛心言语的副将浑身冰冷。

蟒衣再拔金刀,回头手起刀落。

第525章 北域外风雪截杀,青云山再访昆仑(六)

时间的度量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月虹剑在仙界数百载的驳杂记忆与常曦在人间和黄泉的记忆彼此融合成糨糊的一团,常曦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下机械般分拣着这些记忆片段。如果这些冗杂记忆不仔细分拣开来,日后会对识海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

疮痍遍布的仙界、战火中倾倒的不周山、人间的壮丽山河,还有鲜红彼岸花盛开的阴间黄泉。这些彼此交织的记忆繁杂如天上星辰,多归多,但总有被彻底分拣完的那一刻。

常曦半坐在由周围黑白两色莲花瓣交织的莲台上,将最后一块记忆碎片拼凑回它应该在的地方。然后他呆呆的看着那一片片或黑或白但其实是生死阴阳之意凝聚成的莲花瓣,忽然间莲台颤动,自一颗颗莲子中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他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再睁开,哪里还有什么黑白莲台,眼前所见的就只有莘彤和青璇那两张憔悴容颜。

见常曦醒了,莘彤那双不复灵动的眸子这才缓缓回神,常曦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回了青云峰的后山小屋,听到身畔的青璇一边抹眼泪一边道:“你别瞎瞅了,我们已经回家了。你的那艘战舰已经停靠在天秀峰,那批叫洞幽部的人马现在驻扎在天秀峰下的青龙潭附近。”

常曦识海仍有些撕裂感,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莘彤把爱郎扶起来,宽衣擦拭身体,凄然道:“你昏迷已经足足三天三夜,我和青璇在密室里发现你不省人事,当时就险些吓得魂飞魄散,是小药及时出现告诉我们是你融合了月虹剑的记忆而陷入昏迷,只需静养即可。”

常曦长舒一口气,自己昏迷三天三夜,不知为何修为竟是有了些许增加。但也正是因为这些精进的修为,让常曦得以知晓自半步炼虚境后,再想提升修为是件多么艰辛的事。

他脱下身上祭礼锦服,并不急着换上干净衣衫,反倒是大被一掀将两名女子卷进怀中。

之前在战舰上放不开手脚,这夫妻小别胜新婚,养精蓄锐数载的常曦回到家后自然免不了要与两位娇妻坦诚相见,一时间小屋中可谓干柴遇烈火。两具衣衫尽褪的曼妙娇躯蛇般缠上雄壮龙体,予取予求,依旧是青璇主上莘彤主下。

撅起丰臀跪伏在男子脚边的莘彤媚眼如丝,莲舌卷上眼前昂首狰狞的长枪,吞吐出靡靡之音,埋首在男子身下的唇角拉扯出一条条晶莹丝线,她邀功似的抬头向上看去,抛却平日里娴静仪容的青璇满是狐媚,胸前巍峨高山被男子健硕的胸膛挤压成惊心动魄的弧度仍不自知,檀口只刚刚微张,就被常曦轻易叩开欲拒还迎的唇齿。

一皇二后,春色无边,尽享齐人之福。

一番耳鬓厮磨的温存后,常曦换上素雅长衫推开屋门,迎面撒照的阳光格外暖人,同身后容光焕发的二女苦笑道:“我虽然如今已是半步炼虚境又身怀龙体,好在是底子厚,否则真经不住你们这般玩命的压榨。尤其是你啊小璇儿啊,方才就属你玩的最疯狂起劲了,骑马骑上瘾了呗?”

被常曦喊出床笫间小名的青璇羞涩不已。

时隔数年后近乎疯狂的一次双修,常曦自问可能还是自己受益最多,他体内的龙族本源与莘彤的凤族本源每每水乳交融后,都会产生某种奇异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体现在修为境界上,而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只可意会的东西。

反观莘彤和青璇的受益就直接体现在肉眼可见的修为增长上,常曦体内唤醒了半数龙皇本源的精血的确可谓人间至宝。若世间真有依靠男子元气精华修炼的神游境妖女,恐怕会想尽办法把常曦这尊人形大补药抓去,日夜放血采补。

竹海吹来的风格外舒适,常曦漫步在湖边,和两位妻子细细讲起他在黄泉界的诸多经历和所见,自然报喜不报忧,但也足够实让莘彤和青璇听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湖心天波亭中,两位同是白衣的女子对坐,格外引人瞩目,常曦身躯顿时一震,连忙一路小跑的来到亭中,惊喜道:“师傅,您终于成功晋级炼虚境了吗?”

其中一位白衣女子赫然是天秀峰峰主云忧。

愈发显得气质出尘的云忧莞尔一笑,朝身后两位毕恭毕敬的女子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落座,对着这个在剑冢中助她一臂之力的好徒弟意味深长的道:“本来听闻你昏迷不醒,本宫出关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结果人没找见,倒是发现这后山里满是天雷勾地火,所以本宫只能坐在这等咯。”

心知肚明的莘彤和青璇面色羞红的低下脑袋,常曦在师尊面前早已脸皮厚如城墙,刀枪不入。反倒是另外一侧同是白衣的徐清则是满脸疑惑,天雷勾地火?我怎么没看见?

一旁的天秀峰峰主难免为之侧目。

当真好一个心思纯净如她身上白衣的小姑娘,怎就偏偏命不好的落在她这个已有家室的徒弟手里?真是羊入虎口。

常曦向众人简单介绍了徐清,然后道:“师傅,徐清修剑天赋不在我们后山弟子之下,可否让她加入后山序列?”

“乱世之中,任何一株好苗子都不能也不该被埋没的,更何况是这样天资卓越的女子。”云忧点了点头,“此事我先答应下,徐清可以自由出入各座峰头以及藏道殿,至于后山弟子的祭礼事宜就等掌教从北域外回来后再做定夺吧。”

徐清脸上绽放出不含杂质的明媚笑容。

云忧看着身旁这个经历之多让她感到心疼的宝贝徒弟,问道:“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今后你的修行该做何打算?”

常曦轻抚身畔青璇的三千海蓝青丝,轻叹出一口气道:“修行自然是要砥砺前行,若只一味沉溺在温柔乡,如果再出现当年巫山的那种情况,我相信青云山列祖列宗的英灵也不会再救一次我这等不肖弟子了,所以我决定北上昆仑。”

云忧微微皱眉,北域昆仑的前线实在太过危险,半步炼虚境虽说修为不差,但碰上真正的大战,哪怕真是炼虚境,说死也就真死了。常曦是她最看重的宝贝徒弟,她未曾婚嫁,几乎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来看待。她一方面希望这个小家伙可以快点成长起来,一方面却也真的不希望他再上战场。

常曦看出师傅的担忧,摇了摇头,脸色突然换做严肃,沉声道:“我这次北上昆仑,除了是想磨砺修为,尽快突破炼虚境的瓶颈外,我还有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亲口通知掌教他们乃至整个仙道盟。”

身边都是自己最亲近和最信赖的人,常曦挥手布下一层隔绝视听的阵法,将仙界发生的种种如实道来。

湖心天波亭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526章 北域外风雪截杀,青云山再访昆仑(七)

北上昆仑的日期定在三天后。

常曦抽空去了趟青龙潭,如今以他半步炼虚境的实力,可以完全将青龙潭下深藏的最顶级的玄重水提炼出来。这种几乎在人间绝迹的玄重水不提炼不知道,足足两万七千滴,可见当年衔烛之龙的确是把人间所有的玄重水都藏在这了。

常曦沉吟片刻,取走其中七千,剩余两万他另有安排。

众大妖和洞幽部五大营首席地而坐,也混迹于此的三位龙子意外的安静,只因他们晓得这里曾是那位老龙神的居所,根本不敢有丝毫放肆。

十族妖兽大能已经悉数迈过了化神境的门槛,各自都化形成俊男美女的模样颇为养眼,唯独铁苍熊不走寻常路,身形和当年常曦最后见他一眼时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铁苍猪,活脱脱一座令人仰止的肉山,搁众人间那一蹲,压迫感十足,最后不得已才化形成大胖子。

鹰鹏隼雀鹤五族大能没见到少主夫人前来,但依然能够在少主的身上感受到唯有凤族才能对他们产生的血脉压制,不由得心生些许诧异。

被众星拱月的常曦看向身畔双腿叠坐的夙悠,问道:“可曾在苍溪州找到能够容纳组建一方势力的定所?”

为少主办事向来不遗余力的夙悠点了点头,指尖灵光闪动跳跃,斑驳光点组成苍溪州的全境图,她指向其中一处婉婉道来:“在苍溪州自平顶山向东至周口城的千里范围内还没有被其他宗门占据,主要是因为那平顶山附近妖兽横行,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块相当不错的风水宝地。”

常曦目光落在全境图上那标记为平顶山的红点,笑道:“这平顶山距离洛阳不远,洛阳城中还有着万仙门的产业,若真定居此处发展,凭我现在的这张脸,应该能让你们少走很多弯路。而且平顶山离邙山和上清宫也相距不过几千里,也算邻居,互相照应起来倒也不错。”

夙悠悄悄附耳过去道:“少主,妾身巡视整个苍溪州时,遇到了上清宫的丘黎长老,妾身一时没把住嘴,把您回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常曦摇了摇头道:“无妨,丘黎师兄迟早会知道的。”

夙悠继续道:“妾身亲自探查过平顶山附近环境,除了些不成气候的妖兽盘恒在那外,矿藏和药材的储备量也十分喜人,偶尔有人族修士进去寻宝,不过也是进者多出者少。”

胖到看不见脖子的铁苍熊挠了挠脑袋,不由得好奇问道:“少主大人,为什么我们要不远万里的跑去苍溪州呢?”瞧见海东青女皇扭过头瞥了他一样,铁苍熊立即汗毛倒竖的讨饶道:“夙悠大姐,你别瞪我,我真是好奇问问而已呀!”

其余几族大妖也有相同的疑惑,只见留有红须的弑天隔空狠狠给了铁苍熊一记爆栗,沉声道:“少主之所以选在临近的苍溪州,是因为苍溪州没有如同青云山这样的超级宗门坐镇,有的也仅仅是一家独大的灵虚宗,应付起来不麻烦。”

常曦赞许的看了一眼弑天,姜还是老的辣啊。

夙悠伸出手指在全境图上划出一片广袤区域,轻声道:“拿下平顶山,我们就可以和上清宫和邙山彼此连成战圈,同攻同守,就算是灵虚宗也拿我们没有一点办法的。”

“灵虚子如今算个什么东西?”常曦用手指点了点夙悠和三位龙子还有已经半步炼虚境的弑天,笑道:“你觉得灵虚子那惜命如金的家伙敢和我们叫板?北域前线大战不见他灵虚宗出多少力,只敢偏居一隅作威作福,反了他了。”

常曦终于拍板,“就定在平顶山了!”

夙悠欣喜之余却是轻声说道:“少主,这地址选好了,可是妾身自问能力不足,就算能够依照少主的意思将这方势力成功组建起来,也未必能管制的好。人族管理宗门的经验之说堪称海量,绝非一日之寒呐。”

常曦低头沉吟片刻,指了指身后一袭黑甲的英姿女子,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洞幽来掌管新势力,洞幽部五营整体归纳进势力的统一管理中去,由夙悠你和弑天接替副位,和洞幽好好学习一下一方势力该如何管理,只不过卫老先生的神器营恐怕要忙活一阵子了,毕竟妖族也可以佩戴灵器和灵甲,有了这些保障,妖族的实力可以再上一个大台阶。”

卫留成抚须笑道:“请大人放心,神器营定然完成任务。”

见洞幽欲言又止,常曦坦诚笑道:“我就是个甩手掌柜,注定这这辈子就是条奔波的命,就不用操心我了。至于仙道盟那边的认可问题,我会让师尊书信一封告知他们。”

“在座的诸位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无论是十族大能还是洞幽部的将士们都曾随我上过战场,所以我希望你们今后能够和睦共处,对于擅启事端者,我不会偏袒,我这人最恨的就是窝里反。”常曦看着在座每一人的眼睛眯眼沉声道。

本体是噬天虎的弑天亲热搂过一旁甲胄披身的林长风,哈哈大笑道:“少主您这次恐怕是要瞎操心了,洞幽部的兄弟姐妹们很对我们的胃口。别的不说,就昨天我们还切磋了一次,就林兄弟这能和我打成平手的实力,就值得我们妖族刮目相看了。强者,走到哪里都值得被尊敬。”

林长风哼了一声,“平手?我怎么记得是我略胜一筹?”

弑天面色怯怯道:“得,林兄弟你说啥就是啥。”

周围洞幽部几位营首和几族妖兽大能顿时哄笑成一团。

能亲眼见到弑天吃瘪,这等机会可不是经常能有的。

常曦分出几百滴墨色深沉的玄重水分给十族大能和洞幽部各位营首,其中十族妖兽大能还各分得一滴少主精血,顿时欣喜若狂。有了少主这滴蕴含龙族本源的精血,也就意味着他们有机会突破人间天道的桎梏,从而让他们问鼎炼虚境。弑天看着手掌中那滴漂浮的金色血液,眼角微微湿润。

而后众人又讨论了关于新建势力的具体规划,常曦一一拍板,最后起身准备回后山时,夙悠连忙问道:“少主大人,您还没有给咱们这新势力起个响亮的名字呢。”

众人竖起了耳朵,想听听他们的这位大人会如何起名。

“就叫做太上宫吧。”常曦回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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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北域外风雪截杀,青云山再访昆仑(八)

北域雪山,巍巍昆仑。

一名身披蟒衣华服的囚犯被秘密押送到这里。

海楼石沉重的镣铐将男子束缚在石台上,鲜血沿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华服上生有四爪的蛟蟒上,以至于在靴子旁留下红色的浅浅血洼。他艰难抬头看向头顶,那上面有着一层由昆仑万载玄冰构筑成的剔透穹顶。阳光透过玄冰穹顶照下,感受不到半点温度。本应蔚蓝的天空在玄冰折耀下呈现出不真实的恍惚,说不清真正的颜色是什么。

身份来历都不简单的囚犯咧开嘴,他的确想着有一天会亲身踏足这里,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囚犯周围是一圈经由秘法祭炼过的耸立石墙,石墙上有居高临下的十几道人影冰冷的注视着他。不久前,他还在洱海上意气风发的指挥着二十万魔族大军亲征九州西域。

“四皇子赢珏,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一道声音打断了囚犯的自忖。

他抬头看向石墙高处,那里有一道身披白色与天蓝色相间长袍的中年人,袍子上有着一柄利剑自雪山上如同太阳般冉冉升起的徽记,赫然是昆仑中的一位长老。

“区区化神境蝼蚁,也敢指手画脚?”已沦为阶下囚的四皇子赢珏丝毫没有一点被俘的觉悟。

“冥顽不灵。”被讥讽的昆仑长老也不气恼,只面无表情的弹指施法,顿时赢珏手上戴着的海楼石手铐发出惊人的热量,直接将已经失去魔气护体的四皇子烧灼的面目狰狞。

石墙高处除了昆仑中人外,上五宗里除了万仙门外悉数到场,有青云山,有天墉城,也有大荒殿。

“这赢珏既然身为魔域四皇子,定然掌握着许多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的情报,可这样刑讯逼供是不是有点…”掌管天墉城符宫的芙蕖长老有些不忍,“我们可以使用一些相对温和的手段,比如秘术催眠之类的。”

石墙上有随掌控者心意可以随时隔绝视听的阵法,昆仑长老一抬手,修为虽低但不卑不亢的他坦言道:“芙蕖长老,四皇子迟早会被我们抽丝剥茧,我们不需要无意义的同情。”

几百岁修行岁月后还保持着妇人之姿的芙蕖张了张嘴,想到嘉峪关外无数惨死的昆仑战士,她没有再说。

“我之前与昆仑子师兄查看过了这赢珏随身储物袋中的东西和文件,里面大部分有关魔族大军动向的玉简都被魔纹封禁加密,破解起来需要长的一段时间。如果他肯交待,就会为我们节省许多宝贵的时间,实在不行就撬开他的嘴。”人群中,一杆寸阴枪不离手的窈窕女子身上缠裹的西域白绫加起来也重不过二两,胸前斜抱着枪杆淡淡说道。

昆仑长老可以对天墉城的长老做到不卑不亢,但对这位白绫缠身手提长枪的西域女子可不敢有半点不敬。

这位女子可是能与他们宗主平起平坐的大荒殿殿主。

青云山的掌教清澜看向自己这位枪仙师妹,关心问道:“听闻你一个人在洱海东部战线拖住了六名炼虚境大能?”

“准确来说是七名万魔众的炼虚境大能,还有一名在暗处设下阵法埋伏,与我同行的两名长老不幸阵亡。”在洱海东线其实是以一敌七的枪仙女子事后马不停蹄的赶来昆仑,那张天下绝美的脸庞上写满疲惫,下意识的往清澜师兄肩膀上靠了靠闭目休憩,清澜掌教由着她靠在自己肩头。

赢珏在远去而模糊的意识再次清醒过来,不知何时他已经跌坐在脚下的血泊中,他没有再站起来,他体内的魔气在昆仑的天然禁制下提不起半分,面对海楼石的二次压制和看不到尽头的逼供,哪怕是身在帝王家看尽无数残忍和冷漠的赢珏此刻也会觉得力不从心。

被血水和汗水打湿的凌乱发丝糊成一条条垂在额前,让负责审讯的昆仑长老和其他人看不到他脸上表情。

“你们不是想尽办法从我这挖去想要的情报吗?那我就慷慨的都送给你们好了。”赢珏脸上浮起阴鸷诡谲的笑容。

他缓缓抬起头,忽然毫无征兆的开口道:“魔族大军共分成三股,主力军由三哥赢魏率领强攻北域昆仑防线;我与五弟领兵二十万与万魔众汇合,在九州西域边关展开侧翼突袭与三哥呼应;而第三股大军则…”

中年昆仑长老欣喜若狂,心想这皇子的骨头再硬也终究硬不过永无止境的逼供折磨,连连提笔疾书记下,听到断处,不由得低头看去,手中羊毫跌落脚边。

所有人都面色剧变,连同抱枪假寐的余澈也被惊醒。

被海楼石束缚的四皇子浑身肌肤自额头前的族纹下涌现出无数鼓泡,整个人仿佛被体内不知名的力量吹成气球,清澜怒吼道:“魔帝在他们体内种下了恶蛊!只要他们胆敢泄露军情或是出卖魔族就会引发恶蛊自爆!我们大意了!”

满脸燎泡身体肿胀赤红的囚犯猖狂大笑,轰然炸开!

炼虚境自爆的威力在狭小空间中几经叠加,如同挣脱枷锁的洪水猛兽肆虐开来,头顶的万载玄冰层层破碎,周围耸立经由祭炼的石墙上的符文只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彻底黯淡,全部倒塌。猝不及防的昆仑长老跌落下去,清澜以莫大神通将自身磅礴气机生生扎根山体,凭空起楼阁,双袖灵力鼓荡翻涌,将赢珏自爆的冲击波抬手引向云海之上再炸开。

惊魂未定的昆仑长老再三作揖谢过清澜的救命之恩。

巍巍昆仑仙宫被引发出一场雪崩,从万丈峭壁上滚滚如江海倾倒而下,一袭白绫裹身的女子肃容持枪站在山脊。

然后有寸阴一枪点出。

倾覆而下的雪海先化湖再化河,气势一落千丈,最后竟变成一条条潺潺雪溪流经枪仙女子脚边。饶是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昆仑弟子,也被眼前这堪称奇迹的一幕摇曳了心神。

凌空而立的清澜吐出一口气,微微眯眼,他在天边远处看见一艘战舰直笔直破空而来。

一名昆仑弟子御剑来到长老面前,大声道:“报告长老,有青云山来的一艘战舰已经入境。”

清澜心中疑惑,青云山里有谁会不远百万里赶来昆仑?

“来者报备上来的名字可属于仙道盟中?”已经定神的昆仑长老拍去身上雪花问道。

“禀长老,的确属于仙道盟序列中,来者自称常曦。”

清澜原本风轻云淡的脸庞惊疑不定,瞳孔骤然紧缩。



第528章 北域外风雪截杀,青云山再访昆仑(终)

与青鸾神行舟有着几分相似的战舰停泊在昆仑玉珠峰。

几尊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来到此地,清澜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艘还未停稳的战舰。

他要亲眼看看是哪个混账东西敢冒名顶替那个孩子不容亵渎的英名!

战舰舱门舱门打开,一道清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他眼前。连同清澜在内,青云山几位峰主也楞在原地,人群中三师姐只一瞬间就通红了双眼。

黑袍佩双剑的年轻人被眼前阵仗弄的微微一怔,拱手向清澜,一如十年前初见般道:“弟子常曦,见过掌教。”

三师姐越过人群颤颤巍巍的抓住男子的手,触碰到他的脸颊,有温度,不可置信道:“你…你没死?你回来了?”

常曦温柔的摇头道:“一言难尽。”

自己儿子曾在这片土地上英勇战死,自清澜踏上这块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美好回忆的冰封大地后,头一次露出笑容。

他察觉到常曦身上有青云山列祖列宗们的英灵气息,同样感受到祖宗气息的其他几位峰主也不禁目露奇光,隐隐知晓了常曦之所以能够死而复生的因果,感叹天道自有造化。

玉珠峰空港的小小骚乱引来众多昆仑修士的瞩目,一名敬仰昆仑才加入宗门不到半月时间的年轻修士小声问道身旁的师兄:“师兄,他们都是谁啊?看起来都好厉害。”

“那些是青云山的修士,最前面的那位是青云山的掌教清澜剑尊,是与我昆仑宗主昆仑子一个级别的人物。”

“剑尊!”年轻修士眼睛里满是星星的追问道:“就是当年那位深入魔域三万里将魔族杀得溃不成军的仙人吗?”

年长些的昆仑修士凝重的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堂堂青云山的铁血剑尊,见到那位走下战舰的后辈弟子会这么激动?”年轻修士很是不解。

年长修士远远看着那个走下战舰的黑袍年轻人,他本身就仿佛一柄绝世利剑,让他凝聚的目光都生出微微刺痛。

“他叫常曦。”年长修士的声音中透露出对真正强者才有的敬畏,“他是曾经手刃魔域皇子的英雄,本已陨落,但不知为何现在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据说西域那边流传出未被证实的消息,魔域五皇子与四皇子一死一生擒,都是出自一位从天而降的黑袍剑修之手。仙道盟中有这等剑道修为和酷爱黑袍的年轻一辈,据我所知,唯有他一人而已。”

周围许多听到师兄话语的昆仑弟子都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活计,面面相觑,看向那名让魔域三位皇子折戟沉沙的年轻剑修,目光灼灼,于心中敬佩。

晚来些的四师兄五师兄和六师姐这才赶到,看到活蹦乱跳的常曦,一时间愣在原地,下一刻就齐齐蜂拥过去,其中当属六师姐哭得最凶。她才不管小师弟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她只要小师弟回来就好,哪怕他只是一缕留恋尘世的魂魄。

四师兄和五师兄两个男子汉偷偷抹着眼泪,一拳砸在小师弟肩头,哭着笑着骂道:“臭小子才知道要回家了?我们师兄师姐在后山饿着肚子等了你整整三年了。”

常曦心中满是化不开的温暖,“我这不回来了吗?”

常曦婉拒了师兄师姐们要与他叙旧和参观昆仑的提议,转身对清澜行礼道:“掌教,我之所以赶来昆仑,是因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告知仙道盟的所有高层,不知掌教可否帮助弟子将高层的诸位都召集起来?”

换做其他弟子,清澜定然会过问究竟是什么事如此劳师动众。但对于这名能够从阴间黄泉重返人间的弟子,他不知为何,本能的选择无条件的新任,下意识的问道:“很急?”

常曦抱拳点了点头,“十万火急。”

战舰是常曦独自一人驾驶过来的,遥遥几百万里免不得舟车劳顿,他蹲在一捧毫无杂质的厚实雪堆面前,捧起一堆雪使劲的扑在脸上,使劲的揉了揉。昆仑堆积不知数万载的冰雪尤为冻肤刺骨,很快就让他重新焕发精神,一脸通红。

几位来请常曦入仙宫的昆仑修士远远瞧见,微微一笑,这位名声响彻仙道盟年轻一代的师兄真是接地气的紧,客气道:“常曦师兄,我们宗主有请您入仙宫一叙。”

常曦笑着拍去手上雪花,跟在他们身后。

昆仑仙宫立于昆仑山玉珠峰,于缥缈云雾中若影若现,不似万仙门宫殿那般富丽堂皇,给人一种出尘世外的空灵。

仙宫俯瞰北域边境和南方中原,人间独一座。

常曦随着几位昆仑修士走上云雾缭绕的通天路,前头那位昆仑修士在一扇气象巍峨的宫门前停下,笑着道:“常曦师兄,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按照我们昆仑的铁律,我等不能擅入仙宫,接下来需要您自行进入仙宫了。”

常曦拱手谢过,继而转身推开宫门。

“青云山常曦入仙宫!”

门内响起的宣告声雄浑有力,常曦踏进仙宫,自玄冰穹顶上投射下并不刺眼的阳光,仙宫中已经就座的诸多宗门的大人物纷纷翘首望来,其中就有天墉城的陵阳真人和大荒殿的余澈殿主,让常曦有些意外的是,没想到竟然万仙门的皇甫宗主也赫然在列。而其余各大在仙道盟中排的上名号的一品二品宗门世家的领头人更是不计其数,其中就有曾与常曦结下善缘的弘愿寺的主持净宗方丈。

在旁人眼前,他只是一个青云后山修行资历不足十年的青年后辈。但唯有他自己清楚,他的阅历比起这些修行岁月少则过百多则上千的老怪们,其实还要离奇曲折的多。

居位最高的昆仑子面露赞许,他们这等堪称豪华的阵仗,就算是魔域魔帝亲临,眼皮估计也要抖三抖。而这据说是死而复生的小家伙竟然面无惧色,身上竟能看出久居上位者的非凡气度,看来此子召集所有人并非儿戏。

在仙道盟中素有高岭之花美誉的冉萧萧抱着一柄故人之剑,看着坦然走上高席的黑袍男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可以从那冰冷的黄泉界返回人间,那他呢?

常曦看着座无虚席的仙宫,其中汇聚在他身上的视线有怀疑有不屑,也有人干脆闭眼假寐。他看向头顶上气息凛然的五道身影,轻吐一口气,微微闭眼再睁开。

偌大的昆仑仙宫中只眨眼间风起云涌。

怀疑和不屑的目光顷刻间荡然无存,闭眼假寐的人如有芒刺在背,霍然惊醒。高台上那股强大到完全可以杀死他们的惊人剑意飓风般席卷全场,没有人再敢轻视这位“后辈”。

上五宗中除万仙门外无一不目露精光,唯有皇甫幽妍见怪不怪。舍得一身剐能把神游境拉下马的后辈,能叫后辈?

常曦清了清嗓子,第一句话就直指核心。

“九州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

第529章 人皇前黑白相争,帝王家暗潮涌动(一)

仙宫殿门再次缓缓打开,各家宗门世家的宗主家主鱼贯而出,步伐没了踏进仙宫时的轻松自在,无一例外的沉重。

仙宫中上五宗的几位一言不发,三男两女的脸色说不出的阴沉如水,皇甫幽妍没想到自己从超远距离传送阵里出来后听到的会是这样的噩耗,连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昆仑子都没有了往日里的积极乐观。

仙宫中唯一还有资格坐着的年轻一辈就只有冉萧萧了。

“黄泉界的那位鬼帝真的是对你这么说的吗?”眉心泛痛的清澜深吸一口气,问出这个他已经问过好几次的问题。

常曦不厌其烦的点了点头,他理解这个噩耗对于人间乃至是他们这些金字塔尖的大能们有着多大的冲击力。

仙界名存实亡,通往仙界的飞升通道消失不再,人族修士无法突破天道桎梏,而魔界将在不久的未来降临人间。

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这种消息更令人绝望的吗?

月虹剑灵耸拉着小脸坐在高台上,回忆起仙界的种种,他险些忍不住要哭出声来。常曦把比平时都要脆弱些的小家伙抱在怀里,一遍遍的摸着他的脑袋,让他不要伤心难过。

“我曾经与魔域的魔帝正面交过手。”清澜沉声道:“那家伙当年约莫是神游境后期的修为,这些年如果他再有些奇遇或是得了什么惊天造化,就极有可能触摸到第三步大境界的门槛。人间如今已经无法诞生第三步境界的修士,而且仙界天庭已经被真正的魔族所瓦解,让我们人族失去了依靠,但魔域的魔主却能上达天听。这里外合击下,被他们打破出一条全新的通道让魔界降临绝非耸人听闻!”

青云山天剑峰的申屠烈啧了啧嘴道:“难怪,难怪,若真是如此那一切就说的通了。之前青城山那牛鼻子老道来我峰上吃过酒后切磋一二,几番交手却死活唤不出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之后又听说龙虎山、武当山和齐云山三派也再无法请得老祖宗的神魂下凡,道门四家的千年道统几乎成了一纸空谈。现在想想,估计就是因为那些神仙们已经…哎…”

“敢问这位剑灵小兄弟,在仙界对于第三步的大境界是如何划分的?还请我等解惑。”天墉城的陵阳真人可不敢对常曦怀里这位娃娃似的剑灵倚老卖老,别看这剑灵脸嫩,说不定真按照修行岁月来分,兴许能做他的爷爷辈都不止了。

“第三步大境界里分超凡境和入圣境两大境界。”月虹剑灵抽了抽鼻子道:“仙界中大部分天庭神将和仙将都处于这个大境界,一些不重杀伐更看重修身养性的仙将,例如几位菩萨和佛陀的修为境界可能会稍低一些,但总体上都比人间强出太多太多了。但哪怕如此,也大多不是魔族的对手。”

陵阳真人深吸一口气,问出他们几人都最关心的问题,“如果我们这几人与仙界神将或是仙将交手,胜率几何?”

月红剑灵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认真的比了个鸭蛋。

众人一时间陷入良久的沉默,竟然连一点胜算也无?

如果连仙人们都敌魔族不过,他们又如何战胜魔族?

“或许我们有两个办法可以应付眼下局面。”常曦不知想到了什么,金色的双眸中精光乍现。

“常小兄弟赶紧说说,我等但闻其详!”陵阳真人等一众仙道盟的大佬们闻言大喜,能有一个解决方法都是万幸,这一下就蹦出俩,这年轻人的脑袋到底就是转的快。就凭这小家伙方才踏进仙宫后露的那一手,就已经证明了他具备了站在九州这个如今有些风雨飘摇的舞台上的资格了。

“第一个办法,也是我认为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常曦伸出一根指头道:“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魔域是我们九州的心头大患,如果我们不能阻止魔域大军南下的铁蹄和进一步瓦解魔域魔主的阴谋,否则若真等到魔界撕裂空间降临,我们九州修士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的。”

清澜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我们与魔域交手这么多年以来,占到上风的次数可谓是寥寥无几,就更别提彻底拿下魔域了。那魔域除了魔主实力深不可测外,大军中还有位战无不胜的军神坐镇。魔域的顶尖大能中还有皇宫里一位修行千年的老供奉与身在草莽但被招安的魔宗宗主,除此以外还有一名身份底细不明的年轻魔修。这五名魔域巨擘刚好与我们上五宗的五人持平,平手乃至要赢不难。想杀,太难。如果作战主场再换到魔域,恐怕想平手都是种奢望了。”

清澜的话勾起了其余四位宗主的些许陈年回忆,一时间大家都默然不语。枪仙余澈看着清澜师兄远没有几年前意气风发的俊朗模样,微微阖目,心底长叹出一口气。

“第二个方法最为凶险,但我觉得却也是我们人族如果要走到最后一步时的最后办法。”常曦缓缓竖起第二根指头。

昆仑子心头一跳,“此话怎样?”

“让人间变成仙界。”常曦一字一顿的道。

常曦解释道:“我们人间这个界面之所以无法出第三步大境界的修士,是因为人界的界面保护机制,使得这一界没有足够的天道法则支撑修士迈过那道瓶颈。但如果我们真的要走到最后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魔界降临,不如我们穷整个人族之力打破人界与仙界的通道,哪怕只是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也好,尽可能的让仙界遗留的法则碎片掉落进人间,弥补我们这一界天道法则的缺失,继而用人界全部的资源硬生生堆出几名第三步大境界的修士来,背水一战!”

此刻昆仑仙宫中的修士们无一不是人间中最最拔尖的,却都无一例外的被这个后生疯狂的想法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待仔细品出其中味道后,也不禁被这年轻人的胆识所折服,于必死境地中求得一线生机,非大智慧大毅力者所不能及。

逆天而行,这不正是人族修士代代薪火传承的意志吗?

五位立于人族之巅亦可决定人界未来生死走向的顶尖大能们在良久思忖后,昆仑子目光炯炯,沉声对身旁长老道。

“让他们统统不用走了,立即组织第二次仙宫商谈!”

第530章 人皇前黑白相争,帝王家暗潮涌动(二)

事实证明当面临共同的危机时,这支自上古时期在诸多磨难夹缝中求得生存的种族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当昆仑子将常曦对抗魔界降临的两个提议抛砖引玉后,仙宫中各方巨擘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讨论开来。

昆仑中一位资历极老的长者率先发言道:“上古时期,天柱崩塌,五界混淆微分,清气与浊气共存。当时有位名号为瘟神的神仙,精通对浊气的使用,因他心性无常难以捉摸,赐予其他生灵浊气的力量而不管不顾,生死皆有,使得一批原始生灵掌握了对浊气的使用。但因瘟神传法后对传承者不管不顾,致使浊气的正统修行法门渐渐在历史长河中失传,后世演化出诸多流派,而这些流派中最为被我们人族熟悉的,就是妖界的妖气和魔界的魔气。”

天墉城的芙蕖长老接过话头,“我们人族修行的灵气就是源自清气使用的一种演化法门。自古清浊不两立,清盛则压浊,浊强则克清。我们天墉城自古修行清气升浮之法,即日起我们天墉城的修行心法将对仙道盟全体成员开放!”

“要想自人间大开天门通仙界,以前没有,不代表今后就一定不会有!”一位墨家巨子面色激动的摇旗呐喊道:“我们终生不得踏足第三步大境界那又如何?我们可以打造一件…不,是穷人间百族的智慧和技艺,打造一座用以延续人族薪火传承的仙器!再以仙器之利大开天门取得天道法则碎片!我墨家传承几千年的机关术,愿为人族献上绵薄之力!

“墨老鬼,可别以为就你们墨家对人族怀有拳拳之心,种族危难关头,我公输家自然也当仁不让。”为九州乃至仙道盟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公输世家老祖朝上五宗的五位抱拳恭敬道:“老朽公输子,愿为人族命运献上这把老骨头。”

昆仑子举目望向仙宫中选择不向命运屈服的百家众人,几度动容,这位已经位居人间顶峰的男人眼角湿润,胸膛间仿佛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欲直冲天际,他发自肺腑的道:“冉某替九州的黎民百姓和天下苍生,谢过诸位了!”

“人族薪火,永生不息!”仙宫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魏巍昆仑仙宫上响起一连串荡气回肠的呼喊。

历经众多坎坷磨难的人族,没有理由匍匐在魔族脚下!

一个名为九龙鼎的秘密计划自仙宫大会后被拍板立项,其涉及之广之深遍布九州全境甚至囊括广袤南海,共计五千七百二十四个大小宗门世家参与其中,即日起由墨家和公输家联手负责“九龙鼎”计划的落实和推进。

仙宫大会持续了三天三夜,结束后众人都如释负重的松了一口气。虽说魔界若真降临人间会给人族带来灭顶之灾,但好在他们已经未雨绸缪,“九龙鼎”计划只要能够顺利实施,人族就相当于握有一张可以抵御魔界降临的底牌。就算终将迎来灭亡,他们拼死也要从魔族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巍巍昆仑仙宫伫立玉珠峰上,抬手几可摸天。

日暮西沉后,从玉珠峰上看去,皎月与星辰明亮的仿佛触手可及。以常曦如今的目力,依稀可见皎洁的月牙上密布着一圈又一圈的环形山脉,但他却怎么也找不到神话传说中嫦娥的月宫与那株桂树,就更不用提那只兔子了。

常曦走在静谧无人的仙宫廊道上,周围只有雪花簌簌飘落的声响,于转角处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常曦连忙拱手道:“弟子见过掌教。”

为人间剑道巅峰的清澜没有了平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竟尤为显得苍老落寞。他静静远眺嘉峪关的方向,慢慢闭上眼后缓缓睁开,重新收拾心情,看向身畔这名在仙道盟乃至整个九州都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弟子,笑问道:“小功臣,大半夜不去歇息,在这闲逛什么呢?”

回忆起那名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子临终的遗言,常曦再抱拳到鼻尖,沉声道:“请掌教允许我去一趟魔域。”

清澜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目光如剑般将常曦浑身上下审视了个通透,嘴唇开阖道:“说说你的理由。”

常曦冷静道:“人族与魔族的战争短时间内不会结束,且这一次魔族发动的战事牵扯之广,丝毫不逊色历史上几次险些将九州推入深渊的大战规模。如果想要尽快结束战争,亦或是减少人族的战争损失为日后魔界降临做准备,我们都需要深入敌后展开一系列的行动来止损。而这些事情,魔域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在做了。”

“不得不说你的口才很能说服人,的确很有道理,但我更好奇的是你是如何知晓有关魔域这么多事情的。”清澜冷静的头脑和判断不失为一代剑尊,很快看出了常曦的问题。

常曦嘴角微微苦涩道:“不瞒掌教说,我在黄泉界闯荡的时候,遇到了曾因为一腔善心要喊停两族战争而被皇室迫害至死的魔域七公主,和她结下了不解的缘分。若是没有她的舍命相助,弟子根本无法从黄泉返回阳间再世为人。”

清澜眼神微动,静待下言。

常曦将他和赢芷渔认识的过程和经历一五一十的坦白,自然也包括那个看起来难度与登天无异的约定。常曦最后直视着掌教的眼睛沉声道:“弟子历经生死两界,见过最用心险恶的人,但也见过最心地善良的魔,请掌教明鉴!!!”

清澜闭目良久,是非观念的倾倒与竖立绝非一时之功,但这位从来没有看走过眼的剑尊很快深吐出一口气道:“魔族修炼的功法依靠的是由浊气演化出来的魔气,你修的人族清气衍生出的灵气,要如何才能隐瞒过…?”

话音未落,清澜蓦然瞪大了双眼,只见常曦身上涌现出阵阵阴冷而精纯的气息,像极了魔气,但若用神念仔细探查,那可以发现实则是阴间黄泉之气。

清澜心里猛然一个咯噔,怪不得气息这般相像,因为黄泉阴气的前身在上古时期可不就是浊气吗!

清澜从来没有这般信任过一个弟子。

或许是这小家伙说的那句话触动了剑心最柔软的地方。

“承诺和约定,就是该用来履行的。”

清澜最后道:“要去可以,得先达到炼虚境足够自保。”

“多谢掌教!”常曦大喜过望,再抬头时,发现掌教已经看向远方。他顺着掌教的视线望去,思忖良久后开口道:“掌教,您是在想念大师兄吗?”

“放肆!”清澜目光幽冷,浑身剑气不由自主的外放。

凛冽剑气刺得常曦肌体如皲裂般痛楚,但他置若罔闻,继续道:“掌教不好奇是谁告诉我这些魔域秘密的人吗?”

心思敏感脆弱到不允许任何人提及他儿子的青云山掌教猛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看向常曦。

常曦微笑道:“那位罗酆山鬼帝,就是大师兄,他很好。”

一句简简单单的他很好,让修道百余载尝尽人间孤苦的一代剑尊再也压抑不住,泪染胸襟泣涕声沙。

第531章 人皇前黑白相争,帝王家暗潮涌动(三)

昨夜与掌教促膝长谈后,常曦特意今日起了个早。

用过昆仑特有的青稞早膳后,他沿着仙宫旁长长的抄手围廊漫步着,放眼蔚蓝与雪白,逐渐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

如今他的修为达到半步炼虚境,放在九州仙道盟中亦可算作中流砥柱的层次。若是更久远些的上古时期,半步炼虚已经可以初步沟通天道为飞升上界做准备了。

到达这种堪称百尺竿头的境界若想要更进一步,继续修炼的难度就会成几何倍数的增加,若没有些奇遇洪福,在这道门槛上就算卡住十几年乃至几十年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若非如此,偌大的九州千百年来也不会只有不足四位数的炼虚境修士和仅仅五位神游境大能了。

常曦自问修仙路上虽一路坎坷崎岖,但其精进的速度却是在掌教嘴中称赞可列入九州百年来年轻一辈中的前三甲。九州历来都有应劫一说,就是每当九州逢天灾人祸时,总会有异常耀眼的年轻一辈横空出世,救黎明苍生于水火之中。

掌教清澜就对应劫一事深信不疑。

常曦远远望向魔域方向,他之所以想要尽快前往魔域,其实还有个没对其他人提起的重要原因。

他要去找据说已经入魔不知去向的二师兄。

望向玉珠峰下一座只能见其背影的巨大雕像身畔古殿,自他来到昆仑后,心底就隐隐感知到那座古殿中有着与自己龙族血脉同根同源的物事存在。

那就是当年衔烛之龙说过为他专门留在昆仑的东西。

常曦有理由相信,这件所谓昆仑于二十余载前偶获的“仙界遗宝”,会是帮助他迈过炼虚境瓶颈的重要助力。

“乾坤一气,两仪化清!”

“大道希夷,挥斥八极!”

玉珠峰下气势恢宏的露天道场上人头攒动,利用早课时间参悟天墉城清气升浮之法的昆仑修士们动作整齐划一,阵阵中气十足的威武喝声卷上近在咫尺的天际绞碎了云霄。

上五宗魁首的大派气象展露无遗。

因为地处北域边疆时刻要与魔族战备,昆仑是上五宗乃至整个仙道盟中,唯一一家采用军部管理制度的仙家门派。上至百位长老下至百万昆仑修士,共划分为六部,分别为:天罡部、星海部、烈山部、神机部、游隼部以及玉焚部,隐隐与罗酆山上各司职能的六天宫有异曲同工之处。

其中以昆仑体修为主的天罡部和刺探情报的游隼部已在嘉峪关前线驻扎;负责巩固防线和布置阵法的烈山部坐镇前线侧翼随时策应;能工巧匠聚集的神机部如今由墨家和公输家接手,主导和负责“九龙鼎”计划;而玉焚部则是全部由昆仑各大长老组成,战部名称取自玉石俱焚,乃是在两族战争最危急的时刻才会用的上。一旦战事发展到需要玉焚部上去填命时,基本也就宣告仙道盟彻底瓦解,九州失守在即。

而眼下露天道场上修习早课的,则是冉萧萧的星海部。

常曦走到玉珠峰下那座高有百丈的雕像正面,这才发现竟是人皇像!玄冰玉石雕刻的人皇像是为女子,拄剑而立,英姿飒爽,人皇像背后星轮上仙气氤氲,六柄玉剑浮游而动,与他催动帝道剑时出现的人皇虚影竟一般无二!

他对着人皇女子的雕像虔心诚礼的恭敬一拜。

一袭佩剑黑袍在满地白绒褂袍行走的昆仑山尤为显眼,周围的昆仑修士或多或少都在这几天知晓了这名青云山剑修的名头,此刻见他朝着人皇像恭敬祭拜,更是心生好感,面带微笑颔首问好,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吝啬笑脸。

远处在星海部前指教众弟子的冉萧萧一身英姿飒爽的干练白袍,银发如雪的她快步穿行在泾渭分明的阵列中,一路上剑鞘敲敲打打,几名虽引清气入体但不得要领的弟子被剑鞘点在周身几处穴窍上,顿时体内淤堵生涩感大消,感激的望向这位大师姐,留给他的,是一道令人流连的婀娜背影。

冉萧萧身段极好,一步一颦中女人味十足,腰间那柄大师兄遗剑轻轻摇晃,上面系有一串她亲手编织的红色绳结。

常曦微微叹气,不难看出这名女子看似刚强的外表下,实则有着一颗无比柔软的心,难怪大师兄也对她念念不忘。

冉萧萧也看到了对人皇像拱手作揖的那袭黑袍,心中滋味一言难尽。当初她破天荒的南下青云,就是为了悼念这个在巫山与六皇子赢德拼死共赴黄泉的年轻剑修。但没想到时隔三四年后,这家伙竟从黄泉去而复返!这在人间可是为所未闻的事情,天晓得这家伙身上有着怎样的深厚福缘护佑。

剑鞘微凉,她心底有个从未与别人吐露过的念头。

为什么他不能回来?

摇头抛却心中妄念,冉萧萧迎了上去,瞧见常曦仍出神的看着人皇像,于是与常曦并肩而立,一同望着人皇像道:“早在千百年前,所谓昆仑并不只是单指一个门派,而是指当时九州上最负盛名的八个门派的统称。这八个门派分别是昆仑、琼华、碧玉、紫翠、悬圃、玉英、阆风和如今的天墉城。而后时代变迁沧海桑田,有的门派在两族大战中消亡,有的门派焚毁在天火之下,最终只剩下昆仑和天墉城得以幸存。父亲曾对我说,北域昆仑之所以能从千古中绵延下来而不势衰,靠的就是对人皇道统的坚守和传承。人族最后一位人皇名曰北斗,是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就是你眼前的这位。”

常曦笑叹道:“人皇风采,我辈修士当为之敬仰。”

“听说你曾经很轻松的击败了天墉城陵越和澹台那对鸳鸯,皇甫幽怜那丫头与你结好,就连大荒殿那君陌也对你是赞誉有加。如今看来,整个上五宗的年轻一辈里似乎就只有我这道槛你还没有跨过了?”银发白衣悬白剑的美丽女子嘴角弧度意味深长,一挥手,万人林立的露天道场上人潮速度向两侧散开,露出中间千丈宽广的演武区。

常曦顿时头如斗大,怎么会听不出这当年差一点就成为他大嫂的女子话里的浓浓战意?敢情是那天在仙宫时他昙花一现的剑气外放,让这位曾经只败于大师兄之手的女子不经意间燃起了熊熊斗志之火。

一朵洁白无瑕的高岭之花盛开在人皇像下,朝他招手。

第532章 人皇前黑白相争,帝王家暗潮涌动(四)

犹记当初自己下山历练时,后山师兄师姐们给自己选的就是一路东游上天墉的路线,说实在点,就是为了避开这位昆仑山上性格执拗的女剑仙。冉萧萧身怀天纵之资不说,还身负极为罕见的单属性光明系灵根。这种仙道盟里千百年也不曾出过一例的传奇灵根究竟有着怎样的威名,旁人说不清,但从这姑娘多少年来只尝一败的记录里却能窥见一二。

大师兄遗剑名偏爱,恰巧是她在握,本该神仙眷侣。

常曦迈开步子走入露天道场,两侧人潮汹涌翘首以望,黑袍驻足,对面单手已经按在剑柄上气势如虹的女子淡淡道:“论辈分我该喊你一声师第,且来者是客,你先出手。”

“那师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常曦抱拳一笑,下一刻脚尖微微一踏,升浮于昆仑山巅的无数清气顿时受到号令,在常曦身畔与剑意融合,似实而幻的朝天长剑一化二、二化四,四生八、八生万千,密密麻麻铺满大半道场,宛如剑林。

常曦身形扶摇直上,密集剑林随他一同冲入厚重云霄。冉萧萧嘴角微扬,指尖偏爱出鞘一寸,身形化作剑光追上。

仙宫外几位上五宗的魁首人物席地煮茶而谈,沸水未开,就见玉珠峰下有两道剑光一前一后破开云海对峙而立。

“萧萧这丫头还是那般活泼洒脱的性子,执掌星海部这么多年来技艺愈发精进了。”膝上横卧一杆寸阴的余澈美眸流转,与昆仑子苦笑道:“我家余梅丫头要是能有萧萧一半的干劲,也不至于现在才元婴境的修为,整天就知道与我那大弟子卿卿我我,早把修士该砥砺前行的教诲丢到天外了。”

昆仑子抬手将以昆仑冰泉煮开的清香灵茶给师妹满上,笑骂道:“你这妮子,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前几年你逢见我们就要说你家姑娘终身已托,就等着抱孙子了。君陌那年轻人我见过,很阳刚上进的小家伙,和余梅是天作之合。你现在倒好,咋又换了套说辞来埋汰你家姑娘?要知道在这动荡的乱世之中,上战场杀敌建功的确是种荣耀,但平平安安才永远是最大的福气。”

“承师兄吉言。”余澈叹一口气,看向身畔空着的那个蒲团,咬牙道:“只是不知道万仙门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了?昨日皇甫师妹在会后就匆匆回去天南州,想必是宗门的重建工作离不开她的拍板定音。这次万仙门中曾久河的公然叛变让仙道盟损失惨重,我看师妹也是痛心疾首夜不能寐。这宗门重建还没完,就几乎将如今万仙门近半的资产变卖主动冲入仙道盟金库。后来据耳目呈报,师妹她可是被曾久河诓骗继而镇压在五行狱中数年之久,她也是受害者,近半宗门资产冲缴,万仙门如何还能坐稳这上五宗之位?”

陵阳真人放下茶杯,语气沉重道:“正因为皇甫师妹知道她肩膀上担当着上五宗的责任,所以才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和气魄。她是要让别人看到万仙门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号称能用钱平天下事的万仙门,而是一个焕然一新,知错就改,有责任有担当的超级宗门。”

这位一把白胡仙风道骨的老者坦然笑道:“或许这会需要很长的时间,但她是我们同心同脉的师妹,天墉城等得起,老朽等得起,也希望诸位也能够愿意等她回来。”

清澜茶杯在手望向远方,从昨夜和自家那个小家伙促膝长谈了解了黄泉界有关儿子的事后,他心底埋藏多少年的死结缓缓解开,脸上有着淡淡微笑,“我不仅会等她重新回来,我还要有事没事就去万仙门讨杯茶喝,没了曾久河那粒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在,万仙门的未来在师妹手上大有可期。”

昆仑子微微一愣,他不晓得多久没从清澜脸上看到这般仿佛放下了什么包袱心结的轻松笑容,他不禁跟着一起笑。

远处苍穹云海被雄浑的两股剑意绞碎,霞光撒照在昆仑仙宫穹顶的冰幕,折耀出一片斑斓如虹的梦幻色彩。感受着远处缠斗的剑气中充斥着浓郁的生死阴阳的玄妙味道,陵阳真人想到前几天收到来自宗门的一封密信,忽然开口问道:“你们知道万仙门那曾久河为何会突然间身死道消吗?”

“曾久河那家伙修的是歪门邪道,虽然侥幸进阶和我等一般无二的神游境,但真实战力实在水分太大。”昆仑子收回在远处女儿身上视线道:“肃州离天南州太远,传回线报用了很长时间,描述也不详尽,据说是海族中的大能复仇,最后曾久河精疲力竭之际,皇甫师妹破狱而出,携神器榜上高居第八的神器重狱峰最后一锤定音。”

陵阳真人神秘的摇了摇头,望向远处天空那袭御剑万千和昆仑公主缠斗至不分上下的潇洒黑袍,还不等他准备再吊足胃口,眼角余光就瞥见余澈作势要对他精心保养的白胡下手,这才连忙道:“那段时间我们天墉城有不少精英弟子在天南州游历除魔,刚好遇见万仙门突逢大变,于是就冒险趁乱深入万仙门一探究竟,接过他们差点就没了性命。”

那日有海族攻入万仙门的确不假,甚至连近千年不曾现身的几位龙子也参与其中。”陵阳真人抬指向远处黑衣道:“但据我那几位侥幸生还的弟子们说,那些海族大能和几位有通天彻地之能的龙子却都对出现在万仙门的常曦恭敬有加。事实上皇甫师妹之所以能够成功脱狱取出重狱峰击杀曾久河,正是因为常小友竟是以一己之力缠住了曾久河。”

陵阳真人身畔一连串茶杯被捏碎成齑粉的声音响起。

清澜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陵阳真人。

陵阳真人很满意两位师兄和师妹的震惊表情,毕竟在他看到这封时也是和他们现在的表情一般无二,最后他更是抛下一颗深水炸弹,“据说常小友在面对曾久河陷入苦战时,使出过一招惊天动地的剑招,那剑招唤出的千丈女子虚影,与昆仑玉珠峰下的人皇像有着九分相似呐。”

昆仑子悚然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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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人皇前黑白相争,帝王家暗潮涌动(五)

一抹蔚蓝的晴空上,剑光犹胜朝霞,泼洒的肆无忌惮,两拨彼此对峙而气势磅礴的剑气集群泾渭分明,银发白衣的女子御剑三千六百道,负手立于偏爱上。而女子对面黑发黑衣的年轻剑仙则是满脸从容,周围四千八百柄已如实质的生死阴阳剑气枕戈待旦,身畔一黑一白两剑灵动十足。

冉萧萧莲足轻点,仙人踩高跷般立于剑尖的方寸地上,说不出的神仙气度。她时隔多少年后,再一次露出了当时于昆仑军阵前和云岚捉对厮杀时才有的凝重神情。眼下他们两人已经各自喂招试探上百式,她破天荒的觉得可以把深不可测这种形容修道上千载老怪物的词儿,用在眼前这人身上。

这哪是什么半步炼虚,就算昆仑中那名修剑成名数百年的炼虚境长老也没他这么棘手啊?女子想着想着不禁气结,这青云山到底是怎样的人杰地灵,厉害的家伙一个接一个!

“冉师姐,师弟得罪了。”

凌虚御剑的常曦微微一笑,念起则剑动,身畔四千八百道生死阴阳剑气天女散花般在他脚下铺开,每隔几丈就有一道剑气铺路,道道相接,竟在昆仑上千丈罡风呼啸的高空中,铺就出一条由剑气铸就的康庄大道。

黑衣剑仙一步踏出在剑气上,如此反复,他开始狂奔。

昆仑上晴空万里顿有滚滚惊雷起。

常曦胸膛间血海沸腾嗡鸣不止,在天空中狂奔的身形甚至可以在身后拖曳出犹如彗星掠空时的那瑰丽夺目的慧尾,身上披的不知是龙皇不灭体的金光还是身后撒照的朝霞万丈,他气势一往无前,像极了昆仑百万修在面对犯境魔族时一步不曾后退的慷慨激昂。

常曦迎面一式断岳截江,劲气尽数内敛在掌锋上。

扯云气挂剑三千六的白衣冉萧萧偏爱在手,莹白剑身上骤然爆发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然后有一剑递出。

晴空上一圈又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波纹荡漾开来。

女子倒退千丈不止,男子向后微微仰首,只后撤半步。

冉萧萧稳住身形,深深吐出一口气,美眸微阖,只见她全身犹如耀眼的烈日般开始散发光芒,距离炼虚境只差临门一脚的厚重气息如同河流汇入江河般水涨船高,肌肤脸庞甚至是每一根发丝都被染上圣洁的白,连同着身畔数千云剑也被镀上光芒,由圣洁白光编制成的仙绫迎风飘飘环绕着她,使得其整个人宛如从天庭降临凡尘的九天玄女般不可亵渎。

女子美眸再睁开,气势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光明之下,那一袭格格不入的黑袍就显得尤为刺眼。

“听说萧萧之前仅两次施展过这种全负荷催动光灵根的神通。”斜抱寸阴的余澈轻轻道:“第一次是面对初下青云向北游历的云岚,第二次是星海部在前线遭遇灭顶之灾时动用,两次我们都无缘见到,今日真是大饱眼福了。”

昆仑子却是摇首道:“若常曦此子当时真是以一己之力抗衡了万仙门的曾久河,那小女就算施展了光灵根的神通也未必能够占到便宜。”

面对远处那浑身光芒炫目不输头顶烈日的圣洁女子,常曦面色波澜不惊,只听闻他轻轻出声道:“含光,青霜,赤影,不工,杏花枝。”

如将军在点将台上点雄兵。

五柄剑胎如意剑意圆满的飞剑出袖悬停在主人身边。

常曦提曾是程瑶佩剑的赤影在手,高举向天,晴空上顿时掀起火云如潮滚滚向对面女子,赫然是借势神通。

此刻近乎神袛的女子偏爱在手,与身畔云剑三千六百柄笔直撞入火红云潮中,只顷刻间就将这式可以轻易淹没一名化神境圆满修士的剑招绞碎成虚无。

常曦不急不躁的再提杏花枝,曾闻名天墉城大的绝剑式神通信手捏来,昆仑玉珠峰上顿时飘洒起一阵杏花花瓣雨。许多至今不得闲从未离开过肃州的昆仑弟子从未见过杏花,捧在手心喜爱的不行。

“绝剑式杏花谣!”

“刹那芳华长恨歌!”

竟是两招绝剑式一同使出!

冉萧萧身畔光辉云剑犹剩三千,再次以昆仑大军悍不畏死的冲阵之势与两大绝剑式神通轰然相撞,于漫天剑气的绞杀和令人头皮发麻的切割声中,三千光芒四射的云剑与四千八百道生死阴阳剑气拼了个旗鼓相当。

于昆仑女子的一声娇叱中,常曦的两式神通再被破去。

忽然间,冉萧萧猛地心生警兆,漫天飞舞的杏花花瓣中,一道凌冽到令天地失色的箭光洞穿天幕直奔她的眼前!

她破天荒的面色凝重起来,连身上照耀不止的白光都为之一敛,顷刻间在背后凝聚成六只洁白羽翼,让她本就缥缈无痕的灵动身法陡然再上一个台阶,下一刻,其势几可逐月的箭光几乎是擦着她的脸庞贯射向远方,险些一箭定江山。

冉萧萧被箭光周围卷起的劲风逼迫出稍显狼狈的身形。

远处常曦无奈放下手中那张火灵流转的长弓,他心底也确实估摸着近乎天人姿态的冉萧萧也不会就这样被他轻易得手。他远眺那道箭光消逝的方向,叹了口气,瞧自己这挽弓劲道和剑气加持下,刚刚被他架在弓上射出去的含光和不工,恐怕飞回来都需要用上半天光景了。

常曦从半空跃下,脚掌重新踏回露天道场,缓缓落在人皇像前,背对女子人皇,面对宛如天人降世的冉萧萧。

冉萧萧没有因为接连破去常曦的得意神通而持骄而傲。只平静的看着道场另一侧的黑衣男子,下意识的将手中偏爱握的更紧些。明明是部首大人在对决中占据了上风,可露天道场上的星海部众人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知为何,他们心头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始终在仙宫中关注这场仙道盟中年轻一辈顶尖对决的昆仑子霍然起身,死死盯住常曦。

常曦眼眸中一半金黄一半银十字星。

月虹剑与洞幽剑合二为一,变成庄严古朴的金色长剑。

他拄剑而立,双手叠在剑柄上,面容开始模糊不定。

威严浩荡到已不可一世的剑势骄阳般升起。

玉珠峰下人皇像,在冉萧萧和昆仑众修近乎战栗的目光下仿佛活了,万丈人皇虚影伫立天地间,背后星轮氤氲中六柄古剑出鞘,已经可以依稀看清倾国倾城容貌的红衫女子扭过视线,看向眼前六翼展翅但已不知如何飞翔的冉萧萧。

然后有遮蔽天日的一指当空点下。

人皇面前,何来天人?

第534章 人皇前黑白相争,帝王家暗潮涌动(终)

华贵的檀香木府门微微打开一条缝,然后很快关上。

黎明未起的府门外多出一名女子。

面相娴静端庄的女子面色潮红,有些站不稳脚,扶着根猩红长柱歇息良久才缓过劲来。从中堂到府门整整七百步,那借口送她离府的管家的手,就在众目睽睽下塞进她身上这条穿着却有若于无的裙下,一直游走在她腰臀下的沟壑深处。直到她走出府外,才恋恋不舍的缩回已沾满露水的手掌。

她昨夜依旧如同往日,被当做风流烟花地里廉价的勾栏玩物一般,流连在这座皇城中的达官显贵的身下曲意逢迎,在受尽百般凌辱后,继而被这座华贵府邸的主人大手一挥,赏赐给方才那位人模狗样的管家侍寝整夜,一夜不得安生。

夜未尽,朝露甚寒,女子来时的绒衣早在昨夜府上被撕扯成褴褛。她披上轻纱,从荷包中抽出一条丝巾,擦去大腿上的那些黏滑痕迹,抬头看向头顶,凄然一笑。

好一个三皇子府。

女子再看向凄清无人的街道,今早他也没来。

女子上了一辆他没来时就会出现在这里的兽车,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孔的兽车车夫也不问去哪,一扯缰绳就出发。

兽车从外看似简陋,其实里面别有洞天,内壁上尽是用上等檀香木贴制,里侧放有一只羊脂美玉底座的鎏金香炉,只是于香炉内袅袅焚起的青烟中,可以隐约看到车厢内壁上其实暗藏着诸多紫色深沉的魔纹彼此缠绕,意义不明。

兽车走上碎石路,跪坐在车厢中的女子撩开珠玉侧帘。

这种出自九州中原风格的珠玉帘子,深受魔域皇城中达官显贵的喜爱追捧,这种有价无市的贵重玩意,大多也只有皇亲国戚才能私下有不为人知的途径弄到。

女子看着珠帘外仍旧漆黑不见光明的街道,自嘲一笑,“沛如苇啊沛如苇,这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车厢中响起女子窸窸窣窣的宽衣声,车夫沉默依旧。

兽车辗转半个时辰终于停下,沛姓女子撩开车帘走下,身上原先那袭比妓院勾栏女子还要伤风败俗些的低贱装束不见踪影,已经换做一身优雅不失端庄的皖纱百蝶向花裙,同样是产自九州中原的贵重衣裳,价值远非金银可以衡量。

这里是二皇子府。

同样的檀木府门,如出一辙的冰冷。

回到名义上是自己家的府上,在三皇子府上头戴只露出眼睛嘴巴的面具被戏称为人尽可夫的沛如苇穿堂过廊,无视不计其数见面即跪伏的仆役,走过一座供奉有魔神像的晦暗大殿,径直来到铺就着白玉地板的中堂,那里有一袭静坐的白衫男子,正提笔疾书撰写出异常工整的九州汉字。

中堂附近五十丈无半个仆役,沛如苇见面即五体投地。

身份是二皇子赢如晦的白衫男子一手疾书一手握念珠,没有抬头的笑道:“昨夜在三弟府上玩的可还尽兴?”

被羞辱至极的“二皇子夫人”浑身微微战栗,“尽兴。”

此时的她没有了半分人的精神气,就仿佛泥塑的雕像。在外人看来,如她这般身世凄苦但姿容能打九十五分的靓丽女子能嫁入二皇子府,做那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正妃,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天大福气。且她浑身肌肤白皙如美玉,更是被旁人津津乐道,在皇城的上层圈子里有着“玉夫人”的美称,让一些魔域豪门权贵中的浪荡子尤为艳羡二皇子,羡慕二皇子能够夜夜把玩这般千娇百媚的玉人儿。

但唯有二皇子府上一些涉水较深的贴身仆役和管家才知晓,这位嫁进帝王家的沛姓女子竟从未与她的夫君同房。

与其说是相敬如宾,不如说是相敬如冰。

赢如晦手中笔毫不停,似乎在批阅某种奏折般的物事,只刚刚批阅完,案前奏折就凭空消失不见。这一幕若是让一直以为二哥不曾修行的三皇子瞧见,定然要大惊失色。

沛如苇俯首双手贴额道:“三皇子赢魏前日奉陛下密令返回皇都觐见圣尊,所谈事务不详,赢魏对此事闭口不谈。”

赢如晦轻轻哦了一声,案上一封折子又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不见,继而随意问道:“三弟昨夜府上私宴都有谁参加?”

“其中身份最显赫的是军神拔拓闳屠大人和魔宗宗主夷決子。”叩首如见主不似见夫君的女子答道:“其余的便是皇城中和三皇子走的最近的几家营结党羽,讨论的最重要的事情也只是些关于前线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规模调度事宜。”

赢如晦极为难得的放下细软狼毫,朝女子道:“你过来。”

紧贴手背的额头离开地面,沛如苇诚惶诚恐的走到案旁,赢如晦的手指游上女子嘴角猩红的唇彩,那张谦谦君子的面孔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些重要情报,可都是用你这张小嘴一点点吮吸出来的。那位被父皇招安的魔宗宗主夷決子就曾和我笑谈过,说三弟府上每逢夜幕降临,就有一尊身段惹火肌肤如美玉的蒙面女子为在座宾客献上绝活,是以惊为天人的口技服众,没有哪人能在她的两瓣红唇下金枪不倒。”

被“夫君”直截了当点破每夜荒唐的女子万念俱灰。

赢如晦的手指继续向下,掠过两座巍峨雪峰和平坦小腹,如一尾毒蛇隐匿进女子裙下花丛中,继而道:“当初三弟外出狩猎时瞧上了你,被我提前得知截胡。三弟虽掌有父皇手中一枚虎符,却也不敢和我轻易翻脸。毕竟他若想坐镇大军将帅的位置,少不得我替他出谋划策。区区女子玩物,又怎比得上他的宏图霸业和不输六弟的野心来的重要?”

“若是你当初直接嫁给三弟做妾,你对我而言则根本没有半点用处。但如今既然你身为我二皇子的正妃,这种有悖伦理的背德快感对于我那行事百无禁忌的三弟来言,可就有诱惑力的多。真是多亏了你啊,沛如苇。唯有你才能帮我深入三弟府上挖回这么多情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二皇子抽回手指,面带冷笑,上面果然泥泞黏稠不堪,继而将手指塞进女子嘴中,女子温顺舔舐干净,二皇子讥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蛋,“似你这般外表端庄娴静的女子,一旦调教成狐媚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连续数日在三弟府上与素不相识的几十人盘肠大战,还没喂饱你上下两张嘴?”

莲舌卷绕吞咽,沛如苇轻吐出嘴里的男子手指,面对这等对女子可谓是侮辱至极的言语,依旧不曾有半分忤逆。

因为恐怕整个二皇子府上唯有她知道。

魔域中号称无孔不入最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密谍刺杀组织—魍魉的幕后主使,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知自己这副躯体还要藏污纳后多少年月的女子认命。

嫁入帝王家前颠沛流离,嫁入帝王家后命轻如苇。

府门处传来宣告声,是三皇子赢魏不请自来。

把二皇子府几乎当做自家后花园的的三皇子轻车熟路的来到中堂,瞧见重复隔案对坐姿势的两人,亲热的喊了声二哥,然后堂而皇之的坐在嫂子旁边,手掌直接滑入身旁女子的衣襟在臀瓣上放肆揉捻,仿佛他才是沛如苇的夫君。

“二哥,这几天我府上还有几场私宴,想再请嫂子过去玩几天。二哥你这段时间来为前线大军出谋划策良多,居功甚伟,要不一起去放松一下?”自那天答应二哥“兄死弟娶嫂”的要求后,沛如苇对于他来说就已经是半个妾了,连在二哥眼皮底下两人都翻云覆雨过,还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赢如晦轻轻咳嗽,一副久疾缠身的模样,摇头苦笑道:“为兄身子稍虚,和你比不得,在外可得把你嫂子照顾好。”

“这还用二哥提醒?嫂子的事就是我的事。”赢魏滑入女子臀下的五指已然泥泞不堪,一把抄起沛如苇走向卧寝,大笑道:“二哥你先忙,我和嫂子先好好深入交流一下。”

被强壮男子肩抗着的沛如苇最后与“夫君”对视一眼,传音在她耳畔响起。“今后想不想苦尽甘来做那母仪天下的太子妃,就看你的表现了。”沛如苇闻言猛然瞪大双眼。

第535章 遗仙器再起波澜,青淮野喜迎少主(一)

当帝道剑神通的虚影现身与玉珠峰下的人皇像融汇后,那擘天一指降下时,就已经为这场黑白相争画下了句号。

人皇一指落在距离冉萧萧眉心前半寸处,女子身上烈耀如日的光芒和六道灵力光翼被震散成虚无,浩荡的威压席卷成凤,让周围修为稍浅些的昆仑弟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冉萧萧在这一指下失去所有反抗能力,只能闭上双眼,任由那在她眼中遮天蔽日的一指终于触碰在眉心。

发如雪性如火的少女没有哭喊求饶,既然是双方斗法,落败于对手的神通下,那是她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女子很快微微蹙眉。

只是为何没有想象中自己躯体在那一指下分崩离析的痛楚,反倒是额头有着说不出的温暖?

那种水乳般的温暖感觉,就好像是娘亲久违的怀抱。

“萧萧!萧萧!”

从昆仑仙宫到玉珠峰下露天道场近乎百里,昆仑子身上神游境的雄浑气势跌宕起伏,转瞬间就来到人皇像前,只是帝道剑神通召唤出的人皇虚影委实玄妙,在周围形成了一圈可以影响时间流速的结界,一时不得入的他只能目眦欲裂的看着那人皇一指真正切切的落在自己女儿额头却无法阻止。

“常曦,我让你停下!!!”

人皇像下常曦面容一片紫金模糊,保持着一指点出的姿势一动不动,平日里气度不凡的昆仑子罕见的咆哮起来。

萧萧若夭折于此,他冉不韪就算千刀万剐神魂俱灭,也再没有脸面去见她早死的娘!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那看起来足以毁灭他女儿肉身的人皇指尖只是轻轻一啄,仿佛蜻蜓点水,继而崩碎成漫天光点,在冉萧萧的额头留下一抹仙气流溢的殷红朱砂,恍如天人。

爱女心切的慈父连忙将宝贝女儿搂在怀中,再三检查的确没有异样,尤其是女儿眉心那抹出自仙家手笔的朱砂印,殷红泛紫金,端得尊贵吸晴,凭空为冉萧萧本就出尘空灵的身姿更添一分人间少有的仙灵气息。

眉心方寸间的朱砂印中,蕴含有着能让昆仑子都为之胆颤心惊的天地伟力,而且这种力量迥异于人间的天地灵气,如果女儿能够完全炼化吸收,昆仑子难以想象萧萧今后的修为会达到何种高深莫测的境界。

难不成会是那神游之上?

冉萧萧缓缓睁开双眼,天地在她眼中仿佛有大不同。

昆仑子望向这一切始作俑者的常曦,面露复杂之色。

玉珠峰下雕像中蕴含有昆仑千百年来供奉人皇的香火愿力,浩瀚如江海的香火愿力融入名讳为北斗的人间最后一位人皇女子虚影中,渐渐凝实许多,不再虚幻。

典籍中人皇北斗被后人记载是姿容倾国倾城的女子,这一刻人皇那无比清晰的面孔终于昭示于千万载的后人眼前。

确确实实的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

“昆仑宗主冉不韪拜谢人皇降下福泽!”昆仑子高声道。

昆仑上下万万众齐齐屈膝跪拜,激动道:“恭迎人皇!”

罗裙红衫的人皇女子面容肃穆,此刻却难得一笑,低头深深看了一眼凌空抬臂做点指的年轻后辈,伫立天地间的巨大虚影顿时倒卷回人皇像下的那袭黑袍中。

玉珠峰下人皇像上似乎多出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常曦重回清晰的面容似乎愈发令人不可直视。

方才他眼前的景致是居高临下的俯瞰,赫然是人皇北斗的视角,这是在他之前两次唤出人皇虚影时没有的感触。那种说不出玄妙滋味的感觉,就好像他自己是人皇一般俯瞰天地万物,他甚至感觉自己真的可以一指毁去整个玉珠峰。但当人皇北斗看到冉萧萧时,不知为何出手赐予她天大机缘。

常曦大约能猜到,也许是因为昆仑几千年来未曾动摇过对人皇的信仰吧。

如果前一天昆仑子对常曦还是抱着欣赏优秀晚辈的目光看待,那么自今日人皇虚影现世甚至在对冉萧萧降下天大的福泽之后,常曦的身份地位就不可再同日而语。

失传千年不止的人皇道统再次现身人间,无论是对于敬奉人皇的昆仑还是风雨飘摇中的九州,都是天大的幸事。

堂堂上五宗魁首的昆仑子朝常曦诚挚拱手,却不曾想被这滑溜小子闪身躲过这一礼,昆仑子看向身畔未来大有可期的女儿,真心实意的无奈笑道:“莫躲了,你当得起这一拜。”

常曦可不愿平白无故的受此大礼,毕竟那是人皇北斗自己残留的念想要赐予冉萧萧机缘,自己充其量也只不过是越俎代庖而已。反倒是他朝着昆仑子一拜,笑道:“晚辈斗胆喊您一声冉叔叔可否?”

心情大好的冉不韪笑道:“臭小子,随你怎么喊都行。”

一旁虽是输了对决但丝毫没有气馁的冉萧萧笑出声来。

常曦指向玉珠峰下那座古殿微笑着道:“不瞒叔叔说,此次晚辈不远百万里来昆仑,就是为了来取回一样东西。”

昆仑子顺着常曦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诧异,那是宗门中放置绝密典籍和镇山重宝的崆峒殿,有数位实力强劲跻身炼虚境的昆仑奴日夜把守看护重宝,连昆仑山里许多资历不浅的长老都无权踏足殿内,唯有昆仑秘境中久居不出的太上尊者和他这位宗主以及六大部的部首才有资格踏足。

崆峒殿中隐秘颇多,昆仑子不好答复,却也拉不下脸面立刻拒绝,只好问道:“常小友可是看上崆峒殿内的秘宝?”

正当常曦打算告知实情,清澜等人也从仙宫穹顶上落下身形,听到常曦的话,立刻回忆起当初青龙潭下的那位神龙离开时的叮嘱,霍然看向常曦,“你说的,可是神龙前辈曾经交待过的那件二十多年前遗落人间的仙器一事?”

常曦笑着点了点头。

清澜有些幸灾乐祸的与昆仑子耳语一番,后者一时间难以置信。之前常曦在与萧萧的对决中的确施展过一种龙息极重的炼体术法,但他怎么也不会往当年那位神龙前辈的身上去想,只以为是青云山这年来鼓捣出什么奇怪的炼体功法给这小子修炼,没想到这常曦竟是那位神龙大人的钦定传人。

常曦适时将自身的龙皇不灭体催动到极致,于浑身金灿中爆发出极其厚重的龙族威压,这才往昆仑子相信事实。

当年衔烛之龙北游昆仑,不费吹灰之力接连击败包括昆仑子和太上尊者在内的所有强者,大摇大摆的进入崆峒殿。

那一天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二十多年前流落人间的仙器,是那位神龙前辈的身上一物。并告诫他们,总有一天,他的传人会走上昆仑,取走这件供他们研究二十年的仙器。

昆仑子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第536章 遗仙器再起波澜,青淮野喜迎少主(二)

冉萧萧走在前头,领着常曦走上通往崆峒殿的青石阶。

昆仑六部首皆可进入崆峒殿,她就是其中之一。

崆峒殿外小别苑,稍矮的墙头上用的不是穹顶仙宫那般价值不菲的青金砖和黑曜石,反倒是由最普通的青砖堆砌,可以看出年代很悠久,可能这里一直保持着初建成的模样。上面青苔遍布横生,长出一串串白色小花,竟意外的好看。

走过碎石子铺就的别苑小径,崆峒殿已近在眼前,常曦忽然皱了皱眉,走在前头的冉萧萧示意他稍安勿躁,只见崆峒殿外原本无人的殿柱下忽然凭空浮现出两道苍老身影。

“他们是崆峒殿的守殿者。”

冉萧萧向身后常曦解释着,从腰间取下一块代表她星海部部首的令牌交给两位守殿者,两位在外有别名昆仑奴的守殿者沉默寡言,检查确认无误,继而看向昆仑子之女身后那位青云山剑修。方才人皇像前那可谓惊世骇俗的一幕他们也已经看见,既然有星海部部首和宗主昆仑子愿意为他担保,他们昆仑奴自然也不会出手为难一位人皇后人。

两位注定要在崆峒殿里鞠躬尽瘁的守殿者微微欠身着,如同淡墨如水般消失不见。

两位守殿者身上稍显古怪的炼虚境气息清晰无疑,常曦不禁好奇问道:“你们这崆峒殿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需要把守这么严密?我们青云山的藏道殿也没这么藏着掖着。”

冉萧萧嘴角一弯,“问题真多,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机括转动的声音刨木花般咔嚓响起,崆峒殿的高大殿门缓缓打开,迎面就是一阵厚重沧桑的历史气息扑来。

常曦定睛看去,发现崆峒殿也如同自家的藏道殿一般,设有非常高明的空间阵法,将大殿的空间呈几何倍数叠加,从大殿门口望向另一侧,根本瞧不见尽头在哪,让他横生出唯有观海时才能感觉到的浩瀚之感。

崆峒殿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崆峒殿内规划布局和藏道殿大同小异,都是和围棋棋盘般如出一辙的泾渭分明,只是盛放殿内各类藏品的不是藏道殿里动辄成百上千年树龄的紫檀木搁架,而是一种内侧镌刻有反重力阵纹禁制的三足铜鼎,无数藏品悬浮在铜鼎开口。

冉萧萧的玄铁脚踏在殿内的白玉地面上踩出清脆声响,颇为自豪的道:“昆仑山历史久远,自在北域肃州建宗立派以来已经足足有两千七百余年。当年昆仑八派在历史长河中沉沉浮浮,唯有昆仑山和天墉城得以幸存,其中又当属我们昆仑山的生命力最为旺盛,自几千年前就在收集和保存九州各块土地上的历史典籍和秘宝。数千年的积淀,才有了如今的庞大规模。你们青云山呀厉害归厉害,但毕竟是后起之秀,论底蕴你们可就要差太多了。”

常曦心中不免有些不服气,果然女人都是爱显摆的吗?青云山藏道殿里的好货那可是真不少,当初莫老可是乐此不疲的拿着一件件让他眼馋流口水的好货诱惑自己,你昆仑的家底子的确很丰厚不假,但我青云山也决计不会比你的差!

但只小半个时辰后,常曦就没有一点骨气的认输了。

九州神器榜上排名前百的神器,崆峒殿里就收藏过半;

供神游境修炼的功法就足有二十余部,要知道整个九州仙道盟抛却已死的曾久河,也才不过五位神游境修士啊;

可以比拟青云山天阶禁剑诀的神通术法十七部;

还有数之不尽的各类天材地宝简直数不胜数……

冉萧萧身怀万贯家财的小富婆形象立刻活灵活现起来。

冉萧萧一边为常曦介绍各种藏品来历,其中常曦看到了一幅上古时期的九州版图拓印,上面描绘的图案中赫然没有如今的苍山洱海,南疆竟是和现在的沧州紧密连接在一起!

“不要怀疑,当年的九州和你现在看到的这块版图拓印分毫不差。”冉萧萧用力跺了跺脚,开口解释道:“我们脚下的九州大地其实是由数个巨大版块组成的,而且它们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每时每刻都在缓缓移动,互相挤压或碰撞,只是因为它们移动的太过缓慢,哪怕是修士也很难察觉。”

常曦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仿佛在听天书般不可思议。

冉萧萧看着那副出自上古修士手笔的古代九州版图,继续道:“当初沧州地界的版块互相挤压,两侧向中间位置碰撞,土木石块日月积累,就形成了如今的苍山。而后碰撞的版块发生了断裂,形成了一大片深不见底的深渊,日积月累的水汽灌注下,就形成了现在的风景秀丽的洱海。原本的版块就此一分为二隔海相望,这边是沧州,那边就成了南疆。”

常曦只感觉自己今个真是涨了见识开了眼界,原来南疆的万魔众其实溯其根源,竟也是正儿八经的沧州人。

“现在感受到昆仑的底蕴有多深厚了吗?”冉萧萧轻笑着莲步轻抬转过身去,只给常曦留下一个婀娜背影。

常曦无奈苦笑,连忙追上去。

两人继续往崆峒殿的深处走去,身边渐渐莫名的灼热起来,肉眼已经可见大殿深处有一道夺目金光,金光周围没有其他三足铜鼎,不知不觉已经香汗淋漓的冉萧萧在三十步外驻足,手遮金光凝重道:“我们到了。”

金光灼热如烈阳,每向前一步,迎面热浪都会成倍递增,但这些对于旁人来说异常棘手的热量对于常曦而言,却如同春风拂面一般温柔。在冉萧萧睁大的美眸中,常曦就像一只狂风暴雨中的小舟,向着金光的源头激流勇进。

常曦终于看清了衔烛之龙留给他的东西。

那是衔烛之龙龙首上模样如树枝的龙角。

二十余载不曾有过异动的龙角上开始传出阵阵若有若无的呼唤声,冉萧萧檀口微张,常曦竟真能引动仙器异象?

常曦伸手去触碰这支神龙龙角,只刚刚接触,常曦只觉得血海识海连同灵海都轰隆一声被难以想象的伟力淹没,来自衔烛之龙有意留下的记忆和传承一股脑往常曦的身体里塞。似乎是衔烛之龙料定能够来到这里的常曦炼体和神识境界不会太弱,数之不尽的记忆传承如山洪倾倒般向常曦这条并不算多么宽广的江河中一阵猛灌,一如既往的大开大阖。

常曦的眼眸中金黄、银十字星和诡异竖瞳来回交替,他忍住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对不远处满脸担忧的女子道:“冉…冉萧萧…帮我一个忙!”

“你说!”饶是心性坚韧如冉萧萧这般女子,也不禁被常曦满脸青筋暴起的骇人面孔吓到了。

“帮我…传讯给青云山…让莘彤与青璇,和夙悠与弑天一起,尽快赶来昆仑…”当常曦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些断断续续的言语后,就彻底在记忆洪流中失去了意识。

第537章 遗仙器再起波澜,青淮野喜迎少主(三)

徽州和苍溪州近来可谓是风波不断。

一支由十几位化神境大妖和数量过万的庞大妖兽族群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要越过横断山向东而去。

如此规模的妖族跨境迁徙,在如今人族掌权的九州地界上绝对称得上是史无前例。妖兽族群一路向东,沿途必然经过各大宗门世家的领地,本该出面阻拦这些妖兽的各大宗门却各个噤若寒蝉,使得这股妖兽洪流在徽州地界内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徽州边界,几家自持有炼虚境大能坐镇的一品宗门不想再失了脸面。这里可是九州,岂能容区区妖族放肆?

几家一品宗门索性拉上附属的二品宗门几乎倾巢出动,堵在横断山下,打算拦截这支胆大妄为的妖兽族群。

养精蓄锐的几家宗门在山下集结足足五六万人马,对上风尘仆仆堪堪过万的妖兽族群,竟然是前者如临大敌。

仙道盟如今集结各方豪强在北域的肃州抵抗魔域大军,除了那些正儿八经需要留守后方堤防魔族渗透的重要宗门外,其他的都是些借故推诿怕在前线上身死道消的胆小鬼,或是干脆就是真正不堪造就的一滩烂泥。

这支东拼西凑心思各异的“拦截大军”根本没上过战场,修为有高有低参差不齐,在瞧见那堪称遮天蔽日的妖兽族群出现在眼前后,立刻就现出原形,若不是还有自家长辈镇场,他们恨不得现在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是说好是有大把的上好妖丹等着收入囊中吗?怎么现在看起来是要和这帮凶残妖兽拼命?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大部分人都怀着这样的心思眼睁睁看着妖兽族群临近。

扯起抗击妖兽入侵大旗的妙法门老祖妙法真人倒还好,有炼虚境修为傍身,还能做到面上镇定,可是其他几家二品宗门的掌舵人可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一帮加起来估摸着也有上千年月的老家伙们凌空脚踩法器,畏畏缩缩,低声咒骂那该千刀万剐的妙法老怪怎就要死不死的扯带上他们?本以为推掉了北上抗敌的仙道盟令是躲过一劫,没想到现在又要和这帮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妖兽族群为敌。

你妙法真人仗着炼虚境,打不过大不了拍拍屁股闪人,我们这帮化神境修士岂不是就要成了妖兽的嘴中餐?换做平时若是有并不棘手的化神境大妖落单,他们倒是不建议痛打落水狗再赚一枚价值堪比一城的化神境妖丹。

可眼下?对面光化神境大妖就有十来头!

结果到头来双方碰面话还没说几句,心思各异的几家宗门中人就诚惶诚恐的让开了道路,五六万人族修士如大潮分两边,眼睁睁看着数万妖兽从他们的阵仗中央穿过。

那几位而品宗门的老祖事后都觉得背后冷飕飕,不仅仅是因为这妖兽族群为首的那鹰身女皇看他们如草芥的眼神,更重要的是这群妖兽竟然有青云山大修持令为他们开路!

自诩一方土皇帝的妙法真人面色涨红的退下。

所谓一品宗门在上五宗面前,不过蜉蝣撼树,谁敢拦?

踏过横断山后,青云山的几位持令大修就在这里折返。如今已是到了苍溪州的地界,哪怕是尊如上五宗的青云山也不便堂而皇之的干涉他州事务,免得落人话柄。

在横断山另一侧,上清宫中人在此等候多时了。

已然半步化神境在上清宫中担任戒律长老的丘黎踏步迎了上去,对为首那位愈发风情万种的海东青女皇长笑道:“夙悠大人真是让人好等,在下可是等的已经望眼欲穿了。”

妖兽族群前展翅百丈的银翎巨鹰身形虚幻间,变成身段婀娜的丰腴美妇,夙悠掩嘴轻笑道:“路上碰上了一群不开眼的家伙,打发他们着实费了些功夫,让丘黎小哥久等了。”

丘黎身后几名上清宫年轻弟子瞧见不远处如黑云压境般的妖兽族群,尽管上清宫与邙山深处的海东青相处融洽,一时间瞧见如此阵仗,也难免有些腿软。尤其是这海东青女皇身上炼虚境的气息最是震撼人心,比起他们上清宫宫主强横了何止数倍?但自家丘黎长老竟然能够和修为远超他的海东青女皇谈笑风生,才最是让他们心生崇拜。

如今的上清宫已是苍溪州二品宗门中一呼百应的魁首,近些年来依靠开采紫灵晶矿脉,迅速累积了堪称海量的宗门资源,宫中弟子鸟枪换炮,天阶品质的紫灵剑和紫灵晶剑匣已经成为了上清宫弟子的制式装备,战斗能力远非寻常同阶弟子可比,就算比起一家独大的灵虚宗弟子也丝毫不逊色。

苍溪州许多宗门都在私下谈论,如果上清宫继续这样发展壮大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将现在的灵虚宗取而代之。

有着上清宫长老在前开路,颇为惹眼的妖兽族群得以一路畅通无阻,众人于小半个月后顺利抵达平顶山地域。

洞幽部众人比青龙潭下十族妖兽早出发几日,平顶山上四处林立的嶙峋山岩已经被尽数推平,大批厚实的珍惜木料由洞幽部众兵士深入平顶山下的密林中砍伐运回山上,庞大宫殿的雏形架构只短短几日就已经初具规模。

事事亲力亲为的林长风和手持太上宫规划蓝图的卫留成两人站在山巅,对着平顶山整片山区指指点点。

丘黎一行带着长途跋涉的妖兽族群出现在天边,丘黎刚落下身形,林长风就狠狠的给了他一个熊抱,显然两人之前就已经熟识。身形用高大魁梧来形容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的铁苍熊挤到卫留成身旁,手搭凉棚看向正在建设的太上宫,惊呼道:“乖乖,老爷子你这也太生猛了吧?这才几天光景,神器营就已经把少主的宫殿捯饬到这般进度了?”

卫老爷子拍去那只肥厚熊掌,笑骂道:“既然来了那你也别闲着,我们的人在平顶山下收集合适的木料和药草矿石的时候,总是遇上这里本土的妖兽袭击,你们可得出出力把这些家伙斗收拾服帖了,别让大人回来的时还是这烂摊子。”

“这有何难?待老熊这就过去把这帮不识时务的小崽子好好教训一番。”铁苍熊把自己胸脯拍的砰砰响,继而弯腰,颇有些滑稽的道:“到时候老爷子你能不能帮我从小药姑娘那再讨几颗丹药给我?上次我吃了几颗,馋了,还想吃点。”

卫老爷子苦笑不得点了点头,还真是头好吃的熊精怪。

一旁的丘黎对卫留成道:“卫老先生如果需要大批紫灵晶,只管开口即可。我们上清宫宫主之前已经交代过我,只要是常兄弟想要紫灵晶,要多少给多少。而且如果你们需要什么其他的贵重材料,还可以找苍溪安家的安璃,他们安家如今掌控者苍溪州不少天材地宝的供给货源,只要报上常兄弟的名号,别的不说,至少一路通行绝对是没问题的。”

卫留成惊喜的拱手谢过,在心底不免感叹大人的人脉竟是如此之广,走到哪里都有无数人愿意伸手援助。

就在此时,正与夙悠和弑天商谈要事的洞幽忽然远眺青云山的方向,黛眉微蹙,脑海中凭空多出许多讯息。良久后她消化完这些讯息,那道断断续续的呓语她听得尤为清楚。

“恐怕你们刚来就另外有其他要事需要去办了。”

洞幽看向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夙悠和弑天,直白的道:“主人有令,需要你们即刻返回青云随两位主母前去昆仑。”



第538章 遗仙器再起波澜,青淮野喜迎少主(四)

半月后,一艘遁速全开几乎解体的灵舟停靠在了昆仑山玉珠峰的空港。不待舷梯颤颤巍巍的放下,上面四道人影就如离弦之箭般直奔昆仑仙宫,看的空港里一众昆仑弟子都傻了眼。只听得轰隆一声,那艘远自青云山而来一路只加速加速再加速的灵舟终于寿终正寝,就地瓦解成一摊破碎零件。

莘彤青璇领着夙悠和弑天在昆仑山上引发好一阵骚动,尤其夙悠和弑天两人身上的大妖气息让昆仑六部如临大敌,好在知晓内情的冉萧萧率星海部及时赶到,这才领着火急火燎从几百万里外赶来北域的四人通过重重隘口。

众人来到玉珠峰下一座偏僻寝宫,冉萧萧在门外驻足,对身后四人道:“半月前常曦在触碰仙器时引发了某种共鸣,昏迷了许久,直到近几日才醒来。昨日清澜叔叔似乎正在宫中为常曦传授某种剑法,估摸着时辰也应该差不多了。”

“常曦触碰了那件仙器可曾落下什么伤势?”一门心思只扑在自己夫君身上的莘彤面带焦急道:“他这人就是喜欢捯饬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们以后可千万别由着他胡来。”

冉萧萧微笑道:“看他当时醒来就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我想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兴许还得了什么机缘也说不定。”

宫门外几个女人一见如故,连夙悠也跟着两位主母掺和一脚,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剩下满脸虬髯红胡的弑天干瞪眼。

只一炷香的功夫,偏僻寝宫毫无征兆的爆发出一阵璀璨夺目的冲天剑光,险些连有半尺厚的紫檀木宫门都给震碎。宫门外几名女子腰间佩剑都被为之吸引颤鸣几欲脱鞘而出,费劲心神气力才勉强让躁动的佩剑安静下来。

而玉珠峰上其余的修士可就没这份能按捺住手中剑的本事了,只见氤氲吞吐如虹的剑光再暴涨,万千脱手离开主人掌控的飞剑当空汇聚成蔚为壮观的剑潮,浩浩荡荡围绕着那道山峰粗细的通天剑光,好似虔诚的信徒顶礼朝圣。

万剑归宗,遮天蔽日。

仙宫穹顶上昆仑子欣慰道:“果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冉萧萧紧咬嘴唇,一字一顿,“真是个妖孽。”

夙悠与弑天两人相视一眼,由衷一笑。

剑光平息后,遮天剑潮折返,宫门开启,早已知晓门外有两位挠破心肝恨不得早早闯进宫里的掌教清澜踱步而出,看着青云山有史以来可能是最优秀的两位女弟子,爽朗道:“行了行了,不打扰你们夫妻见面了,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莘彤拉着青璇行了个马虎的弟子礼,风一般冲了进去。

清澜当真哭笑不得,自己这掌教当的,太溺爱他们了。

冉萧萧看着莘彤和青璇儿女脸上真心流露的焦急和关切,自己心底却有着说不出的艳羡,要是云岚在该多好啊。

常曦盘膝坐在院中,身畔月虹剑和洞幽剑一黑一白安静浮游,他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见到的正是两位娇妻。

“萧萧说你因为触碰一件仙器而足足昏迷了好几天,你到底伤着哪了?快让我们瞧瞧!”莘彤和青璇见面如狼虎,扯起常曦的衣领就要一探究竟,臊的刚刚从顿悟中撤出心神的常曦满脸通红,这两婆娘怎就这般生猛,这还有外人呢!

“你们两个别扯了,我真没受伤,那仙器是衔烛之龙当年留给我的东西,里面所藏东西太多,一时昏迷而已的啦。”常曦死死拽进自己的裤腰带,害怕他一松手就要原形毕露。

二女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冉萧萧一边心里臭骂这比她年龄还小但却坐拥齐人之福的常曦桃花运真旺,一边不禁好奇的问道:“方才清澜叔叔究竟教会了你什么级别的剑招?竟能引动万剑归宗顶礼朝圣的异象?”

“是青云山不外传的三式禁剑诀。”常曦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坦诚道:“掌教说能唤出人皇虚影的帝道剑神通来头太大,以后深入妖界魔域,使用这一招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暗中关注和警觉,所以要学习一些其他威力比肩帝道剑神通的青云山禁剑诀,这样行走妖界和魔域也能多一份保障。”

“嗯…这样啊…嗯?”不只是冉萧萧,连同莘彤和青璇以及两位大妖的脸色都猛然剧变,冉萧萧的嗓门不知不觉提高好几度,不可置信的道:“你这家伙,要去妖界和魔域?!”

莘彤和青璇脸上愠怒已经酝酿到爆发边缘,还是有些妻管严的常曦立刻挥了挥让众人坐下,一阵安抚两位正在气头上的娇妻,将半月前他在衔烛之龙龙角中发现的秘密说出。

原来那枚衔烛之龙的龙角中不仅封存有数之不尽的古老传承和万载岁月的记忆,还封禁有一道神龙留给他可以用来打开人间通往妖界空间虫洞的秘术。并告知如果常曦修为足够又碰到修行上难以突破的瓶颈,可以考虑来妖界龙族,衔烛之龙会在龙族等他,帮他完成血脉蜕变的最后一步。

常曦语气无比严肃认真的道:“放在以往,我们人族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和魔域大军对峙乃至击垮他们。但真正的魔族已经强大到可以将仙界攻破占为己有,现在又开始窥伺着我们人界这片净土。我在黄泉界时蒙一位善良的魔域公主赢芷渔的搭救,如今已是身负深入敌后瓦解魔域根基的重要使命。但掌教和其他几位上五宗宗主商谈过此事,如果我没有炼虚境的境界修为,到了魔域不仅无法施展拳脚,可能在危急时刻连自保也做不到。所以我必须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去往妖界龙族,只有完成神龙血脉最后一步的唤醒仪式,我才有实力和资格去完成当年我对赢芷渔立下的诺言。”

常曦轻抚莘彤和青璇的脸庞,看向一盘忠心耿耿的夙悠和弑天,微笑道:“以为我让你们过来是为了啥?就是打算让你们和我一同去妖界闯荡一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

知道不用再和他分隔两界的莘彤和青璇泪流满脸。

“不管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都陪你去!”



第539章 遗仙器再起波澜,青淮野喜迎少主(五)

翌日清晨,昆仑仙宫上本该罡风呼啸的千丈高空今日竟罕见的没有半点风儿,不仅四位上五宗的宗主们集结于此,周围密密麻麻的还围着各大宗派的长老和杰出的菁英弟子,青云后山的几位师兄师姐也在人群中。

他们目光或惊异或赞叹,看向那名有资格站在几位宗主掌教身前的年轻剑修,心底感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据说那位名叫常曦的后辈得到了天大的机缘造化,今日要在此打开一种名为空间虫洞的物事动身前往妖界。妖界与人界的天地法则想必迥异不同,但他山之玉可以攻石,他们未必不能从妖界的天地法则中汲取到对人族有价值的东西。

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一次恐怕就要抱憾终身。

自昆仑群山中忽然惊起一道白虹向此而来,一位既不是宗主也不是掌教身份的花白胡须老者落在昆仑子身侧,手持雪白拂尘,身后悬浮一面熠熠生辉的星轮,仙风道骨之姿。

这位有资格和四位神游境大能并肩而立的老者身份顿时呼之欲出,赫然是昆仑山中久居秘境的的太上尊者。

只不过这位此前从未在人前露面过的太上尊者似乎修炼有某种极为玄妙的敛气术,旁人根本无法探知此老者的真正的修为境界究竟几何,无论是高深瞳术还是神念细究都发现不了任何端倪。老者就宛如镜花水月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这位道号昆吾子的老者向陵阳真人和余澈见礼,面对清澜时,本是微微拱手的姿态再向下,竟隐隐有了恭敬的意思。

昆吾子人老成精,明锐的察觉到清澜的气息比他更强。

世人以为九州大地上只有五位神游境大能,其实不然,包括这位隐居世外的昆吾子,其实一共有六位神游境。

昆吾子乃是昆仑山的最后一手底牌。昆仑自两千多年前建宗立派以来,历经无数危机,曾经就有数次劫难险些致使昆仑泯灭,当时就连宗主也身死道消。

后来昆仑为应对可能出现的大劫,于是就设立了这所谓太上尊者一职,于暗处坐镇昆仑,与宗主共同商讨宗门策略。无论前线战况多么惨烈,太上尊者都不能主动出击,必须亲自镇守后方。之所以会有这般近乎没有道理的严苛约束,正是昆仑曾在一千九百年前因两族大战胶着,于是倾尽全力投入兵力欲背水一战,结果老家被渗透的魔族荼毒成一片死寂之地。之后光是为了重建昆仑,就花费了整整一甲子的岁月。

此刻众人前的常曦踏出一步,抬指掐诀开始引动神通。

“你之前不是很好奇为何我的修为短短几年再进一步,从神游境圆满达到了那传闻中的半步超凡境吗?清澜仔细注视着常曦的一举一动,对身旁昆仑子笑道:“正是因为那位神龙前辈闭关十几年出关,继而破开人间界面返回妖界,从空间裂缝中短暂流溢出来的天地法则被我侥幸参透些许,之后我闭关两三载才堪堪迈过半步超凡境这道门槛的。”

昆仑子瞪大眼睛,继而苦笑道:“那你运气还真是不错,那位神龙老前辈来我昆仑,见面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通乱揍。不过你还真别说,这一两百年过去了,自执掌昆仑山以来,早已经忘了被人踢屁股是什么滋味了。那位神龙老前辈见了我上来对着屁股就是一脚,偏偏还就是躲不开,只不过幸好没被别人看到,要不然我这脸面可就真丢光了。”

曾经同样被衔烛之龙一脚踹在屁股上的昆吾子在一旁接过话头:“如果这次常小友打开空间虫洞让我等也能达到半步超凡境,不如我们几人干脆趁修为暴涨之际,直接杀入魔域,直取那魔帝首级,这场大战自然烟消云散。”

身旁陵阳真人和余澈闻言顿时精神一震。

要知道上次他们和魔帝就有过交手,抛开那魔域军神拔拓闳屠和魔宗宗主夷決子不谈,魔帝的修为是和清澜师兄一般无二的神游境圆满,两人久战不分高下。但如果真如昆吾子所言,他们若成功领悟妖界天地法则的玄妙,修为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直接杀入魔域将魔帝斩首,岂不是一劳永逸?

“不要以为我眼下进阶半步超凡就一定是什么好事。”清澜却很快摇了摇头,低头看向自己掌间的纹路,语气沉重道:“自打我进入那位剑灵童子所说的半步超凡境,我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这方天地对我有种隐隐的排斥。虽然术法威力提少不少是真,但如果倾尽全力施展神通或是增幅的秘术,无限接近超凡境的话,恐怕下一刻就会被天道碾压成渣。”

昆吾子深吸一口气道:“天地不容?”

清澜凝重的点了点头。

千丈高空处,常曦施法已经到了最后步骤。只见天空中仿佛被侵蚀出一个正逐渐扩大的幽深洞口,随着双臂交错作撕扯状的常曦仰首一声龙吟,他小小的身体顷刻间爆发出夺目的万丈金光,一条两百余丈长的金鳞神龙赫然现世!

许多或供奉或信仰天上神龙的宗门世家的老祖们顿感口干舌燥。当今人间,龙究竟是何模样只存在于古老典籍中,并没有谁真正见过龙。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知道原来真正的龙比起传闻典籍记载的,还要神武威严千倍万倍。

一声震慑八方的威严龙吟再度响起,龙腹下两只龙爪上闪动起代表龙族本源之力的五色氤氲,探进虫洞深处,继而狠狠一扯,终于将连同妖界某处的空间虫洞彻底施法完成。

自空间虫洞的那端开始涌现出肉眼不能见但却真切存在的天地法则片段,已等候多时的众人虎躯一震,面露狂喜,纷纷静下心神闭目试图参透那些法则片段。

清澜则是没有再去参透这些符文,他背负身后的双掌间已经暗中掐指蓄力好数种霸道神通,时刻提防着人群中会不会出现什么翻了失心疯的贼子亦或是不顾性命想要冲进那虫洞一探妖界究竟的狂徒。他不想常曦受到无谓的干扰。

莘彤青璇与夙悠弑天四人跃上金龙龙首,龙首上有一支气息格外厚重威严的龙角,正是衔烛之龙留下用来沟通两界的龙角。常曦所化的金色神龙扭过脑袋看向清澜等人,口吐人言道:“掌教,还有诸位长辈,常曦这就出发了。”

清澜爽朗的大笑道:“代我向神龙前辈问声好,希望下次见到你这臭小子时,你已经是名震一方的炼虚境大能了!”

金色巨龙咧嘴一笑,巨大的身形很快消失在虫洞中。

……

晴空万里无云,两只磨盘大小的烈阳悬挂天际,灼热到令万物烦躁的热浪一边又一边的涤荡大地。好在一片葱葱郁郁的高大林木遮挡住了头顶热浪的侵袭,阳光在繁茂枝叶中投射下斑驳光影,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生灵栖息于此。

忽然天色暗沉了下来,数不清龙蛇游走粗有儿臂的雷弧当空纠缠,一道仿佛狰狞兽嘴的几有数百丈大小的空间虫洞凭空出现。只听得虫洞里猛地一声震天炸响,一条身上鳞甲颜色黯淡的巨龙如同破布麻袋般被甩了出来,重重的砸落在大地上,掀飞碎石泥土无数,百亩不止的葱郁林木毁于一旦。

悬空双日隐没于云后,暗沉的天空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森林中诸多生灵瑟瑟发抖,天地异象,不敢出去一探究竟。

异常咸涩的雨水洗刷着巨龙身上黯金的鳞甲,丝丝金色鲜血从鳞甲中泌出,超过两百丈的龙躯挣扎扭动,渐渐缩小,直到变成身披黑袍仰面倒在泥泞中的人类模样。

此人不是横渡虫洞的常曦还能是谁?

常曦四肢几乎用不上一点气力,撇头吐掉嘴中泥土渣,任由磅礴大雨浇撒在脸上,连护体剑气都懒得运转。

“怎么我的运气就这般差的离谱,穿越虫洞时偏偏就撞上了空间风暴?”常曦勉强坐起身子念叨道:“还好这龙皇不灭体算是修炼到家了,否则真有可能在虫洞中葬送性命。”

体内精纯龙血推动灵力开始修复肉身经脉的周天循环,脑袋中因为两界巨大的差异感而一片浆糊的常曦忽然冷不丁的一颤,他连忙寻找起两位妻子和两位属下。

他依稀记得在遭遇空间风暴时,他拼了命甚至毫不犹豫的使用了才刚刚学去皮毛的禁剑诀为他们四人保驾护航,千难万难的斩断了风暴,应当没让他们受到什么伤害才对。

举目望去周围仿佛天灾过后的一片狼藉,他心里稍安,因为他发现了陷入昏迷的青璇和弑天。但当他再展开神念仔细搜寻莘彤和夙悠时,却无论如何也寻找不到她们的踪影。

常曦从头顶一路凉到脚底,这一次他不顾伤势,将神念催动到自身极致,如浪潮般将方圆千里搜寻了个遍。但让他万念俱灰的是,神念映射回的景象里除了一群又一群匍匐且瑟瑟发抖的妖兽外,再没有其他收获。

一只染血的拳头狠狠砸进泥泞里,大地轰然塌陷进去,常曦于磅礴大雨中无声嘶吼。良久后,他默默站起,搀扶起昏迷的青璇和弑天向着不远处尚还完好的森林中走去。

……

青璇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她缓缓睁开眼睛。

撞入眼帘的是令人心情舒畅的风和日丽,她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明显是不久前才精雕细琢出来的小木床上,还散发出阵阵好闻的清新木香。暖人阳光在枝叶缝隙中斑驳投下,她不禁抬头看去,发现天上竟然有着两轮太阳!

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

正忙着清理附近碎石和断裂巨木的红须虬髯汉子听到细微动静,回头一看,咧嘴笑道:“少夫人醒了?”

青璇的漂亮脸蛋顷刻间就红成熟透苹果。

少夫人?这个称呼还真是…有点讨喜呢…

心里想着谁谁就立刻出现在她眼前,常曦一手抚上青璇额头,关切道:“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青璇用软糯鼻音嗯了一声,正想摇头,忽然脑海中之前在空间虫洞中的闪回片段冷不丁涌现出来,一道巨大空间裂缝将她和莘彤与夙悠生生隔断的一幕始终挥之不去。她只觉得心口蓦然一痛,迫不及待想去抓和她一直以来形影不离的莘彤的手,这一次却注定抓了个空。

她心急如焚道:“莘彤姐呢?还有夙悠呢?她们人呢?”

常曦面色黯淡道:“我们应该是和莘彤还有夙悠她们二人在虫洞中因为空间风暴而被迫分开了,至今下落不明。”

青璇顿时眼角通红,心地善良的莘彤姐怎会遭此横祸?

“少夫人不用太过担心。”虬髯壮汉模样的弑天放下手中一块拦住去路的万斤巨石宽慰道:“那空间风暴来临时,属下瞧得非常清楚,少主的那招禁剑诀已经将风暴的大半威能削去,只剩风暴余震将猝不及防的莘彤主母和夙悠弹开。属下敢以性命担保,莘彤主母和夙悠就在妖界中。”

常曦也点了点头,爱怜的把青璇的柔夷放在手心握紧,轻声道:“我之前因为一时心急,忘记了精血感应的法子。后来探查,的确发现莘彤和夙悠都在妖界中。但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我没有办法探寻到她们的具体方位。”

他揉着手心里的女子柔夷,另一只手替她轻轻抹去眼角泪花,捏了捏她的琼鼻继续道:“夙悠的本体是海东青女皇,这你是知道的。她忠心耿耿,又有着炼虚境的修为,就算在妖界也没什么妖兽胆敢妄动她。更何况莘彤有着阴凤血脉,她可是只实打实的凤凰,连我这能化身百丈巨龙的小小剑修都得在她面前服软,你就不要担心了。说不定她们现在是反过来正在寻找下落不明的我们呢,我一直都相信她们。”

常曦吻在青璇额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幸好不是你下落不明,你这妮子万一真走丢在妖界,那我真就要疯了。”

青璇心底宛如灌了蜜糖一般的甜,情毒甚深,无可自拔。良久后才傻傻的问道:“那我们现在是身处哪里?”

已经融汇大半记忆传承的常曦看向葱郁森林深处,淡淡笑道:“这里是青淮野,我们妖界的第一站。”

“现在该找这里个头最大的家伙,问个清楚了。”



第540章 遗仙器再起波澜,青淮野喜迎少主(终)

炽风兽自昨日青淮野上空横生异象后就变得神经兮兮,打死不敢再靠近被已被夷为平地的青淮野西边。

作为青淮野中最早开智的妖兽族群之一,它依靠几次意外机缘,成功登顶了青淮野的霸主之位,但它现在不敢放肆。

昨日那无数道晴天霹雳毫无征兆的降下,炽风兽本能的认为是天材地宝出世引发的雷劫。

毕竟先前青淮野还真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一株生长于石缝深处的琼脂果历经漫长岁月悄悄达到千年果龄,果实熟透下的浓郁异香竟引来两色雷劫!区区成精草木自然无法抵御浩荡天威,这株妙用无穷的琼脂果毙命雷劫已成定数,所以那株琼脂果树上寥寥七颗剔透饱满的果实,就成了青淮野无数妖兽哪怕拼上性命也要争夺到手的至宝。

谁能抢占这些果实,谁就有机会问鼎青淮野之王!

最终的结果是炽风兽拼死夺下了三颗果实,当场生服,一边逃脱其他族群的亡命追杀一边炼化果肉中的精粹精华,最终被它成功渡过这一劫,修为大涨至化神境。在血腥报复了当时对它围追堵截的其他族群后,这只心肠狠辣投胎人界估计能成一方枭雄的炽风兽彻底在青淮野站稳了脚跟。

炽风兽当时心底惊喜与恼怒皆有。

喜的是自家地盘上又有天材地宝出世;恼的是自己明明每天都会巡视青淮野大半区域,怎么会粗心大意没注意到西边还生长有这般足够年份的天材地宝?

炽风兽飞速穿梭在葱郁林间赶往西侧,天上厚厚的雷云中天雷潇潇如雨下,那是它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般壮观但也恐怖的景象。几乎每一道雷霆劈下,都会让它心底莫名一颤。

当它终于快到青淮野西边时,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毫无征兆的从头顶传来,把它吓得一个趔趄,继而它就瞧见前放成片成片的巨木与山石开始倾倒。好在它身法足够灵动,才面前避开山石碎木的滚滚洪流。

这时它已经知晓这种异象绝对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出世,而是飞来横祸,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它一探究竟。

隐蔽在一块万斤巨石后的它看到了震慑心神的一幕。

一条两百余丈长的黄金巨龙竟倒在泥泞雨泊中!哪怕隔着这般远,那条巨龙身上纯正威严的龙息也让它心惊胆颤!

为什么龙族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的青淮野?!

随即更让它惊疑不定的是这条黄金巨龙竟然逐渐变小,直至变成人族模样!结果还不等它惊疑回神,那浑身湿透的黑袍人族身上徒然间爆发出一阵大将浪潮般神念波动,身为青淮野之王的它竟本能的选择匍匐在地,任由那道神念继续向远方辐射而去。

待神念远去,当时的炽风兽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逃的越远越好。

“炽风大人,炽风大人!”远离青淮野西面的栖息地外,几只小妖此起彼伏的焦急呼喊声响起,打断了它的思绪。

“何事惊扰本王?”体型两丈有余的炽风兽蓦然现身。

几名小妖前肢曲倒,满脸惊惧道:“炽风大人,大事不好了!有两男一女共三名人族正从青淮野西边径直往这过来了,其他妖兽根本阻拦不得半分,他们指名道姓要找您!”

炽风兽闻言心中顿感大事不妙,连忙问道:“那三人中可有一名浑身黑袍的男人?”

几名小妖细细思量,点头如舀杵。

“堂堂青淮野之王何必如此惊惧?在下又不是什么嗜杀好戮之辈,用不着这般如临大敌。”还不等炽风兽准备溜之大吉,一道初闻飘若絮再听滚如雷的男子声音重重砸在它的心头,字正腔圆的妖族言语。

那袭雨夜中格外刺眼的黑衣映入眼帘,这只堂堂青淮野之王的炽风兽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它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在那腰间佩双剑的黑衣公子面前五体投地,匍匐跪倒。

“青淮野炽风拜见神龙大人!”炽风兽这一叩首几乎把整个脑袋都摁进了地里,可见它内心已经恐惧成什么样了。

虽然它从未真正见过龙族,但龙族作为这一界当之无愧的四大霸主族群之首,生性好淫酷爱征伐,如果是背景稍显雄厚的妖兽倒也罢了,但对于那些弱小的妖兽说杀也就真杀了,更何况是它这样无依无靠只得偏居一隅的小小炽风兽?

弑天自打来到妖界后,在人界始终束缚着他的天道桎梏终于烟消云散,再加上之前有少主赐下的精血也已经顺利炼化,炼虚境的修为已是指日可待。一身红火长须的他自觉在周围放哨,顺便清理一下周围不开眼的东西松松手。什么青淮野之王,在他噬天虎族眼中就是个屁。得亏是少主和主母仁慈,要是换了他,上去不先扯断你炽风兽几条腿都不算完。

青璇说实话真是第一次看到皮毛这般漂亮柔顺的妖兽。三支蓬松翘起的青色尾巴挂在身后,通体是让人瞧了就舒服的淡青色,见炽风兽始终低着低着脑袋浑身颤抖,不禁柔声宽慰着道:“你不用一直跪伏低头的,站起来吧,别害怕。”

炽风兽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颅。

它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人族语言,心想这女子倒是心善的紧,和之前它碰上那些猎杀妖兽夺取妖丹的人族可谓是大云泥之别。这美丽女子既然能和这位神龙大人走得这般近,身份地位定然不低,说的话想必应该是有些份量的。

“不用看着我。”常曦见到炽风兽心怀畏惧的看着他,抬手引动周围流土藤蔓,给青璇在地上编制出一副随心意变化的青藤蔓椅让她做着,笑道:“她说的话比我更管用些,你让她高兴了,就相当于是让我满意了,记住了?”

融合了衔烛之龙记忆的常曦很快进入了角色。弱肉强食的妖界迥异于人界的依律行事,拳头的软硬直接决定了规矩由谁来定、怎么定。只要你比别人弱,你就是别人的盘中餐。

万万不敢招惹龙族,准确来说应该是不敢招惹这名可以化身百丈金色神龙的黑袍青年的炽风兽非常机灵,不再一味叩首,而是起身恭敬垂首在一旁。青璇见猎心喜,抱住炽风兽一条毛茸茸还卷荡着风灵力的尾巴玩耍起来。或许是因为青璇修炼的也是风属性灵力,而且还是万中无一的风灵圣体,让她对具有风属性灵力的玩意或是妖兽天然亲近。

“我等出现在青淮野只是个意外,你无需担心我会抢占你的地盘。”常曦平静的语气为之一转道:“”但规矩想必你也懂,我需要你帮我做些事情,你完成得好,我自有奖赏。如果没有达到我的预期,龙族是个什么脾气,我想你更懂。”

隐约知道自己可能撞上大运的炽风兽面露狂喜和敬畏,沉声道:“请神龙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完成任务!”

炽风兽没有让常曦失望,整个青淮野迅速被它条理分明的调动起来,上至飞禽下至走兽,都被安排了不同的任务。

常曦每时每刻,都会下意识的去感知极远处天边那丝既清晰又缥缈的精血感应。他迫不及待,他甚至很想现在就出发离开青淮野去寻找下落不明的莘彤和夙悠。

但是理智告诉他,还不能。

衔烛之龙留在昆仑崆峒殿中的那枚龙角,里面蕴藏着大量有关妖界的各种知识,其中自然也包括妖界各处的地理位置和势力分布。但直到常曦意外降临青淮野后,他才发现那些有关妖界的海量记忆其实并不完全可靠。

经过细细琢磨后他才发现,原来是因为衔烛之龙自当初离开妖界飞升天庭后,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万载,导致留下的许多有关妖界地界分布和势力分布的记忆成了过去的老黄历,和如今妖界的实际情况有了极大出入。

妖界虽和人界大致归属于同一层级的界面,但妖界的天地法则毕竟还是和人界有着诸多诧异,据衔烛之龙的记忆中谈及,这片天地里的生灵如果修行机缘足够,甚至能够修炼至传闻中的第四步大境界。所以目前仅凭常曦目前半步炼虚境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他无视危险万里寻妻。

虽然龙族在妖界中威名显赫,但并代表他可以高举龙族旗号一方通行。要知道和龙族对立的还有白虎族和玄武族,以及保持中立态度的凤族。要是不小心招惹上这三支族群里的家伙,可想而知会有着一场怎样的血腥搏杀。常曦自问已经可以对付寻常炼虚境的存在,但若碰上神游境的老怪物或是遭遇与衔烛之龙齐名的那般恐怖存在,可就彻底玩完了。

他若身死道消也就罢了,但绝不能连累青璇和弑天。

妖界中的天地灵力比起人界要躁烈许多,是因为掺杂了许多妖气。寻常修士若是纳这种灵力入体,则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祛除其中妖气再加以炼化。而身负龙族王上血脉的他则可以直接无视掉这些令人躁动的妖气,直接纳入体内炼化。至于青璇,他用了一夜时间,竟真给他捯饬出了一种可以将妖气阻挡在人体外的聚灵阵法,以指为刀,镌刻在青璇小腹丹田处,使得她也可以放心的吸纳妖界灵力修炼。

只不过青璇看着自己平坦白皙的小腹上镌刻着的纹路,脸色直接通红到耳根,这个几乎半数隐没在花丛深处的聚灵阵法的纹路也未免太…令人想入非非了吧…

盘膝在林间一处聚灵阵法正中央的常曦闭目一动不动,他正在领悟掌教传授于他的三式禁剑诀的玄妙之处。忽然他睁开眼帘,静静看向青淮野的灌木林深处。

一道淡青色的巨大身影一闪即逝,赫然是为常曦鞍前马后足足十几日的炽风兽。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它难掩激动的道:“大人!大人!您要的周围两万里的地形图已经弄来了!”

常曦伸手接过炽风兽爪中一卷兽皮卷,摊开一看,上面描绘的果然是附近两万里区域内详尽的地形地貌和势力分布。虽然地图的绘制手法还是有些粗糙,但对于从未接触过人族地图描绘法的妖兽来说,这种精细程度足以体现这道任务在它心里的重要程度,更何况协助完成此事的还有无数低阶妖兽,常曦微笑着满意道:“辛苦你了,这正是我想要的。”

炽风兽受宠若惊,壮着胆子走上前两步,用爪尖指着兽皮地图上的某处城镇模样的红点道:“禀大人,这里是一处人族的城镇叫做咸阳。这咸阳城里虽然因为常年的兽潮侵扰而一直人数增长不上去,但也着实藏着几个厉害的老家伙。”

常曦现在不欲细看,收起兽皮地图,戏谑道:“我看是你混迹在兽潮中趁乱攻城,想捞取什么油水好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才是真吧?”

又被那名漂亮女子抱住两条尾巴玩耍的炽风兽拍上一记马屁道:“不愧是大人,真是啥都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

常曦也不接这厮的马屁,瞧着它的两丈身形自顾自道:“你竟然已经是化神境修为,为什么不考虑化成人形?”

炽风兽闻言顿时耸拉下脑袋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虽也听得别的大妖说起过化成人形可以占尽天道造化,尤其是人族修身那异常玄妙的三百六十五处周天穴窍的流转方式最是让我们眼馋。可是要想初窥这穴窍间灵力运转的方式,就必须耳渲目染,要多听多看多了解才能勉强修成几处大穴而已,就更别提那些细**窍了。咱这青淮野是块穷乡僻壤之地,一年半载也没有人族经过此地给我好生研究。这一拖二拖的,就给一直耽搁下来了。”

常曦摇头失笑,原来是这么回事。人变妖一点难度没有,这妖变人却是困难重重。旋即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此地,有了这张地形图做指引,他就可以放心的踏上寻妻之路了。

“这是玄重水,供妖族炼体所用。”常曦指尖划过储物袋,只见一滴颜色墨绿散发出阵阵浓郁酒香的水滴就悬浮在炽风兽眼前,他微笑道:“这滴玄重水以你目前修为服食,一次小半滴即可,贪多就是爆体而亡的下场。还有这座聚灵阵法也一并留给你,估摸着让你修炼到化神境圆满亦不难。”

还不等炽风兽面露狂喜的叩首谢过,面前黑袍男子就已经消失不见,只听得林间枝丫翠叶哗哗作响,无数圆滚粗木当空分截成精细木料,竟凭空组装成一辆古香古色的兽车,一只浑身赤焰升腾的噬天虎在前面拉起马车。

车轮滚起尘埃,林间只留下车厢内男子经久不散的声音。

“有缘再见!”

第541章 天威府风声鹤唳,咸阳城草木皆兵(一)

妖界中人族聚集的咸阳古城坐落在青淮野以北、长合山以南的中间夹缝处。说是于两大妖兽族群的盘踞夹缝中讨得生存,实则咸阳城也占据了相当之广的一片肥沃土地。

年代极为久远的以前,人间与妖界意外打开过一次罕见的空间裂缝,致使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有了最开始的接触。数以千万记的妖兽和人族被迫卷入空间裂缝流离失所。

好在流落妖界的人族中有着数量不菲的仙家修士,在历经无数坎坷后,众人在一波又一波的兽潮侵袭中报团取暖。无数部落村庄汇聚,崛起于微末,以百年时光和足足数代人的辛酸血泪为砖堆砌,才终于得以在这弱肉强食的妖界站稳了脚跟,修建起这座堪称奇迹的宏伟城邦。

就连长合山深处那麾下忠心妖兽千千万的霸主,也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他弹指间可以剿杀干净的孱弱种族,经过千百年的卧薪尝胆后,已然成为了他欲除之后快的一根心头刺。

……

“砰!”

咸阳城中,三大家之首的天威府上,一声重拳砸落在案的爆鸣声炸起,而后就是一阵木屑溅射的声音传出。

整座天威府上气氛凝重的吓人。

“这长合山当真是欺我咸阳无人!咱们千百年如一日的给那长合山大王献供,已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这次竟荒唐到让我们交出两名从未见过的女子,否则就扬言要倾尽长合山万妖之力,将我们咸阳城从妖界的版图上彻底抹除!”

府上议事中堂,一位身罩黑色劲衣的中年男子满脸义愤填膺,而后冷笑讥讽道:“这长合山的大王是不是脑子有病?以为流落妖界的人族就非得都在我们咸阳城不可?”

中年男子身侧一名诸葛门的长者摇首叹气道:“府主不要妄动肝火,长合山那位的脾性我等心中都有数,十足的吃人不吐骨头渣子,我等每年按时献供求平安,但每年城外我族修士遭受妖兽侵扰的事件一直居高不下。且刺獠心狠手辣,他若真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恐怕真会做出屠城之举。”

中堂里最后一位是名身姿曼妙的丰腴美妇,身上隐有丝竹琴音流转,眉宇间暗藏焦虑,更增添她的几分独到风情,“这几日我妙音宗门下有数名弟子以性命为代价,传回了有关长合山方向妖兽大军集结动向的情报,你们且看。”

美妇指尖玄光闪动,一枚影留石跃然掌心,影留石上投射出一道光线展开成帷幕模样,稍显模糊的画面顿时出现。

画面中长合山中万妖齐聚,凡是肉眼所见之处见到的尽是无穷无尽的妖兽,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兽吼。天威府的中年男子犹自攥紧了拳头,字字冰冷,“好一个长合山,这般大阵仗的兽潮可以算是千年一遇了,当真是看得起咸阳!”

忽然画面猛的一抖,手持影留石于暗处记录这些画面的妙音宗弟子似乎犯了什么差池,隐匿的身形暴露,远处兽潮中几只模样骇人的妖兽顿时扭过脑袋向这边看来,随即画面的内容就变成妙音宗弟子亡命逃回咸阳城的过程。整整一队妙音宗的精锐弟子被凶残嗜血的妖兽逐一猎杀,直到整个画面被他们的鲜血浸染成猩红的一片。

整个天威府死一般的静谧,中堂外垂首而立的披甲侍卫脸上冷汗如小溪,沿着苍白脸颊滚落,摔碎在地上裂成八瓣。

自诩遇事不惊的诸葛门老者面色阴沉如水,问向身旁的天威府府主道:“敢问府主,究竟是什么女子能让长合山的那位不惜如此血本,也要集结兽潮屠我咸阳掘地三尺?”

中年男子拿出两张画像拓印,两名绝色女子跃然纸上。

一辆马车离开茫茫青淮野,已经可以瞧见咸阳的城头。

一身黑色祭礼锦服的年轻人掀开厢帘,看向远处骄阳下宛如巨兽匍匐的宏伟城池,笑道:“当年我在苍溪州初见洛阳城时,那会以为洛阳应该就是最大最牢不可破的城池了。可与眼下这咸阳古城比,可就逊色不止一筹了。”

化作虎形态本体轻松轻松拉着马车的弑天咧嘴一笑。

咸阳城高有匪夷所思的百丈不止,底座厚度甚至可以用“里”做计量单位。固若金汤的咸阳城墙架构为实心填充和外层浇铸,内里以青淮野中高有百丈的坚硬原木填充稳固,外层再以千锻冶炼技艺为基础的复合金属反复涂装加固,最后再以人族独有的祭炼术日夜加持。

百丈城墙有意设计成略微向里的倾斜,使得城墙宛如一道斜坡,斜坡上被开出众多暗槽,从整座城墙遍布干涸血迹的模样看,就不难想象这些暗槽中会藏有怎样毒辣的杀器,就别说城墙顶端各个塔楼中安置的巨型诸葛神弩。

诸葛神弩类似于韶华当初所在千峰岭上的那座千机弩,这种粗有成年人体型的重型弩箭,每根都由精通撰刻符文的修士刻纹祭炼,威力大到可以轻易轰杀一条直线上所有的元婴境妖兽,当然也可以威胁到一些身法较慢的化神境大妖。

青璇撩开侧帘,望向占据她整个视野的咸阳城,绝美的脸庞若有所思,眼眸一亮道:“这设计成斜坡样的百丈城墙,如果是大批元婴境妖兽兵临城下,都会本能选择跃上城墙,身法再好也需要至少两三次的踏足借力,这样可以将城头上那些诸葛神弩的贯穿杀伤力发挥到最大地步?”

常曦搂过青璇脑袋,狠狠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吧唧一口,开心笑道:“小璇儿开窍啦,不枉亲夫一路上教你这么多!”

青璇害羞的脸红到脖颈,嗓子里轻轻嘤咛一声。

一直以来青璇都是跟在莘彤的身后,万事由莘彤做主,致使她无意中失去了当初青云峰上大姐头的那种气度。

常曦一路上都在教会青璇如何能够更独立一些,该如何主动去思考一件事的前因后果,从而得出自己的结论。这种独立思考的能力对于经常身处生死边缘或是游走在刀尖上的修士格外重要,如果能够掌握这种技巧,极有可能在关键时刻挽救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青璇摊开手中那卷出自炽风兽手笔的地图,道:“地图上标注这咸阳城里共有三方势力,彼此同仇敌忾结为联盟,其中天威府的府主欧阳恭是炼虚境修为,而诸葛门和妙音宗的两位执掌者是半步炼虚境。”

重新盘膝坐下的常曦冷笑道:“我不管他们是什么修为,也没那能耐让他们活的更好些,只要别碍着我的事就行。”

第542章 天威府风声鹤唳,咸阳城草木皆兵(二)

马车临近咸阳城下时,才发现城门处设下了重重关卡,城门前赶着进城的人群拥堵成一长串。这些进城的人们身上大多穿着褴褛或是干脆就是缠裹裁剪过的兽皮,不少人身上带伤,显然是仓皇逃至此处。好在咸阳城虽关卡检查严密,但还是有几位着看起来精通医理的修士走出城关帮助疗伤。

常曦也曾经黄泉界镇守一城,虽然那落日城的规模和咸阳城没有半点可比的地方,但他很清楚百丈高的城墙上视野几何,凝目望去半晌后,索性让弑天变化成的噬天虎重新变回虬髯客的模样,并在他手臂上磕了一枚可以完美遮掩妖气的精妙阵符,笑道:“弑天,你且运足目力看那城门甬道。”

弑天顺着常曦所指看去,边眺望边说道:“那城门甬道的上门似乎悬挂有一面磨盘大小的镜子,不知是何用处?”

常曦解释道:“那是照妖镜。”

“照妖镜?就是当初九州的上古遗宝之一的照妖镜?”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青璇掩嘴惊呼道。

看着仍是疑惑不解的弑天使劲挠头,常曦笑道:“不错,正是那方照妖镜。照妖镜的功能虽然单一,但却有着精准识别镜前之物究竟是人是妖的功用。以前这方大名鼎鼎的照妖镜不知为何突然下落不明,原来是流落到了妖界之中。”

常曦朝城关方向那群从城外青淮野妖兽嘴中逃得性命的人们努了努嘴,“瞧这城守架势,估计你要是以噬天虎族的形态靠近,指不定要生出些无谓事端。”

噬天惭愧道:“属下无能,给少主和少夫人添麻烦了。”

常曦拍了拍噬天魁梧的身板,笑道:“你要相信本少主宗师级别的阵法造诣啊!有这枚遮掩妖气的阵符在,我就不信那照妖镜能看破你的原形。照妖镜在上古时期并不在神器一列,只骗过一件极品灵器的探查不过小菜一碟。”

弑天开口问道:“少主您身负龙体,那照妖镜会不会…”

常曦最原始的血脉是正儿八经的人族血统,龙血则是移植而来。只要他不主动催动龙族本源,就不会产生妖气。

他不在乎的笑了笑,“那玩意对我没用。”

常曦将乘坐几天的马车放置于路边等待下一位有缘人,三人改用身法接近咸阳城下人群。

忽然咸阳城头猛然响起一阵凄厉警报,几十架房屋大小的诸葛神弩遥遥对准远处。成群结队的天威府甲士从城门处鱼贯而出,杆杆长枪上寒光闪动,严阵以待。

只见远处一只疾风狼正对仓皇逃出青淮野边缘湿地的几名人族张开血盆大口,正当那只暴怒的疾风狼准备将眼前这名胆敢盗取妖丹的贼子大卸八块时,头皮骤然发麻。

它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越过禁界线了。

一支房梁粗细的诸葛神弩箭破空而至,速度快到箭影在天空中拉扯出一道道连贯而不真切的残影,笔直而精准的贯入疾风狼的颅脑。随着一声急促的骨头破碎和血肉撕裂声音绵延成线,疾风狼的肉身被锋利重箭撕成两半,坠落在地。

人群末端几名倒霉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三魂七魄都丢了一半,鬼哭狼嚎的向前扑到天威府甲士脚旁。

噬天虎此刻再看向城关上那几十架冰冷的诸葛神弩,心中一阵没来由的骤寒。那诸葛神弩箭如果只一支,他可以用肉身神通硬抗。可若深陷几十架诸葛神弩交织出的火力网,哪怕他已是半步炼虚境,也必然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人群向前缓缓移动着,常曦三人终于来到检查关卡前。

常曦站在照妖镜下,守城的天威府甲士紧盯照妖镜面,镜中人依旧是一袭黑袍加身的俊逸公子。

常曦走过城关甬道时,忽然看向周围空无一物的墙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

再者轮到青璇,照妖镜依旧不起波澜。直到轮到弑天时,照妖镜平静如湖的镜面忽然如荡漾起极为微弱的涟漪,始终关注照妖镜的甲士忽然瞪大眼睛,但等他再细看时,那本就微不可察的涟漪早已消失不见,重新归于波澜不惊的平静。

那位守城甲士反复眨眼几次也不见照妖镜有其他动静,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挥了挥手,让此刻小心脏都险些停止跳动但又得装作一脸冷漠的弑天进城。

常曦抱歉的看了一眼满头冷汗的弑天,继而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凝聚古人无数智慧与技艺结晶的照妖镜。

泱泱九州的上古遗宝,果然有着过人之处,不可小觑。

常曦自嘲一声:“这次是我夜郎自大了。”

常曦领着青璇和弑天步入咸阳城中,才发现咸阳城宽广不输洛阳的街道两侧商铺不知为何大多关门歇业,随处可见天威府成群结队的甲士和仙家子弟正面色凝重的改造城中设施,城墙下就近堆积满了一捆捆巨木般的诸葛神弩箭。

城中气氛凝重到如同草木皆兵。

在过城关吸引了众多目光的青璇紧跟在常曦身旁,看向周围反常的景象,不由得紧张问道:“这咸阳城怎么了?”

弑天抬首狠狠嗅了嗅从北边吹来的风,面色微微一变,“少主,事情有些不妙,我们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常曦也已经察觉到从北边长合山方向吹来的风里充斥着浩瀚如海的妖气,不过艺高人胆大的他却冷笑道:“无妨,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只是咸阳城的匆匆过客而已,这种拎不清孰是孰非的争端我也懒得掺和其中,看咸阳城城墙上的那副光景,就知道他们久经征战,轮不到我们操心。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才是最重要。”

三人最终在城中心一处还挂着营业红灯笼的客栈落脚,客栈生意惨淡,留着一副八字胡看着就很精明的掌柜就跟见了亲爹一般的热情接待。在几块灵石悄悄滑入掌柜袖中后,常曦如愿以偿的得知了如今咸阳城面临的严峻形势。

与他和弑天所料的基本八九不离十。

两间天字号客房很快由手脚麻利的伙计收拾妥当备好了温度适宜的热水,正当常曦准备和自家娘子来一个鸳鸯浴时,客栈中忽然想起一阵甲胄哗啦响动的喧哗声。

已经半只脚踩进木桶的常曦冷笑一声。

“没想到麻烦来的这么快。”

第543章 天威府风声鹤唳,咸阳城草木皆兵(三)

“天威府的各位爷呦,今个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留着八字胡的掌柜见到一队天威府的甲士涌入店里,为首的年轻将领还是天威府中那名立下赫赫战功的欧阳绍池,心头微微一惊,连忙丢下那册记录惨淡的账本笑脸相迎。

师从天威府府主的欧阳绍池摘下红翎盔,看了眼通向客栈二楼的扶梯,在几次兽潮防守战中敢于身先士卒的他这次却没有勇气踏上去,深吐出一口气,回头问向掌柜:“方才可是有两男一女住进了客栈?”

“绍池尉大人,这蔽店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入住客人的信息是不能透露的…”掌柜对上欧阳绍池的目光,张了张嘴,后半句话没有说出。但考虑到目前咸阳城面临的严峻形势和处境,精明但也有自己原则的掌柜犹豫半晌后,一拍大腿道:“不错,一刻钟前有一对约莫是道侣模样的年轻男女和一名身高八尺的虬髯汉子入店,要了两间天字号上等房。”

掌柜挥手屏退两名远远围观的伙计,小声问道:“军爷,为首那位俊逸公子出手挺阔绰的,陪伴的那名女子的姿容也足够祸水,至于那位红须虬髯汉,虽看着凶神恶煞,但却也是一副护主的忠心耿耿模样。以本人瞧了几十年众生面相的眼力来看,这三位可的确不像是凶穷极恶之人啊。”

了解些许内情的欧阳绍池捏了捏一直泛痛就没停下来过的眉心道:“你且上去将他们请下来吧。”

欧阳绍池罕见的背后大汗淋漓,跟在他身后将客栈团团包围的甲士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尉长为何会有此番作态,却不知欧阳绍池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刚才天威府传来密讯,说咸阳城南门城关里隐藏的阵法探测到有修为极为高深的存在入城,且照妖镜也在同一时间发了细微异动。根据城关处士兵和目击证人的口供,这一切的线索都指向刚刚住进这间客栈的两男一女。

在这北方长合山即将对他们发起兽潮进攻的节骨眼上,天威府、诸葛门和妙音宗三方顿时如临大敌,让欧阳绍池前去试探一下此人究竟什么身份,再友好的“请”去天威府。

修为高深到让师傅都心生警惕的存在让自己来试探?

行事向来喜欢直来直去的他现在宁可去找只妖兽拼命,也不愿继续待在这里被架在火上烤。

掌柜心里疑惑,但还是按照这位天威府军爷的交待上去请那位俊逸公子下楼一叙,正要最后一步迈上二楼时,眼前一黯,一道温润嗓音响起,“不劳烦掌柜,我自己下来就好。”

常曦居高临下看着“门庭若市”的客栈大堂,嘴角笑容玩味道:“我想这位天威府的来人想要见的是我吧?”

收到府内加紧拓印画像的欧阳绍池抬头望去客栈二楼,还不等他开口,常曦脚步踏出,开始缓缓下楼。脚掌每落在一阶,那轻微回音竟会成倍叠加,继而化作伟力如山岳镇压。

欧阳绍池伸向腰间长刀的手再不得向前分毫。

包括欧阳绍池在内的天威府甲士身上的甲胄开始变形。

门庭若市的客栈大堂中响起阵阵甲胄塌陷弯曲的声音。

欧阳绍池满腹由天威府打好的底稿再没有机会能说出。

常曦径直走到这位真实骨龄和他相仿的将领面前,淡淡道:“我只给你一句话的机会,说清楚你找我的意图。”

俗话说英雄出少年,欧阳绍池也算是年少成名的天威府英雄,几次在兽潮防御战中立下出生入死的他,此刻竟真切的感觉到通往黄泉的通道就在自己脚下。只要他摇摇头或咬牙不语,等他的就是下场就是身首分家。

好似身负一座泰山的他咬了咬牙,很快做出正确选择,简短明了的道:“在下天威府巡城尉欧阳绍池,奉府主之名,请公子一行到府上一叙!”

说完这句话,欧阳绍池只觉得肩膀一轻,周围早已经撑到极限的天威府甲士们顷刻间东倒西歪,昏迷的不省人事。

没被回音伟力波及的掌柜瞧见大堂中兔起鹘落却又颇为戏剧性反转的一幕,身子骨不免有些泛起软来。

“偌大一座不输洛阳的大城,这气度却小得引人发笑。”常曦走到客栈外,对才站起身来的年轻将领道:“前头带路。”

不知道常曦嘴中洛阳是什么意思的欧阳绍池苦笑一声,吩咐掌柜让他麾下这群甲士醒来后自行返回天威府,这才重新戴上那顶红翎盔,遥遥向天威府的方向赶去。

咸阳城命令规定,不允许高空御物飞行或是驾驶舰船。

但欧阳绍池只觉得自己是在讲废话。

这些规定对于常人来说确是无法逾越的红线,但对于身旁这位比起师傅似乎还要高深莫测些的大能来说,不过是一纸毫无约束力的空文罢了。他若要飞,天威府上谁人能阻?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时,这位正打算腾空而起的年轻公子在听到他下意识的劝阻时,竟真就收回了腾空之势。

这下真让欧阳绍池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低空穿梭在城内楼宇间常曦的目光望向远处,可以看到咸阳城极远处的东西两侧灵光氤氲,那是诸葛门和妙音宗。

随着两人愈发接近城北,常曦细心的注意到,这里的建筑风格处处透露出厚重的古老气息。若只粗略看去,很普通。但若细究,就能发现这些表面浮雕纹理精细的建筑就仿佛是画卷,于细微处向你无声展示着这座古城独有的历史魅力。

一栋楼,一间院,或是一座碑,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常曦强悍的神念逐一覆盖过去,仔细看着那些精巧浮雕,不由得沉浸在那一桩桩一件件或离奇或有趣的故事中,嘴角渐渐扬起莫名微笑:“咸阳么…真是很好的一座城。”

坐镇咸阳城北的天威府很是惹眼,常曦跟在欧阳绍池身后进入护宗阵法中,在九曲十八弯后,两人终于来到天威府的正殿门前。欧阳绍池恭敬道:“府主与另外两家的宗主正在大殿等候,末将需止步于此了。”

常曦点了点头,走上台阶信步迈入大殿中,只刹那间,三道盘亘在殿中许久的强悍神念威压轰然降临!

早料想到会有眼下这一幕的常曦面不改色心不跳。

只微微弯腰,起手撼昆仑!



第544章 天威府风声鹤唳,咸阳城草木皆兵(四)

昆仑修士们每日早课中必修的独门武学—撼昆仑。

头顶三道神念如决堤洪水滚滚倾覆而下,常曦浑身气机炸如油锅,抬臂虚按的双手翻转朝上,做出大地承载万物的屹立之姿。凶狠浇灌下的决堤洪水撞上常曦识海中缕缕金色的神念大潮,一开始还能做到两不相让分庭抗礼,但随着时间推移,洪水势衰,大潮却一道接一道生生不息。

好似一声琴弦崩断的声音骤然响起,大殿中重归平静。

放下手臂的常曦这才看清大殿中央那三道人影。

三人男女皆有,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惊疑不定,颇有些仙风道骨模样的老者不知为何相比起惊疑,更多的是激动。而至于另一侧姿容不俗的美妇,身前长琴琴弦已然崩断。

常曦搬过身旁一把太师椅自顾自的坐下,先声夺人道:“九州自古以来奉行的待客之道,三位似乎学的并不好。”

天威府府主欧阳恭是个火爆性子,面色早就阴晴不定的他刚要准备再出手试试此人深浅,被身旁华发白胡的诸葛门门主拦住,面色激动不已的拱手问道:“敢问这位道友方才的那手,可是源自昆仑八派的绝学撼昆仑?”

常曦微微一怔,想起冉萧萧和他说过所谓的昆仑曾经是八大门派的合称,点了点头道:“不错,怎么了?”

老者激动道:“当年我还未被卷入空间裂缝时,曾经远远见识过昆仑八派中的修士有用过这一招,记忆很是深刻。”

常曦心底暗笑一声,这诸葛门的宗主无论是眼力劲还是处事手段都堪称炉火纯青。方才那三道袭来的神念中,唯独这位老者的神念有打酱油的嫌疑,根本就没使出全力。现在他又及时阻止了那位天威府府主火上浇油的行为,不管他是真认出了撼昆仑的招式来历还是误打误撞瞎猫碰上死耗子,至少都给他们找了个台阶借坡下驴,到底是人老成精啊。

老者讪笑一声,他也瞧得出来那太师椅上的年轻人看破不说破,同为半步炼虚境,他第二次拱手谢过。

好在天威府府主虽然性子火烈,但能领导其余两家击退长合山和青淮野上百次兽潮进攻的他终究不是脑袋空空的莽夫,毕竟方才此人竟能以一己之力承受住了他们三人的联手神念压制,甚至还有余力反击,可见此次这半步炼虚境的真正实力应该不在他这实打实的炼虚境修为之下。

欧阳恭缓了缓气,问道:“敢问这位道友怎么称呼?”

“鄙人姓常。”常曦本能的没有暴露自己的全名。

欧阳恭也不深究常曦真名,但还是皱眉道:“据我等所知,常道友身边应该还有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子,他们人呢?”

常曦冷笑道:“欧阳府主是不是未免管的太宽了?”

欧阳恭生生把硬如金铁座椅扶手握碎成齑粉。

要是放在平时,他会毫不犹豫的将此人驱逐出咸阳。

但此刻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因为咸阳现在正面临着自建城以来最大的危机。

他们三家虽联手击退长合山包括青淮野在内的上百次大大小小的兽潮,但这一次长合山的那位似乎是打定了注意要将咸阳彻底拿下,好搜寻拓印画像上的那两名女子。

他们虽不知道这两名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和身份,但也能隐约猜到这两名姿色堪称祸水的女子,对长合山的那位霸主有着近乎魔怔般的吸引力。

所以自城南甬道中暗藏的阵法探测到常曦的真实修为,他们三家就一致决定将此人拉上贼船。

生死之战,顶尖修士越多,越是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走向。

但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要将常曦的身份弄清楚。

要知道在如今的妖界,绝大部分散落在妖界的人族都已经各自建立如咸阳城这般的大型据点,只有极少一部分人仍流落在外。如常曦这般身具半步炼虚境修为又不在大城定居的人族与其说是少见,不如说是根本没有才更贴切些。

修为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和资源息息相关的。没有大城提供的安全庇护和海量资源供给,根本无从修行。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族是被突发的空间裂缝吸入进去的,事先自然就毫无准备。所以他们这群浩浩荡荡流入妖界又侥幸存活至今的人们,是没有办法如同人间那般,有着大量功法和秘籍作为后盾支撑修炼的。所有修行功法全靠经验积累和摸着石头过河,仅存的功法残卷价值之高让人无法想象。

所以当常曦使出撼昆仑这等妖界人族中从未出现过的功法时,诸葛门门主才会如此激动。

但这同时也让常曦的身份愈发可疑起来。

常曦不傻,自然也想通了这些关节,当他说出自己是最近才从人界过来的时候,三位宗主勃然色变中带着难以言明的巨大惊喜站起身来。好在常曦没有说出真相,只说自己一行也是不幸被空间裂缝吸入的。

三位心情坐了一趟过山车的宗主难掩落寞的重新坐下。

那颗染血的影留石再一次播放过长合山里万妖集结的一幕后,那位抚琴美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常道友,这次长合山集结有百万妖兽发动兽潮,咸阳城真会面临灭顶之灾。说老实话,我们三家没有足够的信心捱过这次的劫难。”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妙音宗宗主继续道:“常道友年纪轻轻就有这等修为,悟性必然过人,定然明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的。若常道友肯施以援手,咸阳应还有一线转机。”

常曦闻言沉思片刻,长合山方向兽潮的规模他甚至只闻吹来的风就能感知的七七八八,其规模远比百万更众。

他不禁好奇问道:“据我在城中了解,咸阳城至今已经击退不下百次兽潮。长合山和青淮野若真想屠城,大可不必在失败上百次后才打击报复。究竟是什么让长合山的妖王会不惜血本,也要在下一次兽潮进攻时彻底攻陷咸阳?”

“是因为两名我们从未谋面的女子。”

“两名女子?”常曦这下真有些疑惑不解了。

天威府符主拿出那两张拓印画像自行飞向常曦手中。

常曦接过画像,凝目看去上面那两名女子的面容。

只短短刹那,他就瞪大了眼睛。

天威府上顿时掀起了一阵风暴。



第545章 天威府风声鹤唳,咸阳城草木皆兵(终)

到了本该是华灯初上的时分,咸阳城里依旧漆黑大片,唯有坐镇东西和北边的三家势力的城区中还有着些许华彩。

身披锁子甲的欧阳绍池按例巡守在咸阳城北的城头上,有些无奈的抬头望向城中城楼,那里是咸阳城中的最高点。师傅那有过交待,从今日起,见到常姓公子犹如见他本人。

城楼顶上飞檐翘角,坐着很是般配的一男一女。

常曦远眺视线尽头的黑暗,那里就是长合山。

耳边风声呜咽,常曦将一块打磨浑圆的白陶埙放在嘴边,寄托一位女子对故土饱含希冀和思念的千秋飘飘荡荡,随风传出很远很远,很多咸阳城中的甲士闻音纷纷情不自禁的翘首望向城楼,被这首千秋勾起了深藏心底的某种情绪。

尤其是妙音宗中操琴善弹的弟子们闻曲更是惊为天人,一些多愁善感的女弟子更是承受不住曲中的荡气回肠和百转千回,不知不觉已是哭成了泪人儿。

埙声悠悠,常曦放下了手中被捂热的白陶埙。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轻轻靠在他肩头的青璇早已沉醉其中。

青璇眼中有一汪秋水,温柔道:“如果我是男子,听到这首千秋,大概会不顾一切的爱上那个叫赢芷渔的女子吧。”

常曦屈指刮了刮她的琼鼻笑道:“所以我才会答应她。”

常曦闻着自长合山处吹来的风中越发浓郁的凶厉血腥,淡淡道:“兽潮天亮就会来临,届时我会帮助咸阳城出战。”

青璇惊的坐直了身子,焦急道:“那天威府的府主究竟和你说了什么?你刚来妖界不要轻易涉险。此事,我不许!”

常曦道:“我之所以选择帮助他们,是因为莘彤和夙悠。”

青璇惊疑不定,此事怎么会又和莘彤和夙悠扯上关系?

常曦将自己在天威府上的所见所闻说与青璇知晓,后者一时间无法理清其中关节,倒是常曦一语道破天机,“莘彤和夙悠在进入妖界时因为空间风暴被迫与我们分开,流落在某处,应当是惹出了不小的麻烦,才会引来长合山的关注。”

青璇心急如焚道:“是长合山想对莘彤姐她们不利?”

常曦嘴角忽然冰冷道:“恰恰相反,如果我所料不错,长合山并非要直接加害她们两人,应当是只以生擒为目的。”

常曦对青璇解释道:“莘彤和夙悠的脾气很对彼此胃口,都是火爆火辣的性子。再以她们两人的姿色,定然是在她们流落的那块区域引起了什么骚动。那些宵小想从她们身上占到便宜那是半点可能也没有。但她们二人中尤其是莘彤,可能是迫不得已使用了某种凤族神通,被有心人给惦记上了。”

“如果莘彤姐爆发了凤族神通,以凤族在妖界的超然地位,长合山的那位妖王未必敢轻易招惹。”青璇心念急转,觉得自己隐隐摸索到了整件事情的真相,开口道:“但既然他现在敢堂而皇之的发动对咸阳来说堪称千年一遇的兽潮,如此不惜血本也要找到莘彤姐和夙悠,说明他背后还有着一股强大到并不畏惧凤族的势力欲搅动风云?”

常曦微微一怔,很快欣慰一笑,没想到只是一会的功夫,青璇就已经把事情真相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真的不枉他这些天来对她的悉心教导了。

常曦摊开手上一卷从天威府府主那拓印来的地图,比起炽风兽的那卷兽皮地图描绘的区域更加详细和广袤,记录了咸阳城自建成至今探索过的区域和周围势力分布。青璇凝目望去,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长合山的位置。当她再细细查看长合山的所属势力究竟为何时,终于在一行标红的小楷上寻得蛛丝马迹,她轻掩檀口惊呼道:“是四神兽族中的白虎族!”

这下所有的一切到此便已经水落石出。

妖界中处于绝对霸主地位的四神兽族中,白虎族和玄武族强强联手,以蛮横姿态将其他种族压的不敢生出半点忤逆之心。而凤族作为当年拒绝和他们联手彻底抹杀龙族的中立势力,这些年来的凤族中人在行走妖界时就频频遭遇迫害,至于凶手是何人等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只是碍于没有直接证据撕破脸皮。且白虎族与玄武族联手后,实力规模已经超过龙族或凤族中的任何一家。其势不可挡,更是横行无忌。

常曦嘴角弧度说不出的冰冷,他指着地图上长合山的红圈冷笑道:“这所谓长合山的妖王和弑天是同脉,本体都是噬天虎。待我从那头废虎口中问出我想知道的事情后,弑天也能得到那妖王的血脉精华和妖丹,何乐为不为?”

“敢动我的女人,管你是什么四神兽族,我都会让他们后悔来到世上。”常曦面目无情的就像地狱中的嗜血修罗。

城楼上灯火通明,许多天威府的甲士和诸葛门的操弩手正在连夜检查城头上的诸葛神弩,无数粗如原木的巨箭被运上城墙堆砌整齐。因为储物袋炼制技艺的空白和数量紧缺,诸如巨石、滚木和触及难熄的金汤火油都堆积在城头或由甲士佩戴在身上。甲士们腰间刀刃也从一柄变成两柄,同样因为矿材的紧张和冶金技术的相对落后,这些品阶最高不超过元婴境的灵器并不足够坚韧,往往厮杀片刻就会卷刃崩刃,唯有随身携带两柄才能勉强跟的上损耗。

没有任何一名甲士携带三柄刀刃。

因为在潮水般的兽潮中,没有人能活到抽出第三柄刀。

城中每一口井中的水都被妙音宗的汲水术抽干,在狭小的井中有神识强度优异且耳聪的妙音宗弟子值守。从这等规模和细致程度的防守来看,不难猜出以往的兽潮中,恐怕有过妖兽挖掘地道直接在咸阳城中开花的惨痛教训。

常曦唤来城头上认真巡守的欧阳绍池,赠予他一柄当年他在南海击杀虎鲨族族长后缴获的长刀。长刀出自天南州一品宗门刀斋院,锋利无匹,在九州无数顶尖灵器中亦可排进前百之列,对于欧阳绍池来说,就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的刀。

年轻将领欣喜若狂的接过长刀,性子直率的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从师父手中接过木刀时的青葱岁月,他当下就准备单膝跪下谢过恩赐,却被一股看不见的柔劲拖住,跪不下去。

常曦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一定要活下来啊。”

远处黎明渐起。



第546章 长合山兽潮压境,修罗王仗剑拒敌(一)

清晨钟鼓声一声接一声。

放在往常,咸阳城北门此刻应是挤满密密麻麻的人群,而今日不仅没有半个人影,就连城门也没半点打开的意思。

城关上三家势力的掌舵人齐聚,目光凝重的望向远方。

天边的长合山方向好像泛起了黑潮,一眼望不到尽头。

黑潮越滚势头越大,直到最后,咸阳城上所有人的视野都被浓稠如墨的黑色浸染,不止百万的妖兽铺天盖地,一些资历尚浅昨晚被老兵通宵打气的新兵蛋子们开始双脚发软。

天威府府主欧阳恭眼角狂跳,这长合山兽潮的数量比起他们之前的预计还要庞大许多。他沉声道:“光是长合山的兽潮数量就多达百万众,如果再加上南边青淮野的话…”

脸色本就难看的诸葛门老者和妙音宗美妇坐立难安。

“诸位不用担心青淮野方面会派出兽潮响应长合山。”

一道温润嗓音自他们身后响起,众人回头,发现是先前不知所踪的常曦慢慢踱步上城楼,身后青璇和弑天紧跟。

众人惊叹于青璇比起拓印画像上那两名女子毫不逊色的容颜身段,欧阳恭连忙问道:“敢问常道友为何能够确定青淮野的那头炽风兽不会蹚这浑水?”

常曦笑道:“因为我与那头炽风兽有些交情。”

不等欧阳恭再追问,常曦望向远处的兽潮吐露实情道:“不瞒诸位,我体内有一半妖族血脉,还有我身旁这位人高马大的属下,本体也是妖兽。你们的照妖镜之前之所以异动,就是因为探测到他身上的血脉迥异于人族就是了。”

本就一脸凶相的弑天一甩火红长须,应景的对周围甲士做出个抹脖子的狠辣手势。

此言一出,城头上众人一片倒吸冷气的哗然。

就站在常曦身旁的欧阳恭几乎就要暴起将常曦拿下,但还是生生按捺下心头惊怒,挥手让天威府众将士将常曦三人团团包围,冷声道:“阁下真是好手段,现在在吐露实情,难不成你之前对我们所说的全都是杜撰出来的?”

常曦意味深长道:“人也分好坏,妖就不能有好妖了?”

欧阳恭冷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常曦长笑一声,讥讽道:“欧阳府主想必心里也清楚,我若想走,就凭诸位的本事恐怕还留不住我。既然诸位觉得我等不可相信,那我在这城头笑看各位慷慨赴死了。”

欧阳恭脸色阴晴不定,老者与美妇面面相觑。

城外五十里,压境兽潮前进势头渐缓,在为首一头裂地金钊虎停下脚步后,身后望不到边际的兽潮骤然停下。

裂地金钊虎仰首一阵几乎震破耳膜的虎啸后,前爪高高抬起,在众目睽睽下竟幻化成金缕白袍的貌美妇人。

裂地金钊虎一脉是长合山兽潮大军中的急先锋军,在长合山中诸多种族支脉间的角逐里始终不落下风,一直屹立不倒。原因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裂地金钊虎一脉牢牢把控着先锋军的命脉,直接由妖王指挥,逢战必胜,屡建战功。

裂地金钊虎一脉中虎兽骁勇善战,到了这一代却是由一头皮毛如雪的母狮领头,叫做乌媃。长合山中有传言说乌媃是凭借她的美色和肉体才坐稳的裂地金钊虎的头把交椅,她本人对此不曾做任何解释。直到她率领族群长途奔袭千里,浑身沐浴在鲜血中的他在为长合山妖王取回敌对势力大王的项上头颅后,一切的质疑声音就此烟消云散。

乌媃向来瞧不起人族那看上去水灵但实则根本经不起几番折腾的孱弱女子,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她们那些滑如绸缎的雪白肌肤了。说起绸缎,乌媃下意识摸了摸身上这袭金缕白袍,这是她很久以前从一名似乎还是名公主的人族女子身上剥下来的,很是好穿,是她最喜欢最看重的物件之一。

每每她率领虎族亲兵出去人族势力范围游猎,男子一律就地格杀。如果捕获到些许人族女子,皮糙面恶的直接充当口粮吃掉,姿色尚且过得去的就丢给属下们享用。

反正这些胸脯屁股和腰肢没一样能比得上她的软弱雌性,根本承受不住他们虎族战士在床榻上极尽凶狠的无情鞭挞,到了第二日大多逃不过被玩弄成一摊不成人形的肉块的可怜命运,继而会被丢进兽笼给猛虎战骑分而食之。

至于那些有些许微末道行在身的“幸运儿”,则为成为裂地金钊虎一脉最为廉价的孕床。这种由人族女子产下的混血虎兽,可以充当族群里最为低贱的劳动力。而且她们只需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可以再度受孕生产,一旦被发现不能生产,下场依旧逃不过被虎兽分而食之的命运。

有些心肠歹毒的裂地金钊虎会将这些可怜的人族女子投食给那些由她产下的混血虎兽,美名其曰:反哺归真。

曾经有大城中的修士们不惜代价,去救沦落妖兽手中的一名女子大修。结果整支队伍在伤亡过半后,终于见到那位离开时雍容华贵的仙家女子。然而最终救到的,只是一具识海破碎双眼痴傻且被彻底玷污的人形肉块罢了。

也难怪裂地金钊虎的族群视人族女子如草芥。在平时是供他们淫乐和发泄欲火的工具,需要时是繁衍劳动力的廉价孕床,不需要时又可以充当自己或是战骑的口粮。

乌媃心智妖孽,只通过目力测距就能断定咸阳城上那些诸葛神弩的射程,如入无人之境般继续向前,挑衅至极。

弑天侧过脑袋向常曦笑道:“许久不曾与人动手,这手都有些生痒了。少主大人,您若是能让在下前去拔这头筹,我不出一炷香的功夫绝对能这骚娘们的脑袋给拧下来。”

常曦笑道:“别急,稍后我定然让你如愿。”

乌媃精准止步在诸葛神弩的最大射程之外,不多不少,正好三十里。她野蛮而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扫过咸阳城城头,竟操着一口熟练的人族语言道:“我家大人最后再问一次,交不交人?交出画像上的女子,我们不会屠城。”

气在头上的天威府府主冷笑道:“放你娘的烂屁!”

乌媃仔细盯住欧阳恭的脸,一字一眼道:“破城后,我会一点一点撕烂你的嘴。”

然后这位裂地金钊虎族中当之无愧的女王一挥手,身后早已急不可耐要享用人族血肉的汹涌兽潮齐齐发动猛攻!

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战争拉开了帷幕。

第547章 长合山兽潮压境,修罗王仗剑拒敌(二)

城头上百架诸葛神弩喷薄无尽怒火,原木粗细的神弩箭齐齐攒射,交织成令人胆寒的火力网格,朝向兽潮无情倾泻。

越过禁止线的裂地金钊虎们首当其冲,箭速快到黑影只一闪即逝的神弩箭根本无法躲避,当下就有整整一百只埋头狂奔不到几里地的裂地金钊虎成为了箭下亡魂。

竟是箭无虚发。

只不过区区百只裂地金钊虎的阵亡对于整支族群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百支神弩箭深嵌进大地,紧随其后的裂地金钊虎们怒吼一声,被同伴们的死激起了凶性,眼眸猩红着就要将这些拦住去路的神弩箭杆撞碎,好为后面的同伴开路。

战场上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接二连三的有裂地金钊虎试图去撞碎残留的神弩箭杆,结果头颅却无一例外的反被坚硬的箭杆震碎,颅脑内的红白之物流淌一地,顷刻间死的不能再死。

城头上瞧见这一幕的常曦微微诧异,看向身畔兽筋弩弦还在急速震颤的诸葛神弩,这才发现原来这些神弩箭的箭杆在昨日经过诸葛门连夜加工赶制,外层浇了一层秘制精铁,还刻上了能够触发反弹力道的崩石印,可谓巧夺天工。

这些特制的神弩箭在兽潮防御战中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作用。除去一击毙命的巨大威力外,残留在城外战场上的坚硬箭杆彼此交错纵横,极大延缓了兽潮的奔袭速度,使得妖兽们不得不绕行重整旗鼓或是穿行其中。诸如裂地金钊虎这些依靠超高速奔袭的妖兽,一旦在这种空旷的开阔地上失去了速度优势,基本与自杀无异。

只是唯有咸阳城人才知道,这在外人看来颇为惊艳的战术,当年是用多少咸阳城战士和修士们宝贵的性命换来的。

第二拨密集箭雨再浇撒,又有上百只妖兽当场殒命。

负责这次兽潮前半段指挥的乌媃皱了皱眉头,抬双臂,各自划出一个半弧,已经奔袭过半距离的汹涌兽潮开始列作梯队,层层如扇面快速铺开,绕过中间那一片由箭杆密布的区域。旋即乌媃又仰首一声嘶吼,兽潮中间许多四脚在地匍匐前进的铁苍熊霍然站起身来,高大身形投射下一片阴影,开始向那片箭杆丛生的地带加速猛冲。

神弩箭杆在天生巨力的熊掌拍击下很快被被肃清一空。

失去身躯箭杆阻拦的汹涌兽潮再提速,逼近城前十里。

“这些铁苍熊天生神力,如果让它们靠近城门,光靠禁制之力恐怕抵挡不住。”诸葛门的华发老者看向天威府府主,抱拳道:“府主,该用那一招了。”

天威府府主欧阳恭看向城关后,北门后靠近城墙的民居民宅昨夜已经被全部拆除,宽广空地上架设满了诸葛神弩。只是这前后纵列加起来总共五百架的诸葛神弩上,加装的不再是粗如原木的神弩箭,而是种在箭杆上细开出许多沟槽的特殊长箭,起箭身粗厚,论箭重应该并不在神弩箭之下。

他点了点头,身旁佩刀三柄的欧阳绍池跃下城关。

对城外兽潮推进速度和铁苍熊位置了然于胸的欧阳绍池发号施令道:“仰角六十七,高度三百四,效率射,放!”

五百架诸葛神弩齐齐朝着同一个角度齐射,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重箭拖曳出道道长虹掠过城关上众人头顶,直奔天际。五百支离弦重箭在达到最高处后开始下坠,重量使得下坠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不只是青璇和弑天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出其中玄机,就连常曦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

重箭上沟槽分裂,五百道咔嚓声整齐划一的当空响起。

每一支重箭上的沟槽都在同一时刻弹开,分裂出六道更为细小些的箭,但这些貌不惊人的细箭却是各个尾部喷火,浓郁到极致的火属性灵力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里面装填的烈性火药一经触发,须臾间就在兽潮中爆发出耀眼的火光。

五百重箭和三千分离母体能够引发火属性爆发的细箭,让直逼城下十里的汹涌兽潮再受阻。无数妖兽被火属性爆炸的强大威力直接撕成碎片,尤其是作为首要目标的铁苍熊族群几乎在此次攻击中遭受灭顶之灾,铁苍熊数量十去六七,没有个几十年光景的休养生息都无法缓过劲来了。

火海四起,气浪翻涌,一时间城外战场哀鸿遍野。

密集的兽潮最大的弊病就是在于个体单位无法有效施展所能,在冲上咸阳城头之前它们只能被动挨打。

乌媃面目阴沉如水,但嘴角却忽然扬起异常冰冷的笑。

这是诸葛门针对兽潮秘而不宣的大杀器,子母爆裂箭。

咸阳城头一片欢呼,弑天面色不自然的看了眼北门后五百架可以在弹指间夺去数万妖兽性命的诸葛神弩和子母爆裂箭,不禁心有余悸的道:“这诸葛门捯饬出来的玩意还当真是不可小觑,这子母爆裂箭爆炸的威力和波及的范围实属过分,就算我挨上这么几箭,恐怕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经意听到弑天小声嘀咕的老者偏头看来,觉得这模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汉子说不定真如常道友所说,并非恶妖?

青璇见到五百架诸葛神弩的弦上再次架上子母爆裂箭,开始重新调整角度,不由得好奇问道:“这子母爆裂箭的威力如此之大,如果一直用这样的法子防守下去,兽潮有大半都无法靠近城关,那咸阳城岂不是固若金汤了?”

“战场上形式万变,讲究的就是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常曦轻吐出一口气道:“别看这会是我们人族占据了上风,其实只是长合山兽潮还没拿出真本事而已,之前用来迟滞兽潮进攻势头的神弩箭杆被破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闻着远处风中愈发咸腥的味道,常曦抬头迎上欧阳恭的目光,似有所指的道:“奉劝你们不要被一时的战果蒙蔽双眼。如果我是兽潮指挥,现在就会想办法让你们的子母爆裂箭失效,或是将子母爆裂箭对兽潮的损伤降至最低。”

正当欧阳恭皱着眉头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军号骤鸣。

远方天空被墨色染黑,赫然是数之不尽的妖禽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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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长合山兽潮压境,修罗王仗剑拒敌(三)

两只遮天蔽日的妖禽率领各自族群赶至战场,前方翼展百丈的六翅雷鹏和气息冰寒刺骨的冰隼落在乌媃身旁,化作身形魁梧的男子和娇美动人的女子。

魁梧男子看向乌媃,面无表情的道:“妖王有令,时间紧迫,三个时辰内若攻不下咸阳城北城楼,也就用不着后面铁羽狮王和螣蛇王接替指挥权了,他老人家会亲自出马。”

连麾下千骑惨死也不能让她动容的乌媃面色骤然苍白,她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被妖王大人委以首发指挥的重任,就是看在她这些年来功勋卓著的份上。但如果完不成妖王大人指派的任务,自己的下场会有多凄惨,她心里同样非常清楚。

不会比那些被当做孕床和玩物的人族女子好到哪里去。

冰隼所化的妖娆女子蛇般缠上乌媃身子,似关系亲昵的姐妹般肆意揉捏乌媃胸前几欲裂衣而出的巍峨雪峰,在她耳边轻吐幽兰道:“妖王大人虽坐镇后方,但对前方战场的形势却也瞧得清清楚楚。妖王大人心怀仁慈,不忍麾下妖兽惨死人族手下,才特意派我和夫君来助姐姐你一臂之力呢。”

妖族行事百无禁忌,乌媃也懒得阻止她这位“好姐妹”的古怪癖好,任由她上下其手,冷声道:“咸阳城的那帮人族家伙不知道研制出了什么古怪玩意,神弩箭能够一分为六发动火属性爆炸,我的族群担任急先锋损失惨重,其他族群的后续攻势也开始受阻。”

背后六翼微展的魁梧男子道:“我在天上都看到了。”

随着熟悉的“噌噌噌”的破空声不绝于耳,乌媃看向直入云霄的子母爆裂箭,眼角猛然一缩,“如果不想办法阻挡下这些能够爆炸的古怪重箭,别说是三个时辰,便是三十个时辰也未必能够拿的下咸阳城!”

魁梧男子撇头看了一眼几乎要把乌媃胸前大开的白袍领口扯到腰下的“妻子”,说了句“该干活了”,就率先腾空而起带领着雷鹏一群笔直掠向咸阳城北城楼。私下里曾与她这位身材火爆的“好姐姐”磨镜子不下十几回的冰隼王冰姬不再纠缠,一卷深蓝水云袖,重新化作冰隼本体冲天而起。

修为半步炼虚的六翼雷鹏一骑当千,钻入云海中,六翼上根根翎羽光芒亮起,只一扇,就卷动出飓风之势,不仅将云海吹散,同时也将钻入云霄才刚刚准备下坠的子母爆裂箭吹乱了准头。无数紧跟其后的雷鹏十几只为一组,或用翅膀或用喙,竟将五百支来不及分裂的子母爆裂箭丢回咸阳城!

好在这些子母爆裂箭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安全性能,加装了保险装置,在失速之后就不会再分裂出细箭,重箭里火属性印记也没有被进一步催动,只洋洋洒洒的摔落一地。

但是在失去子母爆裂箭成效斐然的效率射之后,咸阳城去了对兽潮进行大范围压制的能力,数不清的各族妖兽再度开始反扑,直到将战线推进到北城楼下不足三里地的位置。

比陆地妖兽们先到一步的,是雷鹏一族和冰隼一族。

天威府欧阳恭一声冷哼,脚掌猛地一跺,咸阳城的禁空禁制顿时升起,如一只巨大的海碗般将整座大城倒扣其中。

妙音宗的美妇面色一肃,背后所负的焦凤长琴下一瞬就已经横在身前,城楼上数百名妙音宗的精锐弟子们动作如出一辙的整齐划一,纷纷盘膝横琴在手。

展翅在身后拖曳出一道道极寒气息的冰隼飞到六翼雷鹏身旁,甜腻问道:“还是用上次的老办法吧?”

六翼雷鹏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稍微放慢了遁速。

冰姬媚笑一声,她与整支冰隼族群徒然开始加速、

数量不下七千众的冰隼从高空开始骤然俯冲,然后自右到左贴着禁空阵法的蔚蓝帷幕急掠,每一只冰隼都开始全力催动体内妖丹,将体内积攒的极寒气息从尖喙中喷破而出。如果冰冻对象换做是寻常金丹境或是元婴境的修士,会直接被这些极寒冰息在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里被冻成冰雕。

七千余只冰隼汇聚的冰冻气息有多强,无人切身知晓。

冰隼们分成六个梯队依次以惊人速度掠过帷幕,道道极寒的蓝色冰息浇涂在禁空禁制上,遮蔽了众人视线的同时,也让整个北城楼在顷刻间仿佛深陷隆冬之中。

“妙音宗全体弟子听令,环玥崩鸣音,起!”

随着妙音宗美妇的一声娇叱,数百妙音宗弟子身前长琴齐齐奏起崩鸣音,只见几乎被完全冻住的禁空禁制上厚厚冰层开始出现无数细如蛛网的裂缝,继而大块大块的脱落。

正当北城楼上数九寒冬的冰冷气息就快消散时,常曦的瞳孔却在此时骤然紧缩,大喝一声,将身旁青璇和弑天向后一拉,自己则是霍然起身,双手按上摇摇欲坠的禁空禁制。

他紧缩的金黄瞳仁中,倒映出漫天跳跃的狂暴雷弧。

数量同样七千有余的雷鹏遮天蔽日,纷纷嘶鸣出声,让在场每一人都为之胆颤的雷霆之力当空汇聚化作沸腾雷池,朝着咸阳城已经半数被冰冻的禁空禁制泼洒而下。

天威府府主欧阳恭已经做好走出禁制拼命的最后准备,若禁空禁制被破,不仅北城楼会被率先攻破,连同整个咸阳城的天空都会彻底失守。届时所有咸阳城中无论是修士还是平民,都会统统暴露在这些妖禽的铁爪之下。

正当欧阳恭准备舍身出去以肉身裆下那沸腾雷池时,臂膀猛然被人抓住,回头一看,才发觉是诸葛门的老者,正当他要挣脱束缚时,却发现老者正死死盯住另一边,他疑惑看去。这才发现本已经摇摇欲坠的禁空禁制竟然没有因为冰隼的极寒气息浇灌而变得脆弱,反而是那黯淡到几乎不可见的蓝光再度暴涨,为他们撑起了一片不用再担惊受怕的天空。

欧阳恭看到,常曦摁在禁空禁制上的手正在悬指疾书,每落下和完成一个笔画,禁制的光亮就愈发明亮一分。

铺洒天际的雷池如同沸油金汤浇在禁制帷幕上,只微微晃动后和一阵光芒闪烁后,竟就雷声大雨点小般没了下文。

用屡试不爽的这招冰雷配合攻下数个人族栖息地的六翼雷鹏和冰隼一阵惊疑不定。

重新跃回城头上的欧阳绍池正巧看见那被师傅认作是妖族间谍的常曦这惊为天人的一手,他忽然莫名觉得心安。

有他在,或许真的能够守住咸阳城吧?



第549章 长合山兽潮压境,修罗王仗剑拒敌(四)

除去常曦惊为天人的临时加固禁制外,当属妙音宗的美妇居功甚伟。是她最先察觉到两族妖禽的阴谋并及时化解,如果没有妙音宗的环玥崩鸣音破去大部分坚冰,就算是常曦也来不及在漫天雷池的泼洒下挽大厦之将倾。

只可惜方才北城楼上只有百余名妙音宗弟子,为能抗衡整支冰隼族群的冰息浇灌,妙音宗的那位妇人实则是以搏命姿态奏响的环玥崩鸣音,竟以一己之力承受冰息反噬,只为让门下弟子不会陨落在霸道冰息下,自己则深受重创。

北城楼上伴随崩鸣音而升腾的鹅黄光芒渐渐消散。

“我们必须要将雷鹏一族和冰隼一族的战圈拉扯到别的地方去,如果任由它们继续肆无忌惮的对禁空禁制发动攻击,后果将不堪设想。”诸葛门的老者罕见的对欧阳恭大声道:“常道友能帮的了我们一时,帮不了我们一世啊!府主!”

欧阳恭面色难看的看向一眼望不到的兽潮,这些兽潮在乌媃的指挥下开始分成几股,向着西门、东门和南门处打算同一时刻发起进攻,试图进一步分散咸阳城的防守力量。

知道再拖不得半刻的天威府府主一咬牙,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常道友可知晓如何指挥城头防守?”

常曦点头微笑道:“不瞒你说,我也算是出身行伍的。”

欧阳恭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常曦是友非敌,抱拳道一声拜托,下一刻与早已准备随时为人族捐躯的老者扶摇上天际,身后浩浩荡荡跟有几千名同样有赴死之心天威府修士和诸葛门修士,目标直指罪魁祸首的雷鹏王和冰隼王。

青璇照料着被寒气入体的妙音宗美妇,因为寒气强度过于惊人,青璇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拔除寒气根源。好在她身上带有不少青云山和昆仑山两派发放的天阶丹药,其中正好就有能够化解冰寒入体的烈阳丹。

青璇掰开美妇已结起厚厚冰霜的嘴唇帮助她服食丹药,但不曾想到,这由数千只冰隼体内精纯冰息的恐怖积累已经不是区区几颗烈阳丹能够化解的。甚至烈阳丹的药力只堪堪化开不到一半,就被美妇体内霸道至极的冰息彻底冻结。

美妇体内血肉和经脉已经彻底被冻结,不再流动半分。

冰霜愈结愈厚,好似一具冰封千年的棺材。

她此刻已经算是两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了。

连同她手中那架焦凤长琴也尽覆厚厚冰霜。

这已经不是什么冰霜之力,而是异化为某种冰毒了。

妙音宗数百弟子痛哭流涕,正当青璇六神无主之际,一滴滚圆的金色鲜血静静躺在如玉的食指肚上递到了她眼前。

常曦道:“试试吧,无论行与不行,都是她自己的命。”

蕴含炽热力量的金色龙血融进冰霜覆盖的唇瓣上,一抹金色闪过,青璇激动的发现,这连烈阳丹都无解的厚重冰霜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见自己的金血生效,常曦心底稍安,视线转向城下兽潮。

身旁百架诸葛神弩攒射依旧,但兽潮已经推进到离城下不足一里的地方,常曦目力惊人,从为首的几千只裂地金钊虎的奔跑缝隙中注意到了某种隐藏极深的兽影。

他喃喃自语道:“血玉人面蛛?”

站在常曦身旁欧阳绍池听到五个让他胆颤心惊的字眼,知道这位大人绝不会无的放矢的他连忙低头在兽潮中寻找起血玉人面蛛的踪影,却怎么也不曾发现半点可以的踪迹。直到常曦替他指向那些四肢甩动幅度近乎一致的裂地金钊虎腹下阴影,一切才昭然若揭。

原来这种人见人怕的血玉人面蛛在几年前的一次兽潮中首次亮相攻城过,直立起来有半人高的血玉人面蛛利用极尽锋利的八脚,攀爬城墙的速度极快,天威府甲士手中的兵器在血玉人面蛛的锋利蛛腿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且血玉人面蛛极爱吞食人族修士颅脑,每吞食一名修士的颅脑,浑身的血色就会愈发变的浓稠鲜亮,面孔也会变得愈发像被邪祟缠身的痛苦人脸,同时也会变得愈发不可阻挡。

好在咸阳城方面很快针对血玉人面蛛做出了相应对策,研制出了可以沿城墙泼洒的金汤火油,使得必须要以蛛脚攀爬城墙的血玉人面蛛极大受限。但哪怕如此,每次兽潮攻城时死于血玉人面蛛的修士仍是居高不下。

第一拨裂地金钊虎终于接触到咸阳城的倾角城墙,四爪搭上异常光滑的墙面就开始向上疾奔。同时隐蔽于虎腹下的无数血玉人面蛛跃出阴影,被血色充斥的视线中,城楼顶上一颗颗等待入腹的大好头颅让它们急不可耐的嘶鸣出声。

“诸葛门众将听令,神弩箭俯角三十六,最大效率射!”

接替诸葛门老者进行战术指挥的常曦没有半点惊慌,冷静的语气让周围手心汗如小溪的众人心底莫名安稳了下来。

城头上百架诸葛神弩开始以俯角姿态进行最大效率射,一根根粗比原木的神弩箭开始发挥出无与伦比的杀伤力。

因为禁空禁制的效力不减反增,本可以灵活腾跃的裂地金钊虎在本就光滑的倾角城墙上根本跳不起半丈高,成为了神弩箭最好的靶子。一根神弩箭射出,可以将前后少则四五只多有六七只的裂地金钊虎无情贯穿成糖葫芦。

当有妖兽侥幸冲过神弩箭的火力封锁时,躲藏在城墙中的修士就操纵起薄如蝉翼的锋利铡刀,沿着倾角城墙上肉眼难以看清的缝隙仪轨,将猝不及防的妖兽拦腰斩断成两半。

急欲嗜血的血玉人面蛛灵巧躲开神弩箭的火力网,尖锐蛛腿在秘炼精铁浇筑的城墙上踩踏出摄人心魄的叮叮当当,常曦一挥袖袍道:“全军听令,金汤火油,倒!”

一声令下,城墙上不时有铡刀出没的细小缝隙顿时严丝合缝,欧阳绍池等天威府甲士从腰上拿下和储物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木葫,动作整齐划一的解除葫口封禁向下,只感觉迎面仿佛有烈火焚烧的气浪吹过,滚滚遇物即焚的金汤火油顷刻间如大潮当空泼洒,真真切切的灭顶之灾。

对血的渴望胜过一切的血玉人面蛛还未曾登上北城楼,它们赖以成名锋利胜过灵器的蛛脚开始在金汤火油中融化,站不稳身形的它们沿着城墙滚落,被火油彻底淹没,那张像极了狰狞人脸的面孔发出尖锐刺耳的悲鸣,继而灰飞烟灭。

“既然裂地金钊虎的王都亲自督战,那么就可想而知,这些和裂地金钊虎的急先锋们彼此配合攻城的血玉人面蛛的王,应该也混迹其中才对。”

常曦冷笑着扫过兽潮,目光落在一只跑姿别扭古怪又身形肿胀的裂地金钊虎上,对身旁弑天笑道:“去热热手吧。”

把十指关节捏的有如惊雷的虬髯大汉桀桀冷笑。



第550章 长合山兽潮压境,修罗王仗剑拒敌(五)

北城楼上一阵赤光闪耀,一只体型超过三丈的噬天虎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刹那间就滚杀几十余只妖兽,于兽潮中礁石般矗立,将“潮水”分做两股,虎威雄霸,无兽敢近。

弑天一爪拍碎一只不敢动弹的裂地金钊虎的脑袋,仰首虎啸,半步炼虚境的虎威卷起真正呼啸腥风,身形带起残影笔直冲向少主方才所指的那头很是古怪的裂地金钊虎。

那只看起来异常臃肿的裂地金钊虎敏锐察觉到弑天的靠近和惊人杀机,遥遥望来,猩红双眸如血。弑天嘴角泛起冷笑,少主大人果然明察秋毫,这些区区元婴境的裂地金钊虎才神识初开,那臃肿的裂地金钊虎如果没有问题,又如何能够在百万众的兽潮中遥遥锁定在他身上?

弑天在兽潮中逆流而上,那只臃肿大虎也停下了步伐。

两虎相距百丈,弑天徒然再加速,在战场上拉扯出一道火烧云般的绚烂赤影,狰狞虎爪上神通早已蓄势待发,只要这一掌拍实了,任你这臃肿大虎再多的古怪也要饮恨于此。

只听得兽潮中一声似皮帛撕裂的瘆人声音响起,远处城楼上观虎斗的常曦眼角微眯。

只见那只臃肿的裂地金钊虎猛然炸成漫天血肉,诡异的没有想象中血花四溅的一幕出现,反而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血玉人面蛛从虎腹中钻了出来,场面异常血腥。

一只尖锐远胜灵器级别的蛛腿精准刺穿了弑天的虎掌。

血玉人面蛛王用如两块金石摩擦般刺耳的人族语言道:“你究竟是谁!与妖王大人同脉的噬天虎竟然倒戈人族?”

“老子是你爷爷!”弑天面目狰狞的一笑,被蛛腿洞穿的虎掌不退反进,任由鲜血横流,直接一掌顺着蛛腿拍在血玉人面蛛扭曲似人脸的面门上,半张脸庞几乎被巨力生生扇碎成两半。这就是当初衔烛之龙留下的玄重水炼体的好处,经过重重炼体后的弑天在半步炼虚境中可谓霸主般的存在,更何况这血玉人面蛛王才不过化神境圆满的修为,能被虎爪抽中脸庞还能保持清醒不昏死过去,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弑天的战法有进无退,不去管蛛腿会在他的虎爪上留下怎么可怖的伤势,错力一扭一掰,竟硬生生把这支长有两丈的蛛腿给掰断下来,自己虎爪上本只有细微的贯穿伤立即变成了成年人拳头大小的血洞窟窿,深可见骨,惨不忍睹。

只一个照面就被打碎半边脸庞和失去一条腿的血玉人面蛛王一声尖锐嘶鸣,浑身血色泛起令人作呕的黑红,剩余七条蛛腿发动神通欲找回颜面,跳上高空,七脚化作密不透风的尖刺帷幕将弑天包围其中。这些已然变作赤黑的蛛腿看似直直刺下,普通的很,实则有着肉眼难以看清的急颤,一次比一次迅猛,却避无可避,是它赖以成名的“跌刺”法门,曾经有无数大妖和不知其中厉害的人族修士饮恨刺下。

它誓要将这头叛族妖虎捣刺成一摊肉酱!

深陷蛛刺牢笼中的是弑天只眨眼的功夫就幻化回虬髯客的模样,面对这漫天虚实难分的蛛刺残影,他豪迈长笑:“区区难登大雅之堂的臭蛛腿,比起少主泼墨山河的剑气实在相差太多,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弑天从少主那学来武当山上足有六七分火候的分鬃手,犹抱山河入怀的双掌左右一荡一分,拨开及胸蛛刺,竟在如暴雨梨花中的攻势下再向前一步,时荡时分的分鬃手再抱圆,在胸前化作玄妙异常的阴阳鱼流转不息,一阵叮叮当当。

这一次他再探出蒲扇大的手,漫天攻势凌厉的蛛刺大雨顿时有了肉眼可见的势衰,是两条蛛腿被他紧攥在手中。

血玉人面蛛王顷刻间真真正正的面如血色,它活了几百年,从来没有像今日般竟被同一人连续两次捉住了自己!

“给我滚下来!”

弑天身上花岗岩般的肌肉这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伟力,气劲强大到震出肉眼可见的震荡波,以至于在偌大的兽潮中出现了违背常理的巨大真空。弑天只一扯,就直接扯断了其中一条蛛腿,剩下那截也离分家差不多的蛛腿,则是拖着血玉人面蛛王身的本体陨石般砸落下来。

弑天懒得再动用神通,直接一拳砸在蛛王剩下半张吊着的凄惨面皮上,直接给轰成了血沫。继而弑天一脚把彻底失去战力的蛛王踩进泥土中,弯腰似收割成熟稻子的老农般,熟稔的将这家伙身上剩余的六根蛛腿一条条给拔了下来。

咸阳城头上陷入良久的死寂之中,而半空中与雷鹏王和冰隼王酣战纠缠的欧阳恭和诸葛门老者双目放光,后者两兽则是面色愈发的难看。

欧阳绍池目瞪口呆的看着兽潮中那一炷香前还站在自己身旁的虬髯大汉,顿时感觉浑身热血沸腾了起来,他甚至现在就想抽刀跃下城头去,与那万人敌般虬髯汉奋勇一战。

对自己属下的真实实力很清楚的常曦笑了笑,朝弑天指了指远处督战的乌媃,后者心领神会,再度化作大虎奔去。

常曦的神念卷上高空处,以俯瞰的角度纵览整个战局,才发现原来东西两门和南门已经岌岌可危,甚至有妖兽们攻上了东边城楼,三派修士正在拼死御敌,渐渐开始出现死伤,反倒是有他坐镇的北城楼这边相安无事。

常曦站起身来,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告知欧阳绍池,这位年轻将领当即失色,准备即刻赶过去支援,却被常曦拦住。

常曦仍不忘循循善诱道:“兽潮玩的这是调虎离山的手段,如果你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就永远都会落后他们一步。”

“依您所见,我们该怎么办?”欧阳绍池攥紧拳头问道。

常曦笑了笑,走向石梯,认真道:“替我打开北城门。”

“常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如果打开北城门,兽潮会不顾一切的蜂拥而至啊!”欧阳绍池喝道:“大人三思啊!”

常曦留给他一个背影,意味深长的笑道:“就许他们兽潮调虎离山,就不许我围魏救赵了?”

欧阳绍池刚想要谏言再劝,却猛然间身子一顿,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常大人话里意思,他激动到颤声下令。

“天威府甲士听令,准备给常大人打开北城门!”

常曦走下百丈城墙的石梯,腰间阴虎符忽然幽光闪动,一名披盔戴甲手执猩红长枪的雄奇大将浮现出身形。

“末将霍去病参见大阿修罗王!”雄起大将半跪恭声道。

常曦脚步停在紧紧关闭的北城门前,门后不断撞击的声音和野兽嘶鸣不绝于耳,他回头笑问道:“霍将军,今天就不用百万阴兵出战了,借本王你的坐骑一用可好?”

一身阴气缭绕的霍去病抬头咧嘴笑道:“别说是修罗王大人要借坐骑一用,便是要末将的头颅,那也使得!”说完,霍去病翻手一招,一只蹄踏鬼火的不死的战马赫然现身。

霍去病将战马牵到常曦身边,说道:“禀大人,此马有名追风,是咱百万阴兵中当之无愧的马王,当初随末将在阳间征战河西走廊,死后依然陪伴在我身边,可以完全信赖。”

常曦轻轻拍了拍战马有些冰冷的脖颈,追风也同样亲昵的拱了拱常曦。常曦笑道:“霍将军请放心,此战我不会让追风受到一点伤害。”

霍去病抱拳恭敬道:“追风能随修罗王大人出战,是他阴阳两生最大的荣耀!”

常曦翻身上马,执月虹剑在手,无言的铁血气势流露,对身旁已然看呆了的几位天威府将士平静道。

“开城门。”

第551章 长合山兽潮压境,修罗王仗剑拒敌(六)

北城门异常敦实厚重,城门上禁制消除,应声缓缓开启。只刚刚开出道仅容一人侧身过的宽度,剩下的活就不用几位天威府甲士再干了。因为迫不及待的狂暴妖兽们已经用无数双兽爪,死死扒住了城门缓缓打开的缝隙,各个眼中猩红。

透过城门缝隙恰似一线天的阳光照亮一人一骑。

战况已经危急到开始白刃战的东西两门濒临失守,城头上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青砖铺就的城楼地面上满是鲜血,有妖兽的也有人族的。一脚踩下去甚至荡起一阵阵血色涟漪。

城头上裂地金钊虎和血玉人面蛛肆虐如灾,许多诸葛神弩早已被破坏殆尽。战况惨烈异常,但再后退一步,背后就是异常脆弱的咸阳内城,所有人都咬紧牙关死战不退!

他们的亲朋家人都在城中,他们宁可悉数战死在这里,也绝不能让这些妖兽的爪子碰到他们的亲人!

一名年轻的天威府甲士手中长刀被锋利蛛腿断成两截,血玉人面蛛当即跃上半空,就要取这孱弱人族小子的首级。

忽然咸阳城北门方向传来阵阵高昂兽鸣,就要将年轻甲士头颅削去的蛛腿赫然停住,共上城关的妖兽们在短暂停滞后,竟纷纷跃下城头朝北门方向冲去。

才初出茅庐的年轻甲士跌坐在血泊中,一脸的惊魂未定,许久后才痛哭出声,他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活着。

一位在守城战中侥幸捡回性命但也失去了一条胳膊的天威府修士左手提着右臂远眺北门,沉声道:“绍池尉那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能让快攻破城头的妖兽放弃到嘴的肉?”

云海之上,与雷鹏王酣战甚至还能抢占到上风的天威府府主不经意注意到兽潮异动,当他看到北城门竟然正缓缓打开,顿时被惊的亡魂皆冒,是哪个混蛋擅开的城门?!

正当欧阳恭打算坠下身形驰援北门时,缓缓打开北门中忽然爆发出一道让他眼皮狂跳的剑气狂潮,无数妖兽残尸倒卷出城门时就被凌厉的剑气切割成细碎,原本缓缓开启似新婚娘子并拢小脚的巨大城门,顷刻间毫无防备的门户大开!

高大战马步伐不紧不慢的踱出城门。

身上只荡剑气不涌龙息的常曦走出轻夹马腹,翻身下马,剑尖朝下刺入被兽血染红的潮湿泥土,划出一道鸿沟,继而双手交叠在剑柄上,拄剑而立,黑袍迎风猎猎作响。

浑身鬼火升腾名为追风的神骏马蹄轻刨,打起响鼻。

众妖死死盯住那名守在城门口的年轻剑仙,竟一时没有了扑上前去将这装神弄鬼的家伙咬死的勇气。

“很抱歉,你们不能通过这里。”常曦神情平静,仿佛视面前泱泱百万的兽潮大军于无物,用字正腔圆的妖族语言道:“现在你们掉头,从哪来的滚回哪去,兴许还能留住一条性命在。若不听劝的越过此线,则生死定夺在我不在你。”

北城楼上几千甲士听不懂常曦在说什么,他们只知道常曦只寥寥几句话就让百万兽潮不敢向前,震惊到无法相信,

青璇脸庞潮红早已春心躁动到不能自己。

这就是自己所嫁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有他守城门,能叫兽潮一步不得入!

与弑天已经凶狠厮杀在一起的乌媃扭头,瞧见百万兽潮竟因为一个浑身血肉称在一起还不知道有没有两百斤的瘦弱人族而停下冲锋,不由得气急败坏的叫骂出声。

但乌媃很快安静下来。她在长合山中属于妖王亲信的一脉,见识非寻常族群的王可以比拟。妖王大人曾说人族中也有不世出的强者,这些人族自幼修行有玄妙道法,气势独到,仅仅站在那就能生出神鬼莫近的威严,就更别说是血肉之躯的妖兽了。要想剿杀这种人族天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数之不尽的妖兽活活把他耗死,除此之外并无太好办法。但前提是要舍得下心血让这人族大开杀戒,还不能让兽潮阵型因恐惧而溃散。究其根本,这里面也是大有学问。

对于自己的族群,乌媃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先前攻城时,裂地金钊虎的急先锋军几乎已经死伤殆尽,为了向妖王表现自己绝对的忠诚,她把后方仅剩半数的族群全部拉上了战场。她要用整个族群数万同胞的性命,搏她一个大好未来!

气闷的乌媃挥爪击退弑天得理不饶人的近身缠斗,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恶狠狠的嘶吼道:“别给这人模狗样的家伙继续装模作样了,给我耗死他!谁能撕碎他那张脸,破城后人族女子任他挑选!谁能第一个弄死他,老娘就亲自上阵,给那走狗屎的王八蛋来一次玉人吹箫!”

顷刻间百万妖兽都通红了双眼!

常曦交叠在剑柄上的十指微微用力。

数之不尽的雄性妖兽对身为裂地金钊虎之王的乌媃小嘴的渴望一时压过恐惧,兽潮大军再度爆发出原先的气势。

常曦周围压力成百上千倍的骤增,他微微叹出一口气,他身负神龙血脉,是当之无愧的妖族少主,机会他也给了。扪心自问,这已经不算作偏袒人族了,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我有满腔剑气作长歌!”

常曦霍然拔剑在手,浩荡无匹的剑气如白练当空挂卷,铮铮而鸣的剑气长歌仔细听得歌中词,横竖就只有一个死!

离得稍微近些的妖兽只须臾间就尸骨无存,剑气长歌横贯出的白练再变化,涌现如大江浪潮与兽潮对冲,一拨拨妖兽在剑气下避无可避,如同被割的韭菜般一茬茬倒下。

一剑出,千兽死,世人无法想象这竟只是一人一剑之力!

城门周围都被肃清一空,常曦提剑翻身上马,开始作出一骑对冲百万兽潮的举动。在城头和云海上无数人差点咬断舌头的瞩目下,常曦一手执缰绳,一手握长剑,一夹马腹,以万夫莫开之势笔直撞入汹涌的兽潮之中!

金戈铁马声中,常曦耳边剑气呼啸,却不知为何回想起了孩童时,父亲曾教他唱过的拿首脍炙人口的《真英雄》。

“快刀斩乱麻”

“金戈伴铁马”

“人生只不过一场厮杀”

“赤血染黄沙”

“不死的战马”

“我是真英雄,怎会怕?”



第552章 长合山兽潮压境,修罗王仗剑拒敌(七)

战马追风蹄踏鬼火,一路奔袭出冥炎小径。

常曦孤身陷阵,御剑不停,硬生生斩出一路血色荆棘。

兽潮中不乏能够抗住常曦剑气的化神境大妖,这些大妖都知道论单打独斗绝不是这名年轻剑仙的对手,纷纷亮出自己的妖兵,好歹要先将这耀武扬威的人族拉下马才行。

穷尽半生只炼体的铁苍熊王膂力超过百万斤,出手的每一击都堪称石破天惊。铁苍熊王化身面目狰狞身高九尺的魁梧壮汉,手持两柄陨铁开山斧,也顾不得磨碾子大小的脚掌踩死多少无辜妖兽,直撞向马背上的黑袍剑仙。

常曦一剑扫荡百余只妖兽残躯卷上天际,瞧见不远处持斧的壮汉挡在必经之路上,面无表情的抬剑向前一递,动作随意的就仿佛头一次摸到剑的黄口小儿跌跌撞撞的比划般。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甚至称不上剑招的一剑,竟就隔着百丈远捅穿了铁苍熊王引以为傲的肉身,在心窝上贯穿出海碗大小的血窟窿,里面那颗噗通跳动的心脏已经被绞碎成肉糜。

几位不信邪的大妖打算近身拉他下马,常曦回身刺出两三剑,立即就多出几位脖颈上空空如也的大妖。

与弑天捉对厮杀乌媃看的触目惊心,这人族什么时候出过这般恐怖的天骄?一人一剑竟有这般威势,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求用无穷无尽的兽潮堆死这名剑仙。

弑天一爪拍碎乌媃的半边肩膀,但自己的胸口也被这娘们的双爪挠出深可见骨的几道血痕,冷声道:“臭婆娘还敢在生死搏杀时东张西望?当你爷爷不存在?哪来的勇气?”

这名心狠手辣的裂地金钊虎的女王冷笑道:“和妖王大人同一族脉,却没脸没皮的倒向人族,区区吃里扒外的东西,也敢在老娘面前吆五喝六?”

乌媃给身边嫡系的精锐虎骑一个狠辣眼神。

将弑天团团包围的百骑精锐开始悄悄散开阵型,向着远处一路披靡的剑仙和不死战马急速冲锋。

扯去身上碍事衣服的弑天看去那意图再明显不过的几百虎族精锐,视线再转回到乌媃唇瓣上,讥讽道:“你莫不是以为这些虾兵蟹将中能出一个享受你玉人吹箫的货色?”

乌媃桀桀冷笑,揉身再上,誓要饮尽此人心头血!

裂地金钊虎一族的猛虎百骑是乌媃压箱底的货色,身下所骑的虎兽是与人族女子的混血产物,极有耐力。这些虎族重骑随身携带品阶不低的锋利枪矛,开有血槽,涂抹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支支经由妖族部落祭祀的祭炼,能够轻易破开人族修士的护体光盾,是攻城阶段末端才会用上的大杀器。

数百支阴毒枪矛遥遥锁定一人一马,凄厉呼啸的破空声接连不断,赫然是最易失去军心的无差别攻击。

马背上的常曦轻抚追风冰凉的脖颈,笑道:“别怕。”

常曦将月虹收回剑鞘,双手迸作剑指互相交叠,体内气机滚如油锅,继而顷刻间攀至顶楼,只各自向两边作圆一抹,万千栩栩如生已完全凝成实质的长剑赫然悬浮在常曦身前。

常曦抬手向前轻轻一推,万千剑影就将破空枪矛淹没,连同那些被乌媃视作命根子的精锐百骑,都尽数在避无可避的剑雨泼洒下变成一块块切口工整的碎肉。

阴间阳间都曾在战场上迎风驰骋的追风欢快嘶鸣一声,甩开四蹄,载着背上那位大阿修罗王再度加速冲锋。

族群几乎全军覆没的乌媃心境受损,招式漏洞百出,虎族神通也发挥不出平日里五成功力,很快就被精通生死搏杀的弑天活活卸去两支胳膊,正当这位想依靠献祭整支族群来博得妖王恩宠的妖妇心生惊惧和退意时,一柄寒光闪烁的利剑顺着她两瓣天生猩红如胭脂的唇刺入嘴中,剑气于方寸间爆发,彻底搅拦了她的嘴巴,继而断绝了她所有的生机。

弑天抹了抹满脸血污,不好意思道:“还是少主厉害,这妖妇的确有两把刷子,我硬是一时半会没法拿下,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该在少主您面前夸下海口的,这下丢人了。”

常曦笑了笑,抽回剑尖,乌媃头颅落地,“这娘们说只要有妖兽能伤的了我,就给它们做嘴活,当真舍得下本钱。只可惜现在这副模样没了嘴,下去黄泉也做不得那活了。”

他坐在马背上忽然看向远方,嘴角骤然冰冷。

此刻无论是裂地金钊虎一族还是兽潮中的其他种族都已经损伤惨重,虽然肉眼看去兽潮数量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不到边际,但已经可以清晰感觉到兽潮大军的气势已经远不如之前。北城门前那看似简简单单用剑尖划出的沟壑中实则蕴藏有锋锐至极的剑道真意,根本不容逾越。想要跨过这道禁止线攻入咸阳城内的妖兽只刚刚靠近,下一瞬就会被切割成满地碎肉。那道沟壑前后早已经堆满几丈高的妖兽尸体,而且数量还在不停的增加。

稍微还有些脑子的妖兽继续选择从城墙发动攀爬进攻,本来岌岌可危的防线因为有东西两门的修士赶来支援而没有出现太大伤亡,更何况城头上还有一位能够操纵天地之风的青云山顶尖女弟子在,守住北城楼并非遥不可及之事。

欧阳绍池满脸鲜血,有妖兽的血,也有同胞的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劈砍出了多少刀,他觉得可能今天劈砍出的刀芒比自己前半生中加起来的还要多吧。

第一柄刀他记得很清楚,在砍出一千三百四十七刀后崩碎成了几截。那是师傅送给他的刀,虽然刀已碎,但他不后悔,因为他刚才用这柄刀救下了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从抽出第二柄刀开始,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刀法,只知道机械的把面前试图攻上城楼或想要伤害他袍泽的该死妖兽剁碎成渣。在记不清多少挥砍后,一截锋利蛛腿在他视野中急速放大,他本能的挥刀格挡,第二柄刀也被截断。

他的半只膝盖跪进血泊中,没了佩刀傍身的天威府战士不可能在血玉人面蛛前有半点幸存的可能。

“走到这一步,终归还是要死了吗?”

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与他眼角旁沾染的血一同滴下,在血泊中荡起涟漪。

他忽然在血泊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腰间还有一柄刀。

那一瞬,天地间好像有了瞬间停滞,削向他脖颈的锋利蛛腿动作变得极为缓慢起来,唯有他再次站了起来。

随他一同站起来的,还有真正的勇士需历经百般磨砺后才具备的坚韧信念。

他想起年幼时自己在天威府旗帜下,庄严许下的诺言。

他史无前例的拔出第三柄刀。



第553章 长合山兽潮压境,修罗王仗剑拒敌(八)

通人性的追风马蹄踏在乌媃的头颅上,给踩进了土里。

“乌媃竟然死了?!”

云海之上,雷鹏王与冰隼王俱是半步炼虚境的修为,在天威府府主欧阳恭这名正牌炼虚境的大能面前本就讨不到太多好处,更何况一旁还有位精通器械几乎就是座人形炮台的诸葛门门主。本意只是帮地面兽潮牵制守城战力的这对“夫妻”在瞧见乌媃被那横空出世的年轻剑仙一剑削去了头颅后,顿时就绝了继续与欧阳恭再耗下去的念头。

连身为兽潮指挥的乌媃都身死道消,他们还留在这干嘛?难道要洗干净脖子等着被那人族剑仙给一剑劈死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尤其是冰隼王冰姬,瞧见乌媃那张曾给予过她莫大欢愉的猩红唇瓣被那剑仙一剑绞碎,直恨得咬碎满嘴银牙。

正当他们脱离欧阳恭的攻击范围准备率领族群远遁回长合山时,兽潮的尽头却忽然出现了一尊异常高大的兽影。

那兽影笼罩在一片赤红血雾中,瞧不清面孔,但那股子独一无二的霸道气势,却是让他们二人顿时浑身抖如筛糠。

“临阵脱逃?雷鹏,冰隼,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雷鹏王与冰隼王翅翼不听使唤的剧颤,狼狈滚落在那高大兽影面前,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一个劲的磕头如捣蒜。

此刻任何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

高大兽影走出赤红血雾,赫然是威震一方的长合山妖王—弑天妖虎,弑天妖虎对手下胆敢忤逆他意志的属下没有半点宽恕之意,一记似山岳倾倒之势的虎掌就将雷鹏王拍碎成一滩肉糜,唯独留下那颗和修士元婴相仿的妖丹,被他张口吸入嘴中,随后就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嘣声响起。

曾经叱咤天空的妖禽之王就这样沦为别人的肚中餐,名义是雷鹏王妻子但实则是弑天妖虎侍妾的冰隼王叩首不起。

弑天妖虎拍了拍冰姬毫无血色的俏脸,继而一脚将这颗美艳动人的女子头颅踩进泥土中,一点点用力,只留她的脖颈在外,语气冰冷道:“若不是看在你这贱婢夜夜精心侍奉本尊的面子上,你现在就可以去黄泉之下见你那老相好了。”

泱泱百万的兽潮停下了攻城势头,无一例外匍匐在地,让北城楼上血浆已经厚到淹没脚掌的众人有了喘息的机会。

“大慈大悲”放过雷鹏族群和冰隼王的长合山妖王既然亲临战场,那么咸阳城被破自然也就是板上钉钉之事。

这尊长合山中当之无愧的霸主看向弑天,一连吐出三个好字,嘴角狰狞道:“想不到这里竟然有与本尊同族的噬天虎遗脉,仔细瞧你的血肉中,似乎还蕴含有人族道统留下的精华?如果本尊能将你的一身血肉连同虎骨都炼化为己用,想必就此突破炼虚境后期也不是什么难事。”

弑天浑身有些炸毛,这老畜生给他的感觉极为危险。

视线再落到一旁的常曦身上,却罕见的让弑天妖虎有些拿不准了。方才这年轻剑仙策马在兽潮中纵横披靡时,他就开始注意此人了。直到这剑仙一剑削去了乌媃的大好头颅,他也没有半分出手将这位曾经的得力干将救下的念头。

虽然这乌媃带领裂地金钊虎一族征战的确是把好手,立下战功无数,平日夜里被传唤入殿后那无所不用其极的侍奉也能让他满意。尤其是那两瓣饱满红唇的吸吮吞吐最是让人难以把持,与冰隼王冰姬擅使的冰火两重天风情迥异。只是乌媃暗藏的不小野心却是无意中在床笫交欢间被他摸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弑天妖虎自然留她不得。

虽然这之前从未见过的年轻剑仙似乎有着远超半步炼虚境的战力,但在炼虚境中期浸淫已久的弑天妖虎并没有太过上心,獠牙凸显,对常曦讥讽道:“若你今后还想能有手执剑,现在自行断去一臂,有多远滚多远,本尊就饶你一命。”

坐在马背上的常曦咧嘴一笑,纹丝不动。

弑天妖虎巨大的身形卷起腥风,只虎爪刚刚扑出就来到常曦身后,爪如奔雷。给你脸不要脸,那就彻底留在这里!

未卜先知的常曦翻身跃起,剑鞘在追风的马臀上一拍,极通人性的马儿知道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修罗王大人分心,扬起马蹄低头一拱,将身旁还没反应过来的弑天拱到自己背上,顿时撒开了腿奔跑起来,蹄踏鬼火,笔直奔回咸阳城门。

常曦在空中侧身闪过气味刺鼻的巨大虎爪,袖袍一挥,袖中赤影、含光和清霜化作颜色各异的剑光直逼妖王面门。

弑天妖虎倒不是第一次与人族中善用剑者交手,后者无一不悉数殒命,使得他对人族剑修的出招路数也了解颇多,知晓人族剑修身上并对不止一柄剑。果不其然等到这黑袍年轻人的袖袍中剑光闪烁,弑天妖虎身上蓄势已久的浑厚气机与妖力轰然炸开,如平地滚惊雷。

剑速最快的含光径直抵在弑天妖虎额前三寸,悬停急颤,可无论如何也走不完剩下短短的三寸距离,再不得存进。剩下的赤影和清霜更是不堪,在心口与妖丹处五寸外的地方被黏稠气机搅动的停顿不前。

仅以澎湃气机就抵挡下三剑齐发的弑天妖虎心中大定。

以神念御剑三柄的常曦不急不躁,再一挥袖,不工与杏花枝也加入战局。有着识海中剑鸣钟的加持,神念强度比起炼虚境只高不低的常曦早已达到了凝神念如匹练的地步,索性放开了手驾驭五剑合力克敌。五剑上的威势和力量同他亲手执剑劈刺并不逊色太多,已然是御剑术大成的蔚然气派。

但常曦并没有满足于这种在凡人眼中已是仙家手段的御剑术,因为他在昆仑山上时掌教曾轻叩告诉他。

在御剑术之上,还有连他和昆仑子参悟百年依旧没有半点头绪的真正剑道巅峰境界。

心之所向,剑之所至。



第554章 长合山兽潮压境,修罗王仗剑拒敌(九)

天威府府主欧阳恭和诸葛门的老者落回城头,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几尺高的血泊中,城头上到处都是三派修士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多出几倍乃至十几倍的妖兽残尸。

兽潮的攻势已经完全停止,战场的焦点已经完全放在了常曦和长合山弑天妖虎的决斗上。也幸亏是如此,损失惨重可谓真切伤到骨子里的三派开始了与阎王赛跑的抢救伤员。

损失最小压力最轻的咸阳城南城门的守军开始换防,接替过北城门的防守重任,光看着一批批缺胳膊断腿的同僚哀嚎惨叫着被运回宗门,南门守军的额头上就已经全是冷汗。当他们真正踏上北城楼后,眼前宛如地狱一般的景象几乎让他们心神失守,一些刚入伍天威府没多久的年轻甲士当即就面色惨绿,扭头吐了个稀里哗啦。

没了一条胳膊的欧阳绍池靠着一根梁柱,坐在齐腰位置的血水中,面前漂浮的惨白断臂,就是自己那条被血玉人面蛛割下的臂膀。见自己的断臂要随波逐流的飘走,他低下头伸嘴咬住,抬起头,完全被血色浸染的视线里,两轮太阳当空依旧。他努力想笑,笑自己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他泡在浓稠血浆的右手,仍紧紧握着那第三柄刀。

在与雷鹏王交战中取得明显上风的欧阳恭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此刻的他比起平时任何时候都要虚弱,但他根本静不下心去调息伤势,唯一的念头就是要与常道友汇合,一同击败那千百年来的心头大患。

伤势同样不轻的诸葛门的老者死死拽住他,厉声喝道:“府主!欧阳恭!你清醒一点!现在的你根本就是强弩之末!你现在过去面对弑天妖虎,只会拖累了常道友,除此之外你帮不上一点忙!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面色异样潮红的欧阳恭明显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催动了某种秘术,要在在几千只雷鹏的环伺守护下稳占上风,一点代价都不付出的确不现实,他艰难哽咽道:“之前是我老眼昏花,错怪了常道友。但是仅凭常道友一人,断然不是那弑天妖虎的对手啊!那可是炼虚境中期的一方霸主,就连我拼上性命也未必能重伤得了那虎皮畜生。常道友对我们咸阳城有大恩,你们就舍得看常道友饮恨在那弑天妖虎爪下吗?!”

诸葛门老者闻言眼神黯然,他也不愿意看到那一幕。

“欧阳府主还请宽心,我夫君他不会败给那妖虎的。”

耳边似有清风抚过,为一些重伤的三派弟子应急续命的青璇走过来,检查了欧阳恭的伤势,一缕能够缓和体内经脉灵力紊乱和气息驳杂上行的柔风劲打入体内,欧阳恭顿时感觉好受许多。罗裙触血而不沾的青璇信心满满的道:“常曦一生历经许多磨难,这区区炼虚中境的妖虎难不倒他。”

感受着这名女子话中近乎盲目的信心,欧阳恭与诸葛门老者心里莫名安稳,望向兽潮中那处非化神境以上不得靠近半分的激烈战圈,不由得心生几分以往不曾有过的期待。

兽潮中央出剑气与伟力交错纵横,分割出千丈之境。

任赤影、含光、清霜、不工与杏花枝剑轨难寻的围绕弑天妖虎叮叮当当,却始终不能突破他的身前三寸。这也不怪五剑锋利不够,而是因为妖界妖兽都重修体魄,而流落人界的妖兽则因为耳渲目染,都分出不小的精力修行由人族道统衍化而来的术法神通,自然而然在体魄强度上就略有不及。

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常曦自打回到人界后,这陪伴他许久的五剑都鲜有机会出鞘对敌,这才有了眼下的一幕。

杏花枝和不工还好,前者是由千年杏花木辅以公输家主精绝天下的锻制技艺而成,而不工则是出自墨家巨子之手。论强度,已经不在寻常神器之下。但赤影、含光和清霜三剑如今面对炼虚境的强敌,短时间的缠斗还马马虎虎,但时间一久不免就要捉襟见肘。这些纪念意义大于实战能力的飞剑品质并不高,若不是因为常曦的神念足够强大,每每能以最巧妙的御剑手法卸去劲道,恐怕现在这“三发小”的飞剑已经被弑天妖虎折断成两截了。

弑天妖虎虎掌落地,将方圆千丈之内夷为平地,赤影、含光和清霜被这种能削弱神念控制的冲击波波及,灵性受损,扭扭歪歪着无力再战。弑天妖虎当即就要夺过这搅的他不得安生的飞剑彻底掰碎,只是他刚起这个年头,三柄飞剑就被常曦唤回,没人袖中消失不见。

自以为吃定这小子的弑天妖虎咧了咧嘴角,口吐人言狰狞道:“就这么点三脚猫功夫?真不够你爷爷看的。说实话现在就算你愿意自断一臂也晚了,本尊待会要将你四肢扯断,一点一点的把你吃干净了,方能消解我的心头之恨。”

他说完又望了眼常曦腰间悬佩有的一黑一白两柄长剑,其中那柄白剑之前就绞碎过乌媃的两瓣蚀骨红唇,他笑道:“小辈,我再给你一次拔出腰间双剑的机会,否则别黄泉路上哭哭啼啼,说爷爷我没给过你机会!”

常曦点了点,真就让腰间黑白双剑出鞘,浮游在身旁,宛如阴阳两鱼衔尾环绕,玄妙异常。

弑天妖虎不知为什么,突然心底生出一种自己不该激这年轻剑仙的错觉,但这感觉很快还是被他抛在脑后。

随着月虹剑与洞幽剑双双出鞘,一股让弑天妖虎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开始如沸煮之水般满溢出来,仅仅一个眼神就让暗处几只各族妖王满头冷汗,他拿出一卷拓印画像,问道:“这画像上的两名女子,你从何得知?”

弑天妖虎低头眯眼看去,正是他让信使交给天威府府主欧阳恭那么通牒中的画像,厉声笑道:“这两名女子姓甚名谁关你屁事?莫不是你这小子瞧上了这女子的美色?在你死前不妨告诉你,别以为能把几柄破铜烂铁玩出些花样就得意自满,这两名女子的身份远非你这等贱籍可以相提并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决计逃不出四神兽族的手掌心的。”

“四神兽族?我明白了,你指的是白虎族和玄武族吧。”

已经知道究竟是何方势力在迫害莘彤和夙悠的常曦终于不再言语,浩荡威严到难以想象的龙威开始喷薄,将百万妖兽本就惊恐低下的头颅狠狠的压进泥土中,纯正龙息在他背后凝结成羽翼模样,脸颊上生出片片金灿的细密龙鳞,连同紫金色的煞气纹路一起遍布了整张脸庞。

上一刻还自觉胜券在握的弑天妖虎顿时面无血色。

龙爪轻握,常曦最后平静说道:“那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第555章 长合山兽潮压境,修罗王仗剑拒敌(终)

四神兽族中的龙族!

这股霸道近乎蛮不讲理的威压,除龙族只外别无二家!

上一刻还轻松戏耍五柄飞剑的弑天妖虎当机立断的重重跪倒在地,比起屋舍还大些的虎首结结实实的叩进土里。

在久远些的时候,传承源远流长的龙族是妖界中乃至四神兽族中都是当之无愧的最强霸主。且龙族极为护短,蛮不讲理的同时,实力偏偏又强大到近乎离谱,稳稳压制了四神兽族中的其他三族。近些时候龙族因为因为一些内部问题,不得已放松了对其他种族的强权压制,使得积怨已久的白虎族与玄武族促成联盟与龙族分庭抗礼,唯有凤族独善其身。

他弑天妖虎虽然是归属于白虎族统治,但历经许多岁月的他,对龙族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所以他本能的选择臣服。

虽然这几十年来龙族似乎在走下坡路,但这一点也不妨碍这位长合山的霸主第一时间低下头颅,只因这年轻人身上龙息纯正到令他惊恐。能够有这等纯正本源之力的年轻人定然是龙族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背后指不定有多少实力强劲的龙族长辈在暗中保护。只要他敢伤到这年轻人一根汗毛,下一刻龙族就能灭他长合山满门!白虎族也保不了他!

弑天妖虎满嘴苦涩,你这样尊贵的大人物为什么要与这些人族搅合在一起,还偏偏去学做那人族剑仙?

弑天妖虎满嘴獠牙颤抖,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就那么五体投地的跪在那,像一座赤色火焰升腾的小山。

此刻的兽潮已经溃不成军,百万妖兽中起码有一半因为承受不住龙族威压而失禁,偌大的战场上立即飘起一股难闻刺鼻的腥臊味。而至于剩下的一半,则被威压震慑的昏迷。

城楼上欧阳恭嘴角抽搐,诸葛门的老者面目近乎呆滞。而刚刚幽幽醒来的妙音宗美妇睁开眼帘看见的第一幕,就是那长合山妖王跪伏在常曦面前,当即再度软绵绵的倒下。

而更让欧阳恭难以接受的,是那个被他以为难逃一死的常道友,那个能让堂堂一方霸主的妖王五体投地的常道友,竟然踏步向前,一脚将弑天妖虎的脸踩进了地里。

那一脚重的仿佛是天上落雷,冷不丁的炸响在平野上。

唯有青璇和弑天对此丝毫不意外。

一眸金黄一眸银十字星的常曦在弑天妖虎的头颅上碾了碾脚,语气平静道:“之前看你似乎很喜欢踩人脑袋作威作福,如今你自己亲自试上一试,是不是滋味独好?”

弑天妖虎只敢纹丝不动的跪着,生怕稍有动静就会被误认为心怀不轨,好在头顶上那只似有万钧重的脚掌抬了起来,然后就听到那年轻人的声音响起,“为什么白虎族和玄武族要对画像上那两名女子展开这般声势的追捕?”

弑天妖虎可谓千难万难,才从焦黑的坑洞中抬起脑袋,连忙竹筒倒豆般吐露实情道:“画像上那两位女子其中一位身怀在凤族中都极为罕见的阴凤血脉,另一名女子则是觉醒了咱妖界海东青一族中千百年来都少见的赤金血脉,都是千年一遇的稀罕货色。只是不知为何,她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白虎族和玄武族的地界上,还击杀了几名前去逮捕她们的四神兽族的执事长老,消息很快传到了凤族的耳朵里。”

弑天妖虎不敢去看那位龙族青年的脸,低头道:“白虎族对我们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两名女子与凤族前来接应的人马汇合,要赶在之前把她们生擒。”

弑天妖虎所说与常曦心中猜测大致相同,但此刻他却是知晓了白虎族与玄武族的用意,那就是已经在四神兽族中渐渐势大的白虎族与玄武族不希望看到其他族群中再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新星升起。

尤其是在他们地界上,可能已经摸清楚莘彤和夙悠是从人界跨位面传送过来的,一旦放任莘彤回到凤族接受传承,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培养出威胁到他们地位的超级强者。

这种可能打破平衡的局面,是他们不愿意看的。

常曦收敛龙威,对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庞然大物冷漠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对我出手,你若能赢,自可安然离去继续做你的长合山霸王。若你不过如此,那就永远留在这。你尽管放心,我不用龙族威压。”

弑天妖虎颤抖的更厉害,哀求道:“求大人饶我一命!”

常曦负手神情冷淡道:“死到临头了还不敢放手一搏?”

切身感受到冰冷杀机的弑天妖虎心头一激,求生的本能一时压过对龙族恐惧,他向后急跃百丈,他知道若自己就这样逃回长合山,也依旧逃脱不住龙族大能的追杀。好在龙族虽蛮横霸道,但都一口吐沫一颗钉,说到就会做到,只要赢了这说过不用龙威的龙族青年,他就能活!

弑天妖虎一声刺破耳膜的震天怒吼,赤红的身形上无数狰狞虎影攒动,颇有气蒸大泽力憾雄城之势。

他毫不犹豫的将炼虚境中期的妖力彻底压榨到不剩一丝一缕,全力灌输进这式名为虎厖啸天的神通中!

只有全力以赴,才有一线生机!犹豫,就会败北!

声彻四野的震天虎啸中,常曦身旁黑白双剑浮游环伺,生死阴阳的玄妙味道升腾蔓延,比起霸道的龙威毫不逊色。万千剑气激旋中,渐渐生出一抹可以焚寂万物的赤色匹练,彼此汇聚中,已成无可阻挡的大江浪潮势。

然后有眉心熠熠生辉的年轻剑仙抬手剑指朝天。

一道道剑气长虹从地面奔入长空,大江浪潮化作蛟龙纷纷扶摇上青天,腾云驾雾,波澜壮阔,恍恍惚惚如真龙。

一袭黑袍凌驾在万千剑气长虹上,脸庞上的煞气纹路从紫金变作赤红,体内煞气缠绕在剑气上,一道道极为凶戾的气息仿佛洪荒巨兽苏醒般摄人心魄。

常曦微阖的眼帘睁开,深邃的眼眸变作利剑一般的诡异竖瞳,当空席卷的大江浪潮顷刻间变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赤红十字,恐怖到无法言明的威压轰然降临!

“禁剑诀焚寂。”

常曦面目说不出的威严肃穆,赫然是降临妖界的天庭剑仙般,一只手抓住那横贯天地敢让日月无颜的赤红十字,朝向弑天妖虎,狠狠投掷过去!

可焚尽万物的赤红十字轻而易举的破去弑天妖虎的虎厖神通,蓄势已久的神通就这样纸糊般胎死腹中。

弑天妖虎眼前最后看见的,是比天上两轮太阳还要刺眼的红。

就再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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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章 浣花州凤族驰援,石泉荫虎族设伏(一)

妖界西域补天岭,气势磅礴拔入云巅的群山下阴泉暗涌,雪峰怀抱中的山谷却是罕见的四季如春。其中高大梧桐数不胜数,周围是随风荡起波浪的绚烂花海,许多灵兽悠闲的漫步其中,时间在这里了若无痕的缓缓流逝。

这里是凤族世世代代的栖息地。

而今日的补天岭却不同于往的宁静祥和,异常吵杂。在一声声扶摇直上云霄的凤唳后,三名凤族大妖掠出山谷外,方向笔直的向妖界东域振翅赶去。

飞出有几千里距离后,三名凤族大妖开始渐渐拔低飞行高度,只见最前方展翅恐有三百丈有余通体赤红的凤凰气息蓦然一变,一阵赤红光芒涌动后,展翅遮天蔽日的赤红凤凰变成了人族老妪的模样。而她身后一只体型稍小些的火凤,翎羽一卷,变化成了一名面容清冷的美妇模样。

而那最后一只浑身幽光闪动的黑凤凰,则是变化成一名面容靓丽的青葱少女模样。

三人使用起凤族独有的叠空遁法,这种遁法玄妙异常,能够折叠中短距离上薄弱的空间节点,彼此折叠,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连续穿越空间节点,达到横跨出极远距离的目的,是凤族中用来赶远路时最常用的遁法。

为首的老妪抬手打出一道能够折叠两处空间节点的术法,三人在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横渡了近千里距离。

老妪目露寒光道:“若不是因为白虎族和玄武族如今势大欺人,遇见龙族凤族外出子弟就要刁难乃至暗杀,否则我们也无需变作人族模样赶路,平白无故的要浪费几倍时间。”

“栾乐师叔,那流落白虎族地界的女子当真是我凤族子弟?”面目清冷的美妇面露犹豫道:“这会不会是圈套?”

被族长赐名栾乐的老妪摇了摇头道:“那名叫做莘彤的女子施展凤族神通的情景可不只是被白虎族瞧了去,其他各族中人都曾亲眼所见,那女子使用的乃是最最正统的凰炎。”

知晓其中隐秘的老妪扭头看了眼在最后面的清秀女娃,沉声道:“还是阴凤一脉才能使用的黑金色凰炎。”

这下美妇脸上的清冷颜色再也绷不住,惊呼道:“阴凤一脉早已绝脉,难不成是当年消失在空间裂缝中的哪位?!”

“当年连同人界的空间裂缝出现的太过突然,阴凤一脉和黑凤一脉几乎尽数被卷入其中。”老妪语气凝重的说道:“族长大人自那以后每一年都会去看他们留下的本命魂灯,都无一例外的熄灭,死灰不会再复燃,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已经陨落。在空间裂缝中危险重重,还有着空间乱流和风暴,哪怕凤族中人习有涅槃之术也难以回天。但极有可能是有阴凤一脉中的哪位大能在身死前,将自身全部精血投入人间,等待人间出现能够有资格吸纳血脉之力的至阴女子。”

清冷美妇咬牙切齿道:“难怪白虎族那些四脚畜生不惜这般兴师动众,也要生擒那名女子。要知道阴凤一脉当年在凤族中,可是最最强大的主脉。也正因为有着阴凤一脉主持大局,我们才能和龙族分庭抗礼的。”

老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当年凤族的辉煌可谓是近几千年最为鼎盛的时期了。那时如日中天的龙族还没有开始走下坡路,白虎族和玄武族也依旧是只能在自家地界上称王称霸的后生晚辈。偌大的妖界中,也唯有凤族可以和龙族较劲。

栾乐从渐渐久远的回忆中缓过神来,她沉声道:“根据我们得到的线报显示,那名叫做莘彤的女子和另一名觉醒了海东青赤金血脉的女子正一路躲避白虎族的追杀,往青丘浣花州处而去。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击退白虎族,将她们二人救出来,然后完好无损的带回补天岭。”

清冷美妇肃穆的点了点头,栾乐回头看了眼最后面面容清秀的小姑娘,严肃道:“小阿云,你修为尚浅,待会如果和白虎族起了冲突,你就躲在我们身后。你是凤族如今唯一留下的黑凤血脉,只有你能感应到阴凤一脉的存在,你务必不能出事,只管保护好你自己,明白吗?”

第一次离开补天岭这么远的清秀姑娘脆生生的应道:“我知道啦,师祖!”

禁剑诀焚寂式的赤红十字上的煞气已经熄灭,却仍然伫立在咸阳城北城门外的平野上,像一座不倒的丰碑。

那一战的终局如何早已不言而喻。

长合山百万妖兽汇聚的兽潮随着弑天妖虎的陨落而迅速退去,常曦临走前警告过那些幸存下来的各族大妖,让他们今后不要再对咸阳城动什么歪脑筋。这帮早已经被龙威吓破胆子的大妖哪敢再对这座有龙族庇护的人族大城有一点想法,纷纷立下毒誓此生绝不再靠近咸阳一步。

常曦看向那柄出自他手足有小山大小的赤红十字,这是自他从掌教那修得禁剑诀后第二次使用。第一次是在通过空间裂缝时为了保护妻子和属下,对空间风暴使用过一次。

只是当初剑指的对象是风暴乱流,无法知晓这能够让掌教再三嘱咐要小心使用的剑招威力几何,但他现在知道了。

寻常炼虚境在这一剑下不过尔尔。

常曦回到咸阳城中,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着狂热和敬畏,包括曾经质疑他身份来历的天威府府主。

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次守城最大的收获,不是人们对他的敬畏有多深,而是在于弑天妖虎身上那卷妖界地图。

人族在妖界终归势微,能求得偏安一隅已是殊为不易。之前常曦从欧阳恭那得到的地图就残缺不全,上面绘制的地界的确要比青淮野那只炽风兽的详细不少,但其余更广袤以至于没有人族探索过的地方,统统都是一无所知。但弑天妖虎所统治的长合山是四神兽族中白虎族统治区域下的势力之一,自然有这妖界的全境势力分布图。

府邸中,常曦将得来不易的妖界地图摊开在桌案上,很快在地图上找到了白虎族的势力范围和长合山。

青璇指着地图上代表白虎族的势力范围的红圈,目光灼灼道:“根据那弑天妖虎所说,莘彤姐和夙悠姐正在躲避白虎族大妖们的追杀。弑天妖虎以为莘彤姐她们会向南方逃遁,殊不知我们就是从南边过来。所以莘彤姐肯定是往其他方向去了。”

“不错,以莘彤和夙悠的机灵,断然不会慌不择路的逃窜。如果我是莘彤,设身处地的思量,我会选择这么走。”常曦落指在地图上位居东侧的白虎族势力范围,向西而走,最终落在妖界西域补天岭的方向。

瞧见青璇和弑天不用淋浴就已经一头雾水的样子,常曦笑着解释道:“莘彤没有办法知晓我们的所在之地,所以她只能选择朝理论上最安全的地方去。她既然暴露了凤族神通,理所当然会选择往凤族的栖息地补天岭寻求庇护。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动身赶去她们前往补天岭的必经之地。”

常曦在地图上向西而行的指肚猛地停下。

指肚停留的地界旁,有用细小妖族文字书写的笔画。

青丘,浣花州。



第557章 浣花州凤族驰援,石泉荫虎族设伏(二)

妖界东域是白虎族和玄武族世代盘踞之地,其中擎涧海更是有着白虎族七成族群的齐聚之所,擎涧海中修建有数千丈高的白虎啸天的宏伟雕像,是无数白虎妖修的精神图腾。

只是若仔细看去,这尊宏伟雕像似乎有过破碎的痕迹。

几千几万年前白虎族虽尊为四神兽族之一,但论威慑力却远远比不上那时如日中天的龙族和凤族,当年擎涧海的占地范围可没有如今这般辽阔无垠,至于同是难兄难弟的玄武族就更不用提,一直龟缩在东北隅临海的杳渊谷。

随着近些年来龙族和据说飞升仙界的老龙王断了神魂链接,且凤族的阴凤一脉和黑凤一脉也因为卷入空间裂缝杳无音讯后,白虎族趁势崛起,拉上了玄武族,硬是从当年的小打小闹变成了如今占据妖界的半壁江山。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那是扬眉吐气。至于在旁人眼中又是另外一幅怎样的作态,他们不管。有反对或是抵抗的声音,抹掉就好了。

白虎雕像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深山涧,一座横跨数道山涧的粗狂大殿仿佛凌空而立,大殿外两只形如小山的吊额金晶虎左右拱卫,目露幽光,仔细审视着进出大殿的每一道身影。

这里便是擎渊海的虎族圣地,虎神殿。

这里许多虎族妖修神态恭敬的进进出出,其中就有一名刚接到自长合山传来密报的虎族妖修,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虎神殿几位长老的面前,双手递上红漆封口的密报。

一位右眼下留有狰狞爪痕,几乎整张脸庞都被一爪撕烂的长老接过密报,撕开封口,里面那封寥寥几十字的密报很快看完,这位面目曾受过重伤的虎族长老眯了眯眼沉声道:“长合山的弑天虎竟然死了?”

“那只炼虚中境的小弑天虎被宰了?”

另一位听声音约莫是只母老虎的长老耸拉着眼皮,似乎对长合山这样没有多大用处的下属势力漠不关心,但嘴角却冰冷的弯起道:“宰就宰了呗,只不过敢在我们虎族地盘上兴风作浪的家伙,下场只会比那只小老虎更惨些就是了。”

这只通体如雪的母老虎看向身旁另一位长老,轻笑道:“烬木,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变化成人族的模样?人族独有的三百六十五处周天穴窍和气机沉浮的确占尽天地造化,但也不值得你这般舍本逐末。别到头来你人族道法只学去了皮毛,虎族神通却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好。”

第三位虎族长老幻化的是高大的人族模样,已经演化出人族周天穴窍半数玄妙的他双手插袖,没去接母老虎的话,而是皱起眉头说道:“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奉老祖之命,截下那只逃窜的小凤凰,这些蝼蚁的事情先暂且放一放。”

“可是密报上说,弑天虎是死在了人族的咸阳城外。”那名面目因受伤而异常狰狞丑陋的虎族长老骤然将爪中密信握成粉碎,一字一言道:“密报上说有龙族现身帮助人族!”

“呵,那弑天虎的消息简直鼻塞的不像话,那小凤凰明明是往西面逃窜,这憨货竟闲着没事南下搜寻…”那只眼皮耸拉的猛虎话音未落,霍然睁开了双眼,巨大的虎眸中精光暴涌如住,“你刚刚说什么?”

“龙族!”密信碎屑从那名面目丑陋的长老手中烧成灰。

异常刺耳的两字回响在虎神殿中,许多忙碌的虎族大妖都闻身望来,连那位双手插袖的长老也不禁心中一惊。

白虎族不得不承认的是,龙族前几年已经开始有了枯木逢春犹再发的势头。倒不是因为那些家伙解决了内部矛盾,而是消失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神龙去而复返,重新回到龙族执掌大局。人族有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是龙?倒还真就给那老神龙止住了龙族年年走下坡路的趋势。

龙族老神龙归来妖界后,竟就堂而皇之的降临擎涧海,二话不说,直接一口暴怒龙息,将矗立无数载是为白虎族妖修精神图腾的雕像给毁去一半。继而老神龙与虎神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那场大战将擎涧海打的四分五裂。

后来这场妖界的巅峰对决的最终结果无人知晓,但虎族妖修们只知道那条横贯天际的神龙,虽然身上金灿鳞甲脱落不少,那腹下两只龙爪也惨不忍睹的金血淋漓。但他依然能够在众目睽睽下离开擎涧海,自家老祖却无力阻止。

那位面目受创狰狞丑陋的长老,就曾不自量力的想去一试老神龙的怒火,只百里外隔空一爪,他就无力的倒下。

只不过龙族盘踞妖界北方,东域乃至大半中域都已经是白虎族的囊中之物。龙族虽然顶尖力量强大,但族内依旧处于青黄不接的尴尬状态,断然没有可能越过他们的严密封锁赶赴妖界南域。妖界南域最为贫瘠,实力也是在妖界五大域中处于最弱的一环,所以他们也就默认了人族栖息南域。

既然龙族没有越界行事,那出现在南域咸阳城所谓帮助人族的龙族妖修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可还记得那小凤凰和海东青,据下面呈上来的消息证实,是从一道空间裂缝中掉落出来,那空间裂缝出现时,还引发了白昼落雷的天地异象?”那只雪白老虎忽然说道。

另外两名长老似乎抓到了某种关键所在,那名为烬木的长老开口道:“如果我所记不错,似乎在同一时刻,南域青淮野也出现过这样的天地异象。只是因为地处遥远,没有及时派出族内大妖前去探查。如此说来,那所谓的龙族也是通过空间裂缝来到的妖界,很有可能和那小凤凰是一伙的?!”

连他自己都被这个推断给惊的不轻。那名叫做莘彤的女子展现出的,是凤族已经销声匿迹千年之久的阴凤神通。

当年那些被卷入空间裂缝的阴凤竟还没有死绝吗!

从那女子一直以人族模样现身的情况和长合山密报中提及的那龙族男子来看,他们很有可能都来自人族。

他不敢想象,如果龙族和凤族一旦联合起来同仇敌忾,那白虎族和玄武族将面临灭顶之灾!

“立刻行动起来!我们能掌握的情报,凤族和龙族也极有可能通过其他渠道知晓,务必要将那女子给擒回擎涧海!”

烬木望去虎神殿中那一副辽阔的妖界地图,目光锐利,视线最终落在通往西域必经之路的青丘浣花州上,“让驻扎在浣花州附近的族内大妖先行拦截。”

随即他冷声道:“这次我亲自出手!”



第558章 浣花州凤族驰援,石泉荫虎族设伏(三)

秋风渐凉,两骑西去,方向却不是笔直,而是有意画出规律难寻的弧度,崎岖前进,意味不言而喻。

风景宜人的石泉荫骤然间大雨磅礴。

骑在一只狐兽背上的黑裙女子伸手拨开风雨,生有三尾的狐兽驮着女子,身姿灵巧的跃过石涧,一只翼展百丈翎羽银中泛金的海东青掠过头顶,撕开了漫天串织成帘的雨幕。

脸色微微白的黑裙女子翻身跃下狐兽,揉了揉那粘雨也也依旧毛绒绒的大尾巴,取出一只玉瓷瓶,倒出一颗刚出瓶就异香缭绕的丹药放在狐兽嘴边。

极具灵性的狐兽粉嫩舌头一卷,吞下丹药,不忘舔了舔女子葱段般莹白的手指,在拱了拱脑袋后,消失在雨幕中。

在天空中侦察附近百里异动的海东青落下,鹰身化作身段丰腴撩人的美妇模样,一手搭在黑裙女子的腕上,面色徒然一变道:“少夫人,你体内的伤势开始有加重的趋势了!”

这两名女子赫然是莘彤与夙悠无疑了。

利用在狐兽背上可谓价值千金的半日光景稳固体魄气机的莘彤冷笑道:“所谓四神兽族的白虎族不过是一群宵小之徒罢了,打不过就会使些下作手段。这烈鹄千殇散毒性虽不致命,但是能如跗骨之蛆般寄生在体内深处。用凰炎焚烧是可以拔除,但同时也会暴露自己的位置,真是用心良苦!”

但莘彤随即很快换上笑颜对夙悠道:“夙悠姐,你可别再喊我什么少夫人了,太见外了,你我姐妹相称就好。”

夙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句话,当时她真心觉得这个既坚强又漂亮的女子之所以能够和少主走到一起,除了有冥冥中看不到的姻缘红线牵引外,可能最主要还是他们的脾性真是宛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无一例外的体贴暖人。

直叫她在瓢泼大雨中暖到心窝里。

嘴上对姐妹称呼答应的痛快,但她依旧坚守本分的道:“少夫人,过了这石泉荫地界,再往前就是那青丘浣花州,是狐族的栖息地。只要安然渡过浣花州继续向西,那里就不是白虎族的势力范围,也就再追不上我们了。”

夙悠撩起鬓角有些湿漉的褐色长发挂在耳畔,继续道:“方才少夫人您骑行的那只三尾狐兽应该正是青丘狐,这些世代居住在青丘浣花州的狐兽们都很善良淳朴。”

夙悠继而叹息一声道:“只可惜这些青丘狐们战力平平,只能无奈屈服在白虎族的淫威下。”

莘彤也知道夙悠忠心耿耿,这称呼恐怕一时半会是没法改口了,她远眺方才那只三尾狐兽消失的方向,雨幕仿佛落进了她眼中的一汪秋水,荡起阵阵涟漪,她轻轻念叨道:“也不知道常曦和青璇还有弑天大哥他们如今身在妖界何方。”

夙悠心疼身体抱恙的少夫人还要催动灵力挡雨,便从石泉荫外一方池塘上折下一株宽大的荷叶高举遮在莘彤头顶,宽慰笑道:“少夫人莫要担心,以少主的能力和龙族身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欺负他的道理?说不定此时少主他们正在寻我们的路上呢。”

两名姿容绝对称得上为祸水的女子挤在那株翠绿荷叶下躲雨,因为两人身段苗条,不仅不挤,竟还留有余地。

头顶上雨滴砸落荷叶,一阵清脆的叮叮咚咚。

石泉荫是通往浣花州的必经之地,其中高耸入云的石林遍布,陡峭崎岖,还有不少因种种玄妙而不受重力影响的青翠山峰悬浮半空。从天而落的无根之水从山峰上汇聚成瀑,在崎岖石林中奔涌成泉,这才有了石泉荫这样别致的称呼。

一凤一鹰全速在石泉荫中身形灵动的急速穿梭,拉扯出道道肉眼看不真切的虚幻残影。

似乎成心和两人过不去的瓢泼大雨没来由的愈下愈大,最后雨势不仅完全遮蔽了视线,甚至连探测除去的神念都有歪曲,以至于莘彤所化的阴凤之躯好几次险些撞在山峰上。

到了这般地步,再懵懂无知的修行人也知道事有蹊跷,翼展百丈的夙悠双翅猛然向前一卷,掀翻好几座悬空山峰,借势停下,面目凝重的回头喊了一声少夫人。

莘彤也察觉到不对劲,率先在瓢泼大雨中变回人形。

前一刻还能大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天上有大河倾覆的雨势这时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变小,将少夫人护在身后的夙悠猛然瞪大眼睛,看到不远处一座浮空山峰上有几名不速之客。

赫然是如鬼魂般驱之不散的白虎族追兵。

大雨直下,几头不用任何妖力护体本该湿透的狰狞白虎却浑身干透,为首一名人族模样但闻不到丝毫人味的高大修士脸上表情冷酷,冷笑道:“两只笼中雀,真是让本座好等。”

夙悠顿时如临大敌,这模样为人但真身是虎的来者身上气息刚烈骇人,绝非之前那些追兵可比。

莘彤面无表情的看着几只拦路虎,瞳孔中似有火在烧。

身份是白虎族长老的烬木可谓成竹在胸,他离开擎涧海前紧急通知了浣花州周围驻扎的族内大妖,让他们只要在暗处盯梢即可,不要轻举妄动,等他通过传送阵赶到再做论处。

一身蓝袍胸前绣猛虎下山的烬木抬手,周围隐蔽于崎岖山林中的阵法显现,原来之前能够扭曲神念和降下暴雨的术法也是出自他的手笔。曾亲自狩猎人族大修并潜心钻研人族神通还真就被他捯饬出些门道的烬木一手画地为牢,将夙悠和莘彤围困在大雨倾盆的石泉荫中。

烬木冷声道:“既然你们来自人界,那么本座就以人族神通招待贵客。本座奉劝你们不要妄图反抗,我族只不过是想要请二位到我们擎涧海做客而已,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莘彤背后蓦然展开黑色凤翼,讥讽道:“就你这点微末的阵修道行,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你比我男人何止差了几十万条街!”

烬木嘴角冰冷,连吐出三个好字,一掌按下,漫天雨幕瞬间凝滞成静止不动的宽墙,如一道闸门,轰然降下!



第559章 浣花州凤族驰援,石泉荫虎族设伏(四)

不只是石泉荫,连同浣花州也是暴雨倾覆,风景迷人的浅滩花海几乎被大水淹没,放眼望去,一片残花漂浮的汪洋。

青丘浣花州中有座流花宫,宫中栖息着无数灵智已开的狐兽。此刻她们都战战兢兢的都在流花宫并算不上多强的禁制里,听着远处石泉荫方向阵阵滚动的惊雷,瑟瑟发抖。

宫外禁制忽然打开,一只生有雪白五尾的狐狸灵巧跃入宫门,身上妖力涌动,化作头顶狐耳身形曼妙的女子,顿时有许多狐兽拥簇在她周围,满脸的担忧。她蹲下身来逐一宽慰安抚后,几步来到宫内,对王座上的宫主抱拳,神情严肃道:“姐姐,我已经亲眼确认过了,是白虎族的长老烬木!”

此言一出,本就气氛不安的流花宫内顿时掀起轩然大波。白虎族明显来者不善,闹出这般大的动静究竟为何?

“石泉荫上空有诸多浮空山峰破碎,应该是白虎族在那与什么对手交战才是,但可以确定不是我狐族中人。”王座上一脸入骨狐媚但气息刚正的流花宫宫主问道:“桃花儿,你可有看清那白虎族的烬木长老是和什么人起了冲突?”

脸蛋身段和宫主有七分想象的桃花儿皱了皱精致眉头,“姐姐你也是知道那烬木长老最是喜好人族神通,我方才只远远瞧见他似乎设下了某种阵法守株待兔,然后有两名看起来像是人族的女子一个不慎深陷其中,打的不可开交。”

一只三尾狐兽怯生生的踱步到桃花儿脚边,轻轻蹭了蹭,桃花儿怜爱的蹲下身抚摸它的脑袋道:“小桃儿,怎么了?别怕,天塌下来了还有我们呢。”

桃花儿话音刚刚落下,石泉荫方向就又传来怒雷撕裂苍穹的炸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充满无尽怒火的凤唳。

“这是…凤唳?难不成白虎族已经捉住了那大肆通缉的凤族中人?”脸蛋狐媚但心肠不坏的流花宫宫主身后六条洁白如雪的狐尾轻轻抖动,她也是满脸无奈。四神兽族的恩怨纠葛来源已久,其中是非曲折,绝不是其他种族能够轻易插手的。哪怕他们此刻就在自家门前恶斗,将石泉荫毁的面目全非,她作为流花宫宫主,却连出面的资格都没。

狐族对于家大业大的白虎族来说只是个再平庸不过的附庸种族,虽不至于沦落到成为玩物的地步,但流花宫每隔十几年就需要向白虎族进贡数量不少的貌美狐族少女,充当那些白虎族中位高权重大妖的偏房侍妾或是仆役舞女。

所以别说是烬木这般在白虎族中身份显赫的长老,便是见了白虎族中一些手握实权的执事,她也需得毕恭毕敬。

这就是弱肉强食的悲哀了。

身姿妩媚的流花宫宫主走出宫殿,宫门外生出一枝枝淡紫花絮的流香树在倾盆暴雨中几欲被风雨折断,她施法扶正弯曲的树干,望向石泉荫方向道:“比起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烬木长老,我倒是真希望那只凤族的小凤凰能够化险为夷。”

狐族女子话音未落,她却猛然瞪大了那对剪水眸子。

因为她看见风雨飘摇的天空中,有赤红火凤翼展长空!

有能够感知莘彤方位的黑凤女子在,从西域补天岭一路昼夜不眠的三位凤族终于赶到这里!

……

以俯瞰姿态纵览全局的烬木轻轻一握拳,莘彤背后泼洒的雨幕化作千万利刺激射过去。被雨水打湿的轻薄黑裙紧贴莘彤娇躯,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山河起伏。她面目清冷,双臂原地旋出一个弧度,臂生片片墨色翎羽将她保护其中,一阵爆音刺耳如金铁交击。雨水所化的利刺上附着有森寒劲气,每一击都隐隐能与莘彤体内的烈鹄千殇散的毒性呼应,让莘彤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愈发没有血色起来。

莘彤此刻一颗芳心直坠谷底。

她发现自己体内烈鹄千殇散的毒素已经游遍奇经八脉,虽不致命,但却让她已经不能再使出凰炎神通御敌。

她虽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没有预料到会有白虎族中位高权重的长老直接出手。这烬木长老的实力远非之前那些眼高手低的白虎族寻常大妖或是执事可比,已经是炼虚境后期的修为,出手就是让她们二人进退不能。

莘彤心底有一瞬懊恼,这烬木长老用的是人族的阵法神通,但无论怎么看,甚至都比不上常曦随手布下的阵法。

她懊恼自己在后山时,早该和三师姐多学学阵法门道,否则也不至于现在会落得这么个进退维谷的要命地步!

忠心护主的夙悠冲破重重雨幕来到莘彤身边,用自己的身躯硬抗住利刺攒射,喉头微甜,抬头怒斥道:“堂堂白虎族长老面对两名弱女子,就只敢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吗?”

“哼哼,牙尖嘴利的下贱货色。就算是你们海东青一族的族长见到我,也不敢对我有半分不敬。区区一头炼虚境初期的母鹰罢了,不过得了些无足轻重的机缘造化,侥幸觉醒了赤金血脉,就真以为能够在四神兽族面前挺直腰板了?”

嘴上功夫毒辣的烬木再发力,不计其数的黄豆大小雨点已然不能用常理揣摩,撞击的迅猛势头近乎与投石机无异。似无穷无尽的雨幕像两堵宽不见边际的高墙倒塌,浮空山峰上几只虎族大妖跃进阵法,不受太多影响,成左右包夹之势步步紧逼,将余力不多的两名女子闭上绝路。

雨幕之上,一只慵懒卧倒在祥云上通体如映雪的白虎睁开眼帘,看了眼石泉荫那猫戏老鼠的烬木,对身旁面目丑陋留有爪痕的猛虎打了个哈欠道:“烬木这家伙啥都好,就是谨慎过头了。就算那小姑娘是老祖点名要生擒回擎涧海的人,也用不着我们这等身份的长老在旁掠阵吧?区区凤族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后辈和海东青贱婢,用的着这般大阵仗?”

血脉正统的慵懒白虎视线再落回在莘彤的身体曲线上,微微一愣,继而冷笑道:“石泉荫里,还真是这边风景独好。”

面目丑陋的虎族长老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流花宫方向的天空中出现了曜日般的赤红光景,他雄健的虎躯猛地站起,“烬木还真是未卜先知,凤族竟真的派任驰援过来了。”

慵懒白虎身上气势一变,嘴边獠牙狰狞,率先迎上为首那只在雨幕中卷出天火流星的赤红火凤,老冤家再聚首。

自认为已经学透人族兵法精髓的烬木望去被拦截下的凤族援兵,心中得意,以为万事都在掌握之中。

只是正当他准备好好炮制阵法中两名无处可逃的女子时,石泉荫南方的天空山,猛然炸响一声暴怒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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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 浣花州凤族驰援,石泉荫虎族设伏(终)

不远几十万里马不停蹄的常曦也在同一时刻赶到!

烬木骤然察觉到一股气势磅礴的杀机遥遥将他锁定,他第一时间没有选择继续动手,侧目望向南方。

只见南方的天空不知何时被渲染成夺目的金,一条身形超过两百丈的黄金巨龙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石泉荫奔来!

莘彤心颤不停,不是因为漫天风雨利刺的攒射,而是因为心底深处与常曦心心相映的念想让她不由得悸动泪目。

她的男人跨越千山万水来救她了!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常曦敏锐感知到烬木是炼虚境后期的强横修为,远不是之前弑天妖虎那般货色可以为之比拟。所以他只刹那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直接将龙皇不灭体过载催动,以百丈金龙本体对敌!

百丈金龙划破风雨,面对四神兽族中长老这一阶层的顶尖强者,常曦绝不敢让青璇和弑天上去试探敌人功力深浅。尤其是青璇仅仅化神境后期的修为,就算有风灵圣体护佑,也难保不出什么意外,虽然弑天在吞服炼化那长合山妖王的妖丹后,不负常曦重望的突破到了炼虚境。但浸淫时间尚短,没有办法发挥出炼虚境应有的威力。

所以这虎口拔牙的凶险一战,唯有他独自应对!

四神兽族纷争的帷幕就此拉开!

凤族两位身份地位不输慵懒白虎和破相猛虎的老妪和美妇同时发难,同属火凤一脉的她们引颈高亢,引动云海之上的天火当头浇撒而下,瓢泼大雨的温度陡升,阴沉的石泉荫上空顿时出现大量遮蔽视线的浓重水汽。

水雾缭绕中,猛虎嘶吼和贯耳凤鸣此起彼伏,阵阵让流花宫里小狐狸们瑟瑟发抖的强横威压潇潇如雨下。

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躲起来的黑凤姑娘阿云一边心里替两位前辈担忧,一边瞪大眼睛,看着那条金龙降临。

“丢人现眼的粗糙阵法,你还真有脸来困杀我女人?!”已经暴怒到龙眸赤红的常曦径直用百丈龙躯撞入石泉荫,一路撞碎无数山峰,裹挟天地莫测之威撞在烬木的禁制上,龙爪上金光只微微闪动,那烬木于人族阵法之道上领悟出所谓的“得意之作”顷刻间就分崩离析。

被这对夫妻一而再再而三羞辱的烬木暴怒到呈现出半妖化的模样,额头青筋暴露,但还没说出半句撑撑场面的话,就被那对金灿龙爪在胸膛上重重一击,石泉荫上仿佛响起一声撞钟巨响,那猛虎下山的绣图被撕烂成褴褛。

阵法中几只白虎族大妖根本站不稳,被劲风直接吹飞的七晕八素。一同倒飞出去的,还有那不可一世的烬木长老。

倒飞百丈撞碎岩壁的烬木刚堪堪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反制那龙族小子,一只面目狰狞的巨大龙首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口灼热远胜熔铁金汤的霸道龙息直接喷在他脸上!

“啊啊啊!”异常凄厉的虎啸声彻整个石泉荫。

与两位白虎族长老激烈缠斗的老妪栾乐扭头看向另一处战场,心底一惊。之前与龙族或多或少也打过不少交道的她分得清龙族血脉的高低贵贱,大致可以从颜色上区分。

寻常血脉稀疏的龙族鳞甲是黑紫蓝黄四色,再往上血脉精纯的大多是赤橙青三色,而有些本源异化出白色鳞甲的则很是罕见。而至于那耀眼夺目的金色鳞甲和龙息,就是那百万中无一的王上血脉,可谓是钦定下一任的龙族少主。

按理说这尊贵已不输那位老神龙太多的龙族少主,绝不可能这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敌对势力的范围内。

但偏偏事实就摆在她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常曦所化的百丈神龙根本不打算讲什么道理,他心里非常清楚,一旦让这老家伙缓过劲来,还能不能夺回现在的优势还是两说,毕竟两人的修为上的差距实在有些巨大。

要想赢下这局,必须从一开始就搏命!

一口龙息将烬木喷的原形毕露,常曦下一刻就毫不犹豫的直接燃烧自己的龙族本源之力,那种体内燃烧的痛苦让他有种回到当初面对魔域六皇子赢德的错觉,随即他让月虹剑和洞幽剑自主驾驭掠阵,神念传音给青璇他们趁乱救人。

燃烧本源是彻头彻尾的搏命手段,不到山穷水尽时没人愿意会自断生路,但常曦偏偏就是敢剑走偏锋。

被灼热龙息硬生生喷回本体模样的烬木一声震破耳膜的厉啸震开龙息,厚重虎爪上神通的霸道威势滚走大地,不断有石丘炸碎,如地龙翻滚。

修为炼虚后境的烬木如意算盘打的很好,这血脉精纯堪比那头老神龙的龙族后生不过半步炼虚,龙族又最是自傲,目中无人。那他就以气力之争引此子上钩,一举将其格杀!

但下一刻他就面目呆滞,看着那条浑身金光璀璨如骄阳的黄金巨龙横贯天际,龙族的本源之力不要钱的熊熊燃烧。

这家伙是疯了吗?是疯了吧!

烬木从未想过一对龙爪上该如何生出潮起潮落的剑气,那龙爪挥扯,被天火染成赤红颜色的雨幕有刹那停滞,仿佛被扯断了的帘珠滚落,大珠小珠落玉盘。那一颗颗雨幕珠子,就成了要夺他性命的凌冽剑气,四面八方滚滚向他砸来!

烬木所变的斑斓巨虎真切感受到可能陨落的危机,极尽腾挪间几乎将小半个石泉荫踩踏成废墟,斑斓巨虎一声厉啸神通再出,身法迅捷到连常曦的金晶龙眸都无法锁定,双掌砸在龙爪上,其势就震碎了周围十里内不稳的石丘山峰。

扭曲的龙爪上鳞甲脱落,金血横流,但黄金巨龙始终没有半分避其锋芒的意思。常曦将禁剑诀中的焚寂式出人意料的融汇进龙族神通的煌炎击中,拼着两败俱伤的胆劲,将焚寂剑气的赤红十字硬生生送进了斑斓巨虎的体内。

常曦短短一炷香功夫的搏杀可谓险象环生,其中凶险程度直让另一处战场的交手变得黯然失色。很快她就再也无法维持黄金巨龙的妖化状态,重新回归人族模样落回待敌,黑白两剑一左一右搀扶起虚弱的主人。

而至于那烬木所变化的斑斓巨虎则也好不到哪去,浑身上下布满深可见骨的剑伤,甚至还能隐约看见虎躯内翻搅的赤红剑气如跗骨之蛆般不曾消散,一直折磨着他。

这也幸亏是烬木的修为和虎躯肉身足够强横,否则真有可能被常曦两式联袂的神通给就此击杀。之前常曦仅凭禁剑诀就能直接击杀炼虚境中期的弑天妖虎,而现在甚至不惜燃烧龙族本源,在连续抢攻的前提下也只能是互换伤势罢了,其中差距之大,已经可能用鸿沟来形容了。

已难以为继的烬木吐出一大口触目惊心的鲜血,鲜血触地就燃烧出极深的坑洞,可见其中焚寂剑气将他伤的不轻。他本想拼着落下隐患的后果也要将那阴凤女子带回,但一旁还有着两名凤族大能坏他好事,让他得手的几率大大降低。

更何况不远处还有一头炼虚境的弑天虎对他虎视眈眈。

青丘浣花州已经地处白虎族势力范围的最外圈,这名认为身怀龙族王上血脉的人族男子周围必定有强者跟随的虎族长老一番天人交战后,选择放弃这次抓捕行动,先行撤退。

极度虚弱的常曦放下手中装作呼唤支援的动作,看了一眼远处挣脱夙悠阻拦向他赶来的莘彤和青璇,咧出个他自己都清楚肯定不上相的笑脸,闭上了此刻沉重有千钧的眼帘。

他累了。



第561章 阴凤遗脉得归巢,龙族少主终回家(上)

常曦的神念渐渐苏醒,之所以不急这睁开双眼,是因为他最后看见了三名白虎族的长老知难而退,身旁又有莘彤和青璇在,他断然不会身处险境,这是一种源自对亲近之人本能的信任。

上一次面对六皇子赢德时,常曦选择燃烧龙族精血搏命,下场是与他同归于尽。但时至今日,已经半步炼虚境修为的他已经不会再因为燃烧本源而危及性命。

虽说身体虚弱不可避免,但让他此刻无语凝噎的是,这一次燃烧本源的后遗症却意外的轻,甚至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原因竟是激发了在黄泉界修炼明王琉璃体时留在经脉深处的佛门愿力,无形中替他弥补了绝大部分的生机损耗。

许久不曾露面的第二人格在心神深处传出倍感亲切的骂骂咧咧,“我他娘的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你了,打个炼虚境后期的老东西上来二话不说就燃烧自己的本源,你当你是地主老财啊?这地主家也没多少余粮啊。得亏那地藏王曾经赠予你不少佛门愿力,算是将功抵过了吧?咱说大实话,你这次燃烧的龙族本源可一点不比揍那赢德时的少啊。哎,现在你是我哥行了不?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外加节省些?”

枕着喷香枕头的常曦心头哭笑不得,他这可以说是第二人格也可以说是第二元神的家伙最近也不知道在捯饬些啥,自打在黄泉界时就一直在沉睡了,直到和白虎族烬木长老拼命时迫不得已才将他强行唤醒,果然现在又开始碎碎念了。

不过这家伙的这种唠唠叨叨的碎碎念,他不讨厌。

相反还有些喜欢。

常曦在心底道:“地藏王菩萨这事功不抵过,他再怎样,赢芷渔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人格叹了口气,说不出的疲惫,他说道:“随你的打算吧,反正这次我还没睡醒就被你拉起来做苦工,真的又累了,我得继续好好补个回笼觉,有事别找我,没事别烦我。”

话音刚落,来去无踪的第二人格就消失在心神深处。

常曦心中却有默然,“佛门缘分…藕断丝连吗…?”

他缓缓睁开双眼,映入常曦眼中的是道随风轻飘的粉红幔帐和挂满风铃的大梁,视线偏去,古香古色的殿堂外是让人心情舒畅的碧蓝晴天,淡紫色的流香树花絮美不胜收。这时有只毛绒绒的狐狸脑袋探了过来,她手拿温热香巾,两人四目相对,微微一愣,旋即面色一喜,惊呼道:“醒了!醒了!常大人醒了!”

常曦微微一笑,看来这里应该浣花州的流花宫无疑了。

小狐狸的声音还未落下,几道裹挟香风的人影就冲了进来,两只娇媚人儿扑到在常曦怀里,美目涟涟,惹人怜爱。

常曦装作胸口痛,脸上五官都拧在一起,莘彤和青璇顿时被吓的脸庞雪白,以为是自己粗心大意不小心牵动了常曦的伤势,但直到对上常曦那双狡黠的眸子,才知道被骗了。

常曦坐起身子,揽过莘彤肩头,却不是要夫妻久别后的温存,而是在一旁小狐狸不解的惊呼中,一指上金灿的龙息涌动,疾点在她的胸口。那深藏莘彤经脉中对凤族有独到压制效果的烈鹄千殇散竟发出尤为瘆人的厉啸哀嚎,一阵青烟升腾后,顿时被炙热的龙息焚烧成虚无。

狐族流花宫宫主与凤族长老栾乐联袂而至,看着床榻前早已结为夫妻紧紧相拥一龙一凤,自然也就无需提那视觉冲击带给她们心里多大的震撼了。

龙族凤族这自古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尊贵种族竟结为连理,这可是自妖界各族诞生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奇事啊!

常曦看向那不远万里迢迢驰援的几名凤族中人,也已经从莘彤嘴中知道了这几位来者的名讳,起身恭敬行了一礼,微笑道:“龙族常曦见过两位凤族长老和流花宫宫主,几位能够不吝援手救我等一行于水火,常某感激不尽。”

常曦又面朝向角落和一群小狐狸打成一片的凤族小姑娘笑道:“还有阿云小姑娘,也要谢谢你。”

之前若没有凤族驰援浣花州,他就需要同时面对实力强大的烬木,还有一旁掠阵的两名白虎族长老,这对于尚未踏过炼虚境门槛的他来说,绝对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所以别说是放低姿态执晚辈礼仪,便是真要他磕头,他都会毫不犹豫。

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忠心属下相比,脸面算什么东西?

已经在之前无数次斟酌这次两族谈话走向的栾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身怀王上血脉的青年绝对是龙族的少主,不出意外也就是龙族的下任接班人。她们本来已经做好了面对此子态度倨傲的准备,可没想到剧本的走向实在有些超出她们的事先预计,这年轻人怎会这般的…通情达理?

角落里和小狐狸们玩耍的阿云倒是眼睛一亮,师祖经常和她说龙族有多么的不讲道理,今日一见,师祖明显骗人么!

瞧见活了恐怕不下几千岁的两位凤族长老一时半会竟乱了节奏,常曦摆手失笑道:“不瞒两位,我体内虽有龙族的王上血脉,但同时也流淌着谦恭的人族之血,我可学不来他们身上的那些臭毛病,大家和和气气才最好不是吗?”

“常公子乃真正的放眼无碍之人,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望常公子见谅。”栾乐凤目明亮,平身第一次诚心实意的对龙族微微欠身,身后那面容清冷的美妇也跟着行礼,心中暗道:这还真是个人格魅力不浅的龙族少主啊。

对龙族成见不深的黑凤阿云则毫不吝啬对常曦的笑脸。

常曦大手一挥,灵力鼓荡,在殿堂中变化出一张独具人族风情的待客八仙案,屈膝跪坐,请三位凤族中人入座。

流花宫宫主见状,心底惊呼,难不成千万年来隔阂深重的两大四神兽族就要在今天打破局面?她可不敢再待下去,如她这般小角色可不敢听闻太多,免得届时引火上身,连忙提溜起角落里玩闹的小狐狸们出去,动作轻柔的关上门扉。



第562章 阴凤遗脉得归巢,龙族少主终回家(下)

常曦刚想抬手叫住心窍玲珑的狐族女子,流花宫宫主就已经匆匆带上门扉,他不禁苦笑道:“承蒙狐族仗义援手,却还把主人拒之门外,这道理走到哪都说不清啊。”

凤族面目清冷美妇难得笑道:“常公子多虑了,知道的越少其实对她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保护?”

美妇仍有些不可置信,她想不到身为凤族长老的自己竟能有一天和龙族中人同桌席坐。这种事说出去,谁会相信?

常曦点了点头,见周围再没有其他人,挥手打下一道隔绝声音和神念的禁制,动作轻松写意的让眼力毒辣的栾乐心头猛地一跳,先前这常公子所妖化的百丈金龙视烬木布下的阵法如无物她就留意到了,如今这般近距离再看,想到之前他曾说过体内流有一半的人族血脉,心底有了大胆的猜测。

这常公子该不会是人族中传闻的阵法宗师吧?

常曦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底牌这么快就泄露了一张,在知道自己仅昏睡一日光景后,沉声问道:“浣花州的流花宫距离石泉荫并不很远,那白虎族几位长老虽然不可能立刻去而复返,但我等在此地疗伤,会不会波及无辜的流花宫?”

栾乐瞧了一眼当初斩钉截铁要就近医治常曦的莘彤,摇头道:“常公子不必担心,我等已经将来过痕迹用秘术抹除,也已经与流花宫宫主交待过,不会让她们身陷囹圄的。”

“如此一来甚好。”常曦轻轻吐出一口气。狐族是白虎族的附庸族群,事后必定会面临以烬木为首的一众长老问询,要是因为他们的不请自来而陷别人于水火之中,他必然会寝食难安。

栾乐见常曦颇为健谈,又是个心系别人安危的通情达理之人,,犹豫半晌后终于吐露实情道:“不瞒常公子说,我们三人此次前来浣花州,正是为了接圣女回去补天岭的。”

常曦置于案上的手掌微微握拳,继而松下,他心里非常清楚,凤族问询不远万里迢迢前来驰援莘彤脱身,目的正是因为莘彤身上已经在妖界彻底绝迹的阴凤血脉,身怀这等尊贵不下龙族王上血脉的莘彤,自然成为了重点保护目标。

他之所以来来妖界,其一自然是为了要见见给予他第二条性命的老神龙,最重要的是为了能尽快赶赴回龙巢,寻找那可以让他跨过炼虚境这道门槛的机缘造化。

但莘彤又何尝不是面临和他一样的处境?

常曦吐出一口浊气,问道:“你说的圣女是什么意思?”

人老成精的栾乐岂会看不出对面这位龙族少主几次天人交战中的拿起放下,连忙道:“所谓凤族圣女,就是同常公子您龙族少主的身份一般无二。圣女身怀的阴凤血脉的重要程度您应当也知晓一二,但这流落人界的阴凤血脉尚未完全觉醒,仍需要接受凤族最古老的传承灌注和仪式加冕。”

常曦微微皱眉道:“凤族乃四神兽族,风光无限,难道凤族中至今还没有能够接替过圣女一职的大妖吗?”

栾乐苦笑看向身旁美妇,后者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么多年来凤族一直挖掘更有潜力的年轻血脉,但凤族作为四神兽族中生育生产率最低的种族,血脉优秀者可谓少之又少。没了当初黑凤与阴凤两支扛起凤族顶梁柱的主脉,凭我们这些支脉无法承受传承仪式中的浩荡伟力,所以圣女之位多少年来一直悬而未定,直到莘彤姑娘出现,我们才看到希望!”

一旁乖巧如小媳妇的莘彤紧攥手心,抬头直视常曦的眼睛,一字一言道:“我去。”

常曦伸手捋过她的耳边青丝,捏住她嘟起的嘴角笑了笑,“我又没说不让你去,这么一脸严肃的模样做什么?”

女子青丝生幽香,常曦在莘彤耳边似悄悄话般轻声道:“掌教和我说过,只有我成功迈过炼虚境的门槛,他才能放心的让我前去魔域后方蛰伏。届时我人在魔域,但也无法在短时间里阻止两族战争继续扩大。一旦昆仑不敌,九州战线节节败退,你若修为不够,我根本放不下心去远行。所以你必须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保护身边所有人的才行。”

莘彤掩嘴笑道:“那你可要小心,别以后被我这柔弱女子给超越了去,否则到时候你就要成为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常曦哈哈大笑,使劲揉捏起莘彤那张俏脸,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如果真的可以,我还真想试试做小白脸的感觉。”

两人声音很小,但在座的众人最低也是化神以上的修为,听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刻意忽略掉两人的卿卿我我,栾乐连忙问道:“敢问常公子,您嘴中的魔域究竟是指?”

常曦没有隐瞒,将仙界已陨和人间面临的危机如实道出,这下栾乐连同清冷美妇和阿云姑娘都面色为之一变。

魔族凶残嗜血,她们在凤族悠久的记忆传承中有所耳闻,强者如云的仙界都在魔族的铁蹄践踏下山河破碎,那比起仙界战力远远不如的妖界,则可能也会面临魔界的入侵。

没有人知道魔族的胃口究竟有多大。

越想心底越寒的栾乐已经坐立不安,身为凤族大长老之一的她接触到有关魔族的秘闻非其他族人能比,她起身道:“常公子,且容老身冒昧,此事非同小可,我需尽早向族内禀告,顺便好带莘彤姑娘回补天岭觉醒血脉。”

常曦也起身道:“无妨,择日不如撞日,我也要尽早赶回北域的龙巢了。”

莘彤则是拉起青璇,一起看向栾乐长老,满脸认真道:“栾乐前辈,青璇是我最好的好姐妹,和我一直形影不离,我想让她陪我一起去补天岭,您看可以吗?”

不负族长临行重托的老妪脸上咧笑出一道道温暖褶子,像宠溺自己孙女般得笑道:“只要圣女你高兴,什么都行。”

常曦满意的点了点头,身形已经模糊着闪到殿外,除了像门神一般伫立在殿外的夙悠和弑天外,不出意外的在一株流香树下看到了正托腮发呆的流花宫宫主。不等她惊慌起身行礼,常曦已经笑着走过去,对自己一行的叨扰道一声歉。

常曦瞧见这背后六条雪白尾巴急促乱舞狐耳粉红的宫主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哑然失笑,压下满腹底稿,伸手在旁边流香树干上取下一块实木,在手中雕琢成精巧的木牌,笑问道:“敢问宫主芳名?”

“妾身…桃…桃翩跹。”这辈子见过最具权势不过白虎族长老的流花宫宫主如此近距离面对龙族少主,胸膛里那颗小心脏早已经小鹿乱跳,只恨自己一身修为不顶半点用。

“桃翩跹,很美很有意境的名字,确实很适合你。”

常曦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将这三字刻在木牌后,取下一缕漂亮的淡紫花絮串织在木牌上,塞进她的手中,沉声道:“我无法预计白虎族今后会不会就此事刁难于你们,但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就派人将这块木牌送去北域龙巢。无论是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们。”

木牌入手仍有独属于那人的温暖,桃翩跹刚想壮起胆子抬头言谢,却发现流香树下已经只剩下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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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3章 龙族内风波频起,好兄弟阔别重逢(一)

常曦站在流花宫外的山峰上,看着莘彤与青璇一行五人渐行渐远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放下一直挥舞的手。

夙悠心悦诚服的道:“以两位主母的天资和深厚福缘,从补天岭归来后必然会境界大涨,成为少主您的有力助臂。”

“古人有云,女子能顶半边天。我可不就盼着她们能帮我把垂危九州剩下的半边天给顶起来吗?等她们哪天觉得小肩膀细胳膊腿扛累了,由我再接过来就是了。”

常曦并没有马上向妖界北方而去,而是一屁股坐下,笑着拍了拍一块不会硌着屁股的光滑大石,让身旁一男一女两尊门神坐下,语气突然有些凝重道:“不瞒你们两人,在之前我们离开咸阳城时,我就一直在暗中催动体内龙族本源,好叫老神龙和阿鹰知道我回来的消息并让他们尽可能的派人支援。但没想到,龙族的支援迟迟不到,好在凤族来了人,要不然我们面对白虎族的三位长老,实在太过凶险。”

“我很确信有将讯息传送出去,但老神龙和阿鹰都没有回应我的那条讯息。”常曦嘴角玩味道:“凭我和老神龙和阿鹰之间的血脉羁绊,他们自然不会对我的请求置之不理,但既然他们无法响应我的讯息,就不得不让我考虑龙族中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

弑天只是皱紧了眉头,夙悠闻言却已经有些面无血色。阿鹰是她的儿子,是她历经诸多痛苦和磨难才诞下的血亲,自幼就跟在少主身边修行,而后又得到了天大的机缘造化,能够跟随衔烛之龙去到龙族化龙池修炼。

母子俩可谓聚少离多,夙悠本期待着回到妖界后母子俩能够再团圆,现在冷不丁听到少主这番猜测,她哪还能够静的下来心来?换做旁人的猜测她兴许还能坦然对待,但少主是何等的聪明伶俐?什么事都能被他猜到个**不离十。

与其说少主只是猜测,倒不如说是一语成谶。

“所以这次我返回龙族,要处理的就是家务事了,不能带上你们。”常曦直接抬手打断了弑天和夙悠想要说出口的话,望向北方,眼神愈发凌厉的道:“老神龙早就跟我讲过,龙族中老家伙们个个都是根迂腐到底的木头,少数几条有眼力劲心态开明些的老龙也无法主导局面。你们并非龙族,若随我一同前去,只会给我添麻烦而已,让我束手束脚。”

常曦的话可谓讲的非常直接了,夙悠和弑天也不能反驳少主讲的的确句句属实。如果少主真和龙族起了什么冲突,他们又能够帮上什么忙?夙悠和弑天在石泉荫面对白虎族时,就已经感受过那种来自血脉深处的那种四神兽族的威压,让他们的实力大打折扣。这要是再遇上龙族,别说两人现在的炼虚境修为了,能发挥出化神境的实力就已经是烧了高香。这样不仅保护不了少主,还会反过来拖累少主。

常曦拍去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瞧见两位忠心属下脸上凝重表情,也就不再端着严肃的架子,率先笑道:“你们俩别搞得一副好像生离死别的模样行吗?你们先各自回海东青族和弑天虎族的领地溜达溜达,就当我给你们放个假。指不定就能遇上顺眼的相好,到时候我和莘彤给你们做媒。”

不等两位忠心属下再说些什么,常曦挥了挥手笑骂道:“别跟个木头似的杵在我这了,该干啥干啥去。”

赶走一步三回头的夙悠和弑天下山去,常曦留下自己在山巅吹够了山风后,身形拔起,顷刻间消失不见。

……

妖界北疆塞外,自古就栖息有和龙族血脉相近的族群,诸如洞螈、白蛟、虬褫以及螭,彼此扼守住了妖界以北的上游地段。同时几大龙族的附庸种族互为犄角,牵制了东北以及东南地带玄武族和白虎族的骚扰入侵。

如今妖界以北的区域在这些年来玄武族和白虎族的步步紧逼和蚕食下,版图的范围略有缩小,但也使得每每首当其冲的附庸族群们愈发骁勇善战。别说是族群中的青壮年雄兽,便是稍孱弱些的雌兽与幼兽,面对犯境者也敢于拼命。

白虎族得势后,慢慢的就有了拿北疆这些龙族附庸族脉磨砺练兵的习惯。那些附庸族脉之所以擅长杀伐,有一半也是从这里面被逼出来的。白虎族将被看好的族内子弟丢进茫茫北疆,只给些最基本的供给,然后就自求多福。能在北疆活过一个月,就算迈过了这道门槛。若身死在那,白虎族自然也不可能给他们收尸。

有一袭黑袍刚入北域不过两三百里,就遇上了拦路的虬褫一族。这种通体莹白足有几十丈的长蛇聚阴而栖,修有见血封喉的剧毒,蛇信漆黑如墨。别看他们虽是蛇身,但溯其源头,体内其实也曾是正儿八经的流有龙族之血。因为犯下戒备不周的大过,导致龙族秘宝被盗。而后虬褫一脉倾尽全力终于追回遗失的秘宝,这才免去了虬褫一脉的死罪,但也被悉数剥夺了体内龙族之血,打回了修行伊始的白蛇原形。

虬褫一脉至此地位一落千丈,被发配到北疆最外围。

由一脉贬为一族,其中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血泪和坎坷不易,是用几千年笔墨也写不完的长长一笔。

双方一触即发,虬褫一族根本不容任何言语,直接对黑袍男子发起攻击。黑袍男子轻描淡写的阻挡下一波又一波潮水般的攻势。这倒不是因为虬褫一族不善杀伐或有心放水,而是因为这腰悬双剑的外来者似乎对于他们的攻击方式早就烂熟于心,只抬起手指凌空按按点点就让他们无功而返。

只击退,不击杀。

虬褫一族的老族长心头惊怒,如果放任这来意不明的外来者去到北疆更深处,虬褫一族便是罪上加罪,如此一来虬褫一族就真的再也不会有机会重归族脉了!

正当这位老族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时,对面那位始终不忍伤虬褫任何一尾的黑袍青年终于展露了自己真身。

千百年来不曾再沐浴在龙威下虬褫一族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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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 龙族内风波频起,好兄弟阔别重逢(二)

黑袍男子最终盘膝坐在一尾鳞皮莹白的虬褫背上,伴随清风拂面,优哉游哉的横跨北疆的壮丽山河,向更深处进发。

有幸被族老委以此重任的年轻虬褫名叫焕霖,修行年月堪堪过一百二十年,换算成人族年龄也就是二十刚刚出头。

虬褫一族因为被剥夺龙族血脉,哪怕修为再高也不被允许飞在高处。驮着龙族少主的焕霖从来没觉得自己飞的这般小心翼翼,以前自己都是一溜烟蹿的飞快,但现在他可不敢。

想起之前这位心肠善良的龙族少主没有伤及族中一人,焕霖这才壮着胆子说道:“少主,此刻我们已经过了泽林滩,再向前约莫两三千里,就可以看到龙巢了!”

被勾起话头的常曦笑问道:“你们虬褫一脉不是负责驻守北疆边境五百里的范围吗?怎么我一路瞧你这小子,似乎对北疆境内的一草一木都熟稔的很?”

少主用词是脉不是族,就足以让焕霖感激到愿为其肝脑涂地了,他声音激动道:“因为族老从我们年幼时就孜孜不倦的教导我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回家的路!”

传承的记忆涌上心头,常曦轻轻叹出一口气,摇头道:“当年你们虬褫一脉只是不小心弄丢一位龙族实权大长老的御龙金鎏盏,说到底那破盏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宝,充其量不过个藏品罢了。只可惜这位大长老心肠和他的藏品一样不怎么地,一怒之下用族法废除了你们体内的血脉之力。”

“这就跟自家孩子弄丢了物件要受家法一个意思,更何况事后都找回来了。搁我们那,手心挨几下戒尺都已经是顶了天的惩处,哪有家长就此把孩子丢出门外置之不理的?”

常曦继而说出让小虬褫险些身形不稳坠落半空的话。

“这次回去龙巢,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们虬褫一脉重归祖籍。”下定决心要拨乱反正的常曦缓缓道:“这种凭自己喜好就轻易断送一脉兴途的长老,不过尸餐素位,下来最好。”

要不是现在是因为还驮着这位能够替他们一脉主持公道的善心少主,已泪流哽咽的焕霖现在就要跪下磕头了。

“行啦,之前你们不由分说阻拦我继续北进,我可瞅的清清楚楚,就你这小子打的最卖力。”常曦笑骂一声拍在他的鳞甲上道:“别跟老牛拉车一样磨磨唧唧了,全速前进!”

焕霖重重点了点,遁速全开,和背上这位不摆架子不摆谱的少主一路风驰电掣,留下一路常曦的欢呼。

小半日光景过去,常曦终于在焕霖的带领下来到龙巢附近的百里之外。从这里开始,龙巢中散发出的浓厚威压已经可以让寻常种族在此寸步难行了。至于能够向龙巢前进多远,完全取决于境界高低和来者体内龙族血脉的驳杂与否。

而被剥夺了龙族血脉且只有元婴后境的焕霖,已然在此寸步难行了。

常曦走到匍匐在地的焕霖身旁,并没有搀扶他,而是在他身旁道:“回去和你的族老说,终有一日,你们虬褫一脉可以堂堂正正的再回龙巢。”

说完,他在焕霖敬畏且充满狂热的视线中,一步步远去。

常曦双拳不知不觉的紧握,满脸罕见的阴鸷。

他已经临近龙巢不到百里,传出的讯息仍是无人回应。

他纵起身形扶摇入云,俯瞰百里外矗立在群山环抱中的龙族居所。那里有无数精纯的龙息似乎遵循着某种大道至理缓缓运转,没有阵法催动的痕迹,却能在龙巢外围自行生成类似于阵法禁制的效果,让人不得窥见其背后的庐山真面目,让常曦这种浸淫阵法之道的老行家也不得不赞叹一声。

但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

他现在只想搞清楚龙族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常曦如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在天空中横贯拖曳出一道刺眼的火花,陨石般坠落在龙巢之外。

大地破碎中,震爆的狂风掀起龙巢外天然禁制浓雾的一角,让常曦得以窥见一瞬所谓龙巢的真容。

不过是金银美玉的堆砌,真是恶俗的紧。

浓雾般的禁制中传出抗拒伟力,面无表情的常曦运起体内王上血脉的本源之力,稍稍歪了歪脑袋。

因为他感觉到浓雾中响起了某种异常沉重的声音。

“遮遮掩掩,有失门面!”

常曦冷笑一声,只见他身形没有多余动作,脚下就自行生成一方纹路清晰但十分复杂的阵法。这灵光闪耀的阵法以逆流方式运转,赫然是某种高深的逆向推演的破解之阵。

人间的阵法大师要布置出这样的逆向推演阵法,光是布阵前的准备工作就需要几个时辰之久,且还要根据天时地利等诸多因素才能一次布置成功。如常曦这般连脚都不抬一下就眨眼成阵的玄妙手法,对于他们那些不敢奢望宗师境界的大师来说,不过是古籍中当不得真的传说罢了。

阵法在须臾间扩展至百丈范围,灵力与妖力互相纠缠,最终却是外来者的灵力占了上风,顿时将四周遮蔽视线和神念探测的龙息浓雾撕扯成破碎褴褛,露出了其中真面目。

一群又一群龙族卫兵环伺周围,围的水泄不通。

常曦把手轻轻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一头身长四五丈替代当年虬褫一脉的角龙“游”了出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发白,用龙语吼道:“来者止步!立即退出龙巢外百里!”

常曦眼中黑白分明的瞳仁冷不丁变成金黄色的利剑模样,挨个将周围环伺的龙族卫兵脸上或惊或惧的表情看在眼里,眯了眯眼,对着走出阵前几步的那头角龙冷笑着问道:“什么时候龙族对找上门的人这么客气了?只要求退出龙巢外百里即可?我还真是闻所未闻,如果你们不说,我说不定还以为自己走进的是哪个仰人鼻息的附庸族群。”

常曦的语气已经变得极为危险,他已经琢磨出了其中的味道,冷笑道:“你其实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是吧?”

“我…”不等这头化龙后修行有五百载的角龙再开口,他就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高高飞起,如断线风筝一般,重重砸回身后龙族卫兵的方阵中,响起一阵哀嚎。

一袭黑袍仍负手的年轻男子面色冷漠,不知何时站在了角龙方才所站的位置,霸道的龙威气场如飓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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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龙族内风波频起,好兄弟阔别重逢(三)

所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既然你们这般“热情”款待我这第一次回家的在外游子,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几百名气息绝对不能用弱来形容的龙族卫兵几乎同时开始酝酿神通,但哪怕先前角龙被黑袍年轻人一掌就掀飞了出去,摆明了硬闯龙巢的架势,这几百明显是早早候在这里披玄甲执金枪的精锐卫卒,依然不敢对那人越雷池一步。

这倒不意味着势衰不胜当年的龙族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更不是因为他们的脾气能好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地步。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这些战力超绝的龙族卫兵,早就冲上去大杀四方了。

问题在于他们其实早在数月前就从副统领口中,得知了这名不速之客的真实身份了!

是血脉纯度仅次于老神龙的钦定少主,常曦常少主!

眼前这不知为何没有变化成百丈龙躯的少主,身上跌宕起伏的气息可是正儿八经的半步炼虚,比起白虎族和玄武族的两位圣子也不遑多让。这里的最强者就是方才一个照面就不省人事的角龙,剩下的卫兵们自然就更不是对手了。

谁先动手谁先死,道理显而易见。

“我这人什么都多,唯独耐心不多。”

常曦向前走出几步,环伺周围的龙族卫兵们就向后倒退几步,常曦单手扣剑柄冷声道:“十息之内,你们若不能就此事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都会死在这里,我保证。”

十息漫长如百载又恰似眨眼一瞬,许多龙族卫兵满头冷汗,已经在心底骂娘,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件要命的差事!但时间仍在一点点流逝,就在第九息刚结束第十息刚开始常曦已经剑出一寸的危急时候,一名不愿意就这么稀里糊涂死在少主剑下的卫兵终于带着哭腔大喊道:“少主饶命啊!少主饶命啊!是统领!是统领大人命令我们这么做的!”

“统领大人?那是谁?”

常曦止住了月虹剑出鞘的势头,微微眯眼,他对于统领这个称呼并不如何了解。衔烛之龙当初留在昆仑崆峒殿的那枚龙角中,的确包含了所有与妖界和龙族相关的海量知识,但却也是几千几万年前的老黄历。龙族统领这一职位在衔烛之龙的记忆中并不存在,想来是衔烛之龙飞升仙界许久后才产生的职位。常曦结合在黄泉界率兵打仗组织战部的经历来看,这龙族统领约莫也是个手握实权的难缠角色。

“统领大人是…”正当那位龙族卫兵想开口说话时,一道青濛濛的迅猛劲风不知从哪蹦出,直奔龙族卫兵的头颅。

其势之快,擦到边都难免落得个颅脑炸裂的悲惨下场。

正当这名可怜的龙族卫兵要成为第一个牺牲者时,这时迟那时快,一道朴实但快如迅雷的剑光竟后发先至!

只听得声清脆的咔嚓断裂声,那道青色劲风断成两截,常曦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边缘锐利泛着寒光的碧绿龙鳞。

这是从龙巢中一座名为龙门坎的高大门扉下,走出一位身着金甲佩青龙刀的年轻男子,气势凌人,脚步沉稳,化作人形的冷峻脸庞上青鳞细密,展露出的气息赫然是炼虚境!

来者身份正是龙族统领的年轻男子双目青瞳逼人,与常曦四目相对,只是他刚刚打算开口先声夺人,就被后者抢了先机,“你就是那劳什子的龙族统领?想以下犯上不成?”

年轻男子脸上细密龙鳞有一瞬狰狞,继而平复,冷声道:“在下龙族统领青雉,见过少主。”

常曦眼眸中诡异金黄色竖瞳让青雉莫名有些不敢直视,常曦的声音已然冰冷如数九寒冬,一步步向龙门坎上走去,“青雉?看来你应该是青龙一脉无疑了。本少主接连几次用秘法传递消息回龙族请求支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也就罢了。如今我得以回家,大门还未入就有重兵把守,还声称要我闲者止步?我想统领大人必然对此事出力颇多吧?”

青雉冷笑道:“末将怎敢?之前的确有几道讯息传回龙族不假,但除去龙族本源气息外,我等还从其中检测到了人族血脉的味道。所以长老会一致认为是人族研究出了能够模仿龙族秘法的神通,与白虎族和玄武族沆瀣一气,想要引出我北疆龙族涉险,好将我等一网打尽!”

常曦面目开始狰狞,怒极反笑道:“你们既然不信那讯息是我发出的,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龙族少主的?”

青雉脸色一变,这才发觉之前自己说漏了嘴,刚想试图亡羊补牢,就听见耳边猛然炸响一道惊雷!

“区区青龙一脉的小小统领,也敢站在本王之上?!”

能够当上四神兽族中的龙族统领,青雉自然不会是泛泛无名之辈,在化龙池中经过重重考验的他,已经可以忍耐住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扛过常曦未经蜕变升华的龙威。

“本来族内已经准备立我为圣子,你却偏偏这个时候要回来搅局!你这少主血脉不纯不净,想让我低头,没门!”

他心底嘶吼一声,面对只瞬间就闪身到他面前的少主,青雉身上青光暴涌,聪明的没有选择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选择会丧失先机的变回本体,而是直接迎敌。他不只是脸上,周身各处都开始涌现出大片大片坚硬的青色鳞片。

青雉龙行虎步,每一步踏出都在地面上踩出沉闷震动,腰间用本命龙骨打造的青龙刀悄然滑入手心,面对这传闻杀伐果敢的少主,他不敢托大,而后有刀劈青虹如雷当头落!

虽然青雉是实打实的看不起人族这等卑贱血脉,但他仍旧一口气将炼虚境的实力发挥至七八成,没有将眼前这境界比他还不如的少主当做什么好揉捏的烂柿子。毕竟那只随老神龙一同返回龙巢和他脾气很不对付的海东青几乎每天都在念叨这个尚在人界的少主,连老神龙似乎都对这家伙有着毫不遮掩的欣赏。

这要是还敢轻敌,那青雉才真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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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 龙族内风波频起,好兄弟阔别重逢(四)

炼虚境和半步炼虚之前的修为差,在彼此的血脉高低前被无限拉近,直接将两人拉至同一个起跑线上。

哪怕是在族中颇为自负的青龙一脉的佼佼者,青雉出手第一招用的也是相对保守的招式,青龙刀的刀路攻守兼备,从中路发难,不给对手留下显而易见的空档。

直劈少主头顶的刀芒如青龙破云,一身气力出七留三,留下三分蓄势待发的妖力用作后手,可见此人心思缜密。

青雉在强者如林的青龙一脉中年少成名,未完全觉醒青龙血脉前就已经在四神兽族的年轻一代里小有名气。在踏入化龙池修炼有成后,更是一日不曾懈怠,境界修为可谓一日千里。天赋根骨都算出彩的他在龙族这年来渐渐的势衰中也敢于逆流而上,向长老会毛遂自荐,组织起族内一帮有血性的年轻子弟在外抗敌,立下不少功勋,这才成为了统领。

眼下这一刀,源自于老神龙回巢后传授族人的几式神通中门槛颇高的一套刀法。青雉当初见猎心喜,如获至宝,问老神龙此刀法神通的来历,被告知是从人界人族的刀法中获得的灵感,而后辅以独特于龙族妖修的变化,这才演变而来。

当时青雉就没再修炼这门刀法神通,觉得他堂堂龙族怎能自降身份去修炼源自卑贱人族的术法?但随着后来他瞧见族中一名实力远不如他的族人将这门名为的刀法修炼成功后,实力骤增,很快从其他平庸的族人中脱颖而出。这次他哪还忍得住,回去就立刻参悟起这门饱含人族几千年精华的刀法,果不其然的威力惊人,远胜那名普通族人。

事后老神龙听闻此事,说出让他始终不得要领的两字。

真香。

这一刀曾受老神龙亲手指点过的几乎达到人族用刀宗师返璞归真的境界,气势磅礴,伟力尽数内敛其中。

誓要一击建功的青雉事后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么愚蠢。

那位自称本王和他骨龄不相上下的年轻少主任由头顶上青龙出云海,浑身金灿光芒如池满而溢,竟以肉身硬抗!

一瞬的取舍源自本能,在数次抗击白虎族与玄武族战事中磨炼出来的果敢让青雉本能的嘲讽少主的不自量力,妖力暴涨着再向前踏出石破天惊的一步,青龙刀护手处簇拥环绕的三条翡翠青龙震鸣出道道龙吟。

青龙刀尖划过常曦肩头的黑袍布料,劈砍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石声音,以龙皇不灭体硬抗青龙刀的常曦身形如巍峨大山丝毫不为所动。正当青雉不信邪的准备将余下三分妖力并作一起再发难,忽然青龙刀身开始不受控制的急颤,频率快到险些让青雉就此脱手。继而从刀身上传回一道又一道匪夷所思的巨力,接连不断恰如钱塘江大潮。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青雉的臂膀也已经随着刀身上传回不下百万斤的暗劲摇摆不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果断放弃了本命青龙刀后撤几步,每一步踩出力道远比之前更甚。

只可惜年轻少主在青雉很是难得暂避锋芒后,已经有未卜先知的霸道一掌赫然拍在龙族统领的额头上。青雉整个人就像被一只被狂风吹上天的米袋子,还是没装一粒米的那种,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以至于额头上那无数细密的青色龙鳞闪耀不再,很多鳞甲凹陷进去,青色血液流淌细如线。

藏道峰莫老的一生绝学破灭袭,得以在妖界一展神威。

这一掌常曦若是饱含杀心全力催动,击杀堂堂青龙是有些难度。但若再用上拳打卧牛地的真意至理,只怕巨力沿眉心后的经络直贯泥丸宫,将识海绞碎成浆糊,倒也并非难事。

被长老会冠以龙族天骄名号的青雉大统领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脚步踉跄着向后连连倒退,直到身子撞在龙门坎旁的青金大柱上止住身形。

无与伦比的劲道巧妙透过青雉的身躯头颅,落在他身后的青金大柱上,蛛网密布的大柱只顷刻间就轰然炸成齑粉。

只是还没等到青雉完全从眼前一片金花中恢复,常曦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就又出现在他面前。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青雉当机立断,脚下兔起鹘落间,直接变化回三百丈有余的青龙之躯,仰首咆哮,龙吟声响彻四野。

常曦没有多看那条青龙,低头捡起那柄青龙刀,周围有青雉培养的得力亲兵,头脑一热想要为主争口气。常曦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挥,刀上竟生剑气,几道剑气作囚笼将亲兵困杀其中,也没存要他们性命的念头,但这点苦头还是不能少。

青龙的咆哮引动了龙族中一阵轩然大波,许多族人纷纷涌来龙门坎,看到那坑坑洼洼的一地狼藉后刚想刚欲义愤填膺,结果当他们注意到那黑袍陌生人身上远比青雉更加纯正的金色龙息,顿时一些人直接就双目无神的跪倒在地。

常曦旁若无人的看着手中青龙刀,淡淡道:“刀是好刀,刀法也是好刀法,只是无论是你还是传授者都未得其中要领罢了。”

青龙摆尾搅动风云,口吐人言道:“放肆!此刀法神通是衔烛之龙前辈亲授,你何德何能妄议他老人家的神通!”

常曦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那就是老爷子自己也没能参悟的太透罢了。毕竟老爷子在人界时也大多囫囵吞枣。”

曾经和衔烛之龙在青龙潭下亲密无间似爷孙俩的常曦冷笑一声道:“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老爷子哪怕在人界辛辛苦苦疗伤,还要心系妖界龙族这块烂泥扶上墙的烂摊子!”

被狠狠戳中心底痛处的青雉咆哮道:“你住口!”

“那你就睁大眼睛给我看好!”

常曦怒目圆睁,体内王上本源催动到极致,手中青龙刀上金色龙息氤氲如虹,刀柄处三条栩栩如生的翡翠青龙竟如同活过来一般,龙吻开阖,震鸣出远比青雉操刀时更威严肃穆的铿锵龙吟,气势冲天如注,将漫天云彩撕碎,其中浮游有无数条等待响应常曦号令的金色长龙。

竟是同青雉之前如出一辙的刀法!

御刀如御剑的常曦身形拔入高空,再有一刀轰然降临。

金色长龙伴随从天而降的刀势如惊雷滚滚,声振寰宇的霸道龙吟就此抹除天地间除此以外的所有声音!

如果说之前出自青雉之手的龙降神通是已达大成的返璞归真,那么常曦这一手就是问鼎巅峰的臻至化境!

什么是龙降?这就是龙降!

什么是天威?这就是天威!

被头顶上蔚为大观的景象震慑到不能言语的青雉呆如木鸡,两眼直勾勾的死盯,甚至连闪躲都忘记。

“哎,少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龙巢深处蓦然响起一道饱经沧桑的声音,天空中猛然间有意义不明的忽晴忽暗,那一式震慑龙族各脉的龙降神通,就如同烈日下的积雪毫无征兆的消失不见了。

常曦凌空而立,看向龙巢深处,眼角微眯。

远处有一抹碧蓝龙影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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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7章 龙族内风波频起,好兄弟阔别重逢(五)

龙巢深处一条横贯天际的碧蓝巨龙升入云海,身上噼里啪啦缠裹着无数雷光雷弧龙蛇游走,将远方云霞浸染成一片巨浪滔天的狂暴雷海。一道晴空霹雳落在雷海上,溅起耀眼雷光,威严肃穆的龙威随雷声扩散,龙巢大门前几百龙族精锐卫兵长跪不起,龙门坎周围族人则是匍匐屈身满脸惊恐。

远比青雉强上几个层次的龙威涤荡过常曦的身躯,肉眼可见的龙威波纹般流过,与常曦身上流溢的璀璨金光交织,不断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爆鸣,后者仍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巨龙身影由远及近,常曦这才发现这条长度绝对有五百丈的巨龙身上鳞甲并非碧蓝,实则是一种令人炫目的青。

能够轻易将常曦含怒一招泯灭于无形,修为已然通玄,五百丈龙躯披青甲,来者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常曦身躯一震,金光压过雷弧,目光迎上,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知青龙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瞧见你们一脉的青雉落败,是想要从本少主身上讨回一口气,还是想继续对我身上一半的人族血脉说三道四?”

常曦嘴角忽然狰狞,咧嘴冷笑道:“青龙王,我敬你是开族元老,凡事三思而后行。辱我父母者,本王必杀之。”

常曦此刻就像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锐利逼人。

跪伏在地的族人和卫兵们此刻已经头脑一片空白。

那可是威名赫赫的青龙一脉的青龙王啊!

这才堪堪从天威下缓过神来的青雉闻言勃然大怒,青龙一脉在龙族中那也是当之无愧的上等族脉,脉主青龙王更是神游境中的佼佼者,曾随老神龙开疆裂土,历经岁月无数,怎能受此大辱?

但看着眼前手提他本命青龙刀的常曦,青雉龙躯颤抖,龙吻开阖,却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来。毕竟若是真正的龙族少主,就是钦定的下一任龙族族长,在族中的地位的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不能以境界修为凌驾在几大元老之上,平起平坐那也是合规合矩,挑不出半点毛病的。

但让族人们没有想到的是,青龙王并没有以修为压人,而是两条青色龙须随龙首摇摆,缓缓开口道:“少主息怒,老夫可不是族内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家伙呦,对于人族血脉,可向来不存有半点轻视之心呀!”

言罢,青龙王巨大的龙躯在一阵青光雷弧的涌动中,变化成一名青衫老者,方才身上霸道的气势荡然无存,青龙王抖了抖那身青色麻布长衫的宽大袖口,面目慈祥道:“人族虽然天生体质孱弱远不如妖族,但却拥有让每一名妖修为之艳羡疯狂的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窍和独一无二的经脉周天,可谓是占尽了天地造化。这种玄而又玄的造化都被瞧不起,那只能说明是某些族人所谓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作祟罢了。”

似村野老农般的青龙王似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青雉,后者的巨大龙躯唯唯诺诺着,不敢直视长辈的目光。

常曦嘴角平复,随时准备出鞘的月虹剑也安静下来。既然青龙王无意冒犯,他自然也乐意做个循规蹈矩的乖乖晚辈。他脸色稍霁,拱手疑惑道:“青龙王是如何知道我的?”

青龙王摆了摆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挥手先让跪伏不起的族人和卫兵散去,自己身形在前领路向龙巢深处而去。

常曦淡淡瞥了眼身旁也已经化作青甲披身的青雉统领,将手中青龙刀丢了过去。后者接过自己的本命宝刀,刚想跟上自家老祖的步伐,忽然脑海一颤,猛然想起了什么止住了脚步,向身旁的少主侧身抬手,请常曦先行。

常曦嘴角终于有了笑意,旋即不再为难这位年轻统领,朝着青龙王远去的方向一步踏出。

龙巢在北疆中画地为王,占地极广。龙巢外围还算正常,天地间妖力的充盈程度,比起九州上五宗的洞天福地就已经丝毫不遑多让了。好在常曦见多识广,阅历之深远非寻常同龄人可以为之比拟,一直保持着古井不波的面色。

但随着愈发深入龙巢,常曦脸上神情渐渐开始绷不住,因为他发现他周围天地间的妖力愈发的浓密黏稠,到最后,甚至连空气都变成极为湿润的水露状,竟是因为妖力过度浓稠而形成的异象!比起龙巢外围的浓郁程度何止强上百倍?

曾在狐族流花宫短暂逗留过的常曦瞳孔微缩,难怪四神兽族在妖界中如此强横甚至于可以无视规则,有这等浓稠成水雾状的精纯天地妖力,无需多余炼化就可直接吸纳入体,修炼的速度和高度自然是水涨船高。

相比之下,九州上五宗的洞天福地实在是不值一提。

常曦已经跃跃欲试,要是自己能够在龙巢的深处安心修炼,再建立几座聚灵阵,那自己岂不是可以把妖力当水喝?

从半空落下脚踏实地后,青龙王与常曦并肩而行,抬手唤出一道青龙云卷青天的图腾,打在面前一道天然形成的禁制帷幕上,只见青色光芒和形如实质的威压涌动间,禁制扭曲成一道裂缝,继而扩展成门庭大小。

常曦一步踏入其中,眼前景致豁然开朗,但随之而来的还有猝不及防的天地重压轰然降临,常曦只感觉到两只肩膀上仿佛有山岳镇压,脚掌深陷进大地,

常曦面不改色,体内灵力飞速运转,这种迥异于妖界妖力来自人族独有的力量,在这里似乎被成倍放大。让常曦觉得隐隐生出一种被排斥的感觉。但随着他一声冒着寒气的冷哼,那种排斥感顿时被龙威震散成虚无。

常曦是真的有些无语了,这里妖力的浓郁程度竟然已经超脱出了水雾形态,直接融汇进无所不在的重力了。

眼前这才是龙巢真正的核心区域,入目是翠绿的林海汪洋,擎天巨木何止千丈,纹路古老而厚重,随便拿一颗出来都比他现在的妖化龙躯长上几倍不止。最令人惊奇的,是百万顷的如镜湖泊竟然是倒挂在天上,可以看见有不少庞大的身影隐没在湖泊中,或翻腾或嬉闹或潜伏。

再往更高处,一道道由精纯而古老的龙息交织成的光罩如一只巨大到无边的海碗,将龙巢核心倒扣其中。

光罩上厚重的龙威弥漫,经过无穷岁月的演化,似乎诞生有了灵韵,竟然自行衍变成某种类似阵法运转的纹路,彼此凝聚在一起,保护着龙巢核心不受外界强族侵犯。

远远看去,就像一头几十万丈的洪荒巨龙,静静沉睡。

第568章 龙族内风波频起,好兄弟阔别重逢(六)

无论是悬浮天际的百万顷大湖和横贯至目力尽头的遮天禁制,都给常曦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他能够清晰感受到那护族禁制上跌宕翻涌的无穷伟力,其实以常曦如今在阵法一道上的建树,已经可以看穿那些玄奥纹路的运转模式。

只可惜看穿归看穿,以他目前的境界修为,还无法掌控这等能够轻易毁灭上百上千个他的龙族伟力。

“这是我们龙族的护族禁制,比起四神兽族其他三家可要强出不少,当初白虎族的老祖曾经亲至龙巢,可惜哪怕他手段尽出,最后也仍旧没有攻破这层禁制。”青龙王遥遥看向天空上蔚为壮观的禁制,继而负手闲庭散步在斑驳林荫下,微微笑道:“不过想来这些东西,应该在神龙老祖留给你的记忆传承中都有提及,老夫也就不多费口舌了。”

青龙王继续苦笑道:“神龙老祖在阔别无数载后回到族内后,与几个老家伙说起了有关少主您仍在人界修行的事,当时还在各脉之间引发了一阵不小的轩然大波呢。”

常曦皱了皱眉头,“还是因为血脉的事?”

青龙王凝重的点了点头,继而目光望向远方沉声道:“龙族曾经是四神兽族也是整个妖界最强大的种族,要想让这样强大的种族永远兴盛下去,传承血脉的精纯与否自然就成了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如果只是支脉,血脉的精纯程度不会有太高的要求,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这一脉的地位稍低些罢了。但如果涉及到那几支主脉,对血脉精纯的要求就近乎苛刻。”

青龙王并不忌讳的对常曦笑道:“相信龙族生性本淫的这句传言,少主应该不陌生吧?”

常曦拔起脚边一颗青草,草根咬在嘴里,点了点头。

青龙王道:“其实这种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我们龙族上至开族长老下至寻常子弟,都在妖界各处都留有不少孽缘。这些和其他种族诞生下来的产物,往往都有着远超其母族的本领和神通。只要不轻易夭折,日后必然能在其母族群体中成为下一任王。只可惜龙族对于血脉的要求实在太高,高到其他四神兽族的三家都认为我们是无理取闹的地步,使得这些体内虽流有龙血的部族强者,终其一生都无法认祖归宗,甚至于投奔敌营,与昔日父族站在了对立面。”

青龙王忽然自嘲道:“迂腐不堪的陈旧观念将本可以属于龙族的潜在力量拱手让人,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

在妖界中尤其是在进入到北疆后一路的见闻深映脑海,许多明明实力不俗和龙族沾亲带故的种族因为血脉不纯终其一生也不得踏入龙巢一步,被孤立在边缘。还有一生劳苦到头来却落得个被剥除血脉下场的虬褫一族,他们最大的愿望只是想重归族脉。常曦闻言暗自攥紧了拳头,继而放开,问道:“那之后族内对于我究竟是个什么看法?”

“任其自生自灭,不得归族。”见常曦脸色又淡漠下来,青龙王连忙道:“少主莫要担心,龙族内共有六脉,族内如有重大议定事项,最少需要五脉点头同意方可最终执行的。”

常曦语气冷漠道:“如今族内六脉都有谁执反对意见?”

青龙王一阵感叹,少主不怒自威的模样真是和神龙老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真实骨龄远不到三十的年轻少主一看就是久居高位,比起族内各脉的年轻一辈都有着无法比拟的天然威严。而且听神龙老祖说,本是正统人族的少主在人界直到十五、六岁的时候才正式开始修炼。要知道龙族各脉这些天之骄子可是自打出生那一刻就开始修行,呱呱坠地时就有着金丹境的修为,远比所谓人族的凡人强出千百倍。

让青龙王有些不敢相信的是,哪怕是有着这种得天独厚的种族血脉优势,这才仅仅十年的功夫,这位少主就已经脱胎换骨成半步炼虚境的强大存在,甚至比起自己这一脉下最为得力的青雉都不能与之匹敌,孰优孰劣一眼就分高低。

青龙王很快从自己的猜测中缓过神来,应道:“龙族中现有天龙、应龙、青龙、白玉龙、角龙和共计六脉,除我青龙一脉和白玉龙一脉外,其余四脉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放任少主你自生自灭,不予理睬。”

常曦看向身旁青衫老者的眼神略微温暖,拱手行一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多谢青龙王没有一脚将我踢出龙族。”

青龙王汗颜道:“少主此言可就折煞老夫了。”

常曦的心头疑惑仍未消,毕竟在人界昆仑的崆峒殿中,那只由老神龙留下的龙角中意思分明,是要他回去龙族觉醒他体内的王上血脉。但他回到龙巢这么久,别说是老爷子出来见他一面,连阿鹰也不曾见到。

听闻了常曦的疑问,青龙王的面色显得既凝重又尴尬,小声道:“神龙老祖前段时间回族后知晓了族内现状和妖界如今白虎族和玄武族独大的局势,二话不说杀上了白虎族的擎涧海!”

青龙王叹了口气道:“虽然神龙老祖天威盖世,毫无意外的击败了那白虎族老祖。但白虎族老祖毕竟是妖界中数一数二的顶尖强者,神龙老祖自身也难免落下不轻的伤势。在回到龙巢后就在龙皇祠中闭关疗伤,那里可以隔绝一切神识神念的探测,而神龙老祖至今未有伤愈出关的迹象。”

常曦闻言眼角不禁连续急跳几次,顿时心急如焚。

闭关疗伤也就意味着身受重创。衔烛之龙之所以在妖力稀薄的人界逗留如此之久,甚至不惜夺取整个人界九成的玄重水,就是因为想要修补在仙界留下的伤势。如今那白虎族老祖竟然能够再度重创老爷子,岂不是让老爷子伤上加伤?

“至于少主你嘴中所说的阿鹰…老夫想来想去,你指的应该是当年随神龙老祖一起返回龙族的那只海东青吧?”

已经打定主意稍后就走一趟那龙皇祠的常曦眉毛一挑,点了点头。

“还请少主事后不要责罚青雉就好。”化作青衫老者模样的青龙王尴尬一笑,朝身后毕恭毕敬的青雉递去一个眼神,后身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率先向龙巢核心深处掠去。

常曦不明所以,但也纵身和青龙王跟了上去。

第569章 龙族内风波频起,好兄弟阔别重逢(终)

三人身形自林海之上湖海之下飞过,天空中时不时有巨龙身影掠过,一些羽翼狰狞的青龙速度惊人,带起震破耳膜的风雷之音,一副很是桀骜不驯的样子。只不过当他们看见青衫老者后,立刻就变成一副令人忍俊不禁的乖宝宝模样。

在青雉带领下,常曦一行很快横渡倒挂天际的大湖,来到一座风格粗犷的高耸石塔下。常曦面目微微一愣,旋即一喜。因为唯有来到这石塔附近,他才终于感知到阿鹰的气息。

原本安静伫立的石塔也在此刻有些摇晃起来,里面传出阵阵类似猛烈撞击的轰鸣,碎石和粉末簌簌从塔尖落下。

这赫然是一座用来禁闭和惩戒族人的隔离石塔。

常曦扭头看向青龙王,等待后者给他一个解释。

青龙面色尴尬的轻咳一声,解释道:“当初随神龙老祖回族的那只海东青体内有精纯的龙族本源,由老祖担保进入化形池中修炼,修为境界暴涨。而后立下成为了不小的战功,被老祖亲自举荐为副统领,仅次于青雉之下。”

常曦闻言心底确实有些惊讶,原来阿鹰在龙族中不仅境界修为暴涨,连在这龙族中的地位也是不低,只不过阿鹰之所以能坐上副统领的位子,恐怕与老神龙力排众议脱不开关系。若非如此,对于血脉要求锱铢必较的龙族六脉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一个外来者坐上副统领的宝座。这其中辛酸坎坷,恐怕唯有当事者阿鹰自己知晓了。

然后青龙王苦笑道:“只是我们的这位副统领虽然战力超绝,但这性子脾气实在是火爆到够呛。大半个月前忽然没来由的发疯,说什么主人回来了,他要率领兵马去南域迎接。这事自然不被我们六脉允许。但谁知这小子跟魔怔了一般,死活就要抗命率兵出去,结果就被青雉禁足于此了。”

常曦低头捏了捏发痛的眉心,以阿鹰他以前的那脾气,恐怕真会做出这事来。常曦对青雉摆了摆手道:“别担心,这事不怪你。无规矩不成方圆,那臭小子既然犯浑,自然就该好好惩治一番,要不然这家伙还不得上房揭瓦了?”

青雉如释负重的吐出一口气,要知道他和那只海东青在龙族里那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对付,巧的是他们还在同一处就职正副统领,更是摩擦不断,两人经常可以就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吵上好几天。虽然两人平时很不对付,但每逢对外战事,两人之间的战法配合却又天衣无缝,才最是让他郁闷。

青雉走上前去,抬手引动青光阵阵,以青龙一脉独有的秘法解除了石塔上的禁制。只石塔上的禁制被消除还不到半个弹指的功夫,整座石塔就轰隆一声巨响变得摇摇欲坠起来,一只浑身金灿翼展百丈的巨鹰横空出世,几道凌厉斩风,就将禁足他大半月的石塔切割成一堆碎石!

“青雉!你大爷的!关老子大半月,你活得不耐烦了!”

黄金巨鹰身上距离炼虚境只差临门一脚的强大气势如飓风扫过,直接破口大骂,没有一点身为大能的涵养。

裹挟龙威的飓风扫过,青雉一头藏青色的长发被吹的根根笔直,让他牙根痒的不行。要不然青龙王和少主在此,他绝对要和这动辄毁人发型的憨货好好打上一架。

和传说中龙鹰有几分相似的黄金巨鹰巨大的眼眸一转,瞧见一袭青衫负手的老者,立即认出是曾对他颇为关照的青龙一脉的青龙王,旋即收敛起咄咄逼人的气势,不再放肆,转而低头寻找方才那与主人气息相仿的味道。

一人一鹰四目相对良久,常曦咧开嘴角,巨鹰浑身颤抖。

“主人!主人回来啦!”

黄金巨鹰顷刻间就泪如泉涌,拳头大的泪珠顺着翎羽滚落,百丈身躯跌跌撞撞朝向常曦跑去。青雉闪身避开,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阿鹰临近那袭他嘴中几年来日思夜想的黑袍,巨大身躯轰然跪下,垂下的鹰首轻轻抵在常曦胸前。

青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上了战场有如疯魔的阿鹰竟会为少主做到跪下这一步。要知道这桀骜不驯的家伙可是龙族内出了名的天不跪地不跪,见了哪脉的长老都是不卑不亢。能叫这家伙心甘情愿跪下的,除了神龙老祖再无他人。

眼下,再多一人。

那一年,他曾跟着常曦和莘彤到青龙潭面见衔烛之龙。

而如今,当年不过金丹境的海东青已经成为参天巨木。

常曦轻轻抚摸过阿鹰光滑而锐利的鹰喙,眼角也微微湿润,反复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自人界一别,真是好久好久不曾相见了,你都已经长成这么大了。”

阿鹰带着哭腔哽咽道:“当初老爷子说就算主人您能来到妖界,也有可能是百年之后。但我不信,因为我知道以主人您的能力,根本无需百年,十年足矣!”

常曦哈哈大笑道:“那看来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厉害些,只五六年的功夫就有了踏足妖界的资本了。”

不过常曦可不管阿鹰哭哭啼啼,屈指弹在他的鹰喙上,声如撞钟,认真道:“你这家伙就别什么主人主人的喊了,听着别扭,叫我大哥就行。”

阿鹰高兴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道:“我听大哥的!”

正当阔别已久的兄弟俩刚准备打开话匣子时,周围忽然有几道破空声响起,而后有五道男女皆有的年轻身影掠来,落在了青雉身旁。

五道人影之首的,是名模样和人族二八芳龄少女一般无二的娇俏女子,少女一身姣白如明月的月白色劲装,勾勒出胸前心惊动魄的呼之欲出。高束脑后的马尾辫如一帘倾泻的黑瀑布般垂在盈盈一握的腰肢,半遮半掩腰下的挺翘臀瓣。精致的脸蛋上一对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说不出的漂亮有神,只不过其中时不时闪过的狡黠却是让人知道,这可不仅仅是位秀色可餐的美人,而是一条野性难驯的真龙。

“见过青龙王!”五名身上妖力不弱的男女见到青衫老者,浑身一惊,顾不上别的,连忙先抚胸致礼。

“我道是谁,原来是白小双啊。”

青龙王看着眼前活泼可爱的少女,和蔼笑问道:“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次的族内会议不是要你们各脉拔尖的小家伙们也都参与其中吗?怎么不听话跑出来了?”

白小双吐了吐香舌,上去抱住了青龙王的胳膊,抱怨道:“还不是因为青爷爷您听到龙巢外有大动静,执意要出去看看的缘故吗?现在各脉的长老们都停下商议一直等您回去呢。这不,我跟就娘亲讨了个出去寻找青爷爷您的差事,这不刚好听到禁制石塔这有动静,刚巧过来就见着您了!”

白小双是白玉龙一脉中修为最拔尖的子弟,青龙一脉和白玉龙一脉又是世代交好,是青龙王非常欣赏的晚辈之一。

据族内传闻,青龙王在许多年之前曾和白玉龙王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过往。至于这传闻究竟是真是假,至今也无人知晓,族中其余四脉的长老也对此闭口不提,更是增添了些许神秘色彩。但从如今青龙一脉和白玉龙一脉令旁人艳羡的关系来看,这个传闻最少也有七分是真。

白小双看向青雉另一侧,这一看不得了,不止是她,其余四脉的顶尖子弟也是一阵瞠目结舌。他们竟然发现那最是让各脉长老头疼不已的副统领阿鹰,竟然跪在别人脚下!

阿鹰瞧见白小双诧异的目光,哼了一声站起来,巨大身躯幻化成一名和常曦面容有三分相像的冷峻男子,得意道:“看什么看?我跪我大哥,你有吗?”

大哥?

时常被青龙王夸赞聪明的白小双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青龙王笑着指向常曦介绍道:“这就是神龙老祖曾经和你们提及过的,那位曾在人界修炼的我族少主,常曦。”

青龙王话音一落,除了已经吃过一次瘪的青雉外,其余五脉子弟通通看向常曦。要知道这个名字在前几年可在龙族内掀起过轩然大波,各脉子弟都听过这个在神龙老祖嘴中必然会少主的名字。很多人对此还是不屑一顾外加嗤之以鼻,且不提那所谓“少主”究竟血脉纯度几何,就算他真能回到妖界,要等到他破开位面裂缝来到妖界该是猴年马月?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白小双则是有些出乎常曦的意料,很干脆的甜甜一笑,轻轻放开青龙王的胳膊,恭敬行礼道:“小双见过少主!”

常曦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之前青龙王曾和他说过,龙族六脉中唯有两脉支持他,除去青龙一脉,另外一支正是白玉龙一脉了。青雉之所以先前见到常曦会有敌意,完全是因为其久居统领一职的傲气和圣子决议之事的使然。

至于其他四脉显然有些婆婆妈妈,半天都没有人参见少主,常曦体内龙族的王上本源催动,顿时双肩如有山岳镇压的几人都呼吸急促起来,佝偻着腰身参见行礼。

常曦嘴角蔑笑道:“明明你们都觊觎人族周身穴窍和四肢经络周天游走的玄妙化作人形,还偏要瞧不起人族血脉,当真好一个双重标准,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优越感?”

久负凶名的阿鹰瞧见这几个平日里在他屁都不敢放上几个的各脉子弟,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凶狠手势,当即把角龙一脉那名才堪堪化神境后期的小子吓得一个趔趄。

常曦也懒得去刁难这几个小屁孩,这六脉子弟虽然修为的确很是不错,随便拉出一个都可以稳胜当今九州大陆上五宗的首席大弟子。但除去青雉外,其余五脉子弟包括那白小双都明显没有杀伐之气,尽是些没见过血的雏儿。

常曦看向青龙王问道:“小双刚才说,族内似乎正在召开重要的大会?”

青龙王点了点头,答道:“不错,我们正在商讨有关龙族目前对四神兽族中其余三家的对策。只可惜如今神龙老祖仍未出关,现在会议是我等六脉元老代为主持。”

常曦嘴角露出意味深长之色,“既然是有关龙族重大决议的商讨大会,那作为龙族少主,参加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青龙王脸上顿时喜忧参半,喜的是此子心性果然与神龙老祖所说的一般无二,当真是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只刚回龙族便欲大展拳脚。忧的是其余几脉的老家伙可不是轻易就能被说服打动的主,少主这般直捣黄龙,真能见效吗?

常曦再度展现出曾令黄泉界帝后之女的孟婆和身为阎罗天子都为之赞叹的果敢和大无畏,伸手向青龙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青龙王一咬牙,不再犹豫。既然少主有这份心,他便索性奉陪到底。

这次是青龙王在前引路,常曦一行和其余几脉子弟紧随其后。随着进入到龙巢真正的核心所在,常曦久经剑鸣钟锤炼的神念敏锐的探查到,在目不能及的林海深处,蛰伏着若有若无的强大气息。这些神龙不见首更不见尾的强大存在很明显也察觉到常曦的神念,一道道强横波动扫过常曦,却没有了下文。直到常曦捕捉到一股神念中惊疑不定的声音后,才断定这些强大的龙族定然是察觉到了他体内的王上血脉,这才没有对他的无礼而略施惩戒。

白小双将身法加速到自身极致,与阿鹰并肩破空而行,两人显然很是熟识,白小双扯过阿鹰臂膀,偷偷瞄了一眼能轻松跟上青龙王遁速的常曦,美眸明亮,小声道:“你之前一直念叨的在人界的主人,该不会值得就是常曦少主吧?”

阿鹰的两条眉毛都快得意到天上去了,眉飞色舞的道:“那不是大哥还能是谁?当初我娘生我时难产,要不是大哥无意间在邙山深处发现我娘,并且慷慨赠予我娘亲三滴精血,我早就胎死腹中了。所以我大哥不仅对我恩同再造,同时也是我娘亲的救命恩人。我大哥对我又极好,啥好吃好玩的都先给我,还有大哥身边还有个会炼制丹药的神器之灵,我管她叫小药姐姐,她炼制的丹药最是好吃了!”

听着阿鹰口若悬河却的念叨,白小双没来由的很羡慕。

有这样一个体贴人的大哥,一定会很好吧?

常曦一行在青龙王的引路下全速飞遁,一刻钟后,一座异常巨大的古老石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石殿上空的云层早在冲天的龙息龙威下被撕扯的支离破碎。

石殿前两条充满无尽威严的百丈青龙镇守在外。

这才是真正的藏龙卧虎之地。



第570章 龙王殿少主显威,化龙池英灵赐缘(一)

石殿有名龙王殿。

青龙王径直走入龙王殿,殿外两侧威严青龙恭敬低下龙首,龙王殿呈环形分布,外围坐有一群群龙族各脉的精锐子弟或是手握实权的执事,内侧则有六根漆金镶玉的巨大石柱上浮雕栩栩如生,彼此环伺着龙王殿中心一座高大龙王像。

六根石柱中属于青龙王的那一根空空如也,其余四根上各自盘踞有一条身躯巨大的真龙,各个气息如渊似海境界超然。而最后一根漆金玉柱的顶端,赫然有一名姿容精绝妖界的端庄美妇,女子的一笑一颦仿佛都能够牵引众生心魄。

常曦单手搭在剑柄上,跟在青龙王背后走入龙王殿中。

“老青,外边什么情况?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跑到我龙巢寻衅滋事,莫不是白虎族?”一根漆金玉柱上鳞甲深褐为磐龙一脉长老的巨龙龙吻开阖,大声问道。

脚踩厚底布鞋的青衫老者不见身形腾挪,只一步踏出,身形自然而然的就出现在了玉柱顶端,屁股下立刻幻化出一张宽大坐辇,青龙王却不急着落座,而是意味深长的笑道:“诸位,今日我们的议题看起来需要暂且搁一搁了。”

其余五脉长老纷纷皱起眉头,不明白去而复返的青龙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这时应龙王忽然扭过龙首,竟看到一名他之前从未见过黑袍男子旁若无人的走上了龙王殿中心,当即怒喝出声:“放肆!你是哪一脉的子弟!退下!”

应龙王的怒喝引来全场瞩目,所有龙族都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人敢涉足唯有王血才有资格踏足的龙王像下!

腰悬双剑的黑袍男子面对应龙王的怒喝还有从天而降的霸道龙威,只肩膀微微一沉,就抗住了龙威,他抬头冷笑:“应龙王稍安勿躁,我不属于你们六脉中的任何一脉。”

应龙王一声暴怒龙吟,震动的半个宏伟龙王殿簌簌摇动,震怒的他刚准备离开漆金玉柱亲自擒拿这名满口胡话的族人,下一刻就见到那黑袍男子身上散发出极为纯正的龙族本源,再仔细一看,竟是如同神龙老祖一般无二的王上血脉!

本来也打算同应龙王一同出手略施惩戒的端庄美妇猛然停下手中酝酿好的神通,美目中满是惊疑不定,霍然看向约莫是知晓其中隐情的青龙王。一番神念传音后,这位白玉龙一脉的长老神情几度变幻,看向龙王殿中心那名黑袍男子的眼神中已然是佩服和些许下意识的敬畏之色。

“你究竟是谁?怎会有王上血脉!”这下不只是应龙王,其余几脉的长老也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常曦笔直挺立在历史悠久的龙王像下,仰头看向六根漆金玉柱,找到那位端庄美妇的身影,微笑着点了点头,竟能让久经无数载风浪的后者没来由的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激动,而后才看向神通出手一半又被自己生生憋回去满脸猪肝色的应龙王,“我是谁,我想应龙王心里应该有数才对吧?”

应龙王面色说不出的难看,磐龙王则是想到了什么,龙眸骤然紧缩道:“你就是神龙老祖说过的那人界小子?”

半步神游境的角龙王巨大身躯游下玉柱,围绕常曦一圈圈盘起,龙首凑到常曦身边仔细嗅了嗅,蔑笑道:“哼哼,既然想做龙族少主,那我怎么闻到了一股人族的酸臭味?”

青龙王闻言面色一紧,这角龙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少主的脾性他方才可是已经领教过了,绝对是位不忍隔夜仇的狠人,角龙王此举此言根本于自掘坟墓无异了。

常曦眼睛微不可察的一眯,眸子深处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视线越过角龙王,看向龙王殿周遭,冷笑道:“我看这里每一名龙族子弟体内都有很明显模拟人族穴窍分布和经络周天走向的痕迹,包括你们几位口口声声瞧不起人族血脉的长老。就连神龙老爷子在人族时也对人族绝学取其精华去其糟泊,怎么到了你们这就成了断章取义?觊觎人族血脉中对你们有利的部分,剩下的就一文不值?”

常曦看着周遭脸色难看和不自然的长老和许多族人,拍了拍脸,“还是说你们的动辄成百上千年的修为都拿去修炼你们的脸皮了吗?”

“放…放肆!你才修行多少年月,就敢和我们几位长老这么大呼小叫?”角龙王似乎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重要把柄,游回玉柱上重新居高临下道:“你不过区区半步炼虚境的微末修为,比起年轻一代佼佼者的统领青雉都远远不如,你何德何能服众,何德何能有资格作我族少主?”

龙王殿外围席座上被角龙王点名的青雉坐立不安。

怎么又和我这个少主的手下败将扯上关系了?

常曦忽然仰头大笑,笑的捧腹,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向青龙王和一直关注他的的白玉龙王递去个抱歉的眼神,语气轻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老家伙没话说了就开始挑我境界上的短板,说到底妖界还是弱肉强食,得看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硬,谁才有道理,多谢你们给我上的这么生动一堂课。”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够不够格!”

常曦语气骤然森冷,宛如星空般深邃的眼眸只在顷刻间变成金黄竖瞳,狰狞的煞气纹路攀附上他的脸庞,在眉心处凝结出一道紫色印记,身上弥漫的厚重金色龙威如决堤洪水倾覆,将宽广的龙王殿中心区域变成一片黏稠的金黄汪洋!

其余族人瞠目结舌,角龙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血脉不净的小子竟敢朝身为长老的他主动出手?!

常曦趁自以为是角龙王只刚刚反应过来,猎猎作响的黑袍直接拉扯出一长串金色残影,势可摧城的一脚狠狠贯在漆金玉柱上,近乎五百万斤的恐怖力道和无上龙威相互作用,直接将这根代表角龙一脉长老门面的玉柱踢断成两截。

惊怒交加的角龙王一时间急火攻心,将族内所谓不可逾越的尊卑抛在脑后,龙尾上片片龙鳞炸起,妖力聚集,划空酝酿出神龙摆尾的独门神通,朝向常曦当头裹挟天威砸下!

武侠小说中所提及的神龙摆尾不过一些俗世武夫的技击技巧,但真正由半步神游境的龙族施展时,那种覆盖整个视野的宽大龙尾裹挟电闪雷鸣如山岳倾倒时,那种无与伦比的震慑和视觉冲击,就能轻易让旁观者心神为之久久震动,自然就更不用提那身在龙尾鞭击下的可怜人了。

几百丈玉柱下渺小如蝼蚁的常曦气机沸腾如油锅,脚下硬过精金玄铁的地面很快皲裂成蛛网模样。

常曦眼中没有一点其余三脉长老希望看到的畏惧。

地面寸寸下沉,气机却在节节攀升,很快就攀升到穷尽化神境所能的顶峰,比起之前的半步炼虚境还要强上几分。

虽然仍距离他认知中的炼虚境有很大差距。

但,已经足够了。



第571章 龙王殿少主显威,化龙池英灵赐缘(二)

龙王殿一直以来都是北疆偌大龙巢中可排进前三甲的圣地之一,就如同俗世皇宫中的议事大殿般,多少年来风平浪静,光怪陆离的人和事虽也发生不少,但最多也只是哪位长老气的骂娘跳脚罢了,仅此而已。

但如同像今日这般大打出手,在龙族历史上闻所未闻。

昔日领着常曦在修仙路上蹒跚学步的藏道峰莫老曾经不止一次警醒他,如果日后遇上境界修为远超自己的强敌,首先第一点就不能胆怯,一旦心中有了对死亡的畏惧,那么之后的架也就不用再打了,老老实实的认命就好。如果想以弱胜强,就必须在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强者面对修为远逊于他的修士或多或少都有恃无恐,只要全力突破这个薄弱点,一直压着他打,不要给他半点喘过气和缓过劲来的机会,说不定就能够实现逆转反击,化不可能为可能!

常曦对此深以为然,他牢记莫老当年对他教诲中的每一句每一字,正是因为他始终铭记于心,才能一路走到这里。

常曦怒喝一声如平地下惊雷炸起,让角龙王有一瞬脑海空白,下一刻角龙王就看到自己神龙摆尾的神通砸在那黑袍男子身上,虽是惊起不小的波澜,但让他意外的是那年轻人竟然硬生生以血肉之躯,抗住了这势如泰山倾倒的一击!

角龙王有一瞬看清常曦透体而出的喷薄金光,失声呓语道:“那是…神龙老祖他老人家的龙骨…?”

龙王殿中出现了任谁也不曾想象到的惊天一幕。

在妖界北疆绝对称得上赫赫有名的角龙王,竟被一个年轻后辈反手抓住了龙尾,直接被拖上高空,那看起来不比芝麻粒更大些的黑袍青年体内爆发出让整个龙族为之心惊的伟力,将对他出言不逊的角龙王一个过肩摔,狠狠摔在地上!

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鹰眼角狂跳,白小双微微施脂的檀口大张,青雉已经呆如泥塑,其余四脉号称最优异的子弟早已经被吓的小心脏不争气的砰砰直跳!

尤其是角龙一脉的那名额生双角的青年见到敬若神明的老祖被狼狈摔倒在地,险些吓尿裤子,开始后怕初见时的他们竟然还敢对少主不敬,现在想想根本就是死里逃生啊!

常曦根本没打算给这只不晓得什么叫祸从口出的角龙王换气再登楼的机会,巨龙龙躯刚坠地砸出巨响,将龙皇不灭体催动到极致宛如一轮太阳的他凌空而立,腰间月虹剑和洞幽剑齐齐出鞘,在龙王殿上空拉扯出黑白分明的剑光。

天龙王、应龙王和磐龙王见到这一幕,诧异之余互视一眼,下一刻就准备齐齐出手擒拿这龙族不肖子弟,谁知三条巨龙刚想有所行动,就被一位青衫老者拦住了去路。六脉中修为最为拔尖的天龙王龙眸紧缩,刚想直接越过青龙王的阻拦,却又有一名端庄美妇不请自到,拦住了天龙王的去路。

天龙王语气冷漠的开口道:“你们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就这样看着那臭小子将龙王殿搅的乌烟瘴气不成?”

在六脉中实力稳居第二的青龙王没有挪开身子的意思,“少主归来已成定势,神龙老祖之前也说过此子若能归族,日后必成大器。我观此子有勇有谋,实力不俗,的确为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等绝不可再做傻事,将此子拒之门外的!”

恨族内不争的青龙王体内令天地震动的威严气势散开,与天龙王勉强分庭抗礼。天龙王冷哼一声,再看向本体是白玉龙王的端庄美妇,淡淡道:“白令霜,你也是这么想的?”

天龙一脉的强大,绝非青龙一脉和白玉龙一脉可以与之媲美。端庄美妇并未正面回答,而是遥指向此刻如一柄绝世利剑的常曦,苦口婆心道:“小妹自知不是大哥你的对手,但小妹还是恳请大哥仔细內视少主体内骨骼再做定论!”

天龙王皱起眉头,强横的神念全开,将常曦里里外外审视了个赶紧,当他的视线落在那副通体散发出古老洪荒气息的金灿骨骼时,一直冷漠的眼神顷刻间变得精彩起来,怔怔道:“老祖宗竟然连自己身上最珍贵的至尊龙骨都给了他?”

身旁应龙王和磐龙王顿时再没了之前义愤填膺的模样。这至尊龙骨据说是化龙池中凝聚万千本源精华与龙族气运的存在,也是神龙老祖当年之所以能够飞升仙界最重要的倚仗之一。至尊龙骨神秘莫测,威能无穷,龙族自诞生以来至今仅此一副,唯有衔烛之龙在几万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在化龙池中无意融合,才造就了如今的神龙之躯。

“至尊龙骨…至尊龙骨…”天龙王眼中纠结郁闷之色几度反复交替。他想不明白,这无比孱弱的人族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够容纳的下那副夺天地之造化的至尊龙骨?

脚踩长空的常曦面目模糊,浮游在侧的黑白双剑当空以两色剑光交织出阴阳生死之阵,双臂左右开弓,各自施展起两套路数完全迥异的剑法。不光是十指间电闪雷鸣,整个伟岸身躯都笼罩在辉煌夺目的金光紫气中。

一眼金黄竖瞳一眼银十字星,煞气凝结的羽翼背后是高高盘踞起的金龙虚影,头顶上是连同天地的紫金气运柱。

某人恍恍惚惚如谪仙降世,某龙凄凄惨惨如搁浅游蛟。

常曦一手人皇六道,一手禁剑诀中的焚寂式,左右开弓。

既然要为人族长脸,那我就用人族剑道让你们开开眼。

被少主以巨力摔在龙王殿中的角龙王自然心有不甘,他修行千万载,如何能向一个骨龄只有二三十的年轻人低头?但当他准备负隅抵抗时,才发现那股贯透他全身的巨力中有着一股力道不在百万斤之下的暗劲游走他体内深处。这些暗劲对他模拟出人族经络周天运转的模式极为熟稔,轻车熟路的让他运起神通法术胎死腹中。虽然角龙王很快用沛然血气冲散了这如跗骨之蛆的暗劲,但战机转瞬即逝,为时已晚了。

角龙王面对头顶上凌厉到让他心生危急的剑光,情急之下,龙首上巨大的紫色龙角猛然变化,变成一杆粗有殿柱通体萦绕紫色雷电的巨大龙枪,龙枪上道道晦涩艰深的云纹缠绕,只一眼看去就能让人心底横生锐利划体的锋利感!

龙枪携带角龙王满腔不甘与愤怒贯向苍穹。

常曦嘴角再有冷笑,骤然发难,双剑齐下!



第572章 龙王殿少主显威,化龙池英灵赐缘(三)

紫雷云纹龙枪撞上焚寂式,撞出如大江浪潮冲岸的骇人声势。针尖对麦芒,紫雷与剑光互不相让,当空震出刺眼光火,气浪则是将地上漆金玉柱的碎片彻底碾碎成粉末。

常曦喉头一甜,继而目露凶光,因为他看见角龙王强大已如实质的神念已然幻化成巨人模样,双手握住龙枪,要以横扫千军之势头将这个不请自来的年轻人砸烂脑袋,但不曾想到那杆龙枪却纹丝不动,被焚寂式赤红十字的剑尖压制。

龙威弥漫的百丈巨人身形一阵颤抖。

人族流落妖界,传承十断七八,以咸阳城为首的人族中也虽然也曾有过炼虚境的剑仙,但无奈修行传承已断,且修行的剑法也并非师出名门,再加上人族初临妖界,以攻击性术法见长的剑修每每冲锋在前,死伤惨重,让本就数量不多的剑仙们很快就此销声匿迹,此后妖界各族对人族所谓千百年都憋出不来一个的所谓剑修更是嗤之以鼻,让剑道蒙尘。

那我今日就让你们瞧瞧何为泱泱九州剑道巅峰的光彩!

常曦左臂下青筋暴起,皮肤骤然皲裂,金色鲜血流溢,强如禁剑诀的焚寂式再向下一寸又一寸。随着常曦五指加重力道,赤红十字将紫雷云纹长枪当场寸寸刺碎成虚无,连同那身高百丈由神念具现化的巨人也在赤红十字下一命呜呼。

两剑去一,犹剩人皇六道,常曦背后仰首高亢的金龙虚影上再有人皇北斗浮现短短一瞬,让龙王殿中此刻修为最高的天龙王眼皮都有不由自主的一跳,那女子人影是什么?!

人皇与神龙之威齐下,让角龙王双眼中再无颜色。

常曦的黑袍随剑气猎猎作响,如一尾划破天际的流星坠下,手中威势愈涨愈烈的人皇六道剑式将他体内灵力与剑意榨取的一滴不剩,只剩下丹田中的黑白莲台仍在飞速旋转,源源不断生出生死阴阳之意。

龙王殿外围席位上双目通红的阿鹰被青雉和白小双死死按在座位上,他们可是太清楚前者完全就是和少主一个脾气,若不在这里将阿鹰按住,下一秒他就敢对角龙王出手!

被人皇剑道神通死死锁定和被王上本源龙威压制的角龙王这才真切感受到危机临头,直到此刻才追悔莫及。

白令霜直视头顶那正飞速坠下的六柄剑意肃杀的巨剑和那袭引出这一幕惊天动地的黑袍,她真真切切的能够感受道这位少主此刻满腔横生的杀意。这种感觉她是能够切身体会的,换做其他人被别人当面羞辱自己的种族,任谁都会横生杀意。角龙王虽然是他们六脉中修为最低又是最口无遮拦的一位,又撞上这么一位脾性如雷火的少主,是他自己倒霉。但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啊!

正当她纠结要不要唱这个黑脸角色时,身旁青龙王已经掠飞出去挡在那六柄巨剑下,青衫老者拱手谏言道:“望少主开恩,莫要大开杀戒。角龙王冲撞在前,但罪不至死啊!”

面目模糊一片紫金的常曦顷刻间恢复棱角分明的脸庞,六道错分,划过青龙王身侧,六柄巨剑上的剑势开始消散,避开角龙王庞大的身躯,轰隆一道道利剑插入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六柄巨剑将角龙王封锁其中,下一刻六剑上就有光华升起,彼此联袂成线条汇聚,顷刻间就围成玄妙阵法。

面色从紫金变成苍白的常曦脚步有些踉跄,咳出两口触目惊心的金色血液,随手用袖抹去,这两式绝对有资格问鼎人族剑道巅峰的剑术神通几乎将他彻底榨干。

他无视龙王殿外围族人们敬畏的目光,背靠那由剑意凝聚成实质的巨剑,缓缓滑坐,看着阵法中角龙王扭动的巨大身躯,却悄悄攥紧了拳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别看他两式剑道神通尽出,险些把自己榨成人干,但距离想要击杀角龙王的程度,还是差了很远很远。半步炼虚境,归根结底还是化神境的范畴,再强也比不上真正的炼虚境。之所以他能让堂堂一脉之主的角龙王生出下一秒就要横死剑下的错觉,主要还是依靠的他仅次于衔烛之龙的王上血脉威压罢了。

青龙王长舒一口气,力可摧碑的一脚踢在不争气的角龙王屁股上,恶狠狠道:“还不向少主道歉请罪,等着被削?”

角龙王早已经没了当初的锐气,虽说心底肯定不是百分百的服气,但还是拖着巨大身躯顶着阵法禁制的压迫勉强站起来,朝向常曦连连作揖。

常曦视线越过青龙王和白玉龙王,最后落在了显然有着最终话语权的天龙王身上,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请问我现在有资格了吗?”

天龙王脸上没有了一开始的不近人情,良久不语,两人就这么一直对视,谁也不曾率先移开视线,仿佛较劲一般。直到最后,天龙王终于没有再固守己见,选择相信神龙老祖的眼光,可谓打破了千万年来龙族的铁律族规。

天龙王点了点头,嘴角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欣赏之意。

正当天龙王想对常曦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这方才真可谓大展神威的小子头颅一歪,竟靠着巨剑睡着了?

巨剑失去剑意支撑,哗啦一声崩碎成剑气碎片,身为白玉龙王的端庄美妇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常曦,没让我们这位方才力克角龙王的年轻少主出糗。

白令霜已为人母,此刻母性泛滥,忍不住轻轻擦拭起这和她女儿年龄差不多大的少主脸上血污。应龙王和磐龙王面面相觑,他们心底也早被先前的震撼填满。他们之前之所以决定不出手,就是想看看这位从人界人族远道而来的“混血儿”究竟有没有那份能耐,可以肩负起身为少主的重担。

现在看起来,此子的确有资格承担起这声少主的称呼。

青龙王看着因力竭而陷入昏睡的常曦,苦笑一声,对白令霜道:“眼下看来,这议会是开不下去了。我青龙山附近青雉时常练兵,很是吵杂,不利于少主静养,不如就由你带回白玉潭代为照顾少主吧,等少主醒后我们再做商讨决定。”

白令霜轻轻嗯了一声,唤回外围席位上的女儿白小双,双双先行离开龙王殿。



第573章 龙王殿少主显威,化龙池英灵赐缘(四)

想要对抗角龙王这等半步神游境的存在,常曦比起对抗白虎族的烬木长老和万仙门曾久河时都要更费心费力。

其将龙威和灵力分而运之再融合的效果虽不可谓不强,但过于激进的超负荷运转方式对经脉的损伤还是显而易见。而且他又近乎压榨寿命强行催动两式剑道神通的行为,早已将他体内煮成了一锅乱粥,换做常人恐怕早就当场毙命了。

但他知道,只要他在角龙王面前展露出一点颓势,就会再不得翻身机会。与比自己强大数倍乃至数十倍的敌人交手时,心理博弈的残酷和致命程度,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比肉体上的互搏厮杀还要来的凶险百倍,一着不慎即满盘皆输。

之前他在以蛮力破去那杆紫雷云纹龙枪时,就险些被逆流而上的血液呛住,好在他及时强咽下,才没中断大好剑势。

深陷梦乡的常曦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正在向自己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言辞抗议,让他以后不要再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毕竟哪怕是龙皇不灭体,也是有着自己的极限,更何况还是未经升华只是自己摸索出来的龙皇不灭体,只能算得上是登堂入室,但距离登峰造极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次四肢百骸和经脉的受损虽有些严重,但龙族王上的本源之力所拥有的强大的恢复能力尚在,不出几日功夫静养,应该就可以初步痊愈了。

“啪!”

然后常曦就清楚的感知到一张热乎乎又湿漉漉的东西砸在了自己脸上。他泥丸宫中的神念似乎受到周围某种影响,无法对周围进行探测。此刻这双眼皮又仿佛重有千钧,想要睁开,难度不亚于再和角龙王打上一场。

一阵极为好闻的幽香透过那又热又湿的东西钻进常曦的口鼻,紧接着那张热乎玩意就开始在他的脸上移动起来。

常曦这才知道是有人在给他擦脸。

只不过这擦脸的力道着实有些骇人听闻,给他擦脸的家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下手那叫一个重。常曦不知怎么得,就想起小时候自己在雨后滚了一地泥巴,被老爹捉去搓澡,那力气大得,搓完澡他人都瘦了两三斤。一斤皮,两斤泥。

常曦只觉得此刻这给他“好心”擦脸的人力气可比搓澡厉害多了,这要换了个正常人,怕是整张脸皮都给搓没了。他在感叹自己身下这张床真是结实的惊天动地之余,在心底高声呐喊,敢情这人以为自己是在给城墙刷漆呢?

那股幽香钻进常曦体内深处,莫名的加快了他王上本源的流动速度,让他伤势恢复的速度大为增加。当那给他擦脸的人第三十七次“不小心”捅进他鼻孔后,常曦终于睁开眼帘,眼光凶恶凶恶的,打算瞧瞧究竟是谁的擦脸功夫这么棒!

然后凶神恶煞的他就与怔住的白小双四目相对。

白小双见常曦真被她给搓醒了,兴奋的小脸彤红着道:“娘的办法真好用,这人族用热毛巾搓脸的法子真好使!”

常曦坐起身来,对这位心性着实活泼洒脱的白玉龙一脉的天骄报以呵呵,没好气的道:“那可不?我这要再不醒来,别说鼻子被你捅穿了,整张脸都要被你搓没了。”

白小双看着手中那张极耐高温的热毛巾上还留有金血,连忙不好意思藏在身后,一脸萌态的不好意思道:“我以前从来没给别人搓过脸啦,力气掌握不好,少主您别介意呀!”

面对白小双这样一名极为养眼的龙族女子,常曦自然也没打算继续责备她。像她这样自幼生活在四神兽族中的天之骄子,能够放下架子晓得照顾别人,那就已经是顶了天的福分了,还能再要求她更多吗?知足吧!

觉得身体好受很多,不再如之前那么难受的常曦问自己昏睡了几天,从白小双嘴中得知已经过去两天两夜。

常曦闻言微微一怔,以他的经验和计算,自己这种超负荷运转灵力剑意和龙息所造成的虚弱后遗症,最少也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才能修复,这次怎么恢复的速度会这么快?

常曦忽然抽了抽鼻子,果不其然再次闻到了那股异常好闻的香味,只闻一缕,就让他体内的本源流速再加快,他下意识的看向白小双,脱口而出道:“是你身上的香味吗?”

白小双嗯的疑惑一声,微微怔住,但旋即羞红了脸颊,连连摆手道:“少主你误会了,不是我身上的香味,是这个。”

白小双指向卧室角落几株鲜艳怒放如龙盘大地的花儿。

“这些花叫做桫椤龙茑,是北疆地域中一种古老的植株。桫椤龙茑的花香能够激发出龙族体内的本源之力,多用于疗伤和突破境界桎梏,整个龙族中也只仅存有十八株呢!”

白小双展露笑颜道:“娘亲说只要有桫椤龙茑,少主您体内伤势的痊愈速度就一定可以大大加快的。”

“让白玉龙王和你费心了。”常曦狠狠嗅了一口花香,再深吐一口气,桫椤龙茑的幽幽花香泌如心肺,带动起本源的奔放活力,让他浑身舒泰,宛如置身于母亲温暖的环抱之中。

白小双领着常曦走出卧室,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幅绝美的山河画卷。壮观如天上星河的瀑布垂挂青山岩壁,飞流直下三千尺,坠入一汪水汽氤氲的潭水中,溅起白玉色泽的潭水。深不知几千丈的潭水周围,有许多鳞甲洁白如玉的龙族子弟吸纳天地中的妖力精华。放眼望去,雌龙居多。

这里就是龙族中赫赫有名的白玉龙一脉领地,白玉潭。

在潭水边修行的白玉龙子弟留意到白小双,尤其是注意到她身后那当日力克角龙王的少主时,皆是心底一惊,刚想纷纷起身行礼,却很快看见那动辄敢对角龙王出手的少主向她们抬手摁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别管他,继续修炼。

常曦眼角微眯,他隐约可以感觉到这些白玉龙子弟似乎正在汲取天上的皎月精华,每汲取一缕皎月精华,她们身上的洁白鳞甲就愈发明亮一分。只因为此刻天上有双日高悬,遮蔽了月光,使得修炼效果大打折扣。

这倒是和老爷子留给他的记忆有些不相符,常曦说出心中所想,从白小双那得到了印证,她解释道:“以前咱们白玉龙一脉是不修炼皎月之力的,依靠的是白玉潭中独有的提炼出的玄重水。但因为随着白玉龙一脉高阶弟子修为的增长,对玄重水的需求可谓是成几何倍数的增长。玄重水供不应求,只得作为战略储备储藏起来,改为修炼皎月之力。”

白小双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无奈道:“虽然到了夜晚才是吸收皎月之力的最好时间段,但白天的时间总不能这样白白浪费吧?所以我们这一脉白天不得不顶着烈日修炼。”

白小双皱了皱精致的琼鼻,抱怨道:“我这好不容易修炼来的白嫩皮肤,都快被那毒太阳给晒黑了!”



第574章 龙王殿少主显威,化龙池英灵赐缘(五)

常曦将视线从白小双风景这边独好的蛮腰翘臀上挪开,抬头望向白玉潭瀑布千仞峭壁的高处,敏锐察觉到高处有道熟悉的气息,嘴角弯起道:“你娘亲是不是在那上面等我?”

白小双浑然不知自己的玲珑身段已经被身后的“登徒子”仔仔细细给审视了个遍,转身点头微笑,比那色彩斑斓的桫椤龙茑更加美艳动人,调皮道:“又被少主您猜中啦!”

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活泼劲的白小双玉手遮烈阳,手指指向瀑布顶端道:“白玉潭上是娘亲修炼的地方,那里寻常族人不得靠近。娘亲说只要少主您醒了,就让我带您过去。”

常曦点了点头,让白小双在前带路。

上白玉潭顶的路是条由青金石铺就的几千级磅礴石阶,但生性跳脱活泼的白小双根本不爱正儿八经的走路,也不直接御空飞行,而是不用妖力,领着常曦穿行在瀑布旁一块块露水湿重的奇峰怪石上,一路上蹦蹦跳跳。

当围坐在白玉潭边的白玉龙一脉弟子听到瀑布高处响起一阵阵兴奋欢呼的声音,抬头看去,则是刚好看到白小双紧拽着一根青藤跃过一道山涧。这些白玉龙一脉的弟子纷纷露出会心的笑容,显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但当他们看到那前两日只用两剑就让角龙王臣服的“凶残”少主也拽着一根青藤跟在白小双身后,脸上表情顿时变得精彩万分起来。

常曦不用灵力,身形却比起白小双要更加灵动的穿梭在山崖间的密林和怪石上。他自幼在山里长大,是个自己能在山里待上几天几夜也不会饿肚子的厉害家伙。他也曾经独自一人,只带着一张弓一柄剑横穿万里河山只求踏上修仙路。

只有等夜深人静时,他才有时间回首过去。

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长大,已经走出很远很远了。

常曦一时间如同梦回当年,忍不住高兴的仰首长啸,一如当年老爹第一次带他见识到山林之广的开心模样。

白小双看着身旁不禁真情流露的常曦,美眸顾盼生辉,比起前两日威风鼎鼎震慑六脉的少主,她更喜欢现在的他。

距离瀑布顶端最后一段无处借力的光滑峭壁,常曦拉过白小双的手,在后者的惊呼中,一道澎湃劲力爆发在常曦脚底,让他带着白小双如炮弹般突破音障,直入天际,最后稳稳的落在了峭壁之上。白小双站稳脚跟后,风情独到的她连甩出一记白眼这般简单动作,也能瞪出别样诱人的韵味来。

“小双,不得对少主无礼。”正当白小双不依不饶的扑到常曦身上时,一道略显威仪的声音响起,赫然是白玉龙王。

常曦只用一根手指抵在白小双眉心,就让后者的张牙舞爪变成无用功。直到听到娘亲的呵斥,白小双这才没有继续没大没小的缠着常曦,两边腮帮子气的鼓鼓的,朝常曦做了个自认为足够凶狠但实则滑稽的鬼脸,露出两颗俏皮虎牙。

常曦捧腹大笑,真是个活泼的小姑娘。有她在,倒是为这阶级森严制度腐朽的龙族增添了一抹不一样的动人风景。

常曦随白玉龙王白令霜的指引,落坐在悬崖峭壁上的一座角亭中,角亭下瀑布水花飞溅,在阳光下映射出一道道绚丽彩虹,视野宽广到可以将整片白玉潭的景致尽收眼底。

白令霜挽过鬓角发丝,熟透如水蜜桃的丰腴身子恭敬跪坐,宽过双肩的丰满臀部垫在双腿上,无形中挤压出一个能叫男人口干舌燥的饱满弧线。若自背后看去,与那藤上葫芦的模样竟是如出一辙,赫然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的人族坐姿。

迥异于其女白小双的机灵活泼,白令霜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成熟风情。她煮沸一壶清澈潭水,浇滚在茶杯中几片碧绿叶子上,顿时茶香扑鼻,浓香四溢,说是神龙老祖回族后亲手教她的人族礼仪。

她递出一杯香茶,柔柔笑着道:“少主肉身成圣,只短短两日就得以痊愈,大大超出了我等预计啊。”

“所谓修仙修道,有人重修心,我则修体魄,要是没有副能抗揍的身子,哪里能够走到这里?不过也多亏了你那株桫椤龙茑,要不然我可好不了这么快。”常曦接过温暖手心的泥塑茶杯,轻轻抿一口,满口生津。他看向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瀑布,面带追忆的道:“当初老爷子在人界所住的地方叫做青龙潭,格局就和你这白玉潭几乎是一模一样。”

白令霜掩嘴微笑,没有半分平日里白玉龙王威仪莫测的姿态,笑着道:“不瞒少主,在我的印象中,神龙老祖在我尚且年幼时就经常来白玉潭呢,可能正是因为记忆深刻,才将人界那处青龙潭打造成了他老人家记忆中的模样吧。”

白玉龙王瞧了眼远处把两只白嫩脚丫荡在河水里的白小双,视线再落回到常曦身上,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不禁露出一丝丈母娘打量女婿时才有的神色,小声道:“这两日我让小女贴身伺候少主您,就是不知道小双伺候的可还上心?”

常曦下意识揉了揉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脸皮,大度笑道:“小双这两日照顾的很细心体贴,白姨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一声白姨让白令霜心花怒放,心底道大家都张着嘴巴,为何偏偏就少主说的话这般暖人心窝?之前以为身怀神龙老祖之骨和王上血脉的少主就算不是她想象中的桀骜不驯,心想少主在正面击败角龙王后,至少也该是心高气傲,谁曾想还能听到少主喊她一声姨,这品行该是何等的恭谦?

白令霜有一瞬恍悟,隐隐有些明白为何之前也对人族并不怎么感冒的神龙老祖回族,对人族的态度大为改观。

或许人族的确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弊病,但她曾和青龙王同赴龙皇祠,听回族后的神龙老祖悠悠讲起他在仙界天庭,与苍穹之上静静旁观人族漫漫几千年的蹉跎岁月,看着这支弱小不被看好的种族,于微末中崛起,在荒芜中前行。

注定从一开始就弱势的人族,没有天上神仙们移山填海的力量,没有魔族和妖兽不断再生的强健体魄,只能跟老鼠一样在大地上躲藏,在巍巍天地的夹缝中挣扎求存。

在神魔乱舞的上古时代求得生存,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无数人跋山涉水只为后人开辟新的家园,他们自知无法逃过生老病死,用尽短短几十年甚至不如四神兽族一次闭关的时间刻苦学习,只为把知识能够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曾有名为姬轩辕的人族领袖得道可升仙,却望天门而不入,只因他割舍不下对那片大地的热爱,不忍独自一人得道升仙而抛弃仍深陷水火的族人。于是他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可以位列仙班的天大机缘,不惜以一己之力与命运抗争,也誓要为人族争出个万年延续。

在修建天鼓恳请上界仙人出手援救无果后,这位被后世尊为人皇之一的男子向天喊道:“我人族此后再不靠旁人,人族以人族自己的力量,立于天地之间,活得昂首阔步!”

而后的千百年来,无数的文明、无数人的走在这条路上,挣扎、活着、探索,然后死去,所得渺小。但偏偏就是这些在龙族眼中不比蜉蝣的脆弱生命,竟真就这样顽强的坚持了下来,一代人接着一代人,薪火传承从未熄灭。

不知为什么,白令霜此刻再看这名面向她带着浅浅微笑的年轻人,在他身后似乎缓缓铺开了一卷由天人执笔的锦绣画卷,满满的都是熠熠生辉又荡气回肠的人族历史篇章。

就算人族没有龙族这样所谓高贵的血脉,但他们却拥有比所谓血脉更重要的东西,有其他种族都没有的一种气节。

一种名为谦逊,独属于人族的悠久传承不经意体现。

常曦自然想不到他简简单单一声白姨,能让堂堂白玉龙王联想到如此之多,这倒也从侧面证明了女子的心思细腻。他轻声问道:“我之前有听青龙王提起过,老爷子现在正在龙皇祠中闭关疗伤。但据我所知,老爷子疗伤的时日已不断,我怕他老人家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我能进去看一看吗?”

“不行的。”白令霜从思绪中缓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自老祖封闭龙皇祠在其中疗伤后,我们也非常担心他的安危和目前情况,不是没想过进去一探究竟,但龙皇祠现在被本源力量所包裹,以我们的血脉是没有办法进入其中的…”

说着说着,白令霜忽然楞了一下,因为她猛然间想到了,环伺在龙皇祠外的那股强大的本源力量,不正是王上血脉的本源之力吗?如此一来的话,少主岂不是就可以进入其中,一探神龙老祖目前的伤势了?

常曦看到白玉龙王脸上神情几度变幻不定,出声问道:“白姨,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很快白令霜还是摇了摇头道,“少主,您虽然现在有着和神龙老祖一样的王上血脉,但您的血脉还没有完全觉醒,以您目前的程度,接近龙皇祠倒是没有大碍,但是绝对无法进入龙皇祠的。”

常曦眉头紧蹙,之前他在黄泉界的罗酆山下初步凝练出龙皇不灭体的雏形时,就隐约感觉到了自己血脉的确已经被自己开发出不小的潜能。但在骨髓深处,还蛰伏有着一股能令他心悸的恐怖力量。这种深藏在骨骼深处的力量,哪怕是在罗酆山下被地火岩浆连续炙烤数月,也只能激发出仅仅百分之一二的力量。这就好像漂浮在海洋上的冰山,表面看上去就已经足够骇人,但谁又能想到隐藏在海面之下的冰山体积,竟是远远超过漂浮在海面之上的雄奇。

常曦沉思良久,与面前的端庄美妇四目相对,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看来在此之前,我需要先走一趟化龙池了。”

白令霜丰润的嘴角顿时弯起,如施脂明月,点头赞同,“少主所言即是我所想,以少主的天人之姿,想必进入化龙池后必然能大有斩获的。”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我就去那化龙池试上一试。”常曦当即站起身来,雷厉风行的性子哪允许他荒废时日,要知道人族和魔族的战事迫在眉睫,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

“也好,就按少主您说的办。”白令霜真是越看常曦越觉得喜欢,男人办事就该不拖泥带水。自己女儿也该到所谓人族嘴中谈婚论嫁的年龄,本来瞧青龙一脉的青雉倒勉强能入她的法眼,但随着常曦的横空出世,这还用得着挑吗?

白令霜道:“那就让小双带少主您先行前往化龙池处,我先去通知今日值守化龙池的族人开启禁制,稍后就来。”

远处一边嬉闹河水一边把耳朵高高竖起的白小双欢呼一声,终于又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用顶着太阳修炼咯!

在白小双一路欢声笑语的带领下,两人向着龙巢核心一处僻静山谷飞去。随着他前两日的声名鹊起,此刻随处可见的巨龙身影在飞过两人身旁时,无不敬畏的垂下高傲龙首。

“少主,我们快到了。”随着接近那座化龙池所在的山谷,白小双脸上的嬉闹神色微微肃敛,显然这化龙池对于龙族各脉族人而言,这里是比龙王殿还要神圣的地方。

化龙池周围是四面环山的盆地,上空则设有禁空禁制,两人落下身形在山谷外,从这里可以遥遥看见山谷上的天空景致,被升腾的氤氲气息所完全扭曲,令人啧啧称奇。

白小双深吸一口气,双肩抖去周围黏稠空气中的压力,光洁如玉的脸颊上浮现出片片细密龙鳞,向着山谷中仅有的一条碎石小径走了过去。

小径只有不到五百级石阶,但每踏上一级,肩膀上压力就会更重一分。小径旁的植株和岩壁显然是常年受到化龙池中淡淡龙之本源的影响,竟生长成鳞甲模样。且随着石阶愈发向上,鳞甲的模样则越逼真,形状也愈发锐利。

白小双虽是一条雌龙,还是六脉中并不是很擅长争斗的白玉龙一脉,但她平常喜爱嬉戏玩耍的表面下,实则有着一颗绝不输给任何男子的坚韧心脏,她一声不吭的顶着远超化神境威压的力道一步步向上,曼妙的身形此刻那般挺拔。

常曦看着无声向他展露坚毅一面的白小双,微微动容。

矗立化龙池外的两尊威严青龙雕像默默看着两人登山。

一身皎白劲装的白小双踏上最后一块石阶,威压顿时消散于无形。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等抹去额头上的细密汗水,指向山谷中的腹地,开心道:“少主你看,那就是化龙池!”



第575章 龙王殿少主显威,化龙池英灵赐缘(六)

常曦举目望去,眼前所见山谷腹地中,是一片巨大的黑色幽潭,准确的说应该是两片,两片黑色幽潭彼此相抱相融。

看上去竟是有些像是陨石坑。

白小双衣襟微微汗湿,紧贴娇躯,勾勒出妙不可言的高低起伏,她抹去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解释道:“以前听娘亲和我说过,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洪荒时期,曾经有两块天外陨石落入龙巢,陨石威力巨大,就砸出两座一大一小的深坑。而后当时族内的前辈们就发现这两座深坑中蕴藏有神秘力量,可以淬炼和激发出龙躯内深层次的力量,于是就保护起来,而后更是有数十位前辈乃至几代族长不葬龙冢,而是选择坐化在化龙池中,欲将自己最后的本源之力造福后代。”

“小一些的是化形池,大一些的是化龙池。”白小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自己站在常曦身边,就会莫名觉得心情雀跃,她看向化形池,里面有不到百丈龙身长的族内弟子正在苦捱化形之苦,笑着说道:“化形池可以帮助雏龙们蜕鳞化形,但对少主您就没有一点用处了,只有进入化龙池才能进一步觉醒您体内本源之力的。”

常曦在一旁听得很认真。尽管这些东西在衔烛之龙留给他的记忆传承中早已烂熟于心,但是他依旧愿意听白小双在他身旁不厌其烦的讲解。她虽是龙族,但好似生了副百灵鸟的嗓子,说话灵动悦耳,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常曦随白小双指尖方向望去,只见化龙池上空有一道若影若现的光幕倒扣,将化龙池中升腾起的波动吸收,继而以降雨等方式将能量反哺回去。

这样既保证了化龙池中近乎实质的扭曲能量不会外泄,也使得化龙池周围自成了一方循环不断的独特生态体系。

很快,常曦见到那道覆盖整个化龙池的光幕开始渐渐消散,只光幕裂开一道仅容几人并肩宽大小的裂缝,里面阵阵可以扭曲视线的恐怖能量就呼啸成风,竟隐隐生出龙吟音。

常曦暗暗咋舌,这化龙池的玄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白小双扭头看向常曦,对上他那双不可方物的金灿眸子,轻快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少主,您虽然身负神龙老祖的王上血脉和至尊龙骨,但化龙池中蕴含的能量实在过于浩瀚磅礴,血脉越纯、境界越高的龙族虽然受益更多,但同时受到的痛苦也会成几何倍数的提升。一旦承受不住痛苦而昏迷,那就会被化龙池彻底融去血肉,成为化龙池的养料!”

常曦看着白小双满是关切的脸庞,笑了笑,上前一步,捏了捏她的精致脸蛋,嘴角故作轻挑道:“能不能对你家少主多些信心?身为男人,可万万不能说自己不行的。”

白小双瞪大眼睛,不等她从被揩油的事实中反应过来,常曦就已经脚底抹油,纵身上青天,径直向化龙池方向掠去。

化龙池每隔许多年才会在特定的时间开启,眼下这不合常理的开启,使得偌大龙巢数万里之内都响起了阵阵饱含历史沧桑的龙吟之声。不只是化形池中正在承受化形之苦的雏龙们心神震动,龙族六脉中那几位元老和在苍茫大地中隐居的老怪们,都在此刻一一现身。

接到白小双神念传音的阿鹰也在第一时间赶到,大大咧咧的站在了青龙王身边,朝常曦所在的方向一直用力挥手。

高冷的天龙王看向素手捧心望向化龙池方向一动不动的白小双,心底叹一声女大不中留,皱眉同身旁堪堪赶到的白玉龙王道:“是你开启的化龙池禁制?”

白令霜揽过女儿肩头,平静道:“少主说他想要进龙皇祠一探神龙老祖的伤势恢复的如何,想要通过老祖设下的禁制,少主就必须先要完全觉醒王上血脉的本源之力。”

天龙王闻言微微一愣,继而面色稍霁,极为难得的笑道:“能将神龙老祖的安危系于心上,此子不错。”

白令霜淡淡看了他一眼,“难不成常曦他现在还当不得你诚心诚意的一声少主?”

此刻也是人族模样的天龙王有嘴角有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就要看此子在化龙池中的表现如何了。”

常曦掠身在化龙池上空停下,肩胛骨咔嚓作响,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往下面按,显然这里龙息龙威的凝练程度已经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地步,不仅形如实质般的黏稠,就连风儿也根本吹不皱半分这异常沉重的黑色池水。

常曦面色肃然,一咬牙关,在周围无数龙族的注视下,一头扎进了化龙池中。

轰隆一声,常曦的身影消融在池水中,除去破开池水的那一瞬有声音传出,接下来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因为化龙池中此刻竟是宛如死寂一般的安静,仿佛方才那一袭黑袍身影从未出现过,如同人间蒸发。

但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诡异的平静很快被一声惊起的凄厉龙吟所打破。只见黑色深沉的化龙池内再起波澜,一道两百丈长的黄金巨龙身躯如同在油锅中翻滚起伏,龙吟声声嘶哑,仿佛受尽煎熬。

白小双的手心骤然攥紧,面无血色,她面露哀求的看向身旁娘亲,但白令霜一言不发,目光只死死盯住此刻俨然已是风起云涌的化龙池。

常曦从未感受过这种惨无人道的痛楚。

当他在扎进化龙池的一瞬,上一刻耳边的喧嚣就如同过往云烟般远去,剩下的就只有眼前无尽的黑暗。那种极致而黏稠的黑,就仿佛是天地初开时,混沌最初的颜色。

黑到不仅仅是遮蔽了视线,更像是蒙蔽了心。

很快随之而来的,就是化龙池中那狂暴到无边的能量。

蕴含九州真龙意的祭礼锦服几乎是眨眼就要被强大的能量撕成粉碎,常曦用最后的气力将祭礼锦服塞回储物袋,下一瞬就被黏稠如泥的黑色池水彻底将他淹没。

剧烈到几乎要将他活活撕成两半的痛楚,让他出于求生的强烈本能,直接妖化成龙族本体!

常曦的耳边全是仿佛热油浇滚在皮肉上的嗤嗤声,这种迥异于妖力灵力似乎是某种天外之力的能量无孔不入,疯狂寻找着他身上一切可以钻进去的地方。

常曦的百丈龙躯狠狠砸在化龙池的黑色池水上,动辄就是百万斤巨力,却诡异的砸不起超过半丈高的浪花。常曦的金色龙鳞之间,开始泌出一丝丝一缕缕的金色血液,随着他痛苦的甩动躯体,金色血液如同下雨般滴滴洒洒。

化龙池中那些能量开始透过龙鳞下钻进常曦体内,如同刀锋般将他体内经脉摧毁的七七八八。这些经脉是常曦当初在弘愿寺中领悟大金刚寂灭体时,自己凭借大毅力组织起来的全新的经脉走向。但此刻这些经脉似乎入不了这些奇异能量的法眼,统统都以蛮力摧毁,只留下遍地狼藉。

然而这些奇异能量的目标并不是这些“孱弱”的经脉,而是常曦体内那一根根金灿龙骨。这些能量彼此汇聚成一双大手模样缠上了骨骼,继而骤然齐齐发力,竟是打算就这样生生拆断他全身的骨头!

常曦仿佛能够听到,体内这一根根他亲手在罗酆山地火熔炉中练就的龙骨被折断再被碾碎成齑粉的声音。

他那引以为傲并帮助他渡过重重难关的的龙皇不灭体,竟就像个笑话,就此烟消云散!

常曦在意识渐渐远去中才明白,原来痛,可以这么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如潮水侵袭,一波接一波,似乎永无止境,常曦的龙躯剧烈抽搐的同时,可以看见他一对金黄龙眸中的金色正在渐渐消退,却而代之的是触目惊心的血丝。

他不懂,他不明白,这和衔烛之龙留他记忆中关于化龙池的种种描述根本大相径庭!

而这种非人痛楚,终于唤醒了常曦沉睡中的第二人格。

“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是在哪!”大梦初醒的第二人格也几乎在顷刻间险些被传入心神的巨大痛楚淹没,他看到常曦根本没法再回答他,就读取了常曦的记忆,才知道他现在正在龙巢中的化龙池深处。

百丈金龙的身上,再流不出一滴金血,已经变成红色的。

白小双早已泪如泉涌,一滴滴眼泪滚落,打湿了脸颊,她挣脱开娘亲的手,跌跌撞撞跑向化龙池,却被悄然关闭的一方禁制阻挡在外。她无助的沿着禁制跪倒,泣涕声嘶哑。

因为从来没有族人进入化龙池会沦落到这种悲惨境地。

阿鹰则更是直接,双目几乎渗出血来的他直接化身百丈巨鹰,不顾违反族规,施展神通狠狠撞击在化龙池外的禁制上,试图直接冲进去救回常曦。

当初他曾亲身体会过常曦血脉一点点消融的感觉,那一次他失去了大哥。而后常曦和他讲起过在黄泉之下的种种奇遇,让他感叹大哥就是大哥,天无绝人之路。

但此刻,他再一次感觉到常曦的血脉开始再度消融。

化龙池外两尊矗立的青龙雕像在此刻真真切切的活了过来,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阿鹰就地制伏并拖出禁制范围。阿鹰目呲欲裂,凄厉嘶吼到了嘴边成了哀求,“你们一个个都眼瞎了吗?大哥他快死了!他快死了!救救他啊!”

始终关注常曦能够取得何等进展的天龙王此刻也惊疑不定,似常曦这般全身龙骨被毁和龙血被抽干的现象,在龙族极为悠久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按理说化龙池的功用是进一步激发和觉醒族人体内更深层次的力量,可眼下化龙池中的那些能量则是直接摧毁了常曦赖以生存的根本,龙骨龙血尽毁,经脉俱断,不曾给过任何机会,这与夺人性命何异?

曾被常曦当众折损颜面的角龙王此刻也根本笑不出来,这曾经让无数族内大能实力更上一层楼的化龙池,眼下怎么好像变成了夺人性命的怪物?以往他们进入化龙池时,虽然痛楚极为强烈,但也能够实打实的感觉到骨骼深处的力量在一点一点的释放出来。所以哪怕剧痛难忍,但毕竟看得到自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就算那少主的王上血脉再强,也没道理会演变成现在这幅田地啊?

常曦胸膛间的万丈血海已经彻底干涸,高高盘踞的金龙像摇摇欲坠,同样承受痛苦折磨的第二人格此刻面目狰狞,但他忽然面露震惊之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浑身青筋暴起的他对着头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进入化龙池会变成这样了,这摧毁你全身龙骨的能量中有一道乃至很多道强大的意志,这些意志才是这些能量的源头。”

第二人格被巨大的痛楚折磨到抱头惨叫,他眼角血泪横流着大喊道:“我们没时间再浪费了,我告诉你一条可行的办法,你必须现在立刻替我承受我这份的痛楚,再由我尽全力去沟通那些意志,要不然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

第二人格话音刚落,完全是将他活活撕裂的巨大痛楚竟顷刻间烟消云消,巨大的反差让他不由得一愣,他很快明白过来是常曦的主人格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他。他旋即立刻全力催动泥丸宫中的神念,去寻找化龙池最深处的那道意志。

这种痛苦本就是极致,当这种极致变成双倍时,承受这种痛苦的常曦眼前开始出现各种被血色浸染的幻象。他看见自己的百丈龙躯被按在冰凉的石台上,一片片龙鳞被剥落,血肉被一块块割下,龙骨被一根根蛮横抽出,鲜红的血液一滴滴流下,沿着冰冷的石槽流向不知是哪里的远方。

他用尽这一生最后的一点力气,艰难扭过脑袋,只看到石台旁仿佛站着密密麻麻的冷漠身影。

他想要抬起挣扎的手颓然落下,溅起一朵冰冷血花。

远处龙吟声从悲鸣到呜咽,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的喉骨也被巨力碾碎成齑粉,再也发不出一声龙吟了。

百丈龙躯上再看不到一点原先的金光,也不再挣扎翻滚,仿佛深陷沼泽无法自救的野兽,缓缓被黑色池水吞没。

随着百丈巨龙身上最后一片黯淡无光的龙鳞也被池水淹没,化龙池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就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只是这种吞噬一切后的平静,却是让化龙池旁连同天龙王在内所有满头冷汗的龙族半晌都不敢喘上一口气。

直到白小双的哭喊声响起,众多龙族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个真正有资格领跑四神兽族年轻一代的少主…

就这么死了…?



第576章 龙王殿少主显威,化龙池英灵赐缘(七)

常曦飘零的神魂随池水沉浮,不断的下沉、下沉,再下沉,四周是令人心悸的黑暗。在这里失去了所谓时间的概念,短短一瞬仿佛百度春秋,幽幽千年又好似短暂如黄粱一梦。

幽深池水下不知几千几千丈的深渊,有一朵如风中残烛的微弱光火,那是常曦心神最后一丝清明,如一叶孤独扁舟。

表面上看似波澜不惊的化龙池,下面其实是寻常龙族想象不到的惊涛骇浪。常曦不知道他的第二人格和化龙池中所谓的那些意志究竟沟通了什么,但结果似乎没有太坏,总算让他在化龙池下狂暴肆虐的能量中得以幸存,不曾失守。

所谓时间的维度已经不适用于化龙池底这片诡谲空间,黑暗的沉沦里,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煎熬,也在渐渐消磨着常曦为数不多的钢铁意志。看不到尽头的孤寂和不知会持续多少年的黑暗,就如同吃人的恶魔,将深陷在这里的人的意志一点点啃食殆尽,直到他们成为这些黑暗的一部分。

常曦几次呼唤心神深处的第二人格无果,代表着他灵台清明的光火一点点的黯淡下去,直至与消散只有一线之隔。

“我难道会倒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了吗?”

常曦的呢喃呓语在黑暗的化龙池深处幽幽回响,声音越来越小,光芒越来越弱。

然而就在常曦的灵台清明终将沉沦之际,他的眼前蓦然展开一幅熠熠生辉的画卷,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画卷上绘有许多他发誓要一生铭记的身影,栩栩如生。

缥缈画卷中,有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爹娘,有和他约定厮守到老的莘彤和青璇,有位居剑道巅峰的清澜掌教,有视他如己出的天秀峰峰主云忧,有传授他一身本领的藏道峰莫老,有赠予他剑鸣钟曾扶九州之将倾的萧逸山,有赐予他佛门机缘的弘愿寺方丈,还有哪怕死后也能在黄泉界叱咤风云终成罗酆山鬼帝的大师兄。

这副画卷上“画”有几十人,每一人都对常曦或有恩或有缘或有情,熠熠生辉的几十人此刻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或面露期望或面露焦急,都希望常曦不要就此向黑暗低头。

长卷舒展,眼花缭乱,身在画卷第一位的却是名女子,女子仪容无双,好似久居深宫高墙,周围有淡淡埙音环绕,眉心中有一道火焰拱卫的尊贵族纹,胸前有红绳串织某物。

那是鱼符,一半阴,一半阳。

年轻女子竟走出画卷,虽绝美但略显单薄的画像顿时丰满起来,女子一对宛如清泉的眼眸含笑,眼角却不禁泪流,两只手搭上黑暗中那朵即将消散的清冷灯火,一声久违的轻轻呢喃,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跨越时空和维度而来。

她好似捧着常曦的脸颊,“答应我,不要死。”

清冷灯火照亮女子容颜,赫然是魔域七公主,赢芷渔!

“九州的众生黎民还在等你,你不能死!”

“你答应过我,你不会死的。”

“你答应过我,你不会死的!”

“现在,醒来!”

赢芷渔声声如惊雷,炸响在常曦耳旁。常曦早已如糨糊的意识和清明顿时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风中残烛的灯火开始凝聚成常曦的四肢和头颅,被无尽黑暗的池水掠夺走的滴滴金色龙血竟开始回流,一点点重聚成全新的经脉和肉身。

他依稀想起了,他还要回到人界,他还有未兑现的承诺。

巨大的回忆产生冲击,宛如一块巨石投湖,将他的之前已然瘫痪的识海震荡起道道涟漪,一潭死水变活。

他终于在沉沦中苏醒!

“赢芷渔!”

不论是之前赢芷渔近乎虚幻而今已经消散的身影,就连那即将沉沦于黑暗之前,那惊鸿一瞥的锦绣画卷,此刻对于常曦来说久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曾经叱咤黄泉界封号修罗的常曦,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在无边的黑暗中忍不住泪流满面。

因为方才赢芷渔双手抚摸他脸颊的感觉,是那般真实。

“他,有资格。”可以吞没所有理智的黑暗中,毫无征兆的传出一道冷漠中却又带着一丝欣赏味道的古老声音。

常曦骤然睁开双眼,泪水被震碎成齑粉,刚欲追寻那道声音,下一刻却看到周围无边的黑暗竟如同退潮的潮水般倒卷着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座宏伟的黑曜石大殿!

黑色化龙池水的浮力就此消失,常曦终于脚踏实地,他直接落进了大殿中心,下一刻常曦则是瞪大了眼睛。

因为在这大殿中心周围的一圈,竟然有着一具具不下千丈大小的或暗金或纯金的龙骨!常曦心神巨震,龙骨高度直接体现了龙族的实力境界,超过千丈,至少都是神游境以上!而骨骼的颜色,则直接体现了这些庞然大物的血脉纯度。

也就是说,这座深藏化龙池下的黑曜石大殿,正是龙族中往日大能们的坐化之地!

“听说神游境之上是超凡境,这足足几十具超凡境的龙族大能坐化于此,难怪这化龙池中的力量可以如此恐怖。”

正当常曦微微失神,仰头看向其中一具近乎两千丈堪称庞然大物的龙骨时,他的瞳孔猛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就连心跳都几乎为之停止,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冷汗直流。

因为他惊悚的看见,那两千丈不止已经死绝不下几万年之久的金色龙骨,竟然缓缓扭过了一个诡异弧度,看向了他,空荡荡的眼窝中升起两团颜色惨白的鬼火,如同幽灵复生。

面对眼前这等能叫寻常人吓得咬断舌头的一幕,常曦表现的还算镇定,眼神死死盯住那具两千丈的纯金龙骨,一步步向后退去,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是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整座大殿中,所有原本死寂的龙骨,都活了过来。

两千丈金色龙骨带给他的是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只见那生前必然是龙族某代族长的金色龙骨低下头,鬼火跳动,龙吻开阖,有声声威严此刻震动寰宇。

“化龙池万载以来,你还是第一个能进入此地的人族。”

第577章 龙王殿少主显威,化龙池英灵赐缘(终)

晦涩而充满威严的古老龙语在大殿中回响,常曦一阵头皮发麻,但传承有衔烛之龙记忆的他还是明白了这条“金色骨架”的话中意思,豁然明悟,也许第二人格之前提及隐藏的隐藏在化龙池深处的意志,也许指的就是他们。

然后他有微微一怔,方才黑暗未消时那句“他有资格”,不正是眼下这具金色龙骨的音色一模一样吗?

化龙池下浩瀚如海的能量,使得这片空间成为了类似于龙冢一般法则相对独立的特殊空间,正因为如此,这些昔日的龙族大能才能以这种意志形态存活至今。

颜色金灿逼人的龙骨似乎知道常曦能听得懂这种古老龙语,声音低沉道:“老夫莫邪,乃龙族第一任族长,在弥留之际坐化于天坑中,一身本源和修为精华尽数注入天坑,这才有了后人嘴中所谓的化龙池。”

常曦不免心神巨震,反应过来这名号莫邪的初代神龙提及的天坑,应该就是之前白小双和他说起的陨石坑。

莫邪虽肉身已死,但残存的意志却犹比金坚,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在死后几十万年的悠久岁月中依旧保持强大的根本原因。他空无一物的空洞眼眶中,那两道森冷鬼火几次闪动跳跃,似乎对常曦有些不小的兴趣。尤其是在看到本就快沉沦在黑暗折磨中的常曦忽然焕发生机,那熠熠生辉的锦绣画卷,还有那似乎是跨越空间乃至生死维度的女子投影,都让他对眼前这个孱弱的种族产生了一些心思。

“莫邪前辈,晚辈的确是出身人界的人族无疑,但因为某些机缘巧合,晚辈体内融汇了龙族的王上血脉,所以晚辈在修为陷入瓶颈时,这才回到妖界龙巢,想寻求突破瓶颈桎梏的机缘…”既然初代神龙先开口,那他这个作为晚辈的不接过话头岂不是太过无礼?只不过常曦话只讲到一半,就被莫邪那具高大的金色龙骨抬爪蛮横打断。

“你的那些破事,我们早就从你的记忆里知晓的一清二楚了,就不必再多费口舌。”莫邪的古老龙语中不知不觉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虽然你只是个真正骨龄不到二十五的毛头小子,但你的经历倒还真算得上是离奇曲折,比起那些自诩阅历颇多的老怪物们,都来的有真材实料的多。”

莫邪的语气里又多了些稍显轻快的波动,“竟然连黄泉界的酆都大帝都拦不住你还阳,以你区区半步炼虚境的微末修为竟然能够做到,这个世界果然变得让我有些看不懂了。”

大殿中其他几十具高大龙骨纷纷颔首示意,都表示不能再同意更多了。如果常曦只是名普通的半步炼虚境的人族,那根本就无法入他们的法眼。但在常曦意识混沌时,他们检索了常曦的记忆,这才发现原来这名人族青年至此不到短短十年的修行轨迹,当真对得起波澜壮阔四字。此子不仅天生帝王相,还能让仙界遗兵心甘情愿的认其为主,死后叱咤黄泉界,竟还能从酆都大帝的手下硬生生返回阳间。

莫邪的语气忽然间又为之一变,回到最初的冷漠威严,龙吻开阖道:“若你身负的只是寻常的龙族血脉,根本没有资格惊扰到我等沉睡。只是因为你体内的,是我龙族中百万中无一的王上血脉,更何况你还是一名人族!此事事关龙族未来几万年的兴衰,所以我们才会把你带到这化龙池的最深处,由我们亲自对你考校,看你是否真能配的上王上血脉。”

“你们人族语言果然简单的很,发音简单,虽然之前没接触过,但只听你讲几句话,我等就能学去七八分火候了。”

莫邪高有两千丈的金色龙骨缓缓盘曲,最后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横在了常曦面前,竟口吐起流利的人族语言道:“既然有族人愿意赐予你这道血脉,我还真想亲眼见见。”

只听得金色龙骨龙吻中的话音刚落下,一指龙骨抬起,常曦体内血脉的原形就被抽离,在半空中凝结成金色血球,继而竟慢慢变成了衔烛之龙的模样!

比本体缩小无数倍的衔烛之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他看见如同高山一般盘踞的金色龙骨,才知道自己曾留给常曦的本源之力被抽取了出来,顿时叩首高亢道:“衔烛之龙见过老祖宗!”

“嗯…衔烛之龙…瞧你身上似乎还残留有仙界的气息,看来你曾经也飞升成功了,不错。我到现在还隐隐记得你当初进入化龙池觉醒本源的那时,好像也是十几万年前的事了。如今按辈分看来。你现在应该是如今龙族的第三十七代族长?”莫邪十几万年养成的毒辣眼光,只一眼就看穿所有。

“回老祖,正是!”衔烛之龙目露激动狂热的道。

莫邪淡淡道:“那你就好好与我说说吧,为什么会选择把王上血脉分一半给这个小子?”

衔烛之龙看向身后,这才注意到常曦,面色欣喜若狂,老泪纵横。他没想到常曦不仅已经回到妖界龙巢,甚至还踏足了这寻常族人都不知情的化龙池深处。昔日青龙潭一别,他还只是个尚不及元婴境的毛头小子,短短几年而已,如今再见面,却已经是半步炼虚境,如何不让他满腔欣慰?

“禀老祖,是这样的…”衔烛之龙稍稍平复激动情绪,向几十万年前一手将龙族带往繁荣昌盛的老族长缓缓道来。

良久之后,衔烛之龙将所有心中所想告知老族长,大殿中其余几十具辈分也高的吓人的龙骨面面相觑,莫邪眼眶中的森冷鬼火几经闪动跳跃,仿佛在做出什么重要的抉择。

“既然衔烛之龙这般举荐你,我这几十万年的老骨头也想赌一赌这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不是站在我龙族这边。”

片刻寂然后,莫邪那仿佛能横贯天际的巨大龙躯叠叠而起,金灿光芒几乎遮蔽了常曦的所有视野。下一刻,常曦就感觉到自己之前失去的力量统统回到体内,那股难言的虚弱感顷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胜以往的无穷伟力!

两千丈之巨的金灿龙骨在常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重新生出血肉,长出片片通体金灿的鳞甲,威风凛凛的龙爪划破黑暗,龙吟声响起,恍恍惚惚重现莫邪当年伟岸风采。

莫邪眼眶中已然是对炯炯有神的威严龙眸,对常曦道:“我会把境界压制在不会让你感到那么绝望的地步。”

“现在,用尽你的全力来说服我!胜,则助你觉醒本源;败,则你就此两手空空离开这里!”

常曦深吸一口气,胸膛中万丈血海沸腾而起,气机直攀顶楼而不落,双手拔出黑白两剑,目露炯炯精光,喝声道。

“人族,青云山常曦,请老祖赐教!”

第578章 龙皇祠老少相见,补天岭有凤来仪(一)

一连三日光景过去,白小双的眼泪已经流干,脸颊惨白,原本漂亮的眼眸中只剩下无神的空洞,但随着化龙池再度掀起不同寻常的波澜后,她的瞳孔渐渐有了焦距。

自常曦的巨龙之躯沉入池水中再没浮起来后,化龙池那黑色而黏稠的池水中央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如同漏斗般向化龙池深处灌输道道天地间的精纯妖力,这是化龙池自天降陨石后建成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天地异象。

化龙池中的巨大漩涡中除了弥漫着厚重紫金光芒,几尊各脉长老甚至还能在黑色池水中察觉到一缕缕让他们心惊肉跳的凛冽剑气。若只是一人感知到,还可能是错觉。但若是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到剑气,那说明就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天龙王目露奇异之光,一字一言道:“少主见到先祖了!”

这一次,他本能的没有直呼常曦姓名或是用小子代替。

身为族长之下的第一强者,他虽然当年在进入化龙池时无缘惊动历代族长和其他强者的英灵意志,但也曾亲眼见到深藏化龙池下的黑曜石古殿和一具具跨越了亘古岁月的龙骨。那具两千丈不止的金色龙骨,哪怕时至今日他修为有成,也依旧能让他心生无限敬畏。

此刻化龙池中弥漫的紫金光芒,正和当年他感受过的初代老祖的龙威一模一样。而这些同样弥漫且竟能与紫金光芒分庭抗礼的凛冽剑气的始作俑者是谁,自然是呼之欲出了。

白令霜看着脸上重新焕发出希冀神色的女儿,轻叹一声最苦莫过相思,扭头看向天龙王道:“大哥,你可确定这紫金光芒是初代老祖的龙威所致?”

天龙王目光凝重的点了点头,“虽然距离我上次进入化龙池已经过去几千年不止,但对于初代老祖那惊为天人的龙威,我可是一直记忆犹新的,绝对不会记错。”

感受着随池水翻涌的霸道剑气,角龙王只感觉一阵几日前那切肤之痛好似再涌上心头,他无奈啧了啧嘴。

事到如今他可算是真正的服气了,要知道他们六脉长老可统统不曾能与历代老祖的英灵见过面,说白了也就是不够资格,不足以引起老祖们的重视罢了。现在那年轻少主竟然可以与初代老祖相见,可见其资质和潜力有多么惊人了。

磐龙王皱起眉头,开口道:“可是少主的修为境界此刻不过半步炼虚,据我以往查阅族内典籍时得知,初代老祖在当年陨落坐化时,境界就已经是入圣境了。看眼下这化龙池中的波动,显然是少主在和初代老祖交手,应该是场要探出少主潜力究竟几何的试炼。但诸位都知道,以老祖的脾气,落败者不仅得不到机缘造化,且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那该怎么办?”应龙王闻言眼角一跳。

“只有等。”青龙王在旁开口,言简意赅。

六脉长老身后十几位各奉其主的老怪们开始有人离去,但更多还是打算留下来,一睹那出身人族的少主究竟有没有那过人手段,能从初代龙族老祖的手下讨得那机缘造化。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而常曦依旧没有从化龙池中露头的迹象。而反观那化龙池中央巨大的漏斗漩涡,却渐渐平息了下来,到最后彻底消散而去。一同不见踪影的,还有那老祖的紫金色龙威和凛冽霸道的剑气。

化龙池彻底对外关闭,而紧挨着的化形池也在这几日里被禁止入内,只不过倒也没有族人对此表示不满,毕竟少主可是还在化龙池中生死未卜。当日曾目睹少主所化百丈巨龙在化龙池中痛苦哀嚎的族人,每每想起那黄金巨龙无比凄厉的哀嚎,都会下意识的心底发寒,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天晓得那会是多么巨大的痛苦,才会让身怀王上血脉的少主发出那种充满绝望的凄厉哀嚎?

两轮如血残阳斜挂天际,此刻距离常曦进入化龙池已经是第六十七日了,但化龙池中依旧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模样,没有半点有人能够破池而出的迹象。

在这几天的时日里,所有隐居在龙巢深处的老怪物们都已经离去,或叹息或惋惜。他们都认为进入能量淤积程度近乎实质的化龙池如此之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有转机了。

本来对常曦还抱有些许信心的几位龙族长老在长达两月的苦等之后,也默认了眼下的事实。

“少主应该是不敌老祖伟力,没有通过试炼,失败了。”磐龙王仰首望天,叹了一口气道。

白令霜浑身微微一颤,连同她的眼睛都已爬上了血丝,求助般的看向身旁两个月来没有动摇过一点身形的青龙王。

青龙王只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刚硬的等字,再不言其他。

就在角龙王准备开口劝说时,忽然间化龙池的天空上风起云涌狂风大作,无数厚重压抑的雷云密布整个苍穹,漆黑如墨的云层中粗比殿柱的雷霆龙蛇游走,电闪雷鸣间轰隆巨响声彻四野,白昼如黑夜,赫然是一幅浩劫降临的末日之景。

天龙王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这竟是雷劫之云!

有人要在化龙池中渡劫!

难道少主没死?!

天龙王将神念和目力全开,死死盯住同样风开始起云涌的化龙池,不敢错过一点细节。

有一道紫金颜色的光,自下而上贯穿了满池幽黑,一道充满无尽威严龙影沐浴在紫金光芒中,只若影若现间,就让遥遥用目光锁定的天龙王眼睛却横生刺痛之感,仿佛迎面有千万柄利剑将他洞穿。

苍穹之上,妖力紊乱,厚重雷云间竟翻涌起五色雷光,赫然是传闻中炼虚境雷劫中最为霸道五雷轰顶。只见覆盖方圆千里的雷云骤然收缩,不是如同古籍记载的一次落下一道颜色的神雷,竟是从未见过的五雷齐降下!

千百丈如同山峰大小的五色雷霆如万龙奔腾,轰然间呼啸降下,对着紫金光芒中的龙影狠狠劈下!

青龙王脸色再也绷不住原来的冷静,因为这五色雷霆中蕴含的伟力实在过于耸人听闻,就算换做是他和天龙王当年的炼虚境实力,也根本没有一丝可能抗下这五色雷劫!

只有当老天爷都妒忌某人的逆天气运时,才会降下这种不讲道理也不给一点活路的劫难,直到彻底抹去为止!

紫金光芒散去,龙影化作人影,熟悉的一袭祭礼锦服再次随风猎舞,于天雷下显得那般渺小的身影有一步踏出,却有着能比头顶上天劫还要令人窒息的龙威铺天盖地的四射。

天龙王的双膝近乎本能的剧烈颤抖,在此刻竟无比希望的亲吻大地。他眼中有浓浓的震惊和诧异,但更多的,却是早在无数年岁月长河中差别被他遗忘的,叫做激动的感觉。

黑袍黑发的青年脚踏虚空,苍穹震动,腰间双剑不出鞘,晶莹如玉的手掌探出,好似蜉蝣撼树,却没人觉得荒唐。

因为就是那看起来在五色神雷下不堪一击的手掌,托住了山峰大小的五色神雷柱,然后轻而易举撕碎,宛如神迹。

黑夜被撕碎,重归漫天残阳如血,化龙池旁鸦雀无声。

或是因为不敢出声,害怕惊扰了天上神明。

白小双痴痴扬起满是泪痕的脸颊,她看的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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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龙皇祠老少相见,补天岭有凤来仪(二)

常曦抬双手好似拥天地入怀,梦回化龙池底那卷挽救他灵台清明的锦绣画卷,他轻声呢喃道:“赢芷渔,我炼虚了。”

常曦踏天独行,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众人心坎里。

他体内的至尊龙骨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步的蜕变,金光熠熠的骨骼深处,所有的本源之力得到最大程度的激发,王上血脉也彻底觉醒,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让万妖臣服在脚下。

他现在甚至无需刻意握拳,自体表上流过的震颤就能生出伟力轰鸣,一拳可以轻轻松松突破千万斤以上力道。

可谓是真真正正的一拳出而天地失色。

相比之下,回首当初常曦在黄泉界罗酆山的地火熔炉中自行摩挲锤炼的龙皇不灭体,的确算是粗制滥造的货色了。

现在他凝聚的身躯,是有初代莫邪老祖亲自传授的法身神通。以自身王上血脉沟通天地之力,催动血脉之力和气机生成千丈黄金巨龙的投影加持在身,无需刻意变化成龙体就可以直接施展龙族独门神通,这种法身称之为至尊龙皇体。

这种格外霸道的至尊龙皇体催动起来虽然声势浩大,但初代老祖认为以常曦现在的实力,已经不需要再继续藏着掖着了,见到不顺眼的,直接一巴掌糊过去就行。

这位生时能叫天地日月失色的老祖宗在听闻龙族目前的处境后,对常曦这位龙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主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重振龙族在妖界的神威。谁不服,就打服谁!

自踏上修仙路以来,就一直与血与火形影不离的常曦笑着应允老祖的要求,这对于天生不安分的他来说,不难。

弥漫天际在常曦身后盘踞成千丈光翼的龙威似离了根的蒲公英,一点点随风消匿于无形。他缓缓落在白小双身前,直到他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白小双才反应过来,倔强站起跪坐到酸麻的双腿,踉跄着扑进常曦怀里,放声大哭。

常曦知道她从自己投身化龙池时就一直守在这里,嘴角扬起既无奈又宠溺的笑,一手揽过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一手轻轻拍着女子光洁如玉的后背,轻声在她耳旁说着些什么。后者嘴角露出甜甜的笑,旋即如同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倦意如潮水袭来,就这样在常曦的怀抱中直接睡了过去。

常曦哪里忍得下心打搅这个在此苦守六十几日不曾闭眼的善良女子,缓缓抱着她坐在化龙池旁的草地上,朝向远处六位仍没有从震惊中缓过劲来的长老递去一个歉意的笑。

倒是天龙王最先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看着伏在常曦胸口睡着的白小双,扭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白令霜,心头叹一句生女儿果然有生女儿的好后,径直大步走了过去,来到常曦面前几步时,面色变得肃穆,垂首恭敬说出之前酝酿已久的措辞,“恭喜少主成功觉醒王上血脉,进阶炼虚境!”

其余几脉长老也终于从五色神雷被少主一掌捏碎的景象中回过神来,连忙一路小跑着过来面见这位年轻的新王。

一直就很看好常曦潜力的青龙王只一个劲的点头赞叹,而身为白玉龙王的白令霜则对方才那一幕不能忘怀,在常曦身上那股无形的威严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少主,方才那为炼虚境天劫的五色神雷…”

已经当得上是为大能称呼的常曦有些不好意思,主要原因是他在众目睽睽下还如此亲昵的搂着白姨的女儿,好在他早在青云山栖凤峰时就已经练就出了一张厚比城墙的脸皮,他换了个姿势,让似乎很眷恋他身上味道的白小双躺的更舒服些,说道:“想必以诸位本领的神通广大,应该能猜到我在化龙池下究竟遇到了谁和发生了些什么吧。”

六脉长老闻言纷纷凝重点头。

常曦笑着道:“老祖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将境界压制到炼虚境圆满和半步神游境之间,要我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将他击败,否则就以失败论处。”

饶是几位龙王听到这里,也不禁觉得老祖实在有些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当初少主下去化龙池时,只是半步炼虚境的修为,要对抗炼虚境圆满乃至半步神游境的老祖,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所谓第二步的大境界中,每个小境界之间的差距都极大,更别说是相差整整一个大境界了,那几乎是刚交手的一瞬就能分出生死而不是胜负。

更何况就算少主天资卓越,身负至尊龙骨和王上血脉,剑术超然,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越阶战斗。但要知道初代老祖是何等伟岸的人物?那是意志盘亘时间之久可以横贯数个时代变迁的强大存在,就算修为和境界压制在第二步大境界,但他本人已经是身处在第三步大境界,其对术法神通的理解远非第二步境界的修士可以与之媲美,甚至已经触及到了法则和领域这一更加玄妙的层面。所以想要战胜老祖,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世事总有无常,偏偏常曦就做到了。而且以老祖那究至毫厘的脾性和刚正不阿的处事风格,可以知道常曦绝非用了什么投机取巧的方式赢下这一局,而是堂堂正正的取胜。

“说老实话,和莫邪老祖那一战,那真是自我踏上修仙路以来,最为凶险和艰难的一战了。”常曦摇了摇头,看向嘴唇怯怯不知该说些什么的角龙王,淡淡道:“角龙王,你可还记恨于我?”

“少主这说的哪里话,我可没有半点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啊。”角龙王额头上冷汗都起了一层又一层,连忙说道:“当初怪就怪老夫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

“你误会了,角龙王。”常曦轻轻捋顺怀中熟睡女子鬓角发丝,诚挚道:“当日我年轻气盛,行事鲁莽,没能照顾到你的感受,我在这里向你道一声歉。希望以后龙族六脉能与我和和气气共谋大业,不要再生无谓纷争,你看可好?”

角龙王微微一怔,眼前视野不知怎么就有些模糊起来,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所谓的种族偏见是多么的迂腐不堪和可笑,于心悦诚服中泣不成声。



第580章 龙皇祠老少相见,补天岭有凤来仪(三)

翌日清晨。

常曦推开寝宫殿门,天上两轮烈日照射在寝宫琉璃金瓦的飞檐翘角上,折耀出目眩神迷的光彩,远远望去金碧辉煌。

常曦伸了个懒腰,轻轻抚摸着冰凉殿柱,嘴角弯起。

身为少主,就意味着特权颇多,他在距离龙皇祠不远的地方挑了这块空地要修筑寝宫,六脉长老自然无不应允。

昨日他成功觉醒了血脉,也顺水推舟的进阶了炼虚境。虽说已为至尊龙皇体的身子骨是一点不乏,但他的精神却是着着实实在化龙池下跌宕不定足足两个多月之久。所以在他昨日从化龙池归来后,便小试牛刀以,自身伟力建成的一座独属于自己的殿堂。在这座唯美寝宫终于大功告成后,他脑袋才刚沾上枕头,就立马睡的像个死猪一样了。

反倒是他这座独具人族风格的大殿,吸引了无数族人的目光,这才刚刚天亮,寝宫外不远处就围来一群尚未化形的雏龙。他们满目精光,兴奋的指着恢宏大气的殿堂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当这群雏龙们瞧见殿门开启,少主的身影出现时,见那伸了个懒腰的人影看向这边,顿时吓得刚要匍匐在地,但很快就有道不可抗拒的力量托住他们,没让他们跪下去。

常曦笑着朝远处的那群小家伙们挥了挥手,低头看去,发现院门处不知何时挂有一块龙族内用作储存东西的令牌,上面刻有飞龙腾云的图案,很是好认。

常曦解下令牌,神念探入其中才知晓,原来这是白玉龙王白令霜留下的一块储物令牌。

里面留有两条讯息,一条来自白令霜,说自昨日少主成功觉醒血脉和进阶炼虚境后,那些之前没留下等待最终结果的各脉供奉都连夜前来献礼,试图补救之前先行离去的大不敬之罪,但被他们几位长老以少主现在正在休息不便见客为由,将所有各脉供奉献上的赠礼都储存在了这块令牌中。

常曦一扫储物令牌空间的深处,那里面躺着一堆堆不计其数的天材地宝。他对这些东西和那些供奉们的巴结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手指勾着令牌上的红绳转着圈,反倒是回首望向寝宫方向,嘴角有意味深长的笑。

这白姨昨日不曾将熟睡的白小双接走,反倒是让白小双在他这里歇息。嘴上说着让小双沾沾少主新寝宫的光,但其用意之明显,连她当时身旁的青龙王和天龙王都为之撇嘴。

这摆明是要把女儿往少主怀里推啊。

“白姨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了吧,难道我看上去像是饱暖思**的色中饿鬼?”常曦摸了摸鼻子,心头苦笑。昨日他修建寝宫时,可是刻意为白小双修建了一处偏寝供她休息。别看孤男寡女共处,实则一夜相安无事。

令牌中第二条讯息则是青龙王留给他的,常曦看完则是苦笑不得。原来阿鹰当日担心他的安危,不顾族内律令强行冲撞化龙池禁制,被关了三个月的禁闭,明明刚从紧闭出来没多久就又进去了,这等“二进宫”在律令森严的龙族中,恐怕也只有这厮能够做得出来。

寝宫外的抄手游廊修葺有几条沟渠,潺潺流水环绕着一座练功坪,常曦在这里盘膝坐下,抬手拂袖,一黑一白两柄长剑率先出鞘,而后赤影、含光、不工、青霜和杏花枝各自浮游在他身旁,剑光大胜。随着常曦的修为正式迈入炼虚境,与他心神相连的几柄飞剑的灵性和威能也跟着再上一层楼。

无论是第几次催动至尊龙皇体,其中玄妙总是能让常曦一遍又一遍的为之惊叹。他体内灿如金铸的骨骼每每运转都会消耗巨大的能量,骨骼无时无刻不在吸收周围天地间的精纯妖力作为供给和补充。如果仔细观察这些龙骨,可以发现这些龙骨的细微处,有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剑纹,赫然是剑意。

据莫邪老祖说,能觉醒到这种地步的至尊龙骨,哪怕在龙族远不止几十万载的漫长岁月中也绝对没有一手之数。且因为常曦还有另一半人族血统,他已经登峰造极的剑意是重铸龙骨中最意想不到的变化,剑意凝聚成纹路刻在龙骨上,让龙威虽厚重但缺乏一丝锐利的短板得到完美的补全。

莫邪老祖说过,能只微微运转就有这般威势的龙骨,在远古的洪荒时代,还有着另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

仙骨。

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肉眼不可见轨迹的七柄利剑猛然发出一声尖锐剑鸣,常曦背后响起了一声微不可察的低呼。

常曦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来者是谁,目视前方爽朗笑道:“脚步轻的跟作贼似的,是不是又在动什么歪脑筋想做坏事情了?放在你床头的热粥喝了吗?”

“嘻嘻,少主亲手熬的粥,能不喝吗?”想从背后吓一吓常曦的白小双行迹败露,嘟起小嘴,朝头顶上铮铮鸣动的的飞剑做了一个鬼脸,坐在常曦身边,不禁舔了舔丰润的唇角,脸上笑容直白洋溢的问道:“不瞒少主您说,刚才那碗粥真的好香好暖胃,是只有人族才特有的美食吗?”

常曦的语气中有着被只有时间和无数磨砺才能赋予的沧桑感,嘴角温柔道:“那是我娘小时候每天早上都给我熬的粥,娘说,只有早上吃得好吃得饱,一天才有干劲。”

白小双双手托着脸颊,歪着脑袋轻轻道:“少主的娘亲,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常曦大声笑道:“你这小嘴当真是抹了蜜,不瞒你说,我娘那就是全天下最温柔的女人。以后你这妮子想喝粥了,就尽管来找我,本少主亲自下厨帮你熬粥,喝到你腻为止。”

“你熬的粥,我怎么会喝的腻呢…”元气满满的少女罕见的声细如蚊,看到身旁少主疑惑看向她,脸蛋顿时羞红成桃花色,情窦初开心怀懵懂的她低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瞪大眼睛找了半天找不见,干脆把脸捂住不敢见人了。

月虹剑见到主人又在“无心插柳柳成荫”,顿时幻化成童子模样坐在白小双身旁,逗弄起这个好玩的姑娘。

白小双透过指缝瞧见眼前竟是个清秀童子,顿时惊讶一声,两个活宝很快打成一团,连同其余几柄飞剑似乎也接纳了这个天性活泼的女子,在偌大的庭院中玩的不亦乐乎。

在一旁安静看着这一幕的常曦嘴角带笑,继而看向远处在密林中若影若现的龙皇祠,身形模糊着消失不见。



第581章 龙皇祠老少相见,补天岭有凤来仪(四)

龙皇祠外环绕有肉眼难见的层层禁制,如果用神念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这些禁制其实是由一颗颗细小如尘埃的龙语符文构成,没有王上血脉,则无法通过这层特殊禁制。

本该戒卫森严的龙皇祠,也因为这道由衔烛之龙亲自设下的禁制而人迹罕至,因为没有任何一位族人能踏足其中。

就在此刻,龙皇祠前的空间忽然有了异动,如一潭平静的池水开始泛起阵阵涟漪,常曦的身影从“池水”中走出。

龙皇祠自建成后,历经万千岁月以来就没有过太大的变化,所以常曦继承自衔烛之龙的记忆就可以全部派上用场。

只见常曦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身躯猛然一震,一圈圈金色龙息顿时透体而出,浮游在常曦身旁,如同护体光罩一般。然后金色龙息开始以某种特定的频率开始跳跃闪动,常曦睁开眼帘,大步向那层特殊禁制走去。

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以特定频率跳跃闪动的金色龙息,完美的融入进一颗颗龙语符文中,血脉之力开始共振,竟彼此抵消了禁制的阻挡力量,使得常曦脚下步伐不停,径直走入龙皇祠中。

龙皇祠顾名思义,就是祭祀和供奉历代龙族中各脉龙王以及龙皇灵位的地方。龙族族规甚严,平日里唯有逢祭祀之时才短暂开放,除此之外不得擅入,哪怕是各脉龙王违反族规也要受到重罚。但常曦进入到这里后,眼前所见的,却是和人界修葺的肃穆祠堂大相径庭的模样。

这里是一片如同化龙池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龙皇祠中没有任何所谓的路标,且这种黑暗会使得身处其中的人失去方向感,甚至站在原地不动都会横生一种天旋地转之感。更何况这黑暗给人的感觉无比压抑,就连常曦已经今非昔比的炼虚境神念也在此刻失去了作用,被死死禁锢在泥丸宫的识海里不得动弹。

“这里是怎么回事?这龙皇祠根据老爷子的记忆记载,不应该是这副模样才对。”常曦自言自语一声,旋即将以前修炼的瞳术施展到自身极致,好似一座黑暗中的灯塔照亮前方,终于可以勉强看清身前三丈左右的物事。

他才发现这龙皇祠中有很多条通道,向四面八方而去,复杂程度远比记忆中高出一大截。

常曦不信邪的就此施展阵法,几乎将毕生所学的阵法知识都给一股脑的用上,不出一会功夫,一座探测大阵就完工。只是常曦不曾想这龙皇祠中似乎有着某种诡异压制,又或是天地法则的不同,探测阵法上亮起光不过烛火大小,根本探测出不过十来丈距离就无以为继,显然是指望不上了。

常曦歪了歪脑袋,没有泄气,而是再一次催动起自己血脉深处的本源力量。自己的龙族血脉是衔烛之龙赐予他的,无论他觉醒了怎样的可怕力量,必然可以找到一丝衔烛之龙的影子的才对,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一缕。

常曦伫立在黑暗中良久,身上的金光如同呼吸般闪动,如此坚持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常曦终于在距离他很远的黑暗深处感知到了衔烛之龙的气息。

“就是这个方向没错了。”

常曦望向黑暗中的西北方向,脚下顿时剑步丛生,身形掠起一道道残影向西北方向而去。

龙皇祠被龙族设立在一个钟乳石山洞中,不仅仅是因为这里可以产出一种名为钟乳石髓的天材地宝,更是因为这里足够大足够宽广。蜿蜒密布的甬道四通八达,一路上可见单独开辟出来的山洞,里面供奉的都是历代龙族各脉龙王的灵位。常曦可以看见这些灵位前都摆放有可燃烧数万年不灭的长明灯,可现在竟诡异的没有一盏长明灯有灯火闪动。

随着常曦继续向龙皇祠的深处挺进,身旁的黑暗便愈发的令人不安起来。如果之前的黑暗只是单纯的黑,那么此刻的黑暗就,仿佛是不可知的深处有什么恐怖的怪物,吞噬了一切的光明。因为就连常曦此刻双目中喷薄的金光,只刚刚流溢出眼眶一丝一毫,就被黑暗尽数吞噬。

极度的黑暗中,常曦的瞳孔变成针尖大小,在化龙池下同样分得天大机缘的第二人格也已是炼虚境层次,他苏醒过来,语气凝重道:“这龙皇祠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

常曦嗯了一声,“龙皇祠中这时应该只有老爷子在,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是老爷子的伤势出了问题!”

盘膝坐在胸膛中万丈血海上的第二人格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抬手引动泥丸宫中的神念,语气不容置疑的道:“由我分神操纵神念紧贴在你体外毫厘处,你全速催动雷霆剑步往深处赶,凭借你的反应,能够反应的过来吧?”

“那还用说?”

话音不曾落下,因为声音刚刚出口就被黑暗完全吞噬,常曦泥丸宫中的强横神念,已经达到传闻中“炼神成匹”的高深境界,可以如实质般凝作匹练模样,故而得此名。只见神念如同一层纤薄纱衣覆盖在常曦体表,下一刻就有震破耳膜的剑气雷霆出现在他脚下,真真正正的平地起惊雷。

似乎能够吞噬一切光影声音的黑暗甚至来不及吞噬这雷音雷光,一道风驰电掣的身影就在黑暗中奔跑起来。龙皇祠中道路弯曲,障碍和独立开辟的灵位山洞数不胜数,但浑身包裹在剑气和雷光中的常曦甚至不用睁眼,就一次次能在最后关头避开就要撞在脸上的岩壁或是障碍。

不知这样奔跑了多久,常曦忽然毫无征兆停下了脚步。全身心操纵神念的第二人格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刚想开口,却也在感知中察觉到衔烛之龙的气息此刻已经就在眼前,但他们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如果有人在此近距离的看,定能看到常曦此刻的眼眸已经变成了代表极度危险的利剑竖瞳,只见他蓦然将至尊龙体催动到极致,狰狞的煞气纹路顷刻间爬满了他的脸庞,冠绝天下的霸道龙威和举世无双的凛冽剑意同时爆发,一柄赤红十字出现在他手中,朝着此刻竟发出尖叫声退避三舍的黑暗深处,狠狠投掷而去!

禁剑诀焚寂!

无法被吞噬的璀璨剑光撕裂了无尽的黑暗,露出庞大钟乳石洞中央那气息已然几近于无的巨大龙躯。

常曦眼角狂跳不止。

那正是衔烛之龙!

第582章 龙皇祠老少相见,补天岭有凤来仪(五)

常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神龙老爷子,此刻怎么会虚弱到只离陨落一步之遥了?

焚寂式的赤红十字剑光如潮,黑暗宛如活物般被驱散,常曦一边分神提防这诡异的黑暗,一边落在衔烛之龙身前。

衔烛之龙千丈有余的巨大龙躯匍匐在钟乳石洞的中央,在石洞正上方,有密密麻麻如云雨倒悬的石笋正缓缓滴下纯白色的粘稠液体,这些纯白色的黏稠液体正是钟乳石髓!

钟乳石髓是独产于北疆龙族的疗伤灵药,与东域擎涧海盛产的幽冥玉晶、西域补天岭的补天石以及东北隅玄武族独有的荆棘玄龟甲共有妖界四宝的美名。显然衔烛之龙之所以选择在龙皇祠中疗伤,就是看中了钟乳石髓的疗伤功效。

只是为有钟乳石髓这样的疗伤圣药在,衔烛之龙还会变成眼下这副极度虚弱的模样?要知道衔烛之龙体内也有龙族的王上血脉,本身的自愈能力就极强,没道理会这样的。

一道蔚蓝流光横贯,常曦单手在石洞中撑起环绕千丈范围的剑围阻挡黑暗,一边呼唤衔烛之龙,却始终得不到半点回应。如果不是血脉深处那道若有若无的共鸣尚在,常曦真会以为老爷子已经驾鹤西去了。

常曦眼皮狂跳不止,拳头紧攥,一阵空气爆裂声响起,他声声冰冷道:“要不是我回龙族后执意要闯一闯这龙皇祠,老爷子岂不是陨落在此都无人知晓?这六脉长老还真是好当的紧,这么长的时间都不管不问,真当老爷子天下无敌?”

第二人格端倪半晌,没有发现衔烛之龙有外伤,沉声道:“老爷子目前的状态有点诡异,早些时候听那几位龙王说,老爷子是在擎涧海和那白虎族的老祖交手回来后才闭的关。但现在看来老爷子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显然就可以直接排除是因为那场交手带来的重创所致了。”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关自己亲人生死,常曦终归不是圣人,还是做不到完全的冷静,言语中显得焦躁不安。

“你稍微冷静点!像你这样跟只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撞,只为碍了我的事,趁早滚远些!”至于第二人格那张嘴就更加不给情面了,他直接幻化出一道虚影站在衔烛之龙面前,懒得和常曦的主人格在同一副肉身里拌嘴。

“他”手掌贴在龙首额头,温和而不失厚重的灵力涌出,仔细探寻着衔烛之龙体内的蛛丝马迹,试图找出病根所在。

常曦也知道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走进几步,盯住眼前枯寂如山石的巨大龙躯,打算从细微处找出问题所在,但下一刻,他的瞳孔立刻变成了针尖大小。因为他猛然间敏锐察觉到,方才衔烛之龙缩在腹下的一只龙爪,毫无征兆的颤动了一下。

大半生命体征都已经完全消失的老爷子难不成…?!

常曦没有惊扰第二人格,下一瞬就闪身至那只龙爪旁,只见那不复以往锋锐的龙爪黯淡无光,上面还留有搏杀过的痕迹。正当常曦准备托起龙爪看个究竟时,那只龙爪竟再度颤抖着挣扎上扬,仿佛是为了告诉常曦某种重要的讯息。

龙爪似乎想要拼尽全力往上抬,但最终还是无力落下。

“老爷子…是要我往上看?”常曦猛然抬头,但映入他眼帘的,唯有那石洞顶端攒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钟乳石笋。

但不知为何,他看着那缓缓滴落在龙躯上号称能化腐朽为神奇的钟乳石,竟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寒。

就在此时,一直在探寻衔烛之龙体内病因的第二人格也在同一时刻看向那如莲蓬头般令人作呕的钟乳石笋,对着常曦焦急喊道:“别愣着,快毁去这些钟乳石笋,就着那些钟乳石髓才把老爷子害成这幅田地的!”

常曦闻言顿时心头大骇,再没有一丝犹豫,两手猛然合掌一拉一扯,形如实质的神念被拉扯成长长的一道,一尾龙威涤荡的金鞭赫然手上。狰狞鞭舌随着常曦的全力挥舞而吐信炸响,鞭影重重向洞顶,脆弱不堪的钟乳石笋在道道宛如雷霆的鞭击下很快悉数破碎开来。

积攒十几万年之久的纯白色钟乳石髓当空挥洒,常曦根本没打算去接,反倒是第二人格幻化的虚影连忙扯下常曦腰间的储物袋,施展出连常曦都惊叹的精妙身法,将挥洒落下的钟乳石髓全部不客气的笑纳。

常曦皱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就是这些钟乳石髓害了老爷子的吗?”

第二人格撇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的确是这玩意将老爷子害得不浅,但是钟乳石髓本身并没有问题。”

第二人格摆了摆手道:“方才我一直在关注着老爷子的体内情况,发现老爷子体内有一股盘踞很深的古怪力量。这股古怪力量只要遇到钟乳石髓,就会进一步催化疯涨。老爷子起初应该是没有察觉到,但直到这股蛰伏很久的力量由内向外爆发开来时,便为时已晚了。”

常曦看向周围如同活物般扭动厉啸的黑暗,眼神闪烁,“难不成这弥漫整个龙皇祠的黑暗也是那股力量搞的鬼?”

“我想应该是的,毕竟这黑暗的不详味道和老爷子体内蛰伏的古怪东西几乎差不多。”第二人格语气凝重道:“”为了压制住这股力量,老爷子几乎将所有妖力连龙族血脉的本源之力全部都用来阻挡体内顽疾的恶化。在长久的拉锯战中一直处于下风,如果再晚上一两个月发现,就真的太晚了。”

常曦深吸一口气,抚摸上衔烛之龙浑身失去光彩的冰冷龙鳞,目露决绝道:“既然我们救回了老爷子的命,那现在该如何修复老爷子的伤势?”

“用你已经完全觉醒的王上血脉给老爷子换血。”

第二人格走到常曦身旁,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严肃道:“这对你的身体会是一种极大的负荷和伤害,你觉醒血脉的时日太短,尚不稳固,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常曦洒然一笑,拍了拍另一个自己的肩膀,脸上笑容中没有一丝应有的犹豫,他笑着道:“没有老爷子当年对我的再造之恩,我们如今投胎恐怕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区区换血而已,便是换命都是值得的!”

常曦长笑一声,满是豪迈,于万丈金光中妖化成五百丈有余的黄金巨龙,龙威披靡,剑围下的黑潮一退再退。

“动手!”黄金巨龙目露坚定,龙吟声起。



第583章 龙皇祠老少相见,补天岭有凤来仪(六)

龙皇祠中,两条巨龙的横卧盘踞使得最深处的钟乳石洞显得有些拥挤。一条通体金灿的巨龙和另一条鳞甲黯淡的巨龙彼此阖眸而卧,气息竟都是一般无二虚浮不定。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不停往返在两条巨龙之间。

这道黑影正是常曦的第二人格无疑。

只见黄金巨龙斜躺,露出的胸口位置有一道狰狞剑伤,不停有纯金色的鲜血缓缓流淌。第二人格凝聚的身影不停小心翼翼的取过这些金色龙血,仔细涂抹在衔烛之龙的身上。

充满活力的至尊龙息金色血液沿着龙鳞间的缝隙一点点渗入进去,先用至尊龙骨的本源之力将衔烛之龙体内的污血排挤出来,继而再开始发动起对那股诡异力量的攻击。

完全觉醒的至尊龙息与那股诡异力量彼此拉扯,一时间里难分高下。按理说至尊血脉的龙息是妖界中绝对算是天花板级别的力量,但怎奈何常曦的修为却是无形中成了短板。这就好比手握神兵利器,但没有办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常曦不是没想过用生死剑气给那蛰伏在老爷子体内的诡异力量一点颜色瞧瞧,但考虑到衔烛之龙目前糟糕的身体状态,实在没可能再经受住刚猛剑气的双管齐下,只得放弃。

那股诡异力量在失去了钟乳石髓的催化后,俨然成了孤家寡人,所以哪怕以常曦炼虚境的修为催动至尊血脉,也未必不可一战。现在比拼的就是谁更有魄力,看谁先击垮对方。

第二人格从黄金巨龙微微睁开的眼眸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和顽强,那龙眸深处燃烧的熊熊火焰,他瞧得分明。

两道人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他们都义无反顾的选择继续向衔烛之龙毫无保留的贡献自己的一切。

当年老爷子对他可谓涌泉之恩,如今他能做的不过滴水相报而已。大丈夫,何惧矣?

或许是老天爷都被感动,常曦不计后果的本源灌输本源终于取得了喜人成效。只见衔烛之龙体内已然根深蒂固如同黑潮的诡异力量开始走了下坡路,当诡异力量和至尊本源间的拉扯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后,衔烛之龙体内一直被反压制的气机终于得以翻身,继而苏醒,开始重新夺回阵地!

衔烛之龙原本虚弱的气机在常曦至尊本源的灌输下虽不能重回巅峰状态,但已经可以正面抵抗已经半压制到失去半壁江山的体内黑潮!

当衔烛之龙睁开眼帘,首先看见的,就是为了就他而极度虚弱的常曦。此刻常曦体内的灵力已经无法再支撑他妖化成黄金巨龙,重新变回人形模样,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衔烛之龙的眼角有老泪纵横,他仰首怒吼,杀意磅礴。

“虎啸天,你找死!”

有一片片龙鳞褪去枯寂,重新闪耀起无比金灿的光辉,好似在山洞里升起了一轮新日,龙皇祠中的黑暗终于消散。

千丈巨龙再摆首,竟就此直接冲破了龙皇祠深处的石洞穹顶,浮游直上云霄,声声暴怒龙吟传递四野。

龙巢震动!

当常曦再度能够睁开双眼时,映入他眼帘的不是龙皇祠中黑潮弥漫的景象,而是自己寝宫床榻上摇曳的一串风铃,继而视野未及之处响起一声熟悉的女子低呼,他侧头看去,只见六脉龙王和供奉们悉数到场,把他并不大的床榻围的水泄不通,人群中白小双和阿鹰则是向他头来关切的目光。

而就在他的床榻边,坐着一名身披麻衣灰袍脚蹬厚底布鞋的古稀老者,正朝他慈祥一笑。

不是衔烛老爷子,还能是谁?

“老爷子,你没事了?”面色仍有些苍白的常曦刚坐起身来,就觉得身子骨有些发软使不上力。衔烛老爷子见状,眼疾手快的站起身来扶住了他。

这一幕落在几位龙王和各脉供奉眼中,可着实把他们吓的不轻。神龙老祖竟主动给少主搭下手,这说出去谁会信?

之前他们从白玉龙王和青龙王嘴中略有得知,说是神龙老祖和这位出身人族的少主亲如爷孙。他们之前对这种传闻一直是抱着压根不信的态度,要知道四神兽族中无论是龙族还是凤族,亦或是现在小人得势的白虎族和玄武族,都是妖界里出了名的族规严苛不近人情,稍有逾越就要面临重刑。

一族老祖和少主之间地位差距极大,有如君臣,似眼下这种真正亲如爷孙的老祖和少主,可能是妖界中其他族群里再过几十万年都不会再出现的绝景了。

衔烛老爷子看向常曦的眼中,满是宠溺和慈祥,将常曦扶靠好后,自己坐回椅子上,欣慰道:“这次老夫之所以能死里逃生,还真是多亏了你小子,否则老夫可能真就要无声无息的死在龙皇祠里了。”

“老祖,您说什么?!”不只是各脉供奉,几位龙王也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为今日老祖出关召集他们是有要事安排相商,没想到却听闻老祖差点身死道消的消息,如何不让他们心神巨震?

衔烛之龙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要问罪几脉龙王的意思,缓缓道来,“之前老夫曾亲临东域擎涧海,深入白虎族的腹地与他们的老祖虎啸天决斗,一是要给他长点记性,好让他看清到底谁才是妖界最有发言权的人,其二则是让他吐出这些年来白虎族吞并我们龙族的那些土地。”

衔烛之龙摇了摇头道:“本来虎啸天那家伙当年也不过超凡境中期,不过这万载岁月以来,他好像另有机缘,竟然给他摸到了入圣境的门槛。不过好在他只不过是站在入圣境的门外,而老夫则是已经跨门而过,取胜自然不在话下。”

“但我怎么也预料不到,虎啸天那厮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对我下了他用尽几万载心思才配出来的奇毒。”

衔烛之龙说到这里,眼神阴沉下来,搭在双膝上的手掌骤然紧攥,无言的龙威如池满而溢,让在侧的六位龙王和供奉们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般无法自拔,就连整座寝宫都在簌簌发抖,落下一捧又一捧的灰尘。

侧靠床背的常曦轻轻咳了一声,无奈说道:“老爷子,你再这么下去,我这好不容易修起来的寝宫可要泡汤了。”

衔烛老爷子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险些要弄坏了乖孙的寝宫,立刻将流溢的霸道龙威覆水收回,不好意思道:“这人老了,这里那里的毛病就都出来了。”

曾是衔烛之龙一把手教出来,才有如今显赫成就的天龙王此刻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心底头一次生出艳羡。

这爷孙俩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啊。

第584章 龙皇祠老少相见,补天岭有凤来仪(七)

衔烛之龙将自己在龙皇祠中的变故一五一十的说出,偌大的寝宫中鸦雀无声,各脉龙王和供奉眼眸冰冷。

白虎族的狼子野心当真是令人齿冷!

常曦于初闻后心头震动,但也恍然大悟,明白了之前为什么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会说是钟乳石髓害惨了老爷子。

原来自当年衔烛之龙大开天门飞升仙界后,白虎族老祖虎啸天心生惶恐,惧怕有一日衔烛之龙会重返妖界一统四域,索性开始着手开始打造能够对付龙族的杀手锏。

他们自擎涧海深处采集出幽冥玉晶髓,调动全族力量,经过数千年的漫长光景和无数次失败后,终于调剂出一方无色无味专门针对龙族的粉尘。

之所以这种毒物连衔烛之龙都无法招架和提前察觉,这正是因为种由幽冥玉晶髓提炼出来尘埃型毒物本身竟是没有一丝毒性,唯有在与钟乳石髓融汇后才会激发,在安静疗伤时突然由内向外爆发毒性,根本防不胜防。

虎啸天料定衔烛之龙在受伤后会借助钟乳石髓加快疗伤速度,不曾想却正入他的下怀。

这种奇毒会直接在龙躯体内生成无物不噬的黑潮,若用妖力和气机压制只能适得其反助涨气焰,血脉之力不雄浑的龙族子弟若身陷囹圄,根本没有挽救的机会。也幸亏是衔烛之龙身怀王上血脉和雄浑本源,这才有坚持下去的资本。

衔烛老爷子轻吐出一口气,哪怕如他这等纵横数界几万载的存在此刻也仍心有余悸,那种生不如死只能看着自己慢慢走向消亡的感觉,没有人会愿意再去回忆。

青龙王袖中双拳紧攥,额上细密青鳞炸起,痛心疾首道:“我们之前都为每一名外出北疆的族人配备钟乳石髓用以疗伤救命,但归来者总是甚少,原来白虎族早就料想到我们会用钟乳石髓疗伤。这等兵不血刃的绝户计,好狠的心肠!”

事到如今水,龙族中外出北疆的族人死伤率一直居高不下的原因终于水落石出。这种防不胜防的毒物,想必白虎族定然已经交给了沆瀣一气的玄武族,这才使得龙族各脉弟子数量一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日积月累下来自然势衰。

常曦闻言沉吟片刻,拿出一只他随身携带的储物袋递给青龙王,后者怔怔的上前,接过这个他之前从没见过的布袋,常曦笑着解释道:“这储物袋中是我从人界带来的七千滴由老爷子亲自祭炼的顶级玄重水,里面掺入了我的龙血,论疗伤效果的话应该不会逊色钟乳石髓多少,正好可以给各脉弟子用作外出的疗伤储备。不过还请切记,玄重水入体会有剧烈刺痛,最好还是先给化神境后期以上的族人服用会好些。虽然玄重水不多,但七千滴应急总归是够用了。”

青龙王吓得差点拿不住手中储物袋,老祖亲手祭炼外加融有少主至尊龙血的玄重水?这等贵重之物他哪里敢接?

但他迎上常曦不容置疑的眼神后,只得苦笑着收下。

衔烛之龙就此事好生将六位龙王和各脉供奉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等老祖宗气消了挥了挥手,众人这才蹑手蹑脚的悄悄退下,留下寝宫中爷孙俩独处。

模样比人界凡尘中富家翁不遑多让的衔烛老爷子咧嘴笑了笑,将椅子搬的离床边更近些,老头子脸上笑出满是岁月痕迹的褶子,忽然眼角就有了泪花,“当初你小子体内的本源之力没有半点征兆的燃烧殆尽,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我那时真的以为你陨落了。结果你小子竟不声不响的还阳,还修炼到了如今的境界,要不然老夫我定要下去阴曹地府,找那酆都大帝索要你的魂魄!”

常曦连忙跳下床来,抬手抹去老爷子眼角泪花,宽慰道:“老爷子您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咋还还抹眼泪呢?我这不好端端的吗,您就当我是去黄泉之下玩了一趟而已就行啦。”

衔烛之龙被常曦这番话给逗乐了,稍稍平复心情,至于常曦后来的事情,他也已经从其他族人口中的得知,除了欣慰之外,更多的是骄傲。他笑着问道:“你这臭小子这次来妖界,你身边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呢,没跟着你一起过来?当初我在昆仑山留下的那枚龙角中的空间力量可不弱,足以让你带上四五人了。”

常曦点了点头,面色微微肃然,道:“莘彤和青璇都和我来了妖界,只不过通过空间裂缝时,不幸遇上了空间风暴,莘彤与我被破分离,落在了妖界东域。”

衔烛之龙脸色剧变,“妖界东域可是白虎族的领地!”

常曦连忙让老爷子别担心,继续道:“好在莘彤人很机灵,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夙悠,就是那位海东青女皇。她们两人一边躲避白虎族的追捕一边逃出了东域,与我在青丘浣花州遇到,与一同驰援而来的凤族援兵击溃了白虎族阴魂不散的三大长老,而后她们一起回去了凤族接受传承。”

“青璇也跟着莘彤一起去了,她们两人如今情同姐妹。”说起与自己同甘共苦的两位妻子,常曦满脸幸福的笑容。

衔烛老爷子可被常曦身上散发出的甜蜜气息齁的够呛,哼哼道:“凤族的涅槃秘术极难修炼,不过好在你那喜欢穿黑裙的小妮子身怀如今已经绝迹的阴凤血脉,比起龙族的王上血脉丝毫不遑多让,一旦成功觉醒,再将涅槃秘术完全掌握,她就是凤族的新王,到时候你就没那么容易驯服她了。”

常曦对衔烛之龙满脸嫌弃的摆了摆手,“我说老爷子,您那套就是强扭的瓜不甜,我和她们是真心相爱的好吧?”

“得得得,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家伙就不掺和了,反正我只管等着抱孙子就行了,你小子办事麻利点,别让我等太久。”衔烛之龙抚须笑道,旋即似乎是想起什么事情,脸上笑意微微敛起,问道:“我听小白她说,这次龙族本来选出的圣子是青龙一脉的青雉,因为你的回归,所以圣子的资格就落到了你的头上。你可知道这圣子意味着什么?”

常曦眉头一皱,之前他在与青雉的初见时,的确有听到过所谓圣子,但事后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这其中似乎还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衔烛之龙微微坐直身子,与常曦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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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龙皇祠老少相见,补天岭有凤来仪(八)

妖界东域,擎涧海。

身披虎首肩甲的人影走过白虎啸天的宏伟雕像,踏上幽深山涧中的磅礴石阶,虎神殿外两只身形如小山的吊额金晶虎见到人影走来,竟然呜咽着低下头颅,任由此人走入大殿。

今日的虎神殿冷冷清清,偌大的殿堂中没有其他白虎族妖修的踪影,只留有几名随时听奉调遣的狐族女子在此。

风格粗犷的殿堂高处,根根雪白毛发如银枪近乎千丈大小的巨虎赫然盘踞,鼻息粗重,在殿堂中喷涌出道道白潮。白虎头上的大殿穹顶,降下银白色的光芒,似乎在疗伤。

身披虎兽肩甲的人影轮廓雄奇,缓缓走上台阶,静立在巨大白虎身旁的狐族美丽女子手托托盘,他伸手取过一枚托盘上的幽冥玉晶。这枚成色剔透的幽冥玉晶并非凡品,而是价值连城的幽冥玉晶髓。

雄奇人影蹲下身子,身上甲胄哗啦作响,将手中那颗幽冥玉晶髓递在了巨大白虎身前。

能够这般近距离接触白虎族老祖虎啸天的,唯有少族长虎沛军了。

巨大白虎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眼前这个诸多直系血亲中最优秀的儿子,庞大如小山的身躯响起一阵骨骼噼啪换位的声响,眨眼间变幻成老者模样。他接过那颗幽冥玉晶髓,已经泛起些许褶皱的手指轻轻一掰,就将坚硬无比的晶髓掰成几瓣,丢入嘴中,咯嘣作响,如同咀嚼黄豆。

旁边狐族女子美眸中满是惊惧,只因声声咀嚼如嚼骨。

虎啸天体内雄浑妖力外放,在身后幻化出一尊模样狰狞可怖的王座,坐在王座上的老者轻吐出一口一直积淤在胸口翻滚不息的龙息,声声冰冷道:“真是好个得道升仙的衔烛之龙,一口龙息就能折磨我这么久,真是好大一份厚礼啊。”

虎沛军仅仅看着眼前愈发显得年迈的虎中之王,眼神中却没有多少同情或是关切的眼神。当年自他能够开始记事起,记忆最清晰的既不是慈母温暖的怀抱,也不是严父对他的谆谆教导,而是妖界北疆中每一个意图想将他大卸八块果腹的妖兽们的狰狞嘴脸。

虎沛军眼前这位生性暴虐又自诩风流的虎王膝下有众多子女,血脉或尊崇或卑贱。他当年的情况尚且还算过得去,血脉算不上多尊贵也不算多卑贱的他在被扔进妖界北疆进行所谓的“磨砺”时,至少身上还是佩戴有能够防身的兵器和些许补给。而他的那些同父异母但血脉卑贱的兄弟姐妹,别说兵器和补给,甚至都衣不蔽体,很多人连第一天都没能捱过去,就成了北疆妖兽们嘴中的盘中餐。

虎啸天修炼的是幽冥虎神决,依靠的正是产自擎涧海下深渊中的幽冥玉晶。他下嘴飞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吃完了一整颗足以买下一座城镇的幽冥玉晶髓,看着眼前伫立如山的雄奇身影,淡淡道:“如今我们白虎族和玄武族的联盟声势已是如日中天,这次四神兽族选拔圣子继而角逐,目的一是继续为我们造势,其二就是要让整个妖界知道,在四神兽族中的年轻一代里,那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虎啸天冷笑道:“先前衔烛之龙来我擎涧海滋事,被我暗中下了专门为他特制的幽冥蚀骨毒,一旦毒性爆发,毒性比起烈鹄千殇散还要霸道百倍千倍不止。他若有一个不慎,就此身死道消也不是没可能。只不过到了他那个修为境界,想必死是不会那么容易,但让他几百年恢复不了伤势应该还是轻而易举的。届时你们四圣子角逐时,无需对龙族和凤族的圣子留手,直接轰杀即可,谅他们也不敢怎样,让他们两族彻底在妖界百族面前丢尽颜面!”

半边脸庞隐没在阴影中的虎沛军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虎啸天抬手,妖力如潮卷动,将狐族女子手中托盘上剩余几颗幽冥玉晶髓一股脑卷进嘴中,可以轻易毒杀炼虚境巨龙的黑紫色力量在老者身上如龙蛇游走,气息诡谲。但随着虎啸天几次深呼吸,黑紫色的力量顿时被吸纳的干干净净。

“之前我让你去烬木那参悟些许门道,可曾有收获?”

虎沛军低头开口,语气中没有什么波动,“回禀父王,孩儿已从烬木长老那学去所有他掌握的技巧和本领。”

虎啸天眉毛一挑,有些兴趣的道:“哦?你觉得如何?”

“回禀父王,孩儿认为烬木长老的毕生所学,都只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杂耍罢了。”虎沛军再开口,声声如雷贯耳。

“所谓人族阵法绝学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而已,我与他同为炼虚境中期,但我杀烬木长老只需十招。”

虎沛军语气平淡的可怕,平淡到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他微微抬头,始终隐没在阴影中的半边脸庞暴露在穹顶降下的光柱下,半边脸颊血肉模糊。他伸手去摸腰间令牌,妖力光芒闪烁,一颗脸庞扭曲写满不可置信神色的头颅噗通一声砸落在地,沉重的好似震动了整间漆黑殿堂。

托盘在侧的狐族女子两腿发颤,心头被惊惧填满。

那竟是烬木长老的项上人头!

“我和他说了同样的话,他不信,我就证明给他看了。”从险恶北疆独自拼杀存活至今的虎沛军平静的令人发指。

“好!好!好!”

失去血色的惨白头颅被虎啸天大笑着一脚踢下台阶,凄惨滚落黑暗中,面目有些癫狂的老者仰天大笑,拍着眼前儿子的结实肩膀满意道:“反正烬木上次追捕凤族子弟无果,也是戴罪之身,给你祭刀最合适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像今日一般,在一个月之后的圣子角逐中,一如既往的让我满意!”

“谨遵父王之命。”虎沛军果决着单膝跪下,横腰间佩刀在眼前,声音依旧冷静而平淡。

虎啸天俯身摁在虎兽盘踞的刀柄上,在自己这个最优秀也是最后的一个儿子耳边,宛如恶魔般低语,“好儿子,再多加把劲让我满意吧,将来白虎族的王位,就会是你的了。”

虎沛军低头不语,半边刻有年幼时那段凄苦无助岁月痕迹的模糊血肉,再度隐没进黑暗之中。

第586章 龙皇祠老少相见,补天岭有凤来仪(终)

一月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

早在几年前,整个妖界百族千脉,就已经开始围绕着四神兽族年轻一代的角逐而悄然运转起来,四神兽族下的附属族群难免时有接触摩擦,一时间整个妖界硝烟味弥漫不止。

四神兽族的四位圣子,将在妖界中心地域的祁连山展开四方角逐。盘踞在祁连山的弱小妖兽们被赶的赶,杀的杀,在无数本土妖兽的哀嚎哭诉和血泪白骨上,建起了一座占地千顷的巨大黑曜石擂台和围绕山脉修成的环形宫殿。

为修炼足够华丽的宫殿,妖族“请”来了人族大城中无数能工巧匠来为他们设计和修筑宫殿。本来这些出了城门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的匠师们可谓抱着必死的决心,可当宫殿修筑完成时,那帮时不时就喜欢拿他们恐吓戏耍的妖族却没有坑杀他们,倒真让他们一个个没少胳膊少腿的安全返回。

为人族势力代表的咸阳城也罕见的受邀观战圣子角逐。

祁连山圣擂台在短短的几日时间里成为整个妖界最受瞩目的地方,无数族群蜂拥而至,让原本稍显清冷的祁连山喧哗冲天。如果从极高处俯瞰整座祁连山,就可以看到整个妖界版图上有无数道身影或洪流如同蝗虫般,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赶来,就宛如慕名朝圣一般。

这等比起百族迁徙也不遑多让的规模,千年难得一见。

各个能在妖界排的上名号的族群势力都各有归属,四神兽族旗下各方势力早就先行到场维护秩序,彼此间少不了明里暗里的争锋相对,流血和伤亡每天都在重复上演。

依祁连山层峦叠嶂山势建成的环形宫殿出自人族大匠手笔,尽显鬼斧神工之能。环形宫殿分三层,越往上意味着级别越高,妖界中的阶级分层明显而严苛,罕有越界之举,就算有,下场也自不用多说。许多有头有脸的族群在报上自家名号后,都得以进入环形宫殿落座。第一层人满为患,第二层寥寥无几,而至今那富丽堂皇的第三层,则是空无一人。

妖界各族中有关系差自然也有关系好的,他们交头接耳在一起,显然对于环形宫殿下那方堪称无垠的黑曜石擂台接下来会发生何等惨烈的角逐,都显得激动而迫切。

“这次四神兽族费这般大的人力物力,难不成就是炫耀肌肉和他们年轻一代的武力不成?”宫殿第二层,一只头顶金冠意味着族长身份的金雷雕坐在有些偏小的座椅上问道。

“金雷雕大人真是好大的口气呢,若不是第三层的四神兽族尚未有一家当场,妾身倒真想看看你还敢不敢这般口无遮拦?”金雷雕身旁一名身姿极尽妖娆的女子只披件透明黑纱,将她身上诸多美妙之处展露于若隐若现之间。

女子媚态撩人,红唇开阖,一本正经的吞吐出靡靡之音。

赫然是有黑寡妇之称的天罗毒蛛一族的女大当家。

黑寡妇叠起两条修长玉腿,看着脚尖前端坐笔直的四道人影,那对仿佛能勾人三魂七魄的眸子微眯,异色连连。

坐在金雷雕和黑寡妇两人身前的欧阳恭已是如坐针毡。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如他们咸阳城这般在妖界根本不入流的势力,何德何能可以位居在这豪强云集的宫殿二层?

之前他们接到请帖时还以为是哪里弄错了,但哪知来了这祁连山圣擂台,竟直接被一位妖族侍女带上了宫殿二层。

他身旁为诸葛门门主的老者和妙音宗主的美妇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在群妖视线之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想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而至于陪同天威府府主同行的欧阳绍池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腰杆挺得笔直,打造精巧的义肢扶着腰间佩刀,目视前方。自长合山兽潮一战后,他修为境界突飞猛进之余,连同心境也得到了蜕变升华。他才不管这里是不是妖族的主场,只要谁胆敢逾越过线,他就敢拔刀相对。

欧阳绍池身上雄健勃发的男子气息让黑寡妇很是心动,年轻力壮的男子元阳对于天罗毒蛛来说可是大补之物,更何况这佩刀小子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可是罕见的人形补药。

区区人族,吞食个化神境后期的男子元阳,谁会多言?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自寻死路。”

正当黑寡妇准备出手撩拨眼前这令她食指大动的佩刀男子时,她身边一侧始终闭目假寐的莹甲玉刀螂忽然开口。

被坏好事的黑寡妇目露凶狠光芒,境界修为与她只在伯仲之间的莹甲玉刀螂毫不在乎,抬了抬锋利镰足,轻笑道:“我可是从长合山那打听来一些鲜为人知的内幕,这咸阳城据说可是和四神兽族中的龙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你嫌你们天罗毒蛛一族实在活的腻味了,不如就对那小子出手看看,结局应当会十分有趣。”

“龙族?”黑寡妇瞪大了眼睛,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吃不准莹甲玉刀螂是不是在诓骗自己。但她仔细想想的确有些不对劲,四神兽族组织这样空前绝后的盛世大比,细节上都不允许出现一点纰漏。这既孱弱又势微的人族竟然能够和他们几族同坐一席,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

想到这里,畏惧龙族又惜命的黑寡妇怯怯的缩回手掌,换来莹甲玉刀螂一阵不加掩饰的轻笑。

就在此刻,宫殿第二层中各族强者几乎都在同一时刻抬起头颅看向远方。再落后半拍后,咸阳城的众人也终于察觉到远处天空响起的阵阵心悸轰鸣。

喧哗声戛然而止,整座环绕祁连山脉的环形宫殿在此时陷入短暂的无声寂静中,每一道目光都是那么的难以置信。

四神兽族,竟然不约而同的在同一时刻赴约!

数百条鳞甲颜色各异的巨龙当空一线铺开,声势浩荡,为首一条黄金巨龙和千丈巨龙尤为吸睛;

自补天岭遥遥而来的百只彩凤铺天盖地,翼展九霄间,声声悠长宛如跨越亘古岁月的凤鸣由远及近;

白虎一族气势吞天,于虎啸山河中四足踏天而来。

玄龟一族撼地南下,背负能硬抗天劫的厚实岩甲,一足一山岳,宛如群主向此靠近,震慑人心。

正当妖界各族以为四神兽族会就此井水不犯河水的就此盛大登场时,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龙族为首那条五百丈见长的黄金巨龙忽然离开了龙族编队,向着自古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凤族编队靠拢过去。

龙族编队任由黄金巨龙自行离开,好似充耳不闻。

凤族编队竟然对靠过来的黄金巨龙也不管不问。

有目力过人的妖族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们看到在凤族为首的那头黑凤背上,坐着一名衣裙飘飘的人族女子,竟向着靠拢过来的黄金巨龙伸出了手掌,轻轻摸了摸巨龙身上的金灿鳞甲,咯咯直笑。

偌大的祁连山脉中陷入一阵愈发沉默的死寂,每个人心底都刮起了一阵至今不敢相信的飓风。

自古泾渭分明的龙族凤族,难道已经结盟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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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 夫妻档龙凤联袂,流花宫血谏白虎(一)

翼展百丈不止的黒翎阴凤依偎在黄金巨龙身畔,在祁连山脉众妖无比震惊的眼神中一同落在擂台之上。

作客补天岭的青璇从半空中跃下,卷起山脉中无处不在的风扫过擂台和宫殿,黄金巨龙和黒翎阴凤身形落地变幻成一对郎才女貌的青年男女。腰悬双剑的男子丰神玉朗,气度不凡;一袭贴身黑裙勾勒出曼妙曲线的女子仪容堪比天仙,男子拥两名绝美女子入怀,轻轻吻在额头,引来全场哗然。

龙族圣子与凤族圣女究竟何时结为的夫妻?!

甘为自家少主陪衬的数百条巨龙与东域而来的白虎族分庭抗礼,衔烛之龙化作灰袍老者后,主动走向凤族阵营。而此时凤族阵营中也一阵骚动,缓缓走出一位拄着凤头拐杖的老妪,虽然这位几经浴火涅槃存活年月要妖界中已然是迷的老妪神通广大,但也依然无法抗拒岁月流逝,已是鸡皮鹤发之颜,但依然精气神十足,气息如渊似海,不可斗量。

衔烛之龙自在人界逗留数十载后,早已褪去了当年的浑身戾气与桀骜,见了这位以女子身支撑起凤族大旗的老妪,没有再摆出当年那张臭脸,罕见的表示善意道:“自当年飞升仙界一别后,我们已经有几万年不曾见过面了吧?”

“哼,搞得好像谁愿意和你这糟老头子见上一面似的,我可不稀罕!”凤族老妪很是泼辣,见了衔烛之龙丝毫不落下风,蔑笑道:“给天庭那帮人做牛做马的滋味不好受吧?”

“哎,别说了,以前老夫我确实很向往仙界,挤破了头也想争到那份机缘。谁曾想真正打开天门得以飞升到了仙界后才发现,那帮家伙里除了少数几个能和我尿到一个壶里的兄弟,其余的大多是些空有境界的酒囊饭袋罢了。”

衔烛之龙嘴角苦涩,“想必仙界后来的事你也应该从我孙媳妇那知晓了,还留在仙界的龙族以及以前飞升仙界的凤族大修都在魔族入侵的大战中被天庭当做消耗品,战死了。”

曾通过族内涅槃秘术偷偷沟通仙界了解过些许内幕的凤族老妪没有接话,轻吐出一口气,看向不远处那依偎在常曦怀中完全觉醒了阴凤血脉的莘彤,没好气的道:“也不知道你们龙族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让我族圣女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要不是瞧在那臭小子觉醒后的血脉似乎比你这糟老头子还要高深莫测些,我是坚决不会允许的。”

周围一群凤凰面面相觑,心底暗暗低呼,本来她们之前听闻圣女和那位和她们相处愉悦的青璇一同嫁给了龙族的少主后,本就对圣女愿意二女共侍一夫的这事很是惊讶了,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向来不爱言语的族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尤其是在对方还是几万年老死不相往来的龙族族长。

没有寒暄直接落座环形宫殿东侧第三层的白虎族族长虎啸天眼神阴沉如水,直接捏碎了王座扶手,吓得周围伺候白虎老祖的狐族侍女面无血色。

虎啸天本对幽冥蚀骨毒寄予厚望,心想就算弄不死衔烛之龙,至少也能让他几百年元气大伤,无法再对白虎族出手。没想到今日一见竟还是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之前暗藏他体内的幽冥玉晶髓的粉尘也探寻不到踪迹,显然是被衔烛之龙用什么手段给拔除了。

然而最让他气急败坏的是,这该死的龙族竟然悄无声息的和凤族结了盟,那在黑曜石圣擂台上和黑袍男子耳鬓厮磨的贱女人,不正是当初烬木亲手追捕无果的凤族子弟吗?区区几个月光景,竟然就成功觉醒了阴凤血脉。还有那曾经力挫长合山弑天妖虎的小畜生,竟然是龙族少主?

立于王座一侧的虎沛军依旧一脸漠然,他对于父王喉咙间愤怒的低沉兽吼和青筋暴起的拳头不以为意。

他轻轻摸了摸陪伴他走过生生死死的佩戴,在他眼中,龙族少主也好,凤族圣女也罢,只要杀死了,就都无碍了。

从妖界东北隅的杳渊谷远道而来的玄武族族长玄甲公脸色同样很难看,他与远处虎啸天一番神念交流后,对膝下唯一的女儿肃声道:“这次圣子角逐的情况你也看在眼里了,那向来自持身份的龙族竟然和凤族结了盟,恐怕就不能向以往那样逐个击破了。待会的角逐恐怕不会是什么单打独斗,应该是二对二直接决出胜负。”

玄甲公膝下女儿玄玉真生得中人之姿,与其他种族学会的人族幻化之形相比,她的脸蛋并无什么出彩之处,只是她的臀胯比起其他女子要来的宽的多,与她纤细的腰肢搭配之后,赫然与藤架上所结的葫芦造型一般无二。她的臂膀与肩胛骨也没有寻常女子的柔软白皙,带有淡淡古铜色,可以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坚如磐石的力量蛰伏在他体内。

玄玉真眉头微微紧蹙,“父亲大人,我们玄武族重守不重攻,我与虎沛军之前演练配合过几次,他少言寡语似乎,但凡交手,他唯一的念头,似乎就是直取对方性命。他修为虽让可以披靡白虎族年轻一辈乃至长老层,但论真正对上龙族的王上血脉和凤族的阴凤血脉的经验,却是一次都没有。而且我听完他心性有问题,曾出手对青丘的那帮小狐狸…”

说到心中不忍处,玄玉真没有再说,眼眸神色黯淡。

“哎,别说是你没有对上龙族和凤族的战斗经验,就算是我也不敢说自己对上那衔烛之龙和火凤凰就能取胜。”

玄甲公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次圣子角逐的擂台战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很看好,因为玄武族虽然有着连龙族和凤族都为之头疼不已的种族防御神通,这才得以成为四神兽族中屹立不倒的一族。但同样他们的弊端也很明显,就是缺乏强有力的攻击手段和神通,所以当白虎族抛出那根橄榄枝后,当时的玄甲公只是稍作犹豫,便答应和白虎族结盟。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龙族和凤族不结盟的条件上。因为光是当年如日中天的龙族就差点一统妖界,如果再加上一个甘为其后的凤族,玄甲公没有半点信心,可以去承受这么多年来龙族凤族积攒的怒火。

玄甲公最后叹了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扭头对过会就要直面龙凤两族怒火的女儿保证道:“稍后的角逐你且见机行事吧,之前虎啸天一直怂恿我把你嫁给虎沛军,意图两族联姻。此事之后,我找个机会回绝他罢。”

玄玉真微微一愣,眼中多出了几分女子才有明媚光彩。

第588章 夫妻档龙凤联袂,流花宫血谏白虎(二)

天罗毒蛛只觉得自己呼吸都险些停滞,真心实意带有几分感激的看向身旁的莹甲玉刀螂。原来方才那看起来模样真是俊逸到让她心神恍惚的龙族少主,转身向她身前那几名修为实在难入法眼的人族挥了挥手,显然彼此熟识。

黑寡妇心底暗道幸好之前没有对这几名人族出手,否则现在天罗毒蛛一族已经可以直接在妖界除名了。

从龙族阵营的数百只巨龙中,钻出一只体型不遑多让的金翎海东青,神俊的鹰儿变成孔武有力的青年挤到常曦面前,面带兴奋的道:“大哥,我闻到娘的味道了,我闻到娘的味道了!她也和大哥你一起来妖界了吗?娘现在在哪?”

“我说阿鹰你如今好歹也是炼虚境的大妖了,怎么还跟个刚入修仙界的愣头青一样呀?”已有凤仪天下气度的莘彤嘴角带笑,对这只曾经陪伴常曦走过一段艰难修行路的海东青显然也是打心底喜爱,踮起脚尖使劲揉了揉阿鹰的脑袋,指向宫殿第三层的凤族席位,笑道:“你看那是谁?”

阿鹰抬头看去,嘴巴张大,泪如泉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见那让他夜夜梦萦牵绕的身影正在朝他用力挥手,身旁还有那位曾在青龙潭下教会他厮杀技巧的红须虬髯大汉。

莘彤站在阿鹰身前,一点点帮他擦去眼角泪水,笑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拜见你娘?”

阿鹰心底自然是一刻也不想多等,但他还是艰难的停下脚步,常曦知晓他在担忧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用想太多,龙凤两族如今已经是结盟了,凤族不会阻你的,你没看到你嫂子都直接把你娘接去凤族,只为这一天吗?”

阿鹰感激的看向莘彤,狠狠点了点头,旋即背生金灿双翼掠向凤族席位,阔别近十载的母子俩终于在妖界重逢。

衔烛之龙直接无视了虎啸天阴沉如水的目光,特意留在最后率领族人回席。若放在平时,莘彤自然是要跟着常曦回龙族在第三层的席位,但如今她是凤族圣女,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好拂了凤族面子,要先回凤族那边才行。

走进通往大殿三层的甬道后,莘彤才发现常曦搂过她腰肢的臂膀格外有力,怎么推都推不开,而且还不老实的顺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向下滑去,直到半边挺翘臀瓣都沦陷在这个男人的魔掌中。她浑身颤抖,在几番象征性的挣扎无果后,她只得通红着脸庞尽量放慢脚步,下意识的配合着这个家伙的胡来。害得走在他们另一侧的青璇察觉到端倪后,不得不满脸害臊的帮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打起掩护。

这要是让别人知晓龙族少主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轻薄凤族圣女,恐怕是要闹出不小的风波的。

就算夫妻小别胜新婚,天雷勾地火的,这也不是个地啊。

临近分叉口,常曦才意犹未尽的放开手掌,重获自由的莘彤狠狠剜了他一眼,连生气懊恼的模样都别有一番滋味,很快跟上凤族队伍的尾巴,消失在了大殿甬道的另一侧。

只可惜小心翼翼帮两人打掩护的青璇还不等松一口气,就成了常曦魔爪中下一只可怜无助的小羔羊。

随着四神兽族的压轴到来,祁连山中火热的气氛很快被推向巅峰,围绕着圣擂台一圈的重型擂鼓齐齐敲响如有雷在地,先行入场的是四神兽族下用以活络气氛附庸种族或族群中强大支脉,他们互相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开始了捉对搏杀,一时间整座圣擂台上金戈铁马声声声入耳,热血沸腾。

虬褫一族镇守北疆外围,但就在月许之前,龙族有长老突然降临。年事已高的虬褫一族的族长本以为是族群行事哪里出了纰漏,这才引来龙族责罚。谁曾想他们接到的不是什么责罚,竟是龙族少主让他们虬褫一族重归祖脉的令书。

重归龙族恢复血脉的虬褫一脉誓死效忠少主,这次虬褫一脉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子弟焕霖首个登场,在化形池中得到不小机缘造化的他没有想太多,他只知道不能让少主对他失望,不打他个白虎族的支脉抱头鼠窜,他哪里对得起少主对他们一脉的恩泽?

瞧见环形宫殿北侧那一袭黑袍的人影向他挥手致意,焕霖激动万分,只觉得他此刻浑身上下都有着使不完的劲力,大吼一声,手中神通术法如雨潇潇下,直接锁定胜局。

万妖瞩目下的青璇满脸羞涩,脸颊通红犹如熟透苹果,杨柳腰肢下两瓣屁股蛋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好似如坐针毡。

这便是龙族阵营中令人捉摸不透的奇异一幕了。

那该是龙族下一任接班人的华贵王座上,坐的并不是当今的龙族少主,而是之前那名随凤族而来的年轻女子。本来之前有人猜测那位风流倜傥的龙族少主坐享齐人之福,两位娇妻怎么着也该有个上下妻妾之分,更何况其中一位还是当今凤族圣女,理应是受尽万千宠爱的那位才对。可按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名出身人族的柔美女子似乎也不落下风呐。

贵为当今龙族少主的常曦很随意的坐在王座的扶手上,替青璇熟稔着捏起香肩,在她耳垂旁轻轻吐气道:“是不是觉得坐在这种位置才是风景独好?”

哪怕曾为青云峰内门第一人的青璇,也不是很能驾驭眼下这种万妖瞩目的大场面,偷偷伸手在常曦腰间狠狠拧了一把,却无奈的发现那块她以前最喜欢掐的疙瘩肉如今硬的跟铁似的,怎么拧也拧不动。正当她心里既甜蜜又微微懊恼时,恰巧撞见旁边一位灰袍老者递来的玩味眼神,这才想起还没有见礼的青璇连忙弯腰道:“小女青璇见过龙族族长!”

一副打量孙媳妇眼神的衔烛之龙开怀大笑,从怀中摸出一块龙族令牌递给青璇,笑道:“这算是老夫给你的见面礼,有了这块令牌,今后龙巢任你来去自如,无人敢多半句嘴。而且我瞧你这妮子身怀的风灵圣体也是罕见的紧,这块令牌中有上古神兽青鸾遗留下的御风神通,你且收好,若有一日你能将其参悟透了,虽说还是没法让你逃得出常曦这臭小子的魔掌,但老夫保证,至少他腰间那块肉你可以拧的动了。”

被衔烛之龙瞧破自己方才小动作的青璇脸颊羞红到不敢见人,以孙媳妇的身份接过衔烛老爷子递来的令牌。

第589章 夫妻档龙凤联袂,流花宫血谏白虎(三)

常曦倚靠在青璇身旁,张口含住青璇递来的一颗剥皮红提,连那根青葱食指也没放过,含糊不清的对衔烛之龙道:“老爷子,之前说好的,此间事了,我就要带他们回去人界。您老也知道魔域那边对九州一直虎视眈眈,我不能缺席的。”

衔烛之龙眯了眯眼道:“当初我曾神游天外,遥遥感应过北域外能入我法眼的那些魔族,大多不是什么好鸟。我当初倒是有过想去魔域溜达溜达的念头,但是魔域那片土地魔念根种,天地法则也和九州这里大不相同。”

衔烛之龙看了眼一旁你侬我侬简直是旁若无人撒着狗粮的小两口,没好气的道:“你也知道所谓魔气,就是当初天地初开时下沉的浊气经过无数载衍化而来的,和我们修行的上浮清气大相径庭。我想着要是去魔域溜达,指不定因为天地法则不同,实力要大打折扣。我本来就有旧疾在身,要是境界修为再被限制,恐怕阴沟里翻船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常曦终于舍得张嘴吐出青璇的葱段手指,目光微凝道:“老爷子你在仙界留下的伤还没痊愈?”

身后六脉龙王都各自不约而同的悄悄抹去头上泌出的汗水,这要换做其他族群,少主敢在族长面前如此胆大妄为,皮都不知道要被拔多少回了。也就是少主真敢做,神龙老祖也乐的睁只眼闭只眼。几脉龙王大胆猜想,恐怕在如今的神龙老祖眼中,没有什么事是能比早些抱孙子更来得重要了。

看着常曦背影的白小双紧咬嘴唇,直到今日她才晓得少主原来是有家眷的,她的眼神中有着些许幽怨,但她好像很快在心底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眼神一点点的坚定起来。

“不用担心,托你至尊本源的福,早已经好了八九分。”想起龙皇祠中常曦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就他,衔烛之龙嘴角温暖着微微翘起,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道:“之前你说过,你承魔域一位公主托付,要前去魔域?”

常曦点了点头。

“那你可要小心,我之前在仙界就有所耳闻,历代飞升仙界的神龙中,有因犯错不满天庭条例而倒戈投魔的存在。”衔烛之龙语气严肃道:“我曾在人界魔域隐隐探查到一股和龙息波动相近的气息,但只是一瞬之后就又无法在探寻到,可能是那堕落的龙察觉到我的神念,继而隐藏起来了。如果你去到魔域碰上了那些自甘堕落的家伙,不必心慈手软。”

仙界天庭条例大多迂腐死板不近人情,虽然是已经堕落的龙,但毕竟体内流的还是龙族的血脉,更何况还需要手刃昔日族人,话题未免有些沉重。常曦见衔烛老爷子态度坚决,只得先应承下来。

几人谈话间,圣擂台上四神兽族下的附庸族群或是支脉间的角逐已经战至最后一轮,彼此有胜有负颇为胶着。

妖兽们最爱这种不含一点花里胡哨的强强对决,最是让他们热血澎湃。谁能让对方流出更多的血,谁能让对方发出最凄惨的哀嚎,谁就能赢得全场的欢呼和瞩目。

此刻兽满为患环形宫殿的火热气氛已经被推至巅峰。

就在龙族虬褫支脉的焕霖再提刀,斩碎一名天魔虎妖的胸口护心镜时,围绕整块千顷方圆圣擂台的重鼓集群的鼓声徒然一转,热身表演终于落下帷幕。

宫殿一二层的各族妖兽们在此刻爆发出震天欢呼,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的重头戏终于就要拉开序幕了!

衔烛之龙从与对面虎啸天凶狠的对视中轻蔑着移开视线,看向身旁开始活动手腕脚腕的常曦,提醒道:“以往的圣子角逐还能够请附庸族群或支脉的援手上场,但这次却是有些不一样,如今关系和穿一条裤子差不多的白虎族和玄武族决定是以二对二的形式直接决出胜负。”

“二对二吗?那看的出来他们有些怕了,已经不敢把手中的牌一张张打出去试探深浅,打算孤注一掷了。”常曦看向白虎族阵营中一身猛虎甲胄的虎沛军,两人视线不约而同碰撞在一起,后者不为所动,缚于甲胄中的拳头却骤然紧攥。

常曦扭开视线,看了眼另一侧玄武族阵营中的玄玉真,没有多做停留,继而与莘彤望来的目光相汇在一起,就连视线都莫名的充斥着甜腻。常曦俯身在青璇额头上一吻,在她耳边说了句“我去去就来”,旋即与衔烛老爷子互换了个充满信心的眼神,身形模糊消散,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圣擂台上。

常曦脚尖点在圣擂台之上,如星空般深邃又金光熠熠的目光扫过全场,面向白虎族和玄武族,微微扬起双臂,难言的气势自他这具人族躯体内喷涌勃发。这座通体由坚硬的黑曜石打造的圣擂台,竟然有着微不可察但的确真实存在的颤抖。席位上千族万妖一时间有着短暂的无法言语,继而对率先登台的龙族少主毫不吝啬贡献出阵阵排山倒海的欢呼!

够男人!够霸气!

莘彤也在此刻跃下宫殿三层,身姿优雅落在常曦身侧,体内远比在人界时强大何止数倍的阴凤本源如飓风般横扫全场,与常曦身上跌宕宏伟的龙威竟缓缓融为一体,化为一道通天光柱冲破云霄,光柱两侧龙凤环绕齐翔,龙吟与凤鸣响彻了整片蔚蓝的天空。

刚刚才消化龙凤两族结盟的这一事实的万妖们继续陷入不可自拔的呆滞中,显然圣擂台上发生的这一幕对他们无论是视觉还是精神层面的冲击,一时间恐怕有些用力过猛。

无论是第几次看去常曦屹立的背影,欧阳绍池都觉得那道背影就好像是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又好似一座令人仰望的人族丰碑。每每想到这样的人物曾亲自赠刀于他,给了他在兽潮中坚持到最后的勇气,他都不免一阵心潮澎湃。

男儿当如是!

坐在咸阳城几人身后天罗毒蛛一族的黑寡妇放下身段,与欧阳绍池套起了近乎,妩媚问道:“瞧小兄弟你的模样,似乎与龙族少主认识?”

面对修为远超自己的黑寡妇,欧阳绍池没有旁人想象中谄媚或是低声下气,他只是笑笑,摸了摸腰间那柄虽冰冷但在长合山兽潮守城战中救了自己的一名爱刀,轻声呢喃道。

“我很荣幸,能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过。”

第590章 夫妻档龙凤联袂,流花宫血谏白虎(四)

王座上眼神冰冷的虎啸天道:“只许胜,不许败!”

虎沛军接过一旁侍卫递来的虎首盔,看不清面庞表情的他点了点头,振臂跃出后,如同一颗炮弹炸响在圣擂台上。紧随其后的玄玉真也落在擂台上,一阵地动山摇。

虎沛军与玄玉真没有太多眼神交汇,只眼角余光一擦而过,两人都没有选择在一开始就展露本体的意思,互为犄角,四人对立,彼此目光的交织几乎能擦出火星。一道道一缕缕或厚重或霸道或凛冽或磅礴的气息各自流溢,跌宕起伏间,引动圣擂台上空云霄卷成漏斗模样,覆盖了整个祁连山脉。

整整四名炼虚境的巅峰强者!

圣擂台上流动的空气已然凝固如实质,极强的威压四散开来,让环形宫殿中位置靠前的诸多族群叫苦不迭。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圣擂台上四人的背后,都各自或盘踞或浮现出他们四神兽族的图腾后,一些修为稍弱的族群憋着的脸色都涨成茄子,心底发誓以后参加这等盛会绝对要坐在最后才行。

坐在凤族阵营中的阿鹰手掌下意识的紧攥,脸上没有了平日里没心没肺和桀骜,换做的是实打实的凝重肃穆。

他在少主回归龙族之前,没少跟时常进犯北疆边境的白虎族有过接触,这个虎沛军他自然有所耳闻,是出了名的凶残暴虐,对拦在他路前的龙族诸多附庸族群和支脉会毫不犹豫痛下杀手。龙族近百支附庸族群中,就有超过双手之数的附庸族群被他一人灭族,彻底断绝了血脉。

他曾奉青龙王之命,与青雉一同出兵围剿这只手上沾满了龙族鲜血的凶兽,只可惜次次扑空,没能交过手。

他还不止一次的同青雉乃至青龙王抱怨,说如果让他撞上虎沛军,绝对可以打断那家伙的四肢拖回龙巢斩首示众。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到虎沛军的真实面目,却也让他认清现实,仅仅是虎沛军身上流溢出的凶煞之气,就让他心生出一种无力抵抗之感。他拳头紧攥,锋利指尖深深刺进掌心,鲜血流出而不自知,他为自己有这样一瞬的胆寒感到羞耻。

“不要想太多,那家伙融合了白虎族祖脉的本源之力,你只有一瞬心悸,已是表现的足够好了,切莫妄自菲薄。”

知子莫若母,拥阿鹰入怀把下巴抵在儿子脑袋上的夙悠摊开他的拳头,妖力翻涌,止血抚平伤口。阿鹰叹出一口气,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副统领竟然不战而怯,实在是有些丢了少主的脸,他看向一旁那名曾教会他不少格斗厮杀技巧的红须虬髯大汉问道:“弑天大哥,你也会有那种感觉吗?”

在与常曦分别后一直和夙悠同行的弑天伸手揉了揉阿鹰的脑袋,欣慰后辈成长迅速之余,开口宽慰道:“你身怀少主大人三滴精血都仍感心悸,就更别提我这天生被血脉压制的噬天妖虎一族了。换做是我与其对视,恐怕连半分战意也提不起来的,所以就如同你娘所说,你做得足够好了。”

常曦面带冷笑的看着对面甲胄披身的虎沛军,冷笑道:“我听老爷子说,这场圣擂台角逐不仅可以分胜负,还可以决生死,不知道你之前在北疆肆意虐杀我龙族支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天的会落在我手里?”

“无名之辈,不值一提。”虎沛军缓缓拔出腰间的狰狞长刀,刀刃血光斗盈,传闻是由他体内一截脊骨炼化而成,他面无表情道:“我这柄虎牤刀饱饮龙族血,今日也不例外。”

“无名之辈?区区病猫族还真敢大言不惭。不晓得待我男人取你项上人头后,你还能不能逞口舌之利?”眉心灵纹变为展翅凤凰的莘彤嘴角弯起一个冰冷弧度。从莘彤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神色来看,显然也是知晓此人的斑斑劣迹。

站在虎沛军身侧的玄玉真蓦然感到一股透体阴冷,就像被人在她丰满的胸脯里塞入了一团冰雪,她抬起并不精致但很耐看的眉眼,微微张大嘴巴,身旁上一息还提刀而立的虎沛军在她刹那失神中消失无影,当空以人形扑杀出猛虎下山之姿,饮血长刀如噩梦中的赤色梦魇般径直斩向莘彤脖颈!

莘彤娇斥一声,眉心间的凤凰灵纹如同活物一般律动跳跃起来,浑身墨色的凤煌炎沿着紧贴娇躯的裙摆燃烧起来,她双掌在胸前交叠,体内灵力气机如油锅翻滚,只在眨眼间就凝聚出可以焚尽万物的磅礴火光。

正当莘彤打算以某种神通抗下虎沛军的含怒一击时,一道并不多么宽厚但让人异常心安的身影突然挡在她的身前,面对白虎族圣子含怒一击似乎还余力不少的常曦回头笑道:“这只病猫就交给我,你去对付那只小乌龟。都说女人打架最有看头,就是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大饱眼福了。”

在动辄分出生死的圣擂台上,莘彤对自家男人奉上一记妩媚白眼,当即俘获一大票甘愿拜服在她石榴裙下为其赴汤蹈火的大妖,这样风情和滋味样样独到的凤族圣女,委实让人欲罢不能。

常曦以自身气机硬撼及身而来的虎牤刀,虎沛军向手中刀柄再叠劲,迫使常曦向后倒掠而去,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落在旁观者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以单手拭刀锋的龙族少主嘴角弯起,掌心中炸响的磅礴气机运转势头徒然一变,袖中另一只手也搅入气机洪流中,双掌游离,时聚时分,先以武当分鬃手拨开迎面刀意,再以玄妙的太极真意错分刀锋上狰狞的杀意和势头。

只在电光火石间,看似运掌缓慢的太极掌法已经足足打出成千上万个周天不止。而在外行眼中似乎占据些许上风的虎沛军,实则正处于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刀推不进也拔不住,已经真真切切可以直接用凡胎肉眼看见的气机好似一道枷锁,让他束手束脚不得洒脱。

这两位修行年月悬殊但身份都是四神兽族中年轻一代翘楚的圣子加上那柄虎牤刀,此刻相距也只不过一丈而已。

雪白长眉垂过膝的玄甲公一惊,捏碎了递到嘴边的酒盏。

第591章 夫妻档龙凤联袂,流花宫血谏白虎(五)

常曦双掌间有一条白练大河横贯,叫虎沛军进退不得。

不只是出身四神兽族的玄甲公吃惊不已,就连同为人族的欧阳恭也不禁心潮澎湃,那蕴含正统太极真意的掌法玄妙非常,一掌一划都蕴含大道至理。落在寻常妖修眼中可能只觉得是花里胡哨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远不如大开大阖的杀伐术法来的刺激夺睛。但往往也正是这种看起来普通的招式,其实才是真正杀人于无形的钝刀子。

虎沛军毕竟是在年幼时就孤身在北疆求得性命的狠人,见攻势受阻已不受他左右,立即果断放弃不离身的虎牤刀,体内已然觉醒血脉本源顷刻间在他身后盘踞起百丈不止的白虎虚影,随着他双掌探出再按下,只见白虎虚影面目狰狞,虎啸裂天,将常曦双掌中凝练的大河拉扯之势破去,一举夺回在白练大河中摇摆不定的虎牤刀。

两人间的交手过程看似复杂,其实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些修为阅历还不足以让他们看清其中凶险的妖兽们,只觉得那手中血光长刀骇人的白虎族圣子只消失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又回到了原地,拍了拍身上甲胄灰尘,唯有左肩上的虎首肩甲不知何时没了半边脑袋。

相反于虎沛军的原地踏步,常曦则是凌空而立,体内如渊似海的磅礴气机在他脚下叠楼般层层而起。他低头看去,祭礼锦服的袖口被一缕虎牤刀的血腥刀气割出了一条口子。

顶尖高手的捉对厮杀,弹指毫厘间虽能让外者生出缥缈无形之感,但对于能够在四神兽族年轻一代中站稳脚跟的两人来说,那些术法神通中所谓的蛛丝马迹想要寻得却是不难,难就难在如何正确妥当的处理。

虎沛军的刀路刀法或许在九州用刀的名门大派中不值一提,但胜在刀刀俱是杀人法,每一刀都是直奔对手性命而去,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大道之理中的化繁为简。这位白虎族圣子既然能在龙族统治的北疆外围游猎数十载,灭去附庸族群和支脉超过十指之数,必然也有着不可小觑的本事。

常曦继空手夺刀后一掌拍碎虎沛军的肩甲,后者自然要“以礼相待”,以刀气割袍还以颜色。

“还真是个吃不得亏的主。”立于气机之楼顶层的常曦洒袖而笑,虎沛军有几分本事不假,他又何曾全力而为了?

一击未果的虎沛军没有再莽撞选择继续强攻,眼前这个横空出世的龙族少主的棘手程度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之前他曾听闻这次龙族选出的圣子是那龙族青龙一脉的青雉,那个家伙几次试图带兵围剿他,但都被他事先敏锐察觉,若不是因为不想招惹龙族的几脉龙王亲自出手,他甚至都打算让那所谓龙族统领的青雉有来无回。

只可惜这次那青雉没来,却来了个更强的怪物。

虎沛军猩红舌头舔过嘴角,自他屠龙证道以来,就没在同一辈人手中再感受过这种无形的压力,这让他那颗自幼缺爱而畸形变态的心,感到阵阵莫名的兴奋和激动。

若能将这为他们白虎族死敌的龙族少主头颅踩在脚下,一边在他眼前亵渎他那貌美可人的凤族娇妻,再一边痛饮他那定然甘甜无比的心头血,那该是件何等畅快之事?

常曦金光熠熠的双瞳锐利的仿佛能洞穿人心,声音中用上了灵力,使得整片祁连山脉中的千族万妖都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声音,他冷笑道:“自本王来到妖界后,就发现妖界众族似乎对人族抱有许多偏见和不屑,认为人族就是个天生体质孱弱的种族,迟早会在滚滚的历史车轮被碾碎成一捧无人问津的粉末。但今天在这圣擂台上,我就不用龙族的血脉之力欺负你这只病猫了,只用人族剑法对你!”

“我会让你们记住,什么是人族的骄傲!”

常曦说完这句话,全场皆惊,连同衔烛之龙脸上胜券在握的表情也在此刻僵硬,就更不用说六脉龙王的脸上惊异了,他们也不知道常曦这会发的是哪门子疯。但龙族阵营中,唯有白小双看向脚踩气机楼阁的常曦时,眼中坚定不移的目光始终不曾有过半分动摇。

咸阳城这边席位上的四人在此刻早已热泪盈眶到不能自已,尤其是欧阳绍池,若不是彼此身份如今已是云泥之别,他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场间与昔日常大人并肩作战。

天罗毒蛛的黑寡妇和身旁两侧的金雷雕和莹甲玉刀螂悄悄互换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这位有一般人族血统的龙族少主真能不用龙威击败白虎族圣子,那么这妖界白虎族和玄武族联盟的气势就会一落千丈,甚至很有可能就此将之前吃进去的东西统统吐出来,妖界的局势也会因为这次圣擂台角逐的落幕而重新洗牌。

心思活络的黑寡妇已经被先前龙族少主说不尽的写意风流征服大半心思,此刻只要这位龙族少主真能够击败那杀戮心颇重的白虎族圣子,她就会毫不犹豫的率族投奔龙族甘为附庸。在此之前若想博得那位俊逸少主的欢心,这咸阳城人族的关系恐怕就得提前好好打点了。

黑寡妇对此可是信心满满,以她在妖界万千种族中足以排进前十的姿色和身段,区区毛都没长齐的阳刚小伙和看面相就知道多年元阳未泄的中年修道者哪是她的裙下敌手?这次她还偏偏就不打算吸取这些咸阳城的男子元阳为己用,大大方方的欲予与求,享尽鱼水之欢,事后再拉上族内几个脸蛋身段有料的姐妹与人族联姻,这投诚之事还不是水到渠成?

常曦身后高高盘踞的金龙虚影开始倒卷回体内,弥漫整个天空的霸道龙威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凌冽剑气,月虹剑与洞幽剑率先出袖,化作一黑一白两道气势通天的剑光席卷祁连山,而后又有赤影、含光、清霜、不工和杏花枝五剑齐出,当空拉扯出五道颜色各异的剑气长虹。

虎沛军心虽怒,但依旧凝神不语,严阵以待。

青璇坐在只属于他男人的王座上,双手托着腮帮,凝视着圣擂台上那个宛如剑仙临世的伟岸男子,嘴角甜甜翘起。

祁连山中,有雄风起于微末,层层卷叠上青天。

圣擂台这一侧,黑曜石打造的坚硬地面开始出现皲裂。

天上剑仙在此刻掷声如律令。

“我有满腔剑气做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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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夫妻档龙凤联袂,流花宫血谏白虎(六)

道道剑气作长歌,奏响这方妖界的天空。

本就破碎出万千蛛网纹路的黑曜石地面在剑气激旋中愈发支离破碎起来,像是有无数把凿头在不知疲倦的狠狠敲击圣擂台,偶有稍大些的黑曜石块蹦起,转瞬即成粉末。

身处剑气风暴中的常曦已经无需本源龙威就可正面抗下虎沛军身上正统的血脉威压,凛冽到可斩万物的生死阴阳剑气包含了太多妖修无法摸清其中的门路的玄妙。修为达到炼虚境后,常曦已经可以操纵剑气斩去别人身上的“势”,所以哪怕他不借助血脉优势,也可以做到泰然自若。

剑有剑势,刀有刀势,枪有枪势。若换作在人界,与其他在炼虚境中浸淫已久的大能博弈,可能还不如眼下这般顺利。毕竟同是人界水土养出来的一方人,对于所谓势的运用,各大一品宗门乃至二品宗门,都有着少则几百年多则上千年的领悟和底蕴。相比妖族天生强健的体魄,人族当年无奈的只能另辟蹊径,却在不知不觉中开辟出另一条通天路。

都说剑气乃无形物,但此刻常曦一手搅动风云,让祁连山中万妖真真切切的看清了剑气究竟为何物。甲胄鲜艳的虎沛军手中刀颤不止,脚下地面寸寸碎裂成齑粉,于眼角几次微不可察的猛跳后,他果断选择避其锋芒。

气息冰冷几乎让他那处如数九寒冬的虎啸天面色阴鸷。

常曦高高在上如神袛临世,七柄颜色各异的飞剑齐出,洞幽剑笔直贯入圣擂台中心,没有发出多大声响,漆黑剑身宛如刺入豆腐般没入黑曜石中,只露出一截剑柄在外做阵眼。其余六剑分别以六芒星阵依次落下,形成以死意为主导的生死阴阳剑阵。范围之大,竟直接覆盖了整个圣擂台!

剑阵之中,莫非王土。

玄玉真正面对可以将焚尽万物之火催动到极致的莘彤,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身后如山岳镇压一方空间的玄武虚影高高盘踞。杳渊谷靠近妖海,玄武族世代参悟修习水法,玄玉真作为能够玄武族圣女,自然在水行术法一道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见她小嘴开阖,吐出如氤氲缥缈但异常冰寒刺骨的白茫茫冰息,竟一时间可以与凤煌炎分庭抗礼。

方圆千顷在寻常人眼中已经足够宽广,但在神仙眼中不过方寸之间。汹涌澎湃的剑气秋风扫落叶,将虎沛军扫至圣擂台的另一侧冰火两重天的战圈。剑气有灵,直接绕过莘彤。

玄玉真则就没有这般好的福气,见剑气大潮来势汹汹,连一向只战不退的白虎族圣子都暂避锋芒,脸色剧变,当即催动身后虚影凝聚成玄武法身,如同浪中礁石般,强行撞开剑气大潮,响起一阵阵令人齿冷的剑气攒射和撞击声。

常曦一甩袖袍踏天独行,每踏出一步,都会有剑气凝聚成实质出现在他脚下,如履平地一般行走在空中。

常曦对于剑的领悟,无论是剑招或剑意还是那颗剑心,都已经算是当代人界年轻一辈中最拔尖的人物。自青云山掌教清澜在小山村那一剑除魔引着常曦走上修剑一道后,见识过太多太多前辈高人的精妙剑法与玄妙剑意,他也曾数次依葫芦画瓢着照猫画虎,意图循着前人脚步走出个光明前景。

若真是如此,他断然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自练气境开始,他就始终在琢磨着一个问题,究竟什么才是自己的剑?别人的剑法到了自己手上,终归还是别人的剑招,算不得自己。就算自己能够将掌教一生所学都学会,最多只能算是第二个青云山掌教。

所以他捯饬起了剑符,学会了剑阵,悟出了自己的剑气长歌,在崎岖难行的修仙路上,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心知肚明,如果他只止步于掌教目前的境界和实力,是没有办法应对未来可能破界而来的魔界大军的。

如今,他再回首当年初见天剑峰峰主申屠烈的霸道剑,再忆起栖凤峰红袖峰主的三千情丝剑,突然觉得那般易懂。

他穷十载岁月,所学所悟所见所得无数,其中经历之崎岖叵测,又抵得上他人几世苦修轮回。在结识弘愿寺的小僧觉明后,他曾有大愿,想要编制出一幅世间安居乐业的画卷,只因为受限于自身修为平平,无法肩负起守护九州的这担重任,如今他终于走到了足够高的这一步。

他心中有莫名感慨,当年那个只能在魔狼追杀下边哭边逃的小男孩,时过境迁,如今竟已成长到睥睨众生的地步了。

有资格和实力在动辄即分生死的擂台上神游天外的常曦再回神,看见玄玉真不知何时以玄武族神通,构筑起了一道将剑气和凤煌炎阻隔在外的龟甲壁障,虎沛军也在其中。

常曦轻轻一笑,抬指一旋,声势浩大的剑潮卷上天际,眨眼间就让整座圣擂台的天幕上挂满密密麻麻的实质剑气。

随着那道如同圣旨裁决意味的手指点下,磅礴剑流潇潇如雨下,看似没有章法如乱砸一通,实则只有四神兽族中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大妖们才能捕捉到些许细节。那磅礴剑雨分明是一剑衔一剑,剑剑如串珠,气机衔接之紧密,完全没打算给虎沛军和玄玉真一点余地!

这以圣擂台画地为牢的神通剑招就好似佛门的小千世界,直接封锁这一方天地妖力,只留下无尽剑气。

不知何时,环形宫殿中的一二三层都没了原先的喧哗,安静的针落可闻,无数妖兽怔怔看着布满他们整个视野的潇潇剑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引得那剑仙动怒。而其他各族大妖无不神色凝重,他们扪心自问,在这种剑剑势如雷霆的剑雨下能撑多久,但无论他们计较,却只能悲哀的发现,他们根本无法在这样的剑法之下存活超过半柱香功夫。

剑雨沾染凤煌炎,眨眼就变成煌炎剑气,这就足以可见莘彤和常曦两人间心心相映的配合默契了。凌厉到可以视黑曜石如无物的剑气游过莘彤手边,化作满腔绕指柔,莘彤卷凤煌炎助剑气威势再涨一个台阶,熟稔宛如两人一脉相承。

只能苦苦防守的玄玉真咬牙抬双手,怒叱一声“玄龟土白练”,妖力跌宕间,她撑起愈发凝练厚实的龟甲壁障。

壁障范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内敛,防御力却成倍提升,煌炎剑一柄接一柄插在冰甲龟壳上,寸寸炸裂,激荡出更加凛冽的剑风。玄玉真俏脸微白,被迫这一点点后退,女子脚掌在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犁出深深沟壑,但防守依旧还在。

玄武族在防御能力上的出众程度不愧当属妖界之首。

“听说当你们玄武族在施展名为玄龟土白练的神通后,再将神通内敛至身前一丈时,便能万法不可侵。”

常曦眼神微眯道:“今天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我的剑更利,还是你的龟壳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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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 夫妻档龙凤联袂,流花宫血谏白虎(七)

常曦可懒得去管玄甲公阴鸷到极点的眼神,胸腔中剑气仿佛无穷无尽,借势神通起,方圆几千里的妖力呼啸间,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在苍穹之上盘旋成气势骇人的黑色龙卷,狂风大作着,径直倒灌进常曦那相比之下如蜉蝣的躯体。

拥有至尊之称媲美仙骨的常曦海纳百川,海量妖力倒灌进躯体却诡异的不见半分涨起。别的不提,光是此刻他脚下踩着的气机楼阁在补充了由妖力转化的海量灵力后,就好像整座楼阁翻新装潢似的,俨然已是座飞檐翘角的琼楼玉宇。

吃饱喝足的他目光如电落指如迅雷,似在眼前看不见的棋盘上落在重子,高竖的剑指猛地劈下,此刻本就已经天地色变,祁连山中蓦然再有数道惊雷炸响。众妖胆颤心惊的抬头看向天际,差点没把肚子里憋着的屎尿一股脑喷出来。

一道宽大足以遮蔽众妖视线的巨剑仿佛跨越亘古岁月从天而降,破开云海,剑锋直指玄玉真身前那厚厚一层壁障。

这是清澜在常曦说出要回妖界寻找机缘后,向他传授的青云山秘而不宣的第二式禁剑诀,上清破云。

除去四神兽族的老祖还能够保持勉强的平静外,其余的大妖们早就没了先前的镇定。如果之前这位龙族少主唤万千剑雨潇潇下降白虎族圣子逼得险象环生,可以让他们古井不波的心境起了波澜,那么现在这柄仿佛跨越时空而来的巨剑则是完完全全的让他们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九州有古语,观棋者不语棋。话虽如此,但是人就难免会设身处地的思考棋路,观战也是同样的道理。常曦这一手他们不知道路数名讳几何的禁剑诀,已经隐隐有资格跨越境界的限制,可以威胁到炼虚境以上大修的性命。

四神兽族中各脉的长老或是不世出的强者心里很清楚,之前落剑如落雷的漫天剑雨就已经可以逼出他们的某些压箱底的神通,但这柄从天而降的巨剑,可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青龙王深深按捺下心中震惊,苦笑着道:“之前我还觉得少主在圣擂台角逐之前,应该尽可能的抽时间去学习龙族的秘法神通,也好为今日的厮杀多准备些胜利的筹码。但着实不曾想到少主在人族剑道上的境界竟然高深到这种地步。恐怕就算少主不用唤出这破天巨剑,光凭一些剑道中的粗浅招式就能生生耗死这玄玉真和虎沛军了,当真后生可畏啊。”

坐在青龙王身后席位的白小双拉着她娘的衣袖,无比认真道:“娘,我以后想要少主教我剑法,我也想做剑仙!”

从上清破云剑的震惊中才回过神来的白令霜噗嗤一笑,刮了刮女儿鼻尖笑道:“我的傻女儿呦,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当初人族误入妖界,十八般兵器及路数流入妖界,别的兵器都有大把族群使用,唯独剑道鲜有妖兽涉猎?这可是有许多原因在里面的,更何况少主有半数人族血统,你可没有啊。”

天龙王接过话头,“我之前曾耳闻过人族有言,曰剑乃百兵之君,恐怕这才是少主剑技出神入化的原因所在吧。”

白小双懵懵懂懂一知半解,怔怔看着常曦的剑仙风采。

各大族的神游境大妖尚且有扪心自问,就不难想象此刻直视剑锋步步逼近的玄玉真该是何种绝望面目了。

上清破云剑从天而降,每下坠百丈,暴涌的剑气所产生的剑压就会成倍提升,原先平整如镜的圣擂台早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玄玉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她的玄龟土白练的确可以号称妖界第一等防守神通,但归根结底也得论是谁用的和对谁用,像今个龙族少主这样的怪胎,有什么用?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也觉得所谓白虎族和玄武族的联盟也变得可笑起来。她之前本就不看好这种损人利己的联盟,奈何她一女子,就算是族长子嗣,也轮不到她指手画脚。

龙族势衰无数载,终于触底反弹,出了个这样不讲道理的怪物,甚至不用龙族的血脉力量就能把她和虎沛军压的喘不过气来,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结果会是怎样?

玄玉真没有去想,因为她想不了了。

上清破云剑在她失神的目光中涨至极致,直至剑身上无数出自古人一笔一划勾勒的剑纹填满她整个视野。

剑尖撞在厚实的玄龟甲上,仿佛是冬日里毫无预兆的一道闷雷炸响,剑尖寸寸碎裂着,而玄龟甲上同时也出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裂纹痕迹,玄玉真的脸上再没有半点血色。

她本能的相信直觉,选择妖化成玄武龟的本体,试图继续抵抗住这股几乎能将她躯体绞碎的伟力。

直到最后,号称身前一丈万法不侵的神话终于在上清破云剑下破灭成虚无,厚厚的壁障灰飞烟灭,被老祖嘱托见机行事的玄玉真炮弹般炸飞出去,巨大的玄武龟身躯重重撞在了圣擂台边缘的禁制上,爆出一团血雾,不省人事。

玄甲公屁股下的王座在玄玉真撞上禁制的那一瞬就被震碎成齑粉,暴怒着掀翻身前果盘桌案,正当他通红着双眼准备出手时,一道无比冰冷的恐怖龙威直接降临在他头顶。

玄甲公艰难转过脑袋看向虎啸天,却发现后者根本没有在意他或是他女儿的意思,他就此心灰意冷的坐在了地上。

常曦对此冷眼旁观,他已经算是难得的手下留情了。

至始至终没有对玄玉真伸出过半点援手的虎沛军终于在瞧见上清破云剑的威势耗尽后,隐忍许久的他身形贴地爆掠而出,拉扯出一连串突破音障的爆响。

虎沛军开始奔跑起来,惨不忍睹的黑曜石地面在他脚下脆弱如豆渣。他将圣擂台当做一面大鼓,每一足都如在擂鼓,每一踏都在为他蓄力,引得擂台上赫然出现了在土壤松散之地才能一见的地龙翻身景象。雄浑的白虎血脉之力引动紊乱的妖力重聚,变化成成千上万头猛虎齐奔的壮阔风景!

他手中紧攥的凶刀化作一道浓郁血光,竟融入进他的手臂之中,他整个人开始俯身以四肢奔跑,速度再上一层楼,须臾间已化身成白虎本体的凶残模样,半边脸颊血肉模糊。

巨大白虎最后一脚将圣擂台踩出近乎千丈大小的深坑,携力拔山河的无敌气概,于灌耳虎啸间,与身后悍不畏死的虎群洪流齐齐高跃向天,誓要将这天上剑仙打落凡尘!



第594章 夫妻档龙凤联袂,流花宫血谏白虎(八)

常曦脚踏琼楼玉宇,看着一爪踏碎他生死剑气的雪白猛虎裹挟雷霆之势向他扑来,眼神古井不波,身后蓦然响起一声震破耳膜的凤唳。翼展百丈的阴凤掠过常曦身畔,展翅扫疾风,霸道到连玄玉真也要小心应付的凤煌炎,顷刻间暴涨成漫天黑色的流星火雨,与凛冽剑气一同封锁了这片空间。

随虎沛军一同奔袭的虎妖群影迎来灭顶之灾,虎沛军妖化的白虎本体尚且能硬抗一二,身形极尽腾挪间,硬是在漫天火雨和剑气中闯出一条血路,但其余妖虎可就没这般实力和运气,但凡被能焚万物的煌炎碰上丝毫,就会被彻底融化。

天上黑煌炎和剑气雨滴就像是一串被扯断的念珠,数以万计的黑珠白珠叮叮咚咚落玉盘,而虎沛军所妖化的白虎也蓄势已达巅峰,气势恢宏,满场紊乱妖力在他足下凝结成针不能入的实体阶梯,巨如磨盘的虎爪拨去迎面撞在他身上的剑气与煌炎,掠过那只黑色凤凰,终于接近到那袭巍然不动的黑袍年轻人身前三丈。

观战的众妖中,有一只紧紧怀抱胸口某物的小狐狸瞧见那只捣向常曦胸口的狰狞虎爪,饥黄的脸颊刷的一下雪白。

虎沛军有陷阵之志,自知有死无生,融有虎牤刀的虎爪喷薄出好似日暮残阳的血光,虎爪挥击所过之处,空间都被扭曲,继而撕裂出令人心悸的条条缕缕。

虎沛军懒得去琢磨那些他无从下手的剑招剑意剑气,也没有时间去管那只让他半边皮毛都成焦炭的阴凤。

只要尽全力击杀这个龙族少主,一切才有转机!

他顶着愈发杀机浓郁的护体剑气再向前一丈,凛冽剑气密集到他无暇顾及,全身被撕扯出无数细小创口,鲜血淋漓;他毫无保留的催动白虎王族的幽冥虎神决,从幽冥玉晶髓中提炼加以炼化的凶煞气已如实质,具现化成紫黑铠甲附着在他全身,让他本就庞大的身形再暴涨,引来全场众妖的惊呼。

他挤开飓风般环绕的剑气,终于再向前一丈。

他从来没觉得想要杀死一个人,会这么困难。

黑袍随风鼓动的常曦望向距离自己胸口不足一丈距离的虎爪,上面跌宕的凶戾气息可以轻易撕裂空间,但他眼中却依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澜起伏,反倒竟是有种已看到结局尘埃落定的散漫和无趣。

白虎族圣子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虎沛军能自幼从杀机四伏的北疆独自成长至今就是最好的佐证。若论搏杀能力,玄武族玄玉真自然只得排在最末,凤族莘彤虽然在攻击手段上不输白虎族,但更多玄妙之处大多在涅槃重生中,且虎沛军的经历使得他精通干净利落的杀人法,明显更具威胁。如果他这次遇到了青雉,可能龙族这次注定会陨落一名统领。

只可惜,世间因果无数,独独没有如果。

“滚开。”没有语气起伏的两字落在虎沛军耳中如惊雷。

这式曾可以轻松取得烬木长老项上人头的白虎裂元爪是虎沛军的压箱底神通,他心头怒吼,他感觉自己这一爪明明离那人的胸膛明明那么近,只百分之一息的功夫就能洞穿,但为什么此刻就好像时间停滞了一般,再向前不得?!

曾经需要常曦蓄势的禁剑诀焚寂式如今已是信手拈来,虎沛军只觉得眼前有火光闪过,下一瞬就有一道赤色十字狠狠拍在他脸上,不仅就此中断他一往无前的攻势,虎首上覆盖的紫黑色妖力铠甲也被扇碎,无数滚烫如龙息的剑气钻入他的头颅翻江倒海,他第一次在痛苦面前惨叫出声。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喊出第二声,就闭了嘴。

因为有接二连三的赤红十字如同扇耳光般落在他脸上,直接将他的幽冥虎神决彻底打散,四足踏天的白虎上一刻还威风凛凛似要拉仙人下凡,下一刻竟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面无表情的常曦直接用手掌握住了禁剑诀的赤红十字,狠狠抽在虎沛军脸上。焚寂式的威力虽然比起上清破云式可能略有不足,但胜在使用和催动方式熟稔,以他目前的剑道造诣可以很轻松的连续使用。

如此骇人连击下又暗藏几百万斤暗劲层层叠加,得亏虎沛军是白虎族圣子,换做旁人恐怕直接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幽冥铠甲尽碎的白虎从半空中破布袋般重重砸落在地,体内深处的血肉还在砰砰炸响,扭歪的虎首吐出大滩鲜血,白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一次次的颓然倒下,直至最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里的祁连山静悄悄,针落可闻。

对这场四神兽族圣子角逐抱有大期望的众妖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们本想着涉及这种层面和彼此脸面的角逐至少也该势均力敌,怎么着也得斗上许久,谁曾想这龙族少主竟然可以强悍到这种蛮不讲理的地步,完全就是一边倒!

白虎族旗下支脉和无数附庸族群面如死灰。

衔烛之龙和虎啸天不知何时都已站起,龙息与虎劲隔空交手,显然是后者方才试图干扰局面被衔烛之龙及时制止。

衔烛之龙冷笑道:“怎么?输不起了?输不起就别玩!白虎族历代族长都还算过得去,偏偏到你这代直接烂到骨子里去了,简直把你们白虎族的先祖先烈的脸面都丢尽了!”

“好!好!好!”隔空较劲掰手腕根本不是虎啸天的强项,很快就败下阵来。白虎族其他族人被老神龙当面羞辱族长,也敢怒不敢言。资格和实力不到位,说什么都显得无力。

常曦落回擂台上,勾勾手指,始终将整座圣擂台上填满浓郁死意用以压制的剑阵被撤去,七柄飞剑乳燕归巢般飞回剑主袖中,唯有月虹剑很是不满,表示整场战斗根本就没让他有在小弟面前大出风头的机会。好在莘彤及时过来救场,朝常曦递去一个眼神,摸了摸月虹剑灵的脑袋,有了主母的保证,这才把调皮的小家伙给安抚下来。

没了剑阵的死意压制,半边身躯埋在碎砾中的白虎终于能够起身,因为妖力不支失去了再战之力,但他看向常曦的眼神依旧阴鸷凶狠。

“若非我的两位夫人在此,不愿让他们瞧见太多血腥,要不然此刻你已是死人,你爹都救不了你。”常曦无视虎沛军毒蛇般的目光,如今的他已经有了俯瞰众生的资格。

“啪,啪,啪!”一道孤单但坚定的掌声响起,众妖望去,是宫殿二层一名佩刀青年脸上写满骄傲,带头鼓掌。

咸阳城另外三人也起身站的笔直,开始鼓掌。黑寡妇、金雷雕和莹甲玉刀螂也在此刻起身,学起这种独属于人族献给胜利者的礼仪。越来越多的妖兽们有样学样,掌声如潮水席卷整座圣擂台和环形宫殿,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冲上云霄。

龙族阵营中,就属白小双鼓掌拍的最用劲,一双白嫩手掌已经拍的通红犹不自知,她由衷替少主感到自豪和高兴。

执掌整个凤族的老妪手拄着凤头杖,满意的点了点头。

英雄沐浴在光辉下,常曦一如当年的不骄不躁,抬手谢过众妖,正当他准备走下擂台时,一只瘦弱的小狐狸不知用什么办法越过了圣擂台的封锁线,踉踉跄跄朝他跑来。

小狐狸用尽她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凄厉喊道。

“常大人,常大人!救救我们!”



第595章 夫妻档龙凤联袂,流花宫血谏白虎(九)

脚步踉跄的小狐狸话音未落,就被值守在圣擂台周围的护卫给一戟砍翻在地,好在这名出身龙族的护卫心生怜悯,用的无锋戟背拍击,没有伤及这看起来似乎饱受饥寒交迫的小狐狸的性命。

小狐狸摔倒在地,怀中死死抱紧的一块木牌滑出胸口,上面沾满了早就干涸的斑驳血迹,串织木牌的花絮早已看不出原来是何颜色,只剩下被鲜血浸透的红褐。

跌落地面的木牌背面朝上,上书模糊三字,桃翩跹。

看到那三字的常曦瞳孔骤然变成针尖大小。

那是他曾经留给流花宫宫主桃翩跹的木牌!

常曦身形在擂台上消失,转瞬出现在小狐狸身旁,抱她入怀,竟是意外的轻。常曦发现这名持有木牌的小狐狸满脸饥黄瘦骨如柴,显然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

再看小狐狸已经完全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脚掌,饶是常曦心坚如铁,也不禁鼻尖发酸。因为他想起他曾允诺过那位狐族女子,只要流花宫有难,就可以将这块木牌送去北疆龙巢求得他的帮助。现在看来,这只不过金丹后境的小狐狸在得知祁连山有圣子角逐后,这才不远百万里从浣花州赶来的祁连山。这一路凶险叵测,常人无法体会。

莘彤赶来看见常曦怀中小狐狸的模样,顿时红了眼睛。

常曦将自身本源化作温暖热流渡进小狐狸体内,却悲哀的发现这只小狐狸已经完全燃烧了所有妖力,体内情况早已一塌糊涂,便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按理说这种情况妖兽早该死去,但这只小狐狸似乎是凭着一股顽强的信念,吊住了最后一口精气神,使得她能够拖着这副残躯来到这里。

而且让常曦更加难过的是,他发现他认识这只小狐狸。

体内流淌的温暖本源让小狐狸有了最后的回光返照,她缓缓睁开眼帘,看见眼前之人是常曦,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顷刻间迸发出惊人光彩,她声音微弱的温柔道:“常大人…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他捡起那块本不应该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木牌,常曦眼眶湿润着点头道:“当时是你照顾昏迷不醒的我,替我换热毛巾,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

小狐狸闻言瞪大眸子,心绪猛然激动,不由自主的重重咳嗽起来,泪水流过她的脸颊,心底却是无比的欣喜。

宫主大人,你知道吗?常大人甚至连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都会记得,那块木牌承载的诺言,他也一定会记得的!

常曦知道小狐狸已时日无多,那吊住她最后一口气的精气神正在飞速消散,他忍住悲痛,连忙问道:“当初我交给桃翩跹的木牌为何会在你这?流花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狐狸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她断断续续的道:“自常大人您离开流花宫后…白虎族便欲问责流花宫。说是问责,其实根本没有,他们来到流花宫后一言不发,直接开始屠戮手无寸铁的族人们。”

小狐狸回忆起那段被鲜血彻底涂抹的记忆,声声颤抖,“宫主大人为了掩护仅剩的族人逃离流花宫,不惜自己舍身殿后,最后倒在白虎族的屠刀之下了!”

常曦脑袋轰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良久的难受空白。

他痛心疾首,他想起他曾问桃翩跹,他在这里停留疗伤,会不会给流花宫招来灾难。但是那名善良的狐族女子只是静静摇头,告诉他只管安心疗伤就好,不用担心太多。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流香树下一别,却已是阴阳之隔。

小狐狸开始咳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微弱,但却在场每一只妖兽都有不俗修为在身,都听得清清楚楚。自胜利欢呼后环形宫殿再次深陷一片沉寂,许多在白虎族淫威下屈服已久的族群们递去同情的眼神,然后继续低下头选择无声的沉默。

那可是的四神兽族,除了臣服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高居宫殿第三层的虎啸天乃至他身后诸多白虎族长老及强者们冷眼旁观,都对小狐狸的哭诉不屑一顾,继而冷笑。

区区附庸狐族,说灭就灭了。本就怀疑这帮养不熟的狐狸私通龙族,现在正好抓个现行。虎啸天心中已经有决定,等回去之后就将派出强兵把躲藏的狐族余孽统统杀个干净。

包括之前进贡到白虎族中的狐族侍女和侍妾。

小狐狸颤颤巍巍举起手指,指向擂台上虎沛军,于无声中告诉了常曦当年屠戮流花宫杀死桃翩跹的凶手究竟是谁。

常曦重重点了点头。

小狐狸眼中的光彩彻底黯淡下去,最后一口精气神已经消散,莘彤不忍瞧见这一幕,转过身去哭泣。常曦控制不住的眼泪滴落在木牌上,他最后温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桃…唤…芳”

常曦一字一言道:“小唤芳,常哥哥向你保证,你会成为你们宫主最大的骄傲,整个狐族今后都会记住你的名字!”

桃唤芳甜甜一笑,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向常曦说起任何要求,只是把那块木牌带来这里。她轻轻点着头,点着点着就好像睡着了,停住了,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她去另一个世界继续追随宫主大人的脚步了。

常曦猛地仰起头,不让满眶泪水流下。

他眼前浮现出,那时流香树下,流花宫一片安静祥和的模样,还有那名叫桃翩跹的狐族女子,和他承诺的誓言。

常曦怀中小狐狸的身体变轻,继而变成光点,慢慢飘上天空,好像一颗颗永恒的闪亮星星。

只剩下那块被鲜血浸染的木牌。

衔烛之龙看着常曦的背影,蓦然感觉到一阵让竟能让他胆颤的冰寒,他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

“要整个狐族记住这只杂毛畜生的名字?可笑!殊不知过了今日,整个狐族就要从妖界除名了!”

虎啸天讥讽冷笑,看着常曦面无表情站起身来,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回擂台上,朝着已化作人形的虎沛军走去。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股久违的名叫恐惧的感觉。

常曦每一步踏出,龙威都在成倍提升,到最后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龙息风暴,他一掌拍在虎沛军肩头,迫使虎沛军转身,下一刻这名白虎族圣子的肩膀就被常曦生生捏碎成了齑粉!然而还不等虎沛军反应过来,他只觉得一阵刺骨冰寒贯穿了他整个身体,四肢都失去了控制。

整个环形宫殿观战的众妖,在此刻发出阵阵惊恐尖叫和不敢置信的惊呼。

那贵为白虎族圣子的虎沛军,竟然被龙族少主一剑贯穿了脑袋,整个人像被点了天灯般串在一柄晶莹细剑上!

常曦没有和必死之人废话的习惯,月虹剑上剑气暴涨、暴涨再暴涨,直接将犯下无数杀孽的虎沛军绞碎成肉糜!

月虹剑的剑灵没有因为这么快就可以大展威风而感到高兴,因为他能够切身体会到常曦此刻心中极致的愤怒。

自赢芷渔死在他面前这么多年后,他是第一次心甘情愿的让愤怒和杀意吞没自己的理智,化身为只知杀戮的机器。

头顶上传来白虎族老祖的磅礴杀机和气急败坏的怒吼。

常曦没有废话,唤醒第二人格,双目赤红,只说一句话。

“起来,我们该杀人了。”



第596章 夫妻档龙凤联袂,流花宫血谏白虎(终)

眼眸中除血红外再看不见其他颜色的常曦全身骨骼咔咔作响,生生肩抗起虎啸天身上的妖力威压。下一瞬他肩负的重压就消失不见,因为有衔烛之龙站在了他的身后。

事情的发展和走向完全超出了白虎族一众长老和隐世强者们的预估,他们之前的确有预估四神兽族的圣子会出现陨落的情况,但那该是他们的圣子虎沛军与玄玉真击杀龙族和凤族的圣子圣女才对,谁能想到情况完全竟颠倒了过来!

常曦半边眼眸金黄半边银十字星,眼角却有触目惊心的血泪流淌,他开口,声音如同九幽之下吹起的黄泉之风。

“老爷子,你曾说过,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对吧?”

衔烛之龙长笑道:“孙子便是想要那天上的太阳精金,老头子我都会想尽办法给你弄来。你有任何想做的事,就尽管大胆的放手去做!整个龙族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常曦身上的杀意与煞气已经浓郁到可以扭曲空间和视线的地步,他闭上双眼,耳边的喧嚣与吵杂都在此刻远去。

他仿佛回到当初那株流香树下,一块木牌,一截花絮,一个承诺。他颤颤巍巍伸出手,那位腼腆而善良名叫桃翩跹的流花宫宫主,还有那只细心照顾他名叫桃唤芳的小狐狸。

心中所念所想那般脆弱,一触即碎,染上厚厚的血色。

有些地方再也回不去,有些人再也见不到了。

“我要白虎族,今日就此在妖界除名!一个不留!”

常曦血泪横流,仰天凄厉嘶吼,一声剑来,莘彤手中的凤衔枝和青璇腰间的鱼肠剑齐齐不受控制的直奔常曦手中,七剑再出袖,凤衔枝和鱼肠剑汇入剑流。

衔烛之龙听着常曦的凄厉嘶吼,心底也异常难受,旋即再没有一点犹豫,一声高亢龙吟后,龙族阵营数百族人通通变化为龙躯本体,掀翻了宫殿穹顶。以六脉龙王为首的顶尖大妖随衔烛之龙,顷刻间与惊怒交加的白虎族厮杀在一起。

宿敌相杀,唯有死绝方休。

整个祁连山脉都乱成了一锅粥,龙族和白虎族各自的附庸族群和支脉也开始混战在一起,开始有白虎族的大妖准备逃出祁连山,意图通知东域本家的圣地擎涧海驰援祁连山。

一直稳坐如泰山的欧阳绍池没有半分犹豫,义无反顾的投身战场,刀光与剑影交相辉映,只为帮上常曦哪怕一点忙。欧阳恭三人也自知无法置身之外,开始与白虎族妖修交战。更为难得的是黑寡妇、金雷雕和莹甲玉刀螂等一众曾受压迫的族群,在经过一阵天人交战后,也选择对白虎族揭竿而起,只为他们的族群博得一个可能更加光明些的前景和未来。

失道者,注定寡助也。

常曦全身半妖化,左臂变成狰狞龙爪,身后长出一截脊骨金灿的龙尾,携天威的一脚踏碎半个圣擂台,一道道反重力阵法眨眼功夫密布脚下,千万斤不止的巨大黑曜石碎块开始缓缓飘起,遮蔽了头顶阳光,宛如末日时才有的光景。

“借我!!!”常曦目光扫向凤族所在阵营,连那位执掌凤族大权涅槃重生无数载的老妪对上那道目光,也心底蓦然一颤,随后竟是明白了那句“借我”的真正意图,旋即她一拄凤头杖,命令准备驰援龙族的凤族先停下,全力对悬浮在半空中的黑曜石使用最高温度的凤煌炎神通。

一道道灼烈堪比太阳真火的凤煌炎化作火海,彻底淹没了黑曜石碎块,只见数量庞大的黑曜石在无数凤煌炎的吐息下开始融化。常曦哪怕一只臂膀已经妖化,仍是十指翻飞如蝶,拉扯出令人目眩神迷的残影,一道道法决打进火海中,可以看见那融化成金汤的黑曜石汁液凝聚成了剑的模样。

对凤煌炎领悟已臻至化境的莘彤也明白了常曦的用意,同赶来的青璇一起,由风助火势,尽可能的将凤煌炎的威力熔铸进三柄剑胚之中,只为能帮助常曦建议哪怕一点优势。

常曦很清楚自己对于铸剑术一道并无多少涉猎,其中的经验,还是参照当年旁观神器峰王敢师叔和天墉城几位墨家巨子的铸剑手法。但以他如今如鱼化龙的剑道造诣,在有着如此海量黑曜石的情况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帮助下,只锻造几柄应急的飞剑,绰绰有余了。

“你们两人都退下,我自己一人足矣!”

三柄黑曜石飞剑用的是白虎族圣子的鲜血淬火,共十二柄飞剑各自对应十二天干地支。常曦前所未有的将举世无双的满腔剑气挥洒天地,十二柄飞剑冲入云霄,再如彗星般坠向大地,便出现了十二道连接天空与大地的流星剑光。

“十二周天星辰大阵!”

常曦状若疯癫的双手合十再狠狠拍击地面,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妖化的他双手合十的模样,一如既往的虔诚。

十二飞剑落入祁连山中,剑光横贯天地,磅礴剑气纵横,直接封锁了整座祁连山脉,任何生物族群和神念传信都无法挣脱这座牢笼,除非布阵者陨落。

真正得道的阵法宗师境界近乎无解,妖界无人能破。

这道曾记载于后山三师姐卷扎上的巅峰大阵得以现世。

衔烛之龙早已对上虎啸天,四神兽族中最强大的两人于天上云层间倾力搏杀。面对白虎族的狼子野心,衔烛之龙早就有踏平擎涧海的意图,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虽然这次常曦发难有些突然,但不失为为一次重新对妖界进行洗牌的大好机会,只要在这里击杀虎啸天,白虎族就会就此一蹶不振。

虎啸天无论如何以他巨大的身躯撞击那道囚禁众生的剑光大阵,也只能撼动大阵摇晃几分,但根本无法破阵而出,显然想要以蛮力破除这玄妙无比的大阵,只是徒劳罢了。

誓要报之前大仇的衔烛之龙嘴角闪过冷笑,一蹶不振?不不不,自今日后,就再没有白虎族了。

凤族老妪立与玄甲公身前,后者显然没有能够配得上他高大身躯的勇气撕破脸皮

做完这一切的常曦不免有些力竭,但他依旧目露极尽凶残的光,本源燃烧,至尊龙皇体再催动,龙尾扬起猛然轰击地面,半龙半人的身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暴射向战况焦灼的半空中,拉扯出一长串几个呼吸后才消失的定格残影,直接将一名猝不及防的炼虚后境的白虎族长老撞没了半边胸膛。

常曦直接扯过这名白虎族长老的残躯,炮弹般掷向高处战场,破布麻袋的残躯砸在一只白虎身上,无与伦比的劲道当空炸裂如惊雷,躲闪不及的白虎只来得及心生出山岳倾倒的错觉,胸口当即被炸出磨盘大小的窟窿,当场气绝而亡。

“破布麻袋”横冲直撞,触者非伤即死,直到那早已死到不能再死的白虎族长老撞上大阵禁制,被剑气绞碎成渣。

困兽犹斗的祁连山战场上,常曦如入无人之境,被至尊龙皇体充盈到世间极致气力的他生撕白虎,不用任何术法傍身,只凭力大无穷的气力纵横战场,睥睨无数敌手。

一如当年他在黄泉界掌兵叱咤风云,御赐封号修罗王。

龙族少主的身份在战场上可尤为刺眼,最是吸引火力,直奔要害而去的斧钺钩枪和漫天神通轰在常曦身上,大多都被那身金灿龙鳞裆下,只是余下冲击不能抵消,使得常曦一往无前的势头出现了些许迟滞。

有数名炼虚后境的白虎族大妖倾尽全力,数爪裂元击洞穿常曦的龙鳞和皮肉,滚烫金血娟娟如流,伤口深可见骨。

那位距离神游境也只差最后临门一脚的白虎族大妖利爪再用力,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再刺不进那金色骨头半分。

杀红眼的白虎大妖不信邪的再用力,一声咔嚓,却是崩碎了自己的爪子。高耸如云的剑光大阵忽有闪烁,吃痛刚想后撤的白虎大妖只听到一声桀桀而笑的癫狂“死”字,一束穷尽剑道巅峰的剑光恍恍惚惚如天雷,精准击中大妖头颅。

一团被鲜血染红的璀璨剑光当空汹涌绽放。

常曦身形再度暴起,狰狞龙爪直接劈向身畔剩余两只白虎大妖,护体的妖力光罩泡沫般一碰就碎,从头颅到腰椎直接撕成血淋淋的两半,当空凄惨着坠落大地,震慑群妖!

堂堂炼虚后境的白虎大妖竟然如同纸糊!

浑身浴血如修罗的常曦猛然抬头,似乎有所察觉,在青龙王等一众龙族大妖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身形模糊着掠向高处。一同攀升至顶峰的,还有他沸如油锅的气机与实质杀意。

指向苍穹云海的路上,一只只白虎大妖被快到连黑影也看不清的人蛮横揪去脑袋,只留下空空如也喷溅三丈血泉的脖颈。一颗颗写满惊恐的白虎脑袋被那人弃如敝履,继而一颗颗砰砰炸碎,好似人间辞旧迎新时孩童手中的爆竹。

暗中有神游境之上的白虎妖王要对那道横冲直撞的人影下手,跟在少主身后护驾的天龙王率先发难,出手阻拦那白虎妖王,目送少主远去。后者面无表情的看了天龙王一眼,继续向苍穹之上挺进,再摘一路的白虎脑袋。

苍穹之上阵阵惊雷声如雷公擂鼓,跃动的雷光照射出云层间两只庞然大物的激烈搏杀。

忽闻一道震动大半个妖界中域的炸响,在衔烛之龙一式定风波神通下开始显露败迹的虎啸天哀嚎着跌落云间。

仅仅只是站在那就能让玄甲公心生无边忌惮的凤族老妪蓦然回首,浑浊的双眸中精光暴涌。

与此同时,有一道义无反顾的人影笔直掠向虎啸天。

“区区炼虚境的蝼蚁,以为老夫虎落平阳就是你可以面对的敌手吗?真是西天有路你不去,黄泉无门你闯进来!”

受伤比起上次还重些的虎啸天妖力翻腾起黑云,在半空中勉强调整了身形。瞧见那杀死他最后一个儿子还大言不惭要灭他白虎一族的常曦笔直向他而来,誓要出手毙命此獠。

“桃翩跹,桃唤芳,你们看好了!”

一声龙吟炸响天地,常曦头顶唯有寥寥几人才得以窥见的龙凤气运通天柱在此刻明亮,通天柱第一次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柱上昔日模糊一片的浮雕此刻开始清晰起来,柱侧龙凤环绕齐鸣,瑰丽无边,细察却又杀机无限。

人间自古,炼虚境便是达到了开天门而入仙界的要求。到了这等境界,只要不是邪魔外道,都可凭机缘悟得那一丝天地真意而剑开天门。上古时期多剑修,剑开天门者不在少数,靠的就是剑修一往无前的磅礴气势。死在天门路上的剑修如天上繁星,但依然前仆后继,只为证一颗那纯粹的剑心。

剑修的一生,是向死而生,吾道从不孤也。

常曦以浩瀚的至尊本源点亮气运通天柱一瞬,短暂借来真正媲美天上仙人的力量。杀意、剑意、煞气、灵力与龙息五力合一,将常曦的身躯燃烧成此刻天空中的第三轮太阳。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此刻天人一怒,又该如何?

虎啸天的千丈白虎之躯撞上了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

虎啸天在霸道可比肩太阳真火的天威下,被洞穿虎首,继而是胸腔、腰腹,直至整个庞大如小山的身躯燃尽成一堆枯骨砸落在地,粉碎成灰。

终于油尽灯枯的“太阳”只昙花一现,熄灭了耀眼的光火,已成焦炭的人影连同苍穹上摇摇欲坠的大阵掉落半空。

整个祁连山脉的战场都安静了下来,仅剩不到三位数的白虎族大妖以及几名苟延残喘的长老,在目睹了自家老祖竟真的化作满地无人问津的飞灰后,双目呆滞,几乎不能思考。

老祖竟然真的死了?还是死在一个炼虚境的手中?

早已对白虎族恨之入骨的龙族众人没有心慈手软,砍下一颗颗写满不可置信的白虎脑袋,鲜血浇灌大地。

伤愈后又逢激战的衔烛之龙受伤也不轻,摇摆龙尾着接住了完成惊天壮举如今不省人事的常曦。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常曦那袭从不离身的黑色祭礼锦服终于在天火中被焚烧成灰烬,浑身布满了惨不忍睹的细小伤口,整个人形如烧焦木炭,已然气若游丝。

好在由初代老祖宗赐下的至尊本源尚在,正在缓慢修复常曦的伤势,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肯定能恢复过来。

虎啸天身死道消,倾巢而出的白虎族长老也尽数伏诛,白虎族旗下支脉和附庸族群也投降的投降,死光的死光。

看着已尘埃落定的祁连山战场,衔烛之龙微微恍惚外,更多的是心底说不出口唏嘘,四神兽族已经不复存在,从今往后,就只有三神兽族这一说了。

妖界,终于变天了。



第597章 太上宫跻身一品,北域外剑出饮魔(一)

妖界北疆,龙巢深处,飞檐翘角的大殿殿门缓缓开启,白袍黑发的年轻人走出,抬手遮了遮头顶阳光,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有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苍白。他走下台阶,坐在庭院中出自白小双手笔的石椅上,想坐稳屁股怕是没有可能了。但年轻人丝毫不在意,坐的笔直,任由阳光撒照在他身上。

常曦目光平静的看着远方,他嘴唇微微开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庭院大门打开,身穿罗裙的青璇捧着一大堆东西回来,看到庭院正对她微笑的男人,捧着的东西顿时稀里哗啦的摔了一地,她连忙跑过去,俏脸上写满焦急,责备道:“怎么不好好卧床休息,非要跑下床来瞎胡闹?”

常曦轻轻捋过青璇鬓角的海蓝青丝,声音温柔,调侃道:“这一连卧床静养半个多月,我自己大致着估摸计算了下,恐怕有大半个妖界用来疗伤的天材地宝都进了我的五脏庙,这疗效要还是不能立竿见影,那可真就是暴殄天物了。”

结成道侣后和常曦单独相处都会耳根通红的青璇,哪里会是眼前男人三寸不烂之舌的对手,只得无奈的高举白旗。

青璇收拾起掉落一地的珍惜药材,下一刻就见到庭院中的空间波动开始紊乱起来,一道空间裂缝生张开,走出一位灰袍老者的身影。

“呦,璇儿今个又去白玉潭那取药材去了?真不愧是常曦的贤内助。”撕裂空间赶来的衔烛老爷子瞧见青璇怀中捧的那一堆出自白令霜亲手栽培的灵药,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青璇羞涩一笑,见过老爷子,旋即一路小跑回殿内煮药,好留下这对爷孙俩私下相谈要事。

“要我说啊,小青璇这妮子你别看害羞的紧,其实聪明着呢,你们人族不是有句古语叫七窍玲珑心吗?青璇开七窍不至于,但依老夫来看,这六窍起码是有的。”

可怜的老爷子浑然不晓得人族还另外有名为一窍不通的歇后语,抚须笑道:“这便是做女子该有的精明了,该知道的事过问到底,不该知道的事一概不问。这要是换做白小双,啧啧,我保准她能天天叽叽喳喳把你的耳朵弄出茧来!”

常曦笑了笑,看着抄手游廊下的沟渠中几尾锦鲤戏水,问道:“虎啸天死后,白虎族如今怎样了?”

衔烛之龙也找了块石墩坐下,目光深远道:“自虎啸天被你灭杀后,没了主心骨的白虎族自然是树倒猢狲散,没了盟友的玄武族也选择沉默。当日我们龙族就连同凤族直接攻上了擎涧海,将擎涧海一把火焚成了灰烬,你昏迷前交待要救出那些的狐族也都安全的救出来了,你大可放心。”

“从今往后,就再没有白虎族了。”

衔烛之龙看了看常曦并不多么宽厚的肩膀,叹了口气,“你那日实在太过冒险,那虎啸天虽然被我以定风波重创,但要对付你还是手到擒来的。如果你稍微有点差池,你我现在都不会安然的坐在这了。”

经历这么多事后,常曦似乎看破了很多东西,他平静道:“虎啸天那种家伙,本就习惯了高高在上,哪怕从云端跌落凡尘,心底也决死不会承认自己是虎落平阳。对于我这种他平日里都不会正眼相待的炼虚境,哪会用上全力?”

青璇好糊弄,衔烛之龙可就没那么好忽悠了,义正言辞道:“下次切莫再如此胡来!你这次沟通天人之力击杀虎啸天实属侥幸,要不是先祖赐予你至尊本源,你几条小命都不够燃烧的,要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别动不动就想着以命换命,你身后还有我们这么多人可以依靠,懂吗?”

常曦心底温暖,歉然一笑,点了点头。

衔烛之龙牙根痒痒,别人看不出来,人老成精的他怎会看不出来这臭小子其实根本就没听进去,也就懒得再念经,神念遍及常曦全身,眼角一跳,“你沟通天人之力燃烧的至尊本源委实过了,这么多天材地宝灌进去,半个月时间才恢复半个指头大小,你过段时间还要回人界深入魔域,能行?”

“怎么说呢,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正合我意。”

对于自己体内之前亏损大半,现在只得以极慢速度恢复的至尊本源,常曦反倒是没有老爷子那般反应激烈。

“别打哑谜,和我仔细说清楚。”衔烛之龙的两条眉毛一挑道:“要是说不清楚,你看老夫会不会放你去魔域送死。”

常曦抬手拨动沟渠中潺潺水流,引来几尾红背锦鲤轻啄手指,指尖酥麻,他答道:“龙族的至尊本源是天地间至阳至刚的力量,这种霸道的力量无论在妖界还是人界都挑不出半点诟病。但如果我身怀巅峰境界至阳之力一旦去到魔域,在某种程度上却会成为一种致命的掣肘。”

老爷子很快反应过来,低呼道:“因为无法遮掩气息?”

常曦点了点头,“老爷子你也知道,我曾在黄泉界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掌握了一门可以提取浊气为己用的神通,叫做黄泉生窍决。但哪怕是黄泉生窍决,也没有办法遮掩住处于巅峰状态的龙族至尊本源,现在却是刚刚好的程度。”

“难道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吗,臭小子?”衔烛之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常曦摆摆手苦笑道:“以前看到过掌教手札,须知世间气机之上还有气数一说,我只不过循着本心而走罢了。”

“罢咯罢咯,你这臭小子现在翅膀可是硬得很呐,连虎啸天之流都说杀就杀了,有想好什么时候回去人界了吗?”衔烛之龙嘴上虽这么说,但回想起当时常曦那声声震动寰宇的凄厉嘶喊,无论如何都绝对是出自满腔悲痛的真情流露。

“就定在三日之后吧。”常曦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那只留下数百族人的狐族你打算怎么处置。”

说到狐族,常曦从流水中缩回的手微微一颤,半晌后道:“之前我听青璇说过,狐族如今剩下的族人大多是些修为微末的女流。狐族受此重创,没有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很难再有气色,已经很难再适应妖界这种弱肉强食的土壤,所以我打算带她们回去人界。在那里,我可以给她们一片没有纷争和战火的宁静家园,就和以前的流花宫一样。”

衔烛之龙点了点头,“这样对她们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归宿了。你精通阵法之道,到时候你可得出点力,布置一个稳定空间乱流的阵法,我好撕裂空间将你们传送回人界。”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把阵法这事办了。”常曦站起身来,却被身旁的老爷子一把按住。

衔烛之龙摇了摇头,语气少有的不容置疑道:“今个你哪也不用去了,现在就去一趟白玉潭,见一下白小双吧。”

常曦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白小双怎么了?”

衔烛老爷子显然知道些什么,但没有明说,只是说道:“你去到白玉潭见到白小双那丫头,如果她提出的要求不那么过分…你就尽量让着她吧,满足一下她那点小小的愿望。”

还没理解出老爷子话里味道的常曦几乎是被生生推出了庭院大门,只得抱着满脑袋疑惑王白玉潭方向而去。

衔烛之龙远眺白玉潭的方向,长叹一口气。

“小双啊小双,这能不能给咱龙族传承王上血脉的活,老头子我可就指望着你啦。”



第598章 太上宫跻身一品,北域外剑出饮魔(二)

常曦此去白玉潭,一夜未归。

翌日清晨,幽幽醒来的常曦赤身走下床铺,掀开窗帘,原先身上那褂白袍早就变得黏糊不堪,被他扔在了架子上。

湿如水捞的床铺上还有名浑身瘫软如玉泥的女子。

女子满头青丝散乱的铺开在枕头上,脸色潮红如粉桃,愈发衬托出她浑身肌肤如完璧无瑕的羊脂美玉,世间难得。

她从少女完成了到女人的蜕变。

浑身肌肉线条棱角刚硬的常曦如同一只猎豹,并不多么健硕的体型中却藏有厚积薄发的力量感。

“老爷子啊老爷子,你瞧瞧你干的都是些什么好事。”

常曦看着卧室角落足足七八盆怒放的桫椤龙茑,当真是苦笑不得。桫椤龙茑的花香能够激发龙族体内的本源之力的活性,想当初只一盆桫椤龙茑就能让他伤势恢复的速度加快数倍,而昨夜他与白小双征战到天亮,再锋利的枪都快磨钝了,原来罪魁祸水是这几盆让他精力长盛不衰的桫椤龙茑。

好在白小双的本体是白玉龙,体格坚韧,否则换了其他女子,整整一夜金戈铁马入梦来,能不能性命无虞都是两说。

初阳照耀在床上的温香美玉,白小双下意识的捧住脸颊不敢见人。她想起昨夜少主策马执枪攻城略地,她双手双脚都缠住少主劳苦耕作的修长身躯,真是下作,不知廉耻!

白小双还记得少主趴在她胸口不动弹时,她还挑衅道:“少主,这就不行吗?”

“白小双,你现在问的问题真是既尖锐又讨打啊。”

“少主,你可别只嘴上厉害腰下不牢,莫要怜惜。”

“眼前既有如此大好河山,定然会遂了你的心愿。”

此后再无言语,只闻声声喘息。

其实昨夜常曦不紧不慢的来到白玉潭后,见到了静心梳妆打扮的白小双后,就隐约猜到了衔烛老爷子的良苦用意。

龙族的王上血脉传承极难,不单单是因为王上血脉极难诞生,最艰难的莫过于所谓血脉高低之间产生的界限,需要的不仅仅只是卖力耕耘,运气成分也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就更不用提龙族史上罕见到只有个位数的至尊本源了。

常曦身怀龙族的至尊本源和血脉,但他本身还有一半的人族血统。他的两位妻子一位是半凤族半人族的血统,另外一位则是正儿八经的人族血统。这样诞生下的子嗣是混血,龙、凤、人三族混血,过于驳杂,不能算作正统的龙族血脉。

倒不是衔烛之龙看不起人族或是凤族的血脉,而是多种血脉和本源之间可能会产生意料之外的冲突,致使传承和神通无法发挥出原本该有的作用。龙族血脉与人族血统融汇尚有先例可循,常曦自己就是最成功的典型。但龙族与凤族之间从未有过血脉融汇成功的先例记载,据说曾几何时也有强硬龙族与凤族诞下子嗣,但却是早早夭折的悲惨下场。

而且常曦未来还要深入魔域,未来极有可能还要与仙界和魔界有所接触,任重而道远,很远可能就不会再回妖界,甚至也有可能如同上次那般悄无声息的陨落某处。

所以视血脉传承极重的衔烛老爷子不管如何,必须要留下一颗至尊血脉的种子。你个臭小子划拉了两个人族老婆,再收个龙族的白小双怎么了?配不上你了?

常曦心里其实非常清楚,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但应该也是他和她的最后一次了。他心底有愧疚,他这一生都在不停奔波,与莘彤和青璇两位糟糠之妻都是聚少离多。

他默默扪心自问,白小双是不是个好女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这是不是她最好的归宿?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面对他未卜的前途,龙族需要血脉的延续,需要她做出奉献。

哪怕他们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相见。

所幸的是,她一点也不讨厌他,相反的,她很喜欢他。

既然两人已经坦诚相见,常曦也就大大方方的坐在白小双枕边,拉过被子遮盖女子身下的泥泞,捋过她的发丝在手,轻声笑道:“昨夜嘴硬的紧,这会知道什么叫死去活来了?”

白小双若生在人界,那绝对可以算的上是女侠级别的人物了,经过一夜不曾歇息半会的盘肠大战,竟已然还有余力。

美玉女子拉过被子靠在常曦怀中,听着心跳,不自觉的又向常曦不加遮拦的腰下看去,眉目含春,凌厉反击道:“之前初见时,我还好奇少主你明明身怀王上血脉之力,为何还要用剑法。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少主不仅剑法好,剑更好。”

常曦拨开那只蛇般游向他腰下的无骨小手,无奈的道:“快别耍流氓了,地主家真没半点余粮了,都给充公了!”

白小双母性泛滥,一脸幸福的摸着自己的小腹,她修为不俗,已经能感觉到一股至阳至刚的生命气息在自己体内,开始慢慢生根发芽,茁壮生长。

常曦准备起身,白小双先掀开被子赤身下榻,从衣橱中取出一件黑袍,模样竟是和他之前那身祭礼锦服相似,虽然没有那些繁复的挂件和装饰,但胜在更简洁轻便。

白小双回到床榻边半跪着帮他穿戴好,常曦发现这身黑袍中也封印有真龙真意,比起祭礼锦服中的更为凝练磅礴。

“这是我这几日来跟青璇姐学来的手艺,人族的针织法确实难学,如果不好看,记得就换掉。”白小双显然对自己第一次缝制的衣服没有多少信心。

“不用换,我觉得很,至少都是鬼斧神工的级别了。”常曦看着屈膝半跪在他身下忙碌一团的朦胧美玉,不吝赞美。

初尝滋味的白小双在帮常曦全身穿戴周正后,没有立刻起身,满眼春情,兴致又起,两瓣蚀骨红唇靠近那柄昨夜将她刺了个通透的利剑,常曦按住她满头青丝,倒吸一口冷气。

俗话说温柔乡易进难出,但常曦自知还有许多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白小双也深知这一点,披上一层轻纱在寝宫门口送别她这位一夜夫君,最后开口道:“少主大人,白小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绝不会和莘彤姐和青璇姐争什么宠,也绝对不会去招你烦你,就只会安静待在这里诞下血脉,然后看着他慢慢长大。”

“等少主大人您有空了,或者累了,我就在这里等你。”

常曦低头在她额上一吻,轻轻温柔的摸了摸她始终双手不离的小腹,在她耳边呢喃一句,身形逐渐消融在阳光下。

白玉潭上白令霜驻足远望,万般言语化作轻叹一声。

白玉潭下白小双泣不成声,记住少主在她耳边的话。

“等我。”

第599章 太上宫跻身一品,北域外剑出饮魔(三)

对于常曦回来时的那身黑袍,青璇自然认得,常曦也没意思对这件事欲盖弥彰,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如实说出。

在了解清楚龙族血脉实际面临的诸多问题后,青璇反倒是有些同情那位白玉潭下的女子了。她只能接受龙族对她的安排,但不幸中总有万幸,她能生下一个她喜欢的人的孩子。

青璇道:“要不然…你把白小双也一起带回人界好了。我看的出她是个痴情种子,她和白姨都是很好的人。我想莘彤姐也一定不会说什么的,我们可以和白小双做姐妹的。”

常曦没有在这件事上妥协,平静道:“不是每只大妖都可以像衔烛老爷子那样,可以适应其他界面的天地法则的。”

青璇坚持道:“可是她现在怀了你的血脉不是吗?”

常曦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世上没有双全法。”

常曦神情一动,感知到衔烛之龙的神念波动就在殿外,他刚准备走出几步,却发现袖口不知何时被青璇攥在手心。

“我以前听说一个故事,传说远古时期曾经有一条无恶不作的龙,每年都要求附近村庄献祭一名女子供它享用,同样每年这个村庄也都会有一个少年英雄去与恶龙搏斗,但无人生还。又一个少年英雄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龙穴铺满金银财宝,少年用剑刺死恶龙,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嘴角有着瘆人的笑,他慢慢地长出了鳞片和尾巴,最终立志屠龙的少年,变成了下一头为祸一方的恶龙。”

“自你融汇了那所谓至尊血脉后,我感觉你变了好多。”

青璇泫然欲泣,拉着常曦的衣袖不放手,抬头直视他那双摄人心魄的黄金眸,凄美问道:“你会变成那头恶龙吗?”

青璇声音不大,落在常曦耳中却如滚滚天雷,他回身紧紧把青璇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呢喃保证着。一边却在心底压抑住那头不知何时在青璇质问下竟开始有了雏形的“恶龙”。

常曦将累了的青璇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心思沉重的走出寝宫,见到等候在庭院外的老爷子。衔烛之龙依旧是那副富家翁的灰袍打扮,同样一夜难眠的他搓着手,刚想开口问下乖孙子昨夜战果如何,却发现常曦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常曦轻关上庭院的漆红大门,走在衔烛之龙身侧,摊开手掌在眼前,入神的看着那些掌纹,旋即沉声问道:“老爷子你实话告诉我,我体内的至尊龙血和本源,是不是会在潜意识里对我的人格乃至是思维方式和习惯都产生影响?”

“是青璇那丫头发现的?”老爷子显然觉得有些意外,旋即苦笑道:“我早说过那丫头心思敏锐,真是一语中的。”

常曦面无表情道:“老爷子,这次你甭想着再忽悠我。”

衔烛之龙看了眼身侧的常曦,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常曦眉头蹙起。

衔烛之龙步子不徐不疾,负手说道:“至尊血脉和本源是龙族中传承年月最为古老的物事,霸道无穷,它的种种好处你都切身体会过了,咱就不谈。你们人族有句俗话说的好,但凡一个东西总有两面性,至于至尊血脉中另外那些一时难以察觉的,就是你方才说的那会影响你思维习惯的东西了。”

常曦皱眉问道:“血脉那些隐晦东西可有名称?”

衔烛之龙思索半晌,走出几步开口道:“那种东西在血脉中与生俱来,妖界各族乃至上界天庭对它们的名字也都各自五花八门,但你们人界却也有种称呼,你应当最是熟悉。”

“心魔。”

衔烛之龙继续道:“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以前你小子在人界时,刚开始见到老夫可是毕恭毕敬,后来你慢慢的就放飞自我了。这其中一方面因素是你天生性子洒脱不爱被拘束,这第二层原因,就是你体内的血脉之力在悄悄作祟了。”

常曦心里咯噔一跳,不知何时醒来的在胸膛中血海高处盘膝而坐的第二人格,此刻眼角也不由自主的一跳,再看向脚下那金光万丈的澎湃血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古籍有载,是人是妖还是仙,都有善恶两面。心魔是修行人在仙途求索中注定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心魔变化万千,可以是仇恨、贪念、妄念、执念亦或是怨念等等。心魔可以毫无征兆的滋生、潜伏和日渐壮大。它可以历练人的心魄心境,但同时也可以完全吞噬一个人,彻底取而代之。

常曦怔怔停下脚步,仍是不敢相信。

要知道早在当初他刚刚拜入青云山参加魁星阁试炼时,他就在阁灵幻化出的幻境中,亲手以六合游身式斩断心魔,也就是那头曾杀死他爹娘的魔狼。

既然他曾亲手斩断心魔,此刻又怎会有心魔一说?

衔烛之龙见到常曦疑惑不解,大笑道:“臭小子,你该不会以为心魔这种东西,是可以被斩断的吧?”

常曦下意识反问道:“难道不能?”

衔烛之龙长笑一声道:“你切莫忘记,这所谓心魔一词,其实是你们人族自己下的定义,与其他种族无关。纵观漫漫历史长河,人族接触修道算是最晚的种族之一,对于天道的理解虽然有后来居上之势,但也难免会于细微处误入歧途。这是我在人间十几年的所看所想,才有今日你我这番对话。”

衔烛之龙缓缓开口道:“龙族诞生的伊始可以追溯到几十乃至上百万年前,这期间自先祖们遗留至今的至尊血脉,肯定会不可避免的会沾染许多凶戾亦或是桀骜冷血等种种负面情绪,而且随着时间漫长的影响,越是滋生不断。”

“就像你之前在四神兽族的圣子角逐战上,以往你逢战都是狮子搏兔,哪怕敌人再不起眼,你都会全力以赴,再不济也是慎重对待。但你在战前对白虎族的虎沛军和玄武族的玄玉真是持什么态度和看法,你心里应该有数。”

话说到这里,常曦已经明悟大半。他本是正儿八经的人族血统,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融汇了衔烛老爷子的王上血脉,又于前段时间在化龙池深处融合至尊血。而龙族这绵延亘古岁月的血脉自然不甘平庸,潜移默化的想要改变他的脾性。

衔烛之龙哭笑不得道:“人族大贤慧根者多,的确聪颖,但世间永远是自大者居多,也不知怎就凭空弄出个所谓心魔的概念,口号都惊人的一致的,美名其曰:斩断心魔方仙途可期,却不知道这种在天道面前班门弄斧的说法何其可笑。”

衔烛之龙停下脚步,直视常曦他那双仍被疑惑纠缠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心魔是不可能被斩断的,它们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与心魔共存。”

“心魔心魔,魔由心生。所谓心魔本不过就是你们人族心中永斩不断的念头。你们所谓的斩断,也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你怎么知道那心魔真的被你斩断了?人们总是希望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殊不知那只是心魔演的一场好戏,让你以为心魔不再,好让你放松警惕,继续蛰伏在深处。”

常曦那一刻是真真正正的浑身如堕冰窟。

老爷子双手插袖,看向远方天空中的湖泊,由衷感叹道:“人族就是这样,优点多,毛病也多。明明出过那么多优秀的贤能人士,但悠悠万载过去,还是不懂得何为求同存异,总是动不动就要闹个你死我活。人族天才不少,但好家伙,基本全都倒在你们的内耗之中了,你们该反思反思了。”

从最初的震惊甚至是些许惶恐中回过神来的常曦一阵汗颜,虚心请教道:“那依老爷子您说,这心魔我该如何…”

“直视他,面对他。”衔烛老爷子抬手打断乖孙的请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凡你只要还是个人,心底深处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阴暗面。换句话说,所谓心魔就是另外一个你。你需要的做的,就是正视它们,坚守本心不为所动。”

衔烛之龙摆了摆手道:“你修行问道时日不过十余载,却掌握有别人苦修千百年方能驾驭的力量,使得你心境的坚韧程度,远远逊色于你的体魄强度和强横修为。”

常曦虔诚弯腰,语气恭敬,“承蒙老爷子倾囊相授了。”

衔烛老爷子抬起一脚就往常曦屁股上踹去,“和你这臭小子废话了这么久,现在还是不告诉老夫你昨夜战果如何?可别白瞎了老夫苦心搜集来的那些桫椤龙茑!”

常曦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心想这事也好意思说?他脸皮厚如城墙倒是不打紧,要晓得白小双的脸皮那可绝对是比纸还薄的。常曦瞧见老爷子有再抬腿的架势,才没好气的道:“按照小双她的说法,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衔烛老爷子顿时笑得像朵盛开的老菊花,抚掌开怀道:“好好好!你这小子这次倒是争气,没让老夫失望!小双从今个起在族内就开始享受和她娘一样龙王级别的待遇了!”

常曦叹了口气道:“您老这也忒势力了。”

衔烛之龙也不指望常曦能给龙族多多开枝散叶了,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为明日撕裂空间直通人界而搭建的宽广阵台附近,各脉许多龙族族人正在忙碌着。

衔烛之龙耸了耸肩膀道:“因为这次传送的人数颇多,撕裂空间的秘术需要由我和其他六脉龙王共同主持才能保障安全,那些稳固空间的阵法,布阵步骤繁琐又不能有任何差池,不如你现在就开始布置吧?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老爷子您似乎对阵法宗师的理解有些误会啊?”常曦微微一笑,抬指在身前,顷刻间就勾勒出一道道玄妙异常的图案。只见常曦最后一笔按下,这道稳固空间的阵图就仿佛活过来一般嗡嗡鸣响,继而在空中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直至分化成足足几百道稳固阵法落在了阵台周围。一时间阵台周围阵光冲天,待光芒散去时,阵法已经全部布置完毕。

衔烛之龙不信邪的走进阵台旁左看右看,扭过脖子,瞪大了一双龙眼,“你别告诉老夫,这就完事了?”

常曦颇为自傲的点了点头。

衔烛之龙摸了摸脑袋,啧啧称奇道:“我滴乖乖,人族这阵法宗师倒还真是不能小瞧,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几百道阵法就跟石头里蹦出来似的。”

常曦微微一笑,如今万事俱备,只等明日狐族和莘彤等人从凤族归来,他们就可以启程回人界了。想到这里,常曦忽然脸色严肃下来,摸出一份玉简递给衔烛老爷子。

衔烛之龙接过玉简,神念探入其中,只略微的看上几眼,就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继而将这份玉简中的内容一字不落的看完。老爷子将玉简郑重的贴身收好,轻吐出一口浊气,抬头说道:“你的这些想法虽然初看上去根本难以行得通,但若细究,倒也不是没有可行的余地。”

常曦点了点头,凝重道:“如果我深入魔界时遭遇不测,或是无法阻止魔界降临,这会是人族反击极其重要的一笔。”

话题突然就沉重了起来,衔烛之龙拍了拍常曦的肩膀,沉声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的三神兽族都明白。你这份玉简中的内容和建议,我会尽早给其余两族过目的。”

“我倒是希望这套办法,永远没有用武之地的那一天。”

常曦看向远方的天空,喃喃自语。

……

翌日清晨,侥幸逃脱虎族魔爪的狐族们终于来到龙巢,莘彤也带着夙悠和弑天按时赶到。百余只不知她们族群今后路在何方的小狐狸们仅仅抱团在一起,互相给族人们打气,唯有她们眼角隐约的泪花说明,她们自己其实也仿徨不安。

衔烛之龙与六脉龙王共同主持阵法,衔烛之龙全身跌宕起伏的伟力尽数喷薄,将阵台上原本古井无波的空间撕扯出一个巨大的黑洞。半晌之后,待黑洞中传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别样于妖界的奇异波动后,全力向黑洞中注入妖力的六脉龙王心头一喜,黑洞中构筑的虚空甬道已经与人界相连了!

阵台周围用来稳固空间的阵法不知为何开始不断闪烁,继而有阵法突然熄灭,衔烛之龙原本轻松的脸色此事也跟着青一阵白一阵,他霍然开口道:“虚空甬道周围出现了空间风暴,我已经将风暴悉数击碎,你们快些进入甬道!”

常曦眼神冷毅,先让阿鹰、夙悠和弑天在前探路,然后让两位妻子带着狐族进入虚空甬道。当偌大的阵台上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租后下意识的远眺白玉潭的方向,又看向白令霜,满怀歉意,后者脸上却是挂着欣慰的笑。

“老爷子,白姨,小双就拜托你们了。”

随着一道割舍不下牵挂的声音落下,常曦的身影隐没在虚空甬道之中,阵台上被撕裂出的黑洞空间开始愈合。

白玉潭上千仞峰,一名白衣女子望去远方,泪眼婆娑。

第600章 太上宫跻身一品,北域外剑出饮魔(四)

苍溪州,平顶山。

曾经名声不显的平顶山如今已然翻天覆地,一个名叫太上宫的势力在这里以近乎奇迹般的速度崛起,势如破竹般将平顶山周围三千里的广阔山河纳入麾下。

苍溪州中有这样的势力迅速崛起,直接威胁到了灵虚宗如今被上清宫釜底抽薪小半的霸主地位,自然不可能对这太上宫坐视不理,很快派出一批暗棋打入平顶山附近。

结果这帮暗棋传回的消息令灵虚宗山下震动。

原来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崛起的太上宫,竟是一帮面孔很生的人族伙同一群上至炼虚下至化神的妖兽弄出来的!

为了扼制这个新生势力如同病毒般的急速扩张,灵虚宗想了很多见不得光的办法试图阻挠,但那执掌平顶山的幕后人物似乎经验丰富,结果无一例外的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灵虚宗诸多计谋中,到最后也只要造谣抹黑这条计策派上了些许用处,让被妖魔化的平顶山被苍溪州中其他势力所提防。许多不知真相的宗门联名上报至仙道盟,恳请仙道盟派出神游境大能剿灭这帮圈地为王的恶徒,结果这帮被灵虚宗当做枪使的愣头青,只得到仙道盟长老一句冰冷的警告。

“你们若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现在就趁早给我滚!”

欲再搅动风雨的灵虚宗在耳闻这句话后,百般不甘下,还是终止了对太上宫的一切行动,打碎了牙只能往肚里咽。

就在整个苍溪州都在揣测太上宫的靠山究竟是哪位时,殊不知上清宫和苍溪安家已经和太上宫结成攻守联盟了。

大青在平顶山下亲手搭建了一间傍水竹庐,每日都习惯在这里盘膝吐纳打坐。自他按照常曦给他的安排来到太上宫后,在丹灵阁中担任副阁主一职,而那丹灵阁的阁主就是在整个太上宫中被称为小祖宗的小药姑娘了。

大青很庆幸自己是在小药姑娘手下任职,他与小药在黄泉界中就已经混的很是熟稔。蛇族天赋异禀,自幼亲近药理,他虔心从小药那学到不少高深的炼丹术,几番刻苦钻研后,如今他也能在小药闹情绪或是休息的时候撑起半边天了。

如今的太上宫分为一阁五营与十堂,彼此分工明确但又密不可分。一阁指的当然就是以小药和大青为首的丹灵阁,负责供给整个太上宫的丹药;五营就正是指的洞幽部旗下的曦营、晓营、严字营、千峰营和神器营;而十堂则正好对应从青龙潭下远赴至此的十大妖族。

大青一袭不曾改变的翠竹青衫,他轻轻吐纳着周围带着些许芬芳味道的天地灵气,感叹道:“阳间果然无限好,比起黄泉界那里阴沉冰冷的气息,实在是好过太多太多。”

天空中响起一阵微响的剑气破空声,是几名上清宫弟子御剑途经这里。大青翘首望去,纤细的手指一弹,只见半空中那几名上清宫弟子脚下的飞剑升腾起青盈盈的光,御剑速度徒然就暴涨一大截,好方便他们赶路。

为首那名弟子举目四下望去,发现清水河畔有座竹庐,庐中有位青衫正目光平静看向他们,顿时就知晓此人身份,抱拳向竹庐喊道:“我等上清宫弟子多谢青大人出手相送!”

目送着一帮上清宫的后辈御剑远去,青衫摇头苦笑道:“什么青大人,听着怪别扭的,还是大青听得舒服。”

大青微微侧耳,敏锐捕捉到身后有轻微声响,又嗅了嗅空气中气味的微妙变化,他笑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酒?”

“要不是成天在山上见不到你人,我们哪用得着趟这么远的山路来你这吃西北风哦?”

爽朗笑声很快就到了近处,一道比竹庐高出许多的魁梧黑影拨开遍地青竹走来,一步一个大脚印,赫然是铁苍熊。

只见铁苍熊两只肉乎乎的熊掌都没闲着,左边提溜着几坛上好的竹叶青,右掌却是平托而举,掌心中坐着位风华绝代的佩剑白衣女子,不是徐清还能是谁?

徐清跃下磨碾子差不多大小的熊掌,拎过几坛竹叶青,轻车熟路的弯腰进了竹庐,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了。

徐清取下佩剑挂在墙上,小手一伸,大青就默契就递上一根清晨才刚刚砍下的一截新鲜竹筒。徐清把一滩竹叶青全部倒进竹筒,放在明炉上过火,待竹筒被火灶烤的微微焦黄,倒出其中温好的酒液,顿时整个竹庐就飘满了醉人的酒香。

铁苍熊自问就干不来这种精细活,搓着熊掌在竹庐外焦急等着,机灵的小眼睛一直滴溜溜的打量着竹庐,琢磨着以自己的体型挤进去会不会把竹庐压塌。

一人两兽坐在溪水旁,就着温好的竹叶青聊了起来。

铁苍熊自知酒不多,学着徐清模样捧着竹筒小口抿酒,咧嘴笑道:“如今咱太上宫在苍溪州可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又有上清宫和安家互相帮衬,那灵虚宗现在也是半个屁都不敢放了。要换我老熊来说啊,让那灵虚宗给咱使些绊子才好,这样咱们就又有理由可以杀他个痛快了!”

徐清对铁苍熊身上改不掉的野蛮行径表示呵呵,见大青的竹筒中酒液见底,就从自己这里匀了些过去,边说道:“你们也知道,我最近都是和洞幽姐在仙道盟那边奔波。多亏大人的人脉宽广,仙道盟的上五宗对我们太上宫的诸多审核都是一路绿灯,没有人多问一句,里里外外都打点到位。昨日我刚从仙道盟在青州的本部回来,给你们带来了个好消息。”

“咱太上宫现在是仙道盟中正儿八经的一品宗门了!”哪怕是以徐清的清冷性子,此刻也是忍不住激动的道。

铁苍熊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长笑道:“这可实在太好了!据俺老熊知道的,上五宗下就是一品宗门,那咱这太上宫位列一品,岂不就已经算是摸到了上五宗的屁股?少主的能力你们不是不晓得,俺就敢和你们赌,迟早有一天,这上五宗里必定有咱太上宫的一席之地!”

大青举杯怔怔出神,叹了口气道:“几月前昆仑那边突然来消息,让两位主母同夙悠和弑天北上。一转眼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知大人如今怎样?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

徐清和铁苍熊的神情微黯,他们也不清楚常曦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这甩手掌柜的事一做就是几个月,连洞幽那边也对内情似乎并不清楚的样子。

但就在此时,阳光明媚的天空竟毫无征兆的乌云密布,原本静谧的密林上空开始出现空间扭曲的迹象,继而产生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直至千丈大小,宛如远古巨兽的血盆大口,道道古老的凶煞之气从空间裂缝中弥漫出来。

大青轻轻放下竹筒,原本细看有几分书生气的青色眼瞳眨眼间变成三朵流转不定的青花,危险而又美丽,百丈碧眼玄蟒真身悄然间狂风大作的林间显露。

“这么凶煞的妖气,来头肯定小不了,是灵虚宗又请来了什么厉害帮手?”声音冰冷的铁苍熊站起魁梧身子,丝毫不比碧眼玄蟒小多少,摩拳擦掌。

铁苍熊才不拍来者是谁又或是有多么厉害,空间裂缝这么大的动静,太上宫里肯定已经知晓,五营十堂的弟兄们就在自己身后,便真是那天王老子下凡了,他也敢斗上一斗。

徐清无愧于东吴剑窟百年一遇的天才,在潜心修习青云山的高深剑法后,境界一涨再涨,成为洞幽部中第二名突破炼虚境层次的女子剑仙。徐清以自身气机为阶梯,莲足踏上,直面那道空间裂缝,手掌摁在腰间藏锋剑上,赫然是藏剑式。

空间裂缝中传出的波动愈发凶戾,让大青不禁怀疑那空间裂缝背后连接的是否还是人间。而空间被撕裂引发的天地异象也让太上宫早早注意到,铺天盖地的人马只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尽数汇聚于此。

斩断尘缘的林长风留起了胡子,显得愈发成熟,一如他上辈子领兵征战四方的大将模样。他振臂一挥,精确到细微处的命令即可下达,“晓营人马听令!分三梯队守住空间裂缝四周,第三纵队负责随时策应,第一纵队和第二纵队全上葬仙弩,我倒要看看神器营新打造的这批化神境天阶上品的弩箭,能不能把躲在空间裂缝里面的家伙射成刺猬!”

执掌曦营负责刺探情报的曦儿在经过和灵虚宗诸多明里暗里的数次针锋相对后,无论是心性还是心思都较之以前更加缜密细微。在空间裂缝出现引动天地异象的时候,她就直接发出密信给上清宫和苍溪安家,让他们配合行动。

其余几营营首和数以百记的化神境大妖将空间裂缝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昨日才从仙道盟本部回来的洞幽也亲自到场。这里是大人利用诸多资源和人脉为他们建起的叫做家的地方,任何人胆敢侵犯,唯有先跨过他们的尸体!

空间裂缝趋于稳定,标明其中构筑的虚空甬道已经搭建完成,众人严阵以待,只待里面的家伙露个头,他们就来个万弩齐发打个招呼。但在场众人中,唯有洞幽看向空间裂缝的眼神逐渐变得奇怪起来,甚至到了竟是最后变成了惊喜。

她带着罕见的颤音喊道:“所有人停手!”

数百大妖连同四营将士们都怔住了,但都不约而同的服从命令。在太上宫中,洞幽是说一不二的女王,她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和指挥,在事后都被证明是最正确的选择,以致于让最是桀骜难驯的十大妖族都为之心服口服,就更不用说洞幽一把手打出来的洞幽部将士们了。

都说女子心最是玲珑,曦儿和韶华都注意到了洞幽此刻的异样。洞幽心坚如冰,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唯有一人。

空间裂缝缓缓蠕动,走出来一道清瘦些许的黑袍身影,他还来不及深吸一口家乡的空气,就瞧见周围密密麻麻一圈全副武装的将士和大妖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常曦老爹曾夸他长了一双过目不忘的眼睛,常曦放眼望去,每一人每一妖都是熟悉的面孔,他看到许久不见曾随他驰骋黄泉界誓死不离的洞幽部将士们,还有那些曾陪伴他在青龙潭下渡过那段苦修岁月的众多善良大妖。

曦儿不顾在众目睽睽下,身形一个模糊就扎进了常曦怀中,扬起的脸蛋上泪水涟涟,常曦轻笑着替她擦去脸上泪水。

“我回来了,让诸位担心了。”常曦声音不大,却响彻整个平顶山,每一人每一妖都听得清清楚楚。

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人群在经历短暂的鸦雀无声后,顷刻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林长风和严坤两人带头冲上去把常曦围在中间,把常曦高高抛弃又接住,如此反复。

跟着在空间裂缝中走出的狐族只听到响彻天地的声浪,吓得一群小狐狸捂住大大的耳朵,直到她们悄悄睁开眼睛,顿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那被众人众妖高声欢呼着抛起的,不正是龙族少主吗?

莘彤走出裂缝,看到眼前一幕也会心一笑,蹲下在一只抱着长耳朵又满怀好奇看着这一切的小狐狸身旁,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宽慰笑道:“这里的妖不像妖界那般,今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我们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们就在这里安心的好好生活,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们了,我保证。”

小狐狸轻轻点了点头,她能感受到这些大妖和人族脸上的笑容都是发自真心,让她莫名的感觉心安。

小狐狸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桃翩跹宫主,桃唤芳姐姐,你们看到了吗?常大人和莘姐姐对我们很好,你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当夜,太上宫灯火通明,距离平顶山几百里外都能看到如同白昼的灯火,更是邀请了上清宫和苍溪安家举办了一场盛宴,与常曦阔别已久的丘黎、凌轩和赤明连同苍溪安家的安璃等人同桌而坐,谈及往事,有哭有笑。

当年只是青云山内门弟子的常曦、青璇和莘彤,十载年华晃眼过去,如今都已经是炼虚境的大能存在;而丘黎也是从上清宫的一介弟子稳扎稳打,成为一言九鼎的戒律长老;安璃则是自当年邙山陵一事后,稳居安家首席弟子的名头,而今凭借机缘得以一窥化神境的风采。

当年邙山陵中生死之交再聚首,唯有一醉方休。

狐族被常曦妥善安置在太上宫,单独划出一座流花苑,埋下无数从妖界带来的流香树的树籽,只静待明年春暖花开之际,这里可以成为下一座流花宫。

夜深时刻,上清宫和苍溪安家中人都在太上宫上留宿,常曦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来到宫顶,静看月色下的云卷云舒,一道身披黑甲的曼妙身影如同烟雾般悄然出现在常曦身后,递上一份玉简,轻声道:“主人,之前您离开时着重交待过我的那件事,曦儿和我在这段时间能够搜查到的所有资料,都已经全部归纳在这份玉简中了,请您过目。”

常曦嗯了一声,神念探入玉简。

洞幽和曦儿办事依旧是最令人放心的,尤其是有关情报方面。海量的信息被两人提取出最最关键的部分加以归纳,便是简报都足足需要常曦阅读一刻钟不止,由此可见当时两人处理的情报量究竟有多么庞大。

洞幽恭敬在站在一旁,就如同常曦的影子。

良久之后,常曦从玉简中退出神念,长舒一口气,说道:“既然情报中几次提及情况不容乐观,那我必须尽早出发。”

洞幽犹豫一瞬道:“可是主人您这才刚刚从妖界返回,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两位主母应该都还不知情的。”

“救人如救火,没有时间再沉迷温柔乡了。”常曦自嘲一笑:“当年若不是几位师兄和夙悠与小和尚拼死驰援我,我连与赢德以死换死的资格都没有。如今他深陷囹圄,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明早把这份玉简给青璇和莘彤,她们就会明白我去做什么了,她们会理解我的。”常曦把玉简塞回到洞幽的手里,对她笑笑,笑容里有着隐藏极深的疲惫,打趣道:“没办法,谁叫我天生就是奔波的命呢?”

常曦的身形在月光下渐渐的变得透明,继而消散,化作一道剑光奔向北方,只留下宫顶上洞幽迎风静静伫立。

静卧美人手的玉简上,刻有一人名讳。

饮魔剑,云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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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1章 太上宫跻身一品,北域外剑出饮魔(五)

云墨意识模糊,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道身在一片让他感觉很冷的地方。这里有刮面如刀的刺骨寒风,有一脚踏入可以没过腰身的万载积雪,还有砍不尽的魔族头颅。

他拖着异常疲惫的身躯,拨开迎面风雪,被魔气侵蚀的剑尖落在雪中,嗤嗤作响,将白雪融化成触目惊心的紫黑。

饮魔剑杀过太多的魔族,沾染魔气过剩,以至于这柄曾在名剑榜上高居前十的名剑,现在却成了柄不折不扣的魔。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是人。

曾仗剑将南疆万魔众年轻一辈捅了个通透的白衣剑仙,如今却浑浑噩噩的浪迹于北域的茫茫风雪。

当年他亲眼目睹小师弟惨死在魔域六皇子手中,双目血泪横流,只刹那就被昔日纠缠不清的心魔吞噬。曾经他只能无力的看着大师兄为保护他们甘愿以性命殿后,如今小师弟也同样惨遭魔族毒手,新仇旧恨的怒火,只短短一会就将他的理智焚至虚无,就此再没回过青云山,只凭着本能的狩猎直觉,手提饮魔剑,一头向天下魔气的源头—北域之外撞去。

如今北域外看似亘古不变的茫茫风雪下,是无数昆仑人用满腔热血一点点从魔族手中啃下来的。如今的北域之外,经常可以在腰深的雪堆中,翻出许多座默默无闻的无字碑。

仙道盟为了能够准确掌握魔族大军的一举一动,前后往北域之外派遣过数以万计的精锐修士组成的小队。

这些如同撒豆般撒进茫茫风雪中的精锐小队,活下来的几率只得五五参半。能在事后功成身退的小队为了祭奠那写逝去的灵魂,就原地在尸骨旁修建起一座无字碑。世上文字数碑字最悲,因为都是阳间人写给阴间人看,那便索性不刻。

每一座深埋雪中的无名碑,就代表有一名仙道盟修士长眠于此,而那些整队命丧魔族先锋之手的仙道盟修士,则连留下一座无名碑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颠了颠背,背上洒出两蓬鲜血,落在雪中,触目惊心。

原来他身上竟背负着一名双臂尽断的仙道盟修士。

仔细看去才知道,原来自断臂流出的鲜血刚落进雪中,就被鹅毛大雪盖住,以至于走出很远,都见不到半点血迹。

已然入魔的云墨自从小师弟死后,就再没合过眼,几度春秋都在这似永远看不见尽头风雪中杀戮魔族。

但现在,他真的油尽灯枯了。

他缓缓跪在雪中,凌乱的长发遮住脸庞,嘴中吐出的紫黑色魔气溶解一片白雪。那双臂尽断的仙道盟修士看装束,不难得知是出身昆仑。只见他艰难的从云墨背上翻滚下来,看着垂首喘气的云墨,眼中闪过歉意,苦涩道:“之前听其他小队谈起过,说有名厉害的魔族叛出魔域,见着那些魔物魔修就痛下杀手,不论自己是否受伤,只管彻底杀光为之。”

“我以前信以为真,没想到今天给我撞上了,只是没想到那所谓叛出魔域的顶尖魔修,竟然是咱仙道盟的高手。但看你这幅模样,应该吃过很多苦吧?至少比我们是只多不少的。之所以甘愿入魔,想必也是有你自己的难言之隐吧?”

“这年头,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只可惜我队伍里的那帮兄弟姐妹,都死在魔族先锋卫的手中,就只剩我自己一人苟活,要不然还能让大家认识认识你。这天下这么大,肯定有办法能解除你入魔的办法的。”

似乎知道自己注定是没法活着回到嘉峪关,昆仑修士张大嘴巴吸了口冰冷空气,以前不怎么爱说话的他停不下嘴,似乎想把这辈子没说完的话都赶紧说完。

说着说着,这名昆仑修士脸颊上流下两行思乡的泪水。

云墨垂下的头颅忽然向后扭去,昆仑修士很快也察觉到什么,两人神念已经清晰捕捉到后面阴魂不散的魔族先锋卫的追击之势。云墨臂膀微动,捞起饮魔剑,但油尽灯枯的他却一时半会动不了。之前他出于本能救下这名昆仑修士,以一人之力硬撼整支三皇子座下最精锐的先锋卫,受伤不轻。

“你受伤太重,接下来就换我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

昆仑修士低头咬断腰间的剑扣,用牙齿咬住剑柄,缓缓将剑抽出,剑尖朝下着刺在雪堆中。听得噗嗤一声,只见昆仑修士用血肉模糊的断臂处撞在剑柄上,血肉被剑柄挤开,滚烫的鲜血浇撒雪中,他咬牙再用力,终于将剑柄插入断臂中,他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庞愈发苍白,令人不忍直视。

云墨扭过头来,多少年来麻木的脸庞第一次有了动静。

百骑金背犀组成的魔族先锋卫洪流出现在视线中,沉重奔跑溅起的飞雪声势惊人,宛如钢铁洪流滚滚而来,不难想象如果被这样的铜墙铁壁撞上,会落得个怎样悲惨的下场。

不知姓名的昆仑剑修最后一次回首家乡的方向,风雪中依旧看不见嘉峪关的轮廓,他想起家里年迈父亲曾对他说起的那句“大丈夫的一世,就该轰轰烈烈”,他顿时泪如泉涌,面朝再也回不去的嘉峪关磕了三个响头,踉跄起身,面对已经欺近他身前百丈距离的百骑先锋卫挺直了腰板。

他嘶吼着,以残躯断臂御剑引天雷,燃烧全部生机换来的浩荡剑气伴雷降下,于苍茫风雪中炸响,在钢铁洪流中劈开一条血色通路,直到剑折两截,他力竭声嘶音沙哑。

“昆仑,冲锋!!!”

只是这一次,他身边再没有能和他一起冲锋的队友了。

被剑气天雷灭去两三骑的魔族先锋卫再加速,毫不留情的踏过同伴尸体直取侥幸逃出包围圈的两名仙道盟中人。

长剑从断臂处滑落,扎入雪地中,气机已绝的昆仑剑修跪倒,额头贴在剑柄上,竟是宁死不倒。他鲜血染红的嘴角有解脱和欣慰的笑,他的一生,不欠谁,对得起爹,值得了。

他与剑依偎在一起,像一座不倒的碑。

云墨嘴中发出如同野兽般刺破耳膜的嘶吼,饮魔剑起,刚想催动体内残余魔气玉石俱焚,他猛然抬起头。

天空的极高处,霍然降下一阵凌厉到仿佛可以撕裂天地的狂暴剑雨,以昆仑剑修的尸身为界,只寥寥几息,就将百骑金背犀上的魔族先锋卫尽数淹没,片甲不留。

有一袭在茫茫白雪中显得极为刺眼的黑袍落下,几年来早已经撑到极限的云墨来不及看清来者面庞,眼前骤然模糊,就此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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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太上宫跻身一品,北域外剑出饮魔(终)

云墨只觉得脑海一阵难言的刺痛后,便不由自主的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是一处烧着篝火的隐蔽山洞,之前那名从天而降的黑袍剑修似乎正在调兑每种汤药。

云墨捂着仍在隐隐作痛的脑袋坐起身来,瞧见那名不知来路的剑修竟然毫无防备的背对着他,当即就冷笑出声,这人看起来修为不弱,竟然如此大意,若他此刻心存歹意,这短短几步的距离根本就是转瞬即至,下一息就能取他性命!

云墨心中这般想着,想着想着就忽然怔住了,他发呆的摊开自己双手在眼前,有些不敢相信。这几年来他处于怎样的精神状态,他自己其实非常清楚,但是因为有心魔作祟,他几乎都是遵循本能在行动。他的意识就仿佛旁观者一般,躲在心神的最深处看着“自己”只身深入北域外杀戮魔族。

但如今的他只是在昏迷后再醒来,怎么身体的主导权就莫名其妙的又回到自己手上了?

听到身后有动静,黑袍没有回头也知道是他醒了,黑袍人影继续捯饬着手中许多在云墨眼里根本从未见过的草药,似乎知道云墨心中疑惑,解释道:“不用奇怪,你昏迷时我仔细检查过你的身体,外伤虽多但不致命,只是被心魔荼毒颇深,不太好解决。但好在我手头上恰巧有缓解心魔夺舍情况的良方,所以才能勉强将你原来的神智拉回来。”

不多久黑袍转过身来,头上戴着黑色兜帽,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到云墨面前。兜帽中遮挡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兜帽下究竟是张什么面孔。

“阁下当真好厉害的一张嘴,这种压制心魔的逆天手法我根本为所未闻,阁下莫不是以为我是三岁小孩?”

云墨冷笑连连,没去接那碗药。

他体内如今依旧还是魔气充盈的状态,他偷偷开始积蓄力量,发现这来路不明的剑修当真狂妄无边,竟然都没在自己体内种下什么禁制,甚至他的饮魔剑也就在离身边的不远地方,简直触手可及。他反唇相讥道:“阁下至此都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魔修假冒的九州剑修?”

黑袍人没有说话,正当云墨以为就要撕破脸皮拔剑相向时,却听得黑袍人笑着道:“我只是怕摘了兜帽会吓着师兄。”

云墨微微一怔,冷笑道:“我可没有你这么厉害的师弟。”

开玩笑,后山中那几位师弟他最是熟稔,四师弟闻竹羽当初随他远赴巫山也只是化神境,虽然这么几年时间过去,凭闻师弟的资质也很有可能进阶炼虚境,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自身气息到这种程度。而五师弟陈露,那时才堪堪半步化神境,绝无可能在短短几年里触及炼虚境的门槛。

至于最后的小师弟,如今已是阴阳两隔,再不得相见了。

黑袍人摇了摇头,摘下用来遮挡风雪的兜帽,一张虽年轻但又似乎饱经沧桑的脸庞出现在云墨面前。

云墨当即楞在原地,触手可及的饮魔剑也忘记去拿了,只呆呆看着那张曾在巫山中被火焰吞噬的熟悉脸庞,继而猛地怒吼出身,赫然将饮魔剑紧握手中,魔气冲天,使劲摇头,状若疯狂道:“不可能!不可能!小师弟早就死了!他就死在我的眼前,你变成他的模样接近我,到底什么居心!”

常曦瞧见二师兄这般作态,却是欣慰一笑,难得二师兄在看见他这张脸还能保持极端的冷静。他缓缓拔出腰间的月虹剑,对云墨道:“我这把月虹剑,想必二师兄你应该有听掌教说起过它的来历吧?”

月虹剑灵嘭的一声现出童子模样坐在常曦肩上,朝着云墨晃了晃他胖嘟嘟的小手,嬉笑道:“大个子,好久不见啦。”

云墨顿时呆住,剑灵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尤其是月虹剑这样可以稳夺神器榜魁首的神兵,就算主人身死道消,他也绝对不会再认其他人为主。剑的一生,都是虔诚。

他现在终于相信面前之人,就是之前与魔域六皇子同归于尽的小师弟。虽然他不知道小师弟究竟是用了什么逆天法门重新得以还阳,但是只要他回来了,这就足够了。

剑刃咣当落地,堂堂七尺男儿泪流满面,云墨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一声声将他这么多年来积攒的情绪尽情宣泄。

通红的火舌跳跃,映照出两人脸庞,常曦坐在云墨对面,看着他把特意调制用来压制心魔的汤药喝下。

这汤药的药材源自妖界,人界难寻。之前他从衔烛老爷子那了解到诸多有关心魔该如何压制的知识,才知道人族对于心魔的了解相比其他种族还是落了下乘。

所以常曦特意在回到人界前,把龙巢宝库里的好东西搜刮了不少,其中这能够压制心魔的灵药就带回来不少,其中大部分都交给小药保管培育,剩下的自己带在身上,却不曾想到竟然在二师兄这里派上大用场,可谓是天无绝人之路。

常曦将自己这么些年来辗转黄泉界和妖界以及斩杀魔域两大皇子的事情以及接下来的计划如实相告,其中自然包括死去的大师兄在黄泉界混的风生水起之事,直接再度让这位青云山中最不苟言笑的师兄痛哭流涕。

“师兄那样的绝代人物,注定走到哪里都是最瞩目的。”

云墨看着常曦,其实他在心底还是以这位小师弟最为自豪,修行路上短短十年时间,就完成了从炼气境到炼虚境的完美蜕变,头顶上耀眼光环一顶接一顶,比起当年的大师兄丝毫不逊色,甚至还略胜一筹。

“那么按照你的说法,你是打算就此直接深入魔域,一是为了完成对那位赢姓女子的承诺,二是为了寻找可以阻止真正魔界降临的办法?”云墨沉思半晌后向常曦问道。

常曦点了点,“现在留给九州和仙道盟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们现在完全不知道魔域那边究竟已经把他们的计划实施到了哪一步,唯有深入敌后,才能一线生机!”

云墨眼中倒映出比篝火旺盛千万倍的熊熊火焰,语气坚定道:“管他魔域是什么龙潭虎穴,师兄都陪你一起去!”

“师兄你…”不等常曦把话说完,云墨掌心升腾起一缕精纯魔气,整个人显得魔气缭绕,轻笑道:“师弟你修炼有黄泉生窍决,可以瞒过魔修。但师兄我却最是直接,多亏我入魔这么多年,对他们的魔气现在也能驱使如臂了。”

云墨看着常曦略显犹豫的金黄眸子,沉声道:“深入魔域必然危险重重,你身边需要一个信得过人。”

常曦深吸一口气,知道师兄是何种脾气的他无奈苦笑,“既然如此,那师弟我就请师兄陪我一同共谋人族大业了。”

云墨使劲拍了拍常曦那并不怎么宽阔,但却在不知不觉间扛起整个人族希望的肩膀,在心底默默以道心起誓。

小师弟,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死。

第603章 师兄弟潜龙入渊,众魍魉捕风捉影(一)

始终被风雪覆盖的北域外,呈现出双方彼此胶着拉锯的态势。北域以南,依靠着仙道盟无数视死如归的精锐修士构筑起似松实紧的情报网络,尽管每一条情报都是用仙道盟修士的性命和鲜血换来的,却实实在在的让三皇子御下先锋军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仙道盟的眼睛,真正做到了谋而后定。

而北域风雪的天堑之后,便算是彻底沦陷于魔族之手,许多满腔热血的仙道盟修士试图越过天堑去打探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但无一例外的都再没有回来。

这是一道真正意义上的天堑,对于双方来说都是。

常曦与云墨一连大半个月不眠不休,两人依靠着丰富的经验和强大的神念修为,尽量不与敌方游弋的先锋卫做任何接触,只在偶尔看到有己方修士面临危险时,才会在暗处迅速出手秒杀敌人,然后继续往北域外的天堑处进发。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路历经许多突发状况后,两人终于是有惊无险的来到被九州万千修士称为天堑的两界山。

呈东西走向的两界山南北纵深就只有短短十几里距离,但两界山的山峰却异常的高耸入云,高到给远观者一种仿佛能直通天上仙庭的错觉。正是因为有着这座两界山的存在,才得以让魔域装备精良的重骑军没有办法轻易踏过,每次调度大军都困难重重,无形中给予了仙道盟许多喘息的时间。

两界山山体嶙峋陡峭,山岩种类是很不常见的温泉岩。这种温泉岩会缓慢散发出热量,这也就使得这座离捅破老天只差最后临门一脚的两界山上没有积雪,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被,终年笼罩在一层又一层的薄雾之中。

常曦与云墨左右开弓,干净利索的解决掉蛰伏在两界山上的魔族暗哨。这些魔族暗哨大约每隔半个时辰会重新彼此以暗号联络确认,所以留给常曦和云墨他们的,只有很短的时间来调息精气神。对于他们来说,真正危险的还在后面。

云墨盘膝坐于山岩上入定,身上翻涌魔气如热锅沸油,片刻后睁开眼睛,双眸中却满是清明,他远眺两界山以北。

好一个星垂平野阔。

离他不远的常曦很快也从短暂的入定中醒来,开口道:“师兄,几日前你学去的黄泉升窍决,感觉如何?”

“你还别说,这感觉真不错,的确是件很厉害的功法。”云墨握了握手掌,手掌中漆黑如墨的魔气和剑气互相缠绕,嗤嗤作响,却没有发生以往的排斥现象。以前云墨在被心魔侵蚀神智后,一身曾惊为天人的剑术就只得雪藏,本能的使用魔气术法杀敌,饮魔剑在他手中也只是毫无章法的劈砍。

可是在每日服用小师弟煎熬的汤药和学习了黄泉升窍决后,云墨发现自己的剑道修为开始和体内横生的魔气互相融合,曾经只能算是“勉强驾驭”阶段的魔气,如今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犹如臂使”的境界,这如何让他不喜?

此去魔域,危险重重,唯有尽快融合魔气。

尽管此时此刻的他,已经越来越像是一个魔修了。

常曦递过去压制心魔的汤药,皱眉劝道:“师兄,黄泉升窍决虽好,但并不能压制魔气,反而会加速你体内剑气和魔气融汇的速度。师兄你切记不要再继续这样肆无忌惮的催动魔气力量了,这样的话只会加速让魔气侵蚀你的经脉和丹田,以后很有可能就没有办法再修炼灵力了!”

云墨扭过头,脸上笑容干净,问道:“那你讨厌师兄吗?”

常曦面露诧异,摇了摇头道,“我为什么要讨厌师兄你?就因为师兄修炼的是魔气?那师兄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云墨从常曦手中接过汤药,一饮而尽,笑道:“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魔气是我们进入魔域最好的障眼法。掌教很早之前就有告诉过我们,魔气其实不过是天地混沌初开时下沉浊气的一种衍生变化,人族并非就一定没法修炼。”

自大师兄死后立誓要杀尽天下魔的二师兄此刻俨然与魔无异,百感交集涌上心头,让他只苦笑却说不出话。

他低头看着遍布掌心的紫黑魔纹,平静开口道:“大师兄以前经常念书给我听,我已经记不得那时究竟是道家的还是佛门的典籍了。但我只记得大师兄说起过,力量无论好坏,落在好人手中,就是善;落在怀人手中,就是恶。”

“当时我还小,愚钝,听不懂,好在我现在懂了。”

魔气升腾的云墨嘴角绽放出温暖的弧度,“大师兄的良苦用心,如今我明白的还不算太晚,还能用这副破败之躯发挥最后一点价值,这就足够了。”

似解开了心结,云墨回首青云山的方向,洒脱笑道:“若今后还能有机会,我希望掌教和青云山的列祖列宗们能够原谅我这个不肖子弟,可以让我在剑冢中自行兵解。”

常曦闻言后瞳孔悄然间变成银十字星,竟忽然冷笑道:“师兄是不是忘记了是谁从先锋卫手中救下的你?你这条性命,在我们从魔域返回之前,应该都算是我的私有物吧?擅自就决定兵解,是不是有点太不给我小师弟面子了?”

云墨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是常曦的第二人格在和他说话,之前两人蒙头赶路时,这位嘴巴相当毒蛇的家伙就曾几次接替常曦身体的控制权。云墨当时好奇的搭了几句话,差点没被这家伙的口水淹死。

云墨苦笑着点了点头,“小师弟说的在理,师兄我现在的这条性命就由你一手掌握了,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你只一句话,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常曦眼中的银十字微微颤抖,继而淡化成原先的眸子,只轻轻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师兄你不能死。”

二师兄只是淡淡笑着,谁也看不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为避免夜长梦多,两人很快起身,避开周围暗哨,向着宛如血盆大口等待他们自投罗网的魔域更深处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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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师兄弟潜龙入渊,众魍魉捕风捉影(二)

魔域皇城,二皇子府。

没有人知道这里其实是魔域谍报组织魍魉的核心所在,哪怕是如日中天的三皇子赢魏。

二皇子府今日大门紧闭,谢绝一切外客,府内唯有修为高深者才能勉强看见有道道黑影来去如风,而后就有一只只经过魔纹加密的玉简出现在中堂门槛外。

近来一段时间前线战事频发,执掌大军的三皇子奉父皇之命已经回到前线,沛如苇自然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去三皇子府上做那荒唐事。今日的她被那位从未圆过房的“夫君”叫去中堂,负责帮他打理开始日渐繁重的前线密件和要事。

沛如苇捡起中堂前一摞加密玉简,跪坐在赢如晦身侧,一只只递在他案前。

永远是一身素雅白衫的赢如晦乍一眼看上去好似满腹经纶的书生,唯有他眉头皱起才会迸发出令人心悸的威严。

赢如晦接过玉简,手掌抹在玉简上,表面那层状若蛛网的加密魔纹便消散于无,他神念探入其中,很快眉头就不出意外的皱起,“驻守在两界山天堑处的暗哨被刺杀三十七名,然后告诉我至今还没有找到凶手?”

赢如晦眯起眼睛,沛如苇顿时就觉得膝下本就冰凉的白玉地板变得刺骨起来,但她不敢出声,深谙赢氏血脉脾性的她很清楚,若在这个时候触怒他,自己绝不会有什么下场。

赢如晦好似后知后觉,很快散去自己的冰冷怒气,捧过身畔女子那张能叫自己三弟此前夜夜爱不释手的精致脸蛋,怜爱道:“怪我一时没克制住,没冻着吧?”

沛如苇只低头捧着一摞玉简,不敢接话。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赢如晦看上去就好像真是位疼惜妻子的好夫君,而沛如苇才是那个不知轻重好歹的女人。

赢如晦放下手提笔,轻吐一口气,笑道:“都说女子看待事物最是心细,总能注意到被别人忽视的重要线索,你来与我说说这两界山近四十位暗哨被刺杀一事,你怎么看?”

沛如苇这时可就不敢再坚持先前的沉默是金了,她因为不是第一次帮赢如晦打下手,耳渲目染下也知晓许多内幕。

她沉思片刻,酝酿措辞后开口道:“能够在前线附近担任先锋军暗哨的魔修无不是精锐中的精锐,据妾身所知,能够担任暗哨的修士,最低的修为要求也是元婴境后期,甚至还有化神境大修混迹其中,就算是比起仙道盟那边冒死刺探我方大军军情的游隼弟子,也是丝毫不遑多让的。”

赢如晦放下手中刚刚饱蘸浓墨的一杆狼毫,眼神微眯。

“你继续说。”

沛如苇顿了顿,继续道:“按理说这样精锐的暗哨魔修,是不会被一次性歼灭超过两位数的。更何况两界山处是为天堑,南北纵深极窄,暗哨分布密集,彼此间只用肉眼就能看到对方的大约位置。”

只凭玉简中寥寥几字,就将当时情况还原的八九不离十的女子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喉咙发干,继续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到悄无声息的出手灭杀三十七名暗哨,不难想象,这一连串的动作定然是一气呵成,并非是逐个歼灭,而是这三十七名暗哨都是在一瞬间被击杀的!”

“啪,啪,啪。”男子刺耳的掌声回荡在中堂间。

赢如晦抚掌放声大笑,“沛如苇啊沛如苇,你嫁给可真是有些屈才了,你这能力去大军帐中做个幕僚都是绰绰有余,不如我与三弟说说,将你调去大军,也好为父皇效命?”

赢如晦面带笑容,却是皮笑肉不笑。古言伴君如伴虎,话一点不假,终于知道自己祸从口出的女子连忙闭嘴低头,两瓣能让三皇子在床上登仙的蚀骨红唇早已惨无血色。

沛如苇在心底一直骂自己蠢骂自己笨,赢氏血脉的男子都冷血无情,都恪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刻板教条,自己方才的一番推测明显越界,绝不是一名花瓶女子该明白的东西。

赢家七公主和八公主的下场,便是血淋淋的教训。

听到他说抬头,沛如苇颤颤巍巍抬起头来,一个巴掌将她整个人扇的斜飞出去,只有浅薄修为在身的她只感觉整个脸颊似乎都不属于自己,嘴角血丝流溢,染红一片白玉地板。

一名魍魉谍子闪身至中堂前放下魔纹玉简,恰巧瞧见那位沛姓王妃在中堂角落口吐鲜血,稍稍诧异,让本欲离去的脚步有了微不可察的一滞,刚好被投来视线的二皇子喊住。

赢如晦注意到这名魍魉谍子的领口下,有着代表其等级不低的纹章,淡漠说道:“两界山暗哨被刺一事你可知晓?”

“知晓。”魍魉谍子言简意赅,不多废话一个字。

“告知你下面,本王这几日会亲自下去巡视,你们抓紧时间把没处理掉的钉子都拔干净。”赢如晦继续道:“仙道盟刺杀我魍魉暗哨,意图绝不只是报复这么简单,极有可能已经派人乔装打扮渗透进来,你们即刻派出所有人手,给我紧盯所有城镇关口,但凡出现行迹可疑之人,即刻擒拿!”

赢如晦最后道:“可以先斩后奏。”

地位不低的魍魉谍子微微拱手,继而黑烟般消失不见。

赢如晦起身,惊弓之鸟的女子脸颊上的掌印鲜红刺目,跪伏在地板上不敢动弹,嘴角殷红血丝滴滴答答,她不敢抬手去擦,只怕这会擦了,以后就再也没机会擦了。

面如温玉心似毒蝎的二皇子走出中堂,没再去管那位名义上是王妃的可怜女子,径直向府邸深处走去,一路上隐蔽各处的死士暗侍就不下二十余。

赢如晦走入书房,在一扇薄墙前站定,抬手按在墙壁上,只见他独一无二的掌纹投影般显现,继而墙面荡竟起涟漪,他不疑有他的迈入墙壁中,原来这处墙壁背后另有洞天!

墙壁背后是处不见天日的天坑,中心是座螺旋向下到深处的木梯,仿佛能直达九幽黄泉。天坑漆黑一片,赢如晦也不掌灯,而是就此走入黑暗中,就着木梯一直往下。

异常静谧的天坑中就只闻一直向下蔓延回响的脚步声,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走了多久,赢如晦面前有微微亮光,是一座沉重近乎百万斤的陨铁殿门,他故技重施的按上手掌,机括顿时开始运转,殿门缓缓咔嚓着应声开启,殿门后深处涌来一股腥臭的风,好像唤醒了一头蛰伏沉睡的洪荒凶兽。

黑暗中有一个响指弹起,这处深埋地下百丈不止的坑洞中顿时亮如白昼,与其说这里是坑洞,倒不如说是间深埋地下不见天日的皇宫大殿,入目满眼尽是金碧辉煌。

只是这所谓的金碧辉煌大殿,却又掺杂有无数外界不可比拟的精纯魔气,怎么想都是处不祥之地。

在这处处充满不对劲气息的地下大殿中央,立有一根魔纹密密麻麻如同在呼吸般的玉柱,一名消瘦人影双臂展开,被魔气链锁束缚在玉柱上不得动弹。走近细看,这消瘦人影竟然是被什么人生生撕下了整张面皮,无眼无耳无鼻无嘴。

束缚此人的玉柱背后,一道打开只有寸许的空间裂缝如同活物般律动着,每一次律动吞吐,都会吐出一缕缕精纯程度难以想象的紫黑魔气。

赢如晦贪婪的呼吸着这让他如沐春风的魔气,走到那道销售人影前,轻轻触碰那人枯瘦的臂膀,被触碰到的地方竟如同烧焦木炭般裂开,继而化为一捧飞灰,被身后的空间裂缝吸收进去。

消瘦人影痛苦万分,但因无嘴无舌,喊不住半点声音。

赢如晦此刻脸上挂满病态的笑容,状若疯癫,拍了拍消瘦人影的脸颊,完全不在乎他半边脸颊化作飞灰。

“我的好大哥,为了父皇能够一统人界,你可千万要再坚持坚持啊,魔界能不能降临,可就全指望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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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师兄弟潜龙入渊,众魍魉捕风捉影(三)

魍魉组织内部阶级森严,分而治之,成员之多,遍布整个魔域的方方面面。在前线天堑处冬眠蛰伏的暗哨也时常跟仙道盟方面的精锐游隼接触,互有伤亡,被人给全拔了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查归查,但毕竟没有伤筋动骨,优先级就得往后挪挪,腾出位置来给更要紧的事。

但二皇子府中的那位发话了,事情的味道就有些变了。

魍魉众罕见的倾巢而出,欲彻查两界山暗哨死绝一事。

但在经过初步调查后,无往不利的魍魉们开始意识到这次的对手出乎意料的棘手,对手不仅修为惊人且出手果断,而且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调查到附近驻扎的先锋卫军团时,他们也表示没有看到任何疑似仙道盟修士的人物。

两界山处魍魉暗哨死绝的这件事就此始终得不到实质性的进展,一时陷入僵局。

而作为此事始作俑者之一让无数魍魉为之头疼的常曦,此刻正抬头看着眼前城墙高度五十丈不止的巨大城关,回首这一路从两界山到此,既能称之为教科书级别的同时,也充满戏剧性的隐匿赶路,竟一时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要说二师兄是个妙人,这话是一点不假。

原来云墨并没有选择常曦谨小慎微的潜入方式,而是选择直接魔气全开,大摇大摆的领着常曦直接挺入魔域深处。

魔域不同九州,经常有无法无天的魔头倚仗修为高深在外行走,那蛮横霸道的气势就和云墨表现出来的一般无二,使得两人可谓是光明正大的瞒天过海,竟没遇上一次盘查!

在魔域,你越是倚仗修为嚣张跋扈,别人才觉得你正常;若是表现的畏畏缩缩瞻前顾后,那恐怕才是真的惹祸上身。

不过好在常曦多长了个心眼,料想到魔族城池可能也会像九州境内的城池那般盘查身份,在赶路时撞上两名倒霉的化神境魔修,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净利落的结果了两名魔修,抢来了这两个出门没看黄历的倒霉蛋的身份铭纹牌。

隐约有魔枭气派的云墨抖了抖那张魔气盘踞的铭纹牌,冷笑道:“先前我瞧那两名魔头身上佩剑,就已经有些怀疑,没想到区区魔族蛮夷之地,也有门派敢自称折剑窟?”

常曦耸了耸肩,没有急着进城。

他当年在黄泉界一点点将襁褓中的洞幽部拉扯到足以独当一面,虽然谈不上是兵法行家,但也绝不是门外汉。按理说这魔域城池坐北朝南,仙道盟联军尚未能够越过天堑攻打至这里,应当没有理由重筑如此雄伟的城防工事。

但唯有少数人知道,当年青云山清澜白发人送黑发人,极哀极怒之下,只带七名师弟师妹驾驶青鸾神行舟强行冲破天堑封锁,深入魔域三万里,硬生生让这片魔念深种的大地,用血与火记住了什么是上五宗的实力和怒火。

“当年掌教和一众峰主就是在这里遇到魔帝,然后就此止步。但神游境之间的交手产生的伟力,也让这座城池灰飞烟灭,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它居然又重新建起来了,还取个什么狗屁的雁回之名,这种满是的晦气城镇我宁可不进。”

看着这座破而后立的雄关重镇,云墨冷哼一声。

本来也不打算入城的常曦沉吟半晌后却说道:“这座雁回城是自两界山向北三万里的第一座重镇,几乎任何途经这里的魔修都会进城修整一番,若我们只过而不进,可能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师兄不信的话,你且看上面,我想那些人应该就是所谓的魍魉密谍了。”

常曦说完朝城关上方努了努嘴,云墨皱眉看向城关上,只见城关高处有几名衣着漆黑,但风格与周遭魔兵魔将明显格格不入的魔修,正冰冷而仔细的检视入城的每一人,手中似乎还在做着某种记录。其中一名气息危险的魔修明锐察觉到有视线投来,猛然抬头循着直觉看去,恰好与不远处的二师兄四目相对。后者脸上笑容阴冷危险,手掌作刀抬脖颈处,缓缓拉过,做了个无比狠辣的斩首手势。

手中还在落笔疾书的魔修报以不屑冷笑。

常曦真是彻底服了二师兄的本性出演,当真是看不出一点破绽魔道巨枭的做派,任谁也怀疑不到两名仙道盟中人敢堂而皇之的挑衅魍魉密谍,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

常曦随手布下一道隔绝神念声音的阵法,说道:“我们之前在两界山那出手灭杀三十多名暗哨的事,估计狠狠震慑了魍魉背后的主子,你瞧这些魍魉都开始在城关前排查了。”

云墨冷笑一声土鸡瓦狗,和常曦一同入城。

抛却种族偏见和头顶上始终不温不火的阳光,雁回城的确算的上是座风情迥异但别样吸引人的城镇,肩宽精确到七丈八尺九的街道称得上少有的宽广,可轻松容纳十辆九州规格的马车齐头并进。都说魔域贫瘠,但雁回城地理优势独特,至少在这里看不明显。

魔域男子大多体格魁梧身高七尺余,女子体态多婀娜,不知是因为阳光始终不温不火还是种族不同,魔域女子肌肤几乎都是白皙如玉,脸蛋也是精致的挑不出毛病,这要放到中原九州去,各个都可以比拟胭脂评上排名第八的玉美人。

常曦和云墨只是简单的易容,那俊逸潇洒的公子哥脸庞可是分毫未动,再配上修长挺拔的身形,最是吸引女人眼球。两人刚入城没多久,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穿着华贵又热情如火的魔域女子暗送秋波,再加上二师兄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冷酷表情,这些看腻了粗膀腰圆的女子可就独好这口清淡。

几名看起来六七岁出头的野孩子从巷口嬉闹着跑出来,有意无意的向他们跑来。常曦皱着眉头看去两眼,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越过二师兄,好似主动迎上那群嬉闹的野孩子。几名好像因为玩闹没注意到眼前有人的野孩子却游鱼般划过常曦身边,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上多出几块魔石。

魔域的魔石和九州的灵石一样,都是彼此地界上的硬通货,云墨自然也看得出那些野孩子手中的魔石是常曦递出去的,一时间又蹙起了那让周围魔域女子惊呼的冷峻眉头。

常曦笑着解释道:“二师兄你可能对这些世俗门路知晓的不多,这种事在咱们九州也常有,叫做拜桩。这些野孩子背后有着势力遍布整座城的地头蛇,若是我们不给,就是不给这些地头蛇面子,待会再来拦住咱们寻衅滋事的就不是这群野孩子了,而是那些有些修为傍身的魔修了。”

“虽然都是些二师兄你只抬抬手指头就能灭杀的存在,但在别人家的地盘,行事还是不能太过高调,花点小钱就能消灾免事,未尝不可呢。”常曦解释着,目光越过师兄肩头。

云墨回首望去,果真看到拿到魔石的几名野孩子刚上街就有钻入巷子,巷口一名气息在金丹境左右的壮硕魔修掂量了下几块魔石份量,再瞧成色不错,与云墨对视一眼,凶神恶煞,狰狞的比划了个快滚蛋的手势。

若同是炼虚境左右的魔修敢这样摆脸给云墨看,保准下一刻就要面临血光之灾,但只是个不知深浅的金丹境,云墨也就懒得跟蝼蚁置气,反而问向常曦,“那小师弟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不成文的世俗门路的?”

常曦向不远处一处看起来应该是全城最高的酒楼走去,回忆道:“以前在我还没拜入青云山的时候,那会正值隆冬,在徽州城外我被马贼山匪追杀,不小心跌落山崖摔断了腿,自己爬着进了徽州城。我身上没钱,只得变卖了身上所有的狼皮熊皮,从黑心的医师那换来几碗药汤和几片膏药,然后在只能徽州城的小巷子里靠捡垃圾度日,这一待就是开春。藏污纳垢的地方最能磨练人,这见的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云墨闭上眼睛,良久不语,只默默点头。

常曦走过繁华街道旁一家看起来似乎门可罗雀的铺子,提醒道:“师兄你别看这种铺子好像冷清的很,但凡能够开在这种地段的铺子,背后多半有不可小觑的靠山。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指的就是这种铺子,可不好打交道。你越是讲价,这帮骨子里只认钱的家伙就敢把价格抬到天上去。”

云墨啧了啧嘴,自幼被掌教接去后山修行的他只感觉跟着小师弟在外,这见识都不知不觉水涨船高,原先哪里知道世俗间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趣事,真是开了眼界。

常曦打趣道:“不过师兄你有一点就不用别人教,走到哪都是霸气外露,永远都是昂首阔步的走路。在魔域这种和九州边境差不太多的地方,你只要露了怯,就像是裂了缝的臭鸡蛋,会引来无数欺软怕硬的苍蝇。”

两人走进装潢颇为豪华气派的酒楼,选了二楼一张靠窗的雅座,之前那两名化神境的折剑窟魔修身上魔石不少,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点了一桌价格不菲的特色珍馐。

瞧见是两位有钱的大主顾,酒楼伙计那叫一个殷勤,用袖子将桌案擦得铮亮,这才请两位风度翩翩的主入座,常曦袖袍一抖,一块魔石不着痕迹的滑入伙计袖兜,心花怒放的伙计把腰弯的更低,问道:“两位爷想喝些啥?”

云墨不喜饮酒只爱茶,常曦直接让伙计只管上你们店里最好的茶,伙计应声离去,很快折而复返,端来上好茶具,几片色泽深沉形状饱满的老青叶滚入沸水,不消片刻功夫,两盏清澈透露着植物清香的茶汤就摆在两人面前。

“这是本店刚新进的一批鹧鸪老青叶,滋味绝对正宗,两位爷慢用!”手艺值得称道的伙计挥手殷勤笑着退下。

常曦举起茶盏,看着颜色清澈中泛起淡金的茶汤,睹物思人,不禁又想起曾经湖畔草庐外,那个亲手摘鹧鸪煮茶的魔域公主。她现在已入轮回了吗?又会投胎去了哪里呢?

常曦放下茶盏,茶雾升腾中,他眼角不可抑制的湿润。

赢芷渔,当年我答应你的事,如今已经踏出第一步了。

你别急,再等等我。

云墨看破不说破,与常曦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品尝佳肴。

他很清楚,小师弟修道十余载,在许多成名老怪动辄成百上千年的漫长岁月中,的确不值一提。但他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感乃至所得,都绝对是任何一名九州修士无法比拟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放他娘的屁,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茶足饭饱后,两人没有很快离去,直接跃上酒楼顶层,从这里视线可以勉强越过高大城墙的阻拦,看向魔域的更深处。按照九州各大城池的铁律,民间不允许建造比城防工事更高的建筑,由此可见这栋奢华酒楼的背景靠山足够硬。

常曦给周围布下一层防止有心人窃听的隔绝禁制,云忧看着远处天空令人压抑不安的滚滚黑云,沉声道:“今日看天色不早,在城中留宿一晚应该不碍事,可是明天我们该继续朝哪个方向前进?据说魔域实际面积不比九州小多少,只不过因为许多地区土地贫瘠又多生毒瘴和天灾,我们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扎,怎么想都会误了你的大事。”

常曦笔直朝西北方向看去,轻松道:“师兄你不用担心,别的不敢打包票,但论魔域全境地形,我可是烂熟于心的。”

“小师弟,你这未免太神通广大了吧?我瞅着你也没去城里哪买地图,你又是从哪得来的情报?”云墨眉毛一挑,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小师弟了。

常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嘴角莫名弯起温柔弧度,说道:“之前我在黄泉界与赢芷渔相识相知,她曾把魔域全境的地图交给了我。这些地图源自赢氏皇族,上面甚至都标记有许多年前的魔族大军在各处的驻扎情况。只可惜现在已经时过境迁,许多情报只能作废了,但地形大致上是不会变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如今也算是半个魔,心境不知不觉有了变化,云墨没有排斥那名希冀人族和魔族能和平共存的魔域七公主,甚至替有这样胸襟的奇女子早早陨落而感到惋惜。

“那我们明日该去哪里?”

常曦看向西北方,掌心中一黑一白两只陶埙幽光闪动,他目光灼灼。

“去西北,找赢芷渔的妹妹,八公主!”

第606章 师兄弟潜龙入渊,众魍魉捕风捉影(终)

将心比心的说,能够含着金勺生在帝王家,在绝大多数天下人的嘴里,那就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天大福分。事实也的确如此,生在魔域赢氏皇族,那就是顶了天的身份地位。

只可惜赢氏皇族这株大树虽徒有开花散叶的大好脉象,却不善打理,子嗣八人,六男二女,死的死散的散离的离,兄弟阋墙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便饭,彼此天天都在算计着那夺嫡之争,巴不得兄弟姐妹们都赶快死绝了才好。

夜色深沉,黎明尚远,一架从外表上看普普通通的兽车驶出皇城,直奔城外边郊的一处不起眼的私宅,许久不曾来此的赢如晦推开院门,小院宽敞,冰凉的青石板上却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

这些跪伏在地的人打扮各异,有粗布麻衫的村夫,有家境殷实的富翁乡绅,有姿色出众的勾栏雏妓,竟还有皇城中的重官大员。赢如晦负手闲庭散步的从这些魍魉众中走过,途经那位大官魍魉,扯下他腰间的那枚魔纹佩,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的丢还回去。

这批魍魉的为首负责人正是上次与二皇子有过几句话焦炭的那人,跪伏在最后,抬起头来,看其胸口剧烈起伏的弧度与婀娜腰肢,竟是位秀色可餐的丰腴女子。

这位真实身份是皇城邀月楼老鸨的女子极扣字眼,神情恭敬道:“禀主子,经察明,根据两界山那留下的蛛丝马迹,基本可以判断灭杀暗哨的九州修士已经潜入魔域。据调查折剑窟那边的谍子汇报,近期有两名化神境的折剑窟中人的本命魔魂灯无故熄灭,地点在雁回城外七千五百里处左右。”

魍魉密谍成员鱼龙混杂,上至皇城要官,下至村野乡夫,涵盖范围极广,真正能够负责追击和刺杀任务的密谍,都是在魔域中混出了些许名声地位的狠角色。

别看这位花枝招展的丰腴老鸨只低下头颅,领口中那抹滑腻雪白就露出大半,要知道当年这可是位杀人无数的女魔头,后被无数魔道中人追杀。为求条活路,不得不依附上二皇子这根比皇宫殿柱还粗些的大腿。

这些年来她立功不少,地位水涨船高,很快就成了手握几十名魍魉密谍性命的“女掌柜”。但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在这种比勾栏妓院还要藏污纳垢的地方,别看她人前风光,背地里天晓得有多少担惊受怕和如履薄冰。以她如今的资历和身份,亲眼见过一些惊天秘闻,也亲耳听过一些怪谈秘事。

赢如晦转着大拇指上一只来自九州的玉扳指,笑问道:“如果本皇子没有记错的话,雁回城所在的雁回郡尚可算是太平,那些魔宗魔教中人行事还算循规蹈矩些。那如此说来,那斩我暗哨又潜入我魔域的九州人是两人咯?”

是魍魉也是邀月楼老鸨的女子低头咬牙道:“目前没有确切证据可以证明,但卑职以为应该是两人无疑的。”

赢如晦用手指勾起女子下巴上抬,修长的拇指摁在她施脂后嫣红的嘴唇上,虽已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在的女子沾染风尘,下意识的温顺舔舐那根修长手指,赢如晦满意的笑道:“女子的直觉常常能直指要害,本皇子向来最是相信的。”

“既然那九州人有能耐深入虎穴,想来修为不会太低,区区一座雁回城也不会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一声好似拔出酒瓶木塞的脆响,赢如晦抽回湿漉手指,面无表情的道:“给我继续向深处追查,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趟我魔域的浑水。”

丰腴女子当即双膝触地的恭敬应道。

赢如晦继续问道:“那魔宗宗主夷决子近来有何异动?”

丰腴女子立即站起身,领口敞开的丰硕胸脯微微颤颤,这等旖旎景象要是换在邀月楼,保准就有食髓知味的汉子冲上来双手帮她捧着兜着,生怕这位姿色不输头牌花魁的老鸨向前扑倒。女子连忙道:“禀主子,夷决子自从上次与魔帝大人密谈回去之后,他所在的西北逐鹿山近来似乎有了对外扩张的意图,大肆挖掘乃至硬抢其他魔门的骨干精锐,引起周围势力不小的反弹,但都被他以血腥手段给镇压下去了。”

赢如晦十指交叉道:“看来这夷决子是从父皇那得到了什么准许,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扩张势力与地盘。当年父皇率领百万大军荡平各族各宗,把魔域的这块江湖给彻底踩死在铁蹄下。别说是魔宗死灰复燃,便是那位如今坐镇后方的军神大人知晓此事,恐怕也会第一个揪下夷决子的脑袋。”

站在二皇子身旁的魍魉女掌柜根本不敢插嘴,之前她在府上还能对二皇子保持相当的冷静,但不知为何,如今的二皇子却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曾有幸在千步之外远远瞧上一眼那当今魔帝,那股极具压迫性的气场甚至可以扭曲视线,让她只匆匆一眼就险些伤及心神。她发现当年那种感觉,开始二皇子身上初露端倪。

“九州人,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好好趁早享受吧。”

赢如晦看向远处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面路厌恶的冷笑,无视依旧跪伏在地的一众魍魉密谍,径直坐上兽车离去。

如今的魔域早已完成一统,不同于各大九州上五宗群雄割据的局面,大部分地区都已经直属于赢氏皇族大军统治,当年军神拔拓闳屠奉魔帝之命,领兵百万余,用时十余载,用血与火洗刷了大半魔域,教会了那些魔教魔门中人什么是规矩,还有什么是赢氏皇族的铁腕和实力。

不甘屈居在魔族大军统治下的其余魔教人士跋山涉水,寻了处鸟不拉屎的地方安身立命。有俗话说得好,越是穷山恶水就越是能养出无恶不作之人,尤其是魔域西北采石郡,那更是出了名的无法无天之地。能在这种穷山恶水之境站稳脚跟讨口饭吃的,无不是心狠手辣的魔道枭雄。

从九州远道而来的师兄弟就在这里被人给截了胡。

为避免被人看出端倪的两人选择的是骑乘踏风兽赶路,前方一伙人拦住去路,粗略看去不下二十人,看上去就好像是再次恭候多时了,常曦的眼神中顿时凝重起来。

这群好似俗世绿林好汉截道的一伙人服侍可谓是五花八门,哪怕以常曦拥有的赢芷渔的记忆做为参考,也完全搞不清楚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们究竟出身哪门哪派。这里面有以凶厉魔兽为骑的赤身蛮汉,有形如托塔李天王的虬髯客,有干脆就直接坦胸露乳长裙拖地的放浪娘子,有站在喷火铜圈上的侏儒,还有华衣锦服抬臂架苍鹰的独眼老者。

这二十余人各自光怪陆离,不成体统,常曦微微眯眼。

至于二师兄云墨,早就已经冷笑着抽剑在手,这帮人中修为最高的就是那架鹰老者,炼虚境初期的修为。

但这又何妨?同是炼虚境,之前常与各峰峰主练手的云墨扪心自问,以如今自己被魔性侵蚀但反而更进一步的实力作比较,已经完全可以和天剑峰峰主申屠烈并驾齐驱。

饮魔剑在手,只要小师弟说一声杀,他就敢把这些不知牛头马面长什么样的二十余人送下地府,让他们开开眼界。

常曦自幼和所谓的绿林好汉打过交道,说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好汉,说穿了也就是打家劫舍的蟊匪,彼此聚集在一起,看似团结,实则貌合神离。这些拦住去路尚不知身份底细的二十余人也是这般如此,泾渭分明。

为首的那名独眼老者微微振臂,那头看模样应该是变种的鹫鹰如离弦之箭般拔入高空,风属性天赋神通开启,顿时隐匿了行踪,光凭肉眼已经寻不得半点身影。

独眼老者座下坐骑和身后众妖魔拉开距离,来到常曦和云墨身前,目光在那柄饮魔剑上停留片刻,说道:“不知二位从哪来,又欲望何处去?”

云墨咧嘴长笑,露出红口白牙,玉树临风的姿态只眨眼间变作狰狞可怖,饮魔剑上响起铮铮剑鸣,剑尖霍然点在老者眼前,扑面而来的锐利剑意让老者不得不侧目避其锋芒。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问老子?”

在一旁的常曦差点就要为二师兄的本色出演鼓掌了。

老者身后那名大红长裙拖地春光乍现的女子目露精光,双手捧在胸口,把那本就遮掩不住胸口山峦起伏的开襟红衫拉的更开些,幽怨道:“这位公子当真绝世好剑法,就是不知道公子另外一柄剑的剑法如何,小女子真想领教一二呢。”

云墨提剑打量向春光乍现的女子,嘴角弯起,字字诛心。

“你又是哪位穿过的破鞋,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听到这位面相俊逸的公子哥毫不留情的当众羞辱,红裙女子就像头深山老林里修炼成精的千年狐狸,先是有媚眼如丝满脸春色,继而翻脸如翻书,青葱一指点出,云墨眼前赫然出现尸山血海,一具具惨白尸骸爬出地面迎面扑来。

云墨根本懒得提剑迎击,而是一腔纯正直逼剑道巅峰剑意喷薄而出,只一声饱含剑意的冷哼,直接将眼前幻境击破。

倚仗人多势众才敢出手的放浪女子顿时面无人色。

被迎面锐利剑意逼退十几步的独眼老者终于不再装神弄鬼,而是抱拳道:“在下养鹰人陆翎,逐鹿山鹰堂堂主。看两位剑气充盈饱满,想来应该是折剑窟中仅次于吃剑老祖的高人吧?在下奉逐鹿山之主的命令,请两位上山一叙。”

常曦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逐鹿山之名,他之前在赢芷渔的记忆中是有看到过的。许多年前逐鹿山的地位就如同九州的青云山一般,跺跺脚都能让大地抖三抖。那时的逐鹿山门徒弟子众多,已经是为魔道巨擘的逐鹿山胃口日益不受控制,不可避免的卷入皇室的利益纠葛之中,使得魔帝震怒,下令让拔拓军神出手整治连同逐鹿山在内的这个魔道江湖,而后逐鹿山就日渐衰落了。

从雁回城一路来到这采石郡,途经修整的酒楼中也的确听闻不少逐鹿山重出江湖的传言,没想到竟给自己撞上了?

常曦很纳闷,难不成这逐鹿山好了伤疤忘了痛,以为赢氏皇族会对他们的复出网开一面?

常曦有片刻走神沉吟,云墨事事以他这个小师弟为首,自然不会自作主张的答应这个独眼老者。独眼老者自打上了年纪后,耐心也变得极好,也不急着催促。但他身后那名站在喷火铜圈上的侏儒显然就没什么好耐心,他直接凌空而起,脚下那道火圈径直砸向气息只压制在化神境的常曦。

你既然敢当着逐鹿山二十余众还磨磨唧唧,那我就先收你点利息!

闭目等待小师弟决定的二师兄骤然睁开双眼,一剑拍飞当空拉扯出道道火红残影的火圈,连同浇撒下的漫天火雨也被饮魔剑的剑气冲散。一脚点在踏风兽背上,不见天地魔气有什么异动,云墨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那名侏儒面前。

放浪女子连忙拉紧胸口衣衫避如蛇蝎,骑着凶厉魔兽的赤身蛮汉满脸忌惮着躲开,摆明了不想掺和这趟浑水,其余的逐鹿山魔修们也害怕殃及池鱼,纷纷退避三舍,只剩下那着实厉害的“折剑窟高手”和御使火灵圈的侏儒。

身高不及常人一半的侏儒破口大骂,当即想召回火灵圈架住这家伙的手中剑再做打算,谁知他耳边蓦然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借我”,他与火灵圈的神念链接当即被什么凌厉物事给蛮横斩断,侏儒识海被反噬剧痛。

他瞪大了眼睛,他看见自己的本命法宝竟然被那个气息只化神境出头的小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继而似乎是觉得无趣,随手丢进了旁边深不见底的山涧,就好像扔垃圾般。

气息在炼虚境和化神境圆满剑虚浮上下的侏儒刚生出逃跑的念头,下一刻就身体一轻,继而整个视野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因为只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体就在饮魔剑的剑气下被片成了碎屑,化作一捧飞灰随山涧下吹起的风消散。

云墨提剑踏空,一剑剑指向周围那些逐鹿山魔修,挑衅至极,但偏偏无一人敢与其对视,更别说是出手了。

常曦看着满脸惊骇的独眼老者,淡淡道:“前头带路吧。”

已经搞不清这两位“折剑窟”高手谁主谁仆的独眼老者再不敢多话,一臂伸出做出个请的姿态,在前引路。

第607章 逐鹿山重出魔域,赢昭君柳暗花明(一)

夷决子是魔宗宗主,曾经魔域有万千魔教魔门,但敢以魔宗自称的,唯有夷决子一人。当年夷决子几乎一统大半个魔道江湖,徒子徒孙动辄以百万计数。结果功高震主,惹来皇族震怒,被军神拔拓闳屠给撵的满地乱跑。

但这位曾败走麦城的魔道巨擘,显然近些年来和赢氏皇族之间的关系有极大的缓和,要不然当年九州和魔域重燃战火时,夷决子也不至于同拔拓闳屠一同迎战仙道盟众宗主。

想要从敌后瓦解魔域的整体的力量,夷决子和他的逐鹿山是必须要跨过的一道坎。既然身份没有暴露,那么常曦就打算应邀上去这逐鹿山,看看那夷决子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逐鹿山道上设有粗浅禁制,说是粗浅,只是常曦的一面之词,对于这些不谙阵法禁制之道的魔修来说,那可是逐鹿山上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顶尖手段。走在最前面的独眼老者依据他那只变种苍鹰的啸声指引,在逐鹿山山道上时扭时蹦,身后跟着的二十余众没一人去笑老者身形狼狈,因为他们自己哪怕依葫芦画瓢,也不见得姿势就好看到哪去。

相反常曦与云墨走得就显得轻松太多,常曦也没傻到暴露自己的阵道境界去越俎代庖,独眼老者怎么走,他就怎么走,只是两人身法的灵动灵巧着实写意风流,狠狠震慑二十余名魔修之余,也让他们知道了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

之前被云墨冷声呵斥是破鞋的红裙妖女,瞪大炙热双眼,看着前面那约莫是师兄弟的两人脚踏七星步,各自一甩袖,身形潇洒的飞身横渡山道禁制。她一只手伸入自己双峰间,眼神迷离,只觉得浑身燥热,那股闷骚劲又涌上心头。

见惯了粗野蛮汉的她实在忍不住遐想,要是能和两位这样丰神玉朗的公子大被同眠鱼水欢好,才不枉世上走一遭,就算是被按在身下鞭挞时被骂几声破鞋也不打紧了。

走过阵法禁制,山道上朦胧的白雾散去,可以看到山道尽头处已经有不少被“请”上山的各路魔修,服饰兵器功法五花八门,可以说几乎囊括了大半个魔道。常曦再极目远眺逐鹿山另一侧山脚,发现还有几拨人连恐带喝在迎人上山,只不过人数就不怎么兴师动众,只有寥寥八九人而已。

独眼老者抬臂架住落下的苍鹰,几次明里暗里的试探已经让这位浸**道百余载的老怪知晓厉害,不着痕迹的拍马屁道:“也就是因为二位实力过人,才需要我等二十余众剪径拦路。换做其他寻常的魔道中人,是用不上这等阵仗的。”

逐鹿山脊再往上,磅礴石阶三千级。

三千石阶尽头,重出魔道江湖就君临天下的夷决子衣着鲜亮,身畔两只一黑一白的魔头浮空游弋,黑魔头悲悯相,白魔头欢喜相,看着逐鹿山上近千魔修,桀桀而笑。

这两只魔头乃夷决子所修的通灵魔功衍化,神智已开,心智近妖,直通夷决子神念,又可独自行动。

逐鹿山巅除去这位魔功登峰造极的大魔头外,还有四名看起来约莫是护法的魔修,一名阴鸷老者,一名长戟在手的年轻人,一名半边脸庞坑坑洼洼的破相中年男子,最后一名是位衣着清凉只看其面容就知道心思定然蛇蝎的丰腴妖妇。

面顶欢喜相的白魔头看向座下的阴鸷老者,后者心领神会,几道神念波动破空直奔山脚几处岔口,几十名孜孜不倦截道迎人的魔道中人顿时不再忙活,急忙往山上赶去。

夷决子从四名护法中间走过,振臂一挥,黑白魔头齐齐尖啸,独属于神游境的强横波动如同飓风般充斥方圆千里,几座和逐鹿山齐高的山峰顿时被削去一大截,最后魔气飓风呼啸如天灾,竟干脆连方圆千里的大山直接连根拔起!

飓风出现的突然,消停的也没半点征兆,待视野清晰,近千魔道中人这才发现,方圆千里之内就只剩下逐鹿山了。

那些被威逼利诱赶上山的魔道中人心底微凉,既然连山都能连根拔起,那方圆千里内恐怕是不会再有活口了。

这一手直截了当的震慑,不仅让所有抱有微辞的魔道众人不敢再多言语,连同常曦和云墨在内也只能保持沉默。

出身青云山这等仙道巨擘宗门的两人眼力非常人可及,夷决子的这一手千里人踪灭,威势威力都当属一等一,至少都是神游中境的水准。尤其是二师兄云墨,曾几次近距离目睹清澜掌教施法,对于神游境术法神通的威能比常曦更为清楚,这逐鹿山魔宗宗主修为虽仍远不及掌教,但对于他们师兄弟二人来说,却是一座他们暂时还无法翻越的天堑。

常曦忽然感觉月虹剑灵从心神深处传来波动,月虹剑灵在常曦心底大叫道:“主子,你可千万别被那家伙骗了,那叫夷决子的家伙根本不是本体,只是他的一道分身而已啦。”

常曦心中一惊,连忙问道:“你可确定?方才夷决子那招魔功神通的威力你也看见了,如果连一具分身的威力都有这般能耐,那夷决子本体的实力岂不是和掌教相差无几?”

对于寻常修士或是魔道中人来说,迈入化神境就等于是第二步大境界的伊始,第二步的大境界下至化神上达神游,修炼难度和速度都比第一部大境界要来的困难许多。但如同常曦和二师兄这般几百年乃至上千年才出几个的天之骄子,修炼的精进速度根本就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寻常修士需要百年苦修得来不易的化神炼虚的修为,他们只要短短十年不到的功夫就可以水到渠成。

有人愤愤不平,有人满腔妒忌,殊不知每逢大劫,天地间总会适时涌现出一批又一批不世出的天才。常曦和二师兄如此,青云后山的师兄师姐如此,天墉城、大荒殿、万仙门和昆仑山都是如此。江山代有才人出,但越是群英荟萃,就越是说明这片天地会迎来一场涉及万物生灵的浩劫。

常曦和二师兄云墨已经迈过炼虚境的门槛,距离神游境也不再是遥不可及。说出来让人妒忌,常曦和云墨如今的修为境界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暴涨。常曦是因为体内融汇了龙族的至尊本源和至尊血,哪怕无需刻意修炼,境界精进的速度也是一日千里。

而云墨的情况比较特殊,在他的饮魔剑意与魔气融会贯通后,悄无声息的改变了他的体质,变得适合魔域这片天地。这几日他在魔域肆无忌惮的吸收精纯魔气,如今距离炼虚境中期也只差最后那临门一脚,如何不叫旁人羡慕嫉妒恨?

常曦和云墨都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他们会在这里突破至神游境。

届时无论是那夷决子还是那军神拔拓闳屠,都可一战。

可如今常曦听到这位复出江湖的魔宗宗主光是一具分身就有这等实力,不禁开始有些惊疑不定。要知晓如果这位魔宗宗主有比肩掌教的实力,那他和二师兄加起来也没戏。

月红剑灵鄙夷的看了一眼常曦,摆了摆小手解释说道:“安心啦主子,那家伙的分身之法不得正统,根本就没法储存多少修为的。他方才下马威的那式神通,倚仗的是他身边那悲悯魔头和欢喜魔头存贮的魔气。他本体之前定然是和仙道盟上五宗中的哪位宗主交手厮杀过,不知躲在哪疗伤呢。他也就只能在你们面前装装样子,真动手就要露馅了。”

“原来如此,你这小眼睛真够尖的,要不然我还真以为这魔域不入流的魔道能和咱青云山比肩呢。”常曦顿时心情舒畅了些,与身旁二师兄说起月虹剑灵的发现,云墨原本紧蹙的眉头顿时也舒展开来,嘴角又泛起他那标志性的冷笑。

什么狗屁魔宗宗主,放在九州,充其量也就是比万仙门那谋权篡位的曾久河强上一线罢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夷决子拢袖收回神通气势,目光扫过山顶神情各异的魔道众修,朗声道:“想必以诸位的修为的地位,多多少少也应该也听说了逐鹿山即将重出江湖的风声。逐鹿山正当用人之际,本宗主这次出关亲身接待诸位,就是想请诸位与本宗主共赴大道通途!别的本宗主不敢夸下海口,但无论是极品魔石还是海量的修行资源,亦或是上古魔功和极佳的女子炉鼎,你们想要的,逐鹿山应有尽有,比起诸位现在背后的魔门魔教,绝对是要强上百倍千倍不止的!”

夷决子的声音中用上了某种难以察觉的魔力,众多魔修中彼此熟识或是有些交情的三两扎堆,开始交头接耳。

魔域不同九州,魔修中少有看重所谓宗门情谊,九成九都是奔着各家魔门修行资源的多少和允诺的额外好处去的。魔域民风彪悍,除去几座郡城有大军驻守,魔道人士少有作乱,在其他或是他们脚下这采石郡,飞出个千里地都能撞见几十出人命。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有今日没明日,不图修为不图境界不图女人不图行乐,傻了不成?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夷决子这么几句在常曦和云墨看来实在没几两墨水的糙话,却能让魔修们为之心动的原因。

大棒后加颗枣,再粗浅不过的法子却屡试不爽,近千魔修中很快就有大半选择抛弃原有的宗门投奔逐鹿山,其中就包括有常曦和云墨两人。夷决子又是一番“盛情”邀请之后,山巅上就只剩下大约不到一百名左右的魔修没有同意。

但令人诧异的是,这名刚复出就站在巅峰的魔宗宗主竟是没有再言其他,而是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山去了。

云墨冷笑一声,因为他和小师弟来自九州的原因,对进入体内魔气之间的细微差异极为敏感,发觉之前夷决子施展神通做下马威时,那魔气飓风中其实暗藏不少阴毒门道。那夷决子身边衣着暴露的蛇蝎妖妇有几次不易察觉的出手,让魔气飓风中散布了许多微不可察的蛊毒,所有人都中了招。

但他却毫不在意,因为小师弟之前传音与他,说这蛊毒只要一滴龙血就能轻松克制,他索性就抱着臂膀看出好戏。

只可惜有些人怕是来不及离开逐鹿山,就要化作地上的一滩脓水咯。

蛇蝎美妇朝魔宗宗主传音示意已经大功告成,夷决子面露一丝难以察觉的蔑笑,振臂高呼走下高台,匍匐山巅的千百位大小魔头尽低头,俨然一副荒唐可笑的小朝廷做派。

夷决子忽然连同身后四名护法齐齐微眯双眼。

尽数跪伏的大小魔头中,有异常刺眼的两人不跪。

夷决子身侧悲悯相魔头和欢喜相魔头齐齐蹿出,猛然杀至两人面前,口吐阵阵腥风,但常曦和云墨只管巍然不动。

云墨一剑拨开挡住他视线的悲悯相魔头,朝面色古井无波的夷决子笑笑,指了指那四大护法,说道:“还请宗主恕我师兄弟俩不跪,我师兄弟二人自持有些能耐,本事比起那四位只高不低。古人言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大碗的饭,所以我二人斗胆也向宗主求个称手的护法一职。”

此言一出,诸多匍匐在地的大小魔头只觉得这两人真是够劲,竟敢对魔宗宗主如此说话,心里一半是幸灾乐祸,另一半却也有由衷的佩服,毕竟有胆色的家伙走到哪都值得尊敬一二,但前提是你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和手腕。

四大护法中的阴鸷老者桀桀冷笑,“本事比我们只高不低?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四人跟随宗主已久,见识之广和本事之大岂是你们这等出身小门小派的家伙可以挑刺的?”

云墨抖了抖肩膀,嘴角咧出一个危险弧度,对夷决子道:“宗主大人,要不然我师兄弟给您露两手?但话咱可说在前面,按魔道规矩论处,这动起手来见了血,我们可不敢保证待会您手下的这四大护法还能剩下几个,您可得多担待啊。”

这下不只是阴鸷老者,那背负血色大戟的青年和破相男子都各自魔气翻涌,倒是那看上去是蛇蝎心肠的妖妇不知察觉到什么,眼角一跳,四大护法中唯有她一人没有明确表态。

“你们二人师出何处?”夷决子的反应果然如同月红剑灵所料,没有动怒更别说是动手惩戒了。

常曦应答如流:“我们师兄弟最近拜入吃剑老祖门下,这几日奉命出门行走,不曾想偶遇魔宗宗主广招天下魔修,我等二人也可以在逐鹿山一展拳脚,还请宗主大人允许。”

夷决子仔细打量常曦与云墨二人,发现两人只是炼虚境初期,但是这两人体内魔气却是他生平仅见。这看起来稍微年长的家伙魔气锐利逼人,比起当年他曾与九州那位号称剑中至尊的大能似乎也只差了一筹而已;而至于方才那位开口言谈温婉些的俊逸青年,他体内魔气却是给他一种高深莫测之感,不似普通魔气,而是隐隐直至混沌初开时的浊气本源。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夷决子心中衡量,发现似乎真如他们所说,他的这四位护法,好像真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的部下,虽然驾驭起来不会很顺手,但时至逐鹿山壮大的关键时刻,他需要这样有实力的属下帮他造就大业!

“既然你们有心与本宗主逐鹿天下,本宗主自然不会将你们这样的人才拒之门外,但若想胜任护法一职,你们还需通过考验才行,没有相应的功劳匹配,会让别人寒心。”

常曦和云墨闻言一喜,这家伙果然上钩了!

第608章 逐鹿山重出魔域,师兄弟柳暗花明(二)

魔域皇城,深宫高墙,皇宫内一座偏殿行宫被如同乌云的厚重魔气掩盖。行宫深处盘坐着一道气息如渊似海之人,每一次吐息都能隐隐使得大地震颤,若是常曦和云墨在此,定能认出此人赫然是那逐鹿山之主夷决子。

入定的夷决子骤然睁开双眼,猛地张口喷出一道血箭,漆黑颜色的血液触地竟生出异常刺耳的金石之音,将行宫地面铺就的奢华金砖直接撞出几十丈的深坑大洞,坑洞边缘光滑如镜,宛如剑割,坑洞深处还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凌厉剑气。

夷决子嘴角鲜血四溢,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好似练功不慎导致走火入魔,但面色惨如金纸的他却是长舒了一口气,看向他放在身旁已经空空如也的几只血腥味极重的玉瓶。

“赢氏皇族的底蕴,果然不是我们这些魔道江湖中人可以为之比拟的,光是魔帝手中的这些出自幽冥魔龙用作疗伤的极品精血,价值就已经无法用魔石来衡量了。”

夷决子抬袖抹去嘴角发黑的血迹,桀桀冷笑道:“好一个九州高高在上的剑道至尊,只一缕剑气就折磨了我好几年之久,真是让夷某佩服的不行啊。只不过当年本宗主让你不得不硬抗的那道魔煞劲,也能让你苦不堪言吧?哈哈哈哈!”

一朝拔出蛰伏体内数年之久的病灶,这位昔日在魔道江湖中呼风唤雨的魔宗宗主仰天长啸,纵身掠向皇宫深处。

而远在天边的逐鹿山上,夷决子的分身同两只魔头消散而去,四大护法恭送宗主,旋即冷笑着看着不远处正谈笑风生的师兄弟俩,若不是宗主临走前有过交待,他们几位护法现在就要让这两只初来乍到的雏儿领教一下逐鹿山的规矩。

逐鹿山顶约莫八百大小魔头被挑挑拣拣成四队,各自由四位护法挑拣顺眼称手的两百人到自己麾下。常曦和云墨径直来到那位妖艳如狐狸精的美妇面前,倒不是他们想,而是夷决子临走时要求她们师兄弟俩通过考验后才能获得提拔。

至于那考验是什么,夷决子没有明说,而是直接交给这位被称为合欢娘的美艳护法指派两人。

香肩外露的合欢娘微微揽起清凉衣襟,衩高齐腰的血色长裙下一对紧绷的修长玉腿大步迈开,竟是直接把她那挑选出来的两百号人晾在山顶上,转身朝自己的洞府走去。

常曦和云墨大大咧咧的紧随其后,山顶上两百号大小魔头顿时有些风中凌乱,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打算,唯有山脚下那些擅自离去魔修传来的一声声刺耳哀嚎让他们知道,忤逆那位魔宗宗主会落得个什么凄惨的下场。

逐鹿山地广人稀,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惹人遐想的合欢娘回到自己的洞府,身后跟着的两个大大咧咧的臭男人也毫不避讳的钻了进来,连洞府门口设下的禁制也形同纸糊。

洞府内的摆设简单但不失精致,小玩意和小挂件不少,尤其是几只翠竹和铁木石串织的风铃,穿堂风过,一阵清清脆脆的叮叮咚咚,处处透露出唯有小家碧玉女子才有的青涩情致。年纪不大但识人有方的常曦面露诧异,再看向那身段妖娆浑身上下都透露出熟透妇人风情的合欢娘,难不成自己阅人无数,面若蛇蝎只是她的伪装,这会却是自己走了眼?

不大的洞府中只有一张木桌两张椅子,合欢娘索性把桌子搬到床边,自己往床上一坐,顿时就将她婀娜腰肢下的两片蜜桃臀瓣压迫成满月形状,一副馋死好汉不偿命的架势。

师兄弟两人各自搬过椅子坐下,常曦似笑非笑,体内至尊龙血悄然运转,对面端坐的合欢娘顿时面色一变,半晌后开口道:“两位想必不是什么折剑窟中人吧?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破去我的无形蛊还反制于我,妾身可不认为吃剑老怪座下行走魔域的长老或是弟子中,能有你们这样的棘手人物。”

似龙血这般至阳至刚之物,天性克毒克蛊,其价值在诸多界面中的天材地宝榜中都可以轻易跻身前三,更何况是只记载在传闻中的至尊龙血,已经无法用魔石或是灵石衡量。

之前合欢娘在施展无形蛊时,常曦下意识的用至尊龙血去触碰钻入他体内的那道诡异魔气,不曾想直接就将那魔蛊焚烧成虚无。不仅如此,还顺藤摸瓜的沿着来路将身为施蛊者的合欢娘反制。

可以说现在合欢娘的身家性命都只在常曦的一念之间,常曦还察觉到合欢娘体内也有一道隐藏极深蛊毒,只不过一直处于蛰伏和冬眠的状态,想来应该是夷决子布下的后手。

“这个就不劳合欢娘你多费心了,我们兄弟俩的确是折剑窟中的长老,只不过是吃剑老怪允诺我们些许好处,才做的折剑窟长老。如今有魔宗宗主这样更大的靠山,要女人给女人,要功法给功法,要地位有地位,不去抱这根更粗的大腿,反而要吊死在折剑窟这株歪脖子树上?才是真傻哩。”

常曦话中虚虚实实半真半假,还装作色迷心窍的模样想去捉合欢娘的玉手玩弄一番,被后者躲开,合欢娘在桌下叠起两条玉腿,冷笑道:“既然性命现在被两位攥在手心,妾身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们只管划出道来,横竖我都接着。”

“听你这绰号,你是出身合欢宗?”

云墨面无表情的道:“你不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们没想把你怎样,反制于你只不过是意外罢了,稍后我们自行给你解除便是。我们办事只是不想受制于人,仅此而已。”

合欢娘闻言一愣,她在魔道江湖的这趟浑水里摸爬滚打也有不少年月,眼力劲近乎妖孽,尤其是男人,无论是床上话还是床下话,是真是假她入耳便有分晓。

之前这年轻些的折剑窟长老满嘴滑溜甚至还想捉她小手把玩,但她却是敏锐的察觉到言语中最多只有三分真,连那副食色性也的模样大多也是刻意装出来的。但到了这稍微年长些的折剑窟长老这,她却罕见的有些拿不准了,因为这人字正腔圆,甚至给她一种此人根本不屑骗她的奇异感觉。

合欢娘起身取来几只酒盏,都满上酒水,吐露实情道:“宗主大人的意思,是让妾身指派一个你们很难或是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虽然任务的确很难,但如果你们真完成了,恐怕护法一职应该还是有些戏的。逐鹿山重出江湖,逐鹿逐鹿,自然是要逐鹿魔道江湖,人手怎么样都不嫌多。如今逐鹿山上下不过三千徒众,按照逐鹿山当年的规模气派,至少也需要一万大小魔头给宗主大人效命的。”

因为性命身不由己,合欢娘索性竹筒倒豆子说的明明白白不带多少隐瞒。这就是江湖阅历足够深刻的一种表现了。眼前两人的手段和本事的确和他们之前所说的一般无二,恐怕真的可以横扫他们这四大护法,与其遮遮掩掩,指不定等会还要受苦被审讯,倒不如大大方方把知道的都说个干净,还不用受苦,这年头哪里还找得到忠心耿耿的手下?

云墨皱了皱眉,问道:“什么艰巨的任务,说来听听。”

合欢娘答复道:“按照宗主大人的意思,是要让你们去采石郡西北深处,属于八公主赢昭君的一处庄园打探消息。”

常曦和云墨脑袋轰隆一声,两人都强行忍住了互相对视一眼的冲动,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在逐鹿山这里听到有关魔域八公主赢昭君的消息!

他们师兄弟两人初到采石郡时,常曦不仅会想,此时距离赢芷渔离世也已经过去了许多个年头了。赢芷渔和她妹妹赢昭君在西北采石郡建立的私密庄园位置应该没变,但赢昭君的心态心性是否还和当年一样?

赢芷渔曾和他说起过这个自幼天真可爱又和她志同道合的八妹,每每赢芷渔念起,她嘴角都会温柔带笑,可见她是非常喜爱赢昭君的。可后来赢芷渔死于皇族内部的迫害,失去唯一一个姐姐的赢昭君真的还会和以前一样,希望魔族和人族之间没有战争只有和平吗?

曾经就饱尝过亲人离世痛苦的常曦不敢打这个包票。

云墨平静问道:“你们也知道赢昭君是赢氏皇族的八公主,竟然派人刺探她的消息,万一行迹败露,岂不是逐鹿山上下都要承受那位魔帝的怒火?你们莫不是活的不耐烦?”

合欢娘似乎在两人面前泰然许多,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颊飞双霞,摇头失笑道:“这就是你们师兄弟俩的孤陋寡闻了吧,我们逐鹿山早已和赢氏皇族联手准备对抗九州仙道盟了。而且这刺探八公主赢昭君的任务,也是从上面传来的。”

言罢,酒后更显熟妇风韵的女子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

一切尽在不言中。

常曦放在桌下的一只手骤然攥紧,嘴上却哑然失笑道:“先前我还以为宗主是寡妇睡觉,看来还是我格局不够啊。”

“寡妇睡觉?这是什么意思?”合欢娘不禁来了兴致。

云墨师兄依旧还是那副酷酷的生人勿进的表情,说道:“寡妇睡觉,就是指上面没人,这都不懂?”

合欢娘微微一怔,继而笑的前仰后合,她托着腮帮,无形中将沉淀胸脯搁在桌上,清凉的血色开襟罗衫哪里遮挡的住那两团晃眼丰硕,合欢娘媚笑说道:“今个真长见识了。”

常曦不去看那合欢娘那本钱可谓异常雄厚的傲人丰硕,问道:“你可知道赢氏皇族那边为何要监视赢昭君?”

合欢娘这才“后知后觉”的遮了遮胸前的外露春光,不知是因为身家性命在别人手里,还是因为眼前的两位俊俏公子哥都是一等一的耐看,她点了点头道:“之前听宗主偶然说起过,但没听清太多,只隐约记得和什么夺嫡之争有关。”

听到这熟悉的夺嫡二字,常曦终于轻吐出一口气,看来赢氏皇族的那夺嫡之争已经迫在眉睫了。除去已经身死道消的七公主赢芷渔、六皇子赢德、五皇子赢莫生和四皇子赢珏外,偌大的赢氏血脉也只剩下八公主赢昭君、三皇子赢魏、二皇子赢如晦已经那许久都不曾露面的大皇子赢当辛。

赢芷渔曾和常曦郑重说起过,夺嫡之争血腥异常,他的父皇,也就是当今魔帝,当年就是依靠无上军功,在上一次夺嫡之争中成为了笑到最后的那一人。成功登基后,便将其他皇子公主的家眷以及附属势力统统屠戮殆尽,整个皇城都被染上血色,大雨接连冲刷三日都涤不净满街横流的鲜血。

“看来赢氏皇族中还是有人在暗中盯着赢昭君,怕她倒戈向对他不利的哪一人吧,这样的皇室可真是让人作呕啊。”云墨冷笑连连,一语道破天际。

“合欢娘,劳烦知会宗主一声,这事我们师兄弟接了。”

常曦轻轻摩挲着手中酒杯肚,豪爽的一饮而尽,说道:“先前师兄答应过你,说帮你解开反制,你且稍等。”

常曦手中不见多余动作,体内至尊血只忽得潮起潮落,合欢娘顿时觉得心头那股被无形大手攥住的感觉立刻消散,美眸瞪大,不敢相信这年轻人连手指都没动弹一下就解去了反制蛊毒的手段,这样的魔头怎么在魔道中声名不显?

云墨和他的剑法一样干净利索,既然任务到手就准备走人,倒是常曦没起身,看似有些不识趣的笑问道:“合欢娘,听你这魔道绰号,是出身胭脂郡的合欢宗?”

身段妖娆眉头挂有足斤媚意的女子轻轻笑,不是开心的那种笑,“妾身的确出身合欢宗三代弟子,常公子嫌弃了?”

常曦摇了摇头,把酒杯推到女子面前,合欢娘娇笑着帮他斟满,后者仰头一饮而尽,赞叹好酒之余,意味深长的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是吗?”

这次合欢娘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是真心话,也不晓得为什么,这个在魔道江湖中滚爬的满身泥泞的女子愿意对两个才认识不到半个时辰的男人吐露心声,“一直以来合欢宗是暗中依附在一些魔道巨擘的庇护下才得以发展,像我们这样身世凄苦的三代四代弟子,进门修炼的就只有取悦男人的房中术和采阴补阳决,与其说是弟子,倒不如说就是一只只会走路会说话的炉鼎,修炼之余,就只能等着被宗门送给那些魔道大佬当做侍女或是采阴补阳的炉鼎。”

女子苦笑道:“当初我被送给一个魔头,刚出合欢宗没几里地就急着要匆匆野外媾和,我裙子都褪在小腿肚上了,光屁股等了半天也没动静,才发现那名让合欢宗都要小心对待的魔道老怪被拍碎了成一滩肉泥,出手之人就是如今的魔宗宗主夷决子,宗主见我还有几分姿色,就收我为禁脔带回了逐鹿山,同一帮狐狸精百般讨好侍奉了他好几年,学了些尚算有些门道的魔蛊术法,这才算是熬出了头,成了护法。”

“我这如今的护法一职,大半都是睡来的,狐骚味难免重了些。”过往的不堪历历在目,但合欢娘依旧能坦然面对,她最后说道:“我进了合欢宗,修炼的是房中术,身为炉鼎,我自然已经不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女子,更不是九州那边信奉的什么大慈大悲的女菩萨,但既然你们能够摆脱我的蛊毒,你们大可以就此远走高飞,不用再回逐鹿山的。”

站在洞府门口闭目调息的云墨闻言睁开眼睛,他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这名早已无法出淤泥而不染的魔道女子。

常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后再看到那串随风摇摆叮咚作响的风铃,他忽然问道道:“合欢娘,你的本名叫什么?”

“红鱼,常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常曦认真的看向合欢娘的精致脸庞,目光清澈,说道:“红鱼,你比良家女子还要良家,我说的,师兄也这么觉得。”

红鱼眼眶蓦然有些通红,她在泥泞中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这样的男人,这样暖人心的话,她是头一次见。

云墨驻足洞府门口的珠帘前,最后问道:“红鱼,我们从你这接取刺探任务,你可需向宗主那边有什么交代?”

隐约觉得是初见也可能是最后一面的妖娆女子轻轻笑道:“如果真要交代,我倒是希望两位公子能留下陪我一夜。”

向来不苟言笑的云墨嘴角微微扬起,笑着丢下一句“日后再说”,便撩开珠帘,大步向外走去。



第609章 逐鹿山重出魔域,师兄弟柳暗花明(三)

常曦和云墨前脚刚走没多远,后脚红鱼就差人送来了关于潜伏进八公主名下那座庄园的情报和地图。

师兄弟两人就着山风坐在山巅,开始仔细看起情报来。

常曦看完这份也是用几条性命才换来的情报,眼神微微凝重,说道:“之前我担心这位八公主会因为她姐的离世而性情大变,现在看来担心果然成真了。以前赢芷渔说起过,说赢昭君虽然天资卓越,但不喜修炼。考虑到赢氏皇族都是男子当权,所以赢芷渔也就没有逼着她妹妹修炼。”

旋即常曦手握情报苦笑道:“可现在倒好,这情报上可是说的明明白白,这位之前百般推阻修行的赢昭君,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炼虚境魔修了。”

“照你这么说,这位八公主竟还是个了不得的修行天才咯?炼虚境…嗯…马马虎虎吧,反正比不上大师兄就是了。”

云墨也接过情报认真看了几眼,眼角微跳,嘴上不认输,心底却是狠狠被这赢氏女子的修为精进的速度吓了一跳。

红鱼给的情报上显示,八公主赢昭君的那处私密庄园,现在被她置办成了一座巨大的傍湖花园,身边只有几位修为不弱的女仆侍从和花匠。曾有些消息不灵通的魔修不知死活,把主意打到了这座花园上,下场自然是有进无出,统统被剁碎丢进花泥里做肥,让那满园的幽兰花越发长势喜人。

以至于无数魔修乃至以前的魔宗宗主都得绕道而行。

红鱼的建议很简单,就是那幽兰花园的花匠近来缺人,和赢氏皇族关系冷僵的八公主,似乎也没向她父皇搬救兵的打算,而是在采石郡内发布了征召能料理幽兰花的花匠。

只可惜采石郡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找杀人越货的魔头不难,可要找料理花匠可不就是难如登天?更何况还是格外娇气的幽兰花,稍有不慎就得弄焉巴了。以那位在采石郡素有小魔女之称的八公主判夺,下场定然只能是当做花肥了。

云墨皱紧眉头,这让他打打杀杀可以,最不济是琴棋书画也行,这让他去种花未免太为难他了。种花培花可是门有许多讲究的大学问,如果只是普通的凡花凡草,大不了就是几缕灵力渡过去就是万事大吉了。但那幽兰花虽不及仙草行列,但亦可位列珍品序列,草率的用灵力灌输只会适得其反。

云墨懊恼的摇了摇头,只恨自己不像大师兄那般博学。要知道当初大师兄还在世时,青云山里几座峰头都被他跑了个遍,所有峰主手下的绝活几乎都被他给学去六七分火候,上至炼丹铸器,下至女红种花,无所不能。他云墨要是能学来林翠峰峰主手中哪怕些许皮毛,都足够去个专职培育灵花灵草的二品宗门当个掌门人了,更何况只是些幽兰花而已。

常曦只是淡淡一笑,看着头顶飘过的云彩。

别人或许对这种少见而偏门的幽兰花不熟,但独独他对这种娇气的兰花习性了如指掌。

他低头轻声呢喃,“多谢你了,赢芷渔。”

采石郡深处,幽兰庄。

可以用浩瀚形容的素白花海随着远处山涧吹来的风一阵阵摇曳,花香飘出很远,花瓣随风摇荡上天际,美不胜收。

花海傍湖,湖中心有座精致角亭,牌匾上书“听潮亭”,从听潮亭中可以看到花海对岸有座掩映在林荫中的院落。

一名容貌秀丽打扮素雅的年轻女子走出院子。

很快就有侍女紧随女子其后,这名侍女脚步落地无声,气息气机俱是内敛,最低也是第一步大境界中顶尖的修为。侍女落后年轻女子半步恭敬道:“禀公主,之前负责打理幽兰花圃的五位花匠中,那两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家已经告老还乡小半旬光景了,但采石郡这边一时半会还是招不到合适的花匠。前几日有几名不知深浅的小魔头来庄外捣乱,已经被我等收拾干净做成上好的花肥养料了。”

魔族尚武,赢氏皇族就更是如此。别小看这些细胳膊嫩腿正值豆蔻年华的侍女,其实论资质根骨,这些从魔域各处可是下了番心思网罗来的侍女仆从,可都不比那些魔道江湖上能有自己绰号的魔头差几分。甚至三皇子府上就有好几名资质根骨直追一品的貌美年轻侍女,自幼更是被洗脑和修行上等魔功,这些身子长开后实力可媲美江湖上女魔头的侍女更是调教有方,成为三皇子赢魏身边靓丽而又危险的风景,夜夜同几位风情各异的“女魔头”大被同眠,不亦乐乎。

身份正是赢氏皇族八公主的赢昭君脚尖蜻蜓点水,走进听潮亭,摆手示意她这位贴身侍女一起坐下,后者依然站的笔直,赢昭君索性不再勉强,微微笑道:“幽兰花娇气难养,便是再精通此道的老花匠,也未必能栽培的好,更何况是采石郡这样的穷山恶水?这段时日就由我自己来吧。”

被取名青竹的侍女连忙道:“公主您可是千金之躯,亲自下地劳作一两日便已是不得了,长久以往万万使不得!”

看着亭外那一望无垠的花潮,赢昭君目光深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什么公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自当年我和姐姐一同造反,父皇的眼中和心里,早就没了我们姐妹俩的位置了。现在的我也只不过凭借着这所谓八公主的头衔,震慑一番采石郡的宵小而已,是不是赢氏血脉,都不重要。”

这位年幼时曾蒙赢昭君施以援手才活下来的侍女可谓忠心耿耿,哪怕赢昭君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仍是想再劝,但却遇上了自家主子不知何时变的冰冷的眸子,她面无表情道:“我姐当年也不惜劳苦亲身下地栽花,难道我就不行?”

被主子强大气场威慑的年轻侍女立马单膝跪下,嘴中说着不敢,她心中倒不是恐惧,而是苦涩。

当年那位善解人意的七公主在世时,经常和她们这些下人有说有笑,没有一点寻常皇亲国戚的架子,让人如沐春风。但谁知好人总不长命,在七公主被陷害至死后,自家的主子八公主心灰意冷之余,被那位魔帝流放到了采石郡。

好在采石郡这有块她们姐妹偷偷置办下的家业,这才不至于流落的凄惨。当初八公主府上的仆从大多被遣散,唯有她们几名忠心耿耿的侍女表示无论如何也要跟在公主身边。

青竹心里可一直记着八公主的好,当年她是被分配到了六皇子赢德的府上。六皇子府上可是每个皇室仆从的噩梦,只要被安排进去,定然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好在有次八公主有事到六皇子府上,见她对眼,就给带回了自己府上。

事后青竹得知,就在自己离开六皇子府后没几天,六皇子府上的仆从就都死了个干干净净。

单膝跪地的青竹忽然耳尖微颤,站起身来,表情严肃的看向幽兰庄的院门方向,半晌后对赢昭君说道:“禀告公主,方才值守院门的姐妹传来神念,说有两位上门应招花匠的年轻人来访,看修为不弱,约莫是化神境,文质彬彬的样子。”

“哦?作花匠的年轻人,还是化神境?”赢昭君从远眺幽兰花海的出神中回过眸,笑道:“真是有意思,见一见吧。”

青竹点了点,纵身掠向幽兰庄大门口方向。

不消多时,两名年轻人被五六名年轻侍女像羁押重犯般给押到听潮亭,倒也怪不得这帮侍女如临大敌,她们中修为最高的不过化神中境的青竹,剩下的都是元婴境,两名化神境的魔头若真心怀歹意,除去青竹能够阻拦一人外,那剩下的一名化神境用不了多久可就能把她们吃的干干净净。

两名自诩是花匠世家后人的年轻人显然觉悟不高,一路上新奇的东瞅瞅细看看,浑然没有自己是化神境小魔头的觉悟,还不时的向几位貌美侍女搭讪,只可惜碰了一鼻子的灰。

这两人自然就是浑水摸鱼进来的常曦和云墨无疑了。

常曦心性谨慎,知道二师兄在打架厮杀方面是个好手,但论起其他未免就像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巨婴了。

常曦在前往幽兰庄前,辗转几个采石郡大城,只为了解这魔域中有关栽培灵植一脉的大小消息,倒不是他想寻找有关幽兰花如何栽培的典籍记载,而是想了解有关栽培灵植一脉一些耳熟能详的传闻或是奇闻轶事。毕竟想要蒙混进幽兰庄,言语谈吐至少不能漏了陷,否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用了两天光景和不菲的魔石网罗了海量有关栽培一脉诸多有用信息,两人又精益求精的求证各方,在去除那些错误信息后,编制出一套近乎无懈可击的说辞,两人一字不差的给背了下来。

按常曦的话来说,就是揽这瓷器活,首先得有金刚钻。

一行人来到听潮亭,为首的青竹板起面孔唱起黑脸道,“你们既然来幽兰庄,就应该知道你们面前的这位是谁了,还不赶紧跪下觐见八公主?”

常曦和云墨笑着没有动作,青竹顿时火从心起,倒是安然坐在亭中的赢氏女子目光有微露新奇,常曦拱了拱手道:“我和师兄自然知晓这座庄园的主子是赫赫有名的八公主,但我们也有着自己的坚守,不跪天不跪地,只跪双亲与师尊,还请八公主见谅。”

“好一个不跪天不跪地,只跪双亲与师尊,有些意思。”

赢昭君阻止含怒的青竹进一步动作,轻轻鼓掌,笑问道:“既然如此,你们师兄弟两人师出何门?我可不记得采石郡中有擅长花道又身具如此傲骨的魔道宗门了。”

“禀公主,我等二人并非出身什么名门大派,而是出身胭脂郡,因家族临近合欢宗,曾有幸和几位漂亮姐姐学习了栽培灵植花草的方法,其中就有幽兰花。”

早料到会有此一问的常曦对答如流,“我师兄弟学有所成后来到此处,偶然知晓幽兰庄急缺能照料幽兰花的花匠,这便来碰碰运气了。”

听到合欢宗三字,身为女子的赢昭君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但很快释然,她知晓合欢宗中都是些貌美女修,都喜爱养殖花草,合欢宗的那片山谷就宛如花海,什么品种的花都能在那找到,这番说辞倒是挑不出毛病。然后赢昭君又问了许多有关灵花灵草种植的专业问题,也被常曦和云墨分毫不差的全部答对,这位赢氏女子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赢昭君挥挥手让下面的侍女都去忙,只留下青竹一人,她对着湖对岸的素白花海说道:“说的再好也不如亲眼一见,让我看看你们师兄弟的本事吧。”

云墨微不可察的蹙起眉头,之前他们设想的情景中可没有当场就要他们施法的这一幕,但常曦用眼神示意二师兄稍安勿躁,上前一步和赢昭君并肩而立,先说一句“冒昧了”,旋即只见常曦猛然抬臂,双手上雄浑气机涌动,搅动得天上浮云变幻,下沉出几块加起来足有庄园大小的乌黑云彩。

常曦双手施法不停,对身旁赢昭君说道:“幽兰花喜阴不喜阳,喜湿润忌干燥,尤其是这种珍品级别的幽兰花要求更是严苛娇贵,也就是因为公主您这片花海下的土壤足够肥沃,要不然这片幽兰花海恐怕再熬不过几个月光景了。”

赢昭君双眸迸发精光,这家伙没骗她,是个识货的人!

常曦以借势之法得以短暂操纵云水露气,在幽兰庄上空布置出小云雨阵,这种林翠峰上常用以浇灌灵植灵木的阵法落在赢昭君眼里却又是另一种味道。

这位从来没有这般近距离见识阵法玄妙的皇族公主只觉得好像漫天云雨都被这个男人掌控,雨滴淋淋漓漓,这年轻人好似斗量过一般,降雨恰到好处,保持在能让花株湿润而不至于让土壤吸水过多的程度,可谓精确到了毫厘。

常曦目光看向花海下异常肥沃的土壤,强悍的神念很快让他看出其中端倪,他心中忽有打算,抬手打出几缕纵横交错伪装成魔气的黄泉劲气,顿时将土壤分割成方便排水的沟渠模样,只是这样一来,那些沦为花肥下场的可怜魔头的一只手就露在了外面。站在众人身后的青竹见到这一幕,连忙告罪,纵身掠向花海欲去捡起那只枯手。

等待这一刻已久的常曦悄然挽起自己手腕的袖口。

两只被红绳串织的黑白陶埙戴在手腕上。

赢昭君不经意的看向常曦手腕,下一刻便神情骤变。

第610章 逐鹿山重出魔域,师兄弟柳暗花明(终)

青竹掩映的院落书房中,临窗上剪纸碎花将照射进来的阳光割成细碎,价值千金的花梨木桌案上笔砚齐全,旁边一尊半人高的藏青铜鼎中焚香袅袅,与墨香融汇,提神醒脑。

桌案上黑白陶埙链子静卧,桌案后女子神情变幻不定。

侍女青竹焦急的等候在院外。

“你,从哪得来的这黑白陶埙,还敢刻意递在我眼前?”

赢昭君语气中杀机四溢,说不出的冰冷。这两块黑白陶埙是她亲手制作送给七姐的生日礼物,寓意是祝福稍显迟钝的七姐赶紧找到位如意郎君。这两只陶埙七姐从不离身,死后也随着一同下葬,如今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人手里?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常曦能够理解赢昭君此刻复杂的心情,抬手布下一道隔绝院落的禁制,缓缓讲起在黄泉界中他和赢芷渔相识相知的故事。

随着常曦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他拿出一件已经破损过半的阵盘,递到已然陷入失神状态的赢昭君面前,他脸上浮现出怀念和追忆,轻声道:“这是赢芷渔当年交给我封存有两道越行术的阵盘,我跨越两界边际时用去一道,如今阵盘中还留有一道越行术。我想着,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赢昭君只呆呆看着那块破损的阵盘和黑白陶埙,两行清泪无声流淌,她不抬手去擦,任由泪水打湿脸颊衣衫。

继而她仰头,咬紧嘴唇,她想起七姐走前最后说过的话。

今后就只剩下昭君你自己一人了,要学会坚强呀。

“所以说,你们是九州人?”良久之后,赢昭君将心情平复,再看向常曦和云墨的眼神已经不再充满杀意,但却被难言的疲惫和心累所充斥,让人一眼就生出心痛疼惜之感。

常曦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其他,今日他们谈及的话题委实沉重了些。坐在他们对面的女子虽然是赢氏皇族的八公主,但她也饱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如今他把这两块陶埙和阵盘交给她,无异于再一次揭开她的往日伤疤,那种血淋淋的痛楚滋味,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够忍受的。

云墨相比常曦就务实许多,一直在谨慎堤防着这位赢氏公主,虽说这位八公主是被那位魔帝大发慈悲的饶过性命流放采石郡,但保不准还和赢氏皇族藕断丝连,兴许外面那些侍女仆从中就有安插用作监视这位公主的棋子。他们如今深处魔域腹地,不会有任何支援,俩人唯有小心才驶得万年船。

赢昭君把那块还剩一道越行术神通的阵盘连同黑白陶埙都推还给常曦,“既然是姐姐送给你的东西,那你就收好,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赢昭君用手抵住眉心,送出逐客令,“今日我乏了,不想再谈其他事情,改日再谈。”

常曦和云墨互视一眼,干脆利落的起身,挥手散去外面的隔音禁制,院外等到心急如焚的侍女青竹连忙冲了进来,瞧见公主满脸的憔悴黯淡,眼神如刀般狠狠剜在两人身上。

“青竹,安排他们两人在幽兰庄住下,不用住花匠房,然后你也退下吧,今天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赢昭君看了眼青竹吩咐完,然后就把脑袋埋进臂弯里趴着一动不动。

极少见公主这副模样的青竹不敢再有叨扰,连推带踢的把常曦两人赶出书房,再小心翼翼的带上门。

待所有人离去,这个被赢氏皇族流放边疆的女子肩膀微微颤抖,不受控制的眼泪湿了袖管,在外人眼中足够坚强的她依然无法遏制对姐姐的思念。哭,也许就是最好的宣泄了。

青竹不知道这两个“花匠”究竟对公主说了什么,竟让公主如此憔悴疲惫,索性就懒得给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道:“我们幽兰庄的侍卫仆从都是女子,你们两既然是男人,就不能和我们住在一起!你们有手有脚的,就自己搭一座吧。”

“还有给我记住,这片幽兰花海是公主的心头宝,你们照顾好了,自然少不了你们好处。但若是照顾不周,让幽兰花衰败枯萎,你们就等着让家族的长辈过来给你们收尸吧!”

青竹丢下狠话,转身只留给两人一个离去的婀娜背影。

云墨有些纳闷的道:“我们招她惹她了?”

常曦摊了摊手,到底是女人心思难测啊。

既然没有安排住处,师兄弟俩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两人偷偷砍来几棵长势喜人的珍品翠竹,二师兄砍竹子的手法倒是利索的很,但真要没野外生活经验的他搭建竹庐时,就显得笨手笨脚,只得常曦出手,两座竹庐这才大功告成。

到了炼虚境,修士早已辟谷,风餐露宿都无所谓。但常曦可不想让五脏庙闲着,自己提着一杆用翠竹制成的鱼竿猫在听潮亭旁钓鱼。至于为什么不去听潮亭里舒服惬意的坐着等鱼上钩,是因为常曦观察那些仆从侍女,除了那名格外受宠的青竹外,就没有别人进去过听潮亭,想来那里是赢昭君独处的地方,他也就不去触那个霉头了。

二师兄兴致缺缺的站在常曦身旁,看着波澜不惊倒映着天空颜色的湖水,皱着眉头说道:“这么钓鱼岂不是太慢了,不如我们用些水系术法炸他一下,岂不是方便很多?”

常曦没好气的抬头看了一眼二师兄,还能更俗一点吗?

当年独自踏上求仙路时的经验依旧在,常曦自然是宝刀不老,不消一顿饭的功夫就钓上来几尾肥美黑鱼。二师兄只瞧见小师弟熟练的祛鳞去鳃剖肚洗净,然后竟然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口大黑锅和眼花缭乱的十几样他从没见过的东西。

云墨诧异的从中捡起根青翠如竹的茎干,顶端似青叶,中段似白玉,入鼻气味辛辣,他摇晃着手中物事朝常曦问道:“小师弟,你这是什么珍奇灵植?我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二师兄…那不是灵植,那是葱…”

云墨继续捡起地上一块味道比起葱更辛辣形如羚羊角的东西,不死心的问道:“这玩意长相奇特,总该是灵植吧?”

“二师兄…那也不是灵植,那是姜…”

“那这个形如仙禽蛋裂作八瓣的东西…总该是了吧?”

“抱歉啊二师兄,那个也不是,那个叫蒜。”

云墨瘫坐在地上,虽然他到现在还是不懂葱姜蒜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自己这次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篝火燃起,常曦熟练的以剑气切碎葱花与姜蒜炝锅,顿时那浓浓的香气就飘散出来,几尾稍加腌制的黑鱼就着清澈湖水滚入大黑锅,二师兄坐在木墩上一边控制着篝火温度,一边看着小师弟犹如布置阵法一般指尖飞舞,将一样样他从没见过的新奇玩意给丢进汤中,那道浓稠白汤的鲜香味道,直把他这位青云后山中威名赫赫的二师兄勾的馋虫乱跳。

常曦盖上锅盖等煮开的汤汁给鱼肉入味,笑嘻嘻的道:“二师兄你不知道这些东西再正常不过了,我这些叫做调味品的东西啊,在世俗中那颗是家家必备。青云山是仙家门派,贵为上五宗之一,自然不会用到这些世俗之物的。”

二师兄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口咕嘟作响的大黑锅,笑道:“就凭你这锅煮鱼的味道,就比丹神峰上的那些顶级药膳还要来的诱人了。”

锅盖掀开,熬成黏稠的鱼汤鲜香飘荡在空气中,师兄弟两人蹲在锅旁手持竹筷大快朵颐,那股诱人味道让几名年轻的侍女们在远处馋的直流口水,碍于对着两位新来的花匠不熟,这才没有过来。

魔域中平平淡淡的饮食比起九州的多姿多彩,就显得有些上不得台面了,更何况这几尾肥美黑鱼是常曦亲手烹饪,就算是把舌头不小心吃掉了都不足为奇。

常曦朝那几位踌躇不前的年轻侍女挥手,慷慨的让她们也来尝尝自己的手艺,当即就有两三位扭扭捏捏的凑过来,常曦用竹筒节作碗,每人都给盛上满满的一碗,鲜香浓稠的鱼汤入喉下肚,几名侍女顿时彻底被舌尖绽放的鲜美滋味所征服,两眼放光着迫不及待喝完竹筒中的鱼汤。

篝火旁其乐融融,青竹在不远处打量着两,微微一笑,继而重新隐没在林荫之中。

之后一连三日,院落书房的大门都没有打开,唯有青竹偶尔进去送些公主喜爱的吃食。常曦和云墨也没有太闲着,毕竟他们的身份可是花匠。常曦每日操纵小云雨阵给幽兰花布雨,出于对剑气的理解已达入微,常曦索性就操纵剑气游走在花海中,在不伤害花叶根茎的情况下斩除害虫和杂草。至于花肥就不用他来操心了,总会有些不谙深浅的魔头上门滋事,最后被一众修为不浅的侍女捉住做成花肥滋养大地。

除此之外,常曦和二师兄都过着轻松惬意的生活,没事布布云浇浇水,饭点时间钓几尾黑鱼烧开锅,再去翠竹林里挖上几头雨后刚钻出土的嫩笋配上,神仙生活不过如此了。

直到第四日清晨,青竹来到竹庐前,让他们去见公主。

来到原先那座书房,这几天明显痛哭过不止一场的赢昭君眼角微红,身份只是花匠的两人直接坐下,青竹脸上却没有任何奇怪的表情,而是走过去关上了书房大门。

赢昭君向师兄弟两人解释说道:“青竹是我的贴身侍女,完全可以信赖。其实这座幽兰庄里所有的侍女仆从都是自我年幼时一起长大的姐妹。都是可以完全信赖的,只是因为此事涉及深远,人多难免口杂,所以只我们四人知晓就好。”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常曦自然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赢昭君看着面前的两人说道:“你们两位从九州不远百万里深入魔域,若你们只有化神境的修为,我打死也不信。”

“公主果然慧眼如炬。”常曦微微一笑,和二师兄一同解除身上的敛气决,顿时属于炼虚境的威压激荡开来。

青竹的呼吸有一瞬停滞,面露震惊,真是炼虚境啊?

赢昭君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两人不出所料是炼虚境的修为。毕竟从九州北域边关到这魔域西北采石郡动辄百万里,一路上不仅要躲过先锋卫大军的封锁,还要和诸多魍魉密谍斗智斗勇,只靠化神境的微末修为实在难以做到,也唯有炼虚境修士才能够在敌人的地盘上勉强打开局面。

之所以不可能是神游境大能,原因太简单,但凡修为达到神游境,无不是坐镇一方的顶尖势力之主,就如同魔域逐鹿山魔宗宗主夷决子和坐镇魔族大军后方的拔拓军神。似他们这种顶格的存在,都是威慑的战略力量,轻易不得乱动。

至于为什么两人明明出身九州正道名门的上五宗青云山,但却能够轻松自如的操纵魔气,她很聪明的没有去问。

什么东西她该知道,什么她不该知道,她心里有数。

赢昭君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沉声道:“既然我姐临终托付与你,想必常公子在来时心中就有些想法了吧?”

常曦点了点头,“不瞒公主,我和师兄在刚入采石郡时,曾被逐鹿山的众多魔头抢拉硬拽上了山去,我们偶然从一位逐鹿山的护法那得知,赢氏皇族正在秘密监控着你。”

“赢氏皇族的秘密监控?我?”赢昭君闻言微微一怔,旋即苦笑着道:“像我这样被赶出家门流放西北的落魄人儿,还有什么值得被监控的价值?”

云墨直视着赢昭君的眸子,字正腔圆道:“夺嫡之争。”

赢昭君再一怔,很快这位心思机敏的八公主反应过来,冷笑道:“原来如此,想来应该是我那三位好哥哥担心我会被其中的哪一位所拉拢,所以才让魍魉组织暗中监视我的。”

安静垂首在一旁的青竹心底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近段时间上门骚扰寻衅又不自量力的小魔头不减反增,原来那些家伙都是魍魉组织派来刺探消息的炮灰!

但赢昭君很快皱了皱眉头,看向常曦和云墨,疑惑问道:“但这些和我一个落魄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爱监视就监视好了,这魔域之大,还能有逃过魍魉监控的人不成?”

常曦目光灼灼,坐在椅上的身体也下意识的前倾,直视赢昭君那双和赢芷渔有七分相像的幽潭眸子,一字一言道。

“因为按照我和师兄的计划,需要公主你参与夺嫡!”



第611章 夺嫡战扑朔迷离,二皇子密访魔宗(一)

赢昭君神情古怪的白了眼常曦,在确定后者似乎并不是开玩笑后,微微坐正,呵呵笑着道:“你红口白牙说的简单,我不过一届女流之辈,如何争得过三个心狠手辣的哥哥?”

常曦一本正经道:“据我们了解的情况来看,八公主你虽然被魔帝驱逐出皇城来到采石郡,但你们赢氏血脉的子嗣都有着随时参与夺嫡的资格,是这样吧?”

赢昭君转动手中一对造型小巧的玉蟾蜍,耸了耸肩膀,算是回答。常曦看得出这位公主对夺嫡之争显然兴致缺缺,掷地有声道:“公主,想要改变赢氏皇族目前的格局,就只有参与夺嫡战才有一线机会。我们若不想办法站到整个魔域的前台去,就没有办法和那三位皇子正面抗争了!”

赢昭君手中转动的玉蟾蜍停下,她微微诧异,“我们?”

常曦的笑容中有着能够感染人心的强大自信,他透过窗户看向远处摇曳的花海,温柔笑道:“我和师兄车次来魔域,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让幽兰花开遍魔域的每一郡每一城。”

常曦抬起手伸向桌案后的女子,“因为我答应过她的。”

事后的赢昭君回忆此事,只能佩服这个从九州来的同龄人实在是太会把控人心,说话分寸把握的极好,让她不由自主的放下了那对让她静心静神的玉蟾蜍,同那个男人握手。

既然双方一拍即合,接下来就是商讨如何反击的事了。

赢昭君几天油米未进,吩咐下去,很快青竹就端着几样合公主口味的清粥小菜上来,之所以没有常曦和云墨师兄弟的份,是因为青竹一大早就瞧见这两人蹲在听潮亭旁摸鱼。

赢昭君简单吃上几口,说道:“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赢氏子嗣共六男二女,除去我和七姐关系极好外,其余几位哥哥都是貌合神离,尤其是以六哥和其他人关系最差。”

花梨木桌案上摆开一张巨幅的魔域全境图,上面绘制有几人的肖像图,上面有赢氏皇族的几名皇子公主,有逐鹿山魔宗宗主,有拔拓军神。其中几人画像明亮,代表任然活着。但也有几人画像灰暗,代表已经陨落。

“不过六哥很早就死在你的手下。不瞒你说,论实力六哥不是最强的,但心肠最歹毒的,非他莫属。”赢昭君看了一眼肖像画上的六皇子,将一勺爽口清粥送入嘴中含糊道。

常曦笑了笑,把椅子搬的更靠近花梨木桌,十指交叉道:“六皇子死在了九州的巫山,而五皇子和四皇子是同二十万魔族大军倒在了沧州边境,如今只剩下执掌魔族先锋大军的三皇子、身体羸弱且深居简出的二皇子,还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皇子,对吧?”

“你说的绝大部分都对。”赢昭君放下调羹轻轻笑道。

“绝大部分?我疏漏了什么吗?”常曦皱了皱眉头。

赢昭君瞥了常曦一眼道:“你千万不要小看二哥。”

云墨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我们一路上有悄悄打听有关几位皇子的风言风语,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深居简出的二皇子。说这位皇子天生体弱多病,不能修行,甚至还有传言说他不能尽人事,白白浪费了一尊娶进门的玉美人。”

赢昭君没有去扣云墨言语中稍显露骨的字眼,开口道:“二哥的身体羸弱并不是与生俱来,我曾经听七姐说起过,二哥的身体是及冠后,突然有一天就犯了病,被皇宫中的几位供奉诊治为今后都不能再修炼魔功了,至此之后就好像一蹶不振,便在府上深居简出起来。”

常曦疑惑道:“那这不是和传闻中说的相差无几吗?”

赢昭君一下一下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语气严肃的道:“二哥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从小就工于心计。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父皇外出狩猎,我们八位子嗣跟着父皇一同外出。几名哥哥都想在父皇面前争宠,暗中争斗的十分激烈,各自带着府上亲卫入林狩猎。我和七姐在远处亲眼看着二哥竟偷偷做了一个陷阱引大哥过去!好在那时大哥修为是我们几名子嗣中最强的,反应过人,只是受了轻伤。但最令人胆寒的是,二哥竟然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去对大哥嘘寒问暖。”

赢昭君深吸一口冷气,“你觉得这样的人,会突然有一天因为犯了病,而且还就此一蹶不振成和皇妃相敬如冰的无能之人吗?至少我不会,七姐当年也是不相信的。”

常曦默然无语,交叉的十指不经意间紧扣。

说实话,如果情况真如赢昭君所说,那二皇子赢如晦心计如此之重,那么很有可能当年所谓的“犯病”很有可能也是假的。一个敢在魔帝眼皮底下谋害兄长的家伙,说他无意参与夺嫡之争,说他对未来魔域之主的宝座没兴趣?

常曦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比起六皇子的阴毒、五皇子和四皇子的狂傲,反而是这种卧薪尝胆甘愿雪藏自己的家伙,才是最致命的那条毒蛇。

常曦捏了捏拧成川字的眉心,心底已然不敢再轻视这名心机深沉的二皇子,指向三皇子的画像问道:“那对于你的三哥赢魏,你都了解些什么?”

赢昭君少有的冷笑,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带领先锋卫抓走她姐姐的刽子手,声如九幽道:“这种视亲情血脉如无物的畜生没学会别的,只学来了高高在上的目中无人。自从他接过魔族先锋卫大军的指挥权后,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云墨对这个三皇子的手段领教最多。在他还是被心魔控制身体的时候,在偌大的北域风云中毫无目的的瞎撞,就撞见过先锋军擒住仙道盟的游隼小队,也不刑讯逼供,直接让五匹金背犀给仙道盟修士套上枷锁,挨个五马分尸,只为取悦那名坐在不远处的年轻佩刀将领。

云墨当即就下意识的出手,在电光火石间生撕了两名猝不及防的先锋卫副将后,那名腰挂鎏金刀的年轻将领就出手将他拦了下来。云墨那时只会半生不熟的魔气用法,没有办法发挥出炼虚境的全部实力,被那名年轻将领击退百里。

后来云墨在常曦的帮助下恢复神智,才知晓那名有资格佩戴鎏金刀的年轻将领,正是巡防边境的三皇子赢魏无疑。

赢昭君吩咐青竹将碗碟收拾干净,眉头蹙起道:“赢魏这人虽然桀骜不驯又目中无人,但他的修为可是不简单。在我被父皇赶出皇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炼虚境的修为。如今几年过去了,他凭借军功几次进宫觐见,古代魔功乃至那些帮助修行罕见的天材地宝应该都是论箱计量,现在的修为就算没有突破到炼虚境中期,想来也不会太远。我看你们两人只有炼虚境初期的境界,对上赢魏和先锋军,能有胜算?”

常曦似笑非笑,说道:“八公主,你不妨猜猜鄙人当时和六皇子厮杀到同归于尽时是个什么境界?”

赢昭君好看的柳眉一挑,歪了歪头思索,面色古怪道:“当时赢德的死讯传回皇宫时,我记得是说什么六皇子深入九州执行秘密任务,不幸被仙道盟修士困杀至死。”

“哈哈哈,一派胡言,死要脸皮罢了。”坐在一旁的云墨冷笑出声,揽过常曦的肩膀。“当初我小师弟和你六哥在巫山中一对一厮杀,小师弟以元婴境修为将赢德逼上绝路,只是无奈必须保证摧毁他的魔核,只得选择自爆体内三海!”

赢昭君这下真的是被惊到了,就更别说站在他们身后的侍女青竹。赢昭君心里有明镜,且不提她和七姐两人,其余的皇子为了能够在日后的夺嫡之争中占到优势,各自都是牟足了劲的提高自己的境界修为,威力叵测的魔功与秘术自然也不会拉下,甚至连魔帝也都赐下珍贵的魔宝。可以这么说,除去二皇子赢如晦之外,其余五位皇子在魔域的年轻一辈中无人可出其右。而她现在眼前坐着的这位年轻的九州剑修,当初竟然能够只以元婴境修为将化神境的六皇子逼上绝路,这等越阶杀敌的能力就着实有些让人咋舌了。

难不成这些九州剑修都有这种越阶作战的强悍能力?难怪之前父皇一直说九州人都是洪水猛兽。这两人的修为既然已经达到炼虚境,那他们难不成可以…?!

瞧见赢昭君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奇怪,猜到她是什么心思的云墨没好气的道:“停停停!还请公主你不要想太多了,我们可还没有厉害到可以越阶对上神游境的程度。”

被点破那点心思的赢昭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这段意外的小插曲,双方由原本稍显僵硬的合作关系隐约变成无话不说的好友。

别瞧方才的话题被二师兄一带而过,但常曦心底还是有着不小的担忧。二师兄如今的巅峰实力究竟几何,常曦心底是没有多少底的。魔族是操纵魔气的行家,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并非不可能,但毕竟二师兄掌握魔气的时间实在太短,能否发挥出全部实力尚未可知。尽管化神境乃至寻常炼虚境的魔头对于杀伐果断的二师兄来说,不过是块砧板上的肉。但他们的今后的对手,可是那些能焚山煮海的神游境。

常曦和云墨在深入魔域后有过几次认真计较,从各个方面计算他们遇上魔帝、皇宫大供奉以及军神拔拓闳屠,能够有几分胜算。但计算的结果不出意外的都是惨死敌手,就连逃跑的可能都是微乎其微。

神游境作为第二步大境界的最后一道关卡,将世间九成九的修士拦在山下,唯有极少数身具造化的修士才能会当凌绝顶。能够走到这一步的顶尖大能们,不仅能够神游天外,更是可以将方圆数千里内的天地灵气的威力归为己用。与神游境对敌,就相当与同那一片小天地为敌。

神游境的顶尖大能甚至已经可以切身领悟到天地间的法则碎片,清澜掌教一直认为,只要将领悟到的那一丝法则悟透悟熟,就有可能拔开那只堵住修为瓶颈的木塞。

清澜不止一次的和每一位青云后山的弟子说过,神游境并非不可战胜,但能战胜神游境,也只能是神游境。

常曦对自己实力的认知很清晰,也很自信。只要他能够将修为提升至炼虚境后期,再辅以龙族至尊血和至尊本源,战斗厮杀时再开启至尊龙皇体,可以碾压魔域一切神游境以下的大小魔头。甚至对上逐鹿山之主的夷决子,就算做不到胜之,但应该也能做到不败。

龙族至尊血和至尊本源的霸道,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知晓其中厉害。想当初妖界凶势滔天的白虎族族长,就因为小觑了常曦的厉害,才被一招夺去性命。

赢昭君目光掠过地图上那张代表大皇子的画像,目光微微凝重,沉声道:“大哥赢当辛我了解的更少,年幼时我和七姐就没怎么见到过他。尤其到了上一次父皇对九州发动战事后,就再没见到他的踪影,就好像他整个人蒸发了似的。”

常曦轻轻点了点头,看向这位认真起来和赢芷渔确实很像的女子,歉意道:“之前我和二师兄还有担心过,我们这样不请自来,把你拉到和我们同一个阵线,让你和你的生父和哥哥们兵刃相向,会不会太过不近人情。现在看来,反倒是我们显得婆婆妈妈的了。”

赢昭君抬起脑袋,目光中有着深切的怀念和浓浓追忆,“生在帝王家,钟鸣鼎食不假,权势滔天不假,但唯独少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和人情味。兄弟阋墙、勾心斗角每天都在那座冰冷的皇城中上演,远不如凡俗来的感情真切。”

“自姐姐发誓要为魔族和人族求和平却被父皇下令处死后,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本想着逃离那座樊笼也不差,但既然姐姐还有未了的愿望,那我说什么也要替她完成。”

赢昭君抹去眼角湿润道:“这样的皇族,没有比有强。”

端坐如剑的云墨对这位明大义的魔域公主肃然起敬。

赢昭君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不觉竟已是落日时分,她展颜笑道:“这几日我每天准点都能闻见你们俩煮鱼烫的香味,下面几个丫头也跟我说起那鱼汤鲜美的不行。既然如此,也让我尝尝你们的手艺?剩下的事,我们边吃边谈吧。”



第612章 夺嫡战扑朔迷离,二皇子密访魔宗(二)

一口锅,两对碗,三尾鱼,四个人。

双日沉西山的余晖下,有幅其乐融融的画卷缓缓摊开。

说来奇怪,在九州各地都有种约定俗成,就是当任何事情被摆在饭桌上时,都会格外好谈,这点在魔域也不例外。

几口慰贴暖心的黑鱼汤入腹,两位青云山的天之骄子和魔域赢氏皇族的八公主都打开了话匣子,侍女青竹也能偶尔插上几句嘴,许多赢氏皇族中鲜为人知的隐秘事情都被赢昭君抖露出来。其中常曦最为关心的,莫过于那头深渊魔龙。

衔烛老爷子曾经和常曦说起过,在魔域深处应当有一头隐藏极深的堕落之龙。常曦向赢昭君透露自己龙族少主的另一重身份后,后者惊异之余坦言,在魔域中有禁地之名的幽冥渊深处的确栖息着一条巨龙。

赢昭君捧着装满鱼汤温暖手心的竹节筒,认真比对着常曦身上的龙息味道,仔细回忆后摇头道:“那条巨龙身上的龙息味道,和你的有很大…或者可以说是本质上的差别吧。你身上的龙息给我种很纯净剔透的感觉,那条巨龙的龙息相比之下就显得驳杂许多,尤其在融合魔气后,就更明显了。”

常曦闻言心底稍安。因为据衔烛老爷子说,那头被赢昭君称为深渊魔龙的巨龙原先是仙界的一员。这头深渊魔龙理应有着远超神游境的威力,但应该是受限于天地法则亦或是破界受伤严重,使得它不能像当年流落九州的衔烛之龙一样可以恢复境界修为,只能落入魔族手中沦为爪牙。

常曦沉声问道:“既然这只深渊魔龙被你们赢氏皇族所掌控,那你们都让它干些什么?在历次的两族大战中,我们从未见过这头深渊魔龙有出手过。那位魔帝就放任这样强大的力量而不让其为己所用,这似乎不符合常理吧?”

赢昭君足足犹豫了半盏茶的功夫,最后才决定开口道:“因为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相信那头魔龙,而是用某种秘法将其困住,一直从魔龙身上提取龙血作为炼药的药引。”

篝火噼啪作响,火光摇曳,照不亮此刻常曦脸上的阴暗。

半晌后,常曦神深吐出一口气,重新摊开那那幅魔域全境图问向赢昭君,“那头魔龙所在的幽冥渊在什么地方?”

赢昭君手指不假思索的伸出,点在皇城向东四千里外。

常曦默然收起地图,站起身来,“我去处理点私事。”

二师兄不用猜都知道常曦要去干什么,只是抬头问道:“要不要我同你一起去?”

“不用,这点小事我能处理好的。”常曦看了眼傍晚的昏暗天色道:“我现在就动身,顺道再去逐鹿山给红鱼送点无关痛痒的情报。毕竟我们现在还算是逐鹿山的狗腿子呢,红鱼也需要向夷决子有个交代,否则我们会害她丢了性命。”

事关龙族家事,云墨也就不方便再多说什么,他只是笑着揶揄道:“路上小心,招子放亮,可别被那红鱼真给睡了。”

“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夸下的海口,日后再说?”

常曦毫不留情的反击,情商不低的赢昭君听着师兄弟两人满嘴荤话,不客气的奉上白眼一记,对常曦道:“我这边也需要向皇宫那边告知本公主重回夺嫡序列,青竹会帮我跑一趟皇城,和你顺路,你们俩路上可以结个伴。”

常曦看向一旁时刻保持警戒姿态的年轻侍女,后者立刻站起身来道:“还请给我半刻钟的准备时间。”

旋即这位自幼就对主子忠心耿耿的侍女似乎想到什么,对赢昭君犹豫道:“公主,我此去皇城少说也得有半月光景,您这就没能使唤顺手的下人可用了。”

青竹话音刚落,云墨抬手说道:“无妨,你不在的期间,我会负责保证公主的人身安全的。”

青竹得到主子的点头准许,很快掠身向住处。进宫觐见魔帝,可不是件随意的事情,需要相当多的事先准备才行。

不多时,雷厉风行的两人在幽兰庄门口碰头,趁着夜色结伴先向逐鹿山的方向纵身飞去。

赢昭君目送自己的贴身侍女和那位年轻的九州剑仙消失在夜色中,转头看向埋头收拾篝火和那口铁锅的二师兄,突然笑道:“那日给行云布雨的是你师弟,你这做师兄的一直没出手,该不会这半月要把我的幽兰花海给养枯了吧?”

云墨手头麻利的收拾好残局,扑灭火炭,耸了耸肩膀道:“小师弟事无巨细,早就将小云雨阵的布置方法交给我了。”

赢昭君目光狡黠,微微尖翘的耳廓微动,踢了踢脚下木炭余烬,努嘴笑道:“那厨艺呢?也像你小师弟这般拿手?”

二师兄微微一怔,摆手苦笑道:“那恐怕得让公主你失望了,小师弟的手艺比剑道还登峰造极些,学不来学不来。”

“那你可得好生钻研下,我这半个月没有青竹伺候,可不想天天啃野果,幽兰庄有你这号大男人,你就看着办吧。”

说完,赢昭君扭头就走,留下原地满头黑线的二师兄。

在今日这个风雨如晦的暮色里,雨滴淋淋漓漓,魔域皇宫水气深重,雨势之大,皇宫各处的廊檐下沟渠都满而溢出。

雨水冲刷大地,闻到的却不是雨腥味,而是血腥味。

一袭白衣撑白伞走进皇宫,沿途皇宫魔卫见之即跪。

皮肤白皙比起身上衣料也不遑多让的年轻男子伸出手,手心在雨水淋漓的宫墙上抹过,触感冰冷,他嘴角有笑。

他被雨水打湿的手掌骤然五指成拳,狠狠砸在墙壁上。

他撑伞走得很慢,但每一步踏出都犹如尺量,分毫不差的一尺七。白衣年轻人似乎对皇宫极熟悉,很快止步在一座明显在近期有过修葺痕迹的行宫前,收伞拾级而上。

行宫宫门虚掩,年轻人推门而入,重有千斤的铜柱宫门在他手中不比薄纸,门外冷风倒灌进殿,吹刮起殿中黑帘,依稀可见大殿尽头有道盘膝而坐正对他看来的人影。

夷决子目光玩味,似乎对来者身份并不感到多少惊讶。

不请自来的年轻人撇去纸伞上的雨水,隔案坐在夷决子对面。桌案上茶笼中有一叠皇族专供的鹧鸪青叶,鹧鸪青叶采老不采嫩,如同九州的姜,越老才越有滋味。



第613章 夺嫡战扑朔迷离,二皇子密访魔宗(终)

年轻人捻起几片老青叶丢入一旁现成的沸水中,茶雾升腾,竟被不被灌入大殿的冷风吹散,依旧笔直上升。

鹧鸪茶香弥漫大殿,夷决子接过年轻人递来的一杯茶,抿了一口,轻轻笑道:“皇子殿下雨夜来访,有心了。”

如今整个魔域皇城中,能被称之为皇子殿下的,除去那位现在远赴前线的三皇子赢魏和销声匿迹的大皇子赢当辛,剩下那一人的身份,自然就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行宫外有两名宫女结伴而来,一人手举托盘,一人在侧撑伞,明明瞧着前面只有风雨,但离那行宫只几百步的距离此刻仿佛被被人无限拉长,无论如何也靠不进半步。两名焦急的宫女鬼打墙般原地踏步,直到行宫上激射下一道黑影,两名在风雨中彷徨的侍女就消失无影了。

赢如晦没有理会这位魔宗宗主的一语双关,而是给自己也泡上了一杯魔域中人人奉为经典的鹧鸪茶。

夷决子微微懊恼,恼的倒不是这位二皇子没接他的话,恼的是他自己先开口说话。在这种双方近乎博弈的探花中,谁先开口,就意味谁会先落入到对方的掌控和节奏中。

夷决子轻轻吐出一口的气,胸肺间再没有那股横生的剑气作梗,既然是自己难得高兴先开的口,那索性就一错到底。

夷决子手指摩挲着金丝纹缕缠绕的奢华茶杯,笑问道:“且容夷某猜猜,皇子殿下今日前来,为得可是夺嫡一事?”

赢如晦的修长手指有微不可察的一颤,他索性直白道:“夷宗主果然不愧是曾引领一代风骚的魔道巨擘,眼光的确老辣,我打好的满腹草稿没派上半点用场,就被您老说了。”

这次轮到夷决子微微挑眉。

这二皇子自称时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皇子”。

是他本人习惯致使,还是所谓的帝王权术所致,他没底。

如果这位和他爹是一个脾性,今日恐怕就不好打发了。

既然天窗都打开大半,赢如晦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的道:“夷宗主,我需要你在夺嫡之争中站在我这一边!”

夷决子只笑而不语,赢如晦也知道心急吃不到热豆腐,两人就这样“默契”看着升腾的茶雾保持沉默。

论帝王权术,夷决子自然是没机会接触的到,但曾经粗有涉猎的二皇子赢如晦对此也谈不上“深谙”,终归还是他有求于人,在经过短暂而又漫长的沉默之后,赢如晦沉声道:“夷宗主,我三弟如今执掌几十万先锋军,和拔拓闳屠他老人家走得很近。不出意外的话,三弟应该已经和拔拓家站在一条阵线中的了。否则拔拓闳屠也不会在朝堂上力排众议保我三弟拿下先锋军的执掌大权。”

赢如晦继续攻心道:“如果我所记不错,夷宗主你应该和拔拓军神向来不合才对。如果你投靠三弟,也只不过捞到个无关紧要的闲职,还要拉上整个逐鹿山为他所用。要知晓拔拓闳屠一直对魔道江湖的死灰复燃心生不满,只要他老人家动动手,夷宗主的逐鹿山复出大计至少会阻碍重重吧?”

夷决子抿了一口鹧鸪,冷不丁的问道:“那大皇子呢?”

赢如晦冷笑连连,“夷宗主何必明知故问?”

“大皇子修为之强悍,天资之卓越,完全可以媲美九州当年那位被吹捧上天的青云山少宗主。只可惜他生不逢时,年纪轻轻的就有神游境的修为,到头来却是成了镜花水月。”

夷决子没在意对面年轻人阴鸷的眼神,自顾自的说道:“正如你所说,我和拔拓闳屠不是一路人,与其去赢魏那穿小鞋,我倒是更愿意站在你这边,甚至连同逐鹿山上几千名大小魔头也可以供你驱使。但你的父皇的意思也非常明显,你们兄弟间的夺嫡各看本事神通,我们这些神游境不得出手干预,包括军神拔拓闳屠、宫里的那位老供奉和那头魔龙。”

赢如晦脸上这时终于露出笑容,修长的十指交叉,目光炯炯,“三弟的先锋大军中可是有好手无数,届时他定然要拉上些许军中精锐给他助阵。夷宗主也应该知道我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边没有什么得力干将。听闻夷宗主身边有修为无双的悲悯欢喜两尊魔头,不知可否借我壮壮声势?”

“悲悯魔和欢喜魔修为不及神游,也都各具自己意识,想来应该不算逾越规矩的。”夷决子嘴上说的轻松,但还是下意识的神念感知向皇宫深处,察觉那位闭关不出的魔帝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见夷决子身上魔气翻涌如潮,两尊面容迥异的黑白魔头从黑潮中露出真容,一面悲悯,一面欢喜,尤为瘆人。

两尊魔头飞向赢如晦,后者面色波澜不惊,任由两尊魔头钻入他体内,他猛然低头,面目何其狰狞,他只听得体内奇经八脉一阵噼啪似爆竹的声响此起彼伏,七窍鲜血流溢,但好在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当他再抬头时,两只眼眸已经变作诡异的一黑一白。

夷决子双手插袖道:“悲悯、欢喜两魔附身在你的身上,会吸取你的体内魔气作为养料壮大自己。你作为宿主,操纵两魔的手法方才已经传入你的识海中了,稍加领会即可。”

气息看起来与凡人无异的赢如晦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扭了扭脖颈,颈骨咔嚓作响,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还需要逐鹿山上的四位护法。”

夷决子皱了皱眉,“两位。”

赢如晦露出一口白牙,“成交。”

夷决子似笑非笑道:“有一点鄙人十分好奇,皇子殿下你为了练就这身无法被探知气机境界的上古遗法,十几年不得破身近女色,是不是少了太多乐子?我就听说令夫人…”

赢如晦面目骤然狰狞,罕见的失态嘶吼道:“你闭嘴!”

同魔帝合作也知道了许多内幕的夷决子不以为然,只双手插袖看着失态如疯魔的二皇子,心底冷笑。

你虽是皇子,又执掌魍魉,但心机太深,入戏十几年,演戏到最后都不晓得究竟值不值得。

偌大的赢氏皇族,子嗣相残相杀,哪个人不荒唐可笑?

若不是你们赢家执掌魔域天下,我犯得着替你卖命?

夷决子在茶凉前最后问道:“你就不担心那个八公主?”

赢如晦冷笑连连,“就凭她一个被赶出皇宫的爱哭鬼?”

行宫外的瓢泼风雨中,忽然闪出一名魍魉密谍的身影,心情极差的赢如晦刚想震怒出声,猛然看向几个闪动间已经出现在他身后的谍子,手中一封玉简上有加急加密的魔纹。

这名年轻的魍魉之主眼角狂跳,神念立刻探入玉简。

寂静行宫中猛然炸响一声怒吼,一时盖过风雨声。

第614章 幽冥渊双龙出海,幽兰庄魍魉袭杀(一)

几日前常曦和青竹分道扬镳,后者马不停蹄的向皇城方向赶去,而他则是得先去趟逐鹿山。此时山上的那些被称为“教徒”的大小魔头们只粗略算下,竟然已经不下三千余众,已然颇有些当年万千魔道逐鹿江湖如火如荼的味道。

当日常曦和二师兄在逐鹿山之巅大出风头,事后还能四肢健在的优哉游哉,光是这份能耐,就让一众平日里把杀人越货当做家常便发的辣手魔头们为之心悦诚服,此时这位爷上山,身旁就跟着一堆想抱上这株粗象腿的家伙。

只是这位曾扬言日后四大逐鹿山护法中必有他名的年轻魔头,似乎对拉帮结派没有兴趣,很快就脱身众人离去。

当再见到红鱼时,常曦微微诧异,因为也不晓得为何,身为逐鹿山护法的红鱼,她穿着打扮比起初见时,竟是要端庄得体许多。只不过让常曦有点感到可惜的,就是当这位出身胭脂郡合欢宗的女子迈开步子时,就很难再饱览那对紧绷修长甚至能在阳光下折耀出玉瓷般光泽的美腿了。

背着宗主夷决子和常曦师兄弟“私通”的女子华丽衣袖抹过,接过递来的线报,瞟了几眼,果不其然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心里早已有数的红鱼抬头,撞上了常曦的好奇目光,笑骂道:“之前不是正人君子的很吗,这会不够看了?”

不得不说这出身合欢宗的红鱼,只要是真心实意的笑,竟完全迥异于初见时满心计较的蛇蝎,宛如一丛锦簇芙蓉。

常曦被这女子的坦诚逗乐,笑道:“只能说各有风情吧。”

“我说你这是改过自新了?”常曦靠着墙壁打趣道。

女子不知施了什么胭脂,让她那本就异常猩红的丰满嘴唇在狐媚之余显得格外冷艳,她白了一眼靠墙而站的俊逸年轻人,两条玉腿交叠道:“做了逐鹿山上的魔头,还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那天和你俩师兄弟交心过后,有点想通了,感觉做人不能老记着过去有多苦多痛,还得朝前看呐。”

常曦朝红鱼狠狠比了个大拇指。

“瞧你方才就一直盯着这。”坐在椅上的红鱼弯腰双手扯住裙摆,抬头媚笑道:“要不我撕开好让你看个清楚?”

曾自诩能比肩圣人柳下惠的常曦哑然失笑,神情一变,故作凶狠的道:“可别对我来这一套,小心我把你吃干抹净!”

红鱼微微一怔,下一刻就掩嘴娇笑不已,还把那对高耸胸脯往常曦身前挤了挤,“姓常的,有种你就别只光说不做!”

常曦哪经得住这种架势,一声告辞后扭头就溜之大吉。

红鱼松开裙摆,撩开洞府珠帘,嘴唇微抿,感叹道。

“真是对有意思的师兄弟。只可惜呐,早生了十几年。”

皇城周围三千里乃魔帝脚下,有魔族近卫军镇守各处。这些由军神拔拓闳屠亲自调校出来的精锐,其卓绝战力堪称举世无双。九州练兵法讲究个人与军队间求同存异,指在服从军令军规的大条件下,尽可能开发个人的潜力的适应力。

但在近卫军中,所有的个人性都被统统抹杀,只追求极致服从命令,意在打造一直不知疲惫能高效展开杀戮的战争机器。就是这样一支没有怜悯和犹豫的钢铁洪流,曾将整个意气风发的魔道江湖踩烂在脚下,哀鸿遍野,浮尸千里。

离开逐鹿山到这里的常曦可不打算惊动这群杀戮机器,刻意向南饶过一个大圈,以躲过那些时不时游弋在各处的近卫军,从另一个方向靠近皇城以东四千里外的幽冥渊。

幽冥渊终年笼罩在一片似阴魂不散的紫黑雷云的下方,这里四处丛生有和小山一般高大的紫色晶体,这些紫色晶体如同花朵般簇拥在一起,通体微光闪烁,实则是内部能量不稳的危险讯号。时不时就有紫黑色的天雷劈在紫色晶体上,引发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冲天火光。

常曦偷偷潜入到这片魔气浓郁的偏僻之地,此刻他身上贴有好几道自己亲手绘制的隐匿符篆,还顺带打了几道宗师级别的隐身阵法,只为确保万无一失。是因为此刻光是他用肉眼看到的,就有不下十几名化神境的魔修在此游荡。

这些魔修很明显不是来此冒险寻宝的,看他们的动作痕迹和举动,不难发现他们训练有素,时刻在提防周围的动静。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魔修应该就是直属皇宫的走狗了。

常曦不敢使用龙眸和堪比炼虚境圆满的神念去探测离身十里之外的景象太久,因为这些有资格奉魔帝之命驻守幽冥渊的魔修中,保不准就有奇淫巧技傍身的家伙感知敏锐,万一打草惊蛇的话,一时半会可就难以收场了。

修仙者最不缺的就是耐性,这偌大的幽冥渊,常曦几乎用脚丈量了每一尺每一寸,途中好几次险些被天上不长眼的雷公给用天雷劈中。好在常曦未雨绸缪,把自己阵法宗师的实力发挥的淋漓尽致。每当有天雷落下,他就提前给自己身上一圈的阵法符篆的最外面又上了层幻阵,以近乎成圣的肉身硬抗天雷。此情此景落在魔修的眼中,就是一块顽石不幸被天雷击中,稀里哗啦的滚下山涧,仅此而已,再寻常不过。

常曦屡试不爽,用这种办法节约了很多时间。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在靠近幽冥渊中心区域的地方,常曦终于发现了一条横贯千里不止,宛如一条魔域土地上的狰狞伤疤的大地裂隙。从这道深不见底的裂隙之中,散发出一种甚至是两种常曦非常熟悉的味道。

一种是冗杂了魔气的变异龙息,另一种好像是…

幽冥玉晶髓的味道?!

常曦面色阴晴不定起来,当初他回妖界龙巢时,衔烛老爷子就是被这玩意制成的无色粉末荼毒,险些丧命。后来他在击杀白虎族族长后,因为陷入昏迷,没有参加后续龙族与凤族合力围剿白虎族圣地擎涧海的战事。据后来当时参战的阿鹰说起,擎涧海的下方也是丛生有大片密集的晶石。

原来这种东西在人界也有?

这条横贯千里的大地裂隙上不知被何人布下了阵法,虽然手法粗糙的很,破解也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但因为周围过于空旷,破解时必定会产生魔气波动,会引人注意。

就在此时,也不知是不是雷公开眼了,云层中翻涌的紫黑色雷光竟又开始在常曦头顶凝聚。

常曦抬头笑了笑,“想不到我也会有想被雷劈的一天。”

一道粗比井口的雷柱轰然降下,山石破碎,一块巨石砸进裂隙中,火光微山,下一刻就没入其中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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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幽冥渊双龙出海,幽兰庄魍魉袭杀(二)

一块被天雷劈成面目全非的大石滚落裂隙之下,一路磕磕碰碰,良久后终于触底。大石头微微晃动,继而表面朦胧,竟变成人的模样站了起来。

常曦察觉到周围没有任何异动和人迹,这才现出原型。

恐怕这里才是赢昭君嘴中真正的幽冥渊。

幽冥渊的地下静谧幽深,感觉像是个完全封闭的罐子,一滴水溅落的声音清晰可闻,反倒是地表上天雷滚滚的轰鸣声在这里听不到分毫声响,有条蜿蜒的小径通向深幽处。

常曦踏上小径,顺着那道若有若无的变异龙息的味道。越往深处,小径两侧丛生的幽冥玉晶的成色和纯度都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提升。他手心抹过晶石表面,触感冰凉,如镜如绸,他感受着其中蕴藏的力量,微微皱眉,因为他发现,这些幽冥玉晶的成色和纯度比起妖界要远远不如。

浓郁魔气中龙息味道渐浓,这股炙热在冰冷中显得尤为明显,常曦的脚步停下,他体内的变化让他有些犹豫不决。

之前他在妖界曾过度使用龙族至尊本源,阴差阳错的使得他修炼的黄泉升窍决可以完美掩饰体内灵力。可现在只是接近这股变异龙息的源头,就让他体内至尊本源的活性大幅度提升,再这样下去黄泉升窍决的效果可就没那么见效了。

常曦的第二人格凝重说道:“看来里面是个厉害家伙。”

常曦想起衔烛老爷子和赢昭君的话,拍了拍自己脸颊,继而大步迈向地下深处那座高有几百丈的洞窟洞口。

好似天门的宽广洞窟中漆黑一片,只听见一阵铁链摇动的咔嚓声,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常曦也依旧能感知到一双巨大的眸子正在黑暗中紧盯自己。

他弹指一道照明术打入空中,驱逐了黑暗,照亮洞窟。

两对精光熠熠的龙眸互相对视,常曦骤然睁大双眼。

他眼前所见的,是一条身形超过五百丈的巨龙,这条赢昭君嘴中的深渊魔龙体表泛动着令人心悸的紫黑,本该光滑的龙鳞上遍布许多狰狞而尖锐的凸起,上面弹跳着紫黑色的雷弧,整条紫黑色的巨龙被共计七十二道由幽冥玉晶打造的透骨钉死死钉在地上动弹不得,龙冠上还布置有一道阵法,好像正有什么白色物体东西往里面滴灌,每有一滴白色液体滴下,洞穿巨龙的七十二枚透骨钉就紫黑色光芒大盛。

浑身黑紫的巨龙看向眼前的不速之客,用龙语冰冷的讥讽道:“你们这群魔族当真可笑至极,我龙族的龙息你们整整琢磨研究百余载,现在就整出了这种四不像的玩意?”

巨龙旋即又微眯眼眸道:“等等,你这魔头身上的魔气味道好像有点不对劲…这好像是浊气的味道?”

常曦没理会深渊魔龙的讥讽和疑惑,而是直接拔起身形到顶处那道阵法跟前,瞳孔骤然紧缩,那滴入阵法与七十二枚透骨钉串联的白色液体赫然就是钟乳石髓!

难怪魔域皇族能够将这头神游境的巨龙囚禁于此,原来他们也琢磨出了控制龙族的歹毒手段,和白虎族如出一辙!

以常曦宗师级的阵道境界,不难发现这道阵法上有着道若有若无连通向不可知之地的神念细线。那位皇宫中的魔帝并不精通阵法之道,甚至连粗浅应用都谈不上,唯一的可能,就只可能是那位同为神游境的皇宫大供奉了。

想要一边骗过那位大供奉的神念感知,一边解除阵法可不是件轻松的事。连衔烛老爷子那样的修为都曾经被折磨的痛不欲生,先不计较这头深渊魔龙品行怎样,至少他见不得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当即决定破解这道阵法。

见这小魔头一言不发就飞到阵法旁边,越发笃定了他的想法,冷笑道:“就凭你们这种不入流的下作手段,爷爷我再撑上个几百年都不是问题,你尽管来些狠的!”

“废话真多,给我闭嘴!”常曦用一口地道的龙语骂道。

被透骨钉钳制住的深渊魔龙当即就想还嘴,继而愣住,这魔头怎么会的龙语?这龙语可不等同于其他种族的语言,没有相应的血脉之力根本就无法学会,这小魔头难道?

常曦指尖翻飞如蝶,纤细十指拉扯出残影,数以万计的阵法符文覆盖了原先的阵法,竟是上演了一出偷天换日的妙计。原来常曦将出自大供奉手笔的阵法给巧妙的撤了下来,重新换上了一道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但实则无害的阵法。

深渊魔龙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这个小魔头在干什么。

终于忙活完的常曦落下身形,再度与深渊魔龙直视。

这次深渊魔龙没有再大放厥词,在半晌沉默后,才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魔不像魔,龙不像龙的,我从未见过。”

常曦不言其他,顷刻间将自己的龙威毫无保留的释放,脸颊上生出无数细密的金色龙鳞,半只臂膀呈现出龙爪形态,顿时偌大的洞窟中龙威如飓风肆虐,深渊魔龙看傻了眼。

待飓风散去,深渊魔龙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低声道:“你这龙息的味道和王上本源很像,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常曦面无表情的道:“是至尊本源。”

深渊魔龙闻言下意识的想挣扎,但是因为全身都被透骨钉给嵌在大地上,根本无法动弹,只得低下龙首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竟是至尊本源,难怪刚才我突然有种想五体投地的冲动,所以你才能听得懂也会说龙语。”

常曦冷声道:“若不是看在你似乎不是心甘情愿堕落,方才我就会出手结果你的性命,好让我龙族不再蒙羞。”

此情此景,很难想象出是一个炼虚境同神游境的对话。

受魔族迫害已逾百年的深渊魔龙把他巨大的头颅靠在地上,也没试图向常曦解释什么。龙族中能够身怀王上血脉几乎就已经是顶了天的,还能够身怀百万中无一的至尊血脉和本源?那铁定就是龙族的下任族长。

他大胆猜测这位年轻龙族的身份,恐怕是少族长无疑了。



第616章 幽冥渊双龙出海,幽兰庄魍魉袭杀(三)

哪怕没有钟乳石髓滴灌入体的痛苦,光是七十二枚透骨钉就让这条深渊魔龙苦不堪言。常曦此刻心中有天人交战,一方面是衔烛老爷子曾要他清理门户,一方面是他觉得这条巨龙似乎并没有丧失理智助纣为虐。他脸色隐情不定,在经过漫长的思量之后,他身形掠起,开始拔除那些透骨钉。

这些通体由幽冥玉晶打磨的透骨钉个头很是不小,嵌体极深,且这些透骨钉显然经过极为恶毒的祭炼,专压迫深渊魔龙体内的经脉。长年累月下来,致使魔龙体内经脉的走向发生畸变,周天运转也跟着失衡,调动不得体内龙息。

常曦施法拔除这些透骨钉,皱眉问道:“你可有名讳?”

比殿柱粗细也不遑多让的透骨钉缓缓拔离肉身,那种彻骨疼痛绝不亚于当初打进去的感受,但深渊魔龙依然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直到常曦问起,强忍着钻心剧痛,龇牙咧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烛九阴。”

“烛九阴?”常曦施法的手微微一顿,恍然道:“你是仙界赤水以北的钟山之神,烛九阴?你也是烛龙一脉的?”

这下可就轮到烛九阴心神震动了,他顾不上剧痛,问道:“小子你…哦不…是少族长,别怪老夫多嘴,老夫可没从你身上感知到一星半点的仙气,你是如何知道仙界事情的?”

常曦啧了啧嘴,心想龙族少主和少族长也差不多一个意思,抬手再起一枚透骨钉问道:“你可知道衔烛之龙?”

“衔烛之龙?仙界不周山的镇守者?”听到这个名字,烛九阴隐约猜到了面前这位年轻少族长和衔烛之龙之间的关系,但他只是微微出神呢喃道:“当年在仙界,我曾远游至不周山,曾见过这位龙族中鼎鼎有名的前辈,只是后来…”

“只是后来你背叛天庭,为一己私欲私自逃至下界?”

“放屁!”出乎常曦意料的是,烛九阴并没有如同当初衔烛老爷子想的那般,而是急红了眼开始挣扎,浑然不顾身上那些拔除透骨钉后留下的坑洞中漆黑鲜血流溢,嘶吼道:“老夫没有背叛天庭,是天庭背叛老夫!老夫牧守赤水以北千载无恙,那本该是莫大功劳!可谁知钦天监的那帮家伙,非但没有论功行赏,竟一纸天庭令让老夫卷铺盖滚蛋!而且我瞧那个准备来接受我赤水以北领地的陌生神灵,根本就是个魔气内敛的异族!我哪里肯服气?很快纠集一帮有过命交情的弟兄准备上天庭问问那玉帝老儿究竟什么意思。谁知道刚到南天门就被拦了下来,成百上千的天兵天将把我们像罪人一样团团围住,也不问缘由,直接把我们驱逐出去!”

烛九阴冷笑连连:“早知道天庭是这副嘴脸,当初我说什么都不会飞升上去。后来我直接抛弃仙籍离开仙界,因为强行破开界面被挤压之力重创,我在诸多小世界中辗转数百年不止,但都没能够修复伤势。最后我误打误撞来了这片小世界,没想到这里的界面法则出奇的低,我的修为被压制在神游境,被这帮魔族给设计困住,这一困,就是上百年。”

烛九阴又闻了闻常曦身上不伦不类的魔气味道,问道:“少族长,敢问这里是魔界?”

常曦摇了摇头,“这里是人界,我也不是魔,是人族。”

“人界人族?那这龙族至尊本源…罢了罢了不提了。”

烛九阴想了想,欲言又止,想起当初自己还在仙界天庭的时候,人界的确有不少飞升上来的强大修士,他索性也就闭口不谈此事了。少族长体内有人族龙族两种血统,那又如何?这些年来他见过的奇怪事情数不胜数,不差这一件了。

烛九阴一口一个“老夫”一会又改口成“我”,显然实际修行的年月恐怕远没有衔烛老爷子那般长,但他吐露出的实情却是让常曦不得不慎重对待。

从时间上来看,仙界被魔界攻占已经过去几百个年头。推算回去,烛九阴抛弃仙籍离开仙界的时候,应该恰巧处在魔界进攻仙界的前夕。那时仙界众多重要的职能机构被魔界暗棋渗透,似烛九阴这般被偷梁换柱的情况应该不在少数,但真正能够做到抛弃仙籍一走了之的只是少数。

当初衔烛老爷子镇守的仙界不周山地处西北,因为老爷子的实力足够强大,恐怕是使得魔界暗棋不敢对不周山下手的重要因素。只可惜不周山地处偏僻,消息远称不上灵通,若是老爷子知道同属烛龙一脉的后辈被玉帝老儿如此欺辱,一同问罪南天门,恐怕后来的结果会出现一些不同的变化。

烛九阴扭了扭渐渐从麻木恢复知觉的肉身,欣喜之余,向常曦吐露道:“这帮魔族崽子一直觊觎我体内的龙族本源,但这界面压制委实厉害的很,让这片天地的生灵最多只能发挥出第二步大境界的实力。而且我在数百年前落下的旧伤也还未愈,被魔族设计陷害,一直被他们榨取龙族本源供他们炼药炼丹。若不是少族长你今日搭救,再过几百年我就得真死在这,就连死后的龙骨龙筋龙鳞,都肯定要被魔族们拔下,到时候我拿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没有别的龙族能在至尊本源面前撒谎,就连衔烛之龙都很难做到,更别说是深受重创的烛九阴。常曦心底欣慰之余,笑道:“要不是当初吃过白虎族的亏,你这伤势我都没办法。”

又一枚透骨钉被拔出,烛九阴龇嘴倒抽一口冷气,好奇问道:“少族长回去妖界见过白虎族?”

常曦手上动作不停,点了点头,“我和衔烛老爷子一起把白虎族的族长给灭了,白虎族的圣地擎涧海被龙族和凤族夷为平地,今后妖界再没有四神兽族,就只有三神兽族了。”

烛九阴差点被自己的一口气憋过去,白虎族被灭族了?白虎族当初在天庭中也有一席之地,妖界老家说没就没了?再瞧这位年轻少族长根本不像是会打诳语的性格,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欣喜道:“衔烛之龙也离开天庭回到妖界了?”

常曦对此不予置否,随着最后一枚透骨的钉咣当落地,烛九阴久违的重获自由,他身上都被流出的漆黑脓血涂满,伤及骨髓的痛楚让他哪怕没有被透骨钉限制,也难以起身。

常曦没有犹豫,咬破舌尖,递去一滴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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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幽冥渊双龙出海,幽兰庄魍魉袭杀(四)

常曦敢送,但烛九阴不敢接,要知道那可是至尊精血!

纵观龙族悠悠百万载,能身负至尊血脉的神龙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存在?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这种层次的精血价值已经无法衡量,就算把他蚀九阴全身的精血榨干,也远远比不上这一滴至尊精血来得珍贵,他怎么敢接?

常曦没工夫和烛九阴磨嘴皮子,因为他对魔族秘术了解的并不多,他拔除这些透骨钉,会不会惊动皇宫中的魔帝亦或是那位大供奉,他心里没有半点底,所以他直接屈指一弹,将至尊精血弹入烛九阴嘴中,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至尊精血刚刚沾染上烛九阴的龙吻,顷刻间就爆鸣出宛如沸油下锅的瘆人声响,烛九阴身上的魔气此刻仿佛点燃,那是至尊精血中蕴藏的意志在对抗魔气。但因为烛九阴被魔气侵蚀百年之久,魔气种子早已在他体内生根发芽,饶是以至尊精血的强悍,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常曦的第二人格及时提醒他,他这才想起储物袋里还有当初在龙皇祠中收集的极品钟乳石髓。魔族这也有着钟乳石髓,但纯度和效果都太差,用来疗伤只是杯水车薪,用作毒引倒是还行。常曦毫不吝啬的把所有钟乳石髓往烛九阴身上倾撒,像涂抹墙壁般把烛九阴硬生生从紫黑色变成白色。

龙族珍藏的钟乳石髓在不和幽冥玉晶髓结合的情况下,几乎就是最顶级的疗伤圣物了。海量的钟乳石髓逐渐硬化,像茧一样将烛九阴包裹进去,只是一顿饭的功夫,烛九阴的气机就开始稳步提升。

随着白色巨茧上的蛛网裂纹越来越多,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破茧而出的黑色巨龙终于时隔百年后昂首站立起来!虽然烛九阴身上魔气仍未消除,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出太多。毕竟他蒙受魔族迫害足有百年之久,无论是伤势还是深种的魔气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治。

气机虚浮但异常高兴的烛九阴仰首龙吟,几乎可以用肉眼看清的声波席卷了整个地下空间。常曦捂住耳朵,示意面前的大家伙差不多就行了,自己都快耳鸣了。

不服天庭也没有向魔族迫害低头的烛九阴,用他那对因魔气而导致变异出坚韧蝠翼的龙爪撑住身体,恭敬垂首道,“多谢少族长救命之恩,烛九阴没齿难忘。”

常曦似笑非笑道:“现在你服的是我脑袋上少族长的头衔,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烛九阴闻言丝毫不显尴尬,反倒是愈发欣赏这位龙族未来的继承人。仙界天庭中执掌大权的不乏一些修行数万载的人族老怪物,这些老怪物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特别工于心计,说话恨不得绕个九曲十八弯让你摸不着头脑才好。

相比之下,这位少族长的直截了当可就显得格外实在。

常曦旋即皱了皱眉道:“以你目前的状态,要返回妖界是没可能了,更何况当初衔烛老爷子可是让我清理门户来着的,就算你能回去,老爷子也会恨铁不成钢把你抽皮拔筋。”

烛九阴简直欲哭无泪,哪还不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给龙族丢了脸,连忙趴下那看起来千疮百孔的破败龙躯,焦急道:“还望少族长能为我找条出路啊。”

常曦思量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回九州吧。”

“九州?少族长你说的是这片天地的那一头?”烛九阴微微一愣,旋即想起少族长说过这里是人界,想来这片天地的那一边应该就是人族的领地无疑了。

常曦点了点头,从自己的右臂上揭下一小块金色龙鳞,往里面注入自己的阴阳生死剑气,递给烛九**:“九州的方向很好认,你就一直往南,直到可以看见更加明媚耀眼的太阳,就说明你到了。你就带着这枚龙鳞去到一座叫做昆仑的巍峨雪山,向他们出示这片龙鳞,再说明来意,自然会有人替你安排妥当。”

常曦补充道:“那里可不是龙巢,由不得你的性子胡来,是条龙你都得给我安静趴着。你知道你这身上的魔气有多浓郁吗?肯收留你那都得冒着天大的风险。你要是还认我头上这顶少族长的帽子,那就给我省点心,懂?”

烛九阴立刻点头如捣蒜。

常曦摸了摸烛九阴身上的硌手的尖锐龙鳞,面色神往的道:“回去好好修养一番,说不定以后还指望你反攻魔域呢。”

常曦目光看向洞窟穹顶,轻笑一声,“该送你一程了。”

随着一声龙吟高亢,常曦体内如渊似海的剑意磅礴如大潮翻涌出来,顷刻间就充斥满整个洞窟,满地比磨盘个头还大些的透骨钉被削碎成齑粉,常曦的身体在金光璀璨的剑海中暴涨至数百丈大小的龙身,威武不可一世。

饶是在仙界天庭见惯大风大浪的烛九阴也为之震撼,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少族长的意图,双翼齐振与黄金巨龙升空。

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窟,浩瀚剑意与金色龙息撕碎两条巨龙眼前所见的一切。数百名监控幽冥渊那道大地裂隙的魔修只感到脚下大地震颤起来,下一刻他们就惊恐的发现,那由大供奉亲手布置下的阵法,竟然被皲裂的大地撕扯成粉碎,继而大地开始成片塌陷,随着一连串震破耳膜的剑气和龙吟在他们耳边炸响,一金一黑两条巨龙破开地表钻入高空。

对那道大地裂隙下隐藏有什么略有所知的魔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幽冥渊下不是只镇压有一头魔头吗?这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条?大供奉若是得知,他们哪还有命活?

很快,他们就不需要再担心大供奉会降罪下来了。

金色巨龙俯瞰大地,龙眸中寒光闪过,一口滚烫的金色龙息化作火雨当空浇撒,顷刻间将大地变作火海地狱,剑气与龙息共存,肆意收割着魔修的性命。

半柱香功夫不到,幽冥渊中心方圆百里再无其他活口。

金色巨龙重新变回常曦模样,他遥遥看向皇城方向,已经可以察觉到有一股…不,是三股强大的魔气正在朝这里急速赶来,他立刻对烛九阴沉声道:“我在魔域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你现在就朝着九州的方向赶,不要停下,明白?!”

烛九阴也察觉到有危险正在逼近,磨蹭哪怕一分一秒都有可能功亏一篑,他不再犹豫,两只龙爪行过一礼,继而化作一道黑光向魔域的南方冲去。

常曦身上重新涌动起魔气,将黄泉生窍决催动到极致,目光深沉,认准逐鹿山的方向暴掠而去。

第618章 幽冥渊双龙出海,幽兰庄魍魉袭杀(五)

云墨蹲在湖边手握翠竹杆,赢昭君站在他身旁嗑瓜子。

男人满脸愁云惨淡,女子俏脸光彩照人。

赢昭君搬来把小板凳坐在湖边,目光撒在对岸刚刚行云布雨后的幽兰花海,继而收回在眼前这位紧盯着湖面的男人身上,揶揄笑道:“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

云墨脸色不淡定起来,“别问男人行不行这种问题!”

赢昭君笑得更大声,手心里一捧瓜子都掉出两三颗。

云墨已经半个时辰没钓上一条黑鱼了,晚饭还没着落。

相比才来两三天就随青竹出远门的常曦来说,待在幽兰庄已经有十来天的云墨显然更被侍女们所喜欢和接纳。在这些普遍年纪都不大的年轻侍女们中,还没有泾渭分明的人魔种族之分。要说人魔之间真要有什么明显分别,除了修行的功法有些区别外,也不过就是魔族的耳朵稍微尖了些吧。

因为赢昭君一次不经意的脱口而出,侍女们才知道原来这位相貌俊逸的佩剑男子才不是什么花匠,而是从九州那边为帮助八公主脱离苦海的剑修后,纷纷都大吃一惊。

几乎每一位侍女和仆从都注意到,八公主在和这位人族的剑仙相处的十来日中,展露笑颜的次数可能比以往一年的份加起来还要多。在她们知道这位云姓公子其实就是青云山的嫡传弟子时,更是心花怒放。

因为哪怕是她们这样从未见识过战场残忍的侍女,也知道九州有一座巍峨昆仑,还有一座问鼎剑道至尊的青云山。

青云嫡传弟子的身份,嗯,倒也配得上咱们的公主了。

赢昭君不同她姐姐赢芷渔那般自幼博览九州书籍,但偏偏也对两界山那一边究竟是何等的美景好奇的紧,每逢这位公主砸破沙锅不罢休的追问时,云墨都会罕见的按捺性子,不厌其烦的讲给她听。如此往来几十次,两人早已熟识。

魔族女子的感情自古就有两种极端,一种是坚寒如冰,另一种是炽热如火。在魔域这种男子当权的畸形大环境下,再漂亮再贤淑的女子也只贱如衣物,穿腻了还可以随意转赠他人。就如同嫁进皇族豪门的沛如苇,也不过只是赢如晦手中一件还有利用价值的物件罢了。大部分魔域中的女子都是天生苦命,姿色差些的做牛做马,姿色好些的一生也都在颠沛流离被反复易手。感情对于他们来说是奢侈的,甚至可以说是多余的,只能沦为生育机器,谈何而来的感情?

赢昭君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是幸运的。她出身赢氏皇族,不会经历寻常女子的那些污秽黑暗之事。虽然她不用经历黑暗,但不代表她没见到过黑暗,所以她对感情的向往就如同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这辈子能够遇见自己可以为之倾心的心上人,没有前世三生修来的福气,恐怕真的难以做到。

自己那几位“哥哥”?和眼前这男人相比,云泥之别。

赢昭君双手托着被落日余晖映红的脸颊,看着湖水中不时溅起涟漪的鱼钩,下定决心道:“呐,我说,你体内不稳定的魔气,我可以想办法稳固下来的,只是以后就不能再修行你们九州的灵力。不如…你就留下来,留在魔域,好吗?”

对于身后女子近乎祈求的话语,云墨没有回头,他手中鱼竿微微晃动,他只是平静道:“再等等,鱼儿快上钩了。”

“你这颗榆木脑袋,我真的…我真的…气死我了!”

脸颊上不是夕阳红还是羞涩红的赢昭君一把扔掉瓜子,狠狠敲了敲这家伙的脑袋,养尊处优的她气不打一处来。

远处一位侍女轻松扛着麻袋走向幽兰花海,吸引了赢昭君的目光。云墨见时机成熟,一指劲力悄悄没入湖水,敲晕一条他死盯半个时辰但就是不咬钩的混账黑鱼,旋即高兴的提竿而起,装作是自己钓上来的辛苦模样。

侍女一抖麻袋,一名先前不知死活来刺探幽兰庄情况的小魔头被丢进花田里,赫然是被做成了花肥。

云墨招了招手,让赢昭君身旁一名侍女去给黑鱼里外清洗干净,那名自始至终都清楚瞧见云墨小动作的侍女接过黑鱼,虎牙露出,狡黠一笑。云墨哭笑不得,还是露馅了啊。

侍女拎着几斤重的黑鱼施施然走去后厨打理,云墨站起身来看向花海,皱眉道:“这几日花肥是不是施的有点多?”

赢昭君听得懂云墨的一语双关,她余气还未消,哼哼道:“这几日不知死活的家伙越来越多,那有什么办法?他们只要不越界,大家都相安无事,也省的下面侍女动手。但只要他们犯了禁,那自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云墨耸了耸肩,这位公主明显还在生自己的气,他索性也就不去找骂了。经过这十来天的刻苦学习,他现在也能像小师弟那样不依靠术法就能搭起篝火炉架,虽然模样的确有些丑的不敢恭维,让当时初见的赢昭君笑的前仰后合,但好在用料足够结实,还没塌过,这就已经让云墨深感安慰了。

日暮西沉,月牙挂梢,一男一女坐在篝火前,赢昭君伸出双手靠近熊熊火苗,她很喜欢这种既亮堂又温暖的感觉,不会像那气氛让人感到无比压抑的皇宫,哪怕再如何的灯火通明,也依旧让人仿佛置身黑暗深处一般。

云墨扭头看向后厨方向,眉头蹙起,不应该这么慢啊?

赢昭君接过一团橘红色的红色在手心燃烧,她看着云墨的表情,说道:“你呀,要学会少皱眉头。一有事情,你的心思就全写在脸上了。蹙眉多了有眉头纹,显老。而且红梅性子有些磨蹭,慢些也在常理之中。”

云墨没有接赢昭君的话,神情凝重的将神念外放出去,半晌后他问道:“今天庄子可有什么事派人出去了?”

赢昭君摇了摇头,“幽兰庄每月中旬才会出去最近的城镇采购需要的物资,今个已经快到月末,不会有人出去的。”

云墨疑惑正浓,远处吹来的风里莫名有了肃杀的味道。

他骤然睁大双眼,在他的神念映射中,有一个光点消失了。

第619章 幽冥渊双龙出海,幽兰庄魍魉袭杀(终)

一拨拨黑甲魔修从夜色中四面八方包围了幽兰庄,继而视庄子周围的禁制如无物,井然有序的潜伏进庄内。这些装备精良的黑甲魔修手持魔刹弩,守卫幽兰庄大门的几名侍女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下一刻就被四支以上的魔刹弩箭给贯穿了脑袋。魔刹弩箭本身由歹毒秘术祭炼而成,见血即毒发,侍女的身子还未倒地,就被剧毒融化成血水,死的悄无声息。

魔刹弩是魔域皇宫中高阶谍子的列装配备,化神境天阶的品质,产量极少,传闻数量只有不到百架。当年设计和打造这批魔刹弩的匠师和工匠都先后离奇死于非命,铸造和祭炼的手法早已经失传。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架魔刹弩,这些浑身黑甲能够躲避神念探测的魔修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魍魉无疑了。

一尾洗杀干净的黑鱼跌落泥土,刚才后厨出来的红梅应声倒地,嘴角流溢出的鲜血触目惊心,她顾不上去看行凶者的面容,她挣扎着伸出手想要给公主发出警告的讯息。

又一声微若虫鸣的破空声响起,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夜色下的暗杀在幽兰庄中依次有序的进行着。

云墨的神念映射中,幽兰庄中仅有的几名侍女和仆从如同割麦子般眨眼间就消失大半,他哪里还不明白幽兰庄中正发生早有预谋的夜袭,他踢翻篝火炉架,抓起赢昭君的手道:“快跟我走!”

赢昭君还有些懵,不明白云墨怎么突然就勃然变色,正想扭头和云墨问清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时,耳边突然响起几道陌生虫鸣,她心头终于有了警兆,想撑开护体光盾,但只听那好似虫鸣的破空厉啸,她脸色苍白,知道来不及了。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赢昭君只觉得自己一阵天旋地转,一只大手出现在她眼前,五指骤然紧攥,一支完全看不清轨迹的开槽弩箭被抓在手中。然后这只大手就在朦胧月色下,挥舞出道道看不真切的残影,将剩下两只弩箭一同挡下。

半躺在云墨怀里的赢昭君借着月光才能看清这些弩箭,贝齿紧咬,“这是魍魉组织里专门用来杀人灭口的魔刹弩!”

云墨脚踏七星罡步,身形不乱,为保证怀中女子的安全,他不再以掌接箭,转而抚掌以剑气格挡另外两拨魔刹弩箭。

云墨眼睛中危险的光芒闪动,“魍魉?他们想杀你!”

短短一瞬,生在帝王家的赢昭君就想到了太多东西。

魍魉组织在魔域中令人闻风丧胆,无孔不入,这样的组织虽然没有明确证据可以证明属于赢氏皇族掌控,但从之前魔帝仅因魔道江湖有进一步壮大的迹象,就让军神拔拓闳屠马踏江湖,用铮铮铁蹄连下几郡,生生踩灭了数百万魔道修士的壮志和性命,让整个魔道江湖匍匐在赢氏皇族的脚下。

似魍魉这般来无影去无踪既诡异又强大的组织,如果不是属于皇族掌控,早就该被彻底剿灭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他们壮大至今。

而且这些魍魉出现的时间太过蹊跷,按照时间推算,此刻正好是青竹东下皇城禀告父皇她重新参加夺嫡之争后的仅仅几天,这些魍魉的幕后主使分明就是皇室中人!

赢昭君只感到心中蓦然冰冷如数月寒冬,难道这些欲除她而后快的魍魉的幕后主使,会是魔帝不成?

“公主…!公主!快逃!…快…逃…”

翠竹林中,一名身中魔刹箭半边肩膀化作脓血的侍女踉跄跑出,看到深陷囹圄的赢昭君,她担心的不是危在旦夕的自己,而是那位自幼就收留她进府上的八公主。

这位忠心耿耿比起青竹也不遑多让的侍女来不及对公主多说几个字,喉咙就被另一支魔刹箭洞穿,安然赴死。

赢昭君眼角有泪潸然,她哭的不是自己,是这些自幼就跟着她一同长大的侍女们,她们或许本该有着更好的未来。

云墨神情冰冷一言不发,先前那些暗中以魔劲射箭的黑甲魔修他已经可以用目力直接捕捉,这些家伙中最低的修为也是在化神境以上,几个领队的修为更是炼虚境。这等阵仗哪怕是放在两族交战的前线,都会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然而那位从不在人前现身的魍魉之主,如今竟是派出这样的精锐力量,只为击杀一名被流放边疆的八公主?

云墨的神念映射中,整个幽兰庄除了他和她以及那些魍魉杀手,再没有其他活口了。

黑甲修士中一名领队又射出几道劲弩,还是无一例外的被那名华衣华发的男子卷袖挡下,轻咦了一声。显然之前的情报上只说幽兰庄多了两名无足轻重的花匠,但现在看来,很明显,这位明显有能耐在魔道江湖中混出个响亮名声的“花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既然此人不怕魔刹箭雨,那就只得短兵相接。

这名魍魉领队收弩在腰,连同七八名化神境魍魉杀手齐齐掠身而上。只这第一拨魍魉杀手与那华发男子的手中饮魔剑相遇,地上就滚落了五颗写满了恐惧和不敢置信的头颅。

其中就有那名死不瞑目的魍魉领队。

云墨以饮魔剑和体内魔气铸就一方紫黑色翻滚的雷池,雷池中蕴藏剑气无数,凝聚出一圈环绕他和赢昭君的剑围。

“杀。”

华发随风猎舞的男子吐出冰冷字眼,一手揽住怀中女子,一手剑指虔诚竖在胸前,以雷池做阵眼的剑围向周围快速推移过去,方才魍魉杀手们留下的头颅和尸身顷刻间就被剑围碾碎成齑粉。没敢轻举妄动的剩下几队连忙向后撤去,避免无谓的伤亡。

云墨对赢昭君斩钉截铁的道:“幽兰庄已经不能再待了,我们要马上逃离这里,甩掉他们,去找小师弟和青竹!”

“这魔域之大,哪里不是魍魉爪下?”赢昭君苦涩道。

“这你就错了!”

云墨抱起赢昭君,竟开始主动依靠剑围和雷池朝魍魉杀手们展开突袭,他抬剑夺去魍魉杀手的性命,鲜血沾染在他的脸颊上,他沉声道:“这些魍魉杀手们,不会直属于魔帝。高居神游境的大能,无论是在九州还是魔域,到了这种层次,根本不会玩暗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只会直截了当的取你性命。”

“所以我敢断言,这所谓魍魉组织的幕后主使,必然是你那三个哥哥中其中一人!因为他截获了你打算参加夺嫡的消息,为了不节外生枝,所以才要尽快取你性命!”

赢昭君眼眸渐渐明亮,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抓紧云墨的衣襟,抹去他脸上的鲜血,耳边响起了厮杀的呼喊。

第620章 嘉峪关狼烟再起,老军神再逢昆仑(一)

幽冥渊上空炸响一连串空气的爆鸣,三道气息如渊似海的身影径直飞掠过幽冥渊,向着南边九州的方向急速掠去。但片刻之后三道身影又去而复返,重新出现在满是疮痍破败的大地之上。

三道身影中一人赫然是逐鹿山的魔宗宗主,夷决子目光阴鸷的看向这片方才被天火犁过一遍地的幽冥渊,四处可见原本驻守这里魔修尸身。这里的空气滚烫如沸水,又充斥着挥散不去的焦臭味,呼吸几口就会觉得体内周天运转不顺。

这些魔修生前被天火焚身,现在还能够在地上留下一滩黑灰的,生前怕都是些本事不低的魔头,可惜现在方圆百里之内已经再也见不到一个活口了。

自持有神游境修为在身,夷决子深深吸了一口能让寻常化神境魔修烧毁胸肺经脉的灼热气浪,沉声道:“这是龙息。”

“是龙息不假,但不是那头深渊魔头的龙息。”

向来和夷决子不合的麻衫老人面无表情的说道,率先降下身形,脚掌刚落地,地面就发出阵阵脆弱不堪的咔嚓声,老人脚踩的粗布鞋深深陷进碎屑中。不是因为老人势大力沉,而是因为幽冥渊整块大地都被方才的龙息快炙烤熟了。

面无表情的老人两指捏起一捧飞灰递在鼻尖下搓了搓,面色古怪,“先前那股赤色龙息饱含充沛至今的火行之力,光是颜色就同深渊魔龙的黑色龙息大相径庭了。”

绝大多数九州人都不会想到,这名打扮看起来与富家翁相差无几的老者,会是那恶名满天下的魔域军神拔拓闳屠。

三人中最后一人浑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魔气森然,拄着高他一头的手杖,让别人看不清他黑袍下究竟是副怎么的面容。夷决子没去搭理拔拓闳屠,而是向身旁这位赢氏皇族的大供奉求证,后者声音嘶哑的道:“老夫是因为感知到幽冥透骨钉上的禁制有不可逆转的松动,为能继续镇压那只深渊魔龙,才请你们两位一同前来。现在看来,是有人暗中帮助那条魔龙脱困幽冥渊了。”

拔拓闳屠拍掉手上的骨头渣子,站起身子来,目露精光,看向九州方向,“那条深渊魔龙哪怕是被七十二枚幽冥透骨钉压制取其精血百年,而且在自身境界也被限制的情况下,逃跑的速度竟依然不是我们可以企及的,确实厉害的紧。”

身形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的大供奉低头认真道:“当初我曾建议在魔龙身上布下九九八十一道透骨钉,但陛下因为这样会导致取其精血时的工程过于繁琐的原因没有采纳。如果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哪怕拼着被陛下降罪的风险,也拼死要给魔龙弄到足够的透骨钉才时。”

夷决子跺了跺脚,疑惑问道:“陛下不是曾经说过,整个人界就只有两头龙在。一头在幽冥渊下,一头在青云山里。难不成是隐居在青云山的那头龙来此营救同伴?”

大供奉摇了摇头,吐露些许实情道:“隐居在九州的那头龙和这条深渊魔龙根本不是同日而语的存在。据陛下当年说起,九州那边的龙曾经用无比强悍的神念扫过整片魔域,我们都无法察觉,唯有陛下一人隐约察觉到,随即就被对方无与伦比的神念冲垮,陛下事后足足休息数日才痊愈。”

这等鲜为人知皇室秘闻对夷决子乃至拔拓闳屠都有着不小的冲击力,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九州方面竟然暗藏有这样的大杀器,彼此交锋下,仅凭神念强度就可以让陛下一个照面就伤及识海,这该是怎样强大的恐怖存在?

大供奉继续说道:“而且据陛下所说,隐居在九州青云山的那条龙在几年前就撕开了空间裂缝去往他界了,这次援交深渊魔龙的家伙,自然不可能是九州的那条龙了。”

夷决子身畔翻涌的魔气愈发炸裂,“那究竟会是谁?”

“从目前现场遗留的情况看,能吐出这般纯正龙息的,老夫可以断定,至少是血脉级别比那头深渊魔龙至少要高出两层楼不止但修为弱于深渊魔龙的龙族。”大供奉声音嘶哑着道,语气中不知为何有着某种偏执的狂热。

夷决子皱起眉头,一时半会没能理解清楚大供奉的话里意思,大供奉阴恻恻的解释道:“如果来幽冥渊援救深渊魔龙的龙族也是神游境修为或者更高,大可不必偷偷摸摸的潜伏进来,只有修为不济的家伙才会如此小心谨慎的行事。”

哪怕是他头顶兜帽遮蔽了整张脸庞,夷决子仿佛都能看见大供奉脸上的阴冷笑容,“方才朝九州方向逃去的就只有深渊魔龙,那条龙息炽热而迥异的巨龙还躲在魔域!”

夷决子心头好似拨得云雾散,冷笑道:“既然大供奉有此猜测,那么想来那头巨龙应该有着可以变化成我等模样的秘法,否则动辄几百丈的龙躯,哪里躲藏的住?”

拔拓闳屠负手眉头紧锁,他没有如同大供奉那样去想另外一条巨龙的事,而是如果那条魔龙成功逃窜至九州,对魔域来说,将引发的一连串后果,可不仅仅就是损失那些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龙族精血,而是极有可能会让深渊魔龙在报复心理下,转投九州的仙道盟阵营。要知道在两族战事中,任何一名多出的神游境大能,都会从根本上影响前线战局,更不要说来者是一头修为上限极高的巨龙了。

魔域这近来百余年里,依靠蛮横抽取烛九阴源源不断的精血入药,炼制出一大批品质高到无法想象的丹药。这些丹药中有八成是专供赢氏皇族,上至魔帝下至皇子,修为精进的速度都令人瞠目结舌,让同期只得闭关苦修的九州修士在上了两族战场后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好在哪怕是在魔域,几位皇子也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没有肆无忌惮的服用这些由龙族精血炼制出来的丹药,而是各自用这些丹药培养自己的党羽和势力。其中得到好处最多的二皇子赢如晦,就用这些珍贵丹药,从魍魉中培植出了一批批誓死效命于他的杀戮机器。

在修行资源产出日益贫瘠的魔域,烛九阴源源不断的精血供给所炼制的顶级丹药,成为了魔域大能们在两族战场上压死仙道盟修士的最后一根稻草。

损失未来数百年的精血供应,又使得仙道盟可能就此再多出一位神游境大能,哪怕是曾经马踏魔道江湖铁血无情的拔拓军神,此刻也不知晓该如何面对陛下的怒火。

既然幽冥渊下魔龙不在,大供奉摇动手中木杖,漆黑的魔气暴涌着缠上木杖顶端,继而化作一颗颗斗大的阵法符文雨滴般飘洒,落地成禁,封锁了整片幽冥渊的中心地带。

大供奉看向拔拓闳屠道:“军神大人,陛下在前几日曾与老夫谈起过,说这段时间前线战事许久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了,还望军神大人能亲临前线好生督促三皇子一番。”

拔拓闳屠微微眯眼,大供奉这一番当着夷决子的面说出口的话,其用心就有些值得琢磨了。现在正是几位皇子为即将到来的夺嫡战暗中争的你死我活的时候。大供奉这番话,无疑是在直截了当的告诉夷决子自己已经在三皇子的旗下。

更何况当初本是由自己负责的前线战事指挥,是陛下一纸调令让他回后方坐镇,现在又要让自己去前线打开僵局。

大供奉的笑声还是那么令人感觉不舒服,他微微拱手,“军神大人老当益壮,还请为魔域的未来多添把柴火吧。”

既然大供奉已经将陛下的意思带到,和夷决子本就没什么废话可说的拔拓闳屠没有了继续寒暄的意思,朝大供奉拱了拱手,然后直接拔起身形,竟是直接朝前线的方向掠去。

“军神大人果然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大供奉看着拔拓闳屠消失在天边,这才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夷决子。

饶是曾短暂问鼎魔道江湖的大魔头,此刻也有些弄不清这位大供奉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夷决子自问和这位大供奉只见过三面,对此人的了解也仅仅停留的在高深莫测和实力强大两种映像。第一次见面是数年前响应赢氏皇族的征召一同迎战仙道盟神游境的大战;第二次就是逐鹿山被赢氏皇族招安时,随魔帝在宴会上见过这位深居简出的大供奉,而眼下,就是第三次了。

大供奉毫无征兆的开口道:“二皇子那边,就要劳烦夷宗主多多费心了。”

这次轮到夷决子眯眼脸色阴晴不定了,这是什么意思?

警告还是劝诫?

身形比夷决子要矮一头的大供奉继续道:“你的悲悯魔和欢喜魔转嫁于二皇子身上,陛下对于此事是知晓的。只是碍于当时陛下正处于在领悟神通的重要时分,没有阻止你。悲悯欢喜二魔从实力层面上来说,已经远超寻常炼虚境可以为之驾驭的程度了。在夺嫡战中,严格论处,可算舞弊。”

夷决子心头大震,细密冷汗顷刻间就布满额头。

大供奉似乎很满意夷决子此刻的惶恐反应,难听的笑声继续响起,“不过好在陛下仁慈,不打算再继续追究。但是陛下还是托老夫给你一句忠告,接下来如果二皇子依然还有这样的不情之请,还请夷宗主自己把握好火候方寸,不要一错再错。要不然逐鹿山好不容易重整旗鼓,眨个眼的功夫就没了宗主,未免让人唏嘘啊。”

冷汗顺着夷决子的脸颊划过,直到此刻他才知晓帝王家的无情,他连忙抱拳低头,“夷某多谢大供奉救命之恩。”

“八公主重新参与夺嫡的消息,你应该知晓吧?”

仿佛无所不知的大供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夷决子犹豫一瞬,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就最好,希望夷宗主能够谨记老夫之前说过的话,不要心怀侥幸行越界之事。”沙哑笑声从漆黑一片的兜帽下响起,当这位逐鹿山之主低头再抬头时,眼前哪还有大供奉的身影,只有满眼只剩破败的幽冥渊。

一连几日,魔域先锋军中三皇子的营帐,每时每刻都有传令兵进进出出,加急加密的魔纹玉简就跟冬天下雪似的越积越多。不是处理军务的先锋军幕僚手脚不勤快,而是玉简实在太多,往往刚刚拿过一份玉简妥善处理完毕,再急抄一份送给将帅的汇报材料,原先的地方就多出了好几枚玉简。

而有一份特殊的玉简,不经过幕僚参谋,是由专人直接交到如今独掌先锋军军权的三皇子手中。

一枚已成碎屑的玉简赫然桌上,面色阴鸷的赢魏坐在将椅上冷冷扫视整个将军帐,幕僚参谋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赢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当初只会跟在他们身后哭哭啼啼的八妹,竟然有胆子参与夺嫡,谁给她的勇气?二哥体弱多病曾保证说过不与他争,只剩下连续几年不见踪影的大皇子,他每次都在心底恶毒的诅咒他的大哥死了才好。

赢魏吐出一口恶气,起身掀开帐帘走向不远处的山崖,从这里可以远眺山脚下几十万先锋军集结操练的壮观场面。

不知什么时候,在昨日抵达前线的拔拓闳屠静静来到赢魏身后。这位军神一开口就说道:“夷决子投靠了二皇子。”

赢魏悚然一惊,顿时双目充血,回头死死盯住老军神,根本不敢相信他自己的耳朵,他咬牙切齿着一字一言问道:“敢问军神如何得知夷决子投靠的是二哥?二哥那个废物,不能修行,甚至不能尽人事,夷决子是不是眼瞎了才会选择投靠二哥,哪怕是大哥是八妹都比二哥强百倍!”

知道许多皇子们都不知道的内情的拔拓闳屠没有多说什么,双手插进袖中淡淡道:“老夫曾亲手摧毁以逐鹿山为首的魔道江湖,夷决子说什么都不会投靠三皇子你门下的。”

短短一炷香时间,八妹重新参与夺嫡,就连二哥也开始展露出不小的野心,是不是再过几天,连大哥也要出山了?

赢魏连续深吸几口气,才压抑住因愤怒而颤抖的脸皮,他望向九州方向掩盖在风雪中的嘉峪关,声声冷彻道。

“撞在本皇子心情不好的时候,算九州人运气不好。”

在侧插袖静观先锋军操练的老军神不予置否。

第621章 嘉峪关狼烟再起,老军神再逢昆仑(二)

北域外的茫茫风雪中,仙道盟撒豆般在这里撒下了上万精锐游隼,只为能在第一时间掌握魔域大军的动向。而今天,蛰伏在风雪中还能动弹的几千游隼火速向嘉峪关方向退去。

不是因为其他,正是因为几十万魔域先锋军开拔了。

有风雪银城美名的嘉峪关内,兵马齐聚,雪白营帐连天。

主将营帐中,昆仑六大战部的部首将军都在,气氛凝重,从北域外大批返回的游隼们传来一份紧急军情。

冉萧萧坐在案后,垂首低眉,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柄偏爱。

能有资格站在营帐中的,无不是各大战部的有名将领,更是那几位部首的心腹班底,忠心和能力都久经沙场考验。其中既有历经上次两族大战战火熏陶的稳重老将,也有近十几年迅速成长锐意勃发的年轻武官,还有几名从精锐游隼中破格提拔起来的勇武校尉,在场的俱是有功之人。

几位脱颖而出的勇武校尉中,就有文宇和张元的身影。

自从队长因为他俩死在三皇子刀下后,在文宇和张元失魂落魄的回到嘉峪关后,一段时间后才走出阴霾,痛定思痛,很快重新回归到北域外的茫茫风雪中,屡建奇功。

一同成长的,还有他们如今气机雄浑的化神境修为。

昆仑游隼部部首郭塞拍落肩头雪花,他是个喜欢事事亲力亲为深受兵士爱戴的部首。那北域外遍布数万的游隼中,时常能够找到他的身影。这次魔域几十万先锋军离开驻地开拔的消息,就是从他这里最先传出来的。

将军帐中众人都围在一方巨大的沙盘周围。

制作精度逆天的沙盘囊括了嘉峪关以北绝大多数地域的实时地貌以及军情,沙盘上嘉峪关向北的风雪皑皑中,标记有红色或黑色的位置标记,每时每刻都在自行发生变化。

红色标记代表和魔族发生小规模接触且我方最后胜出的位置,而黑色则代表与魔族接触但全军覆没的位置。

红黑标记犬牙交错,都是用无数修士的性命换来的。

若是常曦在此,就会惊讶的发现,这座沙盘制作的精细程度比起西域大荒殿中那座窥天沙盘还要强出几分。不只是皑皑风雪如同实物,就连嘉峪关这座风雪银城的雕刻,也是精细到了甚至可以看清城墙上禁制纹路的地步,着实惊人。

见营帐中人已到齐,郭塞指向沙盘北部尽头那片魔气缭绕无法探清虚实的地界,沉声道:“这次魔域先锋军的开拔规模极为庞大,光正面先行部队粗略计算就有三十万上下,侧翼还各有十万兵马齐头并进。这可能还不包括他们的后方支援,因为我游隼部在对方大军开拔的情况下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探查,否则会深陷魔族先锋军围剿的危险境地。如果坐镇后方的三皇子也一同亲征,恐怕还不止眼下这个数量。”

郭塞沉重话音落下,让本就气氛凝重的营帐此刻更加难以呼吸。光是正面先头部队就有三十万,侧翼二十万,如果再加上后方压轴的大军,岂不是足有百万之众?难不成这次两族战事决定胜负的最终局要提前来到了不成?

在外人乃至是其他仙道盟的门派眼里,像昆仑这种天天面对魔族的顶尖战部的将领,就应该是那种“不问魔族有多少只问魔族在哪里”的铁血汉子,上了战场嗷嗷叫,下了战场用魔族头颅装酒大块吃肉。但实际情况也唯有那铁血二字靠谱,其余都只是茶楼酒馆说书先生的口中悬河,当不得真。

昆仑人不怕战,不惧战,嗜战如命之人也能够找出不少,但独独找不出一个打心眼里爱战的将领是兵士。

昆仑六部中各营各队,每一次离开嘉峪关,都会有人再也回不来,永远的被埋在皑皑风雪中。每一次袍泽间的相见,都有可能是今生的最后一面。昆仑六部中许多精锐就是出身嘉峪关,天晓得多少妻子再也见不到丈夫,天晓得多少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天晓得那些每天习惯蹲在嘉峪关城门旁偷偷抹泪的稚童,什么时候才能等回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凯旋。

有人说,嘉峪关中白绫白,白过天上雪,坟茔多过屋。

昆仑参差百万户,多少铁衣裹枯骨?

每个人都在心底渴望着和平,不想再有人战死沙场了。

卢垣升环臂紧盯沙盘,继而将一枚代表天罡部二十万体修的棋子插在嘉峪关前,语气平静道:“我天罡部死战不退。”

郭塞瞪了一眼卢垣升,皱眉肃声道:“嘉峪关不只是你天罡部的家,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家,我们都会死战不退的。”

烈山部的部首是位神采不输中年的老者,他拍了拍卢垣升的肩膀,宽慰道:“卢小子,可别整天把这死字挂在嘴上,万一招来阎王惦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卢垣升难得的轻笑一声,“这次魔域先锋军终于按捺不住,我天罡部要是不能把这帮不知死字怎么写的魔崽子给挡在嘉峪关外,我有何脸面再去见宗主?到时候再给泉下的弟兄们得知,我卢某的脊梁骨怕是都要被戳碎的。”

似为壮士气,这位昆仑山中在防御阵法一道上已问鼎宗师境界的老部首从袖中拿出一道古朴阵盘,这道阵盘一现身,就让营帐中所有人霎时察觉到一股极为凶险的气息。

老者手持阵盘,慢条斯理的道:“这几日我们烈山部上下几千号阵师也没有闲着,合力弄出来这么一套能够精准识别敌我神念的浮游雷海阵。浮游雷海阵法可以形成出一大片区域极广且密布雷爆种子的浮游雷海。我们仙道盟修士的神念可以畅通无阻,但如果是魔族神念扫过,就会触发隐匿不可见的雷气种子,轻则痛击神念,重则击溃识海。”

此言一出,不只是几位部首目露精光,尤其是那些和强大魔修厮杀数次死里逃生的年轻武官们才最是喜出望外。

到了元婴境以上的层次,修士和魔修之间的厮杀或多或少都要倚仗神念。就例如有些魔修身法惊人,我方修士单靠目力难以追踪魔修身形,这时神念就能够派上大用场。

如果这浮游雷海阵的效果真如烈山部部首所言,那对毫不知情的魔族而言,将会是第一道滋味浓烈的下酒菜。

老者继续道:“我已经安排烈山部的阵师们着手在嘉峪关外布置浮游雷海阵了,来得及在魔族大军到前布置完毕。”

身为烈山部部首的老者忽然仰头长叹道:“之前宗主说青云山中有位年仅二十几岁的阵法宗师,只可惜那位年轻人如今似乎不在九州,若是他在的话,指不定这道浮游雷海阵的威能还能有上升空间,才敢叫那魔族不敢越雷池一步啊。”

冉萧萧微微一笑,不用多想,肯定是姓常的那一位了。

老者在六部中资历极老,人脉宽广遍及九州。郭塞似是想到了什么,罕见的调笑道:“扬老,郭某素来是知晓您路子极广的,和佛门道教都交情匪浅。想来这次嘉峪关大战,杨老您应该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了吧?”

真名杨慎的老者望向这名向来对他敬重有加的游隼部部首,抚须笑道:“到底是搞情报工作的,还属你郭小子眼力劲十足。这次我联系了佛门中位列一品的弘愿寺、烂陀山以及金刚宗,还有道教四山一同出马帮助我们打开局面。”

营帐中诸位将领精神一震,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有关嘉峪关的防线布置是个出不得半点纰漏的技术活,一旦布防出现差池,被魔族钻了空子,重演数十年前嘉峪关被攻破的惨剧,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营帐中原先凝重到针落可闻的气氛很快被打破,几位部首早已经甩开臂膀开始精密布局,几位年轻武官和校尉也有幸参与其中。

战事中身先士卒的武官和校尉是军队中基层的指挥官,往往只有在一线浴血杀敌的他们,能比坐镇后方指挥的将领更能抓住战场上的局势,从而针对性的事先做出相应布防。

郭塞忽然抬头问了一句,“你们有谁知道神机部负责的九龙鼎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手执沙盘棋正仔细比划的卢垣升摇了摇头道:“神机部现在由墨家巨子和公输子接手,神神秘秘的,没人知晓。”

果然不愧人脉极广的杨慎慢悠悠道:“我之前同神机部黄老怪吃酒时,听他略有提及,说九龙鼎计划目前进行的还算顺利,只不过因为有些罕见的天材地宝实在难寻,已经将寻找材料的任务下放至一二品的宗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现在神机部的真实写照了。但只要材料到位了,九龙鼎应该不需要太久就可以完工,也算是仙道盟多一件杀手锏。”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所谓九龙鼎计划对仙道盟乃至整个九州有着怎样的意义。说实话,他们都期盼着这件是人界有史以来第一件也可能是最后一件的神器能够顺利铸造成功。

但在内心深处,他们又希望可以永远用不上九龙鼎。

因为当他们需要用到这尊九龙鼎的时候,就意味着九州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最后一步了。

郭塞看向一旁坐在案后抚摸手中剑的冉萧萧,和蔼道:“我们平时最爱热闹的星海部部首,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冉萧萧哼了一声道:“这次战事,我星海部不参与正面集团冲锋,而是准备会和洞幽部从侧翼帮你们打开局面。”

“洞幽部?”已经设计好嘉峪关正面防御布局的天罡部部首卢垣升眉毛微挑,“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个洞幽部应该是那个最近新起势力太上宫的旗下战部吧?”

“不错,那支战部是在最近一段时间才抵达的昆仑。”

郭塞点了点头,“那支战部我见过,分五营,人数很少,五营加起来就只有两千人马左右,部首竟还是名漂亮女子。”

“只有两千人马?这给魔族先锋军塞牙缝都不够啊。”玉焚部一名参与此次会议的昆仑长老皱起眉头怀疑道。

谁知郭塞很快又摇头,认真道:“一开始我也是觉得这区区两千人的洞幽部若是上了战场,就好似羔羊自投虎口,恐怕只顷刻间就会沦为魔族先锋军的盘中菜。但在我细细打量后,我才发现这支战部真正的恐怖之处。”

郭塞一字一言道:“这支洞幽部的部首连同五名营副还有似眷侣般的男女,全部是清一色的炼虚境修为。五营中除去后勤人员两百多,有四支作战部队的士卒半数都是化神境修为,修为最低的,也是元婴境后期。”

刚端起茶杯想润润喉的玉焚部长老顿时喷出满口茶水。

整个营帐中响起一连串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八名炼虚境加上近乎一千名化神境修士,这竟然只是个名不经传没有任何战绩可以查询到的战部?

这样的底蕴和实力,就算成立个一品宗门也绰绰有余。而且那可是六名炼虚境,简直可以算作伪超品宗门了。

“更可怕的是我曾接触过洞幽部里一名看起来是很年轻但实则修为和我一般无二的小女孩,她说洞幽部现在展现出来的阵容还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惊喜在等着我们。”

郭塞想起那天和那名小女孩的谈话,不由得苦笑出声。

“可是这样一支阵容如此豪华的战部,之前怎么可能会不显山不露水,连一点风声都没听闻过?”玉焚部长老在压抑下心头震惊后,打算深挖起这洞幽部乃至太上宫的底细。

“玉焚部的长老,请不用再多疑了。这支洞幽部隶属于太上宫,而太上宫幕后的那位宫主,就是杨老嘴中的那位阵法宗师常曦,他还有个身份,就是青云山后山的小师弟。”

一道女子的清冷声音自众人背后传出,众人回头,只见冉萧萧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沙盘前,她继续道:“至于这洞幽部为何之前声名不显,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在人界成立的战部,是常曦将他们带回的人界,仅此而已。”

就在营帐中众将领心头骇然,还没能消化冉萧萧话中意思之时,营帐卷帘被掀开,风雪倒灌,有一人走了进来。

众将领看清来者,当即面容一肃,不再去想其他,纷纷低头致意道:“末将见过宗主!”

昆仑子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看着营帐中已经完成布防规划的沙盘,满意的点了点头。

冉萧萧抱住昆仑子的一侧胳膊,俨然一副贴心小棉袄的模样,抬头问道:“爹,你怎么会来的?”

昆仑子宠溺的摸了摸女儿头顶,语气格外的平静道。

“因为来势汹汹的魔族大军里,也来了一名神游境啊。”



第622章 嘉峪关狼烟再起,老军神再逢昆仑(三)

武当与龙虎八千道士天师齐下山,山中不留一人。

弘愿寺、烂陀山和金刚宗十万僧人齐赴北域。

昆仑军情从半个时辰更新一次的频率变成一炷香一更。

三皇子赢魏率领的魔域先锋大军距离嘉峪关不足千里。

如果将战事开启后昆仑山的运转能力比喻成体内经脉,那么这位仙道盟中当之无愧的北方巨人,源源不断的兵马粮草是为血液,表现出足以让其他宗门望向其背的巨大张力。

游隼部部首郭塞嘴中的小姑娘,站在昆仑山战舰停泊的空港甲板上,看着远方已经肉眼可见的滔天魔气,神情平静。

她嘴角忽然有笑。

大人,你知道吗?曦儿已经炼虚境了。

身披红甲的韶华款步来到曦儿身旁,目光从远处翻涌的魔气上收回,拎了拎曦儿松散的衣领,盖住她盘踞有云中龙纹身的脖颈,轻声道:“大人如今身在敌后为九州打开局面,我们洞幽部这次协同昆仑防守嘉峪关,可不能给大人丢脸。”

曦儿缩了缩脖颈,伸出手来,一枚雪花落在掌心,已从当年玲珑女童长成苗条女子的她这次没有多少笑意,认真的问道:“大人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呢?我们从黄泉界回到阳间,大人就特别的忙,仿佛整个九州的担子都压在他身上似的。他明明还有我们可以依靠,那些脏活累活要拼命的活,明明让我们去做就好了,他是大人啊,为什么要这么疲于奔命?”

曾经是千峰岭女当家的韶华揉了揉曦儿脑袋,后者脸上这才情不自禁洋溢起舒服的笑,韶华目光迷离道:“像大人那样的伟岸人物,走到哪,都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如青云山,如仙道盟,如这片九州大地,大人注定君临天下的。”

曦儿咯咯直笑,抬头看向韶华,打趣着问道:“韶华姐,你该不会是迷上大人了吧?”

这位千峰营里向来豪爽不输男子的女营首笑着点头。

远方魔族先锋居逐渐逼近,韶华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她平静道:“这种事也只是夜深时私下想想罢了,当不得真。”

曦儿轻轻点头,目光很快变得和风雪一样的冰冷,说道:“根据曦营刺探回来的情报显示,这次赢魏显然是想搞出些大动静想为他不久后的夺嫡造势。若魔域和九州兵力相同,估摸着还是僵持不下的死局。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不过四十万兵马对上一百万魔族先锋军,按道理说根本没法赢。”

“话虽如此,但凭我直觉,还是觉得九州不一定会输。”

曦儿看向风雪中已经武装到牙齿的嘉峪关,轻声说道。

遥想当初他们当初在黄泉界刚刚成立的洞幽部,只有可怜的五百人不到,镇守那一座破败的落日城。大人带着他们,硬是以五百人,生生将不可一世的琅琊郡血屠三千大军无情碾压成灰,只战损不到三位数的士卒。而后大人带着他们一路冲破地域封锁,逐渐走向壮大,走得精兵路线,哪一次不是以少胜多?

这次两族大战的双方,投入士卒的数量达到骇人听闻的一百四十万,人族和魔族的兵力悬殊近乎三倍。在这样堪称绞肉机又迥异于世俗攻防的巨大战场上,并不是光靠兵力数量就可以决定一切,局势瞬息万变,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包括看似既定的生死胜负。

韶华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北域三州的防线呈东西方向绵延足有几万里,仙道盟仅有的兵力被破分散至各个地区,以防当年魔族声东击西的虚晃一枪,导致嘉峪关直接被魔族大军攻破南下,肃州和大半个徽州一度沦陷的惨剧再度发生,哪怕嘉峪关防守压力再大,其他地区的兵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看那些武当山的道士,那些龙虎山的天师,还有那些佛门僧人和结三千青丝的烂陀山女菩萨,他们脸上没有什么想象的慷慨就义,而是不约而同的神情平静。

他们不是打算来送死的,他们是打算来赢下这一战的。

曦儿面向嘉峪关外的战场抬手画了个半圆,认真说道:“这次我们和冉萧萧的星海部合作,她掩护我们洞幽部靠近魔族先锋军的侧翼部队,星海部会替我们给撕开一个口子,然后接下来,就是我们洞幽部表现的时候了。”

韶华撩起被寒风吹散的发丝拢在鬓角,似是想到什么,打趣道:“你瞧瞧现在的晓营和严字营那帮汉子,如今那帮家伙的臂膀上的肌肉都该有小山高了吧?那套大人设计的浮屠甲被神器营那帮疯狂的家伙一再加重,简直到了离谱的地步。难怪卫老爷子一直愁眉苦脸,说有五百具浮屠甲的严字营要是步伐统一,可能一跺脚连一座山都能踩垮。”

曦儿笑着嗯了一声,回首望向太上宫的方向,掰算着手指,目露狂热道:“那名叫蚀九阴的魔龙现在我们太上宫调养生息,几名妖王正在帮他调理经脉。有大人留下的极品玄重水在,不用太长的时间,我们太上宫就可以有名神游境坐镇了。到时候我们位列九州仙道盟的超级宗门序列,再多打上几场让别人挑不出毛病的硬仗,让这片九州大地都姓常!”

韶华倒吸一口冷气,她着实想不到曦儿这小小的身躯里竟然有着如此雄心壮志,大人到底还是目光如炬啊。

随着洞幽的声音在两人识海中响起,两名其实已经有资格建立一品宗门势力的女子身形模糊着消散在风雪中。

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恢弘战事根据后世史料记载,是打开九州年号常安新纪元的重要转折点。

旭日东升,北域外风雪寒意未曾减退半分,蓄势待发的仙道盟战修身上陨铁甲朝露冻成冰坨。

数之不尽的魔族先锋军如望不到边际的洪流逼近,与之遥遥对峙的,是嘉峪关前同样整装待战的人山人海。

坐镇先锋军中央的三皇子赢魏看向五百里外近在咫尺的嘉峪关,对身前屈膝等待命令的魔族将领道:“嘉峪关在人族史书中号称风雪银城,是肃州的第一道城关。事实证明这座风雪银城并非牢不可破,十几年前我们就曾经攻破这里,踏平肃州,让大半个九州燃遍我们的怒火。只要越过它,拔掉它,就可以让我们的大军长驱直入,再不会受阻!”

三皇子忽然面目狰狞,厉声咆哮道:“我们魔族先锋军,不会只止步在这里,我们要死就死在九州富饶的中原,要死就死在南海边上,看一看那所谓的大海,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要这嘉峪关,就此从九州版图上彻底抹掉!”

一声高亢凌厉的魔族号角,骤然响起!

不同以往数十万魔族大军南下攻城,百万众的魔族大军犹如钢铁洪流般倾巢卷下,两侧重骑步卒协同魔气升腾的盾车以及不知名的巨型机械同步开始冲锋,展现出同以往细中求稳的战斗风格截然不同,摆明了要一鼓作气荡平嘉峪关!

整片大地都在震颤,不同于凡间战争,修士的冲杀速度只眨眼间就横贯百里,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魔族被分成几个方阵的冲杀速度和间隔一直分毫不差!

嘉峪关城墙上以及城门前,天罡部只在一夜之间就架设起了投石机的庞大阵列,粗略数去就不下一千座。这些由神机部设计打造的对城武器全部用极品灵石催动,投射的巨石也是由神机部里一帮疯子特殊处理过的黑曜巨石。这种巨石经过脆化工艺后再内部填充了数以百计的上品爆裂符,只要收到强烈震动就会自行触发爆炸。巨大的爆炸威力会将坚硬的黑曜石碎片以极恐怖的速度激射出去,会对魔族寻常步卒产生难以置信的杀伤力。

天罡部部首卢垣升一声令下,数千架投石机开始锁定对方步卒密集处,角度高仰,被制成炮弹模样的黑曜石被极品灵石爆发的强大力量弹射上高空,宛如千条云柱破苍穹。

到达顶点处的数千颗黑曜石炮弹开始下落,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与空气高速摩擦产生剧烈的燃烧,燃成巨大的火球。

那一幕据曦儿回忆,就仿佛天上的火神祝融降临人间。

骑着金背犀身先士卒的魔族将领紧盯着那些高速坠下的黑曜石群,接连怒吼数声,阵列中随大军一同疾速推进的盾车在魔族士卒的操纵下幽光暴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阵列上空凝聚出一面面的厚实魔光盾,好似层峦叠嶂。

这些威力惊人的投石机魔域方面早已见识过,碍于工艺先进复杂,魔域工匠几次模仿都效果不佳,但却意外研制出另外一样攻城兵器。但因为那件攻城兵器射程不如投石机,必须要让护送的魔族再向前推进一百里才行。

至于九州这边能制造出天火降世的投石机,魔族只得想出这个用魔光盾硬抗的对策,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也不知道神机部里是哪个疯子的突发奇想,在这些黑曜石炮弹的外面刻了风属性的加速阵法,让黑曜石炮弹的下坠速度已近乎达到肉眼无法企及的地步。只见火光,不见石影。

从天而降的黑曜石群拖曳火光如流星狠狠砸在魔族大军的脑袋上,第一颗黑曜石炸碎,迸发的爆发火光和冲击波直接摧毁第一层魔光盾,无数激射出去的锋利石屑在余下的魔光盾上叮叮当当打出一连串炫目火花。

一些从未见识过这等宛如灭世场面的魔族士兵脸色不由自主的煞白,下意识的乱了步伐。

紧随第一颗炮弹后,余下的黑曜石群在魔光盾上炸开了花,魔族的层峦叠嶂魔光盾不可谓不厚,但在数量上绝对无法比肩黑曜石群。阵列中几百架盾车所产生的魔光盾仅仅在抵消第一拨黑曜石群后就魔气稀薄无以为继,但嘉峪关下的投石机已经将第二拨黑曜石送上天空。

魔族大军中一名都尉级别的将领抬头看天,他能记住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那颗占据他整个视野冒着熊熊烈火的黑曜石,下一刻他就在能轻易击杀化神境的爆炸冲击波中死不瞑目。因为出师前,大军中负责打造盾车的匠师们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一定能抗住九州的“流星火雨”。可真到了战场上,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触之即炸的上千枚黑曜石落在魔族大军中,冲天的爆炸火光四起,冲击波和气浪掀翻元婴境以下下盘不稳的士卒,那些可以洞穿甲胄的坚硬石屑,在顷刻间就夺去几千名魔修的性命。但这些魔修们没有就此被打断冲锋的势头,哪怕是被炸没了两条胳膊的士卒,也状若疯魔的继续随军冲锋。

三皇子赢魏伸手夹住一枚直奔他脸庞的尖锐石屑,轻轻一搓成飞灰,看着嘉峪关下那些准备投出第三拨黑曜石的投石机阵列,嘴角弧度冰冷道:“现在轮到我们了。”

百万魔族大军冲锋至距离嘉峪关三百里处,阵列中那些造型高大但不知用途的巨型机械开始被催动,魔气翻涌的程度远胜之前的盾车,露出顶部好似巨大镜面的诡异物事。

天罡部部首卢垣升眉头紧皱,察觉到那些巨型机械很有可能是魔族方面的杀手锏。之前游隼部部首郭塞亲自带着一队最为精锐的游隼向北摸索,甚至有几次都直接摸到了距离魔族先锋军不到五十里的地方,但传回来的情报中没有根本提及到这种造型诡异的巨大机械,显然保密工作很是完善。

越是保密的东西,对九州仙道盟的威胁就会越大。

卢垣升之前瞧的分明,当第二拨投石机射出的黑曜石砸进魔族大军方阵时,对方仅有的几台还能正常运转的盾车,将魔光盾全部用在了那几架巨型机械上,宁可牺牲步卒也要保全这些机械,由此可见这玩意的重视程度不是一般的高。

随着魔修将一颗颗极品幽冥玉晶填充进这些巨型机械,机械顶部的巨大镜面开始泛起水纹,继而有一道、两道乃至三四道天地间最刺眼的光束,在卢垣升惊怒交加的注视下,以迅雷之势,顷刻间就将嘉峪关城墙上的投石机阵列全部摧毁殆尽,几百名正在装填瞄准的昆仑修士眨眼间死于非命!



第623章 嘉峪关狼烟再起,老军神再逢昆仑(四)

自上次两族大战之后,魔域这十几年来开采积攒的幽冥玉晶,这会全都用在这几架造型奇特的攻城武器上了。

粗比殿柱的光束掠过人海汹涌,落在嘉峪关城防工事的西侧城头,洞穿了禁制光幕,几架投石机和躲闪不及的昆仑修士当即在光束下被蒸发成虚无。顶部折射出泯灭光束的攻城机械开始向东侧偏转,成百上千的昆仑修士面临来袭的夺命光束,竟没有一人临阵脱逃,誓与嘉峪关共存亡。

所有的惨剧都发生在弹指之间,千架投石机的庞大阵列被摧毁过半。唯一的好消息是嘉峪关城墙本身是由品质最好的极品黑曜石一块块祭炼堆叠起来的,尽管城头被光束摧毁大半,但城关本身依旧屹立不倒。

能够发射出这种堪比禁术威力的光束,这种出自魔域顶尖匠师手笔名为“棱光镜塔”在经过发射后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却才能继续使用。但三皇子赢魏明显不想给仙道盟方面喘息的机会,亦或是为出先前流星火雨的恶气,几座棱光镜塔开始全负荷运转,光芒大盛,看这势头是打算要将嘉峪关城门前最后五百余架投石机碾做尘土才罢休。

身在大军中的文宇有扪心自问,自两族大战端倪初现,他已经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心性坚韧,早已不是当年青云山天秀峰下那个修仙路上懵懂无知的外门弟子了。但直到参与进这种动辄百万众厮杀的浪潮中时,他才再一次的感受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渺小。宛如神怒降世的流星火雨,能眨眼间摧毁嘉峪关城头的夺魄光,让他握剑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

他心底蓦然有冰凉,抬头看向远处,发觉魔族大军阵列中几座棱光镜塔正瞄准向他们这边。

“天罡部听令,随我升空,阻截夺魄光!”天罡部部首卢垣升的面色几近疯狂的嘶吼,周身灵力暴动如惊涛骇浪。

这些威力巨大堪比炼虚境神通术法的投石机,是嘉峪关中除了破魔床弩以外射程最远也是压制力最强的对群兵器,整个昆仑六部也只剩下这最后五百架,绝对不容再有闪失!

刚欲升空的卢垣升忽然间不得动弹,因为他左右肩膀不知何时搭上了两只手掌,让这位天罡部部首不得存进。

卢垣升震怒回头,当看清背后两人时,满脸怒火僵硬在脸上,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从百万里外驰援昆仑的武当山当代祖师张三丰和龙虎山的老天师张道陵。

自得道后第一次下龙虎山的老天师看了眼是老对手也是老朋友的张三丰,对卢垣升微笑道:“请卢部首莫要着急,这魔族的夺魄光就由我龙虎山和武当山挡下即可。”

卢垣升哪里会同意,单独一道夺魄光的威力就比寻常炼虚境的发挥出的威力还要大上许多,现在是四架棱光镜塔一起超负荷运转,虽然事后必然损毁再无法使用,但那一瞬间的威力便是神游境的顶尖大能也要选择退避三舍。他卢垣升已经做好用天罡部的人命去填这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让外人去做?道义何在?

被无数香客称赞有真武大帝三分灵威只身披一衲一蓑的张三丰笑容有大洒脱,他说道:“道教自百家中脱颖而出壮大至今,并不是想教会人人得道升仙,而只是想让这天下的黎民百姓都能学会自强自健。求仙路多崎岖,我们这些只会强身健体的道士天师没修会什么了不得的神通术法,更不会什么杀人法,就算对上同境界的魔族将帅也未必能够取胜,天罡部还有更艰难的战斗在前面等着,不能白白牺牲在这里,不如就让我们武当和龙虎,在这里做我们能做的事。”

这位武当山的当代真人最后一次回首背后的九州大地,他平静道:“我张三丰打年轻时有个诨号,叫张三疯,本就不是什么聪慧之人,素来也没什么高人一等的见识和想法。”

他忽然笑道:“但我现在有了。”

卢垣升被道教中的两位泰斗联手施禁,短暂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武当山和龙虎山八千道士天师逐渐升空。

两位同姓的道教泰斗并肩而立,面对几百里外已经蓄势到顶点的夺魄光,两人相视一笑,皆是洒脱,继而不约而同的开始四掌各画圆,一半太极意境浑圆天成,一半道炁浩然沟通天地。

张三丰有双掌淡定前推,嘴中轻念,“启少阳。”

他身后四千素袍道士齐齐呼喝道:“启少阳!”

张道陵有双掌抱胸恒定,一字一念,“敛天光。”

他身后四千天师抱元归一道:“敛天光!”

嘉峪关的天空上,一道由八千道教中人用血肉性命撑起的无边光罩守护住他们背后的九州大地。

十万僧人齐低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烂陀山中结有三千青丝的女菩萨闭目不语,眼角有泪。

瞳孔赤红如血的卢垣升厉声高喊:“张道长!张天师!”

四道能叫神游境退避三舍的夺魄光,笔直的贯射在道教八千众中。贵为道教魁首的张三丰只披一衲一蓑,一如他当年走上武当山的模样。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当年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走,只要对的起自己的本心就好了,这才是道。

他眼前天地色彩被刺眼的光芒覆盖,他问心无愧了。

在消融前,他最后呢喃道:“真武祖师,我来了。”

没有想象中惊天动地的爆炸火光,也没有想象中摧枯拉朽的洞穿光幕,八千不远百万里驰援北方前线的道士天师们全部在夺魄光下消散成虚无。但同样的,号称能让神游境退避三舍的夺魄光没有一丝一毫的落在投石机阵列中。

当家园面临分崩离析之时,总会有一些人会挺身而出。

哪怕下场是粉身碎骨,他们亦在所不惜。

魔族大军阵列中仅有的四架棱光镜塔因为超负荷运转而全部损毁成满地垃圾,再也无法使用。本该雷霆震怒的赢魏瞧见嘉峪关上空那八千不惜以肉身性命阻截的道士天师,罕见的没有出声咒骂,只是眼神阴鸷着让先锋军开始集团冲锋。

卢垣升摘下头盔狠狠砸在雪地中,状若疯魔凄厉嘶喊。

“昆仑!冲锋!”

同他们部首一般无二早已目眦欲裂的天罡部众将士齐齐高喊昆仑冲锋的口号,都紧攥已被焐热的兵器,悍不畏死的向兵力是己方两倍有余的魔族大军对冲撞去。

南北宽广几百里的战线两侧,各自汹涌成大江浪潮。

两百里!一百五十里!一百里!五十里!十里!

彼此都已经眼睛赤红的人魔两族终于兵刃相见!

得以幸存下来的投石机阵列未避免伤及友军,抬高了抛射角度,继续向魔族先锋军后方施加压力。而到了嘉峪关前一百里左右的距离,由墨家和公输家联手打造的破魔床弩就已经可以达到最大有效射程。这种比起投石机更具视觉震慑的巨大弩机可以发射多种规格型号的重箭,虽然射程不及投石机的一半,但胜在速度防不胜防,化神境以下的修为根本没有办法躲开,只要重箭离弩,就只有必死的下场。

九州每逢战事时,各宗各派乃至各个家族中的工匠都会不遗余力的研制出这样恐怖的战争机器。尽管这些大物件在平时根本派不上用场,造价极其高昂不说,光是嘉峪关中的昆仑修士们为能熟练掌控这些战争机器的用法,训练的开支也是个天文数字,难免会引来一些北域文人的口诛笔伐。

但真正到仙道盟和魔族硬碰硬的时候,那些平时自诩体恤民生的文人墨客却又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些造价高昂的重器,挽救了成千上万将士们的性命。

金石木打造的重箭粗有井口,箭身周围镌刻有密密麻麻的风行纹,看似极重,实则重不过十石。先前被夺魄光横扫成一片狼藉的城头很快被清理干净,几百架破魔床弩以最快的速度架设完毕,一连串空气爆鸣,第一拨箭雨已然齐射。

金石木重箭由化神境修士以神念气机作为牵引,在天罡部众将士头顶掠过,以无比蛮横的姿态撞进魔族大军阵列!

冲锋在最前面的魔修不过元婴境,他只觉得眼前蓦然有如天黑,当场就被重箭洞穿胸腹格杀。重箭去势依旧猛烈如初,在贯穿第一个魔修后,像串糖葫芦般把七名魔修串在箭身上后才轰然落地,没有一名魔族大军士卒能够看清箭影。

心里头窝着一股熊熊烈火的天罡部将士撞上魔族大军,冲在最前面的修士们知道自己首当其冲,肯定活不了多久,直接咬碎悄悄藏在舌底的燃血丹,浑身气势暴涨,直接挥刀拦腰斩断面前的魔族甲士。

在这种近距离贴身搏斗的战场上,平时修习的术法神通很难有机会使用出来,因为一旦你冲进对方阵列,除了你身后以外,你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全是魔族士兵。术法神通大多需要起手式或是静下心控制灵力周天才能施展,到了这种动辄一瞬分生死的地步,谁会想不通的在和敌人脸贴脸的情况下还施展法术的?都是凭自身平时苦心修炼出来的强健体魄与气机杀敌,最多在兵器上附着些神通,已是顶了天。

修行有金属性功法的修士还好些,可以将金属性灵力附着在自己的兵器上。魔域虽然贫瘠,但产出的稀有金属以及独具特色的冶金铸造术并不比九州逊色多少,魔族甲士们无论是手中的兵器还是身上的甲胄都坚硬异常。有金属性灵力的加持,就不至于才砍杀两三轮就卷了刀刃。

在这种贴身白刃战中,武器一旦卷了刃,你绝不会有拔出下一把武器的机会,就已经被敌人砍碎了几块了。

卢垣升已经杀红了眼,他手中镇岳刀刀势已登峰造极,用北域风雪中浇筑出来的霸道体魄喷薄出热浪,无人能近,浑身气机一鼓作气连续登楼,几名欲挡下他的化神境魔将都被干脆利落的拦腰斩断砍去头颅,血水早已侵染他的衣衫。

天罡部二十万将士的阵型成锥子型,宛如一把尖刀直直捅向魔族大军中心。这种阵型的好处就是当兵力处于优势时可以一鼓作气直捣黄龙,但弊端也极为明显,就是如果后方部队没有跟上前方部队的节奏,被对方从中间给截断的话,就会前后不得呼应,原先的锥子型阵型顷刻间就会变成自杀阵型,前后皆是敌人,才是真正的离全军覆没不远。

地面战场变成了绞肉机,空中战场也已经开始交上手。能有资格御空迎敌的天罡部将士,都是修为在化神境以上的熟手。因为在空中作战才最是扎眼,没点过硬的御空本事,很容易当着活靶子给击杀。毕竟双方阵线接触,对于彼此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后方的魔修完全可以空出手来施展术法把你击落。

这也恰巧是为什么仙道盟方面不派出空中战舰迎敌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魔族方面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战舰火力虽然强悍,但目标实在太大,很有可能刚升空没打出几发晶石重炮就被对面的密集火力击落。

要知道能够搭载晶石炮的战舰都体积巨大,动辄几百丈长宽,一旦被击落,先不说损失多大,光是战舰坠毁在自家阵营中引发的二次连带伤害都不会仙道盟能够承担的起的。

御空与魔族化神境魔将缠斗的天罡部大修一反常态的没有选择见面分生死的搏杀姿态,反而是将自己的身法施展到极致地步,在术法神通闪耀的天空中不断拉扯出道道看不真切的残影,只游而不斗,令一种魔将异常恼火。

坐镇后方的三皇子看着不断有黑曜石砸在盾车光幕上,溅起火光碎石无数,眼神冰冷,再看到那些天罡部将士将一众魔将耍的团团转的景象,声音冰冷的传令道:“告诉下面的人,别再让这些恼人的苍蝇再在我眼前飞来飞去。”

负手在一旁的披甲老者眉头微皱,本能的察觉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觉,但感觉太过缥缈,让他没有开口。

接到后方大将军命令命令的一众魔将嘴角冷笑,看着那群游而不斗的天罡部大修,毫不犹豫的施展神念锁定法门。

几百魔族大修的神念一经同步施展,不亚于天崩地裂。

远处一直关注战场局势的烈山部部首杨慎猛然攥紧手心。



第624章 嘉峪关狼烟再起,老军神再逢昆仑(五)

几百名化神境魔族将领的神念铺天盖地向天空中射去,意欲和天罡部的这些御空大修分出个高下夺下制空权。

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些魔族将领上一秒还桀桀冷笑着面色狰狞,下一刻却猛然间双目充血着齐齐跪倒在雪地中,他们竭尽全力抑制住喉咙深处的凄厉声音,眼珠如同搁浅窒息的鱼般外翻,空气充斥着雷霆暴怒的味道。

是烈山部的浮游雷海阵法起效了!

这种霸道无匹的阵法非阵道中建树极高者所不能察觉,魔族中在阵道一脉上可以与九州顶尖阵师一较高下的,只有那位在皇宫深居简出的大供奉,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人。

浮游雷海阵中蕴含有极为狂暴的雷气种子,一经魔气沾染就会发生变化,无数颗雷气种子涨作莲花模样,莲花瓣上危险的雷弧跳跃。在杨慎老人的目光里,嘉峪关前的战场上,赫然是一片雷霆莲花盛开的池塘。

老人闭上眼,轻念一声崩。

满池莲花炸碎,雷霆涤荡,崩碎多少魔族将领的识海?

一名魔族将领双膝跪倒,他终于抑制不住的惨叫出声。

识海破碎的痛楚非常人能够想象,那种比凌迟还要让人难以忍受的剧痛足以让人就此失去所有理智。只是这名魔族将领还没喊出几声,就被冲杀上前的天罡部士卒砍断双手,一刀劈碎了头颅。

几百名魔族将领的惨呼声被刀光斩断,直至全部牺牲。

这几百名化神境将领是魔族先锋军第一阵列中半数的基层指挥官,这个数量放到整个魔族大军中不过沧海一粟,损失还远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但这一幕对于第一方阵的魔族大军的震慑效果却是实打实的。许多天罡部士卒已经可以看到这些号称悍不畏死的魔修们脸上有了震惊与恐惧。

自己的长官当面被挑飞头颅,任谁都不会面不改色。

三皇子赢魏的面色闪过一抹苍白,扶在将椅上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几百名化神境将领的损失并不能够影响大局,充其量只不过会让第一方阵的指挥难度变得更大些,没有对魔族先锋军的整体造成多大的实力削弱,但这几百名化神境连一只苍蝇都没有打下,白白的被仙道盟成排的砍下头颅!

披甲挎刀的老将军站姿笔挺如松,他皱了皱眉头,方才他探测出去的神念也同一时间被雷霆莲花波及,但他修为毕竟高深莫测,已经站在这片大陆修为金字塔最巅峰的层次,自然不会像那些寻常将领一举被浮游雷海阵摧毁识海。

虽然他不谙阵道,但修为到了神游境这步境地,对于危险的感知足够敏锐,先前他就有预感,只是没想到到底是仙道盟技高一筹,手段隐蔽到连他也只能隐约感知。

老将军负手开口道:“皇子殿下,老夫手中有大供奉之前赠予的一道古魔卷轴,有抵消天下阵法之功,可要使用?”

赢魏一下下用指尖扣击扶手,语气冰冷而不容置疑。

“用。”

老将军点了点头,不问其他,翻掌间,一卷积灰不少的兽皮卷轴赫然在手,上面用不知名精血绘制出的图案既诡异而又繁奥。老将军将卷轴激活,上面的图案顿时扭曲如魔物般张开血盆大口。卷轴被老将军丢向战场双方交界处的苍芎之上,只见有一道如凶兽饕餮的巨口毫无征兆的当空出现,一口咬下,满池的雷霆莲花竟被吞进了虚无之中。

浮游雷海阵法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魔族破除!

在堆积满金石木重箭的嘉峪关城头上,杨慎紧攥的手心渐渐松开,对身边的白衣人苦涩道:“本来想着浮游雷海阵最不济也能牵扯先锋军的第一方阵一时半会,没想到只是斩杀了几百名化神境将领,归根结底,还是我烈山部无能啊。”

白衣人摇了摇头,“你们烈山部上下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你杨慎已经尽力了。战争局势千变万化,没人能料事如神。”

杨慎忽然就哽咽起来,两行浑浊老泪沿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流下,这位赫赫有名的部首颜面声泪俱下,“可是张天师和张道长就那么走了,我老杨心疼啊!道教的两大支柱,武当和龙虎说没就没了,是我请他们来的,我对不住他们啊!”

白衣人阖上双眼,咬紧嘴唇,紧攥的指节发青发白。

嘉峪关西侧战线横贯南北一百八十里。

相比嘉峪关正面堪称绞肉机的集团大战,两侧的战事就没有那么多波澜壮阔的起起伏伏,但投入的兵力也多达三十余万。但实话实说,就这等规模来说,在历史上也实属少有。

昆仑游隼部和十万僧人以及各宗派的年轻翘楚,在这里奉命阻截魔族先锋军左翼的第五和第十方阵。

嘉峪关两侧是修士都望之胆寒的险峻高山,也理所当然的没有办法在后方布置防御阵地。且因为嘉峪关正面战场压力巨大,所有的破魔床弩和投石机都架设在正面战场。

游隼部部首郭塞的果决在此刻就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没有选择依险据守,而是选择主动出击,绝不给敌人第五方阵和第十方阵与其他方阵汇合的机会,誓要在敌人靠近嘉峪关两侧险峻之前,尽可能的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以此给嘉峪关正面主战场减少两侧的防守压力!

郭塞是个和传闻中一般无二的英明将领,他没有对十万驰援昆仑的僧人和各宗派的年轻翘楚有太多指手画脚,而是将他们这二十万人分成三股独立而又保持协同的作战部队,由他带领游隼部冲锋在最前面,僧人们和年轻人守住两侧。

这位自幼在肃州长大的中年将领声音豪迈,“诸位放心,这次阻截战,要死,也是先死我郭某人!要死,也是先死我游隼部!若郭某最后没能活着走下战场,还请诸位回去告诉我儿子,他爹是个英雄,没给咱肃州人丢脸!”

游隼部中的都是些在风雪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个中精锐,鲜有这般数十万人集合冲锋的规模,许多经年累月潜伏在魔域边境的精锐谍子这会都参与其中。

游隼部精锐们脚下步伐整齐划一,奔袭速度越来越快。

风雪呜咽的战场上,数万道残影义无反顾的冲向魔族。

两军接触的瞬间,一蓬蓬血花落入雪,顷刻间染红大地。

游隼部精锐们的个体实力强横,但在如此规模的两军对冲中,无疑也失去了所有机动性的可能。一些习惯身披轻甲的游隼部战士,只一个照面就被魔族用密集荆棘枪给捅穿,一身神通还未施展半分就被被汹涌大军踩踏成肉泥。

但能够在游隼部中磨砺至今的到底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在付出几千袍泽性命的惨痛代价后,很快采用“川流”战术将迎面如浪潮的魔族大军分割成更加细碎的溪流。尽管光是完成这个“分流”的过程,就又付出了几千名游隼部精锐的性命。但若想以少敌多,必要的牺牲总归要有人去做。

因为如果首当其冲的游隼部先行溃败,那么后面的十万僧人和各宗派的年轻翘楚的处境就会变得岌岌可危。一旦阻截战被敌人打成追击战,士气低落,死个十几万人都是少的。虽说那些年轻翘楚中有修为不输冉萧萧之辈,但毕竟都是从未上过战场的雏,他不敢把希望全部压在年轻人的身上。

要不然我们这些老家伙活着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郭塞突入被撕开几条间隙的魔族大军浪潮中,他使的是传自他爹的郭家枪,恰巧这支魔族先锋军的第五方阵用的也是魔域中赫赫有名的荆棘血枪,这是枪与枪之间的对话。

郭家枪刚猛霸道无匹,传闻肃州郭家老祖年轻时曾游历沧州,在大荒殿中与一位枪侍女子结下缘分。后来女子随夫远嫁肃州,时常教导郭家弟子练枪,使得郭家枪不知不觉也就有了几分大荒殿枪法的独特味道。

郭塞手中沥泉枪出,明明是招式简单的一击笔直刺击,枪身却毫无征兆的连续弯出几个无法提防的诡异弧度,澎湃到难以想象的气机自枪身上荡开肉眼可见的波纹,携力开山河之势,无情的扫在面前众多魔修身前三丈。只听见一阵好似山岳倾倒的巨响,魔族大军方阵迎面近百名魔修甲胄炸裂,血肉飞溅。

沥泉枪划出半圆,半圆之中除他外再无活口。

郭塞炼虚境的灵力毫无保留的倾泻如山洪,就地拖枪笔直撞向大军深处,但凡有敢拦在他身前的,都无一例外的甲胄被撞碎,身躯被威力震碎成一滩破碎血肉。

阵列中几名化神境将领欲缠住郭塞,几道荆棘血枪从各个角度封锁了退路,郭塞毫不犹豫的以伤换伤,浑然不惧,枪尖寒光闪烁的沥泉挥舞出一个气势磅礴的大圆,一名化神境将领当即被摘掉脑袋。他一枪洞穿那具无头尸身,浑身气机沿着枪身灌进尸身中,无头尸身好似吹气球般鼓胀起来,被满脸冰霜和鲜血涂抹的郭塞丢进兵堆,炸起漫天血肉白骨。

拖枪奔袭中,剩下几名有心无力的化神境将领反被这名郭家枪中仅剩的最后一位传人逼到无路可退,习有昆仑战法的郭塞蓄势至圆满,气机反复登楼不停歇,沥泉枪脱手自行旋舞,以他为圆心,放肆收割周围魔修的性命。

地上又多出三四颗化神境魔修的大好头颅。

化神境对上炼虚境本就是自寻死路,但身处大军混战之中又要另当别论,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此时四百双手都不止。魔族大军阵列中甲胄鲜明的其余化神境将领不急着进行围剿,都在静候此人气机衰竭再好好磨杀。但等到这位有枪仙风采的浴血男子杀了上千人还不力竭时,脸色都不约而同的难看起来。

在游隼部川流战法下依旧井然有序的阵列中走出一位气息和郭塞相差无几的高大魔修,这位修为赫然也是炼虚境的魔族高阶将领手执血光汹涌的荆棘枪,枪侧钩刺上还挂着一名游隼部士卒的半边头颅。

郭塞满目血红变得更加深沉,没有多余废话,直接拖枪在手,朝着这名魔族畜生暴起当头劈下!

魔族将领手腕有微不可察的连续上千次抖动,鲜亮甲胄下魔气翻涌成潮,双手提枪以横扫千军势迎上沥泉枪,只听得一声怦然巨响,以他们二人周围方圆五百丈之内被狂暴的气劲清除的干干净净,可以没过小腿的积雪被卷上天际,露出下面可能几千年来都不曾见过太阳的黑色岩石。

破阵无数的沥泉枪首次受阻,郭塞身为一部之首,厮杀经验何其丰富,当空借助反弹之势,旋身如陀螺,落地后不给对面将领反应的机会,再度以万钧之力砸下枪头!

这一切的见招拆招看似眼花缭乱,实则不过弹指一瞬。

魔族将领同样经验老道,脚下步伐诡异,几步走出后已然蓄势在手,汹涌魔气缠绕荆棘枪,枪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偏转,卸掉沥泉枪上压下的万钧之力,竟大胆伸手握住沥泉枪的枪身,另一只松开自己的荆棘枪,一掌呼啸成风的拍向郭塞恰巧露出的肩头空档。时机把握之准和果决,摆明了此人是魔族大军中屈指可数的一员悍将!

这一掌明显蕴含神通,势大力沉,却诡异的悄无声息。

面目被魔族鲜血覆盖的郭塞,此刻心头清明远胜平时,有一瞬难得的福灵心至,猛地屈膝沉腰放低重心,甚至连脚下的大地都隐有下沉势头,仓促但不狼狈,让那魔族将领的一掌仅擦去肩头护甲和血肉,露出森森骨茬。

郭塞露出一口白牙,在满脸血污的对比下显得异常冷彻。

他有一声响彻两军的震天怒吼,双手抬起,画半圆。

他经脉逆行,起手撼昆仑!

竟两掌硬生生托起脚下黑色大地!

一同托起的,还有那名魔族悍将死不瞑目的半截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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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嘉峪关狼烟再起,老军神再逢昆仑(六)

游隼部全体将士以超过六成的阵亡率,硬生生阻止住了魔族先锋军第五方阵的集团冲锋。

修士的修为不是天生也不是空中楼阁,是以自身为根基,逐渐添砖加瓦,历经多少春秋才修葺起来的楼阁。

郭塞在短短一瞬,逆行经脉撼昆仑,将自己苦心修行几十载搭建起来的恢宏楼阁自行毁去,只会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宝贵机会,一举将那位从军履历之深绝不在自己之下的魔族悍将瞬间斩杀,绝不给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机会。

魔族大军的侧翼部队中炼虚境大将数量不比主战方阵,但也足有六七名。几名炼虚境大将只见到混乱的战场中央,忽然有几百丈方圆的黑色大地被不知名的恐怖力量整个掀翻过来,成百上千名魔族士兵被这股气拔山河的劲力直接撕扯成几截,战场上如同竖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一同拔起的,还有那名持枪炼虚境大将的半截身躯。

几名各自负责自己区域的炼虚境大将很快注意到“黑色山峦”下那道半跪的仙道盟将领,纷纷冷哼一声,身影闪动,只须臾间就来到郭塞面前。忠心守护在侧的亲兵一声怒吼,手中灵光闪动的长刀还未来得及的挥出,就被魔族大将一枪给挑挂在枪尖,魔劲翻涌,亲兵身躯顷刻间炸开,尸骨无存。

有一枪刺向郭塞头颅,这位体内灵力楼阁已毁于一旦的肃州汉子目光平静,他已经再也动不了了。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危急关头,郭塞身后骤然响起漫天庄严的佛号,一名袈裟火红的年迈老僧蓦然出现在郭塞身前,双掌肃穆合十,魔气翻涌厉啸的枪尖被禁锢在老僧的掌心。

阴冷魔气与浩然佛光相遇,互不相容,嗤嗤作响。

手中霸道枪势被老僧阻断,这名魔族大将嘴角冷笑,手中荆棘血枪的枪尖似毒蛇扭动,在老僧合十的双掌中划出数次金石交击之音,一缕淡金色鲜血沿着老僧手腕流下。

赫然是得道高僧才能修炼成的佛陀金身。

老僧面不改色,脚步巍然不动。

从徽州弘愿寺远赴至此的净宗方丈不去管双掌中血淌如小溪,只对身后的肃州汉子说道:“郭部首,我们来迟了。”

从烂陀山远道而来的女菩萨站在郭塞身边,手持净瓶,净瓶中一截柳条被女菩萨取出,挥洒出几滴甘霖。甘霖遇魔气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鸣,魔族将领气机受损,果断从净宗方丈手心中抽出枪尖向后退去,扯出一捧金色鲜血。

法号为六珠的烂陀山女菩萨再将甘霖挥洒在郭塞身上,甘霖中蕴藏的磅礴生机游走在他的奇经八脉,最终汇聚在丹田处,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

女菩萨头顶三千青丝随风飞舞,她平静道:“郭部首为天下苍生自毁修为楼阁,我等敬佩。这滴回天霖可以勉强补救和重新凝聚回你体内灵力本源,今后未必就没有机会再去攀登仙道巅峰,还请郭部首不要放弃,游隼部还需要你。”

六珠菩萨直视郭塞的双眼,“你的儿子还需要父亲。”

郭塞感觉身体仿佛涌出了新的力量,支撑他重新站起。

十万僧人在解决掉了因川流战术涌入后方的魔族士卒,开始加入正面战场,与游隼部精锐并肩作战。

十万僧人中,不仅仅只有弘愿寺、烂陀山以及金刚宗,还有无数二品佛门以及三品佛门的僧人。他们中有的是为响应当初仙道盟的号召远赴昆仑;有的是承烈山部部首杨慎的情义而北上。但更多的,却是自发的“不请自来”。

在风雨中飘摇的九州如今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一名是半路出家连僧袍都破破烂烂的老僧说,越是到这种时候,他们这些平时受人香火的佛家弟子就越该站在最前面。

要不然,愧对香火恩情,愧对佛祖,愧对天下众生呐。

这名曾被香客骂做野和尚的落魄老僧取出件成色不佳,但每一处都仔细缝补过的袈裟披在肩上。多少年来,他舍不得给自己换一双新的厚布鞋,舍不得多花几个铜板买个鸡蛋改善下风餐露宿的伙食,全部都用来买回针线和灯油,每晚都借着微弱的灯火,在四处灌风的破败庙宇里缝补着袈裟。

他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但唯有这件袈裟,不能破。

战场上,他踩着只剩几根布绳的草鞋,身披火红袈裟,念着比谁都更加肃穆的佛号,合着比谁都更加庄严的双掌,踏着比谁都更加坚定不移的步伐,迎上了化神境魔族将领。

魔族将领挥刀轻而易举的斩碎了落魄老僧的护体佛光,魔刀入肉入骨,径直捅进了落魄老僧的胸膛。这名魔族将领正以为自己又可以取下一名佛修头颅时,却猛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抽不出刀身,任他用刀气将老僧体内血肉经脉搅拦成一团肉糜糨糊,也依旧无济于事。

魔族将领抬头,撞上老僧平静的目光,他下意识的愣住。

老僧笔直的再向前一步,长刀将他彻底捅穿,刀锋刺破背后袈裟,他借此可以无视这名魔族将领生前的护体魔光。

他竖一掌在胸前,颤抖的将另一只爬满岁月痕迹的枯掌按在了魔族将领心口位置,骤然发力,震断了敌人心脉。

老僧不倒,笔挺伫立在战场一角,嘴角鲜血流溢。

鲜血殷红,红不过他肩上如火袈裟。

终于走完蹉跎一生的老僧最后解脱笑道:“阿弥陀佛。”

此时此刻,九州佛道再无所谓的品阶之分,响彻寰宇的庄严佛号中,整整十万道金色的璀璨佛光升起,如高墙般将魔族大军拒之门外,硬生生将来势汹汹的黑色钢铁洪流阻挡在距离嘉峪关侧翼一百三十里的地方,再不后退半步。

魔族先锋军左翼的第五方阵没有料想到这帮佛修竟然悍不畏死到这种地步,敢用肉身硬抗洪流冲击,最可恨的是竟然还真就给他们顶住了!方阵中所有的炼虚境大将也无法在后方坐镇,统统都已如同寻常兵卒般,冲在一线和几名同是炼虚境的佛门大能展开激烈厮杀。

因为第五方阵进攻受阻,紧跟在后方的第十方阵已经和先头部队汇合。十万佛门弟子铸就的佛光高墙非一时半会能够突破,就算强行攻破最少也搭进去十万士卒。尽管督战的三皇子先前有令说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突防,尽快击溃嘉峪关两翼驻军,越早和正面主战部队汇合越好。但负责指挥第十方阵的炼虚境大将还是决定减少部队损耗,从两侧迂回。

第十方阵的十万精锐中配备有金背犀重骑部队,十万大军开始绕过一个巨大的弧度,避开正面的佛光高墙,开始向十万佛门弟子背后腹地快速运动。目睹魔族战术变化的郭塞面色苍白如血,如今他们的后方部队就只有一群涉世未深的年轻翘楚,他们如何能拦得住这样一支魔族大军?

游隼部众将士伤亡已近七成,整个部队建制都已经快被打散,但他们在察觉到魔族大军的意图后,都再度拖动起自己疲惫不堪的身躯,继续增援后方。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士都知道,一旦后方失守被两面夹击,就真的再挽不回局势了。

五千金背犀重骑二次加速,步伐沉重如山,鼻息间喷涌出的热浪足以在刹那间融化积雪,本该通体漆黑的他们皮肤泛起不正常的血红,显然被背上的骑士施加了某种急速消耗寿命的禁术,为得就是能够尽快撕开仙道盟的后方防线。

只要能够成功突防,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金背犀上的魔族骑士绕过佛光高墙,越过已然回防不及的游隼部将士,后方那些由年轻男女组成的防线在他们轰鸣的铁蹄下显得那般无知可笑,他们仿佛已经可以看到那群年轻弟子们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了。

风雪呼啸中,五千金背犀重骑成功突入嘉峪关侧翼后方阵线,此刻不只是身为游隼部部首的郭塞,就连目睹这一幕的净宗方丈和金刚宗主持都面色为之剧变。

唯有那名从烂陀山中走出的女菩萨依旧不为所动。

片刻后,后方阵线传来一声震天巨响,然后就听得一声重物划破空气的厉啸声响起,一名魔族骑卒连同数千斤不止的金背犀被狠狠甩上天空,重重砸落大地,摔成两滩肉泥。

余音未过,很快有更多金背犀连同骑卒被从风雪掩盖的后方阵线中被甩出来,很多骑卒和金背犀在被甩上天空时就已经骨折肉碎而死,更有甚者直接飞出风雪的就只剩下肉块和骨架。各种物事接连不断的砸落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声音,天空中的雪还未飘落就已经被染成血红。

蛰伏在五千重骑中的两名半步炼虚境将领,也变成两具无头尸体被扔了出来,头颅滚落雪中,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后方阵线前的雪地上,滚烫鲜血融化了积雪,一片猩红。

远远望见这一幕的第十方阵的魔族大将遍体生寒。

依旧飘扬的银白风雪中,忽然响起悠扬的琴曲。

片刻后,一道低沉笛音随琴声伴起,有清婉女声唱响。

“百丈伟雄关,楼角悬星斗。”

“万里城垣远接天,垣上飞云走。”

“秋夜月如钩,风雪长相守。”

“昔日狼烟不再看,牧笛东风柳。”

女子歌声婉转,琴声笛音中,再有男子清冷赋诗七字。

“青海长云昆仑山,孤城遥望嘉峪关。”

“浴血百战穿金甲,不破敌营终不还。”

或清婉或清冷的男女声音回荡在风雪中,只简单几字,竟让人不由心生一幅金戈铁马入梦来的壮阔画卷。

初闻琴声笛音悠扬,再听已是杀机凛冽。

一袭青翠颜色的儒雅长袍率先走出风雪。

宛如在这片不毛之地中生出的一根不畏风雪的长青竹。

男子左手竹笛,右手执剑,他是青云后山四师兄。

一名鹅黄衣裙的温婉女子抱琴跟在男子身后,青葱指尖拨过琴弦,余音震碎风雪,她是青云后山三师姐。

五师兄陈露拔剑而出,漫天风雪侵不进他身前三尺。

六师姐雨涵眉头紧锁,手中秀剑上的鲜血如溪滴淌。

走在六师姐后面的是两名风华绝代的年轻女子。

一人是莘彤,一人是青璇。

除此之外,还有天墉城剑阁的首席弟子陵越和符宫首席弟子澹台水月,大荒殿首席弟子君陌和殿主之女余梅,万仙门宗主之女的皇甫幽怜,上清宫中最年轻有为的长老丘黎,以及无数一二品宗门中的年轻翘楚,尽数集结于此。

数万名九州各宗各派的年轻翘楚中,身披火红袈裟的小和尚觉明显得有些惹眼。

净宗方丈不让他参与到前线最惨烈的厮杀中去,一方面是方丈存了一点私心,不忍心让日后注定能让弘愿寺发扬光大的这小子早早死在这里。另一方面,方丈也给觉明下了条死命令,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保住那名叫莘彤和青璇的两名女子性命,方丈对此的说法是地藏王菩萨战前显灵。

佛祖的告诫,佛门弟子拼尽全力也要办到。

觉明并不畏惧死亡,他当年自北上,替已经圆寂的师傅走遍北域,看尽人间繁花似锦元卷云舒,也因为一连串的机缘得以突破至炼虚境,成为人们口中最年轻的真佛。

但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因为他在这些年轻翘楚之中,没有能够找到常曦的身影。

当年巫山一战后,他走上青云为他披麻守灵。而后他得知常曦竟有如被神仙眷顾般的死而复生,高兴坏了,从弘愿寺赶到青云山,才被告知常曦已经赶往北域昆仑。

当他随方丈响应仙道盟号召北上昆仑时,又被告知常曦似乎独自去了一个很远又很危险的地方,只为帮助如今风雨飘摇中的九州寻得一线生机。

小和尚嘴角温暖,常施主可不就是这样一个兼济天下的大英雄吗?葬魂岭中如此,巫山一战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如果常施主能够拜入佛门的话,兴许现在会是无上真佛也说不定吧?

塞外风雪在四师兄微微起伏的呼吸中开始律动。

闻竹羽与七月对视一眼,后者轻抚微颤琴弦,轻声说道:“我们这边需要与郭部首和佛门前辈尽快打出优势,好让另一侧的洞幽部和星海部按照事先计划行事。”

闻竹羽回头,万千宗门弟子皆以他为首。

他轻吐出一口胸间浩然气。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不在,这次就由我来吧。”

这位在仙道盟的年轻一辈中不显山不露水的青衫剑修,终于在此刻绽放出最耀眼的光彩。

一只竹笛自行悠悠,闻竹羽有一剑扶摇朝天!

“大风起!”

第626章 嘉峪关狼烟再起,老军神再逢昆仑(七)

魔族大军中全副武装的金背犀重骑,在战场上是对九州修仙者最好的武器,如果再让这些金背犀奔跑加速起来,那对于战场上的修仙者来者,无疑会是最可怕的噩梦。

金背犀重骑部队肩负着突破敌方阵线的重任,每一骑都配备有魔域匠师倾尽心血打造的重甲,九州修仙者的御剑术和寻常五行术法很难从正面破开破甲,就更别提伤及盔甲下的骑士以及金背犀了。

在动辄数十万步骑同协的集团冲锋下,就如同面对汹涌直下的大潮,哪怕是最骁勇善战的精锐战士都会有下意识的恐惧和颤抖,更不要说是一些才上战场的雏儿,面对这样的冲锋大潮,手中剑都提不稳,就更不用扯什么御剑术了。

这种披着荆棘重甲的金背犀骑军一旦经过奔跑加速后,所携带的力量,一旦与相比之下就显得体魄孱弱的修仙者悍然接触时,后者几乎会在瞬间被撞碎身躯,骨折肉碎而死。

魔域与仙道盟厮杀已有千年之久,这种重骑集团冲锋的战术自战争中期就开始得到运用,在近几十年的时间里体系逐渐成型,成为仙道盟最为头疼同时也是麾下修仙者们最是感到恐惧的震慑性力量。

曾经有修仙者试过以精妙绝伦的御剑术,在百里之外径直刺进金背犀骑卒头盔间的缝隙,的的确确当空绽放出一捧血花,骑卒坠落地面,但浑身上下披着荆棘重甲的金背犀在失去主人后,依旧保持着既定的方向冲锋到底。

自那之后,仙道盟高层知道要想对付金背犀重骑部队,不仅仅是要击杀背上骑卒,更重要的是阻拦下金背犀本身,两者必须兼得,少了其中任何一样都不行。

于是昆仑便有了星海部。

星海部中的精锐修士都修习有特殊功法御灵决,任谁都不会想到这种在崆峒殿里已经吃灰几千年的古老昆仑秘术,会在今日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光彩。这种御灵决可以呼唤来生活在北域中的雪虎银狼为己而战,这些体型丝毫不逊金背犀的雪虎银狼和星海部众将士早已心神相连,彼此配合默契。

此时此刻,星海部和洞幽部加起来仅两万人,在嘉峪关东侧防线附近,开始朝着魔族侧翼二十万先锋军发起冲锋。

星海部众将士身披雪白甲胄,身形随着雪虎银狼的疾驰而起伏。阳光洒落,他们甲胄上映射出的光芒,决绝而壮美。

他们怀着必死之心从东线侧翼迂回,他们的野心胃口大得惊人,他们不仅要拦下面前魔族第一方阵和第六方阵共二十万大军的阵线,还要将他们身后的方阵全部打穿打烂!

能匹配他们这种野心的,是他们身后还未曾名震天下的洞幽部两千士卒。没错,就只有两千。

星海部三千八百名剑修御空而起,他们的任务是净空,确保星海部一万五千骑和洞幽部的两千士卒头顶无虞。

魔族第一方阵中数量近乎是这边两倍的魔修开始升空,笔直扑向星海部的剑修,争夺制空权的战斗一触即发!

星海部的剑修们都是有天赋卓绝的年轻人,他们每个人的资质都足够亮眼,放去寻常二品宗门都能毫无疑问的拿下大弟子的头衔,就算放在一品宗门中,也能轻松跻身前十。

这些根骨资质俱是奇佳的年轻剑修,如今却身负重任,因为他们是嘉峪关东侧战场天空中最后的守护者。

为首的剑修脚下剑光大盛,他向地面上骑虎疾驰的冉萧萧点了点头,随后这支三千八百二十七人的庞大队伍开始收缩阵型,剑鸣斗气冲天中,徒然加速和地面部队拉开距离。

为首的中年剑修心里清楚,不能让御空魔修打断现在星海部地面骑军的冲锋势头,骑兵一旦没了速度,与自杀无异。

迎面刺骨寒风如同刀割,严朗下意识摸了摸有些麻木的脸颊,他不知道是究竟因为寒风吹拂,还是心里的惶恐所致。

严朗的师傅就是在最前面指挥的中年剑修,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格外讲究纪律军规的严明汉子。昆仑六部平时禁酒,但今天大战集结前,视纪律军规为治军之本的师傅却是让他们每人都喝了一碗北域最烈的烧刀子,有不少同僚都被辛辣的酒劲呛到,但师傅只是平静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严朗的家就在嘉峪关,双亲健在。师傅在集结时让在家是独苗在原地统统不许动,连同严朗在内一共一百三十一名是家中独子的剑修都齐齐向前一步,没有丝毫犹豫。

严朗眼角泪花闪过,还未溢出眼角就被寒风冻结成冰。

他没有最后回望嘉峪关,他怕这一回头,就会哭出声来。

双方御空修士已经近在咫尺,星海部全体剑修爆发出一声声响彻天际的怒吼,浩荡如同黄河当空挂卷的剑气汹涌,悍不畏死的迎上数量是己方两倍之多的魔族精锐!

这一日,星海部包括副部首唐彦在内共计三千八百二十七名剑修血洒长空,无一生还。

他们用血肉之躯成功击溃整整七千名魔族精锐。

其中严朗在混乱中以一己之力缠斗三名同境界的魔修,最后被魔族利刃割断了半边脖颈。

他在咽气前只有最后一个念头。

下辈子若还有机会,他还想再做爹和娘的儿子,这次不修仙了,也不再打仗了,娶一个贤惠女子,生个带把的儿子,让之前一直念叨这事的爹娘抱上孙子,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但他永远不会后悔自己迈出的那一步,他无怨无悔。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迈出那一步。

生是昆仑修,死是昆仑鬼,他严朗问心无愧,不欠谁了。

亲眼目睹这一切冉萧萧紧咬嘴唇,腰间那柄名为偏爱的故人之剑已然出鞘,她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高喝出神圣两字。

“昆仑!”

女子身后气势汹汹的一万五千骑应声怒吼:“冲锋!”

星海部骑军的战术素养极高,随着冲锋速度一而再、再而三的加速,一万五千骑的阵型变成尖锐无比的冲锋阵型。

为首银虎背上的女子成为战场最亮眼的一道风景。

女子银发银甲执执银剑,身下白虎咆哮,再度加速。

东侧战场如大地有雷,接连不断响起。

冉萧萧甚至已经可以看清金背犀那被血丝密布的眼眸。

她握紧偏爱的指节微微发白,继而有一剑递出!

星海部和披有荆棘重甲的金背犀重骑部队悍然相接!

双方气势逼人的冲锋变成极为惨烈的蛮横撞击,冲锋在前的几十骑只在顷刻间就被撞的血肉模糊,骨折骨碎的声响此起彼伏,鲜血四溅!

无论是雪狼银虎还是金背犀,连同着双方的骑士一起,堆成一座血肉与盔甲铸就的血肉磨坊。

自幼生活在北域风雪中的雪狼银虎在此刻终于发挥出令金背犀望向其背的灵动,惊人的弹跳力使得它们可以轻松飞跃由血肉和黑白两色盔甲堆成的小山。冲锋在最前面的冉萧萧凭借着身下这只体长两丈的银虎几次腾空飞跃,成功率领着几百名亲卫杀进敌方方阵之中。

冉萧萧没有减速,能有资格和常曦互相喂招的她在魔族方阵中近乎女武神下凡,轻易撕碎迎面几十骑金背犀。她身后越过血肉磨坊的袍泽越来越多,她引颈高亢着,剑光璀璨,杀出一条血路。

一名同为炼虚境的魔族大将出手,没能拿下这名风华绝代的女将,反倒是盯上了女子身下的雄健银虎,一掌拍碎了银虎脑袋,让这名女将顿时失去坐骑,深陷重围之中。

冉萧萧莲足轻点,身形轻盈,一身曼妙银甲的她仙人踩高跷般立于偏爱的方寸剑身上,说不出的神仙气度。

女子念起则剑动,脚下偏爱剑光暴涌,如同羽翼般散落在她身前,一片片凝结,每隔几丈就有一道剑气铺路,道道相接,竟在敌军大阵中铺就出一道由剑气铸就的康庄大道!

银甲女将一步踏出在剑气上,如此反复,她持剑奔跑。

魔族大军阵中顿时有剑气成潮万壑松涛卷雷起!

冉萧萧一路挥剑斩杀,直至身上银甲沾满鲜血。但饶是冉萧萧是昆仑宗主之女,修为已至炼虚后境,在被几名同是炼虚境的大将围追堵截下也开始出现疲态。光灵根虽足够罕见强大,但依然不足以支撑她在魔族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

她身后跟着的亲卫已经悉数牺牲,方圆几百丈内,只剩下力竭的她一人,真真切切的四面楚歌。

就此这危急时刻,东侧战场的大地下仿佛有地龙翻身,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脚下大地正在悲鸣。魔族大军中有感知敏锐者抬头看向那座还在不断叠高的血肉磨坊,随之越来越多的魔族士兵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向那边看去。

轰隆隆,轰隆隆,整片大地都在律动。

只听得一声仿佛陨石砸落大地的巨大声响,那座堆叠尸体甲胄近乎百丈高的血肉磨坊轰然倒塌,一支浑身上下都被黑色重甲覆盖的钢铁洪流碾碎了他们眼前的一切,以无与伦比的气势,似一柄火热的尖刀,捅进了魔族大军的心窝。

他们是洞幽部严字营的浮屠重甲卫。

严字营的营首严坤是个不折不扣的修炼狂人,对自己的要求之严格,已经达到了让天上宫一众妖族大能都闻之齿冷的地步。他不只对自己要求严格,对严字营全体将士也是如出一辙的严苛。按照他的话来说,他们严字营就是大人手上最锋利的剑,要锋利到剑之所指,亦能所向披靡的地步。

严字营中的战士都是修奴出身,本就是天下一等一能吃苦的人,自大人在收留他们说出那句“你们这双膝盖,不是用来跪人的,是用来挺直你们腰板的”时,他们就已经发下毒誓,这一生这一世,生是洞幽部的人,死是洞幽部的鬼!

神器营的卫老应严坤的要求,先后七次为严字营特色的浮屠甲增重。这种出自常曦设计手笔的浮屠甲一开始只有八千斤,但随着严字营这帮疯子们日进千里的体魄修行进展,如今单独一具浮屠甲已经重达骇人听闻的十万八千斤!

严坤自己的那具浮屠将甲是寻常战士的两倍重还不止。

没有人可以想象整整五百具这样的重甲高速奔跑起来,那会是怎样不可阻挡的气势。

但魔族先锋军的第一方阵在今天有幸得以亲眼所见。

应严坤的要求,神器营没有在这些奇重无比的浮屠甲上镌刻可以减重的风行纹,而是让专练体魄的严字营战士们以肉身肩负甲胄重量。但神器营那帮疯子哪肯善罢甘休,把一堆各种用处的阵纹镌刻在浮屠甲的里里外外,尤其是能加强冲击力的霸下纹最多。经过卫老的初步估算,一名身着浮屠重甲的严字营战士在加速到顶点后,应该一个人就可以冲垮一千寻常士卒构筑的防线。

卫老不敢想象,那如果五百严字营战士齐出呢?

严坤和他手下五百严字营战士,亲身示范,给魔族方阵中那些眼皮狂跳的炼虚境大将上了最为生动血腥的一课。

严坤头戴黑盔,头盔下的双目间有熊熊烈火。

严字营全体身着浮屠重甲,需要极为漫长的距离来跑动加速,所以才需要星海部在前替他们打头阵。他亲眼看着那些剑修血洒长空,看着那些精锐骑兵一批批的倒在血肉磨坊下,他胸膛间燃烧的火焰几欲将他吞噬。

多好的战士啊,就这么死了。

经过七十里的长途奔袭,严字营全体已经加速到极致,严坤和其子严光,撞碎血肉磨坊,朝着魔族大军狠狠冲去!

没有任何一支金背犀重骑可以阻拦下这支真正的黑色钢铁洪流,事实上就是全部的金背犀重骑挤在一块也只会落得一样的下场,就是在严字营战士的脚下成为一堆碎肉。

血花在魔族方阵四处绽放,严字营五百战士紧紧收缩成尖锥形,笔直的从东向西横贯了整个第一方阵。所到之处,血肉白骨堆砌。但凡是拦在浮屠重甲前的魔修,没有第二个下场。

一只体型异常巨大的变种金背犀挡在了严坤面前,金背犀上一名大将执枪严阵以待,誓要在这里终止严字营的胡作非为。严坤头盔下的双眸没有丝毫波动,继续径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奔跑,身侧卷起的气浪触之即惨,掀飞不知多少魔族士兵的残肢断臂。

变种金背犀身上尖锐凸起的荆棘重甲和大将的手中枪,在触及严坤身上浮屠重甲的一瞬,齐齐弯曲,继而崩断。

大将心神巨震,但已经来不及反应,连同身下的金背犀,一同被那全身覆盖在盔甲下的汉子撞成漫天碎肉骨茬。

第627章 嘉峪关狼烟再起,老军神再逢昆仑(八)

洞幽部的严字营、晓营和千峰营三大主力营像三柄锐利无比的尖刀,从魔族大军的右侧蛮不讲理的横冲直撞。身上甲胄重量已经近乎荒谬的严字营独自顶在最北侧,再往下是身披也足有三万斤重量浮黎甲的晓营,最后才是千峰营。

洞幽部的三大正面主战营呈梯段式,是他们最拿手的三拨冲锋阵型,将魔族先锋军的第一方阵前后切割的无法彼此照应,竟就此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晓营全体将士在林长风的指挥下,尖锥冲锋阵型的后方人员开始向两翼展开,不多时,晓营五百众浮黎甲剑卫在高速的奔袭中形成一堵人墙,一堵魔族无法逾越的高墙。

林长风目光冰冷而坚定,他的妻儿尚在人世,如果放任这帮魔族南下,他的妻儿又将要重回当年颠沛流离的生活。

林长风面目继而变得狰狞,那是他绝不允许的事情。

别看那千峰营的女营首身上一袭曲线曼妙的红色软甲,实则是神器营卫老单独为她打造的特制软甲,都说巾帼不让须眉,韶华身上这道软甲其实也有着两万斤上下。

用韶华自己的话说,就是隔壁那几个糙汉子天天都在吹嘘又往甲胄上加了多少斤,听得老娘心烦,那我也要整一套。

千峰营上下不甘人后,身上的甲胄最低的也是两万斤,虽然仍不及晓营和严字营那帮疯子,但胜在身形更灵活些,哪怕是在高速奔袭中,依然可以持剑拉出雄浑的剑光剑气。

曦营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磨砺,人数一直保持在二百二十八人,坚持走得常曦曾说过的精兵路线。

这次嘉峪关大战,曦营除去潜伏在九州各处的谍子暗桩七十八人外,剩下所有精锐全都投入进去。他们身上都穿有经过几次改良的风行甲,除了隐匿身形神念外,这种通体镌刻有目前九州最高阶风行纹的风行甲,让本就修习身法神通到极致的曦营精锐如同来无影去无踪的索命厉鬼。

曦营精锐的作战计划很简单,就是用身法上和完全隐匿身形的优势,收割魔族大军中基层指挥官的性命即可。只要能够让这些负责指挥的基层将领抹去,就可以让整支大军失去协同作战的能力,命令无法上通下达,让他们在混乱中死的不明不白,已经是上苍给予他们最仁慈的惩处了。

魔族先锋军第一方阵中许多指挥官在看见阵线被仅仅两千人撕扯得粉碎,气的怒火攻心,刚想联合附近同僚开始协同扑杀这些仙道盟修士。哪知他们刚刚想喊出声来,发现自己舌头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一摸脖颈,才发现满手都是鲜血,双目失去色彩,在周围亲卫的惊呼中身死。

诸如这一幕,在第一方阵中四处上演。

在战场上七进七出毫发无损的曦儿手中剑刃泛红但滴血不沾,赫然是一柄品阶之高可以直追神器的短剑。她目光冰冷,嘴唇微微开阖,但听不清在说什么,探出脖颈的云中龙纹身如同活物扭动着,她身形再度消失,寻找下一个猎物。

曦儿本来是想暗杀个炼虚境大将,好事后找大人邀功,但想了一会还是放弃了。倒不是她担心自己会失手或是深陷囹圄暴露自己,而是不想让此刻身后的两位姐姐无事可做。

魔族大军中心猛然炸开一团刺眼的绿色光芒,仅剩的几名指挥将领心中苦涩,这次又来了什么不得了的牛鬼蛇神?

一条身长三百丈不止的青鳞大蛇犹如天降,蛇首上隐生双角,赫然已是渡劫化真蛟。青鳞大蛟游动着他巨大的身躯紧跟在洞幽部三大营之后,大蛟双目中泛动起的青花纹路瑰丽而璀璨,他的目标是魔族大军中那些修为高深的大将。

大青的巨大身躯成功吸引了魔族大军的火力,无数魔族术法神通落在他身上,噼里啪啦的炸响汹涌火光,但在异常坚实的青鳞保护下,大青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倒是觉得有些痒是真的。

大青身在战场,心却神游天外。在太上宫修行仅仅半年不到,他就依靠着自己的苦修和福缘抓住了那一丝机缘,在常曦当年送给他的那滴龙族精血潜移默化的改造体质下,他成功的扛过了炼虚境的雷劫,成功褪去蛇身,一步化真蛟。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叫碧眼玄蟒,而是碧眼青鳞蛟了。

大青蛟首上两名女子并肩而立,黑甲与白袍颜色分明。

已是炼虚境女剑仙的徐清看向魔族大军中已有过半的炼虚境大将向他们这边过来,她蹲下摸了摸大青头顶冰冰凉的鳞甲,笑道:“瞧不出大青你挺聪明的么,知道现出原形来吸引那些家伙的注意力,倒省的我们一个个去找他们了。”

一袭贴身黑甲将洞幽曼妙的身体曲线衬托的淋漓尽致,她昂首而立,漫天风雪自行避开她。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洞幽在太上宫时就一直没松懈过对洞幽部的操练,就连妖族那边的训练在噬天不在的时候也是由她接手,硬生生在半年时间里就将十大妖族的战斗力翻了几倍不止,成为真正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狼虎之师。就连之前只对噬天服气的踏云豹如今见了洞幽,也会诚心实意的弯腰。

只可惜这次洞幽部算是倾巢而出,而且极有可能会出现伤亡,洞幽不能也不敢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就没让太上宫的妖族大能们参战,也好保障太上宫不会后院失火。

在这样动辄即分生死的战场上,谁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能不能还可以活着。洞幽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就算洞幽部全部死在嘉峪关,也不能让大人回到太上宫时无人可用。

洞幽的神念强大程度和常曦直接捆绑,她的命令传达之精准已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偌大的战场上,她可以把命令直接传递给每一位洞幽部的士卒,甚至包括星海部。

星海部残余五千骑汇集在洞幽部周围,用光明剑气在天空铺路疾奔的冉萧萧目光复杂。

这就是洞幽部真正的实力吗?如果这样的战部发展成似天罡部那样二十万人的规模…不,只要两万人,岂不是一剑可当百万师?

洞幽目视前方,对徐清道:“大人说你在剑道上的资质天赋近乎妖孽,就算是放在天才如遍地青草的青云山也可当得一峰之主,今日就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吧。”

女剑仙展颜一笑,凌空踏微步,莲花小脚踩在天际,点出圈圈荡漾波纹,神情洒然,亦如她走在莲花盛开的池塘中。

面对迎面魔气滔天的三名炼虚境大将,她有藏锋出鞘。

一剑卷起漫天莲华。

洞幽部和星海部联手,只用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魔族先锋军的第一方阵自东向西方向整个腰斩,第一方阵被近乎无解而蛮横的梯段式冲锋彻底撕碎。他们对这种战果没有满足,而是就此向着嘉峪关正面战场的第二方阵发起冲锋!

他们的野心胃口巨大,他们目标不仅仅是将魔族第一方阵摧毁,而是要就此横穿整个嘉峪关前的千里战场!

目睹这一切的三皇子赢魏此刻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滔天怒火,一把捏碎将椅扶手,霍然起身骂道:“区区两千人的战部你们都拦不下来,我要你们这帮窝囊废有何用?”

肩头威压重如山岳的传令管有口难言,从半个时辰前开始,三皇子的命令就接连不断的传给第一方阵,让他们就地有序展开反击,务必将这支之前从未有过资料可查的战部埋骨于此。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方阵在接受命令之后仍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乱了体统,任由为首五百漆黑重甲彻底将方阵大军彻底洞穿成前后不得呼应的两截。

腰杆笔挺的老将军平静开口道:“那仅两千人的战部不可小觑,虽人少,但五脏俱全分工明确。第一方阵中的基层将领已经在混乱中被暗杀的七七八八,殿下你的命令只能传到炼虚境将领的耳中,寻常士卒已经完全失去指挥了。”

随着第一方阵中最后一名炼虚境大将的气息消散,老将军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殿下,不如让老夫去走一遭?”

三皇子的表情稍霁,问道:“军神可有把握?”

复姓拔拓的老人瞥向嘉峪关城头,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洞幽部堪称惊为天人的表现,让此刻嘉峪关城头上紧张关注局势的一众大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那可是魔族先锋军赫赫有名的第一方阵啊,配备有数万金背犀重骑,竟然这么就轻而易举的被两千人击溃了?!

这洞幽部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生猛到这么地步?

烈山部部首杨慎瞪大眼睛,之前在军帐中他听冉萧萧说起洞幽部时,他只是将信将疑,却从未想过这洞幽部竟然可以只凭两千人就从二十万大军中穿杀。

最寻常的士卒都是化神境,这普天之下简直就找不出这么奢侈的战部。杨慎现在是越来越好奇,那名青云后山小师弟的常曦,究竟有着怎样的财力可以支撑起这样一支惊为天人的战部和那已经跻身仙道盟一品宗门的太上宫。

真是啥好白菜斗给青云山这头猪给拱了。

昆仑宗主侧目看向仙宫穹顶,他嘴角扬起羡慕的弧度。

清澜,你这家伙,怕是收了这天下最了不起的弟子了。

冉不韪忽然心生警兆,继而有一步踏出没入虚空之中。

几乎是同一时刻,洞幽、徐清、大青以及四营营首只在顷刻间勃然变色,尤其是严坤和林长风两人,几乎是用性命全力停下冲锋的势头,不止如此,他们两人还回头以神通阻拦下身后一时半会因为巨大惯性而无法停下的众将士。

一名披甲执鎏金刀在手的老人从虚空中踱步而出。

老人往那一站,就好似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令人止步。

他是拔拓闳屠,当代魔族军神,马踏魔道江湖的刽子手。

拔拓闳屠只是往那一站,就让士气一时无两的洞幽部和星海部中止了冲锋势头,这是神游境顶尖大能该有的气魄。

拔拓闳屠并没有急着出手,毕竟他的目的也只是让这些胡闹的小家伙们停下来罢了。老人刀锋指地,看向碧眼青鳞蛟头顶的黑甲女子,笑着道:“都说女子掌兵不易,能驱使像这样的狼虎之师,你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九州第一女将了。”

就在洞幽身侧的冉萧萧冷哼了一声。

老人手中鎏金刀缓缓抬起,语气比刀更慢,“只可惜你们都要埋骨于此了,死在拔拓闳屠手上,也不算冤,对吧?”

当老人抬刀直指洞幽时,后者的识海顿时宛如被千钧之力重击,尸山血海的凄惨景象梦魇般袭来,当洞幽挣扎着脱离老人刀意形成的幻象后,眼前有横贯天际的刀光落下。

嘉峪关前有震耳欲聋的铮铮刀击声响起,竟一时盖过战场上的喊杀,向来面色冷如霜的洞幽只刹那间湿润了双眼。

在拔拓闳屠的鎏金刀下,严坤、林长风、曦儿、韶华、大青和徐清六人比刀更快,齐齐挡在她身前,用他们自己的身躯替她挡下这位魔族老军神饱含杀意的惊天一刀!

拔拓闳屠轻咦出声,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刀会被区区六个炼虚境的后辈齐力挡下。虽然自己这一刀只用了四分力,但他在神游境浸淫已久,如今他早已是神游境中期的修为,于情于理这一刀都必然建功,但依旧被挡下,那么就足以说明这六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炼虚境。

严坤他们六人在老人抬刀的一瞬,虽然也被那可以扭曲现实的磅礴刀意震慑,但毕竟缩收影响没有洞幽那般严重。几乎是拔拓闳屠抬刀的一瞬之后,他们六人的身子就已经提前开始动了,要不然他们绝对不可能追得上老军神的刀速。

洞幽部里都是一家人,他们为彼此,赴汤蹈火。

神游境的刀意入体如万蚁噬身,六人吐血倒地,他们身后的四营将士们怒极,我们可不管你是劳什子的魔族军神,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今天洞幽部就算是崩掉满口牙,也要从你身上咬下两块肉!

而在此时,另一道身影从虚空中走出,迎上拔拓闳屠。

老军神犹自握紧了手中所向无敌斩下不知几万颗头颅的鎏金刀,看着面前的昆仑宗主,另一只拳头悄然攥紧。

这一次总能让他这副老骨头打得酣畅淋漓些了吧?

昆仑宗主冉不韪朝身后的女儿摆了摆手,他手中无剑。

因为他即是剑。

第628章 嘉峪关狼烟再起,老军神再逢昆仑(终)

魔域皇城。

皇宫深处那座常年殿门紧闭的大殿难得的开启,一名身形伟岸的男子迈过大殿门槛,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掌遮挡。

头顶斜撒的明媚阳光让他本能的觉得有点不舒服。

大殿门旁,全身笼罩在宽大袍子中的大供奉拄杖恭候。

魔帝嬴政走下台阶,深宫院墙中连同肃杀的青石甬道都满是说不出的冰冷,这位执掌魔域众生生死大权的伟岸男子伸出手掌,仔细摩挲着院墙上的纹路,平静开口道:“寡人让拔拓闳屠这次陪同赢魏南下参战,莽撞了。”

大供奉拄杖慢慢跟在这名山一般的男子身后半步,晦涩如金铁摩擦的声音从那只兜帽下的阴影中响起。

“军人的宿命,不外乎马革裹尸,军神亦是如此。”

常年在皇宫深处闭关的嬴政已经对阳光无惧,他的脸颊从一开始的微微苍白逐渐变的红润丰盈。他脚步不停,似乎是有意用脚掌在丈量这条深宫的青石小道多长多宽。

初秋微冷的风吹皱他身上暗金色的帝袍。

“这次闭关有些意思,又死了两位皇子。”嬴政目光望向魔域各处,又平静道:“哦?还少了条龙。”

这次大供奉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泰然,微微颤抖着道:“烛九阴能从幽冥渊脱困,责任全在微臣,还请陛下责罚。”

嬴政摆了摆手,“罢了,他烛九阴本就气数未尽,困其百年之久提取的龙族精血已经让我族获益不少。”

大供奉恭敬道:“禀陛下,大皇子的状态已经趋于稳定,用本源之力沟通的祖域已经打开裂缝,进度已然过半了。”

自坐上魔域巅峰那把龙椅后就再没笑过的嬴政,在听到大供奉这句话后,嘴角竟然露出了瘆人的微笑。

他在乎的是祖域,而不是什么状态趋于稳定的大皇子。

哪怕那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工具罢了。

他畅快大笑,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天地的动作。

天墉城,天正宫。

陵阳真人静静站在宫门前,负手遥望北域昆仑的方向,他身侧的芙蕖长老说道:“你若是担心,就去看看,天墉城有我们几位长老坐镇即可。”

陵阳真人脚步不动,他想去,但他不能去。

近来天墉城北边长白山异动频出,经过几次仔细核查,发现原来竟是有魔族的化神境乃至是炼虚境大能打算偷偷横渡长白山,被长白山中的妖兽大能自发的阻截下来。

天墉城早在几百年前尚未成为仙道盟中上五宗之一时,就有前辈大贤发觉九州升浮的清气开始不及北域外的魔气,于是便开始聚集全宗之力和墨家巨子,秘密开始了一项名为“巨灵神”的计划,和如今九州万千宗门齐心协力推进的“九龙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几百年时间过去了,当初天墉城宗主牵头的“巨灵神”计划早已完工,那座埋藏有天墉城最核心机密的最高山也就改名成了巨灵神,山峰也取名巨神峰,是天墉城中的最高处。

巨神峰与长白山相距不过千里,陵阳真人有理由相信魔族定然是通过某种渠道知晓了天墉城下埋藏的秘密,所以才会派出炼虚境的大能试图破坏巨神峰。

哪怕天墉城破,巨神峰也不能出事,他必须坐镇这里。

陵阳真人眼中,巨神峰下埋藏的那些秘密的重要程度,比起“九龙鼎”计划也丝毫不遑多让,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上,替九州挽回那最后一线的渺茫生机。

陵阳真人抬头远眺,嘴唇开阖,“冉老哥,对不住了。”

苍山洱海下的临海要塞,西域女子枪仙登高望远,谨防万魔众在魔族驱使下死灰复燃。几十万里外的北方天空忽然间天雷滚滚,余澈蓦然回首,眼眸中写满不可思议。

遥遥百万里之外的万仙门中,皇甫幽怜斟茶的巧手猛然一抖,茶汤翻滚,墙壁上悬挂的大夏龙雀剑发出铮铮哀鸣。

冉不韪踏步向前,没有什么复杂的动作和讲究,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拳挥出。拳罡生剑气,扶摇青空万里。

拔拓闳屠鎏金刀迎上那只剑气四溢的拳头,天地之间骤然响起一声刺破耳膜的尖锐厉啸,修为稍弱者的耳朵鲜血流淌,就算炼虚境以上层次的大能也心底横生沉闷欲死之感。

无论是魔族先锋军和仙道盟战部,都在此刻不约而同的向后撤去,神游境之间的战斗,仅余波余震都不是他们可以为之消受的。

鎏金刀与拳锋相向,却是前者刀口先行卷刃。

睥睨天下的老人年轻时替魔帝打下江山,又在晚年马踏魔道江湖,这饱含精髓的一刀可以劈碎九州境内任何一座千丈以上的巍峨大山,却在昆仑宗主的一只拳头下折戟沉沙。

老军神洒然一笑,撤刀半步,看向面前这位真实年龄约莫足足年轻他一甲子的中年人,丢掉了手中刀,以掌御刀意。

以身为剑的冉不韪放下手臂,拳锋处已然皮开肉绽,猩红血液沿着拳头滴落,溅在雪中,滴滴沉闷。

仪容和风骨看上去和魔族完全不搭边的老军神笑着道:“算起来,这是我们两人间第二次交手了?”

冉不韪平静道:“可惜,不会有第三次了。”

拔拓闳屠迸直如刀的手掌有食指悄然弯曲。

“是啊,没有下一次了。”

话音未落,转瞬之间,两人再度以无比凶狠的姿态轰然撞击在一起。拔拓闳屠高抬手刀,这一刀的刀势直接卷动身后魔族大军头顶汇聚的无边魔气,嘉峪关前的烈日光辉在这一刻失去光彩,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这一刀。

在这一刀下,炼虚境以下的修士乃至魔修,眼前早已是如同黑夜般看不清任何东西,唯有炼虚境层次的大能才能捕捉到那宛如一线天般横贯天地的刀光。

将刀意领悟并施展到极致地步的,普天之下唯有拔拓。

同样为响应仙道盟号令参加嘉峪关大战的长安骑着通灵黑豹,眼珠死死盯着那黑夜中如一线天的大成刀势,浑然不在意眼眶早已鲜血横流。

而就在此时,黑夜的一角,仿佛海上生明月,有一道与一线天刀势分庭抗礼的剑意冲天而起,撕破了无尽的黑夜,将嘉峪关前的天地重新带回到黎明之下。

一刀一剑撞击,震荡出的刀气剑气洪水般向四周波及扩散出去足足五百里,整个大地都被掀飞了三尺地皮,嘉峪关前坑坑洼洼的满地疮痍顷刻间被抚平,完全看不出这里在一炷香之前曾经发生过一场多达百大军互相厮杀的惨烈大战。

两人当空错掌而过,拔拓闳屠掌心向下,摁在冉不韪的心口位置,而冉不韪则是恰恰相反,一掌拍在老军神额头。

冉不韪身形微微摇晃,向后倒掠几十丈后止住了颓势,银白长袍随飞雪猎猎作响,恍恍惚惚如真仙。

反观拔拓闳屠只后退十几丈就站稳,目光平静的看向这个自十几年前再度接下自己这一刀的昆仑宗主。

老军神身上战甲光鲜一如当年。

按理说拔拓闳屠是神游境中期,昆仑子冉不韪是神游境后期,且论双方天赋资质,也是冉不韪胜出一筹,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仙道盟这边占据明显上风才是。但俗话说过姜是老的辣,拔拓闳屠毕竟比冉不韪在神游境中整整多浸淫了一甲子还有余,且一生都在领兵厮杀,是为老当益壮。

论境界天赋,老军神或许不如;但论实战技巧,则明显是这位一生戎马的老人要更技高一筹。

当年仙道盟五大神游境

拔拓闳屠脚踏大地挺直腰杆,冉不韪凌空虚踩恍然若真仙,两人展开一场天地之争。

方圆五百里的大地上再无半点积雪,拔拓闳屠浑身气机霍然登楼,双手运转刀意自如,继而猛地虚抬,引厚土大地朝天生出无数柄石碑大小的长刀,刀尖直至苍穹上真仙。

冉不韪迸虔诚剑指在胸前,继而猛地刺下,漫天云彩云气赫然成万千利剑为己用,与大地上的丛生刀碑争锋相对。

嘉峪关前五百里方圆的宽广天地,随着两人同时动身,只在眨眼间便风起云涌。

密密麻麻的刀碑被拔拓闳屠双手拔起,一袭战甲直上天空挥刀斩仙。冉不韪握住云气大剑随萧萧剑雨下,执剑除魔。

这是天地之争,也是刀剑之争,也是仙魔之争。

这一次交锋,双方都凭借自身气机底蕴深厚不躲不避。饱含魔域军神巅峰刀意的无数刀碑在冉不韪胸口寸寸炸裂,而蕴藏昆仑剑仙满腔浩然剑意的剑雨也全部砸落在拔拓闳屠的身上,这两名位居修为巅峰的顶尖大能开始贴身厮杀。

冉不韪提拳落在拔拓闳屠的胸口位置,甲胄爆发出阵阵哀鸣,拳落如惊雷,老军神胸口的护心镜很快被轰碎,连同肩膀上的一只虎兽肩甲也被冉不韪一掌劈断。

冉不韪被老军神的重拳轰击在周身各处,衣袖如同平静的池塘中被投入石子般荡漾起涟漪。老军神手法老辣,拳头的落点每次都不尽相同,以至于冉不韪这方池塘中每一处都有石子落入,涟漪不停,继而变成剧烈,跌宕不停休。

这就是经验老道和临阵厮杀经验不足之前的差别。

好在冉不韪就算厮杀技巧不如老军神,但毕竟在修为上仍占据优势,凭借百年如一日修行的撼昆仑,冉不韪的体魄强度早已堪比金刚佛陀再世,虽狼狈,但不致命。

替冉不韪接替昆仑内部运转的清澜站在仙宫穹顶,他双拳几度紧攥继而又松开,如此反复不止。冉不韪在临走前,斩钉截铁的说过不许他出手。一是为了不让魔族方面知晓清澜他如今已经是半步超凡境的事实。在九州面临风雨飘摇之际,能多一张底牌就是多一份未来最终战的胜算,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那位仍躲在魔域皇宫里的魔帝在打着什么念头。

其二,是因为这里是昆仑,轮不到他这个“外人”出手。

堂堂昆仑宗主,自家门前雪,何须外人扫?日后要他这个当爹的如何去跟女儿解释,自己是个怕死的缩头乌龟?

他冉不韪七尺男儿,可丢不起这个人。

冉不韪那时最后和清澜并肩而立,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冰原,无比平静的道:“云岚是我侄子,那孩子长眠在这里,我没有一天不是在后悔中度过的。我每天都在想着,如果当初我不那么吝啬,在那天黑嘉峪关再多增派些人手,也许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弟妹走得早,谁曾想云岚也跟着走了。”

冉不韪神游出窍不出去了哪里,最后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道:“我想以后的九州,应该会比现在更美吧?”

清澜侧目看着身旁这位,百年前无比兴奋拉着他和妻子一起踏上漫漫修仙路的师兄,一时间百感交集。

在勉强卸去拔拓闳屠趁机打进他体内游走割碎经脉的霸道刀意后,冉不韪展开反击,满袖酝酿已久的剑意勃发,浑身堪称海量的雄浑灵力和气机一同暴涨,力压魔族军神。

拔拓闳屠眉头终于紧缩,但依旧不躲不避,用浑然刀意撑起头顶上磅礴如黄河倾覆的滚滚剑意,一退就是百里。

遍布细小空间裂缝的疮痍天际上,老军神再度劈掌斩出“天下万物只一刀尽破”的霸道,刀音铮铮如连绵冬雷。

魔族先锋军传出阵阵欢呼,坐镇后方的三皇子嘴角有得意的笑,哪怕他不是神游境,也看得出此时局势明显是拔拓闳屠更占上风,他如何不喜?这一战若是能成功拔掉嘉峪关这颗顽固的钉子,之后的夺嫡中便会吸引大量人才自愿加入他的麾下。届时他哪还需要担心什么二哥大哥或是八妹?

区区蝼蚁,我赢魏才是能笑到最后的人。

冉不韪抬头,已是正午的阳光撒照在他身上。在他这种高度,已经可以将嘉峪关以南和以北的景致尽收眼底。

他很认真的在看,好似看不够,最终落在冉萧萧身上。

冉萧萧眼神骤然紧缩,她从未见过爹流露出这种笑容。

拔拓闳屠久违的生出一种,只有在年轻参军第一次上战场时才会有过的生死仅系一瞬的危机感。

男人的一生,当顶天立地,无关修士还是凡人。

这是他冉不韪修仙百年悟出的最后一剑。

说是剑招,倒不是说是某种脱胎换骨的剑意。

他出窍神游,看尽昆仑以南繁花似锦人间百态,回想起百年前他携妻子走上昆仑时,在人皇像下立下的不悔誓言。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敢叫魔族一步不得进!”

冉不韪的身躯开始绽放出太阳般璀璨夺目的光芒。

知晓爹在做什么但已经无法阻止的冉萧萧跪倒在地。

昆仑山下栩栩如生的人皇像叹出一口浓浓惋惜。

冉不韪借昆仑兵解法施展出超越神游境层次的一剑。

此时此刻,他就是真正天庭剑仙。

浑身金光胜烈阳的人影回首昆仑方向,豪迈道:“师弟,小女今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清澜泪流满面,咬牙吼出一个好字。

魔族先锋大军疯狂向后撤去,这仙道盟的疯子使出的这剑招许多魔修只是看上一眼就被焚毁了双目,这要是真落下来,这剩下的几十万大军近半恐怕都要报销在这!

威严浩然堪比太阳精火的暴涨剑光下,浑身被死死锁定的老军神没有临死前的恐惧,满脸淡然,坦然赴死。

在失去所有意识之前,冉不韪轻念着逝去的妻子名讳。

他最后温柔道:“让你等了许多年吧?别怕,我来了。”

那一年据史书记载,嘉峪关一战,昆仑宗主冉不韪力克魔族军神拔拓闳屠,破敌十万余,兵解于嘉峪关前。

第629章 赢昭君故地重游,夺嫡战一触即发(一)

嘉峪关外尸横遍野,堆叠的尸体比山还高,一眼望不头。

嘉峪关内寒风萧索,一夜之间多出三十万座新坟。

这一仗,九州伤筋动骨。

魔族百万先锋军在损失过半甚至是付出老军神拔拓闳屠战死的巨大代价下,依然没能拔掉嘉峪关这颗眼中钉。

反观九州仙道盟这边也是满地哀鸿,来自九州各地援军的损失极其惨重。尤其以道教佛门的为首,为道教两大支柱的武当山和龙虎山的八千精锐天师道长悉数坦然赴死。

佛门金刚宗以及烂陀山伤亡过半,弘愿寺住持方丈净宗永远长眠了在了这片北域外的茫茫风雪中。

昆仑六部加起来四十万将士伤亡超过八成,许多建制番号甚至出现无一活口的情况,称为几乎全军覆没也不为过。

尤其是昆仑宗主冉不韪,以兵解法短暂问鼎神游境之上的层次,以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与拔拓闳屠同归于尽。

十几年前他犯下致命失误,致使嘉峪关被破,肃州沦陷,大半个九州陷入战火,无数的黎民百姓在魔族爪牙下被害。

冉不韪十几年如一日,几乎夜夜在入定中惊醒。

他永远不会忘记,昆仑山下的凡俗村落,那个怀中抱着惨死孩儿的妇人,对他一遍又一遍的泣血质问。

“冉不韪,你看看你究竟都守护了什么?我的丈夫为昆仑捐躯也就罢了,他说男儿当保家卫国,我认了,可为什么现在连我孩儿的性命也要被夺走?昆仑究竟在守护什么?”

冉不韪用他的性命,给予天下苍生的一个交代。

以神游换神游,他在嘉峪关前以天人一剑挽回颓势。

天地间有悲凉琴声起,传遍嘉峪关茫茫风雪。

无数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座风雪银城中的人们轻轻哼唱。

昆仑参差百万户,多少铁衣裹枯骨?

万千功名酒一壶,是非转败成头空。

真英雄,金戈伴铁马,青春成白发。

好男儿,醉卧于沙场,数风云叱咤。

再出发,不死的战马,试问谁与我再逐鹿天下?

……

常曦心底蓦然有撕心裂肺的痛,他连忙按住胸口,猛然抬头看向九州方向,他只感觉好像有什么人永远离开了他。

逐鹿山上,他一人静坐在山巅远眺,身影孤独。

在数日前,二师兄云墨和赢昭君向逐鹿山的方向而来,从很远的地方就给常曦发来神念传信,告知了幽兰庄中发生的剧变。常曦毫不犹豫,简单易容后就出发,同二师兄一起将背后如跗骨之蛆的魍魉杀了个丢盔弃甲。而后他们在返回逐鹿山的路上碰到了仍在归途中的青竹,拉上她一起先回去逐鹿山修整,然后他们再做打算。

逐鹿山近来不知为何人数骤减,连身为四大护法的红鱼也不见踪影。常曦只好找到当初曾在逐鹿山下拦路与他的独眼老者了解情况。

常曦之前几次进出红鱼的私人洞府,逐鹿山上早有风言风语,说他这位敢和宗主夷决子狮子大开口的猛人和红鱼护法眉来眼去情投意合,早已是大被同眠的关系。要不然似红鱼护法那等蛇蝎心肠的狐媚女子,怎么可能几次三番的让他一个男人进去私人洞府“长谈”?那红鱼洞府里发生了些啥,他们心里会没点数?瞧瞧每次这位猛人离去后,红鱼护法靠在洞府外驻足远眺的模样,还说没那层关系?打死都不信。

而且偏偏红鱼在当场抓到逐鹿山弟子之间流传“她是某某猛人姘头”的风言风语时,却意外罕见的大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施惩戒,真相自然而然的也就愈发惹人遐想。

独眼老者在逐鹿山的地位仅在二三流之间,哪敢招惹这位能把红鱼护法降服的服服帖帖的猛人,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是宗主夷决子在一段时间前回到逐鹿山,带走了一帮实力上游的精锐和两位护法,据说是去了皇城。至于他们去皇城要做些什么,这就不是独眼老者能接触到的层次了。

常曦背后响起脚步声,是二师兄和赢昭君主仆。

常曦面朝着九州方向,问道:“二师兄,你有感觉吗?”

云墨有些疑惑的反问道:“你是说魍魉的气息?没有。”

常曦犹豫片刻,知道二师兄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也确定了只有他能隐隐感觉到九州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迎上赢昭君的目光,常曦沉声道:“我和二师兄的观点一致,这遍布魔域的魍魉不会是魔帝执掌,就是你那三位哥哥其中一人的手笔,他们之中有人不想看到你对夺嫡战横插一脚,所以在得知青竹进宫时,才有了幽兰庄后来的刺杀。”

夕阳西下,暮霭的橘光洒在常曦肩头,他挥手布下一座隔绝声音和神念的身法,很认真的对赢昭君说道:“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究竟是哪位皇子对你动了杀心。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所以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必须要有针对性。这次袭杀你们的魍魉中最高是炼虚境,以二师兄的实力可以保护你周全,但如果下次是夷决子或者是大供奉亲自出手呢?”

二师兄顺着常曦眼角余光撇去,注意到此刻逐鹿山上剩余的两位看家护法都在暗处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心底猛然一惊。魍魉组织成员遍布魔域,那这逐鹿山岂不是也…?!

赢昭君经过这次变故后,不见颓败,她的眼神比起之前要更加坚韧。她稍微思量后说道:“三哥赢魏执掌百万先锋军在手,负责前线战事,军务繁忙足以让他分身乏术,于情于理都应该不可能同时兼顾如此规模巨大的魍魉组织。且他这人极好女色,之前就有传闻他觊觎嫁入二哥府上的嫂子,只是消息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私生活能如此糜烂的人,怎么想都没那个头脑经营的起这样庞大精密的谍报组织。”

常曦认真记下赢昭君的每一句话,说道:“那这么看来,目标就应该是大皇子或者二皇子了。”

二师兄云墨抱着胳膊平静道:“之前昭君说过,二皇子此人自幼就心计颇多,演技惊人,这些年他很可能是在装病,背后却在暗地里进行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

云墨目光猛的收缩,“或许也就是他利用了手上的权柄,一手造就了魍魉这只遍布魔域各个角落的毒虫!”

第630章 赢昭君故地重游,夺嫡战一触即发(二)

赢昭君和常曦都敏锐捕捉到二师兄脱口而出中包含的诸多含意,前者莞尔一笑,后者则要讳莫如深许多。

常曦没有在“昭君”二字上纠结过多,仔细分析的说道:“既然大皇子已经淡出大众视线,我们索性就不把他作为魍魉幕后主使来猜想,毕竟他这多么年来一直杳无音信,就算我们把他作为首要的假想敌,也无从针对和着手计划。”

二师兄的嘴角微微扬起,果然就只剩下最后的二皇子。

“这逐鹿山人多眼杂,怎么想都可能藏有魍魉的棋子,唯一一个能信得过的护法红鱼也被宗主夷决子给秘密调往皇城,所以这里已经不是久待之地。”

常曦目光微不可察的瞥向暗处,轻声道:“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夷决子应该是和赢氏皇族达成了某种合作的关系,说不定这背后的合作者就是那执掌魍魉的二皇子赢如晦。”

赢昭君是个聪慧女子,常曦一番无懈可击的真相推演让她心悦诚服,她下意识的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常曦和二师兄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道:“进皇城!”

魔域皇城的城墙修葺的极高极广,其高度甚至可以媲美妖界咸阳城的规模。据赢昭君解释说,许多年前的魔域并不是现在赢氏一统的局面,而是魔道宗门林立和众多豪阀群雄割据的三足鼎立之势。后来魔帝命令拔拓闳屠为赢氏皇族开疆裂土平顶各地势力,经过多少年的纷争厮杀,这块魔域大地从迎来真正的“统一”,皇城也因此经历多无数战火硝烟的洗礼,才会有着如此恢宏高大的城墙,有如山高无法逾越。

四人碰上城门前检查身份铭牌的士卒,赢昭君身上不似寻常家族能拥有的仪容和气度让士卒心生猜忌,接过女子递来的令牌,看清正反面那象征着赢氏皇族身份的纹路,顿时吓的面无人色。手一抖,差点连令牌都没抓稳。

在旁边的尉官看到这一幕,大步走来拿过令牌,表情和动作也没比之前那位士卒好到哪里去。值守尉官也懒得去想赢氏皇族人员怎么会和这些贱民在一起排队进城,马不停蹄的为赢昭君打开了专门为皇城顶级贵族设立的专用通道。

尉官脸上赔笑道:“还请公主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耽误了您进城的时间,还请公主大人大量啊。”

二师兄小声笑道:“这才勉强符合八公主该有的气派。”

赢昭君悄悄在云墨腰间拧了一把,一声有劳让那位尉官心生肝脑涂地之感,小声问道:“我这样回来,真的合适吗?”

云墨腰间疙瘩肉比陨铁的强度也相差不远了,哪里是一个寻常炼虚境女子可以捏的动的?他说道:“小师弟分析的一点不错,魍魉这种只能在暗处活动的毒虫最怕光亮,我们直接回到皇城,就相当于站在了刺眼光源的边上,任二皇子执掌魍魉势力滔天,也无法在魔帝的眼皮底下胡作非为。”

云墨笑道:“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赢昭君嘴角泛起温暖的弧度,她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明白大半,但她就是莫名想听听身旁的这个男人亲口给她解释。

女人心,海底针,不外乎就是如此了。

阔别皇城已久的赢昭君展开手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虽然皇城这几年来格局有变,但心细如发的她还是很快就认准了其中一个方面,领着他们走在最前面。

魔域皇城的规模极大,也比常曦想象中的要繁华许多,街道宽广商贾林立,甚至在这里可以看到许多源自九州工艺的小玩意,琳琅满目,只是价格各个都让人为之咋舌。

常曦问过赢昭君才知道,原来魔域曾派往九州数以万计的各种谍子,这些修为各不相同的谍子有雁鳖之分。属雁类的谍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不为人知的特殊途径从九州带回各种书籍物品,以供魔域研究九州人族的习俗习惯,以求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同时他们也从中汲取人族习俗中适合他们的部分,加以本土化的改良,再应用到各个领域中去。

鳖类的谍子顾名思义,只要在九州扎了根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往往会渗透进某一个宗门内部或是如同凡人般蛰伏在哪个不知名的村子中,平静的生活着,同时一边完成事先安排好的各项任务。因为他们自幼就学会人族的各项习俗礼仪,根本不会露出麻椒,等待魔域将他们唤醒的那一天。

这些鳖类谍子各个都是万中无一的精锐,从他们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被特殊处理,自幼不修行魔功,而是修行人族的术法神通,以此达到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例如曾经发现阴凤之体的枯木和万仙门长老符崂,就是这些老鳖中的精锐。

他们这些老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定会搅动风云。

常曦闻言默然。

走过长长街道,几经周折,周围已经不复之前熙熙攘攘的行人,他们来到一座门前有两座威武石狮的宅院门前。

这里曾经是八公主府,只是此刻那张烫金牌匾已不再。

赢昭君多年前被魔帝一句话驱逐出皇城,但因为她此时夺嫡者的身份得以重新回归。这座八公主府没有想象中因为人去府空而致使的杂草丛生,就连宅院门口的两座石狮上也没有多余的积灰,甚至仍隐隐发亮,显然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专人打扫过,否则不可能几年下来还能做到这样的洁净。

站在赢昭君身后的青竹从怀中掏出一枚长柄钥匙,郑重递到曾是这座宅院女主人的公主手中。

赢昭君走上台阶,来到门前,长柄钥匙在女子手中微微颤抖,随着女子深吸一口气,继而缓缓插进那把铜锁中。

微旧铜锁中响起刨花般的卷动,一声清脆的咔嚓,仿佛一块石头落地,细密的机括声绵绵,格外让人舒适。

女子推开院门,熟悉的景致如画般再度摊开在她眼前。

她蹲下身抚摸大地,情不自禁滴下的泪花打湿脚边。

“我回来了。”



第631章 赢昭君故地重游,夺嫡战一触即发(三)

八公主府很大,但常曦和二师兄云墨的日常起居,简单枯燥,不过吐纳打坐和练功,日常用度所需极少,连同赢昭君也是如此,青竹索性也就没有把宅院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大家都在拼命的修行,因为夺嫡之争就要开始了。

常曦的修行情况有喜有忧。

自从他在妖界龙巢的化龙池中承蒙历代龙族英灵看重,成功融汇了至尊精血和至尊本源后,他修为精进的速度已然是一日千里。甚至他都无需刻意的吐纳运转体内周天,修为依旧是噌噌的往上窜,止都止不住。

他来到魔域才不到半年的光景,修为境界已经从当初的炼虚境初期暴涨至炼虚境中期巅峰,距离炼虚后境也只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细纱,突破完全只是时间问题。由此可见龙族的至尊精血和本源,究竟有着何等无穷无尽的能量。

纵观龙族长达百万年的历史,能够坐拥至尊精血和至尊本源的,无不是通天彻地的第三步大能。就好比化龙池深处那头名为莫邪的远古神龙的意志,生前则是不折不扣的入圣境修为,其实力之强横,早已经跻身当时洪荒时代中第三步大境界的巅峰,就连天上的神仙们见到莫邪也要毕恭毕敬。

这些先贤大能一代代遗留下来的精血中,蕴含有难以想象的伟力和意志,区区炼虚境层次哪能满足它们?所以这些精血和本源都在自发的帮助常曦迅速变得强大起来。

常曦有时静静在密室中闭关吐纳,可以隐约感知到自己体内深处的精血和本源,正在因为他现在的修为而争吵。

开玩笑,堂堂当今龙族少主,出门在外还要忌惮神游境这样当年他们一指头就能碾死的孱弱蝼蚁,太丢脸了!

这还是常曦刻意使用黄泉升窍决压制体内至尊本源的结果,他靠着境界提升的好处,与二师兄一起琢磨透了黄泉升窍决的本质,后来又请月虹剑灵出手改进功法,这才能使得他能够继续压制体内日益勃发的龙族至尊本源力量,要不然此刻他的修为可能已经是炼虚境后期了。

这种情况若放在平时,常曦欣喜还来不及,要知道能越早的触及神游境的门槛,无论对于他本人还是对九州来说,都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但现在他的处境可是深入敌后,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最好还是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以常曦自己几次精确估计,当的自己修为在突破至炼虚境后期时,经过改良的黄泉升窍决依旧可以发挥改变气息的效果,但是一旦他突破至神游境,那黄泉升窍决就会失效。

盘膝坐在密室里运转周天吸收浊气转化为清气修行的常曦忽然微微一怔,继而轻轻苦笑出声。

自己还是矫情的不行,天下多少炼虚境修士渴望突破那层天地桎梏成为万中无一的神游境,自己却在想尽办法推迟晋升神游境的时间。普天之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吧?

至于二师兄云墨的情况,常曦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担忧。

二师兄云墨在魔道功法的领悟上,无论是领悟速度还是掌握程度都远远超出常曦的预估,似乎他本身就更适合修行魔族功法。近段时间来,二师兄虽说没丢下苦练十几年的青云剑道,但一直都在和赢昭君修行魔族功法,修为进展和感情发酵的速度,比起常曦体内至尊本源的勃发速度都不遑多让,以至于不需要黄泉升窍决,都没人能发现他是人族。

“会不会…二师兄他本身就是魔族?”

常曦心底,蓦然出现一道让他背后冷汗直流的声音。

说话的人不是其他,正是常曦的第二元神。

“胡说,二师兄是土生土生的人族,他…”常曦皱了皱眉头,刚想呵斥,忽然哑口无言,他这时才猛然发现二师兄其实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出身何处,青云山中也没有收录有关他的任何信息记录,他是被掌教在外云游时发现,觉其根骨资质上乘,不应蒙尘,这才直接带回的青云后山。

寻常人族根本无法修行魔族功法,因为清气和浊气是两种截然相反的修行载体,无法共存,就连常曦这种身负龙族至尊本源的龙皇体都无法鱼与熊掌兼得。就算二师兄之前因为走火入魔导致他可以掌握魔气,也断然没有道理可以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可以把修为提升到炼虚境中期。

拳头紧攥的常曦深呼吸几口,拳锋渐缓,他点燃一炷香,看着铜炉上轻烟缭绕,自言自语的说道:“其实对于我来说,是人是魔早就已经不重要了。就如同小时候,我认为魔就一定是坏的,而人一定是好。但一路坎坷过来,事实告诉我,所谓是非曲直,其实远不是书上白纸黑字那般简单,有些东西要你必须亲眼所见,才知道想要分辨黑白善恶,很难。”

他不知不觉又想起那个站在幽兰花前吹着陶埙的女子,从衣襟中摸出一对黑白陶埙串织的手链,被心口焐热。

常曦轻声呢喃:“我见识过这世界上最用心险恶的人,也亲身结识过这世界上最心底善良的魔,可以明辨是非了。”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二师兄,这就足够了。”

盘坐在血海上的第二元神嘴角欣慰弯起,不再言语。

常曦起身笑道:“来这么多天,出去散散心吧。”

常曦推开密室的石门,宽广宅院中阳光撒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二师兄在院落中央的一汪池水中金鸡独立,持剑朝天,赫然又是在参悟什么高深剑法。

听到开门声音,扭头看去,见到常曦向他明媚微笑,极少见到小师弟这幅样子的云墨顿时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怔怔点了点头,目送常曦打开宅院大门走了出去。

从抄手游廊转角走来的赢昭君目睹这一幕,脚踏青波来到云墨身旁,云墨郁闷的道:“我在想小师弟是不是得近视了,把我误当成什么美女了,那一笑让我有点起鸡皮疙瘩。”

第632章 赢昭君故地重游,夺嫡战一触即发(终)

八公主赢昭君时隔多年重回皇城的消息,引起很多有心人的暗中注意,常曦只刚刚走出府邸,四周立刻投来不下于二十道强弱各异的神念,想从常曦身上挖出些蛛丝马迹。

常曦可没什么功夫和这些躲藏在暗处的谍子扯皮,但为了隐藏真实实力,没有选择用强度已经堪称爆炸的神念击溃他们,只是用神念护住自身,朝着远处的街道踱步而去。

八公主府属于皇城中的上层贵族区域的核心位置,本该是行人罕至,但今日不知为何,却是多出许多披麻戴孝之人,他们大多神情严肃,行色匆匆。有些极尽奢华的兽车只行驶到贵族区的边缘位置就停下等候,不敢再深入。

披麻戴孝这种祭奠逝者的传统源自九州,后来被魔域的魔族学习沿用。常曦对此也见怪不怪,见到一名兽车车夫,走上前去,指着那些披麻戴孝的贵族,问道:“敢问兄台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这帮权贵这副打扮赶去祭奠?”

兽车车夫亲眼看着常曦从贵族区的核心位置一路走来,自然也把常曦当做了某位深居简出的豪门公子,指不定这位公子比自家老爷的身份还要高贵,言语间不敢有半点怠慢,恭敬回应道:“公子言重了,您可知道军神拔拓闳屠大人?”

听到拔拓闳屠这个名字,常曦的眼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这位素有军神称呼的老人一生戎马,凭借两甲子的修行岁月登顶神游境,名震魔域九州。

关于这位军神的事迹常曦拜读过很多典籍和资料,因为日后想要完成赢芷渔的夙愿,军神拔拓闳屠是必然绕不过去的一座高山,越早了解他,就能越早制定出针对他的策略。

只是这些权贵披麻戴孝的,和拔拓闳屠又有什么关系?

常曦冷不丁想起前段时间他在逐鹿山巅,从九州方向毫无征兆传来的那阵让他痛彻心扉的揪心感觉,难不成…?!

车夫压低声音,指了指皇城贵族核心区的另一边,然后手指触电般的收回,像是害怕着什么,说道:“军神拔拓闳屠大人在人族嘉峪关的前线战场上不幸陨落了,拔拓家族正在为军神大人做最后的祭奠仪式,很多权贵都自发去祭奠。”

常曦脑袋中仿佛刹那间炸响惊雷。

军神拔拓闳屠陨落了?这位神游境的顶尖大能死了?

不晓得为什么,当常曦听到这个本该能让他欣喜若狂的消息,心底却诡异的升不起半点高兴的感觉,整个人宛如泥塑般呆在了原地,反而是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悄然流下。

兽车车夫只当眼前这位俊逸公子听到军神陨落的消息,情不自禁的流泪。这也正常,毕竟魔族中,有谁不敬仰那位马踏江湖平定魔域群雄割据的军神呢?车夫刚想宽慰几句,谁知那位公子抬手擦去泪水,转身径直走向了拔拓军神府。

拔拓军神府挂白绫,悬白灯,徒增深秋清冷。

常曦今日穿得恰巧是一身儒雅白袍,在前来祭奠的人群中倒也并不显得如何显眼。

常曦面色清冷,他不是来祭奠的,他是来求证的。

拔拓闳屠的儿子拔拓蛮是个魁梧的中年男子,他身披麻布孝服,慢慢的走到人群前,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拔拓蛮感谢诸位能够在百忙之中到府上参加对我父亲,也就是当今军神拔拓闳屠他老人家的祭奠仪式。”

虎父生犬子,常曦冷眼看着这个只不过化神境修为的拔拓蛮,他根本懒得去听这个家伙有失水准的悼词,但他还是难之又难的按捺下脾性,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可能会有收获。

在一番毫无营养的苍白措辞后,拔拓蛮的语气渐渐变得激昂起来,他面带狂热的说道:“家父在嘉峪关战死,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家父将人族仙道盟的昆仑宗主逼上绝境,那位昆仑宗主不敌家父,最后竟使出阴谋诡计与家父同归于尽,让一代军神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家父重归魔神的怀抱!”

听到这里,常曦脑海中轰轰如万雷齐下,他已经无法再去揪住这个卑鄙魔族刻意抹黑仙道盟的字眼,他只听到昆仑宗主与拔拓闳屠同归于尽这几个无比刺耳钻心的字眼。

常曦耳边轰鸣,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一瞬的揪心。

那个昆仑雪山上,和蔼可亲的冉叔叔就这样走了?

人族仙道盟五大神游境支柱的冉不韪,就这样倒塌了?

你走了,昆仑怎么办?仙道盟怎么办?冉萧萧怎么办?

眼眶湿润,泪水打湿嘴角,里面满是苦涩和心痛的味道。

他横生满腔暴怒,他想要不然干脆就在这里暴露身份,将这满院权贵杀个干干净净,以祭奠冉叔叔的在天之灵。

他生生压抑住怒火,但那股滔天恨意却是成了他突破炼虚境后期的契机,只几个呼吸间,他身上的气息就从炼虚境中期水到渠成的迈入炼虚境后期,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一股无比玄妙的气息从山西身上直入天际。

原本明媚的晴空说变就变,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深沉下来,雨滴淋淋漓漓,带有深秋凉意的冰冷水珠沿着军神府中庭屋檐的缝隙串织成线,打湿屋檐下高挂的白灯笼。

排排刺眼的白灯笼在风雨中摇曳,绳结敲击镀铜沿边,轻轻重重轻轻,在簌簌雨声中传出许远,像一首挽歌。

冰冷雨水和温热泪水流过脸颊,常曦没有伸手去擦。

拔拓蛮目露奇光,语气振奋道:“诸位可看见?家父的功绩魔神可见,感动上苍,连天老爷也要感动落泪。”

没有人知道,这天地异象是因为一人的心绪牵引所致。

前来的祭奠的权贵们心神震动,以为是军神显灵,纷纷虔诚跪下,人群中只有依旧挺拔的常曦显得鹤立鸡群。神情阴鸷的拔拓蛮目光不善,但他瞧在这眼生的小子满脸泪水,倒也对自家老爷子恭敬有加,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常曦抬头,看着昏暗天空中坠下的无数雨滴,他呢喃着。

“冉叔叔,一路走好。”

在军神府上满院跪伏的人群中,常曦甩袖转身就走。

极看重面子的拔拓蛮刚要出声训斥,霍然一道晴天霹雳毫无征兆的落下,轰隆一声,直接击穿了拔拓闳屠的灵堂。

整个拔拓军神府上顷刻间噤若寒蝉。

浑身湿漉的常曦走到军神府门口,府门外正好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轻人撑着白纸伞缓缓走来,两人擦肩而过。

白衣执白伞的年轻人看不清面庞,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年轻人嘴角勾起,说了一句,“敢跟着一个注定不成气候的女人造反,当真好大的胆子,希望你不会后悔。”

常曦从短短一两句话中,就判断出了来者身份,冷笑道:“希望等到夺嫡开始之时,二皇子的手脚能比派去幽兰庄的那些三脚猫更利落些,否则就未免太让人失望了。”

常曦在瓢泼大雨中远去,赢如晦看着常曦远去的背影,两道略显阴冷的卧蚕眉骤然紧缩,握碎了手中伞柄。

第633章 渭水原生死相搏,赢如晦业障缠身(一)

他出去是为散心,但谁曾想却是听到来自家乡的噩耗。

常曦淋着瓢泼大雨回到八公主府上,瞧见小师弟这番诡谲模样的二师兄连忙撑伞迎了上来,在知道了昆仑宗主冉不韪陨落在嘉峪关战场后,就呆呆的站在雨中,很久一动不动。

他紧攥拳头,指尖嵌进肉里而不自知,鲜血与雨水滴撒。

夺嫡之争因为三皇子的返回皇城而拉开序幕。

夺嫡之争这种绝对称不上多么高尚的竞争,源自赢氏皇族近几百年来几次对立储制度大刀阔斧的革新。

赢氏皇族在历史上曾出现过几次险些覆灭的极短局面,原因无外乎是继承帝位的皇储过于昏庸无能。所以后世皇族为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就采用别出心裁的夺嫡之争,不仅能够考校几位竞争者本身的实力,也能从中看出各位皇子公主的手段和心计是否过关,对各自人脉也是个极大的考验。

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拥有更多人脉的皇子或是公主,往往能够决定夺嫡之争的走向乃至最终花落谁家。

夺嫡之争可以最大程度的考校出皇族年轻成员的能力,但其弊端也被不少人暗中诟病。就是在夺嫡之争中,各位皇子和公主彼此都为帝位而手段尽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致使最终的胜出者也根本不会考虑留其他活口,直接统统就地抹杀,以免将来仇恨的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

在数百年前,嬴政靠着铁血手腕碾压了一众兄弟姐妹,登上帝位后,他将落败的兄弟姐妹悉数赐死,唯他独尊。

翌日,皇宫中一位侍郎官来到八公主府,送来一只玉符。

这位侍郎官将玉符亲手交到赢昭君手中,眯着眼睛道:“八公主,这枚夺嫡玉符你务必要贴身收好。”

对于绝大多数赢氏皇族成员来说,一生也就参加一次夺嫡战,成功即可在不久的将来登上帝位,失败则会成为登基者脚下一堆无人问津的枯骨,没人有途径接触到这些东西。

因为数百年前唯一活下来的赢氏皇族成员,唯有嬴政。

赢昭君对夺嫡战规矩的印象,是数年前从在七姐赢芷渔那了解过些许皮毛,更多的内幕她也是两眼一抹黑。

下巴留有白须的侍郎官显然是有备而来,心叹一声估计也只有这位八公主还蒙在鼓里,旋即指着赢昭君手中的玉符解释道:“这枚夺嫡玉符是陛下赐予的,代表八公主您参与到夺嫡战中的资格和身份。之所以需要您妥善保管,是因为在夺嫡战中,如果您的玉符被抢夺或是被毁,您就会立刻失去夺嫡资格,被贬出局。”

不只是赢昭君,常曦和二师兄云墨都顷刻间心头一跳,敢情在夺嫡战中,这枚玉符才是关键之物,可谓是徒增难度。

常曦立刻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插嘴问道:“敢问侍郎官大人,夺嫡战中如果有一方有神游境坐镇…”

极少被人用尊敬称呼的侍郎官笑着打消常曦的疑虑。

“这位公子无需担心,陛下立下过规矩,魔域神游境大能可以支持一位皇族成员,但禁止出战,也禁止持有玉符,这枚玉符必须由皇族成员佩戴,否则便视为违规。”

常曦与二师兄互视一眼,轻吐出一口气。

幸亏神游境大能不会出战也不能持有玉符,要不然那几位丧心病狂的皇子把玉符放在神游境大能的身上,他们岂不是根本就没有赢得夺嫡战的可能?

三皇子赢魏执掌先锋军,就算如今他在嘉峪关一战败走麦城,但想从军中挑出些炼虚境的个中强者纳入他的麾下,依旧算不得什么难事。尤其是二皇子赢如晦精于算计,既然他能一手拉扯起魍魉这样庞大的组织,恐怕早已在暗中集结有不少亲信党羽。且如今逐鹿山重出江湖,人才济济,常曦可不认为手眼通天的二皇子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这位极少出宫的老侍郎官很是健谈,对于赢昭君提出的问题都耐心的一一给出解答,直到赢昭君对夺嫡战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后,才施施然的一撒袖离开了八公主府。

赢昭君在青竹的搀扶下坐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静静的看着院中天井上的蔚蓝晴空。她心底生出股不真切的感觉,她被侍郎官告知三日后在皇城以西的渭水原展开争夺。

自己终于要和几位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展开厮杀了吗?

但想到七姐赢芷渔,赢昭君涣散的眼神很快又凝聚。

为了魔域更好的明天,为了姐姐未实现的梦想,她不能在这里轻易倒下,唯有为那遥不可及的帝位用尽全力。

常曦背靠栏杆席地而坐,轻声说道:“昨日我去拔拓府上时,遇到了前去吊唁的二皇子赢如晦。”

赢昭君愕然道:“他对你出手了?”

常曦摇了摇头,说道:“他给人的感觉很阴冷,和三皇子赢魏表露在外的张狂桀骜相比要内敛太多。但也正因为昨日他主动和我说话,也让我确定了他就是魍魉的幕后主使。”

常曦哼笑道:“如果他抱恙在身,深居简出又不能修行,如何能对外界局势的变化做到了然于心?”

二师兄云墨点了点头道:“一般这种精于算计的家伙,一旦情况几次三番的超出他的掌控,就会变得不安和躁动,以致于会忍不住做出一些暴露阵脚的事来。可以想象这位魍魉之主多少年来定然是一直顺风顺水,但偏偏到了最关键的夺嫡战时,情况几次峰回路转,让他失去了以往的定性。”

云墨抱着胳膊耸了耸肩膀道:“毕竟是同龄人,终归不是那些心性死寂动辄可以蛰伏百年的老怪,他沉不住气了。”

后知后觉的云墨这才注意到小师弟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是炼虚境后期的壮阔气象,几番追问下才知道缘由,他抬头看天,认真道:“兴许是冉叔叔的在天之灵,看见你在魔域为人族的希望在四处奔波,冥冥中降下机缘与你。”

常曦嘴角扬起,轻轻闭上双眼。

第634章 渭水原生死相搏,赢如晦业障缠身(二)

三日之后,魔域皇城中消息灵通的权贵都起了个大早,前往于今日注定要揭开新帝身份的渭水原。

嬴政走上皇宫高楼,强横的神念神游渭水原,他的本体脸上有意义不明的笑,这种神游在外时还能同时兼顾本体的神通绝非朝夕之功,由此可见魔帝的修为的确高深莫测。

嬴政似笑非笑道:“人间法则缺失,便是修行千载万载也只能止步于神游境,不管旁人如何认为,这种天地桎梏本帝是已经受够了,只待成为人柱的赢当辛尽可能的沟通魔界气息,届时再献祭那位胜出者,本帝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嬴政一脸平静的说出令人齿冷的话语。

他竟是想通过夺嫡战选出那个最具潜力的子嗣,好将他连同大皇子赢当辛一起用秘法献祭,以用他们赢氏的血脉之力尽快打开魔界和人间相同的裂缝,让魔族真正降临人间。

所谓夺嫡战,从一开始,就是嬴政的阴谋。

嬴政轻笑道:“本帝才做了几百年魔域的王,就这样把帝位交出去,那也未免太过浪费了。等魔界降临,打开人间现有的天地桎梏,问鼎第三步境界指日可待。待那时,富饶的九州也只不过是唾手可得之物,何须百万大军?”

这位虎毒不惜食子的魔帝仰首狂笑道:“朕一人足矣!”

恭敬跟在魔帝身后的大供奉低头道:“禀陛下,大皇子一身的本源和血脉之力已经消耗至最后阶段,连接魔界的裂缝并不很稳定,如果没能及时补充血脉之力和本源,虽说魔界裂缝最终依旧可以顺利打开,但时间上可能会推迟不少。”

嬴政眉头深深皱起,想起自己那恨铁不成钢的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低沉的骂了声废物。

原本在他的计算中,想要打开魔界裂缝,就只需要献祭修为已是神游境的大皇子一人足矣,当时为了谎骗大皇子赢当辛成为人柱还费了不少功夫。凭良心说话,献祭这个自己子嗣中天赋根骨俱是千年一见的大儿子,他还是有些心痛。

但怎奈何想要打开魔界裂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修为越高血脉越雄浑之人作为人柱,成功的几率才越大。因为人界的界面保护之力会本能抗拒魔界的降临,这个反复拉扯的过程也需要这个人柱的自身体魄足够强大才行。

嬴政自然不会舍得牺牲自己,只好选择大皇子赢当辛。

后来他发现仅凭大皇子似乎仍有些不够火候,欲再牺牲几位皇子作为人柱,没想到他看重培养的六皇子赢德却是不顾禁令远遁九州,理由竟是只为了貌美的炉鼎,到头来最后却是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而后率领大军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一个在西域边境被当场斩杀,一个被仙道盟生擒最后不得不自爆,可谓是彻底打乱了他尽快打开魔界裂缝的计划。

在更高的权位和更强的力量面前,什么东西都是可以为之牺牲的,哪怕是自己最优秀的亲生儿子。

嬴政正神游天外,看着渭水原上的三足鼎立之势,问道:“大供奉,以你所见,他们中谁会幸运的成为下一个人柱?”

继军神拔拓闳屠死后,已是魔帝身边唯一亲信的大供奉坦诚道:“三皇子赢魏表面上失去了拔拓闳屠这位坐镇的神游境大能,看似势衰,但他在先锋军中已经暗中笼络不少实力强大的炼虚境大将。这些大将早年跟着拔拓闳屠为陛下打下大好江山,各个都是久经沙场的猛将,在这场不得动用神游境大能的夺嫡战中,三皇子倒是无形中占了不少优势。”

“而二皇子赢如晦蛰伏数十载,于幕后执掌魍魉多年,现在他得到夷决子的欢喜悲悯两大魔头,身边又有逐鹿山中的护法强者环伺,可以说是风头一时无两啊。”

大供奉抬手在半空中勾画,渭水原上的局势如棋盘呈现出来,二皇子赢如晦占据棋盘五分,三皇子赢魏占据四分。

还剩最后的弹丸之地,留给四面楚歌的八公主赢昭君。

嬴政看着棋盘上那片身处两方夹缝中苟存的弹丸之地,笑问道:“是大供奉你于心不忍了,想给赢昭君一点生机?”

大供奉声音沙哑道:“八公主能从赢如晦亲自指派的魍魉精锐中逃出生天,一方面和她自己突飞猛进的修为有关,另一方面也和她身边两名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有莫大关系。”

“幽兰庄本必杀的局面被八公主反将一军,于情于理,可以在这夺嫡战的棋盘上,谋得方寸之地。”大供奉最后补充道:“但哪怕八公主有高人相助,依旧是九死一生。”

魔帝嬴政嘴角冰冷,“供奉所言差异,无论是谁,都是十死无生啊。”

大供奉猛然一惊。

由无数河流沉积形成的冲击平原靠近魔域北方,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更北方犹如风墙一般的风暴天堑。这些惊雷密布如龙蛇游走的天堑终年不散,其中雷霆飓风的狂暴程度已然近乎天阶。魔帝嬴政曾想过穿越这片无法被神念作用的风暴天堑,进而瞧一瞧这风暴天堑的背后究竟藏有什么。

结果出乎意料,原来哪怕是修为强悍如魔帝这般,也根本无法在风暴天堑中支撑超过一炷香时间,只得败退回来。

至于这道风暴天堑的背后究竟有什么,就成了一个谜。

这里就是风暴天堑前最后的安静地带,渭水原。

渭水原上土地宽广,本来历代的夺嫡战,参与夺嫡的皇子公主最少也有**位,赢氏皇族香火最旺时甚至可以达到十五六位,所以夺嫡战的战场便需要足够宽敞,否则各路皇子公主加上手下亲信,难免会施展不开拳脚。

但如今的渭水原上,人数寥寥,彼此对立的就只有三家。

他们是二皇子赢如晦,三皇子赢魏,还有八公主赢昭君。

皇城中许多赶早来的权贵远远躲在山川中,请自家修为高深的护法远眺渭水原,让他们汇报第一手战况。

忽然间,渭水原中属于八公主那一方势力的平原之上,恍恍惚惚如有雷在地,下一刻在一众皇亲国戚们的注视中,渭水原上有百丈高楼平地起。琼楼玉宇上,楼顶三人而立。

两男一女目光扫过渭水原,变幻不定,深吸一口冷气。

原来大皇子赢当辛,早就不在人世了吗?

第635章 渭水原生死相搏,赢如晦业障缠身(三)

渭水原上三方鼎立的对峙中,阵营规模最大的,要当属三皇子赢魏。

赢魏目光阴鸷至极,看向由一众魍魉精锐和逐鹿山护法团团拥簇的赢如晦,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位二哥,阴恻冷笑道:“二哥当真了不得,装病一装就是十年,让三弟佩服。”

赢如晦扭头看向赢魏,嘴角扬起的弧度中满是蔑笑。

想起自己这十来年被此人像猴一样的玩弄在鼓掌之间,赢魏心里窝着一团邪火难以发作。一方面他至今仍是不明白被大供奉和拔拓闳屠联手诊治的二哥,明明得了无法再修行的怪疾,可为何二哥现在却有着炼虚境的强大修为?

另一方面,他为二哥这种动辄可以蛰伏隐忍十年之久的心计,感到切肤的胆寒和后怕。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二哥原来就是魍魉组织的幕后主使,也明白了为何当初二哥能说出那句“哥死弟娶嫂”的话,根本就是想借沛如苇的身体来摸清他身旁的情况和底细。

他不知道这魍魉组织背后有没有父皇的影子,如果有,那岂不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父皇看在眼里?

赢魏咬牙切齿,就算贵为皇妃的沛如苇在他府上的私宴里可谓人尽可夫,但那又如何?如果这次夺嫡战被二哥笑到最后,以他的狠辣心肠,自己府上几百号人定然死无全尸!

他举目四望,试图找到此刻应该出现的第四方势力。

他还有一点实在想不明白,大哥难道不参加夺嫡战?

赢如晦瞥了眼三弟身旁环伺的先锋军大将和党羽,仿佛看穿了他的心里所想,意味深长道:“我的好三弟,你不用找了,大哥不会来的。”

“你杀了大哥?”赢魏眯起双眼,随即又自己否定的道:“不,就算你执掌魍魉和逐鹿山,你也还没那本事杀得死大哥,大哥是神游境的修为,你这点微末把戏能奈何的了他?”

“那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赢如晦讳莫如深的说道。

相比人数动辄成百上千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阵营,八公主这边的确可以用凄凉来形容。赢如晦遥遥对赢魏道:“本来今日这场夺嫡战就只有你我两人分出胜负,但八妹似乎宁肯抛弃安稳的日子不过,也要搅合进这摊浑水里。那我们二人不如就遂了她的念头,这就先送她上路?”

赢魏自打从小就没有把七妹赢芷渔和八妹赢昭君两位公主放在眼里过。区区女流之辈,也敢试图掺和进皇权的争夺里,想改朝换代当女帝?那就请你先去死好了。

就算二哥身旁有逐鹿山护法和魍魉精锐环伺,赢魏也没觉得他们能胜过自己这帮久经沙场考验的大将。当年逐鹿山等一众魔道宗门是如何在赢氏大军的铁蹄下哀鸣的,今日就会如何重演。就凭你赢如晦?夷决子还差不多。

赢如晦见赢魏嘴上答应的痛快,但只派出三名在炼虚境里修为最弱的将领出战,一方面是他看不起八妹身旁那两个人模狗样的魔头,一方面是不敢投入过多,不给他可乘之机。

赢如晦长笑一声,对身旁一男一女两位逐鹿山护法道:“你们二人随本座会一会赢昭君,能亲手送一位公主上路,是你们魔道中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今日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举目望去对面两位皇子阵营派出的来者,常曦与云墨都眉头一挑,手心紧攥都已经微微出汗的赢昭君把两人脸上神情变化尽收眼底,问到怎么回事,常曦耸肩答道:“有熟人。”

二师兄云墨在赢昭君的帮助,于之前三日的闭关中悟出大造化,体内魔气由量变产生质变,此刻也已然是炼虚境后期的境界修为,他看向那几只异种金背犀上的先锋军将领,嘴角弧度森然,冷笑说道:“冉叔叔的仇,我去收回点利息。”

常曦点了点头,“逐鹿山那边就由我来打发。”

二师兄忽然笑道:“之前四师弟和五师弟私下说起你,说小师弟的桃花缘实在强的没边,堪比无解的神通,好似全天下的漂亮女人都会围着你转。以前我听他们两个家伙酸溜溜的,心想不就是小师弟本钱好娶了两个漂亮媳妇么,至于说的这么玄乎其玄?但现在,我感觉着,我开始有点信了。”

常曦听着顿时满头黑线,表面上连忙摆手打消赢昭君看向他的奇怪目光,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等回到青云山后,要怎么找四师兄和五师兄讨回自己的清白了。

赢昭君攥紧手心,紧张问道:“那我去对付谁?”

云墨噗嗤一笑,浑身鼓荡的魔气都为之跌宕,笑着说道:“昭君你虽然有着炼虚境的修为不假,但问题就在于你根本没有实战厮杀的经验,无论是碰上久经沙场考验的几位先锋军大将,还是那从满池泥泞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逐鹿山护法,你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云墨指了指赢昭君的胸口,认真道:“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保护玉符不被夺走即可。”

常曦对赢昭君说道:“八公主你且放宽心,别看对方好像人多势众,但若只论防守,神游之下,我可保你安然无恙。”

赢昭君顿时模糊了双眼,他们这边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三人而已,她自己尚且还算不上可靠的战力,常曦和云墨需要分别对抗一位皇子以及他们旗下的亲信和势力不说,还需要分身保护她和玉符的安全,这该是何等巨大的压力?

换做其他人,早就会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之下选择低头。

但这两名从九州青云山远赴至此的男人,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什么是恐惧,他们就只会一往无前。

赢昭君刚想开口问常曦如何能做到这一切时,她猛然瞪大双眼,她想起了幽兰庄中那手精妙绝伦的布雨行云阵。

“十二周天星辰大阵!”一声威严响彻渭水原。

常曦双手虔诚合十向天抬起,袖中十二道生死阴阳剑气由虚化实,剑光横贯了渭水原的天空,磅礴剑气纵横四野,以脚下这座楼阁为阵眼,布下一座无懈可击的巨大剑阵。

远在皇宫神游至此的魔帝嬴政和大供奉齐齐色变。

阵法宗师?

同样在逐鹿山巅神游渭水原的夷决子也顿时吓了一跳,这种气象磅礴的大阵绝不是什么大师级别的阵师能够布置的出来的,绝对是阵法宗师无疑了。

无论是在九州还是魔域,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阵法大师相当于修士的炼虚境,而阵法宗师则相当于神游境。

夷决子一口气吐尽心中诧异,他本来只以为那不成气候的八公主是九死一生,但只凭借这名其实足以比肩寻常神游境的阵法宗师,便可以让她在两位皇子的夹缝中凭空再多出一成胜算。这还是因为八公主实在是手头拮据,只有堪堪两人可用,使那位不知性命的阵法宗师的阵法必须用来防守,如果是布置进攻型的阵法,赢昭君的胜算几乎能有四成!

夷决子心头不知何时蒙上一层阴霾,因为有这名年轻到不像话的阵法宗师珠玉在前,他实在没理由去相信另外一名年轻魔头会没些特殊本领傍身。

远在几百里外的大川之巅满是魔域权贵们的奢华座驾,他们可没夷决子那般毒辣的眼力,他们只见到天地间顿时有剑光大阵笼罩住渭水原上那座孤零零的百丈楼宇,都瞪大了眼珠子,不由得赶紧催问到自家的护卫究竟发生何事。

这些权贵家族中的护卫乃至教头寻常不过化神境后期的修为,撑死了也不过半桶水晃荡的炼虚境初期,哪能看出这座大阵的玄妙?一名靠旁门左道迈过炼虚境门槛的护卫教头被问急了,只好这样回答自家那位对修行一问三不知的大人,“反正我只知道,我若撞上那座大阵,十死无生!”

那名在朝位列二品的魔域大官挺着犹如怀胎十月的酒桶肚腩,啧啧称奇道:“这倒是有点意思,传言不是说这位八公主回皇城参与夺嫡是自寻死路吗?我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吧?连炼虚境都能轻易杀死的大阵都搬了出来,这摆明是跟两位皇子叫板到底了啊。”

护卫教头在心底暗骂一声你懂个屁,我这种根基不稳的炼虚境上去自然是死的飞快,但二皇子和三皇子手下那些个中精锐才是真正的厉害角色,打十个我夸张了些,但打**个还是没问题的。就算那阵法再厉害,还能经得起两位皇子的折腾不成?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这位四面楚歌的八公主双拳都要敌四千双手都不止了,要怎么叫板到底?

这座记载于三师姐七月手札上的十二周天星辰大阵曾在妖界崭露头角,在祁连山一举将白虎族全族封禁。时至今日常曦修为大涨,已经无需借助实体飞剑即可布阵。

赢如晦和赢魏两位皇子直接看傻了眼,他们虽然不谙阵法之道,但就算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这不知名的阵法似乎比起大供奉施展的阵法还要颇具威势,一看就不是轻易能够从外面攻破的。

这就把赢昭君这么放在阵法里给当祖宗似的供起来?

这要他们如何去抢玉符?

在心底转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的赢如晦表面上依旧冷漠,既然八妹你打算躲在乌龟壳里,那我就把你仅有的左膀右臂全部砍断,届时这座阵法自然不攻自破。

区区两人就想装腔作势,当真不知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常曦一步踏出楼宇,剑气在他脚下凝聚成路,踏天独行。

云墨则是朝那几名先锋军将领纵身掠去。

红鱼面露苦涩笑容,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在渭水原遇到常曦,彼此还是以生死之敌的身份相对。

“原来你们师兄弟俩,一开始就是八公主的人呐。”

后知后觉的红鱼这会才隐约猜到真相,响起那时自己还主动给他们安排渗透幽兰庄的任务,真是感叹些造化弄人。

常曦在第一眼看到红鱼的时候,就知道夷决子果然不出他所料,选择投靠了二皇子,连同他逐鹿山大大小小的魔头都由二皇子调遣,还调来了两名护法为他保驾护航。

常曦目光平静扫过红鱼和另外一名也是逐鹿山护法的阴鸷老者,好似完全不认识红鱼一般。这让红鱼不禁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如果常曦稍有不慎露出马脚,自己对逐鹿山和对二皇子的忠心便要当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常曦的目光游走在红鱼姣好的曼妙身躯上,半晌后看向赢如晦道:“本以为二皇子能够执掌魍魉,怎么想都应该是手下人才济济才对,但没想到似乎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歪瓜裂枣,连个稍微有点真本事的魍魉杀手都没有,莫非那日正被我一语成谶,前段时间派去幽兰庄的杀手就是二皇子你的最强的手段?那可真是有些让人失望。”

常曦伶牙俐齿,根本不给这位面色已经很不好看的二皇子半点颜面,抱着臂膀讥讽道:“而且二皇子还只得出此下策和逐鹿山沆瀣一气,请来两名护法和些许虾兵蟹将就能让你的腰板挺得更直些?这位漂亮的小娘子倒是养眼,我是不太明白二皇子为何还要找来个糟老头子,莫非你好这一口?在下还挺稳二皇子有献妻癖好,不知是真是假?”

二皇子背后阵营鸦雀无声,另一侧的三皇子阵营则已是哄堂大笑。且不论这名八公主手下的家伙本事如何,光凭这张不饶人的嘴就能把活人气死,几乎是当面打赢如晦的脸。

“这样有手段嘴又硬的家伙还真是可惜了,如果他不是八妹那边的人,我倒还真想和他做个朋友。”

赢魏冷笑道:“可惜他无论如何,最后都必须死。”

自显露真身后第一次被人当众羞辱的赢如晦一连说了三个冰冷彻骨的好字,大手一挥,不再打算猫戏老鼠,而是让身后五百逐鹿山魔头和魍魉精锐随两位护法一同出手!

隐忍十余载一朝重拾身份的赢如晦状若疯魔。

朝常曦做了一个划过脖颈的狠辣手势。

“你想死,我成全你!”

第636章 渭水原生死相搏,赢如晦业障缠身(四)

五百逐鹿山魔头群魔乱舞,如压境黑云般直扑常曦。

长戟在手的逐鹿山护法宋晓越过二皇子,他立功心切,誓拿这人的项上人头献给二皇子,为自己搏一个前程锦绣。

落后在汹涌人群后方的红鱼不知自己该如何出手。

是的,正如常曦说的,她从良了。多少年的尔虞我诈和搏命厮杀让她倦了,累了,不想在这池泥泞里挣扎了。就算自己出身合欢宗,也的确有着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不堪回首,但那又如何?历经风尘也让她有了一双看清天下人的慧眼。

那师兄弟两人看她的眼神不带有杂质,清澈的好似山涧甘冽泉水,哪怕在她说出是出身合欢宗后,也依旧没有半点轻视不屑,让她这个半生历经坎坷的女子第一次感到温暖。

原来世间确实有这样的奇男子,只可惜晚来了十几年。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愿望,她要让常曦活下去。

剩余两三百的魍魉精锐从侧翼展开包围,这些精通袭杀的魍魉杀手对待猎物向来慎重,他们就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蛛,在将蛛网织好后,剩下的就是静候猎物自投罗网。

常曦不再压抑他体内那股充沛到骇人的雄浑气机,黑袍无风自动,望去扑向他的五百大小魔头面不改色,抬起两指,天地间猛然有风云变幻,双袖中涌出的剑气浩荡一线成潮,迎面撞上气势汹汹的压境黑云。

首当其冲的魔头修为是炼虚境初期,在逐鹿山上大大小小也算混出了个名堂。当他知道二皇子请他们来,只是为了击杀一名同为炼虚境魔头时,只觉得这位皇子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要知道在群魔乱舞的逐鹿山上,除了那四名已经在炼虚境中浸淫已久的护法外,还有着包括他在内不下三位数的炼虚境初期的大魔头,这是一股何等强大的力量?

厉害的炼虚境魔头他不是没见过,但撑死了也就在同境界内以一敌二,能够做到以一敌三的炼虚境魔头那真是凤毛麟角。出动数以百计的逐鹿山魔头只为击杀一个同境界的炼虚境,连他都觉得暴殄天物。

这位炼虚境魔头甚至在想,凭这样奢华的阵容,就算对手是宗主夷决子那样的神游境,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吧?

但敢对面那袭黑袍抬指唤剑潮时,他脸上不屑的笑容顿时凝固,他只觉得眼前好似有一轮新日炸开,下一刻就感觉全身前所未有的冷。待他眼前视野重新清晰,他的腰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手中鬼刀与下半身齐齐断作两截跌落半空,猩红的脏器和鲜血哗啦流出,将渭水原染成刺目的红。

已经问鼎炼虚境后期的常曦此刻一剑犹胜天威,他以剑为线,以五百逐鹿山魔头为珠,以线串珠。声势如黄河当空挂卷的剑潮没过压境黑云,串织成一张血腥珠帘。

常曦甚至没有拔剑,只是抬起两根剑指,就杀敌过百。

不只是二皇子眼睛骤然紧眯,远处瞧见这一幕的三皇子也无暇再去看自家那三位炼虚境将领,只管瞪大了眼珠子。

只一式剑招就歼敌过百?那可是炼虚境魔头啊!可不是什么待宰的猪,八妹究竟是从哪招来这样可怕的怪物?

几道神游境的神念盘旋在渭水原上空。

远在皇宫的魔帝嬴政语气骤然变得森冷,他冷声问道:“一式剑招就轻易杀死了上百名逐鹿山魔头,虽然都是些入不得朕法眼的废物东西,但好歹也都是披着层炼虚境的皮,魔域何时出了这样的厉害后辈?”

大供奉有些不确定的道:“据魍魉那边传回的消息显示,八公主身边的这两人都是折剑窟中的长老…”

大供奉的话不等说完就被嬴政粗暴打断,“放屁,折剑窟的吃剑老怪不过炼虚中境巅峰,他都尚且没有能在这种情况下以一敌百的实力,更何况是他的门下长老?”

这个自来到魔域后出手次数寥寥的九州剑仙大步向前,直接以蛮横的姿态撞入人数以不足四百的魔头大军中,只手掌剑气千丈如打龙鞭,好似孩童打木陀螺般向着群魔挥去。

剑气长鞭挥舞之下,渭水原的大地被撕裂出一条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剑气长鞭引雷潇潇如雨,更是卷起惊涛骇浪,逐鹿山的大小魔头仅仅被长鞭擦到就是重伤,更多的是直接被长鞭打碎了肉身,变成一捧血雨碎肉坠落。

逐鹿山的魔头中不乏有名副其实的大魔头,在漫天扬起的血雨中展露真切杀机,为同伴报仇雪恨是假,趁机捞取功名是真,凭借诡谲身法躲过剑气长鞭,欺进常曦身前三丈。

面对来者不善,常曦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为所动,右手剑气长鞭依旧卷杀魔头无数,左手轻轻抖袖,纯粹到极致的生死阴阳剑气再度奔涌如钱塘江的一线潮。

几名距离炼虚境中期只差临门一脚的逐鹿山魔头惊的一口老血涌上喉头。他们本来是瞅准这家伙先后两招能够引动天地异象的磅礴招式,于情于理也应该力竭,再不济也应该势头有所减缓,这怎么一抖袖还有这般浩荡的剑气?

剑气由虚化实,分作两拨,一拨迎上周围欲从乱战中浑水摸鱼的魍魉杀手,另一拨则绕到这些逐鹿山魔头的身后。

常曦淡然一掌拍出许久不曾使过的断岳截江,威势也是不同凡响,直接将十几名魔气滔天的魔头向后拍去,这十几名修为高深的大魔头的后背撞上实质化的剑气,剑气破碎和洞穿血肉的声响此起彼伏,一时间半空中血雾浓度更甚。

常曦脚踩虚空,胆敢侵入他目力范围的逐鹿山魔头无一能够善终,另一波磅礴剑气游龙般撞入魍魉杀手的人群中,剑气顷刻间染成通红,此刻俨然是剑道宗师的实力和风度。

直到那根剑气长鞭威势渐衰,宋晓这才持戟姗姗来迟。

他之所以能在群魔乱舞的逐鹿山稳坐护法宝座,除了他魔功超群之外,也跟他逢敌厮杀时的敏锐直觉脱不开关系。

宋晓本是随五百逐鹿山魔头冲在最前面,但当常曦郑重抬起两根剑指时,他的本能告诉他必须暂避锋芒,否则会死!

那迸指成潮的剑术神通和剑气成鞭的妙法,宋晓自问只需付出些许轻微代价就能近这位自称是折剑窟长老的身前,但他没有这么做,他要让逐鹿山的大小魔头和魍魉精锐把这家伙压箱底的本事逼出来后才打算真正出手。

宋晓始终摸不清此人究竟是炼虚境中的何等修为。

当初逐鹿山上,此人是炼虚境初期,距离那会才过去堪堪几个月之久,境界修为没道理会发生质的变化。

要晓得到了炼虚境这样的高深境界,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需要付出的时间和苦修动辄都是以十年为计数单位,这还是资质天赋根骨福缘样样上乘为前提。至于那些根骨一般,靠水磨年华才攀上这座高峰的一般人来说,这已经就是他们人生中最高的顶点,基本没有可能再迈出下一步了。

宋晓心底隐隐觉得,这家伙撑死了也就是和他一样的炼虚境中期,那几门剑术神通应该就是他压箱底的功夫。这种压箱底的神通魔功大多极为耗费精气神,从这家伙手上剑气长鞭渐渐势衰就不难看出端倪,他估计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身形如黑云在后方飘忽不定,看到红鱼似乎也打着和他差不多的念头,心底冷笑,这床上功夫堪称登仙的臭婆娘倒是脑子不笨,可惜就凭她那出身合欢宗的二流魔功,想从他这杆血魔戟下争功,那是半点可能也没有!

感觉到身后二皇子的目光越发不善,宋晓深吸一口气。。

宋晓周身翻涌的魔气徒然大盛,只他一人的气势便要胜过之前百名魔头联手,他手中血魔戟猩红光芒闪动,一时间竟铺满半片苍穹,携带霸道无匹的气势冲破云海,人戟合一,强行突破剑气长鞭的惊涛骇浪,转瞬之间就来到常曦面前。

“当初在逐鹿山见你时就觉得你生有反骨,果不其然,竟和八公主沆瀣一气试图造反,你这小白脸,莫不是做着供八公主上位后你好做个女帝面首的春秋大梦?!”

宋晓的面目与血魔戟一样的狰狞,他歇斯底里的喊道。

“你还敢不出剑?!”

到了如今这个距离神游境都不再遥远的境界,常曦已经无需再对任何神游境之下的存在抱有敬畏。

这其中自然包括这名自作聪明的逐鹿山护法。

常曦扭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念,“你不配。”

常曦撒手长鞭,面对宋晓递出的血魔戟,他一拳砸出。

渭水原的战场之上,一道沉闷的雷声贯响天空。

一只拳头抵在了血魔戟吞吐血红的戟尖上,纹丝不动。

远处山川上观战的魔域权贵们背后一阵说不出的寒意。

三皇子眼角狂跳,二皇子眼睛微眯,袖中拳头紧握。

这还是拳头?这是无坚不摧的天外陨铁吧?

身为当事者的宋晓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这必杀的一戟竟被对方只用一只拳头挡下的真相,他的面目变得极度扭曲起来,自他成为逐鹿山护法之后,就从未受到过这样的羞辱!

他全身魔气再度翻涌如油锅,全力压榨着他炼虚中境的底子,却依旧无法在那只晶莹的拳头上留下哪怕一个划痕。

宋晓心中终于生出恐惧,这家伙绝对不止炼虚境中期!

“你我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但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常曦嘴唇开阖,变拳为掌,顿时一把将血魔戟的戟尖握在掌心,至尊龙皇体只微微催动,炽热堪比太阳精火的热量喷薄,血魔戟便在宋晓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变成一滩铁水。

已然知道此人绝非自己能敌的宋晓当即咬破舌尖,瞬间燃烧过半精血施展遁术逃命。在魔道江湖里沉沉浮浮数十载的他曾几次死里逃生,他非常清楚,如果这时还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那他就活该死在这里!

施展血遁的宋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败退,他已经顾不上二皇子冰冷的眼神,这是他猛然想到了什么,大吼道:“红鱼!你不是曾在这家伙体内种下过蛊毒吗?速速催动,助我杀了这家伙,事后功劳我分你一半!”

红鱼仍站在原地没有反应,长长的刘海遮住她的脸庞。

燃烧精血的宋晓转瞬间就冲到红鱼身畔,见到红鱼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继而尖着嗓音指着常曦嘶喊道:“红鱼,你该不会真如逐鹿山那帮魔头所说的,是这家伙的姘头吧?二皇子指名要杀的人,你也敢留?就因为他上过你的床?”

常曦眉头微微一皱。

红鱼霍然抬头,一双噙满泪水的通红眼眸就这样死死盯住宋晓,后者一时间竟被红鱼身上骤起的气势压迫的退去。

“我出身是脏,你大可以污蔑我,但你不能污蔑他!”

红鱼神情凄然决绝,她十指伸出,丝丝缕缕的红线缠绕双掌,无数猩红线头猛然曲首,犹如毒蛇吐信。宋晓顿时面色大变,因为他察觉到体内魔气中有生根蛊毒在迅速发芽,顷刻间就生出万千缕如同活物般扭曲的细细红线。

“红鱼你吃里扒外的烂货,竟敢偷偷在我身上下蛊!”宋晓已然口无遮拦,却对身上如洪水泛滥的蛊毒无计可施。

红线蛊是魔域中赫赫有名的蛊毒,有内向外,势不可挡,宋晓此刻燃烧精血,正是他全身气机气血最为沸腾的时候,不曾想却成了蛊毒最好的养料。红线蛊一发不可收拾,成千上万条细细的红线如一座蛇窟,终将宋晓的肉身吞噬殆尽。

自执掌魍魉以来心绪少有太大波动的二皇子抬头看天,冷笑道:“夷决子,你逐鹿山还真是能人辈出啊。”

二皇子背后突兀的生出一只魔气生根的恶鬼臂膀,以无人能及的恐怖速度划破空气,带起一连串轻易突破音障的厉啸声直奔红鱼头颅,显然是要杀人立威以震慑全场!

有来自九州的黑袍剑仙向前踏出一步,消失不见。

延展无数倍的恶鬼臂膀没能揪下红鱼的头颅。

因为有名身影伟岸的男子将她楼在臂弯,拔剑出鞘。

第637章 渭水原生死相搏,赢如晦业障缠身(五)

常曦低头看了眼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红鱼,笑容温暖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愿心善者老天不负。”

操纵体内悲悯魔头出手的二皇子扯了扯嘴角,终于不再端着架子以神念御剑,总算让你亲手握住剑柄了吗?

二皇子浑然不在乎逐鹿山五百魔头已经十去九成,也根本不理睬在剑气长鞭下折损大半的魍魉杀手,抱着臂膀看向常曦冷笑道:“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你就肯拔剑了?”

二皇子浑身气机开始翻涌,“阁下当真好大的架子。”

红鱼想挣脱常曦的臂膀,但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挣脱一名身负龙皇体的龙族少主?她不愿让常曦再和声名狼藉的她染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宋晓说的对,二皇子说得也对,她是出身合欢宗,她是人尽可夫,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这副饱受男人蹂躏的残花败柳之躯这么不堪过。

她想着,自己背叛了逐鹿山,又背叛了赢氏皇族最有望夺嫡的二皇子,也许就这样死在这渭水原也不错,一了百了。

至少可以让这个看她时眼神清澈的男人不再对她失望。

常曦搂紧红鱼肩头,看着她猩红如血的唇角,忽然笑道:“红鱼,你还记得在逐鹿山初见时,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红鱼笑颜凄美,“你说过那么多,谁知道你指的哪句?”

“红鱼,你比良家妇女还要良家,我说的。”

常曦的目光清澈如水,他与红鱼四目相对,认真的说道:“如果谁敢往你身上泼脏水,我会撕烂他的嘴,我保证。”

红鱼刚想说些什么,娇躯却猛然触电般颤抖。

因为这个年轻到不像话的剑仙俯首轻吻在她额头。

红鱼眼眶蓦然通红,眼泪如决堤洪水,在那不计她半生荒唐的一吻后,她心甘情愿为这个男人做任何事,包括去死。

被二师兄戏称这辈子桃花缘都不断的常曦笑道:“红鱼,你好歹也是逐鹿山的护法,临阵哭哭啼啼的,多丢份呐。”

“去他娘的逐鹿山护法,老娘不伺候了!”红鱼气骂道。

“你还有大好年华,别再想着一心求死了,好好活下去,你会有幸见证一个魔域的新生。”常曦直视红鱼的眼眸说道:“今后把这身来之不易的修为用对地方,善恶有报,你终归会遇到对的人,待那时,等待你的就会是很好很长的一生。”

常曦一掌柔劲拍在红鱼腰间,将她送入十二周天星辰大阵之中。在那里,便是神游境一时半会也无法伤害到她。

在十二周天星辰大阵的另一侧,三皇子手下的那几员试水的炼虚境初期将领,不出意外的都很快倒在云墨剑下。

三皇子赢魏一阵牙酸,本来他也猜到了这种结局,但这结局来的太猛太快就像一阵风。自己派出去的那三员炼虚境将领虽然都是排名靠后,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相比较其他大军将领依然算是实力强劲的那一类。这就好比鸡头凤尾,先锋军的凤尾,就远比其他大军的鸡头要有真材实料的多。

云墨将一只爬满惊惧的戴盔头颅丢在地上,滚落血腥,他扭了扭脖子,浑身浓郁成实质的魔气剑气翻涌如潮。虽说他在赢昭君那学得了不少威力强大的魔族神通,但每次他下意识使用出的,还是那些已经深入骨髓和记忆深处的剑法。

二师兄手提饮魔剑,看向另一侧的战场,见到小师弟以一己之力将逐鹿山五百大小魔头和魍魉精锐杀得七零八落,再回头看看自己脚旁凄凄惨惨的三具无头尸身,目光幽怨。

“哎,堂堂三皇子就这般小肚鸡肠,这次又让小师弟给出尽风头,这让我这个做师兄的该如何树立榜样?”

云墨面朝三皇子,勾了勾手指,叫你放马过来!

赢魏目光阴沉,摩挲腰间鎏金刀的拇指猛然用力,继而抽刀出鞘,铮铮刀鸣震破耳膜,步踩虚空向着云墨飞掠而去,竟是随着压阵的一千先锋军精锐一同杀出!

八妹的炼虚境修为水分太大,空有境界功法但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再者她身边横竖就只有两人,只要自己先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折剑窟长老,就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夺去八妹的那块玉符。因为夺嫡战中还有一个规则,就是谁手中的玉符数量最多,待时辰一到,谁就可以先一步锁定胜局!

一千上至炼虚下至化神的先锋军将领一起冲锋的威势,远比五百逐鹿山魔头和魍魉杀手要震撼的多。成百上千只披甲金背犀犹如一道钢铁洪流,向着渭水原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挤压过去,看似那人下一刻就要毙命在洪流铁蹄之下。

如果没有先前嘉峪关的惨白,他们一定会这么想。

只是在经历那一场惨烈到极致的大战后,这些先锋军将领的心态,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他们心底甚至有个连自己都不愿去面对的古怪错觉。

他们这一千骑,说不定会奈何不了那个用剑的家伙?

云墨提饮魔剑横在胸前,食指抹在剑脊上,剑锋两侧迸发出急不可待的剑光,他嘴角扬起,食指猛地划过。

冲在最前排的几名化神境将领,胸前甲胄毫无征兆的出现一条微不可察的裂缝,继而瞬间扩大,这时才发现那些甲胄上根本不止一条裂缝,而是如同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这些将领的甲胄中哗啦一声喷涌出鲜血和碎肉,连同着破碎殆尽的甲胄一同摔落渭水原,身躯四分五裂。他们座下的披甲金背犀也没能幸免,高速奔跑的庞然大物跑着跑着,就摔碎成一块块表面光滑如镜的肉块,场面极其诡异。

这样诡异的一幕并不止于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修为稍弱的将领们也有不少在这隔空一剑下变成一滩碎肉,几名半步炼虚境的将领在没了两条手臂或大腿后,侥幸留的一命。

渭水原的大地上,铺就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路。

这一剑,几乎将三皇子阵营中的化神境全部剔除的干干净净,能够留下还尚有一战之力的,无不都是炼虚境的存在。

一剑如同看不见的线,云墨这一剑大有学问,是将他毕生的精纯剑意凝聚成线,浮游于天地间,再以血肉之躯为珠,一颗颗串起。质地稍差的珠子,自然无法承受这剑意丝线的串织,会直接破碎;而那些质地稍硬的珠子,则有幸会被丝线串织起来。至于这些珠子被串织起来的后果,渭水原之上,就只有一人知晓了。

赢魏修为已是炼虚境中期的巅峰,他忽然敏锐的察觉到天地间有一缕既凌厉又缥缈的丝线落在身上,而且竟然有了与自己魔气融汇且生根发芽的趋势,当即脸色剧变,抬刀以神通才堪堪绞断这缕杀机四伏的细线。

赢魏霍然扭头想提醒其他将领,但此时已经为时已晚。

远处横剑胸前的云墨已然换手高举饮魔剑,狠狠斩下。

剑意成线,串线成链,链聚成网,此刻正是收网之时。

这些被剑意丝线串织的“珠子们”被牵引气机,自身却无法再掌握体内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由精纯到极致的剑意凝聚的细线由内向外轰然爆发,先是绞断骨骼经脉,然后击穿脏器识海,再将丹田撕扯的粉碎,最后破胸而出。

那些之前以为自己是靠着修为高深才躲过一劫的炼虚境将领们怒目圆睁,下一刻身躯就像豆腐般四分五裂。

这一式无上神通显然极为耗费施法者的精气神,云墨在有惊天动地的一剑斩千骑后,自身铸就的气机楼阁也不禁开始有些摇摇欲坠,但他的目光却锐利依旧,饮魔剑仍在高亢。

在扫清所有障碍后,渭水原这一侧战场上只剩两人。

到了这个地步,赢魏的神情已经没有什么其他波动。

先锋军将领死光了也罢,只要杀了他就好。

赢魏扔掉手中代表赢氏皇族身份的鎏金刀和刀鞘。

云墨目光紧缩,才注意到赢魏腰间还悬有一柄鎏金刀。

军神拔拓闳屠在迎战昆仑宗主冉不韪前,将这柄贴身佩戴百余载亦代表拔拓家无上荣耀的鎏金刀交给了赢魏。

神游境大能的直觉何其强大,那时就隐约知道此行再也回不去魔域的老军神最后对赢魏说道,“就当物归原主吧。”

“我拔拓家再也不欠你们赢氏一脉什么了。”

鎏金刀缓缓出鞘,蕴藏百余载的霸道刀气顷刻间横空出世,在风云变幻间,渭水原一如数月前的嘉峪关,刀剑相向。

在青云后山中天赋仅次于传奇大师兄的云墨抬剑向前。

他嘴角一如既往的狂放不羁,于悄然间释放了对心魔的全部压制,浑身精气神陡然重回巅峰,气机炸裂如油锅翻滚,凛冽剑气成川成潮,与漫天霸道刀意分庭抗礼,犹如剑魔。

他在剑气的风暴中仰天狂笑,“赢魏,滚来受死!”

皇宫深处“亲眼”瞧见这一幕的魔帝嬴政只说了一个字。

“查!”

知道渭水原上这场夺嫡战的变故已经超出预计太多的大供奉不敢再有半点多余言语,拱手战战兢兢的离殿。

嬴政的目光阴沉如渊,前所未有的难看。

打开由人间通往魔界的裂缝需要人柱不假,只有他心里才最清楚为什么是需要献祭大皇子赢当辛。

不为其他,正是因为他这个大儿子的修为精进速度实在太过于骇人。仅仅不到三十载,就走完了别人需要几百年乃至上千年才能走完的路。年纪轻轻的大皇子在二十七岁那年问鼎神游境,秘密参与到了对抗九州仙道盟的顶尖对决中,成功拦下了天墉城陵阳真人的攻势,为魔域其他四名神游境的厮杀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使得最后双方打成平手。

大皇子赢当辛就此成为了嬴政的一块心病。

从上次夺嫡战中胜出登基的嬴政已然心性大变,他甚至信不过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几名皇后,统统赐死。如今大儿子修为精进速度过于惊世骇俗,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他。

要他嬴政交出皇位?就算你是我儿子那也由不得你!

为巩固皇权不惜赐死皇后的嬴政终于对赢当辛下手。

他早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在上次魔域和仙道盟的顶尖对决之前,嬴政就曾与青云山掌教清澜有过交手,胜负不分,但也让他知晓了青云山的剑法路数。眼下赢昭君手下这两人的剑法路子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变,但大体上还是有着不少青云山剑法的影子。

再联系之前魍魉曾上报九州方面有修士入侵魔域腹地的事情,嬴政心底已然勾勒出此事来龙去脉的大致模样。

已被皇权腐蚀心智的嬴政面容扭曲狰狞。

“赢昭君啊赢昭君,看来将你发配边疆还是为父的一时心软,既然你想和赢芷渔一样,为父会让你走的体面些的。”

常曦和二皇子赢如晦隔空相对。

赢如晦将脖颈扭成一个诡异弧度,眼眸忽金忽暗,忽然开口冰冷说道:“你似乎不是我魔域中人。”

常曦月虹剑在手,洞幽剑在肩头一侧灵动悬浮,淡淡道:“我是魔域中人还是九州中人,都跟死人没什么关系。”

赢如晦脸上笑容愈发诡异瘆人,到最后直接面皮皲裂,脸皮脱落后显露出血肉模糊的脸颊,继而从血肉深处浮现出一张让人一眼看去能白日生寒的惨白欢喜相,魔气滔天。

常曦也被这诡异的一幕摇动心神,很快认出这张让他记忆深刻的欢喜相,这不是当初逐鹿山上夷决子身旁两只黑白魔头其中之一吗?难不成夷决子竟这般慷慨大度,不惜将这两具据说能媲美神游境的魔头转嫁给了赢如晦?

月红剑灵咿呀言语,焦急道:“这欢喜相魔头和悲悯相魔头无法分家,这赢如晦体内定然还藏有悲悯相魔头!而且这两只魔头的气息和上次初见时要强横太多,难不成夷决子已经化解了清澜掌教种在他体内的深根剑气?”

魔宗宗主夷决子的神游境修为在魔域五大神游境中并不算拔尖,他之所以当初也能和清澜掌教厮杀的有来有回,除了清澜曾因为和魔帝嬴政交手留有伤势的原因外,其次也和这两只悲悯相和欢喜相魔头脱不开关系。

要知道当初清澜掌教以一敌三,仍占据上风,可见这位青云山的剑道至尊的实力有多么强横。

但常曦知道哪怕自己已经可以真切摸到神游境的瓶颈,但距离清澜掌教的境界仍有一座实打实天堑。尽管月虹剑灵同时也敏锐的捕捉到两只寄居在赢如晦体内的魔头,虽然气机旺盛如斗,但实际修为却不如初见,原因可能就出在这个转嫁的过程必然是有代价的。否则仅凭炼虚境就能够轻易驱使神游境的力量,未免太过逆天。

常曦以退为进,挥袖在身前布下剑气长河,严阵以待。

第638章 渭水原生死相搏,赢如晦业障缠身(终)

面目呈现诡异欢喜相的赢如晦一脚踏碎剑河奔袭过来,苍白的脸颊看似欢喜,但实则骨子里满是死寂阴沉。赢如晦背后衣衫破碎,肩胛后突兀生出四条漆黑臂膀,古怪恐怖。

以走上剑术康庄大道的常曦不得已驱动龙皇体三四分,剩下六七分仍旧内敛深藏。常曦有苦自知,不是他故意托大,而是一旦他全力催动龙皇体和至尊本源,自己的身份就暴露无遗。二皇子赢如晦他是必杀,一个将死之人知晓他身份并无所谓,但如今渭水原上空盘亘着两道强横无匹的神游境的神念,其中一股应该是魔帝嬴政无疑,一旦被此人瞧出问题,可能下一刻他就要面对一位神游境大能的怒火了。

渭水原的天空在欢喜相魔头出现的时候,就变的漫天黑云密布暗雷涌动。有一道漆黑雷霆劈下,正中赢如晦的双掌,赢如晦毫发无伤,原本丰盈如玉的手掌上雷弧游走,顷刻间变成好似荒郊野外被雷击的枯树。幽光吞吐间,一掌就朝着常曦头顶拍去,赫然是赢氏皇族中威名赫赫的摧魂掌!

摧魂掌这等赢氏皇族的神通,威力比起青云山中秘而不宣的绝剑式只高不低。当年五皇子赢莫生在万魔海一战中,就以摧魂掌迎战大荒殿首席君陌,结果仅一掌就险些将君陌送上黄泉路,由此可见这式神通的恐怖之处,此时此刻再由二皇子之手施展,其威力威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风起云涌!

常曦倒退的身形稳住,雄浑气机再登楼,被赢如晦踏碎的剑气长河并未就此泯灭,他双手扶摇做揽雀式,长河中剑气为水条条拔起如青龙腾空,悍然迎上赢如晦的一掌!

出自这片天地各一边,信仰和理念完全迥异的两大翘楚初次交锋,成百上千条汲水青龙被一掌破之,但气势和威力终归做不到过三而不竭,还是被常曦给一剑挡下。

金石交击之音响彻渭水原,常曦眼角微微抽搐。

因为他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以肉掌挡下月虹剑的剑尖。

月虹剑灵也不可置信的气吼一声,“靠!”

赢如晦脸上欢喜相徒然变作悲悯,犹如恶鬼,背后漆黑四臂疾舞如蛇,硬生生撞散常曦周围的剑气浪潮,在一声令人闻之齿冷的金石摩擦声中弹开月虹剑剑尖,赢如晦本身的两只臂膀生出惨白骨刺,竟真就破开了常曦体表两三成火候的龙皇体防御,金色鲜血瞬间流溢,索性伤不及骨。

已经分不清是魔头还是赢如晦的悲悯相见了金血,那张犹如刷了白墙灰的面庞顿时变得癫狂,迫不及待想要夺取那几缕比天地间所有天材地宝都要珍贵千百倍的金血。

常曦自然不会让此獠得逞,悄然间将至尊龙皇体解放至五成火候,冷哼一声,双臂犹起千万斤巨力,将赢如晦手臂上横生的骨刺尽数捋断,继而自己双臂由里向外作开天式,赢如晦被迫出现中门大开。

常曦手掌上升腾起金色的火焰,威严庄重,狠狠轰击在赢如晦的胸膛,那是佛门高僧用以震慑邪魔的大金刚掌。

赢如晦硬吃一记力道足以削断山峰的大金刚掌,仍然像没事人一般,背后狰狞四臂暴涨至百余丈,当空与常曦缠斗。

常曦基本可以算是两线作战,一方面他要时时刻刻注意十二周天星辰大阵的情况。毕竟说一千道一万,这场夺嫡战的重点还是八公主赢昭君,她身上的那道玉符可容不得出现半点差池。从一开始他就留心渭水原各处战场的动向,谨防两名皇子手下有能人异士能突破阵法,所幸一直风平浪静。

扪心自问的说,常曦感觉现在的自己,应该是要比二师兄强上一些的,他也下意识的分神注意二师兄和三皇子赢魏的焦灼战况。那赢魏似乎继承有军神拔拓闳屠的遗物,能够发挥出远胜他炼虚境中期的强横实力,磅礴堪比天威的刀气风暴下,赢魏一时间竟能将高他一个小境界的二师兄压制。

但好在二师兄如今的剑法早已出神入化臻至化境,剑修的特质就是百折不屈,越是在逆境中越是能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所以在魔域各支大军中,若是问及南边的九州有什么能让他们感到忌惮和害怕,他们的答案都惊人的一致。

不畏魔气的和尚、永不后退的昆仑人和不怕死的剑修。

剑修向来以背部有伤为耻,二师兄此刻已然视死如归。

面相在欢喜与悲悯之间不断切换的赢如晦如魔神下凡,一招一式都威能无穷,漫天紫黑色的雷霆粗比殿柱,没个尽头的疯狂落下,将半片渭水原轰击的面目疮痍。

常曦自进入魔域后剑招前所未有的凌厉,月虹剑在手,洞幽、赤影、含光、不工、青霜和杏花枝齐齐出袖,七剑组成生死五行剑阵与赢如晦激烈厮杀,一气接一气,一剑递一剑,循环不止生生不息,剑气纵横声丝毫不逊色漫天雷音。

若单论赢如晦的修为,不过是和三皇子一样的炼虚中境巅峰,远不到可以威胁到常曦性命的地步。但常曦显然没有预料到魔宗宗主夷决子练就的这两只魔头有这般厉害,哪怕是在转嫁过程中有大量修为损耗,却依旧强悍如斯。

尤其是这两只寄居赢如晦体内的魔头虽是同源而生,但使用的神通和魔功却是迥然不同。往往是由惨白的欢喜相先行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强攻,待常曦以为自己已经摸清了套路后,攻势徒然一变,转而由悲悯相发动迥然不同的神通,让常曦如同吃了一盘苍蝇般难受,一时间竟略微处于下风。

常曦可谓是底牌打出七八分了,他也不晓得当年那夷决子是如何炼制出这样比天外陨铁还坚硬的魔头,月虹剑也只能在这家伙身上留下不深不浅的血痕,倒是生死五行剑阵的成效还能让他暗暗点头。但同时支撑两座宗师级阵法运转的消耗委实惊人,他体内的灵力已经开始出现枯竭的迹象。

欢喜悲悯两只魔头加上本就不弱的赢如晦,一如当年青云山掌教清澜对上双魔缠身的夷决子。

随着战况越发胶着和愈演愈烈,常曦已然无法再顾忌太多,青云山上百招绝剑式开始轮番施展。

此时的渭水原上空出现了足以载入魔域史册的一幕。

似乎方圆千里的渭水原的天地法则都被凛冽到可斩万物的剑气斩碎,只见汇聚在这里的川流大河连同被轰碎的大地竟然失去重力开始上浮,难以计量的水流和破碎大地悬浮在天际无法落下。

紫黑色的雷霆劈碎土地,炸裂成漫天尖锐无比的岩石,而劈落在水中时,顷刻间整片天空都是弥漫着诡异的紫黑。

在渭水原外百里观战的魔域权贵们甚至都感觉到脚下发虚发轻,连忙叫自家护卫施法稳固才得以站稳脚跟。

身处十二周天星辰大阵中的赢昭君一直攥紧手心。

她知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很强,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强大到这种地步,以至于两人间的交手竟然可以让一方天地的法则都出现了一时半会难以弥补的缺漏,这还是炼虚境吗?

相比之下自己这身修为,真的是有些无法入眼。

天地色变中,常曦忽然注意到,赢如晦欢喜相与悲悯相之间的切换频率愈发频繁,月虹剑灵焦急的声音忽然在常曦心神深处响起,“主人,赢如晦激发了太多不属于他的力量,欢喜悲悯两大魔头开始试图鸠占鹊巢融合这副身躯了!”

常曦瞳孔极具收缩,想趁此难得机会施展剑道神通取赢如晦的性命。但不曾想到的是,欢喜悲悯两大魔头在夺舍的过程中反而变得愈发狂暴,气息强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在受了常曦成千上万道剑气攒射后依旧没有半点颓势,反而似一心两用般戾气升腾,四只漆黑臂膀拉扯出道道看不真切的残影,径直轰击在常曦胸口,后者气机翻涌倒退千丈。

这对于常曦来说可谓是个好坏难分的消息。

好的方面自然是赢如晦急于求成,想以炼虚境修为完全激发堪比神游境的两头魔头,现在却可能要落得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

坏消息是如果欢喜悲悯两大魔头真把赢如晦的身躯给夺舍成功,那么这两大魔头就相当于是拥有了自己的肉身,极有可能就此发挥出真正的神游境实力!

只是这种半步神游境的两大魔头联手就可以把常曦逼得险象环生,他不敢去想直接对上神游境是什么后果。

常曦绝不能让赢如晦或是两大魔头中的任何一方得逞,但如果要兵行险招,他就需要冒相当大的风险。

他很有可能会让自己提前与魔帝嬴政相见。

只在短短一瞬,常曦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

如果在这里败于魔头之手,就不需要提什么完成赢芷渔的遗愿这事,也不用谈什么替冉叔叔报仇雪恨了。

连眼前当下都把握不住,还谈什么今后未来?

常曦闭上双眼,在心底轻轻默念一声,“开。”

黄泉升窍决的气息掩护悉数散去,所有限制解除。

龙皇体十成催动,体内至尊本源开始焕发炙热。

在魔气深种的魔域深处,有完全迥异的九州灵气升起。

在十二周天星辰大阵另一侧刀剑厮杀的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攻势凝滞,陷入苦战的二师兄猛然回头,双眸死死盯住远处天空上那一道宛如朝阳般刺眼的提剑身影。

三皇子赢魏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九州剑修?!”

深处大阵中的红鱼两手捂住泛白的红唇,他是九州人?

渭水原外百里的观战山巅,魔域权贵早已瘫倒一片。

那名在朝位列二品的大员嘴唇哆嗦,“要变天了呀!”

魔域皇宫深处,龙椅上的嬴政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一面欢喜悲悯一面人脸的赢如晦头颅癫狂摇动,他声音嘶哑中透露出疯狂,“果然不出本座所料,你果然是九州人!”

如恶鬼缠身迷失自我的赢如晦仰天狂笑:“我现在的修为比半步神游境还强,你个小小炼虚后境的剑修如何杀我!”

常曦没有和赢如晦废话,他的身躯在满是碎石和长河的天空中逐渐升高,他的脸颊上金鳞细密,眉心的煞气纹路开始道道盘踞,执剑的手变成锋利龙爪,身后长出一截脊骨金灿的龙尾,身后实质性煞气凝聚的羽翼充满梦幻般的色彩。

赢如晦感受着常曦身上与之前已完全不同的气息,欢喜悲悯两面切换速度快过翻书,朝着高空追去。

漫天紫黑神雷落在常曦身上惊不起半点波澜,他冲破黑色的云海,终于重新见到云海之上的朝阳。他双掌合十再分开,汹涌翻腾的黑色云海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中间向两侧拨开,一束束阳光重新撒照渭水原,宛如神迹。

恍恍惚惚如真龙又如天庭剑仙的男子轻轻闭眼,再抬手,一道道剑气长虹从地面拔入高空,剑气如龙腾云驾雾。

好一幅波澜壮阔的扶摇上青天。

常曦凌驾于万千剑气之上,脸上紫金色泽的煞气纹路渐渐深沉的红,一道道极为凶戾的气息在他的胸膛中跳动。

与此同时,似乎师兄弟间有心有灵犀,二师兄云墨忽然向后撤去千丈距离,闭眼提剑横在胸口,数不清有多少道饮魔剑气环伺在云墨身旁,铸就出无数高耸入云的剑气丰碑。

无论是动作还是声势,师兄弟二人都如出一辙。

欢喜悲悯二魔察觉到难以言喻的生死危机,疯了一般扯起滔天魔气向天上常曦杀去;三皇子赢魏心头冰凉,哪还不知道夺嫡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是双方一锤定音的时刻了!

十二周天星辰大阵中的赢昭君一口冷气倒吸。

红鱼虔诚跪倒,额头紧贴大地,祈求老天显灵。

师兄弟两人同时睁开双眼,两人眼眸竟都是一般无二的猩红竖瞳,一如当年掌教清澜面对强敌永不退缩的模样。

师兄弟二人异口同声,“禁剑诀戮道三千祭!”

这是青云山中仅存的三式禁剑诀中的第二式。

当年清澜便是以这一式禁剑诀迎战夷决子,败退强敌。

在赢如晦眼中,漫天血红中泛着威严的金黄剑气汪洋,恍恍惚惚凝聚成仙人模样,有遮天蔽日的一剑落下。

这一剑只为戮尽一切而降下,彰显天道无情!

在赢魏眼中,伫立大地上的剑气丰碑汇聚成让他望向其背的高山,在那高山之巅,同样有仙人一剑降下,覆灭众生。

两名为帝位勾心斗角半生的赢氏皇族最后皇子死前看见的,是比太阳还要刺眼的鲜红。

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第639章 魔帝君临渭水原,黄泉引渡人归来(一)

渭水原周围方圆千里的天空不剩半点云彩。

剑与剑气纵横天际,如同画师执笔泼墨苍穹。

远处山巅观战的魔域权贵面色苍白,他们其中大多不乏是二皇子或是三皇子的党羽,他们事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夺嫡战中能够笑到最后的,却是一开始最不被看好的八公主。

几十位魔域权贵大员很快想到了什么,瘫倒的爬起来,面色苍白的使劲把脸拍红,他们现在没时间替他们的主子感到惋惜,天晓得赢得此战的八公主赢昭君时过境迁之后又是何种心性,他们必须马上赶去渭水原恭喜魔域未来的女帝。

那名位列二品大腹便便的权贵挤进兽车,这才发现兽车无人指引,掀开车帘朝自家护卫焦急怒骂。但那名跻身炼虚境的护卫统领无论自家大人如何叫骂,也没挪动半分脚步。

所有权贵家族的护卫都脚下生根,没有人敢挪动脚步。

他们看向两名九州剑仙的目光中是挥之不去的敬畏。

云墨拔起身形和常曦并肩而立,两人都消耗巨大,比起强弩之末也相距不远,但他们两人都轻轻一笑,身旁环伺的激旋剑气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的跌宕成潮,两人面朝着魔域皇宫方向凝目望去,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十二周天星辰大阵功成身退,阵法的帷幕落下,赢昭君也知道接下来他们三人会面临什么,但她出奇的不害怕了。

她的手颤颤巍巍抓向云墨的手,云墨这次没有躲开。

一道身着暗金色帝袍的人影突兀的出现在渭水原上空,他身形高大,就仿佛他本来就在那里似的。

此人不是魔帝嬴政还能是谁?

继而有第二道和第三道人影接连毫无征兆的出现,赫然是大供奉和逐鹿山之主夷决子,魔域最后的三大神游境大能在此刻竟不约而同的齐聚渭水原。

嬴政目光玩味的看着自己如临大敌的女儿,冷笑一声。

一股好似天塌下来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二师兄云墨的脊梁骨刹那间就出现令人齿冷的咔嚓声,他咬紧牙关运转仅剩的魔气护住身旁的赢昭君,只留一点用来保护自己。常曦身负至尊龙皇体,面对这股已经让天地开始产生诡异扭曲的浩瀚威压,仍能挺直脊梁,目光坚定。

远处山巅上的一帮权贵早已噤若寒蝉的跪伏一片。

嬴政轻咦一声,目光落在常曦身上,语气淡漠中又有着些许见猎心喜,“想来你就是让烛九阴脱逃的罪魁祸首了。”

嬴政继续旁若无人道:“瞧你这幅半龙半人的样子,朕一时半会还搞不清你究竟是龙族还是人族。不过这都无所谓,到时候将你擒住,你身上一切的秘密都将不再是秘密。”

嬴政又把目光落回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身上,眯眼道:“赢昭君,时隔几年你我父女相见,不跪地叩安也就罢了,还胆敢伙同九州人在夺嫡战中谋害皇储,你可知罪?”

这位早已被皇权腐蚀进骨的魔帝讥讽大笑道:“赢昭君,你还沉浸在你的女帝梦里醒不过来?”

赢昭君看向自己这个已经陌生太多的生父,没有回答。

夷决子的脸色非常难看,他转嫁给赢如晦的欢喜悲悯两大魔头可谓是损伤惨重。之前在那惊艳的一剑之下,赢如晦的肉身首先分崩离析,他体内的欢喜悲悯两大魔头在生死一瞬之际,通过移形换影的神通逃回到夷决子这里,侥幸不死。

但欢喜悲悯两魔的威势可谓是十去八九,百年时间炼化的两大魔头,这次恐怕没几十年功夫的休养是没法复原的。

但让他此刻心惊肉跳的,和两只魔头的伤势无关,也和他自身被气机反噬没关系,而是事关已死的二皇子赢如晦。

夷决子看向嬴政,开口道:“魔帝大人,这二皇子的死…”

嬴政只面无表情回给他两字,“无妨。”

常曦和云墨的面容波澜不惊,但一颗心都已凉到谷底。

常曦没有对战神游境的经验,之前在妖界对白虎族老祖的绝杀一击水分太大,他所以能够击杀白虎族老祖,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衔烛之龙已经将白虎族老祖重创。

若非如此,便是再有几个常曦,也不见得能够对白虎族老祖产生多大威胁,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修为达到神游境的层次,便已经可以触摸到天地法则的皮毛,仅仅只是些许法则规律的皮毛,也不是任何一名炼虚境修士可以为之相提并论的。常曦天赋异禀不假,甚至能在尚未达到炼虚境时,就可以使用出无限接近于法则的“夺灵”神通。但炼虚境终归是炼虚境,对上神游境犹如天堑之隔。

常曦在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不是没有斟酌过,如果赶来渭水原的神游境只有魔帝嬴政一人,他和二师兄联手,再辅以几门压箱底的龙族神通,未必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但现在却是魔域仅剩的三大神游境一同降临。

两名炼虚境后期对上三名神游境,这要如何去争?

不过就算你嬴政是神游境,也阻拦不了我的出手!

常曦深吸一口气,胸膛间万丈血海沸腾,一只眼眸金黄,一只眼眸银十字星,龙威浩荡几可与嬴政分庭抗礼,双手抬起,引动身旁激旋剑气成潮,朝着高高在上的嬴政挥洒过去。

常曦这一式看似并无无太多门道的剑气成潮,实在里面包含有数之不尽的精粹剑招,每单独拎出一样都足以让之前被双魔缠身的赢如晦慎之又慎。若仔细看声势磅礴的剑潮,就会发现这剑潮之中,每一式剑道神通都前后衔接,一剑接一剑,因为神通招式太多,故而成潮。

这一幕占据渭水原大半天空的蔚为壮观,在炼虚境之中不敢说后无来者,但恐怕的确是前无古人了。

浑身骨骼爆鸣的云墨睁大双眼,同为青云山剑修,他很清楚小师弟这一招威力几何,他要看清那魔帝会如何应对!

大供奉刚想上前一步拦下这股玄机颇多的剑潮,却被嬴政抬手制止,他冷笑道:“既然有蝼蚁不死心,那朕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剑气大潮携天威卷至魔帝身前,汹涌的剑气起风荡起嬴政的袖口,嬴政从袖中探掌而出,竟就直接以两指钳制住了剑气大潮的浪头。处于大潮浪尖上的,是青云山中一门唤作“万壑松涛”的剑道神通,是一门不折不扣的顶尖绝剑式,却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被魔帝的两指钳住了剑尖!

被魔帝两指定风波的剑气大潮宛如当空凝滞了一般。

嬴政面无表情,双指骤然金灿,微微用力,万壑松涛的剑尖顷刻间崩碎开来。剑气大潮似心有不甘,继续向前推进,嬴政暗金色的袖口猛地一甩,浓郁到无法想象的魔气震荡开来,一掌拍在大潮浪头上,成百上千式剑道神通汇聚的大潮就此发出一连串不甘的悲鸣回响,当空炸碎成虚无。

几次三番催动压箱底神通的常曦已经出现力竭的情况,脸上紫金色的煞气纹路开始自行消散。他不怕死,他还有好几式威力更加惊人的神通没有施展,比如掌教清澜传给自己的那第三道禁剑诀。据掌教自己亲口所说,这第三式禁剑诀虽然威力惊人,但连他自己也只是领悟了些许皮毛,不敢妄称初窥门径,就更不用说是常曦了,就算他能勉强使用出来,效果也未必能够比戮道三千祭更好。

除此之外常曦还有几招龙族的高阶神通,但无一例外都是需要神游境才能催动,常曦扪心自问哪怕燃烧全身的至尊精血,也未必能在三名神游境的联手下讨得半点好处。

“无知小辈,你我之间的差距可看清楚了?”

两指一掌就破去剑气大潮的嬴政捋平帝袍上的褶皱,忽然面色一变,他这才发现方才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袖口竟然被这个炼虚境小辈的剑气给割破了一道三寸的口子。

显然在侧的大供奉和夷决子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两人的眼角都情不自禁的抽搐,魔帝大人竟然被伤到了?

事到如今,赢昭君也知道了这次夺嫡战哪怕最后是她胜出,也不可能善终。而且她心思玲珑,隐隐猜测到了大皇子的死很有可能就是和父皇有关。要不然以大哥的修为,断然没有道理不参加夺嫡战。

云墨浑身魔气翻腾,但气势已经远不如之前。他修为和常曦相当,但是却没有常曦龙血龙骨的支撑。他之所以能够在施展戮道三千祭后还能承受住魔帝连同另外两位神游境大能的威压,纯粹是因为他在凭借过硬的底子在强撑。换做其他炼虚境修士,早就已经在帝威之下溃败千里了。

“要想击败神游境,同样也只有神游境才能办得到。”

云墨和赢昭君互相搀扶,他嘴角倔强,长笑道:“我们深入魔域能够做到这一步,其实已经相当不容易了。除了昭君外,赢家子嗣都死了个干干净净,这笔买卖不亏!”

一道灵光忽然划过常曦的脑海,他抓过那一瞬的灵光一闪,顿时让他们这步已经逼进死角的棋,有了一线生机!

常曦毫不犹豫的催动起体内仅剩的灵力,再度构筑起十二周天星辰大阵,他一口堪比半条性命的心头血喷在阵法帷幕上,十二周天星辰顿时由深邃的蓝光变成威严的金黄。

这座以固守著称的阵法已然成为一道不破的铜墙铁壁。

大供奉隐藏在兜帽下的阴鸷双眸几度紧缩,这个出自九州的后辈在阵法一道上的建树简直让他叹为观止,哪怕他也同为阵法宗师,但在这般短的时间内也很难构筑出这样缜密的大阵,这如何不叫他心生嫉妒?他为研究阵法之道牺牲了很多东西,如今看到有比他年轻十倍不止的晚辈竟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满腔的妒忌心就开始作祟。

嬴政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布置阵法的常曦。在魔域这片大地上,他就是呼风唤雨的帝王,任何人都无法在他的眼皮下掀起什么风浪。所以他打定主意,要看看这个疑似龙族的九州人能在这具乌龟壳中玩出什么花样。

常曦倾尽心血布置完阵法,已是油尽灯枯,脸色已经苍白到可以看清皮肤下金色血液的程度,身形也开始摇摇欲坠,要不是二师兄及时上前搀扶,恐怕他都能就此跌落大地。

云墨抚正常曦的肩膀,他焦急而不解的问道:“小师弟,你这是何苦?这座大阵的确防御力惊人,但也依旧达不到能让神游境束手无策的地步啊,被攻破大阵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深处魔域腹地,不会有任何人能来救我们的!”

常曦扯了扯嘴角,惨如金纸的脸色上却忽然流露出自信的神情,虚弱但无比肯定的道:“二师兄,你错了,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二师兄云墨此刻当真是一面心急如焚一面满头雾水。

连同赢昭君也认为常曦是心神不支,出现了什么幻觉。

常曦从胸口摸出一道破损的阵盘,阵盘上闪动起幽幽的光芒照亮常曦的脸颊,仿佛一双手在安抚着他。

常曦轻声呢喃道:“抱歉啊,本来是打算留着这枚阵盘当做念想,但那时真没想到会深陷这样的绝境,不用不行。”

赢昭君瞪大眼睛,她认得这是七姐赢芷渔的阵盘,她隐隐猜到了常曦要去哪里,顿时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二师兄,这位援兵很特殊,需要我亲自去接,我需要师兄你和八公主在此坚守这道阵法等我回来,可以吗?”

常曦看着二师兄云墨的眼睛,异常平静的说道。

云墨虽然不知道小师弟究竟要做什么,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选择毫不保留的相信小师弟。当初他要求跟着常曦同来魔域时,就是打造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小师弟。如今别说是常曦让他坚守阵法,就是坦言让他舍命断后,他也不会有一丝的犹豫!

常曦催动阵盘,将起抛入高空,只见本就破损不堪的阵盘顷刻间爆发出强横的波动,撕裂了剑气与魔气,在渭水原的天空上强行撕开了一道不知通往何处的空间裂隙。

一直坦然处之的嬴政顿时勃然变色,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九州人,为何能够施展赢氏皇族中唯有嫡系血脉的女性拥有的跨空间的天赋神通?!

常曦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出手阻止不及的魔帝嬴政,单薄的身形没入空间裂隙,向着黄泉之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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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魔帝君临渭水原,黄泉引渡人归来(二)

黄泉界的天空千百年不变的阴森昏沉。

罗酆山地域东南方。

原本罡风凌厉的高空中,黄泉阴风毫无征兆的开始暴动起来,一处空间如同镜子般破碎开来,无数黄泉阴风向着空间破碎的地方倒灌进去,使得那处空间继续塌陷,最后那处空间终于支撑不住,轰隆一声坍塌出一个仅能通过一人身形的裂缝,一道脸色苍白的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此人赫然是从魔域渭水原撕裂空间至此的常曦!

跨越界面需要承受相当程度的伟力挤压,常曦在渭水原战场本就消耗巨大,在加上那一口相当于他半条性命的心头精血,几经界面之力的摧残下已经狼狈不堪,从天空的高处跌落下来,径直砸进了一片漆黑的汪洋之中。

他手心紧攥,似乎手心里有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汪洋中水流黏稠,冰冷刺骨的咸腥味道终于让浑浑噩噩的常曦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浑身气机勉强再提起,瞳仁中涌上一抹金黄,让他终于在这片漆黑无比的水域中看清周围。

常曦的心跳急剧收缩了一下。

因为他看见这片黏稠冰冷的水域中,自己的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成千上万只样貌惊悚的深海怪物。

这些长相实在不敢恭维的深海怪物对常曦身上的气息很是忌惮,只敢在不远处游弋,但不敢靠近,哪怕他们的数量惊人,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常曦一脚在水中踏出,强横的炼虚后境的修为直接让他如同一颗炮弹般冲出水面。他浑身不沾半滴水,站在漆黑不见自己倒影的水面上向四周望去,神念扩散开来,发现这里距离鬼门关不远,原来这里是罗酆山地域东南隅的悲鸣海。

常曦将黄泉升窍决运转到极致,轻喝一声,只见宛如一面黑色镜子的悲鸣海先是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继而狂风四起,方圆数百里内海量的精纯黄泉气息,在天际上汇聚如同龙吸水的漏斗模样,径直倒灌进常曦的身躯里。

常曦亏损的修为在近乎掠夺的手段下才堪堪恢复过半,只是那口心头血亏损所带来的虚弱感却是没法弥补。

但他心里非常清楚,仅凭十二周天星辰大阵想要阻拦魔帝嬴政根本是痴人说梦,唯有把那口心头血浇撒在阵法上,让十二周天星辰大阵在一定时间里堪比龙族最顶尖的神通,这样才能让二师兄、赢昭君和红鱼撑过这段他不在的时间。

常曦摊开手掌,手心里有一片阵盘的碎片。

赢芷渔留给他的那道阵盘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彻底的分崩离析,只留下这最后一块阵盘碎片。

他摩挲着碎片表面细腻的纹路,郑重的放进储物袋中。

常曦的目光望向昏暗天空的远方。

他重回黄泉界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去找回大师兄。

大师兄云岚是九州年轻一代中当之无愧的翘楚,哪怕是常曦身负龙族至尊龙骨和至尊本源修行一帆风顺,似乎也依旧还是逊色这位传奇人物一筹。大师兄仿佛就是老天爷手中无数璞玉中,那块最是精雕细琢的存在。

当年他初来乍到时,是五大鬼帝之一的大师兄就已经是炼虚境中期的巅峰,按照大师兄骇人的修为精进速度,只怕现在已经跻身神游境的行列。如果他能从黄泉界带回大师兄,那么渭水原的生死危机就有了破解之法!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眼下他必须争分夺秒!

常曦将踏天独行的身法施展到极致,向着罗酆城掠去。

常曦的遁速已然达到了骇人听闻的速度,在天空中疾行如拖尾流星,犹如雷鸣的恐怖声响震撼大地,一边赶路一边施展夺灵神通汲取黄泉之息转化为自身灵力。寻常的黄泉界生物或是修士,只看到一道剑气长虹横贯天际,耳膜都险些被爆鸣雷音击破,一个个都捂紧耳朵满脸痛苦神色。

当年洞幽部乘坐战舰从罗酆山到鬼门关用了足足几日光景,如今常曦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横跨了这段距离。

常曦近乎以一种蛮横的姿态闯入罗酆城的领空,径直朝向伫立在城中央的罗酆山而去。罗酆山铁律严明,鲜有人胆敢违抗律令,守城的士卒们哪里见过强行闯城这等顶了天的罪行?在稍稍一愣后,拉响了凄厉的警报,从城中各处顿时升起无数道披甲士卒的身影,当空汇聚成阵向着常曦追去。

罗酆城的天空上演了一出你追我赶的戏码。

常曦扭头瞥了眼身后成百上千名朝他警告的守城士卒,身形没有半分停顿,再加速拉开了一段明显的距离。

他这一回头不打紧,准备布下天罗地网的士卒们中一名资历颇深的老卒见了常曦的半边脸颊,顿时脸色剧变。

老卒身边几人恰巧见到他的神情变化,其中一名稚气未退的年轻士卒打趣道:“张老哥,莫非你认得这闯城家伙?这家伙也没长什么三头六臂,值得您老这般郑重其事吗?”

被年轻人称作老张的老卒是这队巡逻队的队长,老张头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道:“等会若是真的追上了前面的那位,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都不许给老子出手!”

年轻士卒惊讶道:“队长,那人可是犯了擅自闯城的重罪啊,罗酆山六天宫的大人物们肯定会就此从重发落,碰上那人我们还不尽早捉住,好把功劳抓在咱自己手里?”

“放你娘的屁,你个毛都还没长齐的新兵蛋子知道啥?你晓得前面那位什么修为什么来路吗?”老卒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成功把参加城防军才几个月的年轻士卒给唬住了。

队伍中另外一名看起来就要稳重些的士卒问道:“队长,您在城防军中资历极老,眼界高,莫非是认出了此人身份?”

老卒面色凝重的说道:“你们加入罗酆城的城防军时日尚短,有些事情你们不了解也算正常。我且问你们,你们可知道地藏王菩萨?”

老卒周围十几名年轻士卒闻言一阵云里雾里,但还是不约而同的都点了点头。地藏王菩萨在黄泉界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出身阳间九华山发誓要救渡一切罪苦众生的菩萨,为无数阴间修士和凡人所敬仰。虽然很少有人能亲眼目睹这位菩萨的真容,但他的名头却早已如雷贯耳。

那位年轻士卒面色古怪,难道前面那人是地藏王菩萨?

老卒循循善诱,继续语气凝重的说道:“你们参军虽晚,但也都是住在罗酆城中,当年地藏王菩萨在城中当众和一人交手之事,想必你们应该不会陌生吧?”

那名稍显稳重的士卒听到这里,顿时猛然瞪大了双眼。

他忽然想起了那擅自闯城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老卒一字一言道:“前面那位绝对就是当年纣绝阴天宫的宫主,我这双眼睛从来就没有认错过人!”

他们浑身颤抖,他们想起那个雨夜,想起那位纣绝阴天宫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常宫主,只一掌就逼退地藏王菩萨足足百丈,更有那句虽不知对错却能让他们热血沸腾的“佛是虚名,道亦妄立,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我安排的道!”

年轻士卒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艰难说道:“可后来不是听说那位常宫主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术离开了黄泉界,他纣绝阴天宫的宫主身份已经被上面的大人物剥夺了吗?”

已经许多年风雨沉浮的老卒狠狠给了年轻人一个爆栗,低喝道:“在黄泉界想多活命,就少在别人背后嚼舌头!”

身形如电的常曦很快就来到罗酆山上,身形落在山巅的御花园,神念扫去,滚烫的心头顿时猛地一凉。

因为在他的神念感知中,竟完全找不到大师兄的身影。

罗酆城里动静早已传到罗酆山六天宫,除去一直悬而未定的纣绝阴天宫宫主外,另外五名宫主已经闻声赶至山巅。

昔日同僚相见,五名宫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为一宫之主的梅若英看着当年去而复返的常曦,张了张嘴巴,却没能说出一声你回来了。既然是友非敌,几位宫主也就挥手驱散了城中追赶至此的几千守城士卒,面色复杂的看着常曦,等待这位昔日同僚给他们一个说法。

常曦扫过五名宫主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落在梅若英的身上,淡淡问话道:“梅宫主,你可知道我师兄去了哪里?我用神念仔细扫视过御花园和御书房,发现里面的布置似乎很久都没有人动过,甚至都已经有一层淡淡的灰尘了。”

宗灵七非宫的宫主是位鸡皮鹤发的老妪,她背后那柄驱邪斩灵的桃木剑此刻被她握在手心,她肃声如律令的说道:“常曦,自从当年你忤逆酆都大帝的命令私自离开黄泉界,已是犯了大忌。如今你早已被剥夺纣绝阴天宫宫主的身份,你何德何能还胆敢对我们这般吆五喝六?”

常曦眼神渐渐变得冷漠下来,只瞥了眼手执桃木剑的老妪就没再去看,愈发让后者心生怒火。当年此子一言不合就用什么邪门法术强行撕裂空间离开黄泉界,他倒是逍遥,但最后受罪的,难免还是他们这些已经在罗酆山生根发芽的老家伙们。要知道统御整个黄泉界的酆都大帝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这几年可着实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和责罚。

现在你个什么东西都不是的臭小子还有脸回来?

五位宫主之中,当年只有梅若英和常曦私下交情匪浅,常曦深吸一口气,向着五人弯腰拱手诚挚道:“当年常某撕裂空间回到人间所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和问题让诸位承担,常某心里过意不去,但常某现在的确有天大的事需要立刻找到大师兄,还请诸位能够看在往日共处的情分上,告知我大师兄的下落,常某感激不尽!”

执剑老妪冷笑一声,“常宫主真是好大的脸面,几句话就想把当年事一笔揭过?我们五人承受了酆都大帝的怒火足足几年,吃了无数苦头,我等岂能让你如愿?”

常曦抬起头皱眉道:“你想如何?”

“从哪来就滚回哪去!”老妪面目狰狞。

常曦攥紧了拳头,属于炼虚后境的强横气息悄然流溢,让老妪本来想骂些更难听的话戛然而止,但常曦还是做不到向这些昔日同僚出手逼问。毕竟当年他离开黄泉界的确算是打破了规则,更何况他当时还是宫主身份,算是明知故犯了。

梅若英面色黯淡,忽然说道:“鬼帝大人已经不在了。”

常曦瞳孔剧烈收缩,他不明白梅若英的意思。

梅若英神色凄然,“当年常宫主你撕裂空间里去,是鬼帝大人替你挡住了酆都大帝的隔空神通。事后鬼帝大人被酆都大帝问罪,被擒拿去了酆都山,至此未归。”

听到这里,常曦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精神都出现恍惚。

他万万想不到当年自己撕裂空间离去的举动会牵连到大师兄,以至于导致大师兄现在被禁足在酆都山。

老妪趁机讥讽道:“鬼帝大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师弟?”

好在时至今日,常曦已经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他很快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也懒得去和老妪争吵,向梅若英急切问道:“如果我当年所记不错的话,酆都大帝所在的酆都山,是不是就在罗酆山向北更远的地方?”

“没错,酆都山就在极北之地,距离这里十分的遥远。”梅若英面色古怪的反问道:“你现在是戴罪之身,竟然还敢去面见酆都大帝?你这与自投罗网有什么不同?”

“当年事因我而起,大师兄理应由我去救。”常曦面色坚定,一字一言道:“而且我这次还要带大师兄离开黄泉!”

“谢谢你,梅若英,大师兄的眼光果然一向很好。”

常曦再没有一丝犹豫,拔起身形直入云霄,在五名宫主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常曦的身形化作一条三百丈不止的黄金巨龙,漫天雷霆游走中,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声传荡开来。

黄金巨龙认准方向,巨大的身躯游动,金色的鳞甲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向着黄泉界的极北之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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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 魔帝君临渭水原,黄泉引渡人归来(三)

黄泉界极北之地的风雪严酷,远胜人间的北域风雪。

常曦妖化成黄金巨龙,在风雪最是严寒的苍穹云顶一路向北。这里的风雪诡异,不似寻常的冰雪气候,而是近乎于某种可以改变气象的神通术法。风雪弥漫龙躯,常曦身上原本金色璀璨的鳞甲都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要晓得现在常曦已经完全解放至尊本源,百丈龙躯何其炽热,极北之地的风雪竟能冻结鳞甲,可想而知有多么冰冷。

常曦倒吸一口冷彻心扉的冰雪,将夺灵秘术施展到自身极致,方圆几百里内的黄泉之息都被他海纳百川的给炼化,他要尽可能的恢复自己的修为。在这种极端严寒的气象下,每向前飞行一段距离都要消耗大量灵力。如果不能及时炼化黄泉之息,他早就在漫天风雪中无以为继了。

常曦心底有明镜,也有苦自知。

他晓得酆都大帝的名头,虽然从未谋面,也不知道这位统御黄泉界的庞然大物究竟修为几何,但他那次在罗酆山上撕裂空间准备离开黄泉界时,酆都大帝隔空降临的那道威压却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那时他还只是化神境的修为,对于酆都大帝有多强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感受。但随着他现在修为的水涨船高和眼界的逐渐开阔,他才知道酆都大帝的修为强度绝对还要在神游境之上,很有可能已经达到了第三步大境界中的超凡境。

对于这样比魔帝嬴政还要强大几倍乃至十几倍的存在,常曦很清楚,仅凭他自己,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胜算。

他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办法能否成功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定数。但无论如何,大师兄必须要救。当年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自然也要由自己来承担。

被风雪冻僵的黄金巨龙眼眸忽然明亮,透过风雪帷幕,他已经依稀可以看见一座庞大如城的宏伟宫殿。

宏伟巨大到常曦都不禁呼吸有短暂停滞的宫殿灯火通明如白昼,常曦的百丈龙躯在宫殿前不远处落下,因为身为阵法宗师的他敏锐察觉到这座宫殿上有强大的禁空阵法。

常曦落地刚变回人形,便听到周围响起一阵阵凌厉的破空声,他抬头看去,只见巨大宫殿外足足十几具甲胄阴森的巡守鬼卒围了上来,这些鬼卒眼眶中空无一物,取而代之的是两团飘忽不定的森然鬼火,令人望而生畏。

为首一名鬼火颜色由白转微红的鬼卒抖去甲胄上风雪,鬼刀在手,声音僵硬而冷漠的喝道:“来者何人?”

常曦打量起这些巡守鬼卒,发现他们的气息不弱,最低的鬼卒也是化神境修为,而他眼前这名鬼火颜色微微泛红的鬼卒赫然有着化神境后期的修为,显然是这队鬼卒的队长。

常曦一时半会搞不清楚这些鬼卒究竟是死物还是活物,哪怕心里再焦急,也只得忍下性子拱手道:“在下常曦,来此求见酆都大帝,还请诸位帮忙通报一声,常某感激不尽。”

为首的鬼卒声音依旧冷漠没有半点起伏,毫不留情道:“酆都大帝事务繁忙,无暇接见尔等,从哪来就回哪里去!”

常曦心头一冷,这鬼卒语调气息没有半点波动,显然并不是什么活物,没有自己独立的思维,根本不是用言语可以说服的。如果放在其他时候,他大有其他手段可以和这些鬼卒周旋,但眼下二师兄他们还被困在魔域渭水原,他也不知道十二周天星辰大阵究竟能撑多久,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常曦十指成拳,漫天风雪似乎受到某种气势的牵引而产生出激流的气旋,他此时略显沙哑的声音比风雪更冷些。

“常某再问一次,帮我通报酆都大帝,行还是不行?”

为首鬼卒语气和话语与之前如出一辙,没有半点变化,“酆都大帝事务繁忙,无暇接见尔等,从哪来就回哪里去!”

“那就休怪常某出手没轻没重了。”

话音随风雪落下,常曦一击已臻化境的提身搬拦捶已然轰在为首的鬼卒胸前甲胄上。能不畏极北风雪的甲胄在常曦面前脆不如纸,只听得一声惊雷炸响,为首体型高大的鬼卒应声被击飞出百丈距离,甲胄在半空中就瓦解成满地碎片。

而这高大鬼卒也正如常曦所料不是活物,因为鬼卒胸口的甲胄碎裂之后,胸腔里赫然没有半点实体存在,只有一张燃尽的符纸和失去光泽的玄奥纹路。正是这张符纸和阵法纹路组合在一起,才能让这具鬼卒如同活物一般行动。

“大胆!安敢在大帝脚下放肆!”周围十几具鬼卒异口同声的怒吼道,眼眶中森然鬼火大盛,丈许的鬼刀上浓厚的鬼气跌宕起伏,彼此井然有序的配合成协同阵型扑杀上来。

常曦一拳砸飞为首的鬼卒,右拳五指骤然摊开,狠狠向前一按,他周围方圆数百丈内的风雪顷刻间都被牵引成剑,成百上千道风雪长剑在常曦背后展开,攒射出密集的剑幕,令人齿冷的金铁之音后,十几具鬼卒已然被射成了刺猬。

宫殿外的巨大响动引起了无数巡守鬼卒的注意,常曦的耳边响起无数道破空而至的声音,他一咬牙,直接以蛮力冲破了宫殿最外层的禁制封锁。宏伟的宫殿比常曦目前见过的任何一座城池还要庞大,他将身法施展到极致,躲避宫殿中各处巡守鬼卒们的围捕。随着他愈发挺进宫殿深处,鬼卒的面貌和修为也随之水涨船高,很快常曦就发现,甚至炼虚境的鬼卒都开始层出不穷。

在地奔跑如迅雷的常曦浑身龙威跌宕,如同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撞破风雪,朝着那扇雄伟堪比天门的殿门冲去!

在那座常曦无论如何也要冲进去的大殿中,一道身披白袍的年轻人端坐在整个宫殿中仅有的一张椅子上。听到殿外罕见的响起吵杂声音,白袍年轻人目露诧异,黄泉界中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硬闯极北之地的酆都宫?

并没有被束缚手脚和行动的白袍年轻人下意识的朝宫殿最高处那道巍峨如山的身影看去。

后者稳如泰山,阴影投下,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雄伟殿门前有四座雕像,千百年不曾转动过的眼眸咔嚓作响,瞧见如同一颗流星火球撞来的常曦,沉寂不知多少载的雕像浑身石屑脱落,炼虚境后期的强横修为轰然炸穿漫天风雪,显露出其中的金灿甲胄,四名金枪金甲的卫士眼眸中不复原先无神,反而是透露出气势不俗的紫金色泽。

恍恍惚惚如天庭仙卫。

这四名气势不凡的金甲卫士明显比之前任何一名鬼卒要来的有精气神,这些眼中脚下俱是紫气缭绕的金甲卫士微微皱眉,继而怒视向此横冲直撞来的年轻人,猛然出声训斥!

“大逆不道!”

四名金甲卫士同时出手,四柄紫气萦绕的长枪上纹有极尽繁复的纹路,每亮起一寸威势就凭空暴涨一分。

金甲卫士齐齐大喝一声竖子安敢,气势如虹,四道枪芒锁死常曦周围退路,其中两枪更是直奔常曦头颅,让人生出避无可避的诡异错觉。

四名炼虚境后期的甲士当前,常曦没有倚仗身法躲避,这种炁机锁定的道教神通一旦使用,这四道枪芒根本无法躲避,便是天涯海角也能追上。常曦敛去身上炽热金焰,浑身上下绽放出比这四名金甲卫士还要璀璨的夺目金光,大步向前一步,抬双手捉住了迎面两杆金色长枪,袖中月虹剑和洞幽剑齐齐奔出,一左一右挡住另外两杆长枪。

手上两杆长枪上传来崩山裂石的骇人力道,常曦五指间雷弧如龙蛇游走,以至于最后两只手臂都被雷霆覆盖。

常曦腰身微扭,继而复进,浑身雷霆在常曦背后盘踞如真龙,掌心间剑气喷薄如注,金枪断裂,他一掌推开风雪。

“滚!”

两名金甲卫士在武器被毁后勃然大怒,挥舞这半截断裂长枪,试图以横扫千军之势打碎这狂徒的脑袋,不曾想此子这次竟然率先发难,双臂夹住断强,两只神龙金焰升腾的手掌贴着枪杆拍在他们胸口,那象征着仙家威严的金色甲胄顷刻间剧烈颤抖,然后在两名卫士不可置信的注视下崩碎!

常曦双臂骤然发力,腋下两杆金枪发出一声哀鸣,直接被他用巨力折断成两截。他双手接过月虹和洞幽,左右开弓,将另外两杆金枪斩断枪头,双剑合璧在胸前,一声比这些金甲卫士威严无数倍的“临”字落下,生死阴阳剑气当空如雨萧萧下,将四名金甲卫士淹没在磅礴的剑雨之中。

没了四名金甲卫士的阻拦,仅片刻功夫又消耗不少灵力的常曦走到殿门前,他抬头看清牌匾,上书有酆都宫三字。

常曦双掌涌上百万斤伟力,才能堪堪推开沉重的殿门。

常曦的动作看似连贯,实则足足用了小半柱香的功夫。

直到他的双山贴上殿堂门扉,他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如这么的局促。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酆都大帝,他甚至在想会不会当他推开这扇殿门后,就会顷刻间被轰杀成渣。

殿堂的巨大门扉缓缓打开,常曦颤抖嘴皮深吸一口气。

大殿中出乎意料的金碧辉煌,但又显得足够庄严肃穆,殿堂之中布有高深的空间阵法,让本就足够宽敞的殿堂变得异常辽阔,让人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

还不等常曦细细打量寻找酆都大帝的身影,他双眸骤然明亮,因为他一眼就发现了殿堂中正同样看着他的大师兄!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

一袭白袍的云岚生平极少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此时却是忍不住的瞪大眼睛,难不成方才酆都宫外闹出动静的人是小师弟不成?他不是成功返回人间了吗?怎会出现在这?

常曦激动的声音都情不自禁的颤抖,他奋力的向大师兄的方向奔去,但他刚刚迈开腿,猛然发现殿堂中的空气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极端黏稠起来,让他生出自己深陷沼泽的诡异错觉,他涨红脸庞奋力挣扎,却发现还是寸步难行。

这里不是罗酆山,他如今也不是什么北方鬼帝,大师兄云岚面露焦急的道:“小师弟你糊涂啊,怎么会跑来这里?”

常曦催动至尊本源,这才能够勉强让自己在重压之下可以说出话来,“大师兄,我和二师兄在魔域渭水原被魔帝嬴政连同逐鹿山的夷决子和大供奉困住,我和二师兄只是炼虚境的修为,根本没办法从三名神游境的手下逃生。我手上还有一道赢芷渔留给我的越行术,这才回来找大师兄你救命!如果再不赶紧的话,二师兄他会被魔帝杀死的!”

云岚闻言浑身一震,当年小师弟曾和他说过要为那魔族公主完成心愿和尽快平定两族战争而深入魔域的事。

他拳头紧攥,双眼蓦然通红如血,已然是神游境的强横气息剧烈跌宕起伏。

“常曦,身负有龙骨龙血,人间青云后山的小师弟,太上宫的宫主,洞幽部幕后的实际掌控者,海族皇室的座上宾,御赐封号大阿修罗王,昔日还是罗酆山纣绝阴天宫最年轻的宫主。你的头衔还真是多到一口气都念不完啊,小家伙。”

忽然有无比威严的声音自殿堂深处嗡嗡响起,身形难以动弹的常曦抬头看去,有一瞬的微微失神。

他曾想象过传说中的酆都大帝会是何等伟大而强悍的人物,但如今眼见所见的一幕还是让他心神剧烈震荡。

这已经不是伟岸可以形容的,根本就是山一般的高大!

仅是坐在那里就身形超过百丈的酆都大帝几乎与殿堂背景融为一体,这也难怪常曦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斜靠在巨大王座上的人影露出真容,那是一幅历经无数沧桑后又洗尽铅华的男人面孔,身上雄浑到无法形容的气息深深震慑着常曦,他目光平静,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你应该清楚你是戴罪之身,还敢面见本帝,你就不怕有去无回?”

常曦咬紧牙关,先前他能对大师兄讲出那番话,已经是将至尊本源催动到极点的状态下才能开口。此刻酆都大帝再开口,他周围空气挤压的力道愈发的匪夷所思,让他连舌头都几乎无法动弹。但他骨子里的倔强让他没有就此认输,他开始超负荷的运转体内的至尊本源,实质性的威严龙威开始弥漫常曦所处的那边空间,在他身后缓缓盘踞起神龙模样。

常曦的努力,让周围几乎已经锁死的空间开始出现微不可察的流动,他咬紧牙关,一点点的单膝跪下,很慢很慢。

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面容一直古井无波的酆都大帝微微坐直了身子,深邃如夜空的眸子正悄悄闪烁。

第642章 魔帝君临渭水原,黄泉引渡人归来(四)

“恳请酆都大帝法外开恩,看见人间面临大难的份上,能够让我和大师兄返回人间,拯救苍生黎民!”

酆都宫内,常曦单膝艰难跪地,低头掷地有声。

酆都大帝伟岸的身躯向后靠了靠,目光淡然,轻描淡写的道:“人间之事,生死各安天命,与我何干?”

酆都大帝看向常曦,声音冷漠道:“阳间阴间各有秩序,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打破规矩,仅凭你方才大逆不道的几句话,本帝现在就可以将你收监打入地狱。要不是看你在功德盖世的情面上,你以为本帝会容你到现在?可笑!”

“常某还请酆都大帝明察!实在是因为人间事出有因,人间苍生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了!”常曦的面色涌上焦急,刚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周围挤压的空间之力已经完全凝结,常曦嘴唇开阖,却诡异的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见到这一幕,云岚连忙面向酆都大帝躬身抱拳,求情道:“酆都大帝还请听微臣一言,常曦在酆都山任纣绝阴天宫的宫主一职时,尽心尽力,为平衡黄泉界各方势力的大局出力良多,战绩显赫,他所言定然非虚,望大帝三思!”

酆都大帝微微皱眉,在几方鬼帝之中,云岚算是最深得信赖的鬼帝。其他几方鬼帝成名已久,大多私欲颇深,往往都是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搞得黄泉界几大域多少年来一直不能太平,直到这个姓云的年轻人来到罗酆山地域。

当云岚绽放的光彩逐渐走进酆都大帝的视野中时,后者也对前者的生前过往进行了解,发现确实是个值得倾注心血培养的后辈,于是云岚在自己努力和大帝的垂青下终于成功成为统御北方的鬼帝。云岚也从未辜负过酆都大帝的期望,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合格的鬼帝,将原本并不如何出彩的罗酆山地域经营的蒸蒸日上,远超其他地域。

要说唯一让酆都大帝动怒的,就是几年前云岚纵容当时还是宫主身份的常曦撕裂空间返回人间一事。云岚对于事后自己被剥夺鬼帝身份的判夺没有任何异议,因为他一直认定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人间需要小师弟。

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像小师弟这样,身上满是人间温暖的味道,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功德无量这么简单。

当时异常震怒的酆都大帝找来了孟婆和第五阎罗,详细询问了常曦的生前过往。当他看到那一串让他都为之心惊的功德后,再回忆起那胆大妄为之人当时头顶异常瑰丽的气运通天柱的景象,卜算一卦,沉默良久,最后竟是罕见的打消了让殿前鬼将前去阳间捉拿此子归案的念头。

没人知道酆都大帝心头的无奈,当年除了那只无法无天的猴子外,几百年后还有个同样姓云的人间剑仙安然从阴间离去,最后竟然还成功飞升,成为了天庭中剑道的中流砥柱。谁曾想结果现在又来了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偏偏这姓常的小家伙身上似乎还有某种天道护持,着实棘手的很。

人间就不能安分点吗?

云岚姑且能算酆都大帝的半个徒弟,正当酆都大帝打算开恩让常曦把话讲完时,却不禁轻咦一声,因为他发现身处空间泥潭中的常曦爆发出一股不知名的金色伟力,竟然可以穿透已经被完全锁死的空间。

那股金色伟力在常曦身躯上高高盘踞成神龙模样,两只金焰龙眸遥遥看向酆都大帝,没有一丝畏惧。酆都大帝微微眯眼,他对这股金色龙威似乎有些熟悉,但是因为年代久远,让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金色龙威出自哪条神龙。

常曦的声音因为燃烧本源之力而变得颤抖,他一字一言的嘶吼喊道:“魔帝嬴政已经找到了能够让魔界降临人间的办法,如果不在现在阻止他,仙界的悲剧就会在人间重演!”

常曦语出惊人,酆都大帝一直淡漠的脸色顷刻间剧变,仙界已经被魔界荼毒,现在竟然还有余力染指人间?

常曦心绪激愤,袖中月虹剑和洞幽剑升起两道璀璨无比的剑光,将周围锁死的空间击破,铿锵的剑鸣不断回响。

酆都大帝目光阴沉,事关魔界他便不能高高挂起,见到那柄晶莹长剑,瞳孔微缩,一招手,月虹剑就不受控制的向他手中卷去。酆都大帝仔细端详月虹剑,月虹剑灵跳出剑身,小脸上写满愤怒,朝着酆都大帝粗比殿柱的手指一阵乱踢。

酆都大帝没有在意月虹剑灵不痛不痒的乱踢,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仙界神兵,难怪会有这等威势。凭此剑的锋利程度,想来亦可以在仙界无数神兵中跻身前十之列了。”

“算你识相啊。”月虹剑灵大咧咧的叉腰得意道:“当初我在仙界可是击杀了好几名超凡境的魔神呢!”

“是吗?那还真是了不得战绩。”一说到斩杀魔界魔神,酆都大帝的脸色终于变得生动起来,不难想象这位顶天立地的阴间大帝应该也有一段与魔族抗争的难忘过往。

酆都大帝挥手让月虹剑自行飞回,语气不复之前冷漠,“能让仙界神兵再认主,说明你的确有着非同寻常的潜质。但你修为微末,又是如何能够得知魔域有了能够沟通魔界并能使之降临人间的?”

常曦周围的空间挤压之力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散,他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自回到人间后,因修炼有黄泉升窍决,很快就同我的二师兄一起深入魔域敌后寻找解决两族争端的办法。在进入到魔域皇城的时候,因为我在阵法一脉上还算略有建树,察觉到皇城地下极深的地方藏有成百上千道大师级乃至宗师级的阵法,其中隐隐有极为诡谲的魔气泄露。”

常曦拱手再弯腰,“那股魔气极为特别,魔域中哪怕是最为精纯的魔气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我就留了个心眼。”

常曦将那股异常诡谲的魔气仔细形容给酆都大帝,酆都大帝赫然变色道:“是源始魔气!错不了,就是源始魔气!”

见云岚和常曦都一知半解的模样,开始重视此事的酆都大帝耐着性子解释说道:“在很久很久之前,宇宙,也就是你们现在人族嘴中的虚空,产生过一次大爆炸。那时天地才混沌初开,清气上浮,浊气下沉。上浮的清气就渐渐形成了后来的仙界和人界。而下沉的浊气则成为了魔界和黄泉界。”

酆都大帝看了眼常曦身后盘踞的金龙,说道:“而龙族所在的妖界则清浊皆有,这样的界面不在少数。”

有幸听闻这等不知可以追溯到几百乃至几千万年前人族无法记载的历史,常曦甚至一度忘记了该如何呼吸,就连久居鬼帝之位的云岚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等秘闻。

酆都大帝继续说道:“魔界中的浊气衍化成源始魔气,这些生灵在很早之前就显露出明显的侵略欲望。他们修为高强且执着于侵略其他界面,仙界和魔界的夙愿也已经绵延不知多少万年之久,那时本帝还是天庭中一员普通的卷帘将,也曾在两界战场上奋力杀敌过。”

酆都大帝目露追忆,但还是很快就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对常曦和云岚道:“源始魔气只有魔界才有,人间魔域的魔气只不过是为适应天地法则的一种弱化种类。”

酆都大帝语气凝重,对常曦道:“既然你能准确无误的形容出源始魔气的大概,说明魔域方面的确已经找到了沟通魔界的办法。如果是这样,那后果就非常不妙了,如果让魔界成功降临人界,你们人族不出几个月的功夫就会被魔族屠戮殆尽,要知道连仙界都奈何不了他们。”

常曦早已从月虹剑灵那里知道真正的魔族究竟有多么强大,连忙道:“酆都大帝,您修为高强,已是第三步境界的大能,您可否看在这黎民苍生的份上,为人间出手一次?否则届时定然会是人间空空,地狱满满的悲惨景象啊!”

酆都大帝摇头失笑道:“小子,你以为修为高强就能想去哪就去哪?我身为阴间之主,黄泉界的实际统治者,但也不是想去哪就能去哪的。当初混沌初开时,浊气在魔界衍化成源始魔气,而在黄泉界则衍化成了黄泉之息。”

“境界似你这般不到第三步境界的,还能借着黄泉升窍决转化黄泉之息成灵力为你所用,但到了第三步境界,那限制可就不是一般的大。法则之下,离开了黄泉界,本帝一身修为只能发挥出三四成而已,又有何用?”

常曦再度抱拳,沉声说道:“那在下恳请酆都大帝开恩,让我和大师兄返回人间,哪怕是拼上这条性命也无所谓!”

酆都大帝面露古怪之色,眯眼问道:“本帝上次见你用的似乎是越行术神通离开的黄泉界,你还能施展?”

常曦心底蓦然一沉,“越行术只有两道,不能再施展了。”

酆都大帝双眼微阖道:“如果你还能施展越行术,看在人间即将面临疾苦的份上,本帝也不是什么迂腐不堪之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和云岚就此返回人间破除魔帝嬴政的阴谋,毕竟这也算是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还不等常曦和云岚高兴,酆都大帝立刻浇下一盆冷水。

“但是你现在既然无法施展越行术,要想离开黄泉界,就必须要击败本帝才可以。”酆都大帝轻吐出一口气,说道:“不是本帝有意刁难你们,而是天道规则如此,哪怕是本帝也必须要按照既定的天道行事,否则本帝的下场会很凄惨。”

随着酆都宫深处那道比高山还雄伟的人影站起,整座宫殿都在他的动作下颤抖,一股强横到让常曦和云岚感到心悸的恐怖力量席卷开来,本就让人仰首才能窥见真容的酆都大帝愈发的令人仰止,就像是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

“本帝会把修为境界压制在天道要求下的最低程度。”

酆都大帝威严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响起。

“现在,你们二人,想尽办法,来击败本帝!”

……

魔域,渭水原,满地疮痍上升起的金色阵法,将三名魔气滔天的人影阻拦在外,已有两天两夜。

渭水原上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已经折腾这座十二周天星辰大阵的大供奉再一次无功而返,大供奉声音中有了惶恐,沙哑道:“请陛下恕罪,这座大阵一时老臣暂时还无法破去。那常小子撕裂空间前吐出的那口精血,才是这座阵法之所以能够坚持这么久的根源所在。方才经过老臣的仔细观察,这座阵法的强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降低,最多再有一日光景,就可以直接以蛮力破阵了。”

之前也对这座阵法出手几次无果的魔帝嬴政冷声笑道:“区区一个修道不过十余载的后辈布下的阵法,就可以让你这位钻研阵法数百年的大供奉束手无策,真是让朕开眼呐。”

懒得再去看大供奉,区区一日光景他自问等得起,嬴政对着阵法中躲藏的三道人影攻心道:“像只乌龟王八一样躲着的滋味怪不好受吧?依朕来看,那被你们寄予厚望的常曦应该已经撕裂空间回到九州去了。什么去黄泉界搬来救兵,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跨空间传送的神通何等玄妙,他既然能逃出生天,又何必回来魔域蹚这浑水?可笑可笑。”

“你这孤家寡人的东西又懂得什么叫情义?连亲身女儿的性命你都可以视若草芥,难怪你们赢氏一脉注定消亡。”

与赢昭君和红鱼轮流接替阵法控制的二师兄云墨冷笑,“魔域摊上你这么个无德无良无情无义的君主,真是倒霉。”

“你倒是在九州学来了一口牙尖嘴利。”嬴政面色玩味,似笑非笑的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明明修习的是灵气功法,但为何入魔后能够这么顺利的修行魔族功法?要知道人族修行的功法与魔族根本是背道而驰,哪怕你走火入魔,也无法做到这般能够轻易的与魔气共鸣。”

嬴政的话语中透露出某种魔力,本来就自进入魔域后就一直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抱有诸多怀疑的云墨有刹那失神,他嘴皮发白颤抖,喃喃自语着,“难道我是魔族?”

“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

似乎是觉得大局已定,嬴政对阵法帷幕中女儿终于露出残忍的笑容,“我的小昭君啊,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这么多年来你的大哥赢当辛去了哪里吗?”

赢昭君见到自己的生父露出如此可怕的笑容,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然后她就听到自己耳边仿佛响起恶魔的低语。

“你的大哥赢当辛很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人柱力,为魔界降临人间抛头颅洒热血了。放心吧,要不了一天时间,待朕打碎这道阵法,我会让你这位夺嫡战的胜者和大哥相见的。”

嬴政嘴角扬起的弧度阴冷可怖。

“朕向你保证。”



第643章 魔帝君临渭水原,黄泉引渡人归来(五)

极北之地的严寒风雪之上,厚厚的云层中,电柱雷弧如龙蛇游走,轰鸣声不绝于耳,令人窒息的威压弥漫。忽然有一只布满紫金纹路的巨掌横空出世,拍碎了苍穹云海。

突破音障的厉啸响起,两道在紫金巨掌下狼狈至极的身影被从天空打落大地,如同炮弹般斜斜的砸在地上。

一道白袍身影落地后还能勉强保持身体平衡,但另外一道半龙半人模样的人影就没那么幸运,一连摔出千丈之远,最后在生生撞穿了一座大山之后才勉强停下。

把雪山撞穿出一个骇人大洞的常曦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剧烈咳嗽着,他身上的金色龙鳞都在方才那惊天一掌下被打落不少,此刻脸颊上细密的龙鳞都裂出蛛网纹路,淡淡的金色鲜血流溢出来,远远看去就像是半张脸都被打碎了一般。

常曦吐出一口逆行而上的淤血,勉强再提起浑身被打散的气机,迎上大师兄投来的关切目光,苦笑着摇了摇头。

似酆都大帝这等强大到极点的人物,哪怕是已经把境界压制到第三步境界的门槛,但依旧可以让常曦和大师兄二人生出蜉蝣撼树的无力感。

“如果你们只有这点实力和本事,可是无法从本帝这里争取到重回人间的资格的。”厚重云海应声散开,酆都大帝宛如天神下凡般脚踏虚空,目光平静的看向地面上的二人。

常曦抹去嘴角鲜血,他是第一次见到大师兄出手。

大师兄和他预计一样,早已经跻身神游境的行列,他所用的剑招全是最为正统的青云剑术。但不知道是大师兄修为高强还是他对剑道的理解远超旁人,只寻常的秘剑术在他手中都能发挥出堪比绝剑式的威势威力,就更不用说那些威力本就强大的绝剑式,每一剑出手都仿佛天崩地裂。

云岚对小师弟的惊人战力也是赞叹有加,要知道自小师弟离开黄泉界后也只过去了一年多,就从当初的化神境一跃成为快要摸到神游境门槛的炼虚境后期,这让他如何不惊如何不喜?作为过来人的他很清楚在第二步大境界中,每想提升一个小境界的修为,都需要相当的苦修和足够的机缘。

像小师弟这种令人眼红的修行速度,早已经不能够称之为走了,简直就是御剑如飞啊!

但哪怕是这师兄弟两人已经是人间年轻一代中天花板级别的存在,他们的剑道神通也只能给酆都大帝挠痒而已。

常曦金灿的双眸战意勃发,他对云岚沉声道:“大师兄,我们再试试禁剑诀!”

“好!我戮道,你焚寂!”云岚甩袖抬掌,运方圆千里内的严酷风雪铸剑,一袭胜雪白袍猎猎作响,瞳孔转瞬之间变成心悸的血红,澎湃如大江浪潮的猩红剑气从地面拔起飞向天际,剑气如龙腾云驾雾,横贯半片天空。

常曦浑身剑意凛然,瞳仁变作利剑般的竖瞳,生死阴阳剑意顷刻间变化做犹如朝阳般刺眼的赤红十字!

“禁剑诀焚寂!”

如同天庭剑仙的常曦左右开弓,两柄赤红十字被他两手紧紧攥住,金色龙威缠上赤红十字,金红气象威势逼人!

常曦怒吼一声,朝着酆都大帝的身躯狠狠投掷过去!

于此同时,已将戮道三千祭蓄势完毕的大师兄也同时出手,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恐怖到无法言明的威压轰然降临!

青云山中两式禁剑诀同时现世,威能足以改天换日!

“哦?终于马马虎虎算有些看头了,这倒勉强像个所谓剑仙应该施展的神通,放在天地法则缺失不少的人间,应该能算的上最顶尖的术法神通了。”酆都大帝平静看着天空上交相辉映向他奔来的两式禁剑诀,却摇头道:“但还是不够。”

身躯伟岸如天庭巨灵神将的酆都大帝语气平淡,就仿佛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他伸出手掌,万千破开风雪齐至的如潮剑气仿佛撞在礁石上,自行向两侧消散去。巨大手掌再按下,顷刻间暴涨至万丈大小,遮天蔽日,轻而易举的将两式禁剑诀镇压在五指山下,再不得翻身。

常曦与云岚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两人在禁剑诀中都破釜沉舟的使用了炁机法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时神通被大帝镇压,他们也跟着遭受反噬,浑身痛楚如同蚁附撕咬。

常曦身上龙鳞寸寸皲裂,身躯每颤抖一下就会脱落黯淡无光的龙鳞,不断有金色鲜血从鳞甲中渗流,看上去格外凄惨。大师兄云岚的情况也绝对谈不上好,面色已经苍白如纸,握住风雪长剑的手一直抖个不停。

大师兄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唇齿,说出一句让常曦都苦笑不得的话,“连我爹都没有把我打得这么惨过。”

常曦苦笑之余,一颗心也开始沉入谷底。酆都大帝哪怕是在刻意放水的情况下,也依旧没法动摇其分毫,难道自己就真的没有办法从大帝手中夺取返回人间的资格吗?

二师兄、八公主和红鱼都还在渭水原等着他啊!

“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赢过酆都大帝。”就在此时,第二元神的声音在常曦心底响起。

“此话怎讲?!”

常曦听到沉寂已久的第二元神忽然这般说道,心惊之余连忙向其讨教。第二元神的思维风格和他的主人格有许多不同之处,有时候总能注意到一些他无意间错过的东西。

“酆都大帝是黄泉界的主宰,像他这样位高权重之人,怎么想都应该和其他几个界面的霸主,或多或少的有过一些接触。还记得在龙族化龙池中的龙族初代老祖的意志吗?”

常曦心念急转,回想当时的情景,猛然想起莫邪老祖当时脱口而出酆都大帝这个名讳。要知道龙族之中自成空间,跳脱于轮回之外。龙族大能陨落后要么魂归龙冢,要么是自愿投入化龙池中,成为龙族深厚历史积淀的一部分。

莫邪老祖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见过酆都大帝才对。

“你或许可以试着深层次的沟通至尊本源。”

第二元神认真道:“至尊本源是龙族历代族长们代代传承下来的,其中包含有无数意志。如果你能够成功找到莫邪老祖的意志,并成功将其唤醒,或许此事还有一线转机!”

常曦咽了口唾沫道:“万一他老人家不搭理我怎么办?”

第二元神一脸鄙夷的看着常曦,恨铁不成钢,无奈的道:“那你就不会哭弱哭惨?龙族最是护短,你就说你在黄泉界被酆都大帝单方面吊着打,丝毫不给当今龙族少族长面子,你看莫邪老祖会不会坐视不管。”

常曦闻言,当即毫不犹豫的盘膝坐在风雪中,升腾着金色火焰的双眸逐渐消停,身上鼓荡的剑气和龙威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寂下去,直至最后宛如冬日的枯木般。

大师兄吓得面无人色,以为小师弟受了什么致命重创危在旦夕,冲过去仔细查看,才发现小师弟似乎是陷入某种深层次的闭息状态,连识海中的神念波动都无影无踪。

天空中如神袛降临的酆都大帝轻咦一声,显然对常曦这等出人意料的行为有些好奇。似他这等历经不知多少载岁月洗礼的亘古存在,对于时间的概念早已看淡,他不介意多等上一会。他很有兴趣看看这个在人间当得起翘楚二字的年轻人,究竟还能拿出怎样让他眼前一亮的底牌。

极北之地风雪呼啸,常曦的深层次入定还在继续,如今连呼吸都已经处于半停滞状态,达到了半个时辰才缓一口气的程度。如果不是他的胸膛还有微弱的心跳声,寻常人恐怕以为此人早已冷僵成一具冰尸了。

这种会让自己陷入毫无防备的深层次入定也就能在此时才能派上用场,如果常曦当着魔帝嬴政的面施展试图召唤老祖的意志,只顷刻间大阵就会无以为继,让自己任人鱼肉。

云岚坐在常曦身旁,每过一会就替常曦掸去身上积雪。

酆都大帝的声音当空响起,“你有一个很好的师弟。”

大师兄抬头看天,一柄北域风雪铸就的长剑横卧在膝,他嘴角笑容温暖:“虽然从属下的角度出发,我很想说大帝谬赞。但从身为大师兄的角度出发,我觉得小师弟比您嘴中的很好,恐怕还要好上万倍不止。”

酆都大帝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脸色,“理当如此。”

极北之地的风雪呼啸骤急,酆都大帝踏天独行,他说道:“本帝事务繁重,不能再这样无休止的等待下去,看来你们没有办法从我手中夺得资格,那便在这里止步吧。”

风雪呼啸中,大师兄提剑站起,挡在了小师弟身前。

酆都大帝微不可察的摇头,继而一掌向大地按下。布满紫金纹路的巨大手掌逐渐暴涨,遮天蔽日,堪比天柱的五指将云岚眼中的苍穹天幕撕扯的支离破碎,覆掌镇压天地。

然而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盘膝在地的常曦身上,徒然间爆发出一股极端古老又充满无尽威严的气势。高亢的龙吟声响彻四野,竟一时间力压整片极北之地的呼啸风雪!

镇压天地的紫金巨掌猛然停下,酆都大帝脸上平静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凝重。

他双目微眯,紧盯那道枯木逢春再站起的年轻身影。

准确的说,他是在看常曦背后,那道悄然盘踞数千丈伫立天地间的黄金巨龙的身影。

“好一个铁面无私的酆都老儿啊,一把岁数,好意思在一个炼虚境的后辈面前耀武扬威?没脸没皮了?”盘踞三千丈的黄金巨龙之影看向对面的酆都大帝,冰冷的龙语响起。

夹在两座庞然大物之间的云岚已经看的目瞪口呆。

小师弟实在是太霸气了!

听到这久违又桀骜的声音,向来处变不惊的酆都大帝瞳孔骤然紧缩,他轻吐出一口气,缓缓问道:“是你,莫邪?”

龙族初代老祖莫邪用一声冷哼算是回答了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看着常曦,说道:“我之前就觉得此子身上的龙威龙息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却没想到会是你。”

酆都大帝仔细看着莫邪的龙躯半晌,忽然语气中带有一丝悲伤的道:“原来你早就陨落,自愿投身化龙池了吗?”

莫邪老祖倒是对生死看得很淡,金灿龙首轻轻摇摆道:“你以为各个都跟你一样,缩在黄泉界里跳脱生死之外?”

酆都大帝摇头不语,在很久之前,他和莫邪都在仙界天庭共事,彼此都位列仙班。莫邪作为玉皇大帝下御赐真龙,和那时身为卷帘将的他不打不相识,都在与魔界的战场上互为袍泽战斗过。后来莫邪以年迈且负伤为由,辞去仙籍抱着重伤之躯回到妖界去了。而他则是后来经历诸多的磨难和机缘,修为大涨,得到了成为黄泉界酆都大帝的莫大机缘。

此后他也试着联系昔日袍泽,但莫邪始终联系不上。

酆都大帝说道:“黄泉界不是你的主场,你的龙息也会被黄泉之息稀释过半。而且…你已陨落多时,只是常曦召唤出来的残存意志,你不是我的对手。”

莫邪仰首大笑:“臭小子,当年在天庭你还是超凡境修为的时候,老夫就已经迈过了入圣境的门槛,在魔族战场上也不知救了你几次性命,你小子心里就没点数?”

莫邪语气峰回路转,龙威跌宕,极北之地方圆万里无雪。

“你大可以出手试试,老夫来教教你什么是老当益壮。”

酆都大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归于无言。无论此时的莫邪是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没有任何想对莫邪出手的念头。当年仙界和魔界的战场上,如果不是莫邪几次仗义出手救下他的性命,他如今就走不到成为酆都大帝的这一步。

有因才有果,所谓因果相报,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天道。

酆都大帝身上的威势散去,看向常曦,平静中又带有一丝发自真心的欣慰道:“小家伙,恭喜你,你赢了。”

酆都大帝看向莫邪,这条亦师亦友亦袍泽的黄金巨龙。

他嘴角有笑,他很高兴还能和昔日战友重逢。

一道唯有常曦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小家伙,谢谢你。”



第644章 魔帝君临渭水原,黄泉引渡人归来(终)

常曦不知道自己留在渭水原的阵法究竟好能够撑多久。

从他离开渭水原后,几经周折来到黄泉界的极北之地,已经过去了三日光景。那口心头血中蕴含的威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外界之力的影响而削弱,三日时间可能就是极限。

如果他不能尽快返回人间,让二师兄和八公主落入魔帝手中,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既然自己已经从酆都大帝手中获得了带大师兄返回人间的资格,常曦迫不及待的请求酆都大帝施展手段,送自己和大师兄返回魔域渭水原。

酆都大帝低头看了眼常曦,却是说道:“本帝有言在先,尔等只要战胜本帝,即可获得重回人间的资格。但资格归资格,至于那张返回人间的单程票,却是要另算的。”

常曦闻言一惊,敢情酆都大帝是在这等着他呢,他求救的看向莫邪老祖。不曾想到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莫邪这次却没有再纵容他,龙首低下,肃声道:“如果只是你一人离开黄泉界,酆都大帝不会这么麻烦。但你还想带走一名已经迈过神游境门槛的大能,已经算是违背了黄泉界的天地法则。”

黄金巨龙的虚影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缥缈起来,毕竟莫邪早已陨落,如今显现的只是他的一道意志投影,没有办法坚持多久。能够撑到现在,本身就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奇迹了。

莫邪老祖道:“酆都大帝已是看在老夫的薄面上,自愿承担天地法则的反噬也会送你们离开。但在此之前,你自己也需献祭某种珍贵的东西,才能换来你大师兄还阳的机会。”

酆都大帝点头道:“有舍才有得,天道轮回一向如此。”

对于所谓天地法则的规矩限制,哪怕常曦已经修为达到炼虚境的层次,也依旧离他遥远,让他懵懂不知。

他怔神着说道:“那为何我之前用越行术离开黄泉界时,黄泉界的天地法则没有将我强行留下,而是让我离开?”

莫邪老祖和酆都大帝互视一眼,最后由莫邪老祖面色古怪的解释了一句,“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让整个人间似乎都在眷顾着你,让黄泉界的天地法则不得不做出妥协。”

一旁的云岚听到老神龙这般解释道,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小师弟身上总是有一股人间温暖的玄妙气息。

云岚很聪明的没有插嘴他们之前的对话,对于小师弟他最后会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会无条件的给予理解和支持。

酆都大帝一人唱尽不讨喜的黑脸,沉声问道:“常小友,你心中可有决定了?根据本帝多少年来对黄泉界天地法则的理解,寻常的献祭之物不会有什么效果,只会白白浪费。”

归心似箭的常曦闭上双眼,半晌后缓缓睁开,金色流转的眼眸中有一股决绝,他看向酆都大帝道:“我修为至炼虚,寿命悠久,约莫有一千五百载春秋。我愿献祭一千载的阳寿,换取我大师兄还阳的机会!”

云岚闻言猛然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紧咬牙关。

一千载岁月春秋,何其悠久,小师弟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为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师兄。

酆都大帝同样微微惊讶于常曦的果决,要知道寻常炼虚境修士的寿命的确如常曦所说,只有一千五百载岁月。上千年光阴在凡人眼中足够漫长,足以繁衍生息几十代人。但对于一次闭关苦修就动辄以十年为计量单位的高阶修士而言,一千五百年的岁月其实并不算多么遥不可及。

一千年对于一千五百年来说,并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修士寿命的减少,直接会影响其精气神。就好比原本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汉子,徒然间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这是寿命减少必经的过程,任谁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

所以常曦以自己千年寿命为代价换取云岚还阳的机会,牺牲不可谓不大。如果常曦资质或根骨有限,极有可能这辈子就会止步于炼虚境的境界,此后再难提升半点修为。

酆都大帝手中浮现出一卷弥漫着无尽古老气息的书册,常曦依稀可以看到这本书册卷首有摄人心魂的三枚大字。

生死簿。

酆都大帝翻开厚厚的生死簿,找到常曦的名字,一杆紫金狼毫浮现手中,大笔一挥,常曦眼前世界顷刻间出现失去所有色彩,只剩下弥漫无边的压抑黑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而去,巨大的窒息感和虚弱感将他无情的淹没。

他像条溺水的鱼,挣扎着,苦痛着,无法呼吸。

强烈的剥离感如同潮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寿命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眨眼间消散大半,他的身体一阵阵颤抖,鬓角微微发白,原本一对炯炯有神的金灿眼眸中,多了许多他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厚重沧桑感觉。

云岚紧紧抱住小师弟,通红如血的眸子中泪水挥洒。

他第一次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酆都大帝怒吼道:“够了!”

生死簿上,代表常曦寿命的数字只剩下三位数。

与此同时,酆都大帝以常曦献祭的千年寿命施展神通,黄泉界极北之地的天空上,开始出现龙吸水般的巨大漩涡,从漩涡的中心散发出难以想象的强烈灵力波动。

就仿佛天空活了一样。

划去常曦一千年寿命的酆都大帝猛然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罕见的惊疑不定道:“天道法则竟然没有反应!”

莫邪老祖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急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常曦不是已经献祭了千年寿命吗?”

酆都大帝到底是历经无数风浪的顶尖大能,很快就冷静下来,他看向常曦和云岚,沉声道:“你们俩的价值太高了!”

莫邪老祖闻言若有所悟,但云岚却不明白所谓价值究竟代表什么,他只知道小师弟不惜千年寿命,但却没能换来小师弟想看到的结果,他不能接受,向着酆都大帝怒吼道:“这件事,你必须要给常曦一个交代!”

酆都大帝摇头道:“常曦自愿献祭的千年寿命并非没有用处,而是你们两人对人间的价值高到了难以想象,所以回到人间的代价也变得出奇的高!”

云岚面目狰狞的怒吼道:“小师弟不过是炼虚境的修为,而我也不过只是个神游境罢了,人间光神游境大能就有着十位之多,我们只不过我们何德何能承受的起这等殊荣?!”

酆都大帝没有回答云岚的问题,而是深深看了眼常曦,轻轻说道:“他对于人间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大师兄,不用多说了。”从巨大的剥离感和虚弱感恢复过来的常曦说道,鬓角两缕垂下的发丝已经变得雪白。

“把我在人间积攒的功德也一并拿走吧。”常曦对酆都大帝平静的说道,仿佛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漠不相关的事情,“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大师兄带走。”

“此事万万不可!”

身影已经近乎虚幻的莫邪老祖忽然出声阻止,“有关功德的事你都需要万般深种,功德的价值远超你的想象,日后你若能修炼到载入仙籍的地步,没有过往功德傍身,你会…”

“莫邪!快住口!”

不等莫邪老祖话音落下,面色剧变的酆都大帝试图出声阻止莫邪继续说下去,却已经为时已晚。只见黄泉界的天空忽然降下几道粗细直逼山峰的紫金雷霆,径直轰击在莫邪老祖的巨龙身影上。

莫邪老祖的意志投影本就已是强弩之末,根本经不住天道法则降下的雷霆之力,三千丈的意志投影开始渐渐消散。莫邪老祖最后不舍的看了眼这个龙族中最为年轻的少族长,龙吻微微开阖,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如同阳光下的泡影般,彻底的消散成漫天金色的星光。

“莫邪老祖!”

短短一天之内横生这么多离奇变故,饶是常曦心性坚韧如铁,此刻也已经心乱如麻。此刻在看到老祖的意志投影在紫金雷霆下灰飞烟灭,这比杀了他还难以接受。

酆都大帝巨大的拳头紧攥后又松开,如此反复好几次,沉声道:“莫邪是因为透露了太多天机,招来天道降下惩罚。”

“本帝虽无法向你透露更多,但可以告诉你,事实就如同莫邪方才所说,功德,尤其是对于你们人间修士来说的确十分重要,轻易舍弃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好一个天道无情,常某这次记下了。”

常曦面容凄惨的笑道:“我知道莫邪老祖一心是为我好,但是事已至此,除了献祭功德之外,我别无他法。”

到了此刻,常曦反而变得十分平静,他对酆都大帝说道:“请大帝动手吧。”

“哎,如果可以,本帝真不想做这惹人厌的活。”

酆都大帝长叹一声,浑身气势暴涨,隔空一指点在常曦眉心,后者闭上眼睛,有一条汹涌如长河的金色涓流从他的身上被抽离出来,那是常曦对于人间所有的功德,难以计量。

功德被悉数抽走,常曦心中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随着这条金色长河被注入天空上的漩涡之中,酆都大帝的脸色终于由阴转晴,手中玄奥无比的术法接连打入雷霆如龙蛇游走的巨大漩涡中,一道仿佛门一般物事悄然出现。

做完这一切的酆都大帝说不出的疲惫,显然他也因为私自放水的行为而承受不小的压力,他刚想对常曦说些什么,却忽然间抬头看向远处。

一名肩披袈裟的年轻僧人出现的北域风雪中。

常曦和云岚顺着酆都大帝的目光看去,认出来者正是好久不见的地藏王菩萨。

面向清秀但不失庄严的年轻僧人脚下缩地成寸,一步迈出就已经来到常曦身前,和蔼道:“常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地藏王菩萨翻开手掌,一只瓷白茶盏出现在手中,在常曦的注视中,茶盏中凭空出现金色茶汤,递在了常曦面前。

熟悉的就如同当年两人初遇时的场景。

当年赢芷渔的事已经过去很久,常曦怔怔的接过茶盏,感受着地藏王菩萨身上异常强横的气息,俨然也是神游境。

地藏王菩萨似乎总是能洞悉常曦心中所想,笑着说道:“当年你与我相见的,只是我的一具游走尘世的身外化身。”

地藏王菩萨手托茶盏,单手合十,“这是小僧欠你的。”

常曦也如同当年那般喝下金色茶汤,其中浩荡到无法形容的佛门愿力涌入他的四肢百骸,顷刻间将他体内诸多因为抽离寿命和功德的损伤修复大半,一如既往的神奇。

常曦递回茶盏,看着眼前袈裟火红的年轻僧人,笑着道:“那我怎么知道如今的你,是否也是一具身外化身呢?”

地藏王菩萨笑容神秘,“佛曰不可说,阿弥陀佛。”

地藏王菩萨看向天空中巨人般矗立的酆都大帝,躬身行了一礼道:“小僧愿与常施主和云施主一同返回人间除魔。”

地藏王菩萨迎上常曦惊喜的目光,双手合十,长笑道:“小僧听闻常施主在魔域被三名魔族大能困住,仅凭云施主一人恐怕双拳难敌四手,小僧便自作主张献上绵薄之力了。”

酆都大帝点头道:“人间九华山是你的香火之地,只需几缕香火愿力作引便能往返阴阳两界。”

“事不宜迟,那我们这就动身吧。”

地藏王菩萨合十的双掌再分开,挥洒出源自人间的佛门愿力,包裹住常曦和云岚两人,向着天空漩涡中那一道隐约可见的门飞去。

此行黄泉界,可谓是一路波折不断,常曦看着脚下越来越远的极北大地,在看向身旁的大师兄,他觉得都是值得的。

“以前修行,我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被老爹撵的满山跑,百般不情愿下才肯去修炼一挥,结果就技不如人的死在了嘉峪关,让我知道若是实力不够,就会处处受人制肘。”

云岚目光深远,扭头欣慰的看着小师弟,一字一言犹如立下道誓般庄严。“今天小师弟失去的,今后我会一分不差的帮你夺回来。终有一天,我们师兄弟会踩在这天道之上!”

在一旁的地藏王菩萨听到云岚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竟然罕见没有不悦或是反对的意思,只是神秘的一笑,继而带着这师兄弟两人,隐没在了连接两界的门扉之中。



第645章 两族战争终有落幕,算计千年黄粱一梦(上)

渭水原上夜色深沉,远方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

三天前金光升腾的十二周天星辰大阵如今已黯淡无光。

红鱼目光宁静而致远,她已经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去。

用最后的灵力维系住大阵不倒的云墨神情意外的平静。

他很清楚,在黎明到来之前,小师弟留下的阵法就要不攻自破了。他并不在乎自己的一生就要走到尽头,在打定主意随小师弟进入魔域前,他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小师弟或许在黄泉界之中遇到了什么不可抗力的变故,一时半会没法再及时赶回来了。他时不怕死,但是他唯一不愿意看到的,是让赢昭君和他一起死。

云墨嘴角有着说不出的苦涩味道,自从他和认识了八公主赢昭君后,似乎就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这个风情迥异于九州但又敢爱敢恨的女子。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和了解,他知道这个女子有着极其宽广的胸怀,她同样也是个会多愁善感会背地里偷偷抹眼泪的弱女子,他下意识的想保护她。

这个他不经意间萌发的“下意识”,渐渐发芽开花结果。

他闭目仰天,当年立下血誓要杀光所有魔族的他,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体内竟然流着魔族的血,如今也喜欢上了一个魔族的公主,老天爷真是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角道:“抱歉啊昭君,我没能兑现承诺,让你登上魔域女帝的皇位,终归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啊。”

依偎在云墨身边的赢昭君紧紧抓住他的手,夜色中,她似哭似笑,泪流两行,呢喃道:“云墨,你下辈子娶我可好?”

渭水原上寒风呼啸,白衣白发的他侧脸温柔,拥她入怀。

“好。”

嬴政冷眼旁观年轻男女临死前的挣扎模样,一旁大供奉目光猛然闪烁,发觉阵法帷幕上的金光终于消散殆尽,轻喝道:“陛下,阵法金光已散,可以动手了!”

魔帝嬴政信手抬掌摁下,天地间的魔气汹涌激荡着从四面八方狠狠向大阵挤压过来。原本在神游境层次的攻击下也巍然不动的十二周天星辰大阵,此刻却如同一堵四处漏风的墙开始不断垮塌,倒扣如碗的阵法帷幕开始变形,在三大神游境的联手攻击下摇摇欲坠,眼看着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

云墨三天里恢复的所有灵力都用来供给大阵运转,但在此刻却显得杯水车薪,三大神游境联手的威力远不是他们这几个炼虚境修士可以为之忤逆的,很快阵法就在一声不甘的悲鸣中,彻底爆裂成漫天星光尘埃,泯灭于世间。

云墨浑身魔气与灵力被反噬冲击,喷出一口鲜血,体内气机铸就的高楼也顷刻间被瓦解,身形凄惨的倒飞出去。

“区区炼虚境蝼蚁能阻朕三日,你死后也足以自傲了。”

嬴政高高在上,神情冷漠而不屑,一步踏出就来到吐血倒飞出去的云墨身前,刚想伸出魔掌捏碎这臭小子的脑袋,赢昭君却抢先一步,毅然决然的用自己羸弱的身躯,挡在了生父嬴政面前。

嬴政魔气森然的手掌有微不可察的一滞,但很快脸上就浮现出无情的狠厉,“好一对苦命鸳鸯,既然你想为他而死,那朕就成全你!”

魔气手掌直奔赢昭君脖颈,云墨满口鲜血咆哮着,他想止住自己倒飞不止的颓势,可体内魔气灵气都大势已去,气机溃散,再也提不起一点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赢昭君赴死!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渭水原的天空徒然色变,深沉的夜空竟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扭曲,继而成片的空间开始撕裂,一道宛如门扉般的空间裂缝出现在云墨身后的不远处。

正是因为这横生的天地异象,让嬴政下意识的停了手。

门扉般的空间裂缝中灵气四溢,一只温润如玉的手掌率先探出空间裂缝,轻轻接住了吐血倒飞的云墨。同时另一只手掌划出阴阳太极的模样,生生从嬴政手中夺回了赢昭君。

一道白袍留着飘逸黑发的年轻人缓缓走出空间裂缝。

魔帝嬴政的目光徒然紧缩,来者竟是一位神游境?

被人揽住肩膀的云墨只觉得有人轻抚他的额头,一股股精纯至极的灵力如川流般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原本使不上一点气力的身体仿佛再度活了过来,让他恢复大半的精气神。

云墨蓦然回首,对上了云岚那双欣慰含笑的眸子。

云墨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揉了揉,眼前大师兄的身形依旧无比清晰,他不是在做梦!

自那一年嘉峪关之战看着云岚为断后而赴死,云墨心里每时每刻都被数不尽的愧疚和自责充斥。只见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他怕这一切都是自己濒死前的幻象。

但下一刻云岚就给云墨一个狠狠的拥抱。

感受着面前之人身上真切的温度,向来有泪不轻弹的云墨泪流满脸,声音沙哑道:“大师兄…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托小师弟的福。”高云墨半个头的云岚熟练的替师弟抹去眼角泪水,一如当年后山中师兄弟两人相处的模样,他长笑道:“小墨子啊小墨子,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嘴巴上老说什么男人哭就是罪,但事情真落到你自己头上,该哭多大声还是多大声。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

但云岚很快注意到,自己这位二师弟原本和他一样的满头黑发,如今已经变成一抹刺眼的雪白,微微黯然。

云墨注意到大师兄黯然的眼神,以为是大师兄对于自己“沉沦”魔道而感到失望,焦急着想要解释,但他猛然间的想到自己体内其实流着是魔族的血。

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紧攥双拳咬牙不语。

“其实在爹把你接来青云后山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其实不是人族,而是魔族后裔。这事,爹也早就知道。”

云岚轻轻开口,宛如惊雷般在云墨耳边炸响,他怔怔的看着大师兄,“那大师兄你为何还…还对我这么好?”

云岚面色古怪的看着云墨,说道:“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师弟。和你是人族还是魔族,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云墨张大了嘴巴,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的双眼却不知不觉间又变得模糊起来。

“爹一直都认为,人之初性本善,无论对于人还是魔都是如此。所以当初他游历天下时,在一处废墟中发现了你,就将你带回了青云山。”云岚欣慰的道:“爹的想法是对的,你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了人和魔之间,其实没什么差别。”

“所以爹也用我娘的姓给你起了名,他可是真心实意的把你当亲儿子对待的。”云岚吐露出当年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师兄,不要再说了!”早已经哭成泪人的云墨抬手阻止云岚继续说下去,哽咽着说道:“师兄你要是再说下去,我怕是哭到没力气,没有办法再与你一起除魔了!”

大师兄一把揽过云墨的肩头长笑道:“好好好,你个爱哭鬼,我不说了,行了吧!”

空间裂缝继续蠕动,常曦和年轻僧人的身影悄然浮现。

空间裂缝中每走出一人,魔帝嬴政的面色就愈发难看,就更不用说夷决子和大供奉了。

常曦看向脸上一把泪一把血模糊好似花猫般的二师兄,轻轻笑道:“幸不辱命。”

云墨对于小时候的记忆早已回忆不起,事到如今他约莫猜到可能和他魔域中人的出生有很大关系。在他眼中,清澜掌教就如同他的父亲,而大师兄就是他的亲哥。

他连忙把赢昭君拉在身边,此刻他哪里还有半点青云山二师兄的伟岸风采,小心的向赢昭君介绍起大师兄的身份。

“小女赢昭君见过云岚大师兄。”赢昭君连忙弯腰道。

云岚心领神会,认真端详起这位魔族八公主,突然猛的拍起云墨的肩膀,畅快笑道:“好你个小墨子,手上功夫见长啊!不知不觉的连一位公主都被你给拐到手。当初师兄我说过,便是用强的,也要帮你抢来一位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给你当媳妇。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眼前这位公主,当得起国色天香四字,一颗上好的白菜被你给拱了。”

赢昭君此刻心里很是忐忑不安,要知道这位九州天纵奇才不输大皇子半分的青云山大师兄,之前可是陨落于魔族化神境魔将之手,虽然他能接受二师弟是魔族之事,但于情于理都也应该对她们这些完全陌生的魔族恨之入骨才对。

但这位大师兄却是态度出奇的和蔼可亲,没有半点厌恶或是憎恶她的情绪,反而还和她有说有笑,似乎还认可了她和云墨的关系,如何不让她惊喜交加?

云岚看出赢昭君的心思,摆了摆手道:“八公主,你的是我已经从小师弟常曦那里知晓,我很敬佩你和七公主的广阔胸怀和毕生的追求,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因为帮助你的同时,就等于是在帮助九州的黎民苍生。”

云岚侧身让过,露出他身后一直双手合十念经的年轻僧人,语气恭敬的介绍道:“这位是普渡众生的地藏王菩萨。”

云墨和赢昭君闻言顿时面色剧变,深深躬腰行礼。

地藏王菩萨坦然受礼,身上佛光万丈,驱散了渭水原夜空中翻涌不息的森然魔气,让众人身上温暖宛如烈阳照耀。

魔帝嬴政目光不善,眼前强敌让他体内魔气运转周天的速度近乎达到巅峰,澎湃黑色魔气凝聚成成千上万条狰狞恶龙的模样,与夷决子和大供奉气场互相融合,与常曦这边万丈佛光与充盈灵力,当空形成了互相拉扯分庭抗礼的局面。

地藏王菩萨目光平静的看向魔域三大神游境,看向云岚问道:“云施主,对面有三大魔头,你想选谁为对手?”

云岚毫不犹豫的指向魔帝嬴政的鼻子,扭了扭修长手指和脖颈,发出一连串咔嚓的声响,语气冰冷道:“先前就是你这个家伙揍得我二师弟吧?放心吧,我会让你百倍偿还。”

之前自己和小师弟在黄泉界被酆都大帝死死压制,导致他现在肚子里压抑了无数近乎癫狂的战意,云岚哼一声道:“这个天底下,除了我之外,没人能揍我师弟!”

云墨在一旁不满的撇了撇嘴。

见云岚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修为最为棘手的魔帝要为自己的师弟出一口恶气,地藏王菩萨没有劝阻的意思,而是分开一只庄严合十的手掌,向着九州的方向招手,轻念一声来。

远在百万里之外的九华山上,山上无数香客目睹了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只见九座如同九朵莲花分布的主峰上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万丈霞光,天台峰上天台禅寺中万千火红袈裟在一阵佛光闪动后,竟纷纷自行飞出禅寺,一时间覆盖九峰。

九华山上那座地藏王菩萨的露天铜像宛如显灵般,升腾起令人不可直视的紫金气运光柱,遥遥指向魔域渭水原。

山上香客们无不跪地祈祷,哪还不知道是菩萨显灵?

九华山数千名在嘉峪关大战幸存下来的高僧们面朝遥远的北方,神情激动,无不高念庄严佛号,“阿弥陀佛!”

紫金色泽的香火愿力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渭水原。

九华山大半香火愿力都汇聚于此,加持在来自青云山的师兄弟三人身上,这一手盖世神通堪称鬼神莫测。

和地藏王菩萨已经打过几次交道的常曦笑骂道:“你这一出手,就暴露了你也是具分身的事实。哪个神游境修士能做到这般不远百万里都可以唤来香火愿力加持的?”

面貌清秀的年轻菩萨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说道:“既然魔帝由云岚施主出手对付,那么小僧就来会一会这位逐鹿山之主。至于剩下那位大供奉,就交给常施主你们了。”

常曦嗯了一声,向前一步,将早已震惊到已然麻木的红鱼拨到自己身后。红鱼不依不饶,说道:“都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要让我当个缩头乌龟?”

赢昭君也目光坚定的向前迈出一步,看着远处大供奉,冷声道:“就由我们四人一起联手对付此人!”

魔帝嬴政忽然心生后悔,自己一纸密令,让拔拓闳屠在嘉峪关前线以性命换掉昆仑宗主,究竟是对是错?

天空中,白衣黑发,白衣白发,黑衣黑发,三人肩并肩。

常曦难掩面色激动,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和大师兄和二师兄一起齐心协力奋勇杀敌。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心照不宣的同时出手!

渭水原的天空上,只眨眼间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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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 两族战争终有落幕,算计千年黄粱一梦(中)

三道汹涌剑潮席卷渭水原的半边天空,云岚的身形旋转而出,两只胜雪长袖随风猎舞,恍恍惚惚犹如天上仙人下凡。

云岚一骑当千,直奔嬴政而去,身形随环伺在侧的剑潮扶摇向上,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嬴政头顶。修长如玉的五指摊开,掌心灵光鸿蒙,向着魔帝的头顶简简单单的按下。

古人有云,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道家口口相传的寥寥十字,让时间无数人对修道成仙心生无限的向往。多少人走遍四海名川,不就是为了千载难逢的仙家机缘,一睹真人风采,得到那向往已久的长生秒法?

但从黄泉归来的云岚这一掌,显然不是要授予魔帝嬴政长生法。他是黄泉界中统御罗酆山的北方鬼帝,论地位实力,丝毫不逊色嬴政半分。他这一掌是逆天而行,一手断长生!

魔帝嬴政抬手以神通阻挡,但云岚身上来自九华山佛门愿力的金光却在此时自行运转,只须臾间就将嬴政出手的魔道神通化解大半威能,此消彼长下,让云岚这断长生的一掌结结实实的按在天灵顶上。

嬴政闷哼一声,魔气萦绕的身躯流星般坠落在渭水原,把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狠狠砸在夷决子和大供奉的胸口。

他们两人心肝直颤,魔帝大人竟一个照面就落在下风?

云岚面无表情的凌空而立,垂在袖中的右掌鲜血流淌,俯瞰着渭水原大地上那处直径千丈的陨石坑,默然不语。

他可不指望自己这和阎罗王手中判人生死的判官笔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断长生”能一击毙命。修为到了神游境这等层次,在不互相搏命的情况下,基本不会出现一击得手就能瞬杀的情况。神游境是第二步境界中最后的风景,距离能够掌握天地法则的第三步大境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若是浸淫其中的年头足够久远,便总能悟出些这样那样的法门。

诸如方才魔帝嬴政,被断长生的一掌抚顶,那一掌蕴含了云岚无穷尽的杀机,若真毫无防备的挨上这么一记,饶是神游境的体魄的修为,恐怕也难逃重伤的下场。但嬴政偏偏就是靠着浸淫神游境许久才磨砺出的本能直觉,在自己神通被佛门愿力破坏大半的千钧一发之际,将体内魔气在自己头顶和识海之间,接连布下细密整整一千道的魔气壁垒。

云岚的神念感知的清清楚楚,自己断长生的神通在抚顶之后势如破竹,但在冲毁嬴政布下的九百九十七层壁垒后,终于后力不济的消散于无形,让嬴政只是受了轻伤,自己的右掌也因为整整千道魔气壁垒的反震而鲜血直流。

他自嘲的笑笑,“还是修为不到家,要不然这一掌直接就能拍死嬴政,也好给二师弟和小师弟出口恶气。”

云岚当空驻足远眺九州的方向,仔细感知着自己那柄名为偏爱的佩剑气息。世界在他眼中,忽然有一条细细的红线连接在他手上,另一头似乎是延展至遥远的九州昆仑山。

他面色有些奇怪,按理说自己当年陨落在嘉峪关,老爹应该会收回自己的佩剑才对,怎么此刻会在昆仑山呢?

但他真切的感知到偏爱的剑气,刚想试着唤回,却忽然怔住,刚刚微张的唇齿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再度感知到,自己的佩剑现在似乎在她手中。

那个当年当着昆仑星海部所有将士的面,哭喊着说不会再输给自己的爱哭丫头。

冉叔叔走了,她应该很伤心吧?

独自挑起昆仑大梁的她应该很憔悴吧?

那就让偏爱再陪陪你吧。

偏爱,偏爱。指剑也指人。

云岚嘴角温柔,右手出袖,漫天云气剑气在他汇聚手中汇聚成一柄鲜艳如血的剑。白衣执血剑,说不尽的风华绝代。

巨大的陨石坑中有漆黑如夜的汹涌魔气平地而起,传出气急败坏的怒吼,向着天空中的云岚暴掠而去。

大师兄云岚左掌摊开,无数细小而凛冽的剑气游鱼般在掌心中四处游动,灵性十足,仔细听竟真能听见潮水之音,好似以掌为河湖蕴养万千剑气。

真真切切的于方寸间彰显天地造化之玄妙。

他把左掌摁在血剑上,将灵气十足的剑潮附着于剑上,继而轻轻一拉,割破手心,剑气大潮顿时变成心悸的血红。

云岚动作似缓实疾,如仙人举剑,说不清多少道血红飞剑似磅礴大雨倾泻而下,大有将嬴政淹没其中的架势。

在夷决子和大供奉面前可谓君威扫地的嬴政脸色狰狞,看着眼前磅礴潇潇的血红剑雨和大潮,周身跌宕起伏的漆黑魔气前所未有的暴动,他此刻声音让人如同身置数九寒冬。

“魔神变!”

嬴政的冰冷声音响彻整个渭水原,远方天边本来已经露出大半的鱼肚白再度被黑暗吞没,一道充斥着无尽邪恶的巨大虚影凭空出现在嬴政身后,如同世界上最不可逾越的山。

嬴政的眼眸中各种负面情绪交织如麻,他此刻背后显现的虚影,是以莫大神通隔空请来魔界的魔神分身,其原理和道家龙虎山可以请下初代飞升老天师的一缕神魂不尽相同。

此刻的嬴政的实力已经远非之前可比。

和常曦等人陷入混战的大供奉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据典籍记载,历代魔帝都会这种可以隔界请下魔神分身的顶尖神通。这种神通术法固然威力惊人,但对施法者的消耗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从各种意义上都是柄双刃剑。

这种压箱底的神通一般唯有在背水一战时才会使用,但陛下在和那不知来历的年轻人只厮杀片刻就使用了魔神变的神通。究竟是那人太强,还是陛下自知胜算不大?

嬴政的两手突然变作魔气森然的狰狞鬼爪,手背朝里,手心朝外,做出一个似乎要强行打开一扇门的古怪动作。

他背后形如实质的魔神虚影也做出相同的动作。

血红剑气如珠,穿织出深厚帘幕。嬴政两手上恶鬼般狰狞的尖锐凸起刺入血红珠帘,漆黑魔气与血红剑气呈现出分庭抗礼之势。继凸起后,他两掌深深的刺入当空覆顶而下的血红珠帘中,竟让磅礴的剑气雨幕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停滞。

那诡异的一幕就如同时间停止流动了一般。

唯一能让周围众人知道时间还在流动的唯一证据,就是此刻嬴政双掌与血红剑气接触时发出的刺耳金铁之音。

千丈高的魔神虚影力可拔山,两只粗有山峰大小的白骨臂膀刺入剑气珠帘中,随着嬴政的动作,向两侧骤然爆发出千万斤不止的骇然巨力,狠狠撕开了这片血红剑气的珠帘,引发出一连串爆鸣不止的天地异象。

但是下一刻,还不等嬴政得意出声,那霍然明朗的剑气珠帘背后,那袭白衣胜雪执血剑的年轻仙人径直向他走来。

嬴政连同他背后魔神虚影的双臂都向两侧展开到极致,就仿佛像是他自己特意为云岚打开了一道门。

年轻仙人抬手又是一掌断长生,拍在魔帝嬴政的额头。

云岚面无表情的道:“既然一掌不成,那就再来一掌。”

这一掌贯通了嬴政的身躯,甚至影响到魔神虚影的凝练程度,风雷之音绵延不绝,在天空中久久回荡不息。

御使重伤未愈的欢喜悲悯两大魔头的夷决子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他的对手是这个宝相庄严的年轻和尚。之前远远听到他们似乎称呼这个和尚是什么菩萨来着,但他没放在心上。管你是和尚还是菩萨,身在魔域你还能立地成佛不成?

夷决子满头冷汗,他现在感觉似乎有这个可能。

这个年轻和尚表面上看着似乎只有神游境初期的修为,至始至终也没有用出什么了不得的佛门神通。但对上已是神游境中期的他,却意外没有落到半点下风,只是站在那念着让他烦躁不已的般若经,就轻而易举化解了他所有的攻势。

夷决子瞧见魔帝嬴政似乎也没在他的对手面前讨到什么好处,心惊之余已经有了脚底抹油的念头。他不是嬴政脚下最听话的狗,只是一个被招安的魔宗宗主。本来他是想借二皇子的东风看能不能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好处,谁能料到会深陷如今的泥潭局面。

他心中已经开始后悔,当初领他走上魔道的师傅在弥留之际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和赢氏皇族牵扯上瓜葛,否则必将为自己和逐鹿山招来血光之祸。后来他没有经受住赢氏皇族的威逼利诱,成为了嬴政脚下一只见人就咬的狗。

如今想回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牵扯太深,无法自拔了。

夷决子心中念头急转无数,一切却也只是在转瞬之间。夷决子张开双臂,周身方圆百里之内的魔气统统向他汇聚回去,被他全部注入进两大魔头的体内。两只面容令人不寒而栗的魔头浑身如同被沸水烫过,无数巴掌大的燎泡似活物般密布扭动着,那是被夷决子以阴秽之法强行催动的后遗症。

两只魔头在夷决子近乎疯狂的灌注魔气中哀嚎,两道躯体开始融合,两张瘆人的面孔变成一前一后,来回翻转,一会欢喜一会悲悯。但此刻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无声的哭泣。

夷决子的森然魔气幻化成一袭鲜艳欲滴的大红袍,披盖在融合成一体的魔头身上,宛如聊斋志异中的红袍鬼魅。

身份和来头都大的惊人的年轻僧人双掌合十,看向红袍鬼魅,目光再回到夷决子身上,轻轻说道:“本来小僧随几位施主来魔域,本无意开杀戒,就算你曾是无恶不作的逐鹿山的魔宗宗主,放下屠刀诚心悔改,未必不能改过自新。”

地藏王菩萨再看向不知是哭还是在笑的红袍鬼魅,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神罕见的有了哀痛的波动,因为他发现这由两只魔头融合的鬼魅,其实是由无数佛门弟子的血肉炼制的。

他缓缓道:“但现在小僧改变主意了。”

“大言不惭,生死各有命,你想我死,你也别想活!”

夷决子将魔道功法催动到前所未有的极致,浑身被漆黑的火焰覆盖,只露出猩红双眼,和红袍鬼魅互为犄角之势杀向地藏王菩萨,他心中早有打算,只要重创这个秃驴,让他再也追不上自己。他就立刻折身返回逐鹿山,对于魔帝嬴政,他自问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地藏王菩萨一步踏出,肩上火红袈裟自行飞出,在他脚下生出一条瑰丽无双的赤色长河。菩萨步步生莲,一时间汹涌的赤色长河中漂浮起一朵又一朵金色莲花。

浑身漆黑魔焰升腾的夷决子强闯赤色长河,深入长河只十几丈就浑身燥热的仿佛要融化一般。赤色的河水拍击两岸,每一滴河水其实都是细小到肉眼无法分辨的佛门梵文。

夷决子耳边骤然响起一阵佛唱低吟。

那是佛门中用以降妖除魔的楞严咒。

红袍鬼魅身上徒生畸形六肢,拉扯起一连串的虚影掠过赤色长河,在无穷无尽的佛门愿力包裹中,悲惨的嘶鸣出声,以至于脸颊都开始如蜡烛般融化,更显得恐怖可怕。

佛衣朴素的地藏王菩萨抬手打出净业法印,一掌向前。

轻轻抚在红袍鬼魅的头顶,大慈大悲。

地藏王菩萨开口道:“你是由无数佛门弟子血肉铸就的业障之躯,在夷决子的强行融合中诞生了真正的灵智,但你之前犯下的杀孽过不在你,莫要一错再错,回头是岸。”

红袍鬼魅发出一连串无比凄厉的哀嚎,体内强烈的杀孽和因为无数佛门弟子血肉残存的佛念天人交战,终于在红袍鬼魅蜷缩成一团后,心甘情愿的沉入赤色河水中不见踪影。

本打算上演一处声东击西的夷决子顷刻间心如死灰!

佛门楞严咒最后一字结尾时,菩萨脚下由袈裟所化的赤色长河中无数金色莲花绽放出璀璨无比的光芒,河水顷刻间暴涨至千丈长宽,轰然拔高上青天,如有群龙升天。

深处河水中央被浩荡而炙热的佛门愿力融化了半边身躯的夷决子回天乏力,才知道自己何等愚钝竟自投罗网。

注定是逐鹿山最后一任宗主的夷决子最后发出不甘的怒吼:“你根本不是神游境!”

面庞清秀如才踏入佛门的年轻僧人双手合十,轻声道。

“小僧从来没说过自己是神游境。”

延展千丈的赤色长河从各个角度扶摇上天,继而在天空中合拢,犹如一朵盛开在魔域天地中的火红莲花。

第647章 两族战争终有落幕,算计千年黄粱一梦(下)

夷决子的气息在伫立于天地间的巨大莲花中逐渐衰弱,最后直至湮灭于虚无,再寻不到此人的半点痕迹。

一位名声偌大的神游境大能,就这样轻飘飘的没了。

大供奉的神念一直游离在战场各处,当他目睹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僧人轻而易举的结果了夷决子,和常曦对拼阵法底蕴还能略占上风的他心神巨震,一时间身前叠加的诸多玄妙阵法出现了些许细小纰漏。

阵师之间的底蕴对拼尤其讲究稳准细,但当这种底蕴对拼上升到炼虚境和神游境以及动辄要分生死的层面上,总会或多或少的出现一些不可避免的纰漏,虽然这些不足挂齿的纰漏并不会从根本上影响到阵法运转,但在如此激烈的生死搏杀之中,往往就能决定谁生谁死!

大供奉有心补救,但怎奈何云墨、赢昭君和红鱼三人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气的机会。赢昭君和红鱼两名女子大供奉并不放在眼里,但是手执饮魔剑的云墨着实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打发的叫花子,在佛门香火愿力的助力下,此子距离神游境也只不过隔着一张纸而已。剑雨剑气无止境的浇撒在阵法上叮叮咚咚,让他头一次生出自己双拳难敌四手的感觉。

在九华山浩荡香火愿力的帮助下,常曦身旁飞舞着数之不尽形似金色蝌蚪的阵法符文,如在天地间构筑起一架通天的楼梯,与遥远的九州灵气产生共鸣。他一步步走上金光弥漫的通天梯,体内澎湃气机登楼登楼再登楼,同样金色的眼眸中异色转瞬即逝,洞察了大供奉阵法中的致命纰漏。

常曦嘴角弧度冰冷,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呐。

踏天独行的常曦高举月虹剑,脚下通天梯重新化作金光凝聚在剑尖,月虹剑晶莹的剑身发出璀璨的光芒,剑尖狠狠刺在了大供奉身前阵法因纰漏而变得薄弱之处。

天地间就此响起一阵让人齿冷的瓷裂声。

最外层的阵法帷幕眨眼间变成一张龟裂如蛛网的空壳。

月虹剑灵面颊通红的嘶吼着,剑势一往无前,让他仿佛再度置身于千百年前仙魔两界的残酷战场。

常曦身上也呈现出半龙化,这一剑,注定所向披靡。

无数道魔气升腾的阵法如同阳光下的泡影般一触就碎,大供奉眼前有一片好似日出般的绚烂,夺目而致命。

一柄利剑洞穿了他的胸口,然后有第二柄,第三柄。

自以为在阵法之道上已攀至顶峰却不知是误入歧途的大供奉当空跪下,形如枯木的双手拼命挥舞,嘴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凄厉嘶吼,似乎是想要抓回那些四散逃逸的生机。

最终二师兄云墨手腕一抖,剑花如簇,将大供奉的身躯绞碎成漫天齑粉,成为后世魔域史书上无足轻重的一笔。

在日出之前,魔域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名神游境了。

渭水原高空之上,猛然炸响一声宛如开天辟地的雷鸣。常曦和二师兄猛然抬头,只见魔帝嬴政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从漆黑的雷云中坠落下来。他背后有如高山仰止的魔神虚影开始处处崩碎,尤其是胸口位置几乎被整个洞穿,极为骇人。

雷龙游走的漆黑云海中,浮现出大师兄的身影。

大师兄身前剑气如墨,如仙人执笔泼洒出大好山河。

只是大师兄的情况也谈不上有多好,沿着右手指尖滴淌的鲜血就没有停过,一身白袍大半已成褴褛,手中由云气精华凝聚的长剑断了剑舌剑锋,浑身灵力也因为虚浮而跌宕。

但无论如何,都要比嬴政要好出太多。

云墨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不可思议道:“大师兄怎么这么强?我观大师兄的修为应该是神游境中期吧?就算是有菩萨赐下的佛门愿力加持,也至于能把已是神游境后期的魔帝打成这个模样吧?这也太夸张了!”

赢昭君也是感同身受。在她的记忆中,嬴政就是魔域当之无愧的霸主,神游境后期的修为更是让他无人可以撼动。本来就听说这位青云山大师兄的天赋比大皇子赢当辛还要强上数筹,眼下看来何止是数筹,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们四人中,只有常曦觉得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

他很清楚大师兄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当时在他和大师兄联手对抗酆都大帝时,就已经证明了太多太多。

因为大师兄根本不是寻常的神游境。

按照常曦的预估,现在的大师兄比起清澜掌教的巅峰实力也已经相去不远了!

“小师弟,魔帝已经被我打碎了心脉,但我也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一切的一切,就由你自己来收尾吧。”

大师兄云岚看着握剑而微微颤抖的手,对常曦大声道。

常曦跃上高空,一起跟在他身后的,有赫然出袖的洞幽、赤影、含光、清霜、不工和杏花枝六剑。

面对伤势从未这般重的魔帝,常曦甚至不可大意轻敌的道理,他月虹剑在手,轻轻抖了个再寻常不过的剑花。

这种哪怕是初出茅庐的剑客都能轻易上手的架势,被此刻的常曦使出,却有一股无法言明的气势。

他左脚迈出踏在空中,脚下便有一道剑气横生将他稳稳拖住。然后他右脚继续迈出,这一步是左脚迈出的两倍距离。

他开始奔跑起来,步子越迈越大,在天空中奔若一线雷。

雷声越来越大,漫天的雷霆开始降下,潇潇如雨怒吼着。

他一步叠劲,两步蓄势,三步后已如同有雷在身。

当常曦最后一步迈出时,他仿佛跨越了时间和空间。

人皇女子的红衫虚影在常曦身后铺展如画卷,一同占据画卷半壁江山的,还有一条浑身满是无尽威严的黄金巨龙。

蓄势至巅峰之上的常曦在朝阳撕破黑暗的一瞬,跃起。

曾贵为人族人皇的红衫女子嘴角微笑,身形开始融汇。

气机半绝的嬴政眼前模糊,他睁眼,只看到刺眼的朝阳。

还有一柄人皇递出的剑。

这位统御了魔域近千年的帝王心中苦涩和不甘!

自己苦心算计千年,睁眼才知黄粱一梦!

他临死前,猛然激活了皇城地下深处蛰伏已久的阵法。

璀璨无双的人皇剑下,常曦目光宁静,他轻声着呢喃道:“我知道我还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我知道彼此都该放下很多很多的成见。因为不管是在九州还是魔域,在我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需要和平的人们,还有很多屈身于黑暗中祈求着光明早些到来的人们。”

剑尖刺进嬴政的胸膛,常曦深吸一口气,剑气骤然激荡!

“这场延续了千年的战争,就在这里结束了!”

渭水原的天空上升起第二轮新日。

伫立在莲花顶的地藏王菩萨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是赢氏皇族最后血脉的赢昭君轻轻闭上双眼。

九州嘉峪关,每日都习惯站在昆仑仙宫上遥望魔域边境线的清澜忽然心有所引。他穷尽目力看向魔域深处的方向,仿佛看到有一轮冉冉升起的新日。

随着常曦这一剑刺下,远在魔域前线驻扎准备随时再对嘉峪关发动攻击的魔族军营,每一名魔族士卒通红眼眸中的血色消散许多。每一座军营上空盘踞的浓郁魔气开始自发的消散,无数魔族士卒只觉得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没有了。

军营中有炼虚境大将闪现在天空中,漆黑铠甲下的身躯剧烈颤抖,他伸出手,掌心中有这一摊黑灰,随风飘走。

那原先是魔帝大人亲自赐下的带兵虎符。

常曦身形落下,看着从未有过的明媚阳光撒照渭水原,他心里生出些许不真实的错觉,他伸出双手在眼前。

自己真的成功了?

他跪坐在地,静静的哭,又无声的笑,像个孩子。

如约完成赢芷渔的生前遗愿,冉叔叔的血海深仇得报。

他给了所有为九州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们一个交代。

大师兄云岚和二师兄云墨走来,各自按在常曦一侧的肩膀,宽慰着这个视保护苍生为己任的小师弟。

常曦就这样坐在满是疮痍的地上,沐浴在阳光下,对着赢昭君说:“我想把渭水原这里种满幽兰花,可以吗?”

赢昭君站在常曦身侧,“那姐姐一定会很喜欢的。”

云墨和赢昭君肩并肩,看了眼几百里外上头上惶恐不安的当朝权贵们,扭头看向赢昭君问道:“魔帝和另外两大神游境都已陨落,祸根全部根除,接下来你打算要怎么做?”

赢昭君平静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要稳固朝政秩序,对于顽固派要一个不留的铲除。然后再命令前线的魔族大军全部撤回后方,此后九州和魔域再无战事!”

大师兄云岚笑着对赢昭君恭敬抱拳,似笑非笑着说道:“那今后云某就要称呼您一声女帝大人了。魔域有您这样贤明的君主,未来昌盛可期啊。”

赢昭君连连摆手,跳着躲开了云岚的这一礼,连忙说道:“大师兄你太见外了。此战若非有你援手,胜负尚且两说,小女如何受得起这一礼?”

伫立在天地间的赤色莲花在一阵虔诚佛音中悄悄消散,地藏王菩萨一步踏出就隔空来到常曦身边。

常曦仰头看着这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天动地的年轻僧人,他没有因为对方表现出来的骇人实力就拘谨多少,笑着问道:“是不是佛门中人修成菩萨真身后,都像你这般厉害?我瞧那夷决子在你手中连一点浪花都折腾不起来。”

地藏王菩萨嘴角带笑,摇头不语,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

他忽然问道:“之前在黄泉界时,你与酆都大帝说嬴政有打通人界和魔界通道的神通深藏地下,可是那个方向?”

地藏王菩萨遥遥指向皇城的方向。

常曦面色凝重起来,点了点头。

赢昭君也在一旁连忙说道:“在之前的三日中,魔帝嬴政似乎觉得胜券在握,无意中将有关两界通道的秘密说出。原来他们是以大皇子为人柱,以血脉秘法打开了通往魔界的一条细小裂缝,这条裂缝会随着汲取赢氏血脉的本源而逐渐变大,直至最后变成允许大军通过的大小!”

地藏王菩萨闻言点了点头,双手合十着对赢昭君说:“方才魔帝嬴政在陨落前的一瞬,他有一道秘法隔空打入了皇宫方向的地下极深处,小僧不察,没能及时阻截,阿弥陀佛!”

大师兄云岚和二师兄云墨忽视一眼,心头有不好的感觉滋生,能让魔帝在临死前都要不惜传出的东西,定然不善!

常曦慢慢起身,来到因为激战而春光乍现的红鱼身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用灵力幻化出一匹高大的骏马,栩栩如生,他把她拦腰抱上马背。

“接下来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你就不用跟着我们一路奔波了。连续几日不眠不休的苦战,连我这种铁打的骨头都险些熬不住,就更别说你这水做的身子了。”

常曦仰头看着她笑道:“魔域今后会越来越好,逐鹿山也好,其他地方也罢,渐渐所有地方都会在阳光的照耀下。毒攻你就别再用了,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不适合那种功法。今后做个好营生,再嫁个好男人,若谁敢说你半点闲言碎语,你就去找赢昭君,让她派人撕烂他们的嘴。”

赢昭君转过身来,点头笑这道:“谁若敢欺负红鱼妹子,谁就是和皇族作对,魔域不容。”

马背上,这位半辈子深陷魔道泥潭的漂亮女子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弯腰抱住这个许诺她美好未来的救命恩人。

常曦闷在两团温香软玉中,艰难出声道:“喘不上气了。”

红鱼松开怀抱,常曦轻声道:“再艰难的日子都会有挺过去的那一天,记住,好好活着,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她擦去眼角泪水,狠狠点了点头。

常曦吹响口哨,灵力幻化的骏马扬起前蹄,畅快的嘶鸣一声,蹄下生祥云,驮着背上女子踏上云端向远处而去。

常曦摸了摸脸颊,余温仍在,他轻声道:“好香,好重。”



第648章 魔界降临成定局,九龙鼎大功告成(一)

魔域皇城极深处的地下,密布有成百上千道互相交叠影响的阵法。手机端https://这些出自大供奉手笔的阵法,为得不是稳固这座雄伟的城市,一切都是为了那道连同魔界的裂缝。

在送走红鱼后,常曦一行五人顺着踪迹来到二皇子府。刚刚飞到府上,阵阵难闻的血腥恶臭从府中各处弥漫出来。

赢昭君瞳孔骤然紧缩,这里可是戒卫森严的二皇子府,尤其在知道二皇子赢如晦是魍魉组织的幕后主使后,怎么想这约莫是大本营的府上,都不该会是如同地狱一般的模样。

常曦神念审视下,发现二皇子府上已经没有半个活人的气息。众人落下身形,这才发现蛰伏于府上的众多魍魉死士以及仆从管家等人,早已经融化成一滩模糊血肉。

二皇子府上各色人等加起来,不在三百众之下,此刻却全部惨死,其中不乏修为高深者,浓郁的血腥尸气冲天而起。

地藏王菩萨闭目合十,一遍遍念着阿弥陀佛。

大师兄云岚皱起眉头,挥手打出几道明火术,将遍及各处的血迹燃烧殆尽,说道:“这些人生前体内应该被这位皇子种有奇蛊,这种蛊毒让他掌控宿主的一举一动,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宿主的性命,让宿主只能无条件的服从他的命令。”

云岚摇了摇头道:“只是这种蛊毒十分霸道,一旦施蛊者身死,这些注定没有好下场的受蛊者也会在顷刻间毙命。”

常曦想起自己在杀死二皇子时,周围的魍魉精锐顷刻间也跟着变成飞灰的一幕,轻轻点了点头。

常曦强横的神念沿着双腿深深贯入脚下大地,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那些阵法运转的波动和频率。这些阵法都埋藏在地下几百丈下,哪怕是最顶尖的神通术法,也无法做到将二皇子府下几百丈深的大地整块翘起,便是神游境也无法轻易做到。更何况那些阵法异常脆弱,万万经不起这种折腾。

常曦一番审视下,发现地底下这些阵法中间似乎有着一道空心的圆柱,这个圆柱模样的空间一直深入千丈之下。

而这圆柱空间的顶部,似乎连通着地表上中堂的某处。

众人马不停蹄的赶往中堂大厅,刚刚步入其中,就被眼前的一幕给呆住。

在中堂大厅白玉地板的中央,一名容貌端庄的柔美女子跪坐在书案后,纤细如藕的手臂摊在书案上,手腕处有着深可见骨的伤口,殷红的鲜血铺洒书案,血液早已完全凝固。

女子生前有浅薄修为,哪怕散去护身气机,寻常利刃也难以造成致命伤,可见这名女子的求死之心何等坚决。

只是这名自裁女子直至此刻,面颊因为失血过多而显露出令人扼腕的苍白,但她嘴角却依旧带着好似解脱的微笑。

赢昭君捂住嘴巴,她当然认得此人,她是皇妃沛如苇。

这名嫁入帝王家却从未享过半点福的悲情女子,终于不愿再向命运低头,不管他那位名义上的“夫君”在夺嫡战中是否能笑到最后,她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告别这片炼狱。

众人叹息不语,绕过女子,穿过中堂,来到一处书房。

在常曦的感知中,这里应该有着一道可以连通到地下深处的圆柱空间,但这座书房实在很普通,除了装饰奢华以外,常曦师兄弟三人一阵忙碌,却根本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二师兄云墨挨个将书柜移开,寻找有没有类似于密道的存在,嘴里嘀咕道:“如果小师弟你感知没错的话,这座书房肯定内有乾坤,我们好好找找,一本书都别放过!”

这时候,只见地藏王菩萨忽然径直站定在一扇薄墙前,身上金色佛光乍现,面对威严佛光,那扇平平无奇的墙面竟开始荡漾起涟漪波纹,随着菩萨一掌拍出,荡漾如湖水的墙面顷刻间崩碎成齑粉,露出了背后深不见底的漆黑天坑!

众人进入天坑中,沿着那座仿佛是直通九幽的深处的木梯一直向下。天坑周围似乎有着什么古怪法门,能够将泯灭光源,让众人打出的照明术无法照亮脚下。

天坑深处往上飘出幽幽的风,让胆子实在是称不上大的赢昭君两脚发软,只有攥紧了二师兄的手才得以继续行走。

反倒是常曦和大师兄相视一笑,他们两人都实打实的经历过死者的黄泉世界,眼下这些实在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异常静谧的天坑中回响着脚步声,不知走了多久,众人面前出现了一道约莫有百万斤重的巨大殿门。这次常曦当仁不让,走上前去,只一掌犹如天威的断岳截江就砸破殿门。

但是在这石破天惊的一掌落下,殿门破碎后,之前他就曾惊鸿一瞥的滔天魔气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出来!

哪怕是魔帝嬴政身上魔气的精纯程度,也不及此刻这些滔天魔气的十分之一!

“都站到我身后来!”危急关头,地藏王菩萨身上爆发出远超神游境的伟岸气息,手中道道佛光升起,顷刻间就在众人面前铸就出一道金色壁垒。充斥着无尽邪恶的魔气撞击在金色壁垒上,竟发出如同将死之人的凄厉嘶吼。若仔细去看那些魔气的形状,恰似深陷地狱受苦而无法自拔的人影。

赢昭君被魔气冲击壁垒的震荡向后倒退,凄厉嘶吼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顿时就瞪大了眼眸,她不敢置信。

“这…这是大哥的声音?”

常曦面色剧变,这些魔气难道是由那大皇子赢当辛弄出来的?这些邪恶魔气远超神游境的范畴,他如何能够做到?

地藏王菩萨挥手打出无数净业法印,嘴中念起大势至菩萨心咒,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显然这些非同寻常的魔气让他也不得不慎重对待。随着菩萨大喝一声“我佛如来”,一道宏伟而肃穆的法相出现在他身后,浑身琉璃。

赫然是佛门中最为强横的如来琉璃法相!

菩萨面对魔气左手压下,不只是魔气有被镇压的趋势,就连此刻皇城上空的云层就在骤然下沉,无数道金光穿透云层的帷幕落下,贯穿地表岩层,竟直达千丈之下的地底深处!

不只是常曦和赢昭君,二师兄和大师兄此刻也看的瞠目结舌。这哪还是什么神通术法,根本就是神迹!

这气势非同小可的魔气被就对金光壁垒格外忌惮,再被阳光直接照射,顿时宛如被烧焦般发出刺耳哀鸣。地藏王菩萨眼神急转,肩膀上的火红袈裟自行飞出,旋转着不停变大,在空中释放出红莲之火,与佛光金光三位一体,终于将这股魔气逼回大殿中予以镇压。

师兄弟三人哪还不知道这魔气的厉害,三人各站一方与地藏王菩萨形成合围之势,三股剑气大**薄而出,形成三道蔚蓝的剑围,与佛光一起,终于将这魔气给完全镇压下来。

“当初我只能粗略的感受到这种魔气精纯的可怕,但万万没想到会厉害到这种程度。”常曦看着剑气与佛光压制下还在不停挣扎如同活物般的邪恶魔气,心有余悸道:“如果不是有菩萨同行,我们四人恐怕这会已经中招了。”

地藏王菩萨背后琉璃法相悄然消散,只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这座大殿的中央。

几人顺着菩萨指的方向看去,心头被狠狠震撼。

原来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大殿中间,一道足足可以允许一人通过的虚空裂缝如同伤疤般浮现在半空,一根魔纹密布如同活物般闪动光芒的玉柱在裂缝前伫立。从玉柱周围四散的斑驳血迹来看,这里之前应该被束缚着某人才对。

常曦艰难回头看着剑围之中宛如人形的邪恶魔气,在结合赢昭君之前所说,这玉柱上之前被束缚的是谁,昭然若揭。

地藏王菩萨向着虚空裂缝走去,每一步都迈的极为谨慎小心,常曦也想跟上去看,却被菩萨回头猛然呵斥:“常施主你在想什么?这些源始魔气连神游境的心智都可以侵蚀,何况你只是炼虚境,就算你身负龙皇体也未必能够抗住几息功夫,给小僧站在原地老老实实的别动!”

常曦头一次见他这般动怒,连忙举手投降。

地藏王菩萨用无比凝实的佛光环绕着自己向虚空裂缝走去,每向前一步,他都感觉有一种能够拉扯他灵魂的恐怖吸力在逐渐变大。相距五丈,这已经是承受吸力的极限距离。

地藏王菩萨看向那道宛如丑陋伤疤的裂缝深处,想要从其中窥得某些真相。他此次愿意助常曦一臂之力,一方面是想弥补当年自己行走黄泉的分身犯下的过错,另一方面就是自己亲身来到此,看一看常曦所说是否是真。

因为近段时间他总心神不定,感觉人间会有大事发生。

虚空裂缝的深处定然是通往魔界,源始魔气就是最好的证明。但裂缝之中漆黑一片,偶尔可见微弱如烛火的红芒一闪即逝。地藏王菩萨心切,情不自禁的再向前一小步,越过了那只玉柱,试图看清那些微弱红芒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就是这看似这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却险些让一名功德无量的地藏王菩萨葬送于此!

这一小步迈出,地藏王菩萨周围明亮如实质的佛光只在一瞬间就统统炸碎成虚无,向裂缝中的那股吸扯力道暴涨百倍不止,彻底击碎了菩萨脸上的淡定从容!

地藏王菩萨有刹那的明悟,他怎就敢忘记了那句谶语?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那些魔界裂缝中闪烁的红芒,根本就是魔神的眼睛!

地藏王菩萨身后的如来琉璃金身须臾间再度盘踞,怒容尽显中有道道玄奥无比的佛门谶咒出口降魔,但不知为何却成效甚微,要看着自己就要被吸进魔界裂缝前三丈距离!

每隔一丈距离,吸扯力道都会呈几何倍数暴增,一旦进到三丈范围内,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计可施!

正当地藏王菩萨就要被一步步拉扯进深渊时,他背后横生三股磅礴的剑气大潮,壮观绝伦,呼啸着一轮轮向着魔界裂缝中攒射不止。常曦师兄弟中三人修为最高不过云岚的神游境,这些剑气就算加起来也只能堪堪比肩菩萨信手的一记神通,稍微靠近裂缝就会被滔天的魔气侵蚀成虚无。

但怎奈何剑气磅礴着似乎无穷无尽,前仆后继着把裂缝前的三丈空间堵得水泄不通,竟是硬生生的削弱了裂缝那头的吸扯力道,给地藏王菩萨争取到了极为宝贵的喘息时间!

地藏王菩萨面容如怒目金刚,浑身佛光暴涌着在手心中凝聚成禅杖模样,一杖击穿堪比精金的地面,艰难的向后退去,终于回到五丈范围之内,吸扯力道顿时不再有威胁。

“呵呵呵,蛮夷的人间竟有仙剑的气息,真是意外。”

魔界裂缝中红芒大盛,竟传出一声极具威压的低语。

大师兄和二师兄眼角紧缩,猛然看向身旁的小师弟。

手执月虹剑呼啸剑气万千的常曦心房犹如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但随着月虹剑的剑光不受自己控制的连续暴涨,那股形如大手的气势被生生斩断。

月虹剑曾是仙界神兵,在上任主人手中可谓斩魔无数,对付这种源始魔气最是得心应手。修为已是炼虚境后期的常曦早已解锁了月虹剑的所有秘密和记忆,才使得月虹剑现在可以凭借以往的记忆和本能,竟能斩断源始魔气。

月虹剑灵童子模样的身形浮现,小小脚丫踩在剑尖上,眼神冰冷,讥讽道:“不过是只超凡境的魔头,就只敢躲在裂缝装模作样?有种过来这里,当年你这种货色本小爷不知道斩下过多少颗头颅,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裂缝那头的魔神呵呵冷笑,竟没有意料中的反驳,而是说道:“这种阴阳凛冽的剑气,应该是仙剑月虹,错不了的。”

就算只能看到魔神的一只眼睛,常曦也能猜到这头远在另一界的魔神嘴角会有着何等冷酷而残忍的笑。

“当年仙界诞生灵智的神兵无数,但成功逃脱也就唯有你一柄剑而已。一柄仙界神兵确实厉害,但如今不过握在一个神游境都不到的蝼蚁身上,当真可笑。”

“如今看来在人间的嬴政已死,无人再能主导破界阵法的事宜。不过还好,嬴政那个废物到底还是临死催动了人柱力强行打开裂缝,只不过通道不稳,还需要进一步稳固。”

“看来我们魔界的降临时机需要稍稍延后了。”

魔神喃喃自语,猩红眼眸扫过裂缝前的五人,杀意无限。

这位魔神长笑一声,撂下狠话:“五年,不,最多三年,魔界就可以稳固裂缝通道,彻底降临你们人界了。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时光,给自己选座好坟吧,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魔神扫过众人脸上阴沉之际的神色,消失不见。

唯剑永尊

唯剑永尊

第649章 魔界降临成定局,九龙鼎大功告成(二)

魔神之音在大殿中一遍遍的回响,除了地藏王菩萨外,所有人都在那一句“三年之后”中狠狠攥紧了拳头。

常曦脖颈上的青筋暴起,生有龙鳞的一拳轰击在地上,让这座深埋地下的宫殿一阵颤抖,他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

费尽功夫,但最终他们还是没能阻止魔界降临的宿命?

方才那魔神的气息是何等强大,竟然能让修为远胜神游境的地藏王菩萨也身处危险之中,这要是换做人间其他的神游境,岂不是一瞬间就要被其秒杀?这一仗还怎么去打?

地藏王菩萨先是诚挚的向青云山的三位师兄弟弯腰谢过方才的仗义出手,再看向被懊恼和悔恨充斥的常曦,轻声说道:“你们其实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如果不是你们愿意以身试险的深入魔域,打乱了嬴政的诸多布局,魔界的降临时间很可能就不会是三年,而会是一年半年甚至更短。你们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人间争取了极为宝贵的三年时间。莫要自责,普天之下,不会有人能做的比你们更好了。”

头一次脸上露出颓废神情的常曦抬起头来。

“这一次你们有着主场优势,魔界就算降临人界,界面的保护之力也会让那些魔神实力下降一整个台阶,人界修士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地藏王菩萨指着那道正以极缓慢速度扩张的裂缝说道:“而且两界通道就在这,只要能够死守这个通道,让魔界大军无法通过,不失为是个绝佳的办法!”

地藏王菩萨几句直击要害的话,让有些颓废的常曦心中再度燃起了一线希望,众人开始集思广益想着当下的对策。

大师兄率先说道:“小师弟,如今魔域已经光复,这道通往魔界的空间裂缝如果一直埋藏在地下实在太过危险。你精通阵法,有没有办法把这道裂缝挪移至其他地方?”

常曦皱紧眉头思忖半晌,目光透过宫殿周围那些被加固的岩层,落在那些五光十色的阵法上,说道:“如果只是移动这道裂缝的位置,应该可以做到,但是需要你们帮助我。”

二师兄直接撸起袖子道:“老板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常曦不禁哑然失笑,心中原本的颓废和懊恼挥散大半。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五人齐心协力的破除了这座地下宫殿周围密密麻麻的阵法,让这道魔界裂缝周围的立场开始变得并不稳固起来。常曦瞅准机会,布下几千道反重力阵法,在两位师兄和地藏王菩萨的帮助下,将深藏地下的魔界裂缝通过天坑转移到了天空的极高处。

常曦是第一次拔升到这种高度,随着脚下魔域大地变得越来越小,他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灵力和空气都变得越来越稀薄,到最后已经发展到无法呼吸的地步。眼前原本突破厚厚云层后看的蔚蓝天幕,竟然渐渐变得漆黑起来。

到了这种高度,别说是常曦,就连大师兄也开始感觉到明显的力不从心,需要不停施法来祛除身上因可怕的低温而导致的凝结冰霜,否则一个不慎就会就此坠落大地。

魔域天空的极高处罡风凛冽如冰刀刮骨,常曦是第一次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布置阵法,他在反重力阵法的基础上,重新刻画几百道用作稳固空间的大型阵法,宛如用木槌钉钉子一般,将魔界裂缝钉在了万丈高空之上。

因为万丈高空之上的环境实在太过恶劣,灵力和空气都得不到补充,几人不得不把工作量分成几次来完成。

这一忙活,就是整整七日光景。

待常曦在数之不尽的阵法帷幕上落下最后一笔,如同一道狰狞疤痕的魔界裂缝宛如活物一般吞吐,方圆千里之内的云层罡风都被裂缝悉数吞噬,一时间让竟千里晴空无云。

“这些阵法我自问比那大供奉还要有效的多,足以把空间裂缝稳固在这里长达几年之久…”常曦忽然犹豫了半晌,然后说道:“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让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检查一次,毕竟这是魔界裂缝,万万大意不得。”

赢昭君凝重点头道:“放心,我会让专人一天一查。”

此刻是正午时分,常曦仰头看着眼前却是漆黑的夜空,每一颗星星似乎都格外闪亮,尤其是那宛如玉盘当空悬挂的月亮。他啧啧称奇道:“我从来没想过,在距离地面这么高的地方,会有这样瑰丽壮观的景致。”

地藏王菩萨笑着道:“等你修为再进一步之后,就可以去更高处看看了,不过就算是以小僧我的修为,也没法拔升到最高处的地方。当年我只是拔升到距离这里大概再高个两三百丈的地方,在被无尽寒气冻到麻木前,有过惊鸿一瞥。”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地藏王表情玩味的看着常曦。

常曦不满的撇了撇嘴,“不晓得,还请菩萨为我等解惑。”

地藏王菩萨用手指比了个圆,不再神神秘秘,笑着说道:“人间的世界,其实就像是一个球,是圆形的。”

不止是常曦当场呆住,大师兄和二师兄也纷纷瞪大了眼睛,赢昭君更是小声嘀咕起来:“这不不可能吧?如果人间是个圆球,那我们岂不是脚一滑就会摔下去了?”

地藏王菩萨并没多说,只是笑道:“等你们以后有机会,就亲自去那高处看一看吧。要知道你们眼前这片由千万颗星星点缀的深邃星空其实是有名字的,我们管它叫做宇宙,十分危险,若是修为不到第三步大境界,千万不要以身试险。”

常曦察觉到地藏王菩萨似乎有要离开人界的意思,出言相问,地藏王菩萨果不其然的说道:“我这趟来人间干预魔界裂缝一事,已经是违背了黄泉界的天道法则,是时候回去同酆都大帝一起领罚了。”

常曦脸上一阵火烧和难过,这次之所以没有付出多大代价就得以击杀魔帝嬴政,地藏王菩萨当属首功,没想到菩萨回去黄泉界还要承受天道责罚,这让他心中如何过意的去?

地藏王仔细审视面前这几位年轻人的面孔,欣慰的道:“我虽不是什么圣人,但也粗通一些相术,你们都是这片天地间最为顶尖的人才,未来的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尤其是你,常曦。”地藏王菩萨看向常曦,肃穆着无比认真的道:“你的求仙路不会就此终止,但我隐隐能看到。你未来的路依旧非常坎坷,可千万不要就此被困难击垮。”

常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宛如立誓般点了点头。

地藏王菩萨忽然笑道:“你不是一直以为小僧这是具分身吗?其实不然,这就是我的本体。只是一具分身的话,可没有那个能耐可以斗得过魔帝嬴政和那位魔神啊。”

常曦一躬到底,“多谢菩萨!此恩,常某没齿难忘!”

“那我们就在此分别吧。”地藏王菩萨抬手在万丈高空上抬手画圆,一圈佛光形成一道直通黄泉界的门扉,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步跨入,身形隐没在佛光门扉中,消失不见。

送别菩萨后,四人身形降落回魔域皇宫,此刻金碧辉煌的皇宫一改之前魔气森然的面貌,焕发出富有活力的生机。

昔日八公主赢昭君赢得夺嫡战并还就此格杀魔帝的消息已经传回了皇城,皇城皇宫的里里外外都已知晓从今往后赢昭君就是这片大地上当之无愧的女帝!

当赢昭君的身影出现在皇宫中时,所有在朝已经不吃不喝等待七日之久的权贵大臣都已经在殿外跪成一片。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等待这位女帝上朝。

但谁知赢昭君并未理睬他们本分,而是陪着常曦师兄弟三人走出皇宫,径直向着皇城城门的方向走去。

常曦此刻已经无需再以黄泉升窍决隐瞒自己身上灵气,不知是因为几次游离在生死之间的搏杀,还是因为面对酆都大帝而忽有的福灵心至,亦或是那缕九华山精纯佛门愿力的帮助,他现在炼虚境的桎梏已经蠢蠢欲动,直欲问鼎神游!

见魔域已无牵挂,常曦问了问大师兄的意思,后者走过皇城城关下的阴影,衣袖一挥,嘴角勾起满是回忆的弧度道:“那我们这就返回九州吧。别的先不说,我一定要去见见老爹!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老人家这些年肯定没少抹泪。”

赢昭君闻言一颤,红唇下意识的紧咬,手心紧攥。

师兄弟三人肩并肩,大师兄和小师弟刚准备御剑而起,走在中间的那一人缩在衣袖中的双手一直握紧,停下脚步。

大师兄率先察觉到异样,疑惑着回头看向云墨。

云墨张了张嘴巴,没能说出什么,只是攥紧了双拳。

赢昭君看着云墨的背影,同样什么也没说,泪流两行。

大师兄何等聪慧,只一瞬就明白了二师弟为何会停下。

“师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大师兄笑着对云墨说。

云墨的双眼不知何时噙满泪水,抬起头看向大师兄。

“还是以前我和你讲过的西游记的故事。”大师兄面色忽然无比平静的道:“那一年,唐玄奘离开女儿国。女儿国国王在城头似哭似笑,当着百官的面,大喊:“唐玄奘,这辈子缘分未到,那你下辈子娶我可好?”夕阳西下,唐玄奘白衣白马,没有说话。漫天风沙里,国王看不见他脸上表情。”

赢昭君再也忍不住,双眼通红,捂嘴哭出声来。

大师兄继续道:“后来,唐玄奘圆寂。那一天千佛诵经,万众朝宗。二师弟,你猜猜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天人交战中的云墨声音沙哑的道:“我…我不知道。”

大师兄嘴唇开阖,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常曦嘴角笑容温暖,他知道了大师兄的意思。

“别人都说唐玄奘为佛弃爱,我却笑他不懂什么是爱!”

大师兄忽然朝那已经贵为女帝的女子高喊,“赢昭君,我且问你,你是否真心实意的爱着云墨?直到海枯石烂?”

皇城城墙上无数魔兵魔将见证,女帝当着所有人的面,泣涕声沙,“我爱他!我不想他走!”

云岚嘴角温暖,只轻轻对着他这位师弟说了一句话。

“下辈子太遥远,这世上什么都能辜负,唯独除了爱。”

心中似有一串结被解开,云墨嚎啕大哭,赢昭君冲到他身前将他紧紧抱住,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松手。

云岚笑着看着皇城前紧紧相拥的两人,他祝福着师弟。

二师弟本就是魔族出身,娶一个同是魔族的女子为妻,也算是落叶归根了。对于自己师弟的心性,他有着盲目的信心,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和云墨一同长大的美好回忆会压制不过区区魔性。更何况魔也分好坏善恶,二师弟和弟妹都有着淳朴的心性,他们能够走到一起,是天作之合,也许也是命中注定。

魔域最高贵无双的女帝,嗯…倒也配得上师弟身份了。

赢昭君看向大师兄,嘴中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谢谢。

她在之前和云墨的接触中,听到最多的,就是大师兄这三个字眼。她能够很清楚的了解到这位青云山的大师兄在云墨的心中占据着何等重要的位置。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是大师兄说的话,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哪怕是抛弃他的心中所爱亦或是他的性命。

云岚笑着看向这对命运坎坷但终归是走到一起的新人,说道:“你俩举办婚事的一定要通知我们,我会带着青云山一大帮能吃能喝的师弟师妹们来魔域!可别忘记了!”

云墨和赢昭君都被大师兄给逗笑了,笑着抹着眼泪。

常曦和大师兄御剑而起,缓缓升空,常曦最后朝着这位陪自己来魔域却把自己给“赔”进去的二师兄,摇手呐喊道:“二师兄,有空就和嫂子来九州看我们呐!”

云墨抱着赢昭君,相视一笑,大笑回应道:“一定会的!”

两人御剑而起,御剑术遁速全开,在魔域的天空中拉扯出两条细长的云线,瞬息便已在百里之外。

常曦和大师兄一路穿越过广阔平原,飞过天堑两界山,横穿九州北域的冰冷风雪,一连大半月不眠不休。

风雪呼啸中,已经依稀可以看到嘉峪关的雄伟轮廓。

常曦回首魔域方向,心中感慨无数。当初进入魔域时是两人,回来时也是两人,但陪在身边的人却已然不同。



第650章 魔界降临成定局,九龙鼎大功告成(三)

嘉峪关今日四处可见满脸写满兴奋的士兵,因为今日的早些时候,从最前线传回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魔族先锋大军离开营寨,竟破天荒的开始大规模撤军!

要知道自从嘉峪关前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后,魔族先锋大军虽伤亡过半,但仍剩有半数有生力量。反观仙道盟这边却是真正的伤筋动骨。魔族先锋大军见仙道盟方面已然是元气大伤,几次推进阵线,在之后也爆发了好几次规模不小的突袭战,愈发让仙道盟方面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无数人都在悲哀的想,我们连那样惨烈的战争最终都赢了下来,难不成最后还是要让嘉峪关沦丧敌手不成?

然而就是在魔族先锋大军占据优势的时候,他们却反常的选择了全线撤军。而这一撤,就是直接撤回了魔域本土!

“这魔族放着大好优势不进攻反而后撤,是否有诈?”嘉峪关的百丈城墙上,一名刚补充进来的新兵正翘首远望。

“呼。”

旁边一名脸颊上有着狰狞刀疤的老兵轻吐出嘴中烟圈,才刚离开嘴边,就被冰冷的风雪撕碎。他一拍新兵蛋子头顶上的头盔,笑骂道:“那是上面老爷们才要担心的事,轮不到你个臭小子操这心了。安心值守你的岗位,哪那么多话?”

新兵龇牙咧嘴着戴好头盔,这冰天雪地的,钢盔下必须要垫着一层厚棉布,要不然头皮直接贴着钢盔,事后不脱层皮都别想摘下头盔。刚才队长那一巴掌,直接让他的脑门和钢盔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让他立马冻的嘴巴都歪了。

塔楼上一帮士兵瞧见这一幕,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既然魔族大军已经全面后撤,那我们还苦守在这里干啥?要我说啊,现在就应该直接打到最北边去。”年轻士兵戴正钢盔,小声嘟囔着继续把视线投回眼前的漫天风雪。

忽然他的双眸一凝,情不自禁揉了揉,两只眼睛中发出奇异的微微蓝光,他察觉道有两道御剑身影出现在风雪中。

如同他们这些值守塔楼负责戒备的昆仑士兵,修为只是其次,也无需掌握多么强劲的杀敌术法,看重的就是他们异于常人的视觉天赋和经过特殊强化的瞳术,可以让他们在相隔很远距离的情况下率先发现远处的敌情虚实。

仙道盟派出在北域风雪中的每支精锐队伍,事先都已经经过严密的组织安排,每支队伍都有着固定返回嘉峪关总部的窗口时间以及与之相应的暗号。没有哪一支队伍是像眼下这两人一般大摇大摆的横冲直撞。而且这两人的御剑速度实在快的有些离谱,让精通瞳术的年轻士兵一阵目眩。

年轻士兵定了定神,顿时高喊:“队长,有敌情!”

队长一把就扔掉手中视为宝贝的烟枪,面色变作凝重,两三步就冲到塔楼边缘,将瞳术运转到极限,终于在漫天呼啸的风雪中捕捉到百里之外两道陌生的御剑身影。

两道御剑身影的遁速实在过于惊人,只值守队长微微愣神的功夫就已经快飞到嘉峪关的城关之前,队长眼中果决之色一闪即逝,捏碎了胸口挂着的一只白色玉符。

随着玉符变成齑粉,嘉峪关城楼上顷刻间响起一阵凄厉的警报声,警报响起还不过三声,嘉峪关连天的营帐中顿时冲出来许多全副武装的精锐将士,经过惨烈战火淬炼的昆仑六部反应最是可怕,警报声刚刚响起一声,几名部首和将军就已经火速升空,拦截住了两道从远方而来的御剑身影。

游隼部部首郭塞只瞬息间就升空千丈,眼神冰冷的看着两名不速之客。来者两人看样子虽然不像是魔族,但气息比起他竟是只高不低。他可不记得自己麾下有这样强大的游隼精锐,更何况其中那名白衣黑发的剑仙气息和气场异常的强大,似乎比起已经仙逝的宗主还要强上一线!

郭塞目光锐利,但他很快眼角微微眯起,因为另外一名黑袍黑发的剑修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常曦和大师兄被仙道盟的千军万马堵在嘉峪关的天空,两人倒是不急不慌,只是对此情此景有些哭笑不得。

常曦见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回事,正当他抱拳准备自报家门时,游隼部中忽然钻出两颗脑袋,面露惊喜:“常曦兄!”

常曦闻声望去,同样脸色涌上惊喜道:“张元!文宇!”

常曦这个名字在昆仑六部的将士中无疑是陌生的,但在六部部首的这个层级中,已经是耳熟能详!

因为之前在嘉峪关战场上立下丰功伟绩的洞幽部,其背后真正的掌控者,正是那位来自青云山的常曦。

手中枪尖如寒霜的郭塞脸色愕然,与身后几名同样严阵以待的各部部首面面相觑。因为之前在老宗主还未仙逝时,就曾告诉他们,仙道盟中有一人秘密潜入了魔域后方,身份不便告知,归期也没有定数,一切的一切都是机密。

他们开始在想,潜入魔域后方的会不会就是这位仙道盟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而心思敏锐的郭塞的想法更是大胆,因为他甚至在想,魔族大军之所以会毫无理由的后撤,会不会就是出自这位常曦之手?

大师兄从常曦嘴中得知了嘉峪关前那场惨烈绝伦甚至连昆仑宗主都陨落的战事,他无比认真的看着周围将士们或年轻或稚嫩或饱经风霜的脸庞,弯下腰,深深的鞠躬。

不知为什么,这名对于诸多将士们显得那般的陌生人弯下腰肢的时候,这些铁血将士们鼻子有莫名的一酸。

凄厉的警报声从嘉峪关响彻了大半个昆仑山,从魏巍雪山之巅上飞来许多服侍各异的各宗宗主以及长老。

仙道盟诸多宗主中,为首的赫然是青云山掌教清澜。

大师兄抬起头,冥冥中有感应,他抬头看向清澜。

两人相视的那一瞬间,清澜甚至感觉周围的时间仿佛不再流动,那股血浓于水的连接感,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清澜身侧的冉萧萧已经哭红了双眼,双手捂住嘴巴。

跟着掌教一同出来的青云后山众人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大师兄云岚脸上扬起微暖的笑,他向众人招手笑道。

“爹,萧萧,师弟师妹们,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清澜身形和气息跌宕,瞬息就出现在云岚身前,他脸上老泪纵横,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却下意识的不敢去触碰眼前儿子的身影。因为他怕这只是一场美好的梦,一碰就会碎。

云岚主动握上了清澜的手,眼角两行有清泪放肆流淌,他轻声道:“爹,我这不孝子在外闯荡累了,知道回家了。”

“回家好,回家就好啊!”清澜此刻根本不是什么万人之上的剑道至尊,而是一个终于等到儿子归来的老人。

清澜把目光投向身旁常曦,他心底非常清楚,自己的儿子死去多年,虽然能够在黄泉界得以成为一方鬼帝,但也无法再返回阳间。云岚能够死而复生,于常曦必定离不开关系。

“在魔域的时候,我又回去了一趟黄泉界,把大师兄给带回来了。”常曦迎上掌教无比感激的目光微笑着道。

清澜闭上眼睛,泪水依旧止不住的流下。他在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十几年前他救下这个孩子时,心头会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这会是他这辈子做出过的最正确决定的念头。

原来命运的齿轮,就是在那一刻才开始悄然转动。

因因果果,牵扯众多,何其玄妙?

嘉峪关中诸多资历极老的将士们心中肃然起敬,难怪他们之前看此子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眼熟,原来这位年轻人,就是也曾在嘉峪关战斗过,而且以一己之力为仙道盟所有年轻一辈舍命断后的青云山大师兄,云岚!

冉萧萧抱着手中偏爱,脸上露出自父亲仙逝后的第一抹笑容,她把剑递在云岚面前,看着他,似哭似笑,“现在,我可以物归原主了。”

云岚接过偏爱,认真抚摸着,闭上双眼,感受着剑鞘上久违的细腻纹路,倾听着鞘中剑声声欢快的剑鸣。然后他忽然轻轻笑了,走到冉萧萧身旁,竟是又将偏爱挂回她的腰间。

他蹲下身子去,帮冉萧萧挂剑的红绳串织成节,他说道:“偏爱这把剑,爹说是娘亲留给我的。娘亲还说,这柄剑的意义非凡,到我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偏爱这柄剑其实就是当年我爹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

云岚站起身,转头对清澜灿烂笑道:“爹,我想成亲了。”

冉萧萧咯噔一声,清澜抹泪笑道:“你这小子中意谁?”

“戴了我的剑,就是我的人。还能有谁,当然就是她了。”

云岚这一转身,就俯下身去,深深吻在女子的唇瓣上。

这一吻,让昆仑六部乃至仙道盟中无数人顿时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倒是许多年轻一辈都纷纷为两人呐喊助威。

冉萧萧蓦然瞪大眼睛,但唇瓣上忽如其来的炙热触感让她没有抗拒,因为当她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

自己其实是真的喜欢他的。而这一次,她不想再错过。

良久,唇分,云岚用额头抵着冉萧萧的额头,轻声但无比庄严的道:“冉叔叔走了,以后就由我来守护你。”

冉萧萧再也控制不住,扑在云岚怀中放声大哭。

一个时辰后,魏巍昆仑以仙道盟的名义,号召仙道盟中所有宗门以及世家的宗主以及家主从即刻起,火速赶往昆仑玉珠峰,于三日后参加仙宫会议。

很快,昆仑山中传信枢纽夜以继日的发信出去。

青云山、天墉城、万仙门以及大荒殿纷纷对外开放了本宗的超远距离传送阵法,让身处各州各境的宗门世家能够得以尽快赶赴北域昆仑,一时间上五宗各家就如同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周转能力。

苍溪州地域广袤,且没有一家超级宗门驻地于此,许多宗门和世家都需要跋山涉水到临近的州域才能用上超远距离的传送阵,但许多底蕴不怎么扎实的门派光是赶路就需要很长时间,三日时间根本只是杯水车薪。

但就在此时,苍溪州的太上宫却发出布告,告诉苍溪州全境自家有超远距离的传送阵,可以让他们无偿使用。

这一事,就让太上宫的美名远播苍溪州全境,人人叫好。

执掌太上宫的洞幽在确定苍溪州的宗门都已经完成传送后,远眺了一眼北方,一身曼妙黑甲摇摆,走入传送阵中。

三日之后,昆仑仙宫中人山人海,仙道盟中大大小小几千家宗派世家尽数集结,上五宗的四位宗主也齐聚于此。

此情此景就如同上一次仙宫会议的盛况,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座无虚席,有许多空着的座位,有很多人再也来不了了。

武当山,龙虎山,弘愿寺等座位,此刻都刺眼的空着。

“青云山常曦入仙宫!”

仙宫宫门应声开启,常曦缓缓走过廊道,站到了高处。

上一次他站在这个位置时,几千位宗主家主看向他的目光中无不充斥着怀疑和不屑,甚至有人干脆闭眼不看。但这次他再度站在这里,整个仙道盟中再没有一人敢轻视他。

时隔两年多,他完成了从化神境到炼虚境的完美蜕变,那些成名已久的老怪都惊骇的发现,这位年纪轻轻就已是炼虚境后期的剑修,身上已隐约有了神游境大能才有的气息!

只要此子事后闭关苦修,本就已经是庞然大物的青云山便可再多出一位神游境!要知道清澜本身就已经是神游境巅峰的修为,他们也已经知道了清澜的儿子云岚侥幸得到天道造化,从黄泉归来,也是神游境的修为!

一个青云山,三个神游境,开什么玩笑?

常曦这次没有再施展雄浑剑气震慑全场,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就让仙宫中安静到针落可闻。而然后,他的第一句话,就让仙宫中包括清澜等一众神游境大能的呼吸都险些骤停。

他面色平静的说道:“魔帝嬴政已死。”

第651章 魔界降临成定局,九龙鼎大功告成(终)

昆仑仙宫中中有一阵良久的无声寂静,以至于每个人的起伏胸膛中的呼吸声都变得有些刺耳。

平静之后是骚动,继而演变成风暴,昆仑仙宫中每一位在座的宗主家主争先恐后的站起身来,有人愿意相信,就会有人质疑。但且不提常曦上五宗弟子的身份,光是他此刻已经凌驾于在场绝大多人的炼虚境后期的修为就说明了很多。

更何况在几日前魔族大军突然毫无征兆的向后方撤军,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常曦所说。

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佛门高僧先是恭敬鞠躬后才问道:“小僧有一事不得其解,据悉那魔域的魔帝已是神游境后期的修为,常道友尚未触及神游境,是如何战胜魔帝嬴政的?”

常曦侧过身子,指向大师兄道:“那都是因为有大师兄和二师兄帮助我,才能一举斩杀魔帝。”

常曦面朝席位中九华山的几位高僧笑道:“想必九华山的几位高僧应当记得,那一日山上菩萨金身显灵吧?”

几位从九华山远道而来的高僧激动不已,原来那日菩萨显灵,万千佛门愿力自行向北而去,竟是为天下苍生除魔!

常曦平静的道:“魔帝已死,所有赢氏一脉的皇子也都尽数伏诛。还请诸位知晓,两族战争至此就算真正结束了。”

昆仑仙宫中在座的都是各方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许多人长叹出一口气,有些人则是老泪纵横,感叹着战争终于结束。

但这些人中不乏强硬的激进派,在肃州颇有名气实力的快雪庄庄主是位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他紧握着拳头大声呐喊道:“既然魔帝已死,那魔域定然已经大乱,魔族先锋军也正值群龙无首之际,正是我们反攻魔域的大好机会!”

快雪庄庄主颇为激昂的一番说辞获得了许多宗主以及各大世家的家主的支持。他们在这场战争终损失不小,迫切的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和战利品来充实自己已经为数不多的底蕴家财。魔域版图虽然只有九州的三分之一大小,但如今却都是尚未仔细开垦过的无主之地,如何不动心?

正当这些宗主家主们慷慨激昂着,仿佛他们下一秒就能踏上魔域的土地上时,却有一盆冷水冷不丁的当头浇下。

“很抱歉,我说过,这场战争就此结束。”站在讲台上的常曦此刻已然眯起了眼睛,冷冷看着每一个意图再挑起两族战事的人们,一字一言冰冷道:“这绵延千年的战争好不容易在此画上了句号,你们竟然还跟上瘾了一样?”

那位快雪庄庄主自知不敌常曦身上的威势,便想拉上几位臭味相投的宗主家主继续为自己狡辩,却不曾想太上宫中一位高挑的黑甲女子忽然拔身站起,如墨的剑气出鞘喷薄,直接抵在快雪庄庄主的喉咙上,让后者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上五宗的四位神游境大能连同昆仑六部的几位部首,只抬头瞥了一眼那位身形曼妙的黑甲女子,就不约而同的重新低下头去。如果是其他人敢在昆仑仙宫中这般践踏规律肆意出手,肯定是要被逐出仙宫,此生再不得踏入昆仑山一步。

但这位女子不是其他人,正是之前在嘉峪关战场上率领洞幽部歼敌十万的传奇女部首,这样美丽动人的传奇女将,总是享有一些其他人享受不到的特权。更何况这位女将还是太上宫的副宫主,那太上宫惊为天人的底蕴,让久居金字塔尖的上五宗都为之侧目。那哪里是什么一品宗门?根本就是个挂着一品宗门牌子的超级宗门啊!

常曦朝与自己心神相连的洞幽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仙宫中每一人的脸庞,他平缓的说道:“这场战争之所以能够以我们的取胜而落幕,不是因为我们在后方成功击杀了魔帝嬴政,而是在座的诸位和无数宗门世家,成功的击退了数以百万计的魔族先锋大军。我和大师兄以及二师兄不敢居功,因为我们知道,正是因为有着无数甘愿为九州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们,我们今天才能这样的安然坐在这昆仑仙宫里,而不是就此沦为魔族的阶下囚,我们该珍惜来之不易的胜利。”

常曦发自内心的一席话,让仙宫中为数不少的激进派冷静了下来。常曦继续道:“我们一直都认为魔族就全是坏的,而我们人族就全是好的。我可以非常负责的告诉你们,这次我们师兄弟深入敌后,如果没有许多魔族的舍命相助,我们根本不可能击杀得了嬴政!魔域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渴望战争,并不是所有人都觊觎着我们脚下的丰饶九州!”

脑海中赢芷渔的身影悄然浮现,他闭上双眼轻轻说道:“我见过最用心险恶的人,也见过最淳朴善良的魔。”

短短二十字凝聚着他埋藏在心底的深沉感情,虽然在座众人这辈子还没有见过一只善良的魔,但在常曦这似乎蕴含有神奇魔力的一句话下,竟是无形中化解人们心中的戾气。

常曦指尖灵光闪动,在仙宫中央展开一幅描绘有九州和魔域全境的地形图,他指着两域的交界处道:“我的想法是,战争结束后,所有的魔域大军都会就地解除番号,只会留下能够保证魔域基本运转的军队。我们开放两域边境,可以让九州和魔域就此实现文化和经济上的交流,达成共同繁荣!”

如果说之前常曦阻止两族继续开战的提议和立场还能说服绝大数的人话,那么此时这个“人魔两族共同繁荣”的提议就无可避免的招来了大部分人的排斥。我们不打过去也就罢了,还要让那帮家伙发展繁荣起来?

大荒殿殿主余澈挥手平息了仙宫中此起彼伏的吵杂声,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看着眼前那一本正经的常曦,皱眉问道:“魔帝既然已经身死道消,那么势必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魔头趁乱整合势力。你所谓的共同发展共同繁荣的想法,只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你如何保证魔域势力会愿意和平共处?”

常曦没有多说其他,而是郑重的从怀中摸出由黑白两块陶埙串织成的手链,摆在了余澈殿主的桌案上。

他轻轻的说:“这两块陶埙有个故事,余殿主想听吗?”

黑白陶埙中似乎仍有余响,余澈无法抗拒的点了点头。

常曦面对余澈,同时面对着仙宫中所有仙道盟的成员,第一次将自己在黄泉界的经历开诚布公。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瞪大眼睛,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耳朵贴到常曦脸上去,生怕自己遗漏了哪怕一句话和一个字。

众人看向常曦和云岚的目光已然变得无比的敬畏。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知道青云山的这两位原来是真正经历过生死,这师兄弟两人在暗无天日的黄泉世界中,竟然一人成就鬼帝之躯,另一人则是成就了纣绝阴天宫的宫主。

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能耐和实力?

但当他们再听到常曦和那魔域七公主赢芷渔的故事时,不只是方才那些激进派,连同上五宗中人都下意识的选择保持沉默。原本魔族在他们的印象和记忆中,无不是残忍嗜血的模样。原来那片魔念深种的大地上,竟然还有着这样心系两族命运的善良女子吗?

大师兄云岚适时的站出来力挺自己的小师弟,神情肃穆着说道:“我云岚敢以黄泉界酆都大帝的名义起誓,小师弟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虚假,叫我万死不复!”

赢芷渔充满悲**彩的故事结束时,仙道盟中已经有不少感性的女子已经在悄悄抹泪,余撤身为大荒殿殿柱,是西域枪仙的同时,也是个情感细腻的女人,她的眼角此刻也微微泛红,她感受着那两块陶埙愈发沉重的份量,良久后才道:“既然如今执掌魔域的是赢氏一脉的八公主,那么她登基为女帝独掌大权,会不会存在事后与我们撕破脸皮的可能?”

“当然不会,因为她的夫君就是我的二师兄,云墨。”常曦扬起脑袋,一脸天真无邪的笑道。

“哦,是云墨啊…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余澈刚刚长舒完一口气,忽然感觉哪里不对,顿时惊得提枪站了起来。

大师兄云岚连忙打算安抚这位西域的女子枪仙,但他一回头,才发现其他几位上五宗宗主和自己老爹都张大了嘴巴看着他和常曦,满脸都写满了转不弯来的震惊神情。

大师兄只得苦笑着和常曦一起,将云墨和当今魔域女帝的感情纠葛公布于众,顿时又在仙宫中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许多人扶额呻吟,青云山到底还是那个跺跺脚能让九州抖三抖的青云山,师兄弟三人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本夭折已久的两人能史无前例的再度还阳就足够惊爆眼球了,没想到那位青云后山的云墨更是生猛,竟然娶了一位女帝为妻!

但不少消息灵通的有心人则是注意到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一点,就是青云后山的大师兄、二师兄以及小师弟似乎都有着惊世骇俗的成就。大师兄云岚年纪轻轻就跻身神游境,未来不可限量;而二师兄云墨则是迎娶魔域女帝为妻,这就相当于变相的掌控了整个魔域;而他们眼前的常曦,不仅是青云山中最得宠的天之骄子,同时还是太上宫和洞幽部的实际掌控者,这是何等滔天权力?

青云山究竟有着怎样的天大福源,能够坐拥三名奇才?

常曦清了清嗓子,眼神忽然换做了极度的凝重和严肃,台下安静坐着的莘彤和青璇顿时瞪大眼睛,很快收敛笑意。

因为她们知道,当夫君露出这种表情时,说明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一定事关重大。他从来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最熟悉老板这种锐利眼神的洞幽部几位营首当即坐直。

常曦深吸一口气,出人意料的先是看向昆仑六部中神机部的墨家巨子和公输子,拱手问道:“两位老前辈,敢问九龙鼎计划如今已经推进到哪一步了?”

说到九龙鼎计划,昆仑仙宫中在座的所有宗主和家主都涉身其中,这项牵扯之广和人力物力财力投入都是冠绝古今的计划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位墨家巨子和公输子起身抱拳,自豪道:“回常大人,九龙鼎计划时日近日,已经大功告成。只要仙道盟需要,九龙鼎即刻就能投入使用!”

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就是性情再冷淡的人的脸上也不禁露出如释负重的笑容,很多人都长长吐出一口气。

九龙鼎计划耗资之巨,常人难以想象,共计五千七百二十四个宗门世家为其倾尽心血,为得就是让九州在面临最糟糕的情况时,也能让人族能够有最后的一战之力。九龙鼎计划的意义之深远,已经不亚于当今人族所有传承的总和。

公输家族的族长公输子是个精明的老头,从常曦这句话中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抱拳凝重着问道:“敢问常大人,我们人族,可是即将要面临什么天大的祸事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常曦身上。隐隐有不好猜测的宗主家主们喉头滑动,额头不知不觉泌出冷汗。

云岚不知何时来到了常曦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常曦深吸一口气,一字一言,字字句句犹如重锤敲下。

“魔界将于三年后降临人界。”

昆仑仙宫中数千人呆若木鸡,没有人再敢说一句话。

常曦将真相一字不落的说出,“我们已经和魔界那边的魔神有过初次交手。但很不幸的是,哪怕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地藏王菩萨亲自出手,也一不留神险些就陨落在魔神手中。”

“魔界那边的魔神的修为经过我们的初步判断,修为应该已经超越了第二步大境界的层次,达到了超凡境。而且我和大师兄认为,那应该只是魔界中地位根本微不足道的魔神而已,那些更为强大的魔神根本不屑与我们见面。”

在众人注视下,常曦身上金光四溢,脸颊上开始生出细密而瑰丽的龙鳞,整个人须臾间变化成了金色神龙的模样,龙吟声威严响起,那对金色龙眸中似乎有着能够镇压恐惧的力量,让仙宫中无数心生恐惧的人们重新镇静下来。

第一次在人间展露出自己龙族少主身份的常曦威严道:“我们人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只剩下最后的三年。这三年中,我们必须要强大起来,要强大到可以正面迎击魔界魔神的力量,否则我们就会在这里重蹈仙界的覆辙,人族会就此消亡,成为历史车轮下一颗被轻易碾压的尘埃!我会请求龙族给予我们帮助,除此之外…”

常曦的百丈龙躯在昆仑仙宫掀起一阵阵浩荡龙威,一对金灿龙眸扫过上五宗的几位宗主,最后落在了掌教身上。

“弟子建议,尽早启动九龙鼎,我们没有时间了!”

第652章 捱不过风雪,谈何升仙?(上)

魔界降临人间,已经不只是事关黎民苍生,而是涉及到这一界还能否继续繁衍生息下去,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上次的仙宫会议就抗击魔族先锋大军和立项九龙鼎的计划讨论了一整天,而这次的仙宫会议则是整整持续了七天七夜。数千位宗主家主就九龙鼎该如何使用和这三年中该如何组建迎击魔界的防御阵线争执的不可开交,可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着实累坏了仙宫会议的几名专司文员。

当初常曦和大师兄等人在转移魔界裂缝的时候,在将其封印在万丈高空的同时就已经未雨绸缪,有意的将位置稍稍靠近了九州方面,使得九州方面的援军不需要过分的深入魔域核心区域,就可以完成前线布防的任务。而且魔域方面,赢昭君和二师兄云墨也会倾尽全力帮助九州铸就防线。

仙宫会议对于前线布防的考虑很快做出决定,由上五宗中的顶尖修士们带领九州所有工匠组成第一梯队,率先赶往原本是两族天堑的两界山附近修筑第一道防线。然后再由九州所有的一品宗门在后组建第二道防线,二品宗门组织第三道防线,以此类推,直到九州万千宗门再无一个修士为止。

仙道盟宣布,将倾尽所有仙道盟的资源培养年轻一代的修士,尽可能的在终焉来临之前提升九州整体的战斗能力。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充满了背水一战意味的几道防线和计划,被后世的人们诉于笔墨,称之为“生命线”。

九龙鼎是集人间无数匠师心血大成的奇迹,它代表了人间目前为止最为巅峰的创造力和生产力,但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九龙鼎并不能算是真正的仙器,因为它只能使用一次。

九龙鼎的功能十分简单,它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就是为了能够打破人间天道法则缺失的桎梏。虽然他们头顶上的仙界已经在真正魔族的铁蹄践踏下沦丧,但仙界的天道法则却依旧还在。九龙鼎要做的,其实和魔帝嬴政的想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要能够短暂的连接仙界,哪怕只是获得一些天道法则的碎片,就能让人间的实力整整提升一个大台阶!

墨家当今所有巨子和公输家族的传奇匠师们都在感叹,当年常曦那堪称疯狂的念头,现在却已经真切的实现了。

但是九龙鼎只能算得上是件伪仙器,功能单一且只能够使用一次,万一不幸失败,人界就会失去最后一缕本就渺茫的希望。因为若按现在人界修士们的平均修为境界来计算,他们在魔界魔神们的面前根本与蝼蚁无异。

九龙鼎无法自主打开人界与仙界的虚空甬道,不仅仅是因为人们不知道如今已是废土的仙界空间节点到底在何方,更是因为人界已经数百年来没有一人能够飞升。

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茫茫虚空中捕捉到仙界的轨迹。

仙宫会议上,清澜以身作则,表示自己的修为已经达到前无古人的半步超凡境,他愿意尝试剑开天门,试图在数百年之后再一次寻找到通往仙界的虚空甬道。

如果仙界尚存,以清澜此时问鼎人间巅峰的实力自然是极有可能就此位列仙班的。但问题就在于现在仙界已经名存实亡,谁也不清楚现在的仙界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

清澜舍己顾全大局提议固然让人肃然起敬,但下一刻就被全员否决。因为清澜是人间目前的巅峰战力,如果他在剑开天门时遭遇不测,那么九州就会失去这样一位拥有巅峰修为的大能,这是九州万万承担不起的损失。

经过长达好几天的商讨争论和层层筛选,众人只得把合适人选定在了年轻一辈的翘楚们身上,其中以冉萧萧和常曦为两名最为合适的人选。冉萧萧因为曾被人皇一指赐下过天大机缘,修为日益千里,距离炼虚境后期也只是咫尺之遥,在冲击神游境的同时很有可能就此打开通往仙界的通道。

但最终,负责剑开天门和寻找仙界通道的任务还是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常曦身上。一方面原因是常曦的修为已经在炼虚境中达到了饱和的程度,距离冲击神游境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常曦手中的月虹剑乃是仙界神兵,在无形中加大了寻找仙界通道的成功几率。而且月虹剑只有他本人和两位妻子才可以使用,旁人根本无法催动这柄仙剑半点。

在听到这个决定后,很多人都心生不忍。常曦历经阴阳两界的一生其实只有短短二十余载,但纵观其人生脚步,却可以发现大半都是在为人族的命运而奔波。如他这般的年纪,本可以不用背负如此沉重的负担,但他对此却毫无怨言。

有很多人开始相信,他就是九州命中注定的那个救星。

整整七天七夜过去,针对魔界降临的全线作战计划已经全部商讨完毕,剩下的就只有该如何具体推行。仙宫殿门缓缓打开,各家宗门世家的宗主家主鱼贯而出。步伐不同于上次仙宫会议后的沉重无比,在知道九州乃至整个人界都再没有退路可言之时,所有人都从心底迸发出向死而生的信念。

人群的最后,大师兄满脸歉然的看着小师弟,要知道这剑开天门问仙路何方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本该是由他去做,但怎奈何的确在突破一整个大境界时,才最有可能引出已经几百年不曾出现过的仙界通道。他现在已经是神游境修为,不可能在法则缺失的条件下突破至超凡境。

年轻一辈中,天时地利人和俱有的,就只剩下小师弟。

“不管怎么说,你和二师弟的魔域之行事极为成功的,先别急着闭关冲击神游境,先放松一段日子吧。”大师兄认真的看着常曦说道:“整个人间都欠你太多,你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这弦紧则易断的道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的。”

常曦洒脱的笑着道:“大师兄放心,这些道理我都明白。而且九龙鼎的启动和架设也需要一段时间,我打算先用这段时间带两位妻子四处走走看看,夫妻小别胜新婚么。”

“两位弟妹都是人间罕见的奇女子,小师弟你果然如同地藏王菩萨所说,福气着实不浅,叫师兄我好生羡慕啊。”

看着不远处正和大荒殿余梅和天墉城澹台水月攀谈正欢的两名女子,大师兄狠狠朝常曦比了个大拇指,两人眼中都闪过一抹只有男人才能理解其中意味的眼神。

黏在云岚旁边的冉萧萧看不下去,两指成钳,狠狠掐在云岚的腰上,顿时让后者发出一连串倒吸冷气的声音。

常曦和大师兄并肩而行,看了眼另一侧的冉萧萧,笑道:“不知道两位的婚事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啊?”

冉萧萧脸庞嘭的一声变成熟透的苹果,立即缩回手指,嘴唇哆嗦道:“谈婚论嫁什么的…这也太快了吧?”

但她旋即想起自己现在可是自爹之后的新任昆仑宗主,怎么能这般没气势?咳嗽两声后扮做一副高深的模样说道:“此事兹事体大,还是日后论处甚好,不急一时。”

谁知大师兄却直接大方的搂过冉萧萧的肩膀,笑着道:“下个月不就是你的生日了吗?我们两人从小就已经认识,婚事用不着大操大办,一切从简就好,生日和婚事一起办,你说呢?我的公主?”

云岚缓缓单膝跪下,面色庄重,牵起冉萧萧的一只手。

冉萧萧似哭似笑,叫做幸福的泪水流下,轻轻嗯了一声。

青璇和莘彤不知何时来到常曦身边,目睹这一切的青璇嘟起小嘴,对常曦不满道:“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真的亏呐,当年某人求婚时,本姑娘却还要小心翼翼的伺候某人搓澡,相比冉姐姐的待遇,本姑娘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常曦闻言一笑,搂过青璇不盈一握的腰肢,低头在她额头上重重一吻,笑道:“行啊璇儿,几个月不见脾气见涨啊,待今晚本夫君帮你检查身体时,这张小嘴儿还能这般硬气。”

青璇俏脸顿时红如烧云,连忙兔儿般躲到莘彤身后去。

当天,仙道盟中其他宗门就通过超远距离传送阵离开了昆仑山,常曦自然也跟着掌教和大师兄一起返回了阔别已久的青云山。当大师兄再度活灵活现的重新出现在青云山众人眼前时,青云山五千里山河都为之震动,一场盛宴在所难免。

张元、文宇、程曳、洪川等一众修行路上的老相识重聚一堂,历经战场上无数的生死离别后,他们愈发的珍惜当下快乐的时光。后山的师兄师姐也都参与到这场盛宴中,常曦推杯换盏来者不拒,恍惚中,他仿佛回到刚刚踏上修仙路时那场庆功宴,也是如同此刻一般无二的热闹。

常曦对酒当空,一杯敬天地,一杯敬苍生。

当夜,天秀峰下那座临近山崖的木屋里,小别胜新婚的三人耳鬓厮磨,旖旎气氛弥漫满屋,情动意动,一夜不眠。

此后的一个月时间里,常曦放下了所有的修行,带着莘彤和青璇走遍大好河山,弥补这些年来对两位妻子的亏欠。

三人先是回到常曦长大的那座山,两座崖边的坟茔在藤蔓的遮盖下风雨不侵,只是多了些杂草。常曦将爹娘坟茔旁的杂草清理干净,一如当年的模样,慢慢矮下身子,坐在两座坟茔前,莘彤和青璇也陪着他一起坐下。

耳边清风拂面,常曦笑着说道:“要是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祭拜亲人时肯定少不了纸钱香烛和贡品,家底殷实些的还要花大把银子请来通灵师请鬼。当年我身陷黄泉界时,在酆都城见到了爹娘,才知道人间做的这些法事其实没有什么用,人死后是要论功德分三六九等。还好爹娘似乎是因为我的作为而身怀不小功德,得以能够在黄泉界过上好日子。”

莘彤和青璇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之前夫君和她们也的确说起过他在黄泉界闯荡的种种,但没有提及此事。现在她们才知道,原来常曦的爹娘在黄泉界活的很好。

常曦一只手搭上墓碑,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纹路,自嘲道:“之前我曾在爹娘的墓前立誓,说要让整个魔族为他们二老陪葬,现在看来,当年的我还是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仅仅因为眼前所见,就将一整个种族打上罪恶的标签。”

常曦目光望向远方,呢喃自语道:“希望魔域能够在赢昭君和二师兄的治理下,能够走上正轨吧。”

莘彤把脑袋靠在常曦肩膀上,与常曦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抚摸着夫君鬓角那几缕异常刺眼的灰白,轻声着问道:“你能把大师兄从黄泉界带回人间,那二老是不是也可以…”

常曦微微一怔,屈指在莘彤的鼻尖上一刮,无奈的笑道:“你是不知道我把大师兄带回人间费了多大功夫,黄泉界的酆都大帝被已经松了口,但奈何天道不允许死者复生,尤其是大师兄这样的修为高深之人。我和大师兄被迫和酆都大帝交手以夺取还阳的资格,我可是被酆都大帝用一根指头就戳的死去活来,被他一掌就打飞出千里之外。”

说着常曦伸出指头在莘彤柔软的身子上戳戳点点,引来后者一阵娇笑扭捏,他才继续道:“后来没办法,逼得我绞尽脑汁找来了初代龙神的意志投影,这才靠走后门成功了。”

常曦没有说出自己被减寿一千五百年和损耗所有阳间功德的真相,他不想因此让两位妻子担心。

有些沉重的东西,他自己承担就好。

常曦捋过莘彤的发丝,嗅着芬芳的味道,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平静下来,他看着爹娘的坟茔说道:“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将爹娘重新带回阳间,那么我就必须要成长到可以直面对抗黄泉界天地法则的地步。”

常曦目视苍穹,平静的说到:“或许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常曦在莘彤的唇上一吻,站起身来得意道:“第一次刚从黄泉界回来的时候,结识了海族的公主,你们两人还没见过真正的大海吧?那里可比西域苍山下的洱海要波澜壮阔的多了。走,夫君这就带你们去见一见南海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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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捱不过风雪,谈何升仙?(中)

自常曦从南海归来后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仙道盟组织的第一批的先锋已经越过昆仑北域的风雪,成功抵达了两界山附近。在那里,由赢昭君亲自率领的魔族大军已经事先等候在那里。在双方数万人的见证下,人族和魔族就此放下了千年恩怨。

这一代人中可能还有很多人放不下仇恨,毕竟曾经有过血海深仇,甚至于很多人是因为仇恨而活着。当仇恨无法得以宣泄的时候,那种窒息而又无法呼吸的感觉,最是痛苦。

一代人完成不了的事情,那就由下一代人去做。

因为无论如何,和平总归是正确的。

人族和魔族之间也就此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现在的两界山地域,聚集了九州和魔域两方面最为顶尖的工匠。若抬头凝目看去,就可以隐约的看到万丈高空之上,有一道猩红宛如伤疤的裂缝盘踞在那里,像一条毒蛇。

魔界裂缝由昔日魔帝嬴政开启后,就开始以缓慢的速度逐渐扩大。常曦当时初见时裂缝只有一人高一人宽,而如今魔界裂缝已经扩展成寻常的院门大小,而且这种扩张趋势似乎还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两族中颇为有名的的阵法修士破天荒的摒弃了种族与门户之见共处一堂,纷纷为阻止魔界裂缝的进一步恶化献言献计,取得了意料之外的进展。

就是这一次史无前例的人魔两族阵师们有些不正式的第一次接触,让彼此都认识到两族阵法研究上的大有不同,彼此取长补短下,竟是让双方的阵法理论建树,在短短几日的功夫里就完成了以往几十年才能有的显著跨越!

立于天堑下的第一道防线已经有了初步的雏形,墨家和公输家除了几位巨子和家主外,几乎九成九的匠师们都齐聚在这里夜以继日的铸造着一条钢铁防线,同时驰援这里的还有九州各大门派中成名已久的土木两系术法的顶尖大能。

这里坐落无数座喷薄出汹涌热浪的巨大炉鼎遍布大地,彼此联袂着宛如红云缭绕半边天。这些不远百万里从天墉城千机坊中搬运至此的炉鼎各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为得就是能够尽快炼制出一种九州迄今为止最为坚固的材料。

按照这帮疯子们的设想,他们要在这两界山下,建造起一座比嘉峪关还要雄伟的不败堡垒。既然从魔界裂缝中出来的家伙各个修为都是高的吓人,他们索性要把这道防线设计成最起码要能抵御超凡境大能攻击的强度。

但至于超凡境大能具体有着怎样的破坏力,九州乃至魔域的工匠们心里都没个底,毕竟人间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超凡境的大能。于是他们便请来青云山的掌教清澜,清澜的修为是神游境巅峰,可以算的上是半步超凡境,也是他们如今唯一可以借鉴和采集关键数据的最佳人选。

清澜向着虚空发出了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然而这一击的威力,当时就让已是女帝的赢昭君和云墨以及两族所有的工匠们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所有人在见到绽放在虚空中的璀璨后,都忍不住在想,这世上真的有能够挡住这位掌教一击的防线存在吗?

墨家巨子禽滑厘一咬牙,向清澜抱拳道:“禀清澜掌教,从目前的情况估算,仅凭天墉城和墨家的资源储备,可能没有办法完成如此浩瀚的工程。因为如果要铸就出拥有极高强度的堡垒防线,目前我们已知的任何建材都无法胜任。”

另一位成名已久的墨家巨子孟胜也恭敬道:“如果想要建造出不败堡垒,就不得不采用公输子老怪当年提炼合金的理念。这样一来就需要用到海量的资源逐步挨个提炼尝试,才有可能找到合适正确的提炼序列。”

第三位墨家巨子田襄子苦笑道:“这需要的材料资源,已经无法用海量来形容,恐怕真的要搬空上五宗才行啊。”

魔界大敌当前,清澜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袖袍一挥道:“搬!为什么不搬?难不成要留着等做魔界魔神的战利品?请几位巨子列张详细的单子给我即可,种类和数量由你们说了算。我青云山没有的,我就去找皇甫幽怜和余澈,大不了这张脸皮不要了,去求冉萧萧那丫头就是。几位巨子请放心,便是把我们上五宗的大殿拆的一个不剩,我们也会从牙缝里省出最后一个子,交到你们手上!”

三位墨家巨子听得心神激荡,心悦诚服道:“掌教英明!”

清澜对着三位墨家巨子和成千上万的人族工匠和魔域工匠俯首,声声发自肺腑,“我清澜代天下苍生,谢谢你们!”

有了清澜的出言周转,上五宗中压箱底的海量资源一批批运向向两界山处。南海海族也在此刻站了出来,虽然因为他们的种族原因无法离开海洋太久,但是广袤无边的海洋下蕴藏有取之不竭的丰富资源。当今海族女皇风铃在听到九州告急的消息,知道唇亡齿寒道理的她立刻发动海族尽可能的开采资源送到万仙门,然后再由万仙门加急送往北域昆仑。

在后世史料记载中的那场惊天动地的两界大战中,由海族前前后后提供的资源已经超过了上五宗总和的几倍之多,为人族能够守住北域的生命线奠定了最牢不可破的基础。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当初海族女皇风铃的无私奉献,就没有人族的将来。

魔域方面也全面开放了幽冥渊,数以千万斤的高品质幽冥晶石源源不断输送往两界山,魔域皇城最顶尖的匠师们和九州工匠齐心合力,只为魔域求得一个更美好的明天。

青云山大师兄云岚和昆仑宗主冉萧萧的婚事在初秋的七月如约举办,因为九州正值紧张的战备时期,两人的婚事并没有大操大办,而是只请来了一些珍视的亲朋好友到场。

然而他们谁都想不到的是,青云山的小师弟常曦,竟是带来了一份连冉萧萧和云岚都不敢接下的大礼。

他坐在蚀九阴的头顶,为昆仑带来了一整支大雪龙骑。

大雪龙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整支从妖界龙族远赴至此的成年巨龙。

当年常曦在离开妖界龙巢时,曾经留给衔烛老爷子一份玉简,那玉简中提及的,正是常曦苦思良久后才想出的龙骑计划。在常曦的设想中,人界因为天地法则的限制,使得妖界的三神兽族无法出动顶尖大能援助。但若只退而求其次,让龙巢中修为在炼虚境和神游境之间的巨龙们跨界来人间,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常曦让老爷子在族内征集五十条愿意和人族和平相处的成年巨龙,这前前后后花费一年多的功夫终于凑齐,然后就被老爷子马不停蹄的送来了人界。老爷子在撕破空间时和常曦有过短暂的交流,说凤族和玄武族也已经采纳了常曦的建议,近段时间就会一同前往人间。

五十条巨龙汇聚在一起的壮观场面是世人无法想象的,本来白小双也执意要来人间见常曦,但因为怀有身孕被衔烛老爷子给死死按在了白玉潭。要知道人界现在正面临魔界侵略的阴霾,可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地方,哪能由着她胡来?

五十条巨龙中修为最高的是神游境初期,修为最低的也是炼虚境中期,这等豪华阵容已经可以轻易组建出一个不亚于青云山这样的超级宗门。众人都被常曦的惊人手笔给狠狠的震慑了一把,他们才意识到这个出身青云山的后辈弟子,已经羽翼丰满,不知不觉展翅九天了。

常曦抚摸着那条神游境巨龙的冰凉鳞甲,对大师兄道:“这些巨龙他们可以与昆仑修士结下平等的神魂契约,契约并非上下的主仆关系,而是互相尊重互相帮助的战友关系。”

常曦笑道:“这份贺礼不知道大师兄和嫂子可还满意?”

一身喜庆红妆的冉萧萧连连摆手,脸庞通红道:“常师弟,这份礼实在是太过贵重,我如何担当的起啊?”

为首那条神游境的青翠巨龙眼眸忽然转动看向冉萧萧,雄浑妖力的翻腾中,身形变幻成身着翠色宫装的窈窕女子,轻盈的走到冉萧萧身前,把一只手掌伸到了冉萧萧跟前。

冉萧萧一头雾水着看着常曦。

翠色宫装的女子名叫青萝,来自青龙一脉,也跟着扭头看向常曦,恭敬道:“少主,这位人族女子的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很温暖,很像家乡…我可以和她签订神魂契约吗?”

常曦摊了摊手,看向冉萧萧道:“那要看她愿不愿意咯。”

一位神游境的神龙主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冉萧萧有种如坠云端的错觉微微怔神,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那名神龙所幻化的青翠女子依旧认真的看着她的脸颊。

那种即认真又坚定的目光,不知为何,看起来就像爹。

她目光婆娑着,伸出自己的手,郑重的说出一个好字。

大师兄拍了拍常曦的肩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这大雪龙骑代表的力量和意义都非比寻常,他不知道该怎么谢过。

常曦只是轻轻笑道:“一切都是为了未来的九州。”

在青翠宫装的女子顺利缔结契约后,其余的巨龙们也都选择好了自己的新伙伴,这些心高气傲的巨龙们有着洞察人心的本事,眼光毒辣,挑的昆仑修士要么是修为高强的,要么就是脾气能和自己尿到一个壶里的。

烛九阴巨大的紫黑色身躯静静握在雪山之巅,静静看着这些龙族后辈在昆仑山中振翅龙吟。他与出自青龙一脉的青萝有过短暂的目力交汇,后者一阵下意识的心悸。虽然青萝已经在常曦嘴中了解到有关烛九阴的消息,但依旧还是忌惮于烛九阴身上无法磨灭的异族气息,这让她本能的抵触。

云岚和冉萧萧的从简婚礼当日中午就结束,大师兄不惜抛下新婚妻子跑来了小师弟这边,因为他无意间从几位墨家巨子那里听到一个不知为何让他一阵心惊肉跳的消息。

昆仑仙宫外的云海廊亭中,云岚皱着眉头看向常曦道:“小师弟,我听巨子们说,你待会就要去尝试剑开天门?”

常曦神情平静,他看着昆仑山巅起伏不定的云海说道:“我的炼虚境修为已经彻底饱和,这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你忘记了吗?酆都大帝和地藏王菩萨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云岚心中那股莫名的心悸感挥之不去,他说道:“他们两人都数次提醒你未来的修行路不会一帆风顺…我在想,他们是不是未卜先知,指的就是你这次剑开天门?”

境界到了距离神游境只差临门一脚的地步,说没有模糊的直觉那是自欺欺人,常曦脸上表情看似波澜不惊,但内心的情绪却是和眼下这昆仑云海一般,有高有低跌宕不平。

当初他在黄泉界让酆都大帝划去自己全部功德的时候,不仅是他,连同他的第二元神都隐约感到一股不详的阴影。

他深知,酆都大帝对他说的话,绝对句句属实,功德的一笔勾销对他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但他不后悔,因为如果他不能从黄泉界带回大师兄,人界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就算时间倒流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还会选择大师兄。

常曦深吸一口冰凉的云海清气,缓缓说道:“普天之下,唯有我和冉萧萧两人最有机会借突破大境界的机会找到仙界通道的蛛丝马迹,我一个男子汉,总不能让嫂子冒险吧?更何况这都是之前决定好的,我是名正言顺啊。”

正当云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常曦昂首高亢出龙吟,远处静卧山巅的烛九阴顿时扇动起狰狞的骨翼,在昆仑山脉中刮起阵阵咆哮的狂风来到常曦身前。

常曦踏上烛九阴的嶙峋身躯,烛九阴的头颅忽然扭转,神色古怪。常曦顺着烛九阴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大师兄竟然也跟着自己上来了。

常曦出言劝阻道:“大师兄,今天你是新婚的大好日子,嫂子需要你陪,你就不用…”

“你我之间已无需多言,你要剑开天门,我必须在场!”云岚直接打断常曦的话,目光炯炯,不容半点置疑。

常曦目光温暖,没有再多说什么,烛九阴咧嘴一笑,振翅高飞,向着两界山附近秘密架设好的九龙鼎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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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4章 捱不过风雪,谈何升仙?(下)

九龙鼎之所以设立在两界山附近,是因为九州中有许多久观天象的学术大家认为,在灵气与魔气的交汇之处,空间结构会相对不稳定。在这里剑开天门,寻找到仙界通道的几率理论上会提升不少。因为越是这种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交汇的地方,越是容易产生某种断层。而在这些肉眼和神念无法清晰探知的空间断层中,可能就隐匿有至关重要的东西。

烛九阴载着常曦和云岚越过荒凉的群山,在一处远离第一道防线几千里外的山脉深处中找到了事先约定好的地点,

当今墨家巨子的领头人物墨子和公输世家的族长公输子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两位九州机关熔铸界的泰斗看到常曦如约而至,嘴角都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烛九阴扇动巨大的骨翼在群山环抱中鼓动出阵阵狂风,常曦和云岚一跃而下向众人走去。身上还是喜庆红装的云岚一时间成为全场的焦点,但云岚的目光却在人群中来回几遍的寻找,却没有发现本应在此的两位弟妹的身影。

云岚眉头紧皱的问道:“小师弟,这么大的事,你竟然没事先和两位弟妹通过气吗?”

常曦脚步不停,没回头的说道:“亲人在侧,关心则乱,她们如果在场,到时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常曦来到九龙鼎下,他仰头仔细端倪起这尊庞然大物。

九龙鼎高三十七丈八尺五余,形似一尊大鼎,外层是由九条龙首环伺包围,悬浮半空。这九条栩栩如生的龙首借鉴与九州当时的浑天地动仪。浑天地动仪用于测量九州地震方位,设计有八只龙首,而九龙鼎则是在八龙之上再加一首。

九数为极,也代表着人间此举乃是逆天而行。

九龙鼎通体由极品黑曜石与秘银和黑金层层浇筑而成,之所以是层层浇筑而不是整体浇筑,是因为在常曦的神念中,他发现九龙鼎并未是一次成型,而是通过一种非宗师级别而不能理解的高深“贴铸法”。这种贴铸法是将铸鼎材料熔炼成薄如蝉翼的厚度形状,在金汤尚未冷却凝固的时候,一旁的阵师要在这张薄纸上刻下阵法纹路,刻完一张紧接着就要刻下一张。如此反复,一层叠一层,使得九龙鼎里里外外都密布着玄妙的阵法,数量绝不下几十万道之下。

这种匠师与阵师协同铸造的手法常曦闻所未闻,要知道无论是匠师提炼金属发生失误,还是阵师在薄如蝉翼的金汤薄纸上镌刻阵法,只要稍有疏忽,九龙鼎就会前功尽弃。

常曦喉咙一阵发干,这尊集人间铸造工艺和阵法技艺大成的九龙鼎在能够铸造出来,本身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奇迹!

常曦径直走到九龙鼎前的一处空地上坐下,横剑在膝,身上原本平静的气机顷刻间沸腾如火上油锅,以至于他身边的空间都开始出现许多肉眼不可查的细小裂缝。

墨子和公输子见到了这一幕,哪还不知道常曦已经开始做好了突破至神游境的准备,连忙让周围数以百计的匠师和阵师们开始着手启动九龙鼎!

只见几名德高望重的匠师和阵师身形飘起,将双手摁在九龙鼎的四足支柱上,顿时沉寂的九龙鼎如同活物一般苏醒过来,环伺周围九条栩栩如生的龙首不再只是死物,而是竟就如同真龙般腾云驾雾起来。九龙鼎里里外外数以几十万计的阵法纹路被全部激活,一条条或晶莹或华丽的线条亮起,最终遍及整个巨大的鼎身,由整整两千颗极品晶石作为中枢能源的九龙鼎在这一刻绽放出只属于它的绚烂光芒。

几位负责启动九龙鼎的匠师和阵师纷纷开始汇报情况。

“极品晶石中枢的能源结构一切稳定,全力运转中!”

“灵力波动频率无异常,尚未达到峰值!”

“九龙鼎所有层段阵法已亮起,灵力输出维持在最高!”

“所有阵法开始超负荷运转!”

“常公子,九龙鼎已经启动完毕,可以开始!”墨子和公输子两人脸上一阵血气翻涌,向着背对他们的常曦喊道。

决定人族命运的齿轮,已经由他们扳动了第一步!

如果换做其他人,光是突破大境界之前的静修和调息,短则几日多则半月。但常曦的情况和别人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的修为境界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饱和程度,没有办法再容纳一点点的灵气。只要他愿意,他体内的灵气可以随时让他开始突破境界。

常曦此刻心中从无有过的宁静致远,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离他而去,他的视野中,就只剩下一柄伫立天地间的剑。

他浑身躁动的霸道气机一涨再涨,典籍有说修士的气机练至高深处可形如匹练,但许多人从未有幸见过这等神奇的一幕,但现在他们可以大开眼界了。

常曦身上的气机已经雄浑到了能影响方圆千里的地步,气机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自行凝聚成匹练,继而真正切切的在常曦脚下凝聚成百丈高楼。一直微阖双目的常曦悄然起身,横卧膝上的月虹剑环伺在侧,随常曦一步步走上通天高楼,身边剑气升平如涛涛黄河水卷挂当空,此情此景如梦似幻。

随着常曦一步步走上天空,脚底下数百双眼睛都在死死盯着常曦,眼皮都舍不得眨,生怕错过这难得一见的奇观。

一直闭目前行的常曦忽然在千丈高空停下了脚步。

云岚瞳孔微缩,不只是云岚如此,包括墨子和公输子在内的所有匠师和阵师都不可思议瞪大了双眼。

因为他们惊恐的发现,距离常曦头顶不远处的云端不知为何,顷刻间变成了漆黑如墨的颜色,而且还从云端的中心产生出一个直径之长难以想象的漩涡,漩涡之中雷鸣电闪。

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的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因为无论是哪门哪派的典籍记载中,对于当年上五宗中几位神游境大能突破境界时的描述,无一例外的是色如彩虹的雷劫。

例如万仙门的皇甫幽妍、天墉城的陵阳真人和大荒殿殿柱余撤就是五色雷劫,而青云山的掌教清澜和昆仑宗主冉不韪则是七色雷劫。可见雷劫颜色的多少,是由渡劫者的根骨天赋以及自身实力决定的。

但眼下这位对于整个九州都有着莫大功劳的常曦,为何他的雷劫颜色却是这般让人心悸的漆黑?

而就在此时,九龙鼎却横生异变,只见鼎口上的九只龙首忽然齐齐朝向常曦头顶上漩涡的中心,都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墨子与公输子微微一怔后,欣喜若狂!

没想到常公子竟然一出手就引动出天地异象,而且还真就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仙界通道的位置,人间大幸啊!

但此刻云岚的目光中浑然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他紧攥的拳缝中中滴出鲜血,比他身上的新郎袍还要猩红。

因为他本能的察觉到那辐射数千里之广的黑色漩涡中,有着能让他都感到浑身战栗的东西。

雷霆龙蛇游走的漆黑漩涡中,忽然有几道山峰粗细的雷柱轰然落下,当空交织成一方雷池倾覆。常曦好似大梦初醒般睁开双眼,五指轻握月虹,好似仙人执笔般向着倾覆下来的呼啸雷池四溢泼洒笔墨,竟直接将雷池斩碎成虚无。

底下一群人看的目瞪口呆,这位青云后山中年纪最轻的剑仙这么厉害吗?那可是象征神游境天劫的雷霆啊!

常曦身形伟岸如山屹立不动,他可不认为突破神游境的天劫就只有这点水平而已。这几道雷霆化作的雷池,的确可以对寻常炼虚境后期的修士产生致命威胁。但对于不能以常理判断的他来说,只能算得上是道寥寥无味的开胃菜罢了。

但就在下一秒,常曦蓦然从漩涡的中心感受到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冰寒。这种透体冰寒,比起黄泉界极北之地的无尽风雪还要严酷数倍不止!常曦身上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被厚厚的冰霜覆盖,他拼命的催动体内的本源精血,旺盛如火的至尊本源在四肢百骸间疯狂运转,这才将趁机渗入体内经脉的冰寒之息祛除大半。

但哪怕如此,常曦依旧是冻的险些拿不稳手中剑。

常曦哆嗦着发青发紫的嘴皮看向漩涡深处,他不明白,以他的至尊龙皇体都险些扛不住的极寒,如果是落在其他修士身上,怕是眨眼的功夫就要断绝生机。天劫虽是劫,但也不应该如此狠戾无情,这根本已经是不给活路了。

“怎么会是他?仙界不是已经沦为废土了吗?”

月虹剑灵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更是就此显现出了他的童子身躯,小脸通红,他对着漩涡的深处咆哮道:“为何值守这处仙界通道的会是你?!”

常曦闻言不明所以,定睛看去漩涡,浑身顿时一僵。

从漆黑的漩涡深处,竟直接走出一名身形如山的仙人!

这名掌手间几乎就能将常曦冻杀于此的仙人第一次以这种形态降临人间,似乎是有些不习惯这里残缺不全的天地法则,但这名仙人的面部表情非常僵硬,似乎灵智受损。

然而地面上的那些阵师匠师可顾不得这些,在仙人刚刚走出的漩涡的时候,他们就立刻虔诚的五体投地,祷告上苍。

千丈的高空之上,月虹剑灵却是满脸如丧考妣的神情,他对着常曦一字一句的凝重道:“他是仙界北域履寒渊修炼数万年得道的仙灵,又名为玉魄神将,掌管仙界北域风雪。仙界本土爆发战争时,他是最早一批抗击魔族的神将,但因为魔族来势汹汹,北域很快失守,他也下落不明。”

月虹剑灵咬牙切齿道:“他本该陨落了才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何会待在仙界通道这里。看他现在灵智受损,或许是当年他侥幸在魔族手下逃得性命的代价吧。”

常曦嘶声道:“但现在好像是他掌管天劫,他很强吗?”

月虹剑灵面色阴沉如水。

玉魄神将身形如同一座由蔚蓝水晶堆砌成的高山,只一眼就让人望而生畏。玉魄神将的双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的色彩,唯有如同风雪般的冷漠。他向前一步,看向渺小如蝼蚁的常曦道:“修行有三难,一曰结缘,二曰问道,三曰求仙。尔等,都进行到哪一步了?”

常曦并不明白玉魄神将话中的真意,没有轻易出声。

“唔,不回答,也算是一种回答吧。”玉魄神将的神情似乎变得愈发冷漠,一直遥遥点在常曦眉心,他当时就横生出一种全身都被看透的诡异错觉。

下一刻,一卷沾染着冰寒气息的卷轴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玉魄神将缓缓打开卷轴,谁也不知道那卷轴上究竟写了什么东西。但常曦知道的是,当这名仙界中人再度合上卷轴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冷漠到了某种极致。

“无功无德之人,安敢妄想成仙?!”

玉魄神将的声音响彻天地,在常曦耳边如雷鸣般炸响,也在大师兄云岚的耳边刺耳的回响。云岚的拳缝中鲜血流淌如注,他生平第一次无力的跪倒在地,他嚎啕大哭。

酆都大帝和地藏王菩萨的忠告好似还在耳旁。

他心中被无尽的悔恨充斥,是他害了小师弟!

偏偏这是小师弟的天劫,他还无法出手相助!

在玉魄神将的天威之下,常曦面色苍白如纸,他想起莫邪老祖未说完的忠告。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因为他很快听到更让他绝望的声音。

“下界蝼蚁,无功无德,身负双魂,罪大恶极!”

玉魄神将气势骤变,伸出巨大的手掌倾覆而下,掌心中无数玄奥的纹理密密麻麻如星辰般亮起,让常曦周围的空间顿时被死死禁锢犹如钢铁,根本无法脱逃!

常曦双目猩红如血,事情来得突然,他不知道一人生有两魂究竟犯了什么大忌会招来神将出手,但他绝不会选择束手待毙,哪怕是仙人要杀我,我也要奋起反击!

常曦眼眸中一只眼眸威严金黄,一只眼眸银十字星,体内黑白莲台疯狂运转,阴阳生死剑气如洪水开闸般汹涌宣泄出来。月虹剑在看到玉魄神将竟要杀自己的主人,也嘶吼着将自己全部威能释放出来,竟然真动摇了禁锢的空间分毫。

常曦无比艰难的向一旁躲去,但依旧逃脱不过这一掌。

“我这一掌,无仙骨不可硬接。”玉魄神将面无表情说道,如山岳镇压的一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常曦身上。

“嗯?”

然而玉魄神将自将领人间后首次露出疑惑的表情,因为他能感觉到,这足以覆灭人间任何修士的一掌,并未建功。

五指山的镇压下,常曦已然呈现出半龙化的模样,只是此刻的他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浑身长出的龙鳞早已经不堪重负的片片碎裂,抬起的两只臂膀交叉挡在身前,号称无物不催的至尊龙骨也已经断裂成好几截,有一截断掉的金色臂骨甚至刺破了肌肉和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唔,竟是至尊龙骨,真是意外。”玉魄神将嘴上说着意外,但实则脸上依旧是化不开的冷漠。只见他五指紧握,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常曦拿到了自己眼前。

常曦另一只眼眸中的金黄色褪去,两只眼眸中都升起了闪烁的银十字星,常曦的第二元神接管了伤痕累累的身体,他艰难的吐出一口金色的血道:“你想要赶尽杀绝?”

玉魄神将面无表情,一指就弹飞暴起的月虹剑,冷漠道:“尔等不是名册上的人。且双魂之人自古就永不得飞升成仙,妄想以一人之躯使得双魂同时飞升,为天道之所不容!”

“常曦”呵呵惨笑着,嘴角的金色血液流淌,好不凄惨,但他在此刻冷静下来,他平静道:“是不是两魂只能存一?”

玉魄神将还是那副死人脸,“不错。”

“常曦”咧开嘴角,他笑了起来。如果对手不是强的那么过分,或许他们还可以放手一搏,就算拼了这辈子都不能再成仙,也要咬下对手身上两块肉。

但这一次,不可能了。或许以后可以,但至少不是现在。

“常曦”笑了笑,有解脱,有不舍,有怀念,有叹息。

随着他随风而逝的话音落下,玉魄神将点了点头,一指点在常曦眉心,随后就将常曦残破的身躯丢下千丈高空。

耳边狂风呼啸,从昏迷中醒来的常曦睁开眼眸,眼眸中是一片黯淡的金黄,不复原来璀璨的银十字星。

他不知为何,毫无征兆的就泪洒长空。

他感觉到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永远离开自己了。

重新没入漩涡深处的玉魄神将回头,看着那道坠回大地的落魄身影,面色还是那般古井无波,嘴唇却有缓缓开阖。

“捱不过风雪,谈何升仙?”



第655章 昔日剑仙坠入凡,人间大难才降至(一)

那一年,人间有人剑开天门,九州终于找到了隐匿数百载通往仙界的通道,得以用九龙鼎短暂沟通仙界,使得仙界圆满的天地法则灌输人界,一定程度上补全了法则之力。

人界天地法则的补全,使得原先境界限制被彻底打破,神游境已经不再是人界所能容纳的最高修为。随着九龙鼎不计后果的超负荷运转,将仙界通道稳固三天三夜后,九龙鼎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彻底报销成一堆废铁。

天地瓶颈的打开,就如同在九州所有修士的头顶打开了一扇天窗。一夜之间,九州各地成千上万名的修士犹如醍醐灌顶,原本无论自己如何也突破不了的境界桎梏,忽然间就茅塞顿开,顺理成章的就突破了原先的境界。低阶修士有的连跃好几个小境界,有些资质根骨俱是上上选的天才弟子更是直接突破了一整个大境界,一时间各大宗门世家都欢呼沸腾起来,连同整个九州都沉浸在巨大的成就感中。

九州黄金的年轻一代中,青云山大师兄云岚以无人可出其右的天资根骨,修为直追当今的上五宗各位老一辈宗主,达到了神游境后期的恐怖境界。曾蒙人皇灵犀一指的冉萧萧也紧随其后,顺利突破至了神游境,并一鼓作气的迈入了神游境中期的行列。而如大荒殿的首席君陌、天墉城剑阁首席陵越和符宫首席澹台水月以及青云山后山中几位师兄师姐,全部都争气的突破至神游境的层次。就连以前特别贪玩的万仙门小公主皇甫幽怜,也跻身到了炼虚境后期的喜人地步。

而这最令人振奋的,莫过于上五宗中那几位处于金字塔尖的神游境大能。大荒殿殿柱余撤、天墉城陵阳真人、万仙门宗主皇甫幽妍齐齐突破至半步超凡境。而那最最惊喜的,莫过于青云山掌教清澜,就此一举突破至了第三步大境界!

他成为人界首个登顶超凡境的最强修士!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一次九州修士整体的修为暴涨,使得所有人第一次生出对抗魔界魔神有望的希冀。在欣喜修为暴涨且还在持续增长之余,人们对剑开天门的那位叫做常曦的剑修也充满了敬仰之情。若是没有他成功剑开天门,让九龙鼎成功找到仙界通道的位置,九州面对魔界必败无疑。

但九成九的九州修士都不知道的是,如今的仙道盟中,所有上五宗的顶尖大能们,此刻都是无一例外的阴沉如水。

墨家巨子们纷纷低下头颅,公输家的巨匠们默然不语。

青云后山中的师兄师姐们脸上灰白惨淡,浑然看不到哪怕一点因为境界暴涨的喜悦兴奋,莘彤和青璇两位女子更是伏案痛哭,她们宁肯不要这唾手可得的境界修为。

仙道盟的巨大宫殿中,气氛压抑凝重到甚至无法呼吸。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暴涨的修为,是怎么得来的。

整个九州的救星常曦,在剑开天门后,竟消失无踪了。

大师兄云岚当着仙道盟中所有修士的面,缓缓讲起他和小师弟在面对黄泉界酆都大帝的事。

当所有人在听到常曦毫不犹豫的用一千五百年寿命和阳间全部的功德,只为将云岚救离黄泉时,仙道盟总部的大殿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终于明白为何常曦分明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却还被天道给无情的镇压。原来那个只修行十余载的年轻人,肩膀上实在背负了太多太多本不应该是他承担的重任。

当那个孩子在牺牲和付出这么多后,肩上的重担却反过来将他压垮。大殿中许多人痛苦的闭上双眼,深深自责着。

他们扪心自问,他们还配的上这所谓的上五宗之名吗?

悲伤成河,莘彤和青璇心中被巨大的痛苦充斥,她们懊悔,为什么没有多关心他一点?为何明明看到他鬓角那几缕刺眼的白发没有追问到底?他是龙族少主,他身怀至尊龙皇体,就算这片天地老去,他也不应该会生出白发。

两名爱之深切的女子眼前天旋地转,就此昏厥过去。

清澜站起身来,眼眸中泪光闪动,声音中都有着颤音。

“立即发动仙道盟,一定要把常曦带回来!”

……

此时此刻,常曦呼吸已若有若无,身上金色的鲜血横流,他斜靠在一座被山腹似乎被什么东西整个击穿的山峰上。

尽管他此刻是睁开着眼睛,但却如死了一般的灰寂。

他眼中倒映出的世界中已再无其他色彩。青翠的枝叶、蔚蓝的天空、漂浮的白云,还有远处正为初秋耕种而忙碌的农家身影,一切的一切都变成没有颜色的灰白。

他原本充满威严的金黄龙眸,如今就像是两颗地摊上随处可见的廉价杂玉,没有了一丝精神的神采。

常曦內视己身,惨然一笑。他体内经脉和气机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一塌糊,灵海彻底枯竭。他想抬手,但是做不到。因为他两条手臂的龙骨因为先前抵挡住玉魄神将必杀的一掌,骨骼彻底断碎成好几截,甚至还有一截断掉的锋利骨茬就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就算常曦自幼习惯了承受苦痛,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这种钻心的痛,只得瘫软耸拉着两条手臂。

这种随时可能死去的凄惨状态,就算是服用天阶的灵丹妙药调理,没有一年半载的功夫也休想能够再度恢复。

他身边有一柄剑斜插在岩峰中,正是月虹剑。

先前在与玉魄神将的交手中,常曦被玉魄神将单方面的死死压制,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他引以为傲的剑道造诣和炼虚境巅峰的修为就像是个可怜的笑话。全身的骨骼被十断七八,灵海枯竭,如果当时就那样坠落地面,常曦的身躯必然会像陨石一般被彻底砸碎,所以月虹剑在危难关头爆发出挪移神通,在不到半个眨眼的功夫里,几度将常曦放逐进虚空中拉回人界,尽可能的消磨下坠的力道,直到方才。

常曦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灰白景致,他忽然哭了,沿着眼角脸颊流下的不是泪,而是血。

被剥夺升仙的资格,虽然可惜,但他不后悔;

全身龙骨尽碎灵海枯竭,他不是没经历过,他习惯了;

世界被剥夺了色彩,他也能够勉强接受,毕竟自己败了。

但他唯一不能够接受的,是第二元神被抹杀了。

据第二元神自己说,他在常曦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诞生。说起来,可以算是自己从小就在一起的伙伴也不为过。

那一年爹娘被魔兽所害,第二元神被迫悄悄觉醒。在之后漫漫两万里的求仙路上,第二元神几度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自己渡过生死难关。如果没有第二元神,常曦能够安然无虞走到青云山脚下的可能,会无限趋之于零。

后来他们两个元神在黄泉界终于面对面坐下来长谈过,彼此打开心结,齐心协力着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在常曦心里,自己这个和自己共一个身躯的第二元神,已经成为了自己不可或缺的好兄弟。

他心底一直有个没告诉第二元神的秘密,就是待自己的修为真正大成之日,就要帮第二元神寻来这世界上最顶尖的五行属性材料,来帮第二元神炼制出一副无懈可击的完美躯体。这样一来,第二元神就可以拥有自己的身体,再也不用整天待在自己体内空有余力而施展不开。

他甚至已经为第二元神想好了新的名字,也姓常。

只是如今这个名字,却是再也没有机会用上了。

当他被玉魄神将攥在手心时,接替过他身躯掌控权的第二元神,其实是有办法让玉魄神将抹去他的主元神,从而使得他自己活下来,还可以得到自己的至尊龙皇体,得到自己的修为,得到自己在人间的身份和地位,甚至是两名妻子。

他本来是有机会得到一切的。

但他没有犹豫,他毅然决然,让玉魄神将抹杀了他自己。

他回忆起,他们曾在黄泉界的晦暗的天空下,侃侃而谈着天上究竟有多少仙人,幻想过仙界有多么美好。脾性迥异但又有着许多不谋而合地方的两人互相拌嘴着,一边互相许下承诺,许诺以后要一起飞升上仙界,看看那帮高高在上位列仙班的仙人们,究竟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长着三头六臂。

当年星空下互相励志的诺言,如今还在耳边轻轻回响,但有的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常曦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哭泣着,泪流满面。

修仙路上多坎坷,只是他不知道,会坎坷到这种地步。

一旁插在岩峰中的月虹剑上剑光几度挣扎,似乎是想要凝聚出剑灵之身,但因为之前消耗过于巨大,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剑身上跌宕的剑光最终还是消散于虚无。

常曦扭过头,靠在已成褴褛的衣袍上擦干眼泪,他仔细的感受着天地间法则波动的变化,发现此时天地间的法则比起他剑开天门前要饱满太多,虽然仍有瑕疵和缺漏,但情况比起之前只能容纳神游境的瓶颈要好出很多,也就代表着此刻的人间已经可以诞生出第三步大境界的修士了。

“看来虽然自己失败的一败涂地,但至少链接仙界通道的一事还是成功了。”常曦面容惨淡的笑着,他不由得想起清澜掌教,轻轻呢喃道:“他老人家之前就是半步超凡境的修为,如今应该已经顺利的迈入超凡境了吧。后山的师兄师姐们都是入渊潜龙,一遇风云便可化真龙,如今契机已成,他们现在都应该成为神游境了。太上宫有洞幽、徐清和大青他们在,还有夙悠和弑天辅佐,我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他眼前是一片死寂的灰白,他自言自语到:“这片天地应该不需要我了,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吧。”

常曦挪动指尖触碰月虹剑,脸上写满他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落寞和沧桑,忽然笑道:“我累了,是该要好好休息了。”

常曦坐在山巅,千难万难的用几近于无的灵力从储物袋中拿出几颗天阶丹药塞入嘴中,已经枯竭的丹田终于开始重新晦涩的流转起来。他全身经脉在玉魄神将的天威下淤堵了大半,灵力运转起来无比困难,他只得强行忍受着那种仿佛撕裂身体的剧痛,一遍遍冲击着各大经脉节点。

常曦体内用凝练修为铸就的气机高楼早已垮塌,他如今的修为如今一跌再跌,现在才堪堪恢复到筑基境左右。为了给断掉的双臂接骨,常曦用微弱的灵力做纽带将断骨的两端绑起来。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但那种非人的痛苦却是让常曦在山巅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得以完成。

但最麻烦的还是那截暴露在空气的尖锐臂骨。

之前他所有的动作都是尽可能的慢,幅度也小心翼翼。但如果不处理好这根臂骨,他根本无法在做其他事。

此刻时分已是深夜,天空中开始下起瓢泼大雨,冰凉的雨水将常曦身下的金色血液冲散冲远,一时间本是光秃秃的山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茂密的树木花草,宛如神迹。

常曦的眼前本就是灰白,再加上黑夜的影响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他将臂骨刺出的左臂弯曲成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再用右手轻轻按在那截异常尖锐的骨刺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苍白的脸庞上写满坚毅。

然后他骤然发力,狠狠的将那截断骨重新按回手臂里!

这边无边无际的痛苦让他沙哑的嘶喊出声,本就苍白的脸颊被这一下刺激的宛如白纸,他整个人瘫倒在地抽搐。

漆黑的雨夜在同一时刻,里降下一条天井粗细的雷霆,径直劈在了山巅的常曦身上,直接让他昏迷过去,让他不用再忍受这种根本不是人能捱过的痛苦。

山巅风雨呼啸依旧,打湿了这个昔日剑仙的脸颊。



第656章 昔日剑仙坠入凡,人间大难才降至(二)

不知过了多久才雨过天晴,常曦幽幽醒来,身上的伤势虽然恢复的不明显,但至少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因为自己先前的伤势过重,天阶丹药和微弱的龙族本源的修复效果谈不上多么理想,看来注定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拉锯战了。

他支起身子,发现自己左臂下狰狞伤口还是皮肉外翻,他断去整条左臂的灵力供输,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套以前购置的由秘银打造的飞针法宝,针的尾端串织上坚韧的天蚕丝,一点点将外翻的皮肉缝制起来。

这种针尖无数次刺穿皮肤和天蚕丝摩擦着肌肉的痛楚,比起昨日强行接骨,实在是不值一提。

缝合好伤口后,常曦收起身边杂乱的物事,从岩峰中拔出月虹剑,看着剑身上已经黯淡无光,他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的将剑收回剑鞘,一步一瘸的走下山去。

常曦虽然眼前世界的色彩如今只剩下灰蒙蒙的灰白,但他依旧可以看得很远,这里别样的景致在他的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常曦扪心自问,他修行十余载,足迹遍布九州,就连为修士生命禁区的无垠南海和魔域都去过,按理说不应该对眼下的环境感到陌生才是。

这里的风景说不出的奇异。一条似乎由很多种色彩交织成的河流奔腾不息,就在离河床不远处的地方竟然就有着千丈高的冰川耸立。而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河畔的另一边则是风情迥异的大漠风光,其中绿洲点缀水草丰美,除去天空中寂寞回响的风沙,空气中还飘荡着无花果淡淡甜蜜的味道。

常曦灰暗的眸子流转,远处河畔旁有几片看起来收成不错的金黄麦田,昨日他坐在山头远眺时,就看到有一群庄稼汉忙着割麦收获,只是好像因为天有不测风云,突然就下了大雨,才让他们不得不等待天晴后才继续出来劳作。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些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常曦淡淡一笑,体内本就羸弱的灵气与气机顿时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失无踪。此时的他,看起来就与凡人无异。

常曦沿着大道而行,遇到不少路人,路人大多头顶重物或者背负有行囊包裹,独独他一人腰间佩剑两手空空,而且他的服装风格也和别人迥异,一路上备受瞩目。

一个小女孩和她娘亲手牵手迎面走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常曦看,小声问向娘亲道:“娘,这个大哥哥的眼睛是灰色的,他是看不见吗?”

常曦闻声扭过头看着小姑娘,轻轻一笑。

“呀,你看的见呀?”小姑娘吓了一跳的说道。

年轻妇人的目光落在常曦腰间佩剑上,心中猛然一跳,在他们这里能够佩剑的,就算不是仙家中人,至少也都是些有高强武艺傍身的侠客,连忙拽着女儿上前赔罪。

常曦面容恬静,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待年轻妇人诚惶诚恐的谢过准备带着女儿赶紧离开时,常曦忽然问道:“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等年轻妇人面露诧异,不怕生的小女孩咯咯笑说道:“大哥哥,这里是南疆啊!”

“原来这里是与苍山隔海相望的南疆,难怪我无论怎么回忆,也记不得九州大地上有这般漂亮的景致。”常曦思绪渐远,待他回过神来时,小女孩和她娘亲已经走远了。

常曦想了想,走到路边折了些连翘枝,来到川流不息的河水边洗干净,编成了一个小药筐。常曦看着河水,方才他听到有路人说这条河流叫做孔雀河,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母亲河,河水还能神奇的折射出七种不同颜色的绚烂光彩。

“虽然你很美,但我看不见了啊。”常曦自嘲一笑。

为了不引人注目,常曦将月虹剑收回进储物袋中,背着小药筐继续向前走去。他没有目的地,只是一直的向前走折。

一路上他遇到许多自己从未见过的灵植,都会采集一些放进自己背后的药筐中,让自己不至于显得不那么怪异。

大道的尽头分出几条岔路,常曦随便选了一条,正好走到了那片让人爽心悦目的金黄麦田附近。从这里开始,就能看到一片或密集或疏松的房屋彼此联袂,赫然是个小村庄。

常曦沿着村道行走,两侧是成熟金黄的麦田,魁梧有力的庄稼汉子正在麦田中辛勤劳作,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他其实打骨子里是喜欢这样的自然环境,无论自己曾经有过怎样的修为,见识过何等波澜壮阔的场面,亦或是接触过怎么不可言语的仙人鬼神,他始终向往这种平淡的生活。

常曦这个外人的到来首先引起了村口几个孩子的注意,在见到常曦灰暗无光的眼眸,几个小孩子先是感觉很害怕,毕竟小孩子眼尖鼻子又灵的和狗一样,很快注意到这人左臂上有着让人胆寒的狰狞伤口,身上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但渐渐的,他们在发现常曦似乎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之后,便缠上了这位神秘的外乡人。常曦也不恼不烦,他想起了儿时山上小村落里,那些经常一起躲猫猫玩鬼抓人游戏的玩伴,一时间感慨良多。孩子们问他是做什么,他指了指自己背后的药筐,笑着说自己是位游历在外的野郎中。

不远处一位打扮严实但不难看出体型瘦弱的女子提着食盒来到麦田旁轻声呼唤,一名身形魁梧的庄稼汉子听到自家娘子的喊声,连忙喊着来了来了,一边火急火燎的从比人还高的麦穗中挤了出来。

天生体弱的女子坐在田边的青石板上,拿出食盒,里面装满了刚刚出锅的丰盛菜肴。女子一脸幸福的看着自家男人接过食盒狼吞虎咽,一边说着吃慢些别噎着,一边自己却止不住的咳嗽。结果庄稼汉子饭还没划拉两口,女子的咳嗽声一声盖过一声,最后甚至在掌心中咳出了几缕血丝。

这一幕直接将庄稼汉子吓得亡魂皆冒,连忙丢掉了手中食盒。他的确知道自己媳妇天生体弱,常年咳嗽,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严重过。

年轻女子痛苦的咳嗽声和庄稼汉子心急如焚的声音很快传荡开来,许多在田里忙碌的汉子们和在小溪边浆洗衣裳的妇女们听到声音,都连忙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活围了过去。

小村子便是这样,满打满算不过百户人家,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早已熟络的不能再熟络。虽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天晓得他们往上祖宗三代,谁和谁不是亲戚?

邻里之间,有难大家帮,此刻便是最好的写照。

常曦身边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说道:“那是蛮牛哥家的媳妇阿玉,听爹说,阿玉姐打娘胎里就受过风寒,小时候在最热的夏至也要穿着一身冬装。后来有几位赤脚大夫给阿玉姐把过脉,也开了药,但那几位大夫都说她这病根子这辈子怕是甩不掉了。”

“嗯嗯,我爹也说了,就是因为阿玉姐身子太弱畏寒,所以现在都生不出娃来,蛮牛哥的爹娘等不及,都说要把阿玉姐给休了,重新给蛮牛哥找个新媳妇好传宗接代。”另一个鼻子下面挂着两串鼻涕的女娃也在旁奶声奶气的说道。

“幸好蛮牛哥人好,对阿玉姐也是真心的好,不管他爹娘怎么打骂他,都不肯抛弃阿玉姐,我爹说了,蛮牛哥是个爷们!”一个胖墩挥舞着拳头激动万分。

常曦微微皱眉,灰暗的双眸中勉强凝聚起米粒大小的金色光辉,他看得出那叫阿玉的年轻女子体内情况很是糟糕,病症比起当年程瑶的先天体寒有许多相同之处。本来这种体寒发生在凡人身上,早应该夭折。现在看来,那些行走在南疆大地上的赤脚大夫,似乎的确有着几分真才实学,要不然这女子断然活不到今日。

想到这里,常曦颠了颠背上药筐,带几位孩子领着他过去堪堪。常曦的打扮与村民们格格不入,但他背后格外精致的药筐却是暗示了他此刻的身份。人群中几位老者转头看到常曦以及他背着的药筐,顿时面目大喜,连忙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道:“敢问可是大夫?”

常曦身边的几个孩子手舞足蹈,信誓旦旦的说他是行走南疆的大夫,恰巧路过他们村的。几位老者心中一喜,但还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常曦,等待他本人给出确定的答复。

在南疆中游历在外的大夫不算少,既然有真才实学的,就有滥竽充数的。有真才实学的大夫有的是为名气,有的是为钱财,有的倒真的是有着一颗兼济天下的菩萨心肠。至于那些滥竽充数的赤脚大夫,往往只是学了些医术皮毛就在外卖弄骗取钱财。但他们都很是精明,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医治病人,也不敢接下什么疑难杂症,怕的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者们试图从常曦身上捕捉到些许蛛丝马迹。

常曦神情平静,他本身并不谙医术,但在修仙界讲究的是殊途同归,医理药理命理都可以用灵力做出解释。尤其当对方只是普通的凡人时,灵力的效果几乎等同于神丹妙药。

常曦在向着人群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心中就有了决定。

他平静的说道:“是。”

几位老者闻言眉目更喜三分,初步认定常曦是那身怀真本事的大夫,连忙拨开人群,将常曦带到那名叫做阿玉女子面前。此刻阿玉咳出的血丝已经染红整条手帕,面色惨淡如金纸,气机衰弱到几乎到微不可察的地步了。

不知该怎么办的蛮牛搂着浑身冰凉的媳妇,嚎啕大哭,看到常曦的瞬间,就宛如见到了救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门不留余劲的磕在田垄上,哽咽道:“求大夫救救我媳妇!”

常曦点了点头,蹲下身子去,一手搭在了阿玉的手腕上,果不其然有一股凉意沿着手指传了上来,正如之前他猜测的那样,是因为阿玉体内积淤的寒气爆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引发阿玉寒气的罪魁祸首,却是她坐着那张青石板。

常曦沉吟片刻,从背后药筐中拿出一小截清洗干净的连翘枝,将很小一滴被雨水稀释过的金色血液抹在了枝丫上,用枝头轻轻点在阿玉的手腕,平静说道:“用这截连翘枝用沸水煎服,明日的这个时候便能拔除她体内的病灶。”

村民们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常曦,他们都看得出来常曦手中的就是一截随处可见的连翘枝。虽说连翘枝是南疆中少有的能够抵御极度严寒的植株,但还从未听说过连翘能入药。

几位老者中就有阿玉的爹,这位老人在听到常曦这等荒唐的说法后,当即认为此人原来也是个招摇撞骗的野郎中,当即就要伙同其他几位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把这恬不知耻的家伙赶出村子去。

常曦没有任何反抗,任由几人将他推搡出去,老人不经意间,对上了常曦那双灰暗无光但却格外平静的眸子。

不知为何,这位老人停下了推搡的双手,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位没有任何反抗却也没有放下手中连翘枝的男子。

老人直视常曦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沉声道:“年轻人,你确定这截连翘枝煎服的汤药,能够治好我闺女的体寒?”

常曦转动了下灰暗的眼眸,点点头,还是那句平静的是。

“如果我闺女病没好,老夫保证你永远走不出我们村!”

眼看着自己闺女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方圆百里之外也没有大夫,老人只得死马当活马医,让蛮牛拿过常曦手中的连翘枝立即开始煎服汤药。

连翘枝最终煎熬出一碗金色浓郁的汤药,村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如同流动的黄金般的汤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味道飘散开来,只闻上一小口就让人心旷神怡。

此刻就算是对医理一点都不了解的门外汉,也知道这碗汤药绝对不是什么滥竽充数的骗子能够熬制出来的。

人们望向常曦的目光中开始从怀疑变成揣测。

蛮牛将汤药吹成温度适合后,扶着阿玉一点点喂下。

阿玉的爹当即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自己闺女每喝下一口金色的汤药,脸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当整碗汤药全部见底时,阿玉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也不再咳嗽,体温也从冰凉回到温暖的地步。

心性纯朴的村民们看到眼前宛如神迹的一幕,此刻甚至已经不敢和常曦站的太近,生怕让这位神医感到不高兴。

常曦看了眼那张青石板,依旧平静的说道:“女子本就体寒,阿玉更是怀有先天体寒之症,碰不得生冷物事。尤其是这张青石板,本就是寒物,昨夜又被大雨浇撒,初秋露水深重,可谓是寒上加寒再加寒。阿玉坐在上面,被三重寒物刺激,这才引发了体内的积淤已久的寒气。”

至此,阿玉为何会突然病发的原因水落石出,周围的村民们更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之前村里也有着不少赤脚大夫来过,但各个都表现的很是神秘,治完病就走,也不肯多解释,哪像眼前的这位,讲得通俗易懂。

是阿玉爹的老人走到常曦面前,冷不丁就要跪下磕头,被常曦一把搀扶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老人汗颜,站起身来抱拳恭敬说道:“诊费的金银之事,请神医开口,老夫我便是倾尽家财,也毫无怨言!”

老人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治好闺女的病,为此他四处奔波请来大夫诊治,但都是无功而返,如今闺女再也不用因为体寒而受苦,他是打心眼感激这位年轻的大夫。

常曦忽然笑了,他问道:“敢问村里可还有租售的房?”

“神医您的意思是…?”老人有些不明白常曦的意思。

常曦笑着道:“这里风景独好,我想在这里住下,不知可否?”



第657章 昔日剑仙坠入凡,人间大难才降至(三)

村庄名叫孔雀,因为临近孔雀河取了这个名字。

常曦在孔雀村的酒肆旁租下了一间铺面,这间铺面本来是酒肆老板打算用来扩建仓库的,但一听到神医竟然愿意在他们这住下,几乎是一路把常曦请过来的,死活不肯收租金,还是在常曦的坚持下,才以一个月二两碎银的价格租下。

二两碎银的价格对于一间铺面来说,可以说算的上只是本钱。但酒肆老板和阿玉的爹是故交,阿玉就相当于是他的半个闺女,更何况一位神医愿意落脚他们村,那可是敲锣打鼓的大事。他们村算不上富裕,百来户人家中,大部分也仅仅是在保证自家口粮之外还能余有个几两碎银的程度。

一般像他们这种小地方,有些名气的大夫是不愿意久居在这的,原因很简单,赚不到钱。

一位有医德有实力的大夫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活菩萨。

而且村民们发现,这位自称姓常的大夫脾性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有问必答,没有丝毫不耐烦,比起之前那些鼻子长在脑门上的大夫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得比!

铺面闲置很久,灰尘很多,酒肆老板叫来店里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来搭把手,被常曦婉言谢绝,他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灵力,动作娴熟的打扫起铺面,模样认真,一丝不苟。

打扫时,常曦才发现原来自己铺面的街对面,住的正是蛮牛和阿玉一家,阿玉爹刚好提着两只刚买的烧鸡,姓林的老人站在院门口向着常曦挥手,“常大夫,今晚来家里坐坐吧,我刚买来的烧鸡,饭菜都烧的差不多了!”

常曦笑着摆手说道:“劳林老费心了,但常某今晚需要打扫出铺面,实在抽不出时间。而且阿玉中午才刚服过煎药,今晚需要卧床静养,常某就不去叨扰了。”

见到街对面的常曦转身拿起抹布继续打扫铺面,林老头叹息一声,看来今晚自个只能和蛮牛对付这两只烧鸡了。

傍晚时,常曦抹去额头上的一层汗,发现距离将铺面彻底打扫干净的程度还有不小的差距,便先放下手头的活计,来到村里的杂货铺购置了几盏油灯,期间不出预料的又展开了一场顾客和老板间的拉锯战,一个坚决要给钱,一个坚决不收钱,直到华灯初上时,常曦才提着几盏免费的油灯和一些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回来。

夜深人静时,蛮牛在床边轻轻捋过阿玉的发丝,看着卧床休息的女子脸上红润,开心的笑着。阿玉爹则是走出屋外,看到街对面常大夫的铺面门缝中仍亮有晃动的烛火。

第二日清晨时,天刚蒙蒙亮,常曦推开门扉,油灯中的油面早已见底,赫然是一夜未眠。借着清晨微光,可以发现铺面内已经焕然一新,纤尘不染,竟有丝医馆才有的味道。

常曦打算在这里开间医馆。

常曦拿来一块昨日收拾出来的木板,他想了想,以指代笔按在木板上,指头龙蛇游走间,“医馆”两字一气呵成,随后他将这块注定要陪伴他一段时间的招牌挂在了铺面外。

他看着有些空落落的门扉,他从怀中取出那两枚一直贴身放着的黑白陶埙,用红绳串织好,挂在门口,叮叮咚咚。

看着角落还未生过火的柴灶,他嘴角有笑,熟练的洗锅生火,切葱打蛋抄面,给自己做了一碗洒满葱花的鸡蛋面。

一日之计在于晨,可不能再亏待自己饿了一晚上的胃。

但是还没等他坐下吃几口,门口两只陶埙碰撞着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只见三道人影忽然就闯了进来,脚步迈过门槛后,不由分说的就直接噗通一声跪下。似乎是知道如果不在第一时间跪下,就跪不下去似的。

常曦哭笑不得放下碗筷,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林老一家。

跪倒的三人中赫然有阿玉,她身体恢复的速度和程度比常曦预料的要更好一些。昨日阿玉服下那碗汤药,连翘枝只起到微末之用,发挥奇效的是他那滴被雨水稀释过无数倍的龙血。龙血至阳至刚,专克阴寒,自然成效斐然。不仅一举将她从阎王手中救回,还就此拔除了折磨她十几载的病灶。

“小女谢过神医的救命之恩!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阿玉是个乡野女子,没有什么华丽辞藻,但越是这种出身朴素的女子,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而至于一旁更加朴实的蛮牛,干脆啥都说不出,只是一个劲砰砰砰的磕着响头,每一下都是用上了实劲,很快就见了血。

常曦责怪了看了一眼林老,将他们三人搀扶起来,说道:“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等的天职,不必如此。”

铺面中只有一方四角桌,常曦让他们一家坐好,将昨天药筐中收集来的一些止血草研磨好,涂抹在蛮牛额头止血,差点又让这个实诚到骨子里的庄稼汉子再度跪下。

常曦又煮了三碗面条,独独没有给阿玉的那碗放鸡蛋,蛮牛想把自己碗里的鸡蛋给阿玉好补补身子,却被常曦一筷子敲在手背,说道:“鸡蛋属寒食,女子少吃,尤其是阿玉。”

身形比常曦高一个头的蛮牛委屈的揉了揉发红的手背哦了一声,林老头却是全身寒凉,他是第一次知晓鸡蛋原来是寒食。要知道之前他为了给闺女补身子,几乎天天都要让阿玉吃煮鸡蛋,原来这么多年,自己竟是在害自家的闺女啊!

常曦眼眸虽灰暗,但还是可以洞穿林老头的心思,说道:“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多加注意即可,不懂得,可以问我。”

林老头一把眼泪的哭出声,不停点头感谢。

常曦心中明了,之前自己还在青云山时,就曾和丹神峰上精通医理药理的洛舞师姐打过交道。在谈及天下医道时,洛舞曾说这世间医者绝大多数都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种医者能力一般,在察觉到病患体内病灶时,如果病灶棘手,就会果断放弃;但如果是小病小灾,他就出手救治,往往能无往不利,但这种人名声也不会太大。第二种医者有一定的能力,遇到什么病症都会出手一试,但也因为如此成败皆有,名誉好坏参半,名声也不会传播太远太好。

而至于第三种医者,明明有着很强的能力,但对任何病患体内的病灶或是隐疾都是不闻不问,哪怕他自己知晓,也不会告知病患,而是默默记下,等病患病情严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时再回来大刀阔斧的医治,在病人饱受痛苦后才将人医治好,但反而是这样毫无医德可言的医者,往往名气最大。

当时洛舞对常曦说完这些后,问常曦如果是一名医者,他会想成为哪种人?当时常曦回答不上来。

但现在他知道了,他要成为那稀少的第四种医者。

四人就着喷香的面条迎来常曦在孔雀村的第一个清晨,蛮牛三下五除二吃完面条,打了个饱隔道:“俺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面条,比阿玉做的还好吃呀。”

常曦笑着没说话,转身给这个体壮如牛的家伙再做了一碗面。林老头连忙跑到灶边接过面碗,他可不敢劳烦常大夫亲自动手,拿到蛮牛身边,在一旁严肃道:“蛮牛,你记住,常大夫救了阿玉的性命,是你这辈子的大恩人,以后常大夫叫你干啥你就干啥,明白不?”

蛮牛认真的点了点头,目光炯炯有神。

随着日出东方满村鸡鸣,四人用完早餐,蛮牛连忙赶着去收麦子,阿玉自告奋勇的收拾餐具洗碗。林老头注意到邻里街坊似乎在对着常大夫的铺面指指点点,好奇的走到门外,这才注意到门外牌匾上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医馆”的字。

林老头又惊又喜的冲进屋里,这才发现铺面里确实有种乡间医馆才有的模样,他本来以为常大夫只是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没想到常曦竟是打算在这里开医馆!

这岂不是代表着,这位妙手仁心的大夫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离开孔雀村了?

已经褪下那身以往仙道盟中无人不知的黑衫,换做如今粗布麻衫的常曦坐在椅子上,朝林老头会心一笑。

常曦朝林老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后者坐下,他沉吟半晌后说道:“林老,实不相瞒,我其实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南疆人,对于南疆还是很陌生,不知可否为我解惑一番?”

林老头认真的点了点头,其实不用常曦自己说,是个有些眼力劲的人都能看出这位常大夫是外乡人。只是他们村子并不排斥外乡人,只要是客,都一律热情款待。

常曦问道:“在常某的印象中,南疆之前不是应该是由万魔众联合的八大门派统治吗?但是常某来到南疆,似乎并没有见到什么所谓的修道中人,这是为何?”

“虽然我们只是一介乡野村夫,按理说这辈子都没机会接触到所谓的仙家之事。但因为之前南疆有过一场翻天彻底的变故,以至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都听闻到一些故事。”

林老头坐正了身子说道:“之前咱们听说洱海的那一头,有个叫什么仙道盟的组织打了过来,把咱南疆这块土地上的那些会飞天遁地的仙人们打的溃不成军。洱海滩头离我们孔雀村隔着那叫一个远呐,但那会我们半夜都能听到洱海那边不时传来震天的巨响,后来咱就看见夜空中好多服侍风格古怪的仙人们踩着树枝粗细的东西,唰唰的飞进南疆腹地了。”

林老头心底有句话没敢说,那就是常大夫之前来到村子时穿的那身黑袍,就和那些仙人们有些相同。但是他没把常曦的身份往仙人那块去想,毕竟仙人们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根本不屑与凡人有半点交集,怎么可能还有那闲工夫来医治他们这些在他们眼中比猪狗好不到哪去的凡人呢?

林老头继续道:“后来有不少人迁徙时途经我们村子时,我们知道了那些万魔众的仙家门派,都已经被那跨海而来的仙道盟仙人们都一锅端了老家。据说南疆现在只剩下了几个没犯过什么大恶的仙家门派掌事。”

说到这,林老头恨恨道:“万魔众中的仙人们对南疆各地的赋税十分严苛,就如我们孔雀村这样的小村子,每一户一年就要上缴两石粮食和布帛一匹,每户人家都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听说有些大城就因为凑不齐赋税额度,被仙人们赐死大半,血流成河,天怒人怨啊!这样的仙人,不要也罢!”

常曦听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来南疆这么久都没遇见半个修仙者,原来是当年仙道盟在洱海上一举击溃了魔域四皇子和五皇子的魔族大军后,全军一鼓作气的杀进了南疆腹地,将原来无恶不作的万魔众就此剿灭。

常曦当时身形坠落,将一座大山都生生砸穿,于情于理这样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当地的修仙者。但哪怕常曦在山顶上枯坐了好几日,也见不到半个人影,可以料想到如今南疆修仙门派的数量应该是锐减了不少,修仙者的数量也定然是捉襟见肘,以至于这块地界上根本无法派出人手值守。

但常曦很快就释然,如今的他已经完成了九州万千修士瞩目的剑开天门,成功使得人间连同了仙界,补全了法则,使得人间整体的修道实力暴涨了整整一两个大台阶。

自己已经是伤横累累,就此退出修仙界,也不算差。

青云修仙十余载,看似风光无限,看似九州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但谁又会知道他究竟失去了多少?

有得就有失,天道轮回不息,亘古不变的真理。

至于如今的南疆是哪家修仙门派在掌管,他已经漠不关心了,他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为此他还切断了身上一切的灵力感应,不让外界能够找到自己。

林老头看着常曦那双灰暗的眼眸,不知为何,他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了无比厚重的沧桑感和莫名的心酸。仿佛坐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二十出头前途一片光芒的妙手神医,而是一个历经沧海桑田的孤苦老者,这种感觉很奇特也很古怪。

林老头想问常曦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能问出口。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换了个高兴点的话题说道:“常大夫打算是今日就开始营业医馆吗?村里的大伙们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别提会多高兴了!”

常曦微笑着摇头道:“今天先不正式营业,我还需到附近采一些药草做储备,明日再营业吧。”

常曦最后笑着道:“到时候就拜托林老帮我吆喝下了。”

林老头一撸袖管豪气道:“常大夫您放心,交给我了!”



第658章 昔日剑仙坠入凡,人间大难才降至(四)

翌日一大早,常大夫开了一间医馆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让这个本就不大的孔雀村传的人尽皆知。

孔雀村里年轻壮丁不在少数,因为下地常年劳作,有人不免会落下难治的病根子,而且谁家里还没有个上了年纪的爹娘?一些闻讯而来的村民站在医馆门前,但却踌躇在门外始终不敢进去,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人挪动脚步。

倒不是村民们怀疑常曦的医术,前天常曦以一截连翘枝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幕他们记忆犹新。尤其是昨日,他们惊讶的瞧见蛮牛的媳妇阿玉竟然已经下床,甚至能够在露气湿重的清晨赶集,常神医的高大形象顷刻间就竖立了起来。

只是他们不清楚,这位常大夫开的医馆诊费几何,若是亲民些最好。但若是太过高昂,他们也架不住拿出家里攒下的粮食变现换钱。毕竟就算那万千仙人们聚集的万魔众已经烟消云散,如今征收的赋税也轻松许多。但南疆的天气可是如同女人心,说变就变,万一碰上收成时受灾,那全村人都得跟着饿肚子。尤其前几天恰巧是初秋的第一次收获,收获不到一会就毫无征兆的天降暴雨,差点毁了半年的收成。

常曦坐在屋中并不急,角落的药架上铺满了昨日采集回来晒干的药材,文火熬煮的药炉中异香阵阵。他手边有一壶阿玉赶早给他泡的绿茶,茶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脸庞。

凡事总有第一个人敢于尝试,首先迈进医馆的,正是隔壁酒肆的老板,酒肆老板有些蹑手蹑脚的坐在了常曦对面,还没开口,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屋内的空气,药炉中奇异的药香钻入鼻中,立刻让他有些萎靡不振的精神焕发一新。

酒肆老板感到神奇之余,刚想开口,常曦则是一脸笑意的看着这位好心租借给他铺面的老板,说道:“可是因为身子总是毫无征兆的发寒发虚而感到心焦体累?每逢秋冬或是雨季,肘腕肩膝四处关节会有蚁噬般的痛楚,夜不能寐?”

酒肆老板当即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被彻底震惊。

从进屋到现在,他一句话还没说,也还没搭过脉,怎么这位常大夫一口就说破了他所有的病症?酒肆老板经营这么多年,眼界和家底比起寻常村民要高出不少,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做第一个迈进医馆试一试这水深浅的人。医术不都讲究个望闻问切吗?难道这位常大夫的技艺已经高超到,仅仅只是看他一眼就能摸清病症所在的神医境界?!

常曦取过一只空心竹制成的茶杯,倒满一杯绿茶推到酒肆老板面前,酒肆老板几乎是诚惶诚恐的接过茶杯。

常曦那对灰白的眸子微微转动,笑着说道:“据我观察,你体内有冥顽的阴寒气息盘踞,但又不像是自然形成,你这几年可是出过些什么意外,致使你接触到了强烈的寒气?”

酒肆老板微微一怔,旋即一拍脑门,经常曦这么一提,他才想起自己去年冬去春来之时,村里有名醉酒的食客失足跌进刚破冰的孔雀河里,他当时恰巧在现场,仗着自幼水性不错,没想太多就跳进河里救人。只是因为那名醉酒食客扑腾的太厉害,两人在孔雀河里快冻成冰坨子了才被捞起来,后来自己就逐年畏寒起来,最近更是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

常曦笑而不语,只起身从角落拿起几两切薄的干姜片,用一方芦苇纸包好递给酒肆老板,微笑道:“每次取两片用温火熬煮成汤药,一日一次,两日即可祛除你的寒气顽疾。”

从进门到此刻连半柱香的时间还不到,这其中大半时间还是酒肆老板在诉说自己过去的往事。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面前的这方包扎工整的芦苇纸包,喉结不停的滑动。

他方才看的清清楚楚,常大夫是从角落的药材架上取了几片约莫是干姜片的物事,几片干姜就能治好自己的病吗?

酒肆老板心中这么想着,却猛然发现对面的常大夫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再回忆起之前这位常大夫治好林老头闺女时也只是用了一截连翘枝,不禁心中大定。

他小心翼翼的拿起药包,恭敬问道:“常大夫,这诊费?”

常曦拿起茶杯笑道:“常某能租下这间铺面,还是托了你的福,老板就无需再为此付钱了。”

已经做好被痛宰一顿的酒肆老板当即怔在原地,虽然只几片干姜根本值不了半个铜板,但先前常曦不搭脉不问话就将他体内情况看穿的本事那可是实打实的宛如神迹,要说值几颗碎银那也是最起码的吧?

常曦看着左右为难的酒肆老板,笑着补充道:“这样吧,等老板你两日后体内顽疾拔除,请我去你店里喝完酒吧。”

“一定一定,多谢常大夫!”酒肆老板如蒙大赦,连声道谢着出了医馆。医馆外等候的众人在听到酒肆老板脸上得意手中却像是护着珍宝的模样,哪还不知道晚了说不定就排不到自己了,当即开始争先恐怕起来。好在对面的林老头早就预料到会出现的场面,开始和儿媳妇自发维护起秩序来。

因为常曦的诊治速度过于惊人,病患坐下连半盏茶的时间还不到,他的方子和药材就已经抓好。而且最令孔雀村村民们震惊的是,常曦竟然不收一分钱的诊费,至于那些药材,常曦也只是笑着说只要给他些日用品或是食物交换即可,这样他也就可以不用天天再去为一日三餐的食材伤脑筋了。

此言一出,整个孔雀村都为之彻底震动。家家户户的男人女人都冲回家中,什么最好的油米茶盐酱醋茶统统往医馆送去,几乎堆满了半间医馆。

正午之时,常曦已经诊治完所有的病患,光是医馆角落堆满的柴米油盐就够他吃上几年之久。

他静静坐在柜台后,却没人注意到他茶杯中的绿茶过了几个时辰,还在不停飘着袅袅茶雾,就如同刚刚煮沸一般。

他举杯啜饮一口,没人知道他昨天去了哪里采集药材。

他仅仅用半日功夫,就走遍了整个南疆,采集来的药材最低的都是百年年份。像隔壁酒肆老板的体内寒疾,一两三百年年份的老姜片说实话根本是暴殄天物。

这种三百年药龄的药材,哪怕是在寻常的二品宗门里,也能有个不菲的收购价格,但是他偏偏就用在了凡人身上。

至于金银钱财一物,他早已看淡,若他开设医馆只是为了赚取钱财,那他大可不必留在这种穷乡僻壤。

他如今想要的,是一种如清水般平平淡淡的生活。

他选择忘却自己青云山剑仙的身份,体会最初的平凡。

他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他现在只想休息一会。

在他背后,一名红妆女子的金辉虚影悄然浮现。

……

转眼秋去冬来又入春,时光如梭,不知不觉又要迎来孔雀村初秋收获的季节,常曦在这里待了已经整整一年光景。

这一年中,孔雀村因为常曦的医馆而闻名八方,许多病患闻讯不惜驾车不远数百里而来,只为能够得到神医救治。

常曦一直坚持治病救人,无论穷人富人,一律只看病开药但不收钱。这迥异于其他医者的行径,将他的名号无形中在南疆这块地界上彻底打响。许多医者慕名前来挑战,自然是全部败在常曦渊博的知识和堪比鬼神的技艺下。

常曦平时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这种笑已成一种习惯。但真正一次让他真正开怀大笑的,还是今年夏至的时候。

摆脱缠身顽疾的阿玉终于给蛮牛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似乎是因为常曦那滴稀释龙血改善了阿玉体质的缘故,这个大胖小子不仅体质极好,而且还有着能够修仙的灵根,阿玉和蛮牛这对苦命鸳鸯可谓是苦尽甘来了。

蛮牛的大名叫张铁,林老头索性给这个讨人喜欢的大胖小子取名为张牛,希望这个小子今后能够壮的和头牛一样。林老头还让张牛拜常曦为干爹,常曦没有拒绝。

常曦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张牛,不知为何,他心中想起了已经足足一年再未见过的两位妻子,不知道她们还好吗?

如今的他已经彻底和体内的灵力流以及黑白莲台上的洞幽剑切断了所有联系,至尊龙皇体也宛如冬眠般蛰伏。

他身上的伤势早就已经恢复,但他本身已经恢复到了什么修为和境界,他根本无意再去探查半分。

或许更高,或许更低,这些对他已经都不再重要了。

他现在想做,只是做个兼济南疆大地的医者罢了。

才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小家伙窝在阿玉怀中,蛮牛在一旁用玩具逗弄着他。小家伙宛如黑宝石的眼睛看着玩具,忽然视线转到了常曦身上,咿咿呀呀着伸出手指,摇摇晃晃。

常曦笑着走出去,用小拇指勾住小家伙的手指,拉着钩。

常曦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将自己体内经脉打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一缕精纯灵力沿着小家伙的手指打入体内。

这一缕灵力,就足以保他这辈子百病不侵长命百岁。

小家伙看着常曦,尚不染半点尘埃的他甜甜一笑。

转眼间已是冬至,这天大雪飞舞,孔雀村来了几名贵客。

说是贵客,其实是修仙者。

五名修仙者中有男有女,各自都脚踩阴魂帆御空而来,在孔雀村外远处徐徐降下,没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这几名修仙者面部都刻画着青紫两色的奇异族纹,显然是出身同一个门派。一名窈窕女子和雄健男子站在最前面,剩余三名修仙者落后半步,隐隐以这对男女为首。

雄健男子总是习惯皱起眉头,脸上的族纹扭曲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宛如恶鬼。他用目光丈量了下孔雀村和先前他们探查过的那座被砸穿山腹的高山间几百里的距离,开口道:“这里就是孔雀村了,也是离当初事发那座山最近的村子。”

雄健男子身后一名师弟嘟囔道:“炮烙师兄,碧螺师姐,这孔雀村几年前我来收过赋税,穷的很,住的都是凡人而已,里里外外都普通的很,怎么可能会这次的事扯上关系呢?”

这炮烙和碧螺,正是当年万魔众派出深入九州腹地的那两名巫神谷弟子。他们在葬魂岭中曾使用秘术,唤醒了葬魂岭中的妖物尸面蛟,让当时不过筑基的常曦一度陷入苦战。

他们两人所在的巫神谷,因为在万魔众和仙道盟的大战中明智的选择了明哲保身,得以让他们这个当年只能勉强跻身二流的门派成功上位,走到了如今南疆的舞台之前。

窈窕女子眉间的族纹难掩他独有的风情,作为巫神谷如今最炙手可热地位仅次于谷主的巫女,她对谷中收集的各方情报都了若指掌,她脚步不停,走过孔雀河上今年才新修建好的木头桥,无奈说道:“如今我们巫神谷也算是仙道盟名下的门派了,要知道昔日的万魔众八大家已经被连根拔起,我们要是做不到仙道盟那边的要求,恐怕下一个被杀鸡儆猴的,就会是我们巫神谷了。要知道除了我们之外,其他几家势力都巴不得我们出现什么差池,好趁机取代我们。”

“仙道盟那边说有个叫常曦的青云山剑修,在剑开天门后无故失踪,却让我们南疆这边也跟着寻找此人,委实没有道理。毕竟我听说那常曦可是半只脚踏进了神游境的大能,事出地点好像还是在昆仑以北。我们南疆和昆仑隔着茫茫几百万里,怎么可能会跑到我们这边来。你说是不是,碧螺?”

身材魁梧的炮烙抱着臂膀嘴巴不停,他只有和碧螺在一起时才会这么话痨。

碧螺走过木桥,踏进村口,已经可以看见凡人村民看见他们身上服侍就仓皇跪下的身影,她扭头看向几百里外那座被不知名的巨力贯穿山体的大山,目光渐渐变的凝重起来。

因为她很清楚的记得,那座山的山顶旺盛的花草树木。

此刻已是隆冬,寻常植株怎么可能逆季盛开?

这其中处处透露着诡异。

然而最让她记忆深刻的,不是那骇人听闻的山腹大洞,也不是那山巅逆季节盛开的花草,而是那似曾相识的气息。

她下意识回想起葬魂岭中,那通天彻地的龙凤气运柱。

她抿紧嘴唇,赤足踩在雪中,走入村中。



第659章 昔日剑仙坠入凡,人间大难才降至(五)

漫天风雪在触及碧螺身前三尺就自行消散,她赤脚走过皑皑白雪,孔雀村中有幸见到这一幕的村民们早就已经惶恐不安的跪伏在雪中,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性情难以捉摸,他们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如此。

两名巫神谷弟子见到跪伏在地的村民,不劳师兄师姐亲自动手,走上前去询问有关那座被洞穿山腹的高山的情况,这些从来不会离开孔雀村太远的村民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两名巫神谷弟子眼里透露出不耐之色,像他们这种元婴境修士,放着宝贵的时间不去修行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凡人村落本就已够晦气了,还偏偏遇上一问三不知的愚昧村民。

但怎奈何他们两人再不乐意,碧螺师姐和炮烙师兄可就在他们身后看着,两名师弟索性掏出了怀中由仙道盟发下的一张画卷,摊开在村民面前,问话道:“你可见过这画中人?”

几名跪伏在地的村民抬起头来,看清那画中人的模样,在微微一怔后,几人眼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闪过异样的光。

尽管几人眼中异色只是稍纵即逝,但是这又如何瞒得过修行中人的神识捕捉?手拿画卷的巫神谷弟子狂喜,没想到竟然在这名不经传的孔雀村找到了重要线索。

碧螺和炮烙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快步走来。

“说吧,这画像上的人你们是在哪见到的?”巫神谷弟子收起画卷,居高临下对着村民们道:“该不会就在你们村子里吧?”

本以为这几名不过蝼蚁的村民在听到他的问话后应该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不曾想到的是,这几名之前畏畏缩缩的村民面对仙人的质问,却是反常的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这几名村民都曾蒙常曦悉心救治,常曦对于孔雀村无欲无求,但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如果哪一天有人拿着画像问起他的事情时,闭口不言或是谎称不认识即可。

淳朴的村民们不晓得常大夫为何会有这种要求,但也都只是认为常大夫可能之前招惹了什么厉害的仇家,所以打算让大家帮他搪塞过去。孔雀村的村民几乎把这件事当成秘而不宣的圣旨,只是这一年半载中并没有人找上门来。

直到今天。

村民们有苦自知,他们万万想不到常大夫会被仙家中人给盯上。妄想谎骗仙人他们不敢,但他们还是依旧不肯吐露出有关常曦的半点信息,这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那名巫神谷弟子怒不可赦,什么时候连区区贱民也敢在他面前装死人?当即忍不住想催动手中阴魂帆将这些人的性命全部收了去。但他也只是想想罢了,如今他们巫神谷虽然还没有正式加入进仙道盟中,但如果他们在孔雀村肆意屠杀村民的事被有心人捅到仙道盟那边去,那他们巫神谷估计不仅加入仙道盟无望,还会就此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碧螺心思何等细腻,已是化神境修为的她早已将神念纷飞成看不见的花蝶笼罩了整个孔雀村,意外的没有发现任何修士活动的痕迹。但她一直将一缕神念系于面前的这几名村民身上,敏锐察觉到一名村妇方才下意识的看向村中深处。

碧螺微微眯眼,也懒得再为难这些凡人,径直走向村中。

孔雀村中家家户户的屋顶都覆盖白雪,炊烟升起,祥和平静,时不时还能听到孩童们打雪仗的喊叫声音。

碧螺炮烙一行也并未太过招摇,一直顺着方才村妇回头的方向来到酒肆附近。从酒肆这里就分出几条岔路,碧螺和炮烙两人神念地毯式的覆盖搜索也没有任何成效。

“咦?这里什么时候开了一间医馆,以前这可没有的。”

一名几年前曾来过这里的巫神谷弟子疑惑一声,正准备走上前一探究竟时,碧螺眼睛突然瞪大,猛喝道:“别过去!”

那名巫神谷弟子没能领会碧螺的话中意思,在近距离下看到了牌匾上那医馆二字,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瞳孔顷刻间缩成针尖大小,继而如同糨糊一般扭曲混杂起来。

在他针尖大小的瞳孔中,那笔锋锐意的“医馆”二字竟在此刻活了过来,如同成百上千条墨色的巨龙裹挟江海之势的剑气不断放大,最终数不清多少条的墨色巨龙与剑气大潮融汇成一体,变作一道横贯天际的巨剑猛然落下!

巫神谷弟子眼角渗血,发出凄厉的惨叫,捂住双眼摔倒在雪堆中,满脸惊恐的向后爬去。

炮烙目光也下意识的落在那块牌匾上,顿时感觉有无数道利剑迎面扑来,顿时心头大骇着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唯有碧螺从一开始就察觉到那些许端倪,她勉强让自己的目光不去触碰那饱含金戈铁马意蕴的二字,身形模糊闪动着拎起心神受创的师弟丢到身后,自己则是来到医馆门前。

她瞧见门扉上挂有一黑一白两只陶埙,下意识的去抓。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碰。”就当碧螺的手快触碰到陶埙时,一道平淡的声音在她身后毫无征兆的响起。

碧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猛然回头,瞳孔骤然紧缩。

她眼前之人,和画像上的人有七分相似,只是此人脸上那种虽年轻但却好似历经沧海桑田的违和感,以及那灰白的眼眸和黑白相间的头发与画像有些出入外,其他完全相同。

这人绝对就是曾经在葬魂岭中的那人,常曦,错不了的!

常曦缓缓关上蛮牛家的门,不忘和屋里的人温柔说声自己吃饱了,双手插袖着走过街道,淡淡看了一眼碧螺和周围目瞪口呆的巫神谷弟子,径直迈过医馆门槛,他懒得说话。

这块牌匾上的字是他以前留下的一招后手,笔锋中饱含剑意,凡人看了无恙,但修士看了便会被剑意所伤,而且修为越高受到的反噬就越强。

碧螺此刻真想把那个当初派下这个任务的仙道盟执事轰杀成渣,那名执事可是说这位青云山的剑仙在剑开天门时受了重伤。可是现在看此人的模样虽然和凡人无异,甚至就连气息也是和凡人一般无二。

但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势,却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碧螺让剩下两名师弟去照顾那名受伤的弟子,自己则是和炮烙硬着头皮走进屋内。碧螺本以为常曦只是打着开医馆的幌子隐居在南疆,但直到看到屋内许多各式各样的草药以及飘满药香的药炉后,才知道原来常曦并不只是做做样子。

常曦直接把两人晒在一旁不管不问,依旧处理着手头上的药草。身高马大的炮烙犹豫良久,向前一步恭敬抱拳向常曦背影,“前辈,仙道盟正在四处寻找您。我巫神谷接到仙道盟的指派寻找前辈您的下落,打扰之处,还请前辈恕罪。”

常曦的手有微不可察的一滞,但是依旧没有回头,他平淡的道:“你们认错人了,从哪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炮烙心中苦笑着,前辈您不仅和画像上长得一般无二,而且还仅凭牌匾上的两字,一个照面就能重创化神境修士,普天之下恐怕都再找不出您这样的人了。

同时炮烙心中也不禁感慨,他也认出了此人正是当年他和碧螺在葬魂岭中见过的那名剑修。只是碍于画像上常曦的样貌和当年有着不小的出入,一时间没能认出。要知道这才距离那时才过去仅仅八九年的时间,当年的筑基境小修士,现在竟然已经成长成苍天巨木,成为他们为之仰望的存在。

碧螺脸颊上族纹闪烁,忽然向前一步,似乎是鼓足勇气,说道:“常前辈,我和炮烙之前在葬魂岭中见过您!”

这下常曦则是真正的停下了手中动作,转过身来看着这位巫神谷中的巫女,那双让人心酸的灰白眸子转动,露出追忆之色,继而缓缓道:“那想来当年那只尸面蛟之所以能够挣脱几家门派联手布下的封印,就是二位的杰作吧?”

炮烙大惊失色,碧螺这是要干啥,要知道那些陈年往事可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就不怕被这人一掌轰杀?

碧螺额头上也是有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显然她的内心和表面上一样并不平静。但是想要引起常曦的注意,只靠寻常手段根本不会奏效,所以她只能兵行险招。

常曦淡淡一笑,说了句碧螺和炮烙怎么想都理解不了其中意思的话,“如果当时没有你们放出尸面蛟,小和尚也就无法成就活佛之身,这就是所谓冥冥中的福祸相依吧。”

然后常曦平静的说道:“功过相抵,我不会对你们出手。你们从哪来来,回哪去。事后仙道盟方面问起,就说在南疆没有找到我的踪迹,我也希望今后不要有人再来打搅我。”

逐客令常曦已经下过两次,若他们再执迷不悟的纠缠,恐怕他们就得永远留在这孔雀村。炮烙和碧螺两人只得恭敬着抱拳,缓缓退出医馆,带着三名师弟立即离开了这里。

常曦关上医馆大门,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他点燃桌上的油灯,橘色灯火摇曳,照亮坐在桌对面的红妆女子。

红妆女子的华贵仪容中透露出久居上位者的风度,她素手抚过灯火,橘色的火苗在她指尖燃烧,她微笑着开口说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不打算回去吗?”

她是昔日以女子身成就九州人皇之躯的北斗。

常曦望着这一年半载来时不时会突然浮现的人皇虚影,波澜不惊的给她倒了杯红茶,他给自己斟满一杯,看着茶面平静道:“我为人间剑开天门,补全了天地法则,我的兄弟永远离我而去,人间有没有我这个炼虚境的修士不重要了。”

“炼虚境?”人皇北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一年来我数次亲自亲手帮你调理身子和经脉,只不过因为你彻底斩断了自己与灵海和识海的链接,对于你如今体内的力量一无所知罢了。如果你现在重新链接灵力,相信我,你会惊喜的。”

常曦啜饮一口,放下茶杯,坚定的摇了摇头。

曾经是人皇但依旧泯然于历史的女子手托香腮,忽然笑着说道:“你知道吗?当年姬轩辕本来是可以白日飞升位列仙班的,但他没有选择飞升,你知道为什么吗?”

常曦目光凝重有些起来,他知道姬轩辕这个足够伟大的名字,他是人族最古老的领袖。正是因为有姬轩辕的存在,当时洪荒时代的孱弱人族,才有了后来绵延至今的历史。

姬轩辕就曾是九州共同推举的人皇。

北斗痴痴笑着,笑容中有着某种偏执的癫狂,她大笑道:“因为他傻啊。他放弃了白日飞升,放弃了仙界位列仙班的机会,只是为了与命运抗争,只是为了替在夹缝中苟且偷生的人族搏一个万年延续的希望!”

北斗抬头,目光锐利的仿佛能够洞穿屋顶、洞穿天际、洞穿这无尽苍穹,她说道:“当年姬轩辕走上人间离天最近的山巅,敲响问天鼓,却没有任何一个神仙愿意帮他。所以自那一天后,他就发誓,人族此后再也不会指望仙界指望什么天庭,人族要用自己的力量立于天地间,活的昂首阔步!”

“后来人皇的重担一次次接替,最终交付到我的手上。我曾问过他,他这一生历经坎坷,历经无数分别,承受了太多太多,是否有过怨言?可惜,直到他魂魄消散时,他也没有回答过我这个问题。他只是说,哪怕死了,他也要以人族的身份去死,他相信后世一定会有人继承他的这份意志。”

哪怕是常曦由仙入凡已久,此刻心绪也不免激荡起来。

这位人族的传奇领袖,已经远远无法用顶天立地形容。

他不由得想起了人皇姬轩辕流传千古的那句铿锵话语。

愿我人族,于此魂梦江海、万古河山之间,星火世传,奋飞不辍。

常曦轻轻闭上双眼,不知为何,他莫名的感觉到自己与整个世界的联系蓦然紧密百倍千倍,他可以感受到万丈高空上罡风的流动、可以感受到冰川上积雪缓慢的融化、可以感受到天地间每一缕风的轨迹,那般清晰,那般生动。

仿佛他只要伸出手,迈出脚,就可以无视空间和距离。

他恍惚间,梦回洪荒时代看尽与天争命的人族百态。

他恍惚间,隐约看到九州的万物生灵都在向他微笑。

他恍惚间,看到那个曾预言人族必将薪火传承的领袖男子伫立在天地间,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他睁开双眼,灰白的眼眸中泪花闪动。

他沙哑道:“为什么是我。”

女子抹去他眼角泪水,轻轻笑道:“因为你就是人皇啊。”



第660章 昔日剑仙坠入凡,人间大难才降至(六)

距离常曦剑开天门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仙道盟方面还是没能够找到有关常曦的半点蛛丝马迹。

青云山方面在搜索初期时,就足足派出数千精锐弟子,地毯式搜索了九州大陆的许多地方。后来在搜索进入末期的时候,更是连每一处的凡人村庄都不落下。史无前例的搜索力度,以至于九州大陆各处每每有异宝出世或是出现较大的灵力波动,最先到场的永远都是负责搜索的仙道盟修士。

尽管青云山中留有他的本命魂灯,虽然人一直找不到,但好歹可以知晓常曦并没有生命危险,因为他本命魂灯的灯火一直在燃烧,没有出现衰弱的迹象,也算是莘彤和青璇能够感到稍稍安慰的唯一寄托了。

但随着那魔界裂缝渐渐的扩大和三年期限的逐步逼近,包括青云山在内的仙道盟搜索队伍开始悉数回收,他们不能因为寻找一个人,而耽误了整个仙道盟精锐的正常运作。

时至今日,九州和魔域在双方的极力促和下,已经彻底互通有无。上至仙道盟高层和魔域皇城,下至黎民百姓和走卒商贾都已经展开各个方面的友好外交。

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互相碰撞,这一次不会再有战争。

当九州黎民抬头看向天空时,可以看到万丈高空之上,范围宽广不在万顷之下的巨大阵法层层叠叠,数量动辄以万道计算。每一层阵法上的玄奥纹路都在闪烁着灵光,如梦如幻,绚烂着铺满整个蔚蓝的天际。

然而就是这样规模前所未有的阵法,每一分每一刻都,都有着阵法在源始魔气的侵蚀下不停破碎。

但每一道阵法破碎后,立刻就会有新的阵法填补上去,让这数万道阵法始终能够继续压制魔界裂缝。

九州和魔域共计七千五百二十七名阵师,他们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不畏艰辛劳苦,全天候值守在万丈高空之上。

当初由常曦等人合力封印在万丈高空上的魔界裂缝,已经从当初的门扉大小演变成如今的天门大小,从裂缝中蔓延出无穷无尽的源始魔气可以轻易污染天地灵气。

但好在大师兄云岚和二师兄云墨都曾见识过源始魔气的厉害。他们未雨绸缪,由他们两人建议仙道盟优先动员九州和魔域两地的精锐阵师,对魔界裂缝展开绝对封锁。

魔界裂缝扩大的趋势已经不可逆转,但由七千多名阵道大师联手布下的这座降天大阵却可以阻止源始魔气的扩散。

距离魔界裂缝最近被称为“生命线”的第一道防线已经建成,这些动辄以百丈计算的合金壁垒群伫立在平原上就宛如巨兽一般震慑人心。这座由上千面合金壁垒组成的巨大堡垒以灵力和海量的极品灵石为驱动,近地悬浮,周围还有着无数架同样由极品灵石驱动的浮游晶石炮。

不得不说公输世家的公输子和墨家巨子们的确不愧为鬼才,在当时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真就给他们摸索出了新型合金的提炼办法,生生将九州冶炼金属的技艺,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昆仑的神机部也不甘示弱,一年时间里将窥天沙盘这等本不能量产的顶尖半神器炼制出足足三十架!

一架窥天沙盘就足以将方圆两万里内的实景分毫毕现的投影回仙道盟后方,三十架,就能以最小代价的人力无力,全面监控魔界裂缝周围六十万里内的所有风吹草动!

仙道盟经过两年不惜老本的发展,涌现出一批又一批表现优秀的后辈弟子。这些年纪虽轻但修为却不低的仙道盟各派修士都被派往前线,在老一辈修士们的教导下飞速成长,以此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

整个九州都在摩拳擦掌,时刻准备着应对魔族的威胁。

然而让九州和魔域方面始料未及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距离魔界裂缝向西三十九万里外的一处天空,空间骤然开始向里坍塌进去,天空中流动的罡风疯狂灌输进去,将本就不再牢固的空间撕扯的愈发支离破碎。

随着空间坍塌到最后,一个浑身燃烧着漆黑魔气的身影将领了这片天地。这道似人非人的身影身上缠绕的魔气赫然是让人间修士闻风色变的源始魔气!只见源始魔气就像闻见了血腥味的猎犬般开始躁动起来,凡是被源始魔气触及的空气以及空间都开始呈现出诡异而心悸的紫黑色。

不知以何种方式降临人间的魔神在一开始的狞笑后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他发现人界的天地法则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薄弱几分,导致他下界后的实力大打折扣,现在只能发挥出超凡境中期的实力。

被魔祖赐名血鹫的魔神看向远方,桀桀冷笑道:“区区人界蝼蚁,窃取仙界天地法则碎片后还是这么不中用。可惜了这有些创造力的想法,你们能窃取法则碎片,难道我们就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借仙界通道再开辟出一条通道来?”

“就让我来和人界的蝼蚁玩玩,听听你们的哀嚎,是不是和那些可笑的仙人们一样的悦耳动听吧。”血鹫浑身暴涌的源始魔气转变成猩红颜色,铺天盖地的席卷长空,笔直向着几十万里外灵气稠密的远方扑去。

两界山下不败堡垒中,窥天沙盘聚集的指挥室内,凄厉的警报骤然响起,所有人的心神都在这一刻被猛地提起。

最近几个月驻守在这里的是天墉城的掌教陵越真人,他几乎是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就出现在指挥室,他目光锐利着,看向红光不停闪烁告急的那架窥天沙盘。

陵越真人快步走到窥天沙盘旁边,沉声问向全天候监视这块地区的修士道:“什么情况?是魔界裂缝有动静了?”

“不…不是,魔界裂缝没有异样。”负责监视的修士脸上冷汗密布,指向沙盘中一块黑气弥漫的区域和一个正在快速移动的红点,连忙说道:“但是这块地区检测到强烈的魔气反应…而且还有极为强横的高能反应和空间法术波动!”

修士满脸苍白道:“这股强烈魔气,已确认是源始魔气!”

听到这里,指挥室中所有高阶修士全部满脸凝重的站起身来。他们这两年来已经联合魔域方面彻底扫荡了所有和源始魔气有关的区域,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哪怕一丁点的源始魔气。但窥天沙盘从来没有误报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有魔界的魔神提前降临人界了!

陵越真人骤然紧眯双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道:“把那道红点之前的移动轨迹和预计的抵达地点标出来。”

负责监测的修士立刻在窥天沙盘上比划起来,只见那道红点最开始出现在魔界裂缝以西三十九万里,此刻这道红点正不紧不慢的向东而来,目标赫然是他们这座不败堡垒!

指挥室中所有修士都望向此刻为主心骨的陵越真人。

陵越真人深吸一口气,冷静的向众人下达一系列命令。

“立刻拉响一级预警,即刻通知仙道盟和魔域方面。”

“不败堡垒所有的合金壁垒全部开启,这个时候就不要再管什么能耗,阵**率启动到最大程度。”

“密切注意魔界裂缝,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让所有阵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及时镇压下去!”

陵越真人最后冷声道:“所有神游境修士,随我迎敌!”

包括陵越真人在内的十一名神游境大能身形闪动着来到不败堡垒外,陵越真人看向头顶星辰,果不其然的发现星辰一片黯淡无光,星位错乱,天象大凶至极。

“妖魔降世,果然连天象也彻底乱了吗?”

陵越真人目光闪烁,旋即摇了摇头,此刻他也无暇再去分神占星卜卦,当务之急是要阻拦那名成功下界的魔神!

十一名神游境大能朝着两界山的西侧飞去,陵越真人脚踩雪白拂尘在前破空而行,明明接下来就要面临一场注定有一方死绝的战事,但他的心境不知为何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能修炼到半步超凡境的他隐隐能够猜到,那个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下界而来的魔神,修为绝对在超凡境之上,而且是因为天地法则的缺失和界面保护之力重重影响下的超凡境。

这种超凡境修为的魔神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绝对不会止步于超凡境的境界。以这头魔神曾经跻身更高境界领悟出的神通和手段,绝非他们这种常年止步在神游境的修士可以想象。一旦双方正面遭遇,凶多吉少都算是委婉的说法了。

所以陵越真人在离开不败堡垒之前,就给自家宗门天墉城传回一条简短只有五字的简讯。

巨灵神,启动。

世人绝对无法想象就是这短短五的字,对于陵越真人,对于尊为上五宗之一的天墉城,究竟意味着什么。

几百年前的天墉城就察觉到九州升浮的清气隐隐有被魔域魔气压制的迹象,未雨绸缪,于是联合墨家巨子,利用数百年的漫长光阴和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完成了一项几乎能与如今九龙鼎计划比肩的巨灵神计划。

而如今,两界山下那座被称为九州生命线的不败堡垒,是抵抗将来魔族的最重要的防线,绝对不能在这里垮下。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上五宗其他几家一时间很难赶到。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天墉城来接下这个重担吧。

陵越真人一丝不苟的银胡下忽然扬起洒脱的笑。

不败堡垒的指挥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架窥天沙盘上,沙盘上一道红点和十一道蓝点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着,再过不久双方就会进入彼此的目力范围之内。

所有人都在祈祷着,祈求陵越真人能够一举击退强敌。

而正在此时,另一座监视魔界裂缝以东的窥天沙盘上亮起了幽幽的蓝光,吓得那名负责的修士连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发现不是敌情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但当他仔细注视着九州东域中那道不断闪烁且在移动的幽幽蓝光,下意识的放大之后,他整个人顿时宛如泥塑一般呆坐在了椅子上。

他看见一座无比巍峨的高山,在大地上奔跑?

陵越真人疾飞的身形停下,身后十名神游境大能也目光凝重的停下,因为他们已经见到了那位面目狰狞的魔神。

陵越真人眼角跳动,这名魔神的境界修为果然如同他先前预料的那样,雄浑的气息甚至比起已是超凡境的清澜还要强出很多,使得胜负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倾斜的厉害。

尤其是那些被源始魔气污染的天地灵气变成了淡淡的紫黑色,其中的灵力已经无法再被他们所用。如果想要把握住最后一线机会,就必须先要分出人手净化这片区域。

血鹫目光怪异的看着他眼前仙风道骨的十一名神游境,忽然肆无忌惮的蔑笑道:“你们人族莫非都是些怕死货色?本尊先前明明感知的到你们人界里有超凡境的存在,却只让你们几个不入流的神游境来这里送死?”

血鹫先前因为施展坍塌空间神通,一身修为急剧消耗,神念感知的模糊,但此刻他已经大致习惯了人界这缺一块那缺一块的天地法则,修为已然恢复过半。他再度施展神识,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因为距离太远,一时半会赶不到啊。”

陵越真人没有废话,本来战前用言语套套虚实,或是打探这头魔神是如何不通过魔界裂缝就能下界的来路也好,但此时此刻他们没有这个时间,因为他们每浪费一分一秒,源始魔气就是污染更大区域的天地灵气。

在没有天地灵气的地方与魔神作战,不会有胜算可言。

陵越真人早已通过神念和另外十名神游境大能沟通过作战计划,这十位神游境大能都来自青州地界,彼此配合早已熟稔无比。陵越真人背后长剑森然出鞘,三名神游境大能抢先一步和血鹫拉开距离,以神通开始驱散源始魔气。

单打独斗没有任何一人会是血鹫的一合之敌,剩下包括陵越真人在内的八名神游境对此心知肚明,刚想就此联手布下八卦剑阵御敌,一名修为仅次于陵越真人的老者忽然瞪大眼睛,胸口毫无征兆刺出一截沾满鲜血的臂膀,宛如兽爪的手中捏着老者仍在跳动的心脏。

血鹫仍站在几里地之外,一只臂膀探进不知何时撕开的空间裂缝之中,轻而易举的就隔空杀死一名神游境大能。

血鹫一爪捏爆跳动的心脏,蔑笑道:“蝼蚁,不堪一击。”

陵越真人握紧手中剑,眼睛蓦然染上一层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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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 昔日剑仙坠入凡,人间大难才降至(七)

空间法则和时间法则是修仙界中公认的最难以掌握的两种法则。这两种法则因为过于晦涩难明,九州和魔域中根本没有几人能够领悟,就更不用奢望有人能精通此道了。

但眼前这名下界而来的魔神,只是弹指间,就将两处空间洞穿并互相连接,神鬼莫测的杀死了一名神游境大能!

那名被洞穿胸腹毁去经脉气机的老者死不瞑目,一身修为血肉都成为养料灌输进血鹫臂膀上的孔洞中,甚至就连元神都来不及逃脱就被攥在掌心。那只充满邪恶气息的臂膀将老者的元神光团随意的往空间裂缝中丢去,下一刻元神光团就被丢进了血鹫的血盆大口,老者的元神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在魔神嘴中被狠狠咬碎,百年苦修一朝尽成他人嫁衣。

血鹫抖手,将老者已枯槁成一具空空皮囊的身体敝履般抛落大地,两处空间裂缝愈合,他啧了啧嘴狞笑道:“肉老了些,不过味道尚可,比起那些仙人的滋味也不算太差了。”

剩余的神游境大能们眼中没有惶恐,只有惊怒,他们将自身神念凝聚成实质的模样,在头顶上形成一圈圈如同圆环般的物事缓缓升起变大,高速旋转的同时发出强横的波动,十位神游境大能彼此的圆环开始融合,十枚圆环彼此连接,很快覆盖了相当广阔的一片空间。

这是一种联合并强化神念强度的共鸣神通,是一种格外讲究修士间同步率的术法。

这种近两年来被仙道盟大力推行的术法有着种种神奇的功效。当彼此熟稔彼此信任的修士们施展同一种神通术法时,让自己和他人的施法动作频率、气机升浮以及灵力输出的功率尽可能的做到一致,从而达成高水准的同步施法。

施法神通的同步率越高,威能就会随着水涨船高。

这十位神游境大能都出自青州,彼此间最少都有着一甲子岁月的深厚交情,由他们施展出神念共鸣同步率最少都有三成以上。十几道神念圆环融合,彼此共享这片宽广空间中的风吹草动,任何一处空间有异常动静,都会被精确捕捉。

这已经是情急之下用来应对空间神通最好的办法了。

血鹫自持修为占据绝对的优势,对于人界修士的动作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是抱着臂膀仿佛在看将死的蝼蚁挣扎。

当他看到这些蝼蚁布置下能够彼此链接同步率不低的神念圆环时,满是蔑笑的眼神中终于泛起些许异色,笑着说了句有些意思后,终于开始暴起杀人。

血鹫本体形如其名,是魔界中名为血秃鹫的异种飞禽,尤为擅长以速度优势和空间神通进行长途奔袭,他之所以独自一人下界而来,就是充当排头兵打探人界底细的角色。

自仙界沦为废土后,他一直同另外一批超凡境魔神在仙界猎杀那些仍在负隅反抗的仙兵仙将。直到有一天仙界某处忽然涌现出其他界面的气味,一批魔神循着那股低劣法则的气息寻找到那处连接人界的虚空通道。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后,历经两年时间,终于给他找到契机成功下界。

血鹫的首要目标是那三个正在不断清除源始魔气的神游境,他身形不见任何动作就凭空出现在其中一人身旁,左臂成刀,护体光盾根本无法阻挡手刀半刻,那名神游境修士直接就被拦腰斩断成两截,腹腔中的鲜红脏器洒落长空。

失去灵气护体的神游境修士被血鹫掐住脖颈,源始魔气沿着脖颈开始侵蚀他的识海和心智。那名神游境逢此大难只犹自瞪大了眼睛,一口可以轻易洞穿山峰的血箭含怒喷出,却不到血鹫面前三尺就被源始魔气侵蚀的干干净净。

神游境大能毫不犹豫的引爆自己的识海,剧烈的爆炸将天空涂抹成悲壮的颜色。待爆发的冲击波散去,陵越真人眼前的血鹫依旧保持着一臂伸出的模样,毫发无伤。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两名神游境陨落,这换做是两年前只有五六名神游境坐镇的九州,这等损失已经称得上是彻彻底底的伤筋动骨。面对如此强敌,陵越真人此刻却不禁在心底感叹,如果不是多亏常曦提出的九龙鼎计划,让九州的整体实力跃进好几个台阶。那样的人界九州,恐怕只这一个下界的魔神,就能轻易将所有生灵屠戮殆尽了。

两名神游境的牺牲,让陵越真人等人勉强洞悉了此魔的出招习惯,七人中再分一人去净化源始魔气,如今就只剩下六人面对虎视眈眈的血鹫了。

“众人听令,结六合游龙阵!”

随着陵越真人持剑一声猛喝,身后五名神游境大能齐齐出剑,数不清多少万道剑气扶摇上青天,将方圆数千里笼罩。

陵越真人作为六合游龙阵的阵眼,万千剑气听他号令,他身后剑气的汪洋大海卷起惊涛骇浪,他向前一大步迈出。

剑气汪洋随陵越真人手中剑的向前一点而翻涌起来,绵延此地的冰川冻土先是簌簌颤抖,继而在无穷尽的伟力下倒塌破碎。无数冰川大山的碎片卷入剑气中,一起杀向血鹫。

血鹫冷笑一声,伸出那只连续夺走两名九州修士的狰狞臂膀,由血色气息凝聚的符文飘起,他狠狠当空紧握手掌。

相比陵越真人剑气汪洋的澎湃气象,血鹫这一攥渺小的就如同细小的碎石投进湖中,只荡起几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但就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几道涟漪,却让席卷天际的剑气汪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凝滞。一开始因为剑气破空的速度太快,使得稍稍凝滞之后依旧还能保持汹汹气势。但随着之后第二道涟漪、第三道涟漪和第四道涟漪如期而至,气机磅礴的剑气汪洋变得速度缓慢,最后竟就如同时空静止一般,彻底的停在了天空上,好似一幅静止的画。

血鹫另一掌五指摊开,将先前那名自爆识海的神游境修士的佩剑吸在掌中,没有任何华丽的招数,没有饱满的意蕴,只是野蛮粗鄙的从上向下劈砍,一剑就破掉了漫天剑海!

践踏人间剑道如儿戏的血鹫扔掉手中长剑,忽然皱起眉头,因为他发现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先前散布的源始魔气就被那几只跳蚤给净化大半。他下界而来,虽说已经大致习惯了这个界面相对残缺的法则,但毕竟还是承受着人界对他的排斥之力。这股排斥之力并不致命,但或多或少会对他造成阻碍,唯有在源始魔气稠密的地方才能抵消一些排斥之力。

血迹的身形突兀的从原地消失,在重新调动体内气机的陵越真人当即勃然色变,急忙大吼道:“小心!”

这个时候彼此同步的神念的功效就初见端倪,只见一名正在争分夺秒净化源始魔气的神游境大能神情剧变,浑身灵气伟力不要钱的跌宕而出,顷刻间连续挪移到数百里之外。

只见他离开原地还没有半个弹指的功夫,先前的位置顿时有数不清千万柄魔气利刃交错斩下,甚至连那片空间都出现了短暂的失衡。如果他挪移的晚一些,下场就会无比凄惨。

血鹫的身形从空间褶皱中重新浮现,他有些意外自己必杀的一击竟然会被被这群不入流的家伙躲掉,不过这也让猫戏老鼠的他能够久违的提起一些兴致。

要知道之前在仙界狩猎仙人时,那些满打满算都没几两硬骨头的仙人们碰见他们,斗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都一个个跪地求饶。他们用困仙钩将这些仙人们刺穿琵琶骨,毁去一身修为,像挂猪肉一样毫无尊严的挂在困仙钩上。饿了,他们就取下一只仙人,当着其他仙人的面充饥果腹。

据说那名拖家带口躲到天柱不周山的玉帝老儿,在魔祖亲临仙界出手之后,也和其他仙人们一般无二的下跪求饶,哪还有半点所谓天庭之主的模样,被当着天庭众多束手就擒的仙将仙人的面拍碎了脑袋。而至于那位尊贵为玉清神母元君的王母娘娘,则是被实力滔天的魔祖随手赐给了攻破不周山有功的一支魔族大军。其下场之凄惨,说出来恐惊天下人。

天庭之腐朽在魔族的意料之中,反倒是有几支疏离腐朽天庭的战部悍不畏死,一直和他们游斗,甚至反过来狩猎一些落单或是落进他们包围圈的魔族大能,倒还算是些骨气。

陵越真人领着几名神游境大能与血鹫展开游斗,虽说是游斗,但与单方面挨打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超凡境的躯体因为初步融汇法则的缘故,本就术法难侵。再加上血鹫根本就不是超凡境中期的修为,双方在法则的领悟上有着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哪怕在不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血鹫依旧能单方面虐杀陵越真人一行。

陵越真人将天墉城的剑术绝学尽数施展,却也无力阻止几方神游境大能逐个陨落的局面。阵法从一开始的六合游龙阵变成五方肃敛阵,继而变成四象气和阵,然后是三才阵,两仪阵。到了最后,陵越真人身边再无一人,只剩下一元阵。

陵越真人浑身早已血迹斑斑,道袍褴褛,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够活下来。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拼死抵抗,一方面是因为血鹫存着猫戏老鼠的心思。但哪怕就是那些所谓戏耍的手段,其程度也足以轻易杀死一名神游境修士。

一直残虐陵越真人的血鹫忽然眼睛紧眯,使出近点空间折叠的神通,一道血光打入折叠后的空间,下一刻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陵越真人背后。已经掌握血鹫招式的陵越真人本能的转身提剑抵挡,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他这才没能再挡下这道血光。血光打碎长剑,无情的洞穿了他的胸口。

血鹫没去看陵越真人坠落的身形,反而是凝目看向远处渐渐绚烂的天空,他眉头稍稍蹙起,因为他感知到人界唯一的那股超凡境的气息正在向这边接近。

很快,近百道光点在天边亮起,来者正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仙道盟援军。为首一骑当千的正是焦急的清澜,后面跟着的是昆仑中近两年来名声鹊起的大雪龙骑和昆仑六部部首!

血鹫满脸阴鸷,他之前对付这十一名神游境其实并没有耗费多少力量,但关键在于自己散布的源始魔气却是被这些家伙给坏了事,导致他现在需要承受了界面的压制之力。

尽管承受着这种压制之力,血鹫自问也不会输给区区一个刚迈进超凡境不久的菜鸟,但那些面目狰狞的飞龙却是让他心生忌惮。在魔界降临仙界时,龙族凤族对魔族的杀伤战果可比那些仙兵仙将来的厉害的多,那种可以连魔气都可以焚毁的煌炎是他们的噩梦。为了剿灭那些危险的神龙和凤凰,魔族可谓是不惜血本的派出大量兵力清缴他们。

血鹫不明白,这里明明是人界,为什么会有龙族出没?

清澜率先赶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道让他心惊,他寻找起血腥味道的源头,终于发现了坠落大地的陵越真人。

整整五十条神龙连同他们背上的骑士都死死盯住血鹫,为首的冉萧萧和她座下青萝率领昆仑六部的部首互成犄角,将这头方才大开杀戒的魔神团团围住。但血鹫依旧抱着臂膀沉思着什么,根本没把眼前这些人放在眼里。

清澜连忙闪身到陵越真人身边,扶起他的这名看着老成实则比他还要年轻些的师弟,陵越真人的胸口被彻底贯穿,可以直白的看见里面跳动的心脏和根根白骨。

陵越真人的气机飞速流淌,出自血鹫之手的血光蚕食着他的生命力,任清澜已经是第三步大境界的修士也无法挽回陵越真人的性命,在勉强拔除那道血光后,依然束手无策。

陵越真人在此刻回光返照,呈现出病态的神采焕发,他紧紧抓住清澜的手,口吐鲜血道:“那魔神精通空间法则,看到你们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动手,恐怕是想就此离开人界!此獠独自下界,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九州和魔域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果让他成功脱逃,后果不堪设想!”

“师弟!你少说几句!等你伤好了,你想说多少师兄我都会听你说!”清澜试图用自己的充盈气机补救病入膏肓的陵越真人,却被陵越真人挥手打断。

陵越真人脸上的回光返照愈发显得潮红,他抹去嘴角鲜血,轻笑道:“师兄,我的伤势你我都清楚,何必自欺欺人?”

陵越真人最后凄惨笑道:“如果冉不韪师兄还在该多好,你们俩人一起成就超凡境,一定可以让这魔头插翅难飞。”

“但现在,就让我天墉城替天行道吧。”

“师兄,再见了,你要好好活着!”

陵越真人燃烧一切,残躯拔入高空,宛如一轮明日。

以此同时,整片大地都开始震颤起来,仿佛有着身旁庞然大物向这里奔袭过来。包括血鹫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东方,他们的目光顿时被一种叫做的震撼神色填满。

在他们的目力尽头,那坐镇青州的魏巍天墉城,如今竟举全宗之力,变化做一名通天彻地的巨人,向这里狂奔而来!



第662章 昔日剑仙坠入凡,人间大难才降至(终)

由整个门派组成的数千丈高的巨人奔跑在天地间。

昔日天墉城费尽百年光阴和数代巨匠的心血,终于将这座天墉城打造成一个可以在大陆上随心所欲移动的形态。

天墉城的长老们以计划命名这个跨越时代工艺的巨人。

他是无数人族匠师的智慧结晶,是人族技艺的巅峰。

他是天墉城的骄傲,他是这个时代的骄傲。

他是,巨灵神。

当年常曦前往天墉城时,在阵法上的造诣远不及眼下,没能发现天墉城其实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战争机器。

天墉城的千机坊中群英荟萃,是九州天底下最大最神秘的工坊,而同时也是巨灵神的核心组成部位。名为通天的神器炉鼎足足九十九座,如同九十九座气势磅礴的仙宫般在巨灵神的胸口位置喷薄出无穷无尽的炙热气浪,无数火焰支脉依照遍及整个宗门的阵法,以某种律动闪烁着。以燃烧千年的沛然地火的为原料,驱动着这座通天彻地的伟大存在。

哪怕是高贵的神龙们,在巨灵神的对比下,也显得那般的微不足道。清澜仰首着这几乎能比肩昆仑山高度的巨人,他想起多少年前陵阳师弟曾和他神秘兮兮的说过此事,只是当时陵阳师弟语焉不详,没有透露具体的细节。

他想去阻拦陵阳师弟越发拔高的身形,但为时已晚。

天墉城在将门派转化为巨灵神形态时,就将所有年轻一辈的弟子全部赶了出去,长老以上的修士统统留守在城中。

他们知道这次天墉城化身巨灵神主动出击,注定是有死无生。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年轻一辈枉死在这里?天墉城从来都不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地方,老祖宗说,它只是一个地名。

因为但凡是有天墉城修士在的地方,就是天墉城。

师从掌教门下的陵越跪倒在天墉城曾经伫立过的大地,望着巨灵神远去的方向凄厉痛哭。

奔跑的巨灵神伸出手掌,接住了如同太阳般绽放出光芒的陵阳真人。陵阳真人睁开眼睛,看到已成巨灵神控制中枢的天正宫中,各司其职的长老们也都在注视着他。

芙蕖长老泪流满面,执剑长老双手紧攥。

他们都看得出掌教的伤势之重,大罗金仙都无力回天。

陵阳真人淡淡微笑:“让诸位陪我一起胡闹,对不住了。”

陵阳真人看向巨灵神胸口位置的升腾红光,平静笑道:“巨灵神虽然有九十九座通天炉焚烧地火,但终归还是缺少一丝灵韵。仅凭死物,是无法和魔神站在一个起跑线上的。”

芙蕖长老怔怔看着这个为天墉城操心几甲子岁月的他,忽然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她哭喊着,急忙伸出手想要阻止。

“不!不!不!!!”

陵阳真人膝下无子,本该毫无牵挂,但他还是下意识回首看了一眼生活了一辈子的东域青州,自己正值青葱岁月时便拜入天墉城的一幕幕回忆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他想起自己曾经站在巨神峰之上,笑着对芙蕖说修仙路漫漫,动辄数百数千年的修行实在枯燥无味,他宁可用短暂的一生去做一些一辈子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他也曾豪迈的说过,自己膝下无子,千百年后的江山又与他何干?

但上五宗,就该有身为上五宗的气度和风采!

只有当我上五宗修士死尽死绝时,才能轮得到其他人!

我天墉城,当得起上五宗这块九州的金字招牌了。

陵阳真人笑着闭上双眼,投身通天炉,以身铸灵!

他那一瞬,忽然能够理解冉不韪师兄为何兵解了。

陵阳真人身形消失在通天炉中的一瞬,巨灵神高大的身躯嗡的一声,在头颅眼眶的位置升起两只血红的眼眸,头顶上升起一道巨大的旋转光圈,越升越高,宛如神灵。

陵阳真人的元神和巨灵神同步率达到前所未有的五成。

那一刻开始,本是死物的巨灵神拥有了真正的灵魂。

清澜悲愤低吼出声,但他只能犹自的握紧手中剑。

血鹫目光第一次凝重起来,这座通天彻地的巨人给予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能够拥有这种体型的家伙,哪怕是在弱肉强食法则盛行的魔界,也是屈指可数。

感知中那具叫做巨灵神的巨人的气息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升,血鹫眉头紧蹙,当即毫不犹豫的一个闪动就拉开极远的距离。他根本没打算和这具底细不详的巨人和一名真正迈进了超凡境门槛的下界修士死缠烂打。

他心高气傲看不起人界的修士是真,但心性狡猾谨慎也是真,他下界来只是为了完成魔祖要求的探查,根本没必要为此让自己付出什么代价,更何况现在在仙界试图打穿人界通道的又不是自己一人,还有其他几组也在循序渐进。

他犯不着和这些注定今后死绝的蝼蚁再缠斗下去,身在别人的地盘,他终归还是没有被自大冲昏头脑。只要自己回去将人界的种种告知魔祖大人,等待自己的是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和享之不尽的魔宝和仙奴,犯不着继续待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血鹫直接变回自己的本体,赫然是一只体型数百丈之巨的血色秃鹫。空间神通跌宕而起,一声震破耳膜的厉啸后,千里之外一处薄弱空间顿时被打开一条裂缝。

如果被血鹫就此钻进空间裂缝逃走,后果不堪设想!

清澜与和昆仑大雪龙骑追击上去,忽然清澜和大雪龙骑们齐齐扭头看向巨灵神,因为巨灵神方才向他们神念传音。

“请诸位锁住这片空间,让他无法挣脱空间束缚即可。”

众人依照巨灵神的话去做,一道超凡境的神念和上百道神游境的神念咆哮着席卷长空,彼此连接汇聚成封锁天地的无形巨网,让血鹫魔神打开的那道空间裂缝搅乱波动,下一刻就当空如同镜子般破碎掉。

化作狰狞本体的血鹫气急破坏,挥动双翼斩断周围层出不穷的神念丝线,每斩断一缕,就会有神龙和背上的骑士发出痛呼哀嚎。但很快他们就通红着双眼再度加入战场,陵阳真人舍生取义投身熔炉的壮举震撼着他们每一个人,他们哪怕死斗不会放过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魔神!

血鹫惊恐的发现周围神念的丝线愈发有了翻卷成潮的气象,他的每一次挣扎似乎都在让这片天地愈发的排斥他,源始魔气已经入不敷出。他的百丈躯体开始被数不尽的神念丝线包裹成茧,行动受到极大阻碍。

清澜早已经杀红了眼,携两大禁剑诀轰击在血鹫身上,但哪怕血鹫几乎是正面吃了两记超凡境层次的禁剑诀,依然没有受到什么本质上的创伤,甚至还有余力的,又在千里之外同样的位置撕开了另一道空间裂缝,足以证明血鹫在没有被压制境界前,是拥有着何等恐怖的身体强度。

正当清澜准备使出第三式禁剑诀时,他头顶的阳光蓦然消失,因为巨灵神已经大步来到了他的背后。

“师兄,这魔神的手段远远超出你的想象,绝非寻常神通可以阻止。想要将他永远留在这里,就要付出一些代价。”

巨灵神头颅上由灵力凝聚的笑容像极了陵阳真人,他笑着道:“师兄,把你的剑气剑意借给我,让我去。”

一声简简单单却又满是豪迈的让我去,让曾经历过和眼下似曾相识一幕的冉萧萧哭成泪人。巨灵神低头嗡鸣着道:“师兄啊师兄,你知道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短短几年里失去师兄现在又失去师弟的清澜闭目,浑身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剑意狂潮。剑意汇聚的浪潮已然一眼望不到头,巨灵神汲取青云山中最顶尖最至臻的无上剑意,一柄柄赤红十字的焚寂和扶摇如龙的戮道三千祭在背后凝聚。

陵阳真人知道自己和清澜师兄是有极限的,这种极限还不足以将血鹫永远的留在这里。但他相信,这倾尽整个绵延千年历史宗派的极限,一定可以办到。

巨灵神伸出手掌,掌心中由天墉城秘法和清澜的剑气凝聚出蔚蓝巨剑。巨灵神庄严持剑,剑身在一瞬间变成了火红。遍及全身的地火阵法开始超负荷运转,这种不计后果的运转会在短时间消耗尽所有的能量,但也能爆发出连身为超凡境的清澜也无法比拟的强大力量。

遍及巨灵神身躯各处的宫殿楼宇开始倒塌,被高涨的火舌吞噬,这座屹立在九州大地上的宗派开始无法逆转的走向末路,但身处中枢天正宫的所有天墉城长老们却视死如归。

巨灵神开始奔跑,每一步踏下都使得大地震颤,他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竟直接奔跑成了一座喷发的火山!

才挣脱出神念巨茧的血鹫看见一座高到仿佛能直达天听的火山奔跑过来,瞳孔骤缩,他不明白方才只是能给他一丝危险感觉的巨人,现在为何能够变成能取他性命的怪物!

五百里,三百里,一百里,五十里,三十里!

持火红大剑的巨灵神借风势,将自己彻底燃烧成能焚尽天下玩物的火神,他最后一步踏下,让脚下的大地深陷百丈,高高跃起,为巨灵神中枢的天正宫忽然爆发出一团蒸汽,将天正宫中所有打算随宗门一同赴死的长老们喷射了出去!

长老们猝不及防的被弹入高空,芙蕖长老在突如其来的罡风乱流中稳住身形,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势已成的巨灵神。

巨灵神在高空中保持着跃起的姿势,巨大的手掌紧扣火红大剑的剑柄,火舌翻滚的剑尖朝下,身上有着上千年历史的琼楼玉宇的残骸片片坠落,他身后几十道焚寂的赤红十字和扶摇如青龙汲水的戮道三千祭密布,头顶光圈嗡鸣不止。

巨灵神嘴巴开阖,传出陵阳真人的声音,“我一意孤行,举全宗之力誓要杀死这头魔神。但你们和我这半截身子入土…哦不对,是已经死了的老头子一起陪葬那是万万不可。你们的修行路还很长,天墉城的年轻一代还需要你们。”

陵阳真人最后解脱道:“诸位,别忘记了老祖宗的遗训!”

“有天墉修士在的地方,就是天墉城!”

话音的最后,巨灵神背后几十道禁剑诀爆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光和热,身形遮天蔽日的巨灵神握紧了手中燃烧复仇火焰的大剑急速坠下,宛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死死锁定血鹫。

芙蕖伸出手,却挽留不住,看着那具一往无前的巨灵神,照顾了他不止一甲子岁月的她撕心裂肺的高喊:“陵阳!!!”

陵阳真人的元神借巨灵神之躯,举全宗底蕴,已经可以做到直接以神念禁锢血鹫一瞬,虽然只是短短眨眼的功夫。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

当血鹫挣脱开巨灵神的神念束缚,距离那道空间裂缝已经只有短短十几里地的距离。换做平时,这短短十几里的距离不过是他弹指一瞬的功夫,但在此刻,却是生和死的距离。

几十道反复蓄势到顶点的禁剑诀和火焰大剑一同如陨石般狠狠砸落,终于就此洞穿了血鹫引以为傲的强横躯体!巨灵神的躯体经过加速,直接将血鹫的半截躯体砸成肉泥!

这一刻,九州全境都能感受到这股震动,如有雷在地!

这惊天一击,竟直接将此处稳固的大陆板块完全砸毁!

血鹫在烈火中极尽痛苦和愤怒的嘶鸣,他无法想象自己在法则孱弱的人界竟然被一群蝼蚁伤成这样。然而还不等他挣扎,已经浑身破烂不堪的巨灵神缓缓抬起了脑袋,胸口轰鸣不止的九十九座通天炉开始绽放出不正常的红光和波动。

“你…你竟敢…不!不!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血鹫语无伦次的怒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那柄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大剑下逃脱,只能不甘的看着能源核心爆炸开。

无尽的火焰吞噬了一切,淹没了高山,绚烂了天空。

冲天的火海和蘑菇云倒映在冉萧萧眼中,冉萧萧不知为何忘却了心中决堤的悲伤,她忽然想起了爹曾经说过的话。

“即使别人不能理解,我也会坚持不懈的走下去。”

“就算会化为灰烬也无妨,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会有很多无辜的人因为我这一刻的不作为而死去。”

“我将会消失在理想之中,但我也会成为能够燃尽所有罪恶的火焰,直到这片天地回归它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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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魔神齐聚南疆上,曾与人皇话天下(一)

被称为生命线的不败堡垒中,指挥室里所有人都怔怔的坐在窥天沙盘前。青州十一名神游境大能悉数赴死的一幕,天墉城所化的巨灵神如神袛般击杀下界魔神的一幕震撼着他们的心灵,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无比沉重的感觉充斥在每个人的胸膛,溺水般的喘不过气,很多人眼角模糊。

身为上五宗之一的天墉城,就这样永远的消失了?

两年前昆仑宗主冉不韪以兵解法与魔域军神拔拓闳屠同归于尽,两年后的今天连陵阳真人也辞别人世了。

两座不朽丰碑的背后,书写满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

这是多少年来上五宗第一次受到这种程度的重创。

但就在这众人悲伤之际,又一座窥天沙盘连同地动仪都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负责那座窥天沙盘的修士擦去眼角的泪花凝目看去,其他所有修士也都在第一时间蜂拥过来。

下界魔神的实力着实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以至于需要倾尽一座拥有数千年历史的超级宗门的底蕴才能换来同归于尽的局面,让他们心有余悸。所以当第二次警报响起时,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都纷纷紧盯着那座窥天沙盘上的光点。

那一瞬,所有人的脸色仿佛在同一时间刷上一层厚厚的白灰,有修士使劲揉眼睛,试图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

窥天沙盘的光幕上,一连出现了三个红色的标记,信号强度之和已经远远超出之前那头魔神的信号峰值!

三头魔神齐齐下界?今天是人族的世界末日吗?

“立即通知青云山掌教和昆仑宗主即刻回防,让事发地点的修仙门派先撤离附近城池的凡人,自行组织防线反击!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上五宗大能赶到!”一名最先反应过来的高阶修士代替已经不在的陵阳真人有条不紊的指挥起来,大喝问道那仍怔怔看着沙盘的修士:“事发地点在哪里?!”

负责监测的修士只轻轻吐出两个字。

南疆。

同一时刻,距离南疆几百万里之外的清澜和冉萧萧听到神念传音后都大惊失色,疯了一般往南疆方向赶去。而与南疆隔海相望的大荒殿也精锐尽出,由西域枪仙余澈带领所有神游境修士火速奔向南疆,在不知何时变得惊涛骇浪的洱海上空拉扯出一道道破风斩浪的身影。

……

常曦和林老头一家以及酒肆老板坐在小院中乘凉喝茶,忽然一阵好似地龙翻身的剧烈震动从地底深处传出,引得孔雀村中一阵鸡飞狗跳。常曦看向目不能及的远方,叹一口气,闭上双眼,举起茶杯朝向地震源头的方向久久不动,继而将杯中茶洒向大地,像是为什么再也回不来的人践行。

“哎呀呀,常大夫你这壶茶滋味妙的真是没话说,喝几杯都喝不够呀,咋就给白白撒了呦。这地震来的也真是奇怪,如果我记得没错,咱南疆这已经有些年头没有过地震了。”

被地震掀翻木头板凳的酒肆老板从地上爬起来,对常曦无缘无故倒掉茶水的举动表示不解,但还不等他重新拿回板凳坐下,原本头顶上明媚的阳光忽然迅速黯淡了下去。

远处的天空开始翻滚出令人心悸的漆黑,一滴滴黑色的雨浇撒大地,让生机盎然的南疆大地披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咸腥潮湿的味道顺着风势飘过孔雀村的上空。

酒肆老板见状恋恋不舍的放下茶杯,对常曦和林老头抱歉的说道:“我店里还晒着麦子准备做麦酒的,看这架势恐怕是要下大雨了,咱可得赶紧回去把麦子收了才行。”

常曦笑着点了点头,林老头笑骂道让酒肆老板的动作麻利点,说不定等会还能赶上常大夫泡第二壶新茶,对雨品茶,那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待酒肆老板身形麻溜的跑出小院,昔日人皇北斗的红衫身影出现在原先酒肆老板的位子上,女子动手挪了挪臀瓣下的那方木头板凳,看着远方颜色愈发漆黑的天空,然后再转过脸庞看着常曦的侧脸,问道:“你能感觉的到,对吧?”

依旧是粗布麻衣的常曦手指摩挲茶杯,轻轻嗯了一声。

奇怪的是,就在一旁的林老头一家似乎对此视而不见,咸腥味极重的大风刮过这里,将孔雀村中种植的树木刮的哗哗作响。闻出风中古怪味道的林老头渐渐皱起眉头,阿玉将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抱在怀里,一遍遍说着宝贝别害怕。

常曦忽然对林老头笑着说道:“林老,大风伤身,对孩子和阿玉的身体也不好,暴风雨就要来了,你们先进屋里。”

林老头哎了一声站起身来,他看见常曦仍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端着茶杯,关心道:“常大夫不一起进屋躲雨?”

常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忽然问了句和眼下情景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林老,您知道有关人皇的传说吗?”

林老头面露些许诧异,不懂常大夫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的答道:“不瞒常大夫说,我们林家祖上以前是从更北边的地方迁徙到这边来。在北边那地方啊,大家都信奉供奉人皇。我记得以前听长辈说过,在里这里北边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座很高的山,那里供奉着人皇雕像。”

林老头笑着道:“长辈说,那位人皇是位很美丽的女子。”

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腮的红衫女子微微一笑。

常曦也跟着笑,对林老头道:“等会可能会打雷下雨,听到动静不用去管,就待在屋里,不要出来。”

常大夫的话在如今的孔雀村就和圣旨差不多,林老头不疑其他的连连点头,领着儿子儿媳和乖孙进了屋。

他们进屋还没片刻,孔雀村的天空上阵阵呼啸声响起,顿时出现两道绘有巫神谷图案的阴魂帆,帆旗上跳下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赫然是半年前曾来过这里的碧螺和炮烙。

炮烙的脸色青紫交替,上次那位前辈说过他不想再被打扰,他们回去后也的确没有向上面汇报真实情况,在此后的半年时间里也没有再踏足孔雀村,甚至还主动出手阻止其他门派的弟子来此,生怕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惹出什么是非让这位前辈心生不悦。

但这一次的情况不同以往,仙道盟这次的命令前所未有的严厉,要求巫神谷牵头南疆其他的门派,立刻开始疏散所有城池和村落中的凡人到安全的撤离点。并且他们也得知了在南疆上空引动出异象的,正是下界而来的魔界魔神。

他们在得知仅仅只是一头下界的魔神,就让仙道盟的上五宗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昔日的天墉城变成了近乎名存实亡的存在。而这次南疆面对的是整整三头魔界魔神!

听闻仙道盟这则消息的整个南疆一下都乱做了一锅粥,巫神谷的碧螺和炮烙主动请缨来孔雀村疏散村民,为得就是不让其他不知底细的愣头青触怒了那位了不得的常前辈。

炮烙和碧螺不敢擅作主张,只得先来到常曦所在的那处小院,看见后者正坐在藤椅上喝茶,炮烙面色几度变幻不定,将碧螺揽到自己身后,恭敬抱拳道:“前辈,此次我等前来实在是事出有因,仙道盟命令我们即刻疏散所有凡人…”

常曦背对他们二人没有回头,他平静的道:“你们回去复命吧,孔雀村的村民不用撤离,就说是我说的。”

炮烙和碧螺齐齐心中一惊,难不成常前辈是打算出手?可是如今降临南疆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那可是从魔界下界来的魔神啊!是可以轻易将上五宗逼入绝境的魔神啊!

就算前辈修为再如果的强大,也不会是魔神的对手啊!

但当炮烙和碧螺想要出言相劝时,他们猛然瞪大眼睛,他们眼前的常曦忽然间就踪影全无,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迹象,也没有任何撕裂空间挪移的神通,就是这样凭空消失了。

“难道…?!”炮烙似乎想到什么,扭头看向远处天空。

三头背后生出百丈狰狞羽翼的魔神凌空站立,他们的头顶上空盘旋着无穷无尽的源始魔气,海量的源始魔气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源源不断的污染并汲取着人间的天地灵力,让三头下界来的魔神得以补充之前极具消耗的魔气。

三头魔神的气息之强,已经能让周围的空间呈现出如同火焰灼烧般虚幻不定的模样,远远望去就好似海市蜃楼。

从三头魔神的手段就不难看出,他们的行事风格比起之前的血鹫要更加谨慎,虽然他们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人界孱弱的天地法则,这样残缺不全的天地法则是注定无法诞生出超越超凡境之上的存在的。但他们依旧没有在降临人界的第一时间就屠戮南疆的生灵,而是立即先行补充魔气和力量。

一只名叫虚鲲的魔神看向远方,皱了皱眉头,不可思议的道:“血鹫的气息消散了?怎么回事,他被人族杀死了?”

另外两只气息不在血鹫之下的魔神也察觉了这一情况,其中一只头颅如黑山羊的魔神冷笑道:“血鹫那厮充其量也就是在速度方面和空间神通掌握上厉害些罢了,其他方面不值一提。换做他在我们面前,敢和我们硬碰硬吗?”

最后一只魔神对此却是不敢苟同,沉声道:“就算血鹫在硬实力上稍微逊色些,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人界修士能够击杀的了的。要知道人界在两年前还只是个连超凡境都无法诞生的落后界面,是因为被他们侥幸打开了仙界通道,从中窃取了一些天地法则的碎片。短短两年时间,人界根本不可能诞生出能够正面匹敌血鹫的修士,这其中定有蹊跷。”

虚鲲点了点巨大的头颅,低头俯瞰大地上无数疲于奔命的孱弱人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个会跑会动的新鲜饵料,他嘴角拧出一个残忍嗜血的弧度,笑道:“反正这片天地注定不会诞生出入圣境的存在,血鹫死了,就只能怪他自己学艺不精大意轻敌。待屠戮干净脚下这片区域的生灵,再寻回血鹫的尸身,到时候也对魔祖大人有个过得去的交代…”

正当虚鲲口出狂言之际,他忽然闭口不言,因为他忽然感知到头顶上的源始魔气漩涡不知为什么,运转的频率正在以肉眼可言的速度降低,很快竟直接完全的停止了下来。

虚鲲仿佛察觉到什么,霍然抬头,其他两头魔神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继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时间也齐齐怔住。

在他们身前不过几百丈之外的天空中,一道粗布麻衣的男子身影坐在藤椅上,手中捧着一只茶杯,轻轻啜饮一口。

几只魔神看不到,男子手中杯中茶水泛起的涟漪起伏,竟是和他们头顶上源始魔气漩涡的模样一般无二!

虚鲲充满杀意的瞳孔下意识的收缩,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类事先没有半点空间波动,此人身上也没有半点灵力升浮的端倪可循,看上去完完全全就像是个普通的凡人。

但傻子都知道,能够如此靠近源始魔气漩涡并且胆敢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的人类,绝不能是凡人。

“装神弄鬼的家伙,给我死来!”

头生黑色羊角的魔神当即面露不耐,他们不去寻找本界修士大开杀戮也就罢了,现在还有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主动找上门山,那就索性拿你的人头开祭!

羊角魔神面目骤然狰狞,与头顶上已经停止运转的源始魔气漩涡断开连接,浑身爆发出远超人间修士想象力极限的滔天魔气,背后再生出一对狰狞羽翼,手中一杆漆黑的魔枪眨眼间就成型,如同梦魇般笔直暴刺向那粗布麻衣的男子。

常曦放下手中茶杯,轻轻站起身,身后身前的藤椅和桌案顷刻间消失不见,他面对羊角魔神站定,稍显瘦弱的身躯比起魔神动辄数百丈的躯体显得那般不值一提。

他平静抬起一掌,南疆漫天的风雨在这一刻齐齐停滞。

虚鲲的瞳孔蓦然紧缩,浑身宛如无数根银针刺体,仿佛眼前的整片天地都在向他施压!

他如君临天下,五指摊开,一掌推开漫天风雨。

“滚!”



第664章 魔神齐聚南疆上,曾与人皇话天下(二)

常曦在这两年间一次也没有探查过自己修为和境界的恢复情况。但从北斗的嘴中不难得知,他如今的境界似乎已经达到一种极为恐怖的地步。北斗说历代人皇都是土生土长的人族,但到了身负至尊龙皇体和至尊本源的常曦这里,便又能生出无穷无尽的可能。

人皇气运与天地共联,当初他头顶上蔚为壮观的龙凤气运通天柱如今借北斗之手尽数反哺体内,成就新的人皇。

常曦回忆起自己当年在青阳城和上清宫时,自己与眼前世界莫名紧密几分的感觉,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只叫做命运的齿轮就已经悄然转动了起来。

推开南疆漫天风雨的一掌势起刚过半,常曦猛然瞪大眼睛,天空中响起好似枷锁断裂之音,体内蛰伏沉寂两年之久的灵力在这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与天地共鸣。

除去孔雀村外,常曦脚下南疆千里大地瞬间全部塌陷!

常曦身上的粗布麻衣开始变成飞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巧夺天工的金色帝袍,胸前九爪神龙的图案栩栩如生,浑身宛如丝线的金色灵力跌宕起伏,流光溢彩着如同神迹。

九州大地上诞生过数以百计的皇帝君王,更有脍炙人口的三皇五帝之尊。但纵观古今,都没有一人能和此刻常曦身上已成实质的金色帝王气相提并论。

方圆千里的天空击下万道山峰粗细的雷霆,一时间南疆上空犹如雷公震怒,万道雷霆随着那位人间新生帝王的指尖律动,当空盘踞成令人目眩神迷的磅礴雷海,冲垮源始魔气。

世界的因果轮回在常曦的眼中开始变得具现化,所有人的头顶都有条或黑白或充斥着别样色彩的细细线条。

这些颜色各异的线条有粗有细,修士的粗些,约莫臂膀粗细;凡人的细些,约莫筷子粗细,而有些福缘深厚的家伙甚至能有井口大小。常曦下意识的低头看向林老头家那个被视为宝贝的小家伙,轻轻一笑,看来小家伙这辈子应该会过的很好,林老可以安享晚年了。

九天之上,无数缕剑意激荡的金色灵力向着三头魔神汹涌而去,常曦平静着将之前势头未尽的一掌推完。

那一掌仿佛整个天地倾覆,羊角魔神还没有从眼前过于起伏波澜的一幕中回过心神,事实上就算他提前反应过来了想去躲也躲不开,人皇的一掌亦是天地之威,谈何躲起?

常曦一掌拍在羊角魔神的心口,只见这位先前嚣张到不可一世的魔神顿时被止住前冲之势,背后蓦然隆起一大块彻底坏死的血肉,两对狰狞羽翼被难以想象的巨力生生折断。

自古就以强度著称的羊角魔神在这看似轻飘飘的隔空一掌下竟有了分崩离析的架势,师出未捷的他还没想通人界为何会有如此恐怖的家伙,刚才顺着掌劲贯入他体内的磅礴剑气就开始横冲直撞,他浑身肌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鼓胀,继而被撕裂出成千上万道细密的创口,体内骨骼发出不绝于耳的扭曲碰撞和折断的声音。瘆人然后在另外两头魔神的注视下,他竟就此被金色剑气从里到外的肢解成碎片!

天际中羊角魔神的碎肉鲜血洒落长空,这些魔念深种的血肉在落地后还挣扎着想要重新聚合在一起,但常曦如今剑气凌厉的程度已然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根本不给羊角魔神重新凝聚血肉的机会,直接将其震碎成了最细微的齑粉。

至此,这头刚刚下界的魔界魔神就死得不能再死。

虚鲲和另一头魔神费了天大的功夫才让自己相信眼前这毫无道理的一幕,人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方才羊角魔神从被那金袍男子一掌命中和身死道消,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根本就是一边倒的局面。

虚鲲再一次认真感知常曦身上金色浩荡的气息,猛然发现这个家伙赫然是超凡境后期巅峰的修为!要知道以人界目前的天地法则,最高就只能允许超凡境修士的诞生。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面前的这人就是人界最强的存在!

他们如今下界后的修为是超凡境后期,较之血鹫要强上不少,但比起常曦的超凡境后期巅峰还是差上一线。在羊角魔神陨落时,虚鲲就已经动了先行撤退回仙界的念头。毕竟他们现在是身处异乡,修为被压制的厉害,否则羊角魔神无论如何也不会一个照面就被秒杀。更何况在离这几百万里的远方,还有着能够杀死血鹫的存在,他们的处境很是危险。

虚鲲和另一头魔神在短暂的神念交流后,不约而同的瞬间暴起加速,向着他们原先撕开的空间通道疾速掠去。

既然人界已经变得和之前预计的大为不同,已经不再是可以任由他们揉捏的存在,那么他们现在必须要做的,是立即赶回仙界废土,向魔祖大人汇报此事!

然而那道被他们隐藏在空间褶皱中的空间通道只是刚刚显现出来,就毫无征兆的开始崩塌瓦解,随着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后,连接人界和仙界废土的通道就此烟消云散。

虚鲲和另一头魔神才掠出不到一半的距离,看到他们先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构筑的空间通道崩碎成虚无。空间通道的构筑绝非朝夕之功,哪怕他们已经是跻身第三步大境界的存在,也是足足用了数月光景才得以打通这条空间通道。

而这一切,那名金袍男子只是手掌隔空轻轻一握,就将加固后的空间通道彻底毁去,断绝了两头魔神的退路。

常曦原本空无一物的腰间开始浮现出一只剑柄,继而是整只剑鞘的模样。两年不曾现世的月虹剑灵和剑鞘之灵哇的一声跳了出来,大口吸着外面世界的新鲜空气。尤其是为剑鞘之灵的天荒瞪着一双快要哭出来的眼睛,双手死死抱住常曦的腿,生怕自己要被主人遗弃。

常曦脸上浮现出笑容,伸手捞过这两个从自己修行伊始就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小家伙,天荒蹭了蹭常曦的脸颊,咿咿呀呀倾诉着。天荒心里很自责,当初常曦在面对玉魄神将时,仅为神器之灵的他被仙界气息死死压制,他无法为常曦提供一点庇佑,只能看着主人惨遭玉魄神将的折磨而束手无策。

月虹剑灵跳上常曦的脑袋,气呼呼的去捉常曦的头发,“天晓得我和天荒怎么捱过两年时间的的!真的是要憋死我们了!说!是不是以为成就人皇了,就不想要我们了?”

常曦摇头失笑笑,任由着月虹剑灵宣泄情绪,宠溺说道:“当初我可是真就打算退隐修仙界的,哪会料想有今日?”

常曦指向两头魔神道:“瞧见那两家伙了吗?”

月虹剑灵和天荒齐齐看去,后者狠狠的挥了挥小拳头。神器之灵的实力直接和使用者挂钩,如今的天荒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在玉魄神将下动弹不得的神器之灵,取而代之的是媲美超凡境的实力和底气。而月虹则是嘴角泛起冷笑着道:“两个超凡境后期的魔神罢了,以前又不是没斩过。”

虚鲲浑身魔气接二连三的暴涨,他被两个小东西如此看轻,一连说出三个满含杀意的好字,联手另一头魔神双双杀向这个有恃无恐的金袍男子。大家虽同是超凡境,但只要出手足够狠辣,未必就不能在短时间里取他性命!

虚鲲当空显现出他三千八百丈长的鲲兽本体,这种存活在魔界幽深大海中的霸主生性可谓凶残至极,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尤其是那标志性的巨大体型尤为骇人听闻,传闻中他的体型甚至能够达到千里之长。虚鲲之所以此刻只能变化出三千八百丈的本体,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人界天地法则的限制,让他无法发挥出足够巨大的本体来。

月虹剑灵御使着自己的本体和天荒剑鞘气势汹汹的迎上另外一头魔神,将虚鲲留给常曦自己处理。

超凡境就是月虹剑在仙界时跻身的最高层次,而时至今日,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不光是常曦曾经需要反复蓄势的两式禁剑诀都可以信手使出,就连昔日的仙界剑法也可以弹指间引得天地为之震动。

那头浑身白骨外露的魔神本以为这金袍男子的两只器灵不会有多难对付,结果交上手后才叫苦不迭。那只剑鞘的器灵擅守不擅攻,还好对付些。但那柄有着浓郁仙剑气息的晶莹长剑可就明显不是什么善茬,而且似乎对于他们魔神无论是招数还是习惯方面都极为的了解,招招都是直奔他的命门而去,险些一个照面就要被这两个家伙给重创。

虚鲲身形庞大,但速度不减分毫甚至还在不停的加速,宛如星空中要坠落大地的彗星,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魔族神通,完全就是想凭借无与伦比的巨力强行碾压常曦。

人族道法固然玄妙,但体魄远远不及魔族,如何胜我?

虚鲲携毁天灭地之威撞来,连空间都在这骇人听闻的恐怖速度下如镜子般出现无数细小的裂缝,在很远的地方外看到这一幕的碧螺和炮烙早已吓得面无人色。那庞大鲲兽的一撞,威势之强甚至可以影响到数千里外之人的心神!

炮烙仿佛胸口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山给撞上,一口触目惊心的鲜血喷出,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不敢再看。

碧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但她在稍稍后退后,竟仍是倔强着瞪大眼睛看向数千里外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碧螺,你不要命了?把眼睛闭上!”炮烙焦急大喊着。

但碧螺不管不顾,哪怕此刻她的眼角旁已然血流如注,但她还是瞪大了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一动不动。因为她知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她能够从这超凡境层次的交手中领悟到哪怕一丝的神韵,对她接下来的修行都会有着难以言喻的巨大好处。虽然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将自己的性命当做赌注,但她依然敢于搏命。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若怕死,当初何必踏上修仙路?

而就在此刻,虚鲲眼前的天地蓦然闪烁起令他都无法直视的璀璨金光,等光芒消散,虚鲲得以重新看清,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娘的…”

在他眼前轰然显现的,正是常曦时隔几年后再一次催动至尊龙皇体。完全龙化的他浑身犹如金铸,高大的龙躯扶摇直入云霄何止几千丈?写满漠然的龙首上两只眼眸金灿,冷冷注视着撞来的虚鲲,龙躯背后浮现出一道伫立于天地间的人皇虚影,虚影同样的金光万丈,让无数人见之即顶礼膜拜。

只是这次出现的人皇虚影不再是红衫女子,而是常曦。

听闻过人皇传说的炮烙和碧螺双膝轰然撞向大地。

他们心神巨震,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到,那个常前辈竟会接过了天地间已经消亡的人皇传承,成为了一代人皇!

始终觉得屋外风雨声不对劲的林老头悄悄打开门扉,他抬头见到的不是原来乌云密布的天空,而是一尊其高似能直达天听的黄金神龙,和与常大夫脸庞一般无二的人皇虚影。

人皇虚影比神龙还要高出许多许多,以至于在昆仑雪域都有很多修行中人瞧见了这一幕。巍巍昆仑中尽是供奉人皇的修士。尽心尽力辅佐冉萧萧的昆吾子领着昆仑山中所有长老来到玉珠峰上,面朝着南疆方向,跪倒在雪中,老泪纵横。

他声嘶力竭音沙哑道:“恭迎人皇!”

与此同时,同样的声音在北域三州此起彼伏的响起。

这些虔诚的声音汇聚成一股股愿力,让常曦的人皇虚影愈发的金光万丈,到最后竟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百倍。

虚鲲心中彻骨冰寒,存活年代足够悠久的他已经隐隐猜到他此刻面临的究竟是什么。但下一刻不让他细想,他的身躯就已经被两只比山峰还要巨大的龙爪彻底禁锢,巨大的龙首冷漠看向他,张口喷射出可焚尽万物的炙热龙息,虚鲲惨叫中,三千余丈的身躯和体内的源始魔气被龙息焚烧殆尽,

人皇虚影继而一指竖起,天空中卷起金色漩涡,漩涡中百万神剑潇潇如雨下,将虚鲲奄奄一息的巨大身躯撕碎成最细微的齑粉,只剩下一颗还在艰难喘气的鲲兽头颅。

另外一只白骨魔神在人皇和神龙的双重威压下也心神受损,被月虹剑灵和天荒之灵瞅准机会,一举割下了白骨魔神的脑袋,将余下的躯体凌迟成碎片。

至此,三头下界而来的魔神全部死于常曦之手,而他本人却是分毫未伤,轻松的就像随手拍死几只苍蝇。

循着万丈金光而来的仙道盟援军也在这会赶到,亲眼目睹了两头魔神的陨落,提寸阴在手的余澈看着天空中渐渐消散的人皇虚影和神龙,情不自禁的咽下一口香津,对身旁清澜艰难道:“师兄…你确定…那真是常曦?那他岂不就是…”

风尘仆仆赶到这里的清澜怔怔看着那道金色帝袍的背影,不知为何,他第一次对常曦生出这般陌生的感觉。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山村里的小子,会成为当今人皇?

众人视线中,常曦身上的金色帝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原来那身朴素的粗布麻衣,他取回月虹和天荒,踏空走到众人身前,一如当年曾经的模样,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

“弟子常曦,见过掌教。”

第665章 魔神齐聚南疆上,曾与人皇话天下(三)

驰援南疆的两批仙道盟的队伍中,除去一些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外,大多数都是成名已久的老一辈修士,对于人皇的传说早已耳熟能详。多少万载之前,人皇姬轩辕过天门而不入,执意留在人间只为人族搏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而后另外两代人皇接过姬轩辕的旗帜,继续为人族能够在这片大地上繁衍生息贡献出所有的力量。在继唯一一位是女子身的人皇北斗后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人皇道统就此没落失传,无数人为此遗憾。而在三千载落寞的春秋后,人间九州最珍贵的道统终于再度得以重铸它应有的辉煌!

他们在感受到常曦身上那股与人间天地融为一体的浩荡气息后,许多老一辈的修士恭敬弯腰,甚至有人已经泪流满面,激动的准备跪下身去,其中就包括清澜和余澈在内。

但他们还未能有下一步动作,弯下的腰肢和双膝便无法再有任何动作,常曦朝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如此。

常曦来到清澜身前,后者下意识的想去拍常曦的肩膀,但手掌落到一半却又停下,清澜眼角湿润道:“回来就好。”

常曦笑着点了点头,哪怕此刻他的修为已经远超清澜,也依旧以弟子身份自居。他看向只剩下头颅的虚鲲,冷声道:“这头鲲兽我留下他的头颅,他的识海中定然有着我们需要的一切信息。将其带回仙道盟之后,我会挖出魔界的秘密。”

只剩下头颅苟延残喘的虚鲲听到这里,哪里愿意服命,挣扎着想要用神念引爆自己的识海也不想受尽折磨。可他到了这时才悲哀的发现,他的神念已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了。

被三头下界的魔神这么一闹,常曦已然无法在回到之前的隐世化凡。他缓缓落下身形,回到自己的医馆前,小心翼翼的取下了挂在门框上的两颗黑白陶埙,转身交给已经彻底看呆的酒肆老板几两碎银,笑着说道:“这是这个月医馆的租金,我要离开孔雀村了,这医馆内的所有东西就当是当年你愿意租给我的谢礼送给你了。这两年来我帮村里人都调理好了身子,只要不出意外的话,大家都可以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这医馆用不着的话,就拆了吧。”

孔雀村的全部村民涌上街头,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位菩萨心肠的常大夫,竟然是代表着这片天地的人皇。

常曦深深看了一眼陪伴他两年平静时光的村民,最后转过看过林老头一家,微微一笑,粗布麻衣的身影渐渐消散。

孔雀村中顷刻间跪成一片,许多人泣不成声,阿玉怀中的小家伙咿呀学语着,朝着常曦远去的方向伸出手指。

常曦随掌教回到阔别已久的青云山,其仙道盟很快就将常曦人皇的身份公布于众,引得天下震动。

许多老一辈修士在震惊之余也不禁感叹,似乎每次只有在人族濒临灭族危机之时才会诞生出人皇。昔日祖先姬轩辕如此,如今常曦也是如此,让人不禁会想,他们脚下的这片九州大地是不是并非死物,还是拥有着自己的灵智。每当他感觉到危险迫在眉睫时,就会在芸芸众生中,选出最合适的那个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青云后山的师兄师姐连同莘彤和青璇他们在短暂震惊于常曦身份的脱胎换骨后,丝毫没有忌惮常曦的人皇身份,围起来那就是一顿胖揍乱锤,谁叫这个可恶的家伙一躲就是整整两年,还故意遮掩了自己的气息不让别人能寻找到他,让莘彤和青璇两名女子着实替他操碎了心。

眼见犯了众怒的常曦连连认错,保证自己不再会这么胡闹让大家操心了。其实常曦也知道自己的隐世化凡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因为他还有两个发誓要照顾一生的妻子,还有对人界虎视眈眈的魔界大军,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在常曦的牵头组织下,虚鲲仅存的头颅被秘密运往昆仑万载不化的冰雪深山中进行下一步计划。虚鲲的本体在魔界拥有着半步入圣境的强大修为,在魔界众生中也是拥有着足以跻身顶尖强者之列的资本。想从这样的强者的识海中挖取有关魔界的秘密,这项任务除常曦之外无人能够做到。

已为人皇的常曦最终不负众望,以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影响空间平衡的神念入侵虚鲲的识海,在经过长达三天三夜的拉锯战后,常曦攻破了虚鲲识海的顽强防守,成功截取到了不少有关魔界的重要信息。

从虚鲲的识海中退出后,面色涌上不正常潮红的常曦接连深呼吸几次稳固自己的心神,而虚鲲也因为识海被攻破,仅剩的头颅终于不堪重负的炸裂开来,泯灭于天地间。

被虚鲲识海之力反噬不轻的常曦在恢复清醒后洒脱道:“有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几位上五宗中除了已经陨落的陵阳真人外,绝大部分人都齐聚在这里,清澜则苦笑道:“还请人皇先告知好消息吧。”

常曦点头道:“我从虚鲲的识海中探知到,除了之前两拨下界来的魔神外,另外还有三拨正在打通两界空间甬道的魔神。好消息则就是我已经知晓那三拨魔神下界时出现的大概位置和时间,我们可以设下伏击圈,依次将他们击破。”

众人闻言精神一震,这对于如今的人界来说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最先下界的那头魔神实在留给他们实在过于深沉的心理阴影。那一战不仅是陵阳真人身死道消,连有着悠悠数千年厚重历史的天墉城也毁于一旦,整个东域青州的整体战力也大打折扣。好在上五宗亲如一家,天墉城数万名弟子并没有无家可归,而是被其余四家宗门收入麾下,依旧保留他们天墉弟子的身份,直到天墉城再一次建立起来。

能够下界来的魔神都是魔界精锐,如果能够将剩余三拨魔神剿灭,对于未来的人魔两界大战都有着数不尽的好处。

皇甫幽妍向常曦弯腰施了个婉约的万福道:“敢问人皇,那坏消息是?”

常曦说实话还是有些不习惯别人对他如此恭敬,但还是认真的道:“坏消息就是,在虚鲲的记忆中我发现了,魔界天地法则比我们人界补全后的天地法则还是要高深很多。”

常曦摩挲着下巴凝重说道:“仙界可能因为被魔族侵占沦为废土,以至于天地法则出现了倒退的情况。我们当初利用九龙鼎打开仙界通道,汲取的天地法则碎片,只能让人界诞生出超凡境的修士。但所谓超凡入圣,在虚鲲的记忆中,魔界还有着四名入圣境的强大存在。这些修为达到入圣境的魔神都是那位魔祖的手下亲卫,很不好对付。”

听到入圣境这刺耳的三字,众人都默然无语。

经过仙道盟这两年来对于神游之上的境界普及后,九州的修士们如今都知道了神游之上,还有着所谓第三步大境界以及超凡和入圣这两大全新的境界。

第三步大境界相比第二步大境界,除了灵力质与量的再一次飞跃外,区别主要是对天地法则和领域的理解和运用。

如青云山掌教清澜,在迈入超凡境后,本已再无法精进寸步的剑道顿时又有了显而易见的上升空间。由于清澜在修为未达神游境时就修习了戮道三千祭这等过于杀伐霸道的禁剑诀,致使他现在初步接触了天地法则和领域之后,所领悟出的剑域就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颜色,其中凌厉至极的杀伐剑气令人胆寒。

但这种甚至能侵蚀施法者心智的剑域,清澜根本不敢随意使用,哪怕是他在目睹陵阳师弟被魔神重创也不敢使用。

这种由戮道之息所铸就的一方剑域根本无视敌我,只要身处剑域之中就统统都要成为剑下亡魂。偏偏他目前还只是掌握了领域的皮毛而已,远远谈不上掌握,根本无法随心所欲的施展,指不定杀不死敌人,反倒是会连累了战友。

常曦摇头道:“入圣境的魔神下界后,凭借着本土作战的地利优势,我可以阻拦下一头入圣境魔神。但剩余三头,哪怕是上五宗和所有一品二品宗门拿人命去填,也未必能够填的上这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就更不用说还有数不尽的大军那位有着入圣境后期修为的魔祖了,我们根本无法阻拦。”

这个坏消息可谓是坏到了极点,众人本以为这片天地终于迎来了人皇,可以为之松一口气。但想不到饶是能够轻而易举杀死三头超凡境魔神的人皇,也并非无敌之躯。

常曦看的出众人的沉重心思,安抚道:“因为天地法则上限提高的原因,可以使得妖界一部分超凡境修为的龙族以及凤族等其他种族来人界帮忙,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剩下的一年时间里,我会尝试自己推演法则来补全人界的天地法则,尽可能的提升我们的力量,请大家不要失去希望。当年首代人皇姬轩辕面临的危难比我们当下还要严峻的多,但人族终归还是渡过了劫难,成功的历史书写至今。”

常曦的笑容中有种莫名让人心安的力量,他微笑道:“不是因为看到希望才去坚持,恰恰是因为坚持才能看到希望。”

人皇只寥寥几字,便让在场的众人心中升起一股股重燃斗志的火焰,清澜等一众顶尖大能都欣慰的一笑,人皇到底还是人皇,永远是人族中那一座永不会倒下的丰碑。

清澜笑着笑着,眼角莫名就有了泪花,他感叹十几年前那个夜晚,感叹自己做出的那个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昔日少年,终于破茧成蝶,成就了人间最伟大的存在。

在洞悉了魔族剩余三拨打算下界的时间和方位后,常曦连同仙道盟和魔域中精锐中的精锐,提前在两界通道打开的地方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下界的魔神自己一头扎进去。

虚鲲提供的情报大多精准,三两下界的魔神根本没有耀武扬威的机会,立刻被以人皇为首的大批伏军给当场击溃。直到第五拨时,下界的魔神出乎了常曦的预料,竟然足足有着五头超凡境后期,而且在破开两界通道的时候明显有戒备之意,显然是对之前四拨魔神一去不复返的情况感到有点不对劲,但好在仙道盟和魔域方面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人间的待客之道浅显易懂,既然来了,那就别急着走了。

在共计五拨下界来犯的魔神全部陨落后,常曦也从这些魔神的识海中窥取了新的信息,发现魔界方面并不打算继续派遣魔神下界,让人界着实松了一口气。但为了以防万一,人界仙道盟和魔域方面还是联手组织了一个快速反应部队,成员全部由有对抗魔神经验的神游境后期修士组成,一旦再发现有魔神下界的情况,便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阻止。

此间事了后,常曦又亲手以自己迈入超凡境后的感悟,以莫大神通加固整个人界的空间架构强度,让相对孱弱的人界拥有一定的反制能力。这就好比人界是间大屋子,明明有主人在家,但却谁都可以堂而皇之的走进来,这可不行。

常曦的做法就相当于是给这栋大屋子装上更坚固的门,让门外的法外之徒没有那么容易就可以闯进来。

在加固了人界这栋大屋子的门关后,常曦秉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信条,开始着手推演起人界现在的天地法则。

天地法则玄妙至极,哪怕常曦身为人皇也难以做到如此逆天之事,但是因为月虹剑灵曾经在仙界待过几百年的漫长岁月,对仙界原来的天地法则很是熟悉。

有月虹剑灵的帮忙,常曦在推演法则的路上虽然走得异常艰辛,但总归还是有着不菲的收获。

人界残缺不全的法则在常曦手中得以慢慢的补全,尽管始终无法逾越过那道有关入圣境秘密的瓶颈,但人界已经因为慢慢补全的法则开始进一步提升总体实力。人们发现随着法则进一步的补全,修行的速度和难度都在直线下滑,原本几年乃至十几年也未必能够突破的境界桎梏,如今只需几日静养闭关就能水到渠成的破境。

整个人界因为常曦的付出而获益良多,人界涌现出数以百万计的高阶,完成过去需要数百年积淀才能完成的飞跃,九州大地上处处竖立起了人皇的雕像。

就在距离第五拨下界魔神被剿灭的半年后,在青云后山临湖竹庐中闭关揣摩法则奥秘的常曦忽然睁开双眼。

在他的感知中,似乎有着第六拨魔神想要下界而来了。

第666章 魔神齐聚南疆上,曾与人皇话天下(四)

这次空间结构开始发生不稳定的情况出现在距离青云山以东并不很远的地方,所以不只是快速反应小队全部赶到,青云山中各峰峰主和后山弟子也悉数到场。

常曦这半年来一直致力于推演和补全人界的天地法则,托他的福,人界总体实力再度迈过一个大台阶,完成了过去人界需要数百年才能有的境界飞跃。如今青云山各峰峰主和后山弟子都已完成修为的两连跳,从昔日炼虚境后期的修为提升至了如今超凡境的修为,由此可见天地法则的补全,对修士感悟法则和确实提高境界起到了何等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是无奈于常曦虽然拼尽全力补全天地法则,但终归是有一个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巨大缺失。正是因为这个缺失,使得人界目前所能诞生最高的修为境界,就是半步入圣境。

半步入圣,看似半只脚踏入了入圣境,实则天差地别。

常曦是人界人皇,但终归不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他还远远做不到无中生有的地步。以他目前的境界修为,还没有办法做到生成全新法则的地步。且据他所知,哪怕是入圣境的修为,也只不过是更深层次的领悟法则和领域之力,距离创造法则,仍有着一段几乎从一开始就不曾缩短过的距离。

常曦已是半步入圣境的巅峰,掌教清澜是超凡境后期,其余几位上五宗中的宗主们以超凡境中期紧随其后,昔日组成快速反应小组的成员们,也由神游境后期突破至超凡境。

随着人界天地法则的数次补全和渐渐趋于完整,昔日遥不可及的仙器以及仙品丹药已经逐渐成为可能。墨家和公输家接过了往日天墉城千机坊的重担,开始着力研发仙器仙宝以及仙品丹药。虽然碍于相对品质落后而拖了后腿的材料,没有能够量产威力巨大的仙器。但墨家和公输家哪怕是不惜拼上这一代工匠折寿短命,在新生势力太上宫的神器营的竭力帮助下,终于还是成功铸造出了几柄专精杀伐的仙器。

如今这些仙器已经全部优先供给给人界修为最强大的几位修士,快速反应小组中就有幸配备有好几柄仙器。

这种强度的阵容对比半年前已经有着十足的进步,哪怕没有常曦的帮助,他们自己也可以对任何下界来的魔神展开有效的阻击,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常曦与师尊并肩踏天独行,他嘴角扬起,云忧刚好瞧见,好奇问道:“此刻正值大敌当前,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常曦神秘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忽然想起昔日只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狼狈不堪的玉魄神将和酆都大帝。

只有到了如今半步入圣的境界,才能确实感受清楚玉魄神将和酆都大帝的强大。但就是这样一个曾经被他们视为蝼蚁蜉蝣的人,如今却已经具备了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了。

世事难料,不过如此。

百余人很快来到距离青云山以东临近横断山脉的高空,从这个高度已经可以直接用肉眼观察到空间因为不稳定而产生的无数细小裂缝,继而不可避免的发生了空间坍塌。

众人的心情眼神各异,因为整个人界在半年之前常曦的补全计划下,得以稳固了整个人界的空间结构和强度,使得外界生物无法再像之前的魔神那样可以轻松破界。

然而这次空间裂缝的强度和坍塌的烈度远比之前几次魔神下界来的要剧烈的多。如果不是两界山那边的魔界裂缝传来的消息仍是没有任何异常,他们恐怕会直接认为魔界的魔神们要提前齐齐下界了。

“众人听令,全部使用匿形术隐匿起来,准备伏击。”

常曦手掌一抬,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快速反应小组的超凡境修士们动作整齐划一,纷纷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由人皇亲笔的仙品隐匿符。这种隐匿符的效果极其强大,可以完美隐匿包括超凡境在内所有境界的修士气息。

这种被冠以仙品的隐匿符如今是伏击下界魔神的标配装备之一,在人界第三次伏击下界魔神的伏击战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效果,如今已被各大门派以及快速反应小组列装。

百余张价值百城不止的仙品隐匿符齐齐发动,加起来引发的波动却可以忽略不计,所有人都隐匿进空间褶皱中。

这就要归功于常曦这些时间来领悟的空间之道的一些皮毛。空间法则是时间法则不愧是两大最晦涩难明的法则,不花费以百年为计量单位的漫长岁月,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重大突破。好在常曦从下界魔神的识海中了解到了些许知识,将空间法则的皮毛领悟实践于符道,便有了仙品隐匿符。

空间坍塌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原本晴朗天空中的阳光仿佛此刻都被吸进了那深邃的裂缝中,整个天空也因此变得灰暗阴沉下来,好在方圆千里内的凡人已经被全部疏散。

就在此刻,深邃的裂缝中好似有一道亮光闪烁,就好像是一道烛火,渐渐在黑暗中变得明亮起来。

清澜的眼神在此刻变得有些恍惚起来,不只是他,几乎青云山中各峰的峰主都面色古怪起来。

因为眼前的这一幕,他们在十几年前青云山唯一的一次开启护宗剑阵时亲眼见过。那道和眼下一模一样的烛火亮光最后燃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火球,那无情的热浪将方圆数千里的葱郁山林直接焚至虚无,那股威压更是让他们无法承受,直接如同下饺子般从半空中跌落,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而众人中反应最为激烈的反而是常曦。

只见常曦直接从完美隐匿的空间褶皱中走了出来,径直面对着火光愈发旺盛的空间裂缝,他手中月虹剑的剑灵显现出童子模样,情绪无比激动的看向空间裂缝。

众人都惊异于人皇为何会主动打破隐匿现身,但他们都还是隐匿在空间褶皱中没有现身。人皇有着他们无法企及的修为优势,他们可没有足够的自信面对空间裂缝后的魔神。

很快,金色的烛火燃烧成直径数千丈的巨大火球,直接将原先的空间裂缝撑碎,直追半步入圣境的威压轰然降临!

常曦的眼眸在此刻骤然明亮,因为只有他敏锐察觉到,这巨大的金色火焰,其实是被某人用箭射出来!

那天,青云山掌教清澜和众多峰主宛如经历时间倒流,再一次重温当年那个记忆深刻的夜晚。

然而这次巨大金色火球降临的瞬间,没有像十几年前那次直接将方圆千里的大地焚烧成灰烬,而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降低温度,似乎这团火焰背后的操纵者并不想摧毁这里。

甚至不用常曦出手,这团金色火焰就迅速的熄灭。

而也正因为如此,在火焰熄灭后,天空中终于露出了那名打破两界通道的“罪魁祸首”的人影。

然而就在所有快速反应小组的修士们从空间褶皱的隐匿中冲出准备剿灭此獠时,却统统不约而同的放慢了速度。

他们看见了,那是一个浑身烧焦的且失去意识的人影,没有一丝挣扎,朝着大地疾速坠落而去。

常曦给月虹剑发出救人的指令,自己则是直接转身开始施法填补天空中巨大的空间裂缝,再一次稳固空间结构。

月虹剑哀鸣一声,纵剑直下,用剑气织就出一道银色的大网将这人兜住。月虹剑灵来到昏迷人影的跟前,动作异常轻柔,生怕自己动作幅度稍大些会给这人带来二次创伤。

这从空间裂缝中跌落的人,面貌看上去是副青年模样,身着一袭已经烧焦疑似某种制式的白色长袍,长袍虽然大部分已经被烧焦,但领口位置有一枚七彩色泽的云徽仍旧保存完好。此人手中还握有一张造型狰狞纹着巨龙图案的大弓,弓身上火灵流转,哪怕此刻只是握在这名青年手中,便能让所有直视这张弓的众人仿佛置身于洪荒巨兽面前一般战栗。

纹龙大弓时刻闪烁着凶狠的红光,忠心护主,让周围的修士们无法靠近。但是当纹龙大弓瞧见月虹剑剑灵时,凶狠的红光明显为之一顿,继而气息变得温顺起来,不再凶狠。

当月虹剑灵颤颤巍巍的抚上白袍青年的脸颊,看到他脸颊上那对焦黑的空洞,不复原来那双灵动的眼眸。月虹剑灵浑身剧烈颤抖着,他泪流满面,仰起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双小小的拳头死死攥紧,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的感知到这名剑灵身上此刻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悲伤。

大师兄云岚面色沉重来到常曦身边问道:“这是…?”

常曦缓缓沉声道:“他应该就是月虹剑的第一任剑主。”

此言一出,连同大师兄在内的所有青云山中修士都大吃一惊,他们都知道常曦手中的这把剑是仙界神兵,换句话说就是曾经是仙界某位大能的所有物。但仙界不是已经在魔界的强大攻势下沦为废土了吗?这位昔日的仙界大能竟然能在魔界大军的围剿下存活至今,不仅如此,还能够打破空间裂缝逃回人间,那这名仙人的实力当真可有些了不得了。

常曦径直来到这名昏迷的仙人面前,纹龙大弓起初反应激烈,但在感应到常曦身上的气息后,很快平静下来。

月虹剑灵声音沙哑,从未有过的直接当空跪倒,叩首不止,泪流满面,一遍又一遍的道:“主人,求你了,求你了…”

常曦让月虹剑灵起来,轻声道:“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你觉得我会见死不救?”

月虹剑灵这才破涕为笑。

常曦尝试着将自己的一缕精纯的人皇气顺着这位上任剑主的经脉渡去,果不其然的发现位列仙班的仙人的体内经脉布局和人界修士有许多不同,但这些差异还不足以影响常曦做出一系列精准的判断。

随着人皇气游走在四肢百骸,原本已经气若游丝的仙人渐渐恢复了微弱的呼吸,体内周天也在人皇气的牵引下开始自行缓慢运转。但仅只是这种程度,远远达不到苏醒的地步。

常曦抬头对众人道:“他伤势过重,以人界目前的寻常手段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办法让他痊愈,他就交给我来治疗即可,大家收队吧。”

虽然是白跑一趟,没能伏击到魔神,但却有幸的目睹仙界仙人的手段,倒也不虚此行,纷纷在向人皇致意后离去,常曦也将这名重伤的仙人带回了青云山天秀峰治疗。

半月之后,黄山,青鸾峰。

一身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在一处被风吹日晒的滚圆大石上坐着,他面目清秀,目光平静的望着青鸾峰周围起起伏伏潮起潮落的云海奇观,思绪悠远。

黄山青鸾峰数百年来一直是天下剑修为之向往的圣地。

只因人间当年最后一位剑仙就是在这里剑开天门。

而如今,当年剑开天门入天庭的那人现在就坐在这里。

年轻男子站起身,时隔数百年后他依旧对当年生他养他的青鸾峰熟门熟路,他走过数个嶙峋险峰和崎岖小径,来到一株当年被九天神雷几乎劈成两半但依旧顽强生存的大树旁。而大树下,则是立着一道有着同样数百年历史的墓碑。

墓碑曾经被神雷劈碎,后来被一名青云山老妪一块块捡拾回碎块,重新拼凑成墓碑的模样。墓碑历经数百年风雨飘摇,上面的碑字碑文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那名没能与昔日剑仙厮守终生的女子的姓氏依稀可辨。

女子姓韩。

年轻男子不顾地上泥土,直接席地而坐,静静看着墓碑。

当年他并不打算修成什么天上仙人,他其实只想静静的在青鸾峰上守着妻子的墓碑,直到自己老去终死的一天。但因为妻子托梦的一句话,他朝闻道,夕成仙,剑开天门。

这时,一道同样年轻的人影走过他的身旁,将一束洁白的花放在墓碑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常曦。

年轻男子抬起头,诚挚道:“谢谢。”

常曦看着墓碑上那历经数百年风雨的韩字,轻轻说道。

“这是我的荣幸。”

第667章 魔神齐聚南疆上,曾与人皇话天下(终)

常曦坐在年轻男子身边,看着这块老旧的墓碑,微笑道:“你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来青鸾峰,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让我总是仙人仙人的喊个不停吧?”

年轻男子也笑了,他原本空洞焦黑的眼窝在重新长出眼眸后十分灵动,他似乎本来就是个性格开朗之人,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墓碑,仔细感受着墓碑上百年风雨的痕迹,自己仿佛也在追忆着什么,他缓缓道:“你就叫我天河吧。”

不等常曦说些什么,天河倒是先疑惑问道:“你的身上有人界独有的味道,很浓郁,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浓郁的多。”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天河紧蹙眉头,继而拍了拍他那仍感到有些混沌的脑袋道:“你该不会是人界的人皇?”

常曦摊了摊手,“在下不才,正是当今人皇。”

“人皇啊…”天河目光变得悠远,说道:“在我当时的那个年代,人皇道统已经没落很久。其实用没落二字形容未免会显得不那么妥帖,但人皇道统的确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销声匿迹了。我也只能隐隐记起,当时天下供奉的人皇,还是数千年前一位女子人皇,传言极其美丽,但无缘得见。”

话说到这里,曾位列仙班的天庭剑仙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着他爱妻的墓碑摆手:“菱纱,我可没别的意思啊,我只是听说那昔日人间最后的人皇是名女子,传言很漂亮,但我怎么想,也认为决计是不如你漂亮的!”

月虹剑灵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两人身后,听到两人间的对话,一时间急的抓耳挠腮,虽然天河是他的最开始的主人,但他之所以真正开智还是在天河飞升仙界之后,他对于主人妻子的模样说实话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只隐隐约约记得,那位女主人,生前似乎是个喜欢着一身红衣的靓丽女子。

月虹剑灵连忙向墓碑叩首,祈求女主人不记小人过啊。

见到这位天庭剑仙似乎还是个妻管严,虚影已经淡薄至几乎不可见的北斗已经笑的前仰后合,这样有趣的男子着实少见,哪怕妻子死去数百年,轮回都不知走过几次,但他当初的那份心意,却似乎并没有随着时间岁月的推移而淡去。

想到这里,北斗不再笑,反而有些敬佩起这位昔日剑仙。

“其实我早该注意到的。”天河忽然伸出手指,指尖上金灿的光芒如同缩小无数倍的太阳一般,“之前这股在我体内经脉游走治愈伤势的灵力过于精纯,人间在天地法则缺失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会诞生有如此精纯的金色灵力。”

一缕精纯人皇气跃动着重回常曦体内,常曦微微蹙眉,这位月虹剑的初代剑主伤势仍不算轻,现在也只是恢复到了能够下床走动的地步。哪怕有着他源源不断的提供人皇气修复他的损伤,也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为何要拒绝?

天河笑着摇了摇头,侧首仔细看着常曦,目光并不锐利,但好似有种神奇的力量可以看穿许多东西,他无比欣慰的笑道:“你在剑道上的造诣超出了我的想象,仙界中许多以剑成名的仙人包括以往人间飞升仙界的剑仙,也远没有你强。”

天河说着宠溺的拍了拍月虹剑灵的脑袋,忽然又说道:“我还在你的身上感知到一股极为精纯的阴气。”

常曦点头道:“我曾经死过,在黄泉界生活过一段时间。”

天河眼眸涌现惊异,“死而复生?那你可当真是福缘深厚了。难怪你身上能有如此精纯的阴气,这些阴气甚至还能完美的和你身上炙热的龙息共存乃至融合,着实让我震惊。”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仙人到底是仙人。”

“因为你的龙息上有着衔烛之龙的味道,我一直记得,如果当初不是衔烛之龙,我不会有机会感悟阴阳真意,也就更不用谈什么后来的剑开天门白日飞升了。”

“衔烛之龙对我同样有着知遇之恩,衔烛老爷子现在已经回到妖界,他很好,不用担心。”

“是吗…那就好,他已经很老了,该好好休息了。”

两人离开了墓碑,在青鸾峰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这名昔日名震天庭的剑仙似乎格外的眷恋这里,每一步他都走的很认真,他指着那株被神雷劈成两半的苍天大树道:“当年我闲不住,在大树上造了间树屋,自己在树上住,爹娘则是在树下住。只是如今风雨飘摇数百载,什么都已经不在了。”

天河的视线望向云海看向远方,寂寥道:“当年的伙伴,当年的琼华,如今都已是过眼云烟,只剩我一人了。”

常曦默然许久,问道:“仙界究竟怎么了?”

“仙界的种种,就如同剑灵与你所说的,魔界图谋仙界千年之久,被他们一朝得逞。”天河神情平静,摩挲着领口那枚七彩云徽说道:“我是天庭神狩部的飞云将,直接负责保护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但因为天庭内部过于贪腐糜烂,我们的部首不愿与其同流合污,神狩部被贬至西北不周山。”

天河继续道:“后来魔界大军打破空间通道势如破竹,很快将天庭那些糜烂到根部的战部击溃,玉帝等人这时候才想起被贬至不周山的几只战部。但当我们神狩部和其他几只骁勇善战的战部赶到时,天庭已经名存实亡了。”

常曦叹出一口气道:“也就是说所有的事都是真的。”

天河点了点头道:“我们以极大的代价护送玉帝和娘娘撤退至西北不周山,玉帝试图在不周山天柱那建立新天庭,但魔界大军紧咬不放,神狩部主动阻截,却因为神狩部内部也混进了魔族奸细,最终导致全部战死。”

“只有我一人因为执行特殊任务,才能苟延残喘至今。”

天河平静的看着常曦问道:“如今人界的传说中,还有刑天和句芒吗?”

常曦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这两位神仙的形象何止是存在于人间的传说,根本就是家喻户晓耳熟能详了。

天河的手变得有些颤抖,从怀中掏出两颗晶莹玉珠子,这种玉珠是仙界不周山的山石在经过千万载后的特殊结晶,十分珍贵,能够在一定时间内保存仙灵们陨落后的元神。

天河将两枚玉珠递在常曦面前,平静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哀伤起伏,他道:“当年正是因为他们不惜性命的帮助我,我才能在最后关头将佩剑送回人间。”

玉珠中两道虚弱元神漂浮,常曦在动容之余肃然起敬,他急切的想要接过这两枚玉珠,好试试能不能用自己人皇气来救治这两位仙灵,但被天河阻止了。

“他们两人的躯体被入圣境的魔神彻底摧毁,连带着元神和本源也被一起重创,没有任何治愈的可能。”

天河哀伤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之前我们的约定,用不周山的天玉珠将他们元神保留起来,只为这一天。”

常曦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微妙预感。

距离当初的三年时间已经只剩下最后几个月,九州和魔域边境处的万丈高空上,横贯天际的魔界裂缝早已经比当初拓展何止几百倍,天空中就好似缺少了一块,又仿佛是一道令人胆寒的如同活物般的狰狞伤疤。

近段时间来,魔界裂缝另一端有越来越多的源始魔气试图染指人界,但所幸都被数以万计的强大阵法给阻截下来,但依旧让九州和魔域两地的阵师付出了惨重代价。

魔域方面大军和许多平民离开了他们赖以生活的家园,来到九州生活,为得是防止魔界入侵后两线作战的局面。

天河看着天空中那道狰狞的魔界裂缝,语气开始变得凝重道:“我在苏醒的时候,仔细观察过你们仙道盟的战力组成部分和那支快速反应部队,很好的点子,与我们神狩部的构成大致相同,这也被证实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但天河话锋一转,“但人界的根本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常曦沉声道:“天地法则的限制?”

天河不出意外的点了点头,“我之前还在仙界时,就发现有魔神试图打穿连同人界的裂缝,我有出手阻止,但因为他们都三五成群,根本无法全部斩杀,所以失败了。”

“我很担心,担心人界因为魔神的下界给你们提前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我在杀死一头魔神后,夺取并学习了他的空间神通,勉强用我手上那张弓打出了一条通道。但我意料之中魔神屠戮人间的景象并没有出现,而且也感知到人界的天地法则虽比起数百年前有十足的飞跃,但仍不及仙魔两界。”

常曦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有试着自己推演和完善天地法则,但这种完善和补全是有上限的,无法再有重大突破。”

天河欣慰道:“我能感知到天地法则中有许多出自你手的杰作,不愧是人皇。”

天河继续道:“但相信以你的情报能力,应该也知道魔界的魔祖是入圣境中极为强大的存在,而且在他的手下还有着四名入圣境的护法。三年之期后,哪怕魔祖不亲自降临人界,光凭他座下四名入圣境护法,就足以将人界踩在脚下。”

天河语气忽然变得平静,“曾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句芒和刑天,就是被那四名护法追击至死的。”

“仙界没了,时天庭咎由自取,但人界不能成为第二个仙界。要想战胜四名入圣境护法,甚至是那名魔祖,都必须再次补全人界的天地法则!只有这样,人界才有一线生机!”

白袍青年已然站起身来,他笑着对常曦说:“我有办法将人界的天地法则提升至入圣境的层次。”

常曦作为一个默默的倾听者,在听到这句本该能让整个人界都为之沸腾的话后,却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表情波动。

因为结合之前天河不愿意再接受治疗和他眼中时不时闪过的追忆和悲哀目光,他已经猜到,天河嘴中这个所谓能够提升人界天地法则上限的办法,绝不会是什么嗟来之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这个代价,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的性命。

天河手捧两颗玉珠,身形开始飘离山崖,缓缓向上拔升。常曦看穿了天河的意图,悍然以神通阻止。他可不愿意用谁的性命来补全天地法则,这样沾满血腥的东西,他宁可不要!

于情于理,天河重伤初愈,本不该是已为人皇的常曦的对手。但偏偏天河仅仅只是御使体内的阴阳剑意,就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常曦的人皇神通,由此可见天河在剑道上的造诣甚至还要隐隐高出常曦些许,否则万万做不到单纯以剑意就让常曦无功而返。

天河腰间的储物袋闪动微光,顿时将那柄纹龙大弓拿在手中,他抬指一抹,竟生生抹除了上面自己的仙印。

纹龙大弓发出一阵不舍的悲鸣,被嘴角流出一丝猩红的天河置于常曦身前。

天河长笑道:“这张大弓,就是大名鼎鼎的后羿射日弓,陪伴我在仙界数百年,如今他和月虹剑一样,都是你的了。”

常曦不去接那后羿射日弓,摇头坚定道:“我不会拿的,这张弓是你的东西,你大可以用它留在人界,和我们一起抵御魔界降临,为什么你们偏偏都爱搞自我牺牲的这一套?!”

曾在仙界短暂跻身入圣境而后又跌落境界的天河意味深长的看了常曦一眼,缓缓说道:“因为任何被渴求的东西,都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和平也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常曦咬牙升空再出手,自登顶半步入圣境后的磅礴灵力和剑意如当空大潮席卷,他自行领悟出的生死阴阳剑域将天河包裹其中,但依然无法阻拦天河的脚步。

“年轻的人皇啊,你要记住,你是人界对抗魔祖的唯一希望。记住我曾经说过的话,也许有一天你面对魔祖的时候,可以给你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吧。”

天河说完,身形开始绽放出洁白的光芒,将天空粉刷成一层格外静谧的白,就如同他身上纤尘不染的神狩部白袍。

天河呢喃自语道:“落叶的一生,只是为了归根呀。”

他要以自身领悟的法则之力反哺人界。

这是他在仙界时就和刑天与句芒决定好的事。

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

月虹剑的剑气轰然,拼死突破重围来到天河面前,剑灵不敢相信他才侥幸从仙界生还,就又要永远的离他而去?

天河抚摸着月虹剑灵的头,他的脸颊开始变得碎片化,声音变得忽远忽近般的缥缈,他看着仍拼命努力想要突破重围阻止他献身的常曦,对剑灵笑道:“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但这一次很对不起,真的是永别了。”

天河最后看了一眼爱妻的墓碑,最后看了一眼曾给儿时的他留下无数回忆的青鸾峰,他与两颗玉珠中的元神一起,舍身献祭,成为了人界天地法则中,最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常曦在最后一刻突破了天河的防守,拼命伸出手想要阻止他的献祭,但手掌穿过纯白的光,只剩下一枚七彩的云徽。

他再一次感受到自成为人皇后,那种灵魂深处的悲伤。

这一日,人界的天地法则,补全了。

第668章 辞岁之际登武当,两界战火终燃起(一)

丹江口上武当山,在九州中素有太岳之称。百年前有个衣着褴褛的疯道士上了山,以一己之力,就此将武当推到了道教魁首的高度。百年后,他带着武当山四千道士下山奔赴北域前线,为天下的黎民百姓,坦然赴死。

那个死前问心无愧的疯道士,就是张三丰。

然而已真正伤筋动骨甚至连掌门都牺牲的武当山并没有就此没下去,相反的,武当山这株枯木并没有被风雪压垮,反而是迎来第二春。无数道教中人和散修们蜂拥至武当山,发誓绝不能让武当这块道教的招牌就此折戟沉沙。

当地的香客们渐渐的,也都知晓了武当山道长们在嘉峪关一战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纷纷上香武当,山上的玉虚宫和琼台观仅半年内就被踏破了十几条门槛,香客络绎不绝,以至于曾经出现过山道上人流汹涌不绝兮的奇景。

而与武当山齐名的龙虎山,也因老天师张道陵率领四千天师下山北上的悲壮故事而名燥大江南北,香火不断。

时至除夕,为了迎接这除旧迎新的重要节日,武当山上的道士们都辛勤装点着。劈来一捆捆山涧里的青竹编织成骨架宽大的灯笼,糊上最上等的鲜红宣纸,再由身法灵动的道长拎着一个个喜庆的大红灯笼挂在枝头或屋檐翘角下。

掌门张三丰走得早,他的传世画像被供奉在紫霞宫的太师壁上,紧挨着真武大帝,那是他生前唯一的心愿。

在天地法则补全的当下,老一辈的真人渐渐凋零退隐,虽然三年前嘉峪关一战伤筋动骨,堪称中流砥柱的四千道长真人悉数赴死,但作为一品宗门的道教武当,终归还是有着数百年的深厚底蕴,不至于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许多年轻的道士在全新的天地法则和老一辈真人的哺育下,都在以极为喜人的速度成长着,并接过了老一辈肩膀上的重担。

很多人都在想,如果掌门能够瞧见如今鼎盛武当,定然能够含笑九泉了。

冬雪簌簌,武当山在周围山脚村落噼里啪啦的鞭炮爆竹声中披上夜色,距离午夜时分还早,就已经有许多虔诚香客准备开始登山烧香。武当山作为道教魁首,不同于道观庙宇,不会为了达官显贵或是修仙中人开后门,使得那道头香人人都有机会争取。就算是上五宗人前来,也得乖乖按规矩行事。

紫霄宫前的山道上香客络绎不绝,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修仙者。武当山道下有块木牌子上写的清清楚楚,修仙者不得御空而行。对这种要求,各门各派的修仙者都不约而同的遵守,没有人提出半点反对声音。

对于抹黑上山烧香的香客们,许多道士都自发的手持火把站在山道两侧的岩石上照亮山道,遇到有腿脚不便的人变会主动上前搀扶,有人需要火把便主动递上火把。

人虽然多,但在道士们的指引下,却也并不显得拥挤。

火红的长龙从武当山脚一直绵延至紫霄宫前。

浩浩荡荡香客大军中,有三两对夫妻模样的年轻男女,男子无不俊逸,女子无不俏丽,从几人的言谈举止中不难看出是出身富贵人家。但他们都没有穿着华丽,只是穿着最朴实无奇的或黑或白的袍子,三两女子们撑着纸伞遮挡落雪。

一名面容看起来比中原女子更白皙些的女子撑着纸伞,兴致勃勃的转动着,纸伞上的雪花随着她起舞,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很充满了兴趣,盘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朵白色兰花。

山道上有女子忽然轻呼出声,认出到她发髻上的兰花是九州中极为稀有的幽兰花。她回头轻轻笑着,似乎很高兴有人能认出这朵白色兰花的名字,抬手挥洒清辉,一朵盛开的幽兰花出现在她掌心,递到了那名女子面前。

身在凡间的女子哪还不知道自己碰上了仙子,再三确认是这名仙子要送给自己后,千恩万谢的接过挂在耳边,和她身后腿脚并不方便的年轻夫君欢喜的说着。

赠花手留余香的赢姓女子笑着挽过身畔云墨的臂膀。

她正是贵为当今魔域女帝的赢昭君。

当年生在帝王家的两姐妹在冰冷皇权下相依取暖,身为姐姐的赢芷渔生前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亲自瞧一瞧九州是否如同书中说的那样风景如画。而如今赢昭君继承了她姐姐的遗志,在时隔多少年后,终于踏上了九州的土地。

我会代替你的双眼,看尽人间繁花似锦云卷云舒;

我会代替你的双脚,走遍天涯海角山川万里。

赢昭君伸手出伞,洁白的雪花飘落在她的手掌。

她轻轻呢喃着:“姐姐,书里写的都是真的,九州很美。”

云墨揽过她的肩头,轻轻吻在她的额头。

能够和魔域女帝和青云后山二师兄走在一起的,身份自然不会简单到哪里去,那一身雪白绒装犹如高岭之花的高挑女子格外吸睛,不是昆仑有史以来最年轻宗主的冉萧萧还能是谁?也就是因为冉萧萧常年待在北域三州,也是第一次来这武当山,年轻一辈中鲜有人有资格一睹她的芳容。

不难想象,如果是这位开口说要烧头香,恐怕武当山真要就此破了这千百年来定下的死规矩了。

三年时间将近,这是人界和魔界开战前最后一个春节,仙道盟格外看重,便让如今仙道盟中青云后山的弟子连同昆仑宗主冉萧萧和魔域女帝去武当上香祭奠昔日英灵。而上五宗另外几家的掌门和宗主则是远赴天墉城旧址和龙虎山。

见自家媳妇跑去和弟妹那也讨要了一朵幽兰花,云岚没好气的一把摁住冉萧萧头顶雀跃的毡帽,说道:“我的姑奶奶,你动作能淑女些?要知道这里是武当山,要是被哪位眼尖的道长给认出你来,岂不是要惊动整座山给你摆驾呦?”

冉萧萧连忙呸呸呸,赶紧捂住了云岚的嘴巴,力气大的差点让云岚憋过气去,说道:“人皇当前,你可不要折杀我!”

各撑一把纸伞拾级而上的莘彤和青璇捂嘴忍俊不禁。

走在几人最后的常曦抬起头来,无奈苦笑。

第669章 辞岁之际登武当,两界战火终燃起(二)

冉萧萧的话不无道理,可以这么说,如果让武当山得知当今九州的人皇,现在就挤在山道上打算争一争头香,恐怕顷刻间武当山就要乱作一锅粥了。

这可不是常曦希望看到的景象。

要知道人皇历来被昆仑供奉,当年还能和常曦斗上几个回合的冉萧萧如今再见,那种恭敬神情,绝对是发自内心。

天上雪花飘落,常曦虽没有撑伞,但肩膀和头顶却没有一片雪花。倒不是他自己撑开剑气护体,而是莘彤和青璇各在一边替他撑着半边伞。山道雪景中,两柄伞撑出一片温馨。

紫霄宫下的山道蜿蜒十几里,这对于体力寻常的凡人而言绝不亚于下地辛苦劳作,就更不用说香客大军中还有许多慕名千里迢迢来烧香的老人家脚力孱弱,走几步就要歇会,队伍行进的速度就变得愈发缓慢起来。

等到紫霄宫前撞响新年的第一声钟响,众人都知道那头香已经与自己无缘了,不过香客们的精神头却并没有因此而减退多少,毕竟谁都清楚头香就那一道,抢不到,那就是命。

常曦抬头看向有淡淡烟雾飘起的紫霄宫,才发觉自己一行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好在山道旁有供香客们歇歇脚的凉亭,走在最前头的云岚便招呼着大家到凉亭里休息。

常曦驻足举目远眺,夜幕中的万里山河对于他来说与白昼无异。不知为什么,他每一眼都看的很认真。

冉萧萧和另外几名女子很快打成一片,云岚和云墨两名师兄和常曦并肩而立。云岚似乎从常曦的眼神中看出什么,说道:“可是在想那位天河兄舍身填补天地法则的事?”

常曦轻轻闭上双眼,算是默认。

云岚感慨道:“仙人和我们一样,在仙界有贪生怕死的鼠辈,自然也会有深明大义的英雄。如果没有天河兄舍身将残缺的天地法则补全,很可能就会如同他所说,人界必输。”

一身魔气完美内敛的云墨背倚栏杆点头道:“在魔域皇宫中有许多典籍也指出,那名魔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成就了入圣境的修为。千万载的岁月中,他似乎无数次尝试想要突破第三步大境界的桎梏,成就那无人能及的第四步!”

云岚凝重道:“玉魄神将和酆都大帝也才不过入圣境。”

云墨问道:“小师弟,你如今是什么修为?”

“入圣境中期。”常曦摊开手掌在自己眼前,轻声说道:“成为人皇后,我从某种意义上就等同是九州的化身,人界天地法则的上限就是我境界的上限。我体内龙族的至尊本源在达到神游境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激活,所以我几乎不用打坐和冥想,修为就会自己蹭蹭的上升。”

“有入圣境中期的修为,再加上我们本土作战的优势,想要战胜那魔祖并非没有可能啊!”云墨顿时喜笑颜开道。

常曦静静看着夜幕中的山河,无比坚定的道:“我们之所以能够走到这一步,是靠无数人的牺牲把我们一点点抬起来的。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希望,我们决不能任人宰割!”

“无论是谁想要毁掉九州,我一定会灭了他!”

云岚伸手拨开眼前风雪,点头肃穆道:“我们会替他们,去打他们打不赢的仗。”

云墨伸出手,“无论什么样的困难,我们师兄弟一起扛!”

凉亭中,三只手交叠在一起,动作很轻,却那么庄重。

……

待登山人潮不再汹涌后,常曦一行再度走上山道,这时已经天蒙蒙亮了,队伍的行进速度变快不少,这次只用半个时辰的光景就来到紫霄宫前的巨大香鼎了。

常曦一行接过年轻道士递来的香,点燃,双手持香抵在额头,神情肃穆。就在此时,无数香客忽然惊呼起来,因为他们看到远处山崖上那拄剑远望的真武大帝的雕像,竟在此刻绽放出道道夺目金光,宛如神迹降临!

武当山上无数道士真人见到这一幕,激动的泪流满面,纷纷跪地叩首,面朝大帝祭拜。香客们见到这等百年不遇的奇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跪倒一片。

已是人皇的常曦将香插进鼎中,一缕肉眼不可见的人皇气运飘向真武大帝的雕像。许多香客只觉得真武大帝好似真真切切的活了一瞬,竟朝向紫霄宫前看了一眼,弯腰一拜?

常曦嘴角温暖,当年他在滕州城的公输族墓中,如果不是有真武大帝和龙虎山的初代天师下凡,他不会有今天。

正因为当年的因,才能结出现在的果。

烧香之后,旭日东升,天色明亮,但许多香客没有离去,因为他们还要亲眼瞧一瞧那武当道士们的早间晨课。

成百上千的道士真人在紫霄宫前练习太极的景象,绝非在其他地方能见。而且武当对太极一法从不遮遮掩掩,也从避讳凡人和修士,只要你能看懂看明白,谁都可以来学。

果不其然,待几声早课晨钟后,足足上千名道士真人在紫霄宫前的广场上站好阵位,开始练习太极拳。数以万计的香客们环顾在广场周围丝毫不显拥挤,此刻便是再没眼力劲的门外汉,也看的出太极拳法果然是外界传言的那般,只看几眼就觉得浑身舒坦的不行。

太极拳动作安静祥和,没有其他武学拳法动辄发出破空的凌厉声响,如潺潺流水般圆润自如,讲究一个润物细无声。

云岚赞叹道:“好一个行云流水的太极真意,不虚此行。”

许多香客跟着道士们开始模仿,但无不是七扭八歪,就算是有些底子的武林高手也只是得其形不得真意。这时一名仙风道骨的老真人走出阵列,开始细心指导香客们的动作。

常曦在两位妻子耳边轻声道:“这位老真人就是自张三丰后接过武当山掌门位置的王重楼,王掌门了。”说完,常曦看着每个动作都熟记于心的武当道士们,他欣慰的一笑。

一路点拨纠正香客们动作的王重楼看到常曦,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此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于是他快步走来。

背后的莘彤一捣常曦的腰,笑道:“我想看你打拳。”

常曦转过头看了看青璇,后者也是一脸希冀。

他笑了笑,率先迎上了王掌门,后者微微一怔,看着常曦走到了太极阵列的最前面,然后紧跟上去站在常曦旁边。

两人摆开架势,动作竟如出一辙,真意圆满,如有神助。

不只是周围的香客们瞪大了眼睛,就连阵列中的道士们也诧异不已,此人究竟是谁?为何能将祖师爷张三丰传下的太极拳法练至如此炉火纯青的境界?

人群中许多修仙者仔细端倪常曦的面容后,忽然有人就满脸的不可置信,但再三确认无误后,那人缓缓的双膝跪下。

认出常曦身份的修仙者越来越多,膜拜的人越来越多。

王重楼也终于在此刻回忆起了他身旁这人是谁,夺眶而出的泪水打湿衣衫。

常曦进入一种超脱的状态,每一掌挥出,都有一丝气运加持在武当山上,可以庇佑武当今后的气运可腾云直上。

回忆起江湖流传的那句四千道士奔赴北域的那一句“武当来了!”常曦轻轻呢喃道:“真武大帝,张掌门,我来了。”

第670章 辞岁之际登武当,两界战火终燃起(三)

随着两界山上空的魔界裂缝已经蔓延有十几里的纵深,九州和魔域方面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世俗界的撤离。距离魔界裂缝周围百万里的所有生灵和凡人,都由仙道盟各家的洞天福地所收纳其中,使九州无比广袤的版图上多出无数空城。

本来按照仙道盟最坏的预计,两界交战的战火极有可能会遍及九州的每一寸土地。如今人界的天地法则已经并不逊色曾经的仙界多少,修士们在战力暴涨的同时,破坏力也随之水涨船高。在顶尖修士的神通对决中,威能动辄就可以轻易毁掉一座生活有百万民众的大城,不可谓不惊世骇俗。

在这种堪比天灾的伟力面前,其实只疏散百万里范围内的凡人生灵可能远远不够。但考虑到仙道盟中七千多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早已达到了人口吞吐的上限,前方后方都要面面兼顾,已经实在没有余力再去消化更多。

毕竟少则几千多则几万张的嘴巴要消耗粮食,换做是规模小一些的宗门,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被吃空家底。

仙道盟高层也理解各家门派的难处,只好让身在百万里交战区外的凡人们尽可能的疏散,以确保大家能生命无虞。

人界现在并不是孤身奋战,在天地法则拉升至和其他界面同一个层次后,妖界的大批妖族援军得以再无障碍的穿过界面壁垒来到人界。龙族的衔烛之龙,凤族的天火凤和玄武族的玄甲公各自率领了一批族内好手,其中以超凡境居多。

而黄泉界的酆都大帝似乎也想通了其中关节,指派来了地藏王菩萨和孟婆两位超凡境大能,协助人界抵抗入侵。

妖界和黄泉界的这等举动无异于是雪中送炭,让人界的整体实力再度拔升了一个层次。时至今日,仙道盟的修士们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两界之所以会伸出援手,都是因为人皇。

迎春时冬雪骤停,这一日,仙道盟中临近北域的所有门派精英都汇聚在两界山下的不败堡垒。这座被无数人称之为生命线的第一道防线在数月前终于全部竣工,它高大沉重的声音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让每一个见到它的修士都不禁赞叹这是只属于人间的奇迹。

仙道盟中修为最为顶尖的一批人凌空一字排开,除去一身金灿帝袍的常曦外,上五宗和魔域中各家的掌门连同峰主以及长老全部都在站定在右侧,而由妖族组成的联盟则是清一色站在左侧,由海族强者以及几位龙子站在常曦的身后,众人的气势之强,已经足以凭空引发天地异象。

这是人间千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团结一心。

而令一些人感到意外的是,号称一品宗门魁首的太上宫并没有站在仙道盟的阵列中,而是和妖族联盟站在一起。相反苍溪州中但凡对太上宫有过了解的都不感到意外,因为太上宫中可谓是大妖聚集,各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深修为,甚至还有人听说在太上宫的深处隐隐传出龙吟之声。

衔烛之龙近乎千丈的躯体尤为引人注目,他扭过头淡淡的瞥了一眼仍算是戴罪之声的蚀九阴,后者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朝着老祖连连点头,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傲气?

两界山的天空因为魔界裂缝的关系,失去了以往爽心悦目的蔚蓝,颜色斑斓的令人心中不安。这种诡异的斑斓色彩在犹如活物的魔界裂缝的呼吸间愈发的深沉,强横到让一二品宗门修士为之头皮发麻的波动四散传开。

无数仙道盟修士目睹这一切,虽说他们早在三年前就被告知过一切,也事先做好了誓死守卫家乡的心理准备。但直到真真切切的看到这好似饕餮大口的魔界裂缝,他们的眼中仍然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在悄悄蔓延。

失去宗门但没有就此一蹶不振的天墉城修士站了出来,由昔日剑阁首席陵越牵头,数百名出身道统正宗的天墉城修士以大地清气抑制众人心中的恐惧,成效斐然。

几乎横贯所有人视野的魔界裂缝每一次呼吸吞吐,都会喷发出大量的源始魔气。而这些纯度高到可怕的源始魔气只轻轻接触周围阵法的边缘,就会引发一连串阵法为之破灭。

仍冒死坚守在阵法外层的阵师以及大师们无不挥手掐诀补充阵法,但此刻的源始魔气已然今非昔比,阵法破碎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阵法补充的速度,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片天地中的强者们如今都可以清晰感觉的到,在魔界裂缝的背后,有着数道威压骇人的恐怖存在就要降临。

引领凤族的天火凤声音低沉着对旁边的衔烛之龙说道:“魔祖手下那四位护法的实力有多强,想必你们不会比老身我更加健忘吧?如果换做是咱们三家的初代老祖出手,定然是十拿九稳,但如今咱妖界这几家这几千年来内斗的着实厉害,只凭我们三个超凡境后期,单打独斗绝对不是任何一名魔祖护法的对手。但如果我们联手,对付一个入圣境的魔祖护法还是有可能办到的,损失也可以尽可能的压低到最小。”

衔烛之龙沉默着点了点头,哪怕强大如他,面对魔界最为强大的魔神,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其他人联手。魔神的寿命远远比不上他们这些神兽,但他们因为生活在恶劣到无以复加的环境中,为求生存和侵占更加丰沃的界面,他们被迫变的格外的强大。这种强大中,混杂着数之不尽的血腥和杀戮,但也正因为如此,才造就了所谓魔界魔族的赫赫凶名。

玄甲公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厚比山岳的重甲熠熠生辉。

九州连同魔域和海族方面显然也商讨完毕,几方都以神念迅速交流并安排好迎敌阵容。不败堡垒前数百万仙道盟的新生精锐已经枕戈待旦,无不面带紧张着看着昏暗的天空。

人界是就此沦为废土还是绵延薪火,皆在这一战之上!

“来了!所有阵师分批撤退”就在此时,常曦猛然喝道。

轰隆隆!

常曦话音刚刚落下,魔界裂缝中如同有万壑雷鸣引爆,雷鸣的呼啸声中,无比强大的魔气波动终于开始大面积的撕碎周围稳固空间的阵法,魔族开始了对人界的入侵!

魔界裂缝开始燃烧起来,并在天地间发出宛如女子凄厉哀嚎的厉啸。数千名阵师事先演练过撤退计划,所有人依照既定的顺序和批次井然有序的撤离,并且一边撤离一边尽可能的用品阶不高但成型速度极快的阵法,尽可能的阻截魔族前进的脚步,哪怕只是一分一秒一丝一毫,那都是好的!

但阵法之力终有极限,这数万道足足守护了人界三年之久的阵法集群,终于在魔神们的轰击下,走到了尽头。

滚滚的源始魔气黏稠的宛如实质,肆意吞噬和污染着人界的天地灵气和光明,那一瞬间的天黑就好似世界末日!

伴随着魔气汹涌,率先涌入人界的是数之不尽犹如汪洋般的魔兵。这些最低都有着元婴境修为的魔兵贪婪的呼吸着人间甘甜的气息,蝗虫般向着仙道盟的联军们杀了过来。

经过最初的恐惧和迷茫后,再亲眼见到模样嗜血的凶残魔兵后,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自己的家乡被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给踩在脚下,那该会有多少人要因此丧命?

此时此刻,哪怕是最年轻最稚嫩的参军修士,也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兵器,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既然自己很有可能会战死,那就更不该临阵退缩。

杀一个我不赔本,杀两个我赚一个!

“仙道盟联军听令,结阵,配合天墉城修士,净化魔气!”

百万联军的中心处,从昔日大荒殿首席成长为联军指挥的君陌身披战袍金甲,用他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两界山!

“是!!!”

百万联军的齐喝声震破耳膜,只见大荒殿势力中的一处忽然升起一座威武的点将台,一袭白纱的曼妙女子走上点将台,两只素手拎起鼓槌,擂鼓震天响,鼓声激昂,气势磅礴,好似千军万马浩浩荡荡,是以女子的羸弱身躯敲响大荒赋!

岳撼山崩的大荒赋是大荒殿独有的古传承,是将士行军作战时用以振奋军威和士气的战歌。逢战必擂,擂之必胜!

大荒赋随风远传,数以百万计的修士们血气运转被提升到极限,灵力气机暴涌而出,几乎生生将战力凭空拔升数筹!

位于战阵核心位置的天墉修士成为最瞩目的焦点,他们倾尽全力抽取提炼脚下九州龙脉中的精纯清气,以清抗浊。

只见青朦朦如龙卷风的清气凭空出现在天地间,并且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直接与浓稠似墨的源始魔气狠狠碰撞在一起。如果换做是三年前,人界的上浮清气是万万做不到与源始魔气抗衡的地步,更别说是反压制,但因为人皇的不懈努力,将人界的天地法则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使得人界清气的质和量都有了极大的飞跃,这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随着清气龙卷呼啸着席卷天空,所到之处,源始魔气纷纷溃散,让原本黑暗如夜的天空再度恢复了原先的明亮。

但哪怕是源始魔气被击溃大半,魔兵的汪洋也并没有因此而停顿半分,悍然要与仙道盟联军的先头部队接触厮杀!

仙道盟联军的先头部队是最最精锐的昆仑六部和大荒殿的几大战部。这些修士无不是身经百战,其中昆仑六部中就有许多曾经参加过嘉峪关大战的人,甚至还有参加过两次嘉峪关大战的老兵。而大荒殿的几大战部也都是常年和万魔众厮杀中养出来的老手,他们是最可靠的战士。

披金甲执青梅的君陌已然来到了阵列的最前端,许多隶属大荒殿曾和他们的这位大师兄驰骋洱海杀敌的将士们,面对滚滚袭来的狰狞魔兵,再一次唱起流传沧州百代的歌谣。

大荒儿郎手中枪,保家乡,杀破狼;

铁血枪魂今犹在,回首望,梅花香。

“随我杀!”金甲如烈阳的君陌轻念着爱妻余梅的名字,骤然率先拖枪奔跑,有青转入紫的青梅酒托在大地上,惊起雷音万壑,浑身雷光暴涌,他高高跃起,漫天雷霆在他身后。

“我劝雷公重抖擞,魑魅魍魉哪里走!”

长空中顿时有万道惊雷浮现,跟随着那道伟岸声音潇潇如雨下,将他脚下的大地和数千魔兵劈了个通透!

两线各望不到头的大潮碰头,双方见面就是骨肉分离。

坐镇不败堡垒指挥室的修士们在窥天沙盘上可以清楚的看见,泾渭分明的双方阵列已经正面接触,而仙道盟这边后侧的部队并没有无脑的继续前冲,而是向两侧绕出一个巨大的弧度,形成扇形的包围之势,并且御器御剑手段高明的剑修也已经率先升空抢占空中优势,誓要给魔族当头一棒!

一名大荒殿将士和魔兵精锐同时用神通轰碎了对方的胸膛和心脉,然而魔兵精锐仗着自己惊人的身体强度,摇摇晃晃着竟始终没有倒下。魔兵手中兵器升腾起黑色的魔焰,径直捅进了大荒殿将士胸口的血洞中,狠狠一拉,几乎将他半个胸腔给扯离身躯。

大荒殿将士深受如此重创早已没了气机,但一杆陨铁枪深深插进了大地,让他的身躯如同丰碑般没有倒下。漆黑的魔焰将他的躯体焚烧成灰烬,这种魔焰甚至可以焚烧修士的元神,那种痛苦就连魔族自己都为之胆寒。

但这名在武力上胜出一筹的魔兵并没有听到这名修士元神的哀嚎,正当魔兵准备将这修士的身体彻底劈碎时,一柄灵力喷薄的昆仑刀忽然透过修士的胸膛,捅进魔兵体内。

昆仑刀斜劈向下,直接将魔兵腰斩,令人作呕的漆黑脏器稀里哗啦的散落一地,顿时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位来自游隼部的昆仑精锐没有停下,胯过大荒殿袍泽的遗体继续冲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有限的生命,为那些死去的袍泽们,多送一些魔兵上路。

第671章 辞岁之际登武当,两界战火终燃起(四)

从魔界裂缝中涌出源源不断的魔兵,仍不见魔神踪影,裂缝中的魔兵渐渐开始从最开始的元婴境拔升到了化神境,并且不再单方面与仙道盟的联军纠缠,而是从天空的洪流中分出另外好几股,携带浓郁的源始魔气,意图压制人界清气。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魔神露面,仙道盟方面也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对于魔界魔兵这种中心开花的战术,仙道盟方面早有预案。只见身为太上宫执掌者的洞幽素手一挥,在她曼妙的黑甲身影背后,无数只遮天蔽日的巨鹰齐齐升空。

海东青的女皇夙悠,自那一年奉常曦为主后,在修行的道路上再无阻碍,如今也已经跻身超凡境的层次,由她率领着昔日邙山中的海东青群,成为了仙道盟诸多势力中最为罕见也是最为强劲的空中力量。这些最低修为都是化神境的海东青们各个通体雪白,精通空中搏杀术。论杀伤力,比起剑修更是有过而无不及。由它们迎击空中魔兵,是最好的选择。

当夙悠成为海东青族群中第一个超凡境的大妖后,她原本雪白的羽毛变成了金色,羽毛上升腾着燃烧火焰。她在天空中展翅翱翔时,会挥洒下金色的光辉,世人称呼她为煌羽。

夙悠现出数百丈的海东青本体,誓死追随她的海东青集群在空中变幻出两翼狭长的突进阵型,在无数声的厉啸中,狠狠的扎进了魔兵大潮之中。

天空中顿时下起了一阵由魔兵尸块组成的磅礴大雨。

仅仅只是一次两阵冲撞,就有上万魔兵当空惨死。

但仙道盟方面的一众高层对此战果没有任何表示,因为这种最最普通的魔兵在魔神的眼中,几乎已经不算做生命,只是一种单纯用来消耗的物品,根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果入侵人界的只是这些魔兵,坐拥数百万大军的仙道盟自问可以轻松解决。但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最终能够左右这场两界大战局势的,还是有关入圣境的顶上战争。

有许多人不禁感慨,昔日化神境这种存在,在一品宗门中可以被奉为座上宾或是任职长老,在二品宗门中甚至可以成就掌门之职。而放眼当下的化神境,只是战场上可有可无的炮灰,确实会让人生出一种沧海桑田之感。

就在夙悠率领海东青族群大展威风时,魔界裂缝的外围忽然膨胀了数圈,一道浑身魔气黏稠如浆的身影走了出来,双眼中血红翻涌。修为寻常之人若看得久了,就会生出那两只眼眸变成深渊将所有的视线和神念都吞噬殆尽的错觉。

这身上气息让仙道盟阵营有一瞬窒息的身影赫然是一位魔神,而且这位魔神的气息已经远远超出超凡境的范畴,那么此人的身份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是魔祖座下四大护法之一的入圣境魔神!

“人界的味道,果然如魔祖大人所说,很是甘甜美味。”

这位身披黑袍的魔神有着一张意外清秀的脸庞,咋眼一看和俗世里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的秀才差不太多,但他嘴角弯起的残忍弧度和血光双眸,却是见过之人都不寒而栗。

这位被魔祖赐名戮崖的黑袍魔神扫视眼前世界,看着无数魔兵在仙道盟联军井然有序的梯次进攻下被瓦解被杀死,他的眼神始终平淡得没有一丝情感,宛如他眼前死去的只是一堆可有可无的工具一般。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只要用血肉混杂魔气,就可以制造出大批大批的魔兵魔物,何须在意?

“其实你们人界的一举一动,我们透过魔界裂缝都看的清清楚楚。”戮崖笑道:“自我们魔界攻破仙界后,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觉得很无趣,有意让你们人界的修士尽可能的多挣扎一会。如果你们死的太快,我们会很无聊的。”

修为已是入圣境初期的大师兄云岚向前一步,冷笑道:“大言不惭。我们进阶入圣境一事也在你们的掌控之中?”

“你们人界天地法则突飞猛进一事,的确有些超出我们的预计。但这对计划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和关系,就算是我们给蝼蚁们一点所谓有关能够苟活下去的幻想吧。”

戮崖低头看了一眼云岚,刚想说些什么,自魔界裂缝中忽然传出一道身影,再度走出三位身形高大的入圣境魔神和成百上千名超凡境魔神。当这魔祖座下凶名远播的四位魔神并肩而立时,人界天空的太阳再也无法将光芒投射大地,就被无穷无尽的魔气遮蔽,一幅宛如世界末日的可怕光景。

当四位入圣境魔神齐齐现身时,仙道盟高层虽然对此一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真正四目相对时,那种遏制不住的颤抖感觉仍是涌上心头。

因为哪怕是人皇常曦和那位云姓仙人竭力提升人界天地法则的上限,但留给人界修士修行的时间终归不多。

在天地法则的层次提升到能诞生入圣境修士时,距离魔族爆发战争就之下不到半年时间。这半年时间中,只有青云山的大师兄云岚凭借着千万载一遇的资质突破至了入圣境,其他上五宗的各家宗主都没能做到这一步。

如今人界仅有两名入圣境的存在,一是人皇常曦,二是其师兄云岚,除此之外再无第三人。可是他们现在要面对的,可是足足有着四名浸淫入圣境已久的魔神,还有那名据说已经半只脚踏入第四步大境界的魔祖。

这注定会是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

“魔祖大人之前说过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如果我们四人再像上次攻打仙界是那样,带领数千名超凡境的手下都还拿不下来,再劳烦魔祖大人亲自出手,下场你们应该清楚。”

戮崖对身旁另外三名护法的声音极尽冰冷,显然他不是其中实力最低的那人。既然言语间已经牵扯到魔祖大人,另外三名魔祖护法也不敢再有什么怨言。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尝尝那漂亮娘们的味道了!”

其中一位背后肋下生出黑色狰狞羽翼的魔神桀桀冷笑,对着海东青族群种领头的夙悠率先发难!

人界的顶上战争,一触即发!

第672章 辞岁之际登武当,两界战火终燃起(终)

在四大魔祖护法率领数千名超凡境魔神动身的那一瞬,仙道盟连同所有势力也都在同一刻齐齐出手。

四位护法分别是亡羽魔神、冥狱魔神、火炼魔神和戮崖魔神。这四头修为惊天的魔神是人界现在面临的最大威胁,仙道盟方面的云岚需要联手上五宗各家宗主完成对冥狱魔神的阻截。因为云岚只是刚刚迈进入圣境,对于领域和法则的领悟远不及这些凶名赫赫的魔神。而且冥狱魔神的神通诡谲异常,绝非寻常人能够抵挡,在修为不是同一个层次的情况下,更是需要联手起来,才有可能争取那为数不多的机会。

本身就是由魔界一缕魔火修炼成精的火炼魔神经过事先几次商议,由海族强者和几位龙子与魔域方面负责牵制,且也只能是牵制。在海底深处修行的海族们在人界天地法则几次的拔升中尽管获益匪浅,但明显缺少参与这种层次战斗的经验,需要魔域方面的强者和龙子联手才行。

那名戮崖魔神,则已经成为妖族方面和太上宫的洞幽部的目标,他们需要做的是牵制和截击,尽可能为如今人界仅有的两名入圣境争取时间,想要独自击杀是万万不可能的。

至于那名亡羽魔神,自然就是由常曦自己拦下了,

远在距离魔界裂缝数百里外的夙悠在刹那间,莫名感受一股只有濒死时才会有的危机感,眼前一道横贯天际的漆黑光柱迎面撞来,光柱所及之处所有修为高强的海东青们纷纷死亡坠落,根本无法阻挡漆黑光柱的威势半分!

“小小海东青也敢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蝼蚁,死!”

漆黑的光柱将天际渲染成心悸的颜色,一道背后肋下深处狰狞羽翼的魔神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海东青的战圈当中!

夙悠知道肯定是亡羽魔神亲自出手欲置她于死地了。

先前魔界裂缝中出现其他几股魔兵的时候,她之所以要率领海东青群主动出击阻截,一半原因是为了防止源始魔气的进一步扩散,而另一半原因,则是为了试图让那些为真正主力的魔神现身。

夙悠的修为只有超凡境,在入圣境魔神展开的魔气领域中几乎没有一战之力。夙悠深知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过大,就算是亡羽魔神主动杀上门来,她也没办法正面迎击,当即仰首厉啸数声,全身燃烧煌炎的金灿翎羽开始散发出玄奥的波动,数以万计的翎羽凝聚成煌羽领域试图抗衡亡羽魔神。

“如此粗陋不堪的领域,能伤我半分?可笑。”

亡羽魔神伸出手掌,交织成巨大圆环模样的魔气领域分出几缕凝成一把漆黑长刀,只一刀就将夙悠能够极大延缓其身形速度的煌羽领域破开。由此也可以看出超凡境和入圣境之间,实力的差距究竟达到了何等不可置信的地步。

虽然自己的领域被一刀两半,夙悠巨大的鹰身本体一阵剧烈颤抖,但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除去最开始陨落的海东青们,剩下的族群开始井然有序的向后撤退出这块战圈。

随着空中战力的退场,仙道盟地面联军的进攻势头开始频频受阻,不得不向后退去,使得源始魔气和魔兵浪潮得以重新有了分庭抗礼之势。以人间生命线著称的不败堡垒的浮游炮开始展现出密集的火力压制效果,将战线稳定了下来。

夙悠化作一团金色长虹试图甩开亡羽魔神,但哪怕是以她引以为傲的速度,想要甩掉已是入圣境的亡羽魔神根本是痴人说梦。两者之间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正当亡羽魔神满脸轻笑的准备要将这只海东青捉来细细把玩之时,他骤然间脸色剧变,猛然了停下追击的身形。

因为在他身前只有几百丈的地方,站着一道男子身影。

这个金色帝袍的男子身上的气息让他微微有些忌惮。

亡羽撇头看了眼千里之外已经打得昏天黑地的战圈,冥狱、火炼和戮崖已经各自战成一片。

冥狱面对云岚以及一众顶尖超凡境后期的修士围攻,毫不犹豫的就使用出成名绝技幽冥狱。这种幽冥狱本身是种极为强横的领域神通,一旦经由最最精纯的源始魔气施展后,可以让幽冥狱范围内的敌人深陷幻境之中无法自拔。

这种景象残酷无比的幻境从外面看上去只有百丈方圆,但在深陷幻境的人看来确实宽广到无穷无尽。而且这种融汇了法则之力的幻境领域和寻常幻象阵法完全是两个层次的东西,无法破解其核心就永远无法脱身,直至力竭而死,而在幽冥狱外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没有办法相帮。

云岚作为除人皇外唯一一名入圣境大能,与冥狱正面厮杀的天崩地裂,以至于迫使人魔双方的地面部队分开了一道长达数百里长的豁口。

云岚自知修为不及冥狱,只能赌上性命去阻截冥狱对其他超凡境修士下毒手。两人不适用任何兵器,只用包裹灵力或是魔气的拳头互相蛮横轰击,两人拳锋相交之处破裂出宛如峡谷般的空间裂缝,时不时爆发出的轰鸣犹如万雷齐响。

云岚的拳锋上除了灵气外还有精粹到极致的剑气剑意,这种人间最为锋锐的力量,哪怕是冥狱也不得不极为正视。

而其他两处战场,人族一方则是完完全全落在了下风。尤其是以元婴境至炼虚境层次的地面和低空部队,在源源不断的魔兵大潮下开始呈现出不可避免的后撤势头,只剩下如中流砥柱的不败堡垒还在喷薄着无数炮火拦截敌军。

亡羽看着那头浑身金灿翎羽的海东青化为人形模样回到那男子身后,他舔舐嘴角道:“其他几处交手,你们人族可都没什么优势可言,除了冥狱那稍微棘手一点外,戮崖和火炼那边根本是一边倒,你不去帮他们却来对付本王?”

“作为当今人界的人皇,我承认你修为不低,算是还有些能耐,但充其量你也只能拖住本王罢了。”亡羽桀桀冷笑道:“待另外几位护法和魔神杀光你们,你要如何应对我?”

眼眸中倒映出冲天战火的常曦神情平静,侧过脑袋在夙悠耳边低语了几句,夙悠美眸一惊,急切着想要再说些什么,被常曦摇头阻止,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远去。

常曦昂首挺胸,面对这位魔气滔天的魔神,他伸出一掌。

第673章 人皇鏖战众魔神,仙道盟绝境逢生(一)

入圣境的修为,放在任何界面都是最为顶点的存在。

当修为达到入圣境后,修士体魄、气机、灵力、剑意与血气等等诸多力量体系都已经熔炼为一炉,彼此密不可分。

而常曦的情况则与同为入圣境的大师兄云岚又有不同。

与其说常曦体内诸多力量体系熔为一体,倒不如说是他已经与人界宽广的大地、无垠的大海,广阔的天空融为一体。

常曦在跻身入圣境后体悟境界时,就曾用“无垠大海,力憾雄城”来赞叹入圣境界的气象是何等的蔚为大观。举手投足间的伟力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灵力运用,而是真正以天地法则施展神通或是领域,完全不同于超凡境时的感受。

这已经是脱胎换骨,是根本上质的变化。

常曦隐隐有种感觉,在跻身这等境界后,这几乎就已经是天地法则的上限,按理说不应该还能存在比入圣境更高的境界。但听天河之前所言,那位始终不曾露面的魔祖似乎已经找到了突破入圣境,从而迈入下一个大境界的契机。

想到这里,抬掌如幻影拉扯的常曦双目骤冷,展开剑意领域的他手掌幻化成璀璨剑轮。当年需要假借北斗虚影附体才能施展的人皇帝道剑,如今他只是抬抬手就能轻易做到。

但奇怪的是,常曦明明已经唤出由帝道剑神通铸就的剑轮出手,但他抬起的右掌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放下。

亡羽眯了眯眼,他从常曦的领域中嗅到了生死的味道。

常曦这一手帝道剑出手即无视了空间和时间,直接横贯了数百丈距离直接来到亡羽面前,刺向他的头颅和咽喉。

面对入圣境人皇的帝道剑,饶是亡羽这样凶名赫赫的魔神也不敢轻视。但是他似乎还是没有太多讲究,背后和肋下的狰狞羽翼再度暴涨出浓稠黑光,将凌厉到可以将空间都切割成碎片的领域拓展至五百里范围,随即自己身形模糊着拉出道道不真切的残影,毫无花哨的迎上那道剑轮。

但就在亡羽裹挟领域之威撞上剑轮时,他的一对瞳孔骤然紧缩。因为在他的视线中,璀璨如银花绽开的剑轮在刹那间竟然再度变化成常曦的模样,那始终不曾放下的右掌顿时以无法阻挡的速度落下,赫然是抚那顶断长生的仙人神通!

转瞬间,常曦断长生的一掌狠狠摁在了猝不及防的亡羽额头,将他额头上尖锐鬼角直接折断,再将难以想象的神通威力借法则之力拍进亡羽的头颅里,引发识海的剧烈震荡!

亡羽双目血红大声咆哮,因为霎时间里他头颅中神念和血气激荡翻滚的几乎就要当场炸开。他被断长生一掌拍中的地方出现了无法逆转的死寂焦黑,甚至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恶化蔓延。这是由人间最极致的死意凝聚成的神通所致,而且整个人间绝对再找不出比常曦更精通死意的人了。

磅礴到令人咋舌的灵力剑意和汹涌魔气发生碰撞,天地间骤然响起犹如暮鼓晨钟的震撼之音,以至于让激烈厮杀的人魔双方甚至都出现了一瞬的停滞。

亡羽在这断长生的一掌神通下立刻被重创,但亡羽毕竟是在攻克仙界的大战中久经厮杀的强大魔神,他生生捱过死意神通带来的巨大痛苦,用爪子撕去枯死的血肉和颅骨,而他背后狰狞的羽翼则是齐齐还击向常曦的臂膀。

常曦日复一日锤炼的至尊龙皇体也不好受,肩膀被羽翼上裹挟的魔族神通刺出茶杯大小的血坑,好在至尊龙皇体在诸多炼体法门中排名足够靠前,这才没有被一举洞穿。

两人的身形在空中各自倒退,在天空中震荡出一连串肉眼可见的余劲冲击波,直接将两界山的山峰震碎成齑粉。

但两人还没有等缓去身上的神通余烬,就不约而同的再展开第二轮厮杀。常曦这次没有再使用断长生和移形换影的神通术法,而是直接用人皇帝道剑的高深剑法迎敌。

两人的领域再度先行碰撞在一起,两只颜色和法则各异的巨大圆弧互相挤压,圆弧接触的地方开始变形,顿时爆发出刺耳欲聋的剑鸣爆响和魔气厉啸。

“如此粗浅鄙陋的领域,也想与本王为敌?!”

脑袋上明显缺了一块血肉和头骨的亡羽面目更加骇人,他愤怒咆哮着,浸淫法则之力时间远比常曦久的他直接将自身的魔羽领域催到极致,万千数不尽的黑色翎羽竟一时间冲破了常曦的生死阴阳剑域。这时的亡羽魔神,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片广袤空域中除时间和空间外的所有法则之力。

常曦的生死阴阳领域被万千黑色翎羽组成的领域压缩到自身周围仅仅十丈的可怜范围,只能散发些许微弱的光,就如同是漆黑汪洋中一艘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

人皇和亡羽在高空中的战场尤为引人注目,因为人皇作为人界如今修为最高的那人,他战况的优劣几乎可以直接左右人魔两界大战的走势。一开始人皇刚和亡羽交手互有伤势时,众人的一颗心就已经悬在嗓子眼了。而当他们看见人皇的领域法则神通直接在亡羽魔神的手下被直接冲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脚底一软,生出一种真正世界末日的错觉。

有很多人痛苦的闭上双眼,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连人皇都不这些魔神的对手,那他们还如何取胜?

亡羽得势不饶人,一脚踏碎空间,再度暴掠而出,一柄森然魔气长刃狠狠劈砍在常曦周围的领域上,桀桀冷笑道:“你这所谓人皇还真是孱弱不堪,领域法则的神通在你手上施展,简直就是贻笑大方,凭你也想与我为敌?可笑至极!”

亡羽背后近乎数十万道黑翎盘踞成魔纹腾飞,毫不留情的轰击在常曦的领域上,让常曦的周围本就可怜的只有十丈范围的领域开始变形,被无穷无尽的魔纹冲击的摇摇欲坠。

领域中,常曦手持月虹剑挡下一波又一波的魔纹冲击,身形如山岩般巍然不动。处在这种近乎绝望的局势下,他的脸颊上依旧还是原来古井不波的表情,似乎亡羽完全占领上风的魔羽领域在他眼中并不存在似的。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急躁,他要耐心的等,因为他在学习。

第674章 人皇鏖战众魔神,仙道盟绝境逢生(二)

一直狂攻不止的亡羽脸上狰狞的表情正在一点点收敛。

他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就在一炷香之前,他还可以把对面那修行不过短短十几年时间的年轻人皇逼的险象环生,甚至连他的生死阴阳剑域都可以压迫到只堪堪十丈方圆。但渐渐的,他发现那道法则粗陋不堪的剑域不知为何开始竟然有了抬头的迹象。

那道充满生死和阴阳味道的黑白剑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大,玄妙异常的剑意剑气宛如无数条环首衔尾的阴阳鱼,从都是碎裂空间的魔羽领域中逐步夺回净土,甚至连明显拖了后腿的孱弱法则也渐渐变得有支撑力起来。

无论是仙道盟还是魔域,不管是海族还是妖族,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因为在他们的注视中,天空高处黑白色彩浓郁的剑域开始夺回自己失去的阵地,他们依稀可以看见黑白剑域中那身金色帝袍的身影不动如山,他执剑一往无前。

生死阴阳剑域从十丈变成五十丈、一百丈、三百丈、五百丈,最后暴涨至和魔域领域差不太多的范围大小。

两个领域边缘接触的地方水火不容。

亡羽惊怒交加,继续全力催动自己领域中的侵蚀和切割之力,试图再度夺回优势,却已经发现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身处不断扩大剑域中的常曦嘴角露出微笑。

人界的确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法则高度,但人界并没有同仙界和魔界那样高深的领悟和对领域以及法则的运用法门。

这就使得人界修士虽然可以领略到境界提升所带来的灵力上的质变和量变,但对于第一次接触到的法则和领域,他们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理解并吃透。他们只能像个瞎子一般摸着石头过河,尽可能的集中修仙天才们在一起,去尝试攻克这道难关,尽管成效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好。

让人界众多修士感到困难的,是人界没有人能够施展完全形态的法则领域,使得他们无法窥得高深法则的全貌。

人界中不乏这样那样的奇才天才甚至鬼才,这些修仙学士研究法则领域有过不少重要突破,每每有发现就会编辑成册让仙道盟广而告之,尽可能的提升整个人界对于法则和领域的术法运用。也许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或许能够窥得这些秘密的全貌,但问题就是在于时间过于紧迫,只有不到半年。

这已经是人界能够做到的极致,不可能有人能够比他们做的更好了。曾有为研究法则领域呕心沥血的学士说过,哪怕有任何一个上界之人能在他们眼前施展真正的领域,他们就有信心,可以将这项研究的进度提升十倍百倍乃至千倍!

常曦是人界中唯一一个近距离接触过玉魄神将和酆都大帝的人,曾经亲眼看过他们施展领域。但怎奈何那时的他实在过于孱弱,哪怕领域就在他眼前,他也根本理解不了那种玄妙的力量,他甚至不知道那就是领域。以至于多少年后他成为入圣境后,也依旧回忆不起当时的所感所触。

他尝试过再去黄泉界寻找酆都大帝讨教,但没有了当初赢芷渔的那道阵盘,他没有办法锁定黄泉界的空间坐标。而且以他的修为,会成为黄泉界界面保护之力的排斥目标,很可能根本见不到酆都大帝就会被界面之力搞得遍体鳞伤。

但对于此时此刻的常曦来说,一个浸淫入圣境已久的强大魔神,因愤怒而全力施展的法则领域,就是最好的示范!

他无人能及的悟性天资和过目不忘的本领,让他仅仅在一炷香的功夫里,就完全勘破了法则领域的玄妙!

“我煌煌人界,不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

常曦怒吼着,数不清的金灿人皇气如同一条条金线浮游在剑域中,继而和剑意剑气融为一体,原本的黑白色彩里刹那间多出金色的线条,那是代表诸多法则圆满融汇的标志!

常曦的剑意领域猛然暴涨,就此一举反超了亡羽魔神!

双方领域此消彼长之下,常曦悍然暴起发难,遮天蔽日的帝道剑潇潇如雨下。常曦身形奔雷过隙恰似一线天奇景,在属于自己的领域净空中,拉扯出许多来不及消散的幻影,这些幻影密密麻麻且每个都姿势不同,可见速度何等惊人。

在气势上弱了一头的亡羽被凶猛的反扑打入下风,他那魔羽领域被常曦刺的千疮百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年轻到不像话的人皇竟有这等恐怖的领悟力,只是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而已,法则领域的奥妙就被他给看穿并学为己用了。

亡羽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用硬度堪比仙宝的几只羽翼堪堪挡住迎面无穷无尽的金色帝道剑雨,狼狈的向后倒退。如果不是他也有着千锤百炼的魔族体魄,光是这阵磅礴剑雨就足以把他打成筛子。

入圣境的确是令人仰止的修为,但并不代表死不了。

修为到了这种境界,任何招式都已经返璞归真到最原始亦或是最简单的模样,剑术中最基础的一刺一挑一劈,这几式青云山中外门弟子最粗浅的基础剑诀,如今却在人皇手中得以发扬光大。

那道宛如一线天的奔雷身影如同撕裂了天空,在天际中割裂出一道百里之长的金色雷弧,像一条铺满雷光的康庄大道。数不清那路径上幻影究竟多少重,看得直叫人头皮发麻。

只见常曦以掌代剑蛮横欺近亡羽周身数丈范围内,生生手撕了那圈可怜的魔羽领域,既断长生又夺性命的掌劲凶戾无情,每一掌落在亡羽身上都可以让后者的身躯猛烈颤抖。

先前气焰嚣张的亡羽只得苦苦死守,外表上看似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害,但实则体内已经糟糕的一塌糊涂。身处常曦剑域中的他不只是被剑意剑气给片剐,更是有种整个人界天地都在与他为敌的诡异错觉。这种感觉已经不同于一般的排斥,而是真正的开始想从各个方面让他彻底陨落在这里!

他想闪躲,他想凭借自己鲜有人及的恐怖遁速躲开人皇不停落下的手掌,但他做不到。因为他惊恐的发现,那黑白中浮游着金色丝线的剑域已经变成了坚固的囚笼,无论他如何狼狈躲蹿,也始终逃脱不了这座黑白颜色的囚笼。

这个一盏茶的功夫前还是个对领域法则只是初窥门径的人皇,现在已经真正成为了一个能让他心生恐惧的敌人!

剑斩万物,掌落如雨。当常曦的第三万七千五百二十二道掌中剑打在亡羽鲜血淋漓的身上后,这名魔祖座下凶名赫赫的魔神全身筋骨都被伟力折断,失去意识跌落两界山下。

当那声重物坠落大地的爆响响起后,整个人界的联军在短暂的惊愕后,爆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顿时直冲云霄!

第675章 人皇鏖战众魔神,仙道盟绝境逢生(三)

本体是魔界火山中一缕修炼成精的魔火的火炼魔神用他的火海领域,将由海族强者和魔域强者组成的联军困在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凭借入圣境的修为占尽上风。

“好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连一个入圣境的家伙都没有,就敢和你爷爷斗?”火炼魔神暴躁咆哮着,他凭借入圣境的修为的确可以单方面压着这些家伙打,但是他却着实低估了这些海族强者的坚韧心性。哪怕数次险象环生,也没有要低头认输的意思。反而是凭借一杆古怪的三叉戟唤来无数水汽护住联军,让他看似占据上风,但实则是深陷泥沼。

海族强者中手持三叉戟的大长老面目凝重,当海族女皇将此神物交到他手上时,就意味着海族声明自己是人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标明了要驱逐入侵者的决心。

“女皇说过,要将你们这些不知生命美好的魔物,一个不剩的,全部驱逐出去!”身为他们这一方中流砥柱的大长老大喝一声,全身灵力与三叉戟尽数沟通,通体犹如金铸的三叉戟上光芒大盛,竟依稀幻化出一道千丈高的海神虚影!

海神虚影形似老人,极具威严,在海神虚影出现在天空中的时候,这位老人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竟是先朝着远处那道身着金色帝袍的人影俯首致意。

火炼魔神在微微一怔后蔑笑道:“不过就是个沉寂数十万载后再现身的意志投影罢了。你生前的修为或许还不错,但如今只不过是个徒有其形的空壳而已,能耐我何?”

三叉戟的光芒愈发明亮,待光芒消散,暴涨百倍不止的三叉戟已然被海神虚影握在手中。三叉戟顶端浓郁的水元素力量在飞速凝聚,距离两界山遥遥何止千万里的南海海面竟在此时掀起惊涛骇浪,无数海水脱离重力奔向天空。

整个九州的黎民百姓在此刻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天,每一个人都觉得天空的颜色似乎变得愈发深邃湛蓝了。

跨越千万里的海洋水汽在两界山降下大雨,海神虚影的嘴巴微微开阖,紧接着挥臂落下,直指对面的火炼魔神!

漫天水汽雨气在这一式神通下,宛如时间停止般静止一瞬有余,似在整个天地间拉上了一帘朦胧的水雾,继而立即凝聚成数以万计的巨型冰锥。这些冰锥以近乎无法躲避的速度砸下,在前进的途中,它们渐渐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雕刻成海中生物的模样,数不胜数,栩栩如生,犹如亲眼所见。

大长老连同所有的海族强者在这一瞬间泪流满面。

这是他们海族中已经失传数十万载的绝世神通。

瀚海阑干百丈冰!

“魔焰罗生门!”

火炼魔神不受那一瞬间时间凝滞的影响,他再起神通,燃烧火焰的双掌重重交击,一座由无数森然白骨堆砌成的千丈殿门出现在天地间。殿门上的颅骨被堆砌成狰狞无比的魔神像,只一眼看去就能损伤寻常修士的三魂七魄。有些海族强者来不及避开千丈殿门上翻腾的黑色火焰,直接被焚烧成火球坠下,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喊出,就被焚烧成虚无。

千丈高的殿门中源始魔气翻滚不息,似乎蕴含有无尽的邪恶。瀚海阑干百丈冰的神通密布苍芎,狠狠朝着火炼魔神砸下。神通所化的冰锥随甘霖雨露降下,玄妙非凡,顷刻间将天空中燃烧的黑色火焰扑灭大半,让这处焦灼的天空战场重新回归一开始的模样。

而就在此刻,大长老的瞳孔骤然紧缩,只见漆黑的巨大殿门中,一只巨大且生满无数血红眼睛的臂膀毫无征兆的伸了出来,只横扫一圈,就将迎面砸来的冰锥雨统统砸碎!

砸碎冰锥雨的邪恶臂膀上少说有几百只眼睛,这些血红的眼睛将这处天空战场中所有的人死死锁定,所有人在这一瞬都感觉犹如实质的如芒在背,感觉下一刻就会横死当场。

似乎这一式神通极为耗费精气神,火炼身上燃烧的黑色火焰明显没有之前那般旺盛了。但与之对应的,海神虚影也已经淡薄的稀松,再没有可能坚持下去。这位千丈高的老人长叹一声,似乎在为自己的力不从心而感到可悲。

但正当海神虚影消散之际,那道诡异臂膀却在此刻凭空暴涨至违背常理的长度,狰狞五指死死握下,将就要消散的海神虚影禁锢住。手掌的手心处裂开一道巨口,竟如活物般开始撕咬起海神虚影,试图吞噬这道出自上古时期的意志!

海神虚影被撕咬吞噬,连同着影响三叉戟的光芒开始迅速的黯淡下来,蒙上一层漆黑雾气。身形伟岸的老人看着凶狠撕咬自己虚影汲取本源力量的狰狞臂膀,面色平静,他最后一点力量都已经用尽,无法反抗。

海族强者们顿时通红了双眼,他们如何能够允许这种肮脏魔物玷污昔日海神?便是拼了性命,他们也要斩断此臂!

当大长老在内的海族强者们准备用他们的性命反守为攻时,他们霍然发现魔域那边已经在第一时间袭杀向火炼。

“大长老,这只手臂并不是实体,而是这火炼魔神祭出神通招来的魔祖手臂的投影!这只手臂的背后极有可能联通着那位魔祖的本体,绝不能让他窃取到海神的力量!”

屈膝站在螭吻背上的青云山二师兄云墨向海族大长老神念传音,如今的他也是魔域之主,他在魔域皇宫中消化了所有有关魔界的知识,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这魔焰罗生门和通灵召唤魔祖臂膀投影的神通。

他不知道魔祖的一臂为何会想要夺取海神残存意志的力量,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件好事,他们不能让魔祖得逞!

火炼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几名龙子的动向,看清螭吻背上那一男一女的声音,他双拳攥出爆响,桀桀冷笑道:“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本觉得你们有些滑溜懒得去捉,但既然你们主动撞上来,就别怪待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了。”

迎风猎猎,云墨脸上笑容温暖,五指穿过身旁女子飞舞的黑发,额头碰额头,他轻轻道:“我们这算是将功补过吗?”

赢昭君抚过她夫君的脸庞,呢喃道:“你不欠他们的。”

云墨笑着摇头,灵力与魔气混合成的磅礴力量透体而出。

剑气环绕中,他和赢昭君目光决绝,夫妻二人一同举起手中剑,以一往无前之势在火海领域中疾行,径直刺向火炼!

第676章 人皇鏖战众魔神,仙道盟绝境逢生(四)

本来凭云墨和赢昭君以及几位龙子超凡境的修为,想要伤到火炼魔神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火炼全力催动魔焰罗生门的神通在前,比起这式神通的诡谲之处,他精气神的消耗同样尤为惊人,这才使得他们夫妇有了一线机会。

“来的正好!”正当火炼桀桀冷笑着准备出手截杀这对不知死活的夫妇时,远处千里之外的天空之上,冷不丁的炸响出阵阵令人耳膜生疼的剑气爆鸣,连绵不绝如春雷绽放。

火炼的注意力现在都集中在那对举剑逼近的夫妇身上,无暇去估计另一片战场究竟发生何事。但是当人族联军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时,他才猛然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豁然回首,撞入他眼帘的是浑身血肉模糊坠下的亡羽魔神!

火炼心底情绪波动的起伏丝毫不亚于人族联军的欢呼。

他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亡羽怎么会落败?!

就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火炼都已经势起六七分的神通为之明显一滞,在火海领域中一往无前的云墨等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将剑直接递在火炼眼前!

青云剑法一递连一递,一剑接一剑,剑势连绵不绝兮,赢昭君手中秀剑的剑法和她男人有着七分相像。

螭吻连同睚眦等龙之九子齐齐全力出手,源自古老海族的神通术法,那蔚蓝的色彩一时间跌宕着缤纷了整个领域。尤其是螭吻,只见他堪比山峰粗细的巨尾携山倾之力横扫,看着下一秒似乎就要轰击在火炼胸口,但巨尾却如同镜花水月般突兀的出现在火炼背后,毫不留情的轰击在背,让这位身躯高大如山的魔祖座下护法终于没再能够站稳身形。

那好似陨石砸落大地的闷响在螭吻耳中是那般动听,这式错浪击神通足足蓄劲叠力九百九十九层,这一尾巴下去,足够这家伙好好喝上一壶了。

剑气激旋和巨力叠击下,火炼的身形踉跄不止,甚至连火海领域的运转也没有了之前的圆润如意。几位精通水系神通的龙子无时无刻不将一层蓝色的水幕撑起,火海领域刚刚出现一点问题,几位龙子顿时就觉得周围的温度骤降,于是更加变本加厉的纷纷向火炼砸下各种神通,力求压制到底。

见到火炼魔神因为刹那的分神被一顿痛打落水狗,魔域连同海族的其余强者也在第一时间加入战斗。虽然他们的攻击手段落在火炼身上根本不痛不痒,甚至可能连一条微不足道的血口都未必能够留下,但他们还是压压牟足了劲施法。

魔神体魄强度非常理可度,尽管火炼也云墨和赢昭君夫妻俩联手的打击下看上去稍显狼狈,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受到什么本质上的创伤。可正是因为大家的齐心协力,使得火炼没有办法同时兼顾火海领域魔焰罗生门和抵御眼前攻击,让他被迫减少了对魔焰罗生门的魔气供给。

缺少源始魔气供给的魔焰罗生门顿时开始变得有些虚幻起来,那条让人望而生畏的狰狞臂膀也显现出了明显的乏力状态,使得本无法动弹的海神虚影渐渐有了挣扎的余地。

目睹这一幕的云墨心中大喜,但是他沾染了敌人鲜血的脸庞却那般冰冷无情。他体内躁动的魔气席卷而出,黏稠如漆黑泥沼,但偏偏其中还掺杂着无数细碎的剑意结晶,这就使得本该令人欲呕的魔气没了那有了那种负面情绪,反而是可以与灵力和剑意融合,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修行流派!

“禁剑诀?戮道三千祭!”

“禁剑诀?上清破云!”

身上气息与夫君一般无二的赢昭君捧剑在心口,和她身边的男人心有灵犀的同时递出青云山的无上剑道神通!

“嗡嗡嗡!”

滔天剑意如山河倾覆滚滚而下,两柄数百丈的神通巨剑齐齐撞在火炼胸口,终于让后者吐出一口黑色鲜血。

死死攥住海神虚影的狰狞臂膀上,有近半血色眼睛挣扎着缓缓闭上,就连汲取海神虚影力量的速度也减缓到一个极低的速度。眼看着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可以让海神虚影脱困。

超凡境修士们倾尽全力,终于让不可一世火炼受创,甚至还可以在魔祖的一条手臂下救下海神的意志,何等光荣?

但他们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火炼在潮水般的打击中终于回过劲来,两手上缠绕的黑色火焰一扫就化作两条千丈魔焰巨蟒逼退众人,连同魔焰罗生门的魔气供给也恢复如初,狰狞臂膀上的血色眼眸再度齐齐睁开,继续猎食海神虚影中残余的意志力量。

被魔焰巨蟒和火海领域重新逼退的众人面色惨淡,他们已经用上十二成的力量,但依旧没能从火炼手中救下海神虚影,以至于甚至反哺了罗生门那头未曾谋面的魔祖!

浑身魔气缭绕的云墨半跪在天空中,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超凡境和入圣境之间究竟有着多大的差距。

这已经不是光靠数量就能填补的鸿沟了。

与此同时,火炼却是一颗魔心都差点跳出嗓子眼。

罗生门那边连同的是魔祖大人的一只傀儡手臂。

火炼在攻克仙界时也曾几次使用罗生门的神通,但这只傀儡手臂可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位仙人仙将有如此强烈的渴望过。这海神意志的投影中究竟有什么,火炼不知情,但他知道这条魔祖曾经的臂膀有这需求,他就必须满足。

耽误了魔祖大人的事,他就是死上千百回也补救不来。

而正当火炼这么想时,忽然从天空的最高处,有一道好似太阳般的金光闪耀,火炼抬头微微眯眼。下一瞬,成千上万道凌厉无匹的人皇剑剑气就如同惊雷般落下,将从罗生门中伸出的那条手臂砍碎的切面光滑如镜。

还不等那些魔气深种的碎肉厉啸着重新扭曲聚合,落地成一汪剑池的金色剑气轰然间爆炸开来,不仅炸碎了那罗生门,更是直接将所有的碎肉彻底震碎成了最细微的齑粉!

一道浑身包裹在金光和剑气中的身影出现在火炼身前。



第677章 人皇鏖战众魔神,仙道盟绝境逢生(五)

摆脱束缚的海神虚影终于得以寿终正寝,消失在阳光下的老人身影最后朝人皇遥遥一拜。

魔焰罗生门的神通是直接由火炼的本源催动,所以神通术法被破,不仅仅是罗生门中魔祖手臂被剑气绞碎成齑粉,他的原始魔气本源也连带着受到难以想象的重创。

毕竟修仙界中所谓剑斩万物,可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

常曦沐浴在金光中一步踏出,已经领悟到领域法则奥妙的他实力已然今非昔比,魔神亡羽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若真论修为境界,常曦和四大魔神其实只在伯仲之间。但因为常曦尊为人界人皇,集天地气运和大势于一身,更是可以操纵法则之力对魔神们产生进一步的压制效果,让意图污秽天地灵力产生地利的原始魔气始终无法得逞。

此消彼长下,魔界大军想要速战速决的打算自然落空。

常曦挥袖抬掌,依旧是一手抚顶断长生。可这一次对比之前同亡羽魔神交手时却有大不同,那浓郁至极的黑色死意在几乎臻至圆满的领域法则加持下,已经精粹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颇有些佛门中一念万物生一念万物死的意境。

火炼一时间心头震撼如潮起,心中直觉那死意萦绕的一掌若真被他给按实了,恐怕自己的性命就真要交代在这里。

修为到入圣境的大能对自己的直觉都确信无比,换做巅峰状态下的火炼大可以以其他神通躲避这一掌,但他因魔焰罗生门的神通被破而被伤及心神,又被当今人皇抢得先手,迫不得已必须要用代价更大的神通才能躲过一劫!

火炼骤然睁大火球般的眼睛,只见他的手臂以惊人的速度萎缩如枯槁树枝,原本丰盈的血肉和燃烧的魔焰顷刻间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存在尽数吸干,在他的手掌中凝聚出一道充斥着邪恶光芒的诡异符文。

抬掌在半空的常曦见到这一幕,威严双眸顿时眯起。

在这道符文凝聚出的一瞬,火炼的那条枯槁手臂忽然就炸碎成齑粉,那道符文则是笔直迎上了常曦断长生的一掌。

符文形状似眼,眨眼间暴发出一道粗有天门的漆黑光束就要撞上常曦的手掌。常曦冷哼一声,包裹在精纯死意中的手掌立刻蒙上一层晶莹玉色,同时竟然迎风暴涨成遮天蔽日的大小,于掌心中升浮起一道纹路玄妙异常的巨大阵法。

火炼自废一臂的神通威力果然非同小可。相比千丈大小的手掌和阵法,那道漆黑如墨的光束显得尤为狠辣,在阵法帷幕上撞击出一片片黑色的花火。可明明是两相接触,但无论是阵法还是光束却都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不断有黑色的花火从天空坠向大地,涂抹出令人心悸的黑色。

常曦不想和火炼多做纠缠,两只本就金灿威严的眼眸竞跳跃起金色的火苗,一张造型狰狞纹龙大弓赫然在手。

只见紫金色的纹路攀附上常曦的脸颊,已经实质到可以扭曲空间的煞气在他身后盘踞成羽翼。他一点点拉开弓弦,将月虹剑置于弓上。这片土地上厮杀的人魔两族徒然间觉得好似有座大山压在胸口般喘不上气,令人窒息的热浪从那张名为后羿射日的大弓上跌宕喷薄。许多来自魔界魔物魔兵艰难着倒地,他们的护体魔气在这股赤色热浪前宛如纸糊。

弓至满月!

自后羿射日弓上难以想象的洪荒气息,将方圆千里修为不足神游境的魔物压倒在地。

“贯日式。”常曦拉开后羿射日弓的手指松开,他轻轻念起这一式的名字,也想起那个赠予他这张弓的天庭剑仙。

月虹剑剑尖与空气摩擦出耀眼的光火,激旋的剑意箭气与漆黑光束针锋相对,一道赤金一条漆黑各自横贯天际。

后羿射日弓和月虹剑的威势远超火炼的想象,两件仙器的威力远不只是一加一这般简单,饶是火炼以一只臂膀作为代价的神通也无法阻止。能够喷薄出漆黑光束的诡谲符文与贯日式猛烈碰撞,刹那间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声!

爆炸的强大冲击波震碎了漫天云海,无数洁白云气坠落大地,让众人不由得生出脚下即是天空的错觉。而火炼狼狈的身影也是在同一时刻坠落大地,尽管他缺失的一臂已经重新长了出来,但他亏损的魔气和气机却很难再恢复过来了。

眼看常曦就能直取火炼的性命,但他耳边突然炸响一连串的空间急速波动的爆鸣,他刚刚后撤一步,魔神戮崖近乎虚幻的影子就已经洞穿了他身旁的剑域。

戮崖之前是由妖界三神兽族和洞幽部众将领负责牵制,常曦之前看衔烛老爷子他们和戮崖打的有来有回,以为戮崖的实力不会比亡羽火炼或是冥狱强出多少。从他被破的剑域看来,这个戮崖应该就是魔祖座下最得力的魔神了。

戮崖身上翻卷的魔气势头远比之前要强出了太多太多,他整张脸都密布着狰狞的魔纹。他拉起被接连重创的火炼,感受着常曦周围趋向圆满的法则波动,冷笑道“本以为像你这种修行岁月不到三位数的年轻人皇,定然是踩了天大的狗屎运才能走到这一步。但现在看来,你似乎有些能耐。”

“放肆,区区魔物安敢对人皇不敬!”几位出身昆仑对人皇信奉到狂热地步的长老立刻怒不可赦的道。

常曦心境古井无波,但戮崖可不打算就此罢休,一针见血的道“你能勘破法则奥妙的确厉害,但你先是对上亡羽,后又击败火炼。以你入圣境的修为,还能再击败我不成?”

常曦看了眼自己被撞破的剑域,深吸一口气,没有接话。

戮崖此话句句诛心,与其说是攻心,倒不如说是讥讽。因为哪怕常曦是巅峰状态,对上四大护法之首的戮崖,胜算也只是五五开。更何况更远处的冥狱魔神还在与大师兄等人缠斗,从细微处观察,不难看出那冥狱魔神也没使出全力。

将大师兄云岚困在自己领域中的冥狱魔神察觉到常曦的视线,咧嘴一笑,将深陷领域中的云岚和一众上五宗中的大能吐出,自己则是几个空间折跃就来到戮崖身边。

冥狱看了眼在几百里外坠落大地已经奄奄一息的亡羽,毫不避讳的讥讽冷笑,随后扭开了视线。



第678章 人皇鏖战众魔神,仙道盟绝境逢生(终)

天空中巨大的魔界裂缝在仙道盟万千阵师的努力下,开始有了渐渐愈合的趋势,魔界裂缝中吞吐出来的魔兵魔物数量也在减少。但哪怕情况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从魔界裂缝中吞吐出来的魔兵魔物大军也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数量,将仙道盟以及魔域方面的联军逼得节节退后,甚至连两界山以北的魔域都已经沦入魔爪。

在戮崖和冥狱的帮助下,火炼终于勉强重新吊起三四分气机,其余与人界各方势力精锐厮杀缠斗的超凡境魔神似乎也都收到指令,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全部收拢阵型后撤。

至于那些如同瘟疫般向远处蔓延的魔兵魔物,这些地位高高在上的魔神们根本没有一人放在心上。这些魔兵魔物本就是消耗品,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罢了。如果这些魔兵魔物能够给人界带来一些麻烦或是稍加牵制,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与三位魔祖座下护法一样,仙道盟妖界海族援军和魔域方面的强者也都得以重聚。但仅仅只是不到几个时辰的功夫,各个阵营中却都有了不小的伤亡。其中尤其是魔域方面的强者大能,因为他们一直修行的功法大多就是魔界法门的弱化版,无论是神通弊端还是招式路数上都早已被对手摸的通透,临阵厮杀根本占不到任何优势,只能凭着一腔热血才能勉强扳回些许劣势,但依旧无法挽回最终陨落的下场。

大师兄云岚气息虚浮的来到常曦身边,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云岚和清澜父子齐上阵,也没能从冥狱魔神手中讨得多少好处,由此可见其神通的诡谲和难缠之处。

戮崖和常曦的身形忽然都不约而同的一震,前者的晃动幅度较大,眉头紧皱;而后者的晃动幅度则相对略小。

悬剑在腰的常曦拇指推剑柄出鞘寸许,那一截当属世间最凌冽的剑光尤为震慑人心。因为就在方才,两人于暗处已经用神念彼此交手过,常曦因识海中有剑鸣钟而略胜一筹。

继方才神念交锋后,两人的身形再度不约而同的动了。

戮崖胃口极大,率先展开自身领域不下数千里,试图一举将常曦连同人界精锐一并吞下。好在常曦同样眼疾手快,同时展开生死阴阳剑域抵抗,同时一个拂袖,似有大风起。待他身后的人界精锐们重新得以看清眼前时,才发觉他们已经脱离了先前领域交战的范畴,何其玄妙。

戮崖领悟出的领域功能单一,但却尤为突出增幅能力,身处领域中的他可以极大幅度的强化各个方面的能力,以至于可以让他成为魔界所有魔神中近乎无敌的存在。

戮崖的身形直接化作一团连神念都极难捕捉的黑光,在常曦的剑域中横冲直撞。常曦作为人界当今人皇,便是修为最顶尖的那根顶梁柱。戮崖要试的,就是看他能不能以雷霆手段,将这根人界的顶梁柱就此斩断!

戮崖的气势拔至巅峰,如一汪看不到边际的黑色海洋,无数道精纯原始魔气乘风摇摇上,须臾间就在常曦头顶上空封死了所有的空间和退路。原始魔气很快盘踞成千万座魔龙之首的镇压态势,龙吻张开,竞喷薄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光束!

这是他在攻克仙界时赖以成名的神通,魔龙灭世。陨落在这一式神通下的仙兵仙将不计其数,那每一座狰狞龙首的背后,其实都是一具具被魔气吞噬永不得轮回的逝者神魂。

身处黑色光束集群中央的常曦不闪不避,事实上他也的确无处可避。他深吸一口气,浑身金光乍现,其中更是有着玄妙异常代表生死两重天意境的黑白两色的光点浮游着。

之前就已经出鞘寸许的月虹剑已是剑意磅礴似海。

在戮崖的视野中,有千万座魔龙镇压的天空漆黑无比,吞噬了一切光明。而此刻,黑暗中却忽然有一缕微光亮起,好似夏日夜空中闪烁的一粒萤火。

戮崖嘴角冷笑神念一动,调动几百座魔龙之首打算扑杀这点微末之光,但很快他嘴角的弧度就彻底僵硬。

因为那一粒微不足道的萤火,只瞬间就变成了能与皓月争辉的耀眼亮光!竟是常曦人未动而剑先至,御剑破空,剑势犹如神龙出海,高亢出阵阵激昂龙吟,如同白虹贯日!

这简简单单的御剑术,包含太多太多已经精粹到极致的青云剑道。剑道攀顶后的风光,走的也是那大道至简的路子。无论是多么玄妙多么凌厉的剑法,衍化至最后,无非都是那耳熟能详的一刺一挑一点一劈。

然而就是此刻常曦脱手而出的一刺的威势之迅猛,委实超出了戮崖之前预计的太多。以至于戮崖心中想出对策时,他无奈的发现似乎除了硬抗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戮崖咬牙切齿,之前在攻克仙界时,那些誓死不退半步的神狩部白袍剑修们,就给他们的先头部队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仙界和人界的剑道究竟是种什么玩意,怎么个个练至大成者的杀伤力都如此恐怖?难怪魔祖向来厌恶剑修。

待那柄湛蓝飞剑快要近身时,戮崖错其锋芒,双手缠绕着魔气,以无法理解的高速狠狠砸在月虹剑的剑刃上,顿时天空中震颤声如洪钟大吕,冲击震破云海向周围四散开去。

月虹剑曾跻身仙界神兵前十之位,如今在常曦手中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戮崖全力而为下剑身不见丝毫裂纹,而是在空中急速划出一道凌冽的半弧,顺便将几座魔龙之首给枭了首,被戮崖魔爪砸中的地方跳跃起电光雷弧。

戮崖骤然色变,才意识到这奔若一线天的一剑目标不是他本身,而是他与漫天千万魔龙之首链接的无数丝线!

数不清多少肉眼看不到的丝线,有人只一剑尽数破去。

自龙吻中漫天合围的黑色光束尚未近身就已灰飞烟灭,常曦身形一动未动,平静道“常某的手段可还能够入眼?”

被破去神通但仍不知底牌究竟几何的戮崖笑道“人皇不愧是人皇,仙剑也不愧是仙剑,好一个剑斩万物。”

一位当今人界人皇,一位魔祖座下最强大的魔神,两人体内的气机和余力都已经算不上雄厚雄浑。两人过手的招式招招直奔对手性命,消耗的灵力和魔气远超旁人想象,彼此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没有能留下彼此的可能。

戮崖散去漫天的原始魔气,开始向他身后的魔域撤去,冥狱和火炼似乎早就洞悉了他的意图,和成百上千只超凡境魔神开始井然有序的撤退。戮崖眯着眼同常曦道“你们人界虽然是下等界面,但竟然比仙界的那群软骨头还要难缠,这次是我们失策了。但请相信我,不会再有下次了。”

仙道盟方面众人早已怒不可赦,他们以为人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奈何连人皇和青云山的大师兄云岚两名入圣境大能都出手阻止他们再向前,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尊魔祖护法带领其余的超凡境魔神后撤至魔域方面,留下数量远超千万数的魔兵魔物继续荼毒九州大地。

大荒殿殿主余澈满脸鲜血而不自知,倚着寸阴枪远眺遍布魔气死气沉沉的大地,痛心疾首道“这得要多少年的休养生息,才能让这片大地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啊。”

常曦看着被他们视作弃子已奄奄一息的亡羽魔神,再看向远方消失在天空边际的魔神大军,心头微动。



第679章 众魔神以死为媒,唤魔祖天火焚世(一)

戮崖这一退就是几十万里。

他回首两界山下无动于衷的人皇以及那些战力不俗的超凡境修士,很遗憾他们没有料想中的乘胜追击。

戮崖的阴沉目光穿透空间,远隔几十万里的距离,似乎都能看清那年轻人皇灼灼燃烧的黄金瞳。

他不再关心一路上的布置,默默转身,说了声走。

冥狱跟在戮崖身后,瞥了眼伤势未愈的火炼,平静问道“我们就这么退回魔域据守,不杀个回马枪?”

戮崖没有回答冥狱的问题,他不说,在四护法中实力次于戮崖的冥狱也就没有再问,但他却是知道,有一种极端霸道的秘法最少需要集三名护法之力才能勉强祭出。

这式秘法的代价过于惊世骇俗,哪怕是掌握了这门秘法的他们,也绝不希望自己会迎来使用它的那一天。

冥狱隐隐猜到,但他没有说。

魔界中他们地位极其尊崇,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只有他们自己才晓得,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是如履薄冰。

冥狱叹了口气道“那位年轻到不像话的人皇确实有些资本,几乎已经快和人界界面融为一体。距离上次人界出现这样惊才绝艳的家伙,应该还是洪荒时代吧?当时那家伙是叫姬轩辕还是伏羲来着?时间太久,我已经快忘记了。”

戮崖自言自语道“如果那家伙有中了我的挑衅,敢追上来,那我们的确有机会将他彻底断送性命,连同人界的界面之力一起剥夺。但他没有中计,那一切就无从谈起了。”

冥狱淡淡道“那年轻人皇原本的入圣境算不得牢固,就如同人族古话中所谓的镜花水月,一碰就碎。但偏偏此人的资质悟性过于逆天,在和亡羽的交手间竟然被他借此参透了领域和法则的奥妙,甚至一举重创亡羽。”

“这个人今日能和我们战成平手,但若给他时间,恐怕下一次见面时,我们未必就还是他的对手。毕竟他是人皇,掌握着这片天地的界面之力,可以很轻松的压制我们。”

冥狱忽然眯起那双森然的眼睛,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那位人皇对法则和领域的认知达到了魔祖大人的那种地步,那一切就都晚了!”

火炼身上的燃烧的黑色火焰都小了一圈,他知道在这次对人界的作战中,他和亡羽过错极大,大到几乎无法挽回,所以他这次语气格外低沉的道“我们这次…其实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吧?”

戮崖没有回头,冷笑道“你心里很清楚,何必再问?”

他继而面露出病态的狂热神情,如古神低语,张开双臂呢喃着道“能够重归魔祖大人的怀抱,怎么能够说是坏?”

冥狱轻轻闭上眼睛,如同认命。

……

没人知晓当时人皇和仙道盟联军如果选择继续追逐魔界魔神们会是什么结局。但当魔神们暂退魔域栖身后,许多由仙道盟派出的精锐谍子用他们的性命得知,原来当时那些魔神根本是在佯装后撤,实则一路上布下了许多甚至能够威胁到入圣境存在的陷阱,有不少自愿混编在行伍中的超凡境修士误入戮崖魔神布下的陷阱,十死无生。

但他们的牺牲并不是白费,在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后,他们成功摸到了魔域边界,为仙道盟已带回前线的情报。

到了最后,仙道盟中,那些负责收集和汇总情报的修士已经不忍心再从这些谍子手中拿回玉简。

因那些玉简都有着同一个特点,他们都已经没了原先的青玉色泽,无一例外的都被染成了深沉的血色。

漫漫风雪百万里,这份玉简从最前线传回到两界山下的不败堡垒,少说要经过十几次易手。这其中究竟有多少人要因此而殒命,无人得知,他们都成为了后世记载中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谁能看见那北域风雪中,孤零零的坟茔几万座?

横贯在两界山上的魔界裂缝,在众多阵师的努力,渐渐被封禁起来。但在封禁之前,从魔界裂缝中已经涌出数量超过千万的魔兵魔物。这些实力层次不齐的魔兵魔物,有半数被不败堡垒以及来自昆仑和大荒殿的将士们阻截,剩余半数则是朝着九州的各个方向流窜袭击。

魔兵魔物的流窜袭击让战火燃遍了半个九州,无数大好河山被魔气侵蚀的面目全非,大小灵脉受损严重。但好在仙道盟在开战前就预计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提前疏散了大型城镇的凡人百姓和实力较弱的门派,并尤为加强了对九州龙脉的阵法巩固。使得这条横贯了九州东西的龙脉没有在战火中受损,也让仙道盟的清缴联军可以放开手的清理魔物。

除去这些坏消息,能够振奋人心的消息总算传来。

在人魔两界的初次交战中,所有幸存下来的修士大能,在境界和修为上无不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究其原因,原来他们也和常曦一般,在面对修为更加强大和法则领域更加圆满的敌人时,以鲜血和性命为代价,从敌人身上学到了法则和领域运用的技巧,其效果远非照猫画虎之流可以比拟,真正的使人界如今的战力非但没有因为折损而下降,甚至还比战前强出一截。

重伤但仍未死透的亡羽魔神下场凄惨至极,被像禽兽一般“豢养”在人皇亲自布下的阵法屏障中。先前嘴巴很硬的他忍受各种酷刑而不招,最后是常曦和云岚一同出手搜魂,终于成功的在这个家伙的识海中,搜刮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利用价值可以被压榨到没有多少的亡羽终归没能引颈待戮,在自知求生无望后,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用自己最后的余劲,一点一点的震碎自己的心脉,算是有些骨气的自尽了。

而这其中最是令人振奋的,莫过于人界和妖界中几家势力的霸主和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都已经成功的迈过了那道门槛,成就为真正的入圣境大能!

他们分别是青云山掌教清澜,大荒殿殿主余澈,昆仑宗主冉萧萧,万仙门宗主皇甫幽妍,魔域之主的云墨,太上宫的洞幽,龙族的衔烛之龙,凤族的天火凤和玄武族的玄甲公。

人界就此多出整整九名入圣境!加上早已跻身入圣境半年之久的常曦和云岚,此刻的人界足足有十一名入圣境!

要知道败退魔域的魔祖座下护法,也不过三名入圣境!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反攻的号角,就要吹响了!



第680章 众魔神以死为媒,唤魔祖天火焚世(二)

今非昔比的仙道盟联军大举开往魔域,如同一座无法被阻挡的巨大车轮碾过一切,这一次换做他们主动发起进攻。

魔域自从由赢昭君和云墨夫妇二人登基掌权后,一扫之前数千年来深种的黑色阴霾。原先寸草不生的贫瘠荒原,在仙道盟无数精通木系术法的大能的帮助下,盛开出幽兰花的白色海洋,放眼望去这种美丽,怎一个震撼人心了得。

这是当今人皇曾经对赢芷渔许下的庄重诺言。

在幽兰花海的中央,有着一处芙蕖遍插的空地。

常曦一年中总会抽出些时间来到这里,静静的盘膝而坐,他会对着空无一人的摇曳花海自言自语,像是追忆着记忆深处的某人。他时而笑,时而哭,一坐往往就是一天一夜。

自人皇亲临这里之后,许多生活在幽兰花海附近的魔域子民中,渐渐开始盛传着一个传说。说是每逢幽兰花盛开的季节,有时候可以看见一名绝美的女子在花海中随风起舞,周围埙音悠悠,如谪仙女般不可方物。

很多人试图走近去瞧个究竟,但始终如镜花水月般可见而不可及。人人都在猜测,那花海中的女子,会不会和时常来这里的人皇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只是现在,那些骄傲盛开的幽兰花海,在魔神们源始魔气的污秽下早已尽数凋零,重新化作了破败的不毛之地。

仙道盟联军这段时间来,各个层级的大能的境界修为都有着十足的飞跃,轻车熟路的清除盘踞在魔域的源始魔气,由魔气滋生出的魔物也不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在道道凌厉无匹的剑光下统统成为碎块,大军得以一路畅通无阻。

两界山向北九十万里,魔域皇城已经近在眼前了。

皇城中魔气的凝实程度已经到达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近乎实质的魔气好似挂在城墙上的黑色幕布一般。

好在当年人魔两界第一次大战时,魔域方面和仙道盟同样同样选择疏散了百万里内所有魔域子民的做法,使得偌大的皇城其实是座空城,索性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仙道盟联军兵临城下,却意外的没有受到任何阻截。

魔域皇城深处有一轮正冉冉升起的血月,让人不安。

常曦踏天独行,直接无视了皇城中魔神们布下的结界,他每一步落下的声响,都让城中无数如同活物般扭曲的源始魔气仿佛背负五岳之重,厉啸着被伟力彻底镇压。

那轮血月不知为何,能让常曦心生出极度危险的感觉,所以他必须要尽快搞清楚那些魔神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对魔域地形格外熟悉的魔域援军跟随常曦冲锋在前,一举攻破城关,一边井然有序的扫荡源始魔气,一边配合仙道盟联军向着城中皇宫的方向冲去。

如果说皇城外没有魔神防守还勉强可以理解,那么皇城中依旧不见半个魔神踪影这回事,就格外让人心惊肉跳了。

当年随戮崖火炼冥狱三大护法后撤的超凡境魔神,少说也有几千众。这等数量的魔神如果使用得当,完全可以给作为主动进攻的人界方面造成不小的麻烦。使得抱着背水一战信念来此的联军,生出一种一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感觉,

但如今那些魔神和护法却通通不在,皇城不做任何防备的如同娘子小脚般门户大开,他们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城中的源始魔气被不断的净化祛除,天空中渐渐可以重新看到蔚蓝的颜色,怀揣不安的联军将皇宫围的水泄不通。

常曦一步踏出走在最前面,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之前远远眺望,只觉得那轮异常猩红的月亮是某种大威力的神通所铸,但只有到了如此近距离,他才发现这轮血月根本就不是什么用作攻击用途的魔族神通,而是一轮完全由魔神血肉和魔气铸就的邪恶物事!

血月本质上就是一个巨大的肉块,上面爬满了或痛苦或悲哀的魔神脸庞,但最多的还是那狂热到无法理解的脸庞。这座形似月亮的肉块不断翻滚,不断有新面孔替代旧面孔。只是面孔无论替换,那股深入骨髓的邪恶始终依旧。

联军中无数大能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们不懂那些实力不俗的魔神为何会自愿抛弃一切,凝聚出这样个怪物?

在征得人皇的同意后,冉萧萧执偏爱在手,指挥着百万联军娇叱道“仙道盟联军听令,目标血月,自由攻击!”

冉萧萧声音刚刚落下,百万联军的头顶顷刻间交织出一道令天地失色的光华帷幕,根本无法计数的剑诀以及五行术法神通掠过天际,如同流星火雨般砸向血月!

一圈圈让人心惊肉跳的灵力涟漪震荡开来,皇宫的天空被术法神通撕裂殆尽,空间崩碎,继而扭曲,大地也在哀鸣。

仙道盟的大能们有理由相信,在这种火力全开的强大攻势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为之幸存,绝对没有!

常曦的眼睛却在此刻不由自主的微眯。

然而当皇宫附近的空间从扭曲跌宕重归平静后,所有人的脸庞都写满不可置信。因为那轮看起来并不如何能经得起摧残的血月,竟然毫发无伤!

“这…这怎么可能?这种程度的攻势,就算没有办法将起彻底摧毁,至少也该出现些肉眼可见的伤势吧?”大荒殿殿主余澈不可思议的惊呼出声。

已是入圣境层次的青云山掌教清澜疑惑着摊开双掌在眼前,似乎在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入圣境大能。

“诸位不要瞎想,这轮血月并没有强悍到可以无视我们的攻势,而是强行吞噬了大部分威能而已。”常曦摇了摇头,指了指尺寸比原先大出一号不止的血月,一语道破真相。

常曦话音刚落下,血月顶端的几张魔神脸庞一阵翻涌,露出了戮崖的脸庞,他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界联军,桀桀笑道“不愧是当今人皇,能量不小,这么快就能组织大军反扑。”

“虽然不知道你们这轮血月究竟有何用途,但你们太过狂妄自大,竟吞噬如此之多的攻势能量。”常曦声声冰冷,“事到如今,你们除了自爆,还能有第二个下场吗?”

话虽如此,但常曦的一缕神念还是沟通了附近几位入圣境大能。毕竟从之前的交手来看,戮崖等几尊大魔神根本不像是那种甘愿引颈待戮之人,他们吞噬能量,如果是了引爆整个魔域,百万联军定然会损伤惨重。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最好还是事先做好充足的防御准备。

一身血肉筋骨尽数融化只剩下脸孔的戮崖看着百万联军分成十股方阵,彼此联袂成防御阵法,竟是猖狂大笑起来“愚昧的人族,以为我们凝结出血月,就只是为了自爆?”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哪怕是傻子都知道这轮血月背后必然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惊人阴谋。常曦冷哼一声,联军中剩下十位入圣境大能心领神会,与人皇一起出手!

因为能量暴动而开始皲裂出血月开始拔升,戮崖的脸庞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狂热表情,包括常曦在内的入圣境大能出手的神通被一堵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一瞬,原本微不足道的一瞬功夫,让血月就此逃离了攻击范围,拔升至万丈高空。

天空中,猩红血月替代了白日中若隐若现的月牙,散射出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铺满大地,世界如同血染。

血月上无数魔神的面孔消融,好似燃尽的蜡烛,戮崖的面孔也不可逆转出现融化,在他彻底丧失意识之前,他用无比嘶哑但却虔诚狂热的声音呢喃着,最后被血月吞没。

“戮崖,恭迎魔祖!”



第681章 众魔神以死为媒,唤魔祖天火焚世(三)

在戮崖近乎癫狂的刺耳笑声中,一轮血月直升上苍穹,竟在此刻映照出白日星现的噩兆。血月上涌动的诡谲法则模糊着人魔两界的界面排斥之力,使得两界之间出现彼此交融的一片混沌空间,里面散发出无穷无尽的邪恶气息。

常曦眼中再见竖瞳,天际中浩瀚的水元素在他身边呼啸成海,只须臾间就凭空凝结出数千丈之巨的冰棺,意图将这轮由魔神血肉铸就的血月冰封囚禁起来。

人皇的意志近乎等同于人界的意志,原本孱弱的水元素此刻在常曦手中展露出强悍无比的战力,横贯天地间的冰棺如同平地起高楼般不断变大,在阵阵咔嚓的爆鸣声中延展到穷尽目力的庞大地步。这些看似普通的坚冰中,除去凝练至极的阵法封印神通外,还共生有磅礴剑意,势要将戮崖的满腔算计彻底落空!

被血月吞噬的只剩最后一只眼睛的戮崖看着满天席卷而来的玄冰大潮,没有任何惊恐,只露出一抹轻蔑的余光。

就在那副数千丈之巨的冰棺就要将血月封禁时,在白日中反常明亮的死兆星徒然绽放出铺天盖地的紫黑光芒,让人心悸的颜色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般吞没了蔚蓝。

一只令人见之胆颤的魔眼凭空出现在天际。

魔眼只看向冰棺,差一点就可以彻底封禁血月的冰棺顷刻间似乎受到重创,轰然破碎成漫天冰渣坠下。

“时隔多少年,你们人界终于又诞生出一位人皇了?”

天际中的巨大魔眼闭上消散,泛起翻涌间,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魔意森然的火焰王座,王座上有高大的身影站起。

那道魔意盎然的身影,正是曾将仙界夷为平地的魔祖!

常曦拂袖踏天独行,漫天实质化的剑势节节攀升,将魔祖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尽数拦下。

饶已是入圣境中期修为的大师兄云岚,在见到魔祖真身的一瞬,心境竟是不受控制的跌宕起伏。魔祖身上的气势之强甚至还在人皇之上,光是环绕在他周围的源始魔气已经精纯到结晶化的地步,发出咔嚓咔嚓好似晶石破碎的声响。

云岚知道常曦依靠界面庇护之力,同时靠着人界无人可出其右的悟性,将自己的修为提升至了入圣境后期。他听常曦说起过,第三步大境界已经将天地法则包括领域衍化到了相当圆满的地步,理应不存在所谓第四步大境界。

因为如果真存在第四步大境界,那么那种境界,或许可以参悟透所谓世界起源和万物构成的真正奥秘,甚至原本那些晦涩难明只触及皮毛的空间法则和时间法则,就会向有幸能够企及那一步境界的人们撩起她们面纱的一角。

但云岚也从常曦嘴里得知,所谓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第四步大境界,哪怕是真仙芸芸的仙界和万魔丛生的魔界,都没有诞生出哪怕一个人来,这就愈发使得很多人对第四步大境界是否存在产生了诸多质疑。

因为在那无比久远的亘古之前,在第一个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幕与大地就已经存在了无数岁月,生老病死的法则循环不惜。世界自古就有昼夜交替,更有四季之别。

很难想象这个世界自一开始就会有这么丰富且圆满的法则。但如果此刻脚下的世界,根本不是所谓的天然形成,而是某位大能,以他匪夷所思的神通铸就出的一方天地呢?

如果真相就是如此,那么那位大能,会不会就是传说中有幸踏入了第四步大境界的传奇人物?

虽然云岚没有能从这位魔祖的身上感知出什么传奇的气息,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位魔祖远比入圣境后期要强大的多,他的半只脚已经踏过了第四步大境界的门槛。

仙道盟联军中其余入圣境大能想要为人皇分担压力,但魔祖身上的滔天魔气就幻化成了无数可怕的魔物,这些魔物的气息和修为甚至不在戮崖等护法魔神之下。他们无奈只得放弃了和人皇汇合的机会,掉头去解决这些寻常超凡境修士无法匹敌的难缠魔物。

莘彤和青璇两女联手御敌,目光却始终无法离开天空中那道为整个人界顶住所有大风大浪的身影。她们的夫君用他并不宽阔的肩膀,在此刻挑起大梁,直面那个曾让仙界化为废土的恐怖魔祖。这份胆气和实力,普天之下,舍他其谁?

莘彤一剑凤煌炎斩杀魔物,黑裙随风猎舞,她嘴角温柔。

“这才是我的男人!”

“这么年轻的人皇,本座倒还是第一次见。遥想当年你们人族在蛮荒时代苟且偷生,集天地大运才走出个姬轩辕,而后又有伏羲和北斗,都是一等一的人族领袖,至于你…”

魔祖看了眼脚踏苍穹却依旧不动如山的常曦,狞笑道“那就让本座来试试你究竟有没有站在这里的资格!”

魔祖修长的手指凌空点下,弥漫的恐怖威压顷刻间犹如实质般压下,他再屈指一弹,王座上燃烧的黑色魔焰顿时暴涨至遮天蔽日,化作无尽火雨砸向常曦和他身后的大地。

整个仙道盟联军方阵在此刻哗然,那颗颗坠落大地的流星上,燃烧的黑色魔焰都有着浓郁至极的法则波动,大有种焚尽天下万物的魔念。这种比起当年嘉峪关前威势强上千百倍不止的流星火雨若真的落在方阵中,后果已经可想而知!

洞幽部全军与昆仑六部和大荒殿将士并肩而立,每一人的瞳孔中都倒映出天火焚世的末日场景,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半点或惊惧或胆颤的神情,犹如一座座丰碑。

小药揪住曦儿耳边的羊角辫,朝着那道直面天火的帝袍身影狠狠摇了摇粉嫩的拳头,奶声奶气道“主人加油!”

被余澈命为下任大荒殿殿主的君陌牵起身旁女子的手,反复搓揉在掌心,轻轻问道“怕不怕?”

“有你在我身边,就算是世界末日,我也不怕。”余梅嘴角扬起,温柔一笑。

面对这位手染无数业障的魔祖,肩负苍生的常曦不敢有丝毫大意,凝重着脸庞起剑迎敌,万千生死阴阳剑气在天际中横生奔流入海势,璀璨起无数金色光芒,悍然与火雨相撞。

人间有剑开天门!

伸手捞过血月塞入口中咀嚼的魔祖动作稍稍一滞,他俊秀中带着妖异的脸庞上溅满咀嚼血月的鲜血,轻咦一声。

光芒璀璨的剑气洞穿黑色天火,精准的将覆盖整个天际的黑色魔焰逐个击破。若此刻从高空俯瞰,就可以看到天空中金色与黑紫交相辉映彼此拉扯,就仿佛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巧手,牵起无数金色丝线串织起紫黑的火球,妙不可言。

在天地间响起的惊呼声中,一道帝袍身影流转如光,破开黑色魔焰的帷幕,仗剑三尺青锋,逼近魔祖身前三尺!



第682章 众魔神以死为媒,唤魔祖天火焚世(终)

能够递在魔祖眼前的剑该有多锋利,没有多少人知晓。

凝聚常曦精气神巅峰的一剑朴实无华,就好似初入青云山时平平无奇的笔直一刺。可就是这看似简单的一刺,却是让方圆数百里的空间都在这一刺下尽数泯灭成虚无。

魔祖并不在意自己的领域空间被一剑刺破,他上一瞬才刚刚吞噬完血月,下一瞬就违背常理的用三根手指钳住了月虹剑的剑尖。剑尖上传来湮灭一切生机的力量让魔祖微微挑了挑眉,用上了第四根手指。

见此一幕的云岚可谓是惊怒交加。

怒的是那魔祖面对当今人界人皇的一剑,竟然轻蔑到只用四根手指迎敌;然而他惊的,同样是那诡异的四根手指。

自小师弟身入黄泉界后,是他亲眼见证常曦一步一个脚印,铸就出只属于他自己独一无二的剑道丰碑。他记得杏花缤纷犹胜南陌碾作尘的杏花谣,更是记得酆神湖上那一剑卷潮八百里的刹那芳华。小师弟在回到人界后,于剑道上的精进速度已经超越任何一名人界以往的剑术大能,更是就此引领着以青云山为首的剑道门派力争上游,如日中天。

既然如此,这臻之巅峰的一剑,为何敌不过四根手指?

云岚心中寒气四溢,他想不通,也不敢去想。

魔祖神情平静,“看不出你骨龄虽轻,但在这剑道造诣上却是比前几代人皇都要强出不少,有点意思。”

“但也只是这种程度罢了。”魔祖脸上邪意盎然,体内魔气肆意流转如川流,领域再度展开,屈指将月虹剑的剑尖弹开。常曦体内气机同样鼓荡如潮,虽然可以以剑域同魔祖的领域分庭抗礼,但无形中在气势上被狠狠压了一大截。

魔祖这次脸上的冷笑到没有多少讥讽的意思。

若只论剑道造诣,常曦此刻的境界正如之前天河所言,已经比天庭那些所谓正牌的剑仙要强出太多太多,就算是那些早早飞升仙界诸如昔日蜀山的酒剑仙之辈也远远不及。

当年人间自战乱不止的蛮荒时代过渡到修仙时代,问鼎剑道极致的,正是执掌轩辕剑的姬轩辕。轩辕剑剑身一面刻有日月星辰,另一面刻有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有农耕畜养之术;而令一面则是书有四海一统之策,其内更是蕴含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姬轩辕凭借此剑平定八方战乱,带领人族走出一条薪火不灭的传承之路。其本人的剑道造诣更是被后人称之为有好几层楼高。虽然传说不免有些夸大成分,但姬轩辕的剑道造诣的确是高到一个令天下剑士望其项背的地步。

而常曦如今已是超越古人,说是当今人间剑道之林中的中流砥柱也丝毫不为过。但偏偏就是这样问鼎剑道巅峰一览众山小的人皇,面对魔祖却始终无可奈何。

月虹剑灵疼的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方才魔祖钳制剑尖的四根手指别看只是随意一捏,其实隐藏神通不下百余道,结晶化的源始魔气侵蚀着月虹剑的本体。饶月虹剑曾是仙界神兵,也难以承受住魔祖的信手一击。

常曦轻声道着不怕,旋即咬破手指以金色龙皇血修复起月虹剑,贵为五界至宝的龙血果然有奇效,带血的手指抹过,很快将月虹剑尖四指焦黑的痕迹修复如初。

眼界高的可怕的魔祖此刻也不禁啧啧道“之前就感觉你体内除去那些让我厌恶的剑意外,还有不止一股让我稍稍能提起些精神的气息,这龙皇真意勉强可以算其中之一了。”

常曦目光中金焰灼灼,“鹿死谁手尚且未知,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免得到时候自己下不了台。”

身着紫黑锦袍的魔祖轻笑两声,迈步凌空而行,如同石子在湖面上打出水漂般,继而荡漾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魔祖脚步起初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气势,但随着步伐越来越多,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同洪钟大吕般震撼,竟然仙道盟百万联军的防御方阵就此土崩瓦解开来!

魔祖忽然一招平淡无奇的起手式,既没有风卷云涌的源始魔气,也没有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的末日景象。

远处一道金光徒然暴涨,一时间让天上的太阳也为之黯然失色。一道半龙半人的金色身影在天空中拖曳出数千丈长的彗星长虹,最后蓄势到极点,携真龙之威有一拳打出!

一拳一掌相撞!

天地间一声好似镜子破碎的巨响。

两只颜色各异的拳头相触震荡出近似于“湖泊”模样的磅礴气浪,这片覆盖大半天空的湖泊巨浪滔天,千丈范围内的空间在“湖水”的反复跌宕下很快崩碎成虚无。狰狞扭曲的“湖泊”随罡风被吸进空间裂缝中,天空变得面目全非。

龙化状态下,常曦全面调动了至尊本源的力量,让他可以发挥出堪称违背常理的骇人力量。曾经藏道殿莫老教给他的破灭袭得以发扬光大,这们招式狠厉的搏杀法门的上限不再局限于炼虚境,而是成为了能让入圣境的顶尖大能也要为之眼红眼热的绝世神通。

相反以领域法则见长的魔祖虽然并没有常曦那徒手撕裂空间的怪力,但他御使的领域却强硬的一塌糊涂,面对常曦的龙族霸力和凛冽剑域不仅丝毫不落在下风,甚至还能游刃有余的展开反击之势。

两道或金灿或紫黑的身影激烈交锋,战场也从魔域上空打至九州境内,沿途的山川河流都在两人的神通余波下土崩瓦解,空间更是塌陷无数。

千万掌与千万拳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后倒退,魔祖倒退数千丈后稳住身形。而常曦则是倒退万丈不止,双脚深深踩进大地,在大地上犁出两道触目惊心的沟壑,最后身形撞到城墙上,一直从北城门撞出了南城门,这才堪堪停住身形。

烟尘中的人影站起,两袖帝袍褴褛,被他一把扯碎。

魔祖抬起袖管,看着千万载来始终不曾破损的袍子终于破了相,饶有兴致的问“是该叫你人皇呢,还是龙皇?”

眼中金焰始终熄灭的人影吐出一口金血,咧开嘴角道,“人皇也好,龙皇也罢,我只知道我叫常曦。”

常曦向前一步,脚步落下时,一道范围覆盖全城的阵法眨眼间成型,阵法纹路嗡鸣着亮起,未等城中黎民从天威中回过神来,就统统被挪移到了几十万里之外。

以阵法生生挪移百万人口到几十万里外,已经不外乎是奇迹范畴,始作俑者的常曦又咳出一口金血。

人界黎民如蝼蚁,魔祖自高高在上,连仙界寻常仙人都懒得出手的他,自然犯不着为一些今后只能沦为血食的蝼蚁浪费魔气,但他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本座修的什么道?”

常曦抓紧时间在体内重铸气机高楼,同时以人皇气汲取人界的界面之力补充自己,故而没有回答。

魔祖眼角微眯,大声蔑笑道“你们人族和那恬不知耻的仙族都一个鸟样,一个个都自诩我命由我不由天,自诩修仙修道问心无愧,实则假仁假义,永远把所谓逆天挂在嘴边,好像天老爷天生就欠你们似的,到最后还不是妄图求得与天同寿?这时候怎么不想着逆天了?说到底,其实不过是些贪生怕死的窃贼罢了。魔界有句话说得最好窃钩者贼,窃国者侯,窃命者仙,说的就是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可怜虫。”

“所以本座修的是斩仙道,专杀你们这些窃命者!”



第683章 愿这一剑之后,可以直到永恒(上)

“我辈修士,这一生修的是不向命运低头的精气神,而非你嘴中所谓的窃取天地命数以养自身。自初代人皇姬轩辕之后,人族代代走的都是与天地万物求同存异的大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众生和谐共处。”

“而你们魔界生灵却心性残忍,对杀戮、破坏和争夺的种种行为不仅丝毫不加约束,反而趋势愈演愈烈,甚至不惜掠夺其他界面的资源和他人姓名,只为填饱你们那日益膨胀的胃口。”

常曦指向魔气遍布的疮痍大地,“说了这么一大堆的冠冕堂皇,然后你说这就是你修的所谓斩仙道?可不可笑?”

被点破心机的魔祖不怒反笑,“既然你们人族人人妄图剑开天门位列仙班,不如将你们尽数铲除,方能以绝后患。”

常曦眼中金焰跳跃,嗤笑道“那就不要满嘴什么令人啼笑的斩仙道,不要再栽赃什么窃取命数,唯有一战尔!”

魔祖嘴角弧度冰冷,冷笑道“说的不错,你我之间唯有一战而已。待本座取下你的项上人头,再费些气力将你们人界的天空和大地彻底焚成虚无,一把火烧他个干干净净。”

两大巅峰境界的入圣境大能话不投机半句多。

常曦率先发难,在确认数千里范围内再无生人后,剑域再度轰然暴涨至极限范围,有五颜六色的缤纷剑影在他身后如屏展开,每一道剑影都气势迥异,却都如出一辙的凌厉。

身处大军阵列中的洞幽微笑着低下头颅,黑甲女将的身形化作一抹剑光,无视了空间和距离,投入洞幽剑中。

赤影、含光、青霜、不工和杏花枝剑光熠熠生辉,它们的品阶随剑主修为齐涨,如今早已跻身仙剑之流。它们与黑白的月虹剑和洞幽剑互成犄角,磅礴似海的五行剑意汇入太极真意流转的黑白漩涡中,生死阴阳五行剑阵再现世间!

剑域与剑阵生生不息,七剑横贯天日,煌煌如天威。

此刻正值天地青白之际,天色朦胧如一张刚刚晒制好的上品宣纸,色彩缤纷的七剑如仙人执笔般勾勒其上。

好一笔凌厉争锋的七横!

无边的源始魔气在魔祖手中眨眼间凝聚成刃型魔兵,他凌空的脚下横生无边血潮,随着他迎向七剑的一步踏出,整个天空都被无边无际的血潮吞没,无言的气势将方才两人交手处的城池顷刻间就碾做齑粉,彻底从九州版图上消失了。

相比远不止万丈高度的无边血潮,如彗星般的七道剑意洪流就显得蝼蚁般渺小。但偏偏就是血潮中这仿佛浪大些就能淹没的孤舟,却并没有就此沉沦,反而是在魔气滔天的血潮中辟开了一条千丈宽的康庄大道,任由剑意和血潮接触的边缘嗤响如雷鸣,依旧不显疲态,接连洞穿浪头无数。

七柄飞剑的目标很明确,直奔魔祖而去。

魔祖脸色平静,对七剑不显势衰的雷霆之势丝毫没有意外,毕竟对手是人界人皇,好歹也算是个有些真材实料的入圣境的存在,若轻而易举就能击杀反倒不美,慢慢折磨后,取其本源再下嘴,品尝那种充斥着不甘、悔恨和屈辱的情绪,那才别有一番滋味。

他是屠尽天庭仙人的魔祖,他有这个资本和实力。

魔祖步伐接连踏下,竟生出步步生莲的异象,只不过他脚下的莲花并非道家记载中灵气肆意的青色莲花,而是沾染无数业障和魔焰的漆黑莲台,气息说不出的诡谲。

魔祖立于漆黑莲台上,周围领域法则的波动猛然间跌宕起伏,直接无视了人界天地一直向他施压的界面之力,手掌猛然紧攥。只见无边的血潮眨眼间从周围向中心包裹起来,如同活物般扭动起来,将七柄飞剑困杀其中!

饶是七柄仙品飞剑已经展开完全形态的生死五行剑阵,甚至剑域中的阴阳意境也异常饱满,但在已经半只脚踏进第四步大境界的魔祖面前还是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月虹剑灵浮现在剑身上,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他随上任剑主驰骋仙界,斩魔神无数,但还是第一次直面这等境界的魔族。血潮百般侵蚀下,他白玉般的粉嫩脸颊上已经开始出现程度不一的黑色魔斑。

月虹剑灵将五柄五行属性的飞剑拉到自己身后,最后颤颤巍巍的向洞幽剑伸出小手,咧开嘴角强笑道“小爷罩你。”

一向强势的洞幽这次出奇的安静,乖巧的与月虹剑并驾齐驱。童子模样的月虹剑灵长笑着,将护体剑气撑到最大程度,将所有飞剑都庇护其中,这是大哥该为他们做的份内事!

如同巨兽般蠕动的血潮和之前冥狱魔神的血狱神通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经由魔祖亲手施展,无论威势和威能都已是云泥之别。常曦不在乎自己连接在七剑上的神识被血狱截断吞噬,他在乎的唯有陪伴他走过漫漫修仙路的七柄飞剑!

常曦面目狰狞,仰首龙吟,天空中降下无数道金色雷霆,沐浴在雷霆中的人影龙威犹胜之前三分,一步瞬移直接无视了空间距离来到血狱之前,雷弧缠绕的龙爪凶狠探出。

然而下一刻常曦就面色剧变,因为他看见魔祖脸上忽然露出讥讽的笑,他紧攥的五指摊开,好似炸开一捧血花。

巨茧一般的血狱在此刻竟毫无征兆的收缩成芝麻大小,前后强烈的大小对比让七成龙化的常曦几乎生出一种分不清现实和虚假的错觉,眼睁睁看着那粒压缩到极限的血茧在他面前轰然炸开!

山川大河在这一瞬仿佛骄阳下的积雪,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在冲击波下消融殆尽。

常曦不顾自己可能一个照面就会陨落的危险,在bàozhà的一瞬间,拼死捞出了七柄颜色黯淡的飞剑抱在胸口。

他在足以撕碎一切的冲击波前飘摇如孤舟,身形不受控制的倒退,喉头腥甜着,连续十几口金血刚吐出就被震碎成虚无。魔祖视冲击波如无物,闲庭散步在追上常曦身形。

双指成刀,一指刺在常曦紫金纹路的额头。

魔祖心头微讶,这足以断绝一切生机的一指深入血肉,却没能如料想中的洞穿颅骨直取识海核心。

魔祖收回手指,撇去金血,自言自语道“好一副仙骨。”

入圣境和半只脚踏入第四步大境界的差距犹如天堑!

常曦如炮弹砸回大地,在满是疮痍的大地上犁出数千丈的深深沟壑,金色鲜血洒落大地。

不知是天意还是冥冥中的注定,先前被血潮冲毁的城池中,还有着那座拄剑而立的伟岸人皇像的残骸。

常曦后背轰的一声撞在人皇像的残骸上,狼狈倒退的身形得以停下,体内反复拔起的气机高楼终于无法再建。

狼烟四起中,常曦抱在胸前的手悄然滑落。

魔祖拨开烟尘而来,看着那座人皇像,呵呵而笑。

“能同自己的雕像一起下葬,我看不也挺好吗?”



第684章 愿这一剑之后,可以直到永恒(中)

如果说常曦之前的龙躯体魄是栋飞檐翘角的奢华庭院,那么此刻的他俨然是落魄到家徒四壁。尤其是魔祖方才那式凝聚第三步大境界极致力量的一指,距离破碎识海的地步也只不过咫尺之遥。如果不是常曦识海中有着剑鸣钟的存在,现在的他已经识海尽碎成为一个废人了。

当年邙山陵中的奇遇,让常曦今日得以大难不死。

常曦眉心金血流溢,魔祖巅峰的一指虽没能击穿常曦的识海,但确确实实的重创了他的躯体。识海乃修士神魂中枢,一旦受创,哪怕尊为人皇也无法在短时间里恢复如初。

从魔域方向顺着痕迹匆匆寻来的仙道盟联军见到眼下这一幕,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一种名叫恐惧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悄然滋生,他们开始害怕,他们开始畏惧。如果连人皇都无法阻止魔祖,那他们该要怎么赢?

面对一步步逼近人皇的魔祖,人间最后九位入圣境大能面目涌上狰狞,哪怕他们的境界修为远不及魔祖,却都悍不畏死的齐齐瞬身挡在人皇面前,决不允许魔祖再进一步!

修为只有超凡境的莘彤和青璇毅然决然,不惧魔祖身上压迫的气势,她们跪在常曦身前,紧咬嘴唇,坚强的没有哭。

林长风浑身激荡的气势前所未有的疯狂,他嘴角狰狞着沙哑道“区区魔族杂种敢把大人伤成这样,我晓营若再不拼命,日后我林某安敢能再挺直腰杆做人?”

严坤、曦儿、韶华甚至是卫老都早已目露血丝,怒吼着率领洞幽部全体将士向魔祖扑杀过去。

同样没有被恐惧压垮的大荒殿战部和昆仑六部也在同一时刻组成阵列升空,誓死为人皇而战!

脚踩漆黑莲台的魔祖冷眼看着浩浩荡荡人界联军向他发起冲锋,不屑的一笑,他轻轻再抬起一根手指,法则跌宕。

“一群徒劳挣扎的蝼蚁罢了。”

当年由萧逸山赠予的剑鸣钟随常曦于微末时一同成长,久经剑意和龙息日夜浇铸,时至今日,早已成长为不输仙器级别的存在。魔祖意图破开识海的一指落在剑鸣钟上,将这尊意义非凡的故人之物彻底炸成碎片,换来常曦性命无虞。

剑鸣钟在瓦解前的一瞬间,释放出一股违背常理的玄妙力量。这股力量在保护常曦神魂的同时,也将神识拉入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这处空间里充斥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唯有属于常曦的神魂光球静静漂浮其中,于空旷中万籁俱寂。

一声缥缈的水滴声回响,漂浮的神魂光球似如梦初醒,光球延展出四肢、头颅,继而变成常曦的模样。

常曦拧了拧生痛的眉心,环顾四周,有些茫然的看向不知延展到了何方的黑暗。他踱步走出,脚下一片哗啦得水声,他一瞬顿悟,隐约明白了什么,抬臂挥手道“黑夜退散。”

随着常曦音起音落,弥漫周围的黑色光景如潮水褪去,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人间无比广阔的天地。

“这是…神游天外?”

常曦轻声呢喃着,目光一转,眼前人间天地的景象徒然变成了仙道盟与魔祖惨烈厮杀的战场。

掌教清澜、大荒殿殿主余澈、昆仑宗主冉萧萧、万仙门宗主皇甫幽研、大师兄云岚、二师兄云墨、衔烛老爷子、凤族天火凤、玄武族玄甲公、洞幽部大军以及数以万计的联军正不顾一切的为他拦下魔祖的强大攻势。每一人都伤痕累累,半只脚踏入第四步大境界的魔祖几乎与神明无异,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寻常入圣境可以为之抗衡的。

哪怕知道是飞蛾扑火,但他们依旧悍不畏死的舍身挡在魔祖面前。因为他们知道能够战胜魔祖的,就只能是人皇!

莘彤和青璇两名绝美女子的眼眶中泪水满盈,但始终倔强着不肯哭泣。她们太清楚自己所嫁给的这个男人,他的一生究竟有多么坎坷。她们坚信他绝不会在这里倒下,她们坚信他一定会在最危难的时刻挽大厦之将倾,扶狂澜于既倒!

他一直都会的。

常曦轻轻伸出手,想要去抚摸爱妻的脸颊,却无法如愿。

他苦笑着,不是他没尽力,而是到了第三步大境界和第四步大境界的巨大鸿沟前,哪怕他是人皇,依旧是无力回天。

第四步大境界极有可能已经涉及诸如“创造”这等高深的领域,绝非所谓超凡境和入圣境这样的层次可以理解。而魔祖又已经在修行路上与他拉开了很远的距离,以至于修炼到了半只脚踏进第四步大境界门槛的地步。

“如果你想胜过魔祖,就必须先晋入第四步大境界。”原本异常安静的奇异空间中响起回音阵阵。

“谁?”常曦闻音霍然回首,龙眸金灿,只见他脚下那一潭幽深湖水开始掀起波澜,一道由湖水凝聚的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人除了服饰不同和稍微年轻些外,面容体型都和常曦一模一样,两人面对面就如同照镜子一般。

常曦瞳孔紧缩,他从这个“自己”的身上感知出了完全相同的气息,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身着罗酆山纣绝阴天宫主袍的“常曦”轻笑道“不要惊讶,我就是过去的你。”

“过去的我?既然是过去,那你又如何能出现在时间长河的这里?这等违逆时空法则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做到…”

常曦疑惑的话音未落,静谧空间中再起波澜,一道道高矮不一的身影接连出现。有披挂洞幽部黒翎战甲威武如将军的他、有身着青云山天秀峰内门弟子服的他、有潇洒一身龙朴祭礼锦服的他、有浑身褴褛背负箭篓精神奕奕的他,足足八人。

曾经历经修仙路上每个重要阶段的他都一一的出现在眼前,好似在常曦面前展开一幅时光回溯的神奇画卷。

常曦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无以复加。

背着箭篓满满的“小常曦”来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然后一脸嫌弃道“对方就一个人罢了,都打不过,太水了呀。”

时值天秀峰内门时期的“常曦”无奈摊手道“没办法,对方可是能够毁灭仙界的魔祖,而且半只脚踏进了第四步大境界,不敌也情有可原啦。”

“小常曦”嘴巴撅起,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常曦连忙阻止这么多过去的自己七嘴八舌,“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究竟是如何办到这一切的?”

披黒翎甲的“常曦”失笑道“要问的话,你得亲自去问人界之灵才行,我们可答不上来这么高深的问题。”

“人界之灵?”饶是人皇常曦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

身着罗酆山纣绝阴天宫主袍的“常曦”抱着臂膀解惑道“就在不久之前,有一道声称自己是人界之灵的存在找到了我,简单说明了未来某个时期的我需要帮助,所以我来了。”

其他各个时期的“常曦”纷纷点头,显然他们也是遇到了一样的情况。看模样明显是当年返回妖界时期的“常曦”道“我有幸和那道人界之灵有过简单沟通,说这种短暂穿越时间的能力叫什么量子什么力学,听起来是门从未听过的神通术法。人界之灵说这门神通并不作用于周遭世界,而是只在这个时间维度里本体的体内流动,不会影响其他人。”

几个不同时期的自己七嘴八舌,很快将真相拼凑还原大半,恐怕连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奇异空间,也是人界之灵的手笔也说不一定。

人界之灵,顾名思义应该就是人间这个界面所诞生的一种具有生命的生灵。这种情况常曦完全可以理解,毕竟诸如仙器这等物事都可以诞生出灵智,蕴养天地万物的一整个界面能够诞生出灵智,似乎也就不是那么让人无法接受了。

但常曦还是有些疑问,为什么人界之灵可以沟通其他时期的自己,反而自己成为人皇,反而没能接触到人界之灵?

还是天秀峰外门弟子的“常曦”似乎看出本体的疑惑,轻笑道“在你领悟所谓领域和法则之后,可曾再静下心来,认真感受过这个世界?”

此言此语此刻犹如天上惊雷,猛然炸响在常曦耳边。

他被曾经的自己一语道破天机。



第685章 愿这一剑之后,可以直到永恒(下)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夜以继日的研究天地法则的奥妙,试图尽最大的努力弥补当时人族和魔神之间法则层面上的缺失,不可避免的减少了对人界这个界面更深层次的体悟,以至于他甚至都没有发现人界之灵的存在。

在踏上修行路的伊始,他就几次莫名感觉到天地与自己的联系好像渐渐紧密。起初他还以为是境界精进致使感官敏锐的错觉,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那其实就是人界之灵和他的初次接触。

身着罗酆山纣绝阴天宫宫袍的“常曦”将大家召集在一起,伸出手掌,掌心向下,凝重道“大家都清楚,在人界唯有人皇才能发挥出足够的力量抵抗魔祖,其他入圣境是没有办法阻挡魔祖的脚步的。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人界之灵所说的,帮助未来的我领悟到通往第四步大境界的关键。唯有这样,人界才能渡过这一场浩劫!”

曾经修行路上每个重要时期的“常曦”都洒然一笑,纷纷上前伸出手掌叠在一起,一股莫名玄妙的力量渐渐在众人环聚的中心跌宕起伏,竟在一旁凝结成一道如同门扉般的蔚蓝色阵法,里面充斥着时间和空间的高深法则气息。

从这里看去,门扉的另一边隐约映照出世界的光辉。

黑甲威武的“常曦”豪迈笑道“看来人界之灵早就算计在前,看着其中法则圆满的模样,分明是打算用我们的回忆和经历编织出一个如假包换的世界,好让人皇能够从无数以假乱真的轮回中,寻找到有关第四步大境界的蛛丝马迹。”

另一名“常曦”却是皱眉道“但这完全由法则神通构筑出来的世界实在过于真实,而且人皇现在也只是神魂体,如果稍有不慎,完全有可能会沉沦虚假的世界中无法自拔。他不仅会忘记自己是谁,也会忘了如今的人界大劫!”

“但想要击败魔祖,就唯有兵行险招了。”

已经捋清事情来龙去脉的常曦走到众人身旁,对着曾经的自己们鞠躬到底,语气诚挚,“谢谢你们,谢谢。”

一袭黑袍悬剑在腰的“常曦”不禁失笑道“横竖都是自己,你谢来谢去,最后还不是在谢你自己?”

常曦晒然,弯腰将因为个头不高够不着的少年自己抱起在臂弯,少年将自己满是老茧的手伸出和大家拍在一起,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扯了扯常曦的面皮,常曦回头看向他。

少年笑道“此事之后,我们大家都会回到彼此原来的时空维度,这段神奇的经历除了你以外,大家都会忘记。”

“这个世界很美好,不要让它就在这里倒下。”

常曦认真颔首,和年少的自己额头碰额头。

常曦放下少年,向众人伸出自己的手掌,当每个时空的自己完成史无前例的交汇时,蔚蓝色门扉中爆发出一股浩瀚的力量,仿佛古神低语般呼唤着常曦的名字。

常曦迈开步伐,朝着背后隐藏过去世界的门扉走去。

他忽然猛地停下,极为认真的看着一身纣绝阴天宫宫袍的自己,目光灼灼,眼神却又几度变幻,渐渐泛红,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牢牢刻记在心里。

“常曦”有些不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忽然眼中金黄颜色淡去,下一瞬浮现出来的是一对神秘的银十字星,第二人格的声音顿时响起,“我说你这家伙,世界还等着你去拯救呢,怎么现在又像个娘们一样婆婆妈妈的?该不是你这家伙都是人皇了还脚底发软,要我们兄弟几个陪你一起去寻找通往第四步大境界的关键吧?我劝你还是趁早滚滚滚,我们最高才不过炼虚境的修为,跟你一起进去送死不成?”

第二人格熟悉的碎嘴在耳边响起,只会让常曦心底升起无限的温暖和回忆,他极认真的盯着那对银十字星的眸子,仿佛要把那对眸子每一分每一毫的细节都牢记在心底。

这一场两个灵魂之间本不该出现的对视,让第二人格着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头一次搞不清常曦在想什么。

常曦最终释然,笑着转身,但却不曾对过往放手,只留下一句“放心吧,我一定会再找到你的。”便转身走入门扉。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这是誓言,他说到就会做到。

明明心中没有悲伤,明明心中没有不舍,但第二人格看着常曦消失在门扉中的背影,却莫名的在刹那间泪流满面。

从来不曾流泪过的第二人格胡乱抹去脸上泪水,他想问个清楚,时间维度的桥梁却在此刻开始瓦解,所有的常曦都在此刻重新回归到原来的时空维度。

第二人格在重新归于水下沉寂的最后一瞬,不再对脸上泉涌的泪水徒劳,任其放肆流淌,他头一次向上苍虔诚祈求。

“老天爷,老子求求你,保佑他,一定要让他成功啊!”

……

蔚蓝色门扉的背后,似曾相识的世界绽放出绚烂的光,将常曦的神魂包裹,无数记忆汇聚的洪流如一幅长长的画卷铺展在常曦面前,画面缓缓流转变幻,仙气四溢。

他的意识在光芒的包裹下宛如要沉睡过去一般,他闭上双眼,他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变小,直至婴儿模样,而且还在不断变小。到了最后,他化作一抹凡人肉眼看不见的光,径直没入徽州境内一座山村中即将生产的妇女体内。

守候在产房帘外的男子焦急踱步,直到他听到产房里接生婆一声惊喜的“生了”和响亮啼哭声,他冲进屋内,依偎在妻子身旁,伸手抱过他们爱情的结晶。

这个孩子,就是常曦。

这一世,他依旧是山村里最聪明的小家伙,也依旧碰上了魔域发动的袭击,他在清澜神游万里外的分身帮助下,再次按照上一世中既定的路线,踏上了漫漫两万里的求仙路。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得到月虹剑,也没能捱过两万里求仙路上的天灾,静静埋骨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涧里。

下一世,他如约来到青云山,成为青云峰下的外门弟子,凭借过人的胆识和技艺一步步成为了受人敬仰的内门弟子。这一世他因为资质和机缘不够,止步于内门弟子,没有什么莘彤,没有什么青璇,没有什么衔烛之龙,也不曾了解过后山,更没有什么后来魔界对人界发动的界面战争,他在修行两甲子的岁月后,在一次闭生死关中迎来阳寿的终结。

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一刹那,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这看似悠久的一生,好像错过了很多他本该珍视的东西。

命运的齿轮反复拨动,数不清世间轮回千万转,常曦经历一世又一世的颠簸起伏。他辉煌过,他卑微过,他万中无一过,贱如蝼蚁过。他每一世加起来的足迹遍布人界九州的每一处,无论是天涯和海角还是云端的彼方,他都亲身丈量。

每一世的他在迎来命运的终点时,他总或多或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这一切都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时候甚至都会觉得镜子中的自己那般陌生,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仰望星空。在梦中,他总会梦到一些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那些身影中,有一袭黑裙曼妙的莘彤,有脚踏青莲的青璇,有仗三尺青锋独上昆仑的青云山大师兄,有曾驰骋天庭的衔烛之龙等等。

这些人和物他从见过,却莫名的很熟悉。

每每梦醒他睁开双眼,总会莫名的泪流满面。

终于有一世,人魔两界的战争爆发,人界没能诞生人皇,仙道盟联军在跨界而来的魔祖手下不堪一击,超凡境和入圣境的大能们悉数战死。直至最后,偌大的战场上只剩魔物横行无忌,数以千万计的仙道盟联军只剩他最后一人。

魔祖率领无边无际的魔族大军向他碾压而去。

甲胄残破的他看着此刻沦为废土的人界天地,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徒然涌上些许微弱的金色,这道如风中残烛的金色渐渐势起,渐渐的明亮起来。常曦用一只手捂住半张脸,他的脑海中忽然间多出无数庞杂的记忆,几乎将他淹没。

他忍不住痛苦的嘶喊出声。

魔祖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人界中最后负隅抵抗的年轻剑修,微微挑眉道“这是…轮回的味道?而且还不止一世,有点意思。”

常曦抬起头颅,修为远不及入圣境的他在此刻已经回想起了自己究竟是谁。面对魔祖,如果是之前的自己,哪怕会怒吼一声拔剑冲锋,但这一次他没有。

融合了几百万次轮回记忆的他眼角湿润,他已经知晓那未曾谋面的人界之灵的意图,他选择放手。

月虹剑从他掌心滑落,剑尖插入大地。魔祖眼角微跳,他不懂这个剑修的意思,却莫名的心底生寒。

要想得到人界之灵的认可,需要体恤众生百态,在阅尽众生相后方能大彻大悟,才能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那种彼此亲密无间的感受那般真实。

常曦虽是闭眼,但视野却是瞬间拓展至千万里之外,他与人界天地史无前例的彼此融合,感受那股玄妙意味。

依稀之中,他看到怀抱杏花枝怔怔北望的公输陌;看到曾经邙山陵中豪气万丈的萧逸山;看到沉溪村中得以拜进上清宫的小虎已经长大成人荣归故里。

视线的最后,他跨越时空,看到在那很远很远的北方,一望无垠的幽兰花海中,一名小女孩一蹦一跳,笑靥如花。

常曦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天地间,有一道隐没在灿烂光芒中的人影终于得以出现在常曦面前。常曦抹去泪水,笑容温暖,轻声道“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愿意守护这片天地的年轻人皇。”

人界之灵轻声着,伸出手,和常曦紧紧相握。

常曦面容恬静的闭上双眼,自魔祖震怒甚至是有些惊惧的嘶吼声中,在人界之灵的光芒中绚烂着绽放出无上华彩。

一股玄之又玄远超入圣境的气息波纹般跌宕,这个虚幻的世界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开始渐渐消散。

最后,他余下的一只手轻轻上提,好似缓缓抬起了什么。

他之前放下一剑,现在他提起的,是人间亿万剑。

原来剑道的极致并不是什么人皇帝道剑。

而是,守护众生的剑。

人界现在时间线的战场上,仅剩的九名入圣境大能拼尽全力阻挡魔祖的攻势,但因为彼此境界上过大的差距,所有人都已经力竭,再没有办法阻止魔祖大开杀戒了。

嘴角渗出缕缕血丝的莘彤和青璇死死将常曦护在身后,就算是天真的塌下来,她们也绝不会离开自己的男人半步!

“哼,区区一群无法第四步大境界玄妙的蝼蚁,能够阻止本座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面对体内灵力气机皆空的九大入圣境大能,魔祖一手牵动法则拨开碍事人等,径直来到了两名柔弱但仍然不肯后退半步的女子面前。

魔祖一手在大师兄云岚绝望的眼神中抬起,眼看着跌宕威能的一掌就要落在两女身上,魔祖的眼神却在瞬间剧变!

温暖的手掌按在两名女子肩头,重回一身金色帝袍的常曦从她们中间穿过,扭头留下一个温柔的笑容。

莘彤和青璇惊喜交加,刚想说些什么,这时猛然发觉常曦身上的气息已然和之前大不相同。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不如之前那般威严肃穆令人臣服,反而是于平淡中凸显出让人完全不能自己的奇异感觉。但偏偏就是这种奇异感觉,却能让所有人为之感到灵魂深处的一种共鸣。

那种感觉就像,仿佛她们眼前的,就是天地的化身。

“你…你身上这股气息…是第四步大境界的气息?!”

此时此刻的魔祖已经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眼中的惊骇之色几乎形如实质。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几乎掠夺整个魔界和仙界为自己所用,也只不过堪堪半只脚踏进第四步大境界的门槛,这个家伙是如何做到一步成就第四步的?!

时代如今,想要以境界压制人皇已不可为,魔祖哪怕浑身战栗却也不舍得千年大计就此付之一炬,他侥幸着,期望着常曦虽然迈入第四步大境界,但尚且没有完全掌握这股力量的真谛,趁其不备,倾尽全力杀死此人,自己就还有机会!

魔祖怒吼一声,体内蕴藏的来自魔界的源始魔气顷刻间从他四肢百骸中喷涌出来,自身的领域和源始魔气组成一股视线看不到尽头的黑潮,占据人界的半边天,向着常曦卷去。

面对魔祖最后的进攻,常曦脚下升起通天梯,面色恬静,双手展开,好似拥抱整个天地,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此时此刻,仙道盟联军中所有人手中和腰间的佩剑统统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化作一阵气势磅礴的剑河汇聚长空。

正当所有人以为人皇是打算借他们手中剑对抗魔祖时,有眼尖的修士先是惊讶,继而骇然,指着远方的天空大喊道“你们快看那边,那是什么!”

数百万众的联军纷纷看向远方,骇然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包括那些修为臻至超凡境和入圣境的大能。

人界所有的剑都在此刻汇聚这里,这些剑有武当山道士和龙虎山天师的桃木剑,有供养在仙家境地里的汲取日月精华的飞剑,有墨家公输家倾尽心血打造的神剑,也有武林江湖中豪侠草莽使用的凡品。

那无数造型各异品阶不同的飞剑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粗略数去不在亿万之下。神通至此,震撼人心。

而其中最令人称奇的,是来自魔域渭水原方向,那风暴天堑中跨越百万里而来的长剑。这些造型和九州完全不同的长剑极为细长,尽管造型奇特,但威能也不可小觑。

原来在那风暴天堑的背后,竟然也有人存活吗?

亿万剑当空悬浮,每一柄剑都不分品阶高低和贵贱,都闪烁着如出一辙的金灿剑光。它们都响应人皇的号召不远千百万里而来,只为将魔祖彻底消灭,还人间一个朗朗乾坤。

常曦凌虚踏空,亿万剑自行组成前所未有的巨大剑阵,剑锋所指之处,所向披靡!

历经无数轮回才悟得真谛,得以踏入第四步大境界的常曦轻轻呢喃“愿这一剑之后,可以直到永恒。”

人皇臂展,一手按下,凝聚众生意志的亿万剑朝着漫天的黑潮奔袭而去,其中一柄湛蓝细剑和黑色长剑尤为耀眼,拖曳起彗星长虹,携势不可挡的天地威严,直取魔祖头颅。

漫天黑潮在潇潇剑雨下被洞穿成虚无,源始魔气在人间浩然正气的面前嘶鸣着败退。随着两声剑锋斩断头颅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黑白绚烂的剑光刺破了魔祖眼前的一切,将他的视野染成充斥着无尽悔恨的颜色。

一颗头颅坠地,滚落尘埃,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他死不瞑目。

一代魔祖就此陨落,人魔两界的战事,终于在此刻落下帷幕。



大结局 梦的最终章

人魔两界的战争历时两年七个月,几经起伏跌宕和峰回路转,最终以魔祖陨落而落下帷幕。

经此一役,没有了魔祖的魔界彻底失去了对外界发动入侵的能力。人界也在这场消耗巨大的拉锯战中伤及了元气,无数大好河山和宏伟大城毁于一旦,生灵涂炭,各方联军以及其他界面仗义出手的援军也损失惨重。

但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

战争落幕后,仙道盟的联军陆陆续续离开那片残破的大战中心,返回各自宗门着手重建江山。与人族就此结下深厚战友情谊的妖界大能也没有着急离开人界,而是帮助人族一起重建家园,更是要将人界遗留的源始魔气尽数驱逐出去。

人界界面法则已经臻至圆满,修行环境远比当年要好出太多太多,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未来很有可能再出现一批全新面貌的入圣境大能,甚至是那目前仅有一人企及的第四步大境界。

但无论是那些声名响亮的后起之秀还是老一辈的修士,他们都知道,即便再有人的修为能够达到那种高度,也没有办法和那位扶人界之将倾的存在同日而语的可能。

人界每一座城中,都供奉有他的雕像,拄剑而立,目视前方,嘴角永远挂着一抹亲切而自信的微笑,香火鼎盛。

他就是当今人皇。

……

人魔两界大战三年后,人族、海族、妖族以及魔域方面展开的四方会议如期在青云山召开。

青云山巅,先一步从青云峰大殿出来透气的常曦和清澜并肩而立,后者扭头看着身旁嘴角笑容温暖的男子,一时间思绪万千。当年他一缕分神远赴万里外除魔卫道,在一处山村旁救下他。那时的清澜哪里会想到,他当年救下的那孩子,日后会成为威镇寰宇的人皇?

常曦察觉到身旁掌教似乎又要开口,连忙打断,苦笑道“掌教,我真做不来这青云山的掌教一职。我习惯当个甩手掌柜了,就连太上宫那边我都没有去管,更何况是青云山这等的庞然大物,可不是我能管的起来。”

常曦双手插袖道“如果掌教是有意让年轻一代接替,那么毫无疑问,大师兄云岚是最好的选择。”

清澜摇头失笑,自人魔两界大战结束后,云岚就一直捣腾着一切古怪术法,美言为什么科技创造,总是说着一切常人难以理解的话,后山的那群年轻人也是乐此不疲。

不过清澜心中还是颇为自豪的,既然人皇都这么说了,那么就说明云岚这臭小子确实是有资格接过掌教之位的。

青云峰大殿下一阵喧哗,四方会议已经结束,人群鱼贯而出,每一方势力彼此间关系都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会议的结果自然皆大欢喜。

常曦和清澜举目望去,发现人群中的云岚正一脸兴奋的朝他们摆手,两人相视一笑,身前的空间顿时扭曲成门扉模样,两人并肩踏入其中,下一刻就来到云岚身边。

“和你们说,我最近琢磨的一式神通终于成功了!”

云岚熟练的揽过常曦的肩头,得意道“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和琢磨影留石到底是以什么原理运作的,直到刚刚我在四方会议上忽然灵光一现,算是彻底给想明白了!”

云岚伸出双手,双手食指和拇指各自伸直成九十度,比成一个长框模样,他炫耀道“师弟你瞧,经过我双手这样比划,可以经由空间法则和时间法则控制一小块区域中的法则流动速度,再让这一小块区域的空间流动和时间流动完全停止那么一瞬,就可以将这处场景的这一瞬永远保存下来!”

“我给这门神通想了个名字,叫做摄影,你觉得如何?”

“嗯,摄取空间和时间一瞬流动的法术,再贴切不过。”

常曦对于这式神通显然也很感兴趣,他看着周围众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于是笑道“师兄,机会难得,正好四族中的重要人物如今都在这里,不如你现在就试试手,把这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幕保存下来?有师兄你入圣境巅峰的修为做保证,这摄影神通的结果最起码能保存千年不止吧?”

云岚目光一亮,喜笑颜开,“还是师弟想的深远!”

云岚吆喝着参加四方会议的众人留下,按照身高高低排成几排。身为昆仑宗主也是云岚妻子的冉萧萧一听到自己这一瞬的容颜要被保留下来流转千古,当下就手忙脚乱的开始整理起自己的妆容,生怕有一点瑕疵,跺脚对云岚恶狠狠道“要是之后我发现摄影的不好看,老娘和你没完!”

“天大地大,媳妇最大,放心吧。”云岚痛快的答应道。

常曦走到莘彤和青璇身边并肩而立,已有身孕在身的白小双也在常曦身边,把一根手指颤颤巍巍放在常曦手心,顿时就被后者紧紧握住,好似这辈子都不会再放手。

白小双觉得这辈子值了。

随着“三、二、一!”的倒数,云岚身形虚晃,留下一道分身虚影留在原地继续运转摄影术,自己则是闪身进到人群中,紧紧搂住了冉萧萧的腰肢,满脸幸福的笑了。

咔嚓一声,这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一幕定格在这一瞬。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常曦忽然抬头看向远方,神游天外,脸上浮现出浓浓的追忆之色,和身边三名女子说了声什么,就一步踏出,随风直上青空万里不知所踪。

魔域一隅,幽兰花开,一名小女孩蹦蹦跳跳在一望无垠的幽兰花海中起舞。小女孩似乎特别喜欢幽兰花,每次下手抚摸都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这些娇嫩的花骨朵。

幽兰花海顺着从远方吹来的风荡漾,小女孩蓦然回首,发现她身后不知何时有一名黑袍男子静静伫立。

两人都只是初见,但小女孩却莫名的并不害怕眼前这名不知怎么出现的男子,反而心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仿佛她上辈子就认识他。

黑袍男子蹲下身子在小女孩面前,将手上两只陶埙编制的手链取下,解开绳结,轻轻挂在小女孩的脖子上。

小女孩手捧一黑一白两只陶埙,只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把陶埙放在嘴边,只本能的吹响,就已闻如天籁。

常曦眼角湿润,摸着小女孩的头发,然后伸出小拇指,说道“等你再长高再长大一些,我教你吹千秋,很好听的。”

小女孩含笑点头,也伸出小拇指,拉钩着约定。

常曦抬起袖子,用袖子遮住双眼,但仍然遮掩不住沿着脸颊流下的泪水。

他轻轻哽咽着“赢芷渔,欢迎回家。”

入夜时分,常曦目送小女孩回家,看着缥缈星空,他忽然拔身而起冲入云霄。他想起当年自己和大师兄等人随地藏王菩萨拔升至万丈高空,那里无尽的冰寒气息弥漫,只触及就会麻木失神,是人间所有修士的禁区。

但时至今日,他已是踏足第四步境界的大能,他可以冲破那无穷无尽的冰寒气息,看一看这世界,是不是真如地藏王菩萨所说的那般,是一个圆形的球?

昔日可以让他手足冻到失去知觉的冰寒如今不值一提,他冲破层层阻碍,最后嘭的一声,他撞入一片没有重力被称为宇宙的星空。他抬头看去远方,被眼前瑰丽的一幕震惊。

原来他们脚下的九州大地,真的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巨大蔚蓝星球。太阳的光辉照耀在星球的另一面,原来人界并不是只有九州和魔域,在另外一边,还有着同样广袤的大地。

常曦纵身飞向这颗蔚蓝星球的另外一边,越过了魔域渭水原的风暴天堑,再向前飞出数百万里,终于见到一片面积不输九州的广袤大陆。

他从高空俯瞰大地,这里同样生活着人族,只是他们生有碧蓝色的眼睛,说的语言也晦涩难懂,使用的也不是诸如九州大地的灵力术法,而是更加趋向于元素的本源之力。

他们似乎称呼这种力量为魔法。

在视线的最后,这片大陆上一位戴着宽边毡帽的持杖白胡老人注意到了数万丈星空上的人影。他震惊异常,到底是怎样强大的存在才能站的那般高?想到数年前教廷和十字军中无数向遥远东方奔去的长剑洪流,难不成是…上帝?!

老人极肃穆的取下毡帽,虔诚的弯腰行了一礼。

“甘道夫,你这冷不丁的,是在干什么呢?”白胡老人身旁一名法师不禁疑惑的问道。

“甘道夫…魔法…很有意思的世界呢。”常曦也不吝啬自己的善意,隔空向那位白胡老人传递出一缕友好的神念,然后继续拔升高度,向着星空进发。

蔚蓝色的星球散发出勃勃生机,常曦看着这片他无比热爱的故土,忽然就心生无数感慨,一幅幅往日的生动画卷真切的出现在眼前,画卷上人与景流转不息,让他无法忘怀。

我爹是徽州山林中最寻常不过的櫵夫。

我娘是因不满家族联姻而逃婚的xiaojie。

他们本来永远不会相遇。

但他们用彼此不离不弃的爱情,拯救了诸天万千生灵。

是他们造就了我。

忆往昔,一幕幕涌上心头,常曦嘴角温暖,他环绕着这颗蔚蓝的星球飞行,如同一颗流星。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这颗星球上璀璨的万家灯火,可以看到徽州高耸入云的青云山,可以看到青州巨神兵离去后的天墉城遗址,可以看到横贯九州东西两地的龙脉秦岭,瑰丽而雄壮,是别人看不到的风景。

蔚蓝深邃的海洋,白雪皑皑的冰山,长河落日的西域,还有林木青翠的群山,看江山如画,无数思绪感慨涌上心头。

多少坎坷和哭喊,多少跌倒和失败,多少挫折和离别,多少感动和眼泪,多少黑夜和黎明,多少彩虹和希望。

漫漫长路,仙途求索,他都一步步走过,直到这里。

他很荣幸,能够守护这样一个美好的世界。

他的神念向宇宙深处辐射出很远很远,他可以清楚感知到在宇宙深处那极为遥远的地方,有着无数道强大的气息,或善良,或xiéè,或被混沌充斥。

有许多隐藏在宇宙深处的强大而xiéè的种族,正从宇宙的另一端,觊觎着这颗生机勃勃的蓝色星球。

常曦脚踩虚空站定,黑袍无风而动,背后是蔚蓝星球上璀璨的万家灯火,他向宇宙深处绽放出无穷无尽的光和热。

像一轮冉冉升起的骄阳,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他向宇宙深处那些蠢蠢欲动的xiéè种族发出威严警告。

我是九州的剑道至尊,

我是人界的人皇,

我是这颗星球的守护者,

我的名字叫,

常曦!

全文终



完结感言

加上被屏蔽的章节,约莫两百万字了,算不容易吧。

当初别人说,在起点,文字好点出头不难,但其实真的入了这行才现,传统仙侠已经濒临死亡,读者很少,能够订阅这本书并且读到这里的读者朋友们,真的很感谢你们。

我自己是非常喜欢这个故事的,经常写到自己都忍不住哭,比如身世凄苦的绣花姑、邙山陵的萧逸山、公输家的公输陌、魔域七公主赢芷渔、昆仑宗主冉不韪、为大义捐躯的张三丰和张道陵以及八千道士天师等等,他们都有血有肉。

我觉得,或许这才是所谓的仙侠吧、

从结尾不难看出,留下了许多伏笔,我是打算有下一本书的,新书可能算是都市修仙这一类,但剧情是直接承接的这一本唯剑。风格会偏向轻快幽默的这种,毕竟正儿八经的风格似乎已经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至于时间线怎么接的上,下一本书的主角是谁,我会在接下来的番外篇简单说明一下,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不出意外的话,年底之前应该会布,毕竟插画这种事,还得去联系画师,一幅幅的来。

让我们约定在下一个崭新的天地再重逢!



番外篇,下本书的预告

结实的木门咔嚓作响,钥匙洞中卷起一声清脆的咔哒,一道亮光从门缝中透出,一个小男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门后的光照亮他面前向下的台阶。

嘿咻,嘿咻。

憨态可掬的小男孩一手拿着冰可乐,一边手扶着扶手,小心翼翼的向下走去,直到那双小手摸到了墙壁上的开关,他踮起脚尖摁下,明亮的光顿时照亮了这间地下室。

只是用地下室形容他眼前所见这里显然有失偏颇,哪怕用博物馆形容这里藏品种类和数目的浩瀚也一点不为过。

小男孩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家下面竟然会有着这般巨大宛如殿堂一样的地方。他疑惑的抬头看了看门口,他记得自己家似乎没有这里十分之一大吧?

小小的房子下面怎么藏得住这样大的博物馆呢?

他小小的脑袋里现在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直到罐装可乐把他的手冻的通红,他才龇牙咧嘴的想起自己偷偷跑来这里的目的,把可乐往桌上一放,在偌大的殿堂里肆意的像一阵风奔跑起来。

哼,爷爷真是小气,有这么好玩的地方,竟然和我说要等我长大了才可以进来,太过分了!小男孩在这间博物馆里跑来跑去,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边的空间宛如有意识般,随着他的奔跑时而折叠时而延伸,像一层看不见的水幕。

小男孩跑过的地方,地板上蔓延出他现在还看不见的奇异纹路,这些纹路闪动着,偌大的空间中道路自行在发生着不为人知改变,目的竟是不让这个小男孩因为乱跑而迷路。

博物馆里藏品琳琅满目,有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蓝色立方体有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巨大头骨有编排起来闪烁着朦胧光芒的玉简,还有看上去年代极为久远的衣袍。

在博物馆一隅,小男孩的眼睛中迸发出星星般的光芒,因为他看到一柄完全悬浮在空中的晶莹长剑。

这柄剑通体修长,没有剑格,湛蓝的色彩中泛起晶莹。

小男孩有种很强烈的直觉。

与其说这柄剑是藏品,倒不如说是供奉在这里?

他犹豫再三,没敢上前去摸,因为爷爷经常教导他不要轻易去碰尖锐的东西,否则一个不慎就会伤到自己。

头顶上响起咚咚咚的跑步声音,小男孩缩了缩脖子,猜到定然是他那个最喜欢钢铁侠从而喜欢上拆解任何看到的东西的妹妹正在找他,不由得庆幸自己没带那个拆解狂魔的妹妹下来这里,否则被她一通胡闹,爷爷肯定饶不了自己。

小男孩没敢去动那些看起来稀奇古怪的玩意,目光鬼使神差的看到一本书架上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古书。

他搬来一张椅子取下书,哼哧哼哧的抱着这本有他半个人高的古书来到桌子旁,就着冰凉心扉的可乐翻阅起来。

古书中,是一些同样很有年代感或黑白或彩色的照片,从中国改革开放时期的照片开始,并依照历史上的时间线,倒退回第二次世界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工业革命等等。

一头柔顺黑发的小家伙虽然年纪下,但是平时在爷爷的教导下看过不少书,所以这些照片他完全看的懂。

接下来这本像是相册的古书中有着一大段空白,他不耐烦的翻着,因为他隐约记得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摄影技术诞生与1837左右,在那之前应该都不会有照片的存在了。

就在他准备合上这本相册的时候,他眼角猛地一抖,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在相册的最后,看到了一张异常鲜艳清晰的照片。

这张照片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明明迎面一股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厚重感,却又有着远超现代摄影精度的画面。

照片的拍摄地点似乎是在一座古香古色的大殿之前,一群衣着相貌都各不相同的人们亲热的搂着肩膀站在一起。

小男孩的目光一动不动,定格在人群之中那个丰神玉朗的黑袍男子身上。那人的眸子中噙满温柔,目光深邃,仿佛可以跨越时空看到相册前的他一般。

小男孩不知为什么,满是灵性的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我说你这调皮鬼又跑去哪捣乱了,原来是偷偷拿到钥匙跑到这里来了。小男孩脖子寒气一凉,惊的他连忙回头,才发现是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过那罐没喝完的可乐在他脖子上冰了一下。

披着大袄的老人晃了晃罐子,没好气的道少喝这种东西,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小男孩连忙点头,抹去眼角泪花,直接在椅子上站起来顺势抱住老人,亲昵道爷爷你不怪我偷偷跑来这里啊?

老人耸了耸肩膀,无奈道你个调皮鬼谁都拦不住,看都看到了,爷爷我还能怎么办呢?

老人抱着乖孙坐到椅子上,看到了那张照片,微微一呆,良久没有说话,隐约可见他眼眸中无数回忆的光景闪过。

小男孩拽着老人银白的胡须,不依不饶的问道爷爷,爷爷,告诉我这张照片的故事好不好嘛?照片中的地方是哪里呀?那些人又都是谁呢?

老人看似浑浊的目光透过层层书架,落在那柄晶莹长剑上,叹一声时光易老,搂紧了怀中的小家伙,嘴角弧度温暖。

那里,叫青云山。

站在人群中那个身着一身黑袍的人

就是当年九州大地的人皇啊。



关于新书进度的通知书

近期有不少书友问什么时候发新书,新书是什么类型的。我这边统一回复下。

新书已经筹备了蛮久的,如果想避开收订比可能暴死的春节档,只有两个选择。

1、12月17号发书。

2、2020年元旦那天发书,那天刚好也是我的生日,也可以赶在春节后第一个工作日上架。

我选择了后者,毕竟17号已经近在眼前,我目前也只是把第一卷堪堪写完,后面的思路和大纲还需要整理,要不然可能会出现写崩掉的情况。

新书对我来说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它接过了第一本书的接力棒,背景故事是发生在在常曦成为人皇后的五千年,也就是现代背景的修仙,当然也请大家不要担心,不是什么都市修仙,主角也不再是常曦,而是另有其人,相信看过《唯剑》最后一章的读者都知道主角是谁了。

这本书投哪个区我真的纠结了很久,它的精神内核很多,去仙侠区可以,去玄幻区也可以,军事区也可以,甚至连科幻区都可以。这本书按现在的话说,就是要素过多。

如果把新书比作衣服,那么仙侠那股意境就是线,其他要素是布料。鲜亮的布料虽然惹眼,但能把所有布料缝合成完整的一件衣服的线才是主基调。

写惯了古典仙侠冷不丁接触这种简练的写法,说实话很不习惯,有时候半天都崩不出来一个屁。我本来码字速度就很慢,攒稿子很艰辛,查阅资料也很费时间。

希望读者朋友能对新书有所期待期望,这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故事。

让我们相约在2020年的第一天。

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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