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身份 - xp1024.com
《危险身份》


第一节 诡谲的古画

(猫扑中文 ) 你知道你出生时的情景吗?

每个人都会说,我当然知道,我妈妈告诉我了,我出生在医院产房,或者有人会说我出生在自己家里。

而我却不能这样回答。

因为我没有妈妈。

准确的说是我的记忆中没有妈妈。我的记忆中只有朱姨和沈妈。她们是我在孤儿院里最亲近的人。虽然她们很疼我。我对她也满怀感恩,但我知道她们都不是我的妈妈,这一点她们也没有对我有所隐瞒。当我问及此事的时候,朱姨会用手比划着告诉我,说我是被沈妈从路边救回来的。我问沈妈当时的情形。沈妈说,当时我被一片厚厚的棉布包裹着,两行泪痕将脸上的黄尘冲开两条河,几只蚂蚁在我脸上跑来跑去。

她当时看见我怀里放有一个竹筒,里面卷着一张已经发黄的布。

我猜想,这是我那遗弃了我的父母留给我的信物。这种事闭上眼睛都可以想象得到:很多情侣生了孩子后没有能力或者不想承担哺养责任,就会将孩子遗弃,而且基本都会在孩子身上留下一张纸,写上孩子的出生年月日。只不过,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留给我的不是一张出生时间表,而是一张破旧的布。

虽然这块布很不起眼,只是我那可恨的父母发了一次善心,但是对我这样一个弃儿来说则十分重要,因为这是弃儿的根,只有有了根,弃儿才不会对自己的人生充满虚幻感,才会充满自信。

朱姨是个哑女,这就不用说了,她不能正常说话,只能咿呀啊哦,但她心里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沈妈更不用说了,她是孤儿院的院长,还有装满整整一间房的几百个抽屉,每个抽屉里都珍藏着一个孤儿的身份。通常来说,我的身份当然也应藏身其中。

我在看到我张奇特的身份证时,根据我的记忆,已经是我大学毕业后的事了。

我无比好奇地从深妈手里接过它,发现它并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已经磨损得有些破损的布。可能是由于它产生的年代过于久远,以致布面很薄很脆,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撕破。沈妈望着我无比期待的表情,好像很严肃,又好像开玩笑似地说:“保存好它,这是你唯一能找回自己的身份的东西。”

朱姨在旁边眯缝着双眼看着布面上依稀画着一个女子的肖像——那女子模样俊俏,似笑还怨,却挽着高高的发髻,插着一支凤头钗,不像是现代人。她指指我的背包,让我放进包中,好好保管。

我实在看不出这幅画有何意义,但我还是慎重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的背包中——我要背着我的根去漂泊去流浪。

沈妈说:“出去找个工作吧,不能永远窝在孤儿院里。男人要有出息。”

这是当时拿到这幅奇怪的画的情景。

我想,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身世满怀好奇。可以预想:这幅画曾经被我父母拿在手中,照着他们的脸庞。我无数次放在眼前观看,甚至拿着放大镜一寸寸的找,希望从里面发现隐藏着的秘密,我还用过武侠里所说的水影法、火影法,用吸水纸在上面轻轻抹水,用酒精灯烘干,但那块布上没有现出半个字来。这张画用的是什么料子呢,用手细摸,涤纶?棉布?麻布?动物皮?都不像,倒是有些桑蚕丝的感觉。这幅画上的女子身着素服,腰缠玉带,长着一幅鹅蛋脸,鼻梁又挺又直,睫毛又长又密,嘴角轻抿,明明是在笑,眸子里却含着某种惆怅,如烟似雾,似有还无。那样子总让人想起刘亦菲扮演的小龙女,遗世而独立,玉洁又冰清,让人充满怜惜,而她的身旁竟然是一座高大的石碑,碑上的刻字已经磨损掉了,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止”字。

我时常对着画中女子发呆。这女子到底是谁呢?她为什么会站在这样一块石碑前面?石碑上的“止”字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生命到这里终止吗?我的生身父母为什么要将它放在我身上?难道这女子就是我母亲?可是,她为什么梳着高高的发髻,像个古人?

面对这幅奇怪的画,我的心里充满无数个问号。

我也曾这样想过:也许我母亲本来就是现代人,只不过打扮成古人的样子而已。影楼里不是经常有人打扮成古代的才子佳人拍艺术照吗?这也并不稀奇。

有一次,在观看一档《鉴宝》节目时,我突发奇想,这会不会是父母留给我的一件古董文物呢?我将它拿到考古研究所的鉴定专家那里。

专家用放大镜仔细地看过后,转头问我这是从哪儿来的?

父母传给我的。我说。

专家说,我们这里鉴定文物要收一千块钱。

我掏出身上的钱,只凑了九百块。

他说,算了,就算帮你了。他将那九百块拿过去放进抽屉,接着说,就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这张画所用的材料肯定是古人手工织就的,至于它的历史则不好说,因为上面没有可供明辨的花纹。

估计是哪个朝代的?

恐怕比东周还要早。

有没有办法可以确定它的确切年代?

专家说,你要是放心的话,放在我这里,我到实验室分析一下它的化学成分。

一个礼拜后,专家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我,这张画的年代远在3000年前,也就是商代中晚期。

我问值多少钱?这是我关心的关键问题。

这是国宝,无法估量。他说,一块商代的布完整地保存到现在,还近乎完美地保存着一幅古代美女的肖像,这会让整个世界震惊。

我心里一阵狂喜,连忙赶到考古研究所索回这幅画。

那位瘦瘪得像块搓衣板的专家递给我一支烟,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问我要不要找一家拍卖行把它卖掉。

一块秦砖汉瓦可以卖到二千万,一支瓷瓶可以卖到五千万……在看《鉴宝》电视节目时我完全被震撼了,做梦都想有一件古董能发一笔横财,不用每天到单位去受领导的鸟气。

我试探地问,如果找拍卖行估计能卖多少钱?

专家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说,像这样的绝代孤品,如果买家有实力的话,出什么价钱都是有可能的。

我又试探地问了一句,五千万可能吗?——这个价格应该不高吧,他不是告诉这是国宝吗。

专家白了我一眼,伸了两个指头出来。

二千万?二百万?还是二十万?

他这两根指头让我心气狂跌。不过,即使是二十万也足够我瞠目结舌了。我这辈子连一万块钱都没见过。大学毕业工作两年银行卡上也就七千多块。

专家斜眼看着我说,二千万?傻子才卖这个价。少了两个亿你都不要出手。

我的小心脏咚咚咚狂跳,怎么它值这么多钱?——我完全傻掉了,完全超乎我的想象。我那无情地抛弃我的父母竟然给我留了一座金矿。

人是个奇怪的动物,没钱的时候疯狂地想钱,连抢银行的事都做得出来。而当你真正拥有财富的时候,相反心里却变得非常平静,好像自己天生就该有这么多钱似的。

过去,我对古画充满期待,希望它能值很多钱。可是当我知道它真的值很多很多钱的时候,却变得异常平静。

现在我将这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小心翼翼地放进原来的竹筒里,再小心地放进背包中,拉上拉链,用一把锁锁上。——幸好它只是装在一个平凡的竹筒里,才没有被别人发现它的价值。我不得不为抛弃我的人的智慧点一个赞。

专家看了看我粘满黄尘的鞋面,好像看穿了我的孤单与穷酸,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可以做你的代理人,小伙子。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专家常有的自信与几丝傲慢。

找哪家拍卖行,香港的佳士德吗?我说。我在网上看过这家公司拍卖天价艺术藏品的新闻。我站起身准备跟他道别。

他有些惊讶,你知道佳士德?

我已经走到门口。

他看出我没有动心,站起身来说,我还可以找到苏富比,克里斯蒂。我后来在百度上发现这两家公司都有上百年的历史,是世界级的大公司。

我说,谢谢,我还要考虑一下。

我已经出了门。他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追到门口说,小伙子,你住哪里?

我胡乱说了一个地名。从小我就很警惕,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住在孤儿院,现在更有理由保持警惕。

我要让这幅古画像影子一样无时不刻跟随我,却又要让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一样。

该死的我当时还不知道这幅画其实是一个充满陷阱的骗局。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猫扑中文

第二节 鬼使神差的工作

大学毕业后,我在不少公司供过职,做过宣传干事,跑过销售,做过策划师,甚至干过银行的押运,这样过了两年,我在网上发现有一家古画出版社正在网上招聘编辑。我想起自己那幅说不清年代的古画,便鬼使神差地向对方的邮箱投了一份简历,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对方就通知我去面试。主考官姓李,就是我们的主编,是个汉唐书画鉴赏家。他问我是在哪里看到招聘信息的。

在网上。我说。

为什么要争取古代书画编辑这个职位。他看了看应聘表的左上角。

我对古代书画非常感兴趣。

有没有发表过这方面的文章?

我迟疑了一下,有些忐忑地说,没有。

你确定自己喜欢这个吗?

我竟然鼻子一酸。我说,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了,在孤儿院长大。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们只留给我一幅旧得发黄的古画。我很想搞清楚这张古画的秘密。

什么年代的画作?他的眼珠子一下子突起来,跟骆驼似的。

我看不出来。

你有带在身上吗?

这张古画是我唯一能与自己的出身联系起来的证物,通常我都放在自己的背包中。我将它拿出来放到总编的手上。

这东西不是汉唐时期的,就构图风格来看,应该比这两个时期更早。这样吧,你通过面试了,下周一来报到,你的工作就是搞出这张古画的确切年代。

也许是我的苦情戏起了作用,也许是总编对我的古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就这样离奇地成了古画出版社最年轻的编辑。除了研究自己的古画,我还负责对古代画作进行整理、拍照、录像、编辑成册。

说实话,这份工作很清苦,每天在发霉的纸堆中翻翻捡捡,编条码,贴标签,按快门,抄写句子,和那些衣着光鲜、谈笑间数十万飞来飞去的白领金领根本没法比,特别是那种没有钱途的感觉让人特别压抑,但我还是咬着牙坚持着。

我心里明白自己不能把钱途掩埋在那些故纸堆中,但是那张诡异的古画却像一道符咒悬在我头顶,吸引我去解读它,破译它。冥冥中,我感觉古画里除了隐藏着我扑朔迷离的身世外,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因为画中人的身后是一片荒凉的高台。要知道任何摄影师都不会将自己的摄影对象安排到一块黑云压顶、荒草环伺的墓碑旁去拍照,因为那样只会传达出地狱般的感觉,太不吉利了。

当然,除了我的哑巴朱姨,和默默研磨古画影印件的李总编,还有那位我要由衷感谢却又不得不心存戒备的伟大考古专家。——我可以用伟大这个词吧。我们总编是这个行当的翘楚都没能识别出古画的价值,却被他这样一个瘦猴子辨识出来,最重要的是他还向我伸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三节 奇怪的小婉

天气晴朗,看上去一切都再正常不过。飞机在盘龙城上空滑过,寻找着降落的跑道。从舷窗俯视盘龙城,绿荫葱茏,波光粼粼,湖岸委蛇,隐约可见其间错落着几座灰砖黑瓦、古色古香的院子。根据我在百度里看到的图片,这就应该是盘龙城遗址博物馆了。

从机场乘的士到遗址只要一刻钟的样子。

当我站到盘龙城博物馆邓馆长的面前时,正值午餐时间,他伸出柔软的手掌握住我的手,眯缝着单眼皮,笑着说:“欢迎光临!”

我拿出介绍信给他。

他看也没看就搁到了桌子上,“你们单位已经给我打了电话。”他敛住笑容,快速地将桌上的文件码成一摞,又用这一摞文件在桌上拍了两下,好像桌上有灰尘一样。“这样,先到食堂吃饭,然后腾出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下。”

食堂就在盘龙湖边。窗外绿柳系舟,微风吹皱了湖面。

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走到我桌子对面坐下,将饭盒放到面前。“左编辑,您好。”他说。

“您好。”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姓郑,是这里的保卫部负责人,吃完饭我带你到住地去。”

显然这是发邓馆长安排的。我说:“好的。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他说:“就在旁边,保卫部楼上。”

他把嘴放到饭盒边,用筷子向嘴里扒拉了两下。我看见他的腮帮鼓起起来,像颗鸡蛋滚动了几下,粗大的喉节向下一滑。“您胆子大不大?”他问。

“什么意思?”我说。

“嗯……也没什么,就是……”他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在脑子里寻找着词语。邓馆长向我们走来。他回头看见邓馆长。

我注意到邓馆长咧着嘴瞪了他一眼。

他连忙向旁边让出一个身位来,将脸对着自己的饭盒开始嚼饭。

邓馆长坐下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说:“左编辑,食堂的伙食简单了点儿啊。回头我给你补起来。”

我还在想刚才郑部长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礼貌性回答邓馆长说:“不客气,不客气。”

吃完饭,郑部长领着我出了博物馆大院,来到一栋楼房下面。我看见楼下挂着一块牌子:盘龙城遗址保卫部。他说:“左编辑,这两天就住在这里吧。有事直接找我。你留一个我的电话。”

他报了一串数字。我用手机记下来。

我打量了一下这座老式混凝土建筑,共有三层,不少窗玻璃都破掉了,墙面裸露着已经风化的水泥,以致它整个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根据房门上悬挂的标牌,可以看出它第一层是保卫部办公室和保安队员的寝室,第二层是会议室和娱乐室,第三层有五间房,却没有看到一块标牌,好像只是一些空置房。楼的右边有一个之字形楼梯,楼梯扶手上的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四节 地狱来信

关门时,我发现门上竟然没有锁,只好叠了张报纸塞在门缝里将它勉强卡住。赶了一天路,感觉好不疲劳,我倒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的。到了晚饭时间,有人敲门叫我起床吃饭。我到食堂吃了饭回到房里又继续睡,到晚上十点醒来,喝了口水,再也无法入睡,脑子异常清醒。打开总编交给我的文件袋,拿出两张纸,阅读上面的文字。——全是拍摄目录,大约有一百多项,估计三天能全部完成。我知道博物馆的文物通常都只能在白天拍照,晚上不会让你拍,因为博物馆不允许将青铜器放到镁光灯下。再说,这么晚了,人家早睡觉了,哪里会起来陪你点灯耗油。

我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傻待着。

我走到桌子那儿。桌子前面没凳子,只能坐在床头。

从破了一个洞的窗户玻璃那儿望出去,可以看见楼外是一片黑漆漆的森林。风一阵紧似一阵,好像要下雨了。我把手机接上电源充电,打开ifi搜索,啊,竟然有信号。我读了一会儿新闻,点开**窗口,手机叮咚直响,我的**好友们正在群聊,转发娱乐明星的八卦新闻,美女图片,还有人在发布在职培训邀约函,茶叶推销信息……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关掉**对话框。打开笔记本电脑玩“魔兽”,充值,加载武器装备,让那些妖精怪兽在房间里厮杀嗥叫。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或者说是二个小时,在零点左右,具体什么时间我已经记不清楚。我隐隐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像一个女子在哭泣,压着嗓音,开合着鼻翼,嘤嘤呜呜,又像疾风拂过树梢,呼呼哨鸣。

窗外依然没有一丝月光,云层压着房顶,铅水一般奔涌旋转。

我的食指条件反射似地点着鼠标。那奇怪的声音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聊斋》那诡异的旋律。

小时候听朱姨跟我比划说,月黑风高时,最容易出现鬼怪,所以小孩子这时不能出去玩。我曾经对这话深信不疑。

记得有次我伏在教室的课桌上午睡,朦胧中看见已经死去的体育老师穿一套白色运动服,手里托着一粒篮球,从我身后的墙里走出来,又从讲台后面的墙穿出去。我把这事告诉孤儿院的沈妈。

沈妈是孤儿院的院长,一个虔诚的佛门俗家弟子。她把手里的鸡毛抻子像拂尘那样一甩,说:“孩子,世间色相皆是空,万般眼见总归幻,那不过是你的心相而已。”

我茫然地望着她,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沈妈解释说:“那只不过是你的梦,根本不存在。”

我说:“我真看见他从我身边走过去。”

沈妈以为我听不懂,说了一句俗话:“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呗。”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为什么?”

……

“为什么?”

…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五节 冥界身份

她到底是谁?如果是gui(我害怕这个字眼,所以用拼音来代替),怎么会玩手机?会不会是什么劫匪装的?我用目光测量了一下放在床头的平板电脑与自己的距离,确定自己两步就可以拿到。我打定主意,如果有人冲进来,我就拿它当武器,砸向对方。

我想起郑部长说有任何事都可以直接找他,连忙稳住神,点开手机上的“联系人”,找到他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一阵盲音。该死!竟然没有信号。

手机再度响起,e3126的信息又追来了。“你还在吗?”这是指我还在不在线上?还是指我还在不在房间里?以便实施他的抢劫计划。我无法确定对方的意图。我决定保持沉默。

我将眼睛凑到两块木板之间的缝隙处。我相信很多人从门缝里偷看时都会下意识将手掌放在额头上,这时我的手掌也放在了额头与木板之间的位置,好像生怕对方一推门就会撞伤我的眼睛似的。

突然,我的有些短路的脑子警告我不要采用这种动作,以免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怪物。我像着火一样将手从眼睛上方甩开。

沈妈的话应验了。放下凉棚的我在门外没有发现任何人,只看见树影在楼前摇晃。

雨水拧成鞭子抽打在门板上砰砰作响。手机仍然在响。还是那句话:“你还在吗?”距离显示仍是“一米”。她还在门外。

僵持了一会儿,我突然有了勇气,或许是我不服输的性格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对方的步步紧逼激怒了我。加就加吧,老子不怕你。点下“允许”,e3126出现在我的“朋友圈”中。我发过去一条信息:我最恨别人用恶作剧作弄我!

对方回复:没有啊。

隔几秒钟又发来一条让我看不懂的信息:难道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这种说话的方式像极了那个神经兮兮的林小婉。

现在的女人都喜欢男人有一张蜂蜜嘴,越腻歪越喜欢。但是要一个女人对男人腻歪可不那么容易,要么这个男人是超级帅哥,要么是开关奔驰宝马有钱有权。而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性格孤僻,少言寡语,看上去呆呆的,既不帅也没钱,不太可能有女人这样对我。这很可能就是别人下的套。

“我不认识你?”

“我可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你说。”

对方发来一则语音文件。我点了一下,空气里响起一串空洞阴森的声音,沙哑,凝涩,像收音机信号时强时弱,断断续续,分辨不出任何意义,如同来自阴槽地府。

“听见了吗?”她很快又发来一串文字。

我吓得灵魂都要出窍了。

“我跟你当面讲清楚,你让我进来。”她说。

门板开始剧烈地摇晃。她似乎变得极度焦躁,开始拼命推门。

我不顾一切地顶住门。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六节 古怪的警察

……

砰砰砰,是谁在敲门。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摸摸身上,并没缺少什么,摸摸后脑勺,肿了一个疱,刀切似地疼,但没有流血。就在昨天晚上,不知是谁在我这儿打了一棍。

我翻身摸床头,发现背包还在。我深吸了一口有些湿凉的晨风,从床底拉出背包,拉开拉链,看见那要命的竹筒还在那儿。

窗外鸟鸣啾啾,橙汁似的曙光照进窗户。

一切都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

我想,那也许那只是一场恶梦。

绝大多数人梦醒后都会忘记梦中所发生的事件,而我却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我总是美梦少之又少,噩梦接二连三。

砰砰砰,门板响起来。

我感觉身上有些酸痛,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转头看见桌子横在窗下,上面放着我的平板电脑,旁边是我的手机。

门那里的光线突然变得很强烈,不知何时,它已被人推开。我的眼睛只看见门口竖着一个清丽脱俗的“1”字。

我闭上眼睛几秒钟,再次睁开,才认出是昨天才认识的小婉,她仍然穿着短裙制服,两条匀称的玉腿并得紧紧的,俏丽而端庄。

“昨天晚上睡得很晚吗?”她望着我有些浮肿的脸庞说,那声音像林中鸟一样婉转悦耳。

“是啊。”我用被子蒙着上身。

“晚上有蚊子?”

“没有。”我心里开始纳闷:是啊,在夏天,在湖畔,在一栋被树叶像蚕茧包裹起来的老房子里,竟然没有一个蚊子?

“你的运气好,在你来之前,昨天早上我们刚在房子四周喷了杀虫剂。”

“哦,原来是这样。”

“你快起来吧。食堂都关门了。郑部长没看见你,叫我来找你。我拿了一笼汤包、一碗粥放在保卫部了。”她说话的样子很好看,虽然没笑,却让人感觉很舒服。小婉?小婉?哦,她跟我里女主人公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婉字。难怪我昨天听到这个名字时一愣。

“谢谢你!小婉。”我说。

“不客气。”她转过身给了我一个俏丽的背影,向左边的楼梯口走去。

我掀开被子,穿上深蓝色的t恤,在被窝里套上裤子。

我站起身再次察看屋里,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几乎就要认定昨夜的惊悚遭遇一如往常,只是一场有些吓人的梦而已。

我的手伸到床下摸出洗脸盆,到洗漱间去了一趟又回到房间。我放下盆,将毛巾拧干,和牙膏牙刷一齐压进一个塑料盒中,塞进背包侧面的网兜里,挎到肩上。

我踩着楼梯下到一楼,走进保卫部办公室。

郑部长稳稳地靠在椅背上。“左编辑,我们这里住宿条件有限,昨晚上没睡好吧。”

我把昨晚上的诡异事件讲了一遍。当然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七节 狼人迷踪

“黑塔”警察从印着警徽的墨绿色公文包里拿出刚才放进去的黄鹤楼牌香烟,抽出一支,向我递过来。

“谢谢,我不会抽。”我说。

他放到自己嘴上叼着,拿出一支复合金属打火机用手腕甩了一下,打火机在他手上清脆地响了一声,喷出一道蓝焰。他的嘴将烟卷送到蓝焰上吸了一下,烟丝??甑厣掌鹄础?p>白面警察放下笔。

“黑塔”将烟雾慢慢吐出来,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左编辑,作为一个出版工作者,你喜欢《狼图腾》吗?”

我知道《狼图腾》是一本动物体裁的畅销,但是这跟案子有关吗?我有些疑惑地望着“黑塔”嘴里飘出的烟雾。“您要是说到这本书,不光是我,我相信有很多人都会喜欢的。”

“你有没有像‘陈阵’那样养一只狼犬?”‘陈阵’是那本动物的主人公。

“黑塔”好像怀疑我有养狼崽的恶习。我果断地说:“没有。”

他将烟卷架在烟灰缸的缺口上,目光变得很犀利,语调却仍算平缓。“那你昨晚上有没有见到过狼犬?”

我避开他的视线,看着自己膝上的背包。“没有看到。”我说。“这与案子有关系吗?”我有点反感“黑塔”咄咄逼人的目光。

“死者身上的伤口又深又长,似乎是被狼犬撕咬的。”他的目光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和。“我们怀疑死者遭到了狼犬的攻击。”

我脑子里闪过昨晚白影与黑影扭打的画面。那白影明明是一个人,怎么会是一条狼犬。

我说:“我没有养过狼犬,而且我是到这里出差,就算有,也不可能带在身边。”

“黑塔”的视线移向我胸前的背包,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这个包在哪儿买的?很漂亮啊!”

“在家乡,有一两年了。”

“能不能打开看一下?”

我知道自己有义务配合警察办案,不能拒绝,但还是犹豫支吾了一下。“这个……嗯这个……”

“有什么问题吗?”他追问。

我看了看穿在他们身上的警服,觉得可以相信他们。“可以吧。”我说,把包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他戴上白手套,哧地将我背包的拉链拉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放到桌上:一部数码相机,一台平板电脑,一个笔记本,一套衣裤,两支水性笔。哧又一声拉链响,里面的夹层被拉开,他从里面掏出我的编辑证、身份证、钱夹,还有那只我对任何人都要严加防范的竹筒。

他手里拿着竹筒翻来转去,看看上面的金色蟠螭纹,又放到鼻尖下闻它的气味,上半身保持不动,只将头转向我说:“这东西古色古香啊!”

我紧张地注视着他的手,生怕他一失手丢在地上。“当心!”我说。

他站直身体,略有些吃惊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八节 红灯笼下黄泥岗

邓馆长坐在办公桌后,桌上放着一张盘龙城遗址公园工程图。他望着郑部长说:“你今天就把手头的事先放一放,陪同左编辑在我们这里参观参观。”又转头向我,脸上略微挂着些歉意。“没想到出了这种情况。”他显然已经知道树林里死人的事。“不过,没有关系。这么大一座城,这么多的文物,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好的是我们有这么多像郑部长一样优秀的安保队员。”

郑部长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像这样一个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安全是个大问题。”我附和着说。

他勉强笑了笑。“今天下午我还有些事丢不开。盘龙城遗址公园已经开工了,我负责协调工作,每天忙得四蹄朝天。你要有什么要求的话都可以直接找郑部长。不过下午我就没什么事了。晚上我们一起吃个便饭。”他转头望向郑部长。“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

“喂,库房吧。”

……

“老魏,你把展览馆橱窗的钥匙拿过来。”

没过几分钟,一个戴着高度近视镜的老先生快步走进办公室。邓馆长冲着他扬了扬下巴,说:“老魏,这是左编辑,他要拍一些文物照片,你跟郑部长两个人好好配合一下。这也是为盘龙城做宣传。”

老魏看了看胸前挂着相机的我,说:“没问题。”掏出上衣袋里的烟,抽出一支递给我。

我说:“谢谢谢谢,你来你来,我不会这个。”

老魏把烟呈给邓馆长,又向坐在沙发上的郑部长投标枪似地扔了一支。

老魏揿燃打火机,递到邓馆长跟前。邓馆长把烟叼在嘴唇中间,向前探出身体,嘴巴呶成猩猩状,啜吸了两口,烟丝变红亮了起来。他用手指在老魏拿打火机的手上点了两下,表示谢谢,然后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将烟卷移开,转向我说:“对了,左编辑,你跟你们单位回个电话。你们总编说你手机关机了,打到我办公室来了。”

我拿出手机,见手机真的黑屏了,才想起昨晚上没充电,电磁耗完了。

我从包里拿出备用电磁换上,拨通总编电话。

总编用他惯有的东北腔说:“你小子,出这么大的事也不主动打个电话。我腆着这张老脸给你打电话,你倒好——给我关机了。”

“电磁用完了。”我说。

“你赶快给我回来,千万别给我整出什么事儿来。”他有些严厉地说。

“我拍完照片就回来。”

“什么时候能完事儿?”

“后天吧。”其实我明天就可以拍完,但是我想把时间留充裕点。

“后天?不就几张照片吗。你明天给我回来。”

“好。拍完就回。”

“别磨蹭啊。明天我要在办公室看不到你的人,你看我怎么收拾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九节 提灯笼夜行的女人

“小婉这个女人是个奇迹。我调来之前她就在这里了,博物馆每一个岗位她都呆过:清洁工,售票员,库管,档案机要员,宣传干事,业务员,导游,保安……只要机构扩编,新增岗位必然要调她先上,比我这个馆长的资历还要老。可是,我在这待了二十多年,我姑娘都结婚了,也添外孙了,她的容貌却未见有丁点衰老,反而越发青春靓丽,那身材、长相、皮肤跟我姑娘差不多,好像是逆生长。”

接着他开始如数家珍似地回顾盘龙城遗址博物馆的历史:“盘龙城遗址是1954年发现的,1963年开始确认是殷商宫殿遗址,1974年建立考古工作站,19999年建成遗址公园筹建处,这是盘龙城开发的几个关键节点。巧妙的是,在这每个节点上小婉都出现过。

1954年夏天,长江发洪水,长江堤防岌岌可危。为加固堤防,政府组织人员夜晚到盘龙城取土。有一位叫陈志明的取土老人说,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大家拼命地挖土,装筐,运到车上。大概挖到两车土的样子,他的锄头当地响了一声,碰到一块硬石板,搬开大石板,发现下面竟然躺着一副棺材。由于要取土,顾不上别的,他就在棺材旁边挥锹取土。突然棺材盖打开,一位白衣女子走出来,向她施礼道谢,感谢挖土人将她从地下救出来。施礼的动作就像古代女子一样,身体微曲,两手交叠放在小腹右侧。那个女子姿容绝代,黑发如漆,秀眉杏目,樱唇玉面,裹着一身宽袖窄腰的白衣,斜领上绣着金线,把他都看呆了。等他回过神来,那个女子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1963年,有一位考古专家到盘龙城考察,这位挖土人跟他说了这件奇事。这位专家找到这个女子,回去这位专家就发表了一篇震惊世界的论文,确立了盘龙城是长江中下游最大的殷商时期的宫殿遗址。”

“这个结论来自那位神秘的女子,也就是小婉喽。”我说:“这个专家当时是在哪里找到她的呢?”

“不少人这样问,但是这位专家对任何人都三缄其口。因为他向那女子承诺过,永远不要告诉别人她跟他说的内容。”

“那太遗憾了。”

邓馆长看了我一眼,顾自喝了一口酒,再次回到记忆深处。

“1974年,湖北省博物馆在盘龙城建立长期性考古工作站。那位考古专家就暗中推荐那位姑娘到工作站工作。1999年,工作站改成盘龙城遗址公园筹建处,那位姑娘又第一个填了报名表,一直工作到现在。当时是我面试的,我见她人长得漂亮,气质出众,却不认识简体字,繁体字也不会,却会写一堆殷商时期的甲骨文,觉得她是个很独特的人才,便聘用了她。但她不会现代汉字,无法与人交流,只好让她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十节 婉儿有约

两道强光从山弯里转出来,空气里的微粒在光柱里飘舞,山路亮如白昼。

白影倏地消失了。我的影子在路旁的草丛里像橡皮一样拉长,越来越清晰,然后变得又矮又小偎在我脚下。

强光跑到我跟前停下,一阵尘烟扑入鼻腔,一个巨大的黑影挡在我面前,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黑影中传来:“左编辑,上车。”

我的眼睛避开强光,才渐渐看清是jeep指南者停在面前,郑部长正探身打开副驾驶的门。

我转头望了望指南者身后蜿蜒的山路,空无一人。

我坐上车,关好门。

郑部长松开手闸,一踩油门,车轮与路上的小石头擦出噗地一声,向前蹿出。路基下的湖泊将车灯的光芒和朦胧的月光一起返射到车里。

“看什么呢?左编辑。”郑部长用惯有的干净利落的口气问。

“我刚才看到一个熟人。”我惊魂甫定地望着车窗外面。

“您在这里还有熟人?”他奇怪地望了我一眼。“是谁啊?我们博物馆的吗?”

“……”我一时语塞,觉得自己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车突然慢下来,一个曼妙的人影出现在车前的灯柱里,身形有些熟悉。郑部长将车滑行到她跟前。人影转过身来,手里电棒的光芒完全淹没在车灯里。她穿着白色衬衣,别着保安臂章,眼波在光影里流转。

郑部长按下车窗,喊道:“小婉。”

小婉略微弯下腰望着驾驶室的郑部长说:“郑部长,到哪儿潇洒去了?”“潇洒?潇洒什么啊,送馆长大人回家去了。”郑部长笑说。小婉转头望了望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

刚才山路上的白影会不会就是小婉?我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你刚才是不是在前面的山路上?小婉。”我脱口问道。

“怎么了?”她说。

“我刚才在山路上明明看见一个人,突然就不见了。”

“哦,我刚从家里过来。可能您看到的是我吧。”她又跟了一句:“我来值夜班。”

我感到很奇怪。“你住在院子湾吗?”

“是啊。”

他的回答并无不妥之处,我却感到毛骨悚然,因为我曾到院子湾查问过,那里并没有她这号人。我说:“你走路可真快啊。一下子就跑到我前面来了。”

郑部长对小婉说:“上来。”

小婉望向郑部长,摇手说:“我慢慢走吧,反正每天巡逻都要走两圈的。你们先走。”又转头望着我:“我们天天巡逻,脚上劲大,是比一般人走得快。”

指南者以接近40码的速度在湖岸绕行,湖滩上的芦苇在车灯的光柱里出现又消失。我回过头从并不宽敞的后视窗里望出去,小婉与一束光柱渐渐变小,变成一道让人心悸的白影。

车到博物馆前,郑部长打电话给老魏。老魏过来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十一节 暴烈航班

第二天上午,老魏打开仓库,我尽量多选文物拍照,一直忙到十一点半才完成拍摄任务。在邓馆长的办公室里,我将照片输入电脑,对着总编给我的摄影目录对了一遍,发现有一条遗漏掉了,条目显示为:盘龙城王宫遗址。正好是我跟婉儿约定的见面地点。冥冥中,一切似乎自有定数。

老魏说:“盘龙城王宫遗址就在博物馆正前方,只有里把路的样子,中午吃完饭再去拍都来得及。”

我收起相机。“我只要一张能够准确反应它的地理位置的照片就可以了,一张全景照就解决问题。”

老魏瞪大满是皱纹的眼睛说:“在王宫遗址那儿拍照只有一个角度可以拍到全景,很多人都不知道。”

“是哪里?”我马上问道。拍摄角度可以决定一张照片的成败。

“在宫殿遗址南边的坟丘上。”

“那个位置好找吗?”

“它就在宫殿遗址旁边的菜地边上,不难找。但是,那个坟丘过去曾经是一个封土堆。”

“封土堆?是什么意思?”

“我们盘龙城过去有个风俗。”老魏是本地人。“一些重要的人物死后就会被像种子一样种到地里,那个封土堆就是种人的地方。”

“还有这样的风俗?”为写盘龙城《烈龙归甲》这部我曾经查阅过很多相关资料,却从未听说过这种奇风异俗。

“过去,盘龙城的人相信人死后就会变成一种会生发的种子,种到地里后会重新长出新的生命,而且由于吸取了天地精华,这个生命永远也不会死……”

老魏说到这里,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邓馆长打来的。

老魏按下通话键,将电话贴到耳边,说了几声好,就挂断了电话,对我说:“邓馆长让我们到黄泥岗饭店吃饭。”

我们走到博物馆前面,看见指南者停在一排高大的杨树下,驾驶室的车窗开着,郑部长正坐在里面抽烟,转头看见我们,忙狠吸了一口,扔掉烟蒂,用带着浓厚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左编辑,搞完了么?”

“基本上搞完了。”我说。

“走,上车,到黄泥岗吃饭去。领导在那等着的。”他说的领导当然就是邓馆长。

车到黄泥岗。邓馆长坐在饭店靠窗的位置向我们招手。

由于要赶时间,这顿饭只吃了一个小时。虽然邓馆长不断使眼色给郑部长和老魏,让他们给我敬酒,但我心里却一直掐着下午与婉儿见面的时间,不接他们的招。邓馆长有些无奈地说:“左编辑,喝酒哇,时间还早。”

我告诉他下午还有事,还要到宫殿遗址去拍照。

邓馆长这才罢休。

吃完饭,我们乘车返回博物馆。

天上不知何时布满乌云,现出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幸好没有再耽搁。邓馆长、郑部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十二节 太平间里的较量

哧——

一根火柴被擦亮,燃烧了几秒钟,熄了,世界重新沉入死寂的黑暗中。

哧——

执拗的火柴再次擦亮,又熄了。

哧——哧——哧——

接二连三的火柴被擦亮,在白色手术台上、在白色被单上方旋转,在白色的墙壁间静寂地游走,隐约照出心电图显影仪、血压计、听筒、手术刀、氧气瓶……各种冰冷的医疗器材。

不屈服的火柴就像不屈服的生命坚持着点点的光辉,幽灵似地向黑暗射出微弱的热量。

我的肢体不能动弹,我的意识却还纠缠着它们不放,就像人的灵魂不愿离开久栖的躯壳。

我猜测自己可能已经死了,正躺在医院的太平间或者是在急救失败后的手术室里,等待黑白判官告知我这凄惨的一生就此报销,而后就会看见牛头马面用铁链将我的魂魄捆在焰火熊熊的骷髅车上,驶向奈何桥,消失在黑咕隆咚的地狱之门后面。

或许,从此我就要到另外一个空间里去闯荡。那里不再有可怕的孤独等着我。我将不再是一个无人疼爱的孤儿,我跟所有人一样可以拼爹拼娘,做什么事儿都不用缩手缩脚。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那声音在墙壁间撞出嗡嗡地回音,仿佛是三五个人步履匆匆地行走在长长的走廊里。

是黑白判官来了吗?

我在心里这样自问。

我已经不在乎生或者死,虽然我对尘世依然胸怀眷恋,对自己凄惨而离奇的身世充满愤怒和好奇。

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被推开。

我能感觉到一道白晃晃的亮光就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那样刺破黑暗,让死寂的房间突然亮起来。

空气里旋转的火柴突然消失了。

有人走了起来。

“这些人都死了吗?范院长。”有一个男人说。他显然是在问身旁的一名姓范的人。这声音铿锵有力,充满金属质感,很熟悉。我猜想我一定在哪儿见过这个人。我又没到过地狱里来过,怎么会有我认识的人呢?

“还没来得及检查呢,还不确定。”那个被称为范院长的人回答。声音沙哑,疲惫,迟滞,就像说了太多话那样,而且他的声线已经有些衰退,以致音质不纯,就像嗓子眼咔着一团棉花。这位范院长显然是一个老人。

“怎么都放在太平间呢?”率先开口的那个男人有些奇怪地说。他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打转。我猛让想起这个声音属于盘龙城刑警郭真超。也就是说我还在盘龙城的地盘上。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我还活着。

“伤者太多,走廊上都躺满了,来不及分床。”

“爸,你们医院一共收治了多少人?”另一个柔婉的声音插进来,是个年轻女子,显然是在对范医生说话。

“158人,”范医生说,“飞机上所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十三节 肮脏的计划

万里无云,烈日当空。整个江汉平原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大火炉。

白色雪铁龙顶着快要熔化的红色塑胶警灯在环城公路上飞驰,坐在车里都能听见车轮在地面上轱辘轱辘地滚动。

车里的情形简直惨不忍睹。由于制冷系统坏了,还没来得及维修,车里的人只好将两边的车窗全部摇下来,借自然风降温。但是,未经玻璃过滤的强烈的紫外线将车中的一切都烧到沸点,座椅、方向盘、门板……好像随便碰一下就会冒出青烟。

尹文彬端坐在驾驶室左边,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郭真超坐在右边,似睡非睡,扁圆的脑袋耷拉在胸前,随着车身起伏一啄一啄,活像一只扁嘴鸭在地上吃食。两人的脑门都不停地冒出油光光的汗珠,顺着眉心、耳背、两腮滑进警服里,路面上溅起的灰尘直扑进车内,弄得两人灰头土脸。

车子跑了十来分钟后,郭真超嘴里不清不楚地骂了一句:“这个鬼天气,都快成烧烤了。”他仰起油腻腻的下巴,用手背揩了一下,冲着窗外吐了一口白沫,然后将警服脱了甩在后排座位上,只穿一条印有“光头强”动漫形象的大裤衩,可以看见他的腿上长满黄毛,纹着一条凶恶的眼镜蛇,蛇头和蛇身巧妙地构了一柄别致的锤子。

“兄弟,注意一下形象。”尹文彬用眼角余光瞄了他一下,“都露腚了。”

郭真超没有及时回答他,举起胳膊,亮出汗淋淋的腋毛对着风口,过了好一阵才说:“要什么形象,不就是穿制服的民工吗。”

“喂,说真的,注意点儿,这还在警车里呢,你至少也将上身挡挡,不能全光着,叫老百姓看见不好。”

“环城公路上哪有人啊。”

“别人开车过去瞧见也不好。”

“你这个人啊,什么事儿都是个缩头乌龟。你开你的车吧,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要不这样,我们找地方泡澡去?”

郭真超拿着几张报纸贴在自己又肥又松的肚皮、胸口上。“到哪里呢?”

“就前面,下三环,水晶宫。”

警车挟着烟尘驶进水晶宫高大的欧式廊柱的阴影里。两人把警服丢在车上,换了一身便装,钻进水晶宫的大门。考究的旋转门后立着一排舒胸半?的小姐,齐刷刷地弯腰说:“欢迎光临!”

旁边的亚克力椅子上站起一位身着高衩旗袍的女子,走上前说:“郭警官,尹警官,跟我这边来!”看来,他们是这里的常客。

两人跟着她往里面走,两边是贴着土豪金墙纸的墙壁。

“要不要打电话叫我们老板来?”那女子小心翼翼地说。

尹文彬摇了摇头,“安排一个单间就可以了。”

两人跟着旗袍女乘电梯上三楼,走进最里面的一间。旗袍女伸出葱白一样的食指在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十四节 灵魂医师

《都市快报》号外(通讯员金星记者江申君):2014年8月12日下午4时13分,一辆搭载158名乘客的飞机成功迫降在大江临时起降场。根据航空管理局提供的信息,这辆客机属于大中航空公司,编码dza130,起飞23分钟后,意外碰到强雷暴天气,飞机在穿越高空强离子电流层时,被闪电击中左侧机翼与尾翼,造成飞机左侧发动机失去动力,飞机侧身翻滚坠落700多米后,机师启动备用动力,将飞机拉升到7000米的高空,在地面航空管理指挥中心的引导下,将飞机滑翔到大江临时起降场,成功实施迫降。机上有3位老人、1位外国人、1名女婴、1名孕妇在消防队员打开机舱门时发现已经不幸死亡,另有5名重伤患者有2名昨晚在区医院不治身亡,其余皆已脱险。

据悉,那位外国人年龄只有28岁,是一名意大利人,签证显示其是一位单飞游客,其死亡原因并不是因为在飞机翻滚过程中遭致撞伤所致,而是被一枚子弹击碎下巴,但警方并未在飞机上找到枪支。目前,警方正在抓紧时间寻找枪支的下落,提醒广大市民枪手很有可能就潜藏在本市郊区,请大家晚上关好门窗,不要与陌生人接触,一旦发现可疑人士,即刻拨打警方电话(郭警官13098832927、尹警官18971546153)。对提供准确线索协助警方破案者,警方将给予10万重奖。

又悉,另有一位林姓女乘客在此次飞行事故中失踪,航空事故专家预测:在飞机侧翼翻滚时逃生舱可能因非人为因素意外打开,致使这位乘客被抛出了飞机。另警方怀疑这名乘客有可能是持枪的杀人凶手。目前,警方正加强警力在飞机迫降航线相应的区域内寻找这名乘客的下落,希望有奇迹出现。

2014年8月13日,周二,凌晨2点,武汉市精神病院3062危重病室。

啊——啊——

杀——呀杀——

呜——呀——哈哈哈——

一阵阵癫狂的声音将我从沉睡中惊醒。

大脑条件反射出的第一句话是一个问句——我的古画到哪儿去了?

眼睛还未睁开,人却猛地坐了起来,脑袋一阵巨痛,眼帘打开的一刹那眼前金星乱舞,背景里一片漆黑,就像突然失明了,除了断胳膊、断腿、皮包、布包、矿泉水瓶子、手机、纸片……等等一大堆极速变换的幻象,啥都看不见。

这是10个小时前的空难打在我脑海里的无法摆脱的烙印。我想,无论过去多少年,这种九死一生的感觉依然会历历在目。

我重新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平静,然后用钟摆一样的节奏开始默数数字:

1。

2。

3。

4。

……

我尽量保持着一个固定的频率,从“1”一直数到“10”,然后停下做了几次深呼吸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十五节 逃出疯人院

病室外不时传来若有若无的步履声,病人沉睡中的鼾声,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尖厉的嘶吼声,仿佛没有这声音就不能表明这里是精神病院。

一根透明的细胶管将我和输液瓶连在一起。滴液慢慢腾腾,嘀嘀嗒嗒,而我此刻却非常焦躁,完全可以用如卧针毡来形容。一枚微小到要用放大镜才能看见的矩形电子芯片诡异地埋在我的后脑勺,就压在比发丝还细一千倍的脑神经上,不停地阻断神经元之间的脑电波传输,破坏我的脑组织功能,让我的记忆无法回到重前,而且它随时有可能永久性破坏我的大脑,令我无法记起任何事物。它的体积比针尖还要小10倍,只有0.1微米,可我却感觉它像一颗浓缩炸弹,随时会将我的脑袋轰成千万个碎片,教我恐惧到极点。

病床左侧的墙上挂着一只钟,我一侧头就能看见它的钟摆在嘀嗒嘀嗒地左右摇摆,好像在告诫我危险正在无限迫近,时间所剩无几。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我看着液体在身体上方慢慢悠悠地滑行,有几次我都觉得它根本就没有走,但我又理智地告试自己不能鲁莽地拔掉它,这只是一种错觉。

我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焦灼的情绪,可我必须把这个诡异地东西取出来,我只能等那个医生信守自己的承诺,向我伸出援手。如果她要钱,我就把我的工资卡全部给她,上面有七千多元,具体数字我不记得了。在钱的方面我总是很节约,却又总是大大咧咧,也许这种习惯还是让我花了不少冤枉钱,以致剩下的这点钱根本不够手术费,但它已经是我的全部。

我在这世上找不到可以借钱举债的人,我是一个孤儿。这孤立无援的处境让我开始诅咒自己的命运。他妈的你要我怎么样,你这狗日的,有本事你痛快一点,让这一切快点结束,让我一命呜呼算了。

我转念又想,要是那幅画还在就好了。那玩艺儿值很多钱,我可以告诉范医生,给她打一张欠条,向她承诺一定连本带息如数奉还。也许,看在钱的份上,她会快一点帮我消除痛苦,而不是在这里磨洋工,让我担惊受怕。

……

液体还在一丁点一丁点地滴,丝毫不为外界所动。我的脑子一刻不停地转动着,无论怎么都停不下来。室外仍然时不时传来狂躁症患者的嚎叫声,不过,我仿佛觉得那嘶心裂肺的声音恰恰来自我的心底,那位狂躁症患者就是我,我就是他。而且,我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自己的神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时间变成一种折磨。我从床上蹦起来,向窗户那儿奔去。软管末端的液体流到床上,针头断在了我的皮肤里,我却感觉不到疼痛。我看见窗外的一小片星空,有一艘飞机闪着信号灯掠过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十六节 说到做到

2014年8月13日,上午9时15分,市刑警大队会议室。

警队2名文书将大队长郭真超签字确认的嫌疑人档案一摞摞地发到前排的刑警手上,让他们向后分发。拿到的人开始阅读这份简明扼要的打印材料。

姓名:左焰(注:居民身份数据库中查无此人,其身份证系伪造,真名不详);

年龄:22岁(注:年龄不实);

民族:土家族;

身高:1.74米;

体重:78kg;

文化程度:未知;

职业:编辑(注:伪装职业)

单位:河北古画出版社(注:已被开除)

籍贯地址:湖北省恩施州利川市黄金镇黄金孤儿院;

现住址:未知;

家庭成员:沈佛音(注:黄金孤儿院院长,左焰养母);

相貌特征:(见照片);

语言特征:操普通话,略带川音,卷舌音常说成平舌音;

既往犯罪记录:无;

疾病史:曾有精神性疾病;

涉案嫌疑:

(一)2014年8月12日下午4时36分大中航空dza130迫降航班意大利游客被枪杀一案的制造者;

(二)2014年8月13日凌晨五时市立精神病院暴力袭警;

(三)可能持有非法枪支;

目前状态:在逃,大江市蔡甸区玉贤镇;

防范等级:五级(注:极度危险)

……

最后一行写着“处置意见”,之后是一条笔直的下划线。

会场里鸦雀无声,空气里飘着呛人的烟味。前台的墙壁上嵌着一块巨大的led电子屏,上面显示出一行字:大江市刑警队重大案情讨论会。会场左面的窗户上方挂着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会场右边的墙壁上同样挂着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依法执法,严格执法,从身边一点一滴做起!横幅上的字都是粗黑体,庄重厚实,使会场的气氛十分严肃。

参加会议的有360名刑警,几乎是大江市警局所有的机动力量。每个人都在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眼光阅读手中的这张a4纸和印在反面的犯罪嫌疑人左焰的半身照,努力将上面的信息记在脑海中。

前台就座的有警队队长郭真超——他的鼻子和额头上贴着白膏药、政委王传德、党委书记葛小兵、情报组长印天麟、武警部队特勤支队支队长马玉祥等人。

由于是亲历者,郭真超首先向大家做案情介绍。他鼻梁骨被撞裂,故而说话的音量比平常稍小,时不时还会因为疼痛将两只浓浓的眉毛揪在一起。在这样的场合,他的发言显得简洁而准确,好像每一个词都很慎重,不容置疑。大约讲了两三分钟,他停下来,将头低下,用手掌捂着自己的鼻子,闭上眼睛,咧着嘴吸气,肩膀僵硬地向上提着,好像疼得无法忍受。

台下出现一阵骚动,有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十七节 意外失踪的丈夫

黄金镇地处武陵山腹地,这里交通不发达,进出镇子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而从镇子中间穿过的黄金河则成为镇里人家出行的唯一选择,能向南行船到沈从文先生笔下的湘西。

河水多数地方流速并不十分快,在上面放排撑筏,不颠不抖。当筏子行到较窄的河段时,站在筏头一伸手就可触及岸上深青浅绿的林木水草,和云岫隐没的嶙峋怪石。

有时明明山穷水尽无路可行,可待船儿游滑到几欲倾覆的峭壁下时,转而又见长苇扁竹畔有一条逼仄的水路向前徐徐延伸。于是,篙击崖岸,拨转船头,再度弹杆向前,惊起水鸟在头顶盘旋。

有时能看到岸边吊脚楼子三两栋,有鬓缵红化的土家女儿拿着葫芦瓢在河边弯腰取水,将扁担挑在秀气的肩头,行走在在湿漉漉的青石阶上。那俏丽的身形,跳动的裙边,倒映在碧水中,让整个山谷都为之心旌荡漾。

如果碰上晴日,一轮红太阳挂在峰腰,站在筏子上,小风拂面,两山景物纤毫毕呈,偶尔还可看到七彩的雉鸡,拖着长长的尾巴从眼中突现突隐,或许还能看到调皮的猴子倒挂在镇子边的树梢上,以小手挡在额头上向筏子上的人张望。

黄金镇地处重庆东端,湖北西南边,从东边的一些大城市坐动车到重庆、成都、拉萨,会从这片土地上经过,但车里的乘客根本看不见它,因为它深陷在重峦叠嶂的山谷中。但也经常有些外乡人到这里游玩,除了一些纯粹的驴友外,绝大多数都是些古董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沿山而建的商店大都变成了古董商铺,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古董商往这里跑。在古董经济的带动下,古老的剃头挑子变成了亮堂美发中心,铁匠铺改作了古董摆件手工作坊,粮店开始经营山参野茶,柴灶包面铺改烧煤气灶,大大小小的旅店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地冒出来。从老人到光腚的小屁孩儿嘴里随时都能冒出夹杂着土话的洋泾浜:小孩儿碰到外国人就喊“大鼻子阿叔阿姨阿公,好卡油(houareyou)”。年轻姑娘、小伙子就说“色山参(sir,先生)”或者“迷死(miss,小姐),好卡油”。老人都是一些死脑筋,常常要不大好意思地笑着喊“洋鬼子,好呜哟。”中国人听起来都觉得好笑,但外国人却觉得他们热情好客。

三年前,李艳和丈夫左焰带着儿子来这里探望母亲沈佛音。十年前沈佛音在黄金河北岸的镇子边上建了黄金镇以来第一家孤儿院,一直工作到现在。孤儿院收养了50多个孤儿,由于资金短缺,请不起护工。在母亲的建议下,李艳辞去了省城一家动漫公司的高薪工作,到孤儿院帮助母亲。2个月后,儿子左燕满2岁,她不想将时光全耗在儿子身上,便想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十八节 松下噩梦

我猫着腰,喘着粗气,在漆黑的密林里狂奔。

不管脚下是否有陷阱,也不管是什么方向,只想先保住命。

落叶在我脚下急促地哗哗作响,不断有夜鸟从不远的地方惊飞。

子弹像流星一样钻进密林,要么射入草丛里噗地一响,要么击中树干叭地一声,要么从我的身旁擦过,嗖嗖直叫。

我的一只胳膊架在额头上,护着眼睛。我的脸、脖子、裸露的手臂不时被低矮的树枝扫中,火辣辣地痛。

跑了五六分钟,从林子边上传来的枪声终于停下来了。

隐约听见一两句郭真超和尹文彬的咒骂声。

我慢下脚步。

也许是因为刚才用消防门撞伤了他们,激怒了他们,以致他们向我开枪射击。但是,如果当时不这样,我肯定已经被他们塞进了警车。我不喜欢被郭尹二人咄咄逼人的讯问,更不想置自己于被动中。所以,我认为自己的举动虽显过激,却也能够接受。换了别的任何人处于这样的局面中都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这都是被逼出来的。以前我曾怀疑这两个警察对我不怀好意,但是现在我几乎肯定他们已经站到了我的对立面。他们似乎已经认定是我杀了谭文虎,否则无法解释密集的枪声。——这分明是想要了我的命。当然,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抓到真凶,还我清白。

噗——

我扑倒在落满枯叶的地上,嘴里啃着阴湿的泥土和带着冷露的草叶。我的脚被藤蔓缠住了。

我感觉两条腿上的肌肉又酸又痛,一颤一颤的,好像要抽筋,干脆翻身躺在潮湿的地上休息。有一只小虫踩着我的脸爬了过去。

我揩了揩脸,感觉生疼生疼的。我知道脸上被树枝划开了很多血口子。

我回想那道坚不可破的消防门,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它打开的。还有那个从后面死死抱住我的护士,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向郭真超告密。可能她把我当作了一名十恶不赦的罪犯吧。毕竟,一个人如果被警察盯上了,基本上也就成了国民公敌,这是刑侦“群众路线”的威力。想到自己可能遭到全社会的监视,我不寒而栗。

我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大约走了二十分钟,视线里的林木渐渐稀疏,隐约出现一片长满荒草的山岗,再走近些可以看见荒草里伏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岩石,和一些高低错落的石碑,每座碑后都有一个混凝土浇筑的方盒子,还有一些飘忽不定的磷火。显然,这片山岗是一座公共墓园。

墓园、殡仪馆、火葬场、太平间……凡是与死人相关的地方都能使人产生莫名的恐惧。

虽然我几度触摸死神之手,但我仍然怕死,仍然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我不打算从墓园中穿过,我准备另觅它途。

我想起自己是要到盘龙城院子湾去寻找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十九节 诊所陷阱

318国道,不时地有车子飞驰而过。

一辆挂着“侏儒—蔡甸”牌子的中巴车从我背后驶来。

我伸出手去,车子带着烟尘停到我面前。

中巴车行驶到一个拐弯处停了下来,有人要上车。中途中巴车又陆续停了几次,进入玉贤镇时已经是八点过十分。

走出车站,我的肚子咕咕叫,见路边有一家面馆,便进去要了一碗牛肉面。我在落地窗旁边的位置上坐下,面馆外的街景一览无余。我开始大口吃面。

一个赤膊、穿大裤衩的男人走进来,点了一笼蒸饺,一碗稀饭,在我对面坐下来。我注意到他手里举着一叠报纸。店伙计很快将他点的食物送到他面前。他把报纸搁到桌角,拿起筷子吃饺子。

报纸的文字方向与我的视线相反,但我仍能看清楚用毛体字印的报头——《都市快报》,还有头版右下角用大标宋印刷的新闻标题——“dza130航班枪击事件暨谭文虎案取得重大进展”。整篇文章围着一个粗线框,框里除了两栏细小如蝇的正文文字外,还配有一张照片,照片下方附文:疑犯左焰,提供线索有奖。

我用拿筷子的手遮在额头上,盯着照片看了不下五秒钟,天啊,的的确确是我,这也太夸张了吧,我压根儿都不知道谭文虎是怎么死的,甚至我还被他在脑袋里植入了一个诡异的芯片。我完全是一个受害者。怎么就怀疑到我头上了呢?还有飞机上的意大利人,我连他长得啥样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凶手?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完全不够用,一阵眩晕。

对面的人吃着饺子,喝着粥,好像并没留意我。

我将头压在胸前,一边吃面一边留心走进面馆的人,警惕着从落地窗前走过的任何一个人。

陆续的,又有几人走进面馆,其中一人手里也拿着一叠《都市快报》,上面赫然印着“疑犯左焰,提供线索有奖。”

我注意到面馆门口是一个公汽站,有一个干瘪的老太太在候车亭的阴影里用两张塑料凳子和一张三合板支了一个报摊,上面像摆扑克似地放着一些杂志和五六种报纸,《都市快报》摆在最上面,似乎它是这里最受欢迎的报纸。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不等一碗面吃完,我的手就伸进裤兜里掏钱,“老板,给钱。”

老板在忙着给食客加高汤,没有看我。“您放桌上就可以了。”

“好的。”

我放了十块钱在桌上,快步走出面馆,到一家超市里买了一顶帽子,和几包机制麦香面包,又买了二瓶水塞进包里。到收银台买单时,我看见收银员背后的墙头上挂着一台led电视,正在播放大江市早间新闻。由于有些慌乱,我没有听清主持人说什么,只看见屏幕右下角出现一行文字向左边滑过去:dza130航班枪击事件暨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二十节 灌木丛里的狼人

当地派出所,也就是玉贤派出所将我交给了市级刑警大队,接手人竟然就是郭真超和尹文彬。

我的双手被手铐固定在身后。手铐戴在手上,如果你想使劲挣脱,手铐就会越锁越紧。

我不知道是从哪里获得这个冷门知识的。可是我还是不停地挣。

“你们凭什么把我铐起来?”以致手腕上磨出一道血圈。车子在路上飞弛,车尾卷起一阵烟尘。

尹文彬手里握着方向盘。郭真超坐在我身边。从尹文彬头顶悬挂的后视镜里可看见他很放松地笑着。

他们并没有理睬我的质问。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转过头去望着郭真超。他瞄了我一眼,就好像看着新捕获的猎物似的,表情很轻松,也很得意。

“我犯了什么法?”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没有公理?”……无论我怎么说,他们都只是面带笑容,不予回答,两人的表情几乎完全一致,就好像在这之前已经商量好了似的。

我陷在他们制造的沉默里,心里突突乱跳,随着时间的推移,感觉越来越紧张。

本来我心里底气十足,因为我没有偷,没有抢,更没有杀任何人。我不是罪犯。

他们只是误解了我。但是,现在我却大汗淋漓,因为他们意味深长的沉默。

警车里有一股刺鼻的皮革味,还有又黑又胖的郭真超散发出的汗味,就在我耳旁呼吸的烟味,让人作呕。

方向盘后的仪表显示行车总里程达到8万多公里,当前车速为80码。

轮胎的声音很响,似乎就在我脚下轱辘轱辘打转,不时地有石子儿被弹起撞击在挡泥板上,咣咣响。

约摸跑了10分钟,车子已经驶出玉贤镇,又跑了一刻钟,车子开始爬坡。

坡度不大,只有15度的样子。到了坡顶,尹文彬将方向盘打向左侧,踩下刹车。

车子在一片浓荫里停下。路的右边是茂密的灌木丛,左边是一片稻田。

尹文彬和郭真超先下了车。郭真超从外面打开靠着我的车门,揪住我的脖领,将我拽下车。

他指着灌木丛,用命令的口气说:“上去。”灌木边上露出一条狭窄的草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尹文彬用低沉的声音吼道:“闭嘴。”郭真超在我后背推了一掌,

“快走。”

“我没有犯法。”

“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穿过灌木丛,里面是茂密的杉树林,地上堆积着厚厚的针叶,长着滑腻的苔藓,和齐膝深的蕨类植物。

我身体一歪,跪倒在地。郭真超在我膝窝处踹了一脚。郭真超站到我面前,尹文彬在我身后。

郭真超弯下腰伸出蒲扇般的手掌捏着我的下巴,

“说,古画在哪里?”

“你们要我的古画干什么?”

“古画在哪里,说。”他的唾沫溅在我脸上。

“那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我再问一遍,你把它藏在哪里了?”他的骆驼眼钉子一样盯着我。

“我不知道?”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

!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二十一节 菜鸟侦探

大江市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夜晚非常迷人,但我没有心思欣赏夜景。我约了一个私家侦探见面,那个私家侦探自称唐朝仁杰,当然这只是他在聊天群里的化名,——我猜这个应该是化名,这个名字让人想到唐朝的神探狄仁杰。因为我在聊天群里的名字也不是左焰,而是贝金卡人这样一个化名。我们每个人在陌生化的聊天群里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表面上显得很亲密,实际上见了面都实行aa制,而且大多数聊友素昧平生,从未谋面。我跟唐朝仁杰恰巧就是这样。

私家侦探是一个神秘的职业,在我的脑海里,应该为人机警,智谋出众,而且还应该是一个中年人,或者说至少让别人无法就他的面相看出他的年纪。他还要少言寡语,能够睿智的分析事件,却只藏在自己的心里,只在关键的时候显示出他的意图。

但是,当我在一家咖啡馆看到他出现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由于从未见过面,也没有见过对方的照片,我们约定在江边的孤岛咖啡馆见面,并且说好届时他手上拿着一枝白色烟杆。这个年头拿白色烟杆的人不多,好识别。他曾要求我用手机拍张照片发给他,我以手机丢了的理由拒绝了他。而且我也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名,因为我现在是一个被全市警察通缉的疑犯。我是用公共电话给他打的电话。

就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符合我对私家侦探的臆测:语速适中,音调不高不低,甚至有些低沉。我告诉他我会穿一套西装和他见面,估计要比约定的时间稍晚几分钟,请他在孤岛咖啡馆二楼靠窗的位置等我。我说我在那定了这个位置,其实是方便我自己观察他。即便他去的时候那个位置没有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出现在那个位置,我还是可以根据他手里的白色烟杆认出他来。而且,可以通过这种观察确定他有没有带别的人。——我告诉他我可以出一大笔钱,只要事干得漂亮,钱不是问题,但却要求他绝对保密,所以他不能带任何人跟我见面。

这位私家侦探承诺不会带任何人,说他知道行规,为了让我放心他会信守诺言,他说作为一名私家侦探,他很理解各种委托人,因为凡是请私家侦探处理事务的人,常常都有一些特别的要求,像一些有钱人家的太太调查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没有别的女人,想拿到有利于自己的离婚证据,一些债权人想找躲债的债主,等等,都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以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他说他很喜欢做一些很有挑战性的事情,特别是接一些大案要案,这会让他声名显赫,生意兴隆。

说实话,我从未接触过私家侦探。听了他颇解人意的话,便判断他应该是一个专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二十二节 电影院门前的取款机

我在等待大唐仁杰的消息,准确地说是在等我自己约定的那个跟他去电话的时间。

我将自己的手机电磁扣出来,不登陆私人邮箱,也不去网吧上网。如果我不主动跟大唐仁杰打电话,他是找不到我的。我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防备他将我的情况提供给正在四处缉捕我的警方。——我不能落到任何警察手上的,因为郭真超与尹文彬是警方主要负责人,在任何警察手里就等于在他手中。

与大唐仁杰分手后,我再没有回之前住宿的那家私人旅馆,而是住在江边的一间无人窝棚里。白天只是在江边的芦苇丛中闲逛,下午二三点钟的时候就跳到江里游一游,降降温。由于这里的江水含有太多泥沙,上岸后身上就会积上一层又粘又厚的泥,四肢像是被绳子紧紧地捆住。我想了个办法,用岸上的沙子在身上揉搓一遍,然后跳到旁边的清水塘里涮一下。像这样一下子就可以弄干净。不过,这让人想起涮羊肉——真香啊,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尝过肉味了。但是,我还必须忍耐,我必须查出那两个匪警的真相。躲避不是办法,况且我也没有本事逃到天边。

我总在晚上出去购买面包和矿泉水。矿泉水就是一块钱一瓶那种。我一天要两瓶就可以了。面包则是五块钱一袋,透明塑料袋装的方形薄片,很多普通商店都有,只需一袋就能免强对付一天。

但是无论我怎么节约,兜里的钱都越来越少。我平常很少在身上放上上千块钱,通常都只放百十来块钱,所以,这两天下来,我身上已经所剩无几。我必须要找个提款机去取钱,如果是白天,路上行人多,容易被认出来,只能选择晚上去,但是,也还有一个问题,此时所有银行的取款网点可能都已被警方监控,只要是署名为左焰的卡一插入取款机,我的位置就会传输到警察的电脑上,不出两分钟,附近得到通知的巡警就会出现在我的身边。所以,我的动作必须快。

前两天去孤岛咖啡馆时,我就发现在咖啡馆左首的马路边,有一家大型电影院,在影院楼下就有一台atm自动取款机。我在晚上七时左右到达那里,观察了大约上十分钟后,发现经过取款机前面的人变得多起来,可能是电影散场,看电影的人刚好从里面出来。我先将银行储蓄卡捏在手心里准备好,快步走到那台机器跟前,将卡片插入atm机,看见屏幕上出现一行字:请输入密码。

身后陆续有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过。

我快速输入密码。同时,心里开始读秒,从1数到15时,atm机的屏保被打开,提示我选择语言。我在屏幕右上角点了一下:中文。

这时,我已数到30,屏幕跳出新的选项:转帐——查询——取款——回主菜单。我点下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二十三节 警察档案

范潇潇,也就是大唐仁杰被逼上绝路了。

已经过了一天半,还是没有眉目,很显然,通过图书馆只能查到当年的新闻记录,查不到警察档案,范潇潇为此愁目苦脸,开始觉得那个神秘人委托他的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仰躺在床头,并没有脱鞋,手枕在脑后,两眼望着天空发呆。他弯曲的胳膊边上是烤漆制作的床头柜,样式考究,上面搁着一辆用数百枚手枪子弹手工粘制的坦克模型。旁边墙头上挂着一把长柄瑞士军刀,将半开的窗帘射进来的光折射向西面的书柜。书柜里放着钢琴曲谱,吉它指法,电影光碟,原版英文,警校考试复习大纲,还有两套十分打眼的硬装精装书:《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和《大唐神探狄仁杰》。

躺了一回儿,范潇潇起身,穿过深蓝色的地毯,走到窗户前面。窗下有一架钢琴,盖着黑色的绸布,上面放着一只深红色的瓷瓶,里面插着四五只娇艳的塑料郁金香。花瓣和瓶口上落满灰尘。紧挨钢琴踏板的地毯上立着一个半人高的三角架,它的顶端斜放着一只军绿色的长焦数码望远镜,可以瞬间将锁定目标放大60到100倍,而且能以拍照的形式定格画面,并在10秒钟内将画面打印出来,就算在夜间,其清晰度也令人咋舌,当然它的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即使在网上也卖到2.5万元一台。

范潇潇弯下腰,使双目与望远镜上的led显示屏在同一水平线。他站立的位置正好在整个濒江大道之字拐的拐点上。屏幕上的道路笔直地伸向大江市深处,江滩的景观墙、音乐喷泉、公共运动器械、冷饮店、景观植物、闲庭信步的市民和巨大的广告牌都近若咫尺,历历在目。他的左手食指习惯性地摸了一下眉梢的水晶石,然后一手扶着三角架,一手慢慢放大望远镜的焦距。一瞬间,镜头至少被推近50倍,指向孤岛咖啡馆前面的街道:一个纤瘦的女人一手拎着包,一手挽着一个眼镜男慢慢走过镜头;一位年轻妈妈牵着一个手拿冰激凌的小女孩儿走过;一位盲人拄着拐杖蹒跚而来;有一个萝莉美女走过来了,一对雪白的半球露在胸衣外,睫毛又长又黑,嘴唇亮银银的发光,短裙下的臀部一歪一扭,就像鞋码偏大,走起来很费劲似的……

对于范潇潇来说,玩望远镜是一种习惯,就像有人爱看偶像剧一样,并非全为偷窥帅哥美女,只是喜欢这种酷酷的感觉,而且这能给他减压。

范潇潇的父亲是一家一级医院的院长,母亲是美容院的老板,姐姐是市立精神病院的副主任医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地,就他是个异数,连大学都没考上。在父母眼里,他是家庭教育失败的反面典型,人前人后绝口不提他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二十四节 无人追查的车祸

范潇潇认为自己全心全意扶持上位的雷小兵有义务帮助自己,找他帮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当范潇潇提出要他查找郭真超和尹文彬三年前的刑侦档案时,雷小兵却一口拒绝了他。

雷小兵的理由很简单:人世险恶,警局官僚,不想开罪于郭尹二人。还说他过去吃过那两人的亏。

他向潇潇回忆了自己的光辉历史,说他当年是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警校的,除了不放松文化课,他还苦练擒拿格斗,每天坚持踢腿打拳,推杠铃、踢沙袋。

由于练功刻苦,他不到两年就成了警校的散打王,还曾被派到少林寺武僧团进修,代表警校打过职业比赛,获得过全国警察系统75公斤级的散手冠军。

也正是因为他功夫过人,名声在外,自警校一毕业就被选调进了刑警队。

在刑警队,雷小兵是全队精力最旺的人,干什么都冲在最前面,三个月就转正为三级警司,一年就升为二级警司,还成为了预备党员,成了警队最有前途的探员。

但是,他的光明前程却被一件蹊跷离奇的案件断送了,因为那一个案件,他被警队队长郭真超彻底打入了冷宫。

这件案子说来并不复杂,即便是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破绽,谁都相信破案不会太难,但不知为何时至今日它仍是一桩悬案。

三年前,雷小兵跟郭真超、尹文彬到武陵山黄金镇办案,三人开着车在盘山公路上遇到一件交通事故:一辆飞驰的渣土车将一辆雪佛兰轿车撞得飞坠下百米山崖后,掉转车头逃离现场。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郭真超急令雷小兵驾车追赶肇事车,自己则与尹文彬到山崖下救人。

雷小兵驾着车只追了一里多路就追上了那辆渣土车,但道路太窄,无法超车绕前堵截。

于是,他猛摁喇叭,用警车上的扩音器喝令渣土车停车。可是渣土车对雷小兵的指令置若罔闻,仍然在盘山公路上加大油门亡命飞奔。

雷小兵只好尾随其后。跑了一里多路后,警车驶入一个180度的急转弯道时,雷小兵突然发现自己的方向盘竟失灵了。

当时的车速很快,达到100码,呦呦地叫着直向前方的百米深谷奔去,雷小兵将刹车踩到底,但车子仍被巨大的惯性推着飞向悬崖。

雷小兵来不及思考,只好弃车逃生。结果,警车在悬崖下摔成了麻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那辆渣土车却得以逃之夭夭,直到今天也未找到,因为那辆渣土车根本没有车牌。

回到警队后,郭真超就让雷小兵写检查,说他错失良机、放跑了肇事车,而且还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连牌照都没有看清,以致无法查找肇事司机,使案件一直悬而不决。

为了找出肇事司机,雷小兵到雪佛兰轿车坠落的山谷中寻找线索,却一无所获,连雪佛兰驾驶员的尸首都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

!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二十五节 街道上空的望远镜

回到自己房间,潇潇立在望远镜前观察了一会儿街景,突然听到呦呦地警报声,看见镜头里出现一个戴墨镜的背包男正在电影院门前大步流星地走着,而警车就在百米开外。背包男走了十来步,突然转身闪入旁边的青岛路。潇潇觉着背包男的身影和衣着很熟悉,忙光着脚丫跑下复式楼,在门口穿上一双球鞋,乘电梯下楼,追入青岛路,一边小跑着,一边留意街上的每一个行人,却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回行的路上,潇潇经过一个报摊,买了一份报纸。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读过报纸了,通常都是看手机,但今天他还是买了一份《都市快报》。他知道警方总是在这上面发布一些重大的案件信息。他从报纸的头版翻到底版,在底版右下角看到一则警方发布的十万悬赏通缉令,被通缉的疑犯是一个叫左焰的人,上面还登有他的照片。

他在脑子里将转入小巷的背包男和委托自己查询郭尹二人案底的神秘客户重叠在一起,感觉两者的身材和脸部轮廓十分相似。他的两只手掌像敲锣一样猛地击了一下。原来,这个加分项就在自己眼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本来,他想打电话报告警方,但因为这只是自己的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不好惊动警方。另外,他胸中汹涌澎湃的英雄情结也出来作祟,使他想要亲手抓住神秘人,将其绳之以法。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设法使对方与自己见面。最终,他想出一个让神秘人无法拒绝的理由。他为自己独立思考得到的计谋欣喜若狂。不是因为那区区十万块钱,他不缺钱,而是因为只要将他抓住交给警方,自己进入警校的梦想就指日可待。

但此时距离神秘人约定的通电时间还有一会儿,他只好心绪难平地坐在街头长椅上,完全不在状态地将那份报纸浏览完,之后他才回到自己的家里。当他进入客厅时,发现姐姐已经回来了,正窝在宽大的沙发里翻看手机,两条雪白的大腿交叉在一起,完全没有一点淑女样。

“小麻烦,桌上有吃的。”范??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说。

潇潇走到餐桌旁,打开圆桶状纸盒,看见里面的美食,惊叹得有些过度地说:“哦哟,意大利烤牛排啊,档案管理员真舍得啊!”

“什么呀,我自己掏钱买的。老吃人家的,脸红不脸红?”

潇潇为那碗面占了自己的胃部空间后悔不迭,将纸盒从塑料袋里拿出来,用拇指和食指将整块烤牛排举到空中,仰起下巴接在嘴里大嚼特嚼,鼻子里还十分满足地哼哼不已。

“就是一吃货,没我你会饿死。”范??一边用一根玉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一边说。

潇潇嘴里的牛排还没嚼完,已经踩着木梯走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二十六节 会收缩的捕神枪

“喂,大唐仁杰吗,你好!”

……

天已经黑下来,一直等到七点一刻,我确定自己已经彻底甩掉警察的追踪,然后快步进入318国道旁的棚户区的巷子里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通大唐仁杰的手机。他在手机里告诉我一个离奇的案件:就是三年前由郭尹二人处理的交通肇事案,说到如今,肇事车主与受害人在档案里都没有任何记录,既没人到警局告状,也没有警察跟进调查,整件事情都无头无尾,显得十可疑,而且原来那位负责调查此案的警察也被郭真超蹊跷地调离了原来的岗位。

这个信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想到自己被撞得失忆的脑袋,或许与那起交通肇事案有某些关联。

“那位警察叫什么名字?”我问。如果找到那个警察,还原现场,真相将会水落石出。

“目前还不得而知。”他说。

“案发地点在什么地方?”

“这个也还不得而知,因为被郭真超故意隐瞒了。”他说。

“现场有没有目击证人?”我迫切地追问。

“应该有,但是,目前还没有准确的答案。”

“也就是说你还没有拿到郭尹二人的刑侦档案??!蔽宜怠?p>“我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弄到整个刑警队2011年全年的刑侦档案,不仅仅是他们二人的。”他说,“但是我需要你帮忙。”

“怎么弄?”

“我曾给警局档案室修过电脑,你要的东西就在电脑里……

”他说出他的想法。

如果有刑警队2011年全年的刑侦档案,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出郭尹二人布下天罗地网截杀我的真相。我就可以重证清白,获得新生,也才有时间和精力去寻找我的古画。但是,我一想到要亲自到警局去就条件反射地直打哆嗦。如果我被那两个匪警抓住,无异于自寻死路。但是,每天都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还自己的清白,洗脱罪名,我必须冒这个险。我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嘴上却仍然支支吾吾有些勉强,可我终归是答应了他。

他让我在原地等着。大约二十分钟后他驾着一辆suv来到棚户区。他的耳朵上仍然戴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银环,眼神里透着疲劳,就像一个夜不归宿的浪荡公子。他开车的架势也让人有些担心,时不时地两只手都离开方向盘,伸出两根食指按摩眉梢的水晶石(不知何时他右边的眉梢也嵌了一颗同样大小的水晶石),就像我们平常做眼保健操那样,汽车方向盘则则在他两只尖瘦的膝盖之间扭来扭去,使得车子也跟着左右摇摆。

什么大唐仁杰啊,根本就是一个不靠谱的2b青年,我不由自主在心里这样给他定性。这样的人做事可能达不到你的目的,却也喜欢讲江湖义气,不会出卖朋友。

“我们首先要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二十七节 绝代佳人碰上调虎离山

潇潇头也不回地走后,??才发现青荷酒吧真的是谈恋爱的好地方。

每张桌子两旁都对置着一对软座,就像飞机的头等舱那样,不过,这个软座比较长,可以躺下一个人的大半个身子,座位与桌子也隔得更近,两人对座稍微向前一点就能鼻尖碰鼻尖。软座的靠背也更高,邻座之间彼此看不见,说话时稍微放低点声音,别人也听不见你的谈话内容,有较强的私密性。它的天花板全装着玻璃棱镜,从欧式壁灯发出的灯光投射到上面再反射下来,让空间显得非常柔和,非常迷离,更让人窃喜的是——在每个高高的靠背后面都有一片**的阴影,足以挡住别人的窥视,跟情侣牵手、接吻、甚至忘情一拥都不会曝露。

说实话,??不太喜欢这样的地方,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选择这个地方,如果不是这附近实在没别的地方好去,她一年都难得来一次。??出生于医学世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是医生,虽然??是一个着装时尚的姑娘,但她骨子里却有着先辈做学问的基因,天生爱研究,好琢磨,所以,喜欢茶馆、书吧,对酒吧不甚感冒,可是偏偏这一带没有她喜欢的那两样去处,好像大江人从来都不喜欢茶馆,不喜欢读书,就喜欢喝酒、吃虾、打游戏似的,满街都是酒吧、油焖大虾餐厅、电玩城。

??不得不选择青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青荷离家近,步行十来分钟就可以到家,很方便。所以说,青荷实际上成了她与雷小兵约会的不二之选。

酒吧里至少坐有十对情侣,除了偶尔冒出一两声笑声,听不见有人说话。

一台老式留声机播放着当下最流行的音乐,音量不大,像一根滑腻的丝线在四壁间游弋,时隐时现,但这声音从铜管里出来时却洋溢着慑人心魂的金属感,充满永不屈服的青春气质。

由于在热播的《中国好声音》里做导师,又与章子怡传出恋情绯闻,汪峰红遍每一座城市,他的歌在商场广场,大街小巷,随处可闻。

雷小兵点了一个煲仔饭,一罐果汁,这是给??的。

雷小兵知道??的习惯,她不喜欢喝酒,这么多年,雷小兵只见她喝过一次,那还是高中毕业同班同学聚会那一次,男生们看她平常眼睛长在额头上,不将众生放在眼里,就想抓住机会整她一回,让她出一出洋相,相互使眼色轮番给她灌酒。谁知她天生是个酒仙,竟然凭借一人之力连喝趴五位男生。雷小兵明白,那时的??青涩稚嫩,少不更事,胆大妄为,之后年龄日长,所以再也不会像那样玩命拼酒。当然,雷小兵也从不劝她饮酒,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雷小兵还点了一碟开心果,一碟青豆,一盘果拼,最后点了一扎啤酒。

范潇潇走后,服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二十八节 爱国者里的谋杀

范??走到自家楼下,仍然惊魂未定,突然想起那个东西是个危险品,不能在家中打开,看看四周,行人不断擦肩而过,便走进楼下的一家西餐厅,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将那个黑方块从包里取出来,原来还以为是什么微型炸弹,借灯光一看,却发现只不过是一个爱国者mp4,上面还缠着一根耳机线。她将耳机放入耳窝,按下播放键,可是却没有声音,就在她准备再按一次播放键时,耳麦里传出了声音。

叭叭叭——这种声音她很熟悉,当病人躺着输液久了,背部发麻时,医生用手掌敲击病人的背部帮他活血发出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彬子,”这个声音太熟了,是那个曾经跟她吵过架的郭真超的声音,“你说那幅画……会不会是左焰这个傻小子藏起来了。”

接着是尹文彬的声音:“左焰……背包里没有,肯定是被别人顺水牵羊了。”中间有一段空白,显然是制作音频的人不想被别人听到,把这一段给删掉了。也就是说,??现在听到的音频是被别人剪接过的。

郭真超:“彬子,你书读得多,你能看出那幅画值多少钱吗?”

尹文彬:“我们公司可是世界级的拍卖行,小钱他们可瞧不上。”

郭真超:“这倒是的,要不然公司也不会承诺事成之后给我们那么大一笔辛苦费。”

听到这里,mp4发出一阵嚓嚓嚓的电流声。

范??陡然明白过来,难怪他们当时要急迫地找到左焰那幅画,是为了得到一笔辛苦费,不过他们所说的“公司”不知道是什么机构。照说这两人是警察,是公务员,是不能为别的公司做事的,像这样不是知法犯法么。

电流声之后什么声音也没有,没有了吗?因为有了前面的经验,范??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才又出现两人的对话。

郭真超:“你别说这傻小子,命真大啊!三年前我还以为他被车撞死了,谁知道又出现在了我们眼前,还成了一个什么出版社的编辑。”

尹文彬:“说实话,我在博物馆保卫部看到他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见着鬼了。”

……又是大段空白。不知道是剪接人的水平有限,还是故意这么做的。现在随便在网上下载一个音频编辑器就能很流畅地处理这类文件,不知道怎么处理成这样。范??听到这里,发现左焰的失忆症竟然与这两个警察有关,而且是汽车撞的。

两人的对话又开始了,这次是尹文彬先说。

“超哥,还查什么,现成的凶手。”

郭真超:“你的意思是——把左焰做成枪手?”

尹文彬:“倒不至于把这个罪名给他坐实,如果被人查出来他是冤枉的,我俩可就要倒霉了。”

郭真超:“那怎么弄?”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二十九节 杀人犯在家里

一个成年海豚的智商相当于一个六岁的孩子,而这个孩子现在却被渔网钩住眼睛,鼻子,嘴巴,胸,腹,还遭到渔人手里的标枪的刺杀。海豚忍着巨痛拼命挣扎,想要逃回大海的自由怀抱,可一切都是徒劳。

整个海湾的海豚都遭受了同样的噩运。

腥红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海湾。

欢快的海豚音变成了叩问苍穹的哀嚎。

天籁般的歌声陡然变作生命最后的悼词。

……

此时的我,一如《海豚湾》电影中一只等待被屠杀的海豚,内心无限向往自由的海洋,却身陷渔人布下的陷阱,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奢求。

我无助地躺在那张坚网的中央,闭上眼睛,默然接受命运的审判。

这一次,审判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乳臭未干的愣头小子。他激动不已,打着哈哈,“你果然就是那个价值十万的左焰。”“果然”两个字的音量被他夸张地拔高,还带着颤音。

恍惚间记得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句话:人生是由无数的意外构成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意外相遇,因为一次意外诞生了一个生命。这个生命又遇见无数个意外,直到被最后一个意外终结生命。

曾经,我是一个多么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人。我处处设防、战战兢兢的活在人们中间,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儿,没有任何靠山,没有任何退路。可是,当那幅古画的惊人价值被我意外发现后,我竟然可笑地认为命运之神会垂青于我,不会让我过于凄苦,会从另外一个方面给予补偿,好像人们说的“当世界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就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真的就是那么回事儿,谁知道那只是命运跟我开的一个足够狗血的玩笑。

这没有什么,人生本身就很荒诞,你看:有的人去拥抱大海、享受阳光海滩,却意外撞上百年海啸,葬身鱼腹;有的人用买菜的钱中得亿万巨奖,却突发心梗,命归西天;有的人本是巨奸大狡,却阴差阳错成为国家栋梁;有的人本想藏身闹市,做一辈子狗熊,却鬼使神差做了一代枭雄;有的人被万人称颂,却贫困交加,不得善终;有的人志大才雄、经天纬地,却出师未捷、死在中途。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荒诞的,我也同样如此。我的人生只有三年,因为我只有这三年的记忆。这三年我注定为一张破旧的古画而生,又注定为这张古画而死,只因有两个警察也看中了它。

我的脑子里不停地蹦出生与死的话语。我的鼻孔里却涌起一股热流,——那是我的血液从心脏升入脑动脉后,在我的后颈窝那儿意外地转了个弯,进入了我的鼻腔。我心里明白,隐藏在我的后脑勺,也就是那位白发中医称作鬼穴里的芯片在网绳的作用下,又开始工作了。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三十节 戴耳环的大唐仁杰

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夜已很深了。

楼外的滨江大道时不时传来汽车轮胎辗过路面的声音,大楼的上空隐约飘荡着歌厅里飘出来的歌声。我没有手表,手机也已经没电了,看不到时间。我估计已到凌晨。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钢琴后面的落地玻璃窗透进一些路灯的光芒。我发现自己躺在大唐仁杰的床上,身上的网绳已经不见了,鼻子已经不再流血。

刚才我分明看见一个白影,也就是那个总在我精神迷离时出现的婉儿,正是她救了我。奇怪的是大唐仁杰竟然唤她姐姐。

我在背窝里捏了捏拳头,手心里全是汗,进而发现两腿间、腹部、背部、脖子、额头……全身都是汗。但我感觉身上重新聚集了不少力量。我掀开被子,坐起来,下床站好,环顾屋里,没有任何人影。

我在床头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又找到自己的包,走到门后,将右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地旋转。门并没有反锁,很容易就打开了。楼下客厅欧式吊灯的光芒,从门缝里一下子钻进来,照得我眼花。我闭目缓了几秒钟,再次睁开眼睛,看见楼下客厅的沙发上有两个人,左边沙发上躺着的是一个男子,正面对着我,是大唐仁杰,右边躺着的是一个女子,长发覆颈,头枕在手掌上,只能看见半个脸。她身穿白色短裙,背对着我,显出环肥燕瘦的身线。

我正在脑海里将这女子与婉儿进行比对,就听门把上叭嗒一响,一条铜链垂下来打在木质门板上。那两人都被惊醒,一轱辘坐起身,望向我这边。我连忙把门闭上。

“你醒了?”女子的声音嗲嗲的,很好听。

我没有做声,我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办。我现在已经知道大唐仁杰想从我身上捞一些考警校的资本。

“你出来吧。”大唐仁杰说,“你是被冤枉的。我已经知道了。我向你道歉。”

看来,那个白衣女子都已经告诉他了。他的脚步声从木质旋转楼梯上传上来。我无法回避他。

我从门板后的阴影里走出来,完全站在走廊的灯光里。

他在楼梯半中央停下脚步,两手叉腰,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我,“对不起,刚才我不知道是这样一种情况。不过,现在我姐已经告诉我了。”他回头指指站在客厅沙发前面的白衣女子。

吊灯距离走廊的距离比较近,光线强烈,我将手挡在额头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俯身望去。我差点失声叫出来,天啊,她是范??,那个精神病院的灵魂医师。同时,我心里颇感失落,因为她不是婉儿,不是那个可能知道我古画去向的林小婉。

上次在精神病院,也许正是范??向警方透露消息,才使我遭到那两个匪警追击,害我差点送了命。我忐忑不安地踩着楼梯向下走,木质楼梯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三十一节 当心那个狼人

叭——

叭叭——

寂静的山林里传出数声枪响。

有两位农民正背喷雾器在麦田里打农药,清楚地听到了枪声。这两位农民,一个卷着裤腿儿,戴一顶草帽,年纪稍长;另个牙齿全被旱烟熏黑,下门牙掉了一枚。

当天下午,有位记者找到他们,请他们说说当时的情况。

年纪稍长的回忆,当时他听见枪声,却因为山林有回音,没法辨清开枪的具体方位,只能凭印象猜测大概在318国道左侧的灌木林里,在1043里程碑附近。枪响后十来秒钟,两人发现有一个东西在浓密的麦田里飞蹿,弄得唏哩哗啦急响。因为速度太快,两人都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近几年,这一带常有野猪出没,两人怀疑那是一头从猎人枪下逃生的野猪。

野猪不仅吃地里的麦子、玉米、土豆、卷心菜,还会伤人,它的獠牙长达20公分,就像一柄锋利的匕首,而且,野猪力量惊人,能把碗口粗的树一头拱断,教人又恨又怕。这两个农民手里没有武器,生怕那个畜生靠近自己,唬得大气都不敢出。好在那个影子在麦田里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狂奔一阵后,蹿到旁边的山岗上消失了。

你有没有看见警车?记者问。

戴草帽的农民说,事先并没有看到,后来怕野猪跑回来,我跑到马路边上才发现路边停有一辆。

缺门牙的农民说,我们这一带偶尔有警车响着警报路过,看到警车停在这里,我们也感到很奇怪。

有没有看见警察?记者又问。

缺门牙的农民说,看见了。有两个警察从灌木林的小路上一蹦一跳地跑出来,其中一个手上拿一把枪,另一个用左手捏着自己右手腕,他手上正在流血。那个拿枪的,神色慌张地问我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牛仔裤的男的?我当时哪晓得他说的那个男的就是那个在玉米林里飞蹿的影子,就是那个杀人犯呢。

戴草帽的说,要晓得他是那个逃犯,我们第一时间就报了警,十万,嘿嘿,抓到他就可以得十万,谁不想要啊?

逃犯的名字你们知道吗?记者问。

缺门牙的抢白说,左焰?~,穿牛仔裤、深蓝体恤,一米七五,背个包,我们在收音机里早都听说了。

记者还问了一些其他问题,觉得了解得差不多了,便将笔夹进笔记本,放进挂包中,拿出相机给两位农民各照了一张照片,准备拿回去跟领导交差。

戴草帽的见记者准备收摊子走人,将满是褶子的眼皮睁得大大的说,那个流血的警察没事吧?

记者把包挂在肩头,拍着屁股上的灰,有些唬人地说,还能有什么事,手断了,在医院住院。

一声枪响过后,郭真超的手枪掉到草丛里,手腕正中出现一个血洞,粘稠的血液咕咕往外直冒,一阵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三十二节 奇怪的快递

三年前被渣土车撞下百米山崖,应该说是必死无疑了,可现在却突然现身。郭真超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责怪自己当时太粗心大意,在悬崖下连左焰的尸首都没有找到,便判断他已经摔死了。要是当时找着他,补上两枪,就不会弄到如今这么狼狈。

两位护士进来给他输液。郭真超告诉她们,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自己的病房。两位护士听了,有些紧张地互相望了一眼,点点头。

半小时后,郭真超的老婆庞淑珍打来电话,带着哭音问他情况怎么样。

郭真超问淑珍是谁告诉她自己受伤的。

庞淑珍说是彬子。

郭真超骂了一句妈的,然后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他死不了,便把电话挂了。

可是,庞淑珍又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间病室,说要来看一下。

“你来干什么?!”庞淑珍是郭真超在部队时找的老婆,是一个由他母亲做主娶下的乡下女人,碰上什么大事儿只会流眼抹泪,不顶用。郭真超一听她说要来就感到很烦,“你别来。”他一伸手把电话挂了。

没想到,仅仅过了二十分钟,庞淑珍便出现在病房外的导医台前。护士不让她探视,她就满嘴粗话地跟护士干了起来。

护士架不住她,只好跑来通知郭真超,“郭警官,有位大姐非要到你的病房来,问她名字又不说,不知道要不要她进来?”

郭真超摇了一下头,叹息一声,说:“哎,让她进来吧,她是我老婆。”

护士一听说是他老婆,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狐疑。

庞淑珍穿着一身大红旗袍,露着结实的小腿,扭着运动员一样的腰肢,夹着个皮包,火急风吼地闯进病房,看见郭真超手上打着石膏,上着夹板,缠着白白的绷带,一抬手便捂着自己的眼睛嚎了两嗓子,直嚎得咯吱窝里黑耸耸的腋毛乱抖。

郭真超咬着牙帮,在庞淑珍敦实的屁股上拧了一把,“恁哭丧啊,我又没死。”两人都是河南开封人,平常都用家乡话交流。

庞淑珍的屁股被他揪疼了,滚刀肉似地颤了两颤,一巴掌将他的手打到一边。

“哦哟,恁这个死蹄子,”郭真超打针的手被牵动了,“恁下手咋这狠啦?”

庞淑珍见自己手头重了,吓坏了,忙坐到床沿上,将厚实的嘴唇撮成一个圆筒给郭真超打针的手吹气。

郭真超看着她可笑的样子,一面怒气冲冲,一面又感觉十分受用。

说实话,当初自己在特种部队当兵,见到的女人少,整个连队,除了两匹下崽儿的母马外,其他全是公的,真的是见到一头母猪都觉得貌似天仙。那时,他快三十岁了还没一个对象,第一次见着庞淑珍时,虽然觉得她有些土气,却也觉得她比那些黑黢黢、满身腱子肉的战士好看多了,觉得她就是村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三十三节 电话泄密与狙击手布控

药液已经输完,郭真超让庞淑珍拿来一根医用棉签,自己按住针孔将针头拔了,然后和尹文彬一同出门下楼,坐上警车,向玉贤镇的方向驶去。没过一会儿,郭真超的手机响了,是庞淑珍打来的,她说阮小伟的财务经理——也就是阮小伟的老婆打来电话,找她要那五十万欠款,还说,阮小伟收到一个音乐播放器,里面存有郭真超与尹文彬关于‘公司’的对话,好像是谁要害郭真超。

郭真超听到这里,唬了一跳,没想到阮小伟也收到了同样的录音,猛然想起自己跟阮小伟承诺十五天之内还清他的欠款,如果到时未还清,这个录音就成了阮小伟告倒他的凭证。过去自己找阮小伟借钱,从未打过欠条,所以从来也没有认真想过要还他。——反正他的钱来得也不干净,不用白不用。但是现在阮小伟有了这个录音,就可以用这个要挟他还钱,自己必须马上抓到左焰,拿到‘公司’的奖金才能渡过这道难关。

想到这里,郭真超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吓了尹文彬一跳。

“怎么了?”

郭真超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必须立即、立刻、马上抓到左焰。”

尹文彬从未听过他一口气用三个时间副词指向同一件事情的,知道他已经被逼上绝路了。他被逼上绝路,也就等同于自己也被逼上了绝路,毕竟两人现在是拴在一根藤上的蚂蚱。

警车快要到玉贤镇时,已经到了晚上7点45分,突然,郭真超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郭真超心里咒骂着该死的淑珍,每次打来电话都是坏消息。他有些忐忑地拿起手机,看见是一个陌生号码,心里顿时轻松不少。他接通电话,“喂——,你好!”

他听见对方回复了一声:“喂——”然后就听见什么东西砰地一响,好像是门板撞在墙上的声音,之后响起一个女人娇呵:“小麻烦,怎么回事?”而后是一阵脚步声,以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他是谁?”

一个年轻男子说:“你不是去单位了吗?”

女人又说:“这个人怎么在网子里?”

男子说:“他是警方悬赏追捕的疑犯。他做了伪装,喏……结果被我……。”

过了几秒钟,女人惊呼:“左焰?!他在流鼻血,是那块芯片造成的。这是风府,左右三寸是风池……”之后又说:“这是什么东西?快打开。”

男子说:“你认识他吗?……他是一个逃犯,姐。通知警方……”

女子说:“通知警方?不能这么做!”声音中满含焦急。

男子说:“姐,这可以为我考警校加分。”

女子说:“他是……”

后面几个字郭真超没听清,之后是女子急促的呼吸声从电话另一边传来,好像对方已经将话筒放在了耳边。

郭真超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三十四节 二位丈夫与二位妻子

哗——

哗——

桨,在绸缎般的河水里划,一桨比一桨轻,一桨比一桨柔。

一轮上弦月才过山顶,投在河水里。河底的沙、石、草,清粼粼的,泛着光。河面如镜,将月色返照在石崖上,石崖上的人家、灯影、树木、石阶在青天白云下流动,偶尔有一只狗叉着腿在崖边探出头来望一下,又转身消失在暗夜里。

船家依然戴着白天的斗笠,船到河心,他放下桨,任船顺水流去。他在船头盘腿坐下,从怀里摸出半袋旱烟点着,慢悠悠地抽,慢悠悠地吐。

船蓬的拱门上垂着一块帘子。那帘子是麻布做的,破了两个洞,船蓬里的灯光从那里漏出来,洒在船家身后。

船蓬里吊着一盏高足桐油灯,它的玻璃罩子被擦得干净透亮,灯芯却是用棉绳绞的,不时噼啵响。

灯下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子:老的脸上皮肤干瘪,眼角挂着鱼尾纹,头发花白,腰里系一条围裙,身形略显瘦小,手里持一柄拂尘,叫沈佛音,人称沈妈,公开职业是黄金镇孤儿院的院长。少的明眸皓齿,五官精致,身材匀称,肤色有点黑,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裙,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小男孩。她叫李艳,是一个兼有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风和中国水墨山水画风的青年画家,还是黄金镇黄金小学的美术代课老师。如果细心一点,可以发现这一老一少的相貌有几分相像,因为她们是母女关系。

自从左焰在三年前消失,李艳就只能在夜里,而且是在船上秘密会见自己的母亲。这种见面方式是母亲提出来的。母亲说,这是为了她们母子的安全。曾经,李艳的父亲在意大利被一位黑人青年离奇地枪杀,她去找那名青年复仇,母亲却执意拦住她,当时,她母亲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她与左焰结婚,孩子出生两年后,左焰突然失踪,她要跋山涉水去寻找,母亲为了阻止她,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李艳不是天生胆小的人,但一听到这样的话就难免感到害怕,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年幼的儿子燕燕。出于对儿子深切的爱,对儿子的安全负责,她从来都是不折不扣地遵照母亲的话去做,坚持以这种方式跟母亲见面。

父亲意外离去,丈夫神秘失踪,让李艳感觉人就像一块玻璃,虽然看过世间万象,表面看上去很坚强,却稍一加压就会破碎。为了让孩子有一个绝对安全的成长环境,她小心翼翼,不允许自己出分毫差错。但是,对丈夫的思念却时刻侵蚀着她的心灵,那漫长的等待也逐渐泛滥成莫名的恐惧。她害怕从母亲那里打探丈夫的消息,又渴望从母亲那里得到丈夫的消息。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有一根绳子勒紧自己的脖颈不停地旋转,让她眩晕,窒息,生不如死。她迫切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三十五节 二位丈夫与二位妻子(之二)

1989年,隆冬的一个傍晚,米兰城雪花纷扬,高耸的米兰大教堂泛着冷光,经典的意大利歌剧在古老的街道中回荡。一辆双人马车蹄声得得地驶入米兰大学校园中,转了几个弯后,在一栋圆形建筑前停下。一位中国男士从车上下来,双脚在湿漉漉的铺着地砖的地面上跺了跺脚,仰面望了望依然在飘雪的天空,然后从车上接下一名穿着羽绒服的小女孩,又伸出手去扶着车上的一位女士走到地面上。

戴着礼帽的车夫将车上的行礼逐一放到地上,收了佣金,一扬鞭,蹄声悠扬地消失在古老的建筑后面。从车子消失的方向跑过来两名学生装的男生,用有些别扭的中文询问男士是否是李教授?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两人拿上三人的行礼,将他们送到了圆顶建筑的二楼,将一间房门的钥匙交到了李教授的手上。

两名男生礼貌地辞别后,李教授将钥匙打进了锁孔。房门打开的一刹那,客厅的灯光也亮起来了,围成圆圈的沙发,崭新的家用电器,黑金色的书柜,还有绣着厚厚的地毯,铺着餐巾的大理石圆桌……所有的陈设都十考究,充满了浓郁的米兰风情,就像伦勃郎油画里的客厅沙龙一样,古典,怀旧,高雅,富丽堂皇,怎么说都不为过。

站在门口的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在那一瞬间被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要生活一年的居室。

两个大人是一对夫妻,男士叫李越谱,女士叫沈佛音。小女孩是他们的宝贝女儿李艳。

李越谱是国内一所知名大学的教授。那所大学与米兰大学签订了一份学术交流合约,约定各自选派高级教授到对方学校开展为期一年的教学活动。由于李越谱的研究方向是欧洲古代文物生产工艺流变史,又精通意大利文,学校便选定他作为第一任学术交流骨干远赴米兰。考虑到时间较长,女儿李艳还小,李越谱在征得校方的首肯后,便动员妻子沈佛音、女儿一齐到米兰。

米兰大学位于意大利西北部,是全意最大的综合性高等学府。而且,米兰历史悠久,建城市可追溯到3600多年以前,还是国际时装设计中心。沈佛音对米兰也甚为向往,便辞掉工作,带上女儿,与李越谱一同来到这里。

李越谱和妻子打开行礼,将里面的衣物、日常用具放进衣柜、洗漱间,便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居室,循着校园的路标,来到大学门外的马路上,招了一辆的士,来到米兰著名的paper-moon餐厅。

服务生看他们是亚洲人,给他们推荐了一下菜单。

李越谱给给女儿点了一份面包粉烤牛肉片,给妻子点了一份米兰特色烩饭,给自己点了一份炸乳牛排。三人吃着可口的米兰美食,欣赏着窗外白雪覆盖、充满哥特风情的古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三十六节 楼顶围兽

为了得到郭真超和尹文彬的出警档案,我冒险走进大唐仁杰家中,遭了大唐仁杰的暗算,不意巧遇市立精神病院医生范??,被好心的范??救下。大唐仁杰原本是范??的胞弟,真名范潇潇。在姐姐的支持下,范潇潇决定帮助我找出郭尹二人2011年的出警档案。范潇潇心生一计,向我和范??耳语一番,我们两人均认为他的办法能够成功,准备当晚养足精神,到次日再行动。

我们三人围坐在客厅茶几周围,各自心绪难平。

姐弟二人一方面为匪警对我的栽赃陷害义愤填膺,一方面为从未参与过的正义行动感到十分刺激,心潮起伏,同时也为其中隐匿的危险惴惴不安。

而我却因几经生死,数度劫波,对匪警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不再感到害怕,但却为时间紧迫感到焦灼不已,恨不能马上开始实施我们的计划。另外,我也仍然心存疑虑,找不姐弟二人为我将身历险的原因,毕竟这个年头过于现实,除了钱和权能够驱使人外,为了正义和公理奋不顾身的年轻人毕竟鲜见罕有。

三人坐着沉默了一会儿,范潇潇便开始翻看手机。他压抑不住内心剧烈的亢奋,手指明显有些发抖。范??经常面对医院里成群结队的疯癫病人,表面看去柔柔弱弱,实则具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除了眉间隐隐显示出来的担忧之情外,并不显得怎么紧张。她和范潇潇皆吃过晚饭,问我吃过没有。

人到绝境,无暇顾及脸面,也无法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且,我的肚子也未因为我好面子而忍饥挨饿,只是一个劲儿地咕咕乱叫,表现得没有一点节操。范??甫一开口,我便不加考虑地直说还没有。范??便在茶几下摸出一张肯德基的外卖单,拨通电话,请对方送一个全家桶套餐上来。

我估计她是看我饿极了,所以要了一个全家桶。我说,太多了,吃不完。

她说,我们也饿了。

她放下电话,喊范潇潇到楼上去拿两件干净衣裳给我。让我去洗个澡。

范潇潇一边看手机,一边懒洋洋地登着楼梯,隔了好一阵子才下楼来,甩了一条灰色的牛仔裤和一件黑色汗衫给我,说找了半天就只有这个跟我比较合适。

我一看那牛仔裤裤腿上、屁股上全是窟窿,黑衫胸前印着一个大大的有些变形的红五星,袖口、衣襟、衣领上也有几个露着毛边的窟窿。如果穿在身上走在街头,定然十分引人注目,对这套行头颇有些反感,可是眼下客随主便,也只能这样将就一下。况且,我身上早已酸臭不堪,的确需要洗一洗,换一换。

范??将我领到浴室门口,在门边按下开关,整个浴室顿时笼罩在柔和的黄色光晕里。我发现这间浴室很宽敞,起码有十来个平方,装修也很气派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三十七节 一万年未曾开过的门

实在说,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供我发牢骚。电脑音箱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下排第二个视频的楼道拐角处涌出一二十名防爆警察,头戴钢盔,身空防弹背心,手里都持着自动步枪。每个人的眼睛都警惕而又惊惧地望着2801这道防盗门,仿佛那门中潜伏的不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失忆症患者,而是一个食人恶魔。

等离子电视音箱里发出的环绕立体声将屋子变成了歌厅,好像有十个重金属乐队在里面表忘情演奏。但是,由于我对室外的动静十分敏感,以致再高的乐声也掩盖不住电脑音箱发出的那些警察的脚步声、子弹上膛的咔咔声、警用对讲机的??晟??p>在各种嘈杂的声音里,我开始变得恐惧不安。

我不能曝露在警察的枪口下,也不能被郭真超和尹文彬当场抓住。我已经数度从他们手下侥幸死里逃生。如果再度落入虎口,难免大祸临头。

电梯不能进,楼道也被封锁,身处二十八层高楼就像堕入了地狱。我的眼睛像扫描着那八个电脑视频窗口,当我的眼睛第二次落在下排第三个视窗时,那苍茫的星空、黑黢黢的平台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我可以上到楼顶,进入另一栋大楼。我转过头,看见客厅左边有一个阳台,站在阳台护栏上,手可以攀到楼顶天台的边沿。刚才洗澡时,我从窗口里观察过旁边的大楼,与我所在的这栋大楼距离很近,几乎是墙挤墙,肩并肩。现在,我从阳吧的空隙里看得更清楚了,因为它楼顶上竖着一面中国邮政储蓄银行的巨型广告牌,大功率的led射灯照射着它的直立面,清楚地显出两楼的距离不足5米,完全可以一跃而过。

我知道,站在阳台的护栏上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坠到楼下摔得粉身碎骨,可是想着郭真超和尹文彬手里装填着高爆弹的全自动手枪,我还是准备冒险一试。我准备往阳台移动,大唐仁杰却抓住了我的手臂,指着那个充塞着蔚蓝星空的视窗说,“哇哦,狙击手!”

就在紧邻大楼楼顶的墙头有一根枪管小心翼翼地伸出来,虽然枪身漆黑,但广告射灯还是将一点寒星反射到我的眼睛里。那是枪口的准星反射出来的。

大唐仁杰将单筒望远镜套在眼睛上,望向阳台外面的楼顶平台,一边调整焦距,一边咋舌,几乎是带着欣赏的口吻说,“看见了吗,德式狙击步枪,g22,美军在阿富汗战场的主力装备,子弹飞行初速达到每秒钟2000米,在100米距离内可以轻易击穿20毫米厚的钢板,普通的墙体在它面前形同虚设。”

我的脑子乱纷纷的,只想着如何逃出去,根本没有办法静下来听他的絮叨,可我还是听清了其中一些关键词汇,敏锐地觉察到,只要对方的瞄准镜锁定我,食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三十八节 地狱婚约

我的左脚刚够上楼梯最上面的台阶,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右肩。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智与勇气,几乎在那只手掌搭上我肩头的一瞬间就快如闪电地伸左手一把将那只手紧紧地按在肩头。那只手的手背在我耳边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手的主人好像被拍傻了似的,变得反应迟钝。几乎同时,我腰腹用劲,右腿蹬直,以脚跟支撑在铁栏杆的横条上,脚尖半转勾住铁栏杆上竖着的铁条,右手向后划出一道圆弧,高高地举起肘部,猛然击在那只胳膊的软骨处。那只胳膊喀刺一声脆响,应声折断。它的主人发出一声惨叫。我左手松开,那人坠到楼下,在地板上撞得砰地一声闷响。同时,还有几个警察发出哀嚎,估计是被下落的人体砸中了。

我已经跳到二楼走廊上。

范??换了好几把钥匙插进锁孔都没有将储藏室的门打开。我猜想她一定是找到了逃生的道路,而且那条道路就在那扇门后。但我这时要多焦急有多焦急,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叫:“行了吗?快点啊!快点,快点!”近乎于祈求。

好在楼下的警察并没有立即开枪,否则我早被打成筛子了。

已经有人跳到走廊上来了。我的衣领被两只手抓住,脸上咚地挨了一记闷拳。力量大得惊人,不像是郭真超、尹文彬这样的普通警察,应该是受过特别训练的特警,或者说是武警。

我的身体砰地撞击在墙壁上。

我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千万不能让自己的脑袋遭受击打,否则脑后的芯片就会作祟,让我再次流血不止。

我的腰上又挨了一脚。攻击手显然是个行家里手,动作又快又准又狠,攻击的部位恰是我盆骨与肋骨之间的软组织,那里没有一点骨骼,非常柔弱,一旦遭受重击我的肾功能就会受损,就会使我心脏供血不足,一瞬间我就会瘫倒在地。

奇怪的是,我的身体竟然能在一瞬间做出自我保护,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地往回一收,顿时教那只脚的力量化于无形。

那位特警噫了一声,飞起另一只脚踢向我脑门。我低下头,他的脚带着凛冽的寒风从我头顶扫过,啪地击在墙面上。趁他只有单腿支地,我在他的支撑腿的膝头上蹬了一脚,他立刻仰面跌在地上。

有一双手臂从我的背后抱住我的腰,臂粗如腿,肌群似铁,让我丝毫不能动弹。我四指并拢,用虎口卡住他的大拇指。他却手腕一抖,甩开了我的手掌。这显然是一个擒拿高手,轻易就摆脱了我的手掌。可是,我的反应也快得让他意想不到,立刻两腿用力后蹬,背部紧贴住他的胸脯和脸颊,他的双臂马上就松了几分,在这一瞬间,我已弯腰,将两手从两腿向后伸出搂住他的一只腿,拉到身前,一屁股坐下去,他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三十九节 地下秘情

原本以为那扇铁门容易打开,谁知门枢也是铁做的,因为年久失修,油漆剥落了大半,生着红锈,费了老大劲儿才稍许有些松动。那铁门咯吱吱响了十数声才露出一条缝。

没有任何光线射进来,只有一阵巨响,呜——从门缝里扑进来。声音震天动地,就像地底下怪兽的吼叫,令人耳膜生痛,心胆俱裂。

我手一松,那厚厚的铁门当一声闷响又弹回去了,地道里又变得安静无比。

“这个地道通向哪里?”我问范??。

“不知道啊,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有这么个秘道。”她粉嫩的脸上无半点血色,显然是被刚才的怪声吓到了。

我本想搂她入怀安慰一番,却突然觉得这样子不合适。虽然刚才有过亲密的举动,但是,这会儿却已回到了曾有的陌生状态。

她敏感地觉察到我的变化,撅着有些苍白的嘴巴说,“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吧。你现在也已……”她欲言又止,眼中泪花打转,显得凄凄惶惶。

面前的这个女子在我的记忆里,除了是一个美丽的神经科医生外,再也没有其他印象。对我来说,她仍然是一个陌生人。从她的话中我了解我们过去也许是大学同学,我疯狂地追求过她。但是,此刻我心里只想着如何离开这条秘道,离那些随时准备致我于死地的警察远远的。

我将手掌放在她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

“这条秘道是你爸爸告诉你的吗?”我在她家的客厅时曾经听见她在手机里喊爸爸。

她回忆说:“是啊。当时房间里太嘈杂了,刚听到他说到博古架下面的柜子里是个秘道,那些臭警察就开始撞门,我根本听不清他下面说的话。”突然,她惊愕地说,“好奇怪啊!现在想起来。爸爸告诉我这样一个秘道,肯定是知道我们被警察包围了。但是,爸爸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揩了揩额角的冷汗,“这么多警察围着楼,连道路都封了,谁还会不知道?”

“但是,”范??若有所思地说,“大楼里那么多住户,他怎么知道警察是针对我们的呢?”

“是有些奇怪!没有猜错的话,你爸爸应该知道这条秘道的情况,问问他,至少他知道地道通向何方。刚才的怪声音着实可怕。”我向地道前方走了几步。

地道很安静,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她拿出手机,壁立高耸的墙壁间开始回响起按键音,然后是一阵让人几欲发狂的盲音。“啊哟,怎么没有信号!”她把手机举到头顶上,失望至极地说。

我借着幽暗的光线看见左首墙头上有u型钢筋做的爬梯,笔直的,30公分一步,直通向高墙顶端的微小光点,“这里有梯子,那里也许是地面的出口。看来我们是在地底下了。”我说。

再次仰首凝视那微小的光点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四十节 她消失在地铁隧道里

“啊哟!”我肩头一阵剧痛,直感觉有一块肉被咬掉了似的。

她松开双臂,退后一步,悻悻然地说:“今天就算报仇了。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

我伸出手掌紧紧压住肩头,咧着嘴,吸着凉气,本想让那撕心裂肺的痛感减轻一些,谁知因她咬得太狠,肩头的痛感竟不轻反重,迅速电射向全身,痛彻肺腑。我将手伸入衣衫下面,指尖所触,齿痕深入肌骨,滑腻粘手,似有血珠渗出,不由地心头火起,刚想发作,转见她粉面微红,樱唇微翘,犹有怒色,样子憨态可掬,满是少女气息,心头的火气便消了大半,又想起她下口虽重,却全因爱之深切所起,竟转而又对她生出几分愧疚,平添几分亲近之感。

她见我眉头攒紧,咧嘴不语,似是询问,又似是挑衅地说:“怎么,这滋味不好受吧?!”

我实在是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不好受,就算算吧,我们大学四年,你出国三年,回国三年,一共十年,我有多少日子是一个人苦熬过来的?”

我颤抖着声音说:“我这一时之痛,比起你长夜孤灯算不得什么。如果你觉得这样子解气,”我将另一只肩膀向前一送,“就再咬一口吧。”

她倏尔一笑,道:“真是死性难改,脸皮还这么厚。我不想咬了,全是骨头,咬得老娘牙疼。”

“你说什么?老娘?”我心中的灵魂医师的形象彻底崩塌了,愕然道。

她的眼珠子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你想起来了吗?我的口头禅,老娘!大学那会儿,我——”她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老是这样自我称谓。”

我在自己的脑门上死劲儿按了一下,就像电脑死机重新启动一样,希望它正常运转,可它仍是一片空白。

她看我双目茫然,把手在空中一甩,说:“算了,我不说了,你也别费劲了,你这样傻蛋一个更好,免得又想起那个黑女人来。”

我准备再问一问黑女人的事,但是一想到她苦大仇深的样子,便只好保持沉默。

“还是想想怎样先将你送出去吧。”我说,“也许你可以原路返回。”

“我不着急。我又没有犯法,怕什么?现在只考虑你自己如何脱身。”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现在几点?”我指指她的手机。

她翻手看了看,“一点半。我们在地道里呆了快一小时了。”

我寻思地面上的警察应该撤走了,复又抬头望着数十米外的那个小亮点,说:“我先到上面去看看。你在下面坐一会儿。”

“你能行吗?”她伸出手指捏了捏我的胳膊。

我鲸吞了两个汉堡,又被离奇的爱情激出无数雄性荷尔蒙,浑身充满能量,“你放心吧,我能行。”

我手脚并用向上攀爬,上到大约两三层楼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四十一节 地铁候车大厅

原来隧道里光线暗淡,人又缺氧,脑子里昏昏沉沉,加上运动速度过快,视力便快速下降,眼力所及不过数米。??没有料到前方的路突然断掉,形成一道一米多高的高坎,待跑到近前在发现,想收脚却又来不及,竟然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幸好她反应较快,努力维持身体平衡,双脚落地,尽管如此,她也吓得花容失色。

我跳下高坎,所站立的地方已经与铁轨一般高。??蹲在地上,握着自己的右脚踝,不住**。我俯身到近处,看见她的脚踝有一些红肿,知道是刚才猛然着地扭伤了。

“怎么样?能坚持吗?”我急切地问。我们不能有丝毫的耽搁。

她双手用劲捏着脚踝,愁眉苦脸地望向我,摇了摇头。

“列车就要来了?”我看了看隧道深处。

“我动不了!”她不无抱歉地说。

我看见前方三十米的位置还有一处高台,爬上高台才能继续走一段路。如果我抱着她定然走不快,可能连那个高台都上不去。只有等她脚上的疼痛减轻,我们才能继续向循礼门站台出发。我转头看见身后断掉的路基下漆黑一团,大可容下两人的身躯。

呜——

时间飞逝,就这样稍一耽搁,就过了一分多钟,一辆列车从右首的深洞里呼啸而来,咕隆咕隆的铁轮声越来越响,两道强光柱从阴暗的隧洞里转了一个弯,向我们蹲身的地方射来。我迅速地将两手插入??腋下,提起她,一步躲进路基下的黑洞里。

整个隧道里都充塞着列车铁轮与铁轨交击的声音,而且那声音在圆形隧洞里来回穿梭撞击,又引起巨大的回音,震得人头皮发麻,目眦耳裂。我赶紧伸出双手捂在??的耳朵上。??也用双手紧捂着我的双耳。即便是这样,列车从我们跟前驶过时,也仍然令我们有摧肝裂胆的感觉。

列车很长,有八节车厢,与我们的藏身之处,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响动极大,刮起的旋风几乎将我们的衣衫完全翻转过来。

列车里的灯光很明亮,忽明忽暗地投射到我们的面庞上。我们能清楚地看见坐在车厢两边长椅上的乘客的后脑勺,还能看见拉着车厢顶部的扶手、慵懒地站立着的乘客的上半身。

有一位乘客目光定定的望着我们这边,将我吓得往后一缩。

??却冲我摇头,示意车厢中的乘客看不见我们。我蓦然明白过来,那车中很明亮,而我们处在一团黑暗中,车中人自然看不见我们。

但是,在列车车头驶经路基下的黑洞那一瞬间,车头灯柱的光芒从我们身上一扫而过,我看见列车驾驶员不经意地向我们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脸上突然闪现出惊异的神色。在他手握操纵杆驶离我的视线的一刹那,我隐约看见他手上有所动作,好像是拿起了操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一章 帝国残将

阅读提要:3126年前她与他是青梅竹马的恩爱夫妻。他是左烈,一个曾经战无不胜、最后落得一身残疾身陷重围的将军。她是婉儿,一个清澈得如山泉一样的明丽女人,却为拯救自己的家庭变成令人望风丧胆的杀人狂魔。

“今若国之与国之相攻,家之与家之相篡,人之与人之相贼,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调,此则天下之害也。”——墨子

1.

商王祖庚久病,卧榻不起,王位合法继承人,即祖庚的弟弟祖甲远在南方的盘龙城,消息不胫而走:北疆的鬼方,西边的巴方,东边的虎方,南疆的荆楚,天下的方国本就觊觎王位,如今更是厉兵秣马,蠢蠢欲动,直待祖庚大限到来之时,便挥师中原,问鼎王权。

祖庚秘召臣相傅说到宫中,命其遣人奔赴盘龙城接回祖甲,承袭王位,已息天下人的离乱之心。傅说临危受命,接连发出九道兵符,挑选精锐骑兵组成九支迎甲军前往盘龙城,可这九支迎甲军竟都一去不复返,踪迹全无,连具尸首都没找回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由于迎甲军是向南方行军,傅说怀疑是南方的蛮族在中途截杀了迎甲军,但探马回报并未发现有蛮族动向。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九支迎甲军、一共九百精骑全都消失了,没有任何人曾经目击这些曾在帝国征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士在某地遇敌,与敌鏖战,或者是在某地中了谁的埋伏。没有,一次也没有。难道这些曾经誓死追随商王东征西讨的精锐骑兵发生了集体叛逃事件?这种怀疑有一定的依据——在北方作战的时候,也就是与凶悍残忍的匈奴骑兵恶战的时候,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但那些逃兵都是漠北的奴隶,是为了逃回故土,而这九支迎甲军全由王都本地人组成,逃跑的理由并不充分。

傅说深知,先王武丁好大喜功,在位五十九年有三十余年都在打仗,四面的方国部落没有一个未被商军的铁蹄**过,以至招来无数仇恨。武丁的儿子祖庚继位后又怕匈奴回来报复,将部队长久驻扎在漠北的不毛之地,那些士兵没了女人,没了酒,又没人前去换防,便渐至生出一股厌战情绪,这股情绪就像一场无法打败的瘟疫迅速传遍了整个部队,使这支曾经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虎狼之师变成了一盘散沙,丧失了应有的战斗力,堕落成一盘无法聚拢的散沙。

久战无良兵,是该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可是,眼下商王病入膏肓,朝不保夕,四面的敌国皆虎视眈眈,帝国的继承人却远在千里之外的盘龙城。如果不能保护好他,让他安全回到王都,一旦他被敌国俘获,那么帝国的统治就将受到威胁,天下就有可能离乱,王都也有可能遭到敌国的围攻,化作一堆废墟。当然,这一切现在都还是假设,可如果一旦真的出现这样的局面,就必然无法挽救,将注定是整个帝国的一场灾难。

傅说提醒自己:这是一道生死关,成则继续江山一统、风光无两,败则沦落为奴、一无所有。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将所有的家当都推倒在赌桌上的赌徒,一旦输掉这一局就会彻底玩儿完。他知道自己必须赢,但又非常清楚商军的战斗力早已今不如昔,自己这是在赶着一群羊向狼群奔去。

怀着强烈的搏命意识的傅说在挑选这九支迎甲军时可谓煞费苦心,要求每一个人都必须是王都本地人,也就是殷人,并且妻儿老小都必须留在城中。这样,他们就不会擅弃王命,逃身他乡,还会因为顾及妻儿老小而忠于职责。就目前来看,这种策略无疑是正确的,因为通过这两日明察暗访,他没有发现有任何一名士兵在这期间曾经潜回过王城。

但是,这些有绝对理由效忠帝国的迎甲军却在一夜间人间蒸发,连个影子都找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里出了问题?

迎甲军神秘失踪,商王突发怪病,奄奄一息,连同漫无边际的雪雾天气,给帝国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傅说知道现在必须马上再遣精兵强将奔赴盘龙城迎接新王北归,他一边用鹰隼一般的眼睛逡巡着满朝的官员,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也就休提了,只能是有勇有谋、武功盖世的武将才能有资格去挑战那躲在暗处的敌人。

此时,那些曾经在朝堂上说起话来掷地有声的大臣们像一群斗败的公鸡,低着脑袋,夹着尾巴,默不吱声。

傅说是先王武丁的第一智囊,曾在征伐方国的战斗中屡建奇功,无论在朝廷还是在军中的威望都无人能敌,如若他亲自领兵前往盘龙城,胜面必然更大,但他知道在目前这种复杂的局面下保卫王都的安全显然比迎接新王更重要,因为王城中不仅有王室宗族,还有帝国一半以上的人口,自己必须首先保住王都万无一失。如果自己出征,王都被敌国攻陷,即便新王被迎接回来也将失去任何意义。

傅说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比自己更适合留在城中更合适,也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够胜任迎甲军的新一任统帅。

在这进退两难之际,商王祖庚却如有神助,突然自弥留中悠悠醒来,诏令禁军将领左烈进宫。左烈过去曾是商朝最著名的战将,祖庚的首席护国将军。

祖庚令左烈务必在十日内察明迎甲军神秘失踪的真相,护送祖甲平安回转王都,并十分郑重地交给左烈一颗腊丸,说这颗蜡丸十分重要,令他见着祖甲后亲手交给他。

左烈不知这腊丸为什么很重要。祖庚不说,他也不能问,更不能看。但他知道蜡丸中的内容祖庚一定不想让他知道,否则也用不着用蜡泥封死。既然大王不想让他知道,他就只能原封不动的放入怀中,然后再原封不动的交给祖甲,这是为臣的本分。

祖庚说完话,仰倒在蓬松厚重的锦褥里,干瘪的躯干活像一截枯朽的木头。

他的帝国和他依然年轻的宠妾在他的呼吸间浮现。

立在一旁的傅说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等祖庚令他送左烈出宫时,才想起这是真的,心里直说商王是不是被疾病烧坏了脑子,竟然忘了他钦定的这个人有一个可怕的出身,出身于盘龙城,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楚人,一个异乡人,天知道他会不会向那些漠北的士兵那样一去不复返。

这使祖庚的这项诏令,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还有左烈本身也有问题,虽然他过去曾手舞一柄蟠龙刀,在戈矛如山的战场上横冲直撞,单枪匹马取敌上将首级,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烈早已过了天命之年,只是一个不再渴望战场的老兵,一个靠过往荣耀苟活的残将。

不过,这个残将确也有几分运气,一个普通的卫兵经历无数次战斗,不仅没有死,还一度爬上了护国将军的位置,真是福大命大。无数人在战场上丢了脑袋的时候,他却只丢了一些看上去似乎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这些东西本来也是别人给他的,统共也就是一只右眼,半边鼻子,一只左耳,六颗牙齿,一只左臂,加起来也就十样,其它如三根右手指,五根左脚趾等大可不算。丢了这些东西的他看上去让人觉得非常可怜。但在他宽阔的胸背、筋骨突兀的臂膀上爬着的无数条刀疤、箭创,却让人联想到他过去曾经是如何的凶悍残忍。那些伤痕交叉纵横,新的旧的,重重叠叠,皱皱巴巴,任何人只消看上一眼就永生难忘。

说实话,左烈的运气似乎一直不错,曾有一次一个敌兵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他,正面还有一个敌兵舞着一把狼牙棒砸他太阳穴。那狼牙棒上立着数不清的三角钉,如果砸在脑袋上必死无疑。可是左烈被那人用肩膀死死地抵住腰眼,丝毫不能动弹,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候,左烈在军中最要好的战友左杰横向一斧头将抱着他的的敌兵的一只手砍了下来,左烈方才挪开步子躲过那要命的一击。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臂也掉在了地上,于是,他惊恐地喊了一声:“我的手臂!”本能地向地上扑过去,准备捡起来接回自己的断臂上,眼看那条手臂就要失而复得,眼前却又出现了一把狼牙棒奔着他的面门带着尖利的哨音袭来,他急地向后一仰,脑袋堪堪躲过,那条手臂却又被砸飞了。

连日来,战场上艳阳高照,地上的泥巴都晒成了浮尘,数万人在上面踩踏厮杀,马走轮飞,又加上扎在马尾上的树枝在上面拖来扫去,弄得尘烟滚滚,日头无光,口鼻中全是带着血腥气的灰尘,空气里如同挂了一重重黄幔,根本看不清。那只手臂也就自然不知所踪。不过,左烈也顾不上找它。他被那只狼牙棒缠住,差点连命都丢了。

那场战役最终由商军取胜。

左烈夹在那些在死人身上搜索战利品的商兵中在血流如河的战场上来来回回找了好几趟,也没有找到那条突然飞走的断臂。

他找到军医,清理断臂的创口,敷上草药,缠上绷带,然后到自己帐中休息。他闭上眼睛,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感觉身上的那股剽悍劲已经消失,断臂那儿射出一阵巨痛,这巨痛一直辐射向全身。他感觉这巨痛揪住他的心,让他无法摆脱。一条手臂——这是他有史以来丢失的最大的身体部件,可谓损失惨重。但他没有大喊大叫,他已经打了很多年的仗,早习惯了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上了战场要么杀死别人,或者从别人身上砍下点儿什么东西,要么被别人杀死,或者将身上的什么东西留在战场,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事儿,谁还敢保证完好无损啊?

左烈身上的伤数也数清,虽说这次损失确实大了点儿,但至少他还活着,不说要表现得如何英勇,也绝不能像一个娘们儿那样脆弱,得要保持一个男人的尊严,要知道这是在军营中,在男人的世界里,这是他一惯的作风,否则他将不仅仅只是失去一只手臂,而是失去整个战场,这才是一个男人最在乎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醒来,左烈感觉断臂那儿不再痛得那么厉害,也不知道军医在他手臂上用了什么法术,反正不再痛得那么撕心裂肺。他向左杰的营帐走去。他没想要去怪罪他,战场上误伤自己人、或者被自己人误伤都是常有的事,这事谁也怪不了谁。他只想去问问他有没有幸运地看到过自己的那只手臂。遗憾的是左杰并不在他的营帐里。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比较走运,当时那名敌兵就是想杀死他,幸好左杰及时出现,帮他摆脱了死神的拥抱。谁都知道,失去一支手臂总比失去一条命要好多了,至少他还能留得一口气回老家盘龙城看看妻儿,从军这多年他都未回去过一次。他太想念她们了。每次一想念老婆孩子,他就到左杰的帐篷里找左杰聊天。可是,不仅这次他没有看到他,此后一连好多次也都没有看到过他,直到部队开拔,战场从长河孤烟的大漠移至深谷幽涧的武陵山,他都再未见过他。直到今天他仍然不知道左杰是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了,还是像一个懦夫一样当了逃兵。

左烈是商朝战将中有名的“打不死”,这一点傅说是知道的,但是,这一次敌人在暗,我在明,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敌人是谁,在何方,有多少兵力?并不是仅仅依靠坚强的意志就能战胜敌人。再说左烈的行动也不方便,由于他的左脚掌在与狄族人作战的战役中被战车轧得粉碎,软组织严重萎缩,拉短了膝窝和脚踝的筋骨,使得他的左腿无法伸直,走路一歪一扭。从这些情况分析,左烈完全有资格领一笔赏金回乡终老,却绝对没有资格被选作保护祖甲北归的将领。

祖庚榻前的烛焰,烛焰里祖庚的鼻息,弱弱的,看不出半点生气。祖庚为何选择一个残将赴命?为何将帝国的命运拴在一个瘸子身上?在傅说的印象里,祖庚算无遗策、用兵如神,从未失手,每次决策都那么独到英明,常常能化腐朽为神奇,将漏洞转化为胜机。不知他这一次是不是已经勘破了迎甲军全军覆没的玄机,而且认识到左烈就是破解玄机的密钥,所以才这么大胆、胸有成竹地派他前往。

傅说一直相信登上权力顶峰的人必有其非凡之处。然而,这一次赌注太大,他不得不对祖庚的判断力表示质疑。他担心祖庚的误判会令商朝帝国的千秋功业一朝倾覆。于是,他到**找到太后,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太后是先王武丁的遗孀。她用厚重的白色粉底掩盖时间在脸上留下的沟壑,用血红的膏泥掩盖干瘪的唇线。她抬起下垂的眼帘,露出浑浊的眸子,满眼疑惑地打量着伏在地上的傅说,过了半晌才轻启朱唇说:“下去罢。”

傅说倒退着出了**。他不明白祖庚的母亲为什么没有反对祖庚的昏招?

他来不及仔细思考,眼下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需要他去解决。旧王将死,新王尚未还朝,这是一个不能说出来的秘密,虽然朝臣间私下里彼此议论纷纷,民间也是风声鹤唳,却不能就此公诸于众,一语坐实,毕竟他还要借这一根稻草压住那些蠢蠢欲动的方国,让叛军得不到确切讯息,不敢轻举妄动。

傅说心里直打鼓,这真是一根事关帝国存亡的救命稻草啊。

傅说跟左烈没有太多接触,一个文官,一个武将,少有交集,他只是曾经耳闻这个楚人在战场上的威名,却不知道他是否能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说来好笑,祖庚选择的这个英雄竟然是一个本该回乡养老的残将,而傅说要这个残将守护的竟然是一个朝野皆知的不是秘密的秘密。但傅说明白,天下间的事往往就是这么荒谬,尤其是国政王权,常常一句笑谈定胜负。所以,他要让左烈承诺对这个千疮百孔的秘密保持绝对的沉默。

当左烈以额触地长跪在王榻跟前时,傅说凭借毒蛇般的嗅觉,意识到左烈虽然肢体已残,面容已毁,看不出一个将军应有的风度,却绝对是一个守得住秘密的人。所以,他默默地送左烈走出宫门,未发一言。

左烈在傅说的身旁一歪一斜地走着,毫不介意傅说难以掩饰的怜悯的目光。

傅说在左烈的淡定中感受着这位曾经战无不胜的将军的尊严,在他身上找到了昔日那种连营吹角、马革裹尸的壮烈气氛,当然这仅仅只是一种感受,但是,对于傅说这样一个久经沙场考验的人来说,只要有这种感受就够了,这就像两个高手过招,只要看一眼就能决出高下,这种感觉非常微妙,仅靠肉眼是无法看出来的,需要人用一生去感悟。当然,有些人或许一生都无法悟出,而有些人却能在一瞬间就捕捉到。

傅说和左烈显然属于后者。跟着这种感觉,傅说渐渐开始相信祖庚的英明。

左烈戴上头盔,跳上马背,在禁卫军中点足一百精骑,令其迅速列好行军队形,然后回过头来看了看依然立在宫门前的傅说。傅说也正望着他。目光撞击的那一刻,左烈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热血忽地跃动起来,把身旁飞舞的雪团都化作了一片白雾。他转过头来用马镫踢了一下马腹,那马将身一矮,箭射而出,那一百精骑也随他隐没在无边的夜色中。

傅说仰起头,望着飘落的雪团在赤红的烛焰里化作飞溅的血花,在夜风中绽放。

傅说其实知道,虽然这个残将曾是常胜将军,身经百战,未尝败局,故而能在心底始终坚守那份骄傲,但他如今毕竟已是斜阳余辉,又加肢体残缺,实在不知他能拿出什么像样的绝招战胜暗处的敌人,除非出现奇迹。

第二章 夜返荒园

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列:《危险身份》贝金卡人/著,危险身份全文阅读关于危险身份:一个被弃的孤儿左焰很想通过一幅古画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意外发现古画值很多钱,身边出现很多诡异事件,和一个诡异的女人,就在他几乎就要被逼疯的时候,有一名警察竟真的指认他的确是一个疯子,将他送进精神病院。

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成了疯子。但是,那个诡异的女子却告诉他,他是一个正常人,要他回到现实中。

他逃出精神病院,仍然觉察自己身边潜伏着危险,为了找出幕后黑手,他重启查找计划,准备找出隐藏的真相,就在这时他收到一张陌生人的便条,警告他:禁止查找,违令必死。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孤儿院的院长透露一个惊人的秘密:他已经被杀手盯上。

杀手为什么盯上他?谁是杀手?左焰陷入一个谜团中。他欲找院长得知真相,院长竟意外死亡。

他去送她最后一层,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纸条,写着一句话:禁止查找,违令者死。

他开始害怕,准备放弃,却在院长的档案柜里发现一部手机。已经死去的院长通过手机指示他去找一个...声明《危险身份》作者贝金卡人写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在线阅读,实时同步更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书友所发表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评论,并不代表要看书赞同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或者支持危险身份读者阅读的此观点,我们的立场仅限于传播更多读者感兴趣的信息。

如果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浏览,或对危险身份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到站务管理区发帖,如果发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未及时更新请联系我们。

如果您喜欢危险身份,请支持作者到书店购买正版图书。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第三章 王府刺客

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列:《危险身份》贝金卡人/著,危险身份全文阅读关于危险身份:一个被弃的孤儿左焰很想通过一幅古画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意外发现古画值很多钱,身边出现很多诡异事件,和一个诡异的女人,就在他几乎就要被逼疯的时候,有一名警察竟真的指认他的确是一个疯子,将他送进精神病院。

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成了疯子。但是,那个诡异的女子却告诉他,他是一个正常人,要他回到现实中。

他逃出精神病院,仍然觉察自己身边潜伏着危险,为了找出幕后黑手,他重启查找计划,准备找出隐藏的真相,就在这时他收到一张陌生人的便条,警告他:禁止查找,违令必死。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孤儿院的院长透露一个惊人的秘密:他已经被杀手盯上。

杀手为什么盯上他?谁是杀手?左焰陷入一个谜团中。他欲找院长得知真相,院长竟意外死亡。

他去送她最后一层,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纸条,写着一句话:禁止查找,违令者死。

他开始害怕,准备放弃,却在院长的档案柜里发现一部手机。已经死去的院长通过手机指示他去找一个...声明《危险身份》作者贝金卡人写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在线阅读,实时同步更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书友所发表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评论,并不代表要看书赞同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或者支持危险身份读者阅读的此观点,我们的立场仅限于传播更多读者感兴趣的信息。

如果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浏览,或对危险身份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到站务管理区发帖,如果发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未及时更新请联系我们。

如果您喜欢危险身份,请支持作者到书店购买正版图书。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第四章 龙舟大会

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列:《危险身份》贝金卡人/著,危险身份全文阅读关于危险身份:一个被弃的孤儿左焰很想通过一幅古画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意外发现古画值很多钱,身边出现很多诡异事件,和一个诡异的女人,就在他几乎就要被逼疯的时候,有一名警察竟真的指认他的确是一个疯子,将他送进精神病院。

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成了疯子。但是,那个诡异的女子却告诉他,他是一个正常人,要他回到现实中。

他逃出精神病院,仍然觉察自己身边潜伏着危险,为了找出幕后黑手,他重启查找计划,准备找出隐藏的真相,就在这时他收到一张陌生人的便条,警告他:禁止查找,违令必死。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孤儿院的院长透露一个惊人的秘密:他已经被杀手盯上。

杀手为什么盯上他?谁是杀手?左焰陷入一个谜团中。他欲找院长得知真相,院长竟意外死亡。

他去送她最后一层,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纸条,写着一句话:禁止查找,违令者死。

他开始害怕,准备放弃,却在院长的档案柜里发现一部手机。已经死去的院长通过手机指示他去找一个...声明《危险身份》作者贝金卡人写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在线阅读,实时同步更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书友所发表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评论,并不代表要看书赞同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或者支持危险身份读者阅读的此观点,我们的立场仅限于传播更多读者感兴趣的信息。

如果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浏览,或对危险身份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到站务管理区发帖,如果发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未及时更新请联系我们。

如果您喜欢危险身份,请支持作者到书店购买正版图书。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第五章 湖底秘宫

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列:《危险身份》贝金卡人/著,危险身份全文阅读关于危险身份:一个被弃的孤儿左焰很想通过一幅古画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意外发现古画值很多钱,身边出现很多诡异事件,和一个诡异的女人,就在他几乎就要被逼疯的时候,有一名警察竟真的指认他的确是一个疯子,将他送进精神病院。

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成了疯子。但是,那个诡异的女子却告诉他,他是一个正常人,要他回到现实中。

他逃出精神病院,仍然觉察自己身边潜伏着危险,为了找出幕后黑手,他重启查找计划,准备找出隐藏的真相,就在这时他收到一张陌生人的便条,警告他:禁止查找,违令必死。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孤儿院的院长透露一个惊人的秘密:他已经被杀手盯上。

杀手为什么盯上他?谁是杀手?左焰陷入一个谜团中。他欲找院长得知真相,院长竟意外死亡。

他去送她最后一层,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纸条,写着一句话:禁止查找,违令者死。

他开始害怕,准备放弃,却在院长的档案柜里发现一部手机。已经死去的院长通过手机指示他去找一个...声明《危险身份》作者贝金卡人写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在线阅读,实时同步更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书友所发表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评论,并不代表要看书赞同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或者支持危险身份读者阅读的此观点,我们的立场仅限于传播更多读者感兴趣的信息。

如果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浏览,或对危险身份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到站务管理区发帖,如果发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未及时更新请联系我们。

如果您喜欢危险身份,请支持作者到书店购买正版图书。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第六章 城下觅甲

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列:《危险身份》贝金卡人/著,危险身份全文阅读关于危险身份:一个被弃的孤儿左焰很想通过一幅古画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意外发现古画值很多钱,身边出现很多诡异事件,和一个诡异的女人,就在他几乎就要被逼疯的时候,有一名警察竟真的指认他的确是一个疯子,将他送进精神病院。

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成了疯子。但是,那个诡异的女子却告诉他,他是一个正常人,要他回到现实中。

他逃出精神病院,仍然觉察自己身边潜伏着危险,为了找出幕后黑手,他重启查找计划,准备找出隐藏的真相,就在这时他收到一张陌生人的便条,警告他:禁止查找,违令必死。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孤儿院的院长透露一个惊人的秘密:他已经被杀手盯上。

杀手为什么盯上他?谁是杀手?左焰陷入一个谜团中。他欲找院长得知真相,院长竟意外死亡。

他去送她最后一层,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纸条,写着一句话:禁止查找,违令者死。

他开始害怕,准备放弃,却在院长的档案柜里发现一部手机。已经死去的院长通过手机指示他去找一个...声明《危险身份》作者贝金卡人写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在线阅读,实时同步更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书友所发表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评论,并不代表要看书赞同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或者支持危险身份读者阅读的此观点,我们的立场仅限于传播更多读者感兴趣的信息。

如果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浏览,或对危险身份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到站务管理区发帖,如果发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未及时更新请联系我们。

如果您喜欢危险身份,请支持作者到书店购买正版图书。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第七章 妻儿相认

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列:《危险身份》贝金卡人/著,危险身份全文阅读关于危险身份:一个被弃的孤儿左焰很想通过一幅古画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意外发现古画值很多钱,身边出现很多诡异事件,和一个诡异的女人,就在他几乎就要被逼疯的时候,有一名警察竟真的指认他的确是一个疯子,将他送进精神病院。

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成了疯子。但是,那个诡异的女子却告诉他,他是一个正常人,要他回到现实中。

他逃出精神病院,仍然觉察自己身边潜伏着危险,为了找出幕后黑手,他重启查找计划,准备找出隐藏的真相,就在这时他收到一张陌生人的便条,警告他:禁止查找,违令必死。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孤儿院的院长透露一个惊人的秘密:他已经被杀手盯上。

杀手为什么盯上他?谁是杀手?左焰陷入一个谜团中。他欲找院长得知真相,院长竟意外死亡。

他去送她最后一层,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纸条,写着一句话:禁止查找,违令者死。

他开始害怕,准备放弃,却在院长的档案柜里发现一部手机。已经死去的院长通过手机指示他去找一个...声明《危险身份》作者贝金卡人写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在线阅读,实时同步更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书友所发表的危险身份最新章节评论,并不代表要看书赞同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或者支持危险身份读者阅读的此观点,我们的立场仅限于传播更多读者感兴趣的信息。

如果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浏览,或对危险身份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到站务管理区发帖,如果发现《危险身份》最新章节未及时更新请联系我们。

如果您喜欢危险身份,请支持作者到书店购买正版图书。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第八章 往事莫追

当天夜里,盘龙城银雪飞舞,直到翌日清晨方才停下。

祖甲原本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冻饿,体虚力弱,在王府中吃了些东西,又休憩一夜,便已大体恢复。他唤来婢女换了一套素服,骑马来到院子山下,举头望见满山宅院屋顶墙头尽覆着皑皑白雪。山腰一处人家院中堆满白伞白花,墙头挂满素缟灯笼,隐隐有泣声传出。

祖甲舍马走上山径,踩着石阶逶迤来到这户人家,一路上满心全是婉儿在龙舟赛上那勾魂的一笑,心说,虽然婉儿假意嫁与自己,又几乎害了自己性命,却终究只是为了救他丈夫而已,又想如此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一生竟如此曲折悲凉,忍不住热泪盈眶,喟然长叹。

来到院门外,见里面站了不少人,猜想全是院子山的乡邻。举步进院,看见堂屋正中设有一处灵堂,一副新漆棺木赫然在目,棺木下有一少年缟衣白带,长跪不起,正在烧纸,正是婉儿的独子子燕。众乡亲皆已知悉祖甲即将袭任王位,见他走进院中,忙不迭拉着身边的童子伏身地上。

祖甲心中衔悲,顾不得地上众人,径直来到那棺木前面,只见那棺木并未合盖,婉儿仰卧其中,锦衣绣服,星眸微合,樱唇轻泯,似呼之即应,不由地情深意笃地轻唤了一声:

“婉儿!”

那婉儿舌关微闭,没有半点反应。

祖甲怔怔地望着她的花容月貌,意识到斯人已逝,永无聚日,忽地伏在棺木上大放悲声。

众人瞧他一片痴情,心说,这祖甲贵为王胄,妻妾成群,怎的就对院子山这乡间女子情有独钟?彼此皆大惑不解。岂知这世界皆由情而生,即便贵为帝王,亦难逃情关。

左烈自厢房走出,伏身跪于祖甲跟前。

祖甲饮泣良久,回首见脚边伏着左烈,忙以袖拭面,将他扶起。

左烈知祖甲与婉儿在一起相守了十年,现在又得知婉儿被人胁迫利用,并非本心害他,所以冰释前嫌,前来凭吊。

左烈自怀中取出那枚蜡丸,虽然情知这其中或有阴谋,也坦然交到祖甲手中。

祖甲捏碎蜡壳,取出一张卷叠着的薄薄的帛书,见上面用炭精写着数十行字,才看数行便面露苦色,直觉往事不堪回首,待看到末尾竟忽地勃然大怒,指左烈道:

“你可知罪!”

左烈大吃一惊,连忙伏身地上,却不知自己罪从何来。

祖甲将帛书掷于地上。

左烈拾在手中,逐句细看,才知上面写着十年前一桩不堪提及的往事。

十年前,也就是武丁59年,商朝帝国外无战事,内无忧患,政通人和,百姓富足,无甚有趣的事可说,只有武丁寿典尚值一提,为给武丁贺寿,展示帝国威仪,臣相傅说通知天下属国首领会盟王都,令人将王城中每条街道挂满红灯笼,营造出一派祥瑞喜庆的氛围,宫中更是鼓乐喧天,爆竹山响。

这日,春阳普照,武丁心情大好,欲乘各属国首领入宫参加他的寿典时宣布新的太子人选。

几年前,原来的太子也就是武丁的长子祖己,屡遭妃嫔与大臣们的非议,虽然武丁发现有些事情查无实据,显然是人们捕风捉影,却终究说明长子不能服众,才具不足,所以武丁只好忍痛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他流放到外地,希望他借机发愤图强,做出一番业绩,令人刮目相看,自己亦好重新封他为太子,谁知他不争气,竟因此一蹶不振,郁郁而死,致使武丁又悔又痛,多年不再言及太子之事,直至今日仍未定下合法的王位继承人。

近年,武丁虑及自己年事已高,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便想重定太子之事已然刻不容缓。按照兄终弟及、父终子继的祖制,长子祖己之后的合法继承人应为次子祖庚,祖庚的生母也就是现在的王后亦一再聒噪要立祖庚为新太子,但是,武丁暗地考察祖庚后却发现祖庚生性多疑,为人阴险凶狠,如果将王位传与他,恐怕他的兄弟姊妹皆要遭难,又观三子祖甲为人宽仁忠厚,且他屡次跟随宠姬妇好征讨方国,军功赫赫,因而便在心中选定祖甲继太子之位,作为帝国的合法继承人,只是未找到合适的时机公诸于众。

到了辰巳相交之时,方国使节、属国首领、朝中大臣皆陆续入宫,彼此见着旧识新知,免不了攀肩搂腰,把手言欢,朝堂上顿时热闹起来。将至正午,王后领着**姬妾列着长长的队伍姗姗而来,分坐于丹墀两侧,朝堂上顿时飘浮起勾人的脂粉香气。那些女人一个个挺乳翘臀,樱唇抹红,斗艳争奇,有清丽脱俗、娇俏可人的,亦有香艳袭人、环肥燕瘦的,真是美女如云、**无边。嗣后,武丁身着龙衣、足踏云靴,在婢女簇拥下举步登堂,高坐于丹墀龙榻之上,堂上众人纷纷伏地齐呼:“吾王万寿,吾王吉祥!”真正是声震朝野。

寿典开始,众人刚刚落座,立刻听见钟磬齐鸣,鼓乐喧天。又见舞女歌儿翩翩进入乐池,各施绝技。各国使节纷纷上前向武丁敬酒祝寿。待酒过三巡,武丁授意臣相傅说,令歌舞伎悉数退下,教众人安静。

朝堂上立时鸦雀无声,只余下武丁一人的声音:“今日适逢寡人寿诞,日子大好,因寡人虑及年事已高,立新太子之事已刻不容缓。今日,恰逢各国使节、众位爱卿在这朝堂之上,寡人便乘此吉时布告天下,太子之位授与……”

一语未尽,与武丁同坐的王后佯装醉酒,举杯向武丁一揖,娇滴滴地道:“大王,臣妾敬的酒还未喝哩,如何就转了话题?”转又向殿中众人道:“久闻祖甲战功赫赫,武艺卓绝,今日我等便斗胆请祖甲校场演武,以助酒兴如何?”

堂下众人正是酒酣耳热,听了这话,齐声欢呼。

武丁一生喜好兵戎,这些年边疆太平,一无战事,早有些心痒,王后的话正中下怀,而且让祖甲演武,亦可助其树立威信,竟丝毫未怪罪王后打断自己的御诣,还兴味盎然地令祖甲前往校场,又率众人移步到校场边助阵。

祖甲脱下长袍,换上甲衣,蹬上战靴,提枪跨马来到校场中央,向父王行了马上礼,便甩镫策马绕场飞驰,施展起马步枪法,时而藏身马腹之下,时而立于马背之上,时而跳下马背随马疾走,但手里一杆长枪分毫不停歇,上挑下扎,前挂后刺,飞身时如惊鸿掠空,腾跃时如蛟龙出海,似有横扫千军之勇。

校场边众人见了齐声叫好。

武丁举杯一倾而尽,想起自己年轻时南征北战,饮血沙场,打下了偌大的江山,不觉满面生出红光,又见儿子英武神勇,武艺高强,也不免热血沸腾,豪气干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金戈铁马的岁月。

王后见武丁双目生光,暗自得意,便趁机上前撒娇道:“王上,祖甲武艺当真出神入化,只是如此单耍却瞧得不甚过瘾,也显不出真本事来。”

武丁兴味盎然地问道:“要如何才能显出真本事?”

王后道:“二王子祖庚亦爱纵马飞枪,虽不及祖甲,却也颇见功底,不如让他二人一同登场助兴。”

三子祖甲是妇好的遗子,二王子祖庚是王后的亲子,王后时常偏袒于祖庚,但这二人都是武丁的亲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同场献艺显示王室威仪当然是个不错的主意。再说,武丁也正好在兴头上,便笑道:“如此更有趣!”

一言甫毕,祖庚已全身披挂整齐,手提一柄鬼头大刀打马跑入校场,与那祖甲战在一处。

因这两人都知是演武助兴,又怕伤及兄弟,所以手上并不怎么用力,教武丁和众人看了索然无味。

王后向武丁道:“这二人如此儿戏让人扫兴,亦失我王室尚武精神。”

武丁一生戎马倥偬,真刀真枪看惯了,见他兄弟二人你礼我让,也自觉着实无趣。

王后察颜观色,适时道:“不如派二百军士守于南山,给他们兄弟二人每人一百精骑,令他们各自率领这一百精骑攻打南山,谁能率先拔得山顶帅旗即为胜。”

南山立于校场南端一里之地,恰在众人视线之内。它本是武丁点兵时的高台,因近年边疆和睦,一无战事,多年未曾在此点将阅兵,以致被荒弃。那山高不足百米,其上修有一座石城,只北面有座空门。

武丁道:“如此甚好。”

王后道:“如若没有赏罚,他们兄弟二人必又你谦我让,展不开手脚。我有一法,可教他们甘心使出真本事。”

武丁道:“王后自作安排便是。”

王后便转身向那二位王子和众人高声道:“二位王子听令,你等各率一百精骑,谁先攻上对面山头,拔得帅旗,便为太子。”

武丁听了此话,心里不由地一跳,心知那王后又出鬼点子想为自己的亲子祖庚争得王位,欲制止他,却怎奈她已当众宣布,转念又想,这继太子之位的必是要服众,如今方国使节、属国首领、文武百官皆在此,如若出言拦阻王后,必被他人说我偏袒祖甲。其实,祖庚打小娇生惯养于宫中,祖甲随他生母长年征战沙场,祖庚又岂是祖甲的对手,再则,今日让祖甲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下帅旗,亦可树他威信,折服众人。想到这里,祖甲便未出言阻止。

王后一声令下,两位王子各率骑兵向对面山头驰骋而去,校场上卷起漫漫黄尘。到了山下,两人各令骑兵下马,徒步奔向山顶。到得山腰,山顶各冲下两股守兵敌住二人。祖甲为夺太子之位,手下毫不留情,一路狂攻上山,待来到山腰,却见城头上早有一人拔下帅旗,望着山下摇旗呐喊,定晴一看,正是祖庚,失声大呼:“哎呀!”

兄弟二人回师校场,武丁见帅旗握在祖庚手中,大惊失色,无奈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再改口,只好让那祖庚做了太子。

祖甲未料到自己身经百战却输在足不出宫的祖庚手中,不由地大失所望,懊恼不已。

翌年,武丁驾崩,祖庚承继王位。祖甲知道祖庚为人阴鸷,为免遭毒手,便出走王城,乘舟来到江汉之畔,遁形于盘龙城中。

当年祖甲与祖庚逐鹿南山,令祖甲痛失太子之位,以致他流落他乡,饱受苦难。十年来祖甲一直喟叹天意弄人,不愿回首当年丑事,当看到帛书上旧事重提,自然心中纠结,面露伤心之色,及至看到末尾才知当年竟是遭人暗算,所以勃然大怒。

原来,王后事先暗中买通那南山守将,令其死命阻挡祖甲,而对祖庚虚张声势,放他入城拔旗,从而使祖甲失去太子之位。祖甲今日之困厄,皆拜王后与那守将的奸计所赐。

看到此处,左烈不由地汗如雨下,因为当年的守将就是他。

当年,王后向众人宣布攻山比武的规则后,来到禁军中点左烈为将,令他全力挡住祖甲攻城,而放祖庚入城拔旗,承诺只要祖庚得胜,便擢升他为禁军头领,待祖庚继任王位后便拜他为护国上将。祖庚当年做梦都想出人头地,明知这是欺君之罪,竟也一口应承下来,将祖甲拦在了王权之外。本以为此事已过去十年,已然被人遗忘,不想那祖庚阴险至极,竟这件事挖出来大加利用。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在黑幕军杀害左烈失败后,再假祖甲之手杀他灭口,让他永远无法知道祖庚与左杰胁迫婉儿捕杀祖甲的阴谋。如果左烈死去,祖甲永远不会得知谁才是追杀他的真正的幕后黑手。

左烈双眼望天,想起自己一生追求虚名妄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还愚昧无知地亡命疆场,落下一身残疾,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连累婉儿惨死,于国于家,不仁不义,是非不分,简直猪狗不如,一时满心凄怆,满怀悔恨,心如死灰,自语道:“真是自作孽啊!”说完,拔出腰间短刀,在脖子上一抹,噗一声便倒在血泊之中。

那灵堂外,一群山雀飞过,叽叽喳喳……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就像很多年后的某个冬日,一个叫燕的将军在盘龙城上看到的雪花那样,孤独,荒芜,似有还无。

3126年后,一位名叫左焰的年轻人背着相机来到盘龙城遗址,只见满眼砾石蒿草,了无人迹,那座大城早已无迹可循。

一个神秘的女人说,他就是3000年前的左烈。

那个年轻人冷酷地说了一句话:只有鬼才相信!

第一节诡谲的古画

(猫扑中文 ) 你知道你出生时的情景吗?

每个人都会说,我当然知道,我妈妈告诉我了,我出生在医院产房,或者有人会说我出生在自己家里。

而我却不能这样回答。

因为我没有妈妈。

准确的说是我的记忆中没有妈妈。我的记忆中只有朱姨和沈妈。她们是我在孤儿院里最亲近的人。虽然她们很疼我。我对她也满怀感恩,但我知道她们都不是我的妈妈,这一点她们也没有对我有所隐瞒。当我问及此事的时候,朱姨会用手比划着告诉我,说我是被沈妈从路边救回来的。我问沈妈当时的情形。沈妈说,当时我被一片厚厚的棉布包裹着,两行泪痕将脸上的黄尘冲开两条河,几只蚂蚁在我脸上跑来跑去。

她当时看见我怀里放有一个竹筒,里面卷着一张已经发黄的布。

我猜想,这是我那遗弃了我的父母留给我的信物。这种事闭上眼睛都可以想象得到:很多情侣生了孩子后没有能力或者不想承担哺养责任,就会将孩子遗弃,而且基本都会在孩子身上留下一张纸,写上孩子的出生年月日。只不过,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留给我的不是一张出生时间表,而是一张破旧的布。

虽然这块布很不起眼,只是我那可恨的父母发了一次善心,但是对我这样一个弃儿来说则十分重要,因为这是弃儿的根,只有有了根,弃儿才不会对自己的人生充满虚幻感,才会充满自信。

朱姨是个哑女,这就不用说了,她不能正常说话,只能咿呀啊哦,但她心里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沈妈更不用说了,她是孤儿院的院长,还有装满整整一间房的几百个抽屉,每个抽屉里都珍藏着一个孤儿的身份。通常来说,我的身份当然也应藏身其中。

我在看到我张奇特的身份证时,根据我的记忆,已经是我大学毕业后的事了。

我无比好奇地从深妈手里接过它,发现它并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已经磨损得有些破损的布。可能是由于它产生的年代过于久远,以致布面很薄很脆,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撕破。沈妈望着我无比期待的表情,好像很严肃,又好像开玩笑似地说:“保存好它,这是你唯一能找回自己的身份的东西。”

朱姨在旁边眯缝着双眼看着布面上依稀画着一个女子的肖像——那女子模样俊俏,似笑还怨,却挽着高高的发髻,插着一支凤头钗,不像是现代人。她指指我的背包,让我放进包中,好好保管。

我实在看不出这幅画有何意义,但我还是慎重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的背包中——我要背着我的根去漂泊去流浪。

沈妈说:“出去找个工作吧,不能永远窝在孤儿院里。男人要有出息。”

这是当时拿到这幅奇怪的画的情景。

我想,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身世满怀好奇。可以预想:这幅画曾经被我父母拿在手中,照着他们的脸庞。我无数次放在眼前观看,甚至拿着放大镜一寸寸的找,希望从里面发现隐藏着的秘密,我还用过武侠里所说的水影法、火影法,用吸水纸在上面轻轻抹水,用酒精灯烘干,但那块布上没有现出半个字来。这张画用的是什么料子呢,用手细摸,涤纶?棉布?麻布?动物皮?都不像,倒是有些桑蚕丝的感觉。这幅画上的女子身着素服,腰缠玉带,长着一幅鹅蛋脸,鼻梁又挺又直,睫毛又长又密,嘴角轻抿,明明是在笑,眸子里却含着某种惆怅,如烟似雾,似有还无。那样子总让人想起刘亦菲扮演的小龙女,遗世而独立,玉洁又冰清,让人充满怜惜,而她的身旁竟然是一座高大的石碑,碑上的刻字已经磨损掉了,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止”字。

我时常对着画中女子发呆。这女子到底是谁呢?她为什么会站在这样一块石碑前面?石碑上的“止”字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生命到这里终止吗?我的生身父母为什么要将它放在我身上?难道这女子就是我母亲?可是,她为什么梳着高高的发髻,像个古人?

面对这幅奇怪的画,我的心里充满无数个问号。

我也曾这样想过:也许我母亲本来就是现代人,只不过打扮成古人的样子而已。影楼里不是经常有人打扮成古代的才子佳人拍艺术照吗?这也并不稀奇。

有一次,在观看一档《鉴宝》节目时,我突发奇想,这会不会是父母留给我的一件古董文物呢?我将它拿到考古研究所的鉴定专家那里。

专家用放大镜仔细地看过后,转头问我这是从哪儿来的?

父母传给我的。我说。

专家说,我们这里鉴定文物要收一千块钱。

我掏出身上的钱,只凑了九百块。

他说,算了,就算帮你了。他将那九百块拿过去放进抽屉,接着说,就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这张画所用的材料肯定是古人手工织就的,至于它的历史则不好说,因为上面没有可供明辨的花纹。

估计是哪个朝代的?

恐怕比东周还要早。

有没有办法可以确定它的确切年代?

专家说,你要是放心的话,放在我这里,我到实验室分析一下它的化学成分。

一个礼拜后,专家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我,这张画的年代远在3000年前,也就是商代中晚期。

我问值多少钱?这是我关心的关键问题。

这是国宝,无法估量。他说,一块商代的布完整地保存到现在,还近乎完美地保存着一幅古代美女的肖像,这会让整个世界震惊。

我心里一阵狂喜,连忙赶到考古研究所索回这幅画。

那位瘦瘪得像块搓衣板的专家递给我一支烟,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问我要不要找一家拍卖行把它卖掉。

一块秦砖汉瓦可以卖到二千万,一支瓷瓶可以卖到五千万……在看《鉴宝》电视节目时我完全被震撼了,做梦都想有一件古董能发一笔横财,不用每天到单位去受领导的鸟气。

我试探地问,如果找拍卖行估计能卖多少钱?

专家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说,像这样的绝代孤品,如果买家有实力的话,出什么价钱都是有可能的。

我又试探地问了一句,五千万可能吗?——这个价格应该不高吧,他不是告诉这是国宝吗。

专家白了我一眼,伸了两个指头出来。

二千万?二百万?还是二十万?

他这两根指头让我心气狂跌。不过,即使是二十万也足够我瞠目结舌了。我这辈子连一万块钱都没见过。大学毕业工作两年银行卡上也就七千多块。

专家斜眼看着我说,二千万?傻子才卖这个价。少了两个亿你都不要出手。

我的小心脏咚咚咚狂跳,怎么它值这么多钱?——我完全傻掉了,完全超乎我的想象。我那无情地抛弃我的父母竟然给我留了一座金矿。

人是个奇怪的动物,没钱的时候疯狂地想钱,连抢银行的事都做得出来。而当你真正拥有财富的时候,相反心里却变得非常平静,好像自己天生就该有这么多钱似的。

过去,我对古画充满期待,希望它能值很多钱。可是当我知道它真的值很多很多钱的时候,却变得异常平静。

现在我将这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小心翼翼地放进原来的竹筒里,再小心地放进背包中,拉上拉链,用一把锁锁上。——幸好它只是装在一个平凡的竹筒里,才没有被别人发现它的价值。我不得不为抛弃我的人的智慧点一个赞。

专家看了看我粘满黄尘的鞋面,好像看穿了我的孤单与穷酸,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可以做你的代理人,小伙子。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专家常有的自信与几丝傲慢。

找哪家拍卖行,香港的佳士德吗?我说。我在网上看过这家公司拍卖天价艺术藏品的新闻。我站起身准备跟他道别。

他有些惊讶,你知道佳士德?

我已经走到门口。

他看出我没有动心,站起身来说,我还可以找到苏富比,克里斯蒂。我后来在百度上发现这两家公司都有上百年的历史,是世界级的大公司。

我说,谢谢,我还要考虑一下。

我已经出了门。他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追到门口说,小伙子,你住哪里?

我胡乱说了一个地名。从小我就很警惕,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住在孤儿院,现在更有理由保持警惕。

我要让这幅古画像影子一样无时不刻跟随我,却又要让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一样。

该死的我当时还不知道这幅画其实是一个充满陷阱的骗局。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猫扑中文

第二节鬼使神差的工作

(猫扑中文 ) 大学毕业后,我在不少公司供过职,做过宣传干事,跑过销售,做过策划师,甚至干过银行的押运,这样过了两年,我在网上发现有一家古画出版社正在网上招聘编辑。我想起自己那幅说不清年代的古画,便鬼使神差地向对方的邮箱投了一份简历,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对方就通知我去面试。主考官姓李,就是我们的主编,是个汉唐书画鉴赏家。他问我是在哪里看到招聘信息的。

在网上。我说。

为什么要争取古代书画编辑这个职位。他看了看应聘表的左上角。

我对古代书画非常感兴趣。

有没有发表过这方面的文章?

我迟疑了一下,有些忐忑地说,没有。

你确定自己喜欢这个吗?

我竟然鼻子一酸。我说,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了,在孤儿院长大。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们只留给我一幅旧得发黄的古画。我很想搞清楚这张古画的秘密。

什么年代的画作?他的眼珠子一下子突起来,跟骆驼似的。

我看不出来。

你有带在身上吗?

这张古画是我唯一能与自己的出身联系起来的证物,通常我都放在自己的背包中。我将它拿出来放到总编的手上。

这东西不是汉唐时期的,就构图风格来看,应该比这两个时期更早。这样吧,你通过面试了,下周一来报到,你的工作就是搞出这张古画的确切年代。

也许是我的苦情戏起了作用,也许是总编对我的古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就这样离奇地成了古画出版社最年轻的编辑。除了研究自己的古画,我还负责对古代画作进行整理、拍照、录像、编辑成册。

说实话,这份工作很清苦,每天在发霉的纸堆中翻翻捡捡,编条码,贴标签,按快门,抄写句子,和那些衣着光鲜、谈笑间数十万飞来飞去的白领金领根本没法比,特别是那种没有钱途的感觉让人特别压抑,但我还是咬着牙坚持着。

我心里明白自己不能把钱途掩埋在那些故纸堆中,但是那张诡异的古画却像一道符咒悬在我头顶,吸引我去解读它,破译它。冥冥中,我感觉古画里除了隐藏着我扑朔迷离的身世外,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因为画中人的身后是一片荒凉的高台。要知道任何摄影师都不会将自己的摄影对象安排到一块黑云压顶、荒草环伺的墓碑旁去拍照,因为那样只会传达出地狱般的感觉,太不吉利了。

当然,除了我的哑巴朱姨,和默默研磨古画影印件的李总编,还有那位我要由衷感谢却又不得不心存戒备的伟大考古专家。——我可以用伟大这个词吧。我们总编是这个行当的翘楚都没能识别出古画的价值,却被他这样一个瘦猴子辨识出来,最重要的是他还向我伸出了二个指头,告诉了我一个让我这样的遗世孤儿惊心动魄的天文数字,让我知道自己或许拥有一个显赫的家世。

但是,这几个人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有这样一幅价值连城、气氛诡异的古画。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拿着它去四处招摇,原因谁都知道。

那座考古所座落在风景优美的湖畔,从所里出来,我感觉自己的背包沉甸甸的,实际里面就放着一本斯蒂芬·金的书,一个手机充电器,一个电话本,还有就是那一幅让我既疯狂又平静的古画。

几只白鹭扇着翅膀向湖中心的小岛飞去,这让我想起了伊夫岛。基督山伯爵从那座岛上逃出生天后摇身变作一个富可敌国的贵族,开始了寻仇之旅。我没有被身上背着的“金矿”冲昏头脑,知道自己不可能富可敌国,但也知道我不再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只要我愿意将它转让给别人,我就可以很富有。我也没有什么仇敌等着我去寻找,有的只是对弃我而去的父母的憎恨。他们抛弃了我,想想都让人伤心。但是,在得知古画价值二亿元的那一刻,我从对父母惯有的憎恶情绪里一下子跳了出来,转而对他们充满莫大的感恩。天啊,他们给了我一件终生都不用再上班的宝贝,让我对自己的钱途满怀信心。

快要走出湖边的小路时,我停下脚步转身望向碧湖蓝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然后仰首向天吐出,好像那是一口恶气。我真切地感受到大地稳稳地托着我的双脚,踏实又安全,非常美妙。

傍晚回到社里,食堂已经关了门,我在楼下的副食店买了一碗泡面,回到宿舍三两口吞进肚里,然后打开电视,拿着遥控一通乱按,却什么节目也看不进去。

这幅古画让我对生身父母的身份越发好奇,他们是谁?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抛弃我?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头枕在沙发扶手上,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等一觉睡醒时已是半夜。

第二天上班,我睡眼惺忪,眼皮浮肿,几乎是拖着脚走进出版社的,经过总编室门口时,满脸大胡子的李总编在他的大班台后不高兴地喊道:“左焰,给我站住!”

我驻足抬起眼皮看着他。“李老师早!”

“早个屁呀!”他不高兴地说:“无精打采的,昨晚又看球了?”

每个知道我身世的领导似乎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都想扮演我父母的角色,好像不这样就对不住一个鲜活的生命似的。这种好心和这种口吻让我害怕,教我无法拒绝。

“没有啊!?”

“没有?没有还要死不活的。”他从桌子下拿出一把微型牛角梳在自己的络腮胡上刮了一下,又用手掌把立起来的胡子抚了抚。“我要的大纲写出来没有?”他用居高临下的那种口吻说。

“我马上拿给你。”我像小孩子躲猫猫一样跑进隔壁的办公室,打开电脑,按下打印机的电源开关,打印出两张纸,小跑着进入他的办公室,放到他那张大得可以当床的大班台上。

他看着台面上的白纸黑字,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给了我一些鼓励,然后将它搁在了一摞书旁。“这个事先放放。你知不知道盘龙城?”他抬起眼皮望着我。

“听说过。”

“只是听说过?”他对我的不上进有些不满。“你的《烈龙归甲》是怎么写出来的?就没有查阅一下资料?”《烈龙归甲》是我去年写的一部中短篇,故事发生地就在盘龙城。

“盘龙城是一座商代中晚期的古城遗址。”我连忙补充说。

他眼睛里仍然挂着一个问号,仿佛在说:嗯?!你就知道这些。

“它是长江中下游最大规模的殷商遗址,位于……”我努力地在脑海中寻找相关信息,力求说的更详细。

“知道地址就好,起码不会跑丢了。”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你到盘龙城跑一趟,拍一些青铜兵器的照片回来。那里出土的兵器比安阳殷墟都多。”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质的文件袋放到我手上。“这是摄影目录和介绍信。机票在里面。”

我喜欢出差,喜欢行走在各地的古遗址上为那些神秘的古城古墓留下凝固的影像。我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像大多数驴友一样,爱上了在路上的那份清静与孤独。我在那些被岁月风化的墙砖础石,被战火炭化的建筑废墟中寻找着古人的遗迹,努力读出隐藏其中的故事,希望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到那张古画的踪影。

我记得孤儿院的一位老人曾经告诉我一个秘密:我被那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好心人送到孤儿院那一天正好是一九八八年阴历三月初三,是龙抬头的日子,年月日都属龙,所以我是三龙聚身。在易经中三是一个过渡数,处于转折位,如果再加上一条龙就有四条龙相助,就会变成上位龙,就能够心想事成。根据这一数理推论:我到盘龙城就是四龙聚首,就可以达成夙愿,破解古画之谜,也就是我的身世之谜。

所以,当主编令我前往盘龙城时,我的眼睛陡然一亮。

回到单身宿舍,我将那张古画郑重其事地装进了旅行背包中。我对盘龙城之旅满怀期待。此时的我还不知道,我从此就要踏上一条不归路。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猫扑中文

第三节奇怪的小婉

(猫扑中文 ) 天气晴朗,看上去一切都再正常不过。飞机在盘龙城上空滑过,寻找着降落的跑道。从舷窗俯视盘龙城,绿荫葱茏,波光粼粼,湖岸委蛇,隐约可见其间错落着几座灰砖黑瓦、古色古香的院子。根据我在百度里看到的图片,这就应该是盘龙城遗址博物馆了。

从机场乘的士到遗址只要一刻钟的样子。

当我站到盘龙城博物馆邓馆长的面前时,正值午餐时间,他伸出柔软的手掌握住我的手,眯缝着单眼皮,笑着说:“欢迎光临!”

我拿出介绍信给他。

他看也没看就搁到了桌子上,“你们单位已经给我打了电话。”他敛住笑容,快速地将桌上的文件码成一摞,又用这一摞文件在桌上拍了两下,好像桌上有灰尘一样。“这样,先到食堂吃饭,然后腾出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下。”

食堂就在盘龙湖边。窗外绿柳系舟,微风吹皱了湖面。

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走到我桌子对面坐下,将饭盒放到面前。“左编辑,您好。”他说。

“您好。”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姓郑,是这里的保卫部负责人,吃完饭我带你到住地去。”

显然这是发邓馆长安排的。我说:“好的。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他说:“就在旁边,保卫部楼上。”

他把嘴放到饭盒边,用筷子向嘴里扒拉了两下。我看见他的腮帮鼓起起来,像颗鸡蛋滚动了几下,粗大的喉节向下一滑。“您胆子大不大?”他问。

“什么意思?”我说。

“嗯……也没什么,就是……”他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在脑子里寻找着词语。邓馆长向我们走来。他回头看见邓馆长。

我注意到邓馆长咧着嘴瞪了他一眼。

他连忙向旁边让出一个身位来,将脸对着自己的饭盒开始嚼饭。

邓馆长坐下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说:“左编辑,食堂的伙食简单了点儿啊。回头我给你补起来。”

我还在想刚才郑部长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礼貌性回答邓馆长说:“不客气,不客气。”

吃完饭,郑部长领着我出了博物馆大院,来到一栋楼房下面。我看见楼下挂着一块牌子:盘龙城遗址保卫部。他说:“左编辑,这两天就住在这里吧。有事直接找我。你留一个我的电话。”

他报了一串数字。我用手机记下来。

我打量了一下这座老式混凝土建筑,共有三层,不少窗玻璃都破掉了,墙面裸露着已经风化的水泥,以致它整个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根据房门上悬挂的标牌,可以看出它第一层是保卫部办公室和保安队员的寝室,第二层是会议室和娱乐室,第三层有五间房,却没有看到一块标牌,好像只是一些空置房。楼的右边有一个之字形楼梯,楼梯扶手上的油漆已经脱落,锈迹斑斑,看上去像是上世纪**十年代的老楼房。

“记住,有任何事都找我。”郑部长强调了一遍,语调有些奇怪。

“好的。谢谢!”我没太在意,这个世上我们见到的怪人还少吗?

有一个制服姑娘拿着刚洗过的铝制饭盒向办公室走去,似乎不经意地朝我们这边瞥了一眼。郑部长一下就抓住了她的视线,中气十足地喊道:“小婉,你过来一下。”

“哎。”那位姑娘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过一张生气勃勃的脸。“郑部长,叫我吗?”

“这是河北来的左编辑。你带他到三楼的客房去休息一下。”

制服姑娘睫毛很长,似乎用了睫毛膏,衬托得眼睛又大又亮,水汪汪的。

她将下巴向里收拢,将深蓝短裙下两条**并成一个紧密而又娟秀的“1”字,一只手将饭盒放到身后,一只手向我伸出四支纤指。“你好!”

她的眼睛向上十五度纯纯地望着我,嘴角挂着一个妩媚的酒涡,让人感觉她在笑,但你如果仔细看却又发现她事实上并没有笑。就是这样的情态让我心里一动,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背包里的古画。

她的瞳孔突然变大了一些,脸上写满惊喜,好像对我的出现颇感意外。

我在她水汪汪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碎平头,连忙伸手捏了捏她的指尖。“你好!”她的手指像冰箱里的银耳汤,滑腻腻,冷冰冰,冰得我的胸口一紧,感觉十分奇特。

她蓦然一愣,好像被我的问候惊醒了一样,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走吧。我给您带路。”她娟秀的肩膀转了半个圈,向楼宇右侧的楼梯走去。

她在前,我在后,踩着水泥梯子上升。她的脚步很轻,素白的褶裙边随着扭动的腰肢在膝盖上部蝶舞,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不好意思,你叫什么名字?”鬼使神差,我一下就打破了自己保持多年的纪录。这之前我从来没有主动询问过某位姑娘的芳名。

她已经登上三楼的最后一个台阶,转了半个脸回来,“我姓李明,大家都叫我小婉。”轮廓俏丽,却还是没有一丝笑意,而且她的嗓间有些发抖,似乎内心很激动。

我心里一震:小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记忆的电流在脑海里游走。

她领着我向走廊尽头走去,到倒数第二间房的门前停下脚步。

我注意到她脚上穿着一双白底胶鞋,红色的圆口鞋面上绣着两只翻飞的彩蝶,针脚细密,情趣盎然。在鞋底与鞋面交汇的地方勾着一圈凤形回纹,使她洋溢着浓郁的古典气质。我知道这种回纹来源于殷商青铜器上的铭文,非常古老。

“左编辑,到了。”她莺语似地说。

推开门,屋里陈设一目了然:一张靠窗的木桌,两架靠墙壁的钢丝床。桌上立着一个开水瓶。床上是军绿色的被褥,还有一个枕头。床下有两只可供洗漱的塑料盆。

我将背包放在床头。

“楼梯口第一间房是卫生间和开水房。”她说:“我帮你打点开水来。”

“好的,谢谢!”

她从桌上拿起瓶子,轻飘飘地出门。

这个小婉的样子让我想起古画中的女子,为了印证我的想法,我将古画从背包中拿出来,拉开卷轴对着自己的脸。

小婉拎着开水瓶轻飘飘地回到桌前,没有一丝声音。我回头看见她,吓了一跳,连忙收起古画放回包中,一边说:“啊呀,你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水上飘啊。”

小婉用劲抿紧嘴唇,望着我手里的古画,没有回答我,那表情与古画上的女子惊人地相似,竟令我有些神思恍惚,仿佛她就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她将开水瓶放到桌子一角,左手抬到胸前,伸出食指指向被拉链挡住视线的古画,杏眼睁得大大的。

“你怎么会有这张画?”她有些吃惊地问,那语气似乎这幅画是我偷来的。

我开始后悔把这么值钱的东西带在身边。“这是我父母传给我的。”我将背包放到枕头的位置,准备晚上睡觉时枕在头下。我用眼角余光重新审视了她一下: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而已,不用怕。

“也就是说,是前世就有了的。”她说。

我进一步注意到她的声音很轻柔,很空灵,就像一片雪花融在心里。

我的目光与她的双眸撞在一起。她的瞳孔黑漆漆的,中间有一圈蓝莹莹的光圈,就像照相机的镜头那样,似乎可以教人一眼看透她心底的秘密,可等你想要深入时却碰到一扇门挡住去路。这扇门令人陡生迷恋,因为门后藏着一个未知的世界。

“前世?”我觉得她的话似乎跟我不在同一个频道,有些费解。我的脑子费力地转了一大圈才转过弯来。“应该算是吧。”

“左编辑,你的名字?”她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双目在我身上肆无忌惮的游走,好像在审视我的真实身份似的,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我像大猩猩一样抬起双臂,低头打量自己,就好像衣服上有个破洞一样,不无狼狈地说:“怎么了?”

“左烈是你什么人?”她的语气直桶桶的。

……

“你认识左烈吗?”

……

“你知道院子湾吗?”

……

她发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完全答不上来,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来形容一点不夸张。

我笑了起来。“小婉,你停一下。我被你问懵了。”

很多男人泡美眉用烂了的招数,却被这个女人拿来用了。我有这么大魅力吗?恐怕这得归功于我背包里的宝贝吧。面对这么一个大美女还能保持警惕,我对自己的淡定有些得意。

小婉突然变得有些颓废,肩膀耷拉下来,脸上写满失落,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抬起薄薄的双眼皮望着我,呓语似地说:“是啊,都过去三千年了,你早将我忘了。”

听着她几近虔诚的表白(如果这算是表白的话),看着她眼角眉梢真实得几近虚幻的惆怅,心里突然涌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奇怪。”我语带调侃地说:“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可能是因为那幅画吧,你长得真像她。”

“你的名字是……?”她的表情恢复了几分正常。

“左焰。左右的左,焰火的焰。”我说。

她自言自语地说:“左烈,左焰,烈焰,烈焰——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嘛。你一定是他。”

“我不知道左烈是谁?但我愿意认识一下。”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身父母,不愿意放过任何一次机会。我说:“你给我介绍介绍。”

她遗憾地说:“可惜我没有留下他的画像。”

“他不在了吗?”

“他已经死了。”

“……”

我无语了,她竟然说我跟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是同一个人,太晦气了。

她好像在调侃我。我感觉有些累,有些古板地说:“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没听说过一个叫左烈的人。小婉你肯定认错人了。”

“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她说完这句奇怪的话,有些怨恨地转身离去。

这个小婉也太奇怪了。猫扑中文

第四节 地狱来信

(猫扑中文 ) 关门时,我发现门上竟然没有锁,只好叠了张报纸塞在门缝里将它勉强卡住。赶了一天路,感觉好不疲劳,我倒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的。到了晚饭时间,有人敲门叫我起床吃饭。我到食堂吃了饭回到房里又继续睡,到晚上十点醒来,喝了口水,再也无法入睡,脑子异常清醒。打开总编交给我的文件袋,拿出两张纸,阅读上面的文字。——全是拍摄目录,大约有一百多项,估计三天能全部完成。我知道博物馆的文物通常都只能在白天拍照,晚上不会让你拍,因为博物馆不允许将青铜器放到镁光灯下。再说,这么晚了,人家早睡觉了,哪里会起来陪你点灯耗油。

我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傻待着。

我走到桌子那儿。桌子前面没凳子,只能坐在床头。

从破了一个洞的窗户玻璃那儿望出去,可以看见楼外是一片黑漆漆的森林。风一阵紧似一阵,好像要下雨了。我把手机接上电源充电,打开ifi搜索,啊,竟然有信号。我读了一会儿新闻,点开**窗口,手机叮咚直响,我的**好友们正在群聊,转发娱乐明星的八卦新闻,美女图片,还有人在发布在职培训邀约函,茶叶推销信息……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关掉**对话框。打开笔记本电脑玩“魔兽”,充值,加载武器装备,让那些妖精怪兽在房间里厮杀嗥叫。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或者说是二个小时,在零点左右,具体什么时间我已经记不清楚。我隐隐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像一个女子在哭泣,压着嗓音,开合着鼻翼,嘤嘤呜呜,又像疾风拂过树梢,呼呼哨鸣。

窗外依然没有一丝月光,云层压着房顶,铅水一般奔涌旋转。

我的食指条件反射似地点着鼠标。那奇怪的声音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聊斋》那诡异的旋律。

小时候听朱姨跟我比划说,月黑风高时,最容易出现鬼怪,所以小孩子这时不能出去玩。我曾经对这话深信不疑。

记得有次我伏在教室的课桌上午睡,朦胧中看见已经死去的体育老师穿一套白色运动服,手里托着一粒篮球,从我身后的墙里走出来,又从讲台后面的墙穿出去。我把这事告诉孤儿院的沈妈。

沈妈是孤儿院的院长,一个虔诚的佛门俗家弟子。她把手里的鸡毛抻子像拂尘那样一甩,说:“孩子,世间色相皆是空,万般眼见总归幻,那不过是你的心相而已。”

我茫然地望着她,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沈妈解释说:“那只不过是你的梦,根本不存在。”

我说:“我真看见他从我身边走过去。”

沈妈以为我听不懂,说了一句俗话:“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呗。”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为什么?”

……

“为什么?”

……

“为什么?”

……

沈妈拿抻子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说:“比木鱼还笨,怎么敲也开不了窍。”我问了无数个为什么。沈妈被我逼得没了退路,大笑起来。她说她小时候听爷爷说,长期修炼的人如果将手掌搭在额头上,就可以看见鬼神。

我说:“难怪孙悟空经常手搭凉棚哩。”

沈妈吃惊地瞪大眼睛说:“焰儿聪明啊,我都没有想到孙悟空这样子是在看妖怪。”她的表情像幼儿园的老师,夸张得有些过分。

“不修炼可以看到吗?”我问。

她又笑:“不修炼肯定就看不到了。”

我嘴巴一张,正要问为什么。

她连忙将鸡毛抻子按在我肩上,严肃地说:“不准问为什么,再问沈妈就要跳楼了。”

我捂住自己的嘴。

她觉得我的样子很好玩,格格笑了几声,说:“沈妈告诉你一个办法,你不准告诉别人。”

我使劲儿点头。

她说:“说好了啊,不许告诉别人。”

我又使劲点点头。

她压低嗓音说:“这个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每天子夜天地交班、阴阳互换的时候,没有修炼过的人手搭凉棚也能看见鬼神。”

“子夜是什么时候?”我问。

“半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她鼓鼓两腮、嘟起嘴一本正经地说。

我瞥见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00:00。

多么诡异的时间。

突然,窗户莫名的摇晃起来,哐哐哐,哐哐哐……山雨欲来风满楼,雨点大颗大颗地打在树丛里,扑进窗户,小石子似地砸在桌面上。窗外的电缆线剧烈地摇晃起来。咔哧——一道闪电照亮楼下的密林。

闪电时不能用电脑。我连忙关机。

又是一道闪电,像一根巨大的火柴哧地照亮了整个房间。

头顶的白炽灯眨了一下,熄灭了。

视线里黑咕隆咚,只能借忽来忽去的闪电看见屋里的情形。

睡了吧,啥也不能玩了。

要命的是,我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没洗漱。

小婉说,洗漱间在楼梯口第一间。这么黑,算了,不洗了。但是,习惯告诉我这样上床肯定睡不好。

我揿亮手机,在背包中取出毛巾、牙刷、牙膏,从床下拿出塑料盆,转向门口走去。

手机屏幕自动黑了,揿下电源,手机再次发出幽幽蓝光,墙头地面都变成蓝色,泛着死寂的光芒,一阵冷风拂到脸上,门不知何时已经洞开,一个白色身影从走廊上闪过。

楼上还住着别人?

我顶着冷风走到楼梯口第一间屋子那儿,发现门虚掩着。我推开门,看见里面有一个齐腰高的水槽,水槽上部是一排水龙头。水槽远端有两道门,左边是女厕,右边是男厕。

我取消手机的省电功能,让它一直亮着,然后将它屏幕朝上放在洗手台上。我将牙膏挤在牙刷上,飞快地刷牙。蓦地,听见女厕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嘤嘤呜呜,抽抽咽咽,与刚才在房间里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

深更半夜,哪来女人哭声?

“谁在里面?”

哭声倏地消失了。

也许是我听错了,是风在呜呜地响吧。

但这种诡异的声音还是让我感觉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变得诡异阴森。“深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别出门。”我又想起了沈妈的话,连忙打开水龙头,用毛巾接水抹脸。当我的手掌推上额角时,无意间搭起了一个凉棚,瞥见有个白影在我旁边的水龙头上洗手洗脸。

白影一袭白衣从头罩到脚,长发覆面,手指长得离谱。我恨不能脚底抹油赶快溜走,却又不敢贸然转身,生怕一动就会被她吃掉似的。

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你是谁?”

她转过身,长发里露出一只白惨惨、空洞洞的眼睛,鼻子里嗯了两声,然后与我擦肩而过,消失在门边。

我拧了一拧自己的脸,生生的疼,显然这不是梦。看看白影刚才站立的地方,回忆起白影洗手时,水龙头分明流着水,却没有一丝声音,仿佛水是从阴间流出来的。我心里紧张得直打颤。

我猛地想起郑队长在食堂餐桌前问过我一句话:“你胆子大不大?”这不会是保卫部的人在恶搞吧。

这年头爱恶搞的人太多了。管它呢?堂堂男子汉还怕这个。我给自己打气,却觉得头发都立起来了。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激烈地打在盆底。我端起水胡乱往脚上一冲,把洗漱用品扔进盆里,操起手机就往回跑。

雨点越来越密,屋顶的水泥板啪啪乱响。

树影像踩着高跷的巨兽在湖边张牙舞爪。

我的手指在床头的开关上叭叭叭按了一通,电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还是继续瞎着。

我抖开被子盖到自己脸上,又怕那个独眼白影走进房间,连忙跳起来将桌子移到门后挡住。

我回到床上,将被子盖在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咔哧哧——闪电又将房间扫射了一遍。

咯吱——这是桌子腿儿移动时与水泥地板擦出的声音。

咯吱吱——门正在被一寸一寸地推开。一束长发随风飘进门缝。

我连忙跳起来,跑到门边,用力顶住桌子。门外有一股力量和我对峙着。

我两手抓住桌角,脚趾抓地,头顶门板,使尽全身力气将门重新关上。

那一绺头发从门缝消失了。

门外的力量也忽然消失了。

我跳到桌子上用自己的重量压住它。

叮咚。我的手机收到一条**,清脆的铃音一下子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吓了我一跳。

我看见被子下面射出幽幽蓝光。手机在被子下。我冲过去拿到手上,又回到门后的桌上坐下。

我点开**窗口,看见“发现”按钮上写着一个“1”,伸指点开,是一个陌生人通过“附近的人”的搜索功能找到我,发来一则信息:

“加我!”

这则信息无疑给我壮了几分胆。我的食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按:“哪位?”

“你忘了我吗?”对方回复得很快。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这语气很像林小婉。

“你到底是谁?深更半夜的,别装神弄鬼。”

“我没有装。”对方很无辜。

“那你先说你是谁,我再加你。”

“你加了我再告诉你,否则你不会相信的。”

“不会相信?什么意思?”

我点开对方的信息查看:信息显示“e3126”。“”是什么意思,“王”或者“吴”的拼音缩写吗?“e”是什么,是“爱”的拼音缩写吗?或者就是英语“我们”。“3126”又是什么意思?我在脑海里飞快地搜索着词汇。

对方的“个性签名”一栏写着:

“等你,直到你出现,即使光阴一过数千年”。

爱情诗一样,很唯美,在此时看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再看对方的头相,是一个女人的后脑勺,颈白如玉,发髻如环,云堆墨染。

怎么照个后脑勺?太让人费解了。

在她的“个人相册”里倒有很多张照片,只不过都是古代女人的肖像画,具体哪个朝代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反正很古老,大多都是头插金簪,腰悬玉佩,宽袖长衣那种。

我怵着门外那个东西,以致查看手机时脑子里颠三倒四,抓不住重点。

叮咚,叮咚,叮咚……短信不断响着。对方不断发来信息:

“加我了吗?”

“你加我了吗?”

“说话啊。”

……

我在“发现”目录下找到“附近的人”按钮,点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十几个联系人,每个联系人下方都显示着与我的距离数值。我往上滑动手指,再往下划拉,“e3126”赫然冲入眼中,距离显示只有一米。

一米,怎么回事?在这个诡异的午夜,在这个三面环湖的半岛,竟然还有人与我一样未入睡,而且还与我这样近。

她会是谁?难道——天啊,难道是那个白影,她就在门外。猫扑中文

第五节 冥界身份

(猫扑中文 ) 她到底是谁?如果是gui(我害怕这个字眼,所以用拼音来代替),怎么会玩手机?会不会是什么劫匪装的?我用目光测量了一下放在床头的平板电脑与自己的距离,确定自己两步就可以拿到。我打定主意,如果有人冲进来,我就拿它当武器,砸向对方。

我想起郑部长说有任何事都可以直接找他,连忙稳住神,点开手机上的“联系人”,找到他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一阵盲音。该死!竟然没有信号。

手机再度响起,e3126的信息又追来了。“你还在吗?”这是指我还在不在线上?还是指我还在不在房间里?以便实施他的抢劫计划。我无法确定对方的意图。我决定保持沉默。

我将眼睛凑到两块木板之间的缝隙处。我相信很多人从门缝里偷看时都会下意识将手掌放在额头上,这时我的手掌也放在了额头与木板之间的位置,好像生怕对方一推门就会撞伤我的眼睛似的。

突然,我的有些短路的脑子警告我不要采用这种动作,以免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怪物。我像着火一样将手从眼睛上方甩开。

沈妈的话应验了。放下凉棚的我在门外没有发现任何人,只看见树影在楼前摇晃。

雨水拧成鞭子抽打在门板上砰砰作响。手机仍然在响。还是那句话:“你还在吗?”距离显示仍是“一米”。她还在门外。

僵持了一会儿,我突然有了勇气,或许是我不服输的性格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对方的步步紧逼激怒了我。加就加吧,老子不怕你。点下“允许”,e3126出现在我的“朋友圈”中。我发过去一条信息:我最恨别人用恶作剧作弄我!

对方回复:没有啊。

隔几秒钟又发来一条让我看不懂的信息:难道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这种说话的方式像极了那个神经兮兮的林小婉。

现在的女人都喜欢男人有一张蜂蜜嘴,越腻歪越喜欢。但是要一个女人对男人腻歪可不那么容易,要么这个男人是超级帅哥,要么是开关奔驰宝马有钱有权。而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性格孤僻,少言寡语,看上去呆呆的,既不帅也没钱,不太可能有女人这样对我。这很可能就是别人下的套。

“我不认识你?”

“我可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你说。”

对方发来一则语音文件。我点了一下,空气里响起一串空洞阴森的声音,沙哑,凝涩,像收音机信号时强时弱,断断续续,分辨不出任何意义,如同来自阴槽地府。

“听见了吗?”她很快又发来一串文字。

我吓得灵魂都要出窍了。

“我跟你当面讲清楚,你让我进来。”她说。

门板开始剧烈地摇晃。她似乎变得极度焦躁,开始拼命推门。

我不顾一切地顶住门。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我急中生智,用单手打出两行字: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看看,我让你进来。

如果她给我的是现在通行的那种磁卡,那就证明她是人而不是鬼,我就出去揍她丫的。我希望她至少有个足以证明她是一个正常人的凭证。

门缝里塞进一张方形卡片。

我用手机弱弱的蓝光照着它,发现它表面粗糙,发黄,分明是上坟时烧的冥纸,上面还有錾子凿出的一道道怪异符号,就像来自地狱的咒语。应该说,如果她在恶搞,那么到这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几乎被这张小小的卡片吓得晕死过去。

我定了定神,擦掉额角的汗珠,用拿手机的那只手放到额角,看见纸片上出现了数行古怪的文字。由于长期研究古画,我学习过不少古文字,认出是殷商时期的甲骨文,虽然已经有些变形,却仍然依稀可辨:

商(王)祖庚十年

左氏婉儿

盘龙城院子湾人氏

……

后面还有几个字,我不认得。但是,这几行字已足够我吃惊了。我知道,商代中晚期确曾有一个商王名叫祖庚,但婉儿却只是我《烈龙归甲》这本书中的女主人公。

也就是说婉儿是我虚构出来的一个古代人物。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出一串文字发过去:“你是婉儿?”

“是啊。你想起来了吗?”

“别扯了,怎么可能?”

“我的身份证已经给你了,怎么还不信?”

“如果你是婉儿,那更不能让你进来。”

“你还怕我这样一个女人吗?”

我对她这句话感到愤怒,但我努力保持理智。我说:“不管怎么说,你不可能是婉儿。”

“要怎样才能使你相信?”

“婉儿是我虚构的,而且我笔下的婉儿已经死了三千多年了,早就烂成泥巴了。如果你真是婉儿,那也太可怕了。”我脑海里闪现出不死的千年僵死。

“你真是迂腐啊,竟然认为那是你虚构的。要知道那都是你前世的真实经历,你只是解冻了脑子里潜伏着的记忆,做了真实记录而已。”

“人没有前世。”

“如果我不是意外复活也不会相信人有前世。你手里的画告诉我,你就是左烈转世,左烈就是你的前世,否则,你怎么会有这幅画。”

固有的知识和经验告诉我,虚构的东西不可能成为现实,而且人死后也不可能转世复活。

“怎么可能?”我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开始变得不再那么坚定。

过了几秒钟,她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消息:“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现在有危险。我要来救你。”

我连忙扫视了一下自己周围。

“我有什么危险?因为我有一幅价值连城的画吗?”

……

她沉默良久回复:不能说。

你根本就是瞎扯。

你真的有危险?

那你告诉我有什么危险?

不能说。

为什么?

一阵沉默后:这是天机。

你故弄玄虚。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婉儿。你真的有危险。你一定要当心。

婉儿?对了,3126前面的e就是指婉儿。那么3126是代指她的生日吗?如果是生日,那么前面两个数值应该代表月份,只能是0—12区间的数字,不可能是31,除非它代表年份的末尾两位数,比如1997的97,但是31是代表1931年的话,那她的年纪也太大了,有83岁了,这个年纪会玩手机交友工具的人可太稀有了,绝对是个时代奇葩。但是,如果不代表年份,那又代表什么呢?我想起我在《烈龙归甲》这部书中就用过3126这一串数字,那是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西元3126年前,有一个名叫婉儿的女人终于见到了她为之等了二十年的丈夫左烈,可刚刚见面,她就倒在了奸人箭下,死于非命。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用“e3126”作为联系人名称?或许她恰好碰巧读过我那部书。但是她又怎么知道我在寻找古画来历的事?这又是谁告诉他的呢?与我的古画接触过的几个人:朱姨,沈妈,李总编,还有那个干瘦的考古专家,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河北,再说,除了李总编知道我在盘龙城,其它三个人根本不知道我的行踪。这个人是在谁的授意下找到我的呢?

对了,还有一个人有嫌疑,就是保卫部的小婉,她也看到了古画,而且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尤其那句“我会让你知道的”让我印象深刻。如果小婉知道这幅画价值不菲,也有可能起觊觎之心,但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保安姑娘怎么可能知道这幅画的价值,即使她有心要实施抢劫也还要度量度量是不是我的对手,要知道她只是一个走路都不发出声响的弱女子。从理智的角度分析,如果她对我的画起了歹心,也应该是偷偷摸摸的,不应该加我为好友,与我通话,因为这样只会让我疑窦顿生,开始防范她,这对她没有好处。

我的脑子转得飞快,分析着种种可能,却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另一方面,我又的确感觉到这个婉儿对我真的很关心。但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用键盘创造了她,她心存感激,还是因为我就是她心中认定的那个她苦等了三千年的左烈?

我脑子里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这个叫婉儿的女人确如其言是真实的存在?是一个三千年都阴魂不散的鬼女?一瞬间,虚幻与真实,历史与现代在我的脑海中交错成一张让人无法逃脱的网,牢牢地罩住了我。

突然,一根棍子从黑暗里跳出来打中了我的肩膀。我倒在地上,四肢抽搐,无法再站起来,但我的意识还很清晰,我看见我的手机摔在地上,屏幕上出现一串字符:我进来了。

一个白影穿墙而入,与屋里陡然出现的黑影扭打在一起。

原来她是可以穿墙而入的。

我又看见有人穿墙而过了,天啊!

完了,白影与黑影在争抢我的背包。那里面装着我的古画。

我彻底晕过去了。猫扑中文

第六节 古怪的警察

(猫扑中文 ) ……

砰砰砰,是谁在敲门。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摸摸身上,并没缺少什么,摸摸后脑勺,肿了一个疱,刀切似地疼,但没有流血。就在昨天晚上,不知是谁在我这儿打了一棍。

我翻身摸床头,发现背包还在。我深吸了一口有些湿凉的晨风,从床底拉出背包,拉开拉链,看见那要命的竹筒还在那儿。

窗外鸟鸣啾啾,橙汁似的曙光照进窗户。

一切都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

我想,那也许那只是一场恶梦。

绝大多数人梦醒后都会忘记梦中所发生的事件,而我却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我总是美梦少之又少,噩梦接二连三。

砰砰砰,门板响起来。

我感觉身上有些酸痛,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转头看见桌子横在窗下,上面放着我的平板电脑,旁边是我的手机。

门那里的光线突然变得很强烈,不知何时,它已被人推开。我的眼睛只看见门口竖着一个清丽脱俗的“1”字。

我闭上眼睛几秒钟,再次睁开,才认出是昨天才认识的小婉,她仍然穿着短裙制服,两条匀称的**并得紧紧的,俏丽而端庄。

“昨天晚上睡得很晚吗?”她望着我有些浮肿的脸庞说,那声音像林中鸟一样婉转悦耳。

“是啊。”我用被子蒙着上身。

“晚上有蚊子?”

“没有。”我心里开始纳闷:是啊,在夏天,在湖畔,在一栋被树叶像蚕茧包裹起来的老房子里,竟然没有一个蚊子?

“你的运气好,在你来之前,昨天早上我们刚在房子四周喷了杀虫剂。”

“哦,原来是这样。”

“你快起来吧。食堂都关门了。郑部长没看见你,叫我来找你。我拿了一笼汤包、一碗粥放在保卫部了。”她说话的样子很好看,虽然没笑,却让人感觉很舒服。小婉?小婉?哦,她跟我里女主人公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婉字。难怪我昨天听到这个名字时一愣。

“谢谢你!小婉。”我说。

“不客气。”她转过身给了我一个俏丽的背影,向左边的楼梯口走去。

我掀开被子,穿上深蓝色的t恤,在被窝里套上裤子。

我站起身再次察看屋里,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几乎就要认定昨夜的惊悚遭遇一如往常,只是一场有些吓人的梦而已。

我的手伸到床下摸出洗脸盆,到洗漱间去了一趟又回到房间。我放下盆,将毛巾拧干,和牙膏牙刷一齐压进一个塑料盒中,塞进背包侧面的网兜里,挎到肩上。

我踩着楼梯下到一楼,走进保卫部办公室。

郑部长稳稳地靠在椅背上。“左编辑,我们这里住宿条件有限,昨晚上没睡好吧。”

我把昨晚上的诡异事件讲了一遍。当然,我省却了自己几乎被吓晕的情形。海明威说过,每个人都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尊严。

郑部长坐直腰板,把早点推到我跟前。

“先过早。”他说。

我坐到塑料凳子上开始吃已经凉了的早点。

我昨天一忙就忘记告诉你了,我们保卫部的大美女小婉晚上喜欢梦游。

“梦游?那都要吓死人了。”我仿佛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冷笑语,心里却在打鼓:那恐怖的场景真的是小婉梦游造成的吗?

郑部长却没有笑。“是有些吓人,所以我昨天问你胆子大不大。不过你别怕,今晚上我们给你换个地方。”

“不用换。主要是停了电没办法用电脑。”我还嘴硬。

“必须换。”他表情严肃地说。

我将眼睛从盘子里抬起来,疑惑地望向他。

“昨天晚上保卫部大楼后面的树林里死了一个人。”

“啊?!谁呀?”我吃了一惊。

“我们保卫部的副部长谭文虎。”他把眼睛看向门外,好像那里正有一个人走进来似的。“他在前天请了一星期的假,说准备回老家探亲。今天早上七点交班巡逻时,我们的保安队员却发现他死在树林里,就打了110。现在刑警正在勘测现场。”

我本能地问了一句:“是女的还是男的?”

“当然是男的……”郑部长对我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自杀还是他杀?”我觉得这句话应该问得很专业。

郑部长用眼睛瞄了我一眼。“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们的保安队员发现,从保卫部后面的墙根下,直到林子里沿路都有血迹。他的两条腿都断了,估计是从楼上摔下去的,喉咙上有两排牙印,眼珠子外突,耳朵鼻子残缺,也有牙齿印,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了喉咙后,又撕掉了耳朵鼻子,拖到林子里去的。”

狼人。

也许是恐怖电影看多了,我的脑子里竟然一下蹦出这样一个名词,直觉地脊背发凉。

我看着馅肥汁香的汤包一阵反胃。

我出了保卫部办公室,转到房子后面,看见墙脚下停着一辆警车,有一个没戴帽子的警察坐在驾驶室里,两只脚交叉着放在方向盘上,嘴里叼着一支香烟。在窗户下方的墙脚下有两条白线延伸向树林边沿,白线之间是断断续续的已经发黑的血迹。有十来个戴着白手套的警察在高大通直的杉树下走来走去,其中有一个人拿着相机在拍照,有两个人拿着透明袋、镊子在草丛里取样,还有几个人围在一个变形的人形白圈里指点议论着什么。

我走到距离那个白圈只有二十来米的地方。一个警察发现了我,大声警告我别再靠近。

我停下脚步向白圈里眺望,看不清死者的面容,却可以看见他身上的黑衣。由于沾满凝固的血液,他的黑衣上好像涂了一层油漆,油光光的。他的右手捂着自己歪在一边的脖子,脸部扭曲得可怕。

横尸草丛的黑影与昨夜出现在我房里的黑影两相重叠,真实得近乎虚幻。

回首墙脚下的白线,正对着我昨夜的睡房的窗户。我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口干舌燥,想喝水。我回到保卫部办公室,找郑部长要了一个一次性杯子,站在饮水机边上连喝了三杯。这时,有两名刑警走进来,说要找当事人单独谈话。郑部长自动站起来向门外走出去,还顺手将油漆斑驳的门关上了。

两位刑警并排坐到郑部长刚才坐的位置上,左边一人稍黑稍胖,个子比旁边一个大一圈,足足有一米八五的样子,坐在那儿像一座黑塔。他手上拿着一副白手套;右边一个稍瘦稍矮,面皮白净,跟我差不多高,只有一米七四左右,他打开面前的笔记本,拿起一支笔。在他的左手边还平躺着一支录音笔。

我坐到桌子另一边,正好与他们面对面。突然,两人怔怔地望着我,又转头相互对视了几秒,然后又转过头来满脸狐疑地望着我,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我看见拿白手套的警察突然将右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拿笔的则突然将笔搁在桌上,将手伸进裤兜里,又抽出来放到桌面下方。我分明感觉他手里正拿着一个东西对准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一把手枪。

我满脸吃惊地看着他们,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不可能一见面就朝我开枪吧,我又不是罪犯。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交换了一下眼色,“黑塔”率先开口问:“你认识我吗?”

我诧异地摇头,“不认识啊?!”

“不认识?!”白面警察转头看了一眼“黑塔”。

两人的表情明显松弛下来,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改变。

“你叫什么名字?”“黑塔”紧盯着我的眼睛,好像一旦我答错他就会一枪毙了我似的。

“左焰。”

“你认识他吗?”

我看看白面警察,“不认识。”

两人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我的面部,好像要看穿我是真是假一样。

“你的工作单位?”“黑塔”说完,将嘴巴紧紧合在一起,展现出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湖北古画出版社。”我理直气壮地说。

两人同时互望了一眼。白面警察低头笑了笑,低声说:“我还以为见鬼了。”他将隐藏在桌面下的手插入裤兜,重新放到桌子上,拿起笔。“黑塔”也会意地笑了一笑,将腰间的重新放到桌子上,屋里箭拔弩张的气氛陡然消失了。

“黑塔”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几乎不假思索地向我抛来一连串问题。

“年龄?”

“二十六。”

“民族?”

“土家。”

“籍贯?”

“湖北省恩施州利川市黄金镇。”

“家庭成员?”

“单身。”

他莫名其妙地望了我一眼,不满意我的回答。“你的父母姓名?”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哦。”他低下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白面警察,很快又开始向我发问:“结婚没有?”

“没有。”我回答问题的时候,看见白面警察时不时地笑着,好像我不是在配合他们做调查,而是在说相声似的。

“性别?”

“您看不出来吗?”我难以理解地看他一眼。

“请你注意一下,你只需要如实回答我的话。”他目光锐利地望着我,语气**的。“你的工作单位?”

“我只是到这里出差。”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要尽量简短。”他斜眼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机械表。

“好吧。”面对这种询问,估计任何人都只能做被动的回应。“我在河北古画出版社工作。”

“现在开始,我再问你。”他咄咄逼人地望着我说:“有没有丢失财物?”

“没有。”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给博物馆的藏品拍照。”

“你认识死者吗?”他用一支手将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的桌子上。

死者的眼睛惊恐地瞪得大大的,瞳孔已经散掉,变成空洞的白色,皮肤惨白僵硬,就像一敲即碎的石膏,脸上只有半个鼻子,左耳与右耳的耳廓都不见了,脖子上有两排深得可怕牙印。估计正是这两排牙印咬断了他的脖子,要了他的命。如果能够镇定一点,排除这些可怕的视觉干扰,还可以发现死者是一个中年人,身材高大,起码有一米八零,从他粗粗的眉毛、虬筋般的血管、膨起的咬肌和坚硬的下巴,都能看出他曾经是一个多么孔武有力的人。

“黑塔”刑警将桌上的白手套放进右边的衣袋里,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角,拿起打火机,想了想又放下,然后将烟卷重新放入烟盒中。

“我不认识这个人。”我说。

他把烟盒放进包中,拉上拉链,从左边的上衣袋里掏出一支口香糖,抽出一支,放进嘴里嚼了两下。

“你确定不认识他?”

“不认识。”

“你要据实回答,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不认识。”

他将照片从我面前拿走,放到面前的一个白色小纸袋中,嘴里嘟囔着:“要是认识你就惨了。”

执笔警察看了看他,转头对着我,以比他的战友慢一倍的语速说:“你说一说昨天晚上的经过吧。”好像生怕我听不懂似的。

我觉得这两个警察很古怪,觉得他们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原因。

我力求尽量简短的讲述昨晚的事件经过,但中途还是屡次被“白面警察”打断,要求我只对事件的过程具实陈述,不能讲心理的感受。他们好像不知道那恰恰是我最在乎的东西。我只好尽量避免,以致我说起来有些磕磕巴巴,时常说着说着就断掉了,要想好一阵子才能接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我抹掉了婉儿和我惊心动魄的**对话。我仍然认为后面这件事只是一个噩梦,而那个使用迷香的黑影就是这个噩梦的制造者。况且,即使我说出来,我认为两位刑警也不一定会相信,反倒有可能认为我脑子被吓坏了说胡话。再说我也不想对婉儿不利,不管她是人是鬼,毕竟她救了我一命。我不能出卖对自己有恩的人。

毫无疑问,是婉儿杀了他。

但是,婉儿是一个狼人吗?猫扑中文

第七节 狼人迷踪

(猫扑中文 ) “黑塔”警察从印着警徽的墨绿色公文包里拿出刚才放进去的黄鹤楼牌香烟,抽出一支,向我递过来。

“谢谢,我不会抽。”我说。

他放到自己嘴上叼着,拿出一支复合金属打火机用手腕甩了一下,打火机在他手上清脆地响了一声,喷出一道蓝焰。他的嘴将烟卷送到蓝焰上吸了一下,烟丝嗞嗞地烧起来。

白面警察放下笔。

“黑塔”将烟雾慢慢吐出来,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左编辑,作为一个出版工作者,你喜欢《狼图腾》吗?”

我知道《狼图腾》是一本动物体裁的畅销,但是这跟案子有关吗?我有些疑惑地望着“黑塔”嘴里飘出的烟雾。“您要是说到这本书,不光是我,我相信有很多人都会喜欢的。”

“你有没有像‘陈阵’那样养一只狼犬?”‘陈阵’是那本动物的主人公。

“黑塔”好像怀疑我有养狼崽的恶习。我果断地说:“没有。”

他将烟卷架在烟灰缸的缺口上,目光变得很犀利,语调却仍算平缓。“那你昨晚上有没有见到过狼犬?”

我避开他的视线,看着自己膝上的背包。“没有看到。”我说。“这与案子有关系吗?”我有点反感“黑塔”咄咄逼人的目光。

“死者身上的伤口又深又长,似乎是被狼犬撕咬的。”他的目光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和。“我们怀疑死者遭到了狼犬的攻击。”

我脑子里闪过昨晚白影与黑影扭打的画面。那白影明明是一个人,怎么会是一条狼犬。

我说:“我没有养过狼犬,而且我是到这里出差,就算有,也不可能带在身边。”

“黑塔”的视线移向我胸前的背包,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这个包在哪儿买的?很漂亮啊!”

“在家乡,有一两年了。”

“能不能打开看一下?”

我知道自己有义务配合警察办案,不能拒绝,但还是犹豫支吾了一下。“这个……嗯这个……”

“有什么问题吗?”他追问。

我看了看穿在他们身上的警服,觉得可以相信他们。“可以吧。”我说,把包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他戴上白手套,哧地将我背包的拉链拉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放到桌上:一部数码相机,一台平板电脑,一个笔记本,一套衣裤,两支水性笔。哧又一声拉链响,里面的夹层被拉开,他从里面掏出我的编辑证、身份证、钱夹,还有那只我对任何人都要严加防范的竹筒。

他手里拿着竹筒翻来转去,看看上面的金色蟠螭纹,又放到鼻尖下闻它的气味,上半身保持不动,只将头转向我说:“这东西古色古香啊!”

我紧张地注视着他的手,生怕他一失手丢在地上。“当心!”我说。

他站直身体,略有些吃惊地说:“这是什么东西?古董吗?”做笔录的警察也站起来凑上前,想看得更清楚。

“这只是一个竹筒。”我故意说得无足轻重。

“不像竹筒。”他研究着筒身的古典花纹。

做笔录的警察重新坐回靠椅,脸上颇不平静。“这是干什么用的?”他说。

“装画的。”

“可以打开看看吗?”黑塔说。

“里面就装了一幅画而已。”我试图阻止他。

黑塔在我身上扫视了一遍,好像要看穿我的身世似的,惊讶地说:“这东西好像值不少钱?你就这样带在身上。”

说着,他已经伸手拔开位于竹筒顶端的黄木塞子,用小指头摸了一下竹筒内壁光滑的红色绒布,有些惊讶地说:“这是什么材料做的?又细又滑溜。”

我没有回答他这是什么材料做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又不能在两个正戴着有色眼镜看我的警察面前说我不知道,免得被他们怀疑这是赃物。

“小心里面的画。”我紧张地提醒他:“别碰坏了。”

他对我的紧张投来鄙夷地一瞥,将竹筒倒过来,使筒口朝下。那幅古画羽毛似地滑落到他另一只手上。他将竹筒小心地放在桌面上,用两只手将画轴轻轻展开。做笔录的警察俯身靠近画卷。两人的眼睛放出异彩,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

“真靓啊!”

一位身着素服、腰缠玉带的古代美女在两人的瞳孔里流动。

白面警察说:“像小龙女冷若冰霜,又像穆桂英英姿飒爽。”转头问我:“这古装照在哪儿拍的?很有水准啊”

我瞥了瞥手机,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我感到有些焦急,揪紧了眉头,但脸上依然浮起几丝得意。

他看了看我:“是你女朋友?”

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请问笔录结束了吗?”

“黑塔”从画轴上抬起头,望向做笔录的白面警察,后者也转头与前者对视了一下,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结束了。”黑塔说:“不过需要你跟我们到警局走一趟。”

我沉默了几秒钟才回答:“好吧。”

他将画轴卷好,放到我手上,起身向门口走去。白面警察将桌上的记录簿转了个圈,正对着我:“你看看,与你的叙述是否相符?”

我从一旁的椅子上探过身去,将比我的脸还大两倍的记录簿拖到跟前的桌面上,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就是这样的。”我说。

“那你在这里签个字。”白面警察将自己的笔递过来。

我注意到记录簿的顶端写着:时间:2014年8月11日9时35分——10时55分。地点:湖北省大江市盘龙城遗址博物馆保卫部办公室。询问员:郭真超。记录员:尹文彬。显然,“黑塔”叫郭真超。“白面”叫尹文彬。

笔录并没有什么古怪。我在记录簿的右下角写上自己的名字。

尹文彬拿过去看了看,合上记录簿,将笔扣在封皮上,放进绿色公文包,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一堆东西——那是我全部的家当,“麻烦你自己清理一下。”

我将画轴塞进竹筒,放进背包的夹层,再将其他东西放进包中,挎上肩,坐警车到了警局。负责做笔录的白面警察,也就是尹文彬领着我走到一间满是仪器的房子里,将我交给一位穿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老警察。老警察拿出一张表格让我填写,又带我到一个透明成像仪上录下我十个手指的指纹,用一个会旋转的仪器扫描我的背包,然后让我在刚填写的表格上签上名字,让我回到尹文彬的办公室。

“尹警官,可不可以冒昧问一下,那个人是从三楼的窗户掉下去的吗?”我问。

“怎么了?”尹文彬坐在办公桌后面向杯子里放茶叶,听我喊出他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惊异,或者说是惊慌。

“我能问吗?”

“按照法律条文你有一定的知情权。”他的目光有些锐利地望了我一下。

“那个人是从窗户上面摔下去的吗?”我将绷紧的嘴角向两边拉了拉。

“根据现场勘察的结果初步分析,他的确是从你的睡房摔下去的。”

“有人推了他,还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从墙脚的脚印看,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但是这之前他已经受到攻击,颈动脉被咬断,鼻子、耳朵都被咬缺了。眼睛瞪得很大,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所以他从窗户跳下去很可能是为了逃避攻击。”尹文彬表情严肃起来。

“可以确认攻击他的人是谁吗?”

他目光锥子似地戳向我的额头,好像我有什么诡计装在脑袋里一样。“目前还不好说,在死者身上没有找到指纹,伤口上也没有提取到唾液分泌物。”

死者是从我的房间窗户上跳下去的,警察或许已经将我作为主要嫌疑人,但是因为我的财物没有丢失,身上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证据,所以他们虽然怀疑,却不能对我实施拘捕。

“您刚才说他的伤口是被咬伤的?”

“没错。”

“能看出是什么东西咬的吗?”

“还不敢下结论。死者的伤口直径达到两公分,很像大型狼犬的獠牙。但是盘龙城一带已经上百年没有出现过狼的影子了。”狼人——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这样一个词。

“那可以确定死者的身份吗?”我问。

“死者名叫谭文虎,是盘龙城遗址博物馆保卫部的副部长。我们正在电脑犯罪数据库匹配他的资料。”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说:“你可以走了。有确切消息我们会给你去电话。”他站起身向门外的开水房走去。

在警局这一段时间,我心里彻底平静下来。我将整个事件在脑海里梳理了一下,得出一个令我感到非常震惊的结论:如果死者是一个监守自盗的文物盗窃犯,那就证明我已经被他们暗中锁定。问题是知道我古画的人没有几个,朱姨和沈妈不知道这幅画的价值,博物馆保卫部的小婉也应该不会知道,而那个已经莫名其妙死去的保卫部副部长谭文虎也应该不会知道,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呢?或许他背后另有其人。我想起那位考古所的文物鉴定专家傅老师,只有他知道我这幅画的价值。奇怪的是我当时并没有告诉他我的单位和住址。哦,对了,他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可以通过gps定位准确找到我。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就是他向外透的风,而谭文虎很有可能就是在他的指令下来实施抢画计划的。也许情况就是这样的。

走出警局,我在手机里翻到文物鉴定专家的电话号码,直接拨了过去。他很快按下通话键:“喂,你好!”他兴冲冲地说,好像就等着我打过去似的。

“傅老师您好!”

“左焰,你好!怎么,想通了?”他似乎认为我要请他做我的拍卖经纪人。

“拍卖的事我再考虑一下。如果拍卖我一定交给您打理。今天给您打电话是想问另外一件事。”我不能明确地拒绝他,毕竟我有求于他。

“什么事?你说。”他的语气平静了不少。

“您有没有把我的电话透露给别人吧?”

他愣住了两秒钟。“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把你的电话给了拍卖公司吗?有人给你打骚扰电话吗?我这样做又捞不到什么好处。”

“不是那个意思。”我说:“我好像被人盯上了。”我简短说了昨夜发生的怪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电话那头的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的电话。如果你想将它留在手上,悉听尊便。我并没有什么损失。”那语气好像如果不听他的,我就要受损失似的。

我听出他的话里含有不高兴的成分,知道这样是问不出结果来了,便挂了电话。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到考古所鉴定古画的事原原本本告诉郭警官,却又担心一旦告诉警方,被媒体曝光,成为众矢之的,想躲都躲不了,不但等不到一个好价钱出手,还有可能被国家文物局没收,一分钱捞不到。但是,如果不告诉警方,自己现在的处境又十分危险,安全得不到保障。要知道,死者背后很可能另有其人,谁都知道做这种事的人往往是一个团伙。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都怪我当时不应该把古画拿到考古所去估价。但是我又为自己做着开脱:如果不借助外脑,我就没法知道它的价值,这本身就是矛盾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到关键时候就喜欢给自己找借口。我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

就在这时,一辆jeep指南者嘎地一声刹在我跟前,惊得我倒退五六步。

车窗摇下,戴着黑色蛤蟆镜的司机冲我大声说:“左编辑,上车!”

他摘下眼镜,原来是盘龙城遗址博物馆保卫部的郑部长。

“情况搞清楚啦?”郑部长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说。

“还没有。”我面色沉重。

“这种事是得一段时间才能下地的。”他用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宽慰我。

我坐到副驾驶位置上,关上门。指南者无声无息地跑起来,出了警局所在的小巷,向左拐进盘龙大道,跑了十来分钟,跨过盘龙大桥,经过一段绿荫覆盖的山路,在湖畔绕行一段后,泊在盘龙城遗址博物馆大门外。下了车,我仰视着这座仿古建筑,感觉有些古怪,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猫扑中文

第八节 红灯笼下黄泥岗

(猫扑中文 ) 邓馆长坐在办公桌后,桌上放着一张盘龙城遗址公园工程图。他望着郑部长说:“你今天就把手头的事先放一放,陪同左编辑在我们这里参观参观。”又转头向我,脸上略微挂着些歉意。“没想到出了这种情况。”他显然已经知道树林里死人的事。“不过,没有关系。这么大一座城,这么多的文物,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好的是我们有这么多像郑部长一样优秀的安保队员。”

郑部长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像这样一个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安全是个大问题。”我附和着说。

他勉强笑了笑。“今天下午我还有些事丢不开。盘龙城遗址公园已经开工了,我负责协调工作,每天忙得四蹄朝天。你要有什么要求的话都可以直接找郑部长。不过下午我就没什么事了。晚上我们一起吃个便饭。”他转头望向郑部长。“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

“喂,库房吧。”

……

“老魏,你把展览馆橱窗的钥匙拿过来。”

没过几分钟,一个戴着高度近视镜的老先生快步走进办公室。邓馆长冲着他扬了扬下巴,说:“老魏,这是左编辑,他要拍一些文物照片,你跟郑部长两个人好好配合一下。这也是为盘龙城做宣传。”

老魏看了看胸前挂着相机的我,说:“没问题。”掏出上衣袋里的烟,抽出一支递给我。

我说:“谢谢谢谢,你来你来,我不会这个。”

老魏把烟呈给邓馆长,又向坐在沙发上的郑部长投标枪似地扔了一支。

老魏揿燃打火机,递到邓馆长跟前。邓馆长把烟叼在嘴唇中间,向前探出身体,嘴巴呶成猩猩状,啜吸了两口,烟丝变红亮了起来。他用手指在老魏拿打火机的手上点了两下,表示谢谢,然后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将烟卷移开,转向我说:“对了,左编辑,你跟你们单位回个电话。你们总编说你手机关机了,打到我办公室来了。”

我拿出手机,见手机真的黑屏了,才想起昨晚上没充电,电磁耗完了。

我从包里拿出备用电磁换上,拨通总编电话。

总编用他惯有的东北腔说:“你小子,出这么大的事也不主动打个电话。我腆着这张老脸给你打电话,你倒好——给我关机了。”

“电磁用完了。”我说。

“你赶快给我回来,千万别给我整出什么事儿来。”他有些严厉地说。

“我拍完照片就回来。”

“什么时候能完事儿?”

“后天吧。”其实我明天就可以拍完,但是我想把时间留充裕点。

“后天?不就几张照片吗。你明天给我回来。”

“好。拍完就回。”

“别磨蹭啊。明天我要在办公室看不到你的人,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知道。”

“你耳朵听好啊,别关机啊,关一次罚一百啊。”

他悻悻地把电话挂了。

我的手机听筒声音很大,邓馆长三人都听清了我跟总编的对话。郑部长表情有些夸张地说:“哎哟,左编辑,你们领导要收拾你。”

邓馆长瞪了郑部长一眼,用浓厚的本地口音说:“你晓得么事,这是领导关心部下。”

我说:“我们总编就是这样,好像单位的年轻人都是他儿子一样,逮谁骂谁。”

吃完中饭,郑部长带我到接待室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下午老魏将我领到博物馆去拍照。我站在博物馆主馆前,看见那是一栋黑瓦灰墙的仿古建筑,正中间挂着“盘龙城遗址博物馆”的匾,风格古朴,但展厅只有一层楼,大约三五百个平方,感觉比较简陋。

郑部长和老魏领着我在里面转了一圈,里面摆着很多箭镞、弓弩、青铜矛、戈、殳等冷兵器,还有陶罐瓦釜之类的东西。

“就是这些吗?”

郑部长说:“新的馆址还在建设,这里陈列的只是部分藏品,库房里还有不少。”

老魏说:“你如果要拍,我可以给你开门。”

我说:“今天下午也就剩下一两个小时,把橱窗里的拍完就不错了。”

我走到博物馆外,先以博物馆的牌匾为中轴线拍了一张全景,然后再进到馆中拍橱窗,之后才让老魏打开橱窗的门,借助闪光灯拍特写。一个上午折腾下来,一块相机电磁电量耗光,也累得我眼花腿软。我将相机取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对照总编给我的拍摄目录和相机里的照片对照了一遍,除了少数光线太暗的有些模糊外,其它都还行。

我收好摄影器材,走出博物馆,在门口撞上邓馆长。他手里拿着一个快递,看见我说:“哎呀,不好意思,开会开到现在。你等我一下,我到办公室去一下马上过来,我们到前面吃饭去。”

我说:“不用客气了,就到食堂去吧。”

“那怎么行?都说好了的。”他消失在墙壁转角处,不一会儿又疾步而来,手里拎着一把车钥匙。

老魏识相地说:“左编辑,那就这样,明天我们还在这里集合,我带你到库房去,今天我就不陪你了。”

郑部长眼睛望着我,手底下却捅了一下老魏的腰眼,笑着说:“领导请吃饭,谁敢不给面,你还敢跑。”

我说:“有道理有道理。”

邓馆长坐进东风雪铁龙里,打开前窗,看见郑部长和老魏的表情,就把眼睛眯成一条线说:“我今天是私人请左编辑,你们两个就别打我主意了啊。”

郑部长脑袋向我一仰,伸出一根手指笑说:“我就要一瓶啤酒,怎么样?”

老魏嘴里咬着烟直笑。

邓馆长半笑半不笑地吊起一支眉毛,有些装腔地说:“哎哎,上班不准喝酒哇。我扣工资了啊。”说完冲我一招手:“左编辑,上车。”

车子向前冲出十来米远,邓馆长将头伸出窗外,提高声音说:“明天周末,郑部长,老魏,备好竿子钓鱼啊。”

郑部长假装不高兴地喊:“没有酒喝,哪来力气钓鱼?”

……

车子在林间小道上跑了几分钟,来到一间木屋前。木屋建在一片黄土丘上,屋门上悬着一块匾:黄泥岗,屋檐上吊着一排红灯笼,给人一种粗犷古野的感觉,让人一下就想到梁山好汉在黄泥岗用药酒蒙倒青面兽杨志、智劫生辰纲的典故。

进去靠着落地窗坐定,女服务员送来一壶大麦茶,两只竹杯,从胸前的围裙荷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一支笔。

“邓馆长,今天吃点什么?”

显然邓馆长是这里的熟客。

邓馆长问我:“左编辑,你有没有什么禁忌?”

“没有。”我说。

“怕不怕辣?”

“不怕。”

那好,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他麻利地点了几个菜,又问我来什么酒。

“不喝,晚上还有事呢,要整理今天拍的照片。”我说。

“酒是润滑剂嘛,搞一点搞一点。”邓馆长笑说。

“那……搞点啤的吧。”

“白的,白云边,小瓶的,我们一人来一只。”

“就啤的吧。”我不擅长喝白酒。

“行吧。”他好像无可奈何一样地说。“就来啤的。”

我转头问服务员:“有冰的吗?”累了一天,再加上昨晚上没睡踏实,我需要冰的东西刺激一下神经。

“有。”服务员干脆地回答。

我看着邓管长征求意见:“那就来两瓶?”

“好,就当涮个口。反正我晚上也没什么事儿啊,就权当为左编辑献了身,请左编辑把盘龙城写好点儿。哈哈。”

……

结果我们一连喝了半箱,弄得满面红光。郑馆长说他原来是搞考古的,后来阴差阳错调到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年,虽然很怀念自己的老本行,很想做回自己,却发现自己竟然很难再回到过去。言谈里多了很多感慨。

我把昨晚的事跟郑馆长有些夸张地描述了一番,不知什么原因又谈到了保卫部的小婉。

他看了我一眼。“是男人都对小婉感兴趣。”他说。

“因为她是美女。”我讪笑着说。

“不全是这样。”他拿酒杯跟我碰了一下,开始讲小婉的故事,就好像我们说三国、讲水浒那样。

他说:“盘龙城存在了三千五百多年,有数清不清的秘密,但其他秘密都是死的,只有小婉是活的。”

我说:“你怎么这么说?”

他说:“来,喝一口。”他将杯中酒一下清空,痛快地抚了抚胸口,再续上一杯,吃了两筷子,才开始饶有兴味地讲小婉。“那真是一个十分诡异的人……”他目光灼灼地说。猫扑中文

第九节 提着灯笼夜行的女人

(猫扑中文 ) “小婉这个女人是个奇迹。我调来之前她就在这里了,博物馆每一个岗位她都呆过:清洁工,售票员,库管,档案机要员,宣传干事,业务员,导游,保安……只要机构扩编,新增岗位必然要调她先上,比我这个馆长的资历还要老。可是,我在这待了二十多年,我姑娘都结婚了,也添外孙了,她的容貌却未见有丁点衰老,反而越发青春靓丽,那身材、长相、皮肤跟我姑娘差不多,好像是逆生长。”

接着他开始如数家珍似地回顾盘龙城遗址博物馆的历史:“盘龙城遗址是1954年发现的,1963年开始确认是殷商宫殿遗址,1974年建立考古工作站,19999年建成遗址公园筹建处,这是盘龙城开发的几个关键节点。巧妙的是,在这每个节点上小婉都出现过。

1954年夏天,长江发洪水,长江堤防岌岌可危。为加固堤防,政府组织人员夜晚到盘龙城取土。有一位叫陈志明的取土老人说,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大家拼命地挖土,装筐,运到车上。大概挖到两车土的样子,他的锄头当地响了一声,碰到一块硬石板,搬开大石板,发现下面竟然躺着一副棺材。由于要取土,顾不上别的,他就在棺材旁边挥锹取土。突然棺材盖打开,一位白衣女子走出来,向她施礼道谢,感谢挖土人将她从地下救出来。施礼的动作就像古代女子一样,身体微曲,两手交叠放在小腹右侧。那个女子姿容绝代,黑发如漆,秀眉杏目,樱唇玉面,裹着一身宽袖窄腰的白衣,斜领上绣着金线,把他都看呆了。等他回过神来,那个女子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1963年,有一位考古专家到盘龙城考察,这位挖土人跟他说了这件奇事。这位专家找到这个女子,回去这位专家就发表了一篇震惊世界的论文,确立了盘龙城是长江中下游最大的殷商时期的宫殿遗址。”

“这个结论来自那位神秘的女子,也就是小婉喽。”我说:“这个专家当时是在哪里找到她的呢?”

“不少人这样问,但是这位专家对任何人都三缄其口。因为他向那女子承诺过,永远不要告诉别人她跟他说的内容。”

“那太遗憾了。”

邓馆长看了我一眼,顾自喝了一口酒,再次回到记忆深处。

“1974年,湖北省博物馆在盘龙城建立长期性考古工作站。那位考古专家就暗中推荐那位姑娘到工作站工作。1999年,工作站改成盘龙城遗址公园筹建处,那位姑娘又第一个填了报名表,一直工作到现在。当时是我面试的,我见她人长得漂亮,气质出众,却不认识简体字,繁体字也不会,却会写一堆殷商时期的甲骨文,觉得她是个很独特的人才,便聘用了她。但她不会现代汉字,无法与人交流,只好让她做了售票员。

当时,我看见她的家庭地址一栏写着盘龙城院子湾,就在博物馆附近,却没有任何亲人前来探望她。我们博物馆每周一闭馆修整,但职工采用双休制,即使是清洁工、安保人员都会轮休。每次放假她都回家,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家的详细地址。有一次,馆里干部组织家访,临到去她家时,她说家里已经给别人住了,不方便。大家以为她不喜欢别人到她家去,也就算了。家访这种事不能强求。

后来,那位姓陈的挖土老人生了重病,弥留之际,这位姑娘一身素服到他家去探望,老人竟然惊得从床上坐起来了,说:‘你还这么年轻啊!’

你猜那姑娘怎么说?”

“她怎么说?”我已经惊得合不拢嘴。

邓馆长拿杯子跟我碰了一下,倒进口中。

“那姑娘笑笑说,一个死人是没有办法再衰老的。”

“啊?!也就是说那个姑娘是个鬼魂。”我惊得汗毛倒竖。

遗憾的是,那位挖土人听了这句话就咽气了。与他同一晚上挖土的人也都死得没几个人了,剩下的也都否认曾经见过这个奇怪的姑娘。

“这些是听那个挖土人亲口说的,还是别处听来的?”我好奇地问。

“我调到这里工作时,挖土人早就死了。”

“这个姑娘就是小婉吗?”

“我认为就是她。”邓馆长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菜。

“那有没有当面问过小婉自己?”

“问过啊,很多人都问过。”

“她自己怎么说?”

“她统一说那些都是谣言。但是,我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几年,我女儿都结婚了,她还是细皮嫩肉,吃了仙丹似的。”他咂咂嘴巴。

……

我给邓馆长敬着酒,无休止地聊着小婉,她跟我古画中的人物是那么相像,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她就在我心中成了一个谜团,现在听了邓馆长的话更觉得迷雾重重。

我问:“院子湾在哪里?”

“就在对面。”邓馆长拿筷子指马路对面。

由于饭馆建在土岗上,地势高,那边的地形地貌大半落在眼底:一座树木葱郁的山岭,岭下一湾雾蒙蒙的湖水。岭与水间蜿蜒围着一圈围墙,近处可见墙头覆着龙鳞般的瓦片。围墙中错落着数十栋白墙黑顶的房子,每栋房子的外梁上都稀疏地挂着几只红灯笼。房子之间绿树繁花,石径幽斜,溪流淙淙,景致十分别致。

“那可是一片别墅啊。”我说。

“她说她爱人长年不在家。估计他爱人是个大老板。”邓馆长说。

自古商人轻离别。一个成功的男人到处都是产业,难得有几天在家。如果外面有小三,家外有家,恐怕就更难回家了。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私事,我们单位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没有人去探访,谁愿发这个神经呢?自己家的事都管不过来。”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七点钟。

邓馆长说:“我今天开不了车了。我住在中心城区,容易塞车,我要先回了。”他拿起电话给郑部长打了个电话。

郑部长很快就开着jeep指南者来到饭馆外。

邓馆长坐到jeep副驾驶上,系上安全带,对车窗外的我说:“那我先回了啊。”

“你先走。”我说。

他把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指着黄泥岗前面的空地说:“那边有麻木车,你要是不愿意步行回去的话,六块钱起步价就可以坐到博物馆。要不然你就在这里等一下郑部长,他估计一个半小时就能回来。”

我弯腰望向方向盘后的郑部长,“那我在这等你?”

“那好,你在附近转转。”郑部长说。

指南者消失在盘龙大桥上。

我立在饭馆的土丘上,望着对面的院子山:奇怪这里的天气,太阳落山许久天空依然红艳艳的,就像谁在天上施放焰火一样。

我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蹿到马路对面,从一个窗明几近、但却没有人的保安岗亭旁穿过,走进院子山别墅区腹地。路随山走,盘旋逶迤,两边是茂密的绿树,树下是一对对形态各异的瑞兽,有麒麟、狮、虎、猴、牛、兔、马……十二生肖,好像每栋房子的主人都很在乎自己的属相似的。每对石兽后都无一例外地立着一栋独门独户的四合院子,白墙黑瓦,雕梁画栋,就像一下子穿越到了明清时代。走了百十来步,碰见一对身穿休闲装的中年夫妇在门前洗车。

“请问您认识小婉的家吗?”

“不认识。”两人顾自洗车。

又走了一阵,碰见四五个孩子在树下玩陀螺。

“小朋友,知道小婉住哪家吗?”

“小婉是谁呀?”一个男孩仰脸问。

另一个女孩天真地说:“我认识。”

我心里一喜。“她在哪儿?”

女孩回头指身后:“她在这里。”

我忍俊不禁,她身后站着一个不到一米高的小姑娘。

又向前走了几步,问两个跑步的年轻人,也摇头说不知。

我原路返回,经过黄泥岗饭馆旁的小路。看见饭馆前停着两辆三轮车,也就是邓部长说的麻木。博物馆到这里的直线距离只有四五百米,虽然山路蜿蜒,曲里拐弯,但也不会超出二里地去,凭我的脚力三十分钟就可以搞定。

我没有招麻木,独自沿着寂静的山路向前行去。

走过两个山弯,路两边现出两处湖泊,岸边苇草林立,湖面映着半轮月亮,三两抹乌云。回过头去,饭馆的红灯笼已然隐在茂密的树林后面。

叮咚,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有一条短信息。

天光渐黑,树影如怪,这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有些忐忑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用手指划开屏保,聊天窗口跳了出来。

“在吗?”竟然是“e3126”发来的。

我想起昨夜相救的白影,回复道:“谢谢你昨夜救我。”

她发来一个笑脸:“你相信我了吧?”

“相信什么?”

“我说你有危险啊。”她提醒我。

“我相信。”

“你真的相信吗?太好了。”

“昨天晚上那个黑衣人死了,你知道吗?”我想起脑袋歪在一边的谭文虎。

“知道。他力气太大了,差点抢走了你的包。”

“他的脖子被咬断了。”我脑子里出现一截惨白的被咬断的脖子。

“我斗不过他,不得己才咬了他。”

“天啊,你是一个狼人吗?”我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瑟瑟发抖。

“什么狼人啊?任何一个女人打架都是又撕又咬的。”她竟然对我的话感到好笑,让我感觉很意外。

“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我就是婉儿。”

我觉得她实在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几乎能感受到她打字时的轻松与调皮。“你在哪里?”我想当面感谢她。

“就在你后面。”

我回头看见一个白影举着一支红灯笼从山路上姗姗而来,莲步轻举,衣袂飘飘,萤光在她身旁忽明忽灭。

她越来越近。

暗红的灯光照着路面,照着她苍白的脸庞,赫然便是那张古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我身上的血液流得越来越快,手指一直发抖,一颗心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周围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猫扑中文

第十节 婉儿有约

(猫扑中文 ) 两道强光从山弯里转出来,空气里的微粒在光柱里飘舞,山路亮如白昼。

白影倏地消失了。我的影子在路旁的草丛里像橡皮一样拉长,越来越清晰,然后变得又矮又小偎在我脚下。

强光跑到我跟前停下,一阵尘烟扑入鼻腔,一个巨大的黑影挡在我面前,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黑影中传来:“左编辑,上车。”

我的眼睛避开强光,才渐渐看清是jeep指南者停在面前,郑部长正探身打开副驾驶的门。

我转头望了望指南者身后蜿蜒的山路,空无一人。

我坐上车,关好门。

郑部长松开手闸,一踩油门,车轮与路上的小石头擦出噗地一声,向前蹿出。路基下的湖泊将车灯的光芒和朦胧的月光一起返射到车里。

“看什么呢?左编辑。”郑部长用惯有的干净利落的口气问。

“我刚才看到一个熟人。”我惊魂甫定地望着车窗外面。

“您在这里还有熟人?”他奇怪地望了我一眼。“是谁啊?我们博物馆的吗?”

“……”我一时语塞,觉得自己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车突然慢下来,一个曼妙的人影出现在车前的灯柱里,身形有些熟悉。郑部长将车滑行到她跟前。人影转过身来,手里电棒的光芒完全淹没在车灯里。她穿着白色衬衣,别着保安臂章,眼波在光影里流转。

郑部长按下车窗,喊道:“小婉。”

小婉略微弯下腰望着驾驶室的郑部长说:“郑部长,到哪儿潇洒去了?”“潇洒?潇洒什么啊,送馆长大人回家去了。”郑部长笑说。小婉转头望了望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

刚才山路上的白影会不会就是小婉?我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你刚才是不是在前面的山路上?小婉。”我脱口问道。

“怎么了?”她说。

“我刚才在山路上明明看见一个人,突然就不见了。”

“哦,我刚从家里过来。可能您看到的是我吧。”她又跟了一句:“我来值夜班。”

我感到很奇怪。“你住在院子湾吗?”

“是啊。”

他的回答并无不妥之处,我却感到毛骨悚然,因为我曾到院子湾查问过,那里并没有她这号人。我说:“你走路可真快啊。一下子就跑到我前面来了。”

郑部长对小婉说:“上来。”

小婉望向郑部长,摇手说:“我慢慢走吧,反正每天巡逻都要走两圈的。你们先走。”又转头望着我:“我们天天巡逻,脚上劲大,是比一般人走得快。”

指南者以接近40码的速度在湖岸绕行,湖滩上的芦苇在车灯的光柱里出现又消失。我回过头从并不宽敞的后视窗里望出去,小婉与一束光柱渐渐变小,变成一道让人心悸的白影。

车到博物馆前,郑部长打电话给老魏。老魏过来打开博物馆的大门。郑部长将车停进去。我们两个下了车,郑部长说:“左编辑,您今晚上就住保卫部的寝室吧。”

“可以,有张床就行。”我说。

“副部长请大假了,他的床空着的。”

“你说的是谭文虎吗?”

“是的。他已经死了。”郑部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谭文虎就是在狼牙下死去的黑衣人。我开始不太想住在那里了。但是想到他已经死了,也不可能拿我怎么样,便隐忍着心头的恐惧没有吱声。

出了博物馆,我们沿着一排树木走了一段距离,又向右走上斜坡,来到那座只有三层楼高的保卫部楼房前。整栋楼只有一楼有两间房亮着灯,里面有人在粗声大嗓的说话,是几个人在打扑克。郑部长摸出钥匙打开西头的一间房,在门边叭地按了一下,墙上亮起一盏白炽灯,视线里出现一张靠墙的单人床,床头有一排铁皮柜。与铁皮柜相对的墙上挂着一幅挂历,上面印着几个仰坐在金色海滩上的比基尼模特。靠窗立着张桌子,桌面上铺着一块透明玻璃,玻璃下整齐地压着十来张照片和几张旧报纸。

“你就睡这里吧。”郑部长说:“我住你隔壁,有事打我电话。我二十四小时者开机。这是房门钥匙。”

他把钥匙放到桌上,转身向门外走,在门口那又回身说;“床上的被褥都已经换过了,不用怕。开水房和厕所都在走廊那边靠楼梯口的地方,跟三楼的洗漱间一样。你早点儿睡吧。”说完就走了。

我注意到床上的被子也是军绿色的,叠得很整齐,像豆腐块。有很多保安队员都曾经是部队的战士,这种生活习惯都是在部队养成的。我仔细看了一下离桌面只有二十公分的窗户,检查了一下插销,确定它已经固定好,再看了一下门上的锁。它是那种弹簧老锁,这种锁如果不从里面反锁,用一张身份证就可以划开。门右侧一米远的地方还有一扇玻璃窗,上面竖着几根防盗钢筋。看着这些钢筋,我心里稍微增加了些安全感。

我将包挂在床头的铁栏杆上,拿出洗漱用品,再将拉链拉上,准备到洗漱间里去,想了想还是将包挎在肩上,来到楼梯口处的洗漱间里,回来后就把门关上,将反锁键转到底。

这幢房子很旧,却还比较隔音,基本听不见隔壁几个人打牌的吵嚷声。

我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相机,用数据线将二者联结起来,将照片复制到电脑里,一帧帧地翻看,然后收起相机和数据线放入背包,拿出电脑的电源线插到桌角的插座上,再将手机数据线插在电脑usb接口上,刚刚插好就听见手机叮咚一响。我将一支胳膊撑在桌面的玻璃上,用手指点开聊天窗口,发现是“e3126”婉儿发来的信息:“你睡了吗?”

根据李总编安排的行程,明天上午我到博物馆仓库拍照,下午就要乘机返回天津。

我想,婉儿也许是帮助我解开古画之谜的关键人物,而古画之谜的后面隐藏着我的身世。今晚或许就是我解开这一谜团的最后机会。——我那喜欢反复琢磨的恶习在这里起了作用。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人都会对未知世界充满莫名的恐惧,婉儿或许恰好来自一个我还未尝见识过的世界,所以令我害怕。但我不能因为内心的恐惧而错失良机。

我很快回复过去:“没有。”

“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的。订了明天的机票。”

“我们见一面吧。”

“什么时候?”

“现在。可以吗?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办法打败黑夜带来的恐惧。“我们明天白天见面可以吗?”

“……”信息中断了十几秒,我感觉她正在思考,然后屏幕上跳出她发来的两行文字:“你应该知道的,白天不大好。”

“可是晚上……”我说:“我怕自己会疯掉。”

“我有那么可怕吗?”她有些生气。

“好吧。”我有些怯场地发过去这两个字,然后又突然反悔:“不行,还是明天吧。”沈妈经常给我划下一些红线,告诉我这不能做那不能做,一旦做错就用竹片打我的手,养成了我犹疑不定的性格,做什么事都喜欢反反复复,好像总是很胆小,其实我是怕自己犯错。别人犯错可以拼爹拼妈,而我是个孤儿,只能自己扛。小婉虽然于己有恩,好像也没有什么歹意,但我想起那具被咬断脖子的尸体还是不寒而栗。选择白天可以降低我的风险,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你明天不是就走了吗?”她说。

“我的飞机是下午四点起飞,明天中午过后还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我说。

她似乎迟疑了一下。“好吧,那就明天白天。我们约定一个见面地点。”语气十分勉强。

“如果你是婉儿,你应该知道王府的方位。”我在自己的里曾经写过盘龙城王府建在三面临湖的山岗上,而婉儿嫁给商王之弟祖甲后就住在王府中,应该对那里很熟悉。

“我当然知道。”她说。这意料之中的回复几乎让我相信她真的就是3126年前那个已经死掉的婉儿。

“那我们就下午两点钟在王府门外见面。”我的神经绷得很紧。

“好的,不见不散。”

……

我的心仍然悬在半空。我将手机放到枕头下,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圆筒,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警惕地望着床头左上方的玻璃窗,生怕有人破窗而入。

我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睡,干脆起身打开电脑玩游戏。我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乜斜一下桌子上方积满灰尘的玻璃窗,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凌晨,眼睛上就像压了座山似的再也抬不起来。在极度的疲劳状态下,我的脑子陷入一种无主真空状态。我感觉自己好像脱离了地球的引力,在空气里飘了起来。猫扑中文

第十一节 暴烈航班

(猫扑中文 ) 第二天上午,老魏打开仓库,我尽量多选文物拍照,一直忙到十一点半才完成拍摄任务。在邓馆长的办公室里,我将照片输入电脑,对着总编给我的摄影目录对了一遍,发现有一条遗漏掉了,条目显示为:盘龙城王宫遗址。正好是我跟婉儿约定的见面地点。冥冥中,一切似乎自有定数。

老魏说:“盘龙城王宫遗址就在博物馆正前方,只有里把路的样子,中午吃完饭再去拍都来得及。”

我收起相机。“我只要一张能够准确反应它的地理位置的照片就可以了,一张全景照就解决问题。”

老魏瞪大满是皱纹的眼睛说:“在王宫遗址那儿拍照只有一个角度可以拍到全景,很多人都不知道。”

“是哪里?”我马上问道。拍摄角度可以决定一张照片的成败。

“在宫殿遗址南边的坟丘上。”

“那个位置好找吗?”

“它就在宫殿遗址旁边的菜地边上,不难找。但是,那个坟丘过去曾经是一个封土堆。”

“封土堆?是什么意思?”

“我们盘龙城过去有个风俗。”老魏是本地人。“一些重要的人物死后就会被像种子一样种到地里,那个封土堆就是种人的地方。”

“还有这样的风俗?”为写盘龙城《烈龙归甲》这部我曾经查阅过很多相关资料,却从未听说过这种奇风异俗。

“过去,盘龙城的人相信人死后就会变成一种会生发的种子,种到地里后会重新长出新的生命,而且由于吸取了天地精华,这个生命永远也不会死……”

老魏说到这里,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邓馆长打来的。

老魏按下通话键,将电话贴到耳边,说了几声好,就挂断了电话,对我说:“邓馆长让我们到黄泥岗饭店吃饭。”

我们走到博物馆前面,看见指南者停在一排高大的杨树下,驾驶室的车窗开着,郑部长正坐在里面抽烟,转头看见我们,忙狠吸了一口,扔掉烟蒂,用带着浓厚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左编辑,搞完了么?”

“基本上搞完了。”我说。

“走,上车,到黄泥岗吃饭去。领导在那等着的。”他说的领导当然就是邓馆长。

车到黄泥岗。邓馆长坐在饭店靠窗的位置向我们招手。

由于要赶时间,这顿饭只吃了一个小时。虽然邓馆长不断使眼色给郑部长和老魏,让他们给我敬酒,但我心里却一直掐着下午与婉儿见面的时间,不接他们的招。邓馆长有些无奈地说:“左编辑,喝酒哇,时间还早。”

我告诉他下午还有事,还要到宫殿遗址去拍照。

邓馆长这才罢休。

吃完饭,我们乘车返回博物馆。

天上不知何时布满乌云,现出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幸好没有再耽搁。邓馆长、郑部长和老魏各回办公室午休。我在博物馆前下了车,绕开那排杨树林,折身向东走到一条铺满小石头的小路上,向盘龙城宫殿遗址走去。风越来越大,两边的草木都在摇摆。我加快步伐向前赶,大约过了一刻钟,来到一片平整的高岗上。高岗三面临湖,像一个高高矗立在湖中的半岛。高岗顶部长着没膝的荒草,里面有一些沟壑,似乎是过去考古队在这里考察挖掘留下的。高岗东面临湖,立着一块两米高的石碑,上面用红漆写着: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盘龙城遗址。

我看了看手机,刚过一点,距离与婉儿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一会儿,正好可以用来拍照片。相比拍室内静物,我更喜欢拍室外风光。我拿出相机找了几个角度试拍了几张,总觉得不怎么满意,要么没拍到全景,要么没有拍到湖面,无法展示它三面临湖的半岛特点。

我在视线里寻找老魏说的封土堆,发现在高岗南面的菜畦边上有一处突起的土丘,上面长着三棵桃树,树干粗大,足足要三个成年人合围才能抱住。我揣摩这应该就是老魏说的种人丘。

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个东西。

我后来查过相关资料,了解到所谓的种人丘,也就是在墓穴底部和四周垫上厚厚的草木烧制的灰土,把棺材放在这些灰土上,盖上黄土,再种上桃树。子孙在守孝时,逢旱浇水,遇涝沤肥,让尸体吸收日月精华,汲取雨露地气,坚持若干年,散去的灵魂就会像桃核种子一样开始生长,聚集,而墓穴上的桃树也会长得高大繁茂,果实累累。一旦墓穴被人挖开,尸体见到天光,接触到足够的阳气,人就能死而复生,走到地面上开始新的生活,而且他的容貌永远不老。

我想起邓馆长曾经说的挖土人意外救得白衣女子的故事,不由地心生疑问:难道婉儿是种人丘里的复活人吗?

我站在种人丘上,一边用镜头取景,一边想着婉儿的来历。

乌云笼罩着四野,湖水像墨汁一样凝滞,地面上的景物似乎都变得又低又矮。镜头里的宫殿遗址显得阴森暗沉,翠草绿树都变成了白灰色,近乎曝光过度的胶片,而且被狂风刮得倒向一边。就在这时,我的长筒镜头里出现了一个白点,拉长焦距,能够清晰地看见一个白色人影从宫殿遗址旁的小路上幽灵似地飘上高岗。

我调整了一下焦距,将模糊的白影再次变清晰。

她立在那块有着高高的基座的石碑前四下张望,那样子就像在等待某个人的到来。

当她面对种人丘时,好像看见了我似地略微定了定神,便向我款款走来。

她浑身素服,莲步轻举,好像在走,又好像在飘,越来越近,面影越来越清楚。

我拿出那张古画。

古画上的背景、女子肖像,与眼前的影像完全重合。

我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足底涌向全身。

突然,从湖岸下爬上来几个身穿制服的人,是五个举着手枪的警察。他们猫着腰悄无声息地从后面包抄白影。我失声惊叫起来:“婉儿——!”

白影仿佛听见了我的呼喊,转身遁入林中。

警察把我带回警局,又是一通询问。我才知道昨晚我跟婉儿的对话已经被他们监听了。

郭真超——我更愿意叫他黑塔,目光如电地盯着我,要我告诉他婉儿是谁。

我明白不说是不行了。因为是我大喊一声放走了她,这就说明我跟她一定有某种关系。但是,我却不知道如何说起。我紧绷着神经,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我不能说她是小婉,因为还未得到证实,也不能说他是里的女主人公,这样的话,警察只会怀疑我有神经病,也不能说他是我的的粉丝,因为我根本没那么大的名气。婉儿是谁?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黑塔并不知道他的问题对我来说充满了逻辑陷阱,一刻也不放松地逼视着我。那意思好像是说,我已经看穿了你,你正在脑子里编造谎言。

我终于找到一个两相无害的答案。“她是我的网友。”我不动声色地说。只有这样回答,才能显示出我还是一个正常人,也才能不伤害其他人。虽然我已经怀疑自己快被这一连串诡异事件逼疯了,但我想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算是一个神经正常的人。

你看,我有名有姓,在武陵山黄金镇的孤儿院里长大,现在是河北古画出版社的编辑。进一步回忆,我的办公室在出版社二十八楼,在总编办公室旁边。我的工作多数是到图书馆寻章摘句,偶尔也出出差。我的身边还有朱姨,沈妈,李总编,还有其他同事,都能证明我是一个真实的现代人,而不是一个三千年前的左烈的鬼魂。——是的,我不是那个鬼魂,所以我更不能像婉儿那样,说她是我的妻子,我是他的丈夫。天啊,我差点就说她是我的老婆。

“你以前就认识她,对吗?”黑塔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我沉吟几秒钟,“没有任何关系。”然后我又补充说,“这个女人可能看过我的一部,用了中女主人公的名字,仅此而已。”

郭真超眼睛放大一圈。“?——什么?”

我尽量简短地介绍《烈龙归甲》这部。

黑塔逼视着我的眼睛,然后大笑起来。那位叫尹文彬的白面警官走进来,后面跟着博物馆的郑部长。

郑部长说:“左编辑,我们走吧。”

“就这样完了?”我问黑塔,他还在不停地笑。

“……是的,你可以走了。”尹文彬不太引人注意地瞪了一眼黑塔。

“你们搞清楚了?我是个受害者。”我不满黑塔对我的轻慢。

“你把他领走。”尹文彬似乎有些不耐烦。

我立起身随郑部长向警局外走去。

黑塔在桌上的电话座机上按下免提键,拨了一串号码,电话通了。“喂!哪位?”是我们总编的声音。

“你是古画出版社的李总编吗?”

“是的。”

“我是盘龙城刑警队。你们单位有一个叫左焰的人在我们局里。”

李总编好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了?这个小混蛋是不是给我惹了什么祸?”

“不是。我们觉得他好像神经有些……”

“……啊……怎么会……?”

我已经走到警局外面,坐进指南者的副驾驶座上,黑塔和李总编后面的对话再也听不见。

指南者离开警局所在的那条街道,拐上临江大道,行了十几分钟后转入机场高速。郑部长一改往日爱说爱笑的风格,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车子直接将我送进航站楼。

我们下车走进候机大厅,迎面走来一个白衣女子,竟然是小婉。

郑部长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说:“左编辑,感谢您到我们馆采风,我们让小婉送您回去。”

我明显听出他巴不得我赶快滚蛋,好回去交差,心里很是窝火,我不明白那两位警察为什么说我神经不正常,也就是说我有神经病。而且,显然郑部长也已经相信了那两位愚蠢的警察的话,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种语气和神情就好像真的是面对一个神经病似的。这种感觉让人受不了,就像你明明没有生病,却有人强迫你打针吃药。好在我马上就要坐飞机离开这个鬼地方。管他妈的怎么对我呢,都给我去死吧……我在心里这样愤怒地骂着。

小婉和我一道通过安检,登上飞机,就坐在我身边。

“你说实话,你为什么要来送我?”我情绪激动地说,“你和他们一样也认为我神经不正常吗?”

“那是胡说。”小婉蛮不在乎地翘了翘精致的下巴,递给我一张卡片。她的面庞与婉儿一如既往地宛如一人。

耳朵里响起空姐动人的声音:“飞机就要起飞,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打开舷窗……”

遮挡在舷窗上的帘子被人们推开,机舱里却并没有亮堂多少。舷窗外乌云滚滚。

“这是什么东西?”我凝视着小婉递到我手里的卡片,它粗糙发黄,只有半个手掌大,上面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号,仔细一瞧竟然全是殷商时期的甲骨文。

我陡然想起,这是前天晚上婉儿从门缝里塞给我的身份证。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眼角余光仿佛看见小婉嘴里伸出两颗长长的獠牙。

我的身体一下变得冰冷,好像整个飞机是一个巨大的冰窟窿。

突然,飞机左翼发出一声巨响,一股气浪将厚厚的墨汁般的云层冲开,露出一个宽约数里,长约数十公里的裂缝,就像天被戳破了一样。一道白光从这条巨大的裂缝中升起,就在舷窗外,瞬间充斥整个宇宙。

几乎同时,乘客们发出惊呼。

整个飞机开始剧烈地摇晃。

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芳容失色的空姐们,一片惊慌地从机舱过道跑到飞机前端坐下,非常困难地系上安全带。

机仓顶部的播音器尖利地响起,空姐们语速很快但却很清晰地说:请注意,飞机遇到紧急情况,请您系紧安全带,头顶双膝,下巴贴紧胸部,双手抱膝,深呼吸,保持镇定,听从指挥。然后空姐们再次重复这一小段话……

这可怕的情景就像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一样,但是接下来的情景却是电影里看不到的。

一道闪电照亮整个天宇,然后是无数道闪电在厚湿的雨云层里不停地闪耀……

可怕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洞穿整个机身,冲向人的耳膜:咔哧哧——噼哩啪啦哗——

咔哧哧——噼哩啪啦哗——这种声音我们在地上从未听见过,异常恐怖可怕,就像上帝发怒、世界末日一般。

飞机突然轰地响了一声,在云端竖着翻了一个筋斗,甩出一道白色的弧线,好像是被那股迅猛的气浪掀翻了,之后飞机稍微平稳了些,好像飞行员重新控制了飞机。飞机不断向上拉升,跃过了一重又一重雨云,直上万米九霄,突然又像发动机失灵,失去了一切动力,猛地做了一个鹞子翻身,侧身向下方厚厚的飘浮的云海栽下去,就像一只硕大的鸟儿突然没了翅膀。

飞机穿过云层,机头直插向地面,蜿蜒的江流、高速公路、飞驰的列车、蔚蓝的湖泊、桥、树林、房屋……越来越清晰。

完了……坠机了……死在这里了……李老师我回不去了——沈妈——。

我的脑子里闪电般出现这些念头,然后就感觉喉咙被压得死死的,呼吸不到空气,眼珠像青蛙一样鼓起来,瞪得大大的,布满血丝,像要爆裂一样。照明灯熄灭了,机舱里变得漆黑一片。

所有的人都无助地尖叫着,就像是头一次坐过山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内心的恐惧。

我的脑袋开始钻心地痛。我用十个脚趾死命地抓住地板,将前额与整个面部一起紧紧地抵住双膝,用双手抱定自己的脑袋,好像那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跟多数人遇到险情一样,我的神经拼命地想控制住我的身体,我的肾上腺素也自然而然地加进来做帮手,与险情做着殊死的搏斗,以致我的脸涨得通红,眼珠突出,青筋暴露。

一切都在翻滚。我感觉小婉搂住了我的一支胳膊,她冰冷的嘴唇紧紧地贴在我脸上,用一根弹力十足的绳子将我的上身与椅背不留一丝缝隙地缠在一起。

这是要干什么?

我竭力反抗,努力推开她。

独特的体香从她的口、鼻、面颊、头发散发出来,钻入我的肺叶,而不是那可怕的狼犬獠牙咬进我的**。

“别动。你必须为组织活着。”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与坚定。

什么组织?我根本来不及思考。

大气层对流的空气在耳边嘶嘶地吼叫。

我的鼻腔里涌进一股焦臭,和几许血腥。

飞机似乎变得平稳起来,虽然下坠的速度还是很快,仍然与空气磨擦出可怕的声音,却已经不再翻滚。

我睁开双眼,努力地想看清眼前的景象,可是浓密地乌云裹住了机身,机舱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却能听见重重的喘息声、哭泣声、咒骂声。空姐们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飞机穿过一片泼墨似的雨云后,又开始向右倾斜,一圈一圈地旋转。舷窗外飞快地闪进一丝耀眼的光芒,借着这丝光芒,我看见小婉的脖子上箍着一个强壮无比的胳膊,就像我们在世界大力士赛场看到的那样,粗得像你的大腿,硬得像一堆石头,上面长着硬如钢丝的体毛。

小婉的身体如同橡皮一样被拉长,拉长,几乎能听见她的骨骼在咯吱作响。

我扭转身体,想看清藏在那只胳膊后的脸,就听见砰地一声枪响,鼻翼里扑进一股芒硝燃烧的气味。

巨臂从小婉的脖子上消失了。我瞥见小婉的玉掌上握着一支精巧的手枪,枪口正冒着青烟。

飞机加速翻滚。

已经看不清任何事物。

我的身体和座椅一齐被抛到空中,砰砰砰不停地撞击着机舱板,别人的座椅靠背,胶制手提箱,旅行包,易拉罐,矿泉水瓶子,被狂风撕碎的杂志,还有飞溅的血液、口水、冰冷的眼泪,或者是别人身体的一部分。

……

所有的疼痛与恐惧都消失了,我的神经变得麻木无知。

所有的声音也消失了,世界坠入无边的黑暗。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这是我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猫扑中文

第十二节 太平间的较量

(猫扑中文 ) 哧——

一根火柴被擦亮,燃烧了几秒钟,熄了,世界重新沉入死寂的黑暗中。

哧——

执拗的火柴再次擦亮,又熄了。

哧——哧——哧——

接二连三的火柴被擦亮,在白色手术台上、在白色被单上方旋转,在白色的墙壁间静寂地游走,隐约照出心电图显影仪、血压计、听筒、手术刀、氧气瓶……各种冰冷的医疗器材。

不屈服的火柴就像不屈服的生命坚持着点点的光辉,幽灵似地向黑暗射出微弱的热量。

我的肢体不能动弹,我的意识却还纠缠着它们不放,就像人的灵魂不愿离开久栖的躯壳。

我猜测自己可能已经死了,正躺在医院的太平间或者是在急救失败后的手术室里,等待黑白判官告知我这凄惨的一生就此报销,而后就会看见牛头马面用铁链将我的魂魄捆在焰火熊熊的骷髅车上,驶向奈何桥,消失在黑咕隆咚的地狱之门后面。

或许,从此我就要到另外一个空间里去闯荡。那里不再有可怕的孤独等着我。我将不再是一个无人疼爱的孤儿,我跟所有人一样可以拼爹拼娘,做什么事儿都不用缩手缩脚。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那声音在墙壁间撞出嗡嗡地回音,仿佛是三五个人步履匆匆地行走在长长的走廊里。

是黑白判官来了吗?

我在心里这样自问。

我已经不在乎生或者死,虽然我对尘世依然胸怀眷恋,对自己凄惨而离奇的身世充满愤怒和好奇。

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被推开。

我能感觉到一道白晃晃的亮光就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那样刺破黑暗,让死寂的房间突然亮起来。

空气里旋转的火柴突然消失了。

有人走了起来。

“这些人都死了吗?范院长。”有一个男人说。他显然是在问身旁的一名姓范的人。这声音铿锵有力,充满金属质感,很熟悉。我猜想我一定在哪儿见过这个人。我又没到过地狱里来过,怎么会有我认识的人呢?

“还没来得及检查呢,还不确定。”那个被称为范院长的人回答。声音沙哑,疲惫,迟滞,就像说了太多话那样,而且他的声线已经有些衰退,以致音质不纯,就像嗓子眼咔着一团棉花。这位范院长显然是一个老人。

“怎么都放在太平间呢?”率先开口的那个男人有些奇怪地说。他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打转。我猛让想起这个声音属于盘龙城刑警郭真超。也就是说我还在盘龙城的地盘上。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我还活着。

“伤者太多,走廊上都躺满了,来不及分床。”

“爸,你们医院一共收治了多少人?”另一个柔婉的声音插进来,是个年轻女子,显然是在对范医生说话。

“158人,”范医生说,“飞机上所有的乘客都在我们这里。毕竟我们只是一个区级医院,已经大大超过容量。”

“坚持一下,”郭真超说。“民航局已经联系省卫生厅,组织省市三甲医院的专家组成救援小组向这里赶来。”

“我们手术设备简陋,手术台不够用。”

另一个中气很足的声音插进来,有些官腔,也略带着些指责。“手术台不够,就在走廊上做嘛。”

“袁市长啊,我们人手也不够哇,能上手术台的外科医生只有三个人。我把我女儿都叫来帮忙了。”范医生有些无奈地说。显然那个打官腔的人是这个市的市长,姓袁。

“这也不是问题,救援小组一到就解决了。”袁市长说,“你现在要给我多救人。”

“这个请您放心。我们已经按照‘重伤先治、轻伤后治’的原则开展工作。”

“郭队长,”那位袁市长显然在对郭真超说,“查出飞机事故原因没有?”

地面上响起两只鞋跟碰在一起的声音,好像是郭真超打了个立正,然后是他的声音:“报告马市长,已经通过航空公司查明本次事故是高空强暴雷电造成的。”

“你给我小点声,这是医院,不是在你的警察局。”袁市长小声地责备。

我感觉有只袖子拂到我脸上。

我的眼睛被两根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撑开,露出布满血丝的白眼仁和散光的黑色瞳孔。等他一松手,我的两只眼皮又嗒地合上了。

我紧闭的唇齿被两片金属撑开,又合上。

然后是一个冰冷的圆东西从白色的被单下伸进来,贴在我的胸口上停顿几秒,又抽走。

“这个年轻人的心跳有些快,但还活着。”范医生说。

“核实一下本次航班共有多少人生还?”袁市长说。

“瑄瑄,你把清查情况给袁市长汇报一下。”范医生显然是在对那位年轻女子说话。

“146人。”旁边的年轻女子脱口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死亡12人?”袁市长语带征询地说。

“确认死亡的有6人,3位老人,1个年轻人,1个婴儿,1位大出血的孕妇。还有5人都是重伤,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剩下一人没有找到尸体,只能暂定失踪,所以只能对外公布146个生还者。”年轻女子说。

“这个年轻人算在内吗?”马市长的声音就在我的头部上方响起。我能感觉到他嘴里有股难闻的烟味。

“算上他有147人生还。”那个年轻女子说。

袁市长的呼吸从我的脸上移开。“你也是一名医生吗?”

“啊,我在市精神病院工作。”年轻女子回答。

“一个乐于助人的心理医师。”袁市长不无肯定地说,“我代表这些伤者感谢你。”

“心理医师也是医生,治病救人也是份内之责。”那位叫范瑄瑄的年轻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哎——”袁市长长叹了一声,“幸好飞机迫降成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航空公司都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强雷电天气怎么能飞航班?走,范院长,我们到其他病房去看看。”

“好的。”范院长回答,“瑄瑄,你留在这里确认一下其他乘客的伤势。”后句显然是对他女儿说的。

“我一个人吗?”瑄瑄有些担心地说,她显然不太愿意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我们也留在这里吧。”郭真超说。

袁市长和范院长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越走越远。

“你是一个医生,还怕这个吗?”尹文彬说。

“这里是太平间,哪个女孩不怕?”从瑄瑄的声音里能感觉到她正不满地嘟着小嘴。

郭真超的声音从我头部右上方传来:“啊呀,左焰。终于找到了,”

“他果然在这航班上。”一个新的声音插进来,是那个给我做笔录的刑警尹文彬。

“怎么,他是你们要缉拿的罪犯?”范瑄瑄好奇地问。

“昨天我们在盘龙城遗址的树林里发现一个死者,怀疑这个年轻人跟死者有关联。”郭真超解释说,“后来发现这个年轻人是个神经病患者,便安排盘龙城遗址博物馆的安保人员林小婉护送他回河北,谁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现在连林小婉也失踪了。”

“回河北?他是河北人吗?”年轻女子好奇地问。

“那倒不是,他只是在河北古画出版社工作。根据他的身份证看,他是一个地道的湖北人,恩施利川的。”记录员尹文彬回答。

“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范瑄瑄问。

“左焰。”郭真超回答说。

“啊呀,是那个写的左焰嘛。我读过他的不少作品,充满孤独和绝望。

“是嘛。那你可以要小心了。我们发现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说不定他会把你带到沟里去的。”

“不会吧。”瑄瑄的声音离开我的床位,向其他的地方走去。

嘎哧嘎哧——床头响起齿轮咬合的声音。我的上体跟床一起慢慢立起来,被单在我身上裹了一圈,我被抬到一副担架上,有人拿着绷带将我与担架缠在一起。

瑄瑄悲悯的声音从太平间深处传来:“这几个人确实都已经死了。恐怕要赶快联系他们的家人前来认领了。”然后她吃惊地说:“你们在干什么?”这话肯定不是对死者说的,而是对着正在我身上缠绷带的两位警察说的。

“我们怀疑这个人与本次航班失事有关,我们要对他实施隔离治疗。”郭真超说。

“航空公司不是已经对外公布本次航班事故是强雷电造成的吗?”瑄瑄向这边走来。“况且他现在已经深度昏迷,他有严重的脑震荡,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来。”

“瑄瑄小姐,这件事就不用你费心了,交给我们警方处理。”绳子仍然抓紧时间将我缠在担架上。“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些证据来证明这次航班失事跟这个精神病人干扰飞行有关。”

“那你们也要等一等,要通知院方护士来做病人去向记录,以便日后跟他的家人交待。”瑄瑄已经走到担架跟前。

“不要妨碍我们办案。”郭真超手里的绳子缠得越来越快,好像生怕我突然挣脱跑掉似的。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瑄瑄又急又恼地说,“要是病人家属找来,我爸不就要倒霉了。”绳子不再在我身上缠绕,好像被瑄瑄抓住了。

“不会有家属来找他的。”郭真超说。

“怎么可能没有?”

“他是个孤儿。”

“那他也还有单位啊。”

“他已经被解雇了。”

我想说话,但我的嘴唇只是无力地嗫嚅了一下,无法发出丁点声音。

“什么破单位在这时候解雇自己的职员啊?”瑄瑄气愤地说。

“他们得知他患有精神性疾病就决定解雇他了。”郭真超说。

没料到李总编对我的关心都是表面文章,现在一出点事儿就一脚把我踢开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再怎么我也算是工伤吧。如果我能好起来的话中,我一定要找这个伪君子讨个说法。

“你们是怕他跑掉吗?”瑄瑄语速急促地说。

“是啊。这个人还跟盘龙城一桩命案有关,以前我们还想放一放,谁知现在飞机又失了事。好像他接触到的人和事都有危险,这其中一定有蹊跷。我们不能让他跑了。现在我们要把把他带回去做指纹鉴定。否则,我们就没办法跟上峰交差了。况且他也是本次航班失事的亲历者,可以协助我们写个调查报告。”

“我以一个医生的名义警告你们,你们这种做法对病人有很大的伤害,甚至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你们不能这么做。”瑄瑄开始变得义正辞严,或许是出于医生的道义,或许是为保护她父亲,或许是因为读过我的书对我心存好感——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此时此刻我都对他心存感激。我可不想被这两个强指我为精神病患者的警察隔离起来。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两个警察怀着莫名的恐惧,担心他们对我别有居心。

“无法挽回的局面?什么意思?”尹文彬说。

“你们的行为可能造成伤者死亡。”瑄瑄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那样你们就是故意谋杀。”

“故意谋杀?!”郭真超的声音在我身体上方变得有些尖厉。“哦哟——瑄瑄小姐,你懂法律吗?我们是警察。”我感觉有半截绳子落在我身上。显然郭真超已经丢掉绳子,立起身去。

“你们不是说他患有精神疾病吗?”瑄瑄稍加婉转说,“我可以提供一个方便,将他送到我们精神病院治疗,这样对患者有保障,你们也可以到那里看守。”

就在我刚才躺着的床头那里叭地响了一声,一串清脆地音乐响起,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而又轻柔的脚步声,脚步声在太平间门口停下。

“请问是谁按了呼叫器?”一个姑娘语速很快地说。

“李倩,给这个叫左焰的病人做个转院登记手术,转到市立精神病院。”瑄瑄的声音对着门口说。

“这人还活着吗?范大小姐。”那个叫李倩的姑娘显然认识范瑄瑄,知道她是范院长的女儿。

“嗯。”

“好的。”

那姑娘迈着匆忙的步子向走廊远处走去。

两位警察还在据理力争。瑄瑄都以要确保病人生命挡了回去。

李倩的轻柔脚步声走进房间,空气里哗地响了一声,那是纸片抖动的声音。“给你,大小姐,转院手术。”

“患者还有一件物品登记在册吗?”瑄瑄问。

“是的,一个旧背包。”

“帮我拿过来。”

“我先叫护士帮你把病人送到120急救车上。”

“那好。”

走廊里响起轮子与水磨地板擦出的声音,稍近一点还能辨认出里面夹杂着几个人轻柔的脚步声,应该是几位护士小姐推着移动床向这边走来。这些声音流畅地转进太平间,停在我身边。

我听见护士小姐们娇喘起伏的声音。

我被抬起来放到移动床上,我的身体开始在脆弱的空气里平行移动,轮子的咕噜声在走廊里回荡。

“走吧,两位警察大人。”身后传来瑄瑄的声音。

“嘁,真是见鬼了!”郭真超冷笑了一声,“瑄瑄小姐,你不应该做医生,应该改个行。”

“去做律师。”他的搭档尹文彬在旁边补了一句。

轮子在走廊里继续滑行。

我像一片虚脱的羽毛,轻轻地在空气里滑行。

我想到自己已经被无情的解雇,还被两位混蛋警察莫名其妙地诬陷为一个精神病患者,心里充满愤怒,想要大声骂人,却连动一下手指都很困难。

我想起一个道理:一个人没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真的是很可怜,一旦出了事,就只能听任别人的摆布。我又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很经典的话:从小到大,我学了很多道理,却仍然发现自己活得很悲剧。

我知道,接下来,这两个警察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们也想抢夺我那幅诡异的古画吗?

庆幸的是,现在我的背包肯定会转交到范瑄瑄手上。

我想开口说话,请她不要交给那两个土匪一样的警察。

我必须要把我的意愿告知这个年轻的女医生,可我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想我得想个办法。

我的身体被担架移到空中,又放到一块又冷又硬的金属平台上。

“给,这是他的背包。”李倩的声音在脚头响起。

“放在这边。”范瑄瑄的声音在我头顶50公分的地方响起。她就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

“瑄瑄小姐,哦该叫你范医生,”郭真超的声音从车厢外传进来,“我们明天就派人到你那里看守。今天晚上你就费点神帮我看住他。”

“你看他这个样子有可能跑掉吗?”瑄瑄说完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警察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把他的背包给我跟他保管。”郭真超说。

“这里面有什么凶器吗?”瑄瑄说。我听见我背包的拉链被拉开,接着是她的念叨:“一个已经摔烂的平板电脑,一部相机,一截断笔,电磁,充电器……哎呀这是什么啊,啊哟是牙膏破了。你们看吧,里面没有凶器,全是些生活用品。”

“不对。应该还有一样东西。”这是尹文彬的声音。

“哦,里面还有一个夹层,你们还要看吗?”瑄瑄说。

夹层的拉链吱地一响。

接着是瑄瑄充满嘲笑的声音:“身份证,编辑证,游戏卡,还有钱……375块2毛。哎哟,警察同志,这里面没有凶器。”

“给我看看。”郭真超说。车厢的底板哐地一响,整个车子都晃动了一下。他跳到车厢里来了。帆布被手揉捏得变形后发出一种独特的声响。“那个竹筒呢?那幅古画呢?”他的声音饱含诧异和失落。

对了,我的古画呢?

我的背包与车厢的金属地板撞在一起,发出砰地一声。它被人恼火地扔在了地上。

车厢后门哐地闭上了。

车顶的喇叭呦呦呦响起。

我感觉身下车轮在飞速旋转,我的身体向前冲出去,就像在冰河里冲浪,寒气逼人。由于后脑勺被划开一条将近十公分的口子,流了不少血,虽然是在三伏天里,我的身体仍然感觉很冷。

车轮撞到路面上的石头跳跃起来,我的思维也随之变得疯狂——天啊我又变成了一个穷光蛋——是哪个王八蛋偷了我的画——真该把它给卖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猫扑中文

第十三节 肮脏的计划

(猫扑中文 ) 万里无云,烈日当空。整个江汉平原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大火炉。

白色雪铁龙顶着快要熔化的红色塑胶警灯在环城公路上飞驰,坐在车里都能听见车轮在地面上轱辘轱辘地滚动。

车里的情形简直惨不忍睹。由于制冷系统坏了,还没来得及维修,车里的人只好将两边的车窗全部摇下来,借自然风降温。但是,未经玻璃过滤的强烈的紫外线将车中的一切都烧到沸点,座椅、方向盘、门板……好像随便碰一下就会冒出青烟。

尹文彬端坐在驾驶室左边,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郭真超坐在右边,似睡非睡,扁圆的脑袋耷拉在胸前,随着车身起伏一啄一啄,活像一只扁嘴鸭在地上吃食。两人的脑门都不停地冒出油光光的汗珠,顺着眉心、耳背、两腮滑进警服里,路面上溅起的灰尘直扑进车内,弄得两人灰头土脸。

车子跑了十来分钟后,郭真超嘴里不清不楚地骂了一句:“这个鬼天气,都快成烧烤了。”他仰起油腻腻的下巴,用手背揩了一下,冲着窗外吐了一口白沫,然后将警服脱了甩在后排座位上,只穿一条印有“光头强”动漫形象的大裤衩,可以看见他的腿上长满黄毛,纹着一条凶恶的眼镜蛇,蛇头和蛇身巧妙地构了一柄别致的锤子。

“兄弟,注意一下形象。”尹文彬用眼角余光瞄了他一下,“都露腚了。”

郭真超没有及时回答他,举起胳膊,亮出汗淋淋的腋毛对着风口,过了好一阵才说:“要什么形象,不就是穿制服的民工吗。”

“喂,说真的,注意点儿,这还在警车里呢,你至少也将上身挡挡,不能全光着,叫老百姓看见不好。”

“环城公路上哪有人啊。”

“别人开车过去瞧见也不好。”

“你这个人啊,什么事儿都是个缩头乌龟。你开你的车吧,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要不这样,我们找地方泡澡去?”

郭真超拿着几张报纸贴在自己又肥又松的肚皮、胸口上。“到哪里呢?”

“就前面,下三环,水晶宫。”

警车挟着烟尘驶进水晶宫高大的欧式廊柱的阴影里。两人把警服丢在车上,换了一身便装,钻进水晶宫的大门。考究的旋转门后立着一排舒胸半祼的小姐,齐刷刷地弯腰说:“欢迎光临!”

旁边的亚克力椅子上站起一位身着高衩旗袍的女子,走上前说:“郭警官,尹警官,跟我这边来!”看来,他们是这里的常客。

两人跟着她往里面走,两边是贴着土豪金墙纸的墙壁。

“要不要打电话叫我们老板来?”那女子小心翼翼地说。

尹文彬摇了摇头,“安排一个单间就可以了。”

两人跟着旗袍女乘电梯上三楼,走进最里面的一间。旗袍女伸出葱白一样的食指在墙壁上按了一下,墙壁上立刻裂开一道门缝。

“里面有小姐接待。两位慢慢享受。有事就打前台电话通知我,随叫随到。”旗袍女说完出去,将房门带上了。

两人走进壁门,壁门立刻合上,从外面看不出一丝破绽。

暗室里完全采用土耳其装修风格,如血的灯光里,朦朦胧胧的呈现出一个十来平米的浴池,正冒着如烟似雾的水蒸汽。浴池台沿由花岗岩铺成,上面垫着猩红的防滑毯,搁着移动式镏金水果架,里面摆着各种名贵的鲜果。待眼睛稍稍适应光线,还可以看见额头上方倒挂着一排高脚杯,那是用来在影壁前的橡木桶里取红酒的。

两人脱得精光,坐入池中,水蒸汽立刻将两人淹没。过了一会儿,尹文彬从水蒸汽里走出来,殷红的灯光隐约照见他的大腿上也像郭真超那样纹着一支凶恶的蛇锤。他伸掌在壁头的金掌印上按了一下,墙壁上立刻伸出两支仿真玉臂,端着一本泛着蓝光的电子像册。

尹文彬翻动页码。每一页上都有一个不同的小姐,有一张十分暴露的全身照,旁边载着她的芳名、年龄、肤色、身高、体重、民族、国籍、三围、文化层次、个性特点、服务项目、工作经验……等等信息。

尹文彬用手指在一个自认为满意的女人身上画了一个勾,回头对着越来越浓稠的白雾说:“超哥,要不要我帮你点一个?”

白雾里传出郭真超不屑的声音:“你小子干别的胆子不大,干这个乐此不疲,每次都弄得精疲力精的。你记着啊,还有正经事要谈啊。”

尹文彬嘿嘿笑了两声,“比不了你,柳下惠,坐怀不乱!”他抬脚重新滑入池中。

影壁后走出一位丰韵高挑的女人,从水里游进尹文彬怀里。

浓密的云雾里传出一高一低的喘息声,那声音湿漉漉的,随着浴池里的水波一浪一浪的,挠得人心里发慌。雾气越来越浓,压得人喘不过气。终于,那靡靡之音变成一阵如释重负的尖叫,而后整个浴室突然安静下来。

壁灯好像也变累了,发出的光暗淡无力。

那个女人像一只浸湿的猫咪从浴池里爬上来,拧着乌黑的头发转入影壁后面去了。

过了一阵,又有两个只穿着薄纱的女人走进来打破浴室的沉默。“两位,要按摩吗?”

郭真超从浓雾里露出半个头来,看了那两个女人一眼。“换两个,压路机似的。我不喜欢胖女人。”

尹文彬说:“什么呀,这叫丰满。”

影壁后走出两位身材娇小的女人。郭真超说:“这还差不多。”慢腾腾地爬到池边的红毯上趴着,双手交叠在下巴下。其中一个女人上来叉开两只**坐在他松垮的腰上,伸手揉捏他的双肩。

尹文彬伏身在旁边的红毯上,让另外一个女人给他敲背。

暗室里叭叭地响着女人的手掌与他们的身体撞击出来的声音。

两人闭目享受着女人柔滑的手掌带来的舒适与快感,身上绷紧的弦完全松弛下来。

“彬子,”郭真超喊尹文彬,声音被女人的手掌敲得发颤,断断续续,“你说那幅画到哪去了?”

尹文彬的身体摇晃着,鼻子里哼哼叽叽地说:“这还用说嘛,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这个人会是谁呢?”

“哎哟,这儿最舒服,按准了。——整个飞机上的人都有嫌疑,死了的除外。”

“会不会是左焰这个傻小子藏起来了。”

“——哎哟——好好,这儿也不得劲儿——就这儿。”尹文彬被骑在身上的女人弄得很舒坦,脑子却没停下,好像那女人抹在他身上的精油变成了他脑子的润滑油似的,语言变得很利索,“左焰是乘飞机回河北,不可能将那东西不带在身边。如果带在身边,他只能是放在背包里。背包里没有,肯定是被别人顺水牵羊了。”

“你刚才在他的病床上搜过了吗?”

“我连那傻小子的光腚丫子都摸了,啥也没有。哦哟,那傻小子身上馊得都发酸了,真叫人作呕,估计这小子有一星期没见水了。”

“说这些东西干什么?好好想想怎么找到那幅古画吧。”郭真超突然叫了起来,“他妈的,你轻点,这么重,你要掐死老子啊。”

“对不起对不起!”骑在背上的女人连声赔小心。

“你轻点儿。”郭真超说。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那女人拿起瓶子往掌心倒了一大把精油,双掌握在一起,让精油倒挂成一条直线流淌在郭真超粗糙的后背上,用掌上最柔和的部位小心地抹匀,然后慢慢地向上推。

“彬子,你书读得多,你能看出那幅画值多少钱吗?”

“这东西名不见经传,谁知道啊?”尹文彬翻了个身,让那女人给他点了支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几个烟圈儿。“不过,我们公司可是世界级的拍卖行,小钱他们可瞧不上。”

“这倒是的,要不然公司也不会承诺事成之后给我们那么大一笔辛苦费。”郭真超停了几秒又说,“妈的,这些王八蛋又不早说。早知道上次做笔录的时候就把那幅画拿下了。”

“好事多磨吧。咱俩好好弄,有这笔费用,你儿子在英国的学费就不用愁了。我到时也辞职下海去。”

“要不是为儿子的学费,谁还来蹚这一池混水?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蹚能成吗,难不成还指望涨工资?”

“涨工资?嘻,扯蛋。”郭真超骂骂咧咧地说,“这警察真他妈没什么当头。”

突然池子边上的手机亮起灯来,呜呜地震动。“谁打的?”郭真超说。他身上的女人俯身将手机拿过来放到他手上。屏幕上显示8位数字,“是警队的电话。”郭真超一翻身坐起来,用下巴示意那两个女人离开。两个女人小跑着躲到影壁后面,他用手指在屏幕上向右一划拉,然后将手机紧贴在耳朵上。

“喂!请讲。”

“郭队,法医在一个死者的下巴上发现一个枪眼,那颗子弹还留在死者的头部。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死者在飞机上就已经遭到枪杀。”

“死者什么身份?”

“是一个外国人。”

“哪个国家的?”

“他的护照显示是意大利。”

“是谁有这种本事,将手枪成功通过安检带到飞机上杀人。”

“现在还不知道?”

“你联系一下机场地勤,查一查本次航班的安检人员是谁。”

“我们查过了,还调看了安检处的录像,都是按照正常程序放行的,看不出什么破绽。”

“哦,那你再查一查与子弹匹配的手枪是什么型号,哪个国家生产的。”

“子弹是巴拉贝鲁姆手枪弹。国产手枪和奥地利格洛克手枪都可以发射这种子弹。根据膛线分析,应该是从一把奥地利格洛克手枪射出来的。”

“走私枪吗,那就不好查了,局里没有备案。”郭真超沉吟了几秒钟,“这样吧,你先通过省厅联系一下外事局,查一查这个外国人的档案,以及他到中国来的目的。”

“好的。”

“那个失踪者的信息也去给我查一查。”

“失踪的人是盘龙城遗址博物馆的林小婉。”

“是我们派去护送左焰的那个林小婉吗?”

“就是她。”

“给博物馆打个电话,到她单位去找一找。”

“博物馆保卫部的郑部长说她一直没有到单位报到。”

“在飞机迫降的航线上查了吗?她会不会是从飞机上掉下来了。”

“航空公司还没有将飞机返航迫降的具体路线告诉我们。”

“航空公司的电话多少?”

电话那头告诉郭真超一串数字。“你发个短信到我手机上。”郭真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尹文彬在大腿上拍了一掌。“超哥,还查什么,现成的凶手。”

“你是说——”

“那个得了失忆症的疯子啊。”

“左焰?”郭真超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还查什么鸟案子,那玩艺儿办得再好,也没人给你一张支票。”

“你的意思是——把左焰做成枪手?”

“倒不至于把这个罪名给他坐实,如果被人查出来他是冤枉的,我俩可就要倒霉了。”

“那怎么弄?”郭真超看着尹文彬得意洋洋的样子,在他光溜溜的肩膀上打了一拳,“你说啊,怎么弄?”

“我们就以外国人被枪杀为由头直接将左焰逮进拘留所,进了刑询室,还怕他不交待那幅画藏在何处吗?”

“这主意好像不错。你这个书呆子终于开了一回窍。”郭真超半是夸奖半是嘲笑地说。

“等他真的拿出画来,我们就对着他来一下。”尹文彬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叭——”。

“那可不行,我们没有执行枪决的条件,除非他持有枪支,暴力袭警。”

“亏你还是刑警队队长呢,给他手上塞支枪不就完了,至于袭不袭警这样的事还不是由你我说了算。”

“可他要拿不出画来怎么办?”

“那咱们就算是为不明不白死掉的谭文虎报仇了,弄点证据立个持枪抢劫外籍友人的罪名把他给办了,免得他恢复记忆给我们找麻烦。”

“但是现在他还处于昏迷中,只有等他醒过来才能问古画的下落。”

“你别说这傻小子,命真大啊!三年前我还以为他被车撞死了,谁知道又出现在了我们眼前,还成了一个什么出版社的编辑。”

“说实话,我在博物馆保卫部看到他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见着鬼了。”

“瞧你那点出息,还是特种兵出身哩。你看不出来吗?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左焰了,他已经被那次车祸撞傻了,什么都忘记了,根本不认得我们。”

“也是啊,当时我们在询问他时,他说自己是一个孤儿,连自己的老婆儿子都忘了。哈哈。”郭真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屈指去尹文彬头上敲一下,骂了一句娘,“妈的,你竟然说我没出息,哪次办事儿不是我冲在前面。”

尹文彬往旁边闪了一下,“哎哟,发什么火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你也就剩这张嘴。”

尹文彬埋头抽了一口烟。“不过,我还是有些不踏实。”

“你看,来了吧,干什么事儿都瞻前顾后。”

“如果他哪天突然恢复了之前的记忆,我们可就死定了。那些事儿是谁都不能捅出来的。”

“那就干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到精神病院去给他一下——”郭真超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脖子上一横,“咯——”。那感觉好像真的就已经将左焰抹了脖子似的。

“这事儿可马虎不得,要严密地监视那小子的状况,一旦他苏醒过来,拿到那幅画,就要立即下手。”尹文彬看着身下猩红的地毯,好像那是左焰流出来的血一样。他的脑海里自动播放着各种诱人的画面:厚厚的钞票、海边的房子、宝马奔驰、私人游艇、自由潇洒的生活、充满异国风情的美女、还有政法委书记的女儿——他那骄横跋扈的老婆,如果不是要依靠老丈人的关系在警局里混饭吃,他早就想把那个狗仗人势、好吃懒做的黄脸婆给蹬了。

两人开始颇有默契地裹上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然后走到门口的衣柜那里取衣裳。

郭真超说:“只要他苏醒过来,我们就问他要那幅画的下落。我们是警察,他会老实告诉我们的。”

“如果他不告诉我们,说明他已经认出我们来了,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个叫瑄瑄的医生也太爱管闲事了,简直是狗拿耗子,不过,她的身材可真是正点。”尹文彬说,“下次碰到好好聊聊。”

“聊什么啊,我当时就恨不得踹她两脚。”

这两个匪警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穿过壁门,向电梯走去,开始实施他们肮脏的计划。猫扑中文

第十四节 灵魂医师

(猫扑中文 ) 《都市快报》号外(通讯员金星记者江申君):2014年8月12日下午4时13分,一辆搭载158名乘客的飞机成功迫降在大江临时起降场。根据航空管理局提供的信息,这辆客机属于大中航空公司,编码dza130,起飞23分钟后,意外碰到强雷暴天气,飞机在穿越高空强离子电流层时,被闪电击中左侧机翼与尾翼,造成飞机左侧发动机失去动力,飞机侧身翻滚坠落700多米后,机师启动备用动力,将飞机拉升到7000米的高空,在地面航空管理指挥中心的引导下,将飞机滑翔到大江临时起降场,成功实施迫降。机上有3位老人、1位外国人、1名女婴、1名孕妇在消防队员打开机舱门时发现已经不幸死亡,另有5名重伤患者有2名昨晚在区医院不治身亡,其余皆已脱险。

据悉,那位外国人年龄只有28岁,是一名意大利人,签证显示其是一位单飞游客,其死亡原因并不是因为在飞机翻滚过程中遭致撞伤所致,而是被一枚子弹击碎下巴,但警方并未在飞机上找到枪支。目前,警方正在抓紧时间寻找枪支的下落,提醒广大市民枪手很有可能就潜藏在本市郊区,请大家晚上关好门窗,不要与陌生人接触,一旦发现可疑人士,即刻拨打警方电话(郭警官13098832927、尹警官18971546153)。对提供准确线索协助警方破案者,警方将给予10万重奖。

又悉,另有一位林姓女乘客在此次飞行事故中失踪,航空事故专家预测:在飞机侧翼翻滚时逃生舱可能因非人为因素意外打开,致使这位乘客被抛出了飞机。另警方怀疑这名乘客有可能是持枪的杀人凶手。目前,警方正加强警力在飞机迫降航线相应的区域内寻找这名乘客的下落,希望有奇迹出现。

2014年8月13日,周二,凌晨2点,武汉市精神病院3062危重病室。

啊——啊——

杀——呀杀——

呜——呀——哈哈哈——

一阵阵癫狂的声音将我从沉睡中惊醒。

大脑条件反射出的第一句话是一个问句——我的古画到哪儿去了?

眼睛还未睁开,人却猛地坐了起来,脑袋一阵巨痛,眼帘打开的一刹那眼前金星乱舞,背景里一片漆黑,就像突然失明了,除了断胳膊、断腿、皮包、布包、矿泉水瓶子、手机、纸片……等等一大堆极速变换的幻象,啥都看不见。

这是10个小时前的空难打在我脑海里的无法摆脱的烙印。我想,无论过去多少年,这种九死一生的感觉依然会历历在目。

我重新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平静,然后用钟摆一样的节奏开始默数数字:

1。

2。

3。

4。

……

我尽量保持着一个固定的频率,从“1”一直数到“10”,然后停下做了几次深呼吸,再将眼睛慢慢裂开一条缝,顿时,如雪的白炽灯光激光一样射到我的眼球上,一股强烈的刺痛感钻入心肺。我忙抬起一只手遮挡在眼睛上。耳朵里听见咣的一声响。手背碰到一个灼热的硬物。我连忙向后挪了几尺。等眼睛慢慢适应才看清那是一盏高亮度的led射灯,一盏用于手术照明的医用灯。

我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白色的金属平台上,头顶横着一个起重臂一样的铁梁,上面印着一个红十字标识,和一行字:h市立精神病院仪器,还有一排仪表,根据英文标识可以看出它们分别负责精确测量病人的身高、体重、血压、血型、心跳速率、呼吸频率等项目。铁梁的一端挂着两只熨斗似的东西,那是强制心脏重启的高压医疗设备心脏电击器。看来我的心脏曾经停止跳动,庆幸的是我又活过来了。此时,我感觉自己除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外,身体的其他部位感觉都还不错。

我跳下床,身上的皮肤全都被拉长,又是一阵钻心的痛,身后哧地一响,闪出一团耀眼的蓝光,一股电线烧焦的气味蹿入鼻中。

门口响起了急促而刺耳的电铃声,盖过那些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

我重新倒回金属台上,回头看见身后有一台人高的仪器正在冒青烟,仪器上插满密密麻麻的电线,就像老式话务员面前的电话转接线似的,那些电线的另一端连接着无数的圆形黑膏药,而那些黑膏药全都粘在我的皮肤上,好像我是一个靠电力驱动的机器人似的。

我咬牙忍着皮肤被揪起的疼痛,伸手将那些电线从身上拔掉,然后向室外走去。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穿短裙的女人惊惊慌慌地冲了进来。我来不及躲闪,被她撞个正中。我身上的力量只够支撑我下地行走,被她一撞顿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她惊呼了一声,连忙伸出手来拉我,突然又尖叫一声用双手捂住自己双眼。

我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连忙逃命似地爬到金属平台后面的阴影里躲起来。

“你醒过来了吗?”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请问,我这是在哪里?”想起自己的丑态,我身上冒出无数鸡皮疙瘩。

她埋下头返身走到门后,一挥手将一团东西丢到金属平台上。“把这个先穿上。”

那是一件粉红色的齐膝医用罩衣,我心里硌得慌,却也只好套在身上。

“谢天谢地,醒过来就好。”女人的两只手合拢在胸前不停地摇晃,好像感谢老天保佑似的。

我仍然坐在阴影里,不敢站起来。

“你穿好了吗?”

“啊啊……好了。请问我身上的衣服呢?”

“你的衣服上全是血,烂得都不成样子了,给你做电击手术,又缝针,衣服给护士清走了。”

“我还有个背包,里面有衣裳。”

“哦,对了,我去帮你取,你别动。”她转身出门,一会儿又回来,将背包放到平台上。

我拉开拉链,在里面翻了一下,的确没有看到那幅心爱的古画,我觉得自己倒霉透顶,难受得咬牙切齿。我将那套原本用来换洗的衣裳穿在身上,那是一件黑色短袖体恤和一条灰蓝色牛仔裤。但凡出差,我都指着这样的面料和颜色穿,不易脏,一星期不见水也看不出来。现在,这身衣裳可帮我大忙了,要不然我连这间小小手术室都走不出去,还怎么去找我的古画。

我在手术台下找到我的沾了血迹的休闲运动鞋,蹲下身套在脚上,系好鞋带。然后检查背包里的其他东西:平板电脑在,但显示屏和基座已分了家;尼康相机在,打开简易包,除了握柄那儿有些划痕外,外观完好,打开电源,看看镜头,按下快门,一位身着粉红罩衣、模样可人的女医师出现在液晶屏上。相机还是好的,还别说,小日本的东西质量还真不赖;剩下的就是些小东西:充电器,usb数据线,手机都还在;打开夹层,一个一个的翻检:编辑证,身份证,机票,几张用来报销的发票,工资卡——这可是我现下最值钱的东西了,里面还有七千多块,另外还有一张古画出版社食堂的饭卡,但这已经没多少意义了,我被解雇了,再回去也是徒增一笔车费。等到明天给那位虚伪的李总编打个电话,把我拍的盘龙城文物照片上传到他的电子邮箱,让他把我的工资结清,打到我卡上,我与出版社的关系也就算是两清了。

我想着这些事情,心里直发酸,想哭,可我并没有哭,我不在乎,对于这种无情的局面,我这个孤儿已经屡见不鲜。每次碰到这种情况,我会第一时间把心门关上。我知道这种做法不够积极,不够正能量,通常这种做法也不会被人理解,可我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但如果有人对我好,我一定会巴心巴肠加倍报答。我不知道这是否属于一种孤儿心态。就像曾经拯救我的婉儿,虽然她像鬼魅一样时隐时现,我很怕她,但当她遇到危险,被警察围捕时,我一样会奋不顾身让她逃走。

当人经历过一次空难、与死神面对面过后,对生命的认识或许都会有所长进,对死亡或许会看得更开,起码我就是这样,我感觉自己的神经似乎比以前粗大了好多倍,心理也变得强大起来,以致想起婉儿的时候依然能保持心跳正常。回想林小婉在飞机上递给我一张冥纸身份证时,我竟然被吓蒙了,真是可笑。——很显然,林小婉是要告诉我她就是婉儿,她不是鬼魂,她就是一个大活人。如果当时我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证明她跟婉儿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那她一定能告诉我那幅古画的秘密,解开我的身世之谜。现在好了,这位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解谜人失踪了。我无意中找到了她,却又无意中把她弄丢了。

还有就是,小婉怎么会有一把枪?那只强壮的胳膊到底是谁的?为什么要勒住她的脖子,置她于死地?

我想,这些人:小婉、拥有粗胳膊的人、死去的保卫部副部长谭文虎、还有那两个蛮不讲理的警察突然出现在我的周围应该不是偶然。这中间或许藏有一个巨大的秘密,现在,是时候像个爷们儿那样——找个突破口好好查一下了。

我的思维开始恢复正常。我拎着背包从阴影里走出来。“我姓范,是这里的副主任医师。你的东西都在吧?”女医师问。

我开始注意到她膝盖以上的部位罩着一件粉红罩衣,脚上穿着一双同样颜色的平底圆口胶鞋。她垂手而立,嘴角上翘,尴尬地笑着,黑色的眸子因为熬夜显出几分疲倦。可以看出她的体能对熬夜很挣扎,但她的工作热情却让她的身体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奔跑的姿态。这是一个发自内心喜欢自己工作、同时对各种事件都充满好奇心的女人。另外要说的是,她很漂亮,就像网络图库里穿着护士装的东瀛少女,是一个对所有男人都充满强烈**力的尤物,但我却并未对她产生出哪怕是一丝的冲动,因为我实在是太饿了。

“您有没有看到包里曾经放着一个竹筒?”我礼貌地问她。

“是……是什么,我没听清。”她把耳朵稍稍侧向我。

我想起她是那位范院长的女儿范瑄瑄,还有她跟郭真超在120急救车上围绕我的背包的对话。“一个装着画轴的竹筒。”我说。

“哦,就是一张什么古画是吗?”她好像记起郭真超跟她要古画时的讨厌的样子似地,将一双画眉拧在了一起。“怎么,很重要吗?有两个警察也在找哩。”

“您没看见过吗?”

“没有啊。我也是从别人手上拿过来的。”

虽然我只是想印证一下10个小时前听到的话,可当范医生真的说没有见到古画的时候,我心里依然非常失落。

“谢谢您!”我说,然后迈步向门口走去。

“你要到哪里去?”她奇怪地问。

“盘龙城遗址博物馆。”我说。我一刻都不想耽误,只想马上找到林小婉,找到古画的下落。

她有些急了,“你不能走。”伸出纤细的胳膊拦住我的去路,“你要走了,我就交不了差了。”

我以为她是担心我的病情。“我已经没事儿了,应该可以出院吧。”

她抿了一下轮廓分明的嘴唇,有些突兀的颧骨那儿带着几分红晕,“那两个警察要你就呆在这儿。”然后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些,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现在到盘龙城也没车了。再说你流了不少血,出门晕倒了怎么办?”

“您这是市立精神病院吗?”我嘴里念出精神病院这个名字,直觉得别扭。奇了怪啦,我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精神病院的病人。

“是的呀。”她的双唇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了几下。我突然发现她的嗓音极其好听,怎么形容呢,尖利而又圆润,嗲嗲的,很萌,就像志玲姐姐那样。面对这样的女人,就是被她拦住了去路,你也生出不气来。

“不是在市区吗?”

“什么市区呀,离市区有二十多公里哩。”

我突然感到一阵胃搅痛,禁不住伸掌放在腹部,腰也向前弯下去。

她一把托住我手,说:“怎么?快躺到手术台上去。”

“胃痛。”我向喝醉酒似地退到手术台边上,靠在上面做深呼吸。

“不对,”她想起我不再需要急救手术,“我们不能再呆在手术室,应该到病房去。来,我扶着你,就在旁边,没几步路。”

她搀扶着我走到隔壁一间空着的病室里。里面有两张床,我慢慢走到靠门边的床上躺下。

她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叫器,没过一会儿进来一位睡眼惺忪的护士,她向护士说了几句话,护士快步出门又快步返回,手里端着一个铁盘,里面放着两瓶液体,一次性输液管,针头,胶布。她麻利地挂好瓶子,接上输液管,准确地将针头扎我手腕处的静脉血管中,用胶布固定好,然后说:“你应该吃点东西了。现在食堂没人,我还有两包方便面泡给你吃了吧。”

她跟着护士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回来时手上端着一碗康师傅牛肉面,放到床头柜上。“打针也不能空腹,你要吃点东西才行。”

“这针多久能打完,现在能吃吗?”我确实饿极了。

“没关系,我可以喂你。”她将床头摇起来,让我半躺半坐着,一口一口地喂我吃。

一碗还有些烫的面被我唏哩呼噜全吃到肚子里,连汤都喝光了,仍然意犹未竟。这时,我才想起要说声谢谢。“范医生,真是不好意思啊,谢谢您啦!”

“不用客气,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份。”她将方便碗扔到垃圾桶里,拿起纸巾擦手,“你休息吧,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哪里睡得着哟。”我叹了一口气。

“天大的事也要睡觉啊。不睡觉人会垮的。”

“被人诬陷是神经病,而且真的就在精神病院躺着,叫人怎么睡得着。”我在昏迷中沉睡了10个小时,这会儿又有了一碗面垫底,睡意全无。

她本欲起身离开,听了我这几句话,又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来。“我是神经科的医生,我也觉得很奇怪,你并不像个精神病患者。”她的语气和语速就像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心理医生那样,像婴儿的手那样柔和,像春水一样徐徐荡漾,悦耳动听,循循善诱,好像再苦涩的药片在她的催化下都会变成蜜糖,就像她就是一个灵魂医师一样。

“他们为什么会诬陷你呢?”

“可能是我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吧。”我没有说他们觊觎我的古画。

“哦?!你是一个麻烦制造者吗?”她耐心地诱导我说出埋藏在心底的痛苦。

我明白这是心理医师让精神病患者打开心扉的一种套路,可我并不反感,也许是因为我心里本来就渴望找一个人倾述。我向她叙说自己的身世和到盘龙城后的诡异遭遇,其间我仍然迈开了古画以及与古画相关联的内容,做这种隐藏真实的自己的事我毫不费力,就好像与生俱来就有这种本领似的,所以我的故事一定会有不少漏洞,但我知道,作为一个职业的心理医师,她一定不会抓住我的破绽追问到底,因为这种做法通常会让患者心理变得更加复杂,造成思维混乱,加重病情。

她说:“其实,我读过你写的一部古典悬疑《盘龙归甲》,很想听听你有关写作的一些有趣的事。可以告诉我那是那一年写的吗?”

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却没有找到答案。“我不知道。”我说。

“写太多了可能就不记得了。”她用一种很宽松很自由的方式谈话,“可是女主人那么漂亮,为什么要让她死嘞?不死不是更好吗?”

“这个应该是情节发展的必然吧。”

“盘龙湖底真的有一座水晶一样的秘室吗?”

“据说是有的。”

“哦!?也就是还不太确定啰。”她的语气让你觉得你怎么做都可以,都不会受到责备。

“其实,我对这件事也很怀疑。”

“你怀疑那间秘室根本不存在是吗?”

“不,我是怀疑这本书根本不是我写的。”我知道这种说法跟我此前的认识完全相反,但是我还是这样说了。这个女人用无比柔和的方法激活了我探寻真相的勇气。我说:“这本书的人物和故事情节都是孤儿院的沈妈告诉我的。”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长着细微绒毛的红唇紧闭着,不知道怎么接我的话,似乎这已经超出一个心理医师的理解范围。

“包括我的姓名、出生年月、毕业学校的名称都是她告诉我的。每次我问她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她都说我是在路边捡的,当时身上只有一幅破旧的古画。”我终于提到了那幅令我心急火燎的画。“但是那幅画却只有一个古代女人的肖像,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根本无法凭它找到父母的下落。”

“你是说弄丢了的那幅画吗?”

“嗯。”

“那可真是太珍贵了,毕竟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一个凭证。”她不知道那幅画值很多钱,而是单从亲情上来说。

“是啊。”我说。

“那你还记得你参加工作以前的事吗?”

“完全没有一点印象。”我指指自己脑袋。“沈妈长期说我这是木鱼脑袋。”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判断你有可能患了阶段性失忆症。我拿仪器来给你检查一下。”说完,她走出门去,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环形电子仪器。她将仪器戴到我的头上,启动电源,立刻有一种轻微的声音出现在耳畔,跟处理图文的扫描仪的声音十分相像。几秒钟后,我额头上方的仪器那儿射出一道光柱,对面的白色墙壁上立刻显示出大脑的医学影像。她将手里的激光指示器指向大脑右侧的黑斑,“你看,这里的脑组织统管人体对过去的记忆,包括情感、事件、人物等等,如果这里受到猛烈的撞击,造成损伤就会使人失忆。我们再转到脑后——”

仪器嗞嗞地转着,我感觉后脑勺有些发烫。

“噫——”她突然吃惊地说:“这是什么?”

我在墙壁上看见自己的后脑勺里面有一个微微泛着蓝光的小方块,就像我们看到的电脑芯片一样。她转到我身后,用手指摸着我的后脑勺正中间,“你以前受过伤吗?”

我想起前天晚上,在盘龙城博物馆保卫部三楼曾经被那个黑影用棍子扫中后脑勺。“曾经被人在这里打了一棒。”

“如果没有这个异物,按照你的年龄匹配你大脑的自我修复能力,你的右脑上的黑斑会在3到4年内慢慢消失,你的记忆将慢慢恢复。但是,后脑勺上的异物压迫了椎动脉神经,使得血氧无法充足供应损伤神经元,黑斑就会变得越来越多,你的记忆就有可能永远丧失,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你将永远忘记过去的你,包括一切你曾经经历的事件和你曾经认识的人。”她停了几秒钟,又说:“如果我没有推测的话,估计是有人见你的记忆正在慢慢好转,便又在你脑子里种下了这个芯片。”

“是谁会这么做呢?”我想起了那个死在林中的谭文虎,不知道他跟我到底有什么仇恨。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做恶梦?”她说。

我完全被那个只在科幻电影中见过的蓝光芯片震慑住了,对她的问话全部如实回答:“是啊,经常看到有鬼。”

“这说明这个芯片已经压迫了与颈动脉相连的视神经,使你出现了幻觉。”

我想起了幽灵一样的婉儿,心有余悸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告诉我实情,我帮你取出来。”

我哪里知道实情呢,我如果知道实情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老天啊,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你帮我取出来吧。”横空出现的蓝光芯片弄得我惊慌失措,我只差跪到地上向她乞求。

这个年轻的医生听了我的话,心有不忍,但内心又十分纠结。“如果你是个罪犯,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生怕因为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而惹上麻烦。

“请您相信,我是一个受害者。我的古画被盗了。”我感觉自己的泪腺鼓了起来,但我的眼泪并没有掉下来,在这个女人面前我还想保持一点点男人的尊严。我想,她其实没有理由一定要帮我,但是如果她拿起电话通知警方,我必须马上夺门逃走。

她咬着嘴唇,眼睛转来转去,突然一咬粉腮,好像下定决心,又好像自言自语地说:“我读过你的作品,我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是一个好人。而且你是病人,我是医生,我没有理由不为你治病。”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说:“等你输液完毕,我给你把他取出来,应该不会太费事。你先安静地躺着养好精神。我去准备一下。”

老天保佑她答应帮我了,她真是一个好医生。范医生走出病室,回她办公室去了。

我凭直觉相信她不会偷偷地将电话打到派出所去。我无助地躺在床头,刚刚提升起来勇气被这块小小的芯片压得稀烂。

谭文虎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这种残忍的办法对付我?

我突然发现,在我无比熟悉的身躯里潜伏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我。

也就是说,我所认知的我并不是我,那我到底是谁?

我想,除了失踪的林小婉,还有一个人一定知道真相。

那个人是武陵山黄金镇的沈妈。猫扑中文

第十五节 逃出疯人院

(猫扑中文 ) 病室外不时传来若有若无的步履声,病人沉睡中的鼾声,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尖厉的嘶吼声,仿佛没有这声音就不能表明这里是精神病院。

一根透明的细胶管将我和输液瓶连在一起。滴液慢慢腾腾,嘀嘀嗒嗒,而我此刻却非常焦躁,完全可以用如卧针毡来形容。一枚微小到要用放大镜才能看见的矩形电子芯片诡异地埋在我的后脑勺,就压在比发丝还细一千倍的脑神经上,不停地阻断神经元之间的脑电波传输,破坏我的脑组织功能,让我的记忆无法回到重前,而且它随时有可能永久性破坏我的大脑,令我无法记起任何事物。它的体积比针尖还要小10倍,只有0.1微米,可我却感觉它像一颗浓缩炸弹,随时会将我的脑袋轰成千万个碎片,教我恐惧到极点。

病床左侧的墙上挂着一只钟,我一侧头就能看见它的钟摆在嘀嗒嘀嗒地左右摇摆,好像在告诫我危险正在无限迫近,时间所剩无几。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我看着液体在身体上方慢慢悠悠地滑行,有几次我都觉得它根本就没有走,但我又理智地告试自己不能鲁莽地拔掉它,这只是一种错觉。

我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焦灼的情绪,可我必须把这个诡异地东西取出来,我只能等那个医生信守自己的承诺,向我伸出援手。如果她要钱,我就把我的工资卡全部给她,上面有七千多元,具体数字我不记得了。在钱的方面我总是很节约,却又总是大大咧咧,也许这种习惯还是让我花了不少冤枉钱,以致剩下的这点钱根本不够手术费,但它已经是我的全部。

我在这世上找不到可以借钱举债的人,我是一个孤儿。这孤立无援的处境让我开始诅咒自己的命运。他妈的你要我怎么样,你这狗日的,有本事你痛快一点,让这一切快点结束,让我一命呜呼算了。

我转念又想,要是那幅画还在就好了。那玩艺儿值很多钱,我可以告诉范医生,给她打一张欠条,向她承诺一定连本带息如数奉还。也许,看在钱的份上,她会快一点帮我消除痛苦,而不是在这里磨洋工,让我担惊受怕。

……

液体还在一丁点一丁点地滴,丝毫不为外界所动。我的脑子一刻不停地转动着,无论怎么都停不下来。室外仍然时不时传来狂躁症患者的嚎叫声,不过,我仿佛觉得那嘶心裂肺的声音恰恰来自我的心底,那位狂躁症患者就是我,我就是他。而且,我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自己的神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时间变成一种折磨。我从床上蹦起来,向窗户那儿奔去。软管末端的液体流到床上,针头断在了我的皮肤里,我却感觉不到疼痛。我看见窗外的一小片星空,有一艘飞机闪着信号灯掠过。那就是我的归宿了,来吧。我发现自己站立的位置虽然只有三层楼,却达到普通居民楼五层楼的高度。——这是二战时日本人在这里修建的作战指挥部,房屋开间很宽,楼间距也很大,夏天不用空调都很凉爽,日本人投降后,这里一度被改作政府办公楼、军校教学楼、临时中学教学楼、最后才改成现在的市立精神病院。

我用手指扣住窗户边框,拼命地想拉开它,却发现完全徒劳无功,因为窗户边框直接靠在坚实的墙壁上,除非将墙壁推倒。我挥拳猛砸透明的玻璃,手指几乎骨折。玻璃咚咚咚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却仍然毫发无损。显然,它是由钢化玻璃做的,必须用铁锤才能砸开。——医院就是用这种办法将疯子与外界完全隔绝,让他没有办法伤害别人,也没有办法自杀。

只有通过门出去了。我三两步跑到门后面,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用力旋转,门把手纹丝不动。我抬腿踹门板,它在我的脚下发出金属咣咣声。它是铁板做的,而且从外面被反锁了。

门外面响起范医生的声音:“左焰,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让我出去。”

“你是不是把针头拔掉了?”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在流血。“给我开门。”我凌厉地吼叫着,她却依然用那种悦耳的声音毫不退缩地说:“那是消炎针,抑制脑部炎症的,你不想将它取出来吗?”

我的脑子重复着她的话:“你不想将它取出来吗?”

我必须将它取出来。她的策略一下就扭转了局面,房间一下安静了。我放下高举的拳头,浑身松弛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我的胸脯不再剧烈地起伏。我颓然跌坐在床上。大约过了二三分钟,我对门外的范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将它取出来?”

“打完针后就取,否则有炎症的风险。”她平静地说。

“通常不是在手术后才打消炎针吗?”她的平静影响了我。

她停顿了一两秒。“脑部手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先要清除体内的毒素。”

“那好吧。”

“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我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除了有些零乱外,并没什么不妥。“您进来吧。”

“那我进来了啊。”钥匙插进锁孔旋转,门裂开一条缝。她的大眼睛在粉红色的医用帽沿下警惕而又大胆地望着我。

她走进来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递给我。“喝点水吧,方便面的味道太重了。”

我想起她将自己的面给我吃了,自己还饿着肚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很是愧疚,“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失控。”

“你是一个很强大的人,你能控制自己。”她坚定地说。

“是吗?”我吃惊地望着他。

“面对这样离奇的事情,谁都难免会慌乱的。”她眨着眼睛说,“你已经很厉害了。”

“嗯,我应该可以控制住自己。”我的思维已经进入她设定的语境。

她立起身,“那你躺下,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她换了一套输液管和针头,重新为我输液,然后拿来一叠报纸放在我床头,说如果不想休息的话,可以用它打发一下时间。

“呜呜呜——”一个女人在哭泣,声音就在隔壁,很清晰。

“范医生,你快来。”一名女护士惊慌地喊道。

范医生听见她的声音,仍然平静地将一张报纸放到我没有连接针头的手上,说:“等这瓶打完,就可以上手术台将那个东西取出来。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不要急。我去一下就过来。”她转身向隔壁走去。

她的专业素养、童稚的嗓音与美貌加在一起,让她拥有一种魔力,足以让任何人安静下来。我虽然无心读报,却已经能够闭上眼睛做均匀的呼吸。

那位护士小姐在隔壁说:“她把针头扎进了自己的大腿里,还划破了自己的脖颈上的大动脉。”

“快,按住颈动脉,移动单架,到手术室。”范医生说。

轮子和混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

……

一切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我把手机接上充电器,插到床头的插座上。

液体在我上方嘀嗒,而我压抑着心里的恐惧。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瓶子里的药水下去一半,我感觉下腹部有些紧,便下床找便盆,床下却空空如也,可能是由于我是半夜转入这间病室的,值班的护士没办法给我开出生活用品来。我看见窗户旁边有一扇门,好像是厕所,便用未扎针的右手将药瓶举过头顶,走到那扇门跟前,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扇门关得死死的,怎么也推不开。回头见病室的铁门开着,便走到走廊上。我发现自己的病室在走廊的西端。走廊东端的天花板上挂着一块亚克力发光板,上面显示着厕所的标识。这中间大约有四十步的距离。我向那边走过去,大约走了一半的样子,听见一个女人在小声说话。

“郭警官,他已经醒了。”

间隔两三秒。

“他的病室铁门铁窗,放心跑不了。”

我步履蹒跚地走着,脚下穿着那种一次性拖鞋,她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

“刚才他很狂躁,猛砸铁门。”

我越来越靠近她,已经看见右前方露出半截白色的木台。她的说话内容异常清晰。

“范医生已经稳住他了。正在给她输液。”

我向右跨出一步,将身体贴着墙面,又向前挪了两步,一个前额蓄着齐眉留海的女人的侧影出现在我的眼里。正是刚才送输液管进来的那个护士。她坐在凳子上,身体稍向前倾,双肘支在桌面上,一只手紧捂着话筒和自己的嘴。

“要是他再发作,就难……”她的话被电话另一边的人打断了。

“郭警官,你们出发没有?”

间隔两三秒。

“到哪里了?”

间隔两秒。

“你们到楼下了?快上来啊。”

眼下我绝对不能被那两个警察缠住,我觉得他们对我不怀好意,况且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他们纠缠,我必须赶到院子湾去寻找林小婉,找回我的古画。只是这样一来,我头上的“浓缩炸弹”就没有办法摘掉了。但我没有时间去权衡,我的大脑给我的第一反映是:逃。我快速地观察了一下身边的环境,身后十米远的地方亮着一块门牌:消防通道,在它的旁边是一部货梯一样的电梯。我咬着牙快步走回病室,拔掉压在胶布下的针头,拔下手机充电器,将它和手机一起塞进背包,拎起地上的休闲运动鞋,大步赶到电梯那儿,按钮上没有通电显示,停运了。

一楼的楼梯口响起了脚步声,“哥们儿,你能不能快点儿,老拖在后面。”这是郭真超的声音。

“哎哟,累死我了,真是比鸡起得还早啊。”这是尹文彬的声音。

“谁让你老找女人啊,临到办事腿软了吧。”

……

我移步到消防通道那儿,可消防通道的门死死的,怎么也推不开。

“那小子想逃,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尹文彬说。

“妈的,那小子会武术。”郭真超说。我的脑子里却没有习武的记忆。

“掏家伙。”

我听见子弹上膛的咔咔声。

他们的脚步声已经上到二楼楼梯口。

我的心提到嗓林眼了。我飞快地扫视走廊两端,没有任何其它出口,连窗户都没有一扇。

我伏在消防通道的门缝上,隐约看见门外横着一个黑色的门栓。我迅速拉开背包,拿出身份证,将它塞进门缝去挑门栓。

身后响起那个“电话护士”的喊声:“啊呀——他跑出来了,来人啊。”我的腰被她从后面锁住。

“快。”二楼楼梯口的脚步声三两下就来到了三楼。我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身材高大的郭真超和稍显瘦小的尹文彬正向我跑来。

也不知道我哪儿来的那份镇定与力量,用右手拇指与食指捏着身份证,腾出左手,用大拇指插进护士的指关节,向外一扳,咔嗞,她的食指应声断掉。她惨叫着松开手臂。门那边的铁栓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就在郭真超的手指快要抓着我肩膀时,我拉开消防门,将他的手挡了回去。来不及刹车的他迎面撞在了门板上,发出咚地一声,门板被撞击回原来的位置又反弹回来,二度撞在他的脸上。他的鼻腔顿时鲜血四溅。他呕地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跌倒在地。紧跟在他后面的尹文彬也跌倒在他身上。

我冲出门,连蹦带跳地向楼下冲去,好像我突然变成了一只身手敏捷的猴子。

等他们回过神来,我已经跑到一楼。

“拦住他。”

“拦住他。”

一楼大门口坐着一名四五十岁的老保安,他站起身,手里拎着橡胶警棍,却没有抬起来拦住我的去路。他显然不想冒这个险。

我从他前面一米远的位置冲过去,楼梯转角那儿砰地一声枪响,我感觉一颗子弹擦着我的耳背嗖地飞了过去。我加快脚步奔出大门,穿过院子中间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看到一扇电动伸缩门,有两名保安用跨离姿势一左一右立在门边。他们看见我跑过来,却没有上前阻挡。我的手在电动门上一撑就来到了院子外面,然后听见有两发子弹打在了铝合金伸缩门上,发出清脆地砰砰声。

我流星一般穿过马路,消失在一片树林里。

远远地听见尹文彬的声音从树林边上传来:“超哥,这下麻烦了,被他逃走了。”

“妈的,要是再快点,就抓住他了。”

“现在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他会跑到哪里去呢?”

“鬼知道他跑到哪里?你就剩这张嘴。”

“这怎么能怪我呢?”

“不怪你怪谁。”

……

两人互相埋怨着,声音越来越小。“啊,呜——呜——”疯人院的哀嚎隐隐钻进密林,直到被蛙鸣虫啼完全代替。猫扑中文

第十六节 说到做到

(猫扑中文 ) 2014年8月13日,上午9时15分,市刑警大队会议室。

警队2名文书将大队长郭真超签字确认的嫌疑人档案一摞摞地发到前排的刑警手上,让他们向后分发。拿到的人开始阅读这份简明扼要的打印材料。

姓名:左焰(注:居民身份数据库中查无此人,其身份证系伪造,真名不详);

年龄:22岁(注:年龄不实);

民族:土家族;

身高:1.74米;

体重:78kg;

文化程度:未知;

职业:编辑(注:伪装职业)

单位:河北古画出版社(注:已被开除)

籍贯地址:湖北省恩施州利川市黄金镇黄金孤儿院;

现住址:未知;

家庭成员:沈佛音(注:黄金孤儿院院长,左焰养母);

相貌特征:(见照片);

语言特征:操普通话,略带川音,卷舌音常说成平舌音;

既往犯罪记录:无;

疾病史:曾有精神性疾病;

涉案嫌疑:

(一)2014年8月12日下午4时36分大中航空dza130迫降航班意大利游客被枪杀一案的制造者;

(二)2014年8月13日凌晨五时市立精神病院暴力袭警;

(三)可能持有非法枪支;

目前状态:在逃,大江市蔡甸区玉贤镇;

防范等级:五级(注:极度危险)

……

最后一行写着“处置意见”,之后是一条笔直的下划线。

会场里鸦雀无声,空气里飘着呛人的烟味。前台的墙壁上嵌着一块巨大的led电子屏,上面显示出一行字:大江市刑警队重大案情讨论会。会场左面的窗户上方挂着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会场右边的墙壁上同样挂着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依法执法,严格执法,从身边一点一滴做起!横幅上的字都是粗黑体,庄重厚实,使会场的气氛十分严肃。

参加会议的有360名刑警,几乎是大江市警局所有的机动力量。每个人都在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眼光阅读手中的这张a4纸和印在反面的犯罪嫌疑人左焰的半身照,努力将上面的信息记在脑海中。

前台就座的有警队队长郭真超——他的鼻子和额头上贴着白膏药、政委王传德、党委书记葛小兵、情报组长印天麟、武警部队特勤支队支队长马玉祥等人。

由于是亲历者,郭真超首先向大家做案情介绍。他鼻梁骨被撞裂,故而说话的音量比平常稍小,时不时还会因为疼痛将两只浓浓的眉毛揪在一起。在这样的场合,他的发言显得简洁而准确,好像每一个词都很慎重,不容置疑。大约讲了两三分钟,他停下来,将头低下,用手掌捂着自己的鼻子,闭上眼睛,咧着嘴吸气,肩膀僵硬地向上提着,好像疼得无法忍受。

台下出现一阵骚动,有人在小声交流。

尹文彬坐在台上最右边的主持人席位上,暗自发笑。

郭真超缓过神来,又慢慢抬起头来讲。这时,他警服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一边讲一边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是儿子从英国打来的越洋电话,便按下电源键挂断了。谁知没讲两句,手机又震动了。他用更快的速度挂断电话。对方毫不妥协地发过来一条短信:爸爸,我要钱交学费。

看到这句话,郭真超心里一阵发毛,钱钱钱,天天都要钱,天上会掉啊。他不动声色地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将话筒放到政委面前,政委讲了几句什么形势严峻、刻不容缓之类的话,就讲话筒推到情报组长面前……

郭真超离开铺着红布的桌子,走到会场外的走廊上向洗手间走去,一边拨通儿子电话。

“喂,我刚刚在开会。”他儿子叫小超。

“每次给你打电话不是开会就是出警。我要交学费。”

“不是才打了10万块钱过去嘛?”他很不理解地说。

“现在是交学年费。”

“哦,对,对对。那要多,多少钱?”他有些结巴地说。

“60万?”

“什么?60万。抢银行啊?!”他突然调高了声音,鼻梁骨一阵巨痛,一丝凉风从他咧开的牙齿缝里钻进去。

“50万学费,10万生活费,一直是这样。”

……

郭真超的两排烟熏牙重新合到一起,半天也磨不开。

“爸爸?你还在吗?……不会又把电话挂了吧。”

“在。”郭真超嘴里勉强蹦出一个字儿。

“每次都挂我电话,哪里像个家长啊?”儿子在地球另一边埋怨,那口气就好像在数落别人的父亲似的。“还经常挂我电话。”

“没有。”郭真超底气不足地说。他心里直觉得亏欠了儿子。

“爸爸,亲爱的爸爸,”儿子撒着娇,不无怨尤地说,“麻烦您告诉我一下,钱什么时候可以到位?我好跟我的导师说明。”后面两句就像是乙方向甲方催款似的,特别官方。

“等两天行吗?”郭真超在心里骂这个小祖宗,嘴上却一点也不敢得罪。

“两天?两天是几天?”儿子不依不饶地说。

郭真超想了想,“一礼拜吧。”

“那怎么行啊?导师催得可紧啦,一点面子都没有。”郭真超听见儿子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几乎是命令地说,“就明天,再不能往后推了。”

郭真超说:“嗯,行吧。明天。”语气有些勉强。

儿子不放心地说:“说话算话啊。”

郭真超给自己提了口气:“说话算话。”

……

郭真超重新进入会场,回到自己座位上时,情报组长已经将了解到的疑犯的情况详细告诉与会人员,警员们的讨论也已经结束,会议进入最后的流程——给疑犯缉捕等级定性。郭真超侧头望向坐在左边最后一张椅子上的办公室主任尹文彬,他也正向他这边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很默契地撞在一起,然后两人拿起笔来,在那张疑犯清单、也就是那张a4纸的最下方“处置意见”后面写下“全网通缉”四个字。

政委宣布散会,台下的警员仍然端坐着一动不动,台上的几位领导手里拿着自己的茶杯,腋下夹着皮包,迈着方步退场。郭真超快步回到办公室放下文件,到隔壁行政办公室找着尹文彬,两人一起下楼,登上警车,驶出警局大院。

尹文彬把着方向盘说:“超哥,刚才儿子又打电话来了吧。”

“哎,又是要钱啊,”郭真超叹了口气,“好像我是开洋行的,一开口就是六十万。我要值这么多钱,把我卖了算了。”

“现在人不值钱。”

“干了一辈子,想想也挺心酸的,连儿子的学费都凑不齐。”

“你可以啦,还弄了个三级警监,我到现在还是个警司。我俩可都是一个部队转业的,我也就比你晚到警队半年。”

“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被儿子训得跟孙子似的。”

“这都什么辈儿啊?”尹文彬笑了两声,“你也不想想你那宝贝儿子读的是什么学校,那可是剑桥,光宗耀祖啊!要是我,砸锅卖铁也值了。”

郭真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正经的,还得把左焰那小子找着,拿到古画,我们小超的学费就全解决了。‘公司’说拿到古画就奖500万。”

“现在我们全网通缉,他的照片和信息马上就会登到网上、报纸上、社区公告栏里。”

郭真超猛地想起说:“对了,让情报科给全市持有手机的人发一条悬赏通缉短信。”

尹文彬说:“有用没有,只是文字信息。”

“你问问情报科能不能发彩信?”

“我在开车。”尹文彬白了郭真超一眼。

郭真超自己掏出手机打到情报科科长那儿,对方说可以是可以,就是费用太高了,一条彩信一块钱,大江市有800多万手机用户,可承受不了。”

郭真超心说800多万又不是我的,嘴里却骂道:“你不会动动脑子,只发蔡甸区吗?”

电话那边的科长有些懵,“好的,那就只发疑犯的逃离区域。”

郭真超挂了电话,嘴里还在骂:“简直是猪脑子。”然后地尹文彬说:“彬子,先别去蔡甸,到阮小伟那去。”

阮小伟是水晶宫洗澡中心的董事长。

尹文彬诧异地说:“到那儿去干吗?”

郭真超感到自己的鼻子又疼起来了,“哎哟,那个王八蛋,差点把我撞死了。”从包里拿出一瓶云南白药喷剂对准鼻梁的白色绷带喷了两下,一阵凉爽的感觉使疼痛迅速减轻。他接过尹文彬的话茬、不高兴地说:“你说干吗?搞女人啊。”

“你笑话我是吧。”尹文彬不满地说。

郭真超一脸苦相地说:“我家的小祖宗非要明天给他打钱,我就是抢也来不及啊,想来想去还是先到阮小伟那儿搞一点再说。”

“他要不是咱们罩着,早他妈关门大吉了,不找他找谁。”

“搞多了,”郭真超不无担忧地说,“好像也不行啊。”过了几秒钟又说:“妈的,也只能这样了。”

警车快要下三环时,郭真超在后视镜里照了一下自己有些浮肿的脸,将鼻梁和额头的纱布轻轻揭起来,看见前额有一个鼓起来的青紫的疱,隆起的鼻梁上有一条二寸来长的血口。

“揭了吧。”尹文彬看着镜子里的郭真超说,“影响刑警队队长的光辉形象。”

郭真超忍痛揭起纱布,又用矿泉水清洗掉伤口上的凡士林和血丝,再在后视镜里照了照,觉得比刚才强多了,至少不再那么狼狈。

警车驶到水晶宫门前,漂亮的领班小姐将两人直接领到阮小伟办公室外面,领班曲指敲响玻璃门。

“谁啊?”里面有人问。

“阮董,郭警官来了。”领班小姐小心翼翼地说。

“哦哟,贵人来了,快请进。”

领班小姐推开玻璃门,让郭尹二人进去后便自行离开了。

阮小伟的办公室是环状的,并不是特别大,大概50平米的样子,地上铺着红黑相间的意大利羊毛毯,环状墙壁有四分之三都是高明度钢化玻璃做,可以看见里面有细腻的黄沙、白色的花岗石、千姿百态的珊瑚礁、被增氧机吹得摇来摆去的水藻,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来的海洋生物,使整个房间看上去与海底的水晶宫毫无二致。余下四分之一的墙壁是由珍贵的红砂岩贴面做成的,中央露出一颗黄金打造的龙头,龙眼里嵌着会发光的玻璃球,龙嘴里吐出一颗血红的舌头,从舌面上流出的泉水正好落入地面上同样是红砂岩凿制的水槽中,水槽的另一端伸入玻璃墙中,由于运用了虹吸原理,玻璃墙中的水位虽比水槽高出二米多,却并不流入水槽里来,显得很神奇。

在环形屋的中央搁着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黄花梨原木根雕,台面光滑如镜,台面以下却满是裂纹结疤,随木材曲线雕着八仙过海的景象,既名贵高雅,又古朴苍拙,一点也不显山露水,使得这个房间的主人变得很神秘。

根雕桌子的台面上摆放着一套考究的工夫茶具,有几滴水洒在旁边。桌子后面还放着一张电动麻将桌,阮小伟正与三个郭尹并不认识的人在上面打麻将。三人都穿着统一的黑体恤,胸前印着骷髅头,其中一人脸上挂着一条刀疤。三人看见两位穿制服的警察走进来,连忙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来。

“小伟,打麻将也不叫上我啊。”别人见到阮小伟都称阮董,郭真超却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郭真超跟那三个人做了一个手势,“你们先到客厅去。”

阮小伟坐在原处并没有起身,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打了个哈哈,笑说:“郭大官人,请坐请坐,我们平头老百姓不打麻将还能干什么?”

那三人毕恭毕敬地给两位警官沏了茶才离去。

郭尹二人落座,喝了几口茶,寒暄了几句。

郭真超摆出一副直爽地样子说:“小伟,明人不说暗话,我来找你伸个手。”

阮小伟眼珠子不那么明显地转了一圈,好像早有准备似地说:“你是我哥,怎么办呢?你就说要多少吧。”末尾那个“吧”说得特别重。

郭真超举起右手,将大拇指和小指翘起来。

阮小伟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疤子。”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推开门,手里拎着一个紫砂茶壶,等阮小伟发话。

“到你嫂子那儿给我拿六万块钱来。”阮小伟双脚叠在一起,上面那只脚的脚尖一点一点的。

“好。”刀疤男走到根雕桌前,将茶壶放在台面上,麻利地一转身准备向外走。

“等一下,”郭真超转过身来,将两只手撑在自己大腿上,直视着阮小伟的眼睛,“给我加个零。”

阮小伟抿着嘴,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两眼瞪着玻璃墙里的海洋生物一动不动。他的瞳孔里有一条长着獠牙的凶猛鱼类正在觅食。直过了半分钟他也没有吭一声,好像他的嘴巴被强力胶水粘住了。

刀疤脸在旁边跨离站着,双手反背,眼睛里射出的光芒跟玻璃墙里的凶猛鱼类一样,阴森死寂。他头部向后仰了仰,大块的胸肌在体恤底下抖动,然后他的脖子向一侧的肩膀压下去,可以清晰地听见咔哧咔哧的响声。

阮小伟将目光从玻璃墙那儿收回来,拎起桌上的茶壶——照常理他应该先给客人的杯子蓄上水,可是这次他只给自己倒了一杯,而且一口饮得干干净净,还特意舔了舔嘴巴,好像那不是茶而是人的血。他慢悠悠地开口说:“我的亲哥哥吔,你想活剐了我吗?”

那声音很平和,却分明带着股子狠劲儿。

郭真超的两只手仍然撑在大腿上。他低下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随着肚皮剧烈起伏的警服,好像已经看穿里面的东西一样,“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他的眼睛看也没看阮小伟一下。

阮小伟向四周看了看,就像要跟这里道别似的,然后望着刀疤说:“唉,搞不下去了。”

刀疤男的脸阴沉得越发厉害,僵硬的脖子和脑袋变得又红又粗,好像一颗绷着导火线的手雷。他的嘴角用力向斜上方拉了拉,腮部的咬肌像坚硬的缆绳鼓起来。

尹文彬的眼珠子转了转,将手里捧着的茶杯放到桌上,俯身到阮小伟耳畔小声说了几句话。

刀疤男警惕地瞟了一眼撅着屁股的尹文彬。郭真超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阮小伟将十指交叉在一起放在自己膝盖上。

尹文彬立起身,提起壶给阮小伟的空杯子里沏满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嘁!”阮小伟笑了一声,脖子一动不动,眼珠子转了一圈瞟着尹文彬,“谁知道是这种情况呢?”

郭真超紧绷的面皮稍微松了些。儿子的学费有戏了。

“谁还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阮小伟将又肉又白的手掌放到郭真超的膝头上,“可以,我讨米要饭都要帮老哥把这个问题摆平。”

郭真超将下巴高高仰起,双眼望空,好象要长出一口气,却又将那口气重新压回胸中,放低眼帘斜视了一下阮小伟,就好像看一个小人那样,然后端平下巴,从桌上操起茶杯,“这才是好兄弟嘛。你这一亩三分地我可没少出力。有我罩着,你还缺钱赚吗?”

阮小伟伸出一只手掌竖在胸前。“别的就不要扯了,老哥,这次的忙我帮定了。但是,上个月嫂子在我这拿的三十万可是说好要还的。”他转头望向尹文彬,“我这毕竟是小本的买卖,不比那些搞房地产的,也就那么点儿收入。你要全给我拿去了,可就没得活了。我要搞不下去,对两位来说不是也少了一条来钱的道儿不是。”

“你放心,”郭真超豪迈地将一只大手举到空中,“那个钱一定还。”

“好,老哥,你是爽快人。”阮小伟用又白又胖的手抓着郭真超粗大的胳膊,将脑袋埋下去,看着自己双腿中间的地毯,说:“能不能痛快点给个期限?”

郭真超心里盘算着,如果今天能抓住左焰,逼他交出古画,明天“公司”就能打500万到自己账上,但是,时间不能太紧促,必须往后推迟两天。“3天吧。”他言之凿凿地说。

阮小伟看了看他,说:“十五天,老哥,都是自己人,不能逼得太紧,你十五天给我就行。我给你在我的公司里用这笔钱入一股,你看看,兄弟我爽快不爽快?”

郭真超一拍大腿说:“爽快,真爽快,当初你开这个水晶宫我就说你这个人不错。我没看错你。”

三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又变得融洽起来,刀疤男又开始给三人沏茶。

郭真超与尹文彬从水晶宫出来,手里各拎着两提包装精美的月饼。每年水晶宫都提前做好月饼送给与常有来往的政府官员、密友和vip客户。

车子上了三环。郭真超马上给儿子发了个短信:爸爸说到做到,款已到位。你只管放心读书。

儿子给他回了一个大大的吻。

郭真超心情格外好,问尹文彬刚才在阮小伟耳旁说的什么东西,竟然让阮小伟的态度一下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尹文彬狡黠地一笑,说:“你管我说什么,你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

郭真超骂骂咧咧地说:“你小子肯定揭了我的底,是不是?”

尹文彬点着头,做出一副倔驴样,一边唱起《小龙人》的歌词:“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突然,郭真超腰间的对讲机响起一阵电流声,一个兴奋地声音说:“报告郭队,警队值班员接到市民报案,!”

好像一切都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严密监视疑犯,做好布控,注意别打草惊蛇……”郭真超也有些兴奋,末了又补上一句:“我们正在向玉贤方向移动,二十分钟就能到。”猫扑中文

第十七节 意外失踪的丈夫

(猫扑中文 ) 黄金镇地处武陵山腹地,这里交通不发达,进出镇子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而从镇子中间穿过的黄金河则成为镇里人家出行的唯一选择,能向南行船到沈从文先生笔下的湘西。

河水多数地方流速并不十分快,在上面放排撑筏,不颠不抖。当筏子行到较窄的河段时,站在筏头一伸手就可触及岸上深青浅绿的林木水草,和云岫隐没的嶙峋怪石。

有时明明山穷水尽无路可行,可待船儿游滑到几欲倾覆的峭壁下时,转而又见长苇扁竹畔有一条逼仄的水路向前徐徐延伸。于是,篙击崖岸,拨转船头,再度弹杆向前,惊起水鸟在头顶盘旋。

有时能看到岸边吊脚楼子三两栋,有鬓缵红化的土家女儿拿着葫芦瓢在河边弯腰取水,将扁担挑在秀气的肩头,行走在在湿漉漉的青石阶上。那俏丽的身形,跳动的裙边,倒映在碧水中,让整个山谷都为之心旌荡漾。

如果碰上晴日,一轮红太阳挂在峰腰,站在筏子上,小风拂面,两山景物纤毫毕呈,偶尔还可看到七彩的雉鸡,拖着长长的尾巴从眼中突现突隐,或许还能看到调皮的猴子倒挂在镇子边的树梢上,以小手挡在额头上向筏子上的人张望。

黄金镇地处重庆东端,湖北西南边,从东边的一些大城市坐动车到重庆、成都、拉萨,会从这片土地上经过,但车里的乘客根本看不见它,因为它深陷在重峦叠嶂的山谷中。但也经常有些外乡人到这里游玩,除了一些纯粹的驴友外,绝大多数都是些古董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沿山而建的商店大都变成了古董商铺,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古董商往这里跑。在古董经济的带动下,古老的剃头挑子变成了亮堂美发中心,铁匠铺改作了古董摆件手工作坊,粮店开始经营山参野茶,柴灶包面铺改烧煤气灶,大大小小的旅店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地冒出来。从老人到光腚的小屁孩儿嘴里随时都能冒出夹杂着土话的洋泾浜:小孩儿碰到外国人就喊“大鼻子阿叔阿姨阿公,好卡油(houareyou)”。年轻姑娘、小伙子就说“色山参(sir,先生)”或者“迷死(miss,小姐),好卡油”。老人都是一些死脑筋,常常要不大好意思地笑着喊“洋鬼子,好呜哟。”中国人听起来都觉得好笑,但外国人却觉得他们热情好客。

三年前,李艳和丈夫左焰带着儿子来这里探望母亲沈佛音。十年前沈佛音在黄金河北岸的镇子边上建了黄金镇以来第一家孤儿院,一直工作到现在。孤儿院收养了50多个孤儿,由于资金短缺,请不起护工。在母亲的建议下,李艳辞去了省城一家动漫公司的高薪工作,到孤儿院帮助母亲。2个月后,儿子左燕满2岁,她不想将时光全耗在儿子身上,便想把他送进幼儿园。但是镇子上只有两家幼儿园:黄金河北岸一家,南岸一家。北岸这家设施过于简陃,孩子午睡都只能在地上打地铺。南岸的条件要好些,幼师也要年轻一些。她便将孩子送进了南岸的幼儿园。由于河上无桥,全靠竹筏渡河,孩子上学不安全,她便在母亲的帮助下去镇政府申请了一个支教老师的资格,到南岸幼儿园旁的小学里做了美术代课老师。小学坐落在山边上,背靠黄金河,壁立刀削的巨崖就悬在校舍头上。幼儿园则在小学旁边的橘林边上。为了方便李艳的教学工作,方便她接送孩子,校长为她在学校里安排了一间十几平米的宿舍。宿舍陈设简陋,就只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套靠窗的木桌椅,当然还有一套灶具,因为晚上那一餐教师食堂关了门,要自己做。李艳和儿子从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学校。丈夫左焰则住在黄金河北岸的古玩店里。

左焰的古玩店在石街东头,叫“烈焰珍玩古肆”,只有60多平,分作两截:前半截占50多平,摆着明亮的玻璃货柜,里面绝大部分都摆着青铜器、瓷器、玉器,是卖给到这里淘货的古董商的;还有一些是从当地山里采集的一些生物礁切片,是卖给来此考察地质的生物学家的;另外摆着一小截时兴的玩艺儿,包括从浙江诸暨进来的珍珠、金银首饰和土家西兰卡普织锦,前两样都是卖给本地人的,后一样则是卖给外乡人的。古玩店后半截只10平米,是左焰的卧室、卫浴间,

古玩这个行当常常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所以店门虽然天天开着,实则没多少客人上门,也就没请人站柜台,只左焰一人对付。

左焰有三件爱好,一是爱喝茶,在柜台后面后放了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二是爱读书,捧茶读书当作神仙的享受;三是爱到省城古董市场和乡间淘货,常常一走就是十天半月。

换了别的家长,肯定不喜欢女婿长期出门,但李艳的母亲却很支持,因为她也是个古董迷。她还喜欢到店里找女婿喝茶聊天,常常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李艳出生前,她的父母都在意大利米兰这座非常国际化的都市里工作。父亲在米兰大学教书,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考古学家,母亲则开了一家中文讲习班。李艳懂事后,父亲带着她从米兰出发走遍了整个欧洲。也正是在米兰这座设计之都里,李艳走进了艺术的殿堂,成为一名动漫绘画师。在大学里,李艳就尝试将中国水墨风带入动漫创作,使得她的画作既有欧洲现实主义色彩,也有强烈的东方神韵,刻画逼真,又空灵飘逸,受到众多师生的追捧。在学年画册上她的作品也总是被编者着重推介。大学毕业后,在父母的支持下,她没有走上求职的老路,也没有到政府的艺术部门供职,而是自己开了一间动漫工作室,一边吸收学员,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一边雄心勃勃地钻进中国水墨画中,希望在现实主义、表现主义与中国水墨风之间找到一条新路,开创新的动漫门派。一度她的尝试小有成就,还在米兰美术馆举行了个人画展。

可是,就在李艳的画展如火如荼时,她的父亲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过逝了。母亲出于保护她的角度,没让她到事故现场去见父亲最后一面,只是告诉她父亲被一名黑人青年意外枪杀。李艳在报纸上看到这起枪击案的报导:那名青年叫亚里桑德罗,是一名非裔黑人,警察逮捕他时,他称自己当时在马路边用一把意大利伯莱塔兵工厂制造的枪在打鸟,谁知李教授意外闯入了猎枪的射击范围,完全是误伤。李艳认为父亲不可能出现在那条公路后面的林子里,她了解父亲平常只是喜欢逛逛艺术品市场,根本没有郊游的习惯,那名黑人显然在说谎。那名青年请了米兰最有名的律师为他打官司,而且已经被保释在家。

李艳怀着满腔怒火要去找亚里桑德罗。她知道父亲的柜子里一直有一把枪。——在意大利成年人办理持枪证后可以持有枪支。

那是一把精致的黑色手枪,弹夹里一次可以装填五发子弹。

她将手枪藏在自己别致的手提包里,在电信局提供的居民电话簿上查到亚里桑德罗的家庭地址,开车来到它所在的街道上,却一直没有找到亚里桑德罗的家,问街上的居民,都说这里没有一个叫亚里桑德罗的人。

难道这上面的地址写错了吗?

她准备去找米兰电信局的有关部门查实。但当她再次进入自己的车中时,却发现母亲正坐在后排座位上。母亲严厉地批评了她,并告诉她这件事有警察处理,如果她去找那位亚里桑德罗只会给警察添乱。

李艳说,妈妈,亚里桑德罗在说谎,难道您看不出来吗?

她母亲盯着后视镜里的她看了半天才说话。“我警告你再不要去找亚里桑德罗!”

李艳能感觉到母亲在尽力克制内心的伤痛。

“为什么?”李艳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从小都不是,但此刻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你。”她母亲一字一顿地说。

李艳用手指擦掉眼角的泪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妈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要再问,孩子。”

“我要知道原因,”李艳强调说,“他是我爸爸。”

“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

……

后来,一位未公开姓名的人帮亚里桑德罗给李艳母女二人赔偿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亚里桑德罗本人则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局也没再追查下去,案件就此不了了之。

或许,一个华人在这个国家是得不到真正的公正的。在这个原因的驱使下,当然,还因为母亲不愿再生活在时刻有父亲的身影出现的环境里,便决定搬回国内。而李艳也想回到祖国再钻研中国古代水墨绘画技法,所以母女二人一拍即合,就回到了国内。

在回国的旅途中,有一个在李艳生命里注定要占有一席之地的年轻人,那就是左焰。他是父亲的学生,自称是李艳的师哥。但在李艳看来,他与父亲更像是忘年交,两人在一起无所不谈。在李艳的众多追求者中,父亲最喜欢左焰,总是给两人制造单独相会的空间。但是,李艳的母亲却很反对,曾经警告李艳的父亲,不要把孩子的幸福毁在自己手上,甚至威胁跟父亲离婚。在这样的情况下,父亲便不再提及此事。可是,偏偏李艳这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有些青涩的男孩,他不像意大利男人那样潇洒浪漫,彬彬有礼,见着女孩子都脸红,也不懂得怎么跟女孩子搭讪。但或许是因为左焰长期钻研中国古画的原因,他总能对李艳的画作进行适度的赞美,和非常精到的建议,拓宽李艳的创作思路。他的话不多,却充满无穷的魅力,使得李艳总想将自己的新作品第一个拿给他看。如果能够得到他的赞美,李艳就会开心得像个孩子。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李艳突然发现自己将生命交给了艺术,而艺术则藏在左焰的心里。于是,她反复地琢磨左焰的心里状态,越来越感觉他是一个富有神秘感的男孩。这种感觉越强烈,她越是想钻到左焰心底一探究竟。直到有一天,她意外发现自己这种状态就是爱上一个人的状态,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了这个内心丰富、寡言少语的师哥。

回国后不到一年,两人就到民政局领了证,之后就有了燕燕。

一家三口来到黄金镇后,左焰经常带着母子二人到黄金河里乘船游玩。

坐黄金河船家的船,最享受的是能喝到最纯正的山茶。船到中流,船家就会让船顺水自流,自去船篷中取出红泥小炉,支在船头,取中流水,升起炭火煮水投茶,用竹制的茶壶、茶杯高冲低泡,放一杯清茗在游客手中。这样的茶,饮一口,就会觉得身体百窍洞开,神清气爽,两胁生风,感觉脚底隐隐有一股仙气升起。再看河水里,人影与云霓齐飞共逝,顿时觉得是行舟天河,身登仙界。令人如梦似幻,妙不可言,偶尔还能听见采茶妹子曼妙的歌声:

“哟——唱首采茶歌——哟——”

举目四顾,却不见人影,只有山鸟惊飞,野凫渡水,好像那歌声是从云端飞来的。让人不由地就深深地爱上这座山谷,和山谷里的镇子,还有那些淳朴的山民。李艳非常喜欢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左焰隔三岔五就要出差,到山外去淘货,虽然隔几天就会回来,还会给孩子和李艳带回一些镇子上没有的东西,但丈夫每次出门,李艳的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紧张,现在想来,那就是女人的第六感预先得知的凶兆。

果然,三年前的夏天,左焰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艳打过去,电话是通的,一个陌生的男人接了电话,自称是一个警察。李艳正要问左焰出了什么事儿?那头就挂断了。再打仍然是通的,却一直无人接听,要么就是自动语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过了几天电话就停机了,失去了任何线索。

李艳去问母亲。

母亲说不知道。

李艳收拾行礼,要到省城去找。

母亲却说左焰受了伤,养一段时间就能回来。

李艳就等,一等就是一年,仍然没有左焰的任何音讯,又去缠着母亲要左焰的地址。

母亲却让她再等等。一年又过去了,左焰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李艳一定要母亲将左焰的地址告诉自己。

母亲就说,为了燕儿,你不能去找左焰。

李艳看见母亲的表情,与父亲“意外遭受枪击”之时毫无二致,心里万分紧张,她生怕母亲告诉她,左焰也遭到了“意外。”

她知道母亲一定隐瞒着真相,但她看看母亲苍老的面容、花白的头发,想想年幼的燕燕,便将这个巨大的疑问咬碎在牙齿缝里,吞进了肚子。

李艳就这样度日如年地过了三年。

血红的夕阳从峰顶向山背后滑下去,夜色从悬崖上降落在山谷中,无数星星顶在山头上,似乎一举手就可摘下来。星光下,校舍隐隐,萤火虫飞翔,墙角下还传来呱呱的蛙鸣,显得那样的静谧安祥。

母子二人的栖身之所在操场东边,是一栋教学楼,一楼是砖石砌的教室,二楼全由木材搭建,顶上盖着瓦片。母子二人住在二楼,楼上有一条长长的走廊。

李艳将生日蛋糕拿到走廊上的小木桌上,打开包装盒,用火柴将蜡烛一根根点燃。燕燕坐在小马扎上,两只小胳膊架在膝头上,肉乎乎的两只手掌举着稚嫩的下巴,笑眯眯地望着涂满奶油的蛋糕,就好像自己是一只等待采蜜的小蜜蜂。小燕燕的神情恬静安逸,自得其乐,简直就是微缩版的左焰。

李艳坐在儿子旁边的另外一张小马扎上,将一个五字插在蛋糕中央,说:“宝贝儿,我们一起唱生日歌吧。”

唱完歌,李艳说:“我们小燕燕,又长大了一岁,祝我们宝贝儿生日快乐。”俯身在小燕燕红彤彤的脸蛋儿上很响地亲了一下。“吹蜡烛吧!”

“还没有许愿呢!”小燕燕懂事地说。

“哦哟,妈妈都忘了。许个什么愿呢?”

燕燕将两只小手合在一起举到胸前,仰起花儿般地脸盘,望向璀璨的星空。

看着儿子天真的样子,李艳真想痛哭一场,但是,她却可爱地笑着说:“宝贝儿,许愿要闭上眼睛才灵验啰。”

“嗯。”燕燕很听话地闭上眼睛,抿着小嘴,心里默念着,过了几秒钟,他睁开眼睛问:“妈妈,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

“妈妈来猜一下,看能不能猜中。”

李艳说了好几个愿望,小燕燕都说不对。

“看来妈妈猜不中喽。”李艳装着害羞地样子说。

“妈妈,我告诉你吧。”

“嗯。好吧。”

“我许的愿是让爸爸快点回来。”

李艳心里针扎似地痛,她飞快地抬起手在眼角抹了一下,将儿子深深地拥入怀中。蜡烛还在哧哧地烧着,将母子二人的影子投在长长的走廊上,放大在空旷的操场上,显得那么孤单。

“我的冤家——你会回来吗?”

李艳对着飘渺的银河问。猫扑中文

第十八节 松下噩梦

(猫扑中文 ) 我猫着腰,喘着粗气,在漆黑的密林里狂奔。

不管脚下是否有陷阱,也不管是什么方向,只想先保住命。

落叶在我脚下急促地哗哗作响,不断有夜鸟从不远的地方惊飞。

子弹像流星一样钻进密林,要么射入草丛里噗地一响,要么击中树干叭地一声,要么从我的身旁擦过,嗖嗖直叫。

我的一只胳膊架在额头上,护着眼睛。我的脸、脖子、裸露的手臂不时被低矮的树枝扫中,火辣辣地痛。

跑了五六分钟,从林子边上传来的枪声终于停下来了。

隐约听见一两句郭真超和尹文彬的咒骂声。

我慢下脚步。

也许是因为刚才用消防门撞伤了他们,激怒了他们,以致他们向我开枪射击。但是,如果当时不这样,我肯定已经被他们塞进了警车。我不喜欢被郭尹二人咄咄逼人的讯问,更不想置自己于被动中。所以,我认为自己的举动虽显过激,却也能够接受。换了别的任何人处于这样的局面中都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这都是被逼出来的。以前我曾怀疑这两个警察对我不怀好意,但是现在我几乎肯定他们已经站到了我的对立面。他们似乎已经认定是我杀了谭文虎,否则无法解释密集的枪声。——这分明是想要了我的命。当然,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抓到真凶,还我清白。

噗——

我扑倒在落满枯叶的地上,嘴里啃着阴湿的泥土和带着冷露的草叶。我的脚被藤蔓缠住了。

我感觉两条腿上的肌肉又酸又痛,一颤一颤的,好像要抽筋,干脆翻身躺在潮湿的地上休息。有一只小虫踩着我的脸爬了过去。

我揩了揩脸,感觉生疼生疼的。我知道脸上被树枝划开了很多血口子。

我回想那道坚不可破的消防门,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它打开的。还有那个从后面死死抱住我的护士,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向郭真超告密。可能她把我当作了一名十恶不赦的罪犯吧。毕竟,一个人如果被警察盯上了,基本上也就成了国民公敌,这是刑侦“群众路线”的威力。想到自己可能遭到全社会的监视,我不寒而栗。

我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大约走了二十分钟,视线里的林木渐渐稀疏,隐约出现一片长满荒草的山岗,再走近些可以看见荒草里伏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岩石,和一些高低错落的石碑,每座碑后都有一个混凝土浇筑的方盒子,还有一些飘忽不定的磷火。显然,这片山岗是一座公共墓园。

墓园、殡仪馆、火葬场、太平间……凡是与死人相关的地方都能使人产生莫名的恐惧。

虽然我几度触摸死神之手,但我仍然怕死,仍然有强烈的求生**。我不打算从墓园中穿过,我准备另觅它途。

我想起自己是要到盘龙城院子湾去寻找失踪的小婉,查找古画的下落。但是,眼前这个地方是哪里呢?我用的是3g手机,可以通过卫星定位查找地理位置。在这之前,由于害怕警察跟踪,我已经将手机的gps定位功能取消。

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是零晨五时,负责跟踪的警察也许还在睡觉。

我打开手机的gps定位功能,通过百度地图搜索我所在的位置,发现自己站立的地方是玉贤镇公墓。根据地图显示,山下有一条公路通向蔡甸区城区,有16.8公里。我必须到那里去,因为只有到城区才有车到盘龙城。

我取消手机gps定位功能。

看来,我必须走到山脚下的公路上,但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通往山脚下的路。我想如果再等一会儿天就亮了,就可以看清道路,便想先找个稍微平整些的地方休息一会儿。恰巧前面有一棵松树。我走到那里,倚着树干坐下,闭上眼睛小憩。一阵山风吹来,我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位穿白背心的老人坐在前面的石头上抽烟,便起身上前,询问下山的路。

老人问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撒谎说自己到这里走亲戚,迷路了。

老人说,你跟我一齐走吧。他显然知道下山的路。

您也到山下吗?我说。

嗯。

您在这里上班吗?我猜想他是这里的守墓人。

我在这里住。他说话不清楚,好像是用腹部发音。

他说他在这里住,可我四下未见着一间房屋,难道——

我脑海里的幻觉随时随地都会蹦出来吓人。我拼命抑制自己不往下想,但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将烟卷重新放进嘴里,叭叽叭叽抽了两口。烟头在他手上一明一暗。我发现他的白背心下是一排排的白骨,而他的头上也没有一丁点脂肪,到处是窟窿,刚才被里的烟雾正从那些窟窿里,从鼻孔、眼眶、耳朵眼里喷出来。

我感觉额角的血管瞬间充满了鲜血,脑袋比平常大了好几倍,心脏砰砰砰——弹力球似地乱蹦,手脚也变得僵硬,丝毫不能动弹。

老人抽完烟,将烟蒂摁灭在身旁的墓碑上,说:“走吧!”拉住我的手一纵身从高高的山崖上跳了下去。

……

啊吔——我惊呼着从梦中醒转。

此时,天色大明,时间已经到了六点半。没想到这一闭眼就过去了九十分钟。

我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我看见不远处有一条蜿蜒的山路,不怎么宽敞,却还砌了水泥,很好走。

走到山脚下,看到一潭清水,水边上长满绿藻。

我蹲下来,面部轮廓清晰地映在水面上。我看见右眼眼角肿胀着,有瘀血,左边的额角高高隆起,好像长了一个角,脸上交错着很多血口子,一部分应该是昨日在翻滚的飞机上撞出来的,一部分应该是林子里那些低矮的树枝扫的。

我掬了一抔水吸进嘴里,凉凉的,有些苦涩,但我还是连续喝了几口。高速奔跑和焦灼的心理让我总觉得自己缺水,时刻都想大饮一气。

我又洗了把脸,让高烧似的神经在山泉的作用下冷却下来。我感觉精神振奋不少,身体也不再那么乏累。

我摸摸脑后芯片所在的位置,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我觉得这里比平常大了好几倍,就像我们不知道自己有疾病时,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一旦知道它就会感觉它无比沉重。这是一种普遍的心理叠加效应。

这个芯片只有0.1微米,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昨晚的“松下噩梦”却警告我必须马上将这个东西弄出来,否则,哪天真有可能从山崖上跳下去。猫扑中文

第十九节 诊所陷阱

(猫扑中文 ) 318国道,不时地有车子飞驰而过。

一辆挂着“侏儒—蔡甸”牌子的中巴车从我背后驶来。

我伸出手去,车子带着烟尘停到我面前。

中巴车行驶到一个拐弯处停了下来,有人要上车。中途中巴车又陆续停了几次,进入玉贤镇时已经是八点过十分。

走出车站,我的肚子咕咕叫,见路边有一家面馆,便进去要了一碗牛肉面。我在落地窗旁边的位置上坐下,面馆外的街景一览无余。我开始大口吃面。

一个赤膊、穿大裤衩的男人走进来,点了一笼蒸饺,一碗稀饭,在我对面坐下来。我注意到他手里举着一叠报纸。店伙计很快将他点的食物送到他面前。他把报纸搁到桌角,拿起筷子吃饺子。

报纸的文字方向与我的视线相反,但我仍能看清楚用毛体字印的报头——《都市快报》,还有头版右下角用大标宋印刷的新闻标题——“dza130航班枪击事件暨谭文虎案取得重大进展”。整篇文章围着一个粗线框,框里除了两栏细小如蝇的正文文字外,还配有一张照片,照片下方附文:疑犯左焰,提供线索有奖。

我用拿筷子的手遮在额头上,盯着照片看了不下五秒钟,天啊,的的确确是我,这也太夸张了吧,我压根儿都不知道谭文虎是怎么死的,甚至我还被他在脑袋里植入了一个诡异的芯片。我完全是一个受害者。怎么就怀疑到我头上了呢?还有飞机上的意大利人,我连他长得啥样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凶手?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完全不够用,一阵眩晕。

对面的人吃着饺子,喝着粥,好像并没留意我。

我将头压在胸前,一边吃面一边留心走进面馆的人,警惕着从落地窗前走过的任何一个人。

陆续的,又有几人走进面馆,其中一人手里也拿着一叠《都市快报》,上面赫然印着“疑犯左焰,提供线索有奖。”

我注意到面馆门口是一个公汽站,有一个干瘪的老太太在候车亭的阴影里用两张塑料凳子和一张三合板支了一个报摊,上面像摆扑克似地放着一些杂志和五六种报纸,《都市快报》摆在最上面,似乎它是这里最受欢迎的报纸。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不等一碗面吃完,我的手就伸进裤兜里掏钱,“老板,给钱。”

老板在忙着给食客加高汤,没有看我。“您放桌上就可以了。”

“好的。”

我放了十块钱在桌上,快步走出面馆,到一家超市里买了一顶帽子,和几包机制麦香面包,又买了二瓶水塞进包里。到收银台买单时,我看见收银员背后的墙头上挂着一台led电视,正在播放大江市早间新闻。由于有些慌乱,我没有听清主持人说什么,只看见屏幕右下角出现一行文字向左边滑过去:dza130航班枪击事件暨谭文虎案侦破取得重大进展:原古画出版社编辑左焰有重大嫌疑。据警方可靠消息,目前疑犯正潜藏于本市,请知情者从速报警。——后面紧跟着介绍左焰、也就是我的相貌特征的文字——然后是:提供重大线索协助破案者警方重奖十万,联系电话……

左焰,左焰,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竟然就是那个被警方悬赏十万通缉的左焰。

我一时觉得满大街都是我的名字和我的照片。

我感到很愤怒,同时又感到无可奈何。

我走出超市。

“先生,找您钱。”收银员喊道。

我没有理睬她,加紧脚步离开超市。

那两个警察一定是动用了大江市整个刑侦系统来抓我,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怎么可能是凶手。他们自己是凶手还差不多。对了,是不是他们是凶手,要嫁祸于我。或者说,他们跟谭文虎根本就是一伙的,目的都是想制造混乱,好对我的古画趁火打劫。

可是,那幅古画我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找到一个报摊,丢下一块钱,买了一份《都市快报》,将郭真超的联系号码输入手机,拨了过去。

电话通了。“喂”,郭真超那带着沉重呼息声的声音传过来,“您好!”

“……”我突然不知说才好。

“您是要提供破案线索吗?……”

……

我沉默了两秒钟,把电话挂了。

我想我不能告诉他古画失踪的事,因为他肯定不会相信我,不可能停止抓捕行动,相反还会暴露我的行踪。

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如果干掉我,你永远找不到古画。

他很快回信:你是左焰吗?

我在考虑应该怎么回复。如果告诉他我是左焰,那就会增加被他查出我所在位置的机率。要知道现在的定位科技太发达了,几千公里之外的误差都只有一两米,何况我们同在一个市。我想我应该多制造一些疑点给他,让他没有办法一下拿准我的详细地点。

他很快又发来一条短信息:我们见个面,我会帮助你的。

我想起从他手枪里射出的子弹从我耳旁呼啸而过。

我把手机电磁抠出来,让天上的卫星彻底找不到我。

我继续向前走。有一辆警车迎面驶来。我机智地闪进一家水果店假装要买水果。我背对着店主,等警车开远了才从店里出来。

突然,我觉得右边的鼻孔里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溢出来,用手一摸,竟然是血。我从未流过鼻血,这是怎么回事?我用纸巾塞进鼻孔。血很快浸透纸巾,叭嗒叭嗒掉在地上。

我换了一张面巾纸,血仍然不停地溢出来。我又走了一百米左右,看见马路对面的斜坡上立着一栋二层楼高的房子,门口挂着一块牌子:玉贤中西医综合门诊。如果一直这样流血,我就会晕过去。我准备到那里去处理一下。

我认真审视那家诊所,大约占地500平米,外墙上贴着小型磁砖,单门独户,未与街道上别的门面房连接在一起。它门口停着一辆长安牌微型面包车,还有两辆电动车,不像有警察埋伏在那儿。

我低着头穿过街道,走到斜坡顶端,进入诊所大厅。

大厅左边并列摆放着两张木桌,其中一张后面坐着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他戴着一副老花镜,六十岁上下,正在一张处置单上写字,处置单下面垫着一本薄薄的病历。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妈妈,怀里抱着一个正在哭闹的小女孩儿。大厅右边摆放着三排金属长椅,零散地地坐着三五个人,一边在打吊针,一边在看挂在对面墙头的电视。有一个护士正立在长椅中间,给一位无精打采的中年妇女换针剂。中年妇女座位的扶手上放着一叠《都市快报》。

年轻的妈妈拿着老医生开具的处置单,抱着女孩儿转身走向药房。我低头走到医生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怎么了?”医生问我。

“流鼻血。”我捂着鼻子说。

“我看看。”

我不敢把手放下来,装着很痛的样子。

“是不是在哪里撞了?”他看着我满脸的伤痕。

我想起自己也许是在飞机上被什么东西撞过鼻子。“嗯。”

“刚撞的吗?”

“昨天撞的。”

“那不是流了很长时间的血啊?”他感到不可理解。

“不是,才开始的。”

“隔了这么长时间才开始流吗?”他仍然有疑问。

“以前身体有没有什么毛病?”

“没有。”

他递给我一支体温计。我将体温计夹到咯吱窝里。他伸出左手的食指中指准确地摁在我右手的腕动脉上。“身体很虚弱,要注意点啊。”

“嗯嗯。”

我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位中年妇女举着药瓶子、用咯吱窝夹着报纸走进厕所。

“感觉你的血脉不是很畅通。最近有没有头晕的感觉?”他说得很准。

或许,流鼻血与那只可怕的芯片有关。我希望能马上止住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所以捡最关键的问题说:“我的后脑勺被打过一棒。”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后,手指压着我的后脑勺迅速移动,不停问疼不疼。

“哎哟——您轻点儿,就是这里。”

“感觉里面有异物。”

“有东西在里面。”

“你这个要动手术拿出来才行。我这里可以做,但是你要先到大医院去拍个片子。”

我哪里能到大医院去。“我现在有点事去不了,您先帮我把血止住就行。”

“年轻人啊,我跟你说啊,这个鼻血就是因为你后脑勺这里的硬物造成的。”

我惊愕地看着他。

他坐到自己的软靠椅中。“你不取出来,这个血难得止住的,即使是暂时止住了也难保不会再流。”

“您先帮我止住血。”我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吼起来。

“止血简单,我给你开点止血药,一下止住了。但是,你这个情况不能再耽搁。耽搁的话要出大事的。”

“什么大事?”我问。

“很多健忘症、失忆症、阿尔茨海默综合症、帕金森、癫闲,还有脑瘫、半身不遂就是这样造成的。”

他的话跟精神病院的范医生说的大致相同,但他说的脑瘫、半身不遂更让我恐慌。

“你这个异物卡在颈椎末端的颈窝,位于枕骨与颈椎末梢之间,那里恰好是风府穴,我们中医称鬼穴,它连接鼻腔血管,压迫的话就会使人流鼻穴。”

“把体温计拿出来。”

我拿出体温计放到他手上。

我的眼角余光扫见厕所门打开,那位拿报纸的中年妇女从里面走出来,手里仍然举着输液瓶,但报纸却不见了。我仍然没太在意,也许她把报纸丢在厕所里了。很多人都喜欢在厕所看报纸,然后将报纸扔进厕所的垃圾桶里。

医生说:“有没有病历?”

我摇头,“没有。”

他开始在处置单上写字,我依稀认得上面的字是:安络血1瓶,维生素k1一盒。

他一边写一边说:“风府穴与舌头的神经连在一起,所以又称舌本穴,这里受伤,就会使人舌僵,说不出话来,给大脑中央神经元造成永久性伤害,搞不好就会致命。”他将处置单放到我手上,“到药房拿药,马上吃下去就可以止住血了。”

我捂着鼻子忐忑不安地到药房拿了药,又找护士要了一次性水杯,到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按医生说的服用量吃药。然后坐到中年妇女坐的长椅上歇息。大约过了5分钟,我的鼻血不再外流。我站起身向诊所大门走去。

那位中年妇女打着吊针,手上却在飞针走线地织毛衣。在我站起来的那一刹那,她不经意地瞄了我一眼,又瞄了一下诊所的大门。

医生将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取下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紧皱双眉望向我。

那个小女孩儿做完皮试,开始扎针,哇地一声哭起来。

这也没有什么问题。

快要到诊所大门边上时,突然涌进十来个警察。我猝不及防被他们扑倒在地,肩膀重重地撞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疼。有个警察将我的背包脱下来,将里面的东西一古脑全倒在地上,好像生怕里面有炸弹似的。还有个警察迅捷地在我身上摸了个遍,连我的裤裆都没放过。

一辆警车呦呦地尖叫着来到诊所外。

我从地上抬起头来,看见门口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前面是郭真超,后面是尹文彬。

郭真超走到我跟前屈着一条腿蹲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伸出肥大的手掌在我的脸上拍着,就像拍皮球似地,“不错啊,左焰,敢跟老子叫板。”

我分明猜到他下一句话是:看老子不弄死你。猫扑中文

第二十节 灌木丛里的狼人

(猫扑中文)当地派出所,也就是玉贤派出所将我交给了市级刑警大队,接手人竟然就是郭真超和尹文彬。

我的双手被手铐固定在身后。手铐戴在手上,如果你想使劲挣脱,手铐就会越锁越紧。

我不知道是从哪里获得这个冷门知识的。可是我还是不停地挣。

“你们凭什么把我铐起来?”以致手腕上磨出一道血圈。车子在路上飞弛,车尾卷起一阵烟尘。

尹文彬手里握着方向盘。郭真超坐在我身边。从尹文彬头顶悬挂的后视镜里可看见他很放松地笑着。

他们并没有理睬我的质问。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转过头去望着郭真超。他瞄了我一眼,就好像看着新捕获的猎物似的,表情很轻松,也很得意。

“我犯了什么法?”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没有公理?”……无论我怎么说,他们都只是面带笑容,不予回答,两人的表情几乎完全一致,就好像在这之前已经商量好了似的。

我陷在他们制造的沉默里,心里突突乱跳,随着时间的推移,感觉越来越紧张。

本来我心里底气十足,因为我没有偷,没有抢,更没有杀任何人。我不是罪犯。

他们只是误解了我。但是,现在我却大汗淋漓,因为他们意味深长的沉默。

警车里有一股刺鼻的皮革味,还有又黑又胖的郭真超散发出的汗味,就在我耳旁呼吸的烟味,让人作呕。

方向盘后的仪表显示行车总里程达到8万多公里,当前车速为80码。

轮胎的声音很响,似乎就在我脚下轱辘轱辘打转,不时地有石子儿被弹起撞击在挡泥板上,咣咣响。

约摸跑了10分钟,车子已经驶出玉贤镇,又跑了一刻钟,车子开始爬坡。

坡度不大,只有15度的样子。到了坡顶,尹文彬将方向盘打向左侧,踩下刹车。

车子在一片浓荫里停下。路的右边是茂密的灌木丛,左边是一片稻田。

尹文彬和郭真超先下了车。郭真超从外面打开靠着我的车门,揪住我的脖领,将我拽下车。

他指着灌木丛,用命令的口气说:“上去。”灌木边上露出一条狭窄的草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尹文彬用低沉的声音吼道:“闭嘴。”郭真超在我后背推了一掌,

“快走。”

“我没有犯法。”

“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穿过灌木丛,里面是茂密的杉树林,地上堆积着厚厚的针叶,长着滑腻的苔藓,和齐膝深的蕨类植物。

我身体一歪,跪倒在地。郭真超在我膝窝处踹了一脚。郭真超站到我面前,尹文彬在我身后。

郭真超弯下腰伸出蒲扇般的手掌捏着我的下巴,

“说,古画在哪里?”

“你们要我的古画干什么?”

“古画在哪里,说。”他的唾沫溅在我脸上。

“那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我再问一遍,你把它藏在哪里了?”他的骆驼眼钉子一样盯着我。

“我不知道?”我的脑袋被身后的尹文彬踹了一脚,

“不老实。”郭真超抬头看了看我身后的尹文彬。尹文彬转到我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姓尹?”我在警局时曾经叫他尹警官。

“记录簿上看到的。”

“你在撒谎?”他不相信,

“你本来就认识我是不是?”

“我不认识你。”

“把古画给我拿出来。”郭真超句句不离古画。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就不见了。”

“精神病院?”郭真超转头看尹文彬,

“这小子听见我们对话了。”他从地上捡起一截棍子,高高举起,像打棒球一样在我脑袋上扪了一棍。

棍子断作两截。我的耳朵嗡地一声巨响,一阵巨痛袭向全身。我像一条被打晕的鳗鱼倒进草丛里,浑身酸软,没有一点力气。

我已经变成他们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我的意识这时却出奇地清醒。

我身后就是密不透风的树林,只要跨出一步,就可以让他们找不到我。

但我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郭真超跟上一步,将断掉的半截棍子扔到我头上。

“我最后问你一句,古画在哪里?”

“被人偷了,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声音有些嘶哑,夹带着明显的恐惧。

尹文彬说:“我怀疑这小子的失忆症是不是痊愈了,不能再留了。”他望着郭真超,并着手指在胸前一横。

“没有古画,拿不到钱。”郭真超说,

“阮小伟那儿还欠着一屁股债呢?妈的,快说,古画在哪里?”他的样子十分焦躁,反复问古画的下落。

据我的猜测,古画就应该在消失了的林小婉手上,但我没有说出她的名字。

尹文彬却突然问及林小婉,问我以前是不是认识林小婉,是不是将古画交给林小婉了。

我说不可能,之前我从未见过林小婉。

“只要你告诉我古画交给谁了,我就放你走。”郭真超给了我一线希望,但我确实不知道古画被谁拿走了。

“是不是林小婉?回答我。”尹文彬问。我不敢确定是不是林小婉拿了,我保持着沉默。

“是不是她?”郭真超说,

“你只要点个头就行。否则——”他把腰里的枪掏出来,顶住我的脑门。

“先保命要紧,”尹文彬语气急促地说,

“要是他把过去的事捅出来,咱们就都完蛋了。这小子的失忆症好像已经好了,他在装。”郭真超手里的枪叭地一响,手枪保险打开了。

“砰——”我感觉我的脑袋被击穿了,但是我的意识仍然还在。怎么回事?

我睁开眼睛。郭真超和尹文彬伏在草丛里。郭真超的手腕在流血,手枪掉在地上。

前方半人高的灌木丛里哗哗地响着,有一个影子在飞速移动。尹文彬朝那个方向开了两枪。

那个影子不动了。尹文彬匍匐着向影子的方向移动了十米左右,影子突然又转移到一棵大松树后面。

郭真超用左手捏住自己的右手腕,

“妈的,打中我的手腕了。”尹文彬回头,将手指竖在唇上。郭真超额头冒出大颗的汗珠,右手开始发抖。

一个狼人突然从松树后站出来,朝着二人的方向连开数枪。两人连忙滚向一边,一前一后各自躲在大树后面。

此时,他们离我已有二十米左右。我忍痛爬进茂密的灌木丛中,任凭荆棘刺进我的身体。

“左焰跑了!”尹文彬说。

“王八蛋,快追。”郭真超恼怒不已。砰砰砰,松树后的狼人又朝两人的方向连开数枪。

两人本欲起身来追我,却被狼人的子弹重新压制在草丛中,无法脱身。

我越爬越快,然后滚下一个土坎,落身在警车旁。我将手伸进车窗,拿出我的背包,绕过警车。

一辆油罐车呼啸而过。我横穿过马路,从阡陌纵横的稻田中间穿过,登上一道不算太高的山梁,像弹丸似地跳到山脚下,钻入一望无际的麦浪中。

我跌跌撞撞地奔跑在麦田中,脸庞、手臂被尖利的麦芒扫来扫去,又痒又疼,脚底下全是一踩就散的沙土,脚尖使不上劲儿,完全依靠大腿的力量向前迈脚,特别累。

终于,我扑倒在麦田中,鼻子、嘴巴压扁在湿热的土里,肺里火烧似的痛。

过了一会儿,我翻了个身,仰面躺倒在地上。我又见到那个狼人了,虽然在阴暗的树林里有些看不清楚,但那长长的、闪光的獠牙却让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分明是顶着一个狼头,但身体却是人的。他到底是谁?如果她是在博物馆保安部楼上出现的婉儿,是林小婉,那就证明林小婉还活着,没有被飞机甩出去。

但是,她为什么再一次救了我。这是为什么?如果她再次出现,我一定会抓住她问一问,是不是她拿了我的古画?

但是眼下我可能没有这个机会,因为那两个警察也许正在追杀她。现在我该怎么办,我怎么能够找到她呢?

还有那两个警察为什么将我拖到野树林里讯问古画的下落,而不是将我关进警局,那幅古画对他们又意味着什么什么?

还有他们说的

“怕被我捅出来的过去的事”是指什么事?我仰躺在麦田里,想着这些烧脑筋的问题,悠悠地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时,望见麦田里间种着一行行的萝卜,拔了两个起来在草上擦净泥巴,咬开皮来就吃。

吃着吃着,我想起一个人——唐朝仁杰,一个在手机聊天群里自我标榜是当代狄仁杰,自称侦破高手的私家侦探。

他或许能帮助我,将这些谜团查个水落石出。实在出人意料,我毫无反抗之力地钻进了古画的黑洞中。

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猫扑中文

第二十一节 菜鸟级私家侦探

(猫扑中文 ) 大江市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夜晚非常迷人,但我没有心思欣赏夜景。我约了一个私家侦探见面,那个私家侦探自称唐朝仁杰,当然这只是他在聊天群里的化名,——我猜这个应该是化名,这个名字让人想到唐朝的神探狄仁杰。因为我在聊天群里的名字也不是左焰,而是贝金卡人这样一个化名。我们每个人在陌生化的聊天群里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表面上显得很亲密,实际上见了面都实行aa制,而且大多数聊友素昧平生,从未谋面。我跟唐朝仁杰恰巧就是这样。

私家侦探是一个神秘的职业,在我的脑海里,应该为人机警,智谋出众,而且还应该是一个中年人,或者说至少让别人无法就他的面相看出他的年纪。他还要少言寡语,能够睿智的分析事件,却只藏在自己的心里,只在关键的时候显示出他的意图。

但是,当我在一家咖啡馆看到他出现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由于从未见过面,也没有见过对方的照片,我们约定在江边的孤岛咖啡馆见面,并且说好届时他手上拿着一枝白色烟杆。这个年头拿白色烟杆的人不多,好识别。他曾要求我用手机拍张照片发给他,我以手机丢了的理由拒绝了他。而且我也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名,因为我现在是一个被全市警察通缉的疑犯。我是用公共电话给他打的电话。

就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符合我对私家侦探的臆测:语速适中,音调不高不低,甚至有些低沉。我告诉他我会穿一套西装和他见面,估计要比约定的时间稍晚几分钟,请他在孤岛咖啡馆二楼靠窗的位置等我。我说我在那定了这个位置,其实是方便我自己观察他。即便他去的时候那个位置没有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出现在那个位置,我还是可以根据他手里的白色烟杆认出他来。而且,可以通过这种观察确定他有没有带别的人。——我告诉他我可以出一大笔钱,只要事干得漂亮,钱不是问题,但却要求他绝对保密,所以他不能带任何人跟我见面。

这位私家侦探承诺不会带任何人,说他知道行规,为了让我放心他会信守诺言,他说作为一名私家侦探,他很理解各种委托人,因为凡是请私家侦探处理事务的人,常常都有一些特别的要求,像一些有钱人家的太太调查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没有别的女人,想拿到有利于自己的离婚证据,一些债权人想找躲债的债主,等等,都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以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他说他很喜欢做一些很有挑战性的事情,特别是接一些大案要案,这会让他声名显赫,生意兴隆。

说实话,我从未接触过私家侦探。听了他颇解人意的话,便判断他应该是一个专业素养很高的人。也就是说,我通过自己制造的神秘感,让他对我很有钱这件事深信不疑,他也通过听上去还像那么回事的行规描述让我相信他值得我信任。

如今的社会,几乎所有的生意都是先在电话里谈妥,然后再双方见面。这之间明显有漏洞,然而大家还是喜欢这样做。我在这样做之后,便来到孤岛咖啡馆的马路对面的石凳上坐着,等待唐朝仁杰出现。

我身后便是濒江公园的入口,视野开阔,如果有警察出现,我可以迅速地消失在公园中茂密的树林里,或者说进入趸船中藏起来,有必要的话,我还可以跳进江水中躲起来,沿江的水草芦苇非常茂盛,上千人隐匿其中都不会露出半点马脚。

距离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咖啡馆路人三三两两,散步的老人,跳跃的孩子,挽着胳膊的情侣纷纷从门前走过。但是,从咖啡馆的落地窗望进去,里面并没有几个人,好像大江市的人根本就不怎么喜欢喝咖啡,而是喜欢在街上闲逛。

我看了一下手机屏幕,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二分钟,有一个嘴里叼着白色烟杆的男人出现了。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左右,有些瘦,头发比较长,披头士一样,披在脑后,露出宽宽的前额。他戴着一副墨镜,是那种蛤蟆镜,像黑超,给人很酷的感觉,上身穿一件体恤,下身穿一条七分裤,脚上套着一双运动鞋,斜肩挎着一个迷彩包。

我来不及做更仔细的观察,他已经转身进入咖啡馆中。过了一会儿,他出现在二楼楼梯口。他站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好像在看楼上的环境,然后他走到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一个女服员送过菜单来,他很快就点了一样东西,女服务员离开了。他的头转过来望向窗外。

我将脸稍稍侧过一些,让他看不到我的正面。其实,我这样也有些多余,因为我并没有按照约定的那样穿着一套休闲西装。不仅如此,为了伪装自己,我还戴了一顶松鼠尾巴那样的假发,戴着一副茶色偏光镜。即使他看到我的正面,也不可能认出我来。

女服员重新过来,将他点的咖啡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约定的时间到了。

他又向外窗外望了望,然后从桌上拿起那只白色烟杆重新叼在嘴上。应该说,除了那只大得有些夸张的烟杆外,他的衣着还算中规中矩,即使他的裤子印满了各种色块,但那也是现代年轻人身上经常出现的元素,并不是十分地惹人眼。

我再次观察从他身边走过的任何一个人,还有咖啡馆外面稀落的路人,确定他身后没有跟着便衣。

过了五分钟左右,他将身体靠在沙发上,不耐烦地左望右望。我再次瞪大眼睛在咖啡馆周围扫描了一遍,的确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便站起身,横过马路,走进咖啡馆,上到二楼,在他对面坐下来。

但是,当我如此近距离地与他面对面的时候,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好像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看上去嘴上的毛都还没长齐,只是一些小茸毛。

我的背包仍然在肩上,眼镜也未摘下来,假发仍然在头上。在我走到他面前坐下之前我已经再一次确认我的装扮没有任何的问题。——没有确定他对我有无伤害之前,我不能将真面目示给他。

在如此近的距离,我才看清他的体恤上印着一行字:走自己牛b的路,让那些sb去说吧。就像我们在一些私家车上看到的那些文字一样,很自我,充满新新人类气息。桌子下他的七分裤大腿那儿有两个毛边的窟窿,里面露出两块肉。——如果是女人这样露着,会更性感,更可观,但是男人像这样露着,而且是给我这样的男人来看,就有些恶心了。还有更让人吃惊的:他左耳上穿了十个洞,我没一个个数,但不会少于这个数,上面穿着一大排银质耳环,右耳同样有一下子数不过来的耳洞,挂着一排红色的珠子,像是玛瑙,也像是用珊瑚磨出来的圆珠子,左眉尾端钉着一颗亮银银的钻石形状的东西,但是那肯定不是钻石,可能是水晶,也就是一种亚克力做的棱角分明的东西,有手机的按键那么大,看了只让人觉得心疼。

那是怎么穿进去的?不知怎么,我脑子里竟然闪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是唐朝仁杰?”我的声音明显有些吃惊。

他偏了偏脑袋,眨了眨明显过宽的双眼皮——我感觉那是整容做出来的效果。他望着我的墨镜,努力辨认我的眼睛,想看清我的眼神,然后看了看我蓬松的头发,打量我身上的体恤衫,用手指摸着左眉梢的水晶钻,有些怀疑地说:“唐朝仁杰。您是——贝金卡人?”

“是的,是我跟你联系的。”我说,“你以前做过这样的调查吗?”

他把手向我伸过来,试图跟我握手。我看了看他着意并拢的手指,干瘦、苍白,就像长期宅在家里玩电脑的一类人那样。没有将自己的手伸出去。面对这样的一个人,谁都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不跟对方直接接触。

“做得多了,帮别人找失踪的狗,失踪的小孩儿,或者说是失踪的车什么的。您不用置疑这个,在这方面我的经验很丰富,一定可以帮助您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前几天我还帮助一位老板做过社会调查,这位老板是卖成人用品的,他想了解哪些女人喜欢用娱乐工具自己解决问题,他的主要人群在哪里,如何能够找到她们,结果我圆满完成任务。这就像让一个男人去卖卫生巾一样让人难于启齿,但是我仍然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了任务。也就是说哪怕是不可能完全的……”

他的嘴一张开就能马上蹦出词儿,有些绕舌,但主题只有一个,就是不断地推销自己,让你相信他可以胜任你即将赋予他的角色。按照心理学来说,一个人缺乏什么往往就会在别人面前炫耀什么。我几乎可以肯定两条,一他是个新新人类,二他是个菜鸟。但是,这种人常常最富于挑战性,喜欢尝试新鲜刺激的事情。

“这件事也许会掉脑袋,你敢干吗?”我说。

他几乎不做任何考虑地将手举到空中划了一个夸张的叉,“你是说很危险吗?我在做这件事之前,很多人都告诉我很危险,而且我谈的一些客户也告诉我很危险,但是,你看我到如今还活得好好的。我妈还说这不是正当职业,但是我就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我留意着他的动作,刻意闭嘴不语。

他的眉毛向上扬了扬,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信不信,随你吧。但是我告诉你一点,我是个做事十分认真的人,也不怕任何风险。”他想了想,把身体略微探过来,低声说:“是查贪官吗?要证据?”

“差不多吧。”我觉得就那两位匪警来说,比贪官更可怕。

他将自己的包放到桌上,拉开一条缝,将那条缝对着我,“我的家伙可齐全啦。”

我迅速地扫描了一遍,里面有望远镜、微型照相机、高压电棒……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东西,样子古怪,说不上名字。他从里面捞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东西,“这是窃听器。”又捞出一颗针一样的东西,“这是针孔摄像头。”又捞出一样,“这是远程定位仪,高科技啊,比gps还先进,美国cia也用这个。”他的手还在里面捞着……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很多人晚餐后都到街遛达。

我得抓紧时间。我将写着郭真超、尹文彬名字的纸条放在他手里,让他查出两人三年内直接经手的案子的明细。

他将纸条看了看,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当我告诉他这两人是大江市刑警大队的警察时,他愣了一下,“你让我查警察啊?”

“怎么了,你怕啦?”

“我怕?我怕什么。”

“这两人是十足的坏蛋,你要能查出来,保你一战成名。”我适时说出这句诱人的话。

“怎么?这两人知法犯法?”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你只要查出这两人经手的案子的明细给我就可以了。你就算是为大江市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是一个大英雄。”我看了看他跃跃欲动的表情,“然后你还可以拿到一笔可观的赏金。”

“钱不钱的,无所谓,为民除害呗。”他想了想又改口说,“你出多少钱?”

如果不谈钱,他肯定不会做,而且少了他也不会做。我早有准备地伸出一根指头。

“多少?一万?”他说。

“后面加两个零。”我想起警方悬赏十万捉我的新闻,便在十万后面加了一个零,这样对我更有利

“啊呀,你可是我目前为止我最大的客户了。”他将两只手撑在自己的肉腿上,好像要高兴得蹦起来了。“我要让我妈知道做侦探比到超市做售货员挣钱多了。”

“我有幅失窃的古画,价值五千万,那不算什么。”我故意轻松地说,“你将我把那幅古画找到,我将佣金给你加一倍。”我伸出两个指头。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你去查一查,我给你的条子上写的两个警察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你再找我。”对于他的这个问题,我早有准备。

说完这句话,我告诉他我要去洗手间一下,让他等我。我走到楼梯口那儿,快步下楼,走出咖啡馆,消失在热闹的街市里。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我来到事先选定的公共电话亭,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明天上午十点给他打电话,如果他接这个活儿就接我的电话,如果不接电话就表明他不接这个活儿,我再另觅高手。

他让我立个字据。

我说这种事高度机密,不能有任何纸质东西留下,如果他不成功,免得我受到牵连。说完这句话,不等他做出反应,我就将电话挂断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从一家不要身份证登记的私人旅馆里走出来,穿过两条街道,找到一个新的公共电话亭,准点给打通他的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很是兴奋地说,那两个警察一个是刑警大队的队长,一个是警队办公室的主任,是个大案,他接了。

我说,所有的私家侦探都是把事情干完后,再拿佣金的,你放心,钱不会少了你的。

他说,你知道行规啊。

我提醒你,不要小看我。我说。

他说,不敢不敢,你是甲方,你是上帝,过不了几天我就把你要的东西放到你手上,让你看看我的速度。你给我做做宣传。

我说,两天后我给你打电话。

仍然是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就把电话挂了。我想我已经在他脑子里制造了足够多的神秘感,以失去他去帮我完成我的计划。

无论什么东西,只要精心策划,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两个匪警就等着倒霉吧,我在心里这样说。猫扑中文

第二十二节 取款惊魂

(猫扑中文 ) 我在等待大唐仁杰的消息,准确地说是在等我自己约定的那个跟他去电话的时间。

我将自己的手机电磁扣出来,不登陆私人邮箱,也不去网吧上网。如果我不主动跟大唐仁杰打电话,他是找不到我的。我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防备他将我的情况提供给正在四处缉捕我的警方。——我不能落到任何警察手上的,因为郭真超与尹文彬是警方主要负责人,在任何警察手里就等于在他手中。

与大唐仁杰分手后,我再没有回之前住宿的那家私人旅馆,而是住在江边的一间无人窝棚里。白天只是在江边的芦苇丛中闲逛,下午二三点钟的时候就跳到江里游一游,降降温。由于这里的江水含有太多泥沙,上岸后身上就会积上一层又粘又厚的泥,四肢像是被绳子紧紧地捆住。我想了个办法,用岸上的沙子在身上揉搓一遍,然后跳到旁边的清水塘里涮一下。像这样一下子就可以弄干净。不过,这让人想起涮羊肉——真香啊,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尝过肉味了。但是,我还必须忍耐,我必须查出那两个匪警的真相。躲避不是办法,况且我也没有本事逃到天边。

我总在晚上出去购买面包和矿泉水。矿泉水就是一块钱一瓶那种。我一天要两瓶就可以了。面包则是五块钱一袋,透明塑料袋装的方形薄片,很多普通商店都有,只需一袋就能免强对付一天。

但是无论我怎么节约,兜里的钱都越来越少。我平常很少在身上放上上千块钱,通常都只放百十来块钱,所以,这两天下来,我身上已经所剩无几。我必须要找个提款机去取钱,如果是白天,路上行人多,容易被认出来,只能选择晚上去,但是,也还有一个问题,此时所有银行的取款网点可能都已被警方监控,只要是署名为左焰的卡一插入取款机,我的位置就会传输到警察的电脑上,不出两分钟,附近得到通知的巡警就会出现在我的身边。所以,我的动作必须快。

前两天去孤岛咖啡馆时,我就发现在咖啡馆左首的马路边,有一家大型电影院,在影院楼下就有一台atm自动取款机。我在晚上七时左右到达那里,观察了大约上十分钟后,发现经过取款机前面的人变得多起来,可能是电影散场,看电影的人刚好从里面出来。我先将银行储蓄卡捏在手心里准备好,快步走到那台机器跟前,将卡片插入atm机,看见屏幕上出现一行字:请输入密码。

身后陆续有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过。

我快速输入密码。同时,心里开始读秒,从1数到15时,atm机的屏保被打开,提示我选择语言。我在屏幕右上角点了一下:中文。

这时,我已数到30,屏幕跳出新的选项:转帐——查询——取款——回主菜单。我点下取款。

新窗口跳出:100,300,500,1000,2000,3000,其它数额。

我点下:其它数额。

新窗口跳出:请输入取款金额。

我在键盘上输入7000。

屏幕跳出一行字:单笔取款金额不超过5000元,请点击确定。

该死!

此时,我心里的数字已经数到58。我急忙按下“确定”,窗口回到:请输入取款金额。我输入5000,按下回车键。

屏幕上出现:……请稍等,正在处理。

这时,我的数字已数到76秒,街上响起警报,呦呦呦——朝我的方向飞弛而来,估计在两三站以外。

我回头看从我身旁经过的行人,并没有感到惊慌,依然慢慢悠悠。

atm机哐一声张开嘴,吐出一叠崭新的钞票。我抽出来,一把塞进裤袋中,不等卡吐出来,便随着人流钻入旁边的小巷中,在里面走了大约100米的样子,又向左转走出四五里路,穿过马路,快速通过一排门面,进入江边的芦苇丛中。

我看见地面上有一张竹席,上面有几张报纸,旁边还丢着一些白色垃圾,估计这是某对情侣留下的。

我在竹席上坐下来,从背包中拿出面包和水,吃喝完毕,躺在上面闭上眼睛。我想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平静下来,但却做不到。

我心里还在惋惜张工资卡,里面还有2000多块,但是,那些钱我不可能得到了,可能已被警察没收。

噗愣愣——有两只水鸟从岸边的草丛飞起来。

我警惕地起身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很安静。我继续坐到席子上,一直待到天黑。

不能等大唐仁杰回话了,我必须马上离开这座城市。

从大江市乘动车五个小时就可到达黄金镇所在的利川市,再转乘4个小时的车就能到黄金镇。当然,平常坐飞机更快。但是,这些交通工具我现在一概不能用,——毫无疑问,每个交通点的进出口都会有便衣警察把守。对于我来说,这座城市每一个地方都张着一张看不见网,随时都有可能从天而降。当然,也许在黄金镇,警察也备张好了一张巨网等着我。但是,我必须回到那里,黄金镇孤儿院的院长沈妈,也就是我的养母,一定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大江市太大了,我走了三个小时才来到城郊。根据路标,再走1.5公里,我就可以到达318国道。我可以在那里拦开往利川的过路车,这样就不会有警察抓住我。

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必须给那个新新人类、那个乳臭未干的愣头青大唐仁杰打个电话,问问他查出那两个警察三年前,也就是2011年的出警记录没有。

路两边都是棚户区,有一家公共电话亭在我前面30米的位置,可我并没有到那里去。——它太打眼了,而是沿着窄巷进入棚户区里面,在满是白色垃圾、塑料瓶子的巷子里找到一部可以拨打的公共电话。当电话接通时,大唐仁杰在电话那头一如既往地口如悬河,喋喋不休。他抱怨那两个警察都是当官的,根本没有做什么实事,在警局公示栏里根本看不见他们的工作信息,就是两张照片,一二行文字,介绍名字,职务。他费尽心机找到警局档案室的工作人员,也没有拿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那位警察却向他透露了一件一直悬而未决的案件:三年前,大江市曾经发生过一次严重的枪战事件,据说是两个文物走私团伙在闹市火并,还伤了十几个路人。为了缉捕走私团伙,郭真超和尹文彬曾经一起出差到武陵山腹地的黄金镇。可是,两人在黄金镇没有查到任何犯罪分子,竟然离奇地发生了一场车祸,两人不得不返回大江市,致使这件案子至今悬而未决。

“你是说的黄金镇吗?”我说。

“是的,“他说,”我还到图书馆报刊阅览室查到当时的新闻报导,证实确有此事。“

我还在分析他刚才说的话,想起引起自己失忆的脑震荡,“有没有查过车祸肇事车和受害人?”

“这个他可没有告诉我。”他有些遗憾地说,“警队的人对虽然对那两人颇有微词,却害怕自己得罪不起,不敢违反纪律。”

“你是怎么认识那位警察的?”

“那个警察是我姐姐高中的同学,”他嘻嘻笑了两声,“他一直在追我姐姐。求我帮他说好话。”

我脑子转得飞快,一个大胆的想法窜入脑中。“能不能将二人的出警记录找出来。”我试探性地问。

“怎么找?”他不大理解我的意思,然后马上又说,“啊呀,我知道怎么做了?”

他说他经常到警局里去,对里面的情况很熟,可以搞定,就是冒一些险,要我配合。

我问他怎么配合?

他说了他的计划。

我沉吟了半晌,这太危险了。就在这时,我的鼻子又开始流血,那家私人门诊给我的药已经吃完了,我必须马上找到止血药。

他在电话那头追。

我下定决心答应了他,但却让他帮我到药店去买两瓶安络血和维生素k1。

他答应了,约定一个小时后见面,由他开车来接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决定搏一把。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猫扑中文

第二十三节 警察档案

(猫扑中文 ) 范潇潇,也就是大唐仁杰被逼上绝路了。

已经过了一天半,还是没有眉目,很显然,通过图书馆只能查到当年的新闻记录,查不到警察档案,范潇潇为此愁目苦脸,开始觉得那个神秘人委托他的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仰躺在床头,并没有脱鞋,手枕在脑后,两眼望着天空发呆。他弯曲的胳膊边上是烤漆制作的床头柜,样式考究,上面搁着一辆用数百枚手枪子弹手工粘制的坦克模型。旁边墙头上挂着一把长柄瑞士军刀,将半开的窗帘射进来的光折射向西面的书柜。书柜里放着钢琴曲谱,吉它指法,电影光碟,原版英文,警校考试复习大纲,还有两套十分打眼的硬装精装书:《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和《大唐神探狄仁杰》。

躺了一回儿,范潇潇起身,穿过深蓝色的地毯,走到窗户前面。窗下有一架钢琴,盖着黑色的绸布,上面放着一只深红色的瓷瓶,里面插着四五只娇艳的塑料郁金香。花瓣和瓶口上落满灰尘。紧挨钢琴踏板的地毯上立着一个半人高的三角架,它的顶端斜放着一只军绿色的长焦数码望远镜,可以瞬间将锁定目标放大60到100倍,而且能以拍照的形式定格画面,并在10秒钟内将画面打印出来,就算在夜间,其清晰度也令人咋舌,当然它的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即使在网上也卖到2.5万元一台。

范潇潇弯下腰,使双目与望远镜上的led显示屏在同一水平线。他站立的位置正好在整个濒江大道之字拐的拐点上。屏幕上的道路笔直地伸向大江市深处,江滩的景观墙、音乐喷泉、公共运动器械、冷饮店、景观植物、闲庭信步的市民和巨大的广告牌都近若咫尺,历历在目。他的左手食指习惯性地摸了一下眉梢的水晶石,然后一手扶着三角架,一手慢慢放大望远镜的焦距。一瞬间,镜头至少被推近50倍,指向孤岛咖啡馆前面的街道:一个纤瘦的女人一手拎着包,一手挽着一个眼镜男慢慢走过镜头;一位年轻妈妈牵着一个手拿冰激凌的小女孩儿走过;一位盲人拄着拐杖蹒跚而来;有一个萝莉美女走过来了,一对雪白的半球露在胸衣外,睫毛又长又黑,嘴唇亮银银的发光,短裙下的臀部一歪一扭,就像鞋码偏大,走起来很费劲似的……

对于范潇潇来说,玩望远镜是一种习惯,就像有人爱看偶像剧一样,并非全为偷窥帅哥美女,只是喜欢这种酷酷的感觉,而且这能给他减压。

范潇潇的父亲是一家一级医院的院长,母亲是美容院的老板,姐姐是市立精神病院的副主任医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地,就他是个异数,连大学都没考上。在父母眼里,他是家庭教育失败的反面典型,人前人后绝口不提他这一号,即便磨不开说到他,也是满怀愧疚,责怪自己忙工作,让潇潇从小放任自流,以致长大后成了一个问题青年: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由于父母长期不在家,范潇潇的姐姐便挑起了照顾潇潇的担子,不过姐姐也只能管管他生活上的事,叫他在家关好门,换洗脏衣裳,睡觉时要洗澡刷牙,超过这个范畴,姐姐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去管他,因为这个“小麻烦”根本不会听他的。——姐姐认为范潇潇是个永远需要人照顾的小懒虫,老管他叫“小麻烦”

潇潇的高考分数与大学录取线有不小的距离,父亲花钱、托关系将他送进一家银行开设的金融学校,包毕业分配、发给专科毕业证的那种。但潇潇是个猴子性格,坐不住,喜欢上蹿下跳,很反感与数字打交道,感觉整天在计算器上按了按去太枯燥,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在了解到考警校要专科生后,便耐着性子到金融学校混了三年。

他一拿到毕业证,转头就去报考警校。——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谁知连考两年都没考上。但他这次却一点也不灰心,一边买回报考资料、抓紧时间复习,一边买来刑侦学、法律方面的书籍加强学习。也许是由于刑侦方面的书看多了,就老想试一下自己的身手,弄几件案子破破,还缠着妈妈拿了一笔钱购置了不少刑侦设备,做起了私家侦探。

为了宣传自己,寻找客户,他给自己取了个大唐仁杰的化名,到网上各种论坛里、qq群里发帖,甚至花钱找广告公司群发手机短信息,这样一圈折腾下来,的确接了不少单子,可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不是老太太请他帮忙寻找失踪的猫啊狗的,就是富婆阔太请他暗中盯梢丈夫的行踪,要么就是追债人请他扮演黑社会恐吓债主还债。

可这都阻挡不了范潇潇对于成为大侦探的向往,一直想瞅准机会找着一件重案大案破一破。当听说有人找他查刑警的刑侦档案时,他觉得机会终于来了,他要抓住机会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他这个**丝侦探将成功征服天下,在父母、姐姐的眼里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这种强烈的功利**的推动下,他去找姐姐的高中同学雷小兵帮忙,希望能拿到郭真超和尹文彬二人三年前的办案记录。

雷小兵是刑警队档案管理员。潇潇认为这个忙他有能力帮,而且非帮不可。

雷小兵高中时就单恋潇潇的姐姐范瑄瑄,上大学后更是先声夺人地追求他姐姐,可总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得不到姐姐的积极响应。回想那时,他姐姐是校花,家境好,成绩优异,人见人爱,雷小兵在她眼里根本排不上号,再说,打高中的时候他姐姐就不喜欢雷小兵这种肌肉男,嫌他整天追逐篮球、一身汗臭,还晒得跟泥鳅似的。他姐姐喜欢那种文质彬彬的男生。

进大学后,两人并不在一个学校,追求他姐姐的男生又多,雷小兵更加难得芳心。谁知二人参加工作后,一晃五六年过去,一帮老同学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不知怎么地就把他姐姐给剩下了。这时的雷小兵也还在单身,一下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便开始动脑子想心思,在别人与老婆孩子遛街压马路时,他就联系瑄瑄一起喝茶聊天。只要两个大龄青年一见面,旁边的人就会展开联想,好像他俩非谈恋爱不可,不然就对不起观众。

在各种因素的明推暗助下,范瑄瑄也开始考虑雷小兵,过去一口拒绝的事,现在就开始变得委婉,比如说雷小兵请她看电影、请吃饭这样的事,以往都是一概采取太极战术,左推右挡,让雷小兵无法如愿。现在除了工作确实抽不开身,或者是懒病发作外,一般都会到场。好在两人本是老同学,在一起有很多话题,不至于冷场,所以走在一条路上、坐在一张桌子上都还比较和谐,说笑话,嘻嘻哈哈,唱卡拉ok,打情骂俏,也是正常现象。这在旁人看来感觉就是谈朋友那么回事儿,实际在两个主角这儿远远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根本没有眉来眼去、卿卿我我的表现,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两人的交往还没有什么实际内容。

老同学们说这种不温不火的状态最要命,纷纷出馊主意,要雷小兵拿出男人本色,霸王硬上弓。

瑄瑄的女同事则劝瑄瑄主动放水,说找个警察老公有安全感,

雷小兵警局的战友一看战局胶着,有的没的都赶来支招,说征服女人就像破案,要顺藤摸瓜,趁敌不备,一招制敌,否则永远结不了案。

瑄瑄的爸爸也看好雷小兵,认为这孩子踏实可靠。

可是,在雷小兵这儿却没有奢望速度这么快,对目前的交往状态似乎已经满足,根本不敢冒险去捅那层窗户纸,瑄瑄的手指尖都不敢碰一下,更别说高歌猛进了。旁人支的那些昏招,他以前都试过,统一都被铁板一块挡了回来,那股强大的反作用力还差点打得他站不起来。幸好他脸皮还算厚实,没有被臊死,要不他现在早就在瑄瑄的情场上作古了。

雷小兵知道瑄瑄不是那种轻易对付的女人,特别有主见,特别理智,她没有认定的事,你再怎么努力都是白瞎,她绝对不会因为你死缠烂打而乖乖就范。对这样的女人,你只能通过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她一步步地被潜移默化,绝对不能霸王硬上弓,那样只会死得快。

由于生怕被这个素来高傲、善变的女同学拒之门外,雷小兵把劲儿往看不见的地方使,以老同学的名义在生活上对瑄瑄表示关心,在工作上表示支持,有的无的在她跟前晃悠,隔三岔五约她聚会吃饭,就像做广告似的——始终保持一个见面率。

在范瑄瑄这边儿嘞,却还想再走一走看一看,不想马上将自己的命运栓在雷小兵身上,与他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而且有别的男人约她时她也不会断然拒绝,以致两人的关系看上去十分微妙,你说他是吧——她却偏偏说不是,你说他不是——她又表现得像是。可能是被男人追得多了,经历丰富,瑄瑄处理这种微妙关系的能力似乎远在雷小兵之上,火候掌握得刚刚好:雷小兵进一步,她就退一步;雷小兵退一步,她偏出其不意进一步,就跟打太极似的,粘连推磨,有板有眼,不急不躁。对于瑄瑄的态度,雷小兵是捉摸不透,拿捏不准。一点辙都没有,完全被她牵着走,跟个小学生似的。

雷小兵请吃饭,如果上次雷小兵埋单,那这次瑄瑄肯定乘上洗手间的机会就把单买了,毫不声张,流水一般自然,让雷小兵一点脾气都没有。而且两人每次到外面吃饭,瑄瑄都喜欢将弟弟潇潇拉来作陪,好像没有她弟弟就会饿死似的。

今天中午又是这样。

可是,潇潇根本不想坐在两人中间做电灯泡,又不愿独自留在家里挨饿,只好无可奈何地自诩堕落、成为姐姐的跟屁虫。这一来二去,潇潇跟雷小兵倒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儿。雷小兵总想通过潇潇打听敌情,探听他姐姐的消息,因而每次都乐见潇潇。潇潇哩则真心期待雷小兵成功晋升为自己的姐夫,教自己刑侦技术,帮自己圆警察梦,因而也乐当内奸。雷小兵知道潇潇想当警察,告诉他如果考生有重大立功表现,考警校时可以加分,警校会考虑优先录取。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猫扑中文

第二十四节 无人追查的车祸

(猫扑中文 ) 范潇潇认为自己全心全意扶持上位的雷小兵有义务帮助自己,找他帮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当范潇潇提出要他查找郭真超和尹文彬三年前的刑侦档案时,雷小兵却一口拒绝了他。雷小兵的理由很简单:人世险恶,警局官僚,不想开罪于郭尹二人。还说他过去吃过那两人的亏。

他向潇潇回忆了自己的光辉历史,说他当年是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警校的,除了不放松文化课,他还苦练擒拿格斗,每天坚持踢腿打拳,推杠铃、踢沙袋。由于练功刻苦,他不到两年就成了警校的散打王,还曾被派到少林寺武僧团进修,代表警校打过职业比赛,获得过全国警察系统75公斤级的散手冠军。也正是因为他功夫过人,名声在外,自警校一毕业就被选调进了刑警队。在刑警队,雷小兵是全队精力最旺的人,干什么都冲在最前面,三个月就转正为三级警司,一年就升为二级警司,还成为了预备党员,成了警队最有前途的探员。但是,他的光明前程却被一件蹊跷离奇的案件断送了,因为那一个案件,他被警队队长郭真超彻底打入了冷宫。

这件案子说来并不复杂,即便是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破绽,谁都相信破案不会太难,但不知为何时至今日它仍是一桩悬案。

三年前,雷小兵跟郭真超、尹文彬到武陵山黄金镇办案,三人开着车在盘山公路上遇到一件交通事故:一辆飞驰的渣土车将一辆雪佛兰轿车撞得飞坠下百米山崖后,掉转车头逃离现场。事发突然,情况紧急,郭真超急令雷小兵驾车追赶肇事车,自己则与尹文彬到山崖下救人。雷小兵驾着车只追了一里多路就追上了那辆渣土车,但道路太窄,无法超车绕前堵截。于是,他猛摁喇叭,用警车上的扩音器喝令渣土车停车。可是渣土车对雷小兵的指令置若罔闻,仍然在盘山公路上加大油门亡命飞奔。雷小兵只好尾随其后。跑了一里多路后,警车驶入一个180度的急转弯道时,雷小兵突然发现自己的方向盘竟失灵了。当时的车速很快,达到100码,呦呦地叫着直向前方的百米深谷奔去,雷小兵将刹车踩到底,但车子仍被巨大的惯性推着飞向悬崖。雷小兵来不及思考,只好弃车逃生。结果,警车在悬崖下摔成了麻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那辆渣土车却得以逃之夭夭,直到今天也未找到,因为那辆渣土车根本没有车牌。回到警队后,郭真超就让雷小兵写检查,说他错失良机、放跑了肇事车,而且还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连牌照都没有看清,以致无法查找肇事司机,使案件一直悬而不决。

为了找出肇事司机,雷小兵到雪佛兰轿车坠落的山谷中寻找线索,却一无所获,连雪佛兰驾驶员的尸首都没看到。雷小兵觉得案情蹊跷,回警局报告给郭真超。谁知郭真超不但不肯定他的工作,相反还严厉地批评他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

雷小兵虚心接受了领导的批评。但却想起大学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哪宗案子是查不出来的。一个小小的交通肇事逃逸案怎么可能查不出来。为此,他三番三次向郭真超提出申请,要去寻找肇事司机,以立功赎罪,还受害人一个清白,却都被郭真超武断地打了回来,说他已经安排别人去处理这件案子,让他不要再插手这件事,并将他一纸调令踢进了档案室做文员。雷小兵发现那则交通事故就像他一样从此被打入冷宫,再无人查起,关于这件事的档案记录也很模糊,肇事司机没找到,连受害人是谁都不知道。可是,这时的雷小兵已经成了警队的内勤,无权再过问此事。

从此以后,他每天都与堆积如山的档案打交道,用键盘将他们分门别类地录入电脑。刚开始那几天他觉得身上特别地有劲无处使,左右不自在,便经常到搏击俱乐部混日子,给别人当教练。

本来想凭借自己的本领大展身手,没想到才过一年就被塞进档案科,一呆就是三年,弄得没了一点脾气,这就是雷小兵现在的真实境况。这件事给了雷小兵一次巨大的教训,虽然警局是执法单位,阳光普照,但它的阴暗角落却比任何地方都更黑暗。

范潇潇,也就是我们的大唐仁杰被雷小兵意外拒绝,愤愤不平地说,“你这么恨那两个警察,就帮我找找他们的破绽,掀翻他们算了。”

雷小兵说,“潇潇,这些事情咱说一说,骂一骂,过过嘴瘾就算了,咱可不能真这么干,那是违法的。警局的资料怎么能外泄呢?”

潇潇说,“作为一个公民,我有权力查阅警察档案,看看他们拿着纳税人的钱有没有做事。”

雷小兵说,“不是每件案子都可以看的,只有那些移交给法院并启动诉讼程序的案件可以看。我今天给你说了这么多本就已经涉嫌违规了。”

潇潇说,“看个档案就违规吗?”

雷小兵说,“潇潇你好较真啦!你为什么非要查他们的档案?”

潇潇说,“我好奇警队一天都干些什么。”

雷小兵说:“潇潇,要当心啊,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样做的?”那表情就像真的是潇潇的姐夫似的。

潇潇说:“我只告诉你一条,这是我考警校的加分项,你就痛快地告诉我你帮不帮吧?”

雷小兵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喝果汁的范瑄瑄,说:“这个我肯定帮,回头我想想办法。”

“打开门就可以拿到手的东西,还用回头想吗?”潇潇不满地说。

“我这儿也不能违规不是,能达到你的目的不就行了。”雷小兵就想眼前先把这颗“灯泡”搪塞过去,免得弄坏了气氛。

“别想敷衍我啊,到底什么时候给我?我要准确时间。”潇潇仗着姐姐在跟前非要雷小兵表态。

范瑄瑄却放下空果汁杯,剜了一眼弟弟,“小麻烦,过火了啊。”拿起一张湿纸巾在嘴角点了两下,“想上警校,先把你耳朵眉毛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扒干净再说,与人家的档案有什么关系。”

“姐,还没嫁人哩,胳膊肘就往外拐啊。”

范瑄瑄拿起杯子扔到潇潇身上,娇嗔道:“让你给我口无遮拦地乱讲。”

雷小兵想起档案室的电脑这两天老是自动关机,根本没有办法正常工作,“潇潇,咱们不是出来吃饭吗,不提这个了。今天我请客,回头你帮我把电脑修修。你那事儿我想法给你弄。”

档案科的工作就是负责给已经结案和未结案却已无法再查的案子建档,时时刻刻都需要电脑录入数据。可档案科的电脑都是90年代购置的古董机,老态龙钟,一开机就像自行车轮子一样唿唿响,运行速度特慢,只要文件稍微大一点就会死机,一会儿光驱不转了,一会儿黑屏了,一会儿又鼠标不动了……在拳台上呼风唤雨的雷小兵拿这台电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请范潇潇帮忙。

潇潇不无怀疑地说,“不准骗人啊。不弄是王——!”

不等他说出口,范瑄瑄一拍桌子,瞪大一双杏眼说,“嗳,玩垮子弟,你给我小心点啊!”她故意将“纨绔”两字说成“玩垮”。

雷小兵知道潇潇打小被父母宠坏了,高中毕业后又跟着一帮闲杂人员混,德性不好,嘴里也不太干净,虽然面子上有点尴尬,却也并不生气,“你放心,说弄就弄,而且修电脑我还有报酬,请吃油焖大虾。”

潇潇知道不可能押着雷小兵回单位将档案拿出来给自己,不过好歹他已经答应了。看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他便不想再在这里当灯泡搅局,便站起身来,抬脚走人。

姐姐见桌上就剩自己和雷小兵一对孤男寡女,望着潇潇的后脑勺娇声吼道:“小麻烦,你给我站住。”

潇潇仍然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回到家里就又后悔了。妈妈已有三天没有回家了,厨房里只有几根烂萝卜。他只好哎声叹气地到外面街头对付了一碗热干面。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猫扑中文

第二十五节 街道上空的望远镜

(猫扑中文 ) 回到自己房间,潇潇立在望远镜前观察了一会儿街景,突然听到呦呦地警报声,看见镜头里出现一个戴墨镜的背包男正在电影院门前大步流星地走着,而警车就在百米开外。背包男走了十来步,突然转身闪入旁边的青岛路。潇潇觉着背包男的身影和衣着很熟悉,忙光着脚丫跑下复式楼,在门口穿上一双球鞋,乘电梯下楼,追入青岛路,一边小跑着,一边留意街上的每一个行人,却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回行的路上,潇潇经过一个报摊,买了一份报纸。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读过报纸了,通常都是看手机,但今天他还是买了一份《都市快报》。他知道警方总是在这上面发布一些重大的案件信息。他从报纸的头版翻到底版,在底版右下角看到一则警方发布的十万悬赏通缉令,被通缉的疑犯是一个叫左焰的人,上面还登有他的照片。

他在脑子里将转入小巷的背包男和委托自己查询郭尹二人案底的神秘客户重叠在一起,感觉两者的身材和脸部轮廓十分相似。他的两只手掌像敲锣一样猛地击了一下。原来,这个加分项就在自己眼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本来,他想打电话报告警方,但因为这只是自己的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不好惊动警方。另外,他胸中汹涌澎湃的英雄情结也出来作祟,使他想要亲手抓住神秘人,将其绳之以法。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设法使对方与自己见面。最终,他想出一个让神秘人无法拒绝的理由。他为自己独立思考得到的计谋欣喜若狂。不是因为那区区十万块钱,他不缺钱,而是因为只要将他抓住交给警方,自己进入警校的梦想就指日可待。

但此时距离神秘人约定的通电时间还有一会儿,他只好心绪难平地坐在街头长椅上,完全不在状态地将那份报纸浏览完,之后他才回到自己的家里。当他进入客厅时,发现姐姐已经回来了,正窝在宽大的沙发里翻看手机,两条雪白的大腿交叉在一起,完全没有一点淑女样。

“小麻烦,桌上有吃的。”范瑄瑄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说。

潇潇走到餐桌旁,打开圆桶状纸盒,看见里面的美食,惊叹得有些过度地说:“哦哟,意大利烤牛排啊,档案管理员真舍得啊!”

“什么呀,我自己掏钱买的。老吃人家的,脸红不脸红?”

潇潇为那碗面占了自己的胃部空间后悔不迭,将纸盒从塑料袋里拿出来,用拇指和食指将整块烤牛排举到空中,仰起下巴接在嘴里大嚼特嚼,鼻子里还十分满足地哼哼不已。

“就是一吃货,没我你会饿死。”范瑄瑄一边用一根玉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一边说。

潇潇嘴里的牛排还没嚼完,已经踩着木梯走到二楼。

他们家住的是复式楼,楼下是客厅、厨卫、书吧,楼上是卧室,潇潇、姐姐各住一间,爸妈住一间,还有一间本来是客房,由于没什么客人来家里住,爸爸就将它改成了储藏室,搁着别人送的礼物,和一些古玩字画。

潇潇直接进入自己的房间,将数码望远镜自动记录的视频回放了一遍,发现中间有一段录像被删掉了,望着楼下大声说:“姐,你动我的望远镜干什么?”

“怎么,还不能看啊?”范瑄瑄漫不经心的声音传上来。

“你把我的东西删掉了。”潇潇气急败坏地说。

“什么东西删掉了?”范瑄瑄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手机屏幕上,自问自答地说,“我没有删什么东西啊。”

“一段非常重要的视频。”

“啊,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范瑄瑄抱歉地说。

潇潇拿起床头柜上的茶杯,从楼梯上向下走,凶巴巴地说,“我警告你啊,别动我的东西!”

范瑄瑄从手机上抬起头来,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不动就不动。下次别指望我给买牛排。”

潇潇在饮水机上接了杯水,一口气喝了个底儿朝天。

范瑄瑄回自己的卧室换了身衣服,下楼拎上包,走到门口换上高跟鞋,“小麻烦,姐今天值夜班,你把门窗关好。”

距离神秘人约定的通话时间越来越近。潇潇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没功夫搭理那个啰哩啰嗦的大龄女青年。防盗门在他身后打开,又哐地一声合上。姐姐已经到医院去了。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卧室,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平放在钢琴上,然后拿了个高脚凳坐在那台高倍望远镜后面,一面观察街上的行人,留意那个随时可能出现的神秘人的身影,一面等他的电话。

时针指向晚上七点,手机并没有响起,又过了一刻钟。

主人,有陌生来电。——这是大唐仁杰自己设的手机铃音。

大唐仁杰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

神秘人有些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猫扑中文

第二十六节 会收缩的捕神枪

(猫扑中文 ) “喂,大唐仁杰吗,你好!”

……

天已经黑下来,一直等到七点一刻,我确定自己已经彻底甩掉警察的追踪,然后快步进入318国道旁的棚户区的巷子里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通大唐仁杰的手机。他在手机里告诉我一个离奇的案件:就是三年前由郭尹二人处理的交通肇事案,说到如今,肇事车主与受害人在档案里都没有任何记录,既没人到警局告状,也没有警察跟进调查,整件事情都无头无尾,显得十可疑,而且原来那位负责调查此案的警察也被郭真超蹊跷地调离了原来的岗位。

这个信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想到自己被撞得失忆的脑袋,或许与那起交通肇事案有某些关联。

“那位警察叫什么名字?”我问。如果找到那个警察,还原现场,真相将会水落石出。

“目前还不得而知。”他说。

“案发地点在什么地方?”

“这个也还不得而知,因为被郭真超故意隐瞒了。”他说。

“现场有没有目击证人?”我迫切地追问。

“应该有,但是,目前还没有准确的答案。”

“也就是说你还没有拿到郭尹二人的刑侦档案啰。”我说。

“我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弄到整个刑警队2011年全年的刑侦档案,不仅仅是他们二人的。”他说,“但是我需要你帮忙。”

“怎么弄?”

“我曾给警局档案室修过电脑,你要的东西就在电脑里……

”他说出他的想法。

如果有刑警队2011年全年的刑侦档案,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出郭尹二人布下天罗地网截杀我的真相。我就可以重证清白,获得新生,也才有时间和精力去寻找我的古画。但是,我一想到要亲自到警局去就条件反射地直打哆嗦。如果我被那两个匪警抓住,无异于自寻死路。但是,每天都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还自己的清白,洗脱罪名,我必须冒这个险。我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嘴上却仍然支支吾吾有些勉强,可我终归是答应了他。

他让我在原地等着。大约二十分钟后他驾着一辆suv来到棚户区。他的耳朵上仍然戴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银环,眼神里透着疲劳,就像一个夜不归宿的浪荡公子。他开车的架势也让人有些担心,时不时地两只手都离开方向盘,伸出两根食指按摩眉梢的水晶石(不知何时他右边的眉梢也嵌了一颗同样大小的水晶石),就像我们平常做眼保健操那样,汽车方向盘则则在他两只尖瘦的膝盖之间扭来扭去,使得车子也跟着左右摇摆。

什么大唐仁杰啊,根本就是一个不靠谱的2b青年,我不由自主在心里这样给他定性。这样的人做事可能达不到你的目的,却也喜欢讲江湖义气,不会出卖朋友。

“我们首先要去拿一个与档案室里那台电脑的硬盘差不多的硬盘。”他说。

suv摇摆舞似地跑了一会儿,在濒江大道的之字形弯道那里靠边停下。

“我们这是到哪里去?”我问。

“我家。”他乜斜着眼睛看我。

“你爸妈不在吗?”我担心那些爱读《都市快报》的老家伙。

“放心吧,家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旅馆,只有需要的时候才进来睡一晚上。”他没心没肺地回答说。

我们下了车,走进一栋贴着仿石砖的高层建筑,乘电梯升向顶楼——28楼。

“他们长期不在家吗?”

“很少回来。”

“家里没有别人吗?”

“有啊。”

“还有谁?”我心里敲了一下退堂鼓。

“你啊。你不是别人吗?”他认真的表情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感觉像突然变了个人。

我们进入一间铺满深蓝色地毯的复式房间,房间是一个长方形,装修得富丽堂皇,品味一流。他在前,我在后,走上一座s形红木楼梯,进入一间贴了黑白线条墙纸的房间,里面最大的两样家具是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和一架罩着黑绸布的钢琴。左边的床头柜上搁着一辆子弹做的坦克模型,在它的上方的墙壁上斜挂着一把精光锃亮的瑞士军刀。东墙下有一排五斗柜,上面有一个做工精致的大金属架,挂着军用潜水望远镜、纳米微型追踪机器人、造氧潜水服、红外线摄像头、夜光透视镜……,还有其它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钢琴在窗前,紧挨着一个三角架,顶端架着一台高倍数码望远镜。西墙的书橱里放了一大排精装版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四面墙壁的空白处都贴着大小不一的福尔摩斯电影海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到了福尔摩斯影迷沙龙一样。看来,大唐仁杰是个十足的侦探迷。

“这是你的房间吗?”我满眼新奇地四处打量。

“嗯,怎么样?”他走到床头柜、子弹坦克那儿。

“简直是侦探博物馆啊!”我走到东边的五斗柜跟前,拿起一截金属软管,看见它的顶部安放着一面蓝光玻璃,“这是什么东西啊?”

“万向监视器。”他转头看了一眼说。

“用来监视未知空间里的敌情的吗?”

“是的,没错。”他弯腰曲腿蹲到地上,拉开抽屉。

我又看见旁边有一只钮扣那么大的金属蜘蛛,尾部有个黑点。我伸指在黑点上摁了一下,蜘蛛一下跳到地毯上,爬到床底下去了。我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我抬起头来望向大唐仁杰。

他在床头柜旁边站直身体,用双手握住一把枪对准我,“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宝贝。”他的手抖得厉害,说话的神态却有些得意洋洋。

一张银色的大网,足有三米那么宽,从他的枪口射出来,将我和我的背包牢牢实实地裹住。网绳有很强的收缩性,将我的手脚收拢并到胸前,我倒在地上,变成一个圆球。我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很急促,嘴巴却还能勉强说出话来:“你,干什么?”

他将枪放在床头,不无得意地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我的宝贝怎么样?”

“你,你想,干什,什么?”网绳还在继续收拢,我脸上的肌肉挤出网格,说话越来越费力。

“这叫捕神枪,”他一只脚踏在我的肩膀上,“连神都逃不了,何况你这样的逃犯。”

“我,不,是,逃,犯。”我觉得鼻梁快要被墨镜压断了。

他伸手将我的狐尾一样的假发扯下一绺,“你被卖劣质假发的人坑了。”

“我,喘,不,过,气了。”我的呼吸道遭到严重挤压,胸口憋闷不已,脸变成乌紫色,舌头伸得长长的,就像被人卡住脖子一样。

他连忙走到床头柜那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恍惚间我看见那是一本说明书。他似乎并不知道怎样让这个东西的力量变小一点。他一边急急忙忙地翻页,一边念经似地说:“快点快点快点,千万千万别死在这里就麻烦了。”他将说明书扔到地上,猛地弹起身冲向楼梯,一阵剧烈的水声传上来,五秒钟后他拎着一桶水飞奔上楼,桶底儿朝天地将一桶水全浇在我身上。绳子向内收拢的力量消失了,但我手脚发麻,蜷在网子里依然不能动弹。我牙关咬得咯咯响,打起了冷战,肺部却感到火烧似的剧痛,像烈日下的狗那样大口喘息。

他将我的假发完全扯掉,把鼻梁上的墨镜拿走,又从自己七分裤后的兜里掏出一张叠成方形的报纸,唏哩哗啦地展开,将报纸放到我脸旁。

他看一眼报纸,又看一眼我的脸,指着报角的照片,喜不自胜地说:“你果然是价值十万的左焰!”

此时的我,在他眼里,或许不过是一件价值10万元的商品。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猫扑中文

第二十七节 绝代佳人碰上调虎离山

(猫扑中文 ) 潇潇头也不回地走后,瑄瑄才发现青荷酒吧真的是谈恋爱的好地方。

每张桌子两旁都对置着一对软座,就像飞机的头等舱那样,不过,这个软座比较长,可以躺下一个人的大半个身子,座位与桌子也隔得更近,两人对座稍微向前一点就能鼻尖碰鼻尖。软座的靠背也更高,邻座之间彼此看不见,说话时稍微放低点声音,别人也听不见你的谈话内容,有较强的私密性。它的天花板全装着玻璃棱镜,从欧式壁灯发出的灯光投射到上面再反射下来,让空间显得非常柔和,非常迷离,更让人窃喜的是——在每个高高的靠背后面都有一片**的阴影,足以挡住别人的窥视,跟情侣牵手、接吻、甚至忘情一拥都不会曝露。

说实话,瑄瑄不太喜欢这样的地方,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选择这个地方,如果不是这附近实在没别的地方好去,她一年都难得来一次。瑄瑄出生于医学世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是医生,虽然瑄瑄是一个着装时尚的姑娘,但她骨子里却有着先辈做学问的基因,天生爱研究,好琢磨,所以,喜欢茶馆、书吧,对酒吧不甚感冒,可是偏偏这一带没有她喜欢的那两样去处,好像大江人从来都不喜欢茶馆,不喜欢读书,就喜欢喝酒、吃虾、打游戏似的,满街都是酒吧、油焖大虾餐厅、电玩城。

瑄瑄不得不选择青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青荷离家近,步行十来分钟就可以到家,很方便。所以说,青荷实际上成了她与雷小兵约会的不二之选。

酒吧里至少坐有十对情侣,除了偶尔冒出一两声笑声,听不见有人说话。

一台老式留声机播放着当下最流行的音乐,音量不大,像一根滑腻的丝线在四壁间游弋,时隐时现,但这声音从铜管里出来时却洋溢着慑人心魂的金属感,充满永不屈服的青春气质。

由于在热播的《中国好声音》里做导师,又与章子怡传出恋情绯闻,汪峰红遍每一座城市,他的歌在商场广场,大街小巷,随处可闻。

雷小兵点了一个煲仔饭,一罐果汁,这是给瑄瑄的。

雷小兵知道瑄瑄的习惯,她不喜欢喝酒,这么多年,雷小兵只见她喝过一次,那还是高中毕业同班同学聚会那一次,男生们看她平常眼睛长在额头上,不将众生放在眼里,就想抓住机会整她一回,让她出一出洋相,相互使眼色轮番给她灌酒。谁知她天生是个酒仙,竟然凭借一人之力连喝趴五位男生。雷小兵明白,那时的瑄瑄青涩稚嫩,少不更事,胆大妄为,之后年龄日长,所以再也不会像那样玩命拼酒。当然,雷小兵也从不劝她饮酒,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雷小兵还点了一碟开心果,一碟青豆,一盘果拼,最后点了一扎啤酒。

范潇潇走后,服务员才将瑄瑄的煲仔饭送来。

瑄瑄穿着一条白灰色的齐膝丝裙,身体微向前倾,左手放在膝上,右手与肘同高,用纤纤玉指拿着勺子,文静地吃着煲仔饭。

雷小兵留着碎平头,穿着宝蓝色的立领汗衫,半倚着软座靠背,左手放在扶手上,转动着手腕,右手时不时从桌子上端起透明的玻璃杯往嘴里倒一小口酒,或者从圆碟子里捏几颗东西送进嘴里。他的坐姿比瑄瑄稍高,能够清楚地看见瑄瑄头顶戴着红白条纹发箍,耳垂上坠着银白色珍珠耳环,手腕上悬着一对玉镯。

瑄瑄的身高有一米七二,再加上高跟鞋的高度,起码达到一米七五,体重则长期维持在55kg左右,而且像她母亲一样怎么吃都不会变胖。她双肩瘦削挺拔,胸围达到86公分,**坚挺,像两只饱满的奶瓶撑着胸衣,腰围只有59公分,臀尾达到90公分,而且肩顶与ru房、ru房与肚脐、肚脐与大腿之间的距离都比较长,加上她天鹅般的雪颈,明眸皓齿,和娴淑的气质,莺声燕语,使她的美彻底区别于小家碧玉,完全可以用大家闺秀来形容。

在任何男人的眼里,瑄瑄都顶顶性感的女人,她的性感不是来自于脂肪的野蛮与暴露,而是从她的知性与智慧中自然散发出来的,不张扬,不浮华,不遮掩,有时候她的一些举动在同性眼里可能觉得有些做作,令人反感,但这对异性却恰恰拥有无穷的杀伤力,只会让异性觉得那是撒娇,是一种情趣。

如今,雷小兵面前就坐着这样一个教人魂牵梦萦的大美女,一个常人不敢对视的绝代佳人。雷小兵以前从未见她戴戒指,但两人交往一段时间后,她发现她的食指上开始戴上一枚铂金戒指。雷小兵在网上查过,也问过单位的女同事,食指戴戒指表示想结婚;中指戴戒指则表示正在恋爱;无名指戴戒指则表示已经结婚;小指戴戒指则表示只想独身,连谈恋爱的想法都没有。也就是说瑄瑄现在很想找对象结婚,有强烈的婚恋取向,她也开始害怕青春易逝。在这样的时候,男人获得成功的机会无疑是最大的。雷小兵相信自己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就可以征服美人心,抱得美人归。他认为自己当前的首要目标就是努力让那枚戴在她食指上戒指挪到她的中指上,让她开始接受自己的爱。

雷小兵认为,相对其他属意于瑄瑄的男人来说,他雷小兵有绝佳的先天条件,他们是老同学,彼此的社交圈相同,圈子内的朋友也都愿意成全他们,再加上瑄瑄对自己很了解,起码不会担心受骗。对于一个像她这样有家世、有学问、不缺钱的女人来说,找到一个心底诚实、事业稳定的男人才是根本。

瑄瑄需要稳定可靠的感情,需要一个男人毫无保留地呵护她,而不是像其他漂亮女人那样拜伏于权利和金钱脚下。雷小兵自认为自己就是瑄瑄最为需要的这一类男人,这是他在绝大部分同龄人都已经娶妻生子后仍然坚守瑄瑄的理由。她爱瑄瑄,愿意无私的付出,而其他男人或许只是想占有她,这是他最大的底气。

瑄瑄仍然微倾玉体,细嚼慢咽,略略张开的u型领口隐约露出一对**,教人心神荡漾。

雷小兵不经意地望向那里,心里痒痒的,紧咬牙关喝了一口酒,然后抓起一把青豆,仰起脖子放进嘴里,望着天花板棱镜里倒挂着的自己与瑄瑄的身影噗嚓噗嚓地嚼着。天花板的多面棱镜把两人的身体分割成无数不能融为一体的几何体,投进雷小兵的瞳孔里。雷小兵的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他知道这种痛就是爱,欲求而不得之的爱。

金属勺子搁在瓷盘上发出当啷一声,很清脆。

“瑄瑄,要不要再点点儿别的?”雷小兵关心地说。

“我行了。”瑄瑄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在嘴角点了两下,打趣说:“你管好自己吧,一个大老爷们儿就吃几颗豆子。”

“啤酒也是粮食,饿不了。”雷小兵说:“你吃点水果。”

瑄瑄用叉子叉起一片黄桃送进嘴里。

老同学之间太了解,没有什么新鲜事儿,一开口就说废话。瑄瑄细品着黄桃的味道,一边将叉子放在考究的瓷盘上。“说点儿你们单位的事儿吧。”她说。

雷小兵有些诧异地说:“我们单位有什么可说的?我每天都跟那些落满灰尘的档案泡在一起,跟个文员似的,超级没劲。”雷小兵将眉头揪在一起又放开。

“那个嫌犯抓着了吗?”瑄瑄问。

“抓嫌犯是外勤干的事儿。我现在就是一名档案管理员,管不了那个。”

“那是重大案情,你不知道吗?大江市很少见到这样的通缉令,网上,报纸上,电视上,悬赏十万,全网通缉。”

“哦,你说的是那个在迫降飞机上枪杀意大利旅客的左焰。”

“就是他。”

“这个我知道点儿,本来在玉贤镇的一个诊所抓着了,又被他的同伙救走了。”

“玉贤镇?原来他从我们医院跑出去跑到那里去了。”瑄瑄若有所思地说。

“他到你们医院去过吗?那个家伙可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你要当心啰,他还拿枪打伤了我们郭队。”

“你们警队有几个郭队?”

“就一个,郭真超。”

“哦,我认识。左焰从飞机抬下来时深度昏迷,为救左焰,我和他发生过不愉快的事。”

“啊,郭队可不好惹,是警队有名的铁腕人物。你怎么跟他——”

瑄瑄听他一口一个郭队,很是敬畏,白了他一眼,“你们这个郭队可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呢?他骂你了吗?那个人开口闭口喜欢骂人。”

瑄瑄将郭真超抢左焰背包、又在医院外树林边上向左焰开枪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问雷小兵,“郭真超说左焰杀人,你相信吗?”

“这事儿跟我没啥关系。但是警队的事儿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要说左焰杀人,谁都不会反驳他。”

“怎么,他爱公报私仇,给人穿小鞋?”瑄瑄问。

“不能这么说。”雷小兵偏了一下头,“不过,我就是被他打入档案室这座冷宫的。”

“你可以立功啊,再调回外勤。”

“天天猫在电脑跟前,立什么功啊。不过,要是当时我在玉贤镇,左焰管保跑不了。从我到警队那一天算起,还没有一个罪犯能够从我手里逃走的。”

瑄瑄将左焰在医院病床上跟他说的往事向雷小兵说了一遍,又叫雷小兵判断,左焰的话的真实性。

雷小兵用非常诚挚的语气劝诫瑄瑄说:“犯罪分子是很狡猾的,他们的话往往带有很大的欺骗性,我们不能轻易相信。说不定你的好心救了一个杀人恶魔,而那个杀人恶魔转头又去危害他人,那么你就成了他事实上的帮凶。”

瑄瑄吓了一跳,“可我觉得他不像是坏人。”

“坏人的脸上又没有写字,你怎么知道,”雷小兵站起身,“瑄瑄同学,你不能对一个挂网通缉的犯人心怀同情。”他迈步走出软靠椅,“我去下洗手间。——医生的悲悯不能用在犯人身上,”他转身向洗手间走去,头却没有完全转过去,“不能玩农夫与蛇的游戏,这样做很危险。”

瑄瑄望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惜:“哎,一群不懂悲悯的机器。”

过了几秒钟,吧台旁边的洗手间那儿传出两个男人的吵闹声。

“你等一下怎么了。我先来的。”一个男人愤愤地说。

“妈的,凭什么,这又不是你家的。”另一个男人不满地骂道。

“你说什么,你敢骂老了?”

“妈的,我就骂了,你想怎么样?”

“老子锤死你。”

砰——一声爆响传来。

瑄瑄忙立起身来,望见洗手间门外的灯影里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人手上拎着一截断掉的啤酒瓶,另一个额头上流着血。后者拿起墙角的拖把打向拿啤酒瓶的人,前者也不示弱,将酒瓶丢了,用两只手抓着拖把木柄一推一拉,然后两人把拖把丢在地上,各自拉住对方的手扭打在一处。雷小兵在旁边欲将两人拉开,可是那两人都怒不可遏地死死地抱着对方,一会推向这边,一会推向那边,将洗手台上的龙头都撞开了,弄得满地都是水。

这时,从旁边的暗影里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像一座铁塔一样立在瑄瑄身边。他用一只手掌按在瑄瑄肩头。

瑄瑄立即感到那只手掌力量奇大无比,全身变得软酸无力,一下跌坐在座椅上。

她惊恐地转头望着那个男人,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体恤,胸前印着一个可怕的骷髅头,脸上有一条刀疤。那条刀疤从左边眉毛那儿斜着向下一直延伸到右边的嘴角。那条刀疤好像受伤后没有做缝合手术,裂痕起码有半指宽,颜色呈深褐色,很吓人。

瑄瑄欲张嘴呼救。

刀疤男的眼神一片死灰,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到嘴上,竖起一根粗壮的手指:“嘘——小姐,请您放心,我并不想伤害你。但如果你要出声呼喊吓着我的话,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说完,他将竖着的手指倒过来,顶在钢勺柄上猛地一按。钢勺是放在瓷盘上的。钢勺柄嘣地一声断作两截,瓷盘却安然无恙。

刀疤男就用那根手指顶着瑄瑄的咽喉,用低沉得可怕的声音说:“把包给我。”瑄瑄身旁放着一只别致的gucci手提包,那只包价值5万元人民币。

瑄瑄浑身直冒寒气,抖抖索索地将包递向刀疤男,心说,这是碰到抢劫的了,把钱全给他算了吧。

刀疤男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那只手的手指上捏着一个黑色的方块。他用剩下的手指接过包,放在桌面上,拉开拉链,将黑色方块放到里面,然后又在里面拿出一张卡,那是瑄瑄的身份证。他将身份证放到距离眼睛很近的地方,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好像他是个白内障患者一样,“范瑄瑄,大江市江岸区滨江大道269号,19850718,”后面这一串数字是范瑄瑄身份证号码中的出生年月日,“没错。还真的就是你。”他把身份证放进包里,又抽出一个小本子,那是范瑄瑄的医师资格证,“大江市精神病院,副主任医师。”他把医师资格证放回包中。

洗手间那边还在打闹,雷小兵还在那儿劝架。客人们有的过去围观,有的皱着眉头出门而去。

刀疤男将死鱼眼睛放到与范瑄瑄的双眼一般高的位置,像只公牛那样盯着范瑄瑄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光芒,好像停尸房的僵尸一样。

“我们老板不喜欢任何人知道我们在做这件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曾经给过你什么东西。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曾经见过我,否则——”他的那根戳断钢勺的手指在她喉咙那儿轻轻点了一下。

范瑄瑄觉得喉咙被虎口钳咬住似的,马上变得不能呼吸,就好像气道被封住了一样。她张大嘴巴,想说话,但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被人点了哑穴,但又比那更可怕,因为嘴里无法呼吸,四肢也软得像棉花糖。

“你明白吗?”

刀疤男的额头已经顶在范瑄瑄的额头上。范瑄瑄说不出话,只能无力地点头。

然后,刀疤男像背书一样说出一长串没有断句的话:“瑄瑄小姐住在滨江大道江景大厦2801室是一栋复式楼一楼客厅二楼卧室瑄瑄小姐住右首第三间我没说错吧。”

范瑄瑄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炸了。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吧。”刀疤男嘴角拉开,那条刀疤变得更长更扭曲更可怖,很显然他在展示他那无比诡异的笑容,“我还知道你弟弟、那个喜欢福尔摩斯的白痴就住你隔壁,第四间。”

“你要钱就全部拿去。”范瑄瑄想这样说,可仍然感到舌头麻木,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曾经见过我。否则,你们全家人都像这样——”他将那根粗壮的手指拿到范瑄瑄眼前。

范瑄瑄张开鼻翼用力呼吸空气,有些虚弱地点着下巴。

“那个东西,等我离开后,你才能打开。”刀疤男将包放到她旁边的坐垫上。

范瑄瑄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只能被动地点头。

刀疤脸用比瑄瑄的脸至少大出二倍的手握住瑄瑄的脖子,伸出血红的、长满尖刺的舌头在瑄瑄的脸上舔了两下,就像狮子舔自己的猎物那样,然后站直身体,迅速转身走到酒吧门口,打了个尖利的口哨,一转身就不见了。

那两个在洗手间门口打架的男人也停了手,出门而去。

她从未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虽然前后也就几分钟,但她却觉得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雷小兵一脸怒气地回来,坐到瑄瑄对面,“太没素质了,上个洗手间都能打起来。”看见瑄瑄脸色苍白,“怎么,吓坏了?”他还以为是洗手间两个男人打架吓着范瑄瑄了。

范瑄瑄回过神来,拿桌上的纸巾,在脸上狠命地擦,然后站起来到洗手间门口的洗手池那儿将水龙头开到最大使劲儿冲,过了好一阵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雷小兵发现钢勺在瓷盘里变成了两截,“到底怎么回事?”

范瑄瑄脑海里出现刀疤男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曾经见过我,否则你们全家人——”眼睛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愚蠢的求爱者,一眨不眨,直看得雷小兵头皮发麻、手忙脚乱无处安放。

“瑄瑄——发生什么事了?”雷小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瑄瑄又气又恼地拎起包在雷小兵胸口上砸地咚地一响,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过了很长时间,雷小兵也没搞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又不敢贸然问范瑄瑄。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猫扑中文

第二十八节 爱国者里的谋杀

(猫扑中文 ) 范瑄瑄走到自家楼下,仍然惊魂未定,突然想起那个东西是个危险品,不能在家中打开,看看四周,行人不断擦肩而过,便走进楼下的一家西餐厅,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将那个黑方块从包里取出来,原来还以为是什么微型炸弹,借灯光一看,却发现只不过是一个爱国者mp4,上面还缠着一根耳机线。她将耳机放入耳窝,按下播放键,可是却没有声音,就在她准备再按一次播放键时,耳麦里传出了声音。

叭叭叭——这种声音她很熟悉,当病人躺着输液久了,背部发麻时,医生用手掌敲击病人的背部帮他活血发出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彬子,”这个声音太熟了,是那个曾经跟她吵过架的郭真超的声音,“你说那幅画……会不会是左焰这个傻小子藏起来了。”

接着是尹文彬的声音:“左焰……背包里没有,肯定是被别人顺水牵羊了。”中间有一段空白,显然是制作音频的人不想被别人听到,把这一段给删掉了。也就是说,瑄瑄现在听到的音频是被别人剪接过的。

郭真超:“彬子,你书读得多,你能看出那幅画值多少钱吗?”

尹文彬:“我们公司可是世界级的拍卖行,小钱他们可瞧不上。”

郭真超:“这倒是的,要不然公司也不会承诺事成之后给我们那么大一笔辛苦费。”

听到这里,mp4发出一阵嚓嚓嚓的电流声。

范瑄瑄陡然明白过来,难怪他们当时要急迫地找到左焰那幅画,是为了得到一笔辛苦费,不过他们所说的“公司”不知道是什么机构。照说这两人是警察,是公务员,是不能为别的公司做事的,像这样不是知法犯法么。

电流声之后什么声音也没有,没有了吗?因为有了前面的经验,范瑄瑄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才又出现两人的对话。

郭真超:“你别说这傻小子,命真大啊!三年前我还以为他被车撞死了,谁知道又出现在了我们眼前,还成了一个什么出版社的编辑。”

尹文彬:“说实话,我在博物馆保卫部看到他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见着鬼了。”

……又是大段空白。不知道是剪接人的水平有限,还是故意这么做的。现在随便在网上下载一个音频编辑器就能很流畅地处理这类文件,不知道怎么处理成这样。范瑄瑄听到这里,发现左焰的失忆症竟然与这两个警察有关,而且是汽车撞的。

两人的对话又开始了,这次是尹文彬先说。

“超哥,还查什么,现成的凶手。”

郭真超:“你的意思是——把左焰做成枪手?”

尹文彬:“倒不至于把这个罪名给他坐实,如果被人查出来他是冤枉的,我俩可就要倒霉了。”

郭真超:“那怎么弄?”

尹文彬:“我们就以外国人被枪杀为由头直接将左焰逮进拘留所,进了刑询室,还怕他不交待那幅画藏在何处吗?”

郭真超:“等他真的拿出画来,我们就对着他来一下,叭——”。

尹文彬:“那可不行,我们没有执行枪决的条件,除非他持有枪支,暴力袭警。”

郭真超:“亏你还是刑警队队长呢,给他手上塞支枪不就完了,至于袭不袭警这样的事还不是由你我说了算。”

尹文彬:“如果他哪天突然恢复了之前的记忆,我们可就死定了。那些事儿是谁都不能捅出来的。”

郭真超:“那就干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到精神病院去给他一下——”

……到这里又是一大段空白。范瑄瑄这才弄清楚左焰真的是被这两个警察陷害了,他没有跟自己撒谎,他没有杀害那个外国人。相反那两个警察时时刻刻都想致左焰于死地,好像怕他回忆起他们之前所做的坏事,要杀人灭口。

耳麦里又出现尹文彬的声音:“那个叫瑄瑄的医生也太爱管闲事了,简直是狗拿耗子,不过,她的身材可真是正点。下次碰到好好聊聊。”

郭真超说:“聊什么啊,我当时就恨不得踹她两脚。”

显然郭真超还在为上次自己把左焰从他手里抢走耿耿于怀。

范瑄瑄听到这里,耳麦再无任何声音,mp4也停止了运行。

范瑄瑄咬着牙在地上狠狠地跺了一脚。如果把这个mp4送到纪检单位,郭真超与尹文彬肯定彻底完蛋,可是,大江市纪检单位的人也难免有可能与郭真超暗中勾结,一旦将证据送到他们手里,

他们再告诉郭尹二人,那我们全家就要遭殃,所以这件事要非常谨慎,要看准了再出手。

她又想起刚才刀疤男跟自己说的话,开始明白他会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东西是他提供的了,——像郭尹这样的匪警,一般人是得罪不起的,尤其是那些大老板更得罪不起,因为你在明处他在暗,他随时报复你一下就玩完。

瑄瑄将mp4拿在手上掂了掂,这个东西完全就是一个没有方向的炸弹,可能炸向别人,也可能炸向自己。

范瑄瑄想起今天晚上自己还要到医院值夜班,便起身向西餐厅外走,突然又想起弟弟还未吃饭,便又点了一份意大利烤牛排,用外卖盒装了拎在手上向回走。到了28楼,打开一楼大门,看见弟弟完好无损,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但是,她明白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弟弟知道。他是个侦探迷,如果知道有这个证据,一定会把他捅给雷小兵。雷小兵这个人说实话,大大咧咧地,头脑简单,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为了立功,说不定转头就告诉郭真超了。所以,这事儿还得她自己搁在心里,小心谋划,从长计议。

她不露声色地坐在沙发上,假装玩手机,等弟弟吃完牛排,才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到单位去。可她驾车走在半路上,又老感觉弟弟哪里不对,发现他总把手机拿在手上过一会儿看一下,过一会儿又看一下,好像在等谁的电话。

“完了,不会是在等那个刀疤男的恐吓电话吧?”

范瑄瑄心里咯噔一响,赶紧掉转车头往回赶。等她急急忙忙赶到28楼,掏出钥匙打开一楼的防盗门时,果然听到二楼上弟弟的卧室里传出弟弟和另一个男人的对话。她慌忙跑上二楼,砰地一声撞开房门,却见弟弟手里正拿着一张报纸,脚底下踩着一个人。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猫扑中文

第二十九节 杀人犯在家里

(猫扑中文 ) 一个成年海豚的智商相当于一个六岁的孩子,而这个孩子现在却被渔网钩住眼睛,鼻子,嘴巴,胸,腹,还遭到渔人手里的标枪的刺杀。海豚忍着巨痛拼命挣扎,想要逃回大海的自由怀抱,可一切都是徒劳。

整个海湾的海豚都遭受了同样的噩运。

腥红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海湾。

欢快的海豚音变成了叩问苍穹的哀嚎。

天籁般的歌声陡然变作生命最后的悼词。

……

此时的我,一如《海豚湾》电影中一只等待被屠杀的海豚,内心无限向往自由的海洋,却身陷渔人布下的陷阱,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奢求。

我无助地躺在那张坚网的中央,闭上眼睛,默然接受命运的审判。

这一次,审判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乳臭未干的愣头小子。他激动不已,打着哈哈,“你果然就是那个价值十万的左焰。”“果然”两个字的音量被他夸张地拔高,还带着颤音。

恍惚间记得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句话:人生是由无数的意外构成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意外相遇,因为一次意外诞生了一个生命。这个生命又遇见无数个意外,直到被最后一个意外终结生命。

曾经,我是一个多么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人。我处处设防、战战兢兢的活在人们中间,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儿,没有任何靠山,没有任何退路。可是,当那幅古画的惊人价值被我意外发现后,我竟然可笑地认为命运之神会垂青于我,不会让我过于凄苦,会从另外一个方面给予补偿,好像人们说的“当世界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就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真的就是那么回事儿,谁知道那只是命运跟我开的一个足够狗血的玩笑。

这没有什么,人生本身就很荒诞,你看:有的人去拥抱大海、享受阳光海滩,却意外撞上百年海啸,葬身鱼腹;有的人用买菜的钱中得亿万巨奖,却突发心梗,命归西天;有的人本是巨奸大狡,却阴差阳错成为国家栋梁;有的人本想藏身闹市,做一辈子狗熊,却鬼使神差做了一代枭雄;有的人被万人称颂,却贫困交加,不得善终;有的人志大才雄、经天纬地,却出师未捷、死在中途。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荒诞的,我也同样如此。我的人生只有三年,因为我只有这三年的记忆。这三年我注定为一张破旧的古画而生,又注定为这张古画而死,只因有两个警察也看中了它。

我的脑子里不停地蹦出生与死的话语。我的鼻孔里却涌起一股热流,——那是我的血液从心脏升入脑动脉后,在我的后颈窝那儿意外地转了个弯,进入了我的鼻腔。我心里明白,隐藏在我的后脑勺,也就是那位白发中医称作鬼穴里的芯片在网绳的作用下,又开始工作了。

我侧卧在地上,脑袋向右耷拉着,额头顶在地上,身体痛苦地扭动着。带着腥味的血液从我的鼻孔里直接流到墨绿色的地毯上,渗入羊毛纤维里。我的意识慢慢模糊起来,视线也变得朦朦胧胧。我的眼珠似乎变成了一个凸透镜,大唐仁杰在我的眼里变成了头顶天花板的巨人。恍惚间,这个巨人的手伸进他鼓起的裤兜,拿出一部手机,对照着报纸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

就在这时,门被撞开,门板在墙壁上撞出一声巨响。

一个白影惊愕地立在门口两三秒——天啊,那是林小婉吗?

“小麻烦,怎么回事?”白影声如天籁,婉转动人,却带着明显的惊恐。

大唐仁杰转头望向白影。他的手垂在大腿旁边,电话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通话中……

白影穿着一双红鞋,向他急步而来。

“他是谁?”她问。

大唐仁杰诧异地说:“你不是去单位了吗?”

白影在距离我两米远的地方驻足弯腰,“这个人怎么在网子里?”

“他是警方悬赏追捕的疑犯。”大唐仁杰兴奋地说,“他做了伪装,喏……”他指地毯上的假发、墨镜,“结果被我……。”

白影把头横过来,与我耷拉在地上的脑袋朝向一个方向。她的眼睫毛出奇的长,一双美瞳在光影里流转,像雾蒙蒙的湖面。我努力地想看得更清楚些,强烈的求生**支撑着我越来越模糊的意识。

“婉儿——”我伸出手捧住她精致的面庞。事实上我的双手在细小的网眼里丝毫不能动弹,但我分明感觉自己的指尖已经触摸到婉儿冰冷的脸颊,还有那诡异而令人窒息的气息。

“左焰?!”白影喊出我的名字。

“他在流鼻血,是那块芯片造成的。”她的手指摸着我脑后被芯片弄得突起的肿块,“这是风府,左右三寸是风池……”她嘴里念着,好像是在提醒自己,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找到肿块两边略高一些的位置,轻轻地揉捻。我的脑神经感到有一股热量从她的指尖传入我的体内。

白影的另一支手扯了一下我下巴下面的网绳。网绳很牢固。

“这是什么东西?快打开。”她命令似地说。

“你认识他吗?……”大唐仁杰对着白影吃惊地说,又望向我,

“他是一个逃犯,姐。通知警方……”

“通知警方?”白影看见他手里的电话,“不能这么做!”

“姐,这可以为我考警校加分。”大唐仁杰提醒白影。

“他是被冤枉的!”白影从大唐仁杰垂在体侧的手里抢过一个东西,贴近耳边,一个急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喂,喂,您要报案吗?请说话,请说话,说话啊……”

白影将电话从耳旁拿开,快速地伸出手指在那个东西正面划了一横,“天啊,你竟然跟他打电话。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是报纸上公布的报警电话。”大唐仁杰说,“赏金十万。”

“郭真超——一个坏透了的警察头子。”白影说,“左焰是被他冤枉的。”

我模模糊糊地听见婉儿说出这样一句话,心里一阵高兴,她当然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她会救我的。

“你说这个全市挂网通缉的罪犯是被冤枉的?!”大唐仁杰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快把这个网子打开。我会告诉你的。你这样子会害死他。”

“只是一个网子,不会吧。再说,他是一个杀人犯。”

“他不是杀人犯。”白影拉着大唐仁杰的手,“他脑后有个东西,”大唐仁杰弯着腰,手指触摸到我后脑勺的硬块,不无嘲讽地说:“什么东西?哈哈,一个火疖子吗?”

“这是芯片,被人植入的芯片。”白影气恼地说,“别人要害死他,杀人灭口,你懂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管不了那么多。这可是我抓到的第一个重案疑犯,而且是下了全网通缉令的,可以立功的。”

“如果他死了,你还能立功吗?”白影反问道。

大唐仁杰突然失语了,好像大脑一下短路了,过了四五秒才又接通。“那怎么弄?总不能放跑了他吧。”

“先把网子打开。你看不出来,他已经昏迷了吗?”白影用双手徒劳地撕扯着网眼,“这是什么啊,跟铁链一样。”

“我也是第一次使用。”

“你不知道怎么打开吗?你这个小麻烦是要添**烦吗?”

“我看看说明书。”大唐仁杰转身离开我模糊的视线。

哗地一响,床头柜的抽屉被拉开,一张纸片被哗哗地打开,隔了五六秒钟,大唐仁杰急切地声音传来:“反向旋转,两圈,720度。”

“哪里?旋转哪里?”白影说。

大唐仁杰的影子重新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他的脑袋好像漫画一样,变了形,显得特别大,他的大手伸过来,在我头部上方捏着个东西转了两圈,紧缠在我身上的网绳嘣地一响,像蜘蛛的脚一样张开,撑在地毯上。

“快拿杯热水来。”白影将“蜘蛛脚”拿开。那东西并不重。

我的肺页像伞面慢慢收拢,胸部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

白影用油腻的手指拼命地摁着我的人中,大声地叫我的名字。

“婉儿——救我——”我分明在呼唤她,但她也许根本听不见。

她用手掌拍了拍我麻木的脸,“左焰,左焰,醒醒,千万别睡。”她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压住我的胸口,使劲地摁。她晶莹的汗珠滑落在我的脖颈和脸上。

我眼里可以感知的光线越来越少,慢慢变成漆黑一团,然后又倏然看见一道白光,有点像在dza130航班上看到的那样,充斥着整个房间,但是比那更柔和,更梦幻。有一双手从光晕里伸出来拉开我的上下唇,然后是一颗银洁白玲珑的头颅凑近我脸庞,嘴对着我的嘴吹气。她湿热的唇压在我嘴上,像盛夏的草皮,滚烫,带着造物的芳香,教我感到眩晕,从她嘴里喷发而出的气体像火舌进入我的气管,舔着我的肺叶,灼得我浑身震颤。

我的身体被扶起,一股热水流入口中,顺着食道滑落入胃中。我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但四肢仍然冰凉发麻。

“体温太低,把空调打开,制热。”白影用命令的口吻说。

“这么热的天,36度,还开空调?”大唐仁杰说。

“他血氧不足,跟你不一样,身体发寒。”空调开始呼呼地吹出热风。我被抬到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我感觉这个温度很合适,但我好累,好想睡觉。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猫扑中文

第三十节 戴耳环的大唐仁杰

(猫扑中文 ) 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夜已很深了。

楼外的滨江大道时不时传来汽车轮胎辗过路面的声音,大楼的上空隐约飘荡着歌厅里飘出来的歌声。我没有手表,手机也已经没电了,看不到时间。我估计已到凌晨。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钢琴后面的落地玻璃窗透进一些路灯的光芒。我发现自己躺在大唐仁杰的床上,身上的网绳已经不见了,鼻子已经不再流血。

刚才我分明看见一个白影,也就是那个总在我精神迷离时出现的婉儿,正是她救了我。奇怪的是大唐仁杰竟然唤她姐姐。

我在背窝里捏了捏拳头,手心里全是汗,进而发现两腿间、腹部、背部、脖子、额头……全身都是汗。但我感觉身上重新聚集了不少力量。我掀开被子,坐起来,下床站好,环顾屋里,没有任何人影。

我在床头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又找到自己的包,走到门后,将右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地旋转。门并没有反锁,很容易就打开了。楼下客厅欧式吊灯的光芒,从门缝里一下子钻进来,照得我眼花。我闭目缓了几秒钟,再次睁开眼睛,看见楼下客厅的沙发上有两个人,左边沙发上躺着的是一个男子,正面对着我,是大唐仁杰,右边躺着的是一个女子,长发覆颈,头枕在手掌上,只能看见半个脸。她身穿白色短裙,背对着我,显出环肥燕瘦的身线。

我正在脑海里将这女子与婉儿进行比对,就听门把上叭嗒一响,一条铜链垂下来打在木质门板上。那两人都被惊醒,一轱辘坐起身,望向我这边。我连忙把门闭上。

“你醒了?”女子的声音嗲嗲的,很好听。

我没有做声,我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办。我现在已经知道大唐仁杰想从我身上捞一些考警校的资本。

“你出来吧。”大唐仁杰说,“你是被冤枉的。我已经知道了。我向你道歉。”

看来,那个白衣女子都已经告诉他了。他的脚步声从木质旋转楼梯上传上来。我无法回避他。

我从门板后的阴影里走出来,完全站在走廊的灯光里。

他在楼梯半中央停下脚步,两手叉腰,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我,“对不起,刚才我不知道是这样一种情况。不过,现在我姐已经告诉我了。”他回头指指站在客厅沙发前面的白衣女子。

吊灯距离走廊的距离比较近,光线强烈,我将手挡在额头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俯身望去。我差点失声叫出来,天啊,她是范瑄瑄,那个精神病院的灵魂医师。同时,我心里颇感失落,因为她不是婉儿,不是那个可能知道我古画去向的林小婉。

上次在精神病院,也许正是范瑄瑄向警方透露消息,才使我遭到那两个匪警追击,害我差点送了命。我忐忑不安地踩着楼梯向下走,木质楼梯在我脚下咯吱作响。

“到这里来。”她用手示意我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我留意她与大唐仁杰的方位:她站在长沙发前面;大唐仁杰在她右侧的单人沙发上刚刚坐定。

我没有走到她身边,而是选择在她左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那个位置与大唐人杰的座位之间隔着一个长方形的钢化玻璃茶几,相对比较安全。我只用半个屁股挨着沙发,双腿也并未完全放松,保持着紧张态势,以便遇到危险时能以最快的速度起身。

范瑄瑄侧头望着我犹疑的眼神,嘴角轻轻拉起,露出两排贝齿,略带些笑容地说:“上次那两个警察向你开枪,我向他们做过强烈抗议。”

“如果你们不向警察告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的事。”我故意把“告密”两字说得很轻松,以免激怒她。我不能把她推向匪警那边。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是前台的护士说的。”范瑄瑄将双手举在胸前,掌心向上,望着前方的玻璃茶几,满脸无辜。“郭真超打电话到前台问你的情况,她就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她以为你真的是一个杀人恶魔,一心想着配合警察抓坏人,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她没有经过我允许就这么做,我后来也批评了她。”

大唐仁杰在旁边鄙夷地一笑:“嘻嘻,你的批评算什么,十万块她要干两年啊。只怪精神病院的工资太低了。”

我怀疑她的话的真实性,但嘴上却说:“范医生,感谢您的关照。现在能想办法将它弄出来吗?”我指指我的后脑勺。

她看了看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在开玩笑吗?现在哪里来的手术条件啊?”

“很复杂吗?”

“那是开颅手术,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可我顶着一枚炸弹,那种感觉真的是很要命。”

“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到医院去。可是,现在医院四周都有便衣,根本进不去。”

“我有办法让他进去。”大唐仁杰说。

范瑄瑄目光严峻地望向大唐仁杰,“进去之后怎么办,麻醉一个小时,手术三个小时,更长的是术后恢复,没有十天半月,根本出不了院。谁敢保证如此长的时间没有警察进医院检查。”

“像你这样说,那只有等死啰。”大唐仁杰白了她一眼。

范瑄瑄略微提高一些嗓音,对着大唐仁杰说:“小麻烦,你不是狄仁杰福尔摩斯吗,早点破案不就可以进医院手术了。”她称大唐仁杰为“小麻烦”。

大唐仁杰看了看我,对瑄瑄说:“我警告你啊,别再叫我‘小麻烦’,否则我跟你翻脸。”他举起手中的一个黑方块说:“有了这个,破案还不简单吗?直接送到警局,一步到位。”

“那是个什么东西?”我问。

范瑄瑄开口欲言,大唐仁杰抢过话头说:“这是可以让你马上获得自由的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我感到十分好奇。

他将黑方块从茶几上方递给我。我警惕地从他手里接过来,才看见那是一个爱国者mp4播放器。我用眼角余光留意了一下二人的举动,将耳麦塞进我耳窝,按下启动键。我看见屏幕上开始计时,听见郭真超和尹文彬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来。

两人的对话时常中断,有明显的剪接痕迹。

两人在对话中反复提到我的古画,还想将谭文虎的死嫁祸于我,并且提到一家公司,一家世界级的拍卖公司。

音频完全停止时爱国者屏幕上显示播放时长为6分53秒。

“这是在哪里录的?”我感到疑惑,一个姿容绝代、未曾婚配的女医生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音频最开头的叭叭声,分明是女人的手掌在男人背上敲出的声音,那种独特的声音只属于肮脏的**场所。

范瑄瑄好像看出了我的怀疑,“是一个陌生人给我的?”她的眼里仿佛掠过一丝惊恐。

大唐仁杰说:“姐,你就告诉我们,这个陌生人是谁?光有证物是不能给人定罪的,还得有证人啊。”

我看了一眼大唐仁杰,他的眼神非常专注,好像他真的就是狄仁杰似的。我的神经开始放松了一些。“对,证物可以伪造。”

“我刚才已经问过她了,她就是不说。”大唐仁杰望着我无奈地说,“证物在法**只是法官采信的一个方面,并不能完全依靠它给诉讼对象定罪量刑。”

“那个陌生人要求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的任何消息,”范瑄瑄的嘴向下拉着,脸也因此变长了些,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地望着我,“你们就不要问了。”

大唐仁杰看着我说:“他们说的拍卖公司你知道吗?”

“我还没有弄明白。”

“你的古画值很多钱吗?”

我支吾了一下,“啊,是的,值不少钱。”

“是一幅什么样的画?”他好奇地问。

“一幅祖上家传的古画。”

“在哪里,可以给我们看一下吗?或许我们能从这里找到一个证人。”

我面露恼恨之色,“哎哟,我现在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被人偷了吗?”

“我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就不见了。”我说,“就是这个月12日、飞机迫降那天。”

“所以郭尹二人在你的身上没有找到古画,威胁你交待古画的藏身之地。显然,你并没有告诉他们。”

“我也不知道古画的去向。”

“你还能回忆起当天有谁和你同机吗?”

“只能回忆起一个人。”

“谁?”大唐仁杰不停地追问。

“一个女人。”我说出盘龙城博物馆保卫部林小婉的名字,并告诉他林小婉现在已经失踪。

“林小婉知道你包里有一幅价值不菲的古画吗?

“她之前就知道。”我说。我想起林小婉曾经在盘龙城博物馆保卫部的楼上看见过我的古画。

“这样一来,林小婉是最有可能窃取你的画作的人。”大唐仁杰用无名指在眉梢的水晶

石上轻轻地摩擦着,“如果要找到古画,就要找到林小婉。”

“现在那两个匪警正在找左焰,恐怕还没等我们找到林小婉,左焰就已经被捉住了。”范瑄瑄在旁边提醒说。

我对范瑄瑄的话表示赞同,“现在是他们俩担心我恢复之前的记忆,对他们不利,千方百计地想除掉我,所以要先把找林小婉的事放一放,等我们找到对付那两个匪警的办法再说。”

大唐仁杰的无名指在水晶石上又慢又轻地点击着,翘起的小指随着无名指一起一落,“嗯,现在只能先对付他们两人,找出他们的漏洞。”他沉吟了一会儿,问我:“郭尹二人曾经提到三年前的车祸,你还记得吗?”

“我没有印象了。”

范瑄瑄说:“他因为脑震荡失忆了。”

我说:“我的记忆也只停留在三年前,这起车祸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请你帮忙查出郭真超和尹文彬2011年的出警记录就是为了还原三年前的真相。”

大唐仁杰若有所思地说:“通过出警记录可以查找到车祸发生的时间、地点、肇事车,还有肇事司机、目击者、受害者,任何一个人都对还原真相有莫大的帮助。但是,这起车祸的受害人根本不能确定是不是你本人。根本无法知道你是不是那个驾驶雪佛兰轿车的人。如果要查出事件的真相,有三条路径,”他皱紧眉头一边思量一边说,“一是找到当时警察处置这起车祸的档案,二是找到开渣土车的肇事司机,三是现场目击证人,四是你自己恢复三年前的记忆。这最后一条简单,”他斜眼瞄着我,“但是,你现在的状况却不大可能。那只有前三条可以选一条最简单的试试运气。”

“先找到当年的出警档案吧。”我本来请大唐仁杰帮我查找郭尹二人的出警档案,谁知他竟将计就计设下陷阱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你不是曾经说过——你有办法找到他们的出警档案吗?”

他讪笑着说:“我真的是有办法的,嗯……”他把脑袋侧向一边做沉思状,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我想起一个人曾经告诉我三年前处理过一次车祸,他还因为那次车祸受了处罚。”

“是谁?”范瑄瑄问。

大唐仁杰说:“你认识的,那个整天追着你的警察。”

范瑄瑄白了她一眼,“雷小兵,你说他吗?”

“没错,就是他。”大唐仁杰说着,变戏法似地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支硕大的雪茄,叼在嘴角,手上一晃,一个钢质打火机出现在手上,再一晃,打火机发出当地一声,冒出一串蓝幽幽的火苗。雪茄在火苗上被点燃。他的嘴角开始喷出青烟。

“小麻烦,把烟给我灭了。”范瑄瑄严厉地命令说。

大唐仁杰望了我一眼,又转头望范瑄瑄,笑嘻嘻地说。“抽几口,就几口,润滑一下脑筋。”

范瑄瑄站起来,去他嘴上抢雪茄。“家里怎么能抽烟。”

大唐仁杰赶紧一手挡住范瑄瑄,“姐,你别抢,别抢,听我说事儿。”一手去嘴角取下雪茄,在玻璃茶几的烟缸上摁灭。

“三年前,雷小兵曾经跟随郭真超和尹文彬到武陵山黄金镇调查一件案子,中途遇见一辆渣土车将一辆雪佛兰轿车撞下山崖。雷小兵奉郭真超之命去追渣土车,结果他开的警车发生了致命的意外。”

“什么意外?”范瑄瑄不无担心地问。我后来才知道他俩是高中同学,而且雷小兵很关照她,所以她不希望雷小兵出什么事儿。

“当车子开到山崖边时,方向盘突然失灵,坠下悬崖,摔个粉碎,还发生了爆炸。”

范瑄瑄明明知道雷小兵还活着,但听到这里也还是紧张不已。

大唐仁杰继续道:“雷小兵侥幸跳车逃得一命。回到单位后,郭真超将雷小兵关了禁闭,要他做检查,责怪他没有追上肇事车,连肇事车的牌照都没有看清,还让警局白白损失了一辆警车。雷小兵发现那辆肇事车当时根本就没有挂牌照,似乎早有准备,怀疑这是一起早有预谋的谋杀。为了立功赎罪,雷小兵逃出禁闭室,暗访车祸现场。谁知郭真超竟以他擅自离队为由将他调出一线警队,发配到档案室做了文员。从此,这件无头无尾的车祸逃逸案被束之高阁,再也无人问津。”

我说:“他明明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将真相说出来呢?”

范瑄瑄说:“雷小兵我很了解,和我是高中同学,他读书的时候非常怕老师,老师说一他从不说二,是一个天生崇拜权威的人。虽然他现在是警队的散打王,但我相信他对领导一定毕恭毕敬,唯命是从,绝对不会跟领导唱反调,说半个不字。”

我想起古画出版社那位一出事就让我滚蛋的李总编,深有感触地说:“这种性格最容易被领导利用。”

大唐仁杰说:“姐,你的意思是说,雷小兵不会说领导的不是,他说的这一段经历可能是假的,是吗?”

范瑄瑄说:“有可能,你忘了他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件事来的吗?”

大唐仁杰恍然大悟似地说:“哦,当时他为了不让我再找他要郭尹二人的档案,说他曾经吃过郭尹二人的亏,所以他极有可能给我编了一个故事。”

范瑄瑄说:“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本来就知道真相。”

我说:“这是一条不错的线索,但是如果他不说怎么办?”

“按照他的性格他是不会说的。”范瑄瑄说。

“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利用他。他不是档案室管理员吗?”

我说:“如果能通过他找到郭尹二人的出警记录,或许就能找出一些真相。毕竟警察办案肯定是有记录的,这既是对当事人负责,也是对警察行为的一种约束。”

大唐仁杰用手指习惯性地摸了摸眉梢的水晶石,说:“不可能指望雷小兵将档案送到我们手上,我们必须有人亲自到档案室去一趟,才有可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警局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档案室更是死守严防的重地,可别惹什么麻烦啊?”范瑄瑄提醒大唐仁杰说。

大唐仁杰的表情变得有些犹豫,眼珠子左转右转好一阵才停下来,“大不了蹲监坐牢,被那两个匪警杀人灭口。”他也开始称郭尹二人是匪警。

范瑄瑄着急地说:“小麻烦,可别乱来啊,不能出事啊。”

于是,大唐仁杰俯身到她耳畔说了一阵,然后问:“怎么样,可以吧?”

范瑄瑄瞪大眼珠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嗯,我觉得这样可以。”

大唐仁杰望向我,不无得意地说:“大唐仁杰可不是白叫的。”突然想起我还蒙在鼓里,又凑到我跟前跟我耳语了一阵。我琢磨他的办法应该可以行得通,但我的风险也很大。可这毕竟是我的事,他们既然愿意出手相帮,我没有理由打退堂鼓。

我看着大唐仁杰眉梢上的水晶石,又看看他耳朵上的一长排耳环,突然觉得那些东西就像狄仁杰的胡子一样,是智谋的象征。

我说:“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大唐仁杰!”范瑄瑄莞尔一笑,说:“什么大唐仁杰啊,潇潇,范潇潇,我弟弟,小麻烦。”复制去google翻译翻译结果猫扑中文

第三十一节 当心那个狼人

(猫扑中文 ) 叭——

叭叭——

寂静的山林里传出数声枪响。

有两位农民正背喷雾器在麦田里打农药,清楚地听到了枪声。这两位农民,一个卷着裤腿儿,戴一顶草帽,年纪稍长;另个牙齿全被旱烟熏黑,下门牙掉了一枚。

当天下午,有位记者找到他们,请他们说说当时的情况。

年纪稍长的回忆,当时他听见枪声,却因为山林有回音,没法辨清开枪的具体方位,只能凭印象猜测大概在318国道左侧的灌木林里,在1043里程碑附近。枪响后十来秒钟,两人发现有一个东西在浓密的麦田里飞蹿,弄得唏哩哗啦急响。因为速度太快,两人都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近几年,这一带常有野猪出没,两人怀疑那是一头从猎人枪下逃生的野猪。

野猪不仅吃地里的麦子、玉米、土豆、卷心菜,还会伤人,它的獠牙长达20公分,就像一柄锋利的匕首,而且,野猪力量惊人,能把碗口粗的树一头拱断,教人又恨又怕。这两个农民手里没有武器,生怕那个畜生靠近自己,唬得大气都不敢出。好在那个影子在麦田里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狂奔一阵后,蹿到旁边的山岗上消失了。

你有没有看见警车?记者问。

戴草帽的农民说,事先并没有看到,后来怕野猪跑回来,我跑到马路边上才发现路边停有一辆。

缺门牙的农民说,我们这一带偶尔有警车响着警报路过,看到警车停在这里,我们也感到很奇怪。

有没有看见警察?记者又问。

缺门牙的农民说,看见了。有两个警察从灌木林的小路上一蹦一跳地跑出来,其中一个手上拿一把枪,另一个用左手捏着自己右手腕,他手上正在流血。那个拿枪的,神色慌张地问我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牛仔裤的男的?我当时哪晓得他说的那个男的就是那个在玉米林里飞蹿的影子,就是那个杀人犯呢。

戴草帽的说,要晓得他是那个逃犯,我们第一时间就报了警,十万,嘿嘿,抓到他就可以得十万,谁不想要啊?

逃犯的名字你们知道吗?记者问。

缺门牙的抢白说,左焰唦,穿牛仔裤、深蓝体恤,一米七五,背个包,我们在收音机里早都听说了。

记者还问了一些其他问题,觉得了解得差不多了,便将笔夹进笔记本,放进挂包中,拿出相机给两位农民各照了一张照片,准备拿回去跟领导交差。

戴草帽的见记者准备收摊子走人,将满是褶子的眼皮睁得大大的说,那个流血的警察没事吧?

记者把包挂在肩头,拍着屁股上的灰,有些唬人地说,还能有什么事,手断了,在医院住院。

一声枪响过后,郭真超的手枪掉到草丛里,手腕正中出现一个血洞,粘稠的血液咕咕往外直冒,一阵剧痛袭向全身。可能是血管被打爆了。他赶紧用左手虎口紧紧地卡住创口上部,希望能起到止血的作用。

必须马上确认枪手的埋伏地点。

郭真超伏身草丛,尽量使自己的头、胸、腹、双腿贴近地面,以减小对方的攻击面积,一面警惕地四下张望。

叭叭——

右前方传来两声枪响。他很熟悉这种枪声,这是警队惯用的国产手枪发出的,他自己手里刚才拿的也正是这种手枪。这种枪声与前面一种颇为不同,子弹壳弹出枪膛的金属音质没有那么清脆。这显然是尹文彬在向对方开枪还击。

他再次昂起头观察前方180度的视线范围,看见尹文彬匍匐在右前方一棵矮脚松下。

过了一分钟,前方大约四十米的灌木丛里又响起两声清脆的枪声,一发子弹部打在尹文彬头部前方的树干上,咄地一响,另一发从尹文彬耳旁飞过。尹文彬向右滚了一米远,蜷身曲脚地躲在一方山石后面。

对方显然已经看清尹文彬的藏身地点。

郭真超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滴在地上,他不知道横空出现的这个枪手的来历,不知道他藏身何处,心里充满恐惧,又发现左焰已经爬出他的视线,跳到灌木丛外面去了,担心他逃走后将真相捅出来于己不利,故而心里又万分紧张。

但他眼下顾不了去追赶左焰,只能先保全性命。他的脸擦着地上的落叶转向一边,他看见他的枪就躺在距离他的身体两米远的地方,只要向前挪动半米,就可以伸手拿到。他提醒自己是一个出身于特种部队的老警察,一定要冷静。他用未受伤的左手迅速而又准确地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根手绢,在右手腕上缠了两圈,打了一个结,再用牙咬住手绢的一头用劲勒紧。然后,他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突然曲腿一蹬,身体向前移出半米,伸出左手去抓那支手枪。可是刚一伸手,耳中就闻见当的一声。那个隐身人的子弹准确命中那支躺在地上的警用手枪,使其又向前跳了二三米远,掉进了一个小水凼里。

郭真超这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连忙向右滚到一个小土坎下。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前方的灌木丛里响起唏哩哗啦的声音。郭真超从土坎下露出半支眼睛,看见一头狼向灌木丛深处飞奔而去。那只狼身形怪异,长长的狼嘴上立着一对匕首似的獠牙,浑身白毛如雪,根根直立,如钢针一般,而且它直立行走,就跟狼人一样,教人毛骨悚然。郭真超一下就联想到了被狼齿咬断脖子、死相恐怖的谭文虎,想起自己刚才也差点葬身狼口,顿时觉得足底生寒、脊背发凉。

郭真超喊了一声尹文彬。

尹文彬双手握枪,从山石后转过头来,满面惊恐。

“瞧你那副德性,还当警察。早他妈跑了。”郭真超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恐惧骂尹文彬。

“我靠!太夸张了!”尹文彬一连用了两个感叹句,“狼人——你没看见吗?”

郭真超又骂了一句,“妈的,快走,我的手中枪了。”

两人一前一后,战战兢兢地小跑出灌木丛,回到车上。

尹文彬的屁股坐到正驾驶位上,脸上仍然一片苍白。他猛地用脚踩下油门,汽车突突响了两声,没有移动半步,他猛然响起没松手闸、没踩离合。

郭真超左手持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见尹文彬魂不守舍的样子,用枪柄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你给老子镇定一点!”

尹文彬这才抖抖索索将车发动。那车像惊马似的,撒开蹄子向前飞奔。

郭真超低头看见手绢已被不断涌出的血珠浸得通红,咬着牙,一言不发。

尹文彬的神色渐渐恢复正常,从后视镜里看见郭真超面如灰土,“超哥,你忍一下,还有十分钟就到医院了。”

郭真超双唇紧闭,纠结在一起的眉头跳了一下,一言不发。

车轮到处,烟尘滚滚。

尹文彬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出来,“我分析,狼人跟左焰是一路的,”他从后视镜里看见郭真超将双眼痛苦地闭上,“我估计,谭文虎上次也是奉‘公司’的命令去抢左焰手上的古画,结果被狼人破坏了,还送了命。谭文虎死后,‘公司’只好将这个任务又交给咱俩。可是,我看左焰好对付,那个狼人就不好说了,总是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实在防不胜防。”

左焰跑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但是,郭真超知道他跑不了,因为他已经将左焰的通缉令下发到了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轮船公司,只要他一出现,就会有人第一时间将消息转告给他。他有把握抓到左焰。但是,那个狼人是谁呢?

尹文彬喋喋不休地说着。

郭真超突然开口骂了一句:“妈的,别吵了。”

尹文彬忙住了口,集中精力在方向盘上。

郭真超嘟嘟囔囔地说:“瞧你那熊样儿,躲在石头后面跟王八似的。你要勇敢一点,说不定这次就抓住狼人了。”

尹文彬抱屈说:“我被狼人盯住了,一动就挨枪子儿。”

郭真超痛苦地**了一下。

尹文彬表示关心,“很疼吧!”

郭真超本来想说,你挨一枪试试,话到嘴边却改成了:“算了别说了,赶快到医院,我这只手要报废了。”

到了医院,郭真超下车直奔外科手术室。尹文彬停好车子,也跟了进来。医生派了个护士,带着他拍片、血检……一路走下来。医生告诉他,子弹不在他的手腕里,从两根骨头中间穿过去了,给他打了破伤风针、消炎针,又给他开了一间贵宾病房,让他住进去观察一段时间。

郭真超在病房里给尹文彬布置任务,让他部署更多警力到玉贤镇一带,而且让每位警察至少都带上三十发子弹,如果遇上左焰反抗,就地正法。

尹文彬说:“超哥,这是要打死他吗?”

郭真超说:“妈的,你还想留着他给你当女婿啊?”

尹文彬说:“打死他可就找不着古画了。”

郭真超说:“还要什么古画,再说古画也根本不在他手上。如果被他把我们过去的事抖搂出来,别说是古画,咱俩连命都没了。如果他被别的警察抓住,他一定会说出过去那些事儿。”

尹文彬说:“他还没有恢复记忆,我感觉。”

郭真超说:“反正这事儿要牢靠,别人逮到他,就让他一枪毙了他算了。”

“也是,别到时羊肉没吃着惹一身骚。”尹文彬向病房门口走去,快到病房门口时突然回头说了一句:“你当心一点啊!”

郭真超说:“我知道。”

尹文彬说:“那个狼人。”

郭真超心里一紧,却无所谓地指了指枕头下面:“家伙在这,想死的话就来。”

“安排两个……”

尹文彬想说“安排两个警员在你身边吧”,却听见郭真超的左手举起来摆了摆,便出门走到导医台那儿,跟护士交待两句离开了医院。猫扑中文

第三十二节 奇怪的快递

(猫扑中文 ) 三年前被渣土车撞下百米山崖,应该说是必死无疑了,可现在却突然现身。郭真超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责怪自己当时太粗心大意,在悬崖下连左焰的尸首都没有找到,便判断他已经摔死了。要是当时找着他,补上两枪,就不会弄到如今这么狼狈。

两位护士进来给他输液。郭真超告诉她们,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自己的病房。两位护士听了,有些紧张地互相望了一眼,点点头。

半小时后,郭真超的老婆庞淑珍打来电话,带着哭音问他情况怎么样。

郭真超问淑珍是谁告诉她自己受伤的。

庞淑珍说是彬子。

郭真超骂了一句妈的,然后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他死不了,便把电话挂了。

可是,庞淑珍又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间病室,说要来看一下。

“你来干什么?!”庞淑珍是郭真超在部队时找的老婆,是一个由他母亲做主娶下的乡下女人,碰上什么大事儿只会流眼抹泪,不顶用。郭真超一听她说要来就感到很烦,“你别来。”他一伸手把电话挂了。

没想到,仅仅过了二十分钟,庞淑珍便出现在病房外的导医台前。护士不让她探视,她就满嘴粗话地跟护士干了起来。

护士架不住她,只好跑来通知郭真超,“郭警官,有位大姐非要到你的病房来,问她名字又不说,不知道要不要她进来?”

郭真超摇了一下头,叹息一声,说:“哎,让她进来吧,她是我老婆。”

护士一听说是他老婆,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狐疑。

庞淑珍穿着一身大红旗袍,露着结实的小腿,扭着运动员一样的腰肢,夹着个皮包,火急风吼地闯进病房,看见郭真超手上打着石膏,上着夹板,缠着白白的绷带,一抬手便捂着自己的眼睛嚎了两嗓子,直嚎得咯吱窝里黑耸耸的腋毛乱抖。

郭真超咬着牙帮,在庞淑珍敦实的屁股上拧了一把,“恁哭丧啊,我又没死。”两人都是河南开封人,平常都用家乡话交流。

庞淑珍的屁股被他揪疼了,滚刀肉似地颤了两颤,一巴掌将他的手打到一边。

“哦哟,恁这个死蹄子,”郭真超打针的手被牵动了,“恁下手咋这狠啦?”

庞淑珍见自己手头重了,吓坏了,忙坐到床沿上,将厚实的嘴唇撮成一个圆筒给郭真超打针的手吹气。

郭真超看着她可笑的样子,一面怒气冲冲,一面又感觉十分受用。

说实话,当初自己在特种部队当兵,见到的女人少,整个连队,除了两匹下崽儿的母马外,其他全是公的,真的是见到一头母猪都觉得貌似天仙。那时,他快三十岁了还没一个对象,第一次见着庞淑珍时,虽然觉得她有些土气,却也觉得她比那些黑黢黢、满身腱子肉的战士好看多了,觉得她就是村里的“小芳”,憨得可爱,蠢得无邪,一下子就爱得无法自拔。也还别说,少女时代的淑珍浑身的肉都迸发出一股野性,就像一匹野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骑上去后,颠得你骨舒筋软,很是受用。但是,等郭真超从部队转业到大江市刑警大队,成天见的都是天生丽质的淑女、柳腰丰胸的媚女,一下子把他的“小芳”比到了脚底下,显得她是那么粗俗,那么蛮横,那么提不上台面。为了提升她的素质,郭真超托人给她找了一个单位上班,就是在江滩公园管理处管环境美化,说白了那就是一个闲差,本来希望她借机坐坐办公室,读读报,看看书,提升一下自己,谁知她竟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有时甚至连网都懒得晒,只知道猫在家里织毛衣。郭真超没法,只好让她回家一门心思带儿子。

……

庞淑珍抽泣着,在他扎针的手上吹了一阵,又用手指尖小心地揉了一阵,“恁觉得疼不?”

“恁说的啥话,咋个不疼哩?手都打穿了。”

不管庞淑珍有多孬,可她就是对郭真超好。郭真超说:“恁别说了,做警察的,这是难免的。”

“恁想吃点啥?俄去跟恁买。”

郭真超觉得肚子还不饿,问儿子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庞淑珍说儿子没有打电话,倒是今天早上收到一个包裹,老大一个箱子,里面就放了一个黑块块,一直搁在家里。

“黑块块?什么黑块块?”

“就像以前儿子玩的游戏机那样的。”

“是谁寄的?”郭真超觉得有些蹊跷。

“包裹上写着两个字。”

“哪两个字?”

“好像是……左,焰。”庞淑珍用手指按着自己的脑门思考着。

“有邮戳吗?”

“好像没有。”

“恁在哪里拿到的?”

“就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呀?怎么,恁不晓得么?”庞淑珍吃惊地说,“俄还以为是恁收的呢。”

左焰?

郭真超一下紧张起来,脑子转得飞快。

左焰怎么知道我家里的地址的?

他是怎么进到我家里去的?

他给的黑块块会是个什么东西?

炸弹?还是窃听器?

难道左焰已经恢复了记忆,拿着过去的东西来要挟我?

可是,左焰明明今天上午还在玉贤镇外的灌木林里,怎么来得这么快?是不是另有其人在后面捣鬼?

……

郭真超思来想去,再也躺不住,拿起电话给尹文彬拨了过去,跟他说了一下情况后,便挂了电话,下床蹬上鞋子,将未受伤的手放到针头那儿准备将针头拔掉,想了想,将吊瓶从挂钩上取下来,高举在头顶,走出病房,向走廊另一头的电梯门口走去。

当他路过导医台时,有三名护士齐刷刷起身拦住他,不让他走。

郭真超说警队有急事,要回去。

耽误警察办案是要判刑的。护士们听他这样说,只好放行。

郭真超被老婆搀扶着下了电梯,走出医院大门。尹文彬的车已经开到医院大门边上。郭真超与老婆登上车。

尹文彬问目的地是哪里。

郭真超说我家里。

到了家里,郭真超拿着庞淑珍说的所谓的“黑块块”,发现它其实是一个爱国者mp4,——一个音乐播放器,还配有一副耳机。他将耳麦放进耳窝,按下poer/play键,过了一会儿,里面响起一阵咕噜声,这个声音郭真超很熟悉,是那辆减震效果极差的警车的轮胎滚过坚硬的水泥路面时发出的声音,之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超哥,刚才儿子又打电话来了吧。”这分明是尹文彬。

“哎,又是要钱啊……像我是开洋行的,一开口就是六十万。我要值这么多钱,把我卖了算了。”这是郭真超自己的声音。

“现在人不值钱。”尹文彬的声音。

“干了一辈子,想想也挺心酸的,连儿子的学费都凑不齐。”又是郭真超自己的声音。

又是尹文彬的声音:“你可以啦,还弄了个三级警监,我到现在还是个警司。我俩可都是一个部队转业的,我也就比你晚到警队半年。”

他想起,这是前几天自己和尹文彬在警车里的对话。妈的,是谁把他录下来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满眼狐疑的尹文彬,接着往下听。

他自己的:“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被儿子训得跟孙子似的。”

尹文彬的:“这都什么辈儿啊?哈哈。……你也不想想你那宝贝儿子读的是什么学校,那可是剑桥,光宗耀祖啊!要是我,砸锅卖铁也值了。”

他自己的:“说正经的,还得把左焰那小子找着,拿到古画,我们小超的学费就全解决了。‘公司’说拿到古画就奖500万。”

……

听到这里,他一把将耳麦扯下来,胡乱揉作一团,连同爱国者一道狠狠地摔在沙发上。

“妈的,我们被反监听了。”

尹文彬不明白什么意思,捡起爱国者听了几句,连忙把手指伸进自己警服的衣领夹缝中、袖口里、所有的衣兜裤兜里摸索了一遍,又将自己的手机拆得七零八落仔细查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郭真超将手里的输液瓶交给庞淑珍,在自己身上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又将手机、对讲机拆开仔细查找,也是一无所获。

两人你望我,我望你,几乎同时,两人同时拍了一下大腿,一齐向楼下跑去。庞淑珍高举药瓶跟在郭真超身后,竟然一点也没落后。

三人跑到楼下,尹文彬拉开警车前门,郭真超拉开后门,在车里四下寻找,可是半天也没有发现一件可疑物。两人浑身冒着汗,又匍匐到车里,一寸一寸地搜索了一遍,还是毫无收获。

最后,尹文彬的注意力落在仪表盘上的一只圆珠笔上。他将圆珠笔的笔挂、笔帽、笔管、笔芯、弹簧逐一拆下仔细查看,然后将笔帽倒过来,从里面倒出一颗“黑米粒”,放到郭真超手上,——那是一个纳米听诊器窃听器,就是这个东西暴露了两人的秘密对话。

两人对视着,额角直冒冷汗,心说不知道还有多少秘密被左焰听到了,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街角阴影里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两人感到奇怪,不明白左焰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窃听器放在警车中的。

回到楼上,庞淑珍做了两碗肉丝面放到茶几上,让两人吃。

尹文彬和郭真超一边弯腰吃面,一边心里空捞捞的,没有底。两人实在不知道,左焰手里到底还掌握着多少秘密,对于两位警察来说,那些秘密绝对是致命的。

郭真超将最后一根面条吸溜进嘴里,拿起一根筷子,在空中做了一个刺杀动作。

尹文彬明白,这个动作象征特种兵向敌人发起全面攻击。

只不过,这次攻击的对象不是火力凶猛的敌军阵地,而是一名诡异的失忆症患者。猫扑中文

第三十三节 电话泄密与狙击手布控

(猫扑中文 ) 药液已经输完,郭真超让庞淑珍拿来一根医用棉签,自己按住针孔将针头拔了,然后和尹文彬一同出门下楼,坐上警车,向玉贤镇的方向驶去。没过一会儿,郭真超的手机响了,是庞淑珍打来的,她说阮小伟的财务经理——也就是阮小伟的老婆打来电话,找她要那五十万欠款,还说,阮小伟收到一个音乐播放器,里面存有郭真超与尹文彬关于‘公司’的对话,好像是谁要害郭真超。

郭真超听到这里,唬了一跳,没想到阮小伟也收到了同样的录音,猛然想起自己跟阮小伟承诺十五天之内还清他的欠款,如果到时未还清,这个录音就成了阮小伟告倒他的凭证。过去自己找阮小伟借钱,从未打过欠条,所以从来也没有认真想过要还他。——反正他的钱来得也不干净,不用白不用。但是现在阮小伟有了这个录音,就可以用这个要挟他还钱,自己必须马上抓到左焰,拿到‘公司’的奖金才能渡过这道难关。

想到这里,郭真超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吓了尹文彬一跳。

“怎么了?”

郭真超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必须立即、立刻、马上抓到左焰。”

尹文彬从未听过他一口气用三个时间副词指向同一件事情的,知道他已经被逼上绝路了。他被逼上绝路,也就等同于自己也被逼上了绝路,毕竟两人现在是拴在一根藤上的蚂蚱。

警车快要到玉贤镇时,已经到了晚上7点45分,突然,郭真超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郭真超心里咒骂着该死的淑珍,每次打来电话都是坏消息。他有些忐忑地拿起手机,看见是一个陌生号码,心里顿时轻松不少。他接通电话,“喂——,你好!”

他听见对方回复了一声:“喂——”然后就听见什么东西砰地一响,好像是门板撞在墙上的声音,之后响起一个女人娇呵:“小麻烦,怎么回事?”而后是一阵脚步声,以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他是谁?”

一个年轻男子说:“你不是去单位了吗?”

女人又说:“这个人怎么在网子里?”

男子说:“他是警方悬赏追捕的疑犯。他做了伪装,喏……结果被我……。”

过了几秒钟,女人惊呼:“左焰?!他在流鼻血,是那块芯片造成的。这是风府,左右三寸是风池……”之后又说:“这是什么东西?快打开。”

男子说:“你认识他吗?……他是一个逃犯,姐。通知警方……”

女子说:“通知警方?不能这么做!”声音中满含焦急。

男子说:“姐,这可以为我考警校加分。”

女子说:“他是……”

后面几个字郭真超没听清,之后是女子急促的呼吸声从电话另一边传来,好像对方已经将话筒放在了耳边。

郭真超大声说:“喂,喂,你要报警吗?请说话,请说话,说话啊……”

电话里传来一阵盲音,对方已将电话挂断。

郭真超翻动手机来电记录,将这个陌生号码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拨通警局情报处的电话,将号码报给情报员,让他查出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以及号码主人的详细位置。情报员很快回复说,电话号码的主人叫范潇潇,gps定位系统显示他拨打电话的地点位于大江市江岸区滨江大道269号江景大厦28楼01室。

郭真超马上拿起对讲机,校正波段频率,向所有警员发出命令:“大江刑警大队所有外勤警员,请注意,请注意,请立即赶往,江岸区滨江大道269号江景大厦楼,在楼下布控,疑犯左焰正在江景大厦28楼01室。”

对讲机里接连响起警员们的回复:

收到!

收到!

收到!

……

郭真超又拿起手机拨通大江市武警机动支队司令部的电话,请求在江景大楼外围部署狙击手,支援警队的拘捕行动。猫扑中文

第三十四节 二位丈夫与二位妻子(之一)

哗——

哗——

桨,在绸缎般的河水里划,一桨比一桨轻,一桨比一桨柔。

一轮上弦月才过山顶,投在河水里。河底的沙、石、草,清粼粼的,泛着光。河面如镜,将月色返照在石崖上,石崖上的人家、灯影、树木、石阶在青天白云下流动,偶尔有一只狗叉着腿在崖边探出头来望一下,又转身消失在暗夜里。

船家依然戴着白天的斗笠,船到河心,他放下桨,任船顺水流去。他在船头盘腿坐下,从怀里摸出半袋旱烟点着,慢悠悠地抽,慢悠悠地吐。

船蓬的拱门上垂着一块帘子。那帘子是麻布做的,破了两个洞,船蓬里的灯光从那里漏出来,洒在船家身后。

船蓬里吊着一盏高足桐油灯,它的玻璃罩子被擦得干净透亮,灯芯却是用棉绳绞的,不时噼啵响。

灯下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子:老的脸上皮肤干瘪,眼角挂着鱼尾纹,头发花白,腰里系一条围裙,身形略显瘦小,手里持一柄拂尘,叫沈佛音,人称沈妈,公开职业是黄金镇孤儿院的院长。少的明眸皓齿,五官精致,身材匀称,肤色有点黑,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裙,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小男孩。她叫李艳,是一个兼有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风和中国水墨山水画风的青年画家,现在是黄金镇黄金小学的美术代课老师。如果细心一点,可以发现这一老一少的相貌有几分相像,因为她们是母女关系。

自从左焰在三年前消失。李艳就只能在夜里,而且是在船上秘密会见自己的母亲。这种见面方式是母亲提出来的。母亲说。这是为了她们母子的安全。曾经,李艳的父亲在意大利被一位黑人青年离奇地枪杀。她去找那名青年复仇,母亲却执意拦住她,当时,她母亲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她与左焰结婚,孩子出生两年后,左焰突然失踪,她要跋山涉水去寻找,母亲为了阻止她,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李艳不是天生胆小的人。但一听到这样的话就难免感到害怕,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年幼的儿子燕燕。出于对儿子深切的爱,对儿子的安全负责,她从来都是不折不扣地遵照母亲的话去做,坚持以这种方式跟母亲见面。

父亲意外离去,丈夫神秘失踪,让李艳感觉人就像一块玻璃,虽然看过世间万象。表面看上去很坚强,却稍一加压就会破碎。为了让孩子有一个绝对安全的成长环境,她小心翼翼,不允许自己出分毫差错。但是。对丈夫的思念却时刻侵蚀着她的心灵,那漫长的等待也逐渐泛滥成莫名的恐惧。她害怕从母亲那里打探丈夫的消息,又渴望从母亲那里得到丈夫的消息。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有一根绳子勒紧自己的脖颈不停地旋转,让她眩晕。窒息,生不如死。她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可以释放这种情绪的出口。可这个出口却少得可怜,只有在她母亲沈佛音才能找得到。因为只有沈佛音知道左焰的下落。虽然李艳知道母亲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不会告诉她任何有关左焰的真实情况,她也总是忍不住试图从母亲口中得到只言片语,哪怕只是象征左焰还活在人世的一些暗示。

昨天,她打电话给母亲,问左焰有没有消息。

母亲长叹了一声,十分伤感地说:“别问了,孩子,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今天我仍然要说,对于你而言,左焰已经不存在了。你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就把他忘了吧。”言语里满含慈爱、怜悯和劝导。

以往在李艳问及左焰的消息的时候,母亲通常都会理所当然地说一大堆话:我当初就不赞成你跟左焰的婚姻,还为此跟你父亲发生过无数次争吵。左焰是个不安分的人。你自己选择了她。现在左焰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最大的可能是他已经死了。我的意见是,你不能总生活在过去。你应该坚强起来,去勇敢地收获新的感情,开始新的生活。你们学校那位姓张的数学老师就不错嘛,人家对你很有意思……

她知道母亲这样讲,是想让她明白跟左焰结合本来就是错误的选择,让她恢复理智,纠正自己的错误。但是,说实话,她过不了左焰这道坎,从国外到国内,从大学到她的工作室,从她的绘画创作到她现在的工作,到处都是左焰的影子,而且左焰还是儿子的亲生父亲,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己未能去找他就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了,怎么还能弃而他嫁呢?

李艳觉得心里闷得慌,想找个地方透透气,打了电话给母亲,才有了今夜与母亲的船上之约。

我早就说过左焰已经不存在了,你不要老在这个问题上反反复复、缠来绕去。沈佛音对女儿恨铁不成钢地说。

妈妈,可是我感觉他还活着。

你有没有见过他呢?

没有。

你没有我也没有,怎么能说他不活着呢?

那也不能说他已经不存在了啊。李艳想了想,说,妈,我们报警吧。

沈佛音像被电触了一下,眼珠子突然增大一倍,说,报警?他是被别人暗害的——沈佛音的眼珠子突然又小了一圈儿,语气一转——我是说如果啊,他是被别人暗害的,就像你爸爸,还记得吧,你一报警不就把你自己和燕燕给暴露了吗?你是个成年人,我就不说了,可燕燕还是个孩子。

可是妈妈,他毕竟是燕燕的爸爸,我不能不管啊。你如果知道他的消息,您就告诉我吧。

……

沈佛音为女儿的死脑筋,气不打一出来。李艳埋怨母亲不通情理,苦苦哀求。为了说服对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颇为激烈,然而一帘之外的船家却似充耳不闻,顾自吞烟吐雾,清闲自在,陶然于梦幻般的月色水乡。

船到石桥下,一条大鱼哗地一声跃出水面,仿佛伸手可捉。

过了石桥,一名少女拎着木桶从又陡又高的石阶上走下来,蹲在河边的石板上,槌洗衣裳。

再行一段,有一位少妇肩上横着扁担,从河里咕噜咕噜汲了两桶水,柳腰丰臀一扭一扭地向石阶顶端行去。

沈佛音终究拗不过自己的女儿,说出了一句让她感到后悔的话。

“我怀疑他已经遭遇不测,这星期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李艳一下听出了弦外之音,“也就是说您之前一直是可以打通的吗?”

沈佛音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该死!

李艳绝不放过这一次机会,一句紧似一句地追问:

“是哪部电话?”

“159,还是130?”

“是他过去用的老电话吗?”

“都不是……”沈佛音说:“啊哟,你别问了,我们回家吧。我先送你跟燕燕回去。”

“妈,他现在用的是什么号码?告诉我,我就只跟他说几句话。”

沈佛音站起身,伸出手去捞船蓬上的吊帘,要喊船家将船靠岸。李艳一手抱紧儿子,一手将沈佛音的拉了回来,“妈,你就告诉我吧,让我有个盼头。你相信我,为了燕燕,我不会去找他。”声音无比哀痛,几乎是哭出来的。

沈佛音的眼泪也忍不住噗噗地往下掉,她了解一个女人深爱着一个男人而又无法预知男人生死的感觉,这种感觉她过去同样有过。她决定坐下来给女儿交待一些事情,觉得说出来也许会对女儿更好,起码有助于她稳定自己的情绪,但她又怕让女儿完全知道后会毁了女儿与小外孙的生活,便遮掩了一些真实的人物姓名和事件发生的真实地点,以至于整件事情听起来有些模糊,甚至于费解,但这对于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李艳来说,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披露,已经让她感到莫大的满足。她几乎是流着眼泪听完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节 二位丈夫与二位妻子(之二)

(猫扑中文 ) 1989年,隆冬的一个傍晚,米兰城雪花纷扬,高耸的米兰大教堂泛着冷光,经典的意大利歌剧在古老的街道中回荡。一辆双人马车蹄声得得地驶入米兰大学校园中,转了几个弯后,在一栋圆形建筑前停下。一位中国男士从车上下来,双脚在湿漉漉的铺着地砖的地面上跺了跺脚,仰面望了望依然在飘雪的天空,然后从车上接下一名穿着羽绒服的小女孩,又伸出手去扶着车上的一位女士走到地面上。

戴着礼帽的车夫将车上的行礼逐一放到地上,收了佣金,一扬鞭,蹄声悠扬地消失在古老的建筑后面。从车子消失的方向跑过来两名学生装的男生,用有些别扭的中文询问男士是否是李教授?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两人拿上三人的行礼,将他们送到了圆顶建筑的二楼,将一间房门的钥匙交到了李教授的手上。

两名男生礼貌地辞别后,李教授将钥匙打进了锁孔。房门打开的一刹那,客厅的灯光也亮起来了,围成圆圈的沙发,崭新的家用电器,黑金色的书柜,还有绣着厚厚的地毯,铺着餐巾的大理石圆桌……所有的陈设都十考究,充满了浓郁的米兰风情,就像伦勃郎油画里的客厅沙龙一样,古典,怀旧,高雅,富丽堂皇,怎么说都不为过。

站在门口的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在那一瞬间被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要生活一年的居室。

两个大人是一对夫妻,男士叫李越谱,女士叫沈佛音。小女孩是他们的宝贝女儿李艳。

李越谱是国内一所知名大学的教授。那所大学与米兰大学签订了一份学术交流合约,约定各自选派高级教授到对方学校开展为期一年的教学活动。由于李越谱的研究方向是欧洲古代文物生产工艺流变史,又精通意大利文,学校便选定他作为第一任学术交流骨干远赴米兰。考虑到时间较长,女儿李艳还小,李越谱在征得校方的首肯后,便动员妻子沈佛音、女儿一齐到米兰。

米兰大学位于意大利西北部,是全意最大的综合性高等学府。而且,米兰历史悠久,建城市可追溯到3600多年以前,还是国际时装设计中心。沈佛音对米兰也甚为向往,便辞掉工作,带上女儿,与李越谱一同来到这里。

李越谱和妻子打开行礼,将里面的衣物、日常用具放进衣柜、洗漱间,便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居室,循着校园的路标,来到大学门外的马路上,招了一辆的士,来到米兰著名的paper-moon餐厅。

服务生看他们是亚洲人,给他们推荐了一下菜单。

李越谱给给女儿点了一份面包粉烤牛肉片,给妻子点了一份米兰特色烩饭,给自己点了一份炸乳牛排。三人吃着可口的米兰美食,欣赏着窗外白雪覆盖、充满哥特风情的古典街景,听着深沉高雅的意大利歌剧,喝几口味醇汁甜的本地葡萄酒,一下就喜欢上了这座童话般的城市。

在随之而来的工作中,李越谱用出色的教学成绩赢得了米兰大学教育委员会的高度赞扬,也赢得了学生们的尊敬与爱戴。为了扩大交流成果,米兰校方在征得李越谱的同意后,向李越谱归属的中国大学申请让李越谱长期留教米兰。考虑到李越谱的研究课题在国内还是一项空白,需要李越谱长期在欧洲实地开展调研工作,中国校方很快便同意了米兰大学教委会的申请。李越谱一家人因此长留米兰,一待就是十五年,直到李艳在这里读完大学。

这一年,李艳20岁。

这一年,一切照常运转,可沈佛音的心里却总感到有一股潜在的危险埋伏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来自家门口的邮筒。以前,邮筒的钥匙都由沈佛音掌管,拿报纸、取信件、收快递,全由她一手操办,丈夫李越谱从来不过问。可是,从上月开始,李越谱就把钥匙要过去了,并且严肃地警告他不要靠近邮箱,也不要阅读邮箱里的任何信件。

夫妻之间本来是应该没有秘密的。沈佛音跟丈夫开玩笑,你做间谍当特工啊,神秘兮兮的。

李越谱笑笑,没有回答她。过了几天,他感觉沈佛音对这件事充满好奇心,试图越过那条红线,便又趁女儿不在的时候,阴沉着脸告诉沈佛音,不能靠近邮筒,更不能阅读里面的信件。

沈佛音确曾想过去看看那个邮筒里到底装着什么古怪的东西,听李越谱这么一强调,有点儿被吓倒了,问李越谱出了什么事儿?

李越谱紧张地向门口和窗户上看了看,说,有人盯上了他,他不想让沈佛音出事,要她照顾好女儿。那感觉好像他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似的。

沈佛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李越谱压低啜音说:“你别问了。如果我告诉你了,那人不仅会杀了我,还会杀了你。”

沈佛音不解地说,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在恐吓你吗?我们可以报警。

李越谱连忙将手按在沈佛音的嘴上,又看看门窗那边,声若蚊蝇地说:“天啊,你小点声。我们不能报警!”

“为什么不能报警?”沈佛音不得不小点儿声说话。

“警察都怕他。”李越谱说,“那人简直就是一个恶魔,杀起人来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一丝人性。他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儿?”沈佛音了解自己的丈夫,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否则他不会这么慌张,“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长舌妇。兴许,我还能帮助你。”

李越谱嗫嚅了一下嘴唇,又将双唇闭上,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了好几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将头伸出去左右查看了一遍。时值傍晚,乌云压在整座城市上空,刚刚洒过水的街道阴冷潮湿,鹅黄色的有轨电车鸣着铃丁丁当当地驶过,寥落的路人竖着高主贩衣领,步履勿勿。

李越谱缩回头,将门关紧,又将厚厚的窗帘拉上。室内立时暗下来,平添了几分诡异。

李越谱将沈佛音拉到自己身边,并膝坐在沙发上,急促而小声地说出了事件的真相。

原来李越谱这些年除了研究欧洲古代文物生产工艺外,一直留心从中国流入欧洲的古代文物。由于他是中国文物界的知名学者,米兰有一家拍卖公司——一家经营近两百年的世界级拍卖公司经常请他从拍品的生产年代、工艺特征、选料上辨识拍品的真假。他发现这其中有很多拍品竟然都标明出自圆明园,而不是标明出让者的姓名。——按照行业里不成文的规定,所有的拍品都要标明上一位持有者的姓名,联系方式,出让价格,以方便竞拍者随时查阅拍品的真伪,维护拍卖市场的诚信与公平。既然这些东西没有标明出让人,就表明它们是拍卖公司自己持有的,更为要命的是这表明这些东西是拍卖公司直接从圆明园里掠夺而来的。

李越谱查了一下这家公司的资料,发现它成立于1836年,一直经营不善,直到1860年才开始蜚声艺术品市场,从1860年到如今,它总是有来自圆明园的艺术品投放到拍卖市场,这些来自圆明园的艺术品全都作为拍卖行的自有拍品高价转让给受让方。由于是自有拍品,这家拍卖公司在拍卖时能够完全操控竞拍价格,所以能一直保持领先同行的拍卖成功率,和高得令人咋舌的超级利润。

由于李越谱任教的米兰大学是国立大学,具有很强的权威性,如果得到他的推荐,在拍品上挂上他的名字,拍品的标价就可以翻三到五倍。为此,这家拍卖公司索性聘任他为首席拍品论证专家,并请他到藏品基地逐一辨识即将投拍的艺术品,并在藏品签上写上他的评语,署上姓名,承诺每拍出一件,就给他5%的分成。

5%的分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完全可以用亿来计算,对每个人都充满**,同样也让李越谱感到兴奋。但是,他更感关心的是那些东西是不是都来自中国。

当李越谱进入这家拍卖行的藏品基地大门的那一刹那,他完全被惊呆了,那简直就是一座再造的地下城,里面有被无数个被木板分割成的方格子,每个方格子中都堆满了来自中国的文物,瓷器,银器,青铜器,金器,玉器,字画,大理石雕……一眼望不到边,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怎么会有这么多中国艺术品?他惊愕地询问拍卖行的随行人员。

随行人员说,我们这家拍卖行是一家家族公司,在178年前就成立了,法人是一对家境贫苦的兄弟,由于没有家底子,没有自有拍品,公司经营一直不温不火,后来兄弟两人听说可以从中国得到很多便宜的文物,便组织了一支20人的采购队伍,于1860年乘海轮去到中国北京,正赶上英法军队焚毁圆明园。于是,两人率领这支队伍在混乱中多次进入圆明园搜罗文物,然后直接运送到天津上海轮运回意大利。

也许是因为李越谱带米兰口音的意大利语说得很地道,那位随行人员没有注意到他是一位中国人,竟然跟他饶有兴致地聊起这个拍卖家族的发家史,还将“抢劫”偷换概念说成“搜罗”。

李越谱一边听那位意大利人夸夸其谈,一边浑身颤栗,热血上涌。

就像每个有良知的中国人一样,他对来自祖国的东西充满特殊的感情。当看到一个异国他乡的地下城里竟然窝藏着如此多的华夏瑰宝时,他感到万般震惊,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后心里涌起一股透骨虐心的耻辱感,还有一股对强盗行径的无比愤怒。

他利用夜间的时间,给所有文物列了个清单。——他在地下城里工作时,身边始终跟着两名壮如公牛、腰别手枪的保安人员,不允许他在里面拍照,当然也更不能写笔记。只能是空手而入,空手而出。他是利用自己的记忆完成这个清单的。清单采用16开纸写成,厚达20公分,可以编成一本长达800页的大簿头。

为了完成拍卖行下达的任务,他在那座地下城里足足呆了两个月。他在保安的监视下,给所有的文物都写下了鉴宝签,署下了自己的名字。一想到老祖宗的东西经过自己的推荐后会再次被转让,不知道流落何方,他心里涌起强烈的负罪感。这种负罪感终于催生他做出一件傻事。

事情发生在最后一天。当他写完最后一件藏品的鉴定签后,他发现有一位保安人员走出地下城上卫生间去了。于是,他向剩下的这名保安人员要了一杯咖啡。当保安转身走向门口的咖啡桶时。他将一幅尺余见方的古画塞进了自己的裤兜。古画上面有一位面目清秀的白衣女子,倚着一方石碑、远处是月牙般的湖泊。女子明眸皓齿,唇角轻启,似乎在笑,再仔细一看却又没笑,过一会再看她又像在哭,可等你定睛来瞧,她又像在笑,那种表情比蒙娜丽莎的微笑更让人捉摸不透,更诡异。尤其是那逶迤的湖岸,荒草倒伏,劲风刮树,再配上密布的阴云,让整个画面溢出一股阴风,好像来自地府。但是,在湖水中,却令人意外地游弋着十数只野鸟。而且,这种野鸟很独特,拉丁文名叫baptornis,中文名叫潜水鸟,胸灰背黑,黄喙曲颈,能长时间钻进水里捕鱼,而且它们游水时通常都会聚在一起,可这十几只却零零落落地散放在湖面上,各不相干,教人十分费解。更让人费解的是这种鸟只有说拉丁文语系的地区有,而且只在白纪出现在地球上,早已绝迹。而这幅古画上的女子分明是亚洲人种,是一个中国人,这两者怎么会出现在同一幅画上呢?研究古代文物生产工艺的李越谱发现,那些湖面上的野鸟的画工技法与画中女子的不同,显然是后人添上去的。

这幅画保存在一幅绢帛上,形制完好,是殷商中晚期的作品,对研究殷商时期人们的生活、着装习惯、编织工艺、手工业水平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价值连城,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地添上这些6500万年前就已经绝迹的动物呢?难道作画之人要通过它们告诉后人一个什么秘密吗?

李越谱数了数潜水鸟的数量,刚好十四只,想起中国古代星相天龙座也刚好是十四颗星,再在大脑中将相邻的两只潜水鸟连线,恰好组成一幅天龙腾空起的图案。他顺着天龙的走势,进一步发现天龙的头部,也就是连线顶端的方格里,隐隐的有萤光闪烁,用手指一摸,发现手指上粘了一层细细的银粉。他蓦然明白,作画的人是在利用天龙图告诉看画人这是个方位图,暗中指示天龙嘴里有个什么东西?

李越谱对这幅图百思不得其解,便决定将这幅图顺手牵羊带出去,加以研究。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到书店里偷书一样。而且,李越谱还理直气壮地认为,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中国人的,只不过别人也是用非法手段得到了它,他又用非法手段夺了回来。

李越谱没有将这幅诡异的古画带回家,而是放在了学校办公室的抽屉里。它太诡异了,他害怕它给家里带来不吉利。

这个女子是谁?

这幅画的背景在哪里?

只有找到这个女子的身世,才能找到这个女子站立的这个地方。李越谱将这幅画放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左焰手里,让他查一查这个女子的身份,用google地图找一找相似的地形,都没有满意的结果。李越谱还将自己的其他学生也招进自己办公室共同研究这幅古画的秘密,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

到第三天深夜,他睡在床上,手机突然响起,一丝不祥的感觉掠过他的脑海。他从床头拿起手机,发现是拍卖行打来的。他忐忑不安地接通电话,是拍卖行的经理,说从监控录像里看见他往手里塞了一件东西,要他马上归还。

李越谱知道瞒不过去,便谎称自己是为了研究这幅古画才带在身边的,次日一早就归还给公司。

当天晚上,李越谱起身,将中国留学生左焰招进学校办公室,连夜分析古画里面隐藏的秘密,竟然发现天龙头部的银粉竟然是不是银粉,而是锡粉。古人喜欢用通假字,常以锡代玺字,而龙则代表皇帝,结合起来就帝玺两个字。在中国,公认的帝玺只有秦始皇的“传国玉玺”,那上面由有李斯书写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其中的“天”字正好是与天龙星座的天相同。原来,作画人是告诉读画者那件失踪了的“千古奇宝”、文物之王藏在这样一个湖底。

但是,李越谱不甘心将古画归还给拍卖公司那帮强盗,便连夜赶制了一幅逼真的膺品,在第二天交给拍卖行,拍卖行也再未追究。

可是,近一个月,总有一个陌生人打电话给李越谱,让他交出真的古画,否则就让他意外死亡。但是,李越谱这件事情又不能报警,因为按照现在的法律,李越谱是偷窃了拍卖公司的财物,肯定要受到拘捕。可是,拍卖公司考虑到他可能向媒体公开他的地下城之秘,使他的生意受损,也不好向警方报警。所以,眼下这个陌生人很可能就是拍卖行请的黑帮。他知道,拍卖行是黑帮的常客。

意大利黑帮,历史悠久,臭名照著,好莱坞电影《教父》里的柯里安家族原形就来自意大利。他们经常让他们的猎物意外死亡,连警察都找不到任何证据,十分可怕。

但是,李越谱不想放弃这幅古画,虽然一幅古画并不算什么,但是隐藏在它背后的传国玉玺却是一件千古奇珍。谁都知道,它是由和氏璧雕琢成的,从秦始皇开始,历朝皇帝都将它当作正统皇权的象征,有“得玺得天下,失玺失天下”的说法,为了得到它,有的帝王甚至以举国之兵抢夺它。它的价值不仅仅是金钱数字的多少,而是更象征华夏民族的昌盛。

于是,已经被黑帮周密监视起来的李越谱,通过左焰之手,将古画寄回到国内一位老朋友那里保存。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他拿着另一幅膺品独自去见黑帮头目。

黑帮头目知道自己拿到的是膺品后,对李越谱进行了残酷的人身伤害,不仅用高尔夫球杆将他打得遍体鳞伤,还用剪像剪掉多余的树枝那样将他的大脚趾剪了下来。他们用书信跟他交流,逼他说出真画的下落,要他交待隐藏在古画中的秘密,并恐吓他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否则就将他全家从米兰彻底抹掉。

为了保护家人,李越谱不得不将古画的秘密告诉给了黑帮头目,也告知了真画的去向。

黑帮头目在知道李越谱再也不能提供更有价值的信息后,就将李越谱杀害了。杀害他的凶手就是那个谎称当时正在打猎的黑人青年亚里桑德罗。而那位给李越谱的妻子支付赔偿金又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神秘人就是黑帮的头目。李越谱死后,黑帮选派了精英人马拿着那幅已经标出天龙方位的膺品,到中国李越谱的老友那里寻找真画,同时根据李越谱标出的方位查找相同的地貌,找出千古奇珍传国玉玺。

为了抢在黑帮的前面,找到李越谱的老友,沈佛音便派左焰赶回国内,找到李越谱的老友,拿到那幅真画。但是,几乎同时,黑帮的杀手也找到了那里,与左焰撞在一起。左焰为躲避他们的追杀,不得不在沈佛音的安排下,带着李艳和自己的儿子逃到武陵山中的黄金镇隐居起来,一面在此经营古玩店,一面借机四处查找古画描述的天龙地貌。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同时,也是保护自己的妻儿,他不得不把每次出行撒谎说成是出差去省城淘古董。

但是,三年前出了一件意外,黑帮雇佣了内地两名警察做内应,找到了左焰在黄金镇的古玩店,并制造了一起车祸,将正在雪佛兰轿车中的左焰撞下了百米山崖。

他们虽然没有找到左焰身上的古画,却认为左焰已死,已经没有人跟他们抢夺传国玉玺。

李艳流着眼泪、颤栗着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沈佛音的话,惊恐地问:“左焰真的……?”她想问左焰真的死了吗,但是她害怕说出那个字。

沈佛音眉头紧蹙说,我跑到崖下没有找到他的尸体,由于那一带经常有野兽出没,遂怀疑他被野兽拖走了。考虑到女儿的心理承受能力,沈佛音没有用“他被野兽啃光了”这句话,而是换成了“他被野兽拖走了。”

李艳在心里拼命祈祷他还活着,但脑海里却止不住地冒出爱人的身体被野兽撕咬得血淋淋的画面。

“左焰不会死的?”李艳嘴里憋出这么一句话,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

望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沈佛音感到心里在滴血。出于当母亲的本能,她想让女儿彻底与左焰断掉联系,结束危机重重的日子。她不会告诉李艳真相:左焰被甩出车窗,侥幸逃得一命,却因为头部撞在山崖上,造成深度失忆。她重复着让李艳感到绝望的话:“孩子,忘了左焰吧,他已经是过去了。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不能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中。而且,燕燕现在也还小……”

李艳对母亲的话充耳不闻,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儿,李艳又问母亲,“父亲去见黑帮时,为什么不拉住他?”她既为父亲献身国宝的勇气陡生敬佩,也为父亲的行为感到不可理解。

沈佛音嗫嚅了一下竖着几条皱纹的嘴角,痛苦万分地说:“他怕我们受到牵连,是偷偷去的,根本就没告诉我。”

李艳的眼泪叭嗒叭嗒坠落在怀中的幼儿脸蛋上。她连忙用手擦掉儿子脸上的泪水,又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沈佛音掏出手绢,为女儿擦眼泪,“当时我极力反对你和左焰的婚姻,也是出于这个苦衷。孩子啊,你要理解妈妈啊。当妈妈的也不容易啊。”

李艳接过母亲手里的手绢,懂事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嗯,妈,我知道。可是——我相信——左焰不会死的。”

沈佛音仿佛是为了宽慰女儿,说:“其实,左焰这个孩子还真是不错。我们回国后,为了完成你父亲的遗志,他到你父亲的那位老朋友家里取回了那幅古画,马不停蹄地寻找与古画上的地貌相同的地方。可是,势力遍布世界各地的黑帮组织也已经将黑手伸入中国大陆,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李艳毫不放弃地问:“妈妈,你知道,他现在还活着,是吗?”

“他的电话都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所以……”沈佛音忧心忡忡地看着极度悲伤的女儿,不想再打击她,“除非有奇迹出现。”

言及此处,沈佛音感觉自己的话已经说干了。

李艳复问,那家拍卖公司叫什么名字?

沈佛音说,孩子啊,这个我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说。

李艳又问,意大利黑帮的头目是谁?

沈佛音说,孩子,我不知道,所以我不能告诉你。而且,我还要提醒你,为了你和小燕燕的安全,你也不能去问别人。

李艳又问,父亲国内的那位朋友是谁?

沈佛音抿着双唇,狠着心肠一言不发,却也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很放松,以保持一种温和的气氛。她想让女儿失控的情绪跟着平静下来,以免出现什么岔子。自从丈夫意外离去后,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这才是她跟女儿连续说了这么多事情的最终目的。

……

李艳还问了不少问题,但她明白不能让女儿知道得太多,因而对她的问题不是左推右挡,加以劝解,就是顾左右而言它。

当天晚上,李艳回到学校的教师宿舍,给孩子洗了,放到床上睡下,拿着蒲扇为他扇风,驱蚊,一边打开电脑,登陆qq给左焰留言。这些年,她一直保持这个习惯,甚至说是依赖这个习惯。虽然那个熟悉的号码一直是黑的,从来没有点亮过,但她却固执地相信左焰一定可以看到。

过了几分钟,电脑屏幕上蹦出一个小窗口,是qq新闻,头条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警方悬赏十万通缉dza130航班凶犯。自从马航mh370空难之后,这一段时间的空难报导特别吸引人。李艳点击该行标题,进入新闻主页。随着画面的展开,一幅照片跳入她的眼帘。那是一幅半身照,背景模糊,只能粗略地看出是在一个十字路口,因为地面上交叉着斑马线,显然这是一幅交通视频录像的截图,但照片上的人像还算清楚。

这是个男人,胡子拉茬,神情憔悴。

但是,她认识他。

这个人?天啊——她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好几倍。她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喊出声来。

这个人,她太熟悉了。三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无时无刻不想亲近他。她曾经以为已与他天人永隔,再也没有机会亲近他。可是,现在他却近在眼前。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不像往日那么刮得干干净净,长满了硬胡茬;他的眼睛红红的,布着血丝,有些浮肿,不像往日那么神采奕奕,隐隐透出迷茫、疑虑、甚至惊惧;他的颧骨也变高了,下巴也变尖了,肩膀上的锁骨十分明显;他穿着一件深蓝色体恤衫,整个人显得又黑又瘦,憔悴无比,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李艳怔怔地望着屏幕,心里揪得紧紧,痛不能已。

她颤抖的手指缓缓伸向屏幕上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当她的指尖触摸到温热的屏幕时,她仿佛摸到了他的体温,浑身一颤。

她心里倏地蹿出一丝希望——他还活着!她努力稳住心神,咬着嘴唇,用颤抖的手指缓缓滚动鼠标,好像那鼠标滚轴有千斤重似的。

……凶犯左焰……

……非法持枪……

……杀害意大利乘客……

……袭警……

……在逃……

天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黑帮追杀,警方通缉,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如何经受得住打击?

李艳感到一阵眩晕,好像掉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中,鼠标,键盘,桌面,墙壁,房顶……眼中的一切都在旋转。猫扑中文

第三十六节 楼顶困兽

为了得到郭真超和尹文彬的出警档案,我冒险走进大唐仁杰家中,遭了大唐仁杰的暗算,不意巧遇市立精神病院医生范瑄瑄,被好心的范瑄瑄救下。大唐仁杰原本是范瑄瑄的胞弟,真名范潇潇。在姐姐的支持下,范潇潇决定帮助我找出郭尹二人2011年的出警档案。范潇潇心生一计,向我和范瑄瑄耳语一番,我们两人均认为他的办法能够成功,准备当晚养足精神,到次日再行动。

我们三人围坐在客厅茶几周围,各自心绪难平。

姐弟二人一方面为匪警对我的栽赃陷害义愤填膺,一方面为从未参与过的正义行动感到十分刺激,心潮起伏,同时也为其中隐匿的危险惴惴不安。

而我却因几经生死,数度劫波,对匪警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不再感到害怕,但却为时间紧迫感到焦灼不已,恨不能马上开始实施我们的计划。另外,我也仍然心存疑虑,找不姐弟二人为我将身历险的原因,毕竟这个年头过于现实,除了钱和权能够驱使人外,为了正义和公理奋不顾身的年轻人毕竟鲜见罕有。

三人坐着沉默了一会儿,范潇潇便开始翻看手机。他压抑不住内心剧烈的亢奋,手指明显有些发抖。范瑄瑄经常面对医院里成群结队的疯癫病人,表面看去柔柔弱弱,实则具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除了眉间隐隐显示出来的担忧之情外,并不显得怎么紧张。她和范潇潇皆吃过晚饭,问我吃过没有。

人到绝境。无暇顾及脸面,也无法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且。我的肚子也未因为我好面子而忍饥挨饿,只是一个劲儿地咕咕乱叫。表现得没有一点节操。范瑄瑄甫一开口,我便不加考虑地直说还没有。范瑄瑄便在茶几下摸出一张肯德基的外卖单,拨通电话,请对方送一个全家桶套餐上来。

我估计她是看我饿极了,所以要了一个全家桶。我说,太多了,吃不完。

她说,我们也饿了。

她放下电话,喊范潇潇到楼上去拿两件干净衣裳给我。让我去洗个澡。

范潇潇一边看手机。一边懒洋洋地登着楼梯,隔了好一阵子才下楼来,甩了一条灰色的牛仔裤和一件黑色汗衫给我,说找了半天就只有这个跟我比较合适。

我一看那牛仔裤裤腿上、屁股上全是窟窿,黑衫胸前印着一个大大的有些变形的红五星,袖口、衣襟、衣领上也有几个露着毛边的窟窿。如果穿在身上走在街头,定然十分引人注目,对这套行头颇有些反感,可是眼下客随主便。也只能这样将就一下。况且,我身上早已酸臭不堪,的确需要洗一洗,换一换。

范瑄瑄将我领到浴室门口。在门边按下开关,整个浴室顿时笼罩在柔和的黄色光晕里。我发现这间浴室很宽敞,起码有十来个平方。装修也很气派,墙壁上统一贴着高档仿古瓷砖。地上涂着金色的防滑硅藻泥,马桶上全是电子按钮。似乎装着自动洁净系统,旁边有一个将近两米长、一米多高的木桶,桶沿上整齐地搭着条净白的浴巾。

她用下巴指了指木桶,面上带着那种女人特有的意味深长的笑说,“这是我用的。”又用手指向壁头的花洒,“你用这个吧。”又指花洒旁边的不锈钢架,“这些毛巾都是新的,都可以用。”说完就回到沙发那里坐下去。

浴室里飘着一股清香,说不出是哪种香味,很独特。我关上门,脱了衣裤,打开淋浴。

热水兜头浇下,浴室的温度渐渐升起。白色的水蒸汽渐渐使眼中景物变得朦胧,裹着那种独特的香味钻入鼻孔,进入肺部,使人精神振奋。

挂篮里放着几个别致的瓶子,其中一个上面印着金色的金字塔图形,和一排意大利文,标示这是意大利生产的埃及艳后精油沐浴露——我竟然认识这些文字,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我将乳白色的沐浴露抹在身上,用手掌搓出很多泡泡。那种独特的香味变得更加绵劲,与范瑄瑄身上的味道一样,让男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女人的妙处,使人的神经一下子变得松弛。我忍不住闭上眼睛,瘾君子似地深深地吸上一口。

啊——真令人心醉!

夜已深,从浴室的窗口可以看见紧邻的大楼灯火暗沉,只有楼底停车场的灯光反映在窗户玻璃上。

客厅里姐弟两人无话。沙发对面的等离子电视在播放本市的午夜新闻。

我顶着满头泡泡洗头。

叮咚——门铃清脆地响起。

范瑄瑄说,外卖来了。走到门边,打开门。

戴着红色鸭舌帽的外卖速递员,从背上卸下印着“kfc”字样和肯德基上校头相的红箱,掀开盖子拿出一个大牛皮纸袋,“全家桶,83块。”

范瑄瑄将一百元塞到他手里,“这么晚了,不用找了,谢谢你!”

速递员似乎是个中学生,露出稚嫩的笑容,连声称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美女姐姐,你们楼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范瑄瑄不明其意,“怎么了?”

“楼下有好多警察!”速递员讪讪地笑着将钱塞进腰间横系的钱包里,转身走入电梯中。

范潇潇噌地从沙发上立起来,跑到走廊上,从敞开的窗口里探出半个头向楼下张望。

楼下的空地上停放着二十多辆警车,有很多警察拿着枪,列着队,围着整个大楼。

范潇潇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完了完了!”想起自己的手机曾经拨通郭真超的报警电话,与姐姐对话时忘了关闭通话状态,定是那时将左焰的消息透露了出去。招来了警察。

他跑到浴室外哐哐地敲门,大声急呼:“快快快。别洗了,穿衣裳躲起来!”

急促地敲门声让我心里骤然紧张起来。“怎么?”

“警察,警察来了!”他的话明显透出慌张。

语音未落,他三两步回到客厅里,从电视柜下的抽屉里抓了一把“黑蜘蛛”,奔入走廊, 跑到消防通道的楼梯上,同时将手上的黑蜘蛛的电源统统启动。他跑到楼顶平台上,在大楼四角放上黑蜘蛛,在楼宇正面的墙头贴上一只黑蜘蛛。那黑蜘蛛立即戟张着纤细的脚顺着墙头向楼底爬去。范潇潇足不暇待地返身下楼。在消防通道最高一级台阶的墙角下丢下一只,在电梯门对面的墙角下也丢下一只,然后猴子般地跳进房中,哐地关上防盗门,在门钮上一拧,咔一声,将门双重反锁。

我在淋浴下快速冲掉头上的白泡沫,让眼睛能够睁开,来不及检查身上的白沫是否冲干净了。也来不及拿毛巾将身上的水滴擦干,将范潇潇甩给我的那件黑衫没头没脸地往头上一罩,再将两条腿蹬进灰色牛仔裤裤管中,拉上拉链。打开门就跑进了客厅。

范瑄瑄正立在二楼楼梯口转角的窗户那里,俯视窗外,“起码有一百多个警察。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怎么办?”她这时深陷于这种紧张的气氛里。生怕她自己也被警察抓住似的。

我准备冲向防盗门,从消防通道往楼下跑。听见她说“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才想到这是一栋两梯四户的独立大楼,警察肯定已将消防通道给守住,一出去就会被抓住,电梯当然更是不能坐,那也必然是警察重兵把守的地方。

“哪里有出口哪里有出口……”我脑子飞快地转着,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办法,惊慌益剧。

这时,防盗门轻轻地响了三声:邦邦邦,然后门外有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有人吗?”

范潇潇跟姐姐使了个眼色,向门那儿呶呶嘴。范瑄瑄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将一只眼睛贴在猫眼上,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过一会儿,猫眼里出现一个人的上半身,戴着一顶大檐帽,穿着保安制服。范瑄瑄转头向着范潇潇,夸张地张了两下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范潇潇却已经明白姐姐说的是“保安!”他竖起食指摇了摇,让姐姐别开门,然后将电视调到cctv音乐频道,荧屏里摇滚老将赵传正站在舞台中央高歌《我是一只小小鸟》。他将音量开到最大。屋里立刻充满了重金属打击乐的声音和赵传声嘶力竭的歌声。

范瑄瑄又将眼睛贴在猫眼上,看见那个保安飞快地向右侧瞟了一眼,然后继续举手敲门。

邦邦邦!

他敲门的手法一如先前,不快不慢,但是嗓门提高了好几倍,“我是物业的小李,开一下门!”他已经听见防盗门另一边的音乐声。

范潇潇尖着脚尖,飞快跑到二楼自己的房间中,在床下摸到一个插头,插入插线板。然后从床头操起一台平板电脑跑到楼下客厅,放在半圆的吧台上,掀开电脑。屏幕上首先出现超炫的雷神屏保,瞬间就变作八个视频框。楼外的各种声音顿时通过电脑基座里的隐形音箱传进屋里:杀猪似嚎叫的卡拉ok声、江轮悠扬的汽笛、从喇叭里传出来的卖卤鸡蛋的吆喝声,还有让人紧张的警用对讲机的嗞嗞声……。八个视频分成上下两排,上排四个,下排四个。

上排左首第一个是大楼正东、也就是大楼正前方的俯视图象,近处可以看见贴着仿石砖的墙面,远处是楼前的广场,站着一层层的围作半圆的警察。他们身穿防弹衣,或半跪着手举盾牌,将防爆枪枪管架在盾牌顶端,或侧身站立在持盾者身后,手举防爆枪,还有少数几个人举着手枪,对着大楼唯一的出口,阵势严整。而在重重叠叠的警察队形后面是同样围成半圆的红色警戒线,警告市民此处高度危险,不要靠近;

第二个视频是大楼东北角的俯视图象,正对着灯火通明的步行街,可以看见墙角下也贴着十数个荷枪实弹的警察,最前面的警察保持着弓箭步,手持盾牌挡在身前,其余的都猫腰尾随在他身后,如临大敌;

第三个是大楼西北角的俯视图象,正对着紧邻的一栋商住两用大楼,楼下是一段插着玻璃片的围墙,围墙左边是一家快捷酒店的停车场,右边是步行街街角,有一家肯德基。它的门是关着的,门外站着五六名警察,门里面的人将脸贴在落地玻璃上紧张地向外张望;

第四个是大楼西南角的俯视图象,显示出一栋五层楼高的联排建筑、两块三面翻广告牌、七八棵法国梧桐、一截水泥路面,以及路外边泊着数首江轮的码头。这边没有看到警察的身影,好像警察将这个角落遗忘了。

下排左首第一个正对着电梯门,显示着整个电梯门,还有电梯门上方用亚克力板雕刻的28楼的导向标识牌。我注意到电梯按钮上方的数字屏开始跳动,1,2,3,4……显然有人乘电梯向28楼升上来。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第二个正对着一截楼梯,和刷着黑漆的铁质扶手,这里显然是消防通道。里面正传出零乱的声音。那声音在楼道间回响,越来越大,似乎正有一群人向28楼奔来;

第三个却显示着布满星辰的苍茫夜空和一截黑黢黢的屋顶,也不知是哪里。似乎主人并没有想好它的用途;

第四个却是正对着防盗门,可以清晰地看见门楣的标牌上显示着2801的数字,有一名保安正站在门外,而他右手的角落里有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贴墙而立。我认出那两个警察正是郭真超和尹文彬。郭真超穿着防弹背心,右手臂弯曲着,吊在胸前,手腕上缠着绷带,左手拿着手枪,正用手势指示那名保安敲门。尹文彬则右手拿枪,也穿着防弹背心,缩在郭正超身后。

愁人相见分外眼红。我要是有支枪,一定跳到两人跟前将他们打爆。可是,眼下我身处高楼,陷于重围,只有逃命的份。(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节 从未打开过的门

实在说,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供我发牢骚。电脑音箱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下排第二个视频的楼道拐角处涌出一二十名防爆警察,头戴钢盔,身空防弹背心,手里都持着自动步枪。每个人的眼睛都警惕而又惊惧地望着2801这道防盗门,仿佛那门中潜伏的不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失忆症患者,而是一个食人恶魔。

等离子电视音箱里发出的环绕立体声将屋子变成了歌厅,好像有十个重金属乐队在里面表忘情演奏。但是,由于我对室外的动静十分敏感,以致再高的乐声也掩盖不住电脑音箱发出的那些警察的脚步声、子弹上膛的咔咔声、警用对讲机的嗞嗞声。

在各种嘈杂的声音里,我开始变得恐惧不安。

我不能曝露在警察的枪口下,也不能被郭真超和尹文彬当场抓住。我已经数度从他们手下侥幸死里逃生。如果再度落入虎口,难免大祸临头。

电梯不能进,楼道也被封锁,身处二十八层高楼就像堕入了地狱。我的眼睛像扫描着那八个电脑视频窗口,当我的眼睛第二次落在下排第三个视窗时,那苍茫的星空、黑黢黢的平台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我可以上到楼顶,进入另一栋大楼。我转过头,看见客厅左边有一个阳台,站在阳台护栏上,手可以攀到楼顶天台的边沿。刚才洗澡时,我从窗口里观察过旁边的大楼,与我所在的这栋大楼距离很近,几乎是墙挤墙。肩并肩。现在,我从阳吧的空隙里看得更清楚了。因为它楼顶上竖着一面中国邮政储蓄银行的巨型广告牌,大功率的led射灯照射着它的直立面。清楚地显出两楼的距离不足5米,完全可以一跃而过。

我知道,站在阳台的护栏上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坠到楼下摔得粉身碎骨,可是想着郭真超和尹文彬手里装填着高爆弹的全自动手枪,我还是准备冒险一试。我准备往阳台移动,大唐仁杰却抓住了我的手臂,指着那个充塞着蔚蓝星空的视窗说,“哇哦。狙击手!”

就在紧邻大楼楼顶的墙头有一根枪管小心翼翼地伸出来,虽然枪身漆黑,但广告射灯还是将一点寒星反射到我的眼睛里。那是枪口的准星反射出来的。

大唐仁杰将单筒望远镜套在眼睛上,望向阳台外面的楼顶平台,一边调整焦距,一边咋舌,几乎是带着欣赏的口吻说,“看见了吗,22,美军在阿富汗战场的主力装备,子弹飞行初速达到每秒钟2000米,在100米距离内可以轻易击穿20毫米厚的钢板。普通的墙体在它面前形同虚设。”

我的脑子乱纷纷的,只想着如何逃出去,根本没有办法静下来听他的絮叨。可我还是听清了其中一些关键词汇,敏锐地觉察到。只要对方的瞄准镜锁定我,食指轻轻一勾。我肯定枪响人倒。

一念及此,那种处于别人监视中的恐惧在我心里又加剧了几分。我的眼睛离开电脑视窗,向阳台外竖着广告牌的楼顶上望去,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曝露在狙击枪的猎杀范围中,因为有一个红点正指着我左胸的心脏位置。那是狙击步枪上的红外线夜视镜发出的光点。我向左移动,红点也跟着向左。我向右移动,红点也跟着向右。我蹲下身,红点也跟着追踪到我头部的太阳穴上。我只好趴到地上,狗爬到沙发后面。

室外走廊上突然传来对讲机的声音:“报告,003号位已发现疑犯,是否射击?”

电脑视窗里,郭真超回过头去,对着尹文彬气急败坏地咧了咧嘴。尹文彬连忙在对讲机头上一旋,将音频调到最小。

郭真超无可奈何地将拿枪的手向外一摊,将枪口对着自己的脑袋指了指。尹文彬对着对讲机说:“疑犯高度危险,可能劫持有人质,务必果断击毙。”

郭真超又伸脚踢了一下排在前列的防爆警察,向防盗门呶了呶嘴。那名警察便走到门口,对着防盗锁扣动扳机。枪管里喷出一道火光照亮了昏暗的楼道。

铁门发出咣地巨响。铁锁掉在铺了瓷砖的地板上,滚了两圈,当啷啷脆响。可是,铁门并没有被打开,因为里面还有一道防盗栓。

枪管对着门锁又冒出两道烈焰,铁门咚咚两声闷响,鼓出老大两个包,却依然纹丝不动。

砰——

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击中了我身后的沙发,沙发靠背被撕出一个大洞,碎屑满空乱舞。我的左肩好像被铁锤击中了,倏地一紧,火辣辣的痛。用手一摸,满手鲜血,好的是我感觉它还能动弹,似乎并没有伤及筋骨。

这又是一场生死考验。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处境陡然激发出我的勇气与果断。我的动作开始变得敏捷。我像猴子轱辘辘滚到楼梯后面。

砰——

楼梯上的一块木板随着枪声跳起来。

砰砰砰——

木板纷纷跳到空中,木屑横飞,吧台上竖着的钢化玻璃被震得粉碎,啪一声摔在地上。

我咬紧牙关爬到吧台下。

狙击步枪的红色光点在屋里诡异的移动,寻找着打击目标。但是,吧台此时很好地挡住了狙击手的视线。

此时,电脑的显示屏正对着我。从视窗里可以看见八个防爆警察抬着一根粗重的铁柱子撞向防盗门。哐——门板发出一声巨响,鼓起一个尖包。门框松动了,墙面的乳胶漆纷纷剥落。

哐——哐——哐——

一声连着一声,似乎整栋大楼都在晃动,直撞得人胆战心惊,仿佛每一下都撞击在我的心尖上。

电视里五光十色的舞台上,赵传换成了吉克隽逸。唱着满大街都很熟悉的歌曲。

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和木屑的味道。粉尘在灯光里张牙舞爪地飞旋着。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楼顶已被封锁,门外有大批警察。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我关电闸了!”大唐仁杰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喊道。咔嗒一声响后,屋里变得昏蒙蒙的。笔记本电脑有自带电源。显示屏还亮着,就在我头顶上,我向外挪动了两步,抬头看着显示屏上的八个视窗。下排从左至右第一个视窗突然变亮了一些,是室外的电梯门打开了。

除了警察,谁会在这个时候赶来凑热闹呢?

大约两秒钟过去了,并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电梯门缓缓关闭,电梯门的下方滚出一颗巨大的健身球。健身球是亮紫色的,足有半人高。缓缓地撞在墙壁上,又折身滚向贴墙而立的防爆警察。

健身球从下排第一个视窗滚到第二个,第三个,再到第四个。

众人的眼睛跟随这个不速之客移动,满面惊疑。

轰地一声,健身球突然爆开,震得人耳朵发麻。

视窗里纸屑纷飞,看不见半个人影,传出一声声哀嚎。

不知道是谁将液体炸弹置入了健身球中。又在里面塞了很多纸屑。看来是很想淆乱警察的视听,并未准备伤害他们。显然是有人在暗中帮助我逃跑。这个人是谁呢?我脑中闪电般浮现出灌木丛里狼人的形象。

突然室内响起电话铃声,“喂——”,是范瑄瑄在说话。“爸爸……”。防爆警察又开始抬着铁柱撞击门板,房间里又开始响起炸雷一般的声音:哐,哐。哐,电视里传出的歌声被掩盖了。范瑄瑄接听电话的声音也淹没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倩影弓着腰钻到吧台下面。将鲜花般的脸庞凑到我眼前,我看清是范瑄瑄。

“跟我走!”

她用柔滑的手拉着我跑向楼梯。楼梯上的木板已有不少被打碎了,呲牙裂嘴地露着木龙骨,脚一踏上去就断作两截,只能用脚尖踩着扶手底端的铁栏杆,侧身向上移动。好在屋内的空气里弥漫着粉尘,伏身在阳台外面楼顶的狙击手的视线无法穿透,看不见我们。

哐当——防盗门被撞开,与墙面撞击出巨大的声音。

一群警察弯腰举枪涌进屋里,二十来个红点在屋里乱蹿,还有安装在枪身上的照明灯的光柱在屋里游走。

屋里响起一个雄厚的声音:“左焰,你跑不掉了,主动投案。我可以向法官求情,从轻法办。”我听出这是黑塔匪警郭真超,他想诱骗我上当。

我和范瑄瑄距离楼梯最上面一级台阶还有一步之遥。

复式楼再大,也就一二百个平方,也就两层楼,也不知道她还能带着我躲到哪里去。但我已别无他法,只有紧跟着她。

我双手紧紧地握住铁栏杆,脚下不敢太用劲,害怕打滑掉下去,也不敢弄出半点声响,害怕掉到一楼,或者被昏暗中的警察发现。但是我的速度也要尽可能地快,因为屋里的粉尘越来越少,视线越来越清晰。

“趴下,趴下,别动,将手放到脑后!”一个警察高声喊道。

“小心你的枪,别指着我。我没有犯法。”这是范潇潇在说话。他被抓住了。

“把脸转过来。”警察说。

“你是谁?”

“我是谁?你们跑到我家里来,搞得乱七八糟,东西都打碎了。你们这是擅闯私人领地,我要告你们。”

范潇潇的话让警察一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啪——好像是范潇潇挨了一耳光,传来尹文彬的吼声:“闭上你的臭嘴,你知不知道窝藏逃犯是犯法的。”

显然是范潇潇挨了他一耳光。范潇潇带着哭音用本地腔骂道:“婊子养的,敢打老子,老子跟你拼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想袭警吗?快把他按住。”

范潇潇的喉咙里发出不屈服的吼叫,“婊子养的,有本事放开老子,老子跟你单挑。”

我旁边的范瑄瑄忍不住娇声喊道:“他犯了什么罪?放开他。你这个臭警察。”

七八个的光柱几乎同时指向她,有的也照在我身上,照着我的脸,耀得我的眼睛都花了。

“疑犯在楼上,抓住他!”郭真超喊道。

我心里格登一响,完了。

范瑄瑄一语甫出,已经后悔自己暴露了行踪。她奋力一跃跳到二楼走廊的楼板上,跑进自己房中拎着一串钥匙叮叮当当地跑出来,立在楼梯口边上那间从未打开过的储藏室的门跟前,十个指头抖抖索索地翻找着钥匙,准备将门打开。(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节 地狱婚约

(猫扑中文 ) 我的左脚刚够上楼梯最上面的台阶,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右肩。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智与勇气,几乎在那只手掌搭上我肩头的一瞬间就快如闪电地伸左手一把将那只手紧紧地按在肩头。那只手的手背在我耳边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手的主人好像被拍傻了似的,变得反应迟钝。几乎同时,我腰腹用劲,右腿蹬直,以脚跟支撑在铁栏杆的横条上,脚尖半转勾住铁栏杆上竖着的铁条,右手向后划出一道圆弧,高高地举起肘部,猛然击在那只胳膊的软骨处。那只胳膊喀刺一声脆响,应声折断。它的主人发出一声惨叫。我左手松开,那人坠到楼下,在地板上撞得砰地一声闷响。同时,还有几个警察发出哀嚎,估计是被下落的人体砸中了。

我已经跳到二楼走廊上。

范瑄瑄换了好几把钥匙插进锁孔都没有将储藏室的门打开。我猜想她一定是找到了逃生的道路,而且那条道路就在那扇门后。但我这时要多焦急有多焦急,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叫:“行了吗?快点啊!快点,快点!”近乎于祈求。

好在楼下的警察并没有立即开枪,否则我早被打成筛子了。

已经有人跳到走廊上来了。我的衣领被两只手抓住,脸上咚地挨了一记闷拳。力量大得惊人,不像是郭真超、尹文彬这样的普通警察,应该是受过特别训练的特警,或者说是武警。

我的身体砰地撞击在墙壁上。

我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千万不能让自己的脑袋遭受击打,否则脑后的芯片就会作祟,让我再次流血不止。

我的腰上又挨了一脚。攻击手显然是个行家里手,动作又快又准又狠,攻击的部位恰是我盆骨与肋骨之间的软组织,那里没有一点骨骼,非常柔弱,一旦遭受重击我的肾功能就会受损,就会使我心脏供血不足,一瞬间我就会瘫倒在地。

奇怪的是,我的身体竟然能在一瞬间做出自我保护,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地往回一收,顿时教那只脚的力量化于无形。

那位特警噫了一声,飞起另一只脚踢向我脑门。我低下头,他的脚带着凛冽的寒风从我头顶扫过,啪地击在墙面上。趁他只有单腿支地,我在他的支撑腿的膝头上蹬了一脚,他立刻仰面跌在地上。

有一双手臂从我的背后抱住我的腰,臂粗如腿,肌群似铁,让我丝毫不能动弹。我四指并拢,用虎口卡住他的大拇指。他却手腕一抖,甩开了我的手掌。这显然是一个擒拿高手,轻易就摆脱了我的手掌。可是,我的反应也快得让他意想不到,立刻两腿用力后蹬,背部紧贴住他的胸脯和脸颊,他的双臂马上就松了几分,在这一瞬间,我已弯腰,将两手从两腿向后伸出搂住他的一只腿,拉到身前,一屁股坐下去,他的腿从膝部那儿向相反的方向弯成了九十度,发出喀刺一声。他丢开手臂,仰跌在地上,嘴里发出一阵阵哀嚎。

我无法解释自己这样一个完全不懂武学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格斗高手。

过去有人说,其实每个人都有异常的潜能,一旦激发出来,就会吓人一跳。也许是我的潜能被激发出来了吧。我相信不少人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面对某个棘手的难题时,常常越想越怕,甚至都要被吓死了,可当你真正身临其境,勇敢面对时,你相反会变得异常镇定。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人一旦进于绝境,常常会抛却一切杂念,拼死一战,籍此取得胜机,也是这个道理。

“快走!”范瑄瑄终于打开门,率先钻了进去。我闪入门内,将门迅速反锁。

这间房子好奇怪,一扇窗户也没有,黑咕隆咚,好像一个冒着寒气的黑洞。我脚尖探地向前走出两步,手边摸着一块硬东西,冷冰冰的,凹凸不平,上面还有些一些刻痕,就像荒山上的墓碑一样,令人恐怖。我心里惊疑,难不成我们这一下子穿到了坟场?

范瑄瑄把手机掀亮,我才隐隐看见手上摸着的东西正是一块墓碑,连忙缩回手来。

再看室内,四壁下立着长排的博古架,架上摆着百十件青铜器,地面中央山一般堆放着无数卷轴,旁边存放着数十个样式古拙的坛坛罐罐,一堆叠放整齐的青砖陶瓦,还有一些七歪八倒的残碑断石,上面落满灰尘,牵着蛛网,似乎有一万年未曾有人进来打理过。

外面的警察开始攻门,门板夸张地鼓起又收回。门板震响了一阵,合页开始松动,有一颗钉子掉在了地头上。

门随时都有可能被撞开。我的心弦仍然绷得紧紧的。

范瑄瑄走到门对面的博古架那儿,蹲下身去,拉开博古架下面的柜门,转身示意我钻进去。

我跑到柜子跟前,发现它又矮又窄,大约只40公分深,50公分宽,100多公分高的样子。如果我曲腿缩身进去勉强能容下。可是,警察都是追踪高手,这样一个柜子如何能逃得过去。

我大失所望,心说,这女人急慌了手脚,这么个柜子如何能藏身,欲转身躲到门后,趁警察进门的刹那夺门而出。

她却在我肩上猛地推了一把,以不容分说的口气娇声斥道:“快进去!”

我只好依言蜷身坐到里面,将双脚收到胸前。她则斜着身子,分开双腿坐在我膝上,低头钻进来,随手用力带上柜门。

咣地一声,门板被撞飞,倒在地上,一道道光柱不断地扫射入柜门缝隙,纷乱的脚步声闯进了暗室。

咣当一声。柜体晃动一下。

我感觉柜子底部突然与柜体脱落了,耳朵里嘣地一响,就像绳子被陡然拉直时发出的声音一样。我们的身体开始飞速向下坠落。视线变得漆黑,时不时看见钢缆与滑轮摩擦出缤纷的火花。这个家伙竟然是铁做的。

耳畔风声呼呼。

鼻子里闻着铁锈与机油的味道。

原来这个柜子是逃生是一个逃生舱。我心里如释重负,陡然轻松了不少。

但是,狭窄的空间却让我尴尬不已。

范瑄瑄弓着腰,两手搭在我肩头,嘴唇压在我额头上,柔软的臀部坐在我双膝上。我的嘴则贴着她急促起伏的腹部,鼻子里呼吸的全是她混合着埃及艳后精油的体香。我的脸却紧挤着她柔软的胸部,直将她鼓鼓的胸部挤得陷进去了。而我的手臂竟然紧挨着她温热的大腿。

说来,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大腿和臀部都散发着迷人的温热,胸腹部却是冰凉如水。

咣咚一声,柜子陡然停了下来,好像被卡住了一样。范瑄瑄娇呼一声,臀部完全滑入我怀中,挤得我呼吸都困难起来。

“太,紧,了!”我一字一顿地说,努力地想将双手从她的大腿下抽出来,却发现那完全是徒劳。

范瑄瑄嘤地笑了起来,语带娇羞地说:“你太坏了,你占我便宜!”

我努力将头部向后靠,想避开他珠圆玉润的胸部,但却没有半点转寰的余地。不知怎么,我的鼻子又开始流血。

“我,流,鼻,血了!”

她的手指摩挲到我后脑勺的风池穴,轻轻地揉捏。

“我们就这样抱着多好啊!”她忽然喃喃地说,那语气分明是对着多年未见的恋人。

“啊……”她可是我心里奉为神明的灵魂医师啊,怎么说这样的糊话。我感到奇怪,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像电线短路一样。

狭小的柜子咣咚响了一声,又开始慢慢下滑。

“我的话你当然听不懂了。”她似乎是自我解嘲地说,“你的脑子里没有过去的记忆了。”

柜子里的空间似乎松动了不少。“你认识,过去的我吗?”我好奇地问。

她笑笑说,“何止认识,说出来你会吓一跳!”

“怎么?”

“你那时总叫我老婆,我让你不要当着同学的面叫,你却总是反着来,甚至到女生寝室外面狼嚎。”

“有这种事嘛?”我惊讶不已。

“你很搞笑的,”她说话很放松,完全没有医生的严肃,仿佛那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似的,“你头戴耳机,腰里别着录音机,十二点了,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狼嚎,结果招来了保安,将你的行头全收走了。你还恬不知耻地跟保安打了一架。”

“你是说在学校吗?”

“是啊,大二的时候。”她咯咯地笑着说。

我觉着她说的过去的我真是有趣,“我有这么二吗?”

“二,很二。我们寝室几个闺蜜都觉得你心中的那团烈火肯定被保安扑灭了。谁知第二天……咯咯咯……”她环臂将我的头抱在怀中,娇声笑起来。

她的胸部像两只兔子一样在我的脸上跳跃。

“谁知第二天,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只大喇叭扛在肩上,在球场上高声喊:‘瑄瑄,老婆,我爱你!’结果怎么样,你猜……”她等着我回答,可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在我的印象里,我从来没有这样疯狂过。我从来都是畏手畏脚,谨小慎微,前怕狼后怕虎。他说的那个人,让我感到无比陌生,甚至说是连陌生都谈不上。

“校长大人亲自接见你,盛赞你的创新能力,和一往无前的勇气,奖励你洗一个月的厕所。”

“竟然有这样的事?!”我真不敢相信。

她笑说:“你也真够横的,竟然连女厕所都一块儿扫了。弄得女生上厕所都要排队,等你扫完了才敢进去。”

我觉得她说的那个男生简直就是个白痴,她的语言里却满是欣赏和无限的怀念。

“不过,从那时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嫁给你。”她语气坚定地说。沉默了一阵,她的语气忽尔一转,满是伤感地说,“谁知你竟然发神经要跑到国外去读书,也不知道在国外加入了什么组织,弄得危机重重,物是人非。不过,这也是我父亲的主意,我不怪你!只盼……”

我正在努力地进入她的语境中,想找回过去的我,忽然听见身下的铁柜咣当一响,底部撞上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柜门缝隙有一线白光闪进来。

她手脚酸麻,推开柜门,弯腰退到外面,隔了半晌方才站直身体。我先将脚伸出柜门,用手揉了好一阵,才慢慢挪到柜门外立起身来。

由于是在暗道里,光线仍然不够,数米之外已然无法看清。脚下是一条半米宽的、水泥浇筑的横向通道。

我们向前走去。她低头留意脚下,不再言语。走了约有百十来米,头顶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圆孔,所有的光线都来自那里。我猜想那是一个出口,但是看那情形,起码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很难爬上去。而我的右手边有一道铁门,大概一米多高,半米宽的样子。

我回头看了看黯然无语的她,伸手握住门上的金属把手。

她突然从我后面紧紧地抱住我,伏在我肩头哭了起来。她的泪水濡湿了我的衣衫,那么真实,我几乎已经相信自己真的是她等着下嫁的那个男生,是她那段阴差阳错的美妙爱情的男主角。但是,她知道,我也知道,出了这道门,我们也许就死生契阔,再无相见之日。

老天啊,面对如花美眷,我是多么想停下来啊。

我回转身,抹去她面颊上的泪珠,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迷人的体香,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那是一个誓言:我一定会活着,一定会娶你做老婆!然后,毅然转身拉开那扇铁门。猫扑中文

第三十九节 地铁杀机

(猫扑中文 ) 原本以为那扇铁门容易打开,谁知门枢也是铁做的,因为年久失修,油漆剥落了大半,生着红锈,费了老大劲儿才稍许有些松动。那铁门咯吱吱响了十数声才露出一条缝。

没有任何光线射进来,只有一阵巨响,呜——从门缝里扑进来。声音震天动地,就像地底下怪兽的吼叫,令人耳膜生痛,心胆俱裂。

我手一松,那厚厚的铁门当一声闷响又弹回去了,地道里又变得安静无比。

“这个地道通向哪里?”我问范瑄瑄。

“不知道啊,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有这么个秘道。”她粉嫩的脸上无半点血色,显然是被刚才的怪声吓到了。

我本想搂她入怀安慰一番,却突然觉得这样子不合适。虽然刚才有过亲密的举动,但是,这会儿却已回到了曾有的陌生状态。

她敏感地觉察到我的变化,撅着有些苍白的嘴巴说,“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吧。你现在也已……”她欲言又止,眼中泪花打转,显得凄凄惶惶。

面前的这个女子在我的记忆里,除了是一个美丽的神经科医生外,再也没有其他印象。对我来说,她仍然是一个陌生人。从她的话中我了解我们过去也许是大学同学,我疯狂地追求过她。但是,此刻我心里只想着如何离开这条秘道,离那些随时准备致我于死地的警察远远的。

我将手掌放在她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

“这条秘道是你爸爸告诉你的吗?”我在她家的客厅时曾经听见她在手机里喊爸爸。

她回忆说:“是啊。当时房间里太嘈杂了,刚听到他说到博古架下面的柜子里是个秘道,那些臭警察就开始撞门,我根本听不清他下面说的话。”突然,她惊愕地说,“好奇怪啊!现在想起来。爸爸告诉我这样一个秘道,肯定是知道我们被警察包围了。但是,爸爸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揩了揩额角的冷汗。“这么多警察围着楼,连道路都封了,谁还会不知道?”

“但是,”范瑄瑄若有所思地说。“大楼里那么多住户,他怎么知道警察是针对我们的呢?”

“是有些奇怪!没有猜错的话,你爸爸应该知道这条秘道的情况,问问他,至少他知道地道通向何方。刚才的怪声音着实可怕。”我向地道前方走了几步。

地道很安静,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她拿出手机,壁立高耸的墙壁间开始回响起按键音,然后是一阵让人几欲发狂的盲音。“啊哟,怎么没有信号!”她把手机举到头顶上,失望至极地说。

我借着幽暗的光线看见左首墙头上有u型钢筋做的爬梯。笔直的,30公分一步,直通向高墙顶端的微小光点,“这里有梯子,那里也许是地面的出口。看来我们是在地底下了。”我说。

再次仰首凝视那微小的光点。发现它起码在四十米开外,而视线里数米之内尚能看清墙头的纹痕,之后便模糊晦暗,那光点周围更是漆黑一团。我用指头钩住近身的u型钢筋,用力拉了两下,钢筋好似在混凝土墙壁里生了根,一动不动。

“我到上面去看看吧。”我说。

范瑄瑄举起紧俏的下巴。纤手遮额,向头顶望去,愕然道:“这么高,太危险了!”

听了她的话,我心想,如果爬到高空。稍有不慎,失足跌下来,必然是粉身碎骨,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双腿也自打起颤来。觉得浑身上下都酸软不已。又想起刚才肯德基速递员送来的全家桶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她黛眉紧蹙,“这恐怕有四五层楼高,怎么爬啊?”

我摸着空空的肚皮,直饿得心慌,但是想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为了帮助自己身陷地底,便陡增了几分勇气,“踩着这些钢筋梯子应该可以爬到上面。”

“我可爬不了这么高。”她说,“看着都害怕。”

想到她为了帮我几欲送命,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我是个疑犯,死在这里无所谓,你跟警察又无过节,可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在这里受罪。再怎么也要将你安全地送出去。”

她听我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诚挚,心底涌出一股暖意,菀尔一笑,道:“给你点力气吧。”轻摇双肩走到我跟前。望着她恢复了几分颜色的红唇,我还以为她要献上倾城的一吻,谁知她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拿出两个汉堡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惊异地说:“你啥时候拿的,刚才下来没见你手上有这个啊?”

她把汉堡放到我手上,听我问这话,脸上倏地现出两片红霞。

我猛然明白,刚才在铁柜中,我头脸埋在她胸前温热一片,原是压着这两个汉堡。

原来她从爸爸口中知悉储藏室有秘道之后,准备让弟弟范潇潇带我进秘道,可是匍匐在地上四下观看一阵却又未看到潇潇,心说,弟弟并非犯罪分子,只要藏好,不被流弹射中,即便被警察抓住,也不会有危险。恰巧看见我躲在吧台下面,便向我爬过来,经过茶几时,看见全家桶放在上面,便拿起两个汉堡塞进了自己的胸衣里。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汉堡,倚身在冰冷的墙上歇息,转头看范瑄瑄,发现她正坐在一块石台上,身上的白灰齐膝短裙染了不少污渍。但她似乎并不太在意衣裙被污,双手架在玉膝上,托着两腮,深情脉脉地望着我,一时粉面含春,略有笑意,一时又眉间隐怒,似有怨恨。

“范医生,”我说,“我们过去真的是同学吗?”

她面色一肃,“再喊范医生,我可要骂你了。叫我瑄瑄。”

“那好,瑄瑄。”我连忙改口,“我这脑子里可是一点印象没有。”

“你会想起来的。等你脑后的芯片取出来。”她娥眉紧蹙。

想着自己离奇失去古画,又蹊跷地成为杀人凶犯,我有些丧气地说:“只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范瑄瑄突然十分鄙夷地道:“哼,等不到那一天了?你活该!”

我望向她,恍然不明其意。

“你老实交待。当初你执意出国留学,是不是就因为看中了那个女人?”

我张口结舌地问:“哪个女人?”

“哼,哪个女人?要不是知道你失忆了。我今天非要你死给我看看。”

我不知道自己过去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满是歉疚地望着她。

她瞥了我一眼。说:“你如今失忆了,我不跟你计较。但是,女人都是小心眼,这口恶气我一定要出,一定要说得让你明白,我不是脑残。出国前,我到机场送你。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一定会回来娶我,一定不会看上别的女人,否则你不得好死。我当时听了你的话。满心欢喜,让你到了米兰马上给我打电话,规定你至少每天与我视频一次,每个学期至少回国两次。你当时满口答应。谁知……哼,你这个言而无信的臭男人。”

“怎么……我当时……?我茫然不知地问。

“谁知你出国后连个电话也没有。我主动给你打电话。你竟然始终不接听。我怕你出意外。托国外的朋友打听,甚至亲自到米兰中国总领事馆查找你的消息,可总领事廖先生竟然告诉我米兰境内根本就没有你这一号人。”她愤愤不平地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躲着我,连姓名也改了?”

我听她说得越来越离奇,可自己脑子里却没有半分印象。

“啊……竟。竟然有这样的事……”

“哼,我在别人眼里是玉女,女神。你却视我如同敝屣。”

“在我眼……里你,也是女,女神。”我由衷地说。

她听了这话,粉脸上不由地多了几分雍容。“你真的这么认为?”

“能够娶你,是任何男人的福气!”我真心实意地说。本以为她会转怒为喜,谁知她竟又满怀怨恨地说,“你这个臭男人,就喜欢嘴上抹蜜诓我欢心。当初你也是这样讲。可你却又为什么娶了那个黑女人做老婆。害得我到如今还是孤身一人,成了别人眼里的问题女人,一个大龄剩女。你说说看,一个女人青春能有几何,瞧瞧我这一生都被你给毁了……”

到后来,她越说越情不自已,竟嘤嘤地哭起来,泪珠如同水晶,一串串往下直掉。

说实话,我不相信过去的自己似这般薄情寡义,但看她双肩抖动,语声哽咽,竟也弄得我倚坐不安,手足无措,左思右想也找不出一句体己话来安慰她,只有不住骂自己混蛋,不是东西,误了美人光景。

她哭泣了一阵,伸出纤指去抹却泪珠,凄凄楚楚地说,“我知道你现在身处险境,原本不该跟你说这一番话,但我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快把我憋死了。你做得如此绝情,我这样说一说,谅你也不会怪我吧?”

她曾被她心中的那个我数度欺骗,弄得青春荒芜,却又顾念旧情,舍命相救,试看当今天下的女人又有几人能做到。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过去到底有何遭遇,竟致于与这天仙般的女人失之交臂,却也知道这份挚爱深情殊为不易,应当倍加珍惜。

我现在终于弄明白,她前几日拼着得罪郭尹二人将我救下,完全是出于一片深情。

“但愿我能度过难关,”我不由地动情地说,“重新来过。”猛然想起她语言中曾提及我娶了一个黑女人,愕然道,“你刚才说的那个黑女人是谁?”

她粉面一板,冷冰冰地说,“别在我面前提起她。”

我连忙闭口不言。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立起身来,目光如电地望着我,“出了这个地道,你就是人家的男人。但是,在这里,你是属于我的。”语音铿锵,掷地有声。

“你想怎么样?”我愕然说。

她出其不意地搂定我的头,凶狠地将红唇压住我的嘴巴,正当我心猿意马、魂舒意飞时,她却猛地张开贝齿在我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啊哟!”我肩头一阵剧痛,直感觉有一块肉被咬掉了似的。

她松开双臂,退后一步,悻悻然地说:“今天就算报仇了。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

我伸出手掌紧紧压住肩头。咧着嘴,吸着凉气,本想让那撕心裂肺的痛感减轻一些,谁知因她咬得太狠。肩头的痛感竟不轻反重,迅速电射向全身,痛彻肺腑。我将手伸入衣衫下面,指尖所触,齿痕深入肌骨,滑腻粘手,似有血珠渗出,不由地心头火起,刚想发作,转见她粉面微红。樱唇微翘,犹有怒色,样子憨态可掬,满是少女气息,心头的火气便消了大半。又想起她下口虽重,却全因爱之深切所起,竟转而又对她生出几分愧疚,平添几分亲近之感。

她见我眉头攒紧,咧嘴不语,似是询问,又似是挑衅地说:“怎么。这滋味不好受吧?!”

我实在是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不好受,就算算吧,我们大学四年,你出国三年,回国三年,一共十年。我有多少日子是一个人苦熬过来的?”

我颤抖着声音说:“我这一时之痛,比起你长夜孤灯算不得什么。如果你觉得这样子解气,”我将另一只肩膀向前一送,“就再咬一口吧。”

她倏尔一笑,道:“真是死性难改。脸皮还这么厚。我不想咬了,全是骨头,咬得老娘牙疼。”

“你说什么?老娘?”我心中的灵魂医师的形象彻底崩塌了,愕然道。

她的眼珠子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你想起来了吗?我的口头禅,老娘!大学那会儿,我——”她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老是这样自我称谓。”

我在自己的脑门上死劲儿按了一下,就像电脑死机重新启动一样,希望它正常运转,可它仍是一片空白。

她看我双目茫然,把手在空中一甩,说:“算了,我不说了,你也别费劲了,你这样傻蛋一个更好,免得又想起那个黑女人来。”

我准备再问一问黑女人的事,但是一想到她苦大仇深的样子,便只好保持沉默。

“还是想想怎样先将你送出去吧。”我说,“也许你可以原路返回。”

“我不着急。我又没有犯法,怕什么?现在只考虑你自己如何脱身。”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现在几点?”我指指她的手机。

她翻手看了看,“一点半。我们在地道里呆了快一小时了。”

我寻思地面上的警察应该撤走了,复又抬头望着数十米外的那个小亮点,说:“我先到上面去看看。你在下面坐一会儿。”

“你能行吗?”她伸出手指捏了捏我的胳膊。

我鲸吞了两个汉堡,又被离奇的爱情激出无数雄性荷尔蒙,浑身充满能量,“你放心吧,我能行。”

我手脚并用向上攀爬,上到大约两三层楼高的样子,低头看见脚下一片黑暗,直如脚踏虚空一般,万物不见,陡然觉得头重脚轻,一阵眩晕袭上脑际,腰力因此一软,脚下就此一滑,整个身体突地悬吊在半空,荡来荡去。墙头的泥灰土块扑簌簌直往下掉。

瑄瑄的娃娃音自脚底下升上来,“左焰——千万当心!”满含关切之情。

我拼命用十指钩住u型钢筋,在十指滑落之际,将一只手臂伸入肩膀旁边的u型钢筋中,以肘为钩,挂住身体,再踢着脚尖在空中找到一个落脚点,小心翼翼地踩实,将身体紧贴在潮湿阴冷的墙头上。待这一口气稍许缓过来,才觉得腋下撕裂一般疼痛,估计是刚才用力过猛,拉伤了肌肉组织。我不敢再低头下望,只是默念着阿弥陀佛慢慢向上蠕动,爬了五六步,竟觉得阿弥陀佛的力量都不够强大,又开始默念沈妈的名字,警醒自己一定要一慢再慢,小心加小心,一定不能让自己死在这里。因为沈妈还在等我回去给她养老送终。她可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每当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起的一定是沈妈。即便现在已经知道沈妈并不是我的养母,我的身世仍然扑朔迷离,潜意识里沈妈也仍然是我坚持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说来也怪,每当感到生命脆弱、百无一助的时候,只要一想到沈妈,我身上就会自然而然地迸发出百折不挠的勇气,使我能够坦然面对艰难困苦,甚至是死神的威胁。沈妈之于我。实在就像母亲之于儿子一般。

“左焰,你答应一声。”瑄瑄嗲嗲的声音再次传上来。

我的心脏就像蹦到了胸腔之外似的,被阴冷的地气扫得凉飕飕的,怦怦乱跳。无着无落,弄得我的呼吸也甚为急迫,一时间竟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过去看见成龙在电影里高来高去,轻轻松松几千万几个亿到手,直觉地又好玩又刺激,现在看来那实在是拿命换钱,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学得来的。

“左焰——你还在吗?”瑄瑄看不见我,又听不见我的回音,异常焦急。

我停下脚步,在胸腔里憋了一口气。闷闷地应了一声。

“要是不行,你就下来。”她高声提醒说。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使自己的心跳维持在正常水平,又默想了一下沈妈和那座熟悉的孤儿院,心里竟然平静了不少。手上腿上也恢复了几分力道,感觉自己似乎已经突破了恐高瓶颈,不由地为自己喝了声彩。我又攀爬了一二十步,略微抬头上望,发现那道光点变大了不少,色彩变幻不定,亮度时强时弱。再登上几步,耳朵里隐隐听见砰砰的鼓声和乐曲旋律,头顶嘣地撞在一块厚实的铁板上,木然生痛,才发现已经来到光点跟前,用手触摸铁板。上面有一道道的刻纹,果然是一块窨井盖,那光点正是井盖中央的圆孔透进来的。

我脚下踏稳,左手曲肘勾住一根u型钢筋,右手托住井盖边沿。慢慢上举,使井盖也地面之间张开一条十公分的缝隙。时值炎夏,地面温度达三十多度,地下却只有十几度,温差巨大。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钻入阴冷的竖井之中。

为不暴露自己,我不敢将井盖举得过高,所以井盖与地面之间的缝隙很小,但仍有一百八十度的视线范围,借街灯从最左边的可视区域向右看起,依次是中国银行、华夏证券、肯德基、耐克专卖店、一座铜质雕塑、亨达利钟表,一排长椅,之后是一条铺着方砖的小巷,巷口的铁杆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江汉路三个字,最后能看见的是唱卡拉ok的钱柜。我注意到街上行人稀少,有七八个留着平头的男子在江汉路巷口逗留,在亨达利钟表行门前的长椅上同样坐着三个留平头的男子在抽烟,一边漫不经心地四下张望,有一人侧转身体伏在长椅靠背上,后背腰间明显鼓起一块,一看就知道是带枪的便衣警察。

这是我看见的区域,我相信在那些我未看见的暗角里,定然还藏着一大批的警察。郭真超和尹文彬见我在二十八楼的储藏室里平空消失,定然猜想我不会走远,会将警力部署在大楼附近。如果从这里出去,肯定会被警察抓住。我轻轻地将井盖放回原位,不让它发出丁点声响。然后开始用脚试探着下方的u型梯子向下行。

距离地道越来越近,我悬着的心也慢慢落了根。瑄瑄看见我,高兴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脚下一踩到地面,她就上来紧紧地抱着我的臂膀。我感觉她的身体在发抖,低头见她面色苍白,几无人色,连忙问她是不是冻病了。这地道里既阴冷又潮湿。

她说没有,只是担心我失足坠下来,又害怕地道里黑漆漆的,出现什么怪物。

我跟她说了窨井盖上面的情况。她想了一想说上面是步行街,离江景大厦不到百米,不能从那里出去。

我让他原路返回,她却又不肯,执意要与我一同别寻他路。

于是,我们又结伴沿着地道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在我的右首边又出现了一道铁门。

我伸手拉了拉,铁门岿然不动。

瑄瑄也将手搭在门把手上试一下,直觉得那道门重如泰山。

我们两人累得不行,便倚墙坐在地道里歇息。地面阴冷潮湿,我们的身上都穿着单衣,竟然是越坐越冷。我看见瑄瑄抱着双膝神情麻木,不停地打着寒战,便将她拉入怀中,展臂环抱着。她的双手则紧紧搂着我的腰。两人的体温合在一处,身上倒也多了几分暖意。我们就这样无语相拥着。没过多久便恍恍惚惚地眯着了。待到醒来时,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她揿亮手机,看看已是上午八点半。不觉得这一觉睡了五六个时辰。

我觉得口干舌燥,四肢酸软。似乎有些感冒,看看瑄瑄,也是满脸憔悴,疲惫不已。

我心里寻思必须尽快送她到地面上去,便拉她起来,跌跌撞撞向黑幽幽的地道深处行去,以寻找地道的出口。走了一二十分钟,右首又现出一道锈迹斑驳的铁门,我抱着一丝侥幸伸手一拉,那铁门竟然咯吱一声应手而开。

我们两人稳住身形。看见铁门那边是一个十来米高的圆形隧道,两旁的弧面墙壁上亮着成排的红色灯泡,隧道底部有一条铁轨。铁轨两边是只有三十公分宽的水泥路。我抬脚跨过门槛,站立在这逼仄的水泥路面上,望着委蛇伸向隧道深处的铁轨。

“是地铁。”瑄瑄紧跟在我后面走出来。

我回身将那道门拉回原位。见上面写着两排红字:距离最近安全出口100米,印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箭头。

呜——

一阵充满金属感的啼音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想起刚才那恐怖的声音原来来自地铁列车,瑄瑄与我相视而笑。

咕——

列车轮子滚过铁轨的声音越来越近。

如果列车上的乘客看见我,这么近的距离,一定会认出我是警方正在追捕的疑犯,所以我不能让自己暴露在乘客眼前。我连忙拉起瑄瑄的手,重新回到铁门另一边。

我暗中思量铁门上的字:距离最近安全出口100米。问瑄瑄知不知道这个出口是通向地面,还是通向平行的消防通道。

瑄瑄也一时弄不明白,却又告诉我说,不用看安全出口标识,只要找到最近的地铁站就可以到达地面。

我暗想,地铁站必然也有便衣警察。我是不方便从那里出去的。但却可以将瑄瑄送到地面上,免得让她跟我冒险玩命。可是,她从地铁站出去时,却也不能被别人发现。因为地铁公司严禁市民擅闯隧道。一旦有人闯入就会是一次大事故,警察必会获知相关信息。就会查出我的踪迹。所以,瑄瑄不能在地铁中就暴露了行踪。

我将铁门拉开一条缝,在心里记录第二辆列车到来的时间,发现两车之间的空隙竟然只有两分三十一秒。我想,如果从那条窄路上飞奔到地铁站,又不被列车上的乘客发现,必须在两分三十一内跑进地铁站站台。

“江汉路两个地铁站之间的距离是多少米?”我问瑄瑄。

瑄瑄想了想,说,“与江汉路联接的两个站点分别是积玉桥和循礼门,积玉桥在江对面,循礼门与江汉路之间的距离最近,大概只有300米。”

“你百米冲刺多长时间?”我问。

瑄瑄眼珠子倏然一亮,说:“十二秒八八,我在大学是全校跑得最快的女生。你还记不记得?”

“也就是说你一分钟起码可以跑四百米。”我笑了笑说,“你现在没有像学校那样训练,三百米总该是没有问题。”

“我们不用跑那么长的距离。”瑄瑄交叉十指向外推了推,就像做热身运动一样,“你刚才不是看见中国银行的吗?从中国银行到循礼门地铁站也就一百米。”

“出了这道门有两个方向,一左一右,应该向哪个方向跑呢,可不能跑到江汉路地铁站去了。那里的警察肯定是最多的。”

她偏着脑袋想了想,“往左,因为安全出口的箭头指向左边。”

“为什么是左边?”我问。

“因为安全出口不可能设在江底,那样一旦隧道遇险是谁也出不去的。”

“对,说得好!”我不由地在心里夸赞她的聪慧。

我们商定在最近一辆列车驶过后就拉开门向左边飞奔。

我再次将铁门拉开一条缝,等一辆列车呼啸而过后,立刻与她跳到隧道里的小路上,向左边的隧道深处飞奔。我一边跑,一边留意弧形墙面上的安全标识。发现每隔十米就有一行粗体红字提示安全出口的实际距离。

瑄瑄在前,我在后,我们顺利地向前推进,距离安全出口的距离越来越小,80米,70米,60米,50米……突然,瑄瑄惊呼一声,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节 地铁候车大厅

(猫扑中文 ) 原来隧道里光线暗淡,人又缺氧,脑子里昏昏沉沉,加上运动速度过快,视力便快速下降,眼力所及不过数米。瑄瑄没有料到前方的路突然断掉,形成一道一米多高的高坎,待跑到近前在发现,想收脚却又来不及,竟然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幸好她反应较快,努力维持身体平衡,双脚落地,尽管如此,她也吓得花容失色。

我跳下高坎,所站立的地方已经与铁轨一般高。瑄瑄蹲在地上,握着自己的右脚踝,不住呻吟。我俯身到近处,看见她的脚踝有一些红肿,知道是刚才猛然着地扭伤了。

“怎么样?能坚持吗?”我急切地问。我们不能有丝毫的耽搁。

她双手用劲捏着脚踝,愁眉苦脸地望向我,摇了摇头。

“列车就要来了?”我看了看隧道深处。

“我动不了!”她不无抱歉地说。

我看见前方三十米的位置还有一处高台,爬上高台才能继续走一段路。如果我抱着她定然走不快,可能连那个高台都上不去。只有等她脚上的疼痛减轻,我们才能继续向循礼门站台出发。我转头看见身后断掉的路基下漆黑一团,大可容下两人的身躯。

呜——

时间飞逝,就这样稍一耽搁,就过了一分多钟,一辆列车从右首的深洞里呼啸而来,咕隆咕隆的铁轮声越来越响,两道强光柱从阴暗的隧洞里转了一个弯,向我们蹲身的地方射来。我迅速地将两手插入瑄瑄腋下,提起她,一步躲进路基下的黑洞里。

整个隧道里都充塞着列车铁轮与铁轨交击的声音,而且那声音在圆形隧洞里来回穿梭撞击,又引起巨大的回音,震得人头皮发麻,目眦耳裂。我赶紧伸出双手捂在瑄瑄的耳朵上。瑄瑄也用双手紧捂着我的双耳。即便是这样,列车从我们跟前驶过时。也仍然令我们有摧肝裂胆的感觉。

列车很长,有八节车厢,与我们的藏身之处,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响动极大,刮起的旋风几乎将我们的衣衫完全翻转过来。

列车里的灯光很明亮,忽明忽暗地投射到我们的面庞上。我们能清楚地看见坐在车厢两边长椅上的乘客的后脑勺,还能看见拉着车厢顶部的扶手、慵懒地站立着的乘客的上半身。

有一位乘客目光定定的望着我们这边,将我吓得往后一缩。

瑄瑄却冲我摇头,示意车厢中的乘客看不见我们。我蓦然明白过来,那车中很明亮,而我们处在一团黑暗中,车中人自然看不见我们。

但是。在列车车头驶经路基下的黑洞那一瞬间,车头灯柱的光芒从我们身上一扫而过,我看见列车驾驶员不经意地向我们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脸上突然闪现出惊异的神色。在他手握操纵杆驶离我的视线的一刹那,我隐约看见他手上有所动作。好像是拿起了操作台上的对讲机。

前方的绿灯又变成了红灯,列车的尾部喷着一股白烟,逶迤消失在隧道深处。

“现在能走了吗?”我弯腰出洞,焦急地问瑄瑄。隧道深处红光闪烁,一如地底怪兽的眼睛。

她娇躯半蹲,双手扶腰,一歪一扭地走出洞来。拧着嘴角说,“可以走,但是跑不到那么快,怎么办?”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指不可能像学校百米冲刺那么快。

“你再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到前面去看看,车站出口应该不远了。”

她听了我的话,重又坐到路基下的黑洞里。

我计算了一下。最近的这一列地铁刚过去十几秒钟,距离下一趟地铁到来还有二分多钟,足够我跑四五百米,从这里到循礼门车站应该不会超过二百米,这点时间够我跑个来回。

我心里想着。脚下却已飞快地跑起来,迈出一二十步后,飞身跃上路基高台,就是那条只有三十公分左右宽的水泥小路。沿着这条小路,跑过两条弯道,我的背部开始渗出热汗。地道里的空气不流动,凝滞而沉闷,身上的汗珠子挥发得很慢,附在皮肤上,粘粘的,很是难受。但我顾不上这么多,仍然飞奔向前,脚下的路又突然断掉了,在看不见的地方隐隐有几级台阶。我纵身跳下又跃起,跑了十来步,看见前方是一个站台,有一块高达二米的玻璃门挡着去路。

我快步跑到玻璃门前,蹲下身去,以减小自己的目标。

门那边站立着很多候车的乘客。他们并没有向我的方向张望。

我侧身贴着墙壁,手掌向前轻推玻璃板。那门纹丝不动。

我又加大一些力量,那玻璃板吱吱地响了两声,仍然紧锁不开。

我缩回手,仔细观察门内的人,发现至少有五六个身穿地铁公司工作服、斜肩挂着引导员黄色绶带的的年轻女子立在候车厅内。如果瑄瑄站在玻璃门边,那些年轻女子一定可以看见她,可以请来隧道管理员打开玻璃门,将她解救出去。

拿定主意后,我起身沿墙根往来路飞奔。我跳下高台,隐身于瑄瑄身侧时,一辆列车刚好驶来。我们复又捂紧双耳。待列车飞驰而过,我便扶着她走出黑洞,爬上高台,快速向站台方向移动。

初时,她踮着脚尖,一瘸一拐,动作稍慢。我几乎担心她会中途停下来,没想到拐过第一道弯后,她的步子越迈越大,到得后来,竟然健步如飞,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一前一后来到玻璃门后。她一手扶门,一手叉在腰肢上,喘了两口气,开始用手敲门。我则闪到墙壁与玻璃门框之间的暗角里。门框上有一道指头宽的缝隙,我可以从那里看见候车大厅里的情形。

邦邦邦。

候车大厅里挂着液晶电视,里面正在播放街头搞笑节目。候车的人们都在看电视,否则将注意放在自己的手机上,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有人敲门。那几个做引导员的女孩围在一起谈论着什么,也没有看向这边。

邦邦邦。

瑄瑄又敲了四五下玻璃门,一个手举气球的小女孩首先看见了她,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笑着。

瑄瑄望着小女孩,指指门上的锁。那个女孩将小手从年轻母亲的手中抽出来。蹦蹦跳地向玻璃门走来。年轻的妈妈在后面唤她,抬头看见玻璃门后的瑄瑄,跑到小女孩身后,将她抱起来。走到女引导员身旁,说了两句,手指玻璃门这边。

那几个女引导员,有三人跑到玻璃门这边,惊骇地望着瑄瑄,张大嘴巴跟她叮嘱着什么。另有两人转身登上电梯,升到楼上去了,估计是去找隧道管理员来开门。

过了五六分钟,那两个女引导员站在自动扶梯上缓缓滑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玻璃门这边。脸上分明挂着惊悚。

几乎同时,大厅中部的垂直升降梯降落到候车大厅,轿厢里走出五个男子,都穿着地铁公司员工的服装,左胸衣袋上印着一个m标志。其中一人年纪在四五十岁的样子,已经中年发福,腰身明显比其他人更肥大,脚上穿着老式黑皮鞋。其他人都年轻力壮,步履轻盈,有的将手插在裤兜里,有将手背在身后。有的则双手环抱胸前,两手手掌隐在腋下,还有的脸上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轻松地吹着口哨,他们脚上都穿着运动鞋,与中年男人不甚协调。那中年男人夹在这几个年轻人中间,手上拿着一大串钥匙。目光犹疑地向玻璃门走来。

我暗自盘算,如果这几人只是地铁公司的职员,我大可以冒一次险,从这里到地面上去,毕竟隧道里既没有饮用水。也没有食物,不是久居之处。

那几个年轻男子越走越近。候车大厅里的人们看着他们,脸上露出骇异的神色。那位年轻的妈妈神色慌张,将小女孩抱在怀中,快步走上自动扶梯,向楼上行去。那个小女孩在妈妈肩上回过头来,笑容可掬地望着瑄瑄,指了指那几个年轻男子。

那几个年轻男子的双手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脸色轻松无比。但我分明感到他们暗地里咬紧了牙关。我还以为自己是被警察吓怕了,以致于神经过于紧张,将每个普通人都当作了警察。

就在我反复思量的时间里,那五个男子已经走到玻璃门外边。由于我匿在暗角,恰好站在那五人的侧面,能够清楚地看见他们身后的情形。天啊,他们每人手上都握着一柄黑黢黢的手枪。

那个身材发福的男子颤抖着手指将钥匙插进锁孔用力一扭,门锁咔地一响,应声而开。

我来不及招呼瑄瑄,纵身跳下高台,双脚恰好踩在光滑的铁轨上,身体一趔趄,滑落到双轨间的枕木上,膝头撞上坚硬的铁轨,砰地一声闷响。我顾不上膝盖的疼痛,慌不择路地向隧洞深处狂奔。

那几个年轻男子跃下高台,一边在我身后追赶,一边高喊站住。

“我不是罪犯!我是冤枉的。”我一边撒腿飞奔,一面回头高喊。回头的刹那,看见最前面那人举着黑洞洞的枪口瞄着了我。我本能向旁边一跳。砰地一声枪响过后,一颗子弹呼啸着从我身旁掠过,击在隧道远处的水泥墙上,发出尖利的金属声响,之后是子弹壳蹦出枪膛砸在铁轨上、转而又跳落水泥地面的锵锵声。

“站住!”

“别跑!”

“快停下!”

……

那几个便衣在我身后高声呵斥着。

我听不进任何话语,一个劲儿地向前飞奔。

砰——

砰砰——

咻——

咻咻——

咻咻咻——

枪栓连连脆响,不停地打开、闭上,子弹不停地擦着我身体飞过,在隧道的墙壁、铁轨、枕木、水泥地面上撞得砰哩邦啷乱响。

跑着跑着,我的左臂靠近肩头那里火辣辣地痛起来,腰上也突地一麻,脚下就此软了不少,步子变小,步速也慢了不少。

那几人不再开枪,争先恐后地向我奔来,就像奔向伏击圈里的猎物一样,步履轻快,心情舒畅。

我回头觑见当头一人离我只有十来步远了,便又拼命加快脚步向前跑。

呜——

咕噜咕噜——

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一节 地下狂奔

(猫扑中文 ) 我这拼命的一跳,让那几位警察震恐不已,咕呜地铁轮声里裹挟着他们的齐声呼喊。由于他们在我身后,看不清列车前面,皆以为我已经葬身于车轮之下,想着数秒之后,列车驰过,即能看见我在铁轮下被碾成肉酱、血肉模糊的惨状,全身竟蓦地激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我心里颇感意外,没有想到这几乎是自杀之举的一跳竟然轻易奏效。原本我只心存一念:即使惨死于车轮之下,也强于枉死在郭真超、尹文彬的帮凶们的手上。受郭尹二人影响,我早将所有警察都当作了草菅人命的恶魔。再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来不及去分辨警察的好坏。只好统一将他们当作郭尹二人的帮凶,能逃即逃,能躲便躲。

列车飞逝,车窗里射出明晃晃的光芒照在我身上,车里的人全都站起来了,惊恐地望着我的方向,指指点点,还有几个小孩一掠而过后,将脸在窗玻璃贴成平面回头张望,就好像看到了地底下冒出来的怪兽一般。

车窗在我外面前如相框一般一格一格地掠过,每一扇窗户的玻璃都像一面流动的镜子浮动着我的影子。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面色苍白,瞳孔大睁,左肩上满是血污。由于我在列车右侧与列车同行奔跑,看不到我身体右侧的景象。

我顾不上看顾车窗里不断闪现又消失的人们的表情,右手伸至右侧腰际,发现那里并未流血,只是肿起一块。这才想起刚才跳下月台时,右脚滑下铁轨,身体一歪,右手支地,右腰一软撞在了枕木上,是在那时受的伤,并不是被子弹射中了,心里不由地一宽,身上的力量也增强了不少。可能当时我全心放在双腿上,想着如何发足狂奔,并未注意到腰际撞伤。等到左肩被子弹擦着,腰际疼痛加剧,一时便误以为是腰际中了枪。

如今列车夹在我与那四名警察之间,挡住了那四名警察的视线,一旦列车驶走,我便再无法遁形,再度成为他们的猎物。必须抓住这数秒的机会做点什么。数步之外有一个紧急消防入口,我疾跳到入口门前,用力拉了两下,那门竟纹丝不动。时间紧迫,间不容发,我继续发足与列车朝同一方向飞奔。

我的双臂在身体两侧大幅摆动,足尖如弹簧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不断地放下弹起。

人在险境中爆发出的力量真是让人吃惊。百米之内,我的速度竟与列车不相上下。

车窗里射出的灯光轻纱一般飘落我肩头,又旋即滑落,在我身后曳出数道白烟。

车窗上映出一张小女孩的脸,睫毛长长的,手里拿着一支缓缓转动的风筝。她身边的成年人皆满面惊恐,她却安静的、纯纯的、开心的笑着,似乎很乐意看见我和列车赛跑。

列车不知疲倦地飞奔着,我却渐感力有不支,一步一步地落后了,小女孩梦境般的笑脸渐至远去。她回头望向我,举起小拳头,小嘴用力地张合着,一对羊角辫在她头上上下翻飞。她好像是在喊加油。突起的车窗将她的脸遮挡得越来越多,她将脸用力贴在玻璃上,直到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弦月般的半边脸庞。那只眼睛变得浑浊模糊,我分明从那里面看出了失望。

我凭着毅力,咬紧牙关,在幽暗的隧道里拼命地追蹑着风一样的列车。

我的喉咙火灼也似的疼痛,肺部像麻袋一样揪紧,双腿越来越吃力,脚底与地面撞击得越来越重,嗒嗒直响。我的身体与列车尾部的距离却在不断缩小。

小女孩的脸庞换成了无数别的面影:白发老人,青春少女,佝偻老伛,懵懂少年……,各种表情:恐惧,冷漠,惊异,无畏,疑惑,鄙夷……层出不穷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正处在一颗陌生的星球。因为我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一个异类,一个本该被消灭的病毒。

列车毫不留情地向隧道深处疾驶,身后拉出两道缥缥缈缈的白练。我突然明白自己肯定追不上那个小女孩,就像跟不上飞奔的命运。

那四个警察荷枪实弹,而我手无寸铁。前方不远处有一把红色的斧头挂在墙头,我赶过去拿在手里。列车最后中一截车厢已将我抛在一米之外,突然发现车厢侧面有一道门,可借门上的把手登上车顶。我积聚全身之力追赶,可由于我手里拿着重物,竟然无法缩小与列车的距离。列车似乎越跑越快,一转眼就将距离拉大到一二十米,消失在弯道里。

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反应过慢,没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登上车顶,我就可以顺利地逃到下一个站点,彻底摆脱那四个警察的追击。正在狠骂自己,隧道里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喊道:“快,别让左焰从出站口溜了。”

另有三人应声回答。

正是那四个警察的声音。

我纵身跳到人行走廊路基下的暗影里。

原来,那四名警察在列车驶过后,惊恐地在铁轨间搜索左焰的尸体,可走了数十步也没有看到半滴血,遂知左焰已随车逃离,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一节 地下狂奔

(猫扑中文 ) 我这拼命的一跳,让那几位警察震恐不已,咕呜地铁轮声里裹挟着他们的齐声呼喊。由于他们在我身后,看不清列车前面,皆以为我已经葬身于车轮之下,想着数秒之后,列车驰过,即能看见我在铁轮下被碾成肉酱、血肉模糊的惨状,全身竟蓦地激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我心里颇感意外,没有想到这几乎是自杀之举的一跳竟然轻易奏效。原本我只心存一念:即使惨死于车轮之下,也强于枉死在郭真超、尹文彬的帮凶们的手上。受郭尹二人影响,我早将所有警察都当作了草菅人命的恶魔。再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来不及去分辨警察的好坏。只好统一将他们当作郭尹二人的帮凶,能逃即逃,能躲便躲。

列车飞逝,车窗里射出明晃晃的光芒照在我身上,车里的人全都站起来了,惊恐地望着我的方向,指指点点,还有几个小孩一掠而过后,将脸在窗玻璃贴成平面回头张望,就好像看到了地底下冒出来的怪兽一般。

车窗在我外面前如相框一般一格一格地掠过,每一扇窗户的玻璃都像一面流动的镜子浮动着我的影子。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面色苍白,瞳孔大睁,左肩上满是血污。由于我在列车右侧与列车同行奔跑,看不到我身体右侧的景象。

我顾不上看顾车窗里不断闪现又消失的人们的表情,右手伸至右侧腰际,发现那里并未流血,只是肿起一块。这才想起刚才跳下月台时,右脚滑下铁轨,身体一歪,右手支地,右腰一软撞在了枕木上,是在那时受的伤,并不是被子弹射中了,心里不由地一宽,身上的力量也增强了不少。可能当时我全心放在双腿上,想着如何发足狂奔,并未注意到腰际撞伤。等到左肩被子弹擦着,腰际疼痛加剧,一时便误以为是腰际中了枪。

如今列车夹在我与那四名警察之间,挡住了那四名警察的视线,一旦列车驶走,我便再无法遁形,再度成为他们的猎物。必须抓住这数秒的机会做点什么。数步之外有一个紧急消防入口,我疾跳到入口门前,用力拉了两下,那门竟纹丝不动。时间紧迫,间不容发,我继续发足与列车朝同一方向飞奔。

我的双臂在身体两侧大幅摆动,足尖如弹簧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不断地放下弹起。

人在险境中爆发出的力量真是让人吃惊。百米之内,我的速度竟与列车不相上下。

车窗里射出的灯光轻纱一般飘落我肩头,又旋即滑落,在我身后曳出数道白烟。

车窗上映出一张小女孩的脸,睫毛长长的,手里拿着一支缓缓转动的风筝。她身边的成年人皆满面惊恐,她却安静的、纯纯的、开心的笑着,似乎很乐意看见我和列车赛跑。

列车不知疲倦地飞奔着,我却渐感力有不支,一步一步地落后了,小女孩梦境般的笑脸渐至远去。她回头望向我,举起小拳头,小嘴用力地张合着,一对羊角辫在她头上上下翻飞。她好像是在喊加油。突起的车窗将她的脸遮挡得越来越多,她将脸用力贴在玻璃上,直到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弦月般的半边脸庞。那只眼睛变得浑浊模糊,我分明从那里面看出了失望。

我凭着毅力,咬紧牙关,在幽暗的隧道里拼命地追蹑着风一样的列车。

我的喉咙火灼也似的疼痛,肺部像麻袋一样揪紧,双腿越来越吃力,脚底与地面撞击得越来越重,嗒嗒直响。我的身体与列车尾部的距离却在不断缩小。

小女孩的脸庞换成了无数别的面影:白发老人,青春少女,佝偻老伛,懵懂少年……,各种表情:恐惧,冷漠,惊异,无畏,疑惑,鄙夷……层出不穷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正处在一颗陌生的星球。因为我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一个异类,一个本该被消灭的病毒。

列车毫不留情地向隧道深处疾驶,身后拉出两道缥缥缈缈的白练。我突然明白自己肯定追不上那个小女孩,就像跟不上飞奔的命运。

那四个警察荷枪实弹,而我手无寸铁。前方不远处有一把红色的斧头挂在墙头,我赶过去拿在手里。列车最后中一截车厢已将我抛在一米之外,突然发现车厢侧面有一道门,可借门上的把手登上车顶。我积聚全身之力追赶,可由于我手里拿着重物,竟然无法缩小与列车的距离。列车似乎越跑越快,一转眼就将距离拉大到一二十米,消失在弯道里。

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反应过慢,没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登上车顶,我就可以顺利地逃到下一个站点,彻底摆脱那四个警察的追击。正在狠骂自己,隧道里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喊道:“快,别让左焰从出站口溜了。”

另有三人应声回答。

正是那四个警察的声音。

我纵身跳到人行走廊路基下的暗影里。

原来,那四名警察在列车驶过后,惊恐地在铁轨间搜索左焰的尸体,可走了数十步也没有看到半滴血,遂知左焰已随车逃离,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一节 地下狂奔

(猫扑中文 ) 我这拼命的一跳,让那几位警察震恐不已,咕呜地铁轮声里裹挟着他们的齐声呼喊。由于他们在我身后,看不清列车前面,皆以为我已经葬身于车轮之下,想着数秒之后,列车驰过,即能看见我在铁轮下被碾成肉酱、血肉模糊的惨状,全身竟蓦地激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我心里颇感意外,没有想到这几乎是自杀之举的一跳竟然轻易奏效。原本我只心存一念:即使惨死于车轮之下,也强于枉死在郭真超、尹文彬的帮凶们的手上。受郭尹二人影响,我早将所有警察都当作了草菅人命的恶魔。再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来不及去分辨警察的好坏。只好统一将他们当作郭尹二人的帮凶,能逃即逃,能躲便躲。

列车飞逝,车窗里射出明晃晃的光芒照在我身上,车里的人全都站起来了,惊恐地望着我的方向,指指点点,还有几个小孩一掠而过后,将脸在窗玻璃贴成平面回头张望,就好像看到了地底下冒出来的怪兽一般。

车窗在我外面前如相框一般一格一格地掠过,每一扇窗户的玻璃都像一面流动的镜子浮动着我的影子。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面色苍白,瞳孔大睁,左肩上满是血污。由于我在列车右侧与列车同行奔跑,看不到我身体右侧的景象。

我顾不上看顾车窗里不断闪现又消失的人们的表情,右手伸至右侧腰际,发现那里并未流血,只是肿起一块。这才想起刚才跳下月台时,右脚滑下铁轨,身体一歪,右手支地,右腰一软撞在了枕木上,是在那时受的伤,并不是被子弹射中了,心里不由地一宽,身上的力量也增强了不少。可能当时我全心放在双腿上,想着如何发足狂奔,并未注意到腰际撞伤。等到左肩被子弹擦着,腰际疼痛加剧,一时便误以为是腰际中了枪。

如今列车夹在我与那四名警察之间,挡住了那四名警察的视线,一旦列车驶走,我便再无法遁形,再度成为他们的猎物。必须抓住这数秒的机会做点什么。数步之外有一个紧急消防入口,我疾跳到入口门前,用力拉了两下,那门竟纹丝不动。时间紧迫,间不容发,我继续发足与列车朝同一方向飞奔。

我的双臂在身体两侧大幅摆动,足尖如弹簧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不断地放下弹起。

人在险境中爆发出的力量真是让人吃惊。百米之内,我的速度竟与列车不相上下。

车窗里射出的灯光轻纱一般飘落我肩头,又旋即滑落,在我身后曳出数道白烟。

车窗上映出一张小女孩的脸,睫毛长长的,手里拿着一支缓缓转动的风筝。她身边的成年人皆满面惊恐,她却安静的、纯纯的、开心的笑着,似乎很乐意看见我和列车赛跑。

列车不知疲倦地飞奔着,我却渐感力有不支,一步一步地落后了,小女孩梦境般的笑脸渐至远去。她回头望向我,举起小拳头,小嘴用力地张合着,一对羊角辫在她头上上下翻飞。她好像是在喊加油。突起的车窗将她的脸遮挡得越来越多,她将脸用力贴在玻璃上,直到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弦月般的半边脸庞。那只眼睛变得浑浊模糊,我分明从那里面看出了失望。

我凭着毅力,咬紧牙关,在幽暗的隧道里拼命地追蹑着风一样的列车。

我的喉咙火灼也似的疼痛,肺部像麻袋一样揪紧,双腿越来越吃力,脚底与地面撞击得越来越重,嗒嗒直响。我的身体与列车尾部的距离却在不断缩小。

小女孩的脸庞换成了无数别的面影:白发老人,青春少女,佝偻老伛,懵懂少年……,各种表情:恐惧,冷漠,惊异,无畏,疑惑,鄙夷……层出不穷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正处在一颗陌生的星球。因为我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一个异类,一个本该被消灭的病毒。

列车毫不留情地向隧道深处疾驶,身后拉出两道缥缥缈缈的白练。我突然明白自己肯定追不上那个小女孩,就像跟不上飞奔的命运。

那四个警察荷枪实弹,而我手无寸铁。前方不远处有一把红色的斧头挂在墙头,我赶过去拿在手里。列车最后中一截车厢已将我抛在一米之外,突然发现车厢侧面有一道门,可借门上的把手登上车顶。我积聚全身之力追赶,可由于我手里拿着重物,竟然无法缩小与列车的距离。列车似乎越跑越快,一转眼就将距离拉大到一二十米,消失在弯道里。

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反应过慢,没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登上车顶,我就可以顺利地逃到下一个站点,彻底摆脱那四个警察的追击。正在狠骂自己,隧道里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喊道:“快,别让左焰从出站口溜了。”

另有三人应声回答。

正是那四个警察的声音。

我纵身跳到人行走廊路基下的暗影里。

原来,那四名警察在列车驶过后,惊恐地在铁轨间搜索左焰的尸体,可走了数十步也没有看到半滴血,遂知左焰已随车逃离,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一节 地下狂奔

(猫扑中文 ) 我这拼命的一跳,让那几位警察震恐不已,咕呜地铁轮声里裹挟着他们的齐声呼喊。由于他们在我身后,看不清列车前面,皆以为我已经葬身于车轮之下,想着数秒之后,列车驰过,即能看见我在铁轮下被碾成肉酱、血肉模糊的惨状,全身竟蓦地激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我心里颇感意外,没有想到这几乎是自杀之举的一跳竟然轻易奏效。原本我只心存一念:即使惨死于车轮之下,也强于枉死在郭真超、尹文彬的帮凶们的手上。受郭尹二人影响,我早将所有警察都当作了草菅人命的恶魔。再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来不及去分辨警察的好坏。只好统一将他们当作郭尹二人的帮凶,能逃即逃,能躲便躲。

列车飞逝,车窗里射出明晃晃的光芒照在我身上,车里的人全都站起来了,惊恐地望着我的方向,指指点点,还有几个小孩一掠而过后,将脸在窗玻璃贴成平面回头张望,就好像看到了地底下冒出来的怪兽一般。

车窗在我外面前如相框一般一格一格地掠过,每一扇窗户的玻璃都像一面流动的镜子浮动着我的影子。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面色苍白,瞳孔大睁,左肩上满是血污。由于我在列车右侧与列车同行奔跑,看不到我身体右侧的景象。

我顾不上看顾车窗里不断闪现又消失的人们的表情,右手伸至右侧腰际,发现那里并未流血,只是肿起一块。这才想起刚才跳下月台时,右脚滑下铁轨,身体一歪,右手支地,右腰一软撞在了枕木上,是在那时受的伤,并不是被子弹射中了,心里不由地一宽,身上的力量也增强了不少。可能当时我全心放在双腿上,想着如何发足狂奔,并未注意到腰际撞伤。等到左肩被子弹擦着,腰际疼痛加剧,一时便误以为是腰际中了枪。

如今列车夹在我与那四名警察之间,挡住了那四名警察的视线,一旦列车驶走,我便再无法遁形,再度成为他们的猎物。必须抓住这数秒的机会做点什么。数步之外有一个紧急消防入口,我疾跳到入口门前,用力拉了两下,那门竟纹丝不动。时间紧迫,间不容发,我继续发足与列车朝同一方向飞奔。

我的双臂在身体两侧大幅摆动,足尖如弹簧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不断地放下弹起。

人在险境中爆发出的力量真是让人吃惊。百米之内,我的速度竟与列车不相上下。

车窗里射出的灯光轻纱一般飘落我肩头,又旋即滑落,在我身后曳出数道白烟。

车窗上映出一张小女孩的脸,睫毛长长的,手里拿着一支缓缓转动的风筝。她身边的成年人皆满面惊恐,她却安静的、纯纯的、开心的笑着,似乎很乐意看见我和列车赛跑。

列车不知疲倦地飞奔着,我却渐感力有不支,一步一步地落后了,小女孩梦境般的笑脸渐至远去。她回头望向我,举起小拳头,小嘴用力地张合着,一对羊角辫在她头上上下翻飞。她好像是在喊加油。突起的车窗将她的脸遮挡得越来越多,她将脸用力贴在玻璃上,直到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弦月般的半边脸庞。那只眼睛变得浑浊模糊,我分明从那里面看出了失望。

我凭着毅力,咬紧牙关,在幽暗的隧道里拼命地追蹑着风一样的列车。

我的喉咙火灼也似的疼痛,肺部像麻袋一样揪紧,双腿越来越吃力,脚底与地面撞击得越来越重,嗒嗒直响。我的身体与列车尾部的距离却在不断缩小。

小女孩的脸庞换成了无数别的面影:白发老人,青春少女,佝偻老伛,懵懂少年……,各种表情:恐惧,冷漠,惊异,无畏,疑惑,鄙夷……层出不穷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正处在一颗陌生的星球。因为我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一个异类,一个本该被消灭的病毒。

列车毫不留情地向隧道深处疾驶,身后拉出两道缥缥缈缈的白练。我突然明白自己肯定追不上那个小女孩,就像跟不上飞奔的命运。

那四个警察荷枪实弹,而我手无寸铁。前方不远处有一把红色的斧头挂在墙头,我赶过去拿在手里。列车最后中一截车厢已将我抛在一米之外,突然发现车厢侧面有一道门,可借门上的把手登上车顶。我积聚全身之力追赶,可由于我手里拿着重物,竟然无法缩小与列车的距离。列车似乎越跑越快,一转眼就将距离拉大到一二十米,消失在弯道里。

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反应过慢,没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登上车顶,我就可以顺利地逃到下一个站点,彻底摆脱那四个警察的追击。正在狠骂自己,隧道里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喊道:“快,别让左焰从出站口溜了。”

另有三人应声回答。

正是那四个警察的声音。

我纵身跳到人行走廊路基下的暗影里。

原来,那四名警察在列车驶过后,惊恐地在铁轨间搜索左焰的尸体,可走了数十步也没有看到半滴血,遂知左焰已随车逃离,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一节 地下狂奔

(猫扑中文 ) 我这拼命的一跳,让那几位警察震恐不已,咕呜地铁轮声里裹挟着他们的齐声呼喊。由于他们在我身后,看不清列车前面,皆以为我已经葬身于车轮之下,想着数秒之后,列车驰过,即能看见我在铁轮下被碾成肉酱、血肉模糊的惨状,全身竟蓦地激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我心里颇感意外,没有想到这几乎是自杀之举的一跳竟然轻易奏效。原本我只心存一念:即使惨死于车轮之下,也强于枉死在郭真超、尹文彬的帮凶们的手上。受郭尹二人影响,我早将所有警察都当作了草菅人命的恶魔。再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来不及去分辨警察的好坏。只好统一将他们当作郭尹二人的帮凶,能逃即逃,能躲便躲。

列车飞逝,车窗里射出明晃晃的光芒照在我身上,车里的人全都站起来了,惊恐地望着我的方向,指指点点,还有几个小孩一掠而过后,将脸在窗玻璃贴成平面回头张望,就好像看到了地底下冒出来的怪兽一般。

车窗在我外面前如相框一般一格一格地掠过,每一扇窗户的玻璃都像一面流动的镜子浮动着我的影子。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面色苍白,瞳孔大睁,左肩上满是血污。由于我在列车右侧与列车同行奔跑,看不到我身体右侧的景象。

我顾不上看顾车窗里不断闪现又消失的人们的表情,右手伸至右侧腰际,发现那里并未流血,只是肿起一块。这才想起刚才跳下月台时,右脚滑下铁轨,身体一歪,右手支地,右腰一软撞在了枕木上,是在那时受的伤,并不是被子弹射中了,心里不由地一宽,身上的力量也增强了不少。可能当时我全心放在双腿上,想着如何发足狂奔,并未注意到腰际撞伤。等到左肩被子弹擦着,腰际疼痛加剧,一时便误以为是腰际中了枪。

如今列车夹在我与那四名警察之间,挡住了那四名警察的视线,一旦列车驶走,我便再无法遁形,再度成为他们的猎物。必须抓住这数秒的机会做点什么。数步之外有一个紧急消防入口,我疾跳到入口门前,用力拉了两下,那门竟纹丝不动。时间紧迫,间不容发,我继续发足与列车朝同一方向飞奔。

我的双臂在身体两侧大幅摆动,足尖如弹簧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不断地放下弹起。

人在险境中爆发出的力量真是让人吃惊。百米之内,我的速度竟与列车不相上下。

车窗里射出的灯光轻纱一般飘落我肩头,又旋即滑落,在我身后曳出数道白烟。

车窗上映出一张小女孩的脸,睫毛长长的,手里拿着一支缓缓转动的风筝。她身边的成年人皆满面惊恐,她却安静的、纯纯的、开心的笑着,似乎很乐意看见我和列车赛跑。

列车不知疲倦地飞奔着,我却渐感力有不支,一步一步地落后了,小女孩梦境般的笑脸渐至远去。她回头望向我,举起小拳头,小嘴用力地张合着,一对羊角辫在她头上上下翻飞。她好像是在喊加油。突起的车窗将她的脸遮挡得越来越多,她将脸用力贴在玻璃上,直到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弦月般的半边脸庞。那只眼睛变得浑浊模糊,我分明从那里面看出了失望。

我凭着毅力,咬紧牙关,在幽暗的隧道里拼命地追蹑着风一样的列车。

我的喉咙火灼也似的疼痛,肺部像麻袋一样揪紧,双腿越来越吃力,脚底与地面撞击得越来越重,嗒嗒直响。我的身体与列车尾部的距离却在不断缩小。

小女孩的脸庞换成了无数别的面影:白发老人,青春少女,佝偻老伛,懵懂少年……,各种表情:恐惧,冷漠,惊异,无畏,疑惑,鄙夷……层出不穷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正处在一颗陌生的星球。因为我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一个异类,一个本该被消灭的病毒。

列车毫不留情地向隧道深处疾驶,身后拉出两道缥缥缈缈的白练。我突然明白自己肯定追不上那个小女孩,就像跟不上飞奔的命运。

那四个警察荷枪实弹,而我手无寸铁。前方不远处有一把红色的斧头挂在墙头,我赶过去拿在手里。列车最后中一截车厢已将我抛在一米之外,突然发现车厢侧面有一道门,可借门上的把手登上车顶。我积聚全身之力追赶,可由于我手里拿着重物,竟然无法缩小与列车的距离。列车似乎越跑越快,一转眼就将距离拉大到一二十米,消失在弯道里。

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反应过慢,没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登上车顶,我就可以顺利地逃到下一个站点,彻底摆脱那四个警察的追击。正在狠骂自己,隧道里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喊道:“快,别让左焰从出站口溜了。”

另有三人应声回答。

正是那四个警察的声音。

我纵身跳到人行走廊路基下的暗影里。

原来,那四名警察在列车驶过后,惊恐地在铁轨间搜索左焰的尸体,可走了数十步也没有看到半滴血,遂知左焰已随车逃离,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一节 地下狂奔

(猫扑中文 ) 我这拼命的一跳,让那几位警察震恐不已,咕呜地铁轮声里裹挟着他们的齐声呼喊。由于他们在我身后,看不清列车前面,皆以为我已经葬身于车轮之下,想着数秒之后,列车驰过,即能看见我在铁轮下被碾成肉酱、血肉模糊的惨状,全身竟蓦地激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我心里颇感意外,没有想到这几乎是自杀之举的一跳竟然轻易奏效。原本我只心存一念:即使惨死于车轮之下,也强于枉死在郭真超、尹文彬的帮凶们的手上。受郭尹二人影响,我早将所有警察都当作了草菅人命的恶魔。再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来不及去分辨警察的好坏。只好统一将他们当作郭尹二人的帮凶,能逃即逃,能躲便躲。

列车飞逝,车窗里射出明晃晃的光芒照在我身上,车里的人全都站起来了,惊恐地望着我的方向,指指点点,还有几个小孩一掠而过后,将脸在窗玻璃贴成平面回头张望,就好像看到了地底下冒出来的怪兽一般。

车窗在我外面前如相框一般一格一格地掠过,每一扇窗户的玻璃都像一面流动的镜子浮动着我的影子。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面色苍白,瞳孔大睁,左肩上满是血污。由于我在列车右侧与列车同行奔跑,看不到我身体右侧的景象。

我顾不上看顾车窗里不断闪现又消失的人们的表情,右手伸至右侧腰际,发现那里并未流血,只是肿起一块。这才想起刚才跳下月台时,右脚滑下铁轨,身体一歪,右手支地,右腰一软撞在了枕木上,是在那时受的伤,并不是被子弹射中了,心里不由地一宽,身上的力量也增强了不少。可能当时我全心放在双腿上,想着如何发足狂奔,并未注意到腰际撞伤。等到左肩被子弹擦着,腰际疼痛加剧,一时便误以为是腰际中了枪。

如今列车夹在我与那四名警察之间,挡住了那四名警察的视线,一旦列车驶走,我便再无法遁形,再度成为他们的猎物。必须抓住这数秒的机会做点什么。数步之外有一个紧急消防入口,我疾跳到入口门前,用力拉了两下,那门竟纹丝不动。时间紧迫,间不容发,我继续发足与列车朝同一方向飞奔。

我的双臂在身体两侧大幅摆动,足尖如弹簧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不断地放下弹起。

人在险境中爆发出的力量真是让人吃惊。百米之内,我的速度竟与列车不相上下。

车窗里射出的灯光轻纱一般飘落我肩头,又旋即滑落,在我身后曳出数道白烟。

车窗上映出一张小女孩的脸,睫毛长长的,手里拿着一支缓缓转动的风筝。她身边的成年人皆满面惊恐,她却安静的、纯纯的、开心的笑着,似乎很乐意看见我和列车赛跑。

列车不知疲倦地飞奔着,我却渐感力有不支,一步一步地落后了,小女孩梦境般的笑脸渐至远去。她回头望向我,举起小拳头,小嘴用力地张合着,一对羊角辫在她头上上下翻飞。她好像是在喊加油。突起的车窗将她的脸遮挡得越来越多,她将脸用力贴在玻璃上,直到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弦月般的半边脸庞。那只眼睛变得浑浊模糊,我分明从那里面看出了失望。

我凭着毅力,咬紧牙关,在幽暗的隧道里拼命地追蹑着风一样的列车。

我的喉咙火灼也似的疼痛,肺部像麻袋一样揪紧,双腿越来越吃力,脚底与地面撞击得越来越重,嗒嗒直响。我的身体与列车尾部的距离却在不断缩小。

小女孩的脸庞换成了无数别的面影:白发老人,青春少女,佝偻老伛,懵懂少年……,各种表情:恐惧,冷漠,惊异,无畏,疑惑,鄙夷……层出不穷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正处在一颗陌生的星球。因为我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一个异类,一个本该被消灭的病毒。

列车毫不留情地向隧道深处疾驶,身后拉出两道缥缥缈缈的白练。我突然明白自己肯定追不上那个小女孩,就像跟不上飞奔的命运。

那四个警察荷枪实弹,而我手无寸铁。前方不远处有一把红色的斧头挂在墙头,我赶过去拿在手里。列车最后中一截车厢已将我抛在一米之外,突然发现车厢侧面有一道门,可借门上的把手登上车顶。我积聚全身之力追赶,可由于我手里拿着重物,竟然无法缩小与列车的距离。列车似乎越跑越快,一转眼就将距离拉大到一二十米,消失在弯道里。

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反应过慢,没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登上车顶,我就可以顺利地逃到下一个站点,彻底摆脱那四个警察的追击。正在狠骂自己,隧道里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喊道:“快,别让左焰从出站口溜了。”

另有三人应声回答。

正是那四个警察的声音。

我纵身跳到人行走廊路基下的暗影里。

原来,那四名警察在列车驶过后,惊恐地在铁轨间搜索左焰的尸体,可走了数十步也没有看到半滴血,遂知左焰已随车逃离,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一节 地狱狂奔

(猫扑中文 ) 我这拼命的一跳,让那几位便衣警察震恐不已,咕呜地铁轮声里裹挟着他们的齐声呼喊。

由于他们在我身后,看不清列车前面,皆以为我已经葬身于车轮之下,想着数秒之后,列车驰过,即能看见我在铁轮下被碾成肉酱、血肉模糊的惨状,全身竟蓦地激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我心里颇感意外,没有想到这几乎是自杀之举的一跳竟然轻易奏效。原本我只心存一念:即使惨死于车轮之下,也强于枉死在郭真超、尹文彬的帮凶们的手上。受郭尹二人影响,我早将所有警察都当作了草菅人命的恶魔。再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来不及去分辨警察的好坏。只好统一将他们当作郭尹二人的帮凶,能逃即逃,能躲便躲。

列车飞逝,车窗里射出明晃晃的光芒照在我身上,车里的人全都站起来了,惊恐地望着我的方向,指指点点,还有几个小孩一掠而过后,将脸在窗玻璃贴成平面回头张望,就好像看到了地底下冒出来的怪兽一般。

车窗在我外面前如相框一般一格一格地掠过,每一扇窗户的玻璃都像一面流动的镜子浮动着我的影子。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面色苍白,瞳孔大睁,左肩上满是血污。由于我在列车右侧与列车同行奔跑,看不到我身体右侧的景象。

我顾不上看顾车窗里不断闪现又消失的人们的表情,右手伸至右侧腰际,发现那里并未流血,只是肿起一块。这才想起刚才跳下月台时,右脚滑下铁轨,身体一歪,右手支地,右腰一软撞在了枕木上,是在那时受的伤。并不是被子弹射中了,心里不由地一宽,身上的力量也增强了不少。可能当时我全心放在双腿上,想着如何发足狂奔。并未注意到腰际撞伤。等到左肩被子弹擦着,腰际疼痛加剧,一时便误以为是腰际中了枪。

如今列车夹在我与那四名警察之间,挡住了那四名警察的视线,一旦列车驶走,我便再无法遁形,再度成为他们的猎物。必须抓住这数秒的机会做点什么。数步之外有一个紧急消防入口,我疾跳到入口门前,用力拉了两下,那门竟纹丝不动。时间紧迫。间不容发,我继续发足与列车朝同一方向飞奔。

我的双臂在身体两侧大幅摆动,足尖如弹簧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不断地放下弹起。

人在险境中爆发出的力量真是让人吃惊。百米之内,我的速度竟与列车不相上下。

车窗里射出的灯光轻纱一般飘落我肩头,又旋即滑落。在我身后曳出数道白烟。

车窗上映出一张小女孩的脸,睫毛长长的,手里拿着一支缓缓转动的风筝。她身边的成年人皆满面惊恐,她却安静的、纯纯的、开心的笑着,似乎很乐意看见我和列车赛跑。

列车不知疲倦地飞奔着,我却渐感力有不支,一步一步地落后了。小女孩梦境般的笑脸渐至远去。她回头望向我,举起小拳头,小嘴用力地张合着,一对羊角辫在她头上上下翻飞。她好像是在喊加油。突起的车窗将她的脸遮挡得越来越多,她将脸用力贴在玻璃上,直到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弦月般的半边脸庞。那只眼睛变得浑浊模糊,我分明从那里面看出了失望。

我凭着毅力,咬紧牙关,在幽暗的隧道里拼命地追蹑着风一样的列车。

我的喉咙火灼也似的疼痛,肺部像麻袋一样揪紧。双腿越来越吃力,脚底与地面撞击得越来越重,嗒嗒直响。我的身体与列车尾部的距离却在不断缩小。

小女孩的脸庞换成了无数别的面影:白发老人,青春少女,佝偻老伛,懵懂少年……,各种表情:恐惧,冷漠,惊异,无畏,疑惑,鄙夷……层出不穷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正处在一颗陌生的星球。因为我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一个异类,一个本该被消灭的病毒。

列车毫不留情地向隧道深处疾驶,身后拉出两道缥缥缈缈的白练。我突然明白自己肯定追不上那个小女孩,就像跟不上飞奔的命运。

那四个警察荷枪实弹,而我手无寸铁。前方不远处有一把红色的斧头挂在墙头,我赶过去拿在手里。列车最后中一截车厢已将我抛在一米之外,突然发现车厢侧面有一道门,可借门上的把手登上车顶。我积聚全身之力追赶,可由于我手里拿着重物,竟然无法缩小与列车的距离。列车似乎越跑越快,一转眼就将距离拉大到一二十米,消失在弯道里。

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反应过慢,没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登上车顶,我就可以顺利地逃到下一个站点,彻底摆脱那四个警察的追击。我正在狠骂自己,隧道里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喊道:“快,别让左焰从出站口溜了。”

另有三人应声回答。

正是那四个警察的声音。

我纵身跳到人行走廊路基下的暗影里。

原来,那四名警察在列车驶过后,惊恐地在铁轨间搜索左焰的尸体,可走了数十步也没有看到半滴血,遂知左焰已随车逃离,便沿隧道追来。

我屏住呼吸,听见他们向我头顶飞奔而来。其中一人声疾语促地说:“当心他手里有武器。”

我蹲伏在路基下的黑洞里,手握消防斧,背贴冰冷的水泥墙壁,一动不动。突然,我脖颈后一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掠而过,搔得我痒痒的。

什么东西?

我一偏头看见一只拳头大小的蜘蛛伏在我肩上。那蜘蛛身红脚绿,双目似枣核,面目狰狞,吓得我差点大叫出声。我想用手将它打落,可看它双目圆瞪,恍然渗出两滴血珠来,样子十分可怖,便不敢造次,生怕惹怒了它,被它咬上一口。

那血蛛赘角前伸,张牙舞爪。却并不攻击我。我闭上眼猛地将肩一抖,欲将它抖落下地。可它毛茸茸的脚爪却稳稳地抓着我的肩膀,竟像是吸盘吸住一般,未动分毫。突地。它双睛一缩一鼓,喷出两股血箭。

老实话,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蛛蛛,而且通身血红,鲜艳浴滴,生怕它有剧毒。眼见那两股血箭射出,虽然明知距离太近,来不及遮挡,我还是伸出左掌横在颈上。可是,我的手掌未触及那两股血箭。脖颈竟也未碰到。待我惊异地睁开眼睛,看见那血蛛已然跃下我肩头,仓皇地爬出暗洞,到了红色的灯光之下。我正庆幸侥幸逃得一难,却听见左边肩头那儿窸窣一响。一条长长的鞭影从肩上一跃而过,冰凉的尾巴扫在耳廓上,激得我浑身一哆嗦。那鞭影叭地落在地上,蜷身将那血蛛围在垓心。

我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条长逾三尺的蛇,绿身褐斑,尾白胜雪。那白尾蛇用身子围住血蛛。头部高昂,狰狞地张着巨口,吐着分了叉的血信,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那四个便衣耳朵里听见人行路基下叭地一声闷响,举枪驻足凝视,见是一条色彩亮丽斑斓的白尾蛇对峙着一只个头大得惊人的红蛛蛛。皆惊出一身冷汗,生怕这隧洞里尚隐藏着别的毒物,因而脚下小心不少。

那一蛛一蛇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如果它们转而向我攻来,我势必会暴露于四个便衣眼下。好在它们全神贯注于对方的攻势。全然无暇顾及于我。我持斧胸前,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两个毒物的动向。

那白尾蛇张开大嘴,露出寸许长的毒牙,咻地向血蛛咬去。血蛛灵敏地往旁边一跳,顿时躲过白尾蛇致命一击,未待蛇头回缩,血蛛又从细细的嘴里喷出一股血箭缠住蛇腰,迅雷不及掩耳地钻入枕木缝隙里,从铁轨另一侧蹿出来,八只脚一齐向后用力,将血丝被拉得笔直。白尾蛇被血丝拉着噗地撞在枕木上,贴着枕木一阵乱弹,坚硬的地面被它弹得砰砰叭叭响个不断。血蛛不知怎么突地松了一些,蛛丝就此一软落到地上。白尾蛇抓住机会,甩头回身,试图咬断血丝,无奈血丝纤细如发,深陷蛇身,根本找不到下口之处。那白尾蛇竟是甚为聪敏,又昂起头跃过轨道去咬血蛛。血蛛连忙又足下发力将拉紧血丝。那白尾蛇的腰身又噗一声在枕木上贴得紧紧的。白尾蛇张着巨嘴,用力将身体抻得直直的,却始终够不上血蛛,始终差着数寸,忙又低头噙住一段血丝,甩了两下头将颇具韧劲的血丝拉断。血蛛忙又喷出一股血箭将它的白尾缠住,后退着爬向另一根铁轨下的孔穴……

这一场蛇蛛大战还未分出胜负,那四个便衣的脚步已然消失在隧道的弯道里。我连忙钻出暗洞,手脚并用爬上人行路基,发足向那四个便衣相反的方向狂奔,转过两道弯,前方突然白茫茫一片,照得眼睛生疼,连忙侧身抬手挡住强光。再次睁开眼来,那道强光却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脚下的路,圆弧的墙,红色的警示灯,消防导向牌,蜿蜒的铁轨……世间万物,仿佛都在这一刻统统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中。耳中分明听见什么声音,仔细分辨却又没有任何声音。我隐约感觉身边围着很多人,很多那种不会发声、不会呼吸、被称作幽灵的人。我怀疑自己正立在地狱的门口,不敢伸出手掌,不敢伸出脚尖,生怕甫一伸手便触及到一个鬼魂,生怕刚一出脚就踩到一具骷髅。我怀疑自己正站在万丈深渊的边沿,一失足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一道黏液从鼻翼里流出来,带着地狱的气息,腥咸,滑腻,阴寒刺骨。

我感觉自己的身躯开始滑行,就像刚从dza130航班上被抬下来,平躺在移动单架上驶往太平间那样,轮子在地上咕噜噜滚动,躯干如一截木头在空气里穿梭。

以前,我老说这个世界太黑暗,但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其实并不明了黑暗的真正含义。直到今天我孤立于这个永无天日的隧道里,才突然悟及真正的黑暗其实是一种让人发癫发狂的虚无,一种让人入道入魔的死寂,一种一秒超越亿万光年的念头,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是的,我真的感觉灵魂已经随着眼耳鼻口肚脐、甚至肛门,逃离我的躯壳,就像枪口喷出的青烟,化作混沌一团,遁入无边的荒原。

我努力地想控制自己的大脑,不要构织出这些可怕的幻觉,但它似乎根本不受我控制,毫无节制地闪现出无数幻象。我将手放到脑后,像瑄瑄一样,用大拇指和食指揉捏脑后的两处穴位。

鼻翼里的流液渐渐止住。一辆地铁飞掠而过,飙风刮得衣襟猎猎作响。一阵光亮过后,眼前的隧道重新堕入虚无之界。我的神智已然恢复正常。我挥动斧头在身前一扫,空气里发出呼地一响,之后斧刃斫在混凝土墙上,镗的一声尖响,回音阵阵,震得耳朵发麻。我长吁一口气,隧道也紧跟着发出一声叹息。我想,那四个便衣已经到前面的循礼门地铁站去了,江汉路地铁站也不能去,我只能悄然跑过江汉路地铁站,再回到江汉路与长江之间的地道里。过了一整夜,江汉路的警察或许已经撤走了,可以挪开窨井盖爬出去。

人一旦拿定主意,心里就会变得亮堂,脚下也会又生出不少力量。但是,我仍然走不快,因为整个隧洞依然浓黑如墨。走着走着,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狰狞的血蛛白尾蛇的样子,脚下自然也就如履薄冰,越发地慢。正自心下悚惧,突然,地下伸出一支大手铁钳一般抓住我的脚踝,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一节 地狱狂奔(修改过的章节)

(猫扑中文 ) 我这亡命的一跳,让那四位警察震恐不已,咕呜地铁轮声里裹挟着他们的齐声呼喊。

由于他们在我身后,看不清列车前面,皆以为我已经葬身于车轮之下,想着数秒之后,列车驰过,即能目睹我被碾成肉酱、身首异处的惨状,全身竟激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我却颇感意外,没曾想这几乎是自杀之举的一跳竟然一举奏效。原本,我只心存一念:即使惨死于车轮之下,也强于枉死在郭真超、尹文彬的帮凶们的手上。受郭尹二人影响,我早将所有警察都当作了草菅人命的恶魔。再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来不及去分辨警察的好坏。只好统一将他们当作郭尹二人的帮凶,能逃即逃,能躲便躲。

列车飞逝,车窗里射出的光芒照在我身上,明晃晃的,梦境一般。车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惊恐地望着我的方向,指指点点。几个小孩在列车一掠而过后,回过头来,将脸在玻璃上贴成平面不住张望,就好像看到了地底下冒出来的怪兽一般。

车窗在我面前如相框一般一格一格地掠过,每一扇窗户的玻璃都像一面流动的镜子浮动着我的身影。我面色苍白,瞳孔大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左肩上满是血污。由于我在列车右侧与列车同行奔跑,看不到我身体右侧的景象。

我顾不上看顾车窗里不断闪现又消失的人们的表情,右手伸至右腰。发现那里并未流血,只是肿起一块。这才想起刚才跳下月台时,右脚滑下铁轨。身体一歪,右手支地,右腰一软撞在了枕木上,并不是被子弹射中了,心里不由地一宽,身上的力量重又增强了不少。可能当时我全心放在双腿上,想着如何发足狂奔。并未注意到腰被撞到。等到左肩被子弹擦着,腰际疼痛加剧,一时便误以为腰际也中了枪。

如今。列车夹在我与那四名警察之间,挡住了那四名警察的视线,一旦列车驶走,我便再无法遁形。再度成为他们的猎物。我必须抓住这数秒时间做点什么。抬头望见数步之外有一个紧急消防入口。疾速跃至入口门前,用力拉门,可那门竟纹丝不动。

时间紧迫,间不容发,我离开消防入口,继续发足与列车同向飞奔。

我的双臂在身体两侧大幅摆动,足尖如弹簧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不断地放下弹起。

人在险境中爆发出的力量真是让人吃惊,我的奔跑速度竟然与列车不相上下。

车窗里射出的灯光轻纱一般飘落我肩头。又旋即滑落,在我身后曳出数道白烟。

车窗上映出一张小女孩的脸。白里透红,粉嘟嘟的,上面长着又黑又长的睫毛,清澈如水的眸子。她手里拿着一支正在缓缓转动的风筝。身边的成年人皆面露惊恐,她却安静的、纯纯的、开心的笑着,似乎很乐意看见我和列车赛跑。

列车不知疲倦地飞奔着,我却渐感力有不支,一步一步落后了。小女孩梦境般的笑脸渐至远去。她回头望向我,举起小拳头,小嘴用力地张合着,一对羊角辫在她头顶上下翻飞。她好像是在喊加油。突起的车窗将她的脸遮挡得越来越多,她将脸用力贴在玻璃上,直到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弦月般的半边脸庞。那只眼睛变得浑浊模糊,我分明从那里面看出了失望。

我凭着毅力,咬紧牙关,在幽暗的隧道里拼命地追赶风一样的列车。

我的喉咙火灼也似的疼痛,肺部像麻袋一样揪紧,双腿越来越吃力,脚底与地面撞击得越来越重,嗒嗒直响。我的身体与列车尾部的距离却在不断缩小。

小女孩的脸庞换成了无数别的影像:白发老人,青春少女,佝偻老伛,懵懂少年,窈窕少妇,光鲜的工装男,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各种表情:恐惧,冷漠,惊异,无畏,疑惑,鄙夷……层出不穷,让我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正奔跑在一颗完全陌生的星球上,好像我就是一个异类,一个天生就该消灭的病毒。

列车毫不留情地向隧道深处疾驶,身后拖着两道缥缥缈缈的白练。我突然明白自己肯定追不上那个小女孩,就像跟不上飞奔的命运。

那四个警察荷枪实弹,而我手无寸铁,一旦他们赶上来,我又会沦为他们的猎物。我举头望见前方不远处的弧面墙壁上挂着一把红色的斧头,赶将过去取下来握在手中。

列车最后中一截车厢已将我抛在一米之外,突然发现车厢侧面有一道门,可借门上的把手登上车顶。我积聚全身之力去追赶列车,努力伸出手去抓那门上的把手,可终因足下乏力,无法缩小与列车的距离。

列车似乎越跑越快,一转眼就与我拉开一二十米,消失在弯道里。

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反应过慢,没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登上车顶,我就可以顺利地逃到下一个站点,彻底摆脱那四个警察的追击。我正在狠骂自己,隧道里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喊道:“快,别让左焰从出站口溜了。”

另有三人应声回答。

正是那四个便衣的声音。

我纵身跳到人行走廊路基下的暗影里。

原来,那四名警察在列车驶过后,惊恐地在铁轨间搜索左焰的尸体,可走了数十步也没有看到半滴血,遂知我已随车逃离,便沿隧道追来。

我屏住呼吸,听见他们向我头顶飞奔而来。其中一人声疾语促地说:“当心他手里有武器。”

我蹲伏在路基下的黑洞里,手握消防斧,背贴冰冷的水泥墙壁。一动不动。突然,我脖颈后一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掠而过。搔得我的脖颈痒痒的。

什么东西?

我一偏头看见一只拳头大小的蜘蛛伏在我肩上。那蜘蛛身红脚绿,双目似枣核,面目狰狞,吓得我差点大叫出声。我想用手将它打落,可看它双目圆瞪,恍然渗出两滴血珠,样子十分可怖。便不敢造次,生怕惹怒了它,被它咬上一口。

那血蛛赘角前伸。张牙舞爪,却并不攻击我。我闭上眼猛地将肩一抖,欲将它抖落地下。可它毛茸茸的脚爪却稳稳地抓着我的肩膀,竟像是吸盘吸住一般。未动分毫。突地。它双睛一缩一鼓,喷出两股血箭。

老实话,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蛛蛛,而且通身血红,鲜艳浴滴,生怕它有剧毒。眼见那两股血箭射出,虽然明知距离太近,来不及遮挡。我还是伸出左掌横在颈上。可是,我的手掌未触及那两股血箭。脖颈竟也未碰到。待我惊异地睁开眼睛,看见那血蛛已然跃下我肩头,仓皇地爬出暗影,呈身到了红色的灯光之下。我正庆幸侥幸逃得一难,却听见左边肩头那儿窸窣一响,一条长长的鞭影从肩上一跃而过,冰凉的鞭尾扫在我耳廓上,激得我浑身一哆嗦。那鞭影叭地落在地上,蜷身将那血蛛围在垓心。

我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条长逾三尺的白尾毒蝮,色彩艳丽,绿褐间杂,尾白胜雪。那毒蛇用身子围住血蛛,高昂起三角头,狰狞地张着巨口,吐着分了叉的血信,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那四个便衣耳朵里听见人行路基下叭地一声闷响,举枪驻足凝视,见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对峙着一只个头大得惊人的血蛛,皆惊出一身冷汗,生怕这隧洞里尚隐藏着别的毒物,都提着脚尖,慢行轻走。

那一蛛一蛇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如果它们转而向我攻来,我势必会暴露于四个便衣眼下。好在它们全神贯注于对方的攻势,全然无暇顾及于我。但我仍然手心冒汗地持斧胸前,小心提防着那两个毒物的动向。

那白尾蝮张开大嘴,露出寸许长的毒牙,咻地向血蛛咬去。

血蛛灵敏地往旁边一跳,顿时躲过白尾蝮致命一击,不待蛇头回缩,又从细嘴里喷出一股血箭。那血箭射及蛇身,突然转了个弯儿,变成一条韧劲儿十足的血丝缠住了蛇腰。

白尾蝮腰身被缠,顿时仓皇之至,奋力扭身挣脱。

血蛛却已迅雷不及掩耳地钻入枕木缝隙里,自铁轨另一侧蹿出来,倒转身躯,八脚齐力向后蹬直,将血丝拉得笔直。

白尾蝮腰软,不甚受力,噗地撞在枕木上,贴着地头一通乱弹,坚硬的地面在它蛇鞭下砰砰叭叭响个不断,那声音又在隧道的圆壁间放大数十倍,直如狂龙摆尾,着实教人害怕。

血蛛不知怎地脚上一松,蛛丝就此软落在地。

白尾蝮抓住机会,甩头回身,试图咬断血丝,无奈血丝纤细如发,深陷蛇腹,根本找不到下口之处。我正担心它被血丝绞缠至死,那血蛛腾出身来咬我,却见那白尾蛇竟甚是聪敏,一看无法咬断血丝,便突地昂起头跃过轨道径去咬那血蛛。

血蛛急忙又足下发力拉紧血丝。

那白尾蝮的腰身又噗一声在枕木上贴得紧紧的,但它忍着疼痛,用力将身体抻得直直的,突然转体咬住血蛛一条腿。血蛛顿失其力,缠绕蛇身的血丝也不解自开。

那白尾蝮用力收缩脖颈,欲将血蛛整个吞下。

我眼见血蛛将入蛇口,又担心毒蛇获胜后,于我不利,却见那血蛛突地全身一挫,弃下断腿,向旁跳开。

白尾蝮见血蛛跳开,便大口将那只断腿咽入喉中。寻常蜘蛛的腿脚都纤细如草茎, 这血蛛的腿却粗如人指,长逾三寸,以致那白尾蝮喉中竟鼓起一块。

血蛛虽然丢了一条腿,鲜血淋漓,却毫无惧色,趁白尾蝮贪食之机,喷出血箭缠住它七寸,又闪电一般围着它飞驰了数十圈,直到将白尾蝮的咽喉完全缠住,教它再无法将断腿推入腹中。

白尾蝮未料及自己乘一时之快,却教对手拿住了自己的死穴。遂停止吞咽,挥起白尾嗖地向血蛛头上扫落。

血蛛却又将身一跃,将血丝在它白尾上绕缠一圈。

白尾蝮的鞭身顿时弯作一个半圆。但它并不就此撒手认输,头部在地上一挣,白尾里卷,顿时将血蛛紧紧地缠在鞭身中央,动弹不得。白尾蝮回头来咬血蛛。血蛛突地喷出两股血箭,堪堪击中蛇眼。白尾蝮负痛,鞭身上下挣弹。原地打起滚来。血蛛夹在缠身中央时隐时现。

……

这一场蛇蛛大战还未分出胜负,那四个便衣的脚步已然消失在隧道弯道后面。我连忙钻出暗洞,手脚并用爬上人行路基。发足向便衣相反的方向狂奔。我转过三道弯,前方突然白茫茫一片,射得眼睛生疼,连忙侧身抬手挡住强光。等我缓得一缓。再次睁开眼来。那道强光却又不见了,眼前漆黑一片:脚下的路,圆弧的墙,红色的警示灯,消防导向牌,蜿蜒的铁轨……世间万物,仿佛都在这一刻统统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一道黏液从鼻翼里缓缓流出来,带着地狱的气息。腥咸,滑腻。阴寒刺骨。

我耳中分明听见谁在呼唤我的名字,仔细分辨却又没有任何声音。

我隐约感觉身边围着很多人,伸出手去却又空无一物。

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身周充斥着很多孤影,是那种不会发声、不会呼吸、不会饮食、不会走路却会飞翔的幽灵。

我毛发倒竖,四肢酸软,就像站立在地狱的门口一样,不敢伸出手掌,不敢伸出脚尖,生怕甫一伸手便触及到一个鬼魂,刚一出脚就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感觉自己的身躯正慢慢向后倾覆,在没有尽头的隧道中滑行,就像刚从dza130航班上下来,平躺在移动单架上驶往太平间那样,轮子在地上咕噜噜地转,躯干却虚弱得如同一截枯木在空气里穿梭。

以前,我老说这个世界太黑暗,但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其实并不真正明了黑暗的含义。当我独自飘浮于这个永无天日的隧道里,才突然悟及真正的黑暗其实是一种让人发癫发狂的虚无,一种让人入道入魔的死寂,一种一秒超越亿万光年的念头,一种灵魂出窍的觉识。在这一刻,我真切的感觉自己的灵魂——正随着眼耳鼻口肚脐、甚至肛门逃离我的躯壳,就像地铁身后的白烟,化作混沌一团,遁入无边的荒原。

我的身躯在狭窄的人行道上痛苦地扭作一团。

一辆地铁飞掠而过,飙风刮得衣襟猎猎作响。

我的身躯拧成麻花,又弯曲成僵硬的虾米,随时可能坠落到铁轨上。

一阵光亮照入眼帘,眼前的幻象尽数消失。光亮重又消于无形,隧道重新堕入虚无之界。

但我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在陷入可怕的幻觉,我努力地敲打自己的脑袋,警告它别再构织那让人魔障的画面,可眼前依然飞速地闪现出无数奇象:打结的枪管,滴血的枪口,奋力摆脱暗黑吸力的牛头马面,山头上莫名喷射的火焰,天际电光般飞驰的白马,深渊里喷着血舌的毒蛇,叼着人心的恶犬……

我仓皇地举手到脑后做穴位按摩。

鼻翼里的流液渐渐止住。

我的神智渐至恢复正常。

我挥动斧头在身前一扫,空气呼地一响,斧刃斫在混凝土墙上,镗一声,尖利刺耳,余音缭缭。手上却触电般,麻木的感觉瞬间电射至全身。虎口震痛,手头一松,斧头掉在地上,叮噹一声脆响。

我长吁一口气,隧道也紧跟着发出一声叹息。

我想,那四个便衣已经到前面的循礼门地铁站去了,那里肯定是去不得,只有隐身跑过江汉路地铁站,回到江汉路与长江之间的地道里别寻出路。过了一整夜,江汉路的警察或许已经撤走了,到了那里, 挪开窨井盖就可以爬出去。

人一旦拿定主意,心里就会变得亮堂,脚下也会生出力量。我想我应该是走得越快越好,可仍然不敢昂首阔步,更别说撒腿飞奔,因为整个隧洞依然浓黑如墨,伸手不见指,张口不见牙。

我的脑海里反复浮现血蛛与白尾蛇的狰狞面目,使我更加不敢放松警惕。我一手拎着斧头,一手扶墙,在人行小道上摸索前行,神经绷得紧紧的,直如行步薄冰。

突地,什么东西铁钳般扼紧我的脚踝,猛地将我拽倒在地,拖至路基下。(未完待续。。)l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二节 地狱杀阵

(猫扑中文 ) 我恰好左脚悬空,右脚落地支撑着全身的重量,突地支撑腿被什么东西紧紧钳住猛地一拉,整个人顿失重心,直直地向左摔倒。左边是坚硬的隧道洞壁,侧身倒去,正好头部左侧的太阳穴撞上去,由于那一拉势大力沉,如被撞上,非死即伤。幸好,我于黑暗中行路,本已保持着警惕,条件反射地伸出左掌在墙头撑了一下,头部才抢上墙头。这样缓得一缓,头侧撞在墙上的力道也就轻了不少。但是,不等我反应过来,脚踝处,又有一件东西搭上来,使劲往路基下一拖,我整个人便不由得横飞空中。那股力道来得奇快,又大得惊人,以致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我发出一声惊呼:

啊呀——

幽闭的隧洞如同循还往复的回音壁,将我的声音传向暗黑无边的远方。

啊呀——啊呀——啊呀——啊呀——

螺旋似地旋转着,前进着,震得人耳嗡嗡作响,隧壁顶上的泥沙卟卟连响纷纷下落。

我心里惊惧,不知这股力道来自什么东西。

那声音未绝,我脚下一沉,整个身躯被带向地面。

我连忙双手向下支地。饶是如此,我身体左侧也仍是砰地撞在地上,地面厚厚的尘灰激起,扑入我的鼻孔,眼睛,左肋与左边的盆骨、胯骨发出钻心的痛。我顾不得本侧的痛感,仓皇地用左脚踢向那扼着我脚踝的东西。不想竟踢了个空,转觉一股阴风从空中扑落。

对于普通人来说。地下世界本就让人心怀恐惧,加上我又时常被幻觉引向魔境,还以为碰上了深潜地府的怪物猛兽。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一时来不及躲闪,忙又伸出双脚胡乱地望空蹬去。

那东西被蹬了一下,突地又消失了,倏地我左肩肩头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感觉那砸来的东西坚硬如铁。我本能地向右翻身,欲滚身一旁。离那怪物远些。可是,身体刚翻转了半圈,正双手推地。那怪物竟无声无息地骑到了我背上,用那硬物在我两边的肩胛骨上各重击了两下,嘭嘭嘭嘭四声闷响后,我肩部的肌肉顿时抽搐起来。使不上半点力量。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只能掌心向上,软软地垂在地上。

那怪物见我已经丧失了反抗的能力,便将我双掌反剪在背后,以两件又硬又沉的东西压住。我急忙扭腰蹬腿,欲将其摔到身下,谁知那东西竟重如泰山,挪不得半分。我心下大骇。浑身汗毛倒竖,突觉后颈窝一热。一根条状的东西在我脸上刮过。那东西滚烫,软乎乎的,表面粗糙,就像老虎的舌头,生着倒刺,刮得人脸生痛。那条状的东西后面发出一声低吼,喷出一股死亡的气息,就像噬人无数的恶魔的嘴巴一般,教人肝胆俱裂,分毫无有反抗之力。

我感觉自己已经堕入了地狱,我卑微的灵魂正匍伏在阎罗脚下,却听那怪物在我耳畔喁喁地说道:“乖乖的,不要动,否则我一口咬掉你的脑袋!”

地狱的阎罗竟然也说人话。我麻着胆子问道:“你是人是鬼?”

那阎罗声如破锣重复道:“是人是鬼?”蓦然一怔后,发出一串让人作狂的大笑,满是讥诮与不屑,“哈哈哈,有意思,是人是鬼?我告诉你,我是鬼,是掏心挖肝的恶鬼!哈哈哈!”尖利无比的声音震得人五脏六腑全都错了位。

压在我背上的硬物陡然移走,我的腰际突然一紧一痛,被那阎罗一掀,整个人立刻翻转过来,仰面朝着洞顶。一个暗影悬在我身体上方,俨然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人的形貌,只是脑袋奇大,方方正正,头顶一只尖锐的犄角。

这就是恶鬼吗?竟与我脑海里的黑阎罗颇有几分相像,就差满嘴血淋淋的钢牙。

那黑阎罗将面孔向我凑拢,喷着寒气的鼻孔几乎碰着我的鼻尖,压低了破锣嗓,一字一顿地道,“你,是,左,焰?”它的嘴里黑洞洞的,空无一物,却有声音咕咕发出,就像地穴来风一样。

曾听老人说,阎罗勾你的魂魄时,会核实你的姓名,待确认无误后才会缚你过奈何桥,喝忘魂汤,抛你入十八层地狱。这或许真是勾魂的阎罗,我不想被他勾了魂去,想对他的说法表示否定,却没有说谎的勇气,只能驯顺地点头默许。

阎罗哈哈一笑,“那就对了,我是来勾你魂的恶鬼,你老实地跟我走吧。”

我双手支地,欲跃起身来,却被那阎罗一脚踏住胸口,复仰摔在地。

“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怎么能跑呢?”它的脚板在我胸口上转着圈,戳得我胸口的皮肉火辣辣的痛。

我摸摸自己的鼻子,拍拍自己的脸,诧异而惊恐地道,“我没有死!”

“我跟你打个赌。”那阎罗说。

我听了这话,全身一阵战栗。

曾经听过一个有关魔鬼赌局的传说:当无常鬼在招魂途中遇上不愿死的人后就会提议跟人打赌。打赌的方法却是小孩儿玩的把戏,互猜中指。如果人赢了一局,就可以再回阳间活上十年。反之,如果人输了,无常鬼就从人身上拿走一样东西,心肝肺肾,耳眼口舌,任意一样。被拿走人心者就会渐渐丧失记忆,直到完全痴呆。据说那些上了年纪,老而不死的人患老年痴呆,都是被魔鬼拿走了心。如果人被拿走的是肝,就会佝腰驼背,越长越矮,越长越丑。这是人到老年缩斤短寸的原因。如果拿走的是肺,人就会胸闷气短,咳咳吐吐,邋里邋遢,最后气滞而亡。如果拿走的是肾,人就会一夜白发,齿摇目浑,体乏力衰。不能再生儿育女。如果拿走的是耳朵,人就会聋聩无听,百音莫辨。陷入无声的世界。如果拿走的是眼睛,人就会患青光眼,白内障,暗无天日。如果拿走口舌,人就百味不分,哑口失语……总之,拿走任何一样。人都会生不如死,堕入人间地狱,比及阴间更为可怕。

可是。我另有打算。虽然被无常鬼夺去器官殊为可怕,但我身世未明,宝画弃失,又遭那两个匪警加害。沉冤未雪。眼下是万万不能跟阎罗进入地狱的。再说,我还曾跟瑄瑄立过誓,要去娶她做老婆。本来找个女人做老婆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瑄瑄却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女,又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如何能失言,让她独在这世上伤心难过。当然,我也记得数小时前。瑄瑄曾亲口说我过去曾娶了一个黑女人,可现下我脑中全无那黑女人的印象。又未曾与之谋得过一面,所以只当作是瑄瑄情急时的一句戏言。

那阎罗继续讪讪地道:“如果你输了,你就无条件跟我走。”

“跟你去哪里?”我浑身一哆嗦。

那阎罗嘻嘻笑道:“那自然是去阴槽地府,上刀山,下油锅啰。”

听了这话,我脑中便不由地出现自己躺在白森森的刀刃上血肉横飞、在咕咕沸腾的油锅里上下翻腾、炸得皮焦骨脆的画面。

那阎罗见我久无一语,笑道:“怎么?害怕了?不敢与我打赌。”那笑声依然似由地底发出,煞为古怪,若在旁人听来或还以为他在哭。

我想起自己在阳世无父无母,遭人遗弃,好不容易得着一张宝画,却又无端没了影踪,还被两个匪警陷害,穷跑饿逃,苟延性命,没过得一天好日子,真是比活在地狱还凄惨,顿有“生何以堪,死何足惧”之感,却又听见这素未谋面的阎罗在我头上大呼小叫,冷讥热嘲,心头便突地腾起一股怒火,道:“谁不敢跟你打赌了?”一把将它的脚掀在一旁,翻身站起,与它面面相觑,无奈那隧洞中不知为何许久也无一丝光亮,仍是黑如炭精、暗似幽冥,全然瞅不见那阎罗的相貌。

那阎罗嘿然失笑,道:“有意思,妈逼的,真有意思!”

我心里一凛,怎么堂堂阎罗竟也说粗话。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只当是过耳风罢了,因为我本是一个弃儿,意识里原也没有妈的概念,随他怎么骂都无所谓,只是觉得这阎罗废话甚多,便颇不耐烦地道:“别啰嗦,出招吧。”

我正等那阎罗双手伸出,使出那小孩儿的伎俩,却听他笑道:“出招?只怕我手一扬,你就死了。那也太没趣了。”

他是魔鬼,要我死真是易如反掌,但是,那小孩儿的把戏如何能死人,遂不明其意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阎罗嘻嘻笑道:“意思很简单,妈逼的,我花了这么大功夫来救你脱离苦海,你却不愿意随我而去。为解我心头之气,你就让我连打三拳。如果你命大,打不死,我就让你就自寻出路去。如果你命好,被我打死了,就算你功德圆满,苦海靠岸。你看怎么样?”

听那阎罗说“救我脱离苦海”,想起自己如今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当真是犹在苦海,又听那阎罗说“如果你命好,被我打死”,虽觉这死法甚是残忍,却也竟有快意恩仇、一朝得以解脱的快感。但是,我一想到阎罗那白骨森林的拳头向我胸前伸来,仍然感到毛骨悚然,嘴里也就倏然一变,“你既是魔鬼,为什么不让我打你三拳呢?如果我打不死你,我便跟你进那十八层地狱,也没有半点怨言。”

那阎罗却甚是爽快,咕咕地冷笑了两声,便向前一步,让我出拳。我闻到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脸上,直觉臭不可闻,想他本是一具裹了黑布的骷髅,身上自然带着腐尸的气味。

我在瑄瑄家中曾一拳击倒一名身材魁梧的警察,此时,聚集全身之力一拳击出至少也有一二百斤。我身体半转,右脚后撤半步,攒紧拳头,估摸着方位,呼地一拳向那阎罗面门打去,心说骷髅日久,骨骼干脆,颈椎必然不牢。这一记重拳,势必教他头颅滚地。

那骷髅见我一拳打去,竟毫不躲闪,硬生生挨了我一拳。在拳锋与他面门遭遇的那一刹那,我听见喀喇一响,似是那阎罗的鼻梁给打折了,本以为那阎罗势必发出一声惨叫,应声倒地,谁知他竟哈哈一笑,道:“妈逼的,力量倒是不小啊!好在老子还受得了。来,再来!”说着,竟又向前走了一步。

我见他鼻梁被打断,竟无事人一般,心里不免越发害怕,想起自己身世倒悬,匪仇未报,一旦二拳之内打不死这阎罗,被他还以老拳,必然横尸当场,便脚下一滑,转到他身后,力贯右臂,一记势大力沉的摆拳击向他颈窝。

这摆拳系蹬腿、送胯、拧腰、挥臂一气呵成,就像打高尔夫,高速转体挥杆,能将高尔夫球击出数百米远。我豁出自己一条胳膊受伤使出这一拳,心说,别说是一具骷髅,就算是一个百十来斤的真人也被我一拳打飞了。

那阎罗的身体嘭地一声闷响,后颈被打个正中。本想随即便可听见他噗地倒仆在地上,谁知他竟哼也未哼一声,若无其事地倒退了一步,倒撞在我身上,阴寒之气逼得我连退三步。

“妈逼的,还真想打死我啊。”他转了转硕大的四方脑袋,脖颈处发出喀喀两响,嘿嘿一笑,道:“还有一拳!如果打不死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这两拳下去,那魔鬼毫发无损,我自己手上却已震得皮开肉绽,又痛又麻,突地想起那阎罗本是阴间鬼魂,如何打得他死,不由地浑身直冒冷汗。我心下寻思,还剩最后一次机会了,要么你死我活,要么你活我死,这一次决计不能用拳头,一边不满地说:“你本是阴槽地府的魔鬼,天生不生不死,却与我打这种赌,岂不是设下陷阱害我么?我就是有铁拳钢腿也被你赢定了。”一边悄无声息地蹲下身去摸着那柄消防斧,立起身来,双手持牢,将锋刃对着那阎罗的脑袋,呼地一声劈去。

我心说,这一斧头已压上了我全身之力,管教那阎罗身首异处。(未完待续。。)l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三节 地狱杀阵之二

(猫扑中文 ) 消防斧柄长刃宽,加上我全身之力,在斧刃上凝聚的力量少说也有*百斤,那阎罗纵是铜头铁臂被砍中了,亦管教他立毙当场。

那阎罗恍然不知,站在原地仍是一动不动。

镗——

斧刃击在他头颅上,犹如砍削在钢板上,声如金针,刺得耳膜欲破。

火星飞溅到如墨的空气里,竟似万花齐开,数秒未灭,光照隧洞穹顶,映出阎罗狰狞的面目,尖耳朵,朝天鼻,嘴角笑开,露着两排白森森的獠牙,一股鲜血正从黑魆魆的眼眶里流出来。

那阎罗似乎被这一斧头劈傻了,一动不动,突地大吼一声,抬起两只毛茸茸的手臂,托着两腮,将自己的脑袋向上提起,唬得我魂飞魄散。

一辆列车明晃晃地从身边飞驰而过。

我回过神来再看那阎罗,却见他似乎比刚才矮了一截,手里拎着那颗獠牙方头,肩上露出一颗短发竖立的头颅,连半个窟窿眼儿也没有,颅顶上正有一股鲜血往下流淌。

那阎罗缓缓转身。

我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脑海里无法阻止地浮现出眼耳鼻口里爬满白蛆的腐尸。

那阎罗骂骂咧咧,“妈逼的,这是拳头吗?”

我慌地将斧头藏于身后。

那阎罗已经转过身来,一股鲜血从他额头缓缓滑落,滑过鼻梁上的裂痕,嗒嗒地滴落下地。那鼻梁上的裂痕从他右眼角斜伸到左嘴角,皱巴巴的,长着大大小小的肉钉,足有一指宽,恐怖地足以让人窒息。

那阎罗身着黑衫,胸前印着一颗骷髅,双目溜圆,寒光闪闪,满面怒容。他伸食指将鼻尖上的血液一揩。放在眼下觑了觑,又将大拇指放在食指上碾了碾,“妈逼的,你使诈啊!”身体一晃。一只脚已经蓦地举到我眼前。我觉得那只脚的速度并不快,挥臂外挡,却不想竟然挡了个空,左腮早叭地一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我听见脑子里喀地一响,脑髓似乎错了位,顿觉头晕脑涨,金星乱舞,一个趔趄,撞在路基上的铁梁上。手里的斧子镗一声丢在地上。我就像害了软骨症一样,浑身无力,倚着路基滑坐到地上。

那阎罗脸上的怒色消失了,就像在公园里散步那样,懒懒散散地走上来。弯下腰,将刀疤脸贴在我鼻尖上,声若蚊蝇地对着我的耳朵说道:“你用斧头劈我?嗯?”

他右肩肩头高高隆起的肌肉块儿滚动了一下,便听见架在路基上的铁梁喀喇喇的直响,有两颗螺丝钉叮铃铃弹落在地。我右眼瞟见他的食指正顶在铁梁上,没见他如何用力,那铁梁却哧地被他戳出一个洞来。他将那手指轻巧巧地抽出来。放到我眼前噗地吹了一口,一股灰尘扑入我眼中。

我忙闭上眼睛。

那根手指烙铁似地抵在我脸上,慢慢移到我眼睛上,“我一根指头就让你一命呜呼。”

他语气平静,就像喝茶聊天,但我却如坠冰窟。直打哆嗦。我想抬臂挥开那根恐怖的手指,胳膊却使不出丁点力气。

一辆列车又飞驰而来,两道光柱转眼看来到跟前。我凝聚全身之力,突地拼拢双脚向他胸口蹬去。

他猝不及防,仰身跌倒在铁轨上。被列车刮起的旋风卷到铁轨中间。

偷袭成功,我心里豁然开朗,软手软脚地立起身来,摸到地上的斧头,爬上路基,迈开大步向隧道深处行去。未走几步,一个黑影突地挡在面前,“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杀死我吗?”

听声音分明是那个刀疤脸阎罗。一念及此,我心里不由地汗毛倒竖,那阎罗不是滚在铁轨中被碾死了么,怎么又出现了?是了,那阎罗本是地府中的东西,怎么可能葬身轮下呢?

我纵身跳下路基,落身在铁轨中间,一下就绕过了他。

“我们的赌还没打完哩。”那阎罗道。

我再不管什么魔鬼赌局,撒腿飞奔,脚下时不时一滑。

转了一两个弯,眼前陡地有亮光照过来,不是太亮,却足以看见周围十数米的范围。都说魔鬼见了光就死,这下他肯定不敢再追来了。我正想着前面的亮光是什么地方?那阎罗竟又突地出现在我面前,他胸前的骷髅头和脸上的刀疤越发显得凶悍,可怖。由于他背对着光亮,身周毛毛地现出一圈白光,就像梦境里的浮光掠影。

我此时只是心存一念,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手臂轮圆,呼地又是一斧拦腰削去。

他却不紧不慢地向我跟前迈出一步,顿时避过斧子锋刃,狰狞的面孔却已经在我咫尺之间,额角稍一前伸就可以撞到。我急忙后退,却被他的那根手指点着肩头无法动弹,“你使诈。你已经输了。”他用额头顶住我的额头,就像公牛角斗一样,竖起眼睛瞪着我的双目。我的肩头锥心地巨痛,迫得双膝咚地一声跪倒在枕木上。

一辆列车呼啸而来。

那根手指锥子一般在肩上越压越深。

列车越来越近。

肩井骨喀吱响,几欲断裂。

列车的两束光柱越来越亮,将我们的影子投射在长长的隧道里,渐渐变大

我双睛外突,痛苦得几欲爆裂。我的瞳孔越睁越大,除了那阎罗水泥板一般的剪影外,还从他的肩头掠过看见列车的车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魔鬼撞不死,而我是血肉之躯,被那千吨重的钢铁撞着,别说是没爸没妈,就是有爸有妈也没法认出来了。我索性闭上双目,任由列车咕呜的巨响塞满双耳,心里说,对不起了, 瑄瑄,下辈子再娶你了!

正等着那千吨巨铁夺命的一撞,那压在肩头的一根手指却倏然变作五指,勾住我的锁骨,将我提在空中,向旁边一掷。一阵寒风掠过,我已经滚落地上,虽然摔了个狗啃地。却已经逃过一劫。

列车咕呜消失在轨道尽头。

“你已经是死人了。”阎罗的声音出现我我头顶上方。

若不是他在列车撞向我那一刹那,将我掷到路基上,我早就变成一团肉泥了。“是啊。我已经死了。”

“走吧!”

我拼尽全力也民无法摆脱他的控制,仿佛那就是我的命运。我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好吧,我跟你走!”

那阎罗在前领路,好似能看见脚下的路一般,分毫不以黑暗为虑,步履甚是从容。我跟在他身后,心说,做了鬼或许更好,不用争名夺利,不用上班挨骂。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就像眼前这阎罗一般,多好!这样一想,心里透亮了不少。眼底也慢慢适应了这地洞中的黑暗,堪堪地足以看出事物的轮廓。世人说心明眼亮,只有先自“心明”才能做到“眼亮”,现在看来,这话确是颇有几分道理。

前面的光线又变得强烈了不少,估计是到了刚才与瑄瑄分手的站台。她应该已经出了那道玻璃门,升到地面的阳光里去了吧。

突然。我右首的路基下白影一闪,伸出一只玉手将我拉到路基下,手掌温软细滑,恰如瑄瑄的手一般,抬眼一瞧,一张俏生生的面影映入眼帘。鼻息里闻着一股埃及艳后精油的芳香,正欲出声惊问,却被温软的双唇堵住嘴,出不得丁点声音,脑子里猛地一亮。是瑄瑄,连忙稳住不发一声。

原来,在那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打开玻璃门后,瑄瑄见我转身跳下铁轨向循礼门方向狂奔,那四个便衣也追着我消失在弯道里,而后黑暗的隧道里又传出十几声沉闷的枪响。瑄瑄害怕我被枪打伤,便转身离开玻璃门,滑下路基,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横过铁轨,到隧道另一侧路基上,扶着那一排广告灯箱,一路尾随跟来,因为隧道里不知为何突然没了电灯,乌漆抹黑,看不清道路,加上她脚踝受伤,步履蹒跚,所以行了半天也才出半里地。走了一会儿,只觉得隧道里越来越阴冷,时不时有一阵怪笑从遥不可见的地方传来,仿佛自己正行走在幽冥地府,委实教人心惊胆战。好在每隔两三分钟便有一辆列车滚滚而来,带来一阵光明,让她看清洞中景象,心里宽松不少。等那列车一过,洞内复坠入无边的黑暗,她浑身又开始不住颤栗。她走这一截路,心境便在这一松一紧间不停地转换。转换了两三次,突地脚下踩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又是叽的一叫,脚背上随之传来一阵麻痛,忙揿亮手机俯视脚下,见有一只碗大的血蛛张牙舞爪地爬向路基下面,一条三尺来长的毒蛇振动着白色的尾巴窸窸窣窣在它身后追去。那血蛛因为断了一只脚,拖着一串血线,失却了平衡,跑起来歪歪扭扭,虽然已经尽了全力,却也跑不太快,那毒蛇的一只眼珠子摇摇欲坠地吊在三角脑袋旁,也是血裹腰身,看上去惨不可言。

待两个毒物消失在路基下的暗影里,瑄瑄将手机照着自己的脚背,见上面有一道伤口,溢着两滴乌血,想是那血蛛正在逃跑之际,忽地被她踩了一脚,仓皇间竟回头在她脚面上咬了一口。那伤口四周乌黑一片,而且不住漫延,脚踝以下顷刻间就麻木酸涨起来,显然这血蛛毒性十分厉害。

瑄瑄是医生,知道毒虫的毒性皆是相生相克,刚才那白尾毒蛇眼珠被血蛛咬掉,却并未中毒,显然其血液含有某种独特的抗毒因子能够抵御血蛛的毒性,危急间竟壮胆跃下路基,借手机照明寻找那毒蛇踪迹同,却见那毒蛇正被那血蛛吐出的血丝缠缚在铁轨上,毒蛇嘴里却噙着血蛛半条腿,彼此正相持不下。

瑄瑄从地上拾起一根小臂般的木棍,欲一棍将那噬咬自己的血蛛打个稀烂,忽寻思,若是先打死血蛛,白尾毒蛇转头咬向自己,自己仍然难以脱险。若是先打死白尾毒蛇,即便再次被那血蛛咬上一口,只消用蛇血抹一抹也不会有事,便一棍子敲在那毒蛇七寸上。这一棍子非常准确,就像外科手术一般精确。七寸本是蛇的心脏位置。即便被踩上一脚,也会立即晕毙,何况被这样粗壮的棍子击中,立刻在地上乱弹一通,仰身露出白色的腹部。瞬时便死了个干净,可它口里却始终咬着那血蛛的半条腿不肯松开。这一点倒是瑄瑄没有想到的,当即一扬手又将那血蛛毙于棍下。

瑄瑄这一阵挥棒猛击,气血加快。脚面的乌血已经升及膝上,麻痒的感觉也已经潜行至大腿以上,忙从裙底撕下一小片白布,去那蛇身上浸了浓稠的蛇血,滴在脚面的伤口上。说来也真是神奇,脚面的麻痒立刻止住了,不到一分钟,大腿以下的乌紫便潮汐般下行,直退到脚面以下,但是细看之下。仍觉还有一些青乌。估计是那血蛛毒性剧大,无法一时半会全部消除,需要假以时日方能痊愈,但眼下已然能够保住性命。

瑄瑄正自从铁轨上爬上人行路面,继续前行去寻找左焰。却听见前面黑暗中有一个阴沉的声音传来:“你已经是死人了。”这声音曾经出现在青荷酒吧里,从那个刀疤男的嘴里蹦出来,那恐怖到骨髓的感觉让她记忆犹新,以致甫一听闻便分辨出来。

怎么这个恶棍也在这隧洞中?她心里一惊,连忙揿灭手机,四周立刻陷入漆黑如炭。她重新溜到人行路基下,在地面拾起那条冰冷的毒蛇。蹲下身来。

又听另一人道:“是啊,我已经死了。”却正是教她空守多年的男友左焰的声音。明明是个大活人,怎么就说“我已经死了。”转思左焰的声音空空洞洞,就如同中了魔一般,猜想是被那刀疤男控制住了。

那刀疤男又道:“走吧!”

又听左焰直愣愣地应道:“好吧,我跟你走。”却不知左焰要跟那刀疤男走去何处。

那刀疤男穷凶恶极。狡诈无比,满身杀气,左焰却是个文质彬彬的古代文物研究员,瑄瑄不明白这两人是如何凑到一起的,想起左焰曾被四个便衣追击。侧耳细听,却只听到这两人的脚步声正向自己走来,委实再无其他响动,便将那条已经死去的毒蛇捏在手中权作应急的武器,一边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等那二人走过来。待那两人走到头顶,听出左焰走在后面,遂让过刀疤男,一长身形扯着左焰的手,将她拉到路基下,又用双唇堵住他嘴,让他发不出声来,以免被那刀疤男发现。

那刀疤男走着走着,忽地听见身后叭地一响,似有东西掉下铁轨,心里一凛,驻足回手捞左焰,却抓了个空,鼻中却闻到一股异香,知道这隧洞中另有女人,极目前后搜索,并没有看到人影,判断刚才的响声就在身后数米之内,显然是那女人与左焰躲到了人行路基下,便纵身一跃跳到铁轨上,却见暗处有一宽一窄两个人影紧紧地倚在一起。

我和瑄瑄见他那铁板一样的身躯咄地跳到跟前,知道已经被他发现,腾身向前飞奔,身后响起刀疤男那震天的笑声,“哈哈,有意思,来了个美娇娘,妈逼的,别跑。”话音未落,已经像一堵墙挡在我们面前。

瑄瑄陡地向前一挥手,一条鞭影向刀疤男飞去。

刀疤男不知是何物,不敢伸手接应,身子微微一斜,鞭影在他身侧一曲又弹回瑄瑄手中。

一辆列车亮光光地疾驶而来。

我忙拉瑄瑄跳到铁轨外面,爬到人行道上,俯身低头之际才看清瑄瑄手里的白尾毒蛇,不由地啊呀惊呼一声,却看那毒蛇在瑄瑄手中,随着她手势左摆右晃,毫无反抗之意,驯顺无比,心说,这灵魂医师还有如此大的本事,竟能让毒蝮听任其摆布,又想那血蛛的去处,估摸着可能是被这毒蛇吞了。

正想让瑄瑄扔掉毒蛇,免得被咬到,却见面前人影一闪,手上一空,瑄瑄已经被刀疤男擒走。刀疤男左手抓着瑄瑄的肩头,右手伸出那根要命的食指戳在瑄瑄的咽喉上。那根手指连铁板都能一穿而过,稍一用力瑄瑄便立刻没命。

我慌忙喊道:“快放开她。我跟你走就是了。”

刀疤男却不理睬我,阴森森地地拉开嘴角,贴在瑄瑄耳边,淫邪地笑道:“小娘子,我给你的东西你送给谁了?”视我如同无物。

眼看瑄瑄落入那魔鬼手中,情势危急,又见那魔鬼形容大为猥琐,我奋不顾身抢过去,对着他的面门一拳。谁知他竟若无其事地张开大口,一口咬住我的拳头,抬脚踹在我腹上。我不顾疼痛,抱住他的脚,向外一拧。这一下拼了两败俱伤也要让他放脱瑄瑄。谁知他竟小腿一弯,用脚尖点了一下我的喉咙。我顿时觉得气管被堵,有气提不上来,双手一松,滚倒在地,额上青筋爆起。

刀疤男转又淫邪地问道:“我的东西你送谁了?”

瑄瑄早已花容失色,颤抖着道:“给法院了。”转又望向我,关切地问我伤到哪里了。

我捂着腹部在地上扭曲着身体,额上冷汗直冒,根本无法张口作答。

刀疤男笑吟吟地道:“看来老子没白费工夫。”

瑄瑄冷笑道:“你不就是想整倒郭真超和尹文彬吗?何必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偷偷摸摸的。你怕他么?”

刀疤男面色一凝,“你别激将老子。若不是老大交待,不想影响自己的产业,老子怕他?”

他们的对话让我如坠云端,完全摸不着头脑。

瑄瑄道:“你送给我那段剪辑过的录音,想整倒郭真超、尹文彬,我们也算是殊途同归,算个同路人,这样凶巴巴地干什么?”我突然想起,在瑄瑄家中见到的那个录有郭真超、尹文彬对话的爱国者牌的mp4,豁然明白正是这个刀疤男送给瑄瑄的。

刀疤男的眼睛变作三角形,吊起一条眉毛,道:“老子很凶吗?我不温柔吗?”那根钢铁也似的食指稍一用力,瑄瑄立刻浑身一颤,呼吸也跟不上来,连咳数声。

“哈——哈——哈——”刀疤男大笑数声,忽地面色一沉,“你向外人透露是谁送的那段录音没有?”

瑄瑄手捂胸口,连连长吸数口气,脸色涨得通红,嗓子咔住一般,“我,我,我没,没有!”

我回想自己曾与范潇潇数次向瑄瑄问及送她mp4的人是谁,瑄瑄都面露惊恐,不敢吐露半个字,原来是害怕这个刀疤脸报复她。

“如果让我知道你向外人透露了我的半点消息,嘿嘿,”刀疤男将那根食指放到瑄瑄的粉面上,虚张声势一划,“我就在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戳一百个窟窿,让你变成天底下最丑的女人。”

突然,刀疤男身后的暗影里走出一人,冷冷地道:“哼,不要脸,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流,又算得了什么。莫说是在她身上戳一百个窟窿,就是戳一千个窟窿也还是一个欺软怕硬的懦夫,算不得什么好汉。”

刀疤男脸上一惊,手上用劲,脚下一转,已和瑄瑄原地调换了位置,从瑄瑄的头顶望去,看见光影里立着一个宽肩阔背的年轻男子,脸膛黝黑,头戴鸭舌帽,身着深蓝色运动服,两只袖子高挽在胳膊肘下,双手都戴着蓝色拳套,显得英气勃勃,却并不认识。

瑄瑄却一眼认出此人,脱水口喊道:“小兵救我!”l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四节 地狱杀阵之三

(猫扑中文 ) 瑄瑄脱口唤的这个小兵,恰是那个被郭真超打入冷宫、发配到档案室当档案管理员的雷小兵。这个家伙年轻轻轻、一身功夫却不明不白地被上司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进了一堆灰尘蒙蔽、发黄泛霉的纸堆中,与一个女警一道每天写写画画。他从警校毕业选征入大江市刑警支队,原想在刑侦上有所突破,破几个大案要案,做点子惊天动地的成绩,一来方便自己晋升,二来可以捞点资本,争取瑄瑄的芳心,与她步入婚姻的殿堂。谁知却因调查一桩离奇的车祸被领导凉在了一边。他认为,自己当时并非要与领导争功,也不是要搅局,无非是心情急迫了一点,想出其不意地查出真相,所以才独自前往现场寻找线索,谁知竟被郭真超视作擅自离队罚到了这样一个不可能有多少建树的岗位上。检查写了上万字,请求回到刑警队原岗位的请示打了上十次,却每次都被领导以各种理由搪塞回来,要么说他纪律性差,不适合刑警工作;要么说他太年轻,还要再锻炼锻炼;要么说他个性孤傲,没有团队意识……反正是有理无理一概打回。

雷小兵刚警校出来,开始还觉得自己或许真是不适合做刑侦,可是在参加完中国警界散手精英赛获得冠军后,而且是连续三年获得冠军,被封为散打王后,才认识到自己确实是适合在重案科里任职。但是,郭真超就是不允许他重回刑警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正是因为左思右想找不出原因,雷小兵便觉得郭真超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就学其他人的样子给郭真超送礼。由于不敢送给郭真超本人。就转弯抹角地找人送给他老婆庞淑珍。

当时,庞淑珍大大咧咧、份所应当地收了礼物,用让他有些听不懂的河南话答应给郭真超吹吹枕头风,可一星期两礼拜地过了一两个月都没了下文。等他再次厚着脸皮上她家去见庞淑珍,却正好碰上郭真超在家里的沙发上抽烟。郭真超是劈头盖脸给他一顿臭骂,让他不要搞送礼吃请那一套,说警队战友之间就是纯粹的革命之情、同志之谊。不能被时下的歪风邪气给带走了样,还煞有介事地警告他不能再有下一次,否则就要处分他。

他私下里曾听一位要好的战友说郭真超是个贪财的家伙。所以才想出了送礼这一招,没想到一巴掌拍到了马腿上,出乎意料地被尥了一蹶子。只好悻悻地返回家去。此后,他问那位给自己出主意的战友是怎么回事。那位战友揣摩说可能是他的礼物太薄。郭真超两口子瞧不上。可是,即便是送一件人家瞧不上的东西,他也花掉了自己大半年的工资,哪里还能再送什么重礼,只好自认倒霉,自叹命薄,彻底打了退堂鼓,索性一头钻进档案室的纸堆里。与那位学姐一样,每天凭借一杯茶、一摞报纸混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乐得清闲,最忙的时候也不过是配合一些片警调查一下居民户籍。这日子一长,心里不免就闲出了怨气,觉得郭真超是嫉贤妒能,有意将自己靠边站。可是,警队是一个警民结合的准战斗组织,一个讲究条条框框的执法单位,官大一级压死人,就像部队一样,讲究下级绝对服从上级。如果碰到特别武断的领导,这种上下级关系就会像钢板一块,没有一丁点的缝隙可钻。有很多人因为适应不了这种钢板体制,又不愿意离开,就只好在里面埋了一春葬二春、葬了二春吊三春,耗损着大好时光,青春激情,终其一生也无有翻盘。

雷小兵一时认了命,彻底向钢板体制投降,一时看别人立功受奖,加官进爵,心里又痒痒的,没抓没挠,怨气重生,总觉得那些平步青云的战友不如自己,对郭真超是由怨转恨,自愤而懑,只要两条腿一迈进警队的大门,就觉得胸闷气短,郁郁难欢,觉得人家都是顶着五彩云霞、天高地广,自己却是乌云当顶、山雨欲来。可是这种愤懑之情又不能在警队里表现,便想到借用自己的拳脚出出气,自然而然地就回到了以前在警校的生活习惯中,只要可以不到单位报到,就跑到警体训练中心挥拳踢腿,疾冲猛奔,弄得混身汗如雨下,再跃上擂台做陪练,让人狂殴,或者狂殴别人。就这样数年下来,他的岗位没有丝毫变动,薪资毫无长进,拳头却越来越硬,爆发力越来越大,拳速也越来越快,反应也越来越灵敏。警体训练中心的沙袋,每只有五百斤,他的拳可以将沙袋击出十米远,脚上的力量更惊人,可以连续将沙袋踢到空中近百次。警队中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得了他一拳一脚。从散手技艺的进步来说,他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每逢双休,雷小兵还有一个习惯,只要不下雨,就会腿上绑沙袋,到江滩晨跑,且通常一跑就是十公里。江滩视野开阔,晨跑时可以放开眼亮,风物长宜。江滩也与瑄瑄家住的江景大厦只隔着一条滨江大道,瑄瑄也喜欢到江滩晨练,雷小兵可以经常和她碰到一处,这可以使他暂时忘却那压抑的工作,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美好。

昨天晚上,他与瑄瑄在青荷酒吧约会,碰到一对酒鬼打架,他出于职业习惯上去劝架,待他劝架完毕回到座位上时,不知怎地瑄瑄却突然生了他的气,甩着lv包打了他一下,继而转身甩手而去,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想着今天早上在江滩上碰见她,试探着问问昨晚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他在江滩跑了两个来回,也没有看到瑄瑄的影子。

今晨天气晴朗,江滩空气潮润宜人,飘满菊花香味——这里正在举行“江滩万菊展”。江堤上挂满白灯笼,江面上帆影点点,美景如画。特别适合晨练。照往日的情形,瑄瑄准定是在沙滩上铺一方绿毯摆着各种诱人的姿势,练她的瑜珈。

可是,雷小兵在金色的沙滩上却找不到她的影子,又到江堤下的柳阴花丛中去转了一圈,也没见着,还以为是自己愚笨。昨夜无意中将瑄瑄得罪得太狠了,以致于她有意躲着自己,便掏出手机打她电话。可是电话那头的服务小姐却用那种叫人失望的语气说:“……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待会儿再拨。”在雷小兵的印象中,像这样的情况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在几年前瑄瑄到意大利米兰去那一段时间。打她电话就老说不在服务区。其他时间从像这样过。

瑄瑄除了是雷小兵追求的对象外,还是雷小兵的高中同学,他对她的关心不仅仅是停留在一个追求者这个层面,还含有对自己逝去岁月的怀念,学生时代的青涩记忆,所以即便瑄瑄成不了他的妻子,他也仍然注意她,关心她。故而。当瑄瑄的电话传来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后,他第一反应就是给她弟弟范潇潇打电话。确认她的安全。

雷小兵过去曾到瑄瑄工作的精神病院去,看到那里的病人时常疯狂喊叫,非常具有攻击性,曾经看见一个病人将一根筷子插进另一病人的肚脐眼,致命后者小肠穿孔痛不欲生,但前者却认为自己是在地里插禾苗,没有伤害任何人。——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往往不是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罪犯,而是那些完全沉浸在无意识状态里突然做出疯狂之事的精神病患者。

雷小兵曾经为此劝导瑄瑄离开精神病院,到别的医院去任职。可是,外表柔弱宁静的瑄瑄却坚持留在那样一个时刻充满危险与挑战的地方,而且还做出了令人咋舌的成绩:两年就升任为副主任医师,完成了别人要花上十年才能完成的学术成果,好像她天生就是做心理医师的那块料子似的。

“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雷小兵没有想到范潇潇的电话也关机了,便径直从江滩大门那儿跑出去,穿过马路,进入江景大厦,乘电梯到二十八楼,电梯门甫一打开,便看见瑄瑄家的防盗门平躺在地上,门板上被什么东西撞得凹凸不平,门锁的位置呈现出一个圆洞,圆洞四周呈黑红色,显然是被氧割机给切掉的,心里不由地吓了一跳——怎么,劫匪入室抢劫如此大动干戈吗?也太猖狂了吧!又见电梯外的走廊上落满彩色纸屑,有一个已经炸破的健身球,耷拉的胶皮下露出数十根礼炮的尾巴。——这种礼炮就是婚庆时常用的那种,经常是在新人婚典入场、夫妻对拜行礼时施放,很普遍,烟花炮竹店都可以买到。想来是别人将礼炮的引线连接在一起,置入健身球中,将健身球炸破的。健身球皮质很厚,耐受性强,百十来斤的人站在上面都不会被压破,但这数十根礼炮连接在一起的威力也实是不小,如果把那些彩色的碎纸屑换作铁砂,甚至是石子儿,那么其杀伤力几乎能与一颗手雷相当。凭他做警察的经验,这可不像是普通的入室抢劫那么简单,简直就是恐怖主义行为。他知道用普通的礼炮做炸弹,需要很高超的引爆技巧,否则不会聚合出这么大的能量。

雷小兵担心瑄瑄的安危,也没有注意到地上划有黄色警戒线,一个箭步跨入门中,却见客厅地是落满木屑、灰土、沙发套的绒毛,沙发靠背上破了三个大洞,茶几上的玻璃也碎散在地毯上,在吧台上打开的手提电脑屏上有两个弹洞,看那情形分明是特警队惯用的狙击步枪的杰作,通往二楼的木楼梯上的木板也只剩下些破烂零碎,墙壁上满是弹孔,地上还有一滩一滩的黑色色块,那分明是从人体上流下来的已经干涸的血液。

雷小兵看着眼前支离破碎的景象,心里砰砰直跳,她感觉自己几乎已经听到了瑄瑄在向自己呼救。

怎么回事?

是谁干的?

怎么没有人报警?

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不再是刑警队成员,这种涉及枪支的案件是大案要案。自己这种普通警员根本不可能得到消息。他拿出电话,准备打给刑警队昔日的好哥们。

按键音清晰地回响在满是弹洞的四壁间,突地。他觉得有一个硬币大小的硬物顶在了自己的腰间。

枪——他脑子里立即出现了这个字眼,心里一凛。

“举起手来。”一个男人厉声吼道。

雷小兵慢慢举起手,突地腰肌一转,将那个硬币挤到一边,一记反手拳砸在身后那人的腮部,那人啊哟一声倒在地上,手枪嚓地掉到了地上。

雷小兵右脚一踢。已将手枪送到了沙发下面。那人头晕眼花地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腮巴痛得呕呕直叫。雷小兵却一下认出他是刑警队的战友卷毛。

卷毛其时本姓庞,名全茂。与雷小兵同一年进的警队,据说跟郭真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说是跟郭真超老婆庞淑珍同宗,是郭真超小舅子;一说是姨老表。是郭真超姨父的儿子。一说是庞淑珍的远房亲戚……可是,大家说来说去都只是猜想,谁也没有搞清楚他到底是郭真超的什么人,甚至说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跟郭真超有没有亲戚关系——这种事情嘛,反正谁也不好去打听,所以到现在也还是个谜,搞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后台,只晓得他的待遇和警衔一路绿灯、一年一升。跟坐火箭似的。有些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警员对此颇不以为然,很看不惯。便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庞全茂,还因他喜欢烫卷发,给他取了个不太长脸的外号:卷毛,好像他就是郭真超的宠物狗一般。不过,虽然大家给他取了诨名,却只能私下里叫,不敢当面直呼,怕被郭真超听到。可庞全茂本人对此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卷毛就卷毛嘛,只是一个代号,又不真的是一条巴儿狗,他可是凭硬本事吃饭的,不是什么摇尾邀宠的玩意儿。

雷小兵虽然对郭真超又怨又恨,却是个很讲原则的人,既不在背后说领导的坏话,也不不会将领导身边的人全都一棍子打倒。比如,他认为郭真超的老婆庞淑珍便是个大大的好老婆,疼老公,敬老公,知冷知热,事事帮衬,虽然说话咋咋呼呼,不把风,容易得罪人,也只不过是因为有那样一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而已。所以,当别人有意无意疏远卷毛时,他却并不跟卷毛过不去,又因为他们是同时进的警队,住在同一间宿舍,在同一个片区执行任务,有很多共同话题,竟就把卷毛当作了一个可以谈话交心的朋友。当然,雷小兵也不会傻不啦 叽将自己对郭真超的怨恨透露给他。所以说,这两人的关系,相对别人来说走得还比较近,还算不错。

“卷毛,怎么是你?”雷小兵看到是他倒在地上,大吃一惊,心里直觉得过意不去,连忙上前看他的伤势,“你,你没事吧?”

卷毛直直地扭过头,认出是雷小兵,仍然哦嗬呜呼地喊了一阵痛,想骂几声,却又感觉舌头不听使唤,出不了声。

雷小兵将他捂在腮上的手拉开,见他腮巴上青紫了一片,想起毛巾热敷可以镇痛,连忙起身到洗漱间找毛巾。见门后的挂钩上有一套破破烂烂的男士血衣血裤,不由地又担心起范潇潇来,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范潇潇穿这种黑色短袖体恤和灰蓝色牛仔裤,思及此处心里不由地一怔:为什么这套男式衣裳出现在洗漱间里?难道是这个男人在这里洗澡脱下来扔在这里的?这个男人是谁呢?又见里面的埃及艳后精油都开着盖,地上有一男一女两双拖鞋,浴桶上的毛巾似乎也被动用过,心里便有些七荤八素地不是滋味。

——这个刑侦出身、喜欢推理的、瑄瑄的追求者心里一阵悸动,天啊,难道……

他不敢往下想,脑子却又不争气停不下来,只得认为瑄瑄被劫持了,已经遇到了万分的危险,连忙随便拿了一条毛巾,打开淋浴浸湿了热水,出了洗浴间的门,三两步来到卷毛跟前,敷在他腮上,一面心急火燎地问卷毛这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卷毛便将昨晚如何接到命令到这里布控,如何破门而入抓捕左焰。如何又被左焰离奇逃走的事说了一遍。

雷小兵问他有没有在这间屋子里看到一个女人和一个小伙子。

卷毛说,进屋时,空中满是灰尘。根本看不清,只隐约听见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后来,左焰逃到楼上,闯进那间屋子——卷毛手指二楼左首第一间屋子——突然就不见了,那个女人也不见了,估计是被左焰劫持了。

雷小兵看那木楼楼梯的木板断的断。掉的掉,没剩下几块,便走到楼板下。双腿一弹跳到空中,伸手抓住楼板一端,胸腹发力,将双腿抛到空中。一个倒卷帘翻上二楼走廊。他进入那间屋子。在墙上敲了一阵,又在地板查看一阵,再打开那些柜子,却没有发现有何异样,反复琢磨也琢磨不出其中有何蹊跷,又见这房子四壁皆是砖墙,并无一扇窗户,弄不明白那左焰是如何避开警察的围追堵截、挟持着瑄瑄这样一个大活人从这里逃走的。

他走出屋。站在楼梯最高一级台阶那儿问卷毛,另一个小伙子的去向。

小伙子则被送到警局协助调查去了。卷毛说。

雷小兵心说,难怪他的电话关机了呢,原来是被我们局里的警察收去了。

卷毛腮巴的疼痛好多了,说他在这里不是睡大觉,是在执行任务看守现场,等警局的人来拍照取证,埋怨雷小兵破坏了现场。

雷小兵骂了一句,“屁的个现场,你们暴力执法,将人家家里搞成这样,就等着人家上门告你们吧。”

卷毛感到奇怪地说:“怎么,那个女人是你的情况(当地人对情人的称呼)啊?你这么关心她。”

雷小兵不满地说:“卷毛,我告诉你啊,她是我高中的同学。要是她有个好歹,我扁死你!”

卷毛眼珠子一瞪,“哼,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难怪郭队不调你回刑警队呢?”

雷小兵听他说这话,直觉得心里被一道墙堵住了一般,一股火腾地冒了上来,却又不知道冲谁发起,只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当心我敲你啊。”

卷毛仍然愤愤不已地道:“关我屁事啊,胡乱放枪。我昨天一直在楼下当人墙,这上面诸事大吉才派我上来。当时的情况也是战友告诉我的。要是早知道你那位天仙同学就住在这里,我才不会让那些人在这里撒野呢?”他嘴里不饶人,心里却关照着雷小兵此时焦急的心情,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雷小兵思忖需立刻到警局去找范潇潇,一来自己在局里熟络,可以在原则范围内帮助他一下,免得那个愣头青胡说八道,惹一身麻烦;二来可以向他打听他姐姐的下落。

雷小兵下了楼,急火煞气地立在路边招的士去警局,却看见江汉路地铁站出口那里惊惊慌慌地涌出一股人流来,又听见其中有人惊呼地铁隧道里有杀人犯,便飞身向地铁站里面奔去,可是,进去不到几步又被蜂涌地人流推出来了。

“站住!”

“快站住!”

……有两人声音深厚地喊道。

“不——我不是罪犯——”一个满含惊悚与乞求的声音高喊着,嗓子抖得十分厉害。

砰——

砰砰——

……地铁中骤然传来几声枪响。

人流轰地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随着枪声一起大爆发。但是,地铁站所在的街道却离奇地安静,人们都远远地站立着,惴惴不安地望着地铁出口这边,好像正在等待一颗巨型汽车炸弹轰然引爆。

“别跑!”

“站住!”

“给我站住”

……又有人高声喊道。

“我——没有犯罪——”那个颤抖的声音一边在奔跑一边在哀求。

砰——

砰砰砰——

……又是数声枪响。

雷小兵见人流中有几个怀抱孩子的女人,担心发生踩踏事故,只好暂时放下到地铁候车大厅里去的打算,呼唤大家不要推搡,要有序撤离。

等失控的人流疏散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雷小兵在又陡又长的扶梯上连蹦带跳地下到地铁购票厅。可是,地铁公司聘请的保安却站成了两排。挡住了进入底层候车大厅的入口。

雷小兵大声说:“我是警察,让我进去。”

保安们保持着跨离的姿势,手持警棍。脸上突显着他们的勇敢和坚毅,毫不理睬大呼小叫地雷小兵。雷小兵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穿警服,匆忙间手上还戴着一副拳套,那些保安不可能相信他是警察,便用戴拳套的大拇指从领口里挑出一根丝带,带出一块沉甸甸的牌子来——那可是他在全国警察搏击大赛上获得的金牌,上面雕着一只金拳头和一个警徽。他很喜欢这个奖牌。经常用丝带挂在脖子上。他将奖牌递给那个领头模样的保安,估计他是保安队长。谁知那保安队长看了一眼,在手上掂了掂。轻蔑地一笑,“这样的东西,我可以随便拿出几十个来。”

一句话气得雷小兵七窍生烟,感觉人格都受了辱似的。紫胀着脸。怒吼了一声,“咄,你说什么?”

保安队长却浑无惧色,大骂一声,“姥姥的,吼什么吼?你又没穿制服,谁知道你是不是警察。”

“妨碍执法,小心我拘留你!”雷小兵心里挂念瑄瑄的安危。已然怒不可扼。

“拘留?你凭啥拘留。姥姥的。”保安队长毫不退让地冲雷小兵昂起下巴。

雷小兵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完全是条件反射地使一招散手摔跤术——切喉蹬膝摔,掌心向上,以掌沿切住他咽喉,同时攥紧他下巴向上推,令那保安队长登时脚底失去支点,又抬脚蹬他膝上,那保安队长干脆至极地啪一声平摊在地上。雷小兵身子一侧,便欲借这个间隙从保安队伍里穿过去。谁知其余那十余名保安见队长被摔,呼啦一下将他围在当中一通乱打。

雷小兵功夫虽好,一时间却也挡不了那么多拳脚,身前的尽数格开,背后与双肩却都结结实实地挨了十数拳,好在他临场应变能力强,抓着右前方那个保安伸来的手腕,进步插裆,一弯腰将他扛在了肩上,以其身长为棍,在身周舞了两圈,吓得围着他的保安纷纷倒退。借众倒退之机,他将手上之人向入口处的数人顺势抛去。那几个害怕自己的兄弟摔伤,慌忙一齐伸出手去接着。雷小兵趁那数人腾不出手来,无暇他顾,一个箭步跃过入口处的挡板,又一纵身跃过围拦,跳到阶梯上,连纵数次落身候车大厅。

那些保安见他已经进入了底下候车大厅,忌惮杀人犯不敢再追来。

此时,候车大厅中已空无一人,灯光暗暗的,悬挂在天花板上的led电视还在播放那些无聊的街头闹剧。雷小兵游目四顾,发现大厅都被落地玻璃门封死了,只有右前方的角落里有一扇玻璃门敞开着,便跑到那里跳到铁轨中央,循着刚才枪响的方向,向循礼门车站的方向走了一截,发现隧道里的照明灯不知为什么到这里全部都瞎了,看不见任何东西,本欲打开手机照亮脚下,又担心那个杀人犯左焰手中有枪,成为他的活靶子,只好一路摸瞎前行。

他数着步子走了三百多步,倏地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老子很凶吗?我不温柔吗?哈——哈——哈——你向外人透露是谁送的那段录音没有?”而后有一个女人憋不过气来似地说:“我,我,我没,没有!”这女人分明就是他万般关切的瑄瑄。雷小兵得知瑄瑄还活着,心里不由地宽松了许多,便蹑手蹑脚、不做一声地循声行去。

那嘶哑的声音又道:“如果让我知道你向外人透露了我的半点消息,嘿嘿,”这显然是一个男人,“我就在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戳一百个窟窿,让你变成天底下最丑的女人。”雷小兵心说,这男人肯定就是那个被局里悬赏十万、全网通缉的杀人犯左焰无疑了,没想到那些个战友苦追不得,反倒被我在这黢黑的隧洞里了阴差阳错地撞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我今朝是要立一大功了,便从暗影里走出来,冷哼一声,道:“不要脸,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流,又算得了什么。莫说是在她身上戳一百个窟窿,就是戳一千个窟窿也还是一个欺软怕硬的懦夫,算不得什么好汉。”他说这番话,是希望能够稳他一稳,教他不要伤害瑄瑄,再寻机突施杀手,将瑄瑄救出魔掌。(未完待续。。)l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五节 地下城邦

(猫扑中文 ) “小兵救我!”

范瑄瑄向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呼救。

刀疤男的双肩一抖,手上用劲,脚下滴辘辘转个圈,已和瑄瑄原地调换了位置,那顶青面獠牙的方面头盔又罩在他头上。他分明不想让旁人看出他的真相。

我半卧半倚地靠在墙根的暗影里,因听瑄瑄称那年轻男子为小兵,向他呼救,表现得甚为熟络,便着意打量了他一番。我从瑄瑄白皙匀称的腿侧望过去,见他宽肩阔背,脸膛黝黑,鬓角齐整,头顶冒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额上滚着晶莹的汗珠,从上到下皆是蓝色打扮:头戴明蓝色棒球帽,身着明蓝色运动服,脚穿明蓝色跑鞋,手臂上的肌肉一棱棱的,双手戴着一副红色拳套,脖子上搭一条白毛巾,似乎刚走下拳击训练场一般。

因是背光,瞧不太真着他的五观,只见他一手握着肩头的白毛巾,去额上擦拭,镇定自若,从从容容,英气勃勃。仔细回想此人,却并不认得,心说,这人只怕是瑄瑄找来的帮手,跟瑄瑄如此熟络。只要他不是警察,不是来抓我的,是生人也并不打紧,反正见过我左焰的大江市民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人。

刀疤男立在瑄瑄身后,听了那名叫小兵的人的冷言冷语,看他左近并无其他人,瓮声瓮气地道:“我与这女人说话,干你什么事?”

那叫小兵的甫一望见刀疤男方头犄角、青面獠牙、双目黑洞洞,面上雾蒙蒙地泛着绿光,吓了一跳,却转见这人面容僵硬,一动不动,便知是戴了头盔,正气凛然地道:“笑话,你擅闯隧道,挟持人质。违法犯罪,还问干我什么事?”

刀疤男嘠地怪笑一声,不依不饶地笑道:“你说我违法犯罪,我还真就违了法犯了罪。我告诉你。我已经在这隧道中放了一枚威力无比的重磅炸弹,只消砰地一声,这隧道连同隧道顶上的房屋都会被轰然塌下来。”

那刀疤男因是双面头盔,这几句话从那里面嗡嗡地传来,竟似冲我而言,骇得我大惊失色,心说如果这隧道被炸塌,我们几人岂不都被活埋在这数十米深的地底下了么?我反正遭人追杀,也不知能活多久,死了也就死了。可是瑄瑄未有半点过错,无端裹将进来,纯属无辜,又对我情深意重,怎能让祸端加于她身上。正待出声阻止,却听瑄瑄失声道:“天啊,你竟然放了炸弹在洞里,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被一齐活埋在这里吗?”其声婉转如莺,悦耳愉听,却满含惊恐。

刀疤男不以为意地道:“我本是一个魔鬼,还怕什么死?等炸弹一响。我就把你往怀里一搂。哈哈,有你这样一个大美人陪着,就是死了也值了。”

“左焰!”那小兵大吼一声。我浑身一颤,却听他道:“你杀了谭文虎,又杀了一个外国人,还在居民楼里放炸弹。丧尽天良,还不够吗?”他说这些罪行,全与我无关,前两件纯系郭尹二人栽赃陷害,后一件连我也不知是谁干的。我正要出语反驳。肩上却被瑄瑄的鞋跟踢了一下,正在想她突地踢我一脚是啥意思,却见数米之外的小兵手指刀疤男,蓦地明白那小兵误将刀疤男当作是我,尚未察觉我躲在那二人身后,忙心领神会地将身体贴紧墙壁,闭口不言。

刀疤男嘿嘿笑道:“我要是左焰,就不会学那丧家之犬忙着逃命,径直到那鸟警局去放一二百枚炸弹,将那些混帐王八蛋炸作五六七八百块,让他们做鬼都没有一个全尸,岂不是更加痛快!”

那小兵怔道:“你不是左焰?那你是谁?”

瑄瑄被这男人害得做恶梦连连,却不知他到底是何来历,着实想听听刀疤男说说他的真名实姓,谁知那刀疤男竟哈哈一笑,“不错,我就是左焰,你倒要拿老子怎地?”竟然以错对错,毫不在意小兵的误会。那笑声因捂在头盔里,教我们三人听着仍是嘠嘠嘠的怪叫。

那小兵见他如此猖狂,直气得双拳攥得咯吱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迫于他手里擒着瑄瑄,投鼠忌器,急得在当原地将双拳擂得嘭嘭响,落了个干瞪眼,白着急,又想他言语里将警局里所有警察一概视作坏蛋,便怀疑他可能曾被某些不良警察伤害过,蓄意报复,便道:“你这个家伙臭名照著,应该说智商不错,却怎么脑子这般简单,岂不知警局里虽有不少败类,但也并非个个都是歁世渔利之徒,怎么能一口气将所有警察都骂作混帐王八蛋。再说,你对个别警察不满,可以通过正规的法律渠道,走施法程序,求取公正,怎能因此祸及无辜市民?”

刀疤男骂骂咧咧道:“妈逼的,我运气不好,曾经见到两个警察屡次三番到人家公司抹油吃黑,强拿硬要,扬言不给钱就封了人家的大门。这种行径可比王八不知混帐多少倍,我骂他混帐王八还是便宜的。要知道,那俩个王八可是警局的王八头子,连王八头子都坏了,你说整个警局哪里还有一个好的,那还不全都是王八。再说那王八头子一开口就是几十万,开几次口就要了数百万,那可是人家公司数十号人一年的挣头。我骂他一两句混帐王八蛋算什么?”

那小兵阒然一惊,道:“警局的头子不只一个,你说的是哪个?”

刀疤男讥诮道:“王八头子当然只有他们俩个,你倒来问我还有哪个?难道你也是那警局里出来的小王八?”

那小兵听这个方头鬼王八前王八后,心里着实火大,听他拐弯抹角打听自己的来路,暗揣这人如此嫉恨警察,自己若承认是警察,恐于救人不利,却又不想就此撒谎丢份,便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刀疤男打趣道:“你若是警局的小王八呢,我就将炸弹引爆,将你在这黑洞中活活埋上一千年一万年。叫你永远见不着天日。你若不是警局的小王八呢,就快点给老子滚开,免得老子一发火就是在你身上戳出无数窟窿不好看。”说到“戳出窈窕”四字时声腔陡高,实是厉声怒吼。

小兵鼻子里嗤了一嗤。斜眼道:“躲在女人后面污言秽语,哪里像个爷们儿?有本事你放开这个姑娘与我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刀疤男悻悻然道:“妈逼的,这女人真是骚劲十足啊,诱得这个小王八抢着为她到我这里来送死?老子先尝尝是个什么滋味?”说着从两排狰狞的獠牙中伸出一根乌黑的舌头在瑄瑄的耳后舔了一下,就像舔雪糕甜品似的。

我再也无法耐住性子,高举板砖,照他脑袋上兜头拍下。

那小兵亦厉吼了一声,虎跃上来,一记势大力沉的左刺拳击向瑄瑄身后。

眼看刀疤男在逼仄的人行过道前后受敌,要被打个正着。却见他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忽地后撤一步,不差毫厘地让过我手上的砖头。我那拍空的砖头却正好撞上小兵那闪电般刺来的拳头。要说那拳头也真是骇人,虽然戴着软皮拳套,竟然硬如铁锤。砰地一下将我手里的半截砖头击得粉碎。

瑄瑄蓦地尖叫一声,双手捂面,样子甚是痛苦,显然是被砖屑飞溅在了脸上。

小兵啊呀惊叫一声,急忙后撤一步,满是歉疚地道:“瑄瑄,你伤着了么?”

瑄瑄双手捧面。指缝溢血,跺脚道:“啊哟,痛,你,你这个笨蛋!”

刀疤男后撤一步,正好一肩顶在我肋上。我嘭地撞倒在墙头上,背部被一个尖锐的东西顶了一下,直痛得我龇着牙倒吸数口凉气,恍惚间听瑄瑄娇声骂笨蛋,想起瑄瑄一个女子都能将我从那高楼中救到这隧洞里。自己却无力保护他,不由地在心里大骂自己蠢笨无用。

刀疤男轻轻退了一步就胜了我们两人,却颇不高兴地道:“妈逼的,我来救你出苦海,你却在背后暗算我,等我把这个小王八处理掉,看我怎么收拾你?”这话明显是对着他身后的我说的。

我这时已有几分清醒,厌恶地道:“你装神弄鬼,要我跟你下阿鼻地狱,却还说是来救我出苦海,谁相信你的鬼话?”

刀疤男冷笑道:“你不跟我下地狱,在这阳世上还活得下去么?只怕还没走出这隧道就被这些阳间的混帐王八蛋乱枪打死了。”

那小兵误以刀疤男为左焰,突见我出现在“左焰”身后,而且亦以“左焰”为敌,便欣喜不已地高声道:“前面那位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合起来将这个通缉犯左焰拿下。届时,我到警局里给你请功,你可以获得十万元的奖励。”

协助警察抓到我左焰就可以获得警方十万元的奖励,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这样的悬赏通缉令,的确真有其事。可是,刀疤男替我顶包,我又怎能与人合起来害他。心说,如果我与他合力对付刀疤男,刀疤男迁怒于我,反口说出我才是真左焰,那时,这个小兵为了得到警方的赏金势必又要转与刀疤男联合来抓我,眼见一个刀疤男的武力便已胜过我不知多少倍,要是再加上一个散手狂,我岂不是连半点生还的机会都没了,到了那时,除非有土地爷帮我土遁,否则万难逃脱,是以只将那小兵的当作耳旁风,不做任何回应。

刀疤男谑笑道:“嘠嘠嘠,真正好笑,你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要是告诉你那才是个傻子。”又转过半个头来对着我,咕咕哝哝地道:“嘿嘿,有种的话,你就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他那狰狞且邪恶的面具,不由地心里叫苦,生怕他一语道出真相,被暗处的警察得知,又拿子弹赶得我做燕子飞。

“你告诉他你是谁?”刀疤男浑不在在意地重复道。

我怔在当地,不吱一声。

“你怕他?怎么?”刀疤男言语中带着几分诧异。

我嘴硬道:“他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刀疤男忿然不平地道:“妈逼的,我们老大让我拼了命来接应你,说你跟郭真超、尹文彬那两个王八头子捉对放血,定然是个有胆有用的种,谁知你竟这么怂包?”

我不知他说的那个老大是谁,却听他开口骂我怂包,不由得怒气陡生,“是你自己承认是左焰的。关我屁事!”

“那你跟这个小王八说你就是他们玩儿命通缉的左焰,说你是被郭真超和尹文彬那两大王八头子栽赃陷害的,”刀疤男拍胸脯道,“我管保这个小王八吃不了你。”

我心说。你叫我说,我就说吗?你算老几?悻悻然,不予理睬。

那小兵被我俩这一番话弄得愣头愣脑,也不知哪个是真左焰,哪个是假左焰,便忽然偏身探头向瑄瑄与刀疤男身后张望。我寻思他定然在媒体上见过我的模样,便侧着身体愈发紧贴在墙脚的暗影中。那小兵看不见我,心里陡生一计,蓦地向刀疤男道:“是英雄好汉的取下头盔来。”心说,这两人必有一个是左焰。如果戴面具的不是,那两人身后的必然就是。

刀疤男嘠嘠一笑,“妈逼的,你想激将我是不是?我骂警察是混帐王八蛋,却并不表示我就是什么英雄好汉。我凭什么要取下头盔来?”

这时,就听我身后黑洞洞的隧道里有一人气喘吁吁地道:“快,快,就就在前面,有人在说话。”另有一人同样气喘吁吁地道:“小,小刘,呼呼叫郭队。增,增加警,警力。”一阵整齐而又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奔来,又有四根光柱在隧道弯角处摇摇晃晃地奔来。

我从这声音判断正是前面追我的那四个警察,想是他们沿着隧道一路追到循礼门车站,寻我不着。又原路找了回来。心说,瑄瑄有了那四个警察,必然不会有事,我却万万不能落在那四人手中,慌忙跳下人行窄道。落足于铁轨中央,拔腿便跑。谁知那小兵也咄地跳下,伸手挡住我的去路。

刀疤男惶然道:“哦哟,不妙不妙,又来了几个小王八,若是救不出你,回去老大一定饶不了我。”伸掌在瑄瑄肩头一拍,“范医生,你走吧,咱们不玩儿了。”语气虽仍不失谐谑取闹,却已含了几分恭敬,想是方才那小兵说瑄瑄是个善良正直的医生,曾经救了无数人性命,触动了他。

瑄瑄却出人意料地借他手掌一拍之势向后一倒,贴在他身上,小声道:“他是警察,你与我合起来演一出戏。”猛地高声娇呵:“啊呀,这个色狼,快将手拿开。”

刀疤男突听瑄瑄如此言语,怔了一怔,忽地领悟,嘿嘿坏笑两声,半狰狞的头颅伸到瑄瑄肩头,做出一副邪恶无比的样子,一只手拶开五指,作势向瑄瑄隆起的胸部抓去,另一只手却放在瑄瑄身后若有所动。

那小兵站在数米之外,听不见瑄瑄的低语,却只见到刀疤男突地将手搭在瑄瑄肩头,将瑄瑄一把拉入怀中,面目淫邪狰狞之极,一只咸猪手正伸向瑄瑄圣洁的胸脯,另一只手却放在瑄瑄的翘臀后摩挲着,状极猥琐,又听瑄瑄大呼色狼,这一下真如晴天霹雳打在他心上,刹时间,女儿的贞洁,男儿的尊严,种种念头山呼海啸一般涌向他心头,忙不迭地抛下我,身子一纵,重又跃回人行道,寻着瑄瑄身边的空档,举拳去打那刀疤男。

刀疤男见他隔着瑄瑄,闪电般一拳击来,那拳头因裹着红色拳套,在昏暗的光线里竟似火炬一般,向外喷射着蓝光赤焰,刺得快要凝滞的空气轰地一响,心说这一拳真是劲势惊人,遂不敢小覤,却也并不见惊慌,从容地将瑄瑄覆着青丝的螓首向下一按,让她低下头,免得伤着了她,再甩步提气,聚周身之力于右手食指,迎着那拳头戳去。他伸指的动作并不见有多快,我却隐隐听见他指尖与空气之际隐隐发出嗤嗤的响声,就像利刃划破玻璃一般。

两人拳指如电,倏地撞在一起,倏地又向后弹开。

噗——拳套被刺出一个焦黑的深洞,电击一般。

我立身之处刚好在二人脚下,却是将瑄瑄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惊得额角直冒冷汗,原来这个小兵是个警察,幸好没有与他联手对付刀疤男,否则就真的被他诓了去了,却又想瑄瑄为了救我,竟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甘与这恶魔合作骗这个警察,心里既万般感动,又颇有几分愧疚——没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却要一个女人拼了命来相救,转念这小兵既是警察。身后又有数名警察赶来,数人围攻之下,那刀疤男必定腾不出手来加害瑄瑄,瑄瑄的安危当是无虞,一念及此,心里顿感释然,刚好见小兵跃回人行道,去对付刀疤男,让出了路,便发足向前飞奔。跑不到十步。听见身后刀疤男大吼一声,“小王八,便宜你了,把这女人还你,接好了!”

我急收脚步。回身反顾。怎奈站立之处较先前奔出的地方明亮不少,于明看暗,影像模糊,只见刀疤男飞起一脚踹在瑄瑄背心,瑄瑄头脚猛地向后一仰,腰部几乎折成了九十度,砰地向路基下的铁轨飞坠而去。吓得我啊呀大叫一声,却见小兵已然跃下铁轨,伸出双手,托住疾速下坠的瑄瑄。

刀疤男转身向我疾走,一边疾呼:“左焰,快走!”

我虽明知瑄瑄与刀疤男是演双簧给小兵看。好让我速速脱身,却也担心那刀疤男手脚没有轻重,伤着了瑄瑄,竟至于又向回跑,欲回去察看瑄瑄的伤势。

刀疤男疾驱到我侧近。跃下铁轨,伸指扣住我肩关节,教我无法回走。

“你这个笨蛋,范医生死不了!”他沉声道。

我明明见他一脚将瑄瑄踹飞了,直怕是连腰都折断了,结结实实在他脸上打了两拳。他却没有躲闪,仍沉声呵道:“你这个笨蛋,范医生没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几个警察可都拿着枪,你想死吗?”

说实话,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刀疤男是什么来头,见他心狠手辣,装神弄鬼,不免嘀咕自己跟了他去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压根儿没打算跟他一路同行,但是,一听到他说起那几个警察拿着枪,便想起身板魁梧得如同尊铁塔的郭真超和长着一张狐狸脸的尹文彬,心说这两人狼狈为奸,如果落到这两人的爪牙手中只怕是更没啥好果子吃,又听刀疤男说瑄瑄没事,虽然心中疑虑,却也别无他法,只好转身随他疾走,可是因为心中犹疑,脚下也不甚得力,比他的速度慢了不少。刀疤男不满意我粘粘乎乎,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又见我脚下迟软,疑我刚才跳下铁轨,腿上受了伤,便三两步窜到我左手边,伸出一只手,握紧我小臂,拉着我向前飞驰。

可是,只这样缓得片刻,那小兵却已放下瑄瑄,飞身追到我身后。我想加快点速度,脚下却已感乏力,只听他在我脖颈后面一米之内深吸了一口气,呼地一拳向我脑后打来。

我心里电光般一闪,若使这后脑给他打着,那该死的芯片被打得爆裂在头颅中,我这条贱命岂不是葬送在此了,仓皇间忙地曲身低头。一股疾风呼地从我头顶掠过,直刮得头皮冰凉。

刀疤男停下脚步,回转身来,骂道:“妈逼的,一个小兵竟然胆敢撵我大鬼的屁股。老子在你身上戳一百个窟窿,看你还撵不撵?”食指匕首般撑出,余下四指握拳,对准小兵的太阳穴、双目、咽喉、*连刺数指,我耳中闻见空气破布般嗤嗤连响,又轰轰然重叠交加,眼前指影如电光,拳头似烈焰,忽上忽下,变幻莫测,真看得目眩神昏,瞠目结舌。

我亲眼见识过刀疤男那一根手指坚如金钢钻,将铁板噗地戳出一个洞来,又见他这递指如电,心说那小兵的拳头再硬,也必然比不上那惊世骇俗的金钢指,转瞬之间必是非死即惨,便凝神细瞧那小兵的身手,却见他双拳交于胸前,左一晃,右一闪,连避数指,临到最后,眼看一指哨叫着奔他咽喉而来,眨眼即已触着他喉尖,显然无法再行闪避,却见他忽地腰身后折,右脚腾地飞起,橇橇板一般由下至上踢向刀疤男右臂腋下,双手却已却已撑向地面,一个后手翻,疾退数步,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

刀疤男旁跨一步,避过小兵由下至上撩来的脚尖,咦了一声,道:“小王八羔子,还有两下子啊!”

后面隧洞弯道处的光柱已经转了过来,摇摇晃晃地扫射在我头顶的穹隆上、脚下的铁轨上,偶尔也照到我们三人身上、脸上。“就,就在前前面,不不不远了,好好好像。快。快点!”一个人喘着粗气道。

另一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斥道:“关,关掉,手,手电。别,别,别他妈,暴,露,了。”

那小兵这时见瑄瑄已脱离了险境,又听见隧洞深处传来战友的声音。便高声呼喊道:“喂——我是雷小兵——疑犯在这里——你们快过来!”

那四人不约而同憋了一口气应道:“小兵——稳住了——我们马上就到!”

刀疤男见我傻不愣登立在旁边,闷罐子似地吼道:“等什么,还不快走!”反身疾奔。我回过神来,跟在他身后,撒蹄子飞跑。

那四人的声音还在洞壁间羽蛇般飞行。那雷小兵却已飞步赶至我身后,一个飞身前扑,将我双脚压在身下,我双脚被固定在原地,上身却仍向前飞去,被脚上的力量一带,顿时失去重心。摊饼似地砸在铁轨中央的水泥地面上,好在我急中生智,双掌先行着地,否则恐怕连下巴也要磕飞了。我手掌也在地上啪一声脆响,十指关节被震得脱节一般剧痛,脑门也收不住势。弹磕在地头上,嘣地一响,直磕得头晕眼黑,胸口似压了千斤重物,连呼吸都很困难。待这口气缓得一缓。胸椎便涌起一股酸痛,喉间一甜,一口鲜血脱口喷出。

那小兵不管我死活,一个虎跳坐到我背上,将我双臂反剪在身后,教我完全失去反抗之力。

我晃了晃被震晕的脑壳,听见身后那整齐的脚步声越推越近,又闻见一阵子弹上膛的咔嚓声,脑子里便电光火石地闪出那四个警察黑洞洞的手枪,和子弹在耳畔滑过的哨声,还有子弹壳从枪膛里跳出来时与枪管摩擦出的锵锵锵声,整个身体顿时变作一支气囊,被一股巨大的恐惧在一刹那间吹得满满当当,身上忽地生出一股可怕的力量,腰腹一拧,右脚在铁轨上一蹬,顿时翻了个身,将雷小兵掀翻在地,仰身紧靠在他现两裆之间。

那小兵未料到我突地力量猛增,躺在地上愣了一愣,待回过神来才速速地交叉双脚,紧紧缠着我双腿,同时,抬起上身,伸出双拳,钩住我的下巴。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的脑子竟突然打开了一扇窗似的,猛然想起他使的正是散手中的倒地绝招:缠腿锁喉,通常一招之内便能拉断对手的脖子,致人于死地。无知者无畏,越是明白越是胆小。突然恢复的一点记忆吓得我汗毛倒竖,脊背生寒,却又发现自己尚能呼吸。

原来,小兵手里戴着拳套,隔在他手掌与我脖颈之间,使得他手绵指软,虽然拼尽全力,也无法锁住我的咽喉,封闭我的呼吸。我抓住这点空隙,腾出双手,并指钳住他拳套里的大拇指,掰笋似地猛地向外一折。刚才眼见他身法灵敏,一拳一脚,有模有样,显得训练有术,功夫高强,颇得散手精髓,怕错过这次重创他的机会,反被他制住,故而这一掰使上了十二分的力量,只听他那两根连接掌心的拇指关节立时咔叭一声错了位。

他呕地惨叫一声,双手立松。

我双手支地,欲立起身来,下身却仍被的剪刀脚钢筋也似的缠得丝毫不能动弹,要在往日,我必定心地惊慌,举拳胡打一通,这时却不知怎地,脑子里涌出许多招数,从从容容曲起右臂,以肘尖准确击中小兵大腿内侧的软骨。他的双腿也立时失去力量,软巴巴地滑落到地上。

我爬起来,抬腿跑出十数步,却又被他赶上来死死地抱住了腰,心里不免又气又急,心说这家伙也太难缠了。

我故伎重施,四指并拢,去捞他的手指,他却学了乖,十指并拢,握成两个无缝无隙的拳头,教我无从下手。

我猛然拧腰撤步,以身体右侧顶住他胸口,抬起右肘击向他咽喉。心说,如果这一击得手,他咽喉必被击碎,无法再活,料定他必然撒手自救,又不想真的杀他,毕竟我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再说他可是警察,光是袭警的罪名就教人背不动了。杀警岂不是无异于自杀。

我突然发现,自己在这紧要关头竟依然能保持头脑清醒,这让我自己也感到十分意外。还记得在大江市精神病院,尹文彬与郭真超跑到住院部楼上抓我。曾惊呼“妈的,他会武术!”或许,未曾失忆前,我真的是一个武道高手也未可知。

这些念头说来话长,实则都只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只待他松开双手,就发足逃走。但我递出的肘尖受了这念头的牵连,却恰恰慢了几分。他看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无视堪堪送到的碎喉肘,身子猛地往后一仰。嗨地一声,腰腿齐用劲,竟将我从头顶掷了出去。

他这一下祭出浑身之力,既要破我那致命的一肘,也要叫我重重地摔伤在地。

嘭的一声。我后背着地,直震得五脏六腑都炸裂了一般,耳中却听见那四人的脚步又迫近了不少,似乎已在百米之内。我顾不得疼痛,慌忙爬起身来,跃上人行道,撒腿又跑。才跑出一二十米远。却又被那小兵在铁轨上追上来,一把薅住了我的脚腕,将我拉下人行道,仰摔在铁轨中央。

他跳上前来,双膝猛地跪倒在我腹部。

我听见自己的腰椎搁在铁轨上咔地一响,一阵剧痛传向全身。身上每一块肌肉顿时都酸作一团,使不出半点劲来,心说,完了,腰椎断了。跑不了啦。

那小兵骑坐在我胸口上,双腿跪压在我双手上,伸掌卡住我脖子,好教我缺氧,使不出力来反抗,却不知道我腰椎剧痛,早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隧道里的光柱越来越亮,整齐有序地跑步声改作大步疾行,我耳边的地面似乎都被那几双大脚踏得咣咣直响,连连震动,奇怪的是此时的我反倒心里特别平静,心说,现下这真是下了地狱了,被那刀疤恶魔不幸言中了。

那小兵见我不再反抗,咧嘴冷笑道:“哼,从来没有哪个人犯能从我手里逃走的。”甚是洋洋得意。

那四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人与我躺着的地方已近在咫尺,嗬嗬笑道:“小兵,你小子运气好。这乌龟王八蛋太狡猾了,我们几个追了他大半天,动刀动枪,硬是没抓着,你不废一枪一弹就让他束手就擒了。”

我想起刀疤脸骂这些警察的脏话,心说,你才是乌龟王八蛋呢,却听另一人道:“小兵,你立功了,起码是二等功啊,要升官发财了。”

小兵的两个大拇指顶在我脖颈上抖抖索索,想是痛得厉害,却硬冲好汉道:“立什么功啊,没这个奢望,到时各位帮我在郭队那里美言两句就行了,只要郭队让我回刑警队,我天天请哥儿几个……”一语未竟,却见他突地跳将起来,双拳在裤裆里敲鼓似地又扑又打,嘴里不停地喊:“啊吔,啊吔,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我看见他神情惶惑,乱跳乱抖,模样极为滑稽可笑,突地想起这洞中原有毒蛛毒蛇,心说,要是毒蛇就好了,咬死你个小王八蛋,咬死你这个小王八蛋,越骂便越想看他可笑的样子,竟一翻身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腰椎并未摔断,不免大为高兴,看那四个警察在二三十米外大步流星地赶来,忙地跳起身来,撒开脚丫子猛跑。

那四个警察到得雷小兵跟前,留下一人查看小兵伤情,余下三人举枪向我追来,一人厉声喊道:“左焰,站住,小心打断你的腿。”

我心说,若是我逃跑成功还能多活得几天,假如听你的话,立在原地等你来抓,你将我交给那王八头子郭真超,我岂不是连一天也活不了呀。我只顾埋下头来尥蹶子飞奔,全然不顾那些警察在后面大呼大叫。

那三个警察见我不理睬,越跑越快,便模模糊糊瞄着我的背影大肆放枪。

此时,我已跑到百米开外,料他们根本无法看清我,便避开铁轨中央,跳到逼仄的人行道上继续飞身向前。子弹在隧洞里咻咻乱飞,墙面、穹顶、铁轨、地头上火花迸溅。跑到一个拐角处,前面现出三条岔路,我也来不及查探,慌不择路地跑进了左首第一条,往里跑了约有一百米,灯光如豆,光线越发暗淡,十步之外,浑然不见任何事物,只听见身后那几个警察正站在三岔洞口言语。

一人道:“妈的,这里有三条岔洞,应该进哪一条?”

第二人道:“这还用说么,自然是左焰进哪一条我们就进哪一条。”

第三人道:“都他妈屁话,看看地上的脚印不就知道了么。”

那第一人嗤嗤笑道,“啊哟,那混蛋只管在这洞中转来转去,搞了一上午,把老子都转糊涂了。”

那第二人却道:“靠,都给我闭上臭嘴,莫说话,小心那左焰手里有家伙。”

那两人一听,啊哟地叫了一声,陡然变得默不作声,将手电也熄灭了。我看见那三岔路口只有一根光柱在几个洞口处晃来晃去。

那第三人突然在左首第一个洞口惊道:“脚印,快看,他朝这里面跑去了。”

我听见他喊脚印,又听见他的脚步向我奔来,情知他已发现了我的踪迹,又加快脚步向前跑出一二十步。

忽地,三岔路右首那条隧洞中咯吱一响,似有一扇铁门被推开,一个小男孩稚嫩的喊声清晰无比的传来:“警察叔叔,快救我呀,左焰在这里。”

我身后三个警察的脚步倏地停下来,想是听了那男孩的呼救,一连声地问:“谁,谁在哪里?”

那小男孩儿又脆声唤道:“警察叔叔,快来救我,我在这里。”

一人道:“好像是个小孩儿。”

三个警察这一回都听真着了,分辨出小孩儿的方位,“在右边那条隧洞里。”一人道。三人一齐返身奔至那隧洞中,却并没有寻着小孩儿的影子。

一人疑道:“这隧洞阒黑的,怎么会有小孩儿在这里?”

另一人道:“那还用说么,肯定是那左焰抓到这里来做人质的。”

后面那人道:“说的不错。可是,这洞里乌漆抹黑的,着实不好找。”遂朗声问道:“小朋友,你在哪里?我们来救你。”连问数声,无有应答,诧异地道:“咦,奇怪,跑哪里去了。明明听见就在这附近的。”

……

突地,身后的隧洞又是咯吱吱一响,那小男孩复又道:“哼哼,没用的警察,乌龟王八蛋,连个小孩儿都救不了。”

那三个警察听见小孩儿骂他们乌龟王八蛋,只当他是被左焰抓作人质,急着找警察叔叔相救,一时着急便污言秽语骂人,也并不出言责怪,只是揿亮手电,四下里查找,一边连声问:“小朋友,你在哪里?”可是,问了半晌也无人应答。“怎么又不见了”

“这孩子既然落在左焰手中做了人质,那自然是被左焰藏来藏去,”一人说道,“哪里那么容易找着。”

我心里只是好奇,不知这个小男孩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黑咕哝咚的隧洞里,还假称被我劫持了,骂警察是乌龟王八蛋。心里这么想着,脚底却毫不松懈,提着脚尖,手扶洞壁,一步步向黑洞深处摸去,走出数十步,听见身边的墙头上咯吱一响,一扇铁门被人推开,一支肉乎乎、汗叽叽的小手从里面伸出来,摸着我满是泥沙血迹的手掌,一个稚嫩的、压得低低的声音道:“左叔叔,跟我来!”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六节 奶奶是个老巫婆

(猫扑中文 ) 隐隐感觉隧壁敞开的铁门涌出一股惬意的熏风,冲开身周的寒气,教我身上一暖。

身后响起那数名警察的脚步声,大约他们也听见了铁门开启时的吱呀声,正循声赶来。

我知那小男孩对我并无恶意,遂随着他肉嘟嘟、热津津的小手,抬脚迈入铁门中。

那小男孩松开我手,飞快地跑至隧道另外一侧,连开连闭数道铁门,致使隧道中不断回响起铁门的咯吱声,竟然让人感觉同时有数十人打开铁门一般。

那数名警察齐齐地咦了一声,竟不知走向何处才好。

小男孩狡黠而又开心地嗤嗤笑着,燕儿般飞至我身畔,竟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但他回身掩闭身边这道铁门时,那铁门竟未发出一丁点响声,黑暗中又模糊见他拾起一根棍子横在门后,显得颇有心计。

铁门一闭,门外诸般响动立时再无听闻,身周阒静悄然,但我却是双目如瞎,诸物不见。但却听那小男孩脚下轻快,来去自如,有如能暗夜视物一般,心里大为惊异,不知这孩子为何有如此异能,还道是碰着了地下的精灵。

那孩子牵着我走了数百步,前方露出一圈莹莹融融的光华。我借那光亮瞧见那孩子大脑瓜,小腰身,身长才及我腰间,约摸只有五六岁年纪,身着一套脏污校服,左肩上烂了一个指头大小的洞,小脚上穿着一双大号球鞋,连趾头也露在外面,浑如街头的乞儿,联想起自己身世凄苦,一时竟视为同类中人,不由地鼻中一酸,愀然泪下,忍泣问道:“孩子,你叫啥名儿?”

那孩子却是没心没肺地道:“问我名字做什么?奶奶不让我把名字告诉生人。”竟堵得我说不出半句话来。

又行了十数步。我才回过神来问道:“是奶奶叫你来救我的吗?”

那孩子头也不回地道:“我又不认得你,凭什么要救你,那自然是奶奶叫我来的。”

我受他言语冲撞,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却知他全系浑朴天真,童言无忌,也并不太在意,却又听那孩子忿然道,“什么狗屁奶奶,全他妈的是乌龟王八蛋,竟敢打老子。”心说,定然是这个孩子过于玩皮,奶奶忍无可忍,教训了他一顿。

想起他在黑暗中来去如风。直如长了猫眼一般,好奇地问他道:“那洞中黑黢黢的,你怎地跑得那么快,难不成你能看得见吗?”

“我天天在这里玩儿,闭上眼睛都可以走。那有什么?”那孩子颇不以为意地道。

“天天在这里?你在这待了许久吗?”我诧异道,心说,难不成在这地底下还能长居久住?

那孩子蹦蹦跳跳地走着,一面道:“没有待许久,我妈妈会来接我的。我已经跟奶奶说了,让她叫我妈妈来接我。”竟是答非所问。

我知道从这孩子口中得不着确切讯息,问来问去也只是徒劳。便一弯腰将他抱在怀中,借着前方越来越明亮的光晕,细瞧他面相,见他黑眉漆目,桃面直鼻,小嘴微翘。十分可爱,颇有几分相视之感,不觉心中又是一动,暗骂那为人父母的,竟狠心让这样一个天使穿行在这黑不见底的隧道中。又见他脸蛋、鼻梁、唇角横着几道烟尘,左腮上有五道红肿指印,显是被人扇了一掌,教人看了好不心酸,忍不住又要落泪。

我往日无依无靠,饱受世事打击,有意关闭心门,隔膜世事,待人冷心冰肠,今日却因这淘气的孩子冒险救了我,生出许多眷顾之心、怜爱之意,不由地伸指抚摩他脸上的指印,道: “这是你奶奶打的吗?”

那孩子尖叫一声,“哦哟,别摸,可疼啦!”鼻子又哼了一下,骂骂咧咧地道:“这是那个王八蛋刀叔打的。老子一定要找机会还回去。他让我到这边来找你,说有些乌龟王八蛋警察在这里抓你,要我将你带到屋里去。我眼见这边漆黑一片,心里害怕,不敢来,就说我只想找自己的妈妈,不想去找什么乌龟王八蛋警察。他就骂了我一句,我不服输,也骂了他一句,还假装躺倒在地上打滚,他却在我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我心说,他口中的这个刀叔也太心狠,真的舍得对自己的侄子下这么重的手,转又问他:“你妈妈呢,她为什么不来帮你哩?”

那孩子怅然若失地道:“我妈妈原来与我一起到这里的,却不知怎么就走丢了。”

“在这洞中走丢的吗?”我越发好奇。

“是在外面丢的。”那孩子眼中隐隐地转着泪花儿。

我心说,这孩子大概不知道他奶奶的家也就是他爸爸的家,便放慢了语速道:“你奶奶不就是你爸爸的妈妈吗,那么,你奶奶家也就是你爸爸家,你爸爸家也就是你自己家,怎地你妈妈嫁给你爸爸了,又生下了你这样一个宝贝儿子,却等地连自己家的路也不认得,竟然走丢了,难不成,你妈妈不知道你奶奶家怎么走吗?”

那孩子噘了小嘴道:“我的这个奶奶是几天前才认得的,我妈妈并不认得她。”

我心里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个与自己妈妈走散了的孩子,是眼下这个奶奶好心收留了他。“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我顺藤摸瓜似地问道,暗里想那孩子的妈妈平空丢了儿子,必然捶胸顿足,寻死觅活,如果知道她的姓名也好将孩子归还于她。

“我妈妈叫李艳。”那孩子说起自己的妈妈满脸幸福,“我妈妈做的饭菜可好吃了。我好想我妈妈。”又说,“我也好想我姥姥,我姥姥给我买了好多的玩具。”言语中已然带有哭音。

我灵机一动,“那你可以回姥姥家去呀。”

那孩子吸了一下鼻子,哽咽了一下,“我姥姥在很远很远的大山里。”

我连忙引开话题:“那你爸爸呢?”

那孩子偏着大脑袋,略想了想,道:“嗯嗯——我爸爸几年前走丢了,我妈妈说他在这座城市里,我们是从那很远很远的大山里一起到这里来找他的。”

我心说,这孩子的爸爸偌大一个人。怎么会走丢呢,定然是那男人在这灯红酒绿的城市里迷失了自己,变得薄情寡义,要抛妻弃子。

正待要问他爸爸的姓名。那孩子却突然面露喜色,从我怀里挣下地去,引着前方那团光晕跑去,一面喊:“奶奶,我将左叔叔接回来了。”

一个头戴尖顶帽,胸挂围裙的老妇人,佝偻着腰身,举着一只手掌搭在额上向这边张望,一边笑盈盈地唤道:“燕燕!是燕燕么?”

那孩子跑上前,搂着老妇人的腿。欣然唤道:“奶奶,是我。”

那老妇人蹲身将孩子抱在怀中,亲了一口,又忙地提起裙襟在嘴上抹了两下,半是责怨。半是慈怜地道:“哎呀,你个淘气包,脸上糊的什么东西?”也不待那孩子回答,站起身来,将他推进那一圈光晕里,“快去,把你那脸上擦一擦。到桌上吃饭去。”

那孩子一派天真地道:“奶奶,今天吃什么呢?”

那老妇人笑道:“锅盔,梅菜扣肉锅盔。”

那孩子咂嘴道:“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这个了。”趿着大号球鞋,举着脚丫子,跑进光晕深处。

那老妇人安顿好孩子。才用双手撑着两条腿,慢慢直起腰身,皱眉斜眼地瞥向我这边,试探地问道:“你是左先生吧?”

“啊,大妈。您好!是的,我,我姓左。”我这时已然双脚踏在那圈光晕里,眼睛却还不太适应,觉得有些刺眼,忙合上眼帘,过了一两秒钟才再次睁开,瞧见那老妇人正长伸着鸡皮脖子,耸着双肩,用昏黄的眼睛惊异地逡巡着我的脸庞,又上下打量我衣着,才慢慢缩回脖颈,放低双肩,整个人陡然矮下一截,就好像终于看清我不是一个怪物,放下心来一般。转又将眼角、鼻侧和嘴边的皱纹缓缓堆起,露出一副平静、宽广、深邃的笑容。但是,那笑容从她尖尖的鼻子四周渗出来,竟像童话里的老巫婆,说不出的诡异,阴森,寒冰一般,让人心悸,以致我觉得浑身的血管都要被冻僵了。

我耸肩甩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寒噤,不敢再直视那老巫婆似的妇人,以眼角余光瞥见左首墙壁上嵌着一扇月门,门边垂着厚厚的帆布帘。

那老妇人说:“到里面坐吧。”

我别无去处,只道:“好,那就打扰了。”随那老妇走进门帘,只见这间地下室约有六十来平,因在这地下也分不清东西南北,粗略地见左首墙根下有砖砌的灶台,上面架着一大一小两口铁锅,大的被锅盖盖着,小的则已被打开,冒着热腾腾的油烟气,有一股油煎面饼的香气从那口锅里飘出来。那灶台火膛里尚有袅袅余烟冒出,径直钻入火膛上方的圆孔中,显然那圆孔是个通风口,将烟吸了进去。在那灶台后有一堆渣渣草草、断棍破板露出来,想是烧火的燃料。再着意看那砌灶台的红砖,油光锃亮,想是这老妇人用油布在上面反复擦拭,用了有不少年头。

那灶台上方垂着一个吊篮,里面倒扣着几个碗盘,横着几双筷子,灶旁二三尺远的地头上戳着一张小方桌,一条板凳,两把矮脚椅,方才那叫燕燕的小男孩正站在椅上,撅着屁股趴在桌上,用手抓着盘里的摊饼大嚼大咽,一面端起一只汤碗喝汤。那汤碗大如面盆,直将他整个头都罩在了里面,看不见他脸,只听见唏唏溜溜直响,显是他这一阵猫遁兔走,早饿瘪了肚子。

看到此处,我那不争气的胃竟也咚咚地打起鼓来,嘴里只咽口水,心说,这玩意儿怎地消耗食物这么厉害,殊不知在地下奔了一上午,那两个汉堡早消化得没影了。

那老妇看在眼里,笑道:“左先生,我这里还有几张锅盔,烙来你充充饥吧。”

我心里想说“这怎么好意思。”口里却立即连声应承,“谢谢,哦哟,谢谢!着实是一早上未进颗米了。”

那老妇坐到灶膛前,往灶膛里架了两根干木棒,拿起灶台上的打火机。在脚边揪了一把干草点燃,塞进灶膛里,灶膛里的木棒就噼噼泼泼地燃起来,初时还有些青烟冒出。那老妇又拾起一根竹筒,将嘴放在筒口,鼻孔圆圆地张开,瘪瘪的胸部浮起来,气球似地鼓起腮帮,对准灶膛里吹了两口气,那两根干木棒立刻风吼吼地燃起来,喷出的火焰渐渐驱走了那缕青烟,又将她薄纸似的面皮映红,将她那两颗圆溜溜、昏糨糨的眼珠子映得放光。将她干吊吊、病恹恹的身影和那顶足有三四十公分高的尖帽放大在穹顶上,让人越发觉得狰狞可怖,诡谲瘆人。

她起身走到灶膛边的五斗柜跟前,拿起一个小壶油。我见那油壶油渍斑斑,里面的油也是乌黑发紫。直如是在污水沟里捞出来的一般。我的胃酸一下子就涌到嗓子眼里,口里连连作呕。

那老妇却对我的反应视而不见,径直到灶台边,小心翼翼地往锅里顺了一点黑紫紫、滑腻腻的液体,好像那东西绝世无双一般。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壶嘴,十分努力而又不得不颤巍巍地掌握着手上的力道。说实话,那油壶腌臜恶心。污染严重,但从锅里飘出的油香却一下子钻入我鼻孔里,带着阳光的气息与馥郁的菜籽香味,令人五脏俱醉。

她机械地伸长鸡颈在锅上方看了看,似觉实在太少,便又指颤手抖地倒了那么一点点。也就只是那么一点点,锅里又嗞嗞嗞响着一团,直到冒出一阵阵青烟。她返身五斗柜前,拉开最上面的柜门,从里面拿出数张备好的饼——这就是她说的锅盔了。回身灶前,甩飞碟似地一张张抛入锅中,又拿起锅铲翻了两遍,在灶台上的碗里抓了一把葱花筛在上面,麦粉和着葱青的香气立时飘荡满屋,要多魔幻有多魔幻。

锅里饼熟,灶膛焰小。

那老妇人用盘子盛起那数张饼,撴在小方桌上,唤我趁热吃。

我坐上桌,拿起饼来,也不管多烫手,直往嘴里塞,估摸我那胡吃海塞的模样与那孩子相比犹有过之。但人到这时哪里还顾得了什么体面,径吃个饱再说。可我将那四五张饼三下五除二地塞进腹中,肚子却也只填了个半饱。

但在这几张薄饼的支撑下,我那为人的尊严却也重新有了些棱角,一边捋了捋脖颈,连声称谢,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两张票子放在老妇人手中,只说是这几张饼救了命,只可惜穷酸无钱,给少了。

那老妇人脸上挂着安静的笑容,也不拒绝,接过钱,塞进胸前的围裙荷包里,顾自咕哝道:“这钱我就收下了,日后也好多买些肉来炖给孩子吃。”

那孩子却拿起桌上的盆子,伸着肉肉的舌头在盘子里转圈,将附着在上面的葱花油滴舔了个干干净净。

那老妇将双手放在胸前抹了抹,嗔骂道:“这小东西,只怕是饿鬼投胎,牙口要是还好点,怕不连盘子也啃了。”劈手自孩子手上夺下盘子,伸指在那孩子额头上一点,却不料那孩子就势在地上一倒,摔手蹬脚,哇哇直哭,慌地那老妇人连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大脑壳,颇为无奈地道:“好好,莫哭莫哭,奶奶再给你烙几张。”将他抱在怀中,重又坐在灶膛前折棒生火。

我却见那孩子坐在那老妇人怀中,冲我狡黠地一笑,嘴里却仍佯装嘤嘤而泣,不由地觉得这孩子之狡猾调皮,实是大胜他人。

那老妇人煎一两张饼也只是三五分钟之事。

那孩子坐在她怀中随意吃了两口,却突地将饼往怀里一塞,拍手道:“奶奶,我吃饱了。我出去玩去了。”挣脱老妇怀抱,跳下地来,蹦蹦跳跳向门口行去。

那老妇人因在他身后,也瞧不见他手上的动作,只道:“你到前面跟你刀叔说一声,就说左先生找到了。”

我心说,外面乌漆抹黑,就说是在地狱也不为过,叫这样一个孩子到哪里去找那个什么刀叔,真正是撞见鬼了,心里却也好奇,原来这个小孩儿是刀叔遣去救我的,不知那个刀叔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便问道:“大妈。您说的这个刀叔是谁?”

那老妇人面色凝重地道:“刀叔是我们这里的老大,威风八面,人人见了都要低头,等你见了就知道了。”转见那孩子兀自蹲在地头上。摸着自己的脚趾头玩乐,不由地火气上升,厉声呵斥道:“小东西,再不去,还想着打么?”

我愕然道:“这样小的年纪,打他又有何用?”

那老妇人恨恨地道:“像这样顽劣的东西,给他衣穿,给他饭吃,还不听话,我打死他。”听了她这两句话。我心说,这捡来的孩子必定不是自己亲生的,若是燕燕这孩子再顽皮一些,必定要吃这老妇人不少苦头。

那孩子挨了老妇人的斥骂,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一溜烟地跑到门外边去了。

我转问那老妇人:“怎么,您是说——刀叔是你的老板?”

那老妇人道:“是啊,我们在这里做工啊。外人都道这地下又脏又臭,阴寒潮湿,岂不知这里冬暖夏凉,干爽怡人,我们这些讨米要饭的在这里为刀叔他们洒洒扫扫。端端茶,倒倒水,既不用交房租,也不用到外面餐风露宿,真是不错哩。”

我眼角瞥见那小男孩已然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心说。这地铁隧道中毒虫横行,怎么却有一帮人在这地下开起了茶桩、酒窖,还顾了这些老弱给他们做工,满腹疑问地问那老女人道:“这洞中黑不见牙,寸草不生。那刀叔在这里做什么?”

那老妇人道:“左先生有所不知,那刀叔是这里管事的,是堂口的堂主。”

“堂口,堂主?”我心里一惊,这不是黑社会组织的称号么?不知这个叫刀叔的堂主为什么要救我?我可不想惹着什么黑帮,心下陡然疑心大起。

“我们这一帮人,原是外乡来的挖地道的工人。后来,地铁建起来了,没了工作,有的就到别的地方去了,剩下的就在这本市找了工作,有那不想在外租房的,因为熟悉这一段地道,知道它是当初废掉的,却是上有通风口,下有走阴沟,便在这里面掏掏挖挖,砌石累砖,筑了十数间地下室,又掘了一口井,供作饮用,落了个临时的居所。原来,我们都是外乡人,只想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就回老家,谁知这时间长了,竟觉着住在这地下远比那地上高明。你看,在这地下,既不必像那地面上比繁华,争热闹,也不必槽里抢,窝里斗,尔虞我诈,攀高比低,各自搬着各自的门槛过日子,安安稳稳,无忧无虑,各安身命。再说,这地下室里,两头不见日月,没日没夜,没长没短,因此上,一住好多年。谁知突有一日,来了一帮大汉,说是什么铁锤帮的,将这个地方辟作了地下赌场,还在隧道旁边掘了千余平方,作为帮会的练功场,后来,又来了一个福清帮,却是福建的一个老乡会,还有一个什么潮汕帮,是广东潮州的老乡会,这些人凭武力争取这个场子,弄得这地下演武场里血腥暴力不断,后来,这些帮全渐渐放弃了争斗,帮会的三个头子联合开了一个会,合并成了一个三合会,也就是三个帮派在这里合成一个堂会的意识,而这地下演武场就成了三合会众多堂口中的一个,这个堂口的领导人就是这里的老大。”

我插口问道:“这个老大就是现在的刀叔么?”

那老妇人道:“不错,正是他。刀叔不仅功夫好,手段毒辣,也很讲江湖情义,因而凡是在这个地界上混的皆以结交他为荣。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全都是因他照顾,派了些工干,才有了吃穿,不至于挨饿受冻。”

我眼见她黄土埋了半截,却不知她在一个好勇斗狠的黑社会中能做得什么事情,不由地问道:“大妈,您在他手下做什么工作?”

“我就只负责给刀叔做做饭,烧烧水,洗洗衣衫,说来都是提不上腔的事。”那老妇人颇为惭愧地笑道,“也就是刀叔心善,给我一碗饭吃,不想看我这个老婆子饿死街头。所以,我只想尽心竭力地做好份内之事,也没想到到那地面上去闲逛。”

我听她此言,又见她面色苍白,略无血色,手臂、脖颈、面部爬满青经。宛如僵尸一般,显然是多年不曾见着阳光,瞿然惊道:“大妈,您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从未出过这隧洞一步吗?”

那老妇人灿然一笑。道:“当然出去过,只是我年纪大了,又怕刀叔随时有事,找不着我,便鲜有时间出去,只怕是一年也难有一回。”

我左右看了一看,心说,这地道中原来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想起这里既是黑社会的堂口,只怕是经常干拐卖儿童的勾当。为那可爱的燕燕的处境甚是担心。又见眼前这个老妇人,面相着实可憎,私忖那燕燕只怕是被她拐骗到此的,一念及此,心里陡然警觉起来。一面又寻思如何得着个法子救出这燕燕去,却又转念自己现下处境艰难,对这里的路径也完全不知,如同瞎子,连东南西北都搞清楚,如何能凭一己之力救得那孩子出去?遂定了心神,着意先探清这洞中的虚实再作打算。遂问那老妇人,“燕燕这孩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那老妇人不满地瞪眼道:“听您这话,倒似这孩子是我这老婆子去抢来的。”

“我只是好奇这个小屁孩儿是如何跑到这地底下来的。”我若不经意地道。

那老妇人道:“这孩子与她母亲走散了,在街上哭,刀叔撞见他哭得可怜,便带他到这里。交给了我,让我好生看顾,说等将来一找到这孩子的母亲,就将他还给她。”

我猛然想起有关人贩子拐卖儿童的事,心说。这刀叔岂不是哄骗了这孩子么,他在街头与母亲走散了,那母亲必定是要回到原地来寻他,这个刀叔却将他带走了,他母亲自然是无从找起。

我心疑这老巫婆说谎,嘴上却漫不经心地道:“这孩子养育起来,可是要一大笔开销,为什么不把他交给警察呢?”

那老妇人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道:“当然是要报警的,可是,刀叔说了,警察不愿意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子,还不如我们自己来办哩。”顿了顿,又道,“以前,我们也有将孩子送还他们父母的,但是,有的父母收到孩子后却又故意让孩子走丢了。”

“怎么还会有父母故意让孩子走丢的?”我愕然道。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那老妇人叹道,“这世上有不少年轻人,原本没有养育子女的能力和心智,却偏偏又生了孩子,就故意把孩子丢在外面,谎称孩子走丢了,实际上是被他们抛弃了。这样的孩子,就是交给警察,送还了父母,那也必然是要再次被弄丢的。我疑心……”她警惕地望了望门帘那儿,欲言又止。

我小声道:“你疑心燕燕是这种情况吗?”

那老妇人长吁一声,压低嗓音道:“这孩子说他妈妈对他很好,可我问及他爸爸,他却说爸爸三年前就走丢了,再未回过家。我估摸他爸爸要么三年前就遭遇了什么不测,要么就是已在外另娶了媳妇,成了家。他那年轻的妈妈知道这事,必定对他爸爸怀恨在心,不愿再行哺养幼子的责任,便把他抛弃了。”

我忍不住蹙眉骂道:“燕燕如此可爱,如果他爸爸在外另娶家室,他妈妈又故意将他抛弃在街头,倒真是猪狗不如。”

那老妇人复看了看门口,道:“我倒是希望这孩子的妈妈能够担起做母亲的责任,所以,现下也在四方托人寻找他妈妈。如果她还在这城中,必定早晚会找到她。只是这孩子每晚梦中想念妈妈,又哭又闹,让人……。”

话到此处,门帘那儿卟地一响,燕燕掀帘蹦进来,高声道:“奶奶奶奶。”

老妇人忙一改腔调,和颜悦色地道:“燕燕回来了,找着刀叔没有?”

那孩子叽叽喳喳地道:“找着了找着了。”

那老妇人道:“你刀叔怎么没来?”

那孩子立在灶边,用手指扣着灶沿上的泥巴,落落寡欢地道:“他说今日有事,怕太晚了,明日再来。”

那老妇人转而望向我,道:“左先生,看来,您今晚就只能在我这破屋中将就一晚了。”抬手指向灶膛左边,“那间房是刀叔的,不过,他很少来这里睡。你就睡他的床吧。”转头见那燕燕闷闷不乐,忙地展眉抻目道:“乖孩子,来,奶奶抱抱。”张开双臂。欲将那孩子揽在怀中。谁知那孩子竟不理不睬地向右首行去。

我转头看见,那孩子右首有两间木板小屋,当首第一间的门虚掩着,另一间的门却大开着,一眼即可望见里面有张木床。那孩子走进这间小屋,爬到床上,面壁而卧。

那老妇人连忙起身,蹒跚跟入,将满是皱纹的脸凑在那孩子头上,细声问道:“燕燕。又想妈妈了啵?”

那孩子身子一动不动,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儿,忍泣道:“嗯,奶奶,我好想我妈妈!”

那老妇人在床头坐下。用那老树皮也似的手掌抚摩着那孩子稚嫩的背脊,道:“燕燕乖,燕燕别哭。奶奶知道燕燕想妈妈。奶奶已经托人找你妈妈呢。嗯,要不了多久,妈妈就会来接你了。”

那燕燕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老妇人一时也不知如何解劝的好,只是一边在那孩子背上擀抹。一面低头抹泪。那孩子良久方才停了哭声,黯然睡去。

老妇人老态龙钟地从床头立起身来,出了那间小屋,踅摸到墙角边,从墙头拿起一根塑料软管,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将那塑料软管放在锅沿上,又踅摸到墙角,拧开墙头的水龙头,那塑料软管一截一截地鼓涨起来。锅里哗哗直响。老妇估摸那锅里的水差不多了,便拧紧水龙头,拿走塑料软管,重新挂回墙头,再走到灶膛前坐下烧起柴火。

我受了这孩子和这老妇人的恩惠,满怀感激之情,直想着能为他们做点子事情。

我走到那孩子的床边,俯头见那孩子脸上的烟尘被泪水晕染开,就像刚从锅底钻出来一般,又见床下有个面盆,便拿起来去锅中打了热水,又找那老妇要了毛巾,轻轻地将那孩子的脸蛋拭净,再看那孩子的面容,虽说有些黧黑,却也生得面目清秀,有模有样,心里顿生万千怜爱,不由地又开始咒骂他那该死的父母,正欲转身去倒盆里的脏水,却听见那孩子轻轻地唤了一声,还道他醒了,忙驻足望向他花朵般的面孔,却见他依然闭着双目,眉头紧蹙,嘴里念念有词地道:“妈妈,妈妈,我在这里,”说着说着,双腿在床板上一弹,两只小手望空乱抓,“燕燕在这里!燕燕在这里。燕燕给你送锅盔来吃。”竟是梦中呓语,不意怀里一滚,却是刚才那未吃完的锅盔滚了出来。我蓦地悟出,这孩子在怀中偷偷地藏了锅盔,竟是要去给自己妈妈吃的,真的是母子情深,直感动得我泪如雨下。

待我洗漱完毕,推开当首那间房屋的门,见里面也放着一张木床,只有三尺来宽,刚够一人躺下,又絮轻褥薄,躺在上面,有些硌骨,但这对我这个死里逃生的人来说,已然是无比满足了,便和衣躺在床头,将薄絮搭在身上,好在这屋中封闭,见火升温,并不觉着如何冷,甚至觉着十分地舒适惬意。

那老妇见我已睡下,便拨灭了灶膛的火炭,打水抹了脸,烫了脚,去门外泼了水,放下门帘,揿灭了电灯,进入那孩子的房中睡去了。

我想起这两天枪林弹雨里跑,又被那刀疤脸扮着恶鬼好生吓唬了一番,半路又撞着那雷小兵,挨了不少拳脚,却终于逃得一死,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间地下小屋中睡觉,真是天日昭昭不害良善,地府冥冥不欺卑贱。又想起那刀疤脸恶鬼被我耍奸劈了一斧,叫嚣着要收拾我,却一直未得着机会,心说,幸好那几个警察追来,把他赶跑了,否则,我再落到他手中,决计是吃不到什么好果子去,一时脑子里竟全是他那根金钢也似的指头,只担心那指头一旦落在身上,便要被戳出一个血窟窿;落在头上,便要了性命;落在喉咙上,便没了生机……如此这般,左思右想,前惊后怕,方才昏昏然睡去。睡到半夜,迷蒙里听见门帘哗地被挑开,门边电源开关叭地一响,灯光刺眼地亮起,模模糊糊看见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走了进来。那人径直走入我房中,立在我床前,将脸凑在我面孔上认了一认,低低地唤了一声:

“左焰!”

那声音不大,在我听来却如地狱之声,唬地我猛地睁开双眼,却见一个大大的刀疤悬在头上,吓得我手脚冰凉,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七节 老巫婆的铁箱子

(猫扑中文 ) 那大大的刀疤下,一张乌红的嘴喷着酒气,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哼,你还是下了地狱吧!”

我想起他说过“我来带你下地狱”的话,心说,黄灯油锅,破帘圆穹,尖鼻子巫婆,忽来忽去幽灵般的童子,眼前这景象,倒真活像是在地狱了。

那厉鬼一般的刀疤男,又颇是责怨地道:“如果你早听了我话,随我到这阴府中来,哪里会被那几个乌龟王八蛋追得有如野狗一般乱颠。若不是我们老大念你是个人才,执意要救你,派了那小鬼引你到这里,妈逼的,你早就被乱枪打成了筛子。”

我心说,原来,刀疤男就是那老巫婆喊的那个刀叔。看他年轻力壮,而老巫婆白发苍苍,却称他为叔,颇为尊敬他,又说他是个大大的好人,只是他行事怪诞,装神弄鬼,嘴里又不干不净,口恶心善,实在是教人难以接受,但自己这条命倒着实是他救下的,又听他说了这一番责难之语,知道他眼下对我并无恶意,想是要讨我一个谢字,便开口道:“刀叔,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一边从床头撑起身来,才看清刀疤男身后还立着一人。

刀疤男站直身体,曲臂到身后,捶了捶腰,调笑道:“哎哟,刀叔我今日为了你差点丢了老命,如今又被你占了床,连个挺尸的地方也没有,怎地碰上你这么个扫把星?”

我本因这床上衾轻褥薄,睡时并未脱衣,听他说此话,便下床立到地上,抱愧道:“是那老……”差点说出老巫婆三个字来,忙改口,“是那老大妈让我睡这里的,真是抱歉了。”

那刀疤男忽地放低了腔调,头往前顶。斗鸡似地望着我,咄咄逼人地道:“你睡了魔鬼的床,你就是个死人了!”

我心说,如果就这样做死人。有吃有喝有觉睡,倒也划算,自言自语地道:“我他妈倒愿意就这样死了。”

刀疤男听了我这话,脸上绷一丝笑容,像上了浆糊的粗布,诡异阴森,道:“你总算是开窍了,妈逼的,过去的你已经死了,从今日开始。你就是一个全新的左焰,跟着老子,去干一番大事业。”

我不明白地道:“干什么大事业?”

他剜了我一眼,那眼珠子红猩猩的,对我的回答颇为不满。“干什么大事业?我告诉你啊——”那双眼珠又一转, “我告诉你啊,”他重复了道,似乎若有所思,忽又腔调一转,“算了,这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你就只只要知道,跟着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没人再敢欺负你,决然吃不了亏就成了。”

我先前已听那老巫婆说过,知道他是三合会堂口的头目。曾闻三合会借了老乡会的名义,专门拉那些越狱囚徒、杀人犯、无业游民入伙,干些非法的勾当,像什么抢地盘,收保护费。泼狗血,搞恫吓,街头斗殴,野地暗杀,再就是黄赌毒什么的,是他们的专长,心说,自己好歹读了恁多的书,是个读书人,跟了他,岂不是前程尽毁,自甘堕落,可眼下自己身无长物,被警察追捕,烂朽朽的一身衣物,还是别人借的,连肚子都撑不饱,哪里看得到昭雪之日,但若真是跟了这个堂口头目,即使冤情得解,也难有清白之身,再难过得一天清净日子……我左思右想,一时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头。

他沉声问道:“怎么,不想跟我么?”

我忙道:“不是……嗯,只不过……”

恰在这时,老巫婆打着哈欠,揉着双眼,走进屋中,“刀叔,这么晚也不睡么?”

刀疤男道:“还有些事未做完。”

老巫婆道:“有些啥事,我老婆子能不能做是来?要不要我去帮你?”

刀疤男道:“明日有争霸赛,要开龙王宴,你只拿些宝贝我就行了。”

那老巫婆,“这个好说。”侧身转入门后的暗影中。我这才看清那门后立着一只人高的铁箱。那老巫婆立在箱前,咳了一声,在地头上拿起一根又长又宽的布袋,抖了抖,一团粉尘在光影中飞舞起来。老巫婆将布袋交在左手,右手五指一张一合地活动了数下,那鸡爪般的骨节竟鞭炮似地啪啪响作一团。

门缝里射入的亮光将她嶙峋的手指、尖尖的鼻子、被枕头弄得蓬乱的头发投影在墙头上,又放大了好多倍,显得甚是阴森。

老巫婆收了右手五指,握住箱盖边沿上的把手,向上推开,那箱盖与箱体的连接处发出吱吱的响声。老巫婆的脚尖踮起,那箱盖升到半米高便停住不动。老巫婆闭上眼睛,将一只手伸进箱中翻了一翻,那铁箱中立刻蓬蓬乱响,整个箱子似要被掀翻一般。

老巫婆挤了挤眉眼,道:“怕什么,都给我听话。否则,我老婆子养你们这帮畜牲做什么?”

忽地,老巫婆眼睛瞪圆,不无惊叹地道:“哦哟,这东西长这么大了?真是不敢相信。”瘦肩一缩,以迅雷不及掩耳地的速度,扯出一团乌黑的东西塞进布袋中,袋底立刻嘶嘶鸣响,鼓鼓涨涨,如有一颗大球在里面翻滚冲撞。

老巫婆又将手伸入铁箱中翻找一番,眼睛又是圆圆地瞪开,嘴张成一个圆圈,露出一个大大的惊叹。待她形销骨立的肩骨一滚,一团乌黑的东西又被她从箱中扯出来,飞快地塞进布袋中。如是连扯数次,布袋已经涨得满满当当,里面似有无数圆球冲突滚撞。

老巫婆合上箱盖,箱子里传出腾达跳跃声,又嘶嘶鸣个不停。

老巫婆伸掌在箱体上拍了一掌,安抚道:“行了,小宝贝,别蹦了,睡吧。”那说话的口气腔调俨然是对孩童一般。箱中的响动立刻放缓变稀,数声之后已然归于一片静寂。

老巫婆手中的布袋却不停地滚动,跳跃,扭曲,冲撞,变形。

老巫婆又伸手在布袋上抚了抚,“好了,好了,没事了!”那袋中之物倒似听懂了一般,动静立时就小了,有如被施了魔法一般,教人鸡栗直冒。

老巫婆将布袋交给刀疤男身后那人手上。

他又往衣服荷包里塞了两把东西。我注意到他那荷包竖在胸前,又长又宽,直如两只布袋。他的手从布袋里抽出来,那布袋立即鼓鼓涨涨地动起来。他伸掌在荷包外面拍了一掌,“别动!找打么?”那布袋却鼓涨得越发厉害,竟像有数只大球在里面翻滚一般。他伸掌捂在上面,指缝里也兀自鼓涨不止,就像那布袋被施了魔法一般。

刀疤男用手臂揽着那老巫婆的肩头,道:“婆婆,打搅您休息了,我走了!”那模样亲近而又恭敬。

老巫婆强打起精神,笑道:“刀叔养了老身这个废物,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刀疤男道:“燕燕呢?”

老巫婆道:“在我房里睡着哩。”

刀疤男道:“这小家伙鬼得狠,您留神些,别让他跑了。”

老巫婆道:“跑不了,老婆子看得紧着哩。”

刀疤男道:“是的,看紧点儿,留着他做着伴儿也好不是。”

老巫婆笑道:“树老叶落,人老心空。有这样个小娃娃在跟前,老婆子我倒是平添了许多乐趣。再说,我还要让他替我管养这些宝贝哩。”说着,在那铁箱上拍了拍。那铁箱中又蓬蓬地响了数声。

刀疤男转身走出木屋,领着身后那人向月门走去,道:“也好,婆婆就教着他一些,也好做个帮手。”

老巫婆送至屋边,道:“那小鬼可机灵哩,三两天就学了我不少本事去了。”

刀疤男一愕,道:“哦,看来我倒是找对人喽。”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帘外的黑暗中,隔了数秒,他的声音又从黑暗中传出来,“婆婆,明日让左先生到争霸赛现场来。”

老巫婆挑着门帘应道:“好的,知道了。刀叔,您慢走!”

黑暗中响起刀疤男的声音:“婆婆,早点睡吧。”说完,连脚步声也消失了,再无任何响动传来。

我望望那老巫婆,心说,什么争霸赛?

那老巫婆的目光与我的目光撞在一起,道:“明日再说吧。”一面关了灯,向自己房中行去。我听见她的脚板拖在地上,迟迟沓沓,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八节 地狱搏击场之一

(猫扑中文 ) 刀疤男离去,老巫婆重回自己房中卧下,我亦复和衣在床头侧倚,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睁开眼来,恰望见方才那口占满一面墙的铁柜,想起那柜中也不知是何东西,唏唏嘶嘶,心里至为好奇,却又不敢上前揭盖察看,害怕放出什么怪东西来,闭上眼睛,想就此睡着,却满脑子怪诞形象,如幻灯片一般跳来闪去,生怕这些东西突然从箱中跳出来,爬到我身上,是以左右睡不着,满身不自在,索性下床到睡房外的方桌前坐下,可是潮水般的困意兜头袭来,打得浑身酸软无力,脑袋昏昏沉沉,头一点差点撞在桌上,朦朦胧胧看看左右地面上,黑乌乌的,啥也看不见,便将头拱在桌面上,晕晕乎乎的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心里一惊,忽地睁开眼来,却见自己立在一栋屋宇中。那屋宇雕梁画栋,俨然似那王宫大贾之地,却又见那迎面的墙头下有一排大理石做的台面桌椅,放着一台电脑,台面后的墙头上吊着一盏红灯笼,正透着如血的红光,映着头顶的朱漆横梁,身边的殷红础柱。又见那台面后挂着一排钟,指针在圆圈里各自嘀嘀嗒嗒走着。看这样子,分明是在一个仿古的大型酒店中,我面对的台面恰是服务前台。可是,那前台后的两把椅子却兀自空着,没有服务员。我开口问了一句:“有人么?”

空屋回响,余音绕梁。久久不绝,只有那血红的光亮静静地照着我,无有应答。

那前台右首却是一个宽阔的走道。铺着猩红的地毯,泛着暗暗红光。我走向那地毯,踽踽行了十数步,却见身体左侧的墙壁上出现一道门洞,门洞左边挂着七个草书字:魑魅魍魎喜从过,右边亦挂着七个草书字:牛鬼蛇神笑中来;门楣上却写着“人间地狱”。心说,明明是在一家酒店中。怎么又到了人间地狱。细瞧门洞里面,左右各有两部电梯,上面的led屏犹是亮着灯。模糊地显示着楼层数字。其中有一部电梯的数字飞快地变化着,蓦然停下,噔地一响,银门乍开。从里面冲出一个小孩来。向我跑来,一把抱着我的双腿,“爸爸!”

我看见那孩子眉清目秀,就像看见我自己一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满面欣喜地牵起他的小手,走入电梯,那电梯便自动关闭上。无声无息地向高处爬升,然后又是噔地一响。没有任何预兆地停下,电梯门唰地敞开,却见有一个体态丰逸、皮肤黧黑的女人站在电梯门口,笑盈盈地望着我们,转身而去。我牵着那小孩出了电梯,望见那女人在铺了红地毯的走廊转角那里一转身就不见了,忙牵着那孩子的手快步追去。到得那转角之处,望见前面又是一个长长的走廊,那女人的倩影又消失在长廊尽头,又忙地领着那孩子大步行去,可在那转弯之处又见着一个长长的走廊,灯光如豆,昏昏黄黄。这次,那女人却立在一道门前,握着门把,推开那道门,走进门里去了。我忙带着孩子走到那门中,却见里面有一张殷红的大床,一张书桌,那书桌恰立在一扇敞开的窗户下,窗外没有半点星光,却能隐约看见楼宇幢幢,似是一个偌大的天井,四边皆围着梁屋,盖着琉璃瓦。那个女人却不在屋中,回头见门边的浴室里亮着奶黄的灯,有水声哗哗传来,想是那女人在里面洗澡,便拉着孩子在床上睡去。睡到半夜,在身边一摸,却没有摸到那女人的身躯,连忙爬起身来,推开浴室的门,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回头看那孩子的身体深陷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可爱,便又躺倒在他身旁睡着。梦里梦见一串电话号码:1860152062,总觉得似乎差了一个数字,抓耳挠腮,左思右想,终于想起差一个0字,却不知道这个0应该插进哪个地方,完全凭着印象做着各种模拟,最终确定它应该插在第三个数字6后面,或者插在最后一个数字2的后面。这就是那个女人的电话号码啰,我爬起身来,拿出手机拨打,却又总是打不通,只好再将那个0插入别的地方试试,就在我准备再拨一次就放弃的时候,听筒里面却传来嘟嘟地长声,显示电话已经拨通,可是,电话那头却长久无人应答。

正自万般愁烦恼火,眼前的景象却忽地全部消失了,脸上冰冰的,湿湿的,黏黏乎乎,似有两条线扫来扫去,“妈呀,什么东西呀?”背脊冷汗迭出,恍然睁开眼来,看见一条面目狰狞、湛青碧绿的扁头蛇,正在我鼻尖前鼓着双睛,吐着双信,嘴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这蛇的名字叫竹叶青,因行走如飞行的标枪,因而也叫青竹标,其毒无比,一滴足可毒倒一头大牯牛。我吓得啊耶叫一声,忙不迭地翻身滚到床里边,贴身于墙壁上,却见那扁头蛇正拿在昨夜那小男孩燕燕手中。那燕燕口里唏唏地叫着,望着我狼狈的样子,开心地咯咯大笑。

“赶快放下,”我心惊胆战地警告道:“这东西剧毒无比,被他咬一口可就完了。”

那孩子笑道:“你害怕么?我们武陵山中,这种东西多了去了。”作势要将那蛇向我扔过来。

我连忙举起被角,“啊呀,别扔别扔。”

真是无知者无畏。那那青竹标却已被扔到空中,摇头探尾地向我飞来,我啊啊地跳下床,赤足跑到睡房外,那蛇竟似明白那小孩的意思一般,从床上弹身下来,向我追来。

我急得咄地跳到方桌上,那蛇却唏一声,将身一缩,身体两侧立刻抻出两片薄翼,尾巴上也圆起半边薄扇,弹身向桌面上飞来,两颗毒牙从肉芽中突呶出来。作势咬向我的脖颈。由于我恶梦方醒,身体尚有僵硬,脑子反应不够灵便。竟眼看着那毒虫张口咬来,只有抬臂护颈,无法闪避。

正在心里喊完蛋,却见那毒蛇突地往下一坠,已然被那孩子抓着七寸。那孩子看着我仓皇逃遁,全然顾不得大人的体面,顿首跌足连声大笑。突地。他尖叫了一声,耳朵被老巫婆拎起。那老巫婆道:“小东西,就知道吓人。”叭地。一掌掴在他脸上,那孩子倒在地上,满面通红,眼泪花花直转。将那青竹标向那老巫婆脚上一抛。“咬死你。咬死你,狗日的,敢打老子。”

那老巫婆将那青竹标一脚踢飞,伸手去地头上拉起那孩子,拶开鸡爪似的巴掌去他屁股上连扇了几下,道:“我叫你不学好,尽喜欢捉弄人!”

那孩子滚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高声叫骂,“狗日的。狗日的,你敢打老子,老子长大了,打死你。”

我惊魂初定,见那孩子可怜,连忙上前扯着那老巫婆的手,教他无法再打那孩子。

老巫婆放开那孩子的手,兀自骂个不停,一边去胸前未及扣整齐的纽扣,浑不在意胸前两只瘪瘪的枯乳,如同两只抹布蔫蔫地耷拉着呈现 在我眼底。

老巫婆在灶上忙乎了一阵,将一大盆面条放到我们面前。那孩子这时已停了哭声,从地上爬起来,杂耍似地站到凳子上,握拳一般握起筷子,从盆里挑了面条往嘴里送。

我也顾不得客气,径打了一碗,囫轮吞入肚中,一边却留意刚才那条青竹标的去向,生怕它突地蹿过来咬我一口。

吃完面,那老巫婆对我道:“左先生,你先等一等,我与燕燕放养了这帮畜牲再带你到赛场上去。”

我想起昨晚刀叔曾让我去参加什么争霸赛,心里好奇,便道:“好的,婆婆,我不知道路,还要烦请您带一带路。”

那老巫婆转头向燕燕道:“小鬼,我前日怎么教的你,便还照我前的方法将那些畜牲引出来,到外面饮水、觅食。”

那燕燕却将脸一扭,冷声道:“哼,不记得了。”

那老巫婆脸色肃然一变,“怎么不记得了?”

燕燕忿然道:“你打我,我就是不记得了。”

老巫婆在灶膛后找着一根棒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估计你身上的皮又紧了,要松一松才是。”

那燕燕忙地从凳子上跳到地上,“哎哟,别打别打,奶奶,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那老巫婆鼻子一耸,又是气又是笑地道:“着实想起来了?”

那燕燕摸着自己的屁股,斜着眼,怯怯地望着她,道:“着实想起来了。”

那老巫婆将木棒在桌上一敲,“那你还不快动?”

那燕燕连忙翻蹄子跑到睡房中,从门后拿出一支葫芦,对着葫芦孔呜呜地吹气,那葫芦便呜呜嘟嘟地响起来。我听出他吹的恰是一首名曲,曲名《金蛇狂舞》。虽然因他气息不足,音调时断时续,那旋律却是令人耳熟能详。

那旋律甫响,那只沉睡在板屋中的铁箱子就蓬蓬地响作一团,到后来那箱子竟似放鞭一般砰砰山响,那盖子便开始上下跳舞,咣咣咣响个不停,突地咣镗一声掉在地上。那箱中立时涌出无数鞭影,赤橙黄绿青蓝紫,花花绿绿,在弧形墙面上,地头上,乱舞乱蹿,快如箭矢,回环旋飞,叭叭脆响,真的是看得我眼花缭乱,魂不附体。

我急忙环顾四周,想寻个躲避之处,可一刹那间前后左右全是遍是飞影,根本没有插足之隙,生怕那些冷血的东西缠咬到自己,侥幸那些东西经过我脚边时,只是卷着寒气,嗖嗖掠过,并不停留,全都奔着月门而去,半分钟不到,便已悉数消失在门外的黑影中。

那燕燕见我面无人色,浑身筛糠,目光呆滞,简直像是吓傻了一般,竟没心没肺地乐得一边前仰后合,拍掌跺脚,一边格格大笑。那老巫婆在一旁讪讪地笑着,“左先生,你很怕蛇?”

我点点头,犹有余悸,“从未见过这么多蛇一下涌出来。”

燕燕仍在一旁嗤嗤笑。老巫婆冲着他斥责道:“小东西,喜欢捉弄人。再不许吓唬左先生。”

我突地想起先前雷小兵在地道跳来蹦去的窘像,问燕燕道:“昨日那骑在我身上、穿运动服的,是你在他身上放了蛇么?”

燕燕把那葫芦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瞧。并不瞧我道:“我去找你,看见一人骑在你身上,不停地打你,心里一时气不过,便将一条蛇塞进他裤裆里了。”

“你怎么知道那躺在地上的一定是我?”我诧异地问道。

燕燕语音变小,斜一眼老巫婆,小嘴嘟囔道。“我经常挨某些王八蛋的打,便想那打人的必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乌龟王八蛋。所以,便认为,骑在你身上那个人肯定是个乌龟王八蛋啰,那躺在地上挨打的一定就是你啰。”

我心说。这小家伙也着实精灵古怪。明明是说怎么找到我的,却又指桑骂槐骂了老巫婆一通。

等到了傍晚,吃过晚饭,那燕燕复又拿起那葫芦到走道呜呜嘟嘟地吹那《金蛇狂舞曲》,那些在隧道里觅食的冷血爬行动物又嗖嗖地回到屋中,钻入铁箱中。燕燕站到椅子上,盖上箱盖,跳下地来。拍拍小手,拿起桌上备好的肉包子就啃。将每一个都咬上一口复又放回面盆中,再端了碗喝粥。那老巫婆走来,见盆中每个包子皆有一个缺口,便伸筷子在燕燕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骂道:“小东西,眼大肚皮不,每个都咬一口,教我们怎么吃?“

那燕燕摸了一下自己的头,端起粥碗,咣啷地扔在地上,那碗在地上摔作八瓣,汤汤水水泼了一地,老巫婆举着手中的筷子,走过来,又要敲他的头,没留神脚下踩着米汤一溜,嗞溜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弄了满屁股的泥,哦哦哟哟叫了半晌方才站起来,转头找那孩子,却没见着半个人影,只桌上面盆里的包子少了三四个,又气又恼地道:“这个挨千刀的,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因担心那包子中也夹了蛇肉,屏住呼吸吃了一个,喝了两碗粥,便出门去寻找燕燕,却见他就倚坐在前面的暗影中,大口地吃包子,便走上前去,问他到刀叔说的争霸赛赛场怎么走?

他眼睛一亮,忽地从地上立起身来,道:“走,我带你去,那个比赛的人可多了啊。”

其实,我本不想到那什么争霸赛的赛场上去,只因眼下我在这地道中如同一个瞎子,根本无处可去,无处可逃,便想着借去那赛场的机会在地道中走一走,熟悉一下环境,找一找出口,又因那那刀叔说过,让我到那赛场上去见识见识,如若我不去,等他来找我,我的处境反倒更加被动,受这两种因素的影响,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那与我毫不相干的争霸赛赛场。

我跟在燕燕后面向前行去,那方向竟是向隧道深处行去,与昨日来路恰好相反,令我颇感奇怪的是,昨日自己在这地道中,分明对面不见物,今日却能大体看清周遭的物体,便问燕燕是什么原因?

燕燕向前一蹦一跳地走着,笑道:“我不能再吓你了,奶奶要打我的。”

我心里一愣,“难道又与蛇有关吗?”

他笑道:“你看,你又怕了吧。”

我说:“为什么会跟蛇有关?”

他倏地驻足转身,用肉肉的指头戳着我的肚皮道,“蛇进了你的肚子,你像蛇一样,当然能在黑暗中看见东西啰。”

我知道蛇喜在夜间觅食,能于黑夜中看见活动的物体,却不知那蛇怎么不知不觉地就钻进了我的肚子,既害怕又好奇问道:“蛇怎么又进了我的肚子?”

燕燕转身蹦跳了一阵,道:“早上吃的面是蛇面?”

我肚子里马上开始翻江倒海。我往常连有蛇的图片都不敢看,别说是吃蛇肉,没想到自己却懵然不知地吃进几大碗,所以直觉得作呕想吐。

那燕燕听我不停呕哇,回过头来见我捂着胃,脸上涨得冒青筋,又是格格大笑。

我们一路向前走,经过十数道月门,十几道强烈的灯光照在我们身上又消失,大约走了十来分钟。听见前面鼓声阵阵,叮波隆咚呛,叮波隆咚呛咚呛。呛咚呛……然后有人齐声大吼:嚯,嚯,嚯嚯嚯……又是齐声跺脚,嘭,啪,嘭嘭啪……震得墙上的灰尘簌簌直掉。

燕燕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向前猛跑几步,回身招手,“快点。开始了!”没想到脚下一绊,噗地跌在地上,却又爬起来,也不拍拍身上的灰尘。又两脚疾蹬。风一般向前蹿。

随着步伐向前推进,那鼓声、跺脚声越来越响,亮光越来越刺眼,等到耳朵都快被震破的时候,那亮光也无遮无拦地悉数投射到身上,眼前豁然开朗,才发现自己站立在一个高台上,高台下是一个千余平米的大厅。那大厅呈圆形。中间空出圈,设有一处方形台子。略有七八十公分高,八米见方,台边围着一圈缆绳,台子中间铺着厚厚的地毯,上面印着一行小字,一行大字,小字是地狱竞技场,大字是超级格斗争霸赛。台上数米高的地方,吊着四四方方的实况转播大屏,上面写着变了形的超粗黑体字:超级格斗争霸赛,又有一行字飞出,写的是:是勇者就亮出拳头,是好汉就打出地狱!语句铿锵,教人热血沸腾。我因见它是一出对句,又想起昨晚梦中那阴森诡魅的酒店墙头上的对子来,心里默念着那两句话:“魑魅魍魉喜从过,牛鬼蛇神笑中来”,又瞧着眼前身周这乱哄哄、闹腾腾的场面,岂不正合了这两句对子的景象?一时便觉着那梦中之事暗暗隐寓着什么,那串诡异的电话号码也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梦里,或许它恰是来自我的记忆深处,属于某个女人。但是,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我想想得脑瓜生疼,也想不起来,而且,连她的面容都异常模糊,好像被人从我的记忆中硬生生一刀挖走了一般。

我脑子里思绪翻腾,那燕燕却立在我身旁,高举双手,高声喊道:“哇, 好热闹啊!”

我看见那台子分明是一个比武角力的擂台,有一二十个光头和尚正在上面冲拳踢腿,刚才那嚯嚯嘭啪的响声便是他们发出的。由于大厅四角的追加光灯和悬吊在擂台上方的聚光灯全都瞄准了擂台,所以擂台周围的观众席便显得暗淡不少,却可以看见已经座无虚席,粗略估计,不下二三千人。

那帮青衣和尚练了一阵拳脚,又耍了一阵刀枪,然后收势并足,单掌拜佛,齐齐地冲台下观众略一低头,低吼了一声,各自一个鹞子翻身,从摆台四面跃下,却依然有一个和尚双掌合什竖于胸前,立在擂台中央。那和尚正值壮盛之年,斜穿黄布袈裟,头上却未烧戒疤。我心知此人并非庙中修持的真僧人,是个借佛祖名义招摇世间的假弥陀。又见他祼着右肩,脖颈向与头颅一般粗,手臂壮如牛腿,手指关节粗大变形,如同龙爪虬根,便猜知此人应该是位横练高手。

一个身材又矮又胖,像矮冬瓜的主持人从擂台中央升起来。他手里举着一只话筒,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燕尾服,脸上留着八字须,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双眼看上去似乎有些斗鸡眼,人群里发出一声哄笑。那矮冬瓜右腿向后,与左腿交叉,冲台下一弯腰,开口道:“先生们,女生们,晚上好!欢迎来到亚洲最大的地下搏击场,宇宙最大的地狱拳台。”不仅表情异常夸张,那台辞也是异常的夸张,而且夸张得离谱,“我们的座右铭是——是勇者就亮出拳头,是好汉就打出地狱!”台下有一群人跟着他喊了一遍座右铭,强大的共鸣声震耳欲聋。

那矮冬瓜用手捋了一下自己颇显奸诈猥琐的八字须,高声道:“你们在这里,可以凭借自己超凡卓绝的眼力一瞬间变成百万富翁,当然也有可能一下子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还可以赢宝马,赚奔驰,抱美女,但,是,”他突然提高声音分贝,一脚卖力地跺着台上的地板,一手在空中无比用力地一下一下地甩动,同时配合着他一字一顿的呐喊:“你——首——先——得——下——注——”然后,一蹦老高,如绕舌歌手一般说唱道:

“想赚钱你要舍得花钱,舍得花钱才赚得到钱。赚得到钱你更要舍得花钱,钱来钱往才能钱生钱,他妈的你要记住——没有拳就只能猜拳生钱。不能猜拳生钱就等着穷得没有酒喝没有肉吃没有裤子衣服穿,他妈的你要记住——猜拳生钱也能摆脱贫困线,他妈的你要记住——可以——猜拳生钱因为,你是敢冲敢打铁汉猛男,哈,哈,哼哈。有种就拿钱来,赚个盆满钵满,穿金戴银一步登天。哈哈,一步登天!”

我心里直笑,这一段唱辞要多混蛋有多混蛋,完全是歪理邪说。教人变坏。可是,这一段混蛋唱辞配合着重金属打击乐和疯狂颤抖的电贝斯,却将世间一切摇滚乐一瞬间打败,那气势真是摧枯拉朽,排山倒海,那些音符也似被巫师施了魔法,将一切冷漠苦逼击得粉碎,能摄人三魂七魄。能激得场下数千观众热血沸腾,热情爆发。

那场面着实叫人心旌摇荡:穿着暴露的女人跟着这节奏摇臀舞胯。撅嘴飞吻,矜持些的少女则举着荧光棒在头顶敲击,划圈,或举着塑料手掌,跟着鼓点啪啪敲击;而那些祼裎着肌肉与纹身的男人则让人更加感受到力量,他们随着这音乐节拍连连挥拳尖叫,伸出长长的舌头,露出锋利的牙齿,做出很爽很嗨的表情,有的搂着身边的女人旁若无人的热吻,有的不知疼痛地拍打着双掌,用力跺着脚下的地球,有的竟然将手里的烟头使了弹指神功子弹一般弹向空中……

反正,那一段混蛋无比的唱辞,几乎在一瞬间将整个大厅都点爆了,没有哪一个角落不为之颤栗,没有哪一个人不为之摇摆,不为之发疯发狂,每一个人都像打了鸡血,兴奋得像公鸡打鸣咯咯直叫。那高悬在擂台上空的电子屏亦实时播放着现场录像,将各种几近疯癫的表情与动作特写放大,再衬上光电效果打在画面上,使得整个空间光怪陆离,影影幢幢,仿佛有无数的幽灵在尘土飞扬的空气中飘荡。

咣——

一声金锣敲响,刺穿了所有的喧嚣,大厅里顿时霹雳滚过般风住雨收,复又回响起那个矮冬瓜沙哑、尖利的调调:“亚洲唯一、宇宙第一、地狱拳台、超级搏击争霸赛,本年度第三十四场,本月第二场,现在开始。首先,向大家介绍今天的擂主,来自天下第一寺少林寺的——无——眉——大——师——”

我和燕燕从高台上的楼梯走到大厅中,从那些座位的缝隙里钻过去,跑到观众席最前面蹲下。我听那矮子介绍那个和尚的法号,心说,那和尚额头上无一根眉毛,叫他无眉大师,倒着实恰切。

方才,那矮子主持在疯狂地唱rap,这无眉大师一直在旁边立掌肃立,掌中虎口上挂着一串口乌梢梢、黑亮亮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辞,这时,听他介绍到自己,便冲观众席上一揖,高声喧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和尚有礼了。”一低头,那颗精光锃亮的头颅便呈现在众人眼中,犹如抹了油一般,熠熠生辉,场下便有人开始议论纷纷,引起一阵骚动。

我身后有一妇人疑道:“少林寺不是很有钱吗?怎么少林寺的和尚也到这里来打黑拳?”

一年轻男子也颇为怀疑,“什么无眉大师,没听说过,真的假的?”

一个略显老成持重的中年男子道:“现在的和尚,不过是种职业,打拳赚钱算什么,我还见着娶老婆的呢。”

有一人似乎略懂些佛门门径,“少林寺有两个,一个南少林,一个北少林,他是哪个少林的?”

另有一人颇为不屑地道:“管他呢,功夫好就行。”

……

那矮子主持将八字须一掀,挤出弄眼地做了一怪相,高声道:“本次比赛下注,跟往日相同。无眉大师是本擂擂主,任谁上来即为挑战方,赔率为1比10。擂主与挑战方都必须自愿签定生死协议,拳脚无眼,死伤自负。如果一方被打倒,十秒钟内不能站立起来,或者主动认输出局,即为输方,另一方则为胜方。”

有人窃窃私语,“这个和尚的赔率太高了吧,一旦买了他,他又被人打倒了,岂不是要赔10倍,谁敢买他?”

一人不然道:“少林功夫,钢拳铁腿。武僧一龙,听说过么,横扫东洋西洋。没有对手!”

另一人斥道:“打黑拳,没有规则,不分级别,踢裆砍脖,插眼捏卵,无所不用,经常打死人。一龙算什么?就是超级散打王柳海龙来。也未必走得出这个大厅去。”

这人身后一人聒噪道:“娘卖的,说什么呢,那柳海龙是我心中的英雄。退役了还打得小日本的什么ko拳王哇哇乱叫,他怎么可能到这里打黑拳。中国武术的形象,懂吗?”

又有一人嫌他们吵嚷,连声劝道:“伙计们伙计们。扯远了。扯远了。先看看挑战者是谁?”

众人由是噤声,只听那矮冬瓜高声喧唱道:“第一轮的挑战者,是——来自蒙古的——大——漠——苍——狼,草原摔跤之王:天——都——巴——”最后一个巴字好像拉蒙古长调似的,腔颤音抖,只拉了半分钟,若是有把马头琴,只怕是要把众人带到草原上去。

麦克风里那沙哑而富有磁性的语音还在场地上空绕行。一尊高达2米、宽如门板的巨人从人丛中间的过道奔来。他身穿蒙古服装,腰系彩索。双眉如黑箭飞入两鬓,宽而厚的脸膛现着典型的高原红,下颏生着钢针般的胡茬。他在黑压压的人丛中展开双臂,如巨鹰一般飞过。那长达两米的臂展,咚咚山响的脚步,凛厉的目光,直让人想起他威猛无比、争霸天下的祖先。

那魁梧得像门板的天都巴登,偏身抬腿,从两根围缆之间,跨入拳台,给大家跳一段草原锅庄舞,算是场前热身,又拿出哈达献给裁判,样子虽粗鲁,却显得彬彬有礼,引来阵阵掌声,然后方才脱了袍子,扔到台下。

我身边一人道,“我觉着和尚功夫厉害,天下武功尽出少林,我就赌和尚赢,五百。”

另一人道,“我押天都巴,草原跤王,瞧那身板也输不了。”

一人问道:“你押多少?”

那人勉强道:“六百吧。”

问话那人道:“你这量也忒小了点儿,我他娘的押一千。”

另外一人嗤地一笑,“妈的,五百?一千?寒酸劲儿,老子押——”

旁边人眼巴巴望着他,“押,押多少?”

那人一摸口袋,“哎哟,没带钱包,靠,”在裤袋里抠抠搜搜摸了半天才掏出一张票子,举在手上瞧了瞧,往身边的桌子上一拍,“老子全押了。”

前面那两人俯身看向那张票子,齐声骂道:“一百?!哇靠,还以为你他妈要押多大一个数儿,一百,就一百,连他娘的下限都不够,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吧。”

旁边那人死皮赖脸地笑道:“哥儿几个都是好兄弟,借我几个,借我几个,”拍胸脯道,“我一回家就还上。”

那出一千的骂道:“上次借的钱都还在我这儿挂眼科哩,还借?你又没工作,哪儿来的钱还?”

那押五百的举起一支手掌欲打那借钱的,却不真的落下,只喷着唾沫星子骂,“呸,横竖一无业游民,还他妈装大爷!找抽哇?嗯?”

……

那矮冬瓜道:“现在,恭请堂口大哥——刀——叔——登——场——”

刀叔步履缓缓登上拳台,好像那脚上绑了千斤重担似的,显得特别老成持重,一改往日的颠狂作派。所有观众都望向他的方向,有满眼疑问的,也有面带恐惧的,也有敬仰的,大厅四个角落里却传来整齐的拍掌声,那掌声一直将刀叔送上拳台方才停下。

矮冬瓜将麦克风举在刀叔胸前。刀叔依江湖规矩,向拳台四方各拱了拱手,朗声道:“各位朋友,欢迎来到地狱搏击场, 希望大家踊跃下注,无论你投注哪一方,是赢是输,你每投一百元,除了奖给胜方的赏金外,就会有十元用于那些街头的流浪儿,孤寡老人。你的每一次投注都会有一分善心送出,这是我们三合堂在这里开坛,邀请天下英雄豪杰、格斗高手,到此打拳的最终目的。我们三合堂行走江湖,义字当头,各位投下筹码也是义行义举,在下这此代表三合堂所有兄弟感谢大家!”又冲四方拱一拱手,然后高声喧道:“现在。我宣布,本年度第三十四场,本月第二场。超级搏争霸赛,现在开拳。”说完,方才迈着方步走下拳台,坐到第一排观众席上。

那矮冬瓜目送刀叔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举起一根手指,重又声嘶力竭地喊道:“现在,有请世界拳击协会金哨子、国家级裁判卡拉扬登场。请大家举起你的手板拍起来。提起你的脚板跺起来,和我一起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砰砰砰砰——

擂台上空礼花绽开,纷纷飘落。

拳台下记分席上立起一位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士,胸前挂着一只金色口哨,登上拳台。他明显是一个欧洲人,鹰鼻深目,两腮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但隐在白皮肤下的青胡茬儿却让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泛青。他将两位拳手召至擂台中央,例行叮嘱了几句。便把两人各自推向擂台一角。

一名具有魔鬼身材的比基尼女郎双手高举着“第一回合”的牌子,挺着快要溢出来的**,晃荡着醉人的大长腿,像高傲的孔雀,在擂台四周款款地踱了一圈。

那裁判用鹰眼向擂台两边的拳手各望了一望,双臂一合,示意那两人开始接战。

那无眉大师走上前,双掌合于胸前,向着天都巴施了一礼,天都巴却将右手放到胸前,还以蒙古礼仪。两人对面站立,那天都巴高大如山,无眉大师虽本还算魁梧,相较之下,竟直矮他两颗脑袋,若是站在天都巴身后就完全被遮住,如同一个大人面对着一个小孩。

那天都巴还了礼,左腿支地,右腿提起,身体向左一晃,然后右腿支地,左腿提起,身形向右一晃,步步进逼,将那无眉逼至围缆边上,忽地一个箭步,伸手揪住无眉双肩,脚下一扫。

那无眉的后背已然顶在围缆上,将围缆压得向外绷紧,双肩又被他揪住,无法动弹,眼看那一脚便要结结实实扫在他小腿上,一跟头栽倒在地。那无眉却伸十指内扣成爪,左手向右抠住天都巴左手腕脉,右手向左抠住天都巴右手腕脉,嗨地吼了一声,那天都巴的双腕一痛,顿时失去力道,脚下虽扫中无眉小腿,却也已虚软无力。无眉将手松开,那天都巴双腕断了一般垂在胸前,嘴里倒吸着凉气,额上冷汗直冒,似是疼痛异常。

那矮冬瓜在麦克风里惊呼道:“大力鹰爪功——天啊——传说中的大力鹰爪功,重出江湖!”

天都巴无心再战,失了初上台的威风,耷拉着脑袋,耸着双肩,漠然走下擂台。

场下一阵沉默。

矮冬瓜跳上擂台,与裁判并肩而立,高声道:“传说中的大力鹰爪功重出江湖,天都巴,虽败犹荣,一路走好!”

场下有人高声叫骂,“他妈的,什么狗屁草原苍狼,一招就害自己输了五千块。”便有人将瓶瓶罐罐、臭鸡蛋扔向坐在前排拳手席上的天都巴。那天都巴被砸得狼狈不堪,却也不好发作,知道这些都是给自己下注的人,因为输了钱,发泄自己的不满。谁知,忽地,竟有一只砖头飞过来,砸在他眼角下,差一点就将他的眼珠子报销了。那天都巴站起身来,冲身后的观众席大骂了一声,因是用的蒙古语,也听不清是骂的什么,但他的愤怒表情却教人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大厅里的喧闹声并未停止,竟越闹越凶。

大厅的暗角里走出一二十名身穿制服的保安,喝令那些乱扔的人愿赌服输,文明投注,遵守场内规矩,那些人看保安青一色的平头小伙子,全都在一米七五左右,连走路说话的腔调都齐齐整整,好像是当兵的一样,担心自己吃亏,便忍着性子,不再无理取闹。

那天都巴返身坐下,眼角却已鲜血直流,隆起了一个大包,青乌红紫,肿得上下眼皮都挤在了一堆,连视线也被挡住了。

一个身穿白大袿的老医生走到他跟前,在他脚头放下一只印着十字的药箱,一边半蹲着查看他眼角的伤情,一边戴上手套,用手指在他眼角轻轻点了一点,掀开药箱盖。从里面拿起两根棉签,蘸了药水,按在眼角稍上面一点的部位。让棉签上的药水流到隆起的创口上。那天都巴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舒坦不少。那老医生用那两根棉签天都巴脸上的血污拭净,又从箱中拈起一根镊子,夹着一片白纱布,浸入药水中,拿起来在天都巴脸上再次清洗一道,天都巴眼角的伤口便红猩猩的,变得越来越明显。看上去,足足有二三寸长。

天都巴眼角的麻木劲儿过去了,创口哪儿开始撕裂一般疼痛。眼角一抖一抖的。那老医生安慰道:“不碍事,只是皮外伤。”一弯腰,另一只手又从药箱中拿出一把镊子,那镊子上夹着一根纤毫般的针。针眼里穿着常人不易看见的细丝。那老医生双手齐动。翻花一般,转眼就将那创口缝合好,只看见头发丝那么一点血缝,隐隐有血珠渗出。“可能会有一点点疤痕,不会影响视力。”老医生将细丝在创口外打了一个结,那两根镊子在他手中就如同他的手指一般灵巧听话,“小伙子,这是打拳的代价。你还承受得起吧?”右手将镊子放入药箱,拿起一把剪刀。麻利地剪断多余的细丝,又自药箱中拿起一块白纱布,在上面涂了些黑黑的膏药,敷在天都巴的创口上,又用四条白胶袋粘牢,道:“一两天内有点痛,忍一忍就过去了。如果你怕痛,我给你一盒镇痛片。”

那天都巴道:“谢谢您!不用。”他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蒙古汉子用蹩脚的汉语问道:“多少钱?”一面去身上摸钱。

那老医生一面将镊子用白纱布包好,放入药箱的格子里,一面摆摆手,“不用不用,举手之劳。”

那年纪稍长的不好意思道:“那多不好!那多不好!”

那老医生笑道:“真的不用,我一大把年纪了,对钱没什么概念了?”

坐在他旁边的一人向那年纪稍长的蒙古汉子探过头来道:“这位大哥,”将手伸向那老医生,“这是范院长,每次都是义务到我们这里做医务,您不用给他钱,您就记着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就行。”

那蒙古汉子将手放在胸前一揖,仍用那蹩脚的汉语道:“那就谢谢您了!范院长。”

那范院长不疾不缓地道:“不必说谢,我还要看一看你的手腕。”见他两只手腕瘀青发黑,心说原来和尚指甲里有毒,情知打黑拳的双方必定是各怀鬼胎,各出诡计,难免有这种情况,只道:“你被他指甲挖伤了,必须马上消毒。”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刺鼻辛辣的黑药丸放入天都巴口中,又用药水给他清洗了发黑的伤口,问道,“你手腕还能用力吗?”

天都巴吃力地抬起双臂,又无力地放在座椅扶手上,“手腕好像断了。”

范院长两手握住他一只断腕两端,叫了声“忍住了!”两手一推,断腕喀地一响,应手接好,另一只也依法接骨,又在腕上裹上石膏,打上夹板。那医生手法娴熟,做完这些事也就在两三分钟之间。

那天都巴因家穷,没带足钱粮,本想赢了比赛赚些钱,没想到反倒被那和尚打伤了,心说,如果到医院去接骨治疗,估计得花上数千元,这位老医生却分文不取,不由地万般感激,除了一连声用蹩脚的中文说感谢外,恨不能跪到地上给他磕头。

那范院长却扶着他肩膀,与他耳语道:“年轻人,你再不能参加这种比赛了,不适合你的。”言罢,看着他的眼睛。

那老实忠厚的天都巴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我听了范院长的声音有些耳熟,便转头多看他两眼,只见他约摸六十岁年纪,中等身材,头戴一顶鸭舌帽,生着两条长长的寿眉,面皮白净,唇红齿白,身穿一套灰色西服,胸口敞着,露出里面同样是灰色的夹衫背心,脚上穿着一双老式皮鞋,虽然双鬓白发隐隐,举手投足间稍显迟缓,却仍不失风神俊逸。我看着他平易近人的笑容,心说,怎地声音这般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位气质过人的老医生。(未完待续。。)l3l4猫扑中文

第四十九节 地狱搏击场之二

(猫扑中文 ) 此时,擂台中央,那矮冬瓜一手执话筒,一手举到胸前摊开,目视掌心,仍用那长长的腔调喊道:“下一位挑战者是——燕——赵——铁——拳——鲁——奎——”

一位虎背熊腰、长着络腮胡的汉子跳入擂台中,冲裁判和矮冬瓜一抱拳,那矮冬瓜立刻弹簧一般向后一跳一跳地退下擂台,那位金哨子裁判,跟那鲁奎说了几句。

那鲁奎听得明白,连连点头。

裁判复将双臂一挥。

那鲁奎伸出拳头上前与那无眉大师的手掌碰了一碰,右脚倏地一个边腿踢向无眉右耳。那无眉见他腿风凛冽,势大力沉,心说此人外号燕赵铁拳,却怎地上来使腿功,左掌如刀削向他脚腕,谁知那鲁奎却突地左拳,击向他右边太阳穴。无眉连忙竖起右掌格挡。那一记铁拳结结实实打在无眉的掌背上,那掌背又弹在他脸上,啪地一响。无眉掌上的佛珠噼哩啪啦散落擂台,四面乱滚。

无眉见这鲁奎拳脚奸诈,心底火起,将那只剩下几颗佛珠挂着的手链向鲁奎眼前一抛,呼地一拳打向鲁奎鼻子。鲁奎向后撤步,左掌内旋,架住来拳,左脚一屈,变作弓步,右手化掌穿向无眉腋下,这一下变招急快,却是八封掌的招数,如果这一掌戳中无眉腋下,那无眉只怕肋骨立断,立刻失去战斗力。无眉右拳使老,身体重心已然前倾,要避开这一击。实非易事,只好右臂一沉,将鲁奎的掌锋向下一压。但那掌尖依然戳得他骨舒身麻,索性将左手卡住鲁奎左腕,内旋身体,将那条手臂扛在自己左肩上。鲁奎被他卡住手腕,来不及抽出,再被肩头一扛,势必肘部折断。我只知道这一招十分凶狠。却并不知道它的来历。其实,这一招实是少林分筋错骨手的肩肘术,一旦被对手的肩膀顶着。不仅肘关节会被折断,连肩关节也会被震碎脱臼。

那鲁奎是个练家子,对这样的毒招自然心知肚明,连忙伸右掌在无眉右肩上一按。一个筋斗翻到无眉身前。右脚学那兔子,对准无眉心窝蹬去,这一记却是夺人性命的穿心脚。

无眉见这一脚来得凶险,连忙松开鲁奎手腕,向后一跃。

那鲁奎却又转身一脚向他腰眼踢来,接着双拳连珠炮般劈面盖脸地打来。

无眉知他使了绝招出来,便不与他正面相碰,只是向两旁跳跃躲闪。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场下数千人也看得惊心动魄,却听咣——一声锣响。第一回合宣告结束。两人各自回到台角坐定,喝水,擦汗,听教练面授机宜。

那让任何男人看了都会热血上冲的三点式女郎,穿着高跟鞋,举着第二回合的牌子,抖搂着胸脯开始绕场而走。

第二回合开始,那鲁奎吸取第一回合的教训,知道那无眉和尚忌惮自己的铁拳,便扎稳了下盘,出拳如电,尽往对方面门招呼。那无眉知道他拳头厉害,碰着即伤,挨着即断,便耐住性子,左闪右避,要待他这股力量耗尽之时,再出招攻他。

第二回合打完,那鲁奎身上的力量已经衰竭,攻势减弱了不少。

第三回合开始,鲁奎在回合间歇喘了口气,力道又有所恢复,一上来便追着无眉满场转悠,可是,渐渐的变感觉手脚软了下来,那无眉看准时机,两指张开,二龙戏珠,闪电般插向鲁奎双眼,要他回拳格挡。那鲁奎果然中计,双拳往胸前一挂,使了一招如封似闭,想将那两根手指夹断,因而也用上了十成的力量。可是,无眉却指化为掌,从他两臂间仅有的一点点缝隙穿过去,掌尖恰好戳在鲁奎的印堂上。鲁奎未料到自己手臂劲力消耗过大,根本封不住他的插掌,一时便中了招,仰面一跤跌倒在擂台上,再也爬不起来。

无眉连胜两人,自是喜不自胜,连连各台下施礼致谢。

那矮冬瓜跳上擂台,握紧擂台上空垂下来的麦克风,将无眉一通吹嘘,正待翻过右掌心,喊出下一位挑战者的名号,却听见大厅南面一阵大吼,一人高声道:“让开,我是警察!”

“警察?警察到里来干什么?”一人吼道。

“谁让你来的?”另一人吼道。

我起身望去,见那东面有一道门,门边立着一人,蓝衣蓝帽一身运动装,竟然是是在隧道中抓我不着的雷小兵,心说,这个王八蛋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没想到,我竟也不由地学起那燕燕的污言秽语骂起警察来。

又见门边另外两人却是这里的保安,正扯着雷小兵胳膊不让他向里迈步。

“干什么,你们想袭警吗?”雷小兵大声警告道。

“你没有受到邀请,不能进。”一保安道,“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我警告你放开你的手,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雷小兵手指着那保安的鼻子,盛气凌人。

“拿出邀请函,我就让你进去。”那保安不依不饶地道。

“我在办案,小心我拘留你。”雷小兵威胁道,一面往里面迈步。

那保安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他腰,却被他闪开身位,夹着脖子掼在地上。旁边另一保安见,赶快抢上来,用胳膊从后面箍住他脖颈。那地上的保安也跳起来,从前面死命地搂住他腰。本来,依雷小兵的功夫来说,拿下这两个保安完全不在话下,可是因为那两个保安也有些身手,又舍得玩命,所以一时也无法脱得了身,竟然抱缠着同时滚到地上……

站在我旁边的刀叔手一招,一名保安便跑到他跟前。他附耳跟他说了两句,又走到台边跟那矮冬瓜主持人叽咕了一阵。

矮冬瓜听了他的话。一阵大笑。

雷小兵刚摆脱了那两人的纠缠,却又被七八名保安一拥上来,架着脚手举到空中。一时竟无处发力,只好任那七八名保安抬着他向擂台走去。

那矮冬瓜对着麦克风又唱了一阵即兴说唱歌曲,惹得台下群情亢奋,转而高声道:“今日我们请到了一位绝顶高手,他是来自全国警察系统的散打王——雷——霆——战——警——雷——小——兵——”

原来,那雷小兵将我骑在身上,反剪住我双手。准备交给随后赶来战友,谁知,身后突地闪出一个矮小黑影。扯开他的裤子,塞了一条硬硬软软、冰冰凉凉的鞭子进去。由于视线模糊,事发突然,他穿的又是运动裤。腰上是松紧带。一拉就开,他来不及反应,那鞭子竟然一下子就滑到他裆里。正惊异间,却感觉那条鞭子竟然在裤子里乱穿,连忙跳起身来去扑打,等他稳住心神,脱下裤子,却见一条黑影从裤脚里窜出来。向隧道深处而去,也未看清楚是啥东西。只觉得他长长的,环状前行,仿佛是蛇,又仿佛是蜥蜴,又模糊地像老鼠句子什么的。心说,幸好没有被它咬着,要不然就完了,惊得冷汗不住向外噌噌直冒。

可这毛骨悚然的一幕更加激起了雷小兵的斗志,他就不信自己抓不住左焰,抓不住我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疑犯,便寻着那三位战友的踪迹,逶迤追来。到了那岔洞,却见那三位战友正在地上寻找着左焰的脚印,又听说刚才有一个被左焰劫持的小孩在呼救,便更加坚定了一定要抓住左焰的信念。但三位战友,却见这里没有照明灯,害怕着了左焰的道,便准备回去禀报给郭真超,带上照明设施再来寻找。雷小兵却认为,既然发现有小孩被左焰劫持,就应该抓紧时间搜捕,免得那小孩遭到毒手,所以在那三位战友返身回去后,他竟一人留在这地道中,用手电循着左焰的脚印,找到了那扇铁门,进不了那铁门,他又向前走了数十米,终于拉开一道门,见门里面又有一条地道,地面上有一大一小两双脚印,便循着这脚印一路找到这大厅中来,本来只想悄无声息地混在人群中寻找左焰,谁知从那高台上下来时,竟被这两个保安发现了,被他们死缠烂打推倒在地上。

雷小兵双脚离了地,手脚没有支点,使不上,被那七八个保安哄抬着,忽地向前扔出,他身子甫一着地,便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却见自己已然站在这大厅的飓风眼里——擂台上,身边有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正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喊的是什么雷霆战警雷小兵,心说,我雷小兵对擂台并不陌生,却不用你们这帮混蛋诓我到台上耍猴把戏么?转身便欲跳下擂台。

谁知身后突地伸出一只手掌,牢牢地抓住他的肩头,有一人沉声道:“兄弟,怎地上来招呼都不打一个,转头就走,瞧我和尚不起么?”

扭头见是一个精壮莽汉的僧人扯着自己,愤然道:“我是警察,谁跟你打?”

那和尚却照他屁股上蹬了一脚,差点让他狗趴下地,连忙稳住身形,怒道:“你想跟进警察打架,你找死么?”

那和尚却笑道:“上了擂台,都是拳手,警察又怎么了?照打不误。”

台下一伙人哄然笑道:“是是是,说得好,警察也他妈是人,照打不误。”

更有一人怪叫道:“嘎嘎嘎,打那些乌龟王八蛋更爽,打,快打!”

雷小兵见那和尚斗鸡似地望着自己,好像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似的,道:“我今日执行公务,要抓一个人,等我将他绳之以法,你想怎么着,我奉陪到底。”

那和尚道:“你想抓谁?”

雷小兵转手指台下我的,道:“就是他,他杀了两个人,还暴力袭警,是大江市的重犯。”

那无眉和尚笑道:“你若能够胜过我,这人肯定跑不了,就是跑了,我也帮你抓回来。”

雷小兵看他那架势,又见台下数千观众目不转晴,分明是盼自己出手,心说,我今日决计不能在这里打架。看这地方,分明是一个打黑拳的地下广场,这可是违反局里的规定的。便作势欲跨下台来。我连忙起身欲走,却被刀叔一掌按住肩膀,道:“跑什么,兄弟,有我在这里,看他还敢吃了你?”

我动弹不得,只好坐在原地不动。却见那无眉大师一步上前,抓着雷小兵的衣领,又是一脚蹬在他屁股上。雷小兵被他连蹬两脚。一股烈火腾地喷出来,心说,我就先打趴了这个和尚再说,免得他没完没了地纠缠。一念至此。转过身来,抬腿挥拳,往那和尚身上旋风一般猛踢猛打。

无眉只道一个普通的警察没什么功夫,未料他曾苦练硬功,竟是武道高人,腿快如电,拳迅如箭,眨眼间已被他两腿两肩已被他踢中了五六脚。忙伸得手来挡着他腿,面门上却又中了五六拳。一时竟鼻血飞溅,眼冒金星。

雷小兵见他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飞起一脚踹在他胸口上,那无眉便嘭地飞撞在擂台地板上,半天起不来。

台下观众见那无眉连胜两人,功夫着实高人一筹,却被一个年轻警察一顿乱拳打得鼻青脸肿,又被他飞起一脚踹倒在地,不由地为这警察齐声喝彩,竟有人大声呼喊:“警察厉害,警察厉害,我买警察,我买警察。”

雷小兵听了这话,不知这是下注买赌,愕然一怔,怎地竟有人要买我,因为心里念着捉拿左焰,也不细想,只道是台下观众看他功夫高强,给他叫好,便不经意地冲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拱了拱手,又转身向我走来。我心里格登格登慌作一团,却被那刀叔按着肩膀无法起身。

谁知他在擂台上才行了两步,一个黑影人丛中噌噌跑出来,奔到擂台下,手拉缆绳,身体一跃,燕子一般落于擂台上,正好挡着雷小兵的去路。

台下观众看了,一片哗然,引起不小的骚动:胆小的被吓得尖叫,胆大的觉得刺激无比,跟着呼啸起哄,更有人倒误以为这是组办方别出心裁,安排的节目。

原来,这黑影身材娇小,却全身裹着紧身衣,漆黑如炭,脑袋却是一颗狼头,嘴里白牙森森,眼睛射着凶恶的绿光,叫人浑身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我看了这人的打扮,不由地喊道:“啊,狼人!”竟说不出的兴奋,心说,你终于出现了。

雷小兵甫一见到狼人,惊得倒退五步,待定下心神,才发现那狼人其实是戴着一个狼头头套。

那矮冬瓜主持人立在擂台边,捂着胸口,呼呼大吐两口气,拿起一支无线麦克风,半是惊惧,半是疑惑地哑声喊道:“哇哦——真正的——大漠苍狼——从天而降!”

台下观众山呼海啸一般齐声拍掌跺脚,一面震天价齐喝:嗬!嗬!嗬!直震得大厅的泥灰纷纷坠落。

雷小兵道见这狼人,目光凶狠地房望着自己,知其定然不怀好意,闪电般伸手便去揭他的头套,心说,我先看清你到底是谁,敢挡我的路。

那狼人却将身一缩,从他腋下钻了过去,动作十分敏捷。

雷小兵回身使出一记反手拳,向那狼人面部击去。

狼人却不倚不退,张开狼口咬来。

那狼口尖牙利齿,如同数十枚匕首一般,雷小兵连忙将手缩回,另一只拳已经递出,一拳打在那狼头的侧面。那狼人嘤地一声,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身体却站得稳稳地。雷小兵心说,我一定要拆开你的头罩,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使了一个计策,双腿连环踢出,令狼人直顾得着自己的下盘,无暇顾及自己手头的动作。果然,那狼人只忙于应付他的边腿,上部空档大开。雷小兵猛地腾到空中,一手倏地长长伸出,抓着狼人的头罩,向上一提,那头罩便被抛到了空中。

众人只见那狼人,突地脑袋被抛到大厅的天花板上,变作一个长发披肩、眉目俊俏的姑娘,不由地都看呆了。

雷小兵也惊得瞠目结舌,未料到这面目狰狞可怖的狼人竟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一时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愕然道:“啊,你,你怎么……”

我却更是恍然大悟,原来数次三番救我性命的狼人竟是婉儿扮的。眼看他粉面霞晕,俏丽绝伦,与那瑄瑄相比。又别具一段风流。

那婉儿接着空中落下的狼人头罩,一手指向我,望向雷小兵道:“那左焰本是被冤枉的,他曾为了救援中国的国宝,被人撞下悬崖,你若是将他抓付出,那国宝的下落便永远没人……”

正说到这里。却听台下一人高声喊道:“警察兄弟,还等什么?打死这个小娘们儿。”

雷小兵心说,这人也太无法无天了。竟然要他当着这多人的面打死这个姑娘,循声望去,只见人头幢幢,黑魆魋一大片。根本看不出是谁喊的。

那婉儿却黛眉一竖。娇斥一声,“别走,还我画来。”说着,跃下擂台,向那传音的方向追去。那躲在暗处的人,知道婉儿认出他来,连忙在人丛中东躲西藏。一时间,两条人影。一黑一灰,在人缝里穿来钻去。

我听见婉儿高喊“还我画来”。心说,啊哟,我那古画有下落了,在那灰衣人身上,四肢百骸陡然生聚起力量,忙不迭起身去追那人丛中的灰影。

雷小兵听了婉儿的话,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要先抓着左焰才行,这样自己在警队才有翻身之日,转见我钻进人丛中,还以为我要逃跑,便跃下高台在人丛中四处寻我。

我与这雷小兵数度交手,知道他是一个打不死的程咬金,是个不服输的主儿,一旦被他缠上,万难逃脱,便伏在暗处,与他周旋,教他无法抓着我。忽地,有一人捧着我的脸,笑道:“左焰,还认得我吗?”

我唬了一跳,定睛细看,却是方才那个范院长,刚才听了他的声音觉得甚为耳熟,却双无法回想起在何地与他照过面,这时猛然听他一喊,蓦然想起,这个范院长竟是我在精神病院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中听到的那个范院长,是范瑄瑄的父亲,但我怕人多生事,又担心那雷小兵抓着我,急于脱身,便道:“我不认得你。”

他愣了一愣,恍然大悟道:“哦,对头,你失忆了。那我告诉你,我叫范长龙,你到国外留学,还是我送你去的。”

我愕然一怔,我竟然到国外留过学?

“其实,上次你在精神病院中,我就认出你来了,”范院长道,“我交待瑄瑄无论如何将你治好,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清醒了。后来,又见你被警察通缉。”

原来,这个范院长竟是我的老相识,“我是被人冤枉的!”我解释道。

他摸着自己的肚皮,哈哈一笑,道:“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你跟我来。”

他用宽厚的手掌牵着我,径直向擂台走去。我不明其意,心说,难道还要让我上擂台么。临到了擂台边上,他一弯腰掀开擂台边上悬挂的百褶红帘,钻了进去,又在地头上摸一摸,按了按,地板上哗一声现出一条密道,昏黄的光线可以看见那地道斜斜地通向地底下。

走进密道,那密道顶上又哗一声合上,竟是没有一丝裂痕,没有一丝光线跑进来,身周立刻陷入无边的黑暗。我心说,这密道真是设计得好,若是外人站在外面,决计看不出下面竟有这样一个秘密去处。

那老医生背着药箱,揿亮一只手电,不快不慢地向前走去。

我眼见这老医生,行为端正仁义,不图名利,不像个为非作歹之人,再说,自己也没得个去处,便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跟他去吧,遂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了约摸一二十分钟,地道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再行了数十米,前方竟出现一道一指宽的亮光,再行得数十步,那亮光已近在眼前,却是一片光亮从茂密的树叶筛进来,隐隐有呜呜的声音传来,却不知是在哪里。

我随同老医生从树叶中穿过,树叶在我身后唰唰响起,站直身体,却发现自己正立在长江边上,远处的江面上正有两艘巨轮冒着青烟,推波斩浪,向下游的茫茫天际驶去。

那老医生将我引到江边的岩石上坐下,不无忧虑地道:“你脑后的芯片若是不除掉,你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但是,眼下又没有这个条件,不可能到手术室中去。我就在这里给你取出来吧。

“瑄瑄不是说,这东西非得要在无毒的空间里做手术才没有危险吗?”我想起那个灵魂医师的叮嘱。

老医生笑笑,聊天似地道:“她手头上那点儿的功夫。全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打开药箱,略顿了一顿,又道:“大学里那些理论应付学位没问题,实际操作起来没什么用。”他的戴上白手套,左手拿出一支透明玻璃瓶,右手手指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在瓶口上嗞地一转,右手又拿起一支针筒。用尾端稍厚的部位在瓶口中一击,那瓶口砰地一声爆开一个平滑的切口。他右手翻花一般将针筒的针头插入瓶口,从瓶中吸出一点点液体。用手电照了照针筒上的刻度,“我给你打点局部麻醉,免得你疼痛。”走到我身后,我感觉后颈窝那里被蚂蚁夹了一下。他却已经重又俯身到那百宝箱一般的药箱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东西。我凑近一看。却是一柄纯钢质地的手术刀。他又拿出一样东西,却是一把又尖又细的镊子。他把这两样东西放进消毒剂瓶中浸泡了一小会儿,拿起来,揿亮手电看了看,走到我身后,“别动啊。”话音刚落,我听见脑后噗地一响,一个东西伸进去。又拉出来的一个东西,那种感觉很奇妙。实在只是一瞬间之事,我却如同搬掉了身上的一方巨石,整个身体一轻。

他揿亮手电,在我脑后看了一眼,又到药箱里放了镊子、手术刀,拿起两只稍大一点的镊子,走到我脑后,我听见脑后的头皮吱吱连响,就像织布机一般,接着是剪刀咔嚓一响,多余的线头被剪断。

“这个东西取出来后,”他气息依然十分平静地道,“你的记忆就会逐步恢复。”

我问道:“过去的所有东西都能想起来吗?”

“如果恢复得好的话,应该是可以想起来的,”他语气一转,“可是,有的人却也永远停留在了失去记忆之后的状态里,有的人呢,却真的是事无遗漏地全部回想起来,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中,而另有一部分呢,却只能回忆过去的部分事件和曾经结交过的朋友。”他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这,还要看每个人的体质差异,也就是恢复到什么程度要看个体差异,身体的先天条件。”

“您看我这种情况能回到过去吗?”

他走到药箱前,放下那两支用来缝合的镊子,“你最好是回想起过去,否则,”他拿起一方白纱布,在上面抹了些白药黑药,“我们中国的一件大宝贝可就要永远失传啰。”他用棉签搅匀纱布上膏药,又嗤地撕下一条胶带粘膏药反面的纱布上,走到我身后,仔仔细细地贴在创口上。

“人的记忆丧失有的是假性的,有的是永久性的,你是由于大脑受伤,最好的状态便是全部恢复,但是,这也要看你生活的环境,如果你多多接触过去的人和事,就有助于你恢复往日的记忆,如果你总是感受到紧张、压抑、恐惧,你的记忆就很难恢复,甚至还有可能恶化。”他开始收拾他的药箱,“按照常理来说,人的记忆丧失后,人的智商、情商、能力就会变低,这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当你的记忆里没有成年人那些经历的时候,你的智商当然就只会停留在幼年时期,但是,当你有了成年的经历,脑子里有了这些记忆和经验,你的个人能力自然就会提高了。如果人的记忆慢慢恢复,能力也就会相应得到提高。而且,你的记忆恢复也有一个层次。”

我从未听说过这么多有关大脑记忆的知识,好奇地道:“也就是说人的能力与记忆恢复的程度是相匹配的吗?”

那老医生关上自己的药箱,将带子拎了拎,好像试试药箱的重量一般,“是的,每个人的大脑对记忆的储存都有层次,最初级的是动作模仿,而后是颜色、画面,之后是逻辑与数理,大脑最初恢复的记忆也必定是首先恢复过去曾经反复练习的肢体动作,也就是说,如果你曾经是一个武术高手,就像今天我们在擂台上看到的那个和尚一样,一旦他失忆了,他的功夫就会消失,只有在十分危急的时刻大脑才会激起过去的记忆,而当他开始慢慢恢复的时候,首先恢复的便是了长期练习的动作,而这些动作一旦重新回到他脑海中,他的功夫自然而然也就变强了,这是一个生物化学过程。”

正说到这里,听见方才那地道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人道:“郭队,前面有亮光,左焰很有可能就是从这里出去的。”我听出这人是雷小兵,想是他在大厅中寻我不着,便召来了救兵,找到了这个秘道,顺着秘道追了来。

接着一人催促道:“走快的,彬子,别老拖在我后面。”这人却是郭真超。

……

我心里一凛,“那两个匪警追来了。”

老医生在我肩上一推,道:“你快走!到武陵山去,找沈佛音。”

我心说,我正要回那里找沈妈,只有她才真正知道我的身世之谜,也只有她才解释得清,我那遗失了的前世今生。(未完待续。。)l3l4猫扑中文

第五十节 重返密道

(猫扑中文 ) 从密道中传来的郭真超、雷小兵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快到了,前面有亮光。”雷小兵说到。

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跟老医生交待,就是那个叫燕燕的小孩,必须要设法让他离开这个地下魔窟,让他回到他妈妈的身边。“刚才有个小孩跟我在一起,您应该看到了,”我语气急促地道,“那是一个被诓到这里来的小男孩,您去报个警,将他从这里救出去,”我脑海里浮现出燕燕躺在床上面墙流泪的画面,却又想起雷小兵见着我就像见着猎物一般心喜若狂的眼神,“我不能出面的,您知道的。”

那老医生颇为淡漠的笑笑,道:“我刚才见着那孩子聪明伶俐,常人在他那里恐怕赚不了多少便宜。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干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爱莫能助。这孩子自有他的造化,必有好心去解救。你又何必操这份心?”

我心说,这老医生心地良善,怎么连个小孩子也不愿出手相救?但也来不及跟他争辩,来不及说服他,密道中传来的声音清晰了不少,我听见那本来干净利落的雷小兵磨磨叽叽的道:“嗯,嗯,郭队。”

郭真超道:“嗯?”

“嗯,让我……回刑……警队吧?”

“你本来就在刑警队呀!?”郭真超莫名其妙地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是说……回刑侦。”雷小兵的声音又小了一些,好像做了什么错事道歉认错一般。

“这个事情嘛。我会考虑的,”郭真超语气一顿,“等这件案子办完吧。你好好表现。抓住那左焰,我给你立功。”

“那,那好,我一定努力。谢谢领导!”雷小兵满心欢喜,声音提高了不少,又好像是在拍胸脯。

郭真超又道:“你只管抓人,审查询问的事。就不要现插手了。你给我记住了,这是纪律。”这几句的口气俨然已是命令。

那雷小兵连声允诺道:“是,我明白!”

……

话说到此。那几人的呼吸声也已模糊听到了,显然快来到密道门口了,雷小兵信誓旦旦地道:“左焰,哼。他跑不掉的。没有人能够从我的手上逃走。”似是给自己打气,又似向郭真超表决心。

那老医推了我一把,夹着白发的鬓角一抖,细声道:“再不走就迟了!我老头子可不想惹那些警察。”说完,顾自转身向江滩上的水泥台阶走去。

我连忙隐入十数米外的江荻丛中。那江荻密密匝匝,比人还高过一两个头,随着习习的江风哗哗摇动,又是暗夜沉沉。星火寥落,荻林中黑乎乎、静悄悄。着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刚刚伏好在荻竹脚下,摸到混合着粘土的沙砾,闻着略带些腥气的草窠,就听见密道出口那里哗哗连响了数声,便凝神望向那密道出口,见有三个黑魆魆的人影钻出来,举着手枪,四下张望。“已经跑远了,”郭真超道,“这家伙也真狡猾,数次被他逃脱。”

雷小兵却将手枪保险一扳,警惕地向荻林走来,一边道:“这片林子太深,说不定他就藏在里面。郭队,当心了。”

我听他说这话,又见他眼睛被江边的渔火照见,灼灼生光,好像已经看见我一般,急地将头向后一缩,正要起身向后疾走,却见他转身向另外一边密林搜去,另外几人也随他而去。

我长吁一口气,忽然想到,刚才在大厅中追那盗画贼,没了他踪影,慌乱中,连同婉儿的踪迹也不见了,而且,自己忙乱中并未瞧清那盗画贼的面相,下一步如何再去寻他,只有找着婉儿,才能将那盗画贼挖出来。可是,那地下的大厅只见到这样一个出口,想来应该别有他路,如若不然,婉儿必然还在那大厅中,还在密道另一端。想到这里,我又准备回到密道中,瞧见那几人在狄林外转了两圈,却并未进入林中,各自说着话,拾级走上江堤而去,便从荻林中爬出来,又钻入了那密道中,因手中并无照明器具,只得用手掌扶着墙头向前大而走,心里一面又想到那老医生是如何知道这个密道的,又回想起这老医生是范瑄瑄的父亲,自己从他家的博古架下的铁柜里下坠到地铁隧道中,不知那条诡异的逃生通道是否为他所修,他又为何要修这样一条逃生通道,用意何在?一时竟觉着这个老医生身上蒙着层层迷雾,藏着不少秘密,回忆他在大厅中的行为也顿时变得怪异离奇起来。

我心里思绪游走,脚下却一刻不敢停留,待见着前面一丝隐隐有一丝光亮时,耳朵里竟隐隐听见大厅中一片惊呼,又步履纷乱杂沓,似是大厅中已乱作一团,那数千人尽数在奔跑跳跃,显然已经来到大厅下方。心说,那拳赛被雷小兵一搅和,又被突然现身的婉儿从中打断,追得那盗画贼在台下鼠蹿,显然是办不下去了,无非是那观众赌徒要求退票退款走人,却也不至于发生这样大的骚乱,不知道这大厅中到底又发生了何样惊人的事件,心里直是担心婉儿和燕燕的安危。

转眼间,我已来到那密道入口下,登上十数级台阶,推开密道的盖板,顿时,那数几千人鬼哭狼嗥、奔走腾跃的声音扑天盖地而来。

“啊——救命啊!”

“呀——快走开,快走开!”

“妈妈呀,天啊!”

“打死你,打死你……老子打死你。”

……(未完待续。。)l3l4猫扑中文

第五十一节 魔界妖童

(猫扑中文 ) 我弯着腰,钻出密道,拱开半人高的擂台遮帘,翻身爬上擂台,看见大厅里乱成了一锅粥,地面、墙头鞭影乱窜,尽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色影飕飕疾驱,那数千观众害怕被蛇咬到,没头苍蝇一般跳跃躲避,有的女人吓得阵阵尖叫;有的又嚎又哭;有的却颤着胆子,哑着喉咙,大声吓唬那些冷血爬虫不要靠近自己:啊呀,别过来,小心我打死你!啊吔,打死你,打死你!……好像蛇族能听懂他意思一般;有的竟猴子一般,攀在柱子腰上,双手死死搂定,不让自己滑下去;还有人提着脚在地面上啪啪地踩,嘴里不停地叫,踩死你,踩死你,狗日的,踩死你;有的被蛇衔住小腿,或者脚趾,或者衣领,慌里慌张地踢甩着脚尖,麻着胆子伸出手去扑打、拉拽蛇身,嘴里则一个劲的大喊大叫。

……

大厅地面上充斥着哭声、喊声、骂声,乱纷纷,喧扰扰,擂台上却只立着数人,也没有蛇类上去作乱。想是地上那些人被群蛇围攻,慌乱中没了主心骨,顾不上察看地形,只顾得着脚下爬虫的动向,即使有想跃上擂台避蛇的,也怕它被蛇群包围,是一座孤岛,上得去,下不来,不敢贸然跃上擂台。

我因曾见过群蛇从那铁箱里泉水般涌出,并未噬咬于我,心里已先有了准备,虽然见了群蛇乱舞,仍是提心吊胆,却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完全失去了主意。心说,刚才虽有雷小兵和婉儿搅和了赛局,但我与那老医生钻入隧道之时。这大厅中倒也是笑声朗朗,秩序井然,怎么突然就有这许多蛇到这里来搅乱呢?

原来,我与老医生进入密道后,大厅里的观众明白过来。眼看这拳赛乱糟糟。再也办不下去,害怕自己下的赌注被黑,各自牢骚满腹。有那熬不住性子,就先行喊了出来,要组办方退还购买入场券的票款,退还下注的赌资。

刀叔见这形势,心说。我三合堂堂口邀请各地武坛好手前来参赛,聘请裁判,修缮擂台,布置场景,又大力做宣传,投入了不少钱财,若悉数退还了观众的进场费和赌资。必然产生一大笔亏空。我三合堂堂口是一个江湖组织,又不是印钱的机构,哪里亏得起这么大一笔钱,可是,堂口着实又收了观众和一众赌徒的钱物。不能耍赖吞账,免得传到江湖上遭人耻笑,眼下只能先硬着头皮想一个办法救场,将拳赛继续进行下去。想到此处,便安排人手将那大意失手的无眉大师抬下场,遣上一帮美少女唱劲歌,跳热舞,将数千观众的目光都聚集到擂台上,将场子的中心重新拉回拳台。

美少女组合歌舞罢,刀叔又欲安排那帮小和尚再上台表演一番铁枪刺喉、铁头断刀的功夫,因虑及无眉大师被一个没名没姓的年轻人打得惨败,一时损了少林名头,估摸那几个小和尚也撑不住门面,只好暂让那帮小和尚在台下坐冷板凳,换作一批保安穿了整齐的服装,上场表演拳术。

那些保安虽然穿着保安制服,实为三合堂的弟子,平常也都在一起打拳踢腿,虽然比不上武林高手,但在擂台上也还动作齐整,有板有眼,显得训练有素。观众们见场内保安众多,个个精壮剽悍,都似不好惹的主儿,也就不敢太过聒噪,那下了注的赌徒本也知道这个场子是三合堂所开,有黑社会背影,不想真的闹翻,免教自己吃亏,又看见拳赛重开,可以转资再押其他场次,也就静下心来看悬在擂台上方的大屏幕上的选手信息,重选投注的拳师。

刀叔立在场边,观察了一会儿,又走到大厅东边——那里是整个大厅的入口,给门口的几个兄弟仔细叮嘱了一番,将维护场内秩序的又调到门口几个,加强守卫力量,不让无关人士闯入赛场生事,又在大厅与地铁隧道之间的过道里加了几个暗哨,嘱咐如有人从这里进来,便堵着他不让靠近搏击赛场,定要捱到拳赛结束。

刀叔将诸事安排妥贴,向擂台上的裁判举手示意,二度鸣锣开赛,却见东边入口的大门砰地一声巨响,化成了碎渣齑粉,随后有数十名警察箭射般冲进场子来。那数十名警察悉数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背心,端着长枪,拿着警棍,当首一人一支胳膊吊在脖颈上,拿着一个遥控装置,显然大门是被他用遥控炸弹轰掉的。刀叔一下认出此人正是刑警大队队长郭真超,紧跟他身后一人,手里拿着一柄枪,却是经常与他狼狈为奸的尹文彬。

刀叔在水晶宫老板袁小伟处曾与这两人有过一面之缘,怕被他们认出,忙背转身去,树起衣领,又从身旁的保安头上拿过一顶大沿帽盖在自己头上,将头压低在胸前。

守在门口的十数名保安被刚才轰门的炸弹炸蒙了,因那炸弹本是一枚定向炸弹,虽然碎末木屑横飞,却并未伤及人身,但却也教他们半天方才回过神来,遂争先恐后地上前结成人墙,堵住那些警察进场的道路,不让他们闯进去。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不能进来。”一名保安高声道。

尹文彬用有些娘娘腔的语气吼道:“滚开,警察办案。”

一保安学着他腔调,怪里怪气地道:“警察办案?办什么案?我们这是赛场。”

尹文彬用手枪顶着这保安的脑门,圆睁双睛,道:“让开,小保安,叫你们领导来。”

那保安被冰冷的枪口逼得发怵,嘴里却并不发软,道:“领导是说见就见的吗,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尹文彬听他语气傲慢,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不免满肚子是火,却不好真的就开枪,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聚众赌博,还有本市悬赏通缉的疑犯在这里,你快滚开,别妨碍我们办案。”

那保安知道刀叔就在近侧,想要着意表现一番。竟出手将那尹文彬一推。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赌博了?”

尹文彬从两名保安的肩膀望向场内。

远端的观众听见门口轰地一响,只轰地双耳发麻,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心说这他妈的地下搏击场就是名堂多,下次老子再不来了,便又开始开了锅似地吵吵嚷嚷。

那距离入口近的观众看见许多警察涌了进来,正跟保安对峙不下,心里便格登一响。还以为是警察抓赌来,又听当首一个白面警察说“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人聚众赌博”,更是大喊完蛋,又听那保安据理力争说“你哪只眼睛看到赌博了”,便齐声应和那保安:“警察同志不能乱讲,哪个敢赌博啊。”

尹文彬被近前的观众齐声一喊。因又无现成的证据,也不好就这个问题深究,只道:“我们来捉通缉犯,大家坐在原地别动,小心枪口走火。”

有个胆大的观众便道:“有枪怎么。有枪就了不起么?还要走火。”

另一个讥笑道:“哎,这位警察兄弟,当心啊,枪要是走了火,伤着了无辜的群众,你这身狗皮就穿不成了。”

这人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旁的十几个人便抬起来一阵哄笑,恼得尹文彬怒目而视,手里的枪柄捏得咯咯响。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郭真超,忽地伸出左手,从尹文彬手上夺过枪,向着天花板上开了一枪,砰——枪声穿透了整个大厅,这片喧嚣的空间立刻鸦雀无声。过了数秒,石膏板吊顶做成的天花板哗地一声,向下滑动了一下——估计是有一根搁石膏板的横梁被子弹打断了。那几块石膏板下坠了十数公分,抖落不少灰尘,迷了下方数十人的眼睛。那数十个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惊叫着,疾走到一旁躲避。又听哗地一响,那一片天花板,大约有十数个平米,竟一齐彻底从屋顶脱落,倾斜下来,噼哩啪啦全砸在座椅上,又溅起一片呛人的白尘。

有一人捂着满是粉尘的脑袋,大骂道:“妈的,什么拳赛,把老子砸着了。”几缕鲜血正沿着他耳根、额角、面颊直往下淌。

其他地方坐着的人担心头顶的天花板跟着掉下来,悉数站起身向出口跑去,有人还惊惶失措地喊道:“我靠,快跑,别整个顶子都塌下来了。”

又有人几人跟着道,“快走快走,这地洞要塌了。”

那些本来觉着冷静,在一旁冷眼观瞧的人,听了这话,尽数慌了神,轰地一声跳起来,教身下的座椅噼哩啪啦乱响,一窝蜂涌向出口。

因这地下大厅中并无其他出口,又无紧急安全通道,入口和出口全在一处,却被那些警察占住了。眼见这一股人流如洪水势不可挡,还未待郭真超发出命令,那些警察连忙闪在一旁,有的甚至被这股洪流推到大厅外面的过道里去了。人潮中,有些人身体稍弱小,被人倚来推去,不期然倒在地上,直教数不胜数的脚板践踏成了肉饼,那没被踩断气的,免不了呼爹喊娘,惨呼连连。

郭真超没想到自己一枪竟打中了大厅顶上的横梁,以致造成了如此混乱的局面,生怕声势闹大了,自己吃受不起,不由地后悔不迭,急切间也找不到别的办法止住这纷乱的人群,便又举枪向对面墙上连开了两枪,希望人群被这两声枪响吓住,不再狂蜂一般乱走乱撞,谁知那数千名来此寻找刺激的人不明这枪声射向何方,怕被冷枪射中,竟然越发用力地向前推涌。

这时,大厅顶上的吸顶灯也因为吊顶下坠,断了不少线头,那些串连在一起的格栅灯,一个连着一个,只要断一根线,后面跟着就悉数熄灭,这一来,大厅顶上的灯倒黑了十有**,弄得整个大厅的灯光昏昏暗暗、摇摇晃晃,真的就让人感觉整个屋顶随时就要塌陷一般。

郭真超和尹文彬被十来个持盾的警察围成一圈,涌到大门右侧,方才勉强站稳脚跟,心里忽然想到一个办法,要找一个替罪羊出来。便拿起喇叭,高声喊道:“喂——大家注意了,请问谁是这里的负责人?我是大江市刑警大队队长郭真超,请站出来跟我说话。”

那些躲着人流,闪在过道两旁的保安。听了郭真超的话。纷纷在场中寻找刀叔的影子,心说,枪打出头鸟。眼下这种场面,也只有老大的头皮最硬,由他出来顶着了。可是,找了老半天也没寻着个影子。

郭真超又喊了几声,并无一人应答。便让警员拉过一个最近的保安,问他谁是负责人?

这里的保安本来都是刀叔堂口的门徒,虽然也想那刀叔主动出来当事,免得自己跟着受牵连,但若刀叔不自己现身,作为堂口的门徒却也不好就将他供出来,所以。无论那郭真超如何声严色厉,皆只当作耳旁风,不予理睬。

郭真超见这人把着口风,昂首挺胸,十分倨傲。忍不住骂道:“去你妈的,给老子装江湖义气这一套。”一脚将他蹬倒在地头上。

那保安猝不及防,额头在椅角撞得嘭地一响。可是,他却煞是硬气,半边脸上挂着血条,双目喷火,翻身跳起来,作势欲扑郭真超,毫无惧色。有两个持盾牌的警员连忙赶前一步,用盾牌将他逼到墙角,教他无法靠近郭真超。

……

这样闹了一阵,大厅里的观众竟推推攮攮地逃走了一半。

那些维护场内秩序的堂口弟兄眼见场面失控,四处找寻刀叔,却始终未见着他人影,还以为他畏惧警察,藏起来了。其实,刀叔因为与那郭真超彼此熟识,怕他认出自己,于水晶宫的袁小伟不利。

那袁小伟的水晶宫本是他堂口照护的场所,每月都有钱物发予三合堂,他寻思,不能因为这地下搏击场的祸事殃及堂口这一桩生意,便闪到一旁,别寻他法来解眼前之围,猛然想到会驱蛇的老巫婆,心说,若用那些毒蛇爬虫吓唬一下这些嚣张跋扈的警察,灭灭他们的威风,也多少可以起些敲山震虎的作用,好教他们不能轻意到我堂口的地盘上为所欲为。

那老巫婆听见这边又是枪声,又是咒骂,乱哄哄地吵作一团,知道这大厅中定然出了什么祸事,因有心留下燕燕在身边作伴,给自己养老送终,担心燕燕的安危,便丢下浆洗的衣物,弓着腰背,向这边叮叮叮地跑来。可是,大厅中人们你推我搡,又哭又骂,成了一团乱麻,竟然还看见有那被推倒在地上,踩断腰腿,踏烂头面,再也站不起来的,情况煞为凶险难办。

老巫婆想着身材娇小的燕燕,头皮阵阵发麻,忙不迭跑入大厅中,用那哑嗓子呼喊燕燕,一面又绕开那人挤人涌的出口寻找燕燕的身影。她在场中转了半圈,见到一长排软靠椅下露出一双小脚,脚上穿着那双大号露趾烂球鞋,妈吔地哭喊了一声,还以为那孩子被这些疯狂的大人踩没了,心怀悚惧跑上前,将那双脚从长椅下拉出来,却见那孩子正捂着自己的脏脸在酣睡,心里不免又是生气又是喜欢,心说,幸好这孩子憨直皮实,没头没脸地卧在这地头上死睡,没有随那些大人奔逃。

老巫婆见地上湿气重,便弯腰将孩子抱入怀中,让他在自己怀中睡着,也不吵醒他,仍是顺原路返回,走到那高台的台阶下面时,正抬脚捡级而上,台阶下的暗影里突地伸出一只手拉住她衣襟,暗影里有一人道:“大娘,你帮帮我吧。”

老巫婆甫见黑暗里突地有只手伸过来,条件反射地将身子朝反向一转,试图闪开那只手,却仍被抓个正着,无法摆脱,吓了一跳,却听那人说话的声音竟是刀叔,便矮身进入那暗影中。

刀叔便将大厅中所发生之事拣紧要的说了一遍,又说自己与那警察中的两个人彼此认识,不便于出面理事,要请老巫婆一展身手吓唬吓唬那帮警察,让他们不敢再来生事。

那老巫婆平常多承刀叔照顾,现下刀叔有求于她,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他听明白刀叔的用意,便道:“这个好说,老婆子就吓一吓那些嚣张东西。”说完,将孩子交到刀叔手上,正欲拔腿向那些警察走去,不料那燕燕却被惊醒了,睁眼见到老巫婆。问奶奶到哪里去。

老巫婆道:“我去玩魔法,吓那些警察。”本来是哄小孩的话,谁知竟然吊起了那小孩的兴趣,一翻身从刀叔手臂上跳下地来,兴高采烈地道:“我也要玩魔法。我也要跟那警察叔叔去玩儿。”一派天真。完全不知自己正身陷险境。

老巫婆瞪眼骂了两句,“小东西,这也能玩的么?”

那燕燕却摔着手。哭丧着脸硬要跟她一块儿去。

刀叔心说,若是真让这孩子去耍那些警察一顿,倒更合适。那些警察看是个孩子,自然也就不好出手伤他,而自己则更让这地狱搏击场多了一份神秘诡异。于是。便一扯老巫婆的袖子,示意索性就让燕燕去露两手。

老巫婆见刀叔有意如此安排,也只好言听计从,却因担心他终究是个孩子,怕伤着他,便牵了他的小手,与她一道走向摩肩接踵的人行过道。又在距离那些警员组成的方队前面停了下来,一老一小隐坐在靠背椅上。先是小的从腰上拿起葫芦,吹奏《金蛇狂舞曲》,那声音借了大厅四壁的共鸣,将声音传入隧道中:

呜呜呜——

嘟嘟嘟——

那些在隧洞里追着老鼠游走的蛇群听了这声音。悉数循着葫芦的声音赶来:要么从那垮塌的天花板黑洞中一跃而下,缠着那些还在惊慌中奔跑的观众的脖子、大腿、腰肢,盘绕在警员们的钢盔上,吊垂在警员们的枪杆、手臂上;要么却是从地上悄悄地潜上来,从人们的裤脚钻进去,在里面乱钻乱咬,一时那大厅中便乱成了一锅粥,要么在地头上拍得啪啪脆响,惊得一众人等手舞足蹈,满身拍摸;要么落入人的掌中,教那手握蛇鞭之人抛之不及,吓得脸色煞白,连话也说不出来;要么钻入人的腋下,教人高举双手,哭爹叫娘,这一阵群蛇奔袭,倒真是在地下摆了一道万蛇阵,直唬得众人有如群魔乱舞。

郭真超见前面不远的一排长椅里,突然多了一个老妇人出来,在那里呜噜咕叽哈呀啦巴地乱念咒语,引得无数蛇头在地上乱窜,心知那老妇人必定有鬼,便一面连开数枪打死逼近自己的毒蛇,一面跃过众人头顶,踏着长椅靠背,跳到那老妇人跟前,却见她旁边的椅子上还盘腿坐着一个小孩,嘴上正咬着一支葫芦丝,呜嘟呜噜地吹个不停,又见那些蛇族箭一般从他们脚下掠过,却并不冲撞伤害他们,心说,那印度有葫芦长笛引蛇逗虫的法子,这两人的办法却是比那印度人更加厉害。想着,便一伸手抓住那老妇人的肩膀,大喝了一声,“呔,老八婆,在这里叽哩咕噜念叨什么?”谁知手刚一搭着那老妇人的肩头,那老妇人领口里竟倏地窜出一颗火红的蛇头,照着他的手掌一口咬下去。

那蛇来的突然,毫无征兆,吓得郭真超冷汗直冒,慌忙缩手,反手用枪柄敲向蛇头。那颗火红的三角蛇头却又倏地从那老妇颈口钻入了她衣衫中。

郭真超心说,看来这个老妇是这群蛇的主人,只有制服了她才能驱走蛇群,因见她衣衫中藏匿有蛇,便咄地跳到她身前,飞起一脚踢向她的双腿,谁知她裤管里又窜出两根火蛇咬向他脚面,他忙又硬生生地收住弹出去的脚,改向那老妇人的胸口蹬去。

那老妇人见他一脚踢来,身子侧倒,双手一伸,又从衣袖里甩出两条蛇影,喷焰一般咬向郭真超的脚踝。

郭真超大喊诡异,收住脚,将手枪对着那老妇人的胸口,斥道:“老八婆,要再驱蛇咬人,我一枪打穿了你。”话音刚落,那老妇人滚落地面,同时,将双手在胸前向上一抛,立刻有两条火链吱溜弹出,一条缠着郭真超手腕食指,教他无法扣动扳机,一条缠着郭真超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

那郭真超只好松开五指,将手枪和蛇影同抛于地上。因他另外一只手曾遭到狼人枪击,尚未完全复原,用不上力,便仍是用这只抓枪的手,去脖颈上抓着蛇尾,欲将它扯离自己的脖颈,谁知那蛇竟然毫不妥协,拼了全力缠紧他的脖颈。郭真超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一时间各种表情:恐惧。吃惊,无奈,惶惑,愤怒……纷纷浮现于他脸上。眼看他被那蛇勒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那蛇又昂起头来咬向他眼睛。也是他迫于险情。竟然用倒转枪口对准那耀武扬威昂起来的蛇头,扣响了扳机。手枪枪口忽地喷出一道青烟赤焰,子弹旋转飞出。将那颗猩红的蛇头削落地上,而后擦着郭真超的鼻尖额角飞到了天花板上,将天花板噗地钻出一个拇指大的黑洞。

冰冷的蛇血溅了郭真超满脸,郭真超只觉得脸上一阵剧痛,遂抬起中枪的手腕。用上面的绷带在脸上一抹,那张脸立刻横了数道殷红的血痕,多出无数个黑孔,海绵一般,十分阴森可怖。只因那红蛇的血液有毒,毒汁进入郭真超皮下三寸,便如强酼酸一般开始腐蚀他的肌肤。吱吱连响,痛得他浑身打颤,心脾欲摧,不由地便惨嚎连连。

待那剧痛稍弱,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警察身份。竟举枪对着老妇人一通乱射。那老妇人见他拿枪的手一动,便知他起了杀机,竟一下变得十分敏捷,倏地一缩头,滚落到地上,一个懒驴打滚儿,一连滚过好几排长椅,藏到暗影中。可是,她在缩头的那一刹那,却又双袖一张,甩出两条赤焰毒蛇,喀喀两口咬中郭真超拿着枪的左手的虎口、手背。待她滚到十米开外之时,那郭真超手上负痛,无力握枪,手一松,便将枪丢在了脚下。

此时,我恰好从那密道中弯腰出来,极目眺望场中各处,希望能见着婉儿的倩影,向他当面致谢,再与她一同去找那偷画贼,讨回我的古画,却恰巧在场子东面瞧见郭真超与老巫婆在惊心动魄地争斗,不知那郭真超本已从那密道中出去了,却怎么重又出现在这大厅中,心里转念一想,大厅中这多人定然不可能是从那密道中进出的,必然另有出入的门径,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而已,那郭真超有了雷小兵在前探路,自然知道这大厅别有入口,必定是从那密道中出去了,又从另外的入口再度进来。我想到此处,听见那老巫婆在黑暗中哑声喊道:“燕燕,放蛇咬他!”

我在那些椅子中间没有见着燕燕小小的身影,却忽地见他从一排长椅背后跳起来,落到一长排椅子后的阴影中,伏身地上,脚手并用,向老巫婆的方向爬去。而他手里的葫芦丝却变作棒子似地在地面上笃笃地敲响,那些向门口飞窜的蛇影纷纷圈回身来,向郭真超咬去。

我曾见那老巫婆尖鼻高帽,诡得像童话里的魔怪一般,没想到这个小孩儿竟也犹如魔界妖童,能凭借一根葫芦指蛇咬人,心里不由地惶惑不已。又看见郭真超脚下不敢稍有滞留,迈开粗长的双腿,向那集聚在门旁的警员们飞奔而去,由于慌不择路,竟然砰砰地踩得那一排排长椅左歪右倒,想他那腿胫骨、膝头上也应撞出了不少青包,刮出了不少血痕。郭真超到了那些警员跟前,一纵身跳入警员们用盾牌构置的圆圈中。那些爬虫竟如有了思维一般,纷纷跃上半人高的盾牌,想掠过去噬咬郭真超。那郭真超见了这样的场景,脸上吓得青一阵,白一阵,惊惧不已,这些教我全然瞧在眼中。

那些蛇嘭嘭地在盾牌上飞撞了一阵,眼见过不了这一关,便纷纷作罢,各自爬入暗影中。

我从眼前这一幕中回过神来,再去寻找那老巫婆和小燕燕,却只见大厅中观众散尽,只有一排排一圈圈空椅,有那层层叠叠的台阶从上降到下,又从下走向上,根本见不着那一老一小的身影。

郭真超这时也起身翘足,观瞧那老小二人的行踪,却不期然瞧见我正立在台上,不由地大吼一声,用手一指,“疑犯左焰,快快抓住他。”

我一时寻思那婉儿的去向,一时又担心燕燕的安危,却被这一声大吼惊醒了,猛地想起自己眼下是一名警方悬赏通缉的罪犯,绝不能让警方逮住,慌忙跃下擂台,钻入台下的密道,向江滩边的出口跑去。(未完待续。)l3l4猫扑中文

第五十二节 人肉过山车

(猫扑中文 ) 密道里没有灯,隔三岔五还会踏着一滩水渍,时不时溅起的泥水将两只裤管打湿,冰凉刺骨,但我知道不能停下来,心里想像着进来时的路线,迈开大腿向跑,准确点儿说,不是跑,而是快步地走,因为眼睛看不清方向,时不时额角会撞在突起的泥块,或者颧骨擦着嵌在泥墙里的砂石,火烧一般疼痛。和那老医生一齐出这洞中时,由于听那老医生唠叨,再加上心里想着他是如何将我脑后的那玩意儿妙手取出来,没有留心这条密道竟然有不少弯道,有时甚至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向后走出十几米才又折返向江滩的出口延伸过去,有时却是要向上走一二十步泥泞的台阶,有时又要向下行走一段距离,中间还要经过一个竖井一样的圆洞,从洞底到洞顶的距离足有三层楼高,中间是空心的,无柱无梁,黑洞洞的,墙面上有人工开凿的螺旋台阶,却因时间过久,又无人维修,被地下水长久浸润,生着一些滑腻腻的地衣苔藓,滑溜溜的,又散着一些脑袋大小的鹅卵石,腐烂发霉的木柴,走到半中腰,稍有不慎,就会一个狗啃食,嘴脸着地,呼地一声溜下去,摔个半死。我来到此处,手里又无个照明的东西,便摸着台阶,手脚并用向上爬,心都提在嗓子眼儿,就跟高空走绳一样,丝毫不敢大意,但是,有几次脚底下还是滑了一下,几乎就要失去重心。摔到井底,好在那双曾被范潇潇套在脚上溜旱冰、耍酷卖帅的鞋子是一双质量上佳的登山鞋,鞋底上满是结实尖锐的塑胶钉。在我身体下滑的关键帮了我的大忙,及时钉入了泥胎台阶中,否则,我就只有跟各位说拜拜了,也不再可能有下面的故事。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爬到竖井的顶端,直到爬到最上面一条台阶。再爬过十数米远,我才确定自己已经成功跨越了这道险关。我站起身来,继续向前举步。心说,这条路如此危险,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如果它是直的。倒更加糟糕,那样的话,郭真超和他手下的那帮黑白不分的家伙,只需站在入口,拿枪往密道中一阵扫射,我就被射成肉筛子了。

我听见有十几个跑到了竖井下,十几道白光在竖井顶端的石壁上晃动,有一人说。“娘的,这是个什么地方?转来转去。这么高。”

另一人道:“这里过去曾经是一个城市地下水通道,后来修地铁,水不能再往这里走,便改道了。”

另有一人道:“我靠,地下通道修成这样,真他妈的是人才。”

一人解释道:“这地方建筑密集,到处是房屋基坑,到处都是地下车库、铺设的电网水网,也只能这样弄。”

一人骂道:“你是当警察的还是做工程师的?他妈废什么话,赶快往上爬,别让左焰跑远了。”却是郭真超的声音,“妈的,刚才出去的时候,没这样复杂的路况啊。左焰那小子带着我们在这里穿迷宫。”

另一人若有所思地道:“这里面显然有不少岔道,但那两行脚印也的确是走到这里来啦。”

这个陌生警察的声音传上来,我心里陡然明白,自己跟老医生从大厅里出来时,走的不是这条密道,这显然是另一条岔路,那些警察跟着我的脚印追到了这里。但是,原来走的那条路却也有我的脚印,怎么他们没有顺着那条好走的路追去了。略想了一想,猜知他们是看那原来的路上脚印甚多,我刚才从那大厅跑进来却只有一人,当然应该是只有一人的脚印,所以就顺着这条新路追来了。

我心说,他们这么多人要想从这滑溜溜的台阶上爬上来,也不是易事,但是,又想到这些人个个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人,应该不会比我更慢,便又折返身去,对着井下大喊道:“小心石头!”借着那些光柱照在竖井顶端的石壁上反射过来的光,看见脚下正有七八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用脚一一将其推下井去。那些鹅卵石被地下水长期浸润着,又被水冲刷得没了棱角,在台阶上滚动的速度急快,我话音才落,转眼已到了那一串徐徐向前运接连的警察队伍的前面。此时,前面第一人已经到了竖井中间,身后的却一直拖到井底,突然听到静寂的圆井里突然回响起“小心石头”的话语,又耳闻有石头咕噜咕噜、嘭嘭啪啪向下跳跃滚来,不由地大叫一声,当头一人脚下一滑,啪一声俯跌在泥胎台阶上,冲浪似地向下滑落,又将台阶上的石头带下,撞到第二人,第二人接着又撞到第三人,第三人向旁边一跳,却脚下踏空,直接摔到了井底,发出一阵惨呼,那第二人没有撞着第三人,却将第四人蹬倒,第四人又将第五人绊倒,接二连三,就像多米诺骨牌一倒到底,尽数涌成一团滑到井底,有如坐人肉过山车一般。

郭真超站在最下面的台阶上,慌地连退十几步,脚底一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骂惯了的词儿冲口而出:“啊哟,恁他娘的,差点把老子腰杆摔断喽!”这声调竟然是一句河南腔。原来,这匪警是河南人,情急之下就蹦出了家乡话来了。

砰——

竖井底下传上来一声枪响,子弹击中竖井顶上的石壁,冒出一簇火星,噗地一响,石渣四溅,飞到我脸上,生生的疼,我又将脚底下的石块向下刨了几脚,让那一群警察不敢就此向上爬动,然后,掉转身向出口的方向疾走。大约溜溜滑滑地走了一二百步,远远地看见一星亮光,想见那是这密道的出口,又留心身后,并无脚步跟来,估计那十几个警察怕我再向下抛石头,还藏在那竖井底下未上得来。但是,前面的光点表明现在我所处的地道是笔直的,如果被那些警察追上来,拿枪一扫,我就没有活口了,必须快速通过这最后一段距离。我加紧脚步向前赶,因为有了一些光线,从黑暗的地底钻出来的我眼前的景象显得异常清晰,简直是熠熠生辉,这样一来,脚底下就更加利索,毫不迟疑。二三分钟后,我就已经来到出口,手扶密道尽头的石壁,发现外面依然是一片星光,灯火阑珊,可脚底下却是一口数十米见方的水池,依然可见池面上漂浮着一些白色胶袋,塑料瓶,两只动物的发臭的尸体。池边上是一个未竣工的建筑工地,堆着高高的泥沙,码着一层层的水泥,有一台脑袋朝下的挖掘机,一台伸着长臂的定向钻空机,和数个大大小小的坑洞。工地东面是一片白桦林,林下搭有一个几间房的工棚,里面隐约有人躺卧,有一大一小两只狗偎在棚子脚下睡着。林子后面却是光粼粼、弯曲曲的江流,显然自己所处仍在长江边上。

身后黑魆魆的洞府里又传出一片杂沓的脚步声,那十数个警察阴魂不散似地向这边跑来,明晃晃的光柱冰锥一般戳在我后背上。我踮起脚尖,双手手抓着洞壁上突起的岩石,屈臂卷腹,翻到洞顶,那里是一小片青草斜坡。我顺着这草坡奔上江堤,向上游跑去,一百米过后,又纵下江堤,在芦苇丛中拨草前行了五六百米,碰到一艘船泊在一条长长的栈桥边,船顶亮着几个红色的发光字:大江——重庆。显然这是一条向西去的江轮,溯水而上,沿途经过宜昌,姊归,进入三峡,我可以在巴东那里上岸,再打车进入武陵山中,回到黄金镇去找沈妈,向她询问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真实身份是谁?我到底是不是个孤儿?如果我不是孤儿,那么我的父母是谁,他们在何方?(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第五十三节 夜船幽冥涧

(猫扑中文 ) “您好!”

江轮上的女乘务员拍了一下我的肩头,他戴着大沿帽,穿着深蓝色、白条纹的制服。

我浑身一颤,一半是因为全身发凉。由于上船需要凭借身份证,而我的身份证却绝对不能示人的,所以我采取了一个不太光彩的方法上船,那就是从水里浮上来,攀着铁锚爬到船上,这样一来,我那身曾经套在江阴潇潇身上的拉风衣衫就免不了湿了个透,被深夜里的江风一吹,便感觉身体发寒发冷,连脖颈和耳朵背后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身体发颤还有一个原因大家众所周知,一个总是被人追来逐去的人必然异常敏感,就像曾经被猎枪吓到的梅花鹿一样,难免一见到圆管就联想到致命的子弹,而那位乘务员恰好穿着一身制服。说实话,我差点就回转身去攻击他,免得被他的枪顶住自己的后脑勺,要知道,那些警察经常拿这一招来恫吓缉捕对象束手就范。

等我发现那只是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女乘务员后,我心里豁然顿释,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但我一时也还没有想到什么办法来应付这个女人。我猜想,她会不会接下来就找我要身份证。每个人都知道我不能把身份证示与他人,尤其是这种交通人员,她们一定已经接到警察的通知,对左焰的相貌和大名不会陌生。

我装出一副高傲的样子,表情轻松地立在江轮顶层的甲板上,双手从胸前伸出去。握着船边的铁栏杆,眺望着两岸灯光迷蒙的夜景——除了布满景观灯的江滩公园外,还能看见二三层楼那么高、数十米长的中国银行的户外广告。对这位比我矮一头的女乘务员不予理睬。但。很显然这种态度不太明智,因为女乘务员马上表现得很不耐烦,说:““先生,您是哪里个舱的,请将您的票拿出来。”语气从刚才的婉转悦耳变得刻板刺耳。

我心说,如果她突然大喊大叫,引得她的同事过来。我将曝光在更多人的眼中,那就更加麻烦了。我一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连忙转变态度。假意用手在衣兜、裤兜里摸来掏去,好像那里真的放过一张船票似的,一边惊讶失色地说:“我的票呢?我的票呢?”然后装着在地上四下寻找。我仍然只将后脑勺和侧面给她,双眼仍是朝着岸上的灯海。

应该说。我并不是一个善于演戏的人。这种动作用得过于夸张。在那种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我竟然没想到,即便是将票掉在了甲板上,也会被有力的江风刮走,怎么也不可能在甲板上去找,这种举动显然有悖常理,更加教人怀疑。

那位乘务员显然已经看出我根本没票,她那向上抬起的视线分明显示她开始怀疑我是事先就故意逃票。可她口中却仍不失礼貌,“先生。您是不是将票忘在房间里了?您的房间号是多少?”她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略带轻蔑的笑意,但有如惊弓之鸟的我已经敏锐的感觉到,知道再这样佯装下去是无益的,好在我身上还有几千块钱,这几天都没机会花销,脑子里瞬间转了数十圈,一拍脑门,编了个谎言:“啊呀,刚才上船,只顾着拿行礼,竟然忘了补票,麻烦给我补张票吧。”

乘务员听我这样说,嘴角向上挑了一下,一丝冷笑在脸上一闪而过,好像在说,哼,你这种伎俩,我见得多了,分明是故意逃票,但是你只要补票也就算了。她直接打开手上的皮夹,“那好吧,我给您开一个房间。”

“好的。”我很识相,顺着她的话道。

“您要几等舱?”

“嗯,三等舱吧,还有吗?”我当然不敢要最贵的舱位,手上就这么点钱,还得省着点。

“刚好还有一个空房间。”她从皮夹里抽出一张换票卡,递到我胸前,“您到售票窗口去换票吧。三等舱1012。”

“好的。谢谢!”我连忙将她指头上的绿色pvc做的换标卡接到手中,向船尾走去。

她的头随着我的身体一齐移动,似乎想看清我的面容,但我一直将后脑勺和侧面对着她,除了我的身高、穿着、短发、背影这些东西外,她不会看到更多真相。

走到左舷中间位置时,我看见前面有一对情侣正扶着栏杆眺望江景,便上前说了句打扰,请教售票窗口的具体地点。那两位年轻人好像年纪大约只有二十来岁,显然还未结婚,还没有婚后的烦恼,正耳鬓厮磨,卿卿我我,那姑娘时不时撮起稚嫩的红唇鸡捉虫似地在对方唇上啄两下,那男孩却弯着胳膊将姑娘紧紧搂在腋下,当我说:“打扰了,麻烦请教一下售票窗口怎么走时?”那男孩只将眼睛向我瞟了一瞟,那姑娘却仍是旁若无人地伸嘴到男孩脸上啄吻。

那男孩将头向旁一偏,想让开那姑娘的嘴,可姑娘的嘴竟像章鱼的吸盘紧紧地附着在男孩脸上,跟了过去,那男孩只好将她的身子搂了一下,又在肩上拍了拍,好像是在说章鱼妹,我又不会跑,有人在旁边问话哩。那姑娘这才松了嘴,抢在那男孩面前,用涂了指甲油的手指,霸气地向船尾一指,道:“哎呀,那边!”

我说声谢谢,向船尾走去,一面想如何挡住自己的脸,一面若不经意地向后一望,见刚才那穿制服的女乘务员正在刚才与我分手的船舷边上望着我,好像是要目送我去补票一样。我心说,这真是个不错的乘务员,可是,也真让人讨厌。

我已经走到船尾,向右转弯,看见有一个窗口亮着灯,窗台上放着一块牌子,写着:补票,里面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同样穿着一身深蓝底夹杂白条纹的制服,就像老式水手服一样。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部银联刷卡机,一叠待售的票券。一摞纸,那最上面的纸页上整面都是表格,表格顶上写着的几个大字是表格的标题,但是,灯光白得晃眼,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她拿着一支水性笔,黑色的。就是文具店常卖的那种,笔管用透明pv材料做成,笔尖上有一颗小到肉眼都不易看清的银色珠子。很多人就用这种笔签名,由于它笔迹清晰、均匀、细若鱼线,会计常用它往帐本上填写绵密整齐的数字。

我站在窗口旁边三米以外的距离,看着窗口里的姑娘偏着脑袋。像小学生练字一般一丝不苟地填表。心里却只是关心自己这副无奈背负恶名的尊容,如何才能不被她认出来。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船舷边那位女乘务员正向我慢慢走来,心里有些发慌,却装着很冷的样子,不过,这个样子倒是很像,因为我此时真的很冷,毕竟全身都是湿的。我又将手插进裤兜。手指触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取出来。就着天花板上筒灯照下来的奶白色的亮光一瞧,竟然是一只手巾,心里一亮,竟然有了办法,也不细看那手绢上面的花纹,就提着手绢的对角,罩在自己的脸上。那手绢由一块黄绸所做,鼻尖都可以感受到绸丝的锋利,散发出一股腐草烂泥的气味。我刚才为了登上船,从那片白桦林下的腐草堆里下水,全身都沾满了腐烂发粘的草茎,到了船上费了不少功夫才勉强弄干净,可是那些粘在手臂、双腿、颈窝的泥污却没法完全清除,以致痒痒得难以忍受,因为没有找到水源,又不好冒然走进别人房间里的浴室,只好站在船头,让身上的味道被带着寒意的江风带走,这样吹了一会儿自然“冷气”,身上的痒痒也消了不少,却就碰上了那位查验船票的女乘务员。这会儿,那手绢盖住鼻息,又将这种腐臭麻痒的感觉带了回来,真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有了这方手绢,我却可以坦然地过去补票。

我走到窗台跟前,“喂,麻,麻烦……帮我补张票!”

那位姑娘抬起来,将水性笔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估起手掌将大沿帽向脑后推了推。那顶帽子显然并不合适,比她的头大了一圈。她的年纪似乎也不大,正值豆蔻年华,二十岁上下,点着口红的唇上涂着亮晶晶的东西,因为我是男士,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字,但觉得那东西让她唇上细细的绒毛,更加突出,皮肤也显得雪白,她的眼睛本来有些疲劳,却因为这层彩晶的作用,显得像白天一样光彩照人。她是一个很会打扮的姑娘。

她又埋下头去,“卡?”

我将换票卡递过去,她看也不看,就将抽屉拉开,插在抽屉中一个木盒的边上,那里面有一摞同色同质的pvc卡。

“身份证。”她将白细的手掌懒洋洋地向我伸过来。

我脑子里嗡的一响,然后脑子飞快地转着,嘴里结巴道:“怎……怎么,补票还要这个?”

“坐火车,坐飞机,住宾馆,都要身份证,坐船当然也要。”

我故伎重施,在上衣兜里拍拍,在裤兜里摸摸,“啊哟……好像……好像……”

那姑娘眼睫毛向上一跳,眼白翻了一下,“你没有身份证吗?”

“我这身上……没……没有……”我支吾搪塞道。

“是人都有身份证的?”

“能不能不要?就补张票。”我对那姑娘摆出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样。

“这怎么行?有规定的。”那彩唇姑娘肩膀向前一送,又向后一拧,颇不高兴,嗓音顿时提高了一倍。

我心里不免就慌张起来,竟然蠢蠢地说了一句:“我多给你钱行不?”

那姑娘格格一笑,媚媚地抬眼望向我,“你当我是什么啊?那怎么行?”感觉我在求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让她感到又羞又臊。

她却忽地定定地望着我,慢慢站起身来,指着我的鼻尖道,“你过来,靠近点儿!“感觉就像首长发号施令,正言厉色。

我心里越发紧张,只道她认出了我。忙道:“不给补票,我下船去。”

其时,那船已起锚离岸多时。正劈波斩浪,泼刺刺行走在宽阔的江面中央,时不时有四五只江鸥在船头、舷翼振翅翱翔,有的甚至落羽在船头,旁若无人地踱着步,就像阅兵的将军一样。

那姑娘怒道:“下船去?除非你会飞。”

我已经疾步走到船尾,本欲纵身跃入江中。但见江堤剪影直有二三里远近,显得那江面一马平川,十分空阔。又见船舷高耸,巡航灯照着的白雾纱巾一般飘摇在船体腰际,只听见船底浊浪滚滚,涛声阵阵。却看不见江水。瞧不见浪花,满眼满目地尽是黑煞煞的无底流云,竟如在幽冥地界航行一般,感觉就像行船在那佛家的无间地狱:恶浪涛涛尽数滚的是厉鬼冤魂,波走云飞隐的是凶神恶煞,生怕被那黑暗无边的旋涡吸进去,永无天日,冥冥中那无底的流云却有一股可怕的吸引力吸住我。想教我堕身其中,然而。我这时的意识地异常的清醒,可能是我脑后的芯片被取出,神经已经在恢复的原故,我清醒地知道跳到栏杆外面意味着什么。

我双手一推船舷上的栏杆,连退两步,不再看江面,回身对着那姑娘。

那姑娘却一脚踏在桌面面上,两臂一提,跳到甲板上来,一手揪住我肩膀,一手扯下我脸上的黄手绢,怒气冲冲地道:“你这件手绢从哪里偷来的?”又上下打量我一番,“你这身衣服,是哪里偷来的?”

我心说,难道这身衣服范潇潇也是从别人那里偷的,一时也别无他计,直言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借给我的。”

那姑娘神情一顿,“朋友借的,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范……范……什么,”我对范瑄瑄熟记不爽,可对她弟弟的大名却真不怎么上心,我努力地回想,“啊,想起了,潇潇,范潇潇,他的名字叫范潇潇。”

那姑娘松开揪着我肩膀的手,不无怀疑地,挑衅地瞪着我的眼睛,“你连他的名字也差点忘了,是什么朋友?”

我抖抖肩,伸手将她揪得皱巴巴的衣领扯平,心说,原来这姑娘认识范潇潇,难怪看我穿着他的衣裳便满脸紧张,“我们真是朋友。”我说。

这时,那个在船头甲板上站着的女乘务员已经跑到这边了,问那位售票的彩唇姑娘:“怎么了?”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彩唇姑娘白了她一眼道,“这人穿着我男朋友的衣服,还将我送给男朋友的手绢戴在脸上。”

我一听他说到“脸上”两个字,连忙将头低下来,将下巴顶住胸口,“我和他是朋友,借的。”

彩唇姑娘不依不饶地道:“借的?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既然是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们刚认识的。”我从刚开始的害怕渐渐变为有些反感她,但是,我必须压住性子。其时,若是换了性格火爆的人,一通大吼大叫,那姑娘肯定就老实了,偏偏我是个性格软糯的人,碰上这种野蛮姑娘,就只有任她发横。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她比我矮一个头,可是体内却似乎蕴藏着极大的能量,竟然用手指戳着我的肩膀,好像在炫耀她的武力似的,警告我,如果不说,后果严重。

站在旁边的女乘务员问彩唇姑娘,“要不要交给乘警来处理?”

彩唇姑娘眼白一翻,连忙举手制止,“别急,我再问问,免得打错好人。”转而用食指指我道:“你不说你的名字是吧,我打个电话就知道了。”

彩唇姑娘秀秀气气,行事却像个男孩子,竟然走到窗外,抬脚爬进窗台,伏在桌面上,露着翘臀纤腰,哗地拉开抽屉,拿出一部背面贴着蝴蝶、星星、月亮的苹果手机,又翻身跳下窗台,食指在屏幕上一拨拉,蜻蜓点水似地击了一下,再贴在蓄着短发的耳鬓边,“喂,小麻烦,”她竟然跟范瑄瑄一样,也称呼范潇潇为小麻烦。她顿了顿,等对方应答后,又道:“我送你的手绢跑哪儿去了?”

手机听筒的声音似乎被开到了最大限度,连对方的话都能清晰地听见,“在我身上啊?!”分明是范潇潇的声音。跟这姑娘说话的方式倒颇有几分相似,懒洋洋的。“你回来了吗?”

彩唇姑娘一跺脚,大沿帽应声滚落甲板上。差点被江风吹落江中,幸好被那位女乘务员眼疾手快地抓在手中。彩唇姑娘带着哭腔道:“你还敢骗我,在你身上?”但她眼中并没有泪花闪现出来。

“都几点了,你怎么突然问这啊?”范潇潇语音含混,好像一场瞌睡被中途吵醒了似的。

彩唇姑娘怨忿道:“我问你,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送给别人了。”

“没有啊?!”电话那头的人感觉莫名其妙。

“你说在你身上。你有本事找找。”彩唇姑娘似乎有意要考验他。

电话那头传过来一阵唏哩唿噜的声响,好像范潇潇正在床头、衣服里四处翻找,然后传过来他惊喜的声音:“找到了。在我枕头底下哩。”

彩唇姑娘听他说谎,气恼地举起手来,欲将手机摔到甲板上,顿了顿。还是将手机重新放到耳旁。大声道:“你这个骗子,我告诉你,现在这个东西我正拿在手上,等我回去,就给你看,看你还能给我找出第二块来不?到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范潇潇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不耐烦地说:“别闹了。想我就回来呗,老出什么差啊?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啊!”

彩唇姑娘脸上一乐,道:“你想我,真的假的?”

范潇潇瞌睡被打断,脑子本来一时不清醒,被她这句话一问,竟然数秒之内说不出一句话来,但他似乎害怕被女友生气,连忙强打起精神,用了一种戏谑的腔调,饶舌说:“请小姐明鉴,小人对小姐的思念之情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又如东海洪波深不可测,又如钻石金刚坚不可摧,实在是想煞小人也。古人言:‘鸳鸯不独处,鸿燕不单飞,’不知小姐何日能回程,与小人双宿双栖花下同眠?”不由地教人想起周星驰《唐伯虎点秋香》的电影桥段。

彩唇姑娘被他逗得噗哧笑出声来,撅起小嘴,娇嗔道:“又贫嘴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一套衣服借给朋友穿了?”

范潇潇诧异道:“没有啊?!”突又改口道,“啊呀,别说了,真的是有一套衣服给一位朋友穿去了,那位朋友可是一位传奇人物哩。”

彩唇姑娘望向我,面露异色道:“哦?!是个什么样的传奇人物呢?”

范潇潇不知情由,仍在电话中贫嘴道:“他本事不大,却能钻破天罗地网;力量不大,却能顶翻地狱炼炉;声音不大,却能将贪官污吏拉下马;德行不高,却能舍身保卫国家宝藏……”

我听他一通胡诌,怕他一时得意忘形,说出我的姓名,转眼瞧那位女乘务员,却见她也也正在偷眼打量我,忙地半转身躯,伸手去彩唇姑娘耳边取手机。

彩唇姑娘却向旁一让,让我的手抓了空,大声打断范潇潇道:“小麻烦,我告诉你,这个传奇人物正在我们船上哩。”

“啊!?”电话那头的范潇潇咚地从床上弹起身来,半晌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道:“丫头,小点声,别在床上喊。”他一着急,竟然将“船”说成了“床”。

彩唇姑娘脸一红,“小麻烦,乱说什么呢,当心我敲你啊?”

范潇潇顾自叮嘱,“你小点声……”下面的话,我便听不清了,听不见了,那彩唇姑娘,将手机用力压在耳朵上,又用白细的手掌捂着嘴,像吃糖一样咕噜咕噜地说话,还不时拿眼睛覤向我。

站在旁边的女乘务员,笑骂说:“啧啧,两个又煲起电话粥来了,真是肉麻!”扭腰走向通往二等舱的舷梯,又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我觉得那眼神拖泥带水,意味深长,大有文章,却不知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说实话,女人的眼神是世间最神秘的东西,有时候看上去温情款款,实则暗藏玄机;有时候看上去波诡云谲,实则清明澄澈,一纸之隔,但等你真的捅破那层薄纸,却又被她一掌打回来,反正是变化多端,高深莫测,就像扫雷游戏一般,随机而变。弄不清楚哪里可以插上你的红旗,哪里会触及要命的地雷,让人看不准。摸不透。

女乘务员端庄妩媚的倩影消失在舷梯口。彩唇姑娘却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打开售票窗口旁边的小门,走到窗台下的桌子前坐下来,随手在那叠票券里抽了一张出来,拿在眼底看了看,又从抽屉里拿了一把钥匙,走出门来。指了指右舷走廊,示意我跟她过去。

我跟在她身后,走到一间房门外。她跟电话里说了一句拜拜。又嗯啊地亲一口,挂了电话,打开房门,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钥匙吊在空中。递向我。“你就睡这间吧,左大哥。”

我摊开手掌,接过钥匙,推门进入房中。

她闪身进屋,找着门边的开关,揿亮壁灯,说:“你不要到处走动,有事就打我电话。”

“我没有电话。”我说。

她眼睛眨了两下。道:“那你有事就到售票窗口那儿找我。这个手绢,还是还给你。”她又用指尖捏着手绢放到我掌上。“这里的事情一概由我来安排,你最好是不要到甲板上走动。万一要出去,就将手绢当口罩戴在脸上,千万别让人认出来了。”

又告诉我房中的生活用品置放的位置,然后才返身离去,隔了一会儿,又来敲我门,用不锈钢托盘送进来一碗饭,两碟菜,还有一个玻璃杯子,一壶开水。

我吃了饭,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心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教我在这绝境中遇上了范潇潇的女友,一边又想着离开船入峡江,即河舍船登岸,重返黄金镇,见着阔别三年的沈妈,叙别情,问身世,便可给自己的出身下一定论,心里不由地又是激动,又是期待,当然,心里也隐约怀着一丝恐惧,难免惴惴不安。不知这多年,沈妈未曾告诉我真相,是否因为其间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掩着什么祸端。按常理来说,她没有必要隐瞒我,除非这件事情非隐瞒不可。如果要猜测这之中的原因,或者是我父母被某个仇人残忍杀掉,沈妈为了不让我为父母报仇,便刻意瞒着我,不告诉我父母的真实姓名,只将那幅证明我身世来历的古画让我带在身上,——这种桥段,到处都是,丝毫不足为奇;又或者说是——三年前造成我失忆的罪魁本来就是沈妈本人,为了保护她自己,所以她不告诉我真实情形,又用了那幅价值连城的古画来补偿她的罪过;又或者说是——我的家庭出身不好,就像韦小宝一样,生在这样的地方,沈妈怕我知道后,产生自暴自弃的想法,出于保护我的目的,不帮我揭开身世之谜,反买了那样一幅绝世宝物来平衡我落魄的心理。可是,她又哪儿来的那么多的钱呢。她开的孤儿院年年都是镇政府拨付一点抚慰金,如果不是她自己自掏腰包,又四处筹措善款,根本就不够开支,也不大可能有这么大一笔钱来买这样一件倾国倾城的宝物。那这幅画又是怎么来的呢?难道真是我的父母留给我的遗产吗?……

曾经有个神经学家研究发现,人脑每天大约产生五万个想法。我躺在床上,大脑里的神经元连连放射电波,将各种念头织成画面投射在眼前,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梦里却又想起昨夜梦到的那一串电话号码:1860152062,这一次我清晰地想起那个缺损的数字0应该放在末位数后面。似乎我后脑的芯片被取出后,那里的神经正在康复。我祈祷他能早点痊愈,以便我在这世上活得更明白,更透彻,重新找回失去的古画,而不是被人随意泼脏水,嫁祸陷害,弄得惨兮兮、悲戚戚的,四处求职,颠沛流离,贫困潦倒。这串数字代表什么不用讳言,当然是一串电话号码,可是它是什么人的电话号码呢,为何我的记忆深处总是藏着这样一串号码,它很重要吗?我想,只有找一部电话,拨通这个号码,才能找到确切答案。但是,眼下我手里没有手机,也更没有座机,只好等待机会。或许,这个电话一打通,电话那头就会有人告诉我整件事情的真相,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那我就彻底解放了。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件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也许,那个电话号码后面藏着一个骇人的事件,亦或说它握在一个杀手的手里,如果拨通它,被杀手知道我的位置,我更加无处躲藏。如果他是杀手,这个杀手又会是谁呢?是郭真超,还是尹文彬,还是另有其人?总之,这个从梦境深处突然冒出来的电话号码是个可怕的未知数,或者像麒麟貔貅能带来吉祥如意,像彩票数字能带来亿万巨奖,让人幸福得瞠目结舌,喜得晕死当场;或者说像打开潘多拉盒子的密码,一旦启动就会释放出噬人的妖魔鬼怪,将人唬得魂飞天外,命归无常……

我的身体疲劳地歇息在那张只有一米宽的单人床上,我的意识却像无数带电发光的游鱼,你追我赶,一刻一秒也停不下来。我怀疑自己有很严重的神经衰弱症,否则,我怎么就睡不着呢,总是脑子里窝着一团糨糊,搅不清,拉不断,粘粘乎乎,让人急得直冒火,也无济于事,等我的意识终于消失,变得朦胧飘缈,无影无踪时,却听见门外的舷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知何时,我已练就了一种特殊的能力——能从一堆脚步声里分辨出人数,年龄,体重。我从这一堆杂沓紧张的脚步声中至少辨别出五人,而且他们都很年轻,其中有四人都穿着硬底的皮鞋,因为舷梯的铁板他们的脚底下,丁丁当当地脆响,甲板上被他们的脚底一碰也发出镗镗的鸣声,而不是那种沉闷的响声,其中有两个是瘦子,但是个子偏高,起码达到一米八零以上,体重却只在百十来斤之间,因为两人的腿较长,步幅明显比余三人要大,步速也慢了三分之一拍;其中有三个人的个子稍小,不过,到少也在一米七五左右,这之中还有一人的脚步比其他人都更轻捷灵便,落足起腿又轻又疾,显然脚上穿着一双运动鞋。我认真听着运动鞋发出的声音,直觉得又灵巧又有力,着地即起,就像按了弹簧,心说,这脚步声很是熟悉,分明是在隧道中听闻过。到这时,我隐约感觉有危险逼近,一下子变得睡意 全无。我咬紧牙关,绞尽脑汁,仔细琢磨这脚步声,猛地想起一个人来,脑子里炸雷一般,轰地响了一声,连忙翻身起床,套上衣裤,登上鞋袜。耳朵里却留意那五人已无言无语,径直奔到我房门外。(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第五十四节 夜航幽冥涧之二

(猫扑中文 ) 打湿的衣裳还未完全干透,穿在身上还有些潮润,湿冷,鞋子里却还是水叽叽的,双脚蹬进去,还有些打滑,好在鞋底厚实,我那双忠实的脚板并未感到特别难受,面对警方的围追堵截,还能够活到现在,本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还能奢求什么呢?

那五个人伫足于门外,哒,有一把手枪将保险打开了,声音很轻,但是,我被磨练得异常敏锐的耳朵,却已经清晰地辨明它的身份,那是一支标准的警用手枪,甚至我还听见有两个人将耳朵贴在门板上,鼻孔里喷出厚重的气息。听说古人练功都必须练耳功,能够做到听风辨物,差别飞行物体的大小、形状、方向、路径,以躲避暗对手的暗器,练到高级阶段,能够于万千落叶中分辨一根绣花针的方位,一伸手即可将其捏在指尖,现代的耳功高手,将这种异能用于枪战,能听见枪机击发撞针的声音,而在子弹未出枪口之前,即予以闪避,而那开枪之人因为枪机已经击发,就像招数用老一样,无法再教子弹临空转弯,势必让子弹射空。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进行过某种专门针对耳朵功能的特殊训练,因为我的脑子还没有康复到能够回到从前的记忆中去,但是,我感觉自从那枚芯片被取出后,我的听觉神经好像被重组了一般,即使是很细微的声响也能轻松捕捉到,也许正是那位妙手老医生的手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就像我们有时候吃感冒药却相反治好了胃病那样。

我耳洞里回响着门外的动静。知道他们正贴耳门上,聆听房中动静。我索性演起戏来,捏着喉咙打起了鼾。嘴里还不清不楚地说着些话,就像梦中呓语一样,一边将床头的被子理成一个人形。

门外有一人轻声道:“睡着了!”之后,门锁就开始转动。

我抄起床下的搪瓷面盆,侧身藏到门后。

锁孔转到底,门敞开一条细缝,有一丝光线照进来。还有几个弓腰缩肩的人影,还有一只手枪的影子被放大后投射在床前。那持枪的人影猛地跳进来,一手卡着床上的枕头。一手将枪顶在上面,突然手下提起,大叫一声,不好!

可是。我根本就不等他回过身来。就一面盆敲在他后脑上。那面盆内层是铝合金,外面搪了一层瓷粉,有两三斤重,这一下子砸在头上,少说也有百十来斤,那拿枪的人前额重重的摔在床头,身体一软,上半身瘫软在床枕头上。双膝却慢慢地滑跪到地上,手上的枪就掉他手边。

外面数人听见屋内嘣地一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形,惊得向后倒退数步,在门口一边各立两人,不敢进来,只是拉着架势,严阵以待。

我将那柄枪拿在手中,准备硬闯出去,一想外面的人可能也有枪,便先将一个枕头丢了出去,只听见虎地一响,那只枕头飞向了江中,也不知是被什么击中了。又捡起那个被敲得陷下去一块的搪瓷面盆,当作盾牌挡在胸前,一个箭步窜到门外,却被一条粗壮的大腿一膝盖顶着了腹部,好在我反应很快,右手的枪柄向下戳去,正在砸在那条大腿上。那条大腿反应真快,倏地又移到我身后,朝我后颈窝弹来。那条腿来无影,去无踪,力量奇大,我若向右避让,右边的人必然拦着我,向左跨步却刚好撞入那条腿的主人的怀里。我担心被他缠住,不假思索地将那面盆向后一伸,那人的脚背正好踢在盆沿上,盆立刻哧地一响,瘪了下去,又撞在我后背上,我脚下一个踉跄,向前冲出,正好腹部抢在甲板的铁栏杆上,好在我情智之下,丢下面盆,用手在铁栏杆上撑了一下,否则只怕要一头栽倒江中。

那人一把揪住我后领,大吼一声:“左焰,你逃不了啦,任何人都休想从我手底下逃走。”过硬的腿功,浑厚而略有些尖厉的嗓音,正是那个死缠烂打的雷小兵。

原来,雷小兵与郭真超等人一道,从地狱搏击场下的密道循着我的脚印追出来,在江滩的芦苇林边找了两圈,并未发现我的踪迹,便登上大堤,穿过江滩公园,到警局去搬救兵。走到中途,郭真超突然想起招揽毒蛇搅局的老太婆,很有可能是地狱搏击场的人,如果抓住她,自然可以讯问她我左焰的下落,便让雷小兵一人回警局,自己仍带着尹文彬从一个地下停车场的下面进入地狱搏击场。

雷小兵到了警局后,却意外发现拘留室里有人在大喊大叫,哭爹喊娘。因那声音非常熟悉,便循声走过去,却发现铁门中竟然关着范潇潇,便让拘留室的警员打开铁门,进去见他。

范潇潇骂了一通警察狗日的,甚至还指着雷小兵鼻子说他不仗义。

雷小兵问怎么回事。

范潇潇责怪他不跟他通消息,说他们警局到的人到他家大闹一场,把家里的东西全都打坏了,还差点用枪将他们姐弟两个打死了。

雷小兵一边安慰他,一边惊诧不已地要他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范潇潇这才止了骂声,将事由尽了一遍。

雷小兵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又想起在范潇潇家中去时,那位战友说的事件真相,知道范潇潇并没有将一些关键细节说出来,便引导他说出所有事件的真相。

范潇潇一时忘了姐姐的叮咛,将爱国者u盘中有关郭真超与尹文彬的录音说了一遍,称左焰是被嫁祸陷害的受害人,要雷小兵为他翻盘。

雷小兵说,这疑犯身份是郭真超郭大人定下的,我一个小兵哪里敢翻他的盘,那岂不是找死么。只要你自己没有犯法就行了,不要去什么左焰右焰的。

范潇潇却不以为然地说他不懂公义,没有原则。是非不分。

雷小兵不管他说话好不好听,只将他当作自己的兄弟,苦口婆心地说,要说有公义原则,我兵哥以前是最有公义原则的,为了维护这些东西,我自掏腰包跑到武陵山中办案。最好落了个什么好呢,你知道的,被领导打入了冷宫。发配到文职岗位上,还挨了一个处分,一无是处。所以说,真正的公义与原则都不在我们身上。而是在领导手上。领导说是黑,那就是黑,领导说那是白,那他就是白。现在,我们领导说左焰就是杀人凶手,那他在我雷小兵这里就一定是杀人凶手,反正抓错了人,杀错了头。有领导在上面顶着,我怕什么?犯不着跟领导过不去。跟领导过不去。不就是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么。我叫这劲干什么?再说你这边,只要你自己没有犯法,脱得了身就行了,管别人干什么?”

雷小兵说着,给了范潇潇一杯热茶,心说,我讲得这样透彻,他应该是明白过了吧。可是,范潇潇这边听他讲了这一通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不但不觉得大受教益,相反却冷笑了一声,心说,哼,都像这样做警察,不如回家玩泥巴。但是,他平常在家中要么就是上网游戏,要么就是玩手机,这一下在警局中一连枯坐几个小时,连手机都被没收了,又没有电脑,便觉得十分无趣,所以,老在想如何尽快脱身警局。他不无鄙视地望着装得真像是自己姐夫的雷小兵,突地灵机一动,开始抹鼻子眼泪,佯称自己和姐姐范瑄瑄是被我左焰挟持,害怕遭到毒手,所以不敢报警,才被警察误会了。

雷小兵说,这就对了,我就是要你这句话,你像这样说的话,我就有办法了,你也就可以跟我出去了。他说完,到拘留室的战友那里,为范潇潇做了担保,将他领出拘留室,送他回家。可是,到了他家里,却见满屋里仍然是一片狼藉,无住落脚,只好将他送到自己家中暂时住下,等家中请人维修好了,再送他回去。等这些安排好,却又接到局里的电话,要他晚上过去顶替战友值个班,说其他人都调到地狱搏击场去了。

雷小兵回到警局,坐在值班室里喝茶,看报,一面给自己刚刚正好骨的大拇指关节轻轻地做按摩。没想到,报纸还没看完,就接到一位群众的举报电话。那位群众是个女人,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显得很紧张,自称江菊香,是“大江——重庆”江轮上的乘务员,说她在江轮上看到了通缉犯左焰。

雷小兵问了她看见的这个左焰的身高、穿着,便让她不要惊慌,不要打草惊蛇,自己马上就报告上级,安排警员到江轮上捉拿凶犯。可是,警局的人都到地狱搏击场清场去了,根本没有人手。雷小兵拨通郭真超的电话,将情况向他做了详细汇报,郭真超让他先联系大江水上警察分局,请他们派出快艇,追上江轮去缉拿左焰,还说自己丢下搏击场的事,跟着就赶过去。

于是,雷小兵联系上水警分局,赶到水警专用码头,坐上他们的快艇,打开高亮度的照明灯,像离弦的箭,溯江而上,跑了半个小时,方才追上正在暗夜里航行的重庆江轮。

说实话,被雷小兵这样的人缠上可是个大麻烦,他是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永不罢休的人。换作先前碰上这么个纠缠不休、功夫又好的家伙,我必然已是手忙脚乱,只会顾着如何逃命,现在却不知为何,知道必须小心而又大胆地对付他,而不能急躁,冷静而又迅速地举起左臂向下压下,同时,陀螺似地向后转身,用自己的正面对着他。立刻,他的手臂便已夹在我腋下,他的脑袋也被我手上的枪顶着。

那雷小兵只认为我像往日软懦好欺,没想到一整条右臂一转眼就被我夹在了胳肢窝里无法动弹,额头上又撞在硬硬的枪口上,不由地大惊失色,“你想干什么?想杀警察吗?这可是死罪。”

我愤怒地说:“你明知我是被冤枉的,为什么还要来抓我?”

旁边立着的三人。借着甲板上的灯光,看见我手上有枪,不敢贸然上前。都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雷小兵义正词严地道:“是不是被冤枉的,不由你说了算,跟我到警局说去。”

我用枪口顶了一下雷小兵的额角,说:“我是被你们警局的老大冤枉的,到了警局哪里还我的命在?”

雷小兵偏着脑袋,声音却依然很强硬:“你跟我到警局,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我不会跟你去的。”我说,“等到我拿到证据,真相大白后。我自然会到警局里去澄清。”语气坚定,显然我这时已经不再浑浑噩噩,没了芯片压在头顶的阴影,我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脑后神经开始康复的征兆之一呢?

突然,我眼前一只运动鞋影子一晃,右手腕那儿啪地一响,传来一阵疼痛,手里的枪却已经飞到船舷外,卟嗵,掉到江里了。雷小兵乘我不注意,一脚踢飞了我的手枪。乘我愣神之际。他右臂前伸,捍住我左肩胛的衣服猛地向后拉。我的身体又转过来,背对着他,他手上的手铐哗地一响,就准备往我腕上扣下来。

我连忙左脚后撤一步,从他身体右侧绕过去,自右至左一扭腰,右肩就已顶着他的左肩,同时,右臂如无影鞭一般挥起来,直接扫他的咽喉。此时,我的右臂已处于他的双臂与咽喉之间,他无法伸出小臂加以格挡。眼看,我的臂锋便要扫中他咽喉,他再无法闪避。谁知他竟身体猛地向后一翻,同时双手回拉,搂住我整条胳膊,就像体操运动员玩双臂大回环一样,要让我的胳膊随他身体一道拧转个三百六十度。这一下他使上了十万力道,又加上全身一百六十多斤的重量,如果被他拧着,我整条手臂只怕立刻要被他拧下来。我连忙又向前迈出一步,虽然因为他身体的重量,我只移得半步,二三十公分的样子,但我整条胳膊都已移到了他两手这外。他手上没了抓握之处,顿时头朝下、脚蹬天一个倒栽葱抢在甲板上,脑袋抢出一个大包来,双腿与腰却都撞着船舷栏杆,直撞得铁栏杆弹簧般得得得疾响,像条麻袋半倚半靠地倒立在那里,半天也翻不过身来。

我一招得手,心里不免吃惊,不由地上下打量自己,怎地自己突然这么厉害,好像能预判雷小兵的招式似的,他才出第一招,我就知道他第二招,而且,体能也更加充沛,每次接招,肢体的动作全是自然发出,不假思索,毫厘不爽,就像曾经演练了千百遍。

旁边那三人却容不得我细想,见雷小兵倒栽在栏杆上,一齐围上来,箍脖颈的箍脖颈,搂腰的搂腰,拽胳膊的拽胳膊,要将我按倒在地上。我见那几人分别穿着警察的服装,个个凶悍狠辣,便屈起左臂,一肘击在那拽我胳膊的人的脸上,那人脸上顿时开了花,又后退一步,踩着后面箍我脖颈那人的脚背,矮身将后背贴着他胸口,双腿用力向上一冲,那人脚面被我踩死,无法动弹,下巴避让不及,被我的头盖骨撞个嘎啦一响,就此颏裂齿坏,晕倒在地。还有一个搂着我腰的人,身材较瘦小,简直就是一把干柴骨头,又没有格斗经验,刚好将一颗脑袋放在我右大臂与肋骨之间,我顺势将大臂向内一夹,又屈起小臂,让他无法呼吸,的扭身想将他摔出去,可是,我害怕这一摔将他的脖颈折断,这样就要背上一个杀警的罪名,便伸左手提拉着他的肩膀,好教他的肩膀与分担一些他的体重,以免伤了他的性命。我本来是个好心,谁知就是这样迟得一秒,他竟然一口咬着我肋骨上的皮肉,痛得我浑身电击一般,我连忙曲起右臂,肘击他右肩肩窝。他肩头负痛,嘴上咬肌无法再合拢,这才松开口。我乘势又在他肩上一按,将他按倒在脚下。

这时,那雷小兵已回过神来,双手吃上力,一轱辘从地上站了起来,摸着自己脑袋上的包,奇怪地说,吔,你他娘的怎么突然厉害起来了,背后有高人指点么?来来来,我们再过几招。摆好了架势,又欲挥拳再战。

我情知这样打下去,一旦又有警察赶过来。肯定是我吃亏,便不与他恋战,瞅见身后就是下到二楼的铁梯。便以真作假地向他打出一拳,转身一个纵步跳到铁梯上,噔噔噔,跑下二楼,脚下又是一道铁梯通向一楼,又噔噔噔跑下一楼,从甲板绕到江轮另外一船舷边。却见远远的见面上有数只快艇,打着刺眼的射灯,呜呜地箭射而来。隐约见到艇上的人都穿着制服,头戴大盖帽,手执冲锋枪。心说,这艇上转来转去也就这点地方。无法藏身。须得下船去才好。可是,江面上白雾茫茫,又没有一片容身之地,如果跳到江里,岂不是去喂鱼,猛然想到,前半夜在三楼的售票窗口看见墙头上挂着白红条纹的救生圈,心说那五人受了伤。也挡不住我的拳脚,就是回过神来。也应该朝一楼追来了,我从另一边舷梯上去,必然可以避开他们,便又从江轮的右舷噔噔噔地跑上三楼,却见那售票窗口的门窗紧闭着,也不知那位彩唇姑娘跑到何处去了,也伸手推了一下那道门。

这江轮上的门锁皆是那种老式的明锁,用钉子钉在板子上,不太牢固,所以,我稍一用劲,那门便应手而开。我一脚跨进去,反手合上门,见里面暗暗的,只能看见一些事物的影子,不敢开灯,只好跟着脑子里留存的印象,到窗户对面的墙下,见那救生圈正挂在墙头上,墙下横着一具单人床,床上隐约可见一个人的形貌。我心说,手脚轻点,别将这人吵醒了。伸手去抓救生圈,却因那床板在中间隔着,够不着。

这时,只听见楼外的舷梯上咚咚直响,有几人从二楼向三楼跑来,一人道:“就这么块地方,还能躲到哪里去?”

另一人道:“每个空余的房间都找找。”

却是刚才与我扭打的那几个人,在一楼、二楼寻我不着,又找到三楼来了。只听他们嘴上嘟囔着,一齐上了三楼,到船尾搜去了。

我心说,手脚须要小心些,不能弄醒了床上之人,仔细瞧卧床之人,睡觉的姿势甚是有趣:四仰八叉,摊着一个大字,只用被角盖着胸脯,一只手垂在床外,一条腿屈膝挂在墙头,膝弯处正勾着那救生圈。跑船的人经常一出差就是十天半月,与亲朋好友聚少离多,多有思乡病,最是长夜无眠,辗转反侧,那睡觉的姿势自是花样百出,好看不到哪里去。我原本担心这人被我弄醒,大喊大叫,暴露了我的行踪,但见他将一条腿挂着那救生圈,心里便有些发愁,心说,必须移开他的脚才能拿到救生圈,可是,这样一来,却也可能将他吵醒。但我若是放弃这救生圈,却也行不通,那江中风大浪疾,到处是旋涡暗流,赤手空拳的下去,又在这黑漆漆的夜晚,再好的水性,也怕也被卷到江底去了。为这情势所迫,我必须拿到这个救生圈。也许,在别处也有救生圈、救生衣、救生艇什么的,可是,我眼下根本来不及去寻找。于是,我不再犹豫,举起一只腿,绕开他垂在床沿的手臂,跪到床沿上,伸出双手,预备一手握着救生圈,一手托着他的腿,慢慢将他的腿放平在床上,再取下那救生圈,尽量轻捷,不吵醒他,如果真的吵醒了他,也只好一拳将他打晕,就该他倒霉了。我心里这样想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救生圈,盯着那人与救生圈一般白生生的腿,屏住呼吸,尽量轻捷地去托举那救生圈和穿过救生圈的腿。我用右手举着那人的腿弯,只觉得那人肌肤甚是细嫩光滑,心说,这人难道是个女人么,突地想起那售票的彩唇姑娘凶凶的模样,心里只打鼓,她是范潇潇的女朋友,若是她睡在这床上,我这样扶着她大腿,岂不是违了礼义,常言说,朋友妻不可欺,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遭人耻笑。想到这里,我手上的动作便不由地加快了一分,伸出左手取下救生圈挂在墙钉上的绳子,慢慢将救生圈向她脚下蜕去,却听见门外左舷的走廊里有一人说:“从船尾都找到这里了,不知那凶犯藏在哪里?难不成跳到江里去了。”

另一人悻悻然道:“妈的,把我的牙都打掉两颗,回去只怕老婆要笑话我了。”

前面那人道:“我的鼻子嘴巴全破了。妈的,再找着他,看我不把也的皮扒了。”

然后是一串钥匙叮叮当当地响。有一扇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听那声音也就在二三道门之外,过不了几分钟,那两人就要搜到这间房中来。

好在床上这人仍是睡得死死的,我取下救生圈,正要将她的腿在床板上放平,却听她嘴里说一句:“嗯嘤。老娘想死你了。”腰身一侧,竟将那条白生生的大腿勾在了我腰上,双臂伸来勾着我脖颈。一把将我搂在了怀中。她被头滑落,胸前鼓囊囊,软乎乎,却不是个女人是什么?

我听她声音。分明便是那彩唇姑娘。心说,这下完了,难道把这个女霸王弄醒了。可是,一想又不对,她怎么对我说这样的话,还如此托大,称自己老娘?也来不及细想,只想立刻拿了救生圈脱身。便手撑床板欲从她怀里挣脱,却又听见她喃喃地说。嘤嗯,今晚就别走了,留下来陪我。竟是莺声燕语,缠绵悱恻,让我浮想联翩,一转头,她那张原本凶巴巴的俏脸便只在鼻尖之下。她那张不饶人的小嘴也与我的下颏也只在一指之间,正轻吐着带着女人味道的胃气,这胃气伙同她脸上的脂粉香一齐涌入我鼻息,一时竟让我心旌乱摇,神思迷离。我心说,原来再凶的女人内里都是无比温柔可人的。但这念头,也只是在一瞬间一闪而过,门外脚步迫近,容不得我有非份之想,我捏着她手臂,欲让她松手,却就听见吱溜一声,门被推开,又见有手电光射进来,在房中扫描。

那彩唇姑娘忽地腰里用劲,将我掀倒在靠墙的床板上,拉过被子盖在我身上,又将一条腿压在被子上,将自己的后背对着门,如此一来,恰恰当着了我的身影。

手电的光柱扫描到床上,见着一个光背姑娘,偏着白晃晃的大腿,侧卧在床上,怀里搂着一堆零乱的被子,不由地嗤嗤偷笑,嘴里不干不净地说,嘻嘻,这女的睡觉连门也不关,还张牙舞爪地裸睡,难道就不怕被人那样了么?

另一人却压低了嗓音唬道,说什么呢?狗杂毛,这可是船长的闺女,小心叫你滚蛋。

前面那人不服地道,怕什么,我就看一眼,又没有怎么地。

那门吱地发出一声轻响,合上了,门外仍传来前面那人的声音,啧啧,要说船长这闺女真长得可真俊啊,哪个男人看了不想入非非。

另一人骂咧咧地道,你个狗杂毛,当心她闺女听到了,把你那玩意儿割下来。

前面那人嘻嘻笑道,你小子别猪鼻子插大葱——装相,你心里就不想上她么?

另一人口里冷冷地嗤道,剽得像个男人,哪个敢上,要上你上吧,我怕死。

前面那人道,这娘们儿的事,别看她凶巴巴的,一旦被男人上了,就变成了猫,摇着尾巴跟着你后面,想甩都甩不掉。

另一人嘿嘿笑了两声,却没再吱声,耳听两人的脚步转到右舷的走廊上,又一间间的查房去了。

这两人一席对话,惊出我一身冷汗。原来,这姑娘竟是裸着身子睡觉的,自己误入闺榻,与她的妙体只一被之隔,也真是胆大妄为了,幸好没有被那两人发现,否则,传到外面,教人家姑娘脸面何存?

从这两人的对话中,我还得知,这彩唇姑娘竟是船长的女儿,心说,这小姑娘伶牙利齿,性格乖张,脾气暴烈,想是被船长惯坏了,像她这样的脾气嫁给男人,那男人怕是每天都要活在她淫威之下,想想那个成日里我行我素、充满奇思妙想的大唐仁杰,有了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女人管着,怕是要感到束手束脚,生不如死了,可是,转念这两人的性格,却又有互生互补、水火相兼之妙,也还算是登对了。一念至此,不由地摇头一笑。却就听这姑娘嘤地一声,哎呀,羞死人了,将我身上的被子哗一声扯走,裹在自己身上,嘴里不停骂道,两个混蛋,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们两个?转头向我道,左焰,你还窝着我床上干什么?那两个流氓早就走了。语气复归剽悍,还夹杂着冷嘲热讽,口水直喷了我一脸,又变回了她野蛮小女人的本相。

我连忙说,有警察追我,对不起,我要拿这救生圈。手里举着救生圈给她看,以免她误会。

她的脸庞与我近在咫尺,室内光线虽暗,却还能看清她的面影,只见她听了我的话,紧眯在一起的长睫毛忽地闪开,说,你要跳江吗?

这船上这么小,到哪里躲去,又有警察从江面追来了,只好躲在水下了。我颇为无奈地说。

她却格格一笑,说,亏你被潇潇说得那么神武英雄,竟然这么傻冒,你跳到江里,人家就不能开船来捉你么,到那时,只怕你更是逃不了了。

我心说,啊呀,说的有理,我游得再快,也比不过那时速超过一百码的冲锋舟,一时大骂自己愚笨。

那彩唇姑娘双手缩在胸前,紧紧地将被子捂着自己的胸口,只露出覆着齐眉留海的脑袋,和半截莲颈,一双凤眼不停地眨巴转动。

这时,从江面飞驰而来的冲锋舟已然迫近江轮右舷,虽然熄了发动机,舟上的防撞胶圈却仍然撞在江轮底部,发出镗地闷响。有数名警察呼应了一声,从舟上跃起,抓着从江轮甲板上垂下的软梯向上爬来。那软梯不时敲打着船舷的钢板,邦邦作响。

从一楼甲板到水面的距离也不过二三十米,虽然风大浪疾,软梯被风刮得左摇右摆,舟上的警察爬得较往常要慢些,但却也耽搁不了多久,只在一两分钟之内就会有人登上一楼甲板,顺着舷梯搜寻上来。我先前在一楼船尾见那几艘冲锋舟上少说也坐着十几个人,个个荷枪实弹,若是被他们抢上江轮,我这条小命就难保了。眼下,我必须采取有效行动,否则,就追悔莫及了。可是,这江轮上,高低也就三层楼,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我从床上撑坐起来,不免惶惧焦着,双眉紧锁,苦思无良策,却见那彩唇姑娘,忽地喊了一声,有了!也不管自己光猪不光猪,呼一声掀开被子,跳下床,跑到窗下的桌子跟前,嚯啷一声拉开抽屉,撅起**,将手臂伸到最里面,摸出一件东西来,转过身复奔回床上,胸前一对天赐的圆球,随着脚下步幅颤颤巍巍,抖抖索索,教人看了心骨舒软,神魂颠倒。未尝料及,这么纤巧的一个人儿,竟有如此丰隆的**,真是美不胜收,不可方物。(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第五十五节 夜航幽冥涧之三

(猫扑中文 ) 她将被子呼地又盖回自己身上,从被头抽出一只玉臂,将一个长条状的东西递到我眼前,说,这是船底货仓的钥匙,你进去后,将门反锁,那是一道铁门,。

我将钥匙接在手中,问那货仓怎么走?

她嚅动了一下嘴唇,道,咿呀,这一时也说不清,算了,老娘牺牲一下,带你去吧。一面又跳下床去,光着脚走到门后,从衣架上取了衣裳,乱糟糟地从头往下套着,就像将圆桶罩在头上一样。我看她那些衣裳都是带扣的开襟款式,她既然尽数往下笼套,显然是睡前脱衣未曾解扣,全是从下往上一撸,圆筒一般从头上拔出来的。心说,这姑娘也忒懒了点儿,竟有这样穿衣脱衣的。又见她脂骨秀丽,纤腰**,线条精致,两瓣**却浑圆挺拔,玉砌粉堆,那臀尖上的肉片儿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正一颤一颤,不由地由衷赞叹真是一个绝美之坯。那彩唇姑娘却似后脑生眼,知悉我正目光灼灼地打量她,一面脚手不停、毛毛躁躁地笼套着衣裤,一面怒气冲冲地骂道,看什么,小心我挖了你的双眼拿去喂鱼。

我连忙转头望向他处,却听见已有三四人同时跃上一楼的甲板,在数位船员的引导下,在一楼各处搜寻,又听见一楼的甲板上乱哄哄的,有不人乱嘈嘈地在聒噪,估计是一楼的旅客们在梦中被冲锋舟尖厉的警笛惊醒,跑到甲板上瞧热闹来了。

其中有人喊话。骂船上的乘务员,我靠,这么吵。还让人睡觉不睡?

还有人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一人马上站出来应答,估计是一名乘务员,说有杀人犯上了船,请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窗,以免被伤到。

话音刚落,甲板上又是哄地一响。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一窝蜂地向自己的房间跑去:皮鞋、胶鞋、人字拖、木趿、光脚板……嘡嘡哐哐噼里啪啦响个不休;妈的娘的砍脑壳的日的奶奶的操蛋的扯蛋的喊操的说我靠的各色叫骂声,高高低低混作一团;哐当吱呀乒乒乓乓呯呯嘭嘭嘁嘁嚓嚓的关门闭窗声。烩作一锅,直将整个江面都笼罩在一层恐怖气氛中。过了数分钟,所有声音似被狂风一把刮走,整个船上重归静寂。只有远处的汽笛笃笃回响在夜空中。几声江鸥低徊于船头。

那彩唇姑娘大喇喇地套好衣裤,又拿了一件制服,从我头上往下一罩,喊了声,走,拉开门,顶着灌进门来的江风,跑到走廊上。又沿着那道四五十米的长廊跑到船尾。我一边跟着她的步伐,一面将那件制服在身上套好。原来身上的衣物未干透。被夜半的江风一吹,直冒鸡皮疙瘩,有了这件制服,身上立刻暖和了不少。

到了三楼的船尾,正好可以低头看见一楼、二楼甲板上的观景台,那观景台上正有数名警察拿着枪,两人一组向左右舷两边摸去,腰间的警用对讲机正嗤嗤地响着电流声。我连忙向后缩身。

那彩唇姑娘略一沉吟,又将我拉我售票房中,附耳跟我说了两句,我心说,这样一来,岂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但见她对我挤眉弄眼,满是把握,便点了点头。只见她熟练地掏出手机,打开屏保,翻动屏幕,找到录音机,纤指一点,那手机屏幕上立刻便出现了一个大喇叭,显然是一个录音软件窗口。她纤指在屏幕下方的红色圆点上一点,屏幕上的时钟便开始读秒。她将手机拿在自己嘴边,大喊起来:快来啊——救命啊——凶——犯——在这里。”如是连喊两遍,又举手机到我嘴边,我见事已至此,只好依她叮嘱的话吼道:“别叫,骚娘们儿,当心我打爆你的脑袋。”其他的话都是参照她的原话,只有“骚娘们儿”是我为了突显我的凶残,临机加上去的。说实话,如此凶恶的一个少女,却又这么丰姿绰约,我自然认为她是美人中的异类极品喽,而一个“骚”字恰是我对异类极品女人的无上佳赞,便在这里一语双关了喊了出来。孰知她并不承我的情,陡然凤眼圆瞪,照我腿胫骨上狠狠踢了一脚,又拶开食指中指,作势欲插向我双眼。那意思分明是说,你竟敢叫我“骚娘们儿”,小心我挖下你的眼珠子去喂鱼。我想,挖人眼珠子去喂鱼,肯定是这个野蛮少女唬人的口头禅。

她将录音机的播放方式调整为单个循环播放,按下播放键,那手机立即开始反复播放我们两人的录音。她狸猫似地伏身黑漆漆的床下,将手机推到床底墙根下,方才立起身来,引着我再次跑向船尾。

我听见那录音一呼一应,就像真有人在床下呼吼一般,几乎可以说天衣无缝。

我们跑到船尾,手把围杆,果然见一楼二楼的甲板上空阔阔,再无一人,只听见左右两舷的铁梯叮叮叮端端端哐哐哐响个不停,整个江轮似乎都在这势急声剧的脚步声里摇摇晃晃,想是那正在各处搜索的警员听了那手机的录音,你争我夺地向三楼的售票房奔去。

彩唇姑娘咬了咬牙道,快,从这里下到一楼观景台上。我看那楼层间距虽说不大,却也有近两米的样子,我倒可以一跃而下,可是,这个娇嫩的小姑娘若是像我一样跳下去,只怕要摔散了架,便一只手抓紧脚下的铁围杆,一手抓住她的手,欲将她坠到二楼的观景台上去。她却颇不耐烦地将我的手一摔,弯下腰,垂下齐耳黑发,双手握住脚底的铁杆,从两根围杆中间跨出去一支腿,再将另一支腿放出去,手臂一长,将整个身体悬在了空中。

我见她那纤巧的身体,被劲疾的江风刮得笔直地飞了起来。竟如一纸人一般,生怕她手上一松,便被刮到江中去了。脱口喊道:当心!却见她抬起头来,冲我毫无所谓的一笑,左边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酒涡,看也不看脚底,十指一松,轻飘飘地落了下去。那种无所惧的神情,加上渺视万俗的一笑。岂止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简直可以倒转乾坤。醉覆洪荒。世上的笑自有千万亿种,却又有何人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任谁也没想到,我这样一个为举世不容的人。竟有幸一睹如此仙泽。

我见她如羽仙一般落足二楼观景台。便即跟随跃下,又一纵身跳到一楼船尾的平台上。

那彩唇姑娘又从二楼观景台上如法落身于我身边,毫不停留地奔至靠近左舷的一个突起的圆台,用那把长长的钥匙插入圆台中央的锁孔,扭转了两圈,那锁啪地弹开,圆台上的圆盖便铮地弹了起来,露出一道黑漆漆的缝隙。里面有轰轰隆隆的响声传出来。

她提了一下那圆盖,那圆盖升起几公分。又哐一声落回去砸了圆台上,想是那圆盖系钢铁铸造,颇有几分重量。我连忙上前一步,运了气力在手上,将那盖向一旁掀起,轰隆声越发如雷贯耳,却见圆盖下露出一口黑井,有七八级垂直的铁梯向下伸去,而那七八级铁梯下黑咕隆咚的,诸物不见,也不知里面到底是何形象。耳朵里又闻到江风从这井口呼呼地灌将进去,好像身下正当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地缝一般。

彩唇姑娘却一躬腰,扶着那铁梯,手脚并用向下行去。我亦一手撑着那铁盖,一手扶梯跟着向下移步,待我的身体完全没入那黑井中,便将那井盖缓缓合上,又摸着盖底有根铁条,顺手将它横在盖底的把手中,教外面的人无法再开启。

顺着那铁梯走了数十步,脚底方才踩着平地,才看清两边高矗的舷板上有数十个圆形玻璃窗,视线里所有的光线均来自这些圆窗,那些光线都呈圆柱状,随着船行的速度或明或暗地变化着,有些亮晶晶的微尘在这光柱中飞舞旋转,让人联想到天上的星辰,山野的萤火,越发衬得高大的船仓空阔无比。我从未进入过船仓,无法想象船仓里是何种景象,忍不住好奇地放眼望去,只见自己与彩唇姑娘正站在一个相对比较宽敞的位置,眼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纸箱,铁箱,木箱,塑料箱,分门别类,如山如房,甚是整齐,上面又贴着标签,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却也猜测得到是箱中物品的品名、数量、性状、注意事项和收取货物的人或者单位的名称等等内容。

未待我看周详,彩唇姑娘便迈步向船仓另一边行去,我到了这种地方,完全不知方位,只好亦步亦趋势地跟在她身后。

从那些箱子脚下的缝隙里钻去,向前行了约有二三十米,耳朵里的轰鸣声越发地响,待钻出箱子堆砌的窄巷,猛地眼前出现七八个巨型机嚣,巨大的机械臂在齿轮与液压泵之间旋转着,呼呼直响,我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的轰隆声就是这些机械臂发出的。原来,轮船就是靠这些东西做动力劈波斩浪,前往一个又一个目的地的。

我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震破了,那彩唇姑娘却浑然不闻似地,径直向前行去。走过那几个巨型机器,前面出现了一道高墙,墙角下有一道门,虚掩着。她走上前,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我走到那门外,看见里面有两个圆形舷窗,窗孔里穿着一根锈迹斑斑的粗大铁链,想起那应是泊船的锚链。在窗孔下方向右行十数步有间玻璃房,房中摆着一张木桌,两把亚克力椅子,一个钢结构布艺沙发。

那彩唇姑娘走进玻璃房中,喊了一声,进来吧,走到桌前,提着桌上的暖瓶里倒了一杯水在手上,坐在沙发上喝了几口,又将杯子放回桌上,退到沙发上,身子一歪便仰靠沙发背上,闭目养神。本来眼下正是凌晨一两点,人的气血最为低落,人的睡意也最强,却又是跳楼,又是爬梯的大大折腾一番,任谁也受不了,不知道那些警察为什么却如此卖命,竟然半夜赶到这船上来捉人。因有三楼售票房中那尴尬的一幕。我虽说身体疲重,困意难了,却也不好就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去歇脚。转头见玻璃房门外地头上有一堆粗大的缆绳,旁边有一些废弃的纸板,便将纸板在地上摊开,又拉过一截粗绳垫在纸板一头,权作个枕头,躺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睛半睁半闭地望见一个女子走来。举起一把剪刀,张开刀口,向我双眼戳来。我双手用劲撑着地板,想要闪避,无奈脚下却被铁镣锁住似地,直挣得浑身冒冷汗。也挪不动一分一毫。猛地睁开眼来,却见那彩唇姑娘正坐在我身侧,右手握拳,拶开食中二指,作势要插向我双眼。

我忙向旁一滚,失声道,干什么?

她却放下剪刀指,双手撑在自己身后。将脑袋偏向一侧,鬼鬼地望着我。笑道,我要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连忙给自己开脱。

管你故意不故意,反正是被你偷看了。她嘴角翘起,不容分说地道,你自己把眼珠子挖出来吧,免得老娘动手。

我心说,这也太霸道了吧,看了一眼就要把眼珠子挖出来,口里却不敢得罪她,连忙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连声道歉。

谁知她竟突然脸上挂了两圈红晕,抿着嘴,格格地笑个不停,教我如堕五里云,无法猜度其意,心里不免更加惶惑不安。

那面生双霞的姑娘却忽地抬起头来,瞪着我道,你老实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我连忙立起身来,摇手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那姑娘忿忿地道,看了就看了,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

这一句话又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姑娘突又十分大度地道,老实说,老娘被别人看几眼,也不算什么。

我心说,也是,还有些女孩儿专门照了人体艺术照,人前人后地炫耀呢,还怕别人不瞧呢,不由地顺着她的话应道,是的是的。

那姑娘脸上复又浮上阴云,呸了一声道,是个屁,你还是看了么,怎么刚才不承认,难道老娘不值得你看么?

我连忙应道,值得值得,非常值得。这也全是肺腑之言。

那姑娘见我说得诚挚,不由地满是期待地问道,好看啵?

但我看她凤目倏地瞪得大大的,一双睫毛蝶翼一般闪动,总觉得有几分调皮诡诈,也不知她是真地想让我回答,还是有意调侃我,嘴唇嗫嗫嚅动,却不敢贸然搭腔。

那姑娘脸上一怒,道,不好看么?

这下我幡然醒悟,她这是要在我嘴里讨个夸赞,连忙弹舌如箭地说,好看好看,从来没有的好看!

那姑娘脸孔一板,竖眉道,好看就是好看,从来没有的好看是什么意思?

我察颜观色,知她表面生怒,内心却十分受用,便解释说,从来没有的好看——就是有史以来也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

那姑娘鼻翼一皱,挑衅地望向我道,你看过很多女人吗?

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那姑娘鄙道,你既没有看过别的女人,怎么就说我从来没有过的好看,岂不是胡说八道,瞎叫胡咧么?

我正要说不是,却听见头顶的甲板传来一阵窸窣声,似有什么物件在上面拖动,仔细一听,却是一帮人的鞋底在甲板上踏磨的声音,隐约地又听见一人在甲板上喊,别的地方都查过了,船仓里还没去。又远远地有一个声音道,打开船仓,到下面搜一搜,隐约便是郭真超的声音。想来过了这许久,他早应从冲锋舟爬到船上来了。

过了一阵,那船尾的圆形铁盖镗的一响,像是有人在上面用铁锤敲了一下,又听见那铁盖咬合着金属甲板嗞嗞地响个不停,显然是有人在上面扭转这铁盖,想将它打开。我心知,那铁盖被我用铁条卡住,一时半会也打不开。但是,那帮警察终究会找到办法下到这仓底来,如果留在此处,终难脱身,可是四处在这仓中四望了一遍,也未找着个出路。

那姑娘又鄙道,左焰,真行啊,这么多警察布下天罗地网都没逮着你,要是我是警察早叫你跪地求饶了。一面说话。一面走到那玻璃屋旁边,那里有一架木梯,她就踩着那木梯。登到玻璃房顶上,双手扒着那挂着锚链的圆窗,向外张望,一面喊我上去。

我见那玻璃房在她脚下嗞嗞地叫,生怕她踩碎玻璃摔下来,却听她叫我也上去,心说。这玻璃房如此脆弱,撑着一个娇俏的丫头便嗞嗞叫,再让我这个大男人上去。岂不是雪上加霜么。

那姑娘见我迟疑不已,便呵斥道,磨叽什么,快上来。放心。塌不了。说着,竟然双足在那房顶上跳了两下,只看得我胆战心惊,连忙喊道,别跳别跳,我上来,马上上来。遂壮胆扶梯而上,临到足底踏着屋顶的透明玻璃板时。见那玻璃只有半指厚,透明反光。踩在上面就像平步临空一般,距离地面也有一两丈,只觉得头上一阵眩晕,心里先自虚了,不敢将身体的重量加到脚上去。

这时,听见船尾顶上的铁盖砰地一声巨响,有江风从那井口中呼呼地吼叫着灌下来,又听见船仓底部的金属地板被什么东西撞得嘡啷啷的响,似乎是那卡在铁板底部的铁条坠落了下来。就听见有脚步移至那井口边,有一人喊道,快,下去搜!正是郭真超的声音。

另有一个鼻音甚重的老者忧心忡忡地叮嘱道,警察同志,若是看见我女儿在那凶犯手上,千万别开枪,莫伤着了我女儿。

郭真超命令道,老船长,请你退到一边,不要妨碍我的战士执行任务。

那老者又乞求道,警察同志,我女儿可能被凶犯劫持了,请您一定要救她出来,要不然,我怎么跟她妈妈交待啊。

郭真超不耐烦地道,我是警察,不用你来教我怎么保护人质。我再重复一遍,请你退后。

那老者唯唯诺诺地道,好吧,我退到后面去,但是,警察同志,我这条船买来不到三年,如果你们的子弹将它打烂了,我再重修的话,可就要赔钱啰,您可要跟这些警察兄弟讲好,千万别打烂了我里面的设备,还有下面的船仓里全是客户的货物,如果打烂了,我老头子也是要赔给人家的,千万请您手下的警察兄弟不要将我的货物打烂了,否则,我趟船可就白跑啰……”

未等他说完,郭真超似叹似骂地道,嗨,他娘的,啰不啰嗦啊,快给老子滚开。或许见那老者仍是僵守在井口,不让自己的警员下去,郭真超沉声喊道,来两个人,把这个老汉给我拖走。

甲板上叭地一响,似有两名警员双脚靠拢,打了个立正,又同声应道:是!便听见那两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到井口,那老者的衣衫唿啦啦地响了几声,又连声喊道,警察兄弟,警察兄弟,你们听我说,你们都有姐姐妹妹不是,都有亲人不是,你们千万不能拿枪打我的女儿啊,千万不能用子弹射我的货物啊,千万不能打烂了我的……那老者连说了几个千万,声音却是越来越小,越去越远,想是被那陃两警察拖到房中去了。

井沿下的铁梯上开始铮铮连响,有十来个身手矫健的警察从上面溜了下来,十来根光柱逐一从天花板上移到高大的货物堆码后面,然后顺着堆码之间的小巷向船头快速移来。

那姑娘向我一招手,急道,快啊,别像个娘们儿,磨磨蹭蹭,快过来,从这儿出去。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又有机器的轰鸣盖着,那几人尚在数十步之外,却也没有听见。

我听她说从那儿出去,又见有这多警察迫近,心说,这里既别无出处,也只有搏命跑过玻璃屋顶,从那圆窗中出去了,便尽量轻省地将一只脚踩着那菲薄的玻璃,将整个身体的重量移到那只脚上,再将另一只脚迈到前方的玻璃板上放平,只听见脚下哧溜连响,那玻璃竟似冰面一样出现了数道白色的裂痕,稍有迟疑便会坠下屋顶,心说,我脚下若是学了蜻蜓点水,只轻轻一点,再换上另外一只脚支撑体重,这玻璃便不会这样裂开了,念头一闪,忙不迭向前将重心移向前面那只脚,如是双脚车轮一般轮换,没有几步便到了那圆孔舷窗跟前,一伸手便抓住了窗沿,手上一用上劲,脚下的力道立即轻了,可是,身后的玻璃却突然嘣地一声,就像钢绳绷断一般,发出一声干净利落的脆响,尽数裂开,坠到了仓底,在地板上摔得哗啦啦一阵巨响,那姑娘没想到这屋顶如此不结实,惊呼一声,连同屋顶的玻璃一齐向仓底坠落下去,幸好我早有预防,一支手攀住舷窗,一支手搂住了她的纤腰。她的体重可能只有**十斤,我双脚缠住悬在半空的锚链,勉强能坚持一阵。

那些箱山货塔之间,有人大喊道,快,前面有人。

语音刚落,我便听见身边身后的高墙上,砰砰响了两声,有泥土哗哗地滑下。

她刚才突然失足坠落,一时惊魂未定,听见这枪声,脸色倏地一变,连忙双臂环抱住那足有碗口粗细的锚链,从我身旁爬过,钻入那圆形舷窗,将头部、肩部钻到窗外的黑幕中,腰身一缩,倏地便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情知那舷窗外是左右舷拼接出的尖角,那尖角在高速航行时,能够轻松地划开近十米深的江水,就是拦腰撞上,也会从中折断,再说那尖角划开的江流,不但速度快得惊人,而且密度也很大,又加之从舷窗下去到江面足有二三层楼那么高,就是一块石头掉下去,也如同掉在**的水泥板上,摔得四分五裂,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跌了下去,岂不是有死无生。想到这里,我心里直喊,完了完了,如此一个仙女似的姑娘就这样没了。

正自深深惋惜,便听见有人越过身后的高墙,举枪便射,子弹将兀自矗立的一面玻璃墙击得粉碎,啪啦啦全部摔在仓底的甲板上,我身边的铁板被数发子弹撞得镗镗连响。我连忙钻入舷窗,飞身窗外,来不及转身,只用脚尖勾着窗沿,身子便倒悬在船首之下,睁开眼来,伸手拨开浓密的雾气,只见那尖尖的船锋正哗哧哧破浪前行,那水流不停地被分向船舷两侧,果然是气势恢宏,有如千军万马,只看得人头晕眼花,如此一来,我腿上的力道立刻就软了几分,转头见身侧垂着一根铁链,连忙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将双脚从那舷窗上解放下来,将脚尖踩入铁链上的孔隙,心里方才舒了一口气。

却听见船仓中传来对讲机哧哧的电流声,有人高声喊道,郭队,郭队,疑犯掉到江里去了。

那郭真超的声音从对讲机里面传出来,全体注意,马上回到甲板上,乘冲锋舟去江面上搜寻疑犯。

听那急迫的口气,竟是即使我死在江中,也要抓着我的尸体。

那几名警察噔噔向船尾跑去,对讲机的电流声也渐渐消失,我耳畔只余下呼呼轰鸣的江风。过了几分钟,身上的热气慢慢消失,从船底腾起的水气从裤管钻上来,背上的温度便一下子降到了谷底,心说,若是这样坐一夜,没被那些乌龟王八蛋打死,也被江风吹死了。便想找个避风之处,四面环顾,除了宽阔的江面,呼呼而过的打头风,和身后锋利的铁板,竟是别无它物,不免得暗暗叫苦,愁容满面,又想自己若能再顺着锚链向下滑一段距离,接近江面,冒险一跃,纵入江中,游到岸上去,也比在这等坐以待毙好,正要向下松些手力,向下滑行,却听脚下有个娇嫩的女声骂骂咧咧地说,妈的,什么烂警察,竟敢骂老娘的爸爸,看老娘不挖了你眼珠子出来喂鱼。(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第五十六节 夜航幽冥涧之四

(猫扑中文 ) 那十来米长一截锚链,就悬挂在船头甲板下方,潮湿的江雾附在上面,凝结成一颗颗水珠,那水珠被江风一吹,又快速消散,溅到人身上,留下一层薄泥裹着锚链,因此手上有些打滑,再加上江风怒吼,直吹得身体欲飘起来,所以,要想抓牢实非易事。本文由。首发好在那锚链手臂般,甚是粗大,其孔隙超过一个拳头,可以将手腕塞进去,勾住它,也可将脚尖插入里面,承受体重,故此能够勉强稳住身体,即使如此,低头望望脚下的江面,浊浪滚滚,黄涛疾走,也还是心里发慌,脑袋发昏,脚下不由地连连打颤,生怕一脚踏空,便坠入江底喂了鱼虾。

我心说,我一个男人尚如此悚惧,那彩唇姑娘却不知是如何下得去的?向脚下喊了两声,那姑娘却似浑然不知,兀自坐在桌面大小的铁锚上,荡着双足,嘴里不干不交净地骂个不停。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身在高处,声音皆被呼呼的风头刮走了,但颇为奇怪的是,我却能听见她的语音。

我不再呼喊,小心翼翼地手脚交换着,向下行去。这时,那江风忽又大了几分,风速加上航速,更是凛冽遒劲,直如十二级台风一般,吹着那铁锚柳条也似,左摇右晃,前摆后弹,还时不时地划上四五个圈,吓得我面无人色,连呼吸都困难,连忙将两只手掌都插入那长圆的孔隙中,用手腕勾住铁环,又将两脚脚尖插入孔中。双膝内扣,死死夹住铁链。

我闭上眼睛,任凭自己的身躯随着那狂风飘飘摇摇。也不知行了多久,船到何处,觉得风似乎小了一些,睁开眼来,眼前却尽是茫茫白雪,仔细一看又不是白雪,却是浓稠的雾。那雾颗粒粗大。稠似米汤,却偏偏轻如鹅毛,从我身旁分流而过。我借甲板上映下来的零星光亮。极目远望,目力所至只在数米之内,除此而外,俱如墨池。万物皆没。

与那飓风斗了多时。我手脚已然酸麻,乘风头略小,稍舒手脚,略作喘息,然后又谨小慎微地向下滑行,待降至那姑娘头顶,那姑娘竟头顶长了眼睛似地,将娇躯向旁边一挪。嗔怪道,怎么过了这么久才下来?听那语气竟是半点也不把这险境放在眼中。

我小心地将双足踩着铁锚巨大的锚钩。再慢慢坐下来,将双足垂下,抚抚胸口,缓得几口气,才颇为惊异地问她,你不怕吗?

那姑娘嗤地一笑,怕什么,我从小到大都在船上,什么没见过?

这样大的风,一不小心就吹到江里去了。我说。

这点风又算得了什么,真是少见多怪。

还有比这更大的风吗?我目瞪口呆。

她若有所思地道,有一年,我和爸爸在江上打鱼,一阵风吹来,把我们的船都掀翻了哩。

这么大船,能吹翻?我不无惊疑地说,心想,这艘江轮整个高度加起来,只怕有七八层楼高,少说也有五六千吨,什么风这么厉害。

那姑娘转头望望我,菀尔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我们家打渔为生,只有一条渔船,一阵风吹来,连船带人全翻到江里了,打来的半舱鱼也全跑了。

那时,你还很小吧。

那姑娘道,是啊,我还小,只有三岁。当时,我坐在岸上,看见那船直立起来,将爸爸和妈妈摔进了江里,许久也没有见他们浮上来,吓得哇哇大哭。

我心说,刚才听见人说她是这艘船的船长的闺女,想来她爸爸并未被江水吞噬,只不知她妈妈到底如何了。又听她说,正是那一阵风,带走了我亲爱的妈妈,她再也没有回来,想起来真正好伤心。

我听她言语中甚是伤感,却不知用什么语言安慰她。

那姑娘又道,从那以后,我爸爸便不再打渔,到城里租了门面卖渔具,这几年喜欢钓鱼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越做越大,赚了不少钱,爸爸便将店面交给朋友打理,自己却买了这条江轮,专门跑水上运输。

你们家就你一个吗?

嗯,就我和爸爸两人,没有兄弟姐妹。

我心说,原来她是一个独生女,她爸爸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相依为命,难怪这么紧张她哩。又想她听了范潇潇的话,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讲任何条件就来帮我,心里颇感不安,便道,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的,让你冒这么大的险,真是对不住了。

那姑娘天真地将脑袋一歪,斜眼望向我,笑道,是啊,你看我陪着你在这里熬夜吹风,搞不好还一脚掉下去,连命都送了,你倒是说说,要怎样谢我?

怎样谢你……这……。我一时语塞,眼下自己连命都难保,又哪里拿得出一件像样的东西来酬谢她,又想到自己失窃的古画,直觉得胸口发堵。

那姑娘见我满面尴尬,不依不饶地道,你想跟老娘耍赖是不是?我可不能白帮忙的啊。我是个生意人啊。你看你,连票都没一张,还逃我的票,这笔帐都还没找你算哩。

人家不顾个人安危,帮这么大的忙,送些礼物,以表谢意,也是理所应当,可我实在是囊中羞涩,空无一物,只好道,承姑娘帮了忙,如果我侥幸逃得过这条命去,日后一定重重酬谢。

那姑娘用食指挽住鬓边一绺青丝,道,你这是打白条,我这里可不兴这个啊,但凡坐船的,都是买票上船,哪有赊欠的道理。

我想起自己身上还有钱,这几天全顾着逃命,根本都没有时间花,伸手去裤兜里摸了一摸,却湿湿嗒嗒的一叠,全被江水浸透了,便道,我也还有些钱。只是被江水浸湿了,我全给你。掏出来递到她眼前。

那姑娘将钱拿到手中,忽又丢回我手中。不高兴地道,全是湿的,谁要啊?

我只好说,那等它干了再给你。

那姑娘又道,现在又没太阳又没火的,怎么干得了,再说眼下到处都是警察在找你。只怕你连今天晚上都挨不过,你要是被他们抓去坐牢了,我到哪里找你去。我现在就要。

我心说。这姑娘也太刁蛮了,若我真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凶犯,哪里还买你的什么票,只怕你连命也没了……转念一想。哎。想什么呢,这件事却不能怪她,明明是自己逃票上船,是自己的不对,便道,姑奶奶,你到底要怎样,难不成要赶我跳到江里去吗?

那姑娘看了我一眼。无所谓地道,你想跳就跳吧。

我低头见身下的江面。怒涛飞峙,恶浪奔走,张牙舞爪的,直如藏鬼纳怪的幽冥河水一般,心说,这要跳下去岂不是尸骨无存。

那姑娘洋洋得意地摇了摇尖下巴,也不瞧我,只望着天,道,跳吧,我等你跳,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我手里拿着那叠钱,用手指压了压,那叠钱竟渗出不少水来,一时僵住,毫无办法。

那姑娘狡黠地一笑,道,你要是不想跳,不想去死,那我倒也有个办法,可以抵你的船钱和酬劳。

我连忙问,什么办法?

那姑娘笑道,说来也简单,你就将在飞机上那个杀手的事给我讲讲就行了。

我原以为她要出什么难题刁难我,没想到竟是想听我说一说飞机上的事,想是那范潇潇在电话中与她说过,心说,这也不用向她隐瞒什么,便与她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姑娘一边听,一边咋舌,啧啧,高空雷暴真可怕,简直像原子弹。又惊叹,你命真大,飞机打滚儿也没摔死你。又问那个婉儿到底死了没有,那个要杀死婉儿的外国人是谁。我因在地狱搏击场中见过婉儿,知道她现在还活着,而那个外国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却漠然无知,无法告诉她。

那女孩儿突然遗憾道,可惜,可惜,我没有坐过飞机。

我心说,你爸爸连这么大一条船都买得起,怎么就没带你坐过飞机,却又听那女孩儿自言自语道,我爸爸说这世上最安全的只有船,掉进江里只要会水就不怕,如果是坐飞机,从万米高空摔下来,再厉害的人都没有活命的机会。

我附和道,飞机出事的机率极低,但是出事后的存活率却也是极低,的确有很多人不愿坐。

那女孩儿叹道,哎,何止是飞机哟,自从我妈妈逝去后,爸爸怕再失去我,从来不让我到岸上去玩,弄得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天天猫在这船上,真是没趣。

我惊道,那你读书怎么办?也不上岸吗?

她看看我,不以为然地道,我爸爸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不让我到学校去读书。

我心说,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爸爸,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不出事,竟然天天将她捆在身边,连学都不让上,不由地问道,那……你……认不认得字?

她格格一笑,不识字,那岂不是个文盲么,我当然认得。爸爸虽然不让我上学堂,却利用工作之余教我识了很多字,并不比那学校的差。

哦!?我奇怪地说,是用学校的课本教的吗?

她撇撇小嘴,说,学校的课本算什么,我七岁时就能读报了,没有一个字不认识。

绝大多数孩子六岁才开始进学堂起萌,她七岁便能读报,岂不是一个天才么,我不由地又煞是好奇地问她是用什么书学的认字?

她说,是《辞海》。

我做过数年的编辑,《辞海》对于我来说,曾是常用工具,知道《辞海》是由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年出版,共有12万余条词目,1588万字,真的是朗阔如海洋,心说,一个七岁的小孩儿用《辞海》识字,当真是闻所未闻,心里已然颇为不信。

她看了看我的神情,道,怎么,你不信么?

我心说,如果将《辞海》一个字一个字的读来,一个人怕是十辈子也认不完。又听她问我,知她脾气火暴,不想当面顶撞。以免惹她生气,只好默然不语。

她冷笑了一声,道,我就背来你听听,免得教你们这些学堂里出来的人瞧不起人,话音未落,脱口便背了起来:阿埃挨欸哀皑蔼霭艾餲。隘爱僾薆暧叆壒碍庵盦,谙安鞍揞犴岸按案暗闇……每十字一句,娇息如兰。语声朗朗,煞是好听,但我耳里却只闻得阿阿爱爱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字句。完全想不起她背诵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凡是字典皆以阿字开头,她眼下背诵的定然是字典正文的首页。待我听她背诵到惊字部时,才猛地想起她背诵的是《古汉语字典》,虽然并非她说的什么《辞海》,也仍是教我大为惊讶,常人或许不知,而我因从事古画研究,时常也用这《古汉语字典》查字解词。却是心中明了,那《古汉语字典》收录的尽是文言古词。不仅生僻少见,语义难懂,而且佶屈聱牙,殊难述诸口齿,没想到她随口念来,竟是有板有眼,合仄合韵,又像听龚丽娜唱《神曲》,意韵绵绵,如歌如乐,不由地连声赞汉,啊哟,啊哟,厉害,厉害!

那女孩儿住了口,道,怎么样,老娘比那一般学堂里出来的强了不知多少倍吧?

我随着她的语气,拽了一句文诌诌的话,不可同日而语,不可同日而语啊!

那女孩儿想是平常在船上鲜少有人跟她说闹,这下突有人赞不绝口,不由地得意十分,开口又背道:

阿,一,词头。用在人名或亲属名称前面。虞溥《江表传》:“肃附蒙背曰:‘吾谓大弟但有武略耳,至于今者,学识英博,非复吴下阿蒙’。”《古诗为焦仲卿妻作》:“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

二,大山丘。陶渊明《杂诗》“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三,山的转弯处。《楚辞.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直背到:古乐府《子夜四时歌.春歌》:“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当我听到这一句,心说,却不恰好用来比拟眼前这姑娘娇柔婀娜、姿容绝世么。一念至此,不由地又多看了那姑娘两眼,只觉得这她身上又挂上许多古代仕女的气质,真如湘妃临水、洛神降世,不由地脱口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住了口,见我一脸诚服,开心地道,女孩儿的名字可不是随便问的。转而又说,老娘今天高兴,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还是得拿一件东西来酬谢我。

我心说,眼下悬在这江面上,只说是活过一时算一时,教我拿什么来谢你,便不好作声。

那姑娘笑道,这样吧,你带我去坐飞机,就算你今天的船票和酬劳。

我这时想到那些乘冲锋舟在江上搜索我的警察,心说,自己今天要是能活着离开这条船,带着这样一个花娇水嫩的姑娘去坐坐飞机,游山玩水一番,倒也真是一件美差,虽然她古灵精怪,喜欢捉弄人,可是这也正可以为旅途增添许多乐趣,却又想起她是范潇潇的女友,便开口说道,这种美事,岂轮得着我,那范潇潇知道了,还不和我拼命啊。

那姑娘听我言到此处,竟怫然不悦,忽地双掌一击,嘟哝道,范潇潇那个死东西,几时管过我的死活,一天到晚搂着望远镜,老想着什么狄仁杰、福尔摩斯,哪里把我放在心上,我养个猫啊狗啊的都比他强。言语里尽是怨气。

停得一停,那姑娘又冷冷地道,他想当警察,哼,你看这些警察哪里又有一个好人,连我爸爸也敢骂,看我回去不削死他,将他眼珠子抠出来喂鱼……

我听她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分明是将对那些警察的怨恨转嫁到了范潇潇身上,想想范潇潇被这个鬼丫头揪着耳朵、杀猪般哀嚎的样子,直觉地想笑。

那姑娘抬起头儿,望向我道,我们的事还没完哩,又被你打岔岔到别人身上去了。

我见她目光凶凶的,却怔怔地不知其意。

她凤眼一瞪,张开食中二指,伸到我眼前,道,你不想带我去坐飞机是不是?看那样子,只要我说半个不字。她就要将我的眼珠子挖出来。

我连忙向旁边让了让,说,我带我带!我巴不得带哩!

说到这里。有一群江鸥从左舷的阴影里惊起,扑打着翅膀从我们身旁飞过,融入前方的黑暗中,随之有两束明晃晃的光柱从江鸥飞来的方向飞驰而来,溅起的浪头,扑打在江轮脚底下,哗哗作响。那光柱照在江面上。光柱背后传来嗡嗡声,翘首望去,正是两艘警用冲锋舟。其中一艘上有一人手里晃动着手电。一手抓着方向盘。他手中手电的光柱射向江面翻滚的浪涛,在波峰浪谷间时隐时现。头顶甲板上的探照灯也从别处转过来,照射着船首正前方的江面,甲板前方雪霰般的浓雾显得愈加浓稠。

我与那姑娘垂脚坐在铁锚上。刚好在甲板正下方的暗影里。

我以暗见明。看见那冲锋舟上握方向盘、持手电的人正是那阴魂不散的郭真超,他身旁立着的恰是那死缠烂打的雷小兵,另外一艘冲锋舟上却立着五个荷枪实弹的警员,胸前的防弹乔上赫然印着两个大字:特警。

原来,郭真超领着那几艘船在江上搜索了一阵,一无所获,还以为我和那姑娘被浪头打到江底去了,又到船上找那船长拿了渔网来捕捞。却仍是一无所获,又被那船长哭丧着脸吵得心烦。便准备收队回程,却又不心甘,心说,若是再抓不着左焰,为儿子借的那六十万的欠款就要逾期了,只怕那袁小伟真的要遣人来索要,虽然自己不怕他,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说,儿子过一阵,又会找自己伸手讨钱,自己到时又找谁借去。若是别人找自己要钱,自己没钱给他,推一推,躲一躲,也就算了,可自己的宝贝儿子要钱,如何藏得躲得,只怕他没钱,便会在外面学坏,所以,眼下还只能下一剂猛药,憋上一口气逮住左焰,即便是那混蛋手上没有那劳什子古画,却也可以将他交予“公司”的线人,拿到一笔赏金,解得我的后顾之忧。于是,他虽明知从船上掉入江中的人,必然会漂向下游,不可能停留在船头,却也抱着试它一试的心态,领人绕到船首来查看。

我见那两艘冲锋舟上的警员,有的拿着手电射向江面,有的摇动舟上的探照灯在江面上左右巡视,心说,要是他们往上一照,岂不恰好照着我二人,等他们将枪瞄准我,我岂不是连跳江都来不及了,不由地大为紧张,遂四处找寻藏身之处,却怎奈徒手凭空,一无去处,又不甘心坐以待毙,便慌里慌张地立起身来,欲攀着锚链爬向头顶的舷窗,心想,只要钻进舷窗,进入舱底,有那厚厚的舷板作掩护,他们的子弹便奈何不了我,也可再与他们周旋一下。

我用手抓着粗大锚链,蹬腿向上攀登,不料那链子在我脚下一吃力,便呛啷一声响。我正暗暗叫苦,后悔不已,就见脚下江面上射来一道光柱,将我与那姑娘笼罩在亮光中,有一人高喊道,郭队,快看,那上面!

又是几道白光,刷地从江面上扫到我们身上,直照得我眼前白茫茫一片,不由地手一松,滑了下去,好在那女孩儿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我一条胳膊,让我的下坠之势稍稍缓了一缓。

我伸出双手抱住铁锚上的锚钩,将双脚钩住另一根临近的锚钩,不教身体坠入江中。

这时,江面上的风浪似又猛烈起来,一个浪头扑过来,打在我的脚面上。我连忙手脚并用翻上铁锚。却听那郭真超大喊道,左焰,你跑不了,主动自首吧。我们的政策你也知道,主动投案自首,宽大处理,抗拒不从,从严从重。

我低头见他的冲锋舟已来到我脚下,只在十米之内,他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了我,连忙向躲到铁链后。一发子弹,咻地一声,擦着我的身体飞上了天。

我心说,这哪里是来劝我投案的,分明是怕我开口,暴露他嫁祸于人的勾当,被我拉下马,不由地破口大骂他是乌龟王八蛋,诬陷好人,要杀我灭口。

那姑娘本来还觉得好玩,这会儿见那警察真的拿枪砰砰地射来,不由地吓得花容失色,因她与我并肩连足。隔得甚近,害怕被枪射中,不由地娇声嚷道。啊呀,混帐警察,我又没有犯罪,当心别打着我了。

其余的警察听这姑娘一阵乱嚷,也不好直接向我开枪,生怕误伤我那姑娘。

那郭真超却害怕我再次逃脱,恨不得一枪将我撂倒。砰砰地又连发两枪。幸好那冲锋舟在浪涛中颠簸得厉害,让他失去了准头,否则。我早被他的子弹射穿了。

那姑娘见那警察不顾她的呼喊,仍是射个不停,心里的恐惧立时变作了愤怒,高声骂道。妈的。你个龟儿子,叫什么名字,只要你没打死老娘,老娘得着机会便挖出你的眼珠子喂鱼,一时又觉得骂得轻了不解气,又泼口骂道,连你爸爸妈妈儿子儿孙爷爷奶奶祖宗十八代的眼珠子都挖出来喂鱼,一连将着这句话反复骂了好几遍。直骂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方才住口。我听她这一阵叫骂,用的竟全是重庆口音,心说,敢情这姑娘是重庆妹子,所以既是这么漂亮,又是这么泼辣。

那郭真超被她颠三倒四地骂得狗血淋头,不由地心头火起,跳着脚怪叫道,小丫头,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那姑娘耳朵一偏,又用重庆口音道,啊呀,老娘听出来了,就是你这个龟儿子骂我爸爸的,更要将你爸爸妈妈儿子儿孙爷爷奶奶闺女婆婆姨娘姨婆祖宗二十八代全他娘的眼珠子都挖出来喂鱼喂鳖才解气,咯咯咯,一边谩骂一边跌足大笑,显得大为开心,直将那铁锚跌得上下弹跳。

砰砰——

那郭真超见她伶牙俐齿,害怕再骂下去,连自己的祖宗三十八代都被骂干净了,连忙又甩手射出两枪,那两发子弹划空飞来,一颗镗地打在我们脚底的铁锚上,一颗带着火苗射穿了那女孩儿的袖口。那女孩儿原本见那子弹尽从身旁飞过,也并不怎么可怕,突地被射着被口,脸上竟是吓得煞白,一边不住骂个不休,一边伸手到制服内袋里掏出一把黑乎乎的东西,摊开手掌,伸出食指,在掌中一通乱摁,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全都亮了起来,竟是满把的蜘蛛。

我吓了我一跳,却想起这些蜘蛛在范潇潇的房中见过,全是些微型机器,想来这姑娘定是从范潇潇手中得来的。

那姑娘一扬手,将那些发着萤光的蜘蛛抛向郭真超。

立时,那郭真超的脸上、身上尽爬满了蜘蛛,有些还钻入了他的衣服中。不知他是被蜘蛛咬着了,还是吓着了,竟然卟嗵一声将手电抛入水里,将手枪嗵地丢在舟中,像台上的小丑一般,一面高声尖叫,一面连蹦带跳,手舞足蹈,直看得那姑娘哈哈大笑。

旁边冲锋舟上的警员从来只见他道貌岸然,拿腔捏调,从未见过他也如此狼狈搞笑,有几人竟也一时忍俊不禁,嘿然失笑。那站在郭真超身旁的雷小兵,这几年受够了领导的打压,忽见他哦嗬啊吔,急吼瞎跳,也甚觉解气,亦跟着嘎嘎笑了数声,待那几声笑完,心里又觉得如此不妥,便从舟中捡起手枪,仰头向上,大吼一声:妖女,竟然敢伤我们领导,看枪。话音未落,砰地一枪射来。那姑娘急忙搂着那锚链将身一侧。那子弹堪堪掠过她身体,镗地一声撞击在甲板上,至为惊险。

那姑娘咋了咋舌,妈妈吔,打红眼了,又去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来,却是一把大筒手枪,我心下惊异她怎么会有这种家伙,还以为她要射向警察,正欲阻拦,却见她从手枪的手柄里拉出一个圆环,套在我右手腕上,又将我的左手拉到枪柄上握住,喊了一声,握紧了,然后伸出左手扳住枪头,瞄着头顶的甲板,用拇指在枪机上一拨,那枪便砰地一声,射出一一根短棒,向甲板上飞去。那短棒不甚粗大,却较平常子弹大了四五倍,飞行的速度也不是特别的快,所以能看见它飞行的轨迹,还能看见它尾巴上带着一根极细极细的绳子,那绳子的另一端却连着枪口。眼见那短棒飞到甲板上方,忽然铮地伸出一圈铁钩,挂着甲板上的铁栏杆,突然,一股力量猛地将我的身躯提离铁锚,那女孩儿双手环箍着我的脖颈,衣袂飘飘。与我一同飞向空中,形如一只硕大的鸟儿,转眼即飞临甲板上空。待我醒悟过来。这杆枪是一只绳枪时,双足已然落在船头甲板上。只听见甲板下的江面上,那两艘冲锋舟上警察连声惊呼,——想来,他们没有看清我们手上的绳枪,谁也搞不清楚,我们是如何突地飞到船头上去的。

那女孩儿将绳枪拿到自己手上。在枪身上按了一下,那钩住铁栏杆的一圈钩子倏地收成一根短棒,缩回枪口中。女孩儿将绳枪揣回衣服内袋。说了声,随我来,便径直向船尾的售票室跑去。进入室内,她从床下拉出一个箱子。从里面拿了几样东西。放入衣袋中。我不知道她拿的是什么宝贝,也不好问。又见她伏身床底,掏出那枚播放录音的手机,见那手机已没电了,从抽屉里拿出一截电池换上,又用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点按了一通。我凑过去瞧了一眼,却是在给范潇潇发短消息。她发完短消息,分秒不待地跑到室外。从舷梯向楼下跑去。

我跟在她身后,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心说,这姑娘熟悉船上的设备,最好找她要一条快艇,好教我可以自行离去,免得再麻烦她,让她跟我一同冒险,遂开口向她讨要快艇。

那姑娘却似乎早猜着了我心思,道,放心,我会让你逃出去的,跟紧我。

转眼,我已随她从舷梯下到一楼甲板上,只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个身穿蓝白制服、没戴帽子的老人。那老人面色忧郁,精神沮丧,陡然见到那女孩儿,一下子面容生光,精神大振,失声道,可可,你到哪里去了,把爸爸吓死了。

我心说,原来,这姑娘的名字叫可可,听这老头自称爸爸,想来正是可可的父亲,这艘船的船长。

那船长快步赶到可可跟前,拉着那可可的手,上下左右地看了一遍,说,宝贝女儿,没被那凶犯伤着吧。

不会。那可可说,他不是什么凶犯,爸爸,他是被人冤枉的。

我看见那老船长红面粗脖,显然是常年在江上行走的人,又见他眉骨突起,鼻梁高高的,从鼻梁到额角发际线以下尽是皱纹,显得过于苍老,却又见他目光锐利,显得甚为壮实精明。

那老船长也不与女儿争辩,转头看了我一眼,低声问道,你是左焰是不是?

我看了一眼可可。那姑娘代我答道,爸爸,那左焰早就逃了,这是我男朋友。

那老船长脸色一正,唬道,傻丫头,别蒙你爸爸,什么时候又蹦出个男友来。

那可可扬眉道,真的,爸爸,女儿这么大了,找男朋友很正常不是。一面说,一面仰面斜眼瞧向我。

我连忙说,是的是的。

那老船长将可可拉到一边,低声道,哪有你这么谈朋友的,那个范潇潇不是挺好的吗?

可可面色一红,挤眉弄眼地望向我道,范潇潇不行,我把他换了,这是我的新男友。

那老船长将头转向我,向我走了几步,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下竟问得我直知发愣,不知如何作答。

那可可眼珠子一转,走上前来,搂着老船长的脖子,鼻子里嘤嘤着,撒娇道,爸爸,你这样凶巴巴的,把人家吓跑了,问人家名字做什么,又不是查户口。

那老船长笑道,乖女儿,我问一问也很正常啊,我可是你爸爸。

那女孩儿噗地一笑,望了我一眼,转头对那老船长道,我告诉你,爸爸,他姓陶,名叫传彪。

我一听她说出这个名字,立时明白她是在骂我:逃船票,却也不能当着她爸爸的面,戳穿她的西洋镜,只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那老船长瞥了我一眼,道,原来是姓陶,姓陶的很多啊,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小伙子,男子汉大丈夫,也要大方点儿,将来在外面才吃得开……

可可却在一旁嗤嗤地笑。

那老船长正待再说上几句,却听右舷下的铁板敲得镗镗响,便迈步走到船边,扶着栏杆俯视船下,却见那几艘冲锋舟又泊在江轮脚下,十数个警察攀着软梯正在向上爬,那镗镗的响声正是软梯在舷板上撞出来的,不由地皱眉道,这些警察也真是讨厌,我这里哪来的什么逃犯,尽把我的乘客吓着了。

可可生气地道,也真是,不能对他们太客气。径直走到船边,双手握住那软梯,一阵乱摇,那软梯立时像狂风摆柳一般在空中乱舞,有四五名警员,惊呼着,连枪带人跌入江中。待冲锋舟上的其他警员抬头仰望,那女孩儿却把头倏地缩回来,伸着舌头坏笑。

那老船长不想让那些警员上船,却不好直接将人家赶到江里去,连忙将女儿扯过来,着实训斥了几句,却听楼上有人喊道,船长,雾太大了,要不要把船靠岸,待雾散了再走?

那老船长听得是自己的船员在呼喊,连忙向楼上大声回话,大副,先保持航速,我上来看看再说。转头对女儿道,这船要是靠岸了,耽误了旅客的行程,少不了又有人找麻烦,爸爸要上去工作了,你不要乱跑。

可可将手背到身后,叉着十指,仰起下巴,眯了双眼,笑道,爸爸,你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我心里有数。

那老船长一面快步向舷梯,一面责备地道,你要心里有数,爸爸就不会这么操心了。

那老船长上楼而去。

可可拉着我重又跑到船头,掏出衣袋中的她几件东西,左拧右转拼接在一起,竟然拼接成敢一只一米多长的长枪。那枪筒似杯口粗细,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我问道,这是什么?

她双手举枪,仰面望着天空,笑道,你猜?

我说,不会又是范潇潇给你的什么宝贝吧?

她说,算你聪明,猜着了。我就靠这件宝贝,把你送上天。

上天,岂不就是死了么。她这话倒是吓了我一跳,转眼随她目光望向天宇,却见近处的天空被船头的探照灯照着,白雾如纱,飘飘冉冉,除此而外,却是黑云飞逝,星月俱无。

我心说,这是干什么,要打鸟吗?正心中迷惑,却见那云外突地现出一条黑乎乎的东西,因有那白雾浓云遮遮掩掩,眼中却只看见那东西的一鳞半爪,直觉得它像一条黑龙从南到北横跨天际,又加上那江轮正在转舵,嘎嗡嗡乱响,声势夺人,竟然便觉着那黑龙随时会扑下来似的,教人心悚神惧。

正自惊疑,却见那女孩儿望着那黑龙,喊声:到了,一枪射去,那枪口倏地窜出一条长蛇,拖着长长的尾巴,飘飘摇摇地升向空中,待靠近那黑龙,一口将它身躯咬得死死的。

这时,那些警察已然爬上甲板,你呼我应地向船尾搜来。

那女孩儿将长枪交到我手上,从衣袋中掏出一卷东西,抖一抖,变作一条长绳,一头系在我腰际,一头系着那枪身,娇呼一声:走,在那枪身上一拍,我的身子便腾空而起,风筝似地向那黑龙飞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节 狼从地狱来之一

(猫扑中文 ) 非法持枪;

航班杀手;

重金通缉;

暴力袭警;

畏罪潜逃;

……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的这些词条,让李艳猝不及防,心跳加速,也不知自己丈夫左焰到底在外做了什么事,竟然条条都是牢底坐穿的罪,款款都教人胆战心惊……她看着看着,直觉天眩地转,气血填胸,眼前一黑,便晕倒在桌上,等到醒转之时,已到了凌晨,转头见身后数尺远的床上,儿子小燕燕登掉了毯子,赤足光背,向里睡着,又见半掩的窗缝里夜风习习,凉意袭人,刮得床头的纱帐摇摇晃晃,想想孩子尚年幼,自己刚才失去控制,突然晕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教孩子如何长大,便连连自责不该。因怕孩子着凉,她起身伸手合上窗户,按下插销,又回身到床边,拉过毯角盖在孩子身上,赶走帐中蚊蝇,放下帐帘,在床边掖好,这才心里稍得稳便。

她定了定神,重又坐到灯下,用鼠标划动电脑屏幕上的新闻,仔细阅读,见那上面介绍左焰现下的身份行为甚为离奇,说他是北方一家名叫古画出版社的编辑,还说他受出版社派遣,到大江市盘龙城遗址博物悺拍照,为了达到某种目的,逼迫一名文物安保人员谭文虎跳楼身亡,又在回程的航班上枪杀了一名身份不明的意大利游客,在飞机遇到高空强雷暴紧急迫降后,左焰又从大江市精神病院袭警逃脱。一直潜藏在大江市的某个角落。

李艳本是个留过学、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与那普通村妇不同,虽然。突见丈夫遭遇不测,难免惊慌失措,但那也是一时的表现,待她稳住心神,心里便开始思索盘算,心说,网上所罗列的这些罪行。对于左焰来说,都不太可能。但凡暴力持枪,理由有三条:要么为钱。要么为权,要么为女人。左焰与她皆不是缺钱之人,也没有从政做官,这前两条肯定没有可能。至于第三条。为了女人。却是殊难下定论。若是在三年前,她定然觉得不大可能,毕竟那时她与他两情相悦,情浓意浓,又有爱儿绕膝,一家人其乐融融。但是,他失踪的这三年,这一千个日日夜夜。自己与她音讯两茫,也不知他人在何方。又不知他所做何事,难免他在外忘了自家姓啥名谁,见色忘义,抛下妻儿不顾,移爱新欢,另立山头。再说,那山外世界,花花绿绿,美女如云,左焰又相貌堂堂,满腹学问,即使他不去招惹别的女人,那别的女人也难免不来诱惑他,若是碰上那胆大无耻的,主动投怀送抱,也未尝可知……

又想起自己在米兰大学时,左焰为女人跟一帮意大利男生打架的事。当时,她在学校课业出色,连办了几场个人画展,人气爆棚,在参加系里举办的社团联谊活动时,有不少意大利男生争先与她交朋友,之中不乏有对她死心踏地的。有一次,社团到郊外野营,有五位意大利男生争相开车载她,闹得不可开交。他们为了显示公平,便商定猜拳决胜,由胜者载她。最后,那位获胜的男生兴冲冲地上前来邀她上自己的车。她却这位男生并没有预先通知她,擅自猜拳定她的去向,是对她的不尊重,执意拒绝了他,转而上了左焰的车。

其时,她与左焰还没有确立恋爱关系,只是因为他常与她的父亲在一起研究习古代文物,彼此熟识,所以也邀了左焰一同到郊外游玩。谁知,另外四位男生见左焰并不是美术系的学生,自己的同学费了老大劲,却没有载到李艳,心有不甘,便伙同那位获胜的男生一齐上前阻挠左焰开车,不期然彼此间言语起了冲突,那五位男生便挥起老拳打向左焰。

李艳本是个好心,让左焰同到郊外放松一下紧张的学习节奏,换一换脑子,也是为了暗里感谢他时常为她父亲跑前跑后,没想到中途生出这样的乱子。她担心左焰吃亏,遂连忙上前阻止那五个男生。谁知,那获胜的男生迁怒于她,竟挥手一掀,将她掀倒在地,还冲她裙子上吐口水,恶语骂了她一句:stronza!(臭裱子)她的几名室友连忙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一面指责那五名男生。那五名男生见被众女生齐声谴责,觉得失了颜面,一时竟怒火中烧,从车里拿出扳手、锥子、虎钳、手锤这些铁家伙,围住左焰,要他跪地求饶。

众人看那五名男生凶神恶煞,心生畏惧,不敢上前相劝,有认识左焰、担心左焰吃亏的,便劝左焰英雄莫吃眼前亏,服个软,暂且躲过这一劫算了。左焰却双手插兜,默不作声,冷眼看那数人。

那五名男生见了,互相递了个眼色,一齐叫骂,上前便打。

众人正啊呀一声惊呼失色,却见那五名男生手上的扳手、锥子、虎钳、手锤,从圈中一齐飞了出来,纷纷落在地上,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再看左焰,竟若无其事地拍了两下袖子,走出五人的包围圈,坐进自己的车里,喝起水来。

那五名意大利男生,连左焰的动作也没瞧见,只觉手上一轻,掌中的东西就忽地就飞到天上去了,不由地你瞧瞧我,我瞅瞅他,相互间面面相觑,恍然不知所以然。那站在旁边的众多学生也惊得张口结舌,大为诧异。

李艳见这场面,一面觉得这左焰有些鬼名堂,一面觉得十分解气,遂大大方方地坐到左焰身旁的副驾驶位上。

左焰向窗外众同学,招呼了一声:走,便松了手闸,一踩油门,卷尘而去。其他人这才如梦方醒,纷纷上车,载着女伴。跟在左焰车后,向野营目的地疾驰,独留下那五名意大利男生在原地摸后脑勺。

李艳坐在副驾驶位。不时望望左焰有些瘦削的脸庞,和他深邃的眸子,直觉得这个男生突然在自己心里变得神秘起来,心说这人研究欧洲文物,却于鉴赏绘画颇具功力,能将我画三言两语剖得透透彻彻,明明看上去文文静静。少言寡语,却突地显出一身快如闪电的功夫,让人瞠目结舌!想着想着。便不由地向他问起这问起那,才知道这个左焰,果然不同寻常,竟是清末名将左宗棠的后人。他所演的那一手神乎其技的功夫恰来源于他的家族。

李艳想起自己曾在《中华明清人物画典》中一睹左宗棠的画像。乘左焰专心驾车的空隙,偷瞧他面相,见他剑眉朗目,容面方口中,倒真有几分将门之相,又想起左宗棠收复新疆,功彪千古,曾写下气壮山河的对联。那对联短短四句十六字,却写得慷慨激昂。颇耐后人学瞻,不由地轻声念道:身无半亩,心忧天下;

左焰从后视镜里觑了她一眼,笑道,大画家怎地忽地做起诗来?

李艳却怪道,你不识得这两句么?

左焰笑道,我哪有不识得的道理。这是我祖上宗堂大人写下的家训,一共四句,前两句就是你方才念的“身无半亩,心忧天下。”

李艳有心要试试他的真伪,便问道,那后两句是什么?

左焰不待思索,脱口说道,“读破万卷,神交古人。”对也不对?

李艳心说,看来这小子真的是名将后裔,豪族子弟,一念及此,不由地菀尔一笑,道,正是这两句。

……

李艳正坐在灯下左思右想,怔怔出神,却听见儿子小燕燕在帐中叫了一声妈妈,忙立起身来,走到帐帘前,从纱眼里望见儿子正摇摇晃晃地从床上坐起来,连忙将帘子挑开,抱他出来,拿了溺壶给他端尿。

那孩子闭着眼睛,偏着脑袋,哗哗地尿完,又被李艳送回帐中沉沉睡着。

李艳转过身来,又将那网上的新闻细看了一遍,心说,也不知左焰这三年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既不回家,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即使在外有女人也不该这样毫不吱声,这岂不是误我青春么,心里不免生出许多怨忿,转又想他昔日为人,倒也沉稳干练,敢于担当,绝不至于如此不负责任,心里不免又怀疑他真的是犯下了什么大事,畏罪潜逃,不能回家,也不能给自己打电话,以免给家里带来危险,一念及此,蓦地想起父亲曾经也有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家里失踪了,后来找到他时,却是在一片树林里,被一位名叫亚里桑德罗的非裔青年枪杀了,又想起自己在黄金河的船上问母亲左焰的去向,母亲告诉自己,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心里不由地又怪责自己不应该怀疑左焰变心,猜想他可能是遇到了非常棘手之事,所以才三年不归。忆及父亲当日突然失踪的情形,她不由地也为左焰的生死深为忧虑,但想,好在左焰如今还活着,自己可不能就在这里傻坐孤等,白白着急,要到他身边去,问个真相,若是他用得着我,我还可以帮他一帮。想到这里,她拿出电话,准备告知母亲自己的打算。可是,一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母亲正在梦中,便欲待明日再言。她放下电话,又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其他网页,欲知晓更多有关左焰的报道,但见有关左焰的条目几近万条,有的文字精省,过于简单,黑板报似的,寥寥数行,根本不知所云,有的却凭借主观臆想,添油加醋,大肆渲染,有趣得离谱,却无外乎那么两三件事由,并无新鲜内容。看来看去,也只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左焰现在正在大江市,可以到那里去大海捞针似地捞他,而他到底躲在大江市哪栋楼里,或者说是哪家宾馆里,又或者说是露宿在哪个乞丐窝里,那就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了,只有到了那里之后,再相机寻他踪迹。

李艳既打定主意要到大江市去寻找左焰,便开始做相关的准备,路上吃的喝的全不用带,一张卡,再加几千元钱的现金就足够了,衣服却是要带上两三件。思忖刚才在网上看见左焰衣衫不整,污渍斑驳,便想给他带两件干净衣裳。可是,在衣柜里横挑竖拣一番,只找着两件他昔日穿过的汗衫,一套秋衣秋裤,才想起往日左焰都住在古玩店里,衣物也都放在那里,家中根本没有几件。又从玻璃窗看见外面山影如兽。溪径俱黑,心说,那古玩店远在黄金河对岸。眼下又无过河的船只,再则也放不下儿子独睡家中,只好暂且作罢,关了灯。轻卧到儿子身边。

次日清晨。晨鸡初啼,一夜神思难宁的李艳睁开双眼,见儿子兀自酣睡,知道母亲年高,喜欢早起,此时定已起床,在洒扫庭院,便轻手轻脚下床穿衣。简单梳洗一番,到走廊上给母亲打电话。禀明自己要到大江市寻找左焰,请母亲帮自己带带孩子。

她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心说,这件事如今吵得天翻地覆,终于是被我女儿知晓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怎么瞒也瞒她不住了。因深知左焰如今正陷于风暴中心,若是女儿前去与他相会,只怕难免祸及她身,可是,不让女儿前往,又知女儿决然不会答应,一时思前想后,不知如何劝得女儿留在家中,只落得心中干自着急,口中却寻不着半句话语来相劝女儿。

李艳也果真是铁了心肠,要到那大江市去,她不想自己的丈夫也如父亲一般在这世上突然消失,让自己终身遗憾。她也情知母亲决然不同意自己前往,所以也不待母亲说出那几句听得耳朵起老茧的话,便果决地让母亲马上过来接燕燕到她身边去。

沈佛音明知女儿心意已定,却也不得不再次老调重弹,让女儿站在自己这个年迈的母亲的角度想想,站在年幼外孙的角度考虑考虑,希望她能放弃她危险的计划。谁知,她没说两句,李艳却烦躁不已地打断了她,妈,你再不过来,我就将燕燕送到你那里去。

沈佛音看看时间,还不到六点,心知燕燕还在睡梦中,只好连声说,好好好,小倔驴,我过来接,别把我的宝贝外孙吵醒了,跟着你去遭罪。嘴里直是咕哝埋怨,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就听不得一句良言,你不听也就算了,可别把我的外孙也拖累了。

李艳等母亲到来,便写了请假条交给母亲,让她送到校长那里,让她告诉校长,就说她事情紧急,来不及当面请假,相关手续回来再补办。李艳向母亲简单交待完毕,便拎了行礼,向校门口走去。突然想起,如今左焰腹背受敌,又有黑帮介入,手上赤手空拳,怕他吃亏,便又折身回到房中,从床下拖出一个木箱,一层一层地翻开,取出一件黑布包,那黑布包鼓起一块,又凹下一块,从外面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李艳用手指捏了捏那黑布包,觉得东西尚还齐全,便放入包中收好,正准备再度迈步出门,却被燕燕钻出帐帘,搂着了脖子,哭着喊着,要跟妈妈一齐去。原来,方才两个大人的对话,全被他听入了耳中。

燕燕泣声说,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李艳听得一怔,说,傻孩子,说什么话,妈妈怎么会不要你了?

燕燕又泣道,那你为什么要撇下我一个人在家里,我会想你的?

李艳眼里眼花直转,只得诓道,你想不想让爸爸回来?

那孩子点点头儿,道:我想!

李艳道,妈妈现在去接他回来,你在家里,跟姥姥一齐玩儿,好不好?

那孩子双脚在床头一蹬,哭道,妈妈,不行,不行?

李艳别过脸,忍泪道,怎么不行?妈妈去接爸爸回来,很快就回来。

那孩子道,不行,嗯,妈妈,没有你,我会死的。

李艳听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断线珍珠一般卟卟下坠,不由地将小燕燕在怀中搂得更紧了。

那站在旁边的沈佛音,将自己手里的拂尘递到小燕燕眼前,姥姥给你玩儿姥姥的大胡子好不好?——小燕燕看那姥姥手上的拂尘白丝细线,一蓬蓬的,就像人的胡子一般,就老说那是姥姥的大胡子,总想抢到手上把玩,怎奈沈佛音认为拂尘乃是世外圣物,不能沾尘抹泥,便从未让燕燕过过手,如今为了哄得他开心,只好拿拂尘给他做玩具。谁知那燕燕竟将肉嘟嘟的小手一挥,一把将拂尘打坠在地上,弹脚弹手地哭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妈妈!

李艳心里一横,给儿子穿好衣裤鞋袜,用毛巾在他脸上抹了一把,在衣柜里拿了两套儿子的衣裳,塞进包中,又从枕上拿出一顶帽子戴在儿子头上,牵着他的小手就往外走,心说,我就把儿子带在身边,待见着左焰,弄明了真相,三五天也就回来了,谅那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好怕的。

那沈佛音见女儿给外孙穿衣著裳,只道女儿被外孙这样一哭,一时便回心转意,不去那大江市了,谁知她竟牵着燕燕向门外行去,连忙上前拦着去路,问女儿要干什么?

李艳凶巴巴地望着母亲道,妈,你让开,我去三五天也就回来了,毕竟这是一个法制社会,还怕人家把我们母子二人吃了不成?

那沈佛音见女儿跟那红了眼的雌虎似的,无奈之下,只好拿了一个电话号码给她,让她到大江市后,打这个电话,说这是她姨妈家里的电话,如果到时不方便,可以把燕燕放在姨妈家里,如果再不行,就给自己打电话,自己坐高铁去接。

李艳拿了那号码,塞到包中,领着燕燕出了家门,到得校门外,拦了出租,直奔高铁站。在自动售票机上买了票,乘着候车时间,又到麦当劳吃了东西,算作过早,然后验票进站,从老幼专门通道进入站台,钻进列车车厢,这时,她才抬腕看表,却还在八点一刻,心说,再过得四个小时,我和燕燕就到大江市了,左焰,你在哪里?(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第五十八节 狼从地狱来之二

(猫扑中文 ) 高铁如电光穿过群山怀抱,又在平原上飞奔了数小时,。

李艳领着燕燕,从高铁站出来,首先在车站的报亭买了一叠当日的报纸,然后找到车站“财神广场”旁的一家环境还不错的宾馆(伟航宾馆)放下行礼,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午时,便到楼下的餐厅里吃午餐,一面翻看报纸上有无左焰的消息。只见那报上说嫌犯左焰正潜藏于大江市中,教市民们晚上闭户关窗,小心上街,但有疑犯消息,即刻通知警方前往缉拿,却与自己昨夜在网上所见的内容无甚差别。

吃完午餐,李艳将儿子送到宾馆中睡觉,自己却在电脑上查阅了一下警方在网上登出的几张左焰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照片,左焰的上半身占据着照片左侧,他面前是一台自动取款机,由于光线有些暗,他身后的街景不甚明了,只隐约可见他身后是一条马路,向照片深处延伸出去,大约伸出去百来米的样子有一座高大的门楼,上面亮着几个发光字,这几个字旁边的楼宇皆模糊不清,但这几个发光字却因为在暗处发光,依稀能辨出些轮廓,李艳看了半天,一会儿觉得写的是江瀖八国,一会儿觉得写的是口瀖八团,只觉得在门楼上写这两个名字很奇怪,从未见过哪里的地名有这样命名的,却又想起日本经常有类似的名字,叫什么山口街、八团口之类的,但是。这可是在中国呀,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怪名,又想。也许真有这样的怪名字也未尝可知,毕竟每个地方的命名方式各有不同。

于是,李艳将这两个地名输入网络的搜索引擎,又在前面加了一个“大江”的前缀,按下搜索键,却没有找到这两个地名。便又将那张诡异的照片仔细研究了一番,只看得眼冒金星。胸口作呕,才发现自己这种方法肯定是徒劳,便离开电脑。倒了杯开水拿在手中,走到窗前。

她拉开窗帘,望着脚下的街道。

那街道东西走向,有一个地下通道恰在这栋宾馆的楼下。有二三个身穿黑色体恤、胸前印着骷髅头的年轻男子在那儿发传单。地下通道的阶梯上时不时走上来三五个人,步履匆匆,有的人接了传单,随手便扔在地上,有的人拿了传单走了一段距离,就扔进垃圾箱,只有极少数的人看了传单,停下脚步。向那几个年轻人询问着什么。

李艳又将眼睛移向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只见车流如潮。人流如织,随着红绿灯交换,走走停停,心里突地闪出一个词来:人海茫茫,心说,要想在这人口逾千万的城市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真是在茫茫的大海中捞针啊。

由于旅途劳顿,心下茫然,一时也不知从何着手,恰值一阵疲劳袭来,李艳便卧到儿子身边,打算先歇息一会再说。等她被门外服务员敲门吵醒,睁开眼来,抬手看表,已经到了下午五时,心说,今天也就只能算是在这城中报了个道,且等过了今夜,到了明早上,将儿子燕燕送到姨妈家,再另做打算。

那服务员问她要不要送餐?

李艳心说,我正想省了到处找餐馆的麻烦,便拿过服务员手上的点菜单,根据儿子的喜好点了两个菜一个汤,叫那服务员送来。

等服务员送餐进来,小燕燕也醒了。

李艳便和燕燕一齐吃饭,然后,带他到楼下的街上闲逛。他牵着儿子的手,走到那地下通道出口处,见那三个胸前印着白色骷髅头的年轻男子还在发传单,其中一人走上来向她面前递来一张。

李艳大学毕业后,曾经自己筹资开过一家美术工作室,招募生员时也在街头发过这样的小传单,知道发传单的人都不易,或是为了混口饭吃,或是为了做点子小生意,便随手接到手上,权作是支持那位年轻人的工作。

那位年轻人向她展颜笑了一笑,又向别的路人递上传单。

李艳拿着这张传单,并没着意看上一眼,只顾领着儿子慢步向前行去。

那孩子打小出生在那黄金镇,因为年纪尚幼,也没被父母带到大城市游玩过,如今看见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火车隆隆,当真觉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时不时哇哇地发出惊叹。

李艳见儿子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时觉得这孩子好笑,一时又觉得心里发酸,怪责自己未让儿子见过大都市。心说,待我将左焰找着,定要带着儿子在城中好好玩一玩,或者重到欧洲游一番,也让他长长见识。一想到这里,不由地又开始思索寻找左焰的方法,不期旁边恰有两只垃圾桶,遂半手中传单向那垃圾桶中一丢,谁知手上轻了些,那传单冉冉地飘落在地上。

小燕燕眼尖,弯腰拾起来,拿在手上,看见上面印着一颗可怕的骷髅头,和一只占了半张纸的金拳头,心里好奇上面为什么印着这么大一只拳头,便拿给妈妈看。

李艳本欲让燕燕扔掉传单,无意间看见上面写着“地狱搏击场入口-江滩公园地下停车场”,其中“江滩公园”四字设计得比其他字大数倍,又是毛笔体繁体字,显然是设计者为了突出赛事地址,让观众一眼便看到,好前往买票。

李艳因是画家出身,对画面颇为敏感,甫一看到那四个繁体字,眼里突地一亮,猛地想起网上左焰的照片中的门楼上那四个字的笔迹正好与这几字暗合,心里大喜,原来那几个字既不是江瀖八国,也不是口瀖八团,却是江滩公园这几个字的繁写字,心说,既然左焰曾在那里出现,自己今晚就先到那里去找一找线索。说不定一举就将他找到了也未可知。可是,眼下须得先将燕燕安顿到一个教自己放得下心的地方才是。她想到这里,便拿出电话打给姨妈。

那姨妈是李艳母亲的大姐。年过花甲,耳朵不好。李艳在电话里大吼大叫了一通,才教她知道是自己的外侄女来了,便让她们在酒店等着,教儿子开了车去接。

李艳向那位发传单的年轻人问了地狱搏击场入口——江滩公园的方位,便回到酒店,取了行礼。到酒店大堂退了房,坐到大厅的沙发上等表哥过来接。

表哥开着一辆凯迪拉克,半小时后来到酒店。说说笑笑地将母子二人的行礼拿到车上,载着她们径直朝城市深处驶去。驶了二十来分钟,来到一栋楼下,那楼宇有二十八层。腰上挂着四个发光字:江景大厦。李艳心说。这真是个好地方,可以俯看江景。

李艳领着儿子,随同乐呵呵的表哥,乘电梯上楼,直到二十七楼方才停下。表哥说,我们原先要买顶楼二十八楼的,结果,有一位老医生先付了定金。所以只好买了这二十七楼。

李艳说,二十七楼比二十八楼好。住顶楼的话,冬天冷,夏天热,不舒坦。

表哥笑笑说,顶楼距离楼顶的平台近,你大姨喜欢种花种草,养猫养狗,最是称她的心,可是被那老医生抢先一步买了,她就只好在家中养了这些东西,哦哟,满屋的毛毛球啊,到处滚啊,硬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门,果然,门缝一启,就挤出来五六只毛绒绒的小球,在走道里唏唏唿唿地乱滚。

李艳没看出那些毛毛球到底是什么东西,燕燕却一边拍手,一边大笑起来,抢上前去捉那些毛毛球,嘴里乐道,狗狗,咯咯,狗狗,到我这里来。

妈,艳子来了。表哥冲里屋喊了一句。

有一个老妇人满心欢喜地应道,啊哟,我侄女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一面却又听她骂,狗东西,滚开,滚开。李艳听了这话面上一怔,转见那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戴着头套、身穿红色太极服装的老太太站在门口,虽说满头黑发,脸膛红润,保养甚是得法,却终究眼角堆起了不少鱼尾纹,颧骨两边长着一二颗老人斑,显出些岁数来。

李艳见这老妇人正是数年未见的大姨,便拉开嘴角,甜甜地唤了声,大姨!又望见她身后的客厅里,沙发上,桌子上,地毯上,猫走狗跳,好不热闹,直如到了宠物园一般。心说,原来,大姨刚才是骂地上这些东西。

那老太太乍见亲人,脸上堆起了笑容,又听她叫得亲热,也甜甜地应了一声,哎!那声音若是在旁人听来,还以为是刘三姐在起调子唱山歌。

老太太拨开脚下的猫狗,将李艳让进客厅,又见走廊上有一个结实肉墩的小男孩儿,正撅着大屁股追自己的毛毛狗,便乍乍乎乎地问,啊哟,这小鬼是谁呀?

那小男孩儿当然是古灵精怪的燕燕,他听了这老太太的话,既不回头,也不抬头,只弯着腰,长伸着两只手,像在河中摸虾似的,去捉那墙根里打滚的毛毛狗,一面没心没肺地高声道,姨姥姥,你好,我是你外甥女儿的儿子,我叫燕燕。

老太太没想到这小的孩子,能流利地说出这一套话语,听了这话不由地一愣,转又乐得开怀大笑。听那声音分明是笑声,但看她脸上却觉着是一副哭相,这种模样直让李艳联想到自己的母亲。

老太太走上前,将燕燕抱在怀中,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他的小鼻头,好像是哭的笑着说,哟,小鬼,你怎么知道我是姨姥姥,你看都没看我一哈嘞。

那燕燕却也用小手指点了一下老太太的鼻子,瞪眼道,哼,你叫我小鬼,那你就是老鬼。一句话未说完,抬头见妈妈正圆瞪着双眼,便伸了伸舌头,不再吱声。

那老太太听了这话,不但不生气,反又仰面大笑。

李艳进屋,放下行礼,又从行礼里取了两千元钱塞进手提包中,却见大姨抱了小燕燕,坐在沙发上,给一只长毛狗梳辫子,那长毛狗的舌头不住地在她手上舔。

燕燕问。姨姥姥,你手上有糖吗?

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一愣。旋即领悟,笑着逗趣道,我手上真的有糖,你吃不吃?

燕燕说,我吃,竟真地伸起舌头去舔。那老太太连忙将手向后一缩,笑道。小鬼,我手上不是糖,是狗狗的药。

为什么糖变成了药呢?燕燕奇怪地道。

老太太笑道。因为狗狗不喜欢吃药,所以要调成糖的味道,让它来舔。

燕燕又问,那为什么我的药不是来舔的呢?

老太太一时被问住。不知如何回答。转头望向自己的外甥女,笑道,艳子,你这儿子真正是超萌超可爱哟,等一会儿,你去办你的正事,我带他玩去。

原来,李艳未进门之前。李艳的母亲已经给自己的姐姐,也就是这位老太太打了电话。向她说明了李艳到这里的目的,所以,那位老太太知道事情复杂,自己也不方便多问,又听李艳说刚才吃过了晚餐,不必另行再做饭,便主动说带孩子上街去玩儿,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临到出门,燕燕却一定要跟李艳一齐去,姨姥姥拿这个机灵小鬼没办法,就问李艳到那里去。李艳把昨天傍晚得到的小传单指给大姨看。那老太太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道,江滩公园地下停车场,这地方我知道,我带着燕燕跟你一齐到那门口,你进去,我们在外面等你就是。

李艳听大姨知道去路,心说,那倒省了我四处去寻找了,便领着燕燕与大姨一道出门。可是,大姨手上却要牵着十几条毛毛狗,说这是每天的必修课,必须带这些狗东西到外面遛街,便便,否则,这些狗东西会在屋里闹翻天,乱咬乱撕,弄得满地污秽,臭不可闻。

三人乘了电梯下楼。大姨被那争先向前的十几只毛毛狗扯着,李艳却被追狗的燕燕扯着,趁着绿灯,窜过斑马线,到得马路对面,转了个弯,走了百十米,来到一座门楼下。李艳抬头看那门楼顶上,正写着四个繁体大字:江滩公园,心说,果然大姨没骗我,这江滩公园与她家只隔着一条街,只作是老天保佑,好教他快些找到左焰。

那数十只狗狗头前飞跑,小燕燕挣脱李艳的手,亦随狗飞奔。李艳见江滩公园内打拳的,跑步的,人多眼杂,怕孩子跑丢,便快步尾随在他身后。行得数十米,见着一条长长的斜坡,伸向地下,斜坡上立有一块牌子:地下停车场,有四五名身穿黑色t恤、胸前印着硕大骷髅头的年轻男子,与在伟航酒店楼下见着的那三个发传单的年轻人一样装束,他们手上也正拿着传单在发。

李艳心下好奇,这地狱搏击场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到处都有人发小广告,一面却见燕燕和大姨追着那十几只毛毛狗跑到前面的音乐广场去了,便向前追了几步,大声告诉燕燕回到这里来找她,又高声叮嘱大姨,将孩子看紧点儿。

那大姨一面气喘吁吁地追着她的狗,一面回头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知道了,又做手势让她去办事。

李艳拿出手机,将从网上下载的左焰的照片给那几位胸前印骷髅头的年轻人看,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过这个人,那几人皆摇头说未见,又顾自向跑人发传单,遇上跑得慢的,便跟上几步,说拳赛是在后天晚上开赛,邀请了全国的武术高手打擂,现场可以猜输赢,投注赢大奖。

正在这时,李艳听见与江滩一墙之隔的滨江大道上传来呦呦呦地警报声,听那声音,似乎满街跑的都是警车,不由地心里一凛,连忙快步走到江滩入口那里,看见至少有三十四辆警车,飞快地涌到大姨所住的那栋江景大厦楼下。那些警车的车门哗哗地被拉开,跳下来近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地在大楼脚下拉上警戒线,又将大楼前的马路用警车横着挡起来。那横着的警车就像在路中间横了一条拦河大坝似的,所有车子到了那里,都只有打转向灯掉头回走。

那些警察有的分散到大楼两边的角落里,有的上到旁边大楼的天台上,端着枪伏身在巨大的广告牌下,还有二十名戴着头盔、举着盾牌。围作一个半圆,护着一位个子高大、用绷带将右臂吊在胸前的警察,和一位身材稍显瘦削的警察。迈着小碎步冲入大楼中。因那电梯是观光电梯,她看见那二十名警察中的十名乘着电梯升到二十八楼。其余的十名却不知所踪,猜想他们应是正在通过消防通道登楼。

李艳心说,不会这么巧吧,左焰恰好在大姨所住的这栋楼里?一面向那栋楼跑去,距离那楼还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她便被两位穿着防弹衣的警察拦住了去路:回去。这里管制了。

警察同志,请问那栋楼里出了什么事?李艳气喘吁吁地问,心里直觉惴惴不安。

那警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将警棍一挥,问什么问,走,这里危险。

此时。江景大厦脚下的滨江大道一片肃杀。路面上的车都掉头而去,除了偶尔有ktv里的歌声隐约传来外,只余下警察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和他们腰间对讲机的电流声,所以这位警察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李艳见那警察表情严肃,想是问不出什么消息,便后退了几步,假装站在街边的报亭前买了一瓶水。一面观察眼前的情形,心说。如果正好是我冤家在那里面,那我冤家这次估计是要倒大霉了,一百多名条子,一百多条枪,搞不好连命也要送在这里,想到这里,不由地如那热锅上的蚂蚁,急地在原地打转,手里捏着把汗,却毫无办法,摸摸身上的家伙,有心上去帮衬一把,却又觉得不妥,毕竟这些人都是警察,又不是歹徒,再说,那左焰到底犯了什么罪,自己到如今也还不知内情。若他真是犯了杀头的罪,任谁也无法救了他去。若他本是冤枉,自己倒还真可以与他一同跟这些人玩一玩命,一面却又指责自己,如今儿子年幼,如何能抛下儿子的命运不顾,而去跟人玩命,心说,看来这眼下只能是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艳将瓶盖拧开,正准备往嘴里倒水,就听见江景大厦右边紧邻的那栋楼楼顶的巨型广告牌下传出对讲机的吱吱声,有人在上面说话。由于那人刻意压低了嗓音,又身在高处,虽然能听见他身上对讲机的尖利声响,却听不清他口中到底说什么话。正黛眉紧锁,就听见楼中咣地发出一声巨响,像是铁板被什么东西猛力敲了一下,她估计那是警察在砸二十八楼的防盗门,也不知是在砸大姨房子头顶上的那一间,还是旁边的,不由地担心起大姨房中的那些小猫来,猜测那些小猫定然会吓得喵喵乱叫,但她侧耳倾听,却又听不见任何猫咪的叫声,究竟是隔着数十米远的距离哩。

咣——那二十八楼的铁门又发出一声巨响。李艳心说,也不知那些警察是拿什么东西在砸门,响动竟然如此之大。

砰——

李艳这次听得很清楚,这分明是枪声。心里大喊不好,天啊,这些警察就这样开枪吗,那二十八楼的是什么穷凶恶极之徒,竟要这样大动干戈。

砰——

又是一声枪响,旁边的楼上哗啦啦惊起一群鸽子,消失在夜空里。

砰砰砰——

枪声越发密集,就像在露天电影院看枪战大片一样。

哐——李艳脑子里假想的那道铁门又发出一声巨响。

突然,二十七楼,也就是大姨家的窗户中窜出数条黑影,立在窗沿上,惊慌失措地喵喵直叫,探着头寻找下楼的路径,见旁边的墙头竖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水管,便高高跃起,扑到那水管身上,向楼下滑落。李艳心说,完了,这些猫全被惊跑了。

哐——哐——哐——李艳脑子里假想的铁门开始巨响连连,一声连着一声,似乎整栋大楼都在晃动,仿佛每一下都撞击在李艳的心尖上,李艳看见自己手中的矿泉水瓶里漾起一圈圈圆纹,就像地震时的水洼凼子一般。

二十七楼的窗户中又跃出数条黑影,纷纷扑向水管,有的抓握不牢,喵呜喵呜地惨叫着直摔下楼来,砰地撞击在墙根的水泥地面上。李艳心说,完了,大姨的猫咪摔死了,大姨要伤心了。这些该死的警察。

李艳一面怕大姨的猫再度被摔死,一面怕左焰真的就在楼中。被那些警察伤着,战战兢兢地望着那栋大楼,忽见那停在二十八楼的圆筒玻璃电梯开始下滑。直滑到一楼,停得一停,电梯门倏地打开,门口闪过一个黑影,那黑影脖子上竟然立着一颗狼头,吓了李艳一大跳。但黑影也只出现了一瞬,估计别的人都没看见。

李艳转见有一只半人高的亮紫色健身球缓缓滚入电梯中。电梯门又缓缓合上,载着那硕大的亮紫色健身球缓缓上升,直升到二十八楼方才停下。

电梯门上方的红灯一亮。那枚健身球竟鬼魅地自动旋转着滚到电梯外面,又撞着墙根,向右首行去,直如有人指引一般。就在那电梯半合未合。将开未开。只余下一条缝隙之际,那枚健身球瞬间爆裂成无数斑斓彩蝶,塞满那条缝隙。

李艳耳朵里听见轰地一声巨响,脚底下的街道似乎都跟着抖了三抖,又听见那二十八楼传出一声声哀嚎。

大姨家的窗户里又一连跃出十数只黑影,喵呜喵呜地惨叫着,尽数落到楼底墙根下,摔得砰砰啪啪乱响。就像过年炸鞭放炮仗一样。那响声每一声都炸在李艳的胸窝里,直让她五脏六腑都感到巨痛。浑身乱抖。她一面担心丈夫为警察所伤,一面担心大姨为猫伤心,不由地对那些警察生出了许多恨意,心说,那只诡异的健身球不知是谁造的,真是高明,就应该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警察炸个满天飞才好。

楼上又响起炸雷一般的声音:哐,哐,哐。想是那道铁门过于坚固,还未被打开。

哐——嘡——那道铁门先后响了两声,显然第一声是门被撞开了,第二声却是门与墙面撞击出来的。

忽然,李艳听到有人喊了她最想听到的、同时又是最怕此时听到的名字,“左焰……你……跑不了啦……”因为距离有些远,那几句话听得断断续续,可李艳已经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左焰的名字,一时便觉得她与自己近在咫尺,可又不得不狠狠地压制住自己想要跑过去跟他会面的冲动,不是因为害怕到他身边会有危险。——自从在米兰大学见到他于瞬间击飞五名意大利男生手上的扳手、手锤、虎钳后,他就觉着在他身边是最安全的。——李艳现在在压制自己与左焰相会的冲动的原因,是大楼外围的这些警察根本不会让她接近他。

过了一会儿,从一楼的出口那里走出那两位一高一瘦的领导,他们身前押着一个穿着奇装异服、只有二十来岁上下的小伙子,身后紧跟着退出那二十名警察。那二十名警察虽然并未缺胳膊断腿儿,都还全须全尾,却也满身粘着彩色纸屑,脸上挂着斑斑血痕,狼狈之至,看那情形果然是被那只健身球炸得挂了彩。

那名奇装异服、中等身材的小伙子不断地高声骂着:婊子养的,有本事放开老子,跟老子单挑,有本事你放开老子……

李艳本来还以为左焰无论本领多大,面对这么多的警察也定然插翅难逃,谁知那二十个警察退出大楼后,那胸前吊着右胳膊的高个警察却一声令下,连车带人一转眼全撤走了,自己自始至终连左焰的影子也未见着,心说,看来,我那冤家虽然看上去文质彬彬,骨子里却倒真是个克警察的料,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这些警察要想毕一日之工,将他抓在手中确也并非易事。

李艳心里想着这些,脚下却飞一般向江景大楼奔去,到了楼中,点按观光电梯电门,那电梯竟又呼呼地降落下来,并未坏掉。她进入电梯,径直升上二十八楼,电梯打开那一刹那,果见满地彩色纸屑,转头又见右边第一家2801室的防盗门倒在地上,走到门口向里一望,只见里面黑灯瞎火,啥也看不清,鼻中又闻得呛人的火药味,这种味道对于在大学中玩过枪的李艳来说并不陌生,这正是子弹药仓点燃后发出的气味。

这时,屋里走出一个略有些发胖的警察,右手按在腰间,警惕地问,你是谁?别进来。

这名有些小胖的警察猛地从黑暗中走来,令李艳毫无心理准备,因而将她吓得连退数步,待她看清来人的相貌、衣着,方才定下神来,听他问自己是谁?心里不由地一颤,心说,我是左焰的老婆,却如何能告诉你,便撒了个谎道,我是楼下的,你们这样狂轰乱炸,太扰民了。

那小胖警察面无表情地说,女同志,你也理解一下我们当警察的不易,那歹徒是悍匪一枚,如果不凶悍一点,只怕都跑到你楼下杀人去了,你怕也不怕?

李艳本想说,不怕,我怕自己男人干什么?转念一想自己眼下假扮的角色,便装了一个害怕的样子,道,那歹徒真的杀人吗?

那小胖警察看眼前这女人虽说黑了一点,却也齐齿明眸,螓首长发,姿态窈窕,又因穿着一身式样考究的青衣长裙,显得文文雅雅,颇有几分淑女气质,便吹了一声口哨,不紧不慢地道,左焰专杀喜欢问东问西的女人。那言语中分明有调侃之意。

那李艳因前惊后怕,惶惶恐恐,一时未明白过来,怔了怔,问道,为什么她专杀问东问西的女人?

那小胖警察眼角向右上一瞟,不露声色地道,因为这样的女人最容易泄密。

李艳心说,我与他左焰夫妻一场,相互之间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只不知这警察所说的泄密泄的是什么密,不由地又问他,泄什么密?

那小胖警察道,因为要泄密,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李艳听他这话绕来绕去绕到了他自己身上,方才明白他是骂自己多嘴多舌,不该向他问东问西,可自己却也真想知道左焰的去向,便佯装不知地道,警察同志,你们这样大张旗鼓,那歹徒是谁啊?她想通过这警察的口,亲自印证一下自己方才在楼外听到有人喊左焰的名字有没有听错。

那小胖警察撇嘴道,全城通缉,悬赏十万,你不看新闻的吗,只要能帮警方抓着他,就能获得我们警方给的十万元奖金。

李艳佯装明白过来,道,哟,这则新闻我见过,左焰,是不是?

那小胖警察双眼一阵乱眨,猴子一样,道,还有谁,除了他,还有谁,大江市二十一世纪第一大要案,杀人不眨眼,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啦。那语气竟与网络上的用辞如出一辙,教李艳怀疑,那网上公布的那些添油加醋、耸人听闻的新闻就出自此人之手,不由地冷哼了一声。

那小胖警察脸上的肉一滚,道,怎么,难道不是这样吗?

李艳隐藏了真实的自己,又问道,警察大哥,你们抓着左焰了么?

那小胖警察缩着脖子,向门内看了看,道,他鬼一样地消失了,就从这屋子里鬼一样地消失了,我们的人明明抓着了他的衣领,还是让他一个金蝉脱壳跑了,知道吗,就在这间屋子里,真正是鬼得很哩。

李艳笑笑说,那我进去看一下,不碍什么事吧?警察大哥。作势便欲走到门内去。

那小胖警察却把手横在她面前,撑在门框上,面色一正道,我负责在这里保护现场,领导说,任何人都不能进。

李艳缠了他半天,那警察就是不让进,她只好坐了电梯,重又下到一楼,抬手看看手表,已到七点半,正要重到江滩公园去跟儿子燕燕和大姨会合,却见大姨牵着那十几只毛毛狗,惊惊慌慌地从斑马线上跑过来,连红灯也不顾,差点被疾驰的车子撞倒。等她滚着浑身的刀子肉跑到自己身边,李艳才想起她身边怎么没有燕燕,一种不祥的感觉黑云般压向她头顶。她惊恐地瞪大眼珠子,战战兢兢地问,大姨,燕燕呢?

大姨将那十几条狗绳举在胸前,怔怔地望了李艳半晌,猛地将绳子一摔,嚎道,啊吔,我的妈吔,燕燕不见了。(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第五十九节 狼从地狱来之三

(猫扑中文 ) 李艳看燕燕不在大姨身边,又听大姨捶胸顿足地嚎燕燕不见了,心里一急,脸上便乌云一片,一句很不中听的话便冲口而出:“大姨,别怪我这个当外侄女的说话不好听,怎地你将狗护得好好的,我家燕燕却不见了?这是怎么弄的?”说着说着,已然是满脸怒气。顶点章节更新最快

大姨失魂落魄地望着外侄女,也顾不上外侄女话里带刺,语中喷火,直顾着骂自己:“老糊涂啊老糊涂!”又用滚肉的大肥腿踢脚下的毛毛狗,踢得那些狗儿只绕着她双腿跑圈,还骂:“都是这些狗东西不是东西,到处乱跑,发了癫一般,把一个活人硬给跑丢了。踢死你,踢死你!”

原来,李艳离开江滩公园后,小燕燕跟着姨姥姥,追着那些毛毛狗,跑进音乐广场,突然见到有很多水柱,随着音乐节奏,时高时低地射向天空,还有七彩的地灯闪烁不停,照着红花绿树,将整个广场装点得童话世界一般,一时高兴地咯咯直笑,钻进那些水柱间,欢呼雀跃,张臂飞翔。

而那十几只狗却因被燕燕追来赶去,扇动了野性,又发现前方有几条母狗,便欲蹦过去献殷勤,却被姨姥姥手里的狗绳勒着脖子,无法前往。狗儿们反感老太太坏它们好事,便有心与这老太太角力,合起伙来,将爪子在地头抓得嗤嗤响,一个劲儿地向前窜,直将那狗绳扯得标直。

姨姥姥本想这些狗东西被关了一天,亦应该放它们自由自在地耍一耍。却因燕燕一人钻在喷泉中,兔走猴跳的,开心得忘了形。没有跟来,怕弄丢了他,便努力地要狗儿们停留在喷泉旁边,遂双手攥紧绳子与那十几只狗拔起河来。

狗儿们眼望着前面那数只母犬,就如同见了天下至美的狗骨头一般,没有一点抵抗力,争先恐后地向前用力。剑拔弩张地与老太太僵持着,丝毫不示弱。

一群老太太在喷泉旁边喊着号子打起腰鼓,鼓点隆咚。锣声嚓嚓,震耳欲聋。

那十几条狗学那水牛耕地,向前伸着头儿,利爪伸出。拼命向后划拉。嘴里则流着涎水,呕呕汪汪地吠,连脖颈上的肉皮都勒出了深深的红杠,也毫不妥协,可却终因身小力微,挣不脱那老太太的肥指肉掌。其中有两只大耳狗便急红了眼,转头跳起,去咬老太太紧攥着绳子的手。要教她松开。

那老太太心说,狼狠不食父母。狗恶不咬主人,你这两个狗东西,竟敢咬我手指,便将原本都攥着狗绳的两只手腾出一只来,照着那两颗狗脑袋拍了两掌。

那两只大耳狗被拍到地上,打了几个滚,翻起来,又来咬她裤腿儿。

这时,另外又圈回两条狗儿,一先一后跳起,咬向她攥绳的手。她只顾着将手闪开,却未留意脚下那两只遭瘟的大耳玩意儿嘴尖牙利,已将她打太极拳的绸裤哧溜地撕开一条裂缝。待她发现自己的疏忽时,那两只发了疯的大耳狗竟已将那两条裂缝撕到她大腿上来,连里面穿的花裤头也露了出来。

老太太啊吔惊呼一声,又转见那些打鼓的人转头来望着她嗤嗤笑,一时便觉得又气又臊,母狮似地摇头怒吼了一声,偏起腿来将那两只不知死活的大耳狗扫飞老远。剩下的狗狗被她的狮吼功和萝卜腿吓得愣在当场,斜着眼,怯怯地觑着她那双圆滚滚的脚,似乎在说,只要这双脚稍有异动,我便快闪到一旁。

虽然,多数狗儿被老太太震慑住,但是,那两只被扫飞的大耳狗却全不放在心上,从地头上滚起来,汪汪吠了两声,向前方的几只母狗箭射而去,看那样子竟似既没受伤,也没被摔疼。

老太太见那两只恶狗跑远,又见它们身后地面上拖着长长的绳子,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只顾着惩罚它们,未留意手头松了些,教它两个得着空子,造反成功,不由地又做了一声狮吼。可是,她的绸裤此时已然破成了高衩裤,而且那衩开得比旗袍都高。她不敢作兴丢脸,追剿那两个大耳朵的坏东西,害怕自己一双满是疙瘩肉的萝卜腿亮瞎旁人眼睛,又见那两只恶狗也只是在前方与那几只母狗追逐扑打,并未跑远,便抚了抚高低起伏的胸口,低头整理手上剩余的十来根狗绳,不料,有三只狗儿见那两只大耳狗造反成功,得了甜头,便乘老太松手整理绳子的档口,又拖着绳子奔到前方去了。

老太太喊道,啊吔,今天出了鬼了,狗儿们怎地都疯了。又见自己那几条爱犬,跟着那几只母狗向江边的芦苇丛走去,那芦苇又高又密,靠近水边,浪头在边上扑腾疾逝,不免担心它们落入江中,回头见燕燕兀自在喷泉水柱中间玩水,遂高声喊燕燕,让他在原地等自己。

那燕燕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仍是一副拽拽的模样。

老太太看那四周也并无可疑人员,又想那燕燕古灵精怪,不大可能被人骗走,自己离开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便拽着剩下的几只狗儿,去追那五个向芦苇丛走去的无知玩意儿。

老太太噔噔噔赶到芦苇丛边,谁知那几只母狗却因见有人追来,一溜烟窜入芦苇丛中去了,那五个无知玩意儿也随之钻了进去。

老太太只得钻入其中,一面唤着狗狗的名字,一面前后左右地看顾,但她看了半晌,也没有瞧见一只狗影,只好骂骂咧咧地走出苇丛,却见那五只狗儿却在苇丛下的沙坑里打滚。

那五只狗儿见着老太太,一齐摇着尾巴,聚拢到她脚下,又是伸舌头舔她的脚背,又是用毛球似的头儿蹭她的小腿。表现得十分亲热,就好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一般。

老太太将那五只狗儿的绳子从草丛中拽出来,扯掉黏缠在绳上的草茎。与其它数条狗绳儿一齐捏在手中,悻悻然道,狗东西,怎么不跟着那几个母狗私奔啊,还是要回来吃我的,住我的啊,啊?还把我的裤子都撕破了。看我回家去怎么收拾你们?

那五只狗儿融入原来的狗队伍中,你扑我抱,追追打打。跟在老太太脚后跟后面,浑然不知老太太的愤恨。

老太太引着自己的狗队伍,重新回到喷泉旁边,见打鼓的老太太们仍然在打鼓。而喷泉却已停止喷水柱。燕燕却失了踪影,连忙四处寻找,高声呼唤。可是,那音乐喷泉广场上人影历历可数,并无人应答。她连忙找了一个打鼓的老太太,问她有没有看见一个在喷泉广场上玩水的孩子?

那打鼓的老太太,想了一想,指那江滩公园的大门道。好像往那边去了。

老太太连忙扯着一把狗绳,翘着脚尖。惊惊慌慌地向大门口跑去。她在那大门周遭看了一圈,恍眼看见几个孩子,走上前一相面,却全都不是,心下嘀咕,那孩子是不是出了大门,往回家的方向走了,便又跑出江滩公园大门,沿着街边往家里走,一面走,一面留心街上的路人,一直走到那斑马线的地方,也没有看见燕燕的影子,却就望见李艳一个人从江景大厦中快步出来,但她身边却并无燕燕跟着,心说,怎么,那孩子也不在家中么,一时便觉有一块大石堵在心口,慌地没了主意,遂冒着红灯的危险颠脚跑到李艳跟前,后悔不迭地连嚎,燕燕丢了。

李艳曾听人说,现在有很多人贩子,将小孩儿捉去卖到偏僻的乡村里去,甚至丧尽天良,打断小孩儿的手脚,挑断手筋脚筋,剪掉舌头,做成残废,帮他们坐在街头讨钱,靠着孩子花天酒地。听了大姨这话,忽地就坠入了冰窟。

李艳顾不上听大姨在那儿干嚎,甚至顾不上再指责大姨,问清了燕燕走失的方位和地址,慌慌忙忙跑去。到了喷泉广场,李艳一面焦急地呼唤爱儿的名字,一面向路人询问。这时,由老太太组成的腰鼓队已然散去,广场上人影寥落。李艳见此情景,眼泪便扑扑直坠,转见堤下江水滔滔,浊浪滚滚,便沿着江堤,向下游跑去,一直跑出四五里地,也没有见着爱儿的影儿,不由地便抽泣起来。那江滩公园甚为广阔,顺着江堤铺开,由西向东少说也有十几公里,由南向北亦有百十来米,面积既深广,草木亦十分繁盛,若是有几百人躲在里面,要想一时便寻找出来,也非易事,何况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孩儿。

因此,李艳又往来时的方向去寻觅,在茂密的景观林中左穿右行,呼唤燕燕的名字,一直走到江滩公园大门边上,也仍是没有着燕燕的影踪。这一路过来,李艳的泪行本已被江风吹干,现下,满园找遍,未见爱儿影踪,想象着他落入人贩手中,抑或失足落入江中的可怕景象,不由地又手捂面庞,大放悲声,

这时,大姨将表哥也唤到江滩公园,在公园的各个入口找寻了一遍,又在江堤外的苇丛中走了一圈,也未见着燕燕,回到公园门口,正巧撞着李艳。表哥当着李艳的面,紧皱双眉,着实数落了他母亲一通。那老太太亦垂着泪直骂自己疏忽大意,又骂自己那些狗东西不争气。表哥听他母亲引罪于狗儿,不由地指责母亲不该养这么多狗。那老太太连连捣蒜似地点头,带着哭腔道,是是,回头把那些狗东本全宰了。

李艳对大姨早恨得牙痒痒,却知眼下争吵无益,只强忍着,不去看大姨,拿了电话出来,拨打110。连打了数遍,都占线。

表哥又拿出电话拨打110,竟一下就通了。

接听电话的人是个男警官,问孩子的姓名,年龄,衣着,身高,相貌特征。

表哥怕自己说漏了,便把电话交给李艳。

李艳因左焰的事,本来对警方颇有些忌讳,却又想到毕竟警方势力强大,沿街都有录像,找起孩子来更快捷,便将燕燕的信息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警方。

那名男警官却要她到警局去一趟,要她带上孩子的照片,说这样可以将孩子的相貌准确地告诉所有的交警、协警,以及警民联谊单位,帮助查找孩子的行踪。

李艳便坐着表哥的凯迪拉克赶到警局,身边没有燕燕的照片,就打开警方的电脑,登陆自己的电子相册,下载了一张给警局。

那位男警察将她所述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做了一份笔录,让她在后面签字,还将自己的电话告诉她,让她有事就打电话通知他,又要她的家庭住址,现在的通信地址,和她的电话,说如果找到孩子了好通知她。

李艳拿起笔,在打着横杠的笔录纸的下方“当事人”一栏上写上:李艳,在“联系电话”一栏后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18601520620。她放下笔,这才留心看那位警察,见他只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了一套蓝色运动服,戴着一顶棒球帽,并未穿警服。又见那警察坐在桌前,查看刚才写下的笔录,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心里不免打起了鼓,竟怀疑他的身份,心说,不知这人到底是不是警察,怎么待人如此冷漠,不知他到底会不会出全力去寻找自己的孩子,转念又劝自己,管他呢,眼下多一人便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希望,总比自己单枪匹马的好,便请求那警察一定帮她找到燕子,还表示凡是帮她找着孩子的人,自己都要当面重谢。

那警察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你很有钱吗?

李艳不明白她的意思,怔怔地望着他。

那警察忽地将笔在桌上一拍,忿忿然地说,你有钱再买个孩子去啊。

立在旁边的表哥听了这话,跳起来指着那警察道,伙计,你这是意思?

那警察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转头瞪着李艳,数落道,当初干什么去了,连个孩子都不看好,哦,现在走掉了急了眼了,拿钱来塞,有这样当家长的吗?

那表哥见那警察出言不逊,本欲找那警察理论,听了他这话,却突地软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转头去瞪视自己的母亲。

那老太太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嚷道,啊呀,都怪我这个老不死的,没看好孩子。

李艳的眼泪又出来了,低下头,咬着嘴唇,声音低低地道,都怪妈妈,是妈妈不好。

三人从警局出来,李艳猛地想起自己忘记了问这警察的名字,心说,既然是他接待了我,这事必是由他负责,忙又踅身回去问那警察姓名。

那警察正从桌面上接起一个电话,听她问自己姓名,便将电话从耳边拿下,用手掌捂住话筒,略抬了一下头,答道,雷小兵!(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第六十节 狼从地狱来之四

(猫扑中文 ) 李艳和大姨、表哥离开警局,又到江滩公园找了一往届这,仍是一无所获。

次日,江滩公园中繁华喧闹依旧,李艳又到公园中找寻,在喷泉广场的长椅上痴痴地坐着,然后又打那穿运动装的警察雷小兵的电话,对方却未接,便到公园大门外招了的士,径直到警局,却见警局一楼的接待室只有一名女警。那女警告诉她,这两天警务繁重,为了抓重犯左焰,所有的警察都出动了,雷小兵并不是负责刑事案件,只是档案室的文员。

李艳听她说所有的警察都出动,去抓左焰,不由地心里一动,心说,没想到自己丈夫失踪,连儿子也跟着不见了,真是不该领着孩子到这城中来,忆及母亲说的不见左焰比见左焰更安全的话,万般懊悔,又听那女警说雷小兵只是一个文员,心里又连连叫苦,脱口问那女警自己报案的事。

那女警解释说,雷小兵当天是帮她在这里值班,现已将燕燕失踪的案子交到了她的手上,自己配合情报科的同志,调看了昨天燕燕失踪路段的交通录像,并未看见燕燕的踪影,怀疑燕燕还在江滩公园中。

李艳想起自己一整天在江滩公园中,确实未见着儿子,遂疑心儿子失足坠入江中去了,又开始流眼抹泪。

那女警也是个当了母亲的人,便好言相劝了一番,说她已将燕燕的资料发给所有的警员。一定尽全力帮她找回孩子,让她再回去等一等。

李艳失魂落魄地出了警局,又乘车回江滩公园。却见大门里有一人跑来。那人身穿蓝色运动服,头戴棒球帽,肩上搭条白毛巾,两只手上皆戴着红色的拳套。待他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人正是前日接她电话,又做她笔录的雷小兵,便喊了一声。雷警官!

那雷小兵立住脚,额角上渗着细汗。看看李艳,想起她是那个报案丢了孩子的年轻妈妈,看她面容憔悴,眼眶浮肿。知她为了寻找孩子吃了不少苦头,便将自己了解的情况跟她简略述说了一遍。

正说着,就见两名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的警察擦身跑过去,前面那人急语说,快点,左焰出现在地铁中。紧跟着,又有几名身穿便衣的人随着那两名警察跑过去。

雷小兵说声对不起,跟着那几人追去,不一会儿竟已跑到那几人前面。

李艳等见前面那戴大檐帽的警察说左焰在地铁中。早有了打算,见雷小兵飞奔而去,亦跟在她身后。虽然没有雷小兵跑得快,却也已经远远地看见地铁口的位置,那里正有很多人潮水般奔出来。距离那地铁口还有三四十米远时,李艳耳中闻见砰的一声枪响,从地铁口涌出来的人群便开始尖叫,惊呼。互相推搡。砰砰砰,枪声连响。人群越发乱作一团,有人竟吓得哭起来。

李艳奋力往地铁口挤,却被人潮推了出来。好在她年轻,还算矫健,否则就被人潮推倒在地上了。她闪身贴近地铁口的玻璃幕墙,顺着墙面往里走。看见那雷小兵也贴在墙脚向里推进,一面大声疾呼大家不要惊慌。李艳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雷小回过头来,见她跟在自己后面向里走,便道,李小姐,我去抓凶犯,你快出去,危险!走了几步,见她还是跟在自己身后,便解释道,你儿子我会帮你找到的,现在跟着我也没用。

那李艳既不好说他所说的凶犯左焰是自己丈夫,也找不出别的理由,便眼睛盯着身边涌过的人流,不再看雷小兵,但那眼光已然不是寻找燕燕时的失魂落魄的样子,竟是坚定无比。

雷小兵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只道这女人是为了要自己帮他找孩子,便又劝说了两句,见她兀自埋头不听,也不好就动手推她出去,只道你要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你也跟我不上,心里这样一想,便双足一蹬,左手撑了玻璃幕墙一下,跟过身边人流的头顶,贴在了头顶两米来高的天花板上。原来,那天花板是由铁栅栏所做,有横着的铁杆可以抓握。雷小兵倒悬身体,顺着那铁栅栏,手脚连动,像一只硕大的壁虎向下爬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李艳却只能贴着墙根向里行走,一面还要推开接近自己的肩膀和脑袋。待她下到地铁售票大厅,却看见雷小兵被十几名保安围着拳来脚去,通往底层候车大厅的过道上空无一人,想那平时自然是要买票进入候车大厅,现在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便弯腰缩身从那半人高的挡板底下的孔隙中钻到了过道上,小跑着下了楼梯,进入地铁候车大厅中。

她将眼睛贴在轨道上方的玻璃墙上,向里面张望,只见那隧道中灯光暗淡,除了候车大厅外一截铁轨尚能看清楚外,左右两边的隧道皆黑蒙蒙的,不见一物,转头见旁边有一道玻璃门敞着,门边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身穿地铁员工制服,还有一个穿着齐膝短裙、长发束在脑后的姑娘蹲在门内,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握着自己的脚踝,表情颇是痛苦,心说,难道这姑娘便是被左焰打伤的么,走上前见她容貌端庄美丽,长得像大明星一样,不由地一怔,原来这世上还真有长得像林志玲的大美人,又见她只是表情痛苦的握住脚踝,身上似乎并无其他伤痕,心里遂放下一些重量,暗自庆幸自己的丈夫并未犯下太大过错。

她走上前弯腰看那姑娘的脚踝,只见踝骨下鼓起一块青紫,便问那姑娘道,怎样,不碍事吧?

对于李艳来说,只是想代自己丈夫表示一下歉意,可是,那姑娘岂知她是左焰的妻子。只是莫名其妙地打量她一番,看她皮肤稍有些黑,面容憔悴。穿一袭青衣长裙,胸前挂着一串黑珍珠,很有几分文艺范,既未穿警服,也未穿地铁员工制服,还道是地铁公司的领导,不由地望向那大腹便便、穿着地铁员工制服的中脸人。却见那中年人对那文艺女青年道,小姐。快出去,这里不安全,一大堆警察在抓杀人凶犯。

李艳听了这中年人的话,印证了她脑中左焰在隧道中的想法。便问那中年人,是在抓左焰么?在哪个方向?一面用手指那隧道两边,这边,还是那边?

那蹲在地上的姑娘正是左焰大学时期的恋人范瑄瑄,因左焰是在国内念完本科再到意大利米兰大学读的研究生,在米兰大学才认识李艳的,所以,范瑄瑄与李艳彼此并不认识。范瑄瑄虽然知道左焰跟另外一个女人结了婚,那也只是听她父亲说的。

范瑄瑄听中年人这样讲。瞬时便明白眼前这文艺女青年不是地铁的领导,又想她可能是哪个报社的记者,恐怕这记者将左焰的事再捅到报纸上去。于左焰不利,便问她是不是报社的记者?

李艳听她说话嗲声嗲气,几与那大明星林志玲一模子刻的一般,不由地大为好奇,心说,这世上竟然还真有相貌连同声音都几乎一样的人。听她问自己是哪个报社的,本欲说不是。却忽地想起眼下不方便让旁人得知自己与左焰的关系,自己还真需要一个假身份,便顺着那姑娘的话,说自己是《大江都市报》的。她昨天曾在火车站买过一份《大江都市报》。

范瑄瑄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进玻璃门内,向候车大厅中造型别致的合金凳子走去。

李艳上前扶着随她,两人坐到合金凳子上。

范瑄瑄欲将左焰被冤枉的因果叙述给这位记者,希望能借媒体之力,为左焰洗清罪名,没说两句,就听见身后的楼梯口那儿传来一阵拳脚打斗声,随之,听见楼上有人跳下台阶,纵入候车大厅,两人回身去看,见是雷小兵。

那雷小兵见这两人在一起,心说,怎么这两人跑到一块儿来了,因在楼上被十几个保安围堵,心中烦躁,又因李艳不听自己劝告,执意进入地铁中,对她生出许多反感,也不理睬她,径直走到瑄瑄跟前,见瑄瑄的白裙上尽是污渍,眼神疲劳,表情痛苦,不由地大表关切,又问她是不是被左焰绑架了。

瑄瑄因家中被一众警察弄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见着雷小兵自然就生出些怨恨来,只觉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怎么看都不舒坦,没好声气地道,我没有被绑架,倒差点被你们这些警察打死了。

雷小兵听了,心里一惊,因见李艳在旁边,怕瑄瑄言语过激,损害警察形象,便唤那名正向二楼走去的中年地铁职员过来。

那大腹便便的地铁职员原本害怕被歹徒伤到,准备退到二楼去,见雷小兵召唤,便快走过来。雷小兵向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令他将李艳送到二楼去,实行安全隔离。

李艳不想离开,欲进入隧道中去寻找左焰,便说自己是报社的记者,有采访的权利,还未说完,就听见隧道中传来砰砰的枪声,有一个人飞快地从大厅外的铁轨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因铁轨较候车大厅矮几十公分,李艳只能看见前面飞奔而过的那人的上半身,见他面庞黑瘦,短发直立,两腮有黑乎乎的胡茬,脸上夹杂着惊恐、憨直两种表情,却不是左焰是谁?却又见他上身穿件黑衫,胸前印着满满的一个做了透视效果、变了些形的红五星,眼神里隐隐地露出几分呆滞、凶悍,似癫若狂,跟那只顾着逃命的丧家之犬毫无分别,心说,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恶事,造了什么孽,竟然弄得这副模样,不由地扑向玻璃门,大喊一声:

左焰!

怎奈隔着厚厚的玻璃,那左焰又正仰面飞奔,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眼看着从她眼前飞步而过。李艳向那扇敞开的玻璃门跑去,却被那雷小兵一把拽住手臂,似被铁钳夹住一般,不容分说地拉向垂直电梯,那名地铁职员亦在她身后推着她肩膀。却听见隧道中又传来两声枪响,砰砰,有人大喊道,左焰,站住,再跑,当心打断你的狗腿。三人听了这声音,手上略松了些力,随后见有四五名警察追着左焰,噔噔噔,从铁轨中间跑过去。

李艳怕左焰被警察的枪击中,情绪失控地大叫,左焰,左焰,我要见左焰!(未完待续)。.。

(l~1`x*>+`

第六十一节 狼从地狱来之五

(猫扑中文 ) 李艳见到左焰,从地铁候车大厅前的铁轨上跑过,数年压抑着的思念之情,决堤般涌出来,使她情绪一下失去控制,大喊左焰,左焰,我要见左焰!

雷小兵和那大腹便便的地铁职员却不容她分说,直接将她拖入电梯,送上二楼。

雷小兵未出电梯,又乘电梯下到候车大厅中去了。

那地铁职员却依然未松手,扭着李艳的胳膊,将她交给了保安。

保安在治安室中,让李艳出示记者证,李艳根本没有这个东西,当然也拿不出来,便说自己忘了带在身上了,要回单位去取。

保安怀疑她根本不是记者,便将她轰出地铁站去了。

李艳重新回到地面上,回忆着左焰逃跑的方向,正是通往过江隧道的方向,想到江流对面的地铁站去,却又觉得可能会扑空,因为地铁东横西纵,南走北驰,并非只有一个方向,因又思念起儿子燕燕,便仍到江滩公园里去转了两圈,仍是没有着落,又打电话给警局值班室。那位女警让她再耐心等等,说正在查看交通监视录像。李艳此时眼泪已干,无可奈何,只好在江边枯坐。

说来那时间也过得飞快,一转眼即到了晚上,李艳手提包中的电话响起,还以为是警局打来的,心怀欣喜,拿出手机,却见是表哥打来的,让她回江景大厦。

李艳的孩子被大姨弄丢了。对大姨是千怨百恨,真是不愿回大姨的家中,可眼下并无别的住处。又要等警方寻找儿子的下落,只好忍恨回到江景大厦。

次日,李艳又打了警局电话,那位女警接了电话,仍是说在监视录像中没有见到燕燕的踪迹,正在将燕燕的信息公布到网络上,再借网络的力量寻找。让她再耐心等等。

李艳掰着指头,心说。天啊,燕燕都已经失踪三天了,那孩子没吃没喝,饿也饿死了。就是有吃有喝,也不知被人贩子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如今,交通发达,那高铁一日可跑数千公里,又是飞机,转眼即飞到国外,又到哪里找去。老天爷啊,这倒怎么办啊?一时绝望,竟怔怔地向江中行去。

恰好有一年轻人在芦苇丛的暗角里便溺。见一女子目光呆滞,向江中行去,江水转眼即淹至她膝盖。心说,不好,这人要轻身,连忙跑上前来,拉着她,问她干什么?

李艳怔怔地说。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又往江里走。

那年轻人见她真的是要投江,索性一把将她拦腰拖住,拽上岸堤。

那年轻人身着黑t恤,胸前印着一个狰狞的白骷髅,一片好心地问她,孩子是在哪里不见的?

李艳仍是魔症一般望着那年轻人,见那年轻人面目有些熟悉,想起他正是三日前在火车站见着的发小传单的黑衫年轻人,便说就是在这江滩公园中的喷泉广场上,又说查找了公园各个出口的录像都没有见着孩子影踪。

那年轻人道,若是四处都找不着,他倒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去找找。

李艳忙问,什么地方?

那年轻人道,倒也不必担心孩子落入江中,因孩子胆小,不会自行跳江;再则,这一带江水岸边较浅,若是孩子不小心失足水中,江滩上有这许多人,也会将他拉起;另外,孩子也不会上天飞走,又没长上翅膀,所以,这样一分析,就有可能到了地下去了。

李艳听他分析的有理,眼前倏地一亮,意识到孩子可能跑到地下停车场去了,连忙向那地下停车场的出口走去。

那地下停车场中停着很多名车、豪车,也有那普通的家用车,所有车位都停满了,找不见一个空位,李艳在其中转悠了一两个小时,才将所有的方位才探看清楚,遗憾的是里面并无燕燕的行迹。她站在偌大的停车场中,只觉身上有些凉意,心说,这停车场甚是广大,或许自己疏漏了某些地方,便又在里面转了一圈,一面又大声呼唤燕燕的名字,却并无人应答。

李艳沮丧地从停车场的出口出来,正碰上那位年轻人。

那年轻人眼尖,见她神情,知她定是未有找着孩子,怕她再去投江,便上前宽慰了她两句。

李艳抹掉泪行,问那地下停车场中有无别的出口。

那年轻人想了一想,欲言又止。

李艳看他支支吾吾,还道他也不知那停车场的情形,便又涕泪涟涟。

那年轻人看她抽抽咽咽,开口道,那地下停车场中倒真是有一个出口,只不过这个出口不是通向地面的,而是通向地底的入口。

李艳忙问那入口的方位。

那年轻人瞅瞅她,说这入口平常人进不去。

李艳心说,就是地狱我也要抢进去,还有什么地方我不敢去的,便执着地问那入口在何处。

那年轻人却将一张传单递到她眼前,说那是他们堂口的地下赛场,今日正是举行拳赛的日子,若要进那入口,必须要买一张票。

李艳接过那张传单,正面与先前所见并地二致,反面却有票根,编码,上面写着一些竞猜办法,拳手姓名与赔率什么的,却是一张赌拳的下注单,遂问买这张票要多少钱?

那年轻人伸出两根粗粗的手指,像螃蟹的螯夹似地剪动着,眼睛却望向别处。

李艳说,五百?

年轻人半两根手指合在一起,摇了摇。

李艳说,五千?

年轻人将两根指头勾了勾,权作是点头。

李艳出门时,只带了两千元现金,这两天乘车吃饭又用了二三百块。手上只余下一千多元钱,不够这个数,遂道。这门票也真贵啊,比看那碧昂斯的演唱会还贵。她在大学时曾和左焰一起去观看过碧昂斯的全球巡演。

年轻人低头看了一眼她胸前的银灰色蝴蝶结,道,若是没有钱买这门票是进不了那入口的,因为入口处有堂口的兄弟把守着,全要凭票入场。

李艳心说,我那孩子是无价之宝。这几千块钱算得什么,便道。你等等,别走开,我到旁边的银行去一下。

她从江滩公园的大门走出去,过了街。停在一处银行atm机前,从包中拿了一张卡出来,插入atm机,输入密码,取了一万元出来,取卡的时候,那卡却没有出来,atm机自动打印一张回执出来。李艳那卡中有三百多万元存款,一看那回执。连肉心都凉了。原来是银行卡被吞了,心说,若是被别人得到卡片。倒是麻烦了,便想到银行去办理吞卡手续,将卡先行挂失,将帐户冻结,可又害怕那年轻人时间等久了离开了,自己眼下却是不能到银行去办理那什么挂失程序。心里一时着急,轮起拳头在那键盘打了两下。却听那机器呼哧嚓嚓一阵响,冒出一串刺鼻的青烟,那出卡口嗒地一声响,吐出一张卡来。李艳将那张卡拿在手上一看,却不是自己的,却脸上一惊,原来那张卡的背面赫然写着“左焰”两字,竟是自己丈夫的。说来也真是巧,几日前,左焰曾在这atm机上取了五千元钱,却被警察赶着,糊里糊涂一通乱按,叫这机器失了灵,就将这张卡吞在这机器中了。左焰匆匆忙忙逃往小巷中。因为银行处理这类吞卡事件,也是一周才派一次人来开机取卡,眼下还只胡四五天时间,所以,这卡仍被卡在这机器腹中,凑巧被李艳两拳砸了出来。

李艳心说,若是别人的卡,我拿了就算是违法了,可这卡却是我丈夫的,拿了却是理所应当,再说我若不拿,被别人拿了去,却也对自家是一种损失。她看看那卡上的编号,估计是在这一两年前才办的一张卡,那卡上印着万里长城,华表柱,边角已经磨损,也不知里面有多少钱,又不敢插入机器中查询,因为李艳自己并不知道那卡的秘密。

李艳将这张卡在自己包中放好,心说,我刚才一通乱拳,便砸出一张卡来,那我再一通乱拳说不定这机器还会再吐出自己的卡来,便右轮起拳头嗵嗵乱砸数拳,那机器晃了两下,好像被砸晕了头一般,立不住脚似的,嘎嘎咕咕,响一阵,又咕哧咕哧响两声,又冒出一阵刺鼻的青烟,那出卡口又是嗒地一声,吐出一张卡来,正是李艳那张卡。

李艳心里不由地咯咯直笑,这机器也真有意思,竟要用这种野蛮方式进行操作,才会好好听话。

李艳收好那两张卡,几大步跨过街衢,跑入江滩公园大门,来到那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却见那位年轻人还在原处,便上前将那一万元分作两份,给了一份他。

那年轻人拿了五千元,将那张门票赌票兼作一身的传单放到她手中,领着他进入地下停车场,七弯八拐,来到一座电梯前。那电梯全由玻璃钢打造,是透明的,泛着点青光,里面亮着一圈白色灯带,门上有一个亮晶晶的电子屏。那年轻人张开右手五指,在门上的电子屏上按下,电梯门滑开。

李艳进入电梯,那年轻人却又到地面上去了。

电梯徐徐向地底下滑落,借着那圈灯带的光辉,李艳看见电梯外围四周皆是红砖砌成的墙面,过了一会儿,那些整齐堆砌的红砖不见了,眼中只有一片黑暗,等眼睛稍稍适应,却见外面是一个螺旋状向下沿伸的泥路。而电梯则像是嵌在那泥路旁的岩石中,心说,若是熄灭了电梯中的灯光,教人站在那泥路上,倒也看不到这电梯的模样。

那电梯无声地下降着,李艳耳中的声音一概消失,突然那电梯哐地一响,停了停,转又开始平等滑行,脚下咕噜有声,竟似有轮子在履带上滚动一般,大约过了数十秒钟,电梯门的正前方,有亮光传来,却是悬在高处的射灯。电梯到那射灯下,电梯门向两边滑开。李艳走出电梯,见那射灯下立着一道门,门楣上吊着一个硕大的骷髅头,与年轻人t恤上所印的图案一般无二,只不过那年轻人的t恤上是平面图形,而门楣上悬着的却是用树脂或者铜质铸造的立体雕塑。那雕塑被射灯的白光耀着,瞪着黑抠抠的眼孔,露着两排白森森的尖牙,显得甚为可怖。那骷髅头下还亮着五个字:地狱搏击场。地狱两字较搏击场三字又大出一倍,恍眼看去,倒似只看着地狱两个血淋淋的字迹。

李艳心里不免有些骇然,心说,我花了五千元,怎地却买到地狱中来了。

正五心不定,胸口怦怦直跳,有两个彪形大汉从暗影里向他走来,因她逆着光,只见着那两人黑魆魆的剪影,头发乱蓬蓬的,腮上插着箭镞般的胡子桩桩,肩膀一晃一晃,好像会移动的人形岩石。那人形岩石走到近前,伸出同样岩石一般棱角分明的手掌,腔调阴沉地道,票!

李艳心说,只要能找着儿子,就是地狱,我也要进去走一遭,想到这里,反将那阴森惨白的景象皆不放在眼里,只听那岩石立在自己跟前,在自己的头顶上囫囵发出一声,票!便将手上的票放到他手中。那只手却是不自主地抖颤不止。(未完待续)。.。

(l~1`x*>+`

第六十二节 狼从地狱来之六

(猫扑中文 ) 李艳将手中票交给“岩石”。

那身高将近两米的“岩石”,手中拿了个东西盖在票面上,撕下一角又还到李艳手中,腹中嗡嗡的,岩山回音似地道,欢迎光临,地狱搏击场!

李艳走入那地狱搏击场中,见场地中央有一高出地面八十公分左右的方形擂台,围着软绳,台上的比赛早已开始,有一个无眉的僧人和一个蒙古大汉在比拼拳脚。擂台四周皆是观众,怕不有数千之众,皆盯着那擂台之上,生怕有一个动作未看清,那站在稍靠后的人更是站起身来,跳到凳子上,翘首眺望,有不少人时常喊一两声,打得好!

李艳觉得那两人一个无眉僧人、一个是蒙古汉子,却突然聚在这样的一个地下拳坛来打拳,实在是有趣,可是,那也只在她心中一念而过。她只想在这场中寻找儿子的影子,任那台上两人斗得多么精彩,台下人喊得如何疯狂,也只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她本欲找主持人帮忙用话筒公布一下孩子的姓名,这样可以更快地找到孩子,可是,转念想想,那门口的彪形大汉,和有关堂口是黑社会的传说,心说,直怕燕燕正是被堂口的人绑架的,这拳赛既由堂口主办,那主持人必定听命于堂口,怎会帮自己寻找孩子。于是,她只有耐着性子,自己在那场地中转悠,又碰到几个保安上来阻挠,教她找一个地方坐下。不要四处走动,以免影响场内秩序。李艳见那几个保安都是牛高马大的,沾惹不起。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身来,等那几个保安离去,又矮了身体,利用场中暗影一边走一边查看。

她满怀希望地在那场地中转悠了几遍,怎奈何那场地甚是广大,除了擂台上,其余地方皆是光线暗淡。因而人影幢幢,到处是阴影暗角。要在其中找到一个身高只有三尺来长的小孩儿实非易事。正踌躇间,听见场内突然大哗起来,见观众都将目光聚集到入口处,有一人被一众保安抬着身体。从入口那里,经过人行过道,扔到了台上。

一个矮冬瓜一样的主持人爬上擂台,手握麦克风,高声喊道:“今日我们请到了一位绝顶高手,他是来自全国警察系统的散打王——雷——霆——战——警——雷——小——兵——”

那被唤作雷霆战警的人身子甫一着地,便一个腰上按了弹簧似地跳起身来,惊异地看了看自己脚下。

李艳听那矮冬瓜主持人喊雷小兵的名字,心中甚感诧异。怎么雷小兵也到这擂台上打拳来了。凝神细瞧那人,手上戴着拳套,一身蓝色运动服。却不是那雷小兵是谁,心说,原来当警察的也参加这地下拳坛,想是薪水微薄,也想凭借拳脚捞些外块,可是。那那雷小兵却并不看顾身后的那名少林武僧,而是背对着他。目光怪怪地看了看自己脚下,还有四下的观众,表情颇有些惊异之色,好像还未弄清楚自己如何就站到了台上的,转身作势欲跳下擂台。

他身后那无眉僧人却突地踏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掌,抓住他肩头,闷声闷气地道:“兄弟,怎地上来招呼都不打一个,转头就走,瞧我和尚不起么?”

雷小兵扭头看了那僧人一眼,又瞥瞥肩头的手掌,颇有些瞧不起人地道:“我是警察,谁跟你打?”

无眉僧人忽地抬脚在雷小兵屁股上蹬了一脚。雷小兵身子向前一窜,差点一个狗趴扑倒在地上。他稳住身形,转身指着那僧人怒道:“你想跟进警察打架,你找死么?”

无眉僧人双手抱于胸前,好像很欣赏似地看着雷小兵,嘿然笑道:“上了擂台,都是拳手,警察又怎么了?照打不误。”

台下有一伙人轰地抬起来大笑,有人道:“是是是,说得好,警察也他妈是人,照打不误。”

更有一人的怪叫不知从何处的暗角中传来:“嘎嘎嘎,打那些乌龟王八蛋更爽,打,快打!”

那光头无眉僧人弯下腰,将双掌撑在自己腿上,瞪视着雷小兵,就像志得意满的公鸡望着自己的食物一般,好像一掌即可将雷小兵拍死自己似的。

雷小兵见那无眉僧人作势欲向自己扑过来,遂朗声道:“我今日执行公务,要抓一个人,等我将他绳之以法,你想怎么着,我奉陪到底。”

无眉僧人道:“你想抓谁?”

雷小兵半转身,手指身后台下,道:“就是他,他杀了两个人,还暴力袭警,是大江市的重犯。”

李艳听雷小兵这样一说,心里一跳,心说,难道左焰竟跑到这里来了,直起身来,向雷小兵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因有擂台的一角挡着,瞧不见那台下的情形,却听那无眉僧人笑道:“你若能够胜过我,这人肯定跑不了,就是跑了,我也帮你抓回来。”

李艳见那无眉僧人相貌虽并不十分凶悍,便言语中却颇为笃定,显然是自恃功夫甚高,并不将旁人放在眼中,若他帮着雷小后抓左焰,左焰估计难有脱身之机,心说,我手上既有家伙,倒也可以帮他一帮,只是给他家伙之前,可要叮嘱他只能用它吓唬吓唬人,却不能真的用它杀人,否则就真的是犯了王法回不了头了。

想到这里,她跳下凳子,矮身到人丛下的阴影中,拉开手提包,拿出那黑乎乎的布袋,又从那包裹中拿出一支意大利造的手枪,那手枪多年未用,却仍是漆黑光滑,没有半点锈迹,显然全由纯钢打造,就是放入水中也不会氧化。

李艳拉出枪柄下方的弹夹,从那布袋中摸出一把子弹。一颗一颗地压入弹夹中。她一面注意擂台上的情形,一面将十发子弹压入弹夹。

擂台上,雷小兵看无眉僧人的架势。又转头望望台下数千观众,表情甚是犹豫,忽地将头不屑地一偏,抬腿便欲跨下台来。我连忙起身欲走,却被刀叔一掌按住肩膀,道:“跑什么,兄弟。有我在这里,看他还敢吃了你?”

李艳往弹夹中压完子弹。又将弹夹重新推入枪柄。那枪柄底部的防脱钩嗒地轻响一声,将装着满腹子弹的弹夹锁住。

李艳身旁的人因看那台上的戏好看,只全神贯注于擂台上,时而大笑。时而尖啸,并未注意脚下的李艳。

李艳装填完子弹,又将枪放入包中,仍是矮着身子,弯着腰,向刚才雷小兵手指的方向一路行去。若是在空旷之地,她尽可以放步向前,可眼下四处有保安走动,又前后左右俱是密集的人流。挤来扛去,前进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了。

台上,无眉僧人一步上前。抓着雷小兵的衣领,又是一脚蹬在他屁股上。

雷小兵身体又向前一窜,几欲扑倒在台上。

那雷小兵被他连蹬两脚,脸上变得红通通的,烧红的炭一般,显然是动怒了。跳转过身来,抬腿挥拳。往那和尚身上旋风一般猛踢猛打,直来直去,也没什么招式,一时像那跆拳道里的旋风踢,一时又像是中国武术里的旋风腿,反正是出腿如电,冲拳如箭,一阵疯魔乱功。

无眉僧人似乎并未料及这个普通的警察是武道高人,眨眼间,两腿两肩已被踢中了五六脚,忙伸手来格挡他的腿,可是面门上却又中了五六拳,陡然间已是鼻血飞溅,眼冒金星。

雷小兵停下拳脚,那无眉僧人仍是手脚不住,左格右挂。

雷小兵冷笑一声,飞起一脚踹在他胸口上,那无眉僧人便嘭地向后飞去,后脑、脖颈、两肩先行抢撞在擂台上,软作一团起不来。

台下数千观众齐声喝彩,竟然有人大喊:“警察厉害,警察厉害,我买警察,我买警察。”那声音听起来并无什么不妥,可仔细回想言中之义,却觉得怪怪的,似有不妥。

李艳的耳边听着这些聒噪之音,心中却是十分着急,恨不能立时飞到前面去。

雷小兵见无眉僧人倒地不起,冲那台下起哄的观众拱了拱手,转身向刚才手指的方向走去。

李艳见此情形,更如火烧眉毛,急于从人丛中挤过去,手上推搡的力量不由地也就加大了,被她推着的人不免恼怒地看她,却见她只是个女流,也就偏身让她过去。李艳心急火燎地又前行得十来步。

李艳眼角的余光却瞟见雷小兵在擂台上才行得两步,便有一个黑影从人丛中的过道里噌噌奔到擂台下,手拉缆绳,身体一跃,燕子一般落于擂台上,正好挡着雷小兵的去路。

台下观众又是一片哗然,引起不小的骚动,有几个妇人不住地尖叫,有的却呼啸起哄,李艳转头注视那台上的黑影。刚刚看得一眼,身上便吓出一层栗子疙瘩。只见那黑影裹着紧身衣,漆黑如炭,脑袋却是一颗又长又大的狼头,口中白牙森森,嘴角粘着赤血,眼中射出泛绿凶光,竟是一个恐怖到极点的狼人。

雷小兵甫见着狼人,骇得倒退五六步。

却又听那矮冬瓜主持人不知立在何处,不无惊惧地在麦克风里哑声喊道:“哇哦——真正的——大漠苍狼——从天而降!”

台下观众听了这一句呼喊,山呼海啸般齐声拍掌跺脚,又连片震天动地地齐喝:嗬!嗬!嗬!震得大厅的天花板泥粉灰尘扑扑坠落。

雷小兵道突然伸手去抓狼人的脑袋。

狼人却将身子一小,从他腋下钻了过去,十分轻灵。

雷小兵回身反手一拳,冲那狼人面部打去。

狼人却丝毫不退让,张开狼匕首般的利齿向雷小后的拳头咬去。

雷小兵缩手于颏下,挥另一只拳打中狼人的左腮。

狼人被打中一拳,嘤地叫了一声,听那声音竟是一个女人。

雷小兵起了半高腿,双腿连环踢向狼人腰腿,狼人顾着自己的下盘。却无暇阻拦雷小兵手上的动作,上部空档顿时大开。

雷小兵倏地跃起,单爪长伸。抓着狼人的脑袋,向上一提,那颗脑袋便被抛到了空中。

众人见那狼人的脑袋突地被抛到空中,不由地一片惊呼。李艳只道狼人的脖颈中就要鲜血飞溅,却连忙转过头来,双手捂住自己眼睛,不敢再看。却听身旁几人咦了一声,便松开手来。复转望那台上,却见那狼人变作一个长发披肩、眉目俊俏的姑娘,就像变魔法一般,教人惊异。

雷小兵愕然道:“啊。你,你怎么……”

那俏丽的姑娘一手指向台下,对着雷小兵道:“左焰本是被冤枉的,他曾为了救援中国的国宝,被人撞下悬崖,你若是将他抓付出,那国宝的下落便永远没人……”

那姑娘的话未说完,却听台下有人怪叫道:“警察兄弟,还等什么?打死这个小娘们儿。”

雷小兵循着那声音望了几眼。只见人头黑压压一片,也不知是谁说的这话。

李艳一面看台上,一面向前挤进。眼看已经转到雷小兵刚才所指的方向处,却听那姑娘忽地高声娇斥道:“别走,还我画来。”噌地跑到擂台下的人丛中,踏着椅背向那怪叫声传来的方向纵去。数十米外的人影缝隙里便有一条人影围着场子飞窜。那人影缩着身子,跑得飞快,竟像只惊走的老鼠一秀。一时间。两条人影,一黑一灰。在人影造就的黑森林里穿来钻去,弄得满场人心惶惶。

李艳听那姑娘喊,还我画来,只道那黑影偷了她的画,正在想这女子为何装扮成狼人模样,却见前面擂台下的暗影中站起来一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脸膛瘦削,宽额方口,穿着一身略显小号的衣裳,眼睛跟着那在人丛中飞奔的一黑一灰两条人影游走,当他的面孔转到李艳的方向时,面孔上刚好照着灯光,李艳顿时认出那人正是自己那造孽的冤家左焰,眼里不由地泪水涌出,连忙高喊,左焰!左焰!心说,我夫妻一别三年,到今日算是见着活人,看到真颜邓。怎奈那场子里人声鼎沸,那左焰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仍是面目漠然地望着那一黑一灰两条人影,忽地跳起身来,绕到人行过道上,向那两人的方向奔去。李艳亦忙分开人丛,跑到那过道上,可左焰却又不知跑到何处去了,连忙四下查看,找了半天,也只看见他的影子偶尔在人丛中一闪,转又失去踪迹。

轰——

大厅入口处,突地传来一阵巨响。

李艳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那一方的空中俱是灰尘旋舞,连入口顶上的射灯也熄灭了,入口的大门变作一个獠牙森森的黑洞,有数十名警察正冲入场中。

那些警察皆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背心,端着长枪,有的还举着警棍。

当首一位警察穿着制服,却未戴头盔,一支胳膊吊在脖颈上,拿着一个类似于遥控的方形装置。李艳认出此人正是包围江景大厦时的那个指挥官。这人身后紧跟一人,比那指挥官稍显瘦削,稍显短小,面皮却更白净些,手里拿着一支手枪,也曾经出现在江景大厦楼下。

守在门口的十数名堂口的黑衣大汉,似乎并未被这炸弹伤到,听那烟尘稍散,争先恐后地上前结成人墙,堵住那些警察进场的路,不让他们闯进去。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不能进来。”一名黑庡大汉高声道。

立在那指挥官身帝的白面警察用有些尖利的声音叫道:“滚开,警察办案。”

一名黑衣汉子学着他腔调,怪里怪气地道:“警察办案?办什么案?我们这是赛场。”

那白面警察抢前一步,用手枪顶着这黑衣汉子的脑门,吼睛,道:“让开,小保安,叫你们领导来。”

那黑衣大汉不服软,道:“领导是说见就见的吗,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那白面警察听他语气傲慢,心中窝火,却不好真的就开枪,怒声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聚众赌博,还有本市悬赏通缉的疑犯在这里,你快滚开,别妨碍我们办案。”

那黑衣大汉似乎并不把那白面警察手上的枪放在眼里。显他跟自己靠得太近,竟抬臂将那警察推开,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赌博了?”

李艳此时双耳兀自被那炸弹的声波震得发麻。心说,这些警察必定双是来抓左焰的,又放眼在场子里搜寻左焰的踪迹,却仍是没见着个人影。

那距离入口近的观众听当首一个白面警察说“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人聚众赌博”,又听那黑衣大汉据理力争说“你哪只眼睛看到赌博了”,便齐声应和那黑衣大汉:“警察同志不能乱讲。哪个敢赌博啊?”

那警察见众人皆反驳自己,便道:“我们来捉通缉犯。大家坐在原地别动,小心枪口走火。”

有一名观众不满地道:“有枪怎么,有枪就了不起么?还要走火。”

另有一名观众讥笑道:“哎,这位警察兄弟。当心啊,枪要是走了火,伤着了无辜的群众,你这身狗皮就穿不成了。”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旁的十几个人便抬起来一阵哄笑,恼得那警察怒目而视,口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那个身材高大的指挥官,忽地伸出左手,从那白面警察手中夺过枪。向着天花板上开了一枪,砰——枪声穿透了整个大厅,整个大厅立刻鸦雀无声。

过了数秒。石膏板吊顶做成的天花板哗地一声,向下滑动了一下——估计是有一根搁石膏板的横梁被子弹打断了。那几块石膏板下坠了十数公分,抖落不少灰尘,迷了下方数十人的眼睛。那数十个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惊叫着,疾走到一旁躲避。又听哗地一响。那一片天花板,大约有十数个平米。竟一齐彻底从屋顶脱落,倾斜下来,噼哩啪啦全砸在座椅上,又溅起一片呛人的白尘。

有一人显然恰被落下的天花板砸中了脑袋,捂着满是粉尘的脑袋,大骂道:“妈的,什么拳赛,把老子砸着了。”几缕鲜血正沿着他耳根、额角、面颊直往下淌。

大厅中,其他原本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悉数跳起身向出口跑去,有人还悚然呵道:“我靠,快跑,别整个顶子都塌下来了。”

又有几人跟着道,“快走快走,这地洞要塌了。”

那些本来觉着冷静,在一旁冷眼观瞧的人,听了这话,尽数慌了神,轰地一声跳起来,身下的座椅立时噼哩啪啦响着一团,人如蜂群一般涌向出口。

似乎这地下拳击场只有那一个出口,并无其他通道,现在却又被那些警察围成半圆堵住了。可是这一股人流却如洪水势不可挡,那些警察根本无法阻挡,连忙闪到一旁,以免被踩倒在地。有的警察来不及躲闪,一转眼就被这股洪流推到大厅外面的黑暗中去了。人潮中,有些人身体稍弱小,被人倚来推去,不期然倒在地上,被踩踏得呼爹喊娘,惨呼连连。

李艳听了这惨叫的声音,生怕自己的孩子也挤在那纷乱的人潮里,连忙移步向那里奔去,未跑出几步,便被密密实实的人墙挡住,只能随着人流向前碎步移动。

那位高大的指挥官却不知怎地又向对面的墙上连开了两枪,估计是想吓住混乱的人群,岂知那数千观众听了第二声枪响,害怕被不长眼的子弹伤着,竟然越发用力地向前推涌。

这时,大厅顶上的格栅吸顶灯冒了一阵黑烟,也已黑了十有*,弄得整个大厅的灯光昏昏暗暗、摇摇晃晃,真的就让人感觉在地狱里一般。

那名指挥官和那名白面警察被十来个持盾的警察围成一圈,涌到大门右侧,勉强站稳脚。

那指挥官,由于身材高大,在黑压压的人丛中高出一两个头,他拿起一只喇叭,高喊:

“喂——大家注意了,请问谁是这里的负责人?我是大江市刑警大队队长郭真超,请站出来跟我说话。”

有些人听了这话,便在自己身前身后查看,却终究不知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那指挥官举着喇叭,又喊了两声,见并无人应答,遂让警员拉过一个最近的黑衣大汉,向他询问。

那黑衣大汉无论那指挥官如何厉言相向。却只仰面向天,不理不睬。

那指挥官被他这副倨傲的德性气着了,骂一句:“去你妈的。给老子装江湖义气这一套。”竟然抬脚将那黑衣汉子蹬倒在地上。

那黑衣汉子额角撞着椅角,嘭地一响,翻身爬起来时,额上已是血流不住,他伸手摸了摸额角,浓眉倒竖,目中喷火。张开双臂便要扑向那指挥官。有两名持盾的警员连忙踏前一步,挡在指挥官身前。用盾牌将黑衣大汉逼到墙角,教他无法靠近郭真超。

这样闹了一阵,大厅里的观众竟推推攮攮地走了近半。李艳一面呼唤着燕燕的名字,一面随着人流向前行走。见着地上横着几个人一动不动,惶惧不已地注目辨识,却都没有燕燕的影子,也没有左焰的身影,心下不由地又放松了一些。正在想自己若是找不着孩子,又不见了左焰,这洞顶真要是塌下来,只怕要被深埋在这地底下,眼下只有先随着这股人流到地面上去再行计议。正想着。却听见有一个老妇人,用苍老喑哑的声音喊燕燕的名字,心里一惊。忙转过头去,从人缝里望出去产,瞥见左首的两排长椅中叮叮地奔过来一个老妇人。

那老妇人头戴一顶高高的尖帽,佝偻着腰,脸皮像树皮一般,鼻子尖尖的。就像自己过去跟燕燕讲的狼外婆似的。只见她驻足在一个软靠椅前,喊了声妈吔。从椅下拖拽出一个小孩,又痛又怜地抱在怀中。那孩子在老妇人怀中,仍是捂着自己的小脸酣睡不已。

李艳心说,这孩子不会是我的燕燕吧?细瞧那孩子,见他穿着一双大号球鞋,连脚趾也露在外面,衣裳也包着全身,直如一件长袍一般,却是穿的大人的衣服,肩头和袖口上露出几个洞,蓬头垢面,浑身泥污,只说我那燕燕从小干干净净,怎会如此肮脏,只怕是与我儿子同名罢了。

那老妇人显然很喜欢那孩子,将那孩子略转向灯光,将他捂在脸上的小手拿到身侧,又伸指在那脸蛋上捏了捏。借着那昏黄的灯光,李艳定睛瞧那孩子的容貌,不由啊呀大叫一声,那孩子隆鼻大眼,方口宽额,几与左焰一个模样,却不是燕燕是谁?忙转身要向那老妇人的方向挤去。无奈人潮涌动,裹着她的身体不自主地向前走去,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挤出来。

李艳眼见那老妇人抱着燕燕,向来时的路走去,已然走到西边一处高台的台阶下,突然台阶下的暗影里伸出一只手将那老妇人和燕燕一齐拉入了一片黑暗中。李艳拧着身子大叫燕燕的名字。可是,人声嘈杂,又加上那黑暗之处有数十米远,她的喊声也传不到那里去。

李艳眼见找着了燕燕,又突然没了燕燕,心中急得喷火,拼命挣脱人流的控制,眼见要脱身出来,却又见那老妇人复又从那黑暗中钻出来,手上牵着燕燕,叮叮地跑到那些警察前面的座椅上,一高一矮地坐下。那燕燕从腰上取下一只葫芦,吹奏起一只曲子。李艳记得这首曲子,恰是自己在家中教他的《金蛇狂舞》。那葫芦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

呜呜呜——

嘟嘟嘟——

才响几声,便听见头顶的天花板上窸窸窣窣直响,就像有无数绳子在上面拖动一般,突地,从那垮塌的天花板黑洞中跃下无数蛇影,坠在那些警察的头上,盘在他们的钢盔上,绕在他们的脖颈上,腰杆上,吊垂在警员们的枪杆、手臂上。那些警员顿时丢盔抛枪,弃盾委棒,跳舞成一团。

有些蛇群也钻入了乱纷纷的人潮中,有的在地头上舞着身子拍得地上啪啪响,有的潜入人们的裤脚,惊得一众人手舞足蹈,满身乱摸乱拍,有一条小蛇竟落在了李艳的手腕上,吓得她唯恐抛之不及,脸色煞白,还有一只竟到她肩头,从她手臂上游下……骇得李艳大叫。那其他人也如李艳一般,惊恐惶惑,不明白厅中如何突然多了这许多蛇族,乱成了一锅粥,真是万蛇聚会,群魔乱舞。

那指挥官跃过众人头顶,踏着长椅靠背,跳到那老妇人跟前,一伸手便去抓那老妇人的肩膀,大喝一声,“呔,老八婆,在这里叽哩咕噜念叨什么?”谁知那老妇人领口里倏地窜出一颗火红的蛇头。照着他的手掌一口咬下去。

那指挥官吓得慌忙缩手,反手以枪柄敲向蛇头。那颗火红的三角蛇头却又倏地从那老妇颈口钻入了老妇人胸前的衣服中。

那指挥官飞起一脚踢向老妇人双腿,谁知老妇人裤管里又飞出两条火蛇咬向他脚面。那指挥官忙收缩脚面。改力向老妇人胸口踹去。

那老妇人见他一脚踹来,身子侧倒,双手一伸,又从衣袖里甩出两条火蛇,张口咬向那指挥官的脚踝。

那指挥官大喊一声:见鬼了!收住脚,将黑洞洞的手枪对着那老妇人的胸口,斥道:“老八婆。要再驱蛇咬人,我一枪打穿了你。”谁知。他话音刚落,那老妇人倏地缩成一团滚落地下,将双手向上一抛,立刻有两条火蛇弹出。一条缠着那指挥悺握枪的手指,一条缠着郭真超的脖颈。那指挥官无法抠动扳机,大张着嘴,脸上脖颈上青筋涨起,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被那颈上的蛇勒得无法呼吸。

那指挥官右手被白布悬挂在胸前,显然是受了伤,情急之中,竟然用那伤手去抓颈上的蛇头。可那蛇却反过头来在他那只伤手上又咬了一口。那指挥官仍是伸出伤手握着那蛇的身子,却无法解除那蛇缚在颈上的力道。那蛇又昂起头来咬他手腕,终究弯不过身来。只好戳向他右眼,也是他迫于险情,那指挥官情急之中,竟然倒转枪口对准那蛇头,猛地一扣扳机,手枪枪口砰地喷出一道红焰。那颗耀武扬威的猩红的蛇头顿时断在地上。那指挥官头顶的天花板噗地一响,露出一个拇指大的黑洞。

那盘桓在他右手上的蛇见同伴被杀。显是急红了眼,一口咬向他握枪的虎口。那指挥官连忙松开右手五指,将手枪和那条红蛇同撒在地上,

那指挥官脸上不知怎么竟冒起黑烟。他右眼连眨,抬起伤臂,用臂上的白布擦面,脸上的黑烟却越聚越多,白布擦过的皮肤上顿时变得黑黑红红,海绵般现出一些黑孔,十分阴森可怖。李艳心说,原来,那红蛇的血液有毒,而且毒性剧烈,如强酼酸一般,能够腐蚀人的肌肤。

那指挥官此时已是痛得连连惨呼,突地就举枪对着老妇人一通乱射。

那老妇人许是查知了他的钉机,见他一抬,便倏地一抱头,滚落到地上,碡碌似地,连滚过好几排长椅,藏到暗影中去了。可是,她在抱头的那一刹那,双袖中却双甩出两条赤焰毒蛇,喀喀两口咬中那指挥悺左手的虎口、手背。待那老妇人滚到暗影中时,那指挥官手上负痛,无力握枪,手一松,便将枪抛在了脚下。

人群四散惊逃,李艳此时四周已无人流阻拦,无奈脚下满地狂蛇,她心中畏惧,不敢放足前行,等她看清空档,准备掠足而过时,却又听见那老妇人在黑暗中哑声喊道:“燕燕,放蛇咬他!”

那燕燕小小的身影忽地从一排长椅背后跳起来,落到一长排椅子后的阴影中,伏身地上,脚手并用,向老妇人的方向爬去。而他手里的葫芦丝却变作棒子似地在地面上笃笃地敲响,那些原本随着人流向出口飞窜的蛇影纷纷圈回身来,向那指挥官咬去。

那指挥官害怕群蛇围攻,迈开粗长的双腿,向那集聚在门旁的警员们飞奔而去,由于慌不择路,竟然砰砰地踩得那一排排长椅左歪右倒,他的身体也跟着左栽右晃,前仰后跌。他奔到那些警员跟前,一纵身跳入警员们用盾牌构置的圆圈中。那些爬虫却毫不松懈,纷纷跃上半人高的盾牌,想掠过去噬咬那指挥官。

那指挥官见了,从一名警员手上劈手夺过一去长枪,对着圈外的蛇群砰砰砰扫射。

那些蛇嘭嘭地在盾牌上飞撞了一阵,眼见过不了这一关,便纷纷作罢,各自爬入暗影中去了。

李艳待群蛇散尽,再去寻找那老妇人和小燕燕,却见那一老一小正在奔上西边的高台,连忙发足追去,快到高台时,那一老一小已经在高台顶端消失了,却又听见那位指挥官的吼声传来,“疑犯左焰,快快抓住他。”

李艳伫足回头,看见左焰正从擂台上跃下,随着一位穿西服、挎药箱的老先生钻到擂台下的黑影中去了,心说,左焰,我先去找儿子吧,你自己先好自为之吧。她抬脚向高台上奔去,到了高台顶上,却看见一个狭窄的隧道,便又顺着向前追赶,走了十来步,那隧道中已然是黑漆一片。李艳只好放慢了脚步,手扶隧道墙壁向前走,约莫走了十来分钟,就见到前方有一丝昏黄的亮光,又听见传来燕燕的声音,“奶奶,那些警察是坏人么?”

又听那老妇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那些警察来砸我们的场子,叫我们没有饭吃,当然是坏人啰。”

李艳听了这话,心说,这老婆子如此说法,岂不是把我的孩子教坏了么,又想起那些惊悚可怖的毒蛇都受燕燕的指挥,想起燕燕小时喜欢爬虫,喜欢养蛇,也不觉得这有多少奇怪,只是满心欢喜地向前大步行去,待到了那亮光跟前,转过一道帆布门帘,却见那燕燕正坐在一张方形矮桌前吃东西,旁边坐着那个老妇人,和一个身材结实得像水泥板的男人,因她心中实在是想念孩子,担心孩子,也不管身处何地,有何危险,径直走到好桌前,一把将儿子抱在怀中,将孩子的脸贴在自己脸上,涕泪四流。

那孩子转过脸来,怔怔地望着她,忽地双手向空中一抛,欢喜无比地叫道,妈妈,妈妈,我可找着你了,我想死你了,妈妈。说着,竟将头儿埋在李艳胸前哭泣起来。

那老妇人站起身来,惊异地望着李艳,惊道,你,你,你是这孩子的妈妈?

李艳见孩子满身脏污,一身异味,心如刀割,只顾着在孩子身处摸来看去,竟似未听见见那老妇人的话一般。

旁边坐着的那个男子站起身来,抹了抹嘴,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艳,粗声道,妈逼的,找了一个小的,带来一个母的,长得还不赖啊,像颗珍珠似的。老子这个地狱阎王一直守着活寡,正差着一个阎王婆,你来得正好。

李艳见那男子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裂着紫黑的缝,眼睛里射出死人般的光芒,直看得她背脊发凉,抱着孩子,转身便跑。

那老妇人叫道,啊吔,我的孩子,欲发足来追李艳,却被那刀疤阎王拦着了。

李艳跑了没几步,忽地黑暗中有几双手伸出将她揪住。李艳还来不及尖叫,那几双手便一起发力,将她按倒在地上,又抢她怀中的燕燕。

燕燕死死地搂着妈妈的脖子,又用双腿夹住她的腰,竟无论如何也扯不开,那些人只好作罢。

却听有一人用那咕噜噜的声音道,关起来。

于是,李艳便被那几双手推着,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路,然后有一双手突地大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地上。她身后哐地一声,似有一道门被关上。

李艳虽然被好几个鬼手吓着,却因终于爱儿在抱,心里不仅不再害怕,反倒生出很多力量。她揉揉眼,极力地想看清身周的情形,怎奈无一点光亮,啥也看不见,她便一手牵着孩子,伏到地上,前后左右地爬了十数步,突地手上摸着一个冰冷的东西,顺着那东西的形状摩挲了一通,竟然发现是锯齿森森的一张大嘴,那嘴巴四周皆是毛,四周皆是冰冷的牙齿,里面还有一颗滚动的舌头。李焰想起刚才在擂台上见着的狼人的脑袋,吓得猛地往后退出数步,悚然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地狱的阎王。

其声阴阴惨惨,喑喑嗡嗡,一如来自地府,直吓得李艳全身瘫软。(未完待续)。.。

(l~1`x*>+`

第六十三节 黑龙会绝姝

(猫扑中文 ) 我两手去手紧紧握住枪柄,手掌明显感觉枪膛里有齿轮在不停转动,耳中还能听见它吱吱吱作响,竟是那咬中黑龙身躯的长绳在缩回枪中。。那齿轮也不知有什么诀窍,是哪里来的动力,载着我七十余公斤的体重,竟然转得轻松自如,但是,在暗夜浓雾里,却也隐隐地看见那枪膛中冒着火星,那是金属齿轮彼此咬合时撞出的火花,凭借它的光辉,我又望见空中的白色雾幛,像那白龙之躯,在高空烈风中怒翻旋曲,过了一会儿却又化作飞逝的流云,被我一层一层地穿越,被我一层层地踩在脚下。我的头发、衣衫被雾滴润湿,凝结成霜花,又被嘶吼的风刀削飞到空中,随着脚下被冲突的层云一道,化作一条雪痕,就像彗星的尾巴飘摇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这种感觉很奇特,不像蹦极,头下脚上,栽向大地,突然加速的地心引力,使全身血液瞬间坠向颈部、头顶,涨得脑袋上的劲脉动脉血满为患,几乎砰然爆裂,人的脑子里尽是脑浆崩裂、粉身碎骨的噩念,只有到停止下坠,才能感觉到重生的快感。

这种感觉也不像坐火箭,一瞬间加速到宇宙速度,越来越严重的失重感几乎将胸膛撕碎,双手双脚和头部像被五匹马扯着似地的,老叫人害怕被五马分尸,只有到了预定轨道,开始随着地球绕飞,才会感觉到一丝超脱万物的爽悦。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简单点儿,就像是放风筝,只不过,过去是我手中扯着一根线放纸做的风筝,现在是我自己变成了一只风筝,我的双腿又变作了风筝的两条尾巴,被那根线扯在空中,随着风头左摇左晃,忽高忽低,时升时旋,而那根线却教风扯弯了腰杆,像一根扯满的弓弦,飘飘冉冉地将我拉向空中。

我衣袂飘飘,俯望却下江水,逶迤东去,直入天际,又见江水两边暗沉的大陆,飘飘渺渺的,洇开黄黄白白的光晕,星星点点,竟似世外天灯,仙国化境。我心说,这大江市的夜晚原来也可以这样似真似幻,真的是距离催生美么?忽然听见脚下有人惊呼,啊哟,左焰在那里。

另一人怒道,左焰,你逃不了的。话音未落,一阵枪声嗒嗒传来,我的肉眼看得清清楚楚,数十颗子弹曳着白尾,嗖嗖地从我身旁飞过,连子弹旋转时卷起的白毛风都没逃过我双眼的捕捉,就像我的双眼变成了高速摄像机似的,其实是那些子弹到我身边时,俱已至强弩之末,速度变慢,我才能借白雾的作用瞧见细节。

就在我还在担心那些子弹射中我时,黑龙巨大的黑影已经铺天盖地的向我扑来,眨眼间,那种“身登青云梯,踏空闻天鸡”的感觉消失了,残酷的现实又迎面扑来,我高举双手,护住头顶,却见自己倏忽间已掠过黑影,降临于一座桥的桥面上,才恍然大悟,刚才那条所谓的黑龙,只不过是横跨江面的斜拉吊桥罢了。

那桥面上有双向六条车道,行道灯将白光洒在黑湿的路面上。噢呜——两辆大卡车从我左边呼啸而来,我正站在路中央,连忙向桥边跑去,叭叭叭,一辆红色越野车,以f1方程式赛车的速度朝我冲来,一边急促地鸣喇叭。我连忙向前跳出一步,将屁股向前一顶,那车就擦着我的后背,呼地冲过,凛冽的风刃直插到我背脊骨中,我那几欲出窍的灵魂清晰地听见轮胎压着路面时发出的嗞嗞响音,好像是自己的骨头在地上响一般。

我用火烧屁股一般的速度冲到路边,却发现这座桥尽没有人行横道,只得扶着桥上的金属护栏前行。我脑子里只想着如何离开桥面,躲到警察找不到我的地方,双脚像踩着风火轮,咣咣咣直转,十几分钟后来到桥头,却发现手上救命绳枪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正要回头去找,却就见有十几辆警车正向桥面上行来,便转头看那护栏外有一块突出的铁板,低于桥面三尺许,又无灯光,可以做个藏身之处,就小心地翻过护栏,跳到上面,在暗影里蹲下来,耳中却警惕地听着那十几辆警车,以同样的速度,一辆一辆地从桥头驶过去,正欲起身翻上护栏,却听见有辆车的轮胎嗞地在桥面上一擦,就顶在了我的头顶上,车门推开,有一人下了车,向护栏边走来。吓得我一哆嗦,心说,难道被那些乌龟王八蛋警察发现了吗?慌忙再寻别的藏身之处,可那铁板横竖也就一两米,铁板下只有高远得像天河的江水,又哪里再有什么躲藏之处,只好无助地将后背紧贴在桥身上,等待命运的审判,却听见一个女子埋怨道,躲什么躲,还不快上来?声音嗲嗲的,十分悦耳。这声音太熟了,我连忙转身抬头,看见一个绝世的美女双手扶在护栏上,低头望着我。那美女长发垂下,悬在锥子形脸颊两旁,随风飘动,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春情荡漾。

她看了看自己胸前,娇嗔道,看什么看,还不上来?

我愕然道,瑄瑄,怎么是你?(未完待续。。)。.。

(l~1`x*>+`

第六十四节 路上的魅惑

(猫扑中文 ) 怎么不能是我?瑄瑄一面说,一面用手捂着飘飞的裙子,满头秀发扬起来,遮着粉面桃腮。

我站在那块突出的金属平台上,比她所站的地方矮出数十公分,她匀称浑圆的大长腿就在我头顶,就算她捂得快,也尽数被我瞧在了眼中。我本不是有意这样,而且,她那些私人属地也不适合我在此时此刻仰望,但是,在那样一个角度,男人的本能仍然让我无法忽视这双*带来的震撼,无法忽视腿间的深隙带来的愉悦,面对这种独有的美,各种脱俗的,或者说是落俗的,亦或者说是肉麻放荡的词汇,一齐从我脑海的海平面上鱼跃而出:玉莲粉绽,芙蓉沾水,丰膏玉脂,月仙下凡,童颜萝莉……足以让任何有理智的男人生出许多警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俗话说,无险风光在险峰,没有想到,女人的美丽也在险境,也在高处。

从那一刻开始,我对瑄瑄的绝世美貌又加深了一层认识——瑄瑄的脸蛋儿、腰姿、连同声音都与志玲姐姐宛若一人,但她的胸围、腰围、臀围、勾人的眼神却像更为丰满的仓井空:火辣辣,水嫩嫩,软绵绵,明晃晃,足以让任何男人甫一目及,便气血上涌,头脑发晕,手足、心肝、五腑六脏一下子酥爽到底。

我脑子里无法避免地闪现着这些念头,跃过护栏。站到车门旁,才发现那是一辆suv,是以前范潇潇驾驶的那一辆。

瑄瑄进入车中。我坐到副驾上,车子箭射而出。

我原本只想着赶快离开无处藏身的桥面,现在坐在车中,两分钟便到了桥下,一时竟不知到哪里去的好,转头问瑄瑄,现在到哪里去?

瑄瑄道。我怎么知道你到哪里去?

这一夜忙着逃命,直睡了四五个小时。这时坐在这温暖的车中,不由地就有些疲倦,我说,啊。好困啊!

瑄瑄道,什么意思?

跑了一夜,太累了!我举起双手,打了个哈欠。

瑄瑄眼睛一眨,那开房去吧。

开房?谁都知道,这个词可是别有深意,常是一夜情、马路艳遇的专用术语。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她胸前隆起的粉色抛物线,忍不住脱口应道,好哇!

瑄瑄却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屈指在我肩上拧了一下,还没有瞧够么,色迷迷的。都这样了还死性不改。

我连忙收回目光,转向别处,表情有些尴尬。

瑄瑄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就想去开房,美死你了吧。满脑子都想什么呢?现在满街都是警察,赶快逃命吧。声音甜腻。却含着不满。

有一辆警车从suv旁边驰过,好在车中未开灯,那警车中的人并未看见我,径直驾车呼啸而去,但那鲜亮的警灯仍是吓了我一跳。我赶紧将脑子拉回到正常状态,自然而然地就想起在地狱搏击场中突然消失的狼人,那个狼女林小婉,还有那个偷画贼,不知他们躲到哪里去了,不由地又责怪自己在慌乱中竟未留下狼女的联系方式,以致眼下无从查找。转念又想,自己现在被全城警察围追堵截,已然无法继续在这城中周旋,只好另觅他路,先想办法了解自己真实的过去,揭开被郭真超和尹文彬疯狂追杀的真相,洗雪身上的冤情,才能有机会去寻找自己的古画。而要了解自己的过去,只有去找武陵山的沈妈,只有她才可能知道我过去到底是谁,做什么工作,有什么朋友,结过什么仇人,才能揭开那两个匪警追杀我的真想,才可以将那两个警察掀翻,使自己获得安全的生存环境,才能使自己有机会、有自由去寻找林小婉和那个偷画贼。

我主意打定,便想着用何种办法离开这座地狱般的城市,向位于北纬三十八度的武陵山进发。眼下,轮船、飞机两条路都已被警方堵死,长途汽车站、火车站的出入口必有警察严阵以待,自己只能徒步向西,可这座城市方圆百里,即使全力奔跑也要半天时间,而且自己这身穿着也过于显眼,目标巨大,万一被警方发现,必然又会陷入重围,到时,只怕再也难逃死命。想来想去,眼下只有依靠瑄瑄用车送我出城,于是,我便将想法跟瑄瑄说了一遍。

瑄瑄笑说,你这样一个大色狼,我才不想跟你在一个车上呢,不过,我可以帮你一个忙,把这车借给你开。

我的记忆中从未有过驾车的经历,便说,我不会开,再说,我也没有驾照。

瑄瑄道,看来,你真是失忆了啊,大学时,你还开车做路游呢。她说完,转头看我双眉紧蹙,抓耳挠腮,又笑问,你那南瓜脑袋怎么还不开窍?我爸爸不是已经给你取过后脑的东西了么?

我仍是在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作罢,竟靠在车上昏昏欲睡。

车子上了三环,又下了三环,驶出匝道,进入了郊区,道路两旁,丘林时疏时密。

瑄瑄伸出手指捏住我的鼻子,我无法呼吸,立刻醒了过来。瑄瑄说,看来我们不能走高速了。

我说,怎么?转头看见前方一百米的距离上横着一个收费站,有两辆警车打着爆闪灯停在站旁,有七八名警察正在栏杆外检查一名驾驶员的行车证。

等车驶到隔离带末端,瑄瑄将方向盘左打,车子转到另一条路上,沿着来时的方向飞奔,在下高速的匝道那里,向右进入一段柏油路。

车灯一晃而过,我瞧见路边的石碑上写着:三一八国道,心说,眼下也只能走这种普通道路了。

半小时后,曙光乍现,一道久违的阳光从云隙间射出,照着湿漉漉的柏油马路,黑亮黑亮的,两旁梧桐飞絮,稻田麦浪,葱绿玉碧,层层叠叠,一派田野风光,教人心旷神怡。

行车半小时,suv爬上一条百米长的斜坡,我望见一丛茂密的竹林,林下住着一户平房人家,两扇大门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四个大字:停车用餐。

瑄瑄将车停下。我俩下了车,走进屋中,见里面虽然只有两张桌子,几条长凳,十分简陋,但地面也还铺了一层薄薄的水泥,留有刚刚洒扫的痕迹,还算干净,便向主人点了一锅牛肉,两碗饭,要了两杯水。

我俩吃饱喝足,本想歇一歇再登车前行,因虑及眼下还在大江市郊区,若是警察知道我们行踪,眨眼即可赶至,便立即埋单,重登征程。

又行得一阵,前面公路上方出现一个铁牌,上面写着:欢迎下次光临大江市,祝您一路顺风!显然已经到了大江市边界。那车子又驶了一阵,天上的乌云被一阵风尽数吹走,露出湛蓝如洗的天空,和一颗红通通的太阳,看看驾驶台上的时间已经快到九点。

瑄瑄一双素手握着方向盘,开着开着,忽地眼帘垂下,头儿一点,忙又睁开,走着走着,眼帘又垂下,又吃力地睁开。有两辆油罐车,摁着喇叭,迎面飞驰而来。车上司机,从我们头顶上方伸出脑袋,粗鲁地骂了一句:娘的,开碰碰车嘞!不一会儿,又有一辆厢式运输车呼啸而来,可以看见司机嘴上叼着一枝烟,右手掌在方向盘中间的喇叭上连按,叭叭叭。两车错车时,那司机探出头来,将烟屁股吐到suv车顶上,过去了一二十米还在骂:你龟儿子的,啷个(怎么)在开车啰!

瑄瑄还在茫然无知地点头,我连忙在她肩上推了一把,喂,别睡了!

她睁开眼帘,懒洋洋地说,哎呀,我要找地方睡会儿。说完,脚下一蹬。那车的四个轮子嗞地在柏油路面上一阵响,车子投入路边柳荫的怀抱中。瑄瑄解下安全带,拉动靠椅手柄,整个玉体随着靠背一齐向后倾下。我也是全身累乏,仰身而睡。那瑄瑄却将一只手伸过来搂定我的脖子,用唇边磨着我的耳鬓,吹气如兰,一条*也横过来,压在我身上,胸口鼓着两圈滚圆的玉弧,教人心摇神驰。我连忙闭上眼睛,却听瑄瑄喃喃地呓语道:焰子,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结婚吧。

我心说,这么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任何男人见了都要垂涎三尺,怎么倒像个结婚狂,又想起她曾说,自己大学时曾经追求过她,却不知道当时自己是否将她追到手过,不过,看眼下情形,当时她与我很有可能已是一对恋人,否则,为何对我如此开放。看她的睡姿,全无一点节操,似是一点也不担心我对她有非份之举。

我心说,她既然不担心我有非份之举,那我所想必是份内之事了,便忍不住将她一把紧搂入怀中,一条腿竟已插入她两腿之间,胸口也将她的胸衣挤得几欲爆开。她却并不怪责,嘤了一声,亦舒展双手紧紧地搂着我腰,将脸儿紧紧地贴在我脸上,浑身好像没有根骨头似地缠住我身体,睡了一会儿,说了两句梦话,又将一颗湿热的舌头伸入我口中探索一阵,方才懵懂无知地睡去。(未完待续)。.。

(l~1`x*>+`

第六十五节 不能说的秘密叫天机

(猫扑中文 ) 呜——嗯——

迷蒙里,一辆汽车鸣着喇叭驰过,睁开眼来,一轮日头已经跃到柳梢,将炽烈的紫外线照进车中,瑄瑄的**仍然搁在我腰上,肌肤交叠之处,玉汗涔涔,压出一方莓红,胸前一对粉嫩圆润的玉球,不时有细密的汗珠子滑落,就像荷伞上滚动的珠滴,泛着清辉,晶莹剔透,时徐时疾地滚动。。那亮晶晶的汗珠子因有嫩肤上的细绒黏附,迟迟不肯坠落。她的脸庞枕在我肩头,纤毫毕现,就像面部的大特写:长长的睫毛,粉嫩的面庞,挺直精巧的鼻子,微翕的红唇,滑嫩的脖颈,以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轻轻地移开她的**,打开车窗,让丘林谷地的凉风吹进来,身上顿时像抹了清凉油一样,凉爽舒适了不少,心中莫名的躁热与冲动,也在翕忽间静默下来。

我给自己敲了警钟,现在自己是一个连身世都没搞清楚的糊涂蛋,一个亡命天涯的逃犯,可没有资格与这样的绝世女人谈情说爱。毕竟做人也要有原则,不能看见那东西诱人,便将其纳为己有,就像拿一件稀世珍宝在手中一样,如果你没有控制它的能力,则可能会被它伤害,因为旁人会时时觊觎你,弄不好,你就会成为它的牺牲品。

我下了车,看见路边有处湖泊,便沿着窄窄的田埂走到湖边,在水中照了照自己的胡子拉茬的脸庞,掬水净面。

湖面的水波一圈圈漾开。一群野凫慌忙蹿入一片水草中。待水波初定,一个身穿绿荷无袖短裙、胸前挂着三串翠珠的女人现身湖边的水面上。我一回头,见是瑄瑄。便道,你睡好了么?

她嗯了一声,弯下腰,将垂在腮边的几缕青丝拉到耳后,捧水敷面,又拿纸巾揩净,道。武陵山还有多远?

总共有五百多公里,算上盘山公路,六百公里左右?要跑**个小时吧。我若有所思地说。

她说。你要是能开车就好了,这么远的路,一个人开,可累哩!

我想了想。试探地问道。可以现学吗?

她站起来向回走,蹙紧娥眉回头看我,道,你本来就会的,学什么,找一下手感,就回来了。

她行在我前面,丰满的两瓣**左一下右一下。晃得我眼晕,我将视线移至她的削肩上。那里有一对滴水玉坠从耳垂上垂下来,轻轻地摇曳着,辉映着刺眼的阳光。

“可我已经忘记了啊,完全不记得。”我茫然道。

她说,人失忆后会部分丧失、或者说完全丧失曾有的社会技能,但是,只要回到过去的情境中,重加温习,就可以再次掌握,而且掌握的速度很快。

我讶异地道,真的吗?

她笑说: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么?

我想起她的职业,恍然大悟,脱口道:灵魂医师。

瑄瑄不知这是我在心里给她取的名号,眯眼望我,道:你说什么?

灵魂医师。我满面诚挚地说。

灵魂医师?!她重复了一句,踮起脚尖,跃过田埂上的水缺,回首望我,又含胸向天,菀尔道,这个名字我喜欢!走了几步,又回头戏谑地笑道,咯咯,我就做你的灵魂医师吧,把你的灵魂治好,免得你的灵魂大大的坏了,跟着别的女人跑了。

看她样子可爱,我也不由地打趣道,魂儿都给你捏着了,哪里还跑得了。

到了车上,她与我互换位置,手把手地教了我几遍,我心里默念着启动步骤,开始起步,没想到油门给猛了,那车猛地向前一蹿,吓了我一跳,但是,也就是一刹那的惊慌,之后我立刻镇静下来,可那车子在一两公里内却也像打醉拳,踉踉跄跄,时不时越过黄线,走得不甚直,其后也就变得很听话,我脑子里的恐惧感也慢慢消失得干干净净。

瑄瑄说,人的记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有一部分都是来自祖先,预先存档在基因中,婴儿降生的时候就已经在脑海中储存着先祖的经验,只要依靠后天的学习,就可以逐一激活。当然,这也只限于人类,如果换成是别的动物,再怎么学习,也不可能达到人类的高度,因为它的脑海中没有这样的先天记忆。所以,只要是曾有的经验,曾经经历过的事件,在脑组织功能健全的情况下,就可以通过情景模拟、画面再现这两种方式找回记忆,这就是人类比其他动物聪明,学习能力更强的奥秘,也是失忆后恢复记忆的最好办法。

我说,如果我回到原来的场景中,那我曾经遗忘的过去就会逐步找回来,是这意思吗?

她笑道,不错,如今你可以努力地回想当初是怎么追我的啦。

我努力进入大脑深处,却还是一无印象,不由地摇头苦笑。

她沉思良久,道,这种记忆有时在剧烈的恐惧、压力下也会瞬间释放出来。

我想起自己在江轮上与雷小兵对打,拳来掌封,脚来腿挡,不到五招就将他打得倒飞出去,便跟瑄瑄略微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瑄瑄点头道,这就对了,以前只是从书本上见到理论,人在高压下会瞬间激发留存在大脑深处的原始记忆,也就是会将潜力激发出来,现在,你用实践证明了这句话的科学性。

我说,如果每次都要在生死一线的情况下脑子才会灵光一闪,返照到过往的记忆,那岂不是太痛苦了。

瑄瑄笑道,说你是个南瓜脑袋,还真没说错。我们所说的这种高压,并非只有惊悚、恐怖、死亡、意外攻击这些东西,还包括其他让大脑神经感到紧张的情绪,譬如悲伤、惊异、愉悦、快乐等等之类的东西。甚至还包括性。

我说,原来你们医生说的高压,不仅包括负面的。也包括正面的。

瑄瑄正色道,嗯,只要是能让脑神经感觉到力量的东西都可以叫做压力,不管是带来正面结果,还是带来负面结果的,都一样。

我心地突地起了一念,我现在已经能开车了。可以单枪匹马地回武陵山黄金镇,没有必要带着瑄瑄一齐冒险,如果她出了什么事。自己肯定会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便想着如何让她回大江市去。可是,一时又没有找到合适的话表达,便一边开着车。一边打着腹稿。心说,既要让瑄瑄心甘情愿地回去,又要让她感觉到我的一片好心,当然,还有我对她的感激之情。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先表示一下自己对她的谢意,再来劝她回程,才觉妥当。正准备开口。却听见她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嗯?我说。

你想让我回去。

我转头望向她。

她说。对不对?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你有没有听过读心书,我现在用的就是读心术。

我只知道读书,却从未听说过读心,疑道,人心怎读?

她说,通过人的眼神、肢体动作就可以读出人心的想法,可以知道人是否在说谎。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我好奇地问。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她笑道。

啊?

你皱着眉,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毫不拐弯,嘴巴紧抿着,摆出这种pose的人百分之百是在思考如何拒绝别人。

我转头看看镜子里的我,确是她所说的那副表情,心说,没想到她能通过我的表情读出我的心声,心里大为叹服,却又感觉有些麻烦,遂说道,你跟着我,很危险!

她脸色一红,细声说,你不想让我冒险,宁愿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说明你爱我是不是?

我尽量做到面无表情,说,我现在的处境,可不允许做少儿不宜的事。

她用手指顶住下巴,眼睛望着路边的梧桐,说,你的选择也可以解读为——你不想背负祸害他人的罪名。这说明你胆小。还有,你没有考虑,你说出这样的话,我会伤心,而且,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我一个女人怎么回去?我又不是神仙。

我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说,瑄瑄。

她说,嗯。

这样做太蠢了吧。

她脸色一变,粉面含怒,道,我蠢吗?那我马上走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连忙解释。

她脸上忽又轻松地一笑,如果你让我走,你就惨了。

是的。我心说,这一路上没有美女相伴,必然寂寞不少。

她望了望我的眼睛,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要我走的话。她鄙道,你就只能驾着你的11路回你的黄金镇。

她的意思是说如果要她回去的话,她就把车开走,可是,她说的11路是什么车?我疑惑地问道,11路是哪里来的?

她咯咯一笑,你也太老土了,11路都不知道,就是你的两条腿啊,竖在地上,像两根棍儿,不正是两个“1”么?说着,她用纤长的食指中指立在大腿上学步。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心说,好啊,你就喜欢拿语言捉弄我,我也整整你,便道,不是“11”路。

她望向我,脸上挂着问号。

是“111”路。我坏笑道。

什么?“111”路,哪里来的三条棍子。

怎么没有?我仍是坏笑。

她突地面颊绯红,轮掌打在我肩头,没好声气地道,喂,下流吔。

我佯装脸色一正,你想什么啊?

她羞涩地捂着粉面道,嘤,你这个坏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满脸正经地说,你不要想歪了,我是个很单纯的人。

她小指张开小指,露出一只羞怯的杏眼,望着我的腿,双脚点地,道,哎呀,别说啦,羞死人啦!

我仍是无比正经地说,两条腿,一根拐杖,不是三根棍子是什么?

她脸上一怔,又望从指缝间望望我的方向,反倒羞臊得更厉害,恨不能将脸埋进她的**之间。

过了好一阵,她脸上才恢复平常的颜色,她说,我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跟你在一起,没有这种感觉。我得听从我内心的真实呼唤。

我可是一无所有哦。

是这样吗?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说,我现在不想告诉你,其实,不是你所说的这样子的,等你回到武陵山黄金镇,了解到真相后,我相信,你会因为自己的身世吓一大跳的。

这时,轮到我脸上一怔,我将双眼瞪得大大的,说,怎么这样讲?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不是?

她咯咯娇笑,拿出镜子,看视映在镜里的娇嫩容颜。

你知道我的身世是不是?我追问。

她说,我也只是知道一点点。

你跟我说说。我充满期待地说。

她却说,如果现在突然告诉你,反倒对你恢复记忆不好,等你到了黄金镇,在熟悉的环境里走一遭,你自然就会想起来的。

不能先透露一些给我吗?我说,心里却在怪责她故弄玄虚。

不能说的秘密,你知道叫什么吗?

我问,叫什么?

天机。她讳莫如深地道。(未完待续。。)。.。

(l~1`x*>+`

第六十六节 黄金镇到了吗

(猫扑中文 ) 车子驶入武陵山区,两边的山峰壁立陡峭,刀砍斧削,在一个三岔路口,我不知道向哪个方向走,瑄瑄虽是灵魂医师,却也无法猜度道路的指向,便提议打开导航仪。

我低头看导航仪,这才发现那导航仪并不是出厂时的原配,车里的软装饰是银灰色,它却是红色,它的显示屏宽度也明显超过了原来预留的孔洞,无法置入,只被主人用透明玻璃胶粘在面板外面,只要车子稍微一颠,它便上下颤抖。

这能用吗?我不无疑虑地看了瑄瑄一眼。

瑄瑄笑道,好好的一辆车子,硬是被“小麻烦”弄成了这个样子。

这辆车平常都是他在用吧?我说着话,将手指伸到电源开关上摁下。

导航仪的显示屏亮了起来,一个红箭头在屏幕上飘,然后指着两行字,第一行是:通关测试,第二行是:我叫什么名字?随后是范潇潇怪腔怪调地在里面念这两行字:

通关测试

我叫什么名字

这是什么?我望向瑄瑄。

瑄瑄慌忙叫道:别说话。

她语音未落,就听见范潇潇在导航仪里说:回答错误,车子调到死车模式。

我心说,电脑死机,鼠标键盘全都失灵,不知道车子死车是什么样子,正愕然不知所措,就又听瑄瑄喊道:糟了!

我听了这话,更是不知所以然,耳中却就闻见车底的制动装置干干脆脆的嗒地响了一声。将前一秒还在飞速旋转的轮胎彻底锁死。

哧——

带着锯齿的轮胎在石子路面上擦出两条长长的黑色印迹,车身立刻失去控制,明明方向盘已经打向右边。它却依然斜着身子,向前直线滑出。我害怕车身向左侧翻,连忙又将方向盘打向左侧,但是,车子仍然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向前直冲,砰一声。左前方的保险杠撞在悬崖边的水泥台上,之后仍是势头不减地翘起车尾,向水泥台外面翻身。

如果翻过这道水泥台。车子可以得到彻底的解放。水泥台外白云缭绕,山鹰振羽,谷底的溪流蜿蜒曲回,细如丝线。不知道有多高。如果那车子到了水泥台外。伸出翅膀,就可以乘风飞翔。可是,我知道,这不是看科幻片,我身下的车子不可能长出翅膀,它只会载着我与瑄瑄,弄个车毁人亡。

我的脸和左肩,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推到车门玻璃板上牢牢地贴住。脸变成了平面,左肩裂开似的痛。瑄瑄惊呼着。脱离座位,撞到我身上。

好在那车的底盘还有些重量,加上地球的引力,将车身拉了回来,“梆”地砸在石头路上,激起一大团灰尘,扑落到车窗上。我的身体复坐回原位,瑄瑄却没有回到她的位置上,直接坐在我腿上,两人的重量加在一起,就像使了个千斤坠,推着我的屁股砸向座垫,直砸得屁股发麻,就像搁在了**的石板上,同时,两条大腿的骨头也被瑄瑄的臀尖儿硌得硬生生的疼。

啊哟——我难受地叫了一声。

瑄瑄没了淑女形象,上半身倒在我怀里,后脑顶着我胸膛,两只粉嫩的玉兔却已颤巍巍的挺立在胸衣外,裙底却被撩起来拥在腰际,露出白皙平直的小腹,和小腹下桃色的t字小裤,还有女人腿根那神秘的一条细缝。她两条迷人的**却搁在方向盘上,膝头上鼓起青色的肿块,显然是撞得不轻。但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瑄瑄嘴里竟一声未吭。

我心里一惊,心说,别不是撞晕了吧,略偏了一下头,让眼睛绕开她覆着秀发的头顶,瞥见她正痛苦地蹙着眉,合着长而密的睫毛,皱着鼻梁,咧着嘴角,咝咝地吸凉气,似乎疼到了极点,慌忙喊道:瑄瑄!

她将两手摸摸自己的膝盖,又捏捏自己的腰,没有回答我。

我又喊,瑄瑄。

她鼻翼微微一张,嗯?

怎么样,没事吧?

她将双手移到自己臀下,从我的大腿与她臀底之间插进去,揉捏她的臀部,一面嘴里漏气似地说,啊呀,疼死了。说完,咬咬贝齿,又忿忿地说,小麻烦,看我回去不整死你,好好的车子,看给你弄成什么样子了。

突然,她身子向上一提,说,你干什么?

我面上一红,道,对不起,本……本能反应。

我做好了让她发火准备,谁知她竟转而妩媚地抿嘴一笑,举起两只玉臂,搂住我脖子,将柔软的身体贴在我身上,似是娇嗔,又似是半推半就地说,哎呀,坏蛋,趁火打劫。

我搂住她双腿,欲将她移到旁边的副驾上。她却嘤了一声,很不情愿地扭了扭身子。

傻子都能感觉到,她这分明是在鼓励我。一念及此,一股滚烫的血气腾地冲上我头顶,我的体温立马飙升到沸点,脑中枢和脊椎神经似乎一瞬间生出许多吸盘,疯狂地吸住那种欲仙欲死的快感。我的心脏急剧膨胀,又急剧收缩,将每秒八十的心跳陡升至五六七八百,变作一颗超级泵,推动着浑身的血液,从四面八方、从无数的血管末梢,射入腿间。那一刻,人类的理智潮水般退去,兽类的意识塞满胸膛,一股烈火从我双眼中喷出来,连同鼻孔、齿间的呼吸都炽烈无比。我不管不顾,张臂如铁,十指箕张,将她的身躯紧压在怀中……

突地,脑子里有一个声音怒吼,怎么可以?你是一个逃犯。这一声怒吼似一桶冰凌兜头灌下,刺得我浑身一激凌,热血顿时冷却,手臂上的动作也立刻停止,呼吸却依然急促,好像肺页突然变小了,超过了负荷。那种冷冰冰的感觉继续辐射至全身。弓满弦张、挺箭待发的神经就此松泄下来。

我长吁一口气,将她抱起,放到旁边的副驾座位中。转过身,将十指紧抠住方向盘,眼睛死死地盯住前方的悬崖峭壁。

她像一支受惊的兔子,望着我架在方向盘上的手背——那手背上有一根粗大的青筋,突突地跳个不停,好像血管中埋了一根弹簧。

她看看血管,又看看我的眼睛。脸上慢慢浮起一层冰霜,伸出手去扯自己的裙子,盖住**。一边不高兴地说,还是那副德性。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楚。

我不敢看她,说。嗯——对。对不起,不能……

她嘴里碎碎地念道: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衫啦,你看不出来么?我想做你的女人,有什么不能的。总不能让我守一辈子活寡吧。哼,做什么事都爽快,送上门的生意却没胆儿。说完,她看看双膝上的肿块。用纤细的手指在上轻轻地点按,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哟!

我被她说得没了一点儿男儿气概。不由地心头火起,一转身拉她到怀中。她却用力推住我的胸脯,愤然道,你当我什么呀,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丢呀?

我心里的那口气顿时又泄了下来,只好松开手,让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表情尴尬地问,嗯,那个……你,你腿没事吧?

瑄瑄娇斥道,不用你管,看看车吧,如果启动不了,真的只有坐“111”了。说着,眼睛向左上一瞥,脸上鄙夷地一笑。

我这才想起车子自动锁死,撞在路边的水泥台上,不知道还能不开,忙打开车门,走到车前察看,鼻子里闻着一股胶臭——那是轮胎与地面激烈摩擦后产生的橡胶味。车子左前方的保险杠已被撞断,车灯也撞散了架,透明的玻璃渣散落在地面上。

瑄瑄也走下车来察看。

我抱歉地说,完了,好好的一辆车撞成了这样,这下让你们家的小麻烦抓着把柄了。

瑄瑄看完车头,又围着车子转圈,一边用杏眼在车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一边忿然不平地说,怎么,他还想问罪么,我还没找他麻烦呢?差点要了我的老命。她检车完毕,说,感觉别的地儿没啥问题。算了,上车吧,还有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呢。

我们重又坐回车中。

我松开手闸,倒车,车子轮胎向后滚了半圈,又不动了,怎么踩油门都没用。正烦躁不已,就见导航仪自动亮起了屏幕,范潇潇的声音从里面再次传出来:我靠,你这个偷车贼还没死啊?你想把我的车开到哪里去?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像听到不祥的诅咒,我连忙拉下手闸,让车停在原地,生怕这车子再生出别的古怪。

瑄瑄却怒气冲冲地拿起手机,拨范潇潇的电话。电话那头没有听见范潇潇的声音,却听见服务小姐的录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瑄瑄想起,他弟弟已被警察送到警局去了,不由地又是担心又是气恼,捏了拳头在那导航仪上砸了两下。

嗵嗵,车中响起两记闷声,导航仪哗地滑落到挡位前的塑料壳上,有五六根细小的电线从预留孔中钻出来挂住了它。

导航仪里又传出范潇潇怪腔怪调的声音:我靠,你神经病啦,用我的车,还用榔头敲。另怪我没提醒你啊,可是有价钱的啊!

范潇潇似乎也被那声音吓倒了,莫名其妙地看看我,又看看导航仪,脸上陡然浮起阴云,又轮起拳头在导航仪上砸了两下。

导航仪里的范潇潇笑道:哦哟,是老姐吗?不知者无罪,在下可不是故意冒犯你老人家。你看这样行不行,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怎么样?小弟我就只求你别再敲啦,行不行?

范潇潇怒道,我敲不死你?

导航仪里的范潇潇十分生气,说:我靠,还敲啊,敲坏啰——可要赔啊。

瑄瑄突地失声笑起来,大声斥道:命都差点儿没了,赔你个头!

导航仪里范潇潇的声音及时响起,这次带着哭腔:呜,我就知道你不想赔,你以大欺小。呜。这次我不告诉妈了。我有办法制你,我跟你讲。

范潇潇气愤不过,又举起粉拳。使劲儿在导航仪上嗵嗵地砸了两拳,一面道:小麻烦,敢跟我叫板,我敲死你。

导航仪里的范潇潇呜呜地道:呜,姐,你别高兴得太早,你要是不赔。我就把你洗澡的照片放到网上,弄个艳照门,让你当一辈子的剩女。没人要。

瑄瑄杏眼圆睁:嗯?这个小麻烦,想找死吗?抬脚在导航仪上踩了一脚,连接在导航仪背面的两根线顿时断掉,挑在一边。

我被那搞笑的导航仪吸引住。很想听听里面还能说些什么。却见连接在导航仪背面的两根红线已然断掉,连忙伸手拦着她。“啊哟,没导航仪怎么走?”

瑄瑄收了脚,仍是气愤不已,脸上通红,胸口一对丰满的粉球起伏不定。

我拿起导航仪,瞧见屏幕上有一个高跟鞋印,又用手指拿起那两根断线。翻过导航仪,发现背面是一块集成电路板。上面像迷宫似地串连着无数细丝,也不知那两根断线原先是接在哪个地方,心说,烂成这样,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我用食指在屏幕上写下“黄金镇”三个字,再点“自动导航”。

导航仪上的画面立刻旋转起来,一只大箭头浮现在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线上方。我将手指在上面拨拉一下,想看看路线尽头是不是黄金镇。可那屏幕忽地跳出一张女人的光猪照,看得我眼睛都直了。那张照片是一个女人的沐浴照,蒸腾的雾气朦胧地遮住她的私密处,但她头顶的金色光芒却笼罩着她胸脯以上的部位,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相貌十分妩媚,杏目细眉,直鼻樱唇,面庞上水珠涟涟,衬托得她整个人都像出水的芙蓉,白里透红,圆润滑腻。

瑄瑄的目光甫一接触到导航仪的屏幕就恐怖地尖叫起来,双手在空中乱舞,跟疯了似的。因为那张画的主人恰是她自己。

瑄瑄将导航仪抢到手中,将连在后面的电线尽数一把扯掉,手一引,就准备扔到车窗外面。我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她用力挣了一下,可能突然理智回笼,怕没了导航仪车子变成没头苍蝇,便不再用力。

我从她手中拿回导航仪,却又听见那导航仪里的范潇潇落寞地道:老姐,算你狠,竟然断我的电。顿了顿,又道,嗨,算了,不跟你计较。人家孔子早有先见之明,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缠。话音刚落,那车盘底下嗒地响了一声,车锁就此被解开。

我和瑄瑄皆长出一口气,紧张的心弦也松弛下来。

瑄瑄看那导航仪屏幕上的浴女照已经消失,变回原来的路线图,心绪却仍难以平静,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小麻烦差点让老姐葬身崖底了,也不知道他从警局出来没有,电话也关机了。

我说,他又没犯什么事儿,警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我将车子发动,沿着盘山公路向上走,走了十来分钟,想一想,不对,刚才有三条公路,我走的是最左边这一条,沿路没见着一个路标,要是走错了怎么办?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放在驾驶台上的导航仪,却见它仍然亮着屏,便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伸过去拿到手中。那导航仪里的范潇潇用提醒的口吻说:老姐,我警告你,已经驶到我的服务区之外去了,爸妈会担心死的,快快回家吧。

瑄瑄听范潇潇提到爸妈,娥眉微微蹙起,眼睛向窗外看了一眼,道,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从我手上拿过导航仪,准备用纤指在上面写出“黄金镇”,才写到黄字最后一捺,导航仪就叽地响了一声,黑屏了。范潇潇的怪腔又冒了出来:剩女,你把老子的电拔了,还想使用手写功能吗?麻烦你动动嘴,语音输入吧。

瑄瑄本想轮起拳头再砸导航仪,却又气馁地放下手臂,将导航仪交到我手上,说,给你吧,我拿着它就想把它扔到山谷里去。

我拿过导航仪,对着它大声说“黄金镇”。

导航仪又叽地响一声,慢慢亮起屏幕,变换出一张新的路线图,箭头一闪一闪地指着其中一条最粗的线条。同时,范潇潇的声音在导航仪中响起:靠,老姐,够劲爆啊,载着男人私奔,这下一定剩不了啦,老弟给你点一万个赞!耶!

我看向瑄瑄,瑄瑄看向我,两个人目光撞在一起,不由地都噗哧一笑。

瑄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小麻烦,真够烦的,等我回去把他的嘴缝起来。

我说,别缝,恭喜你家出了个天才。

瑄瑄不明白地望着我,问,什么意思?

我说,连导航仪都能鼓捣成这样,不是天才是什么?

瑄瑄不屑一顾地说,什么天才啊,我看他就是个鬼才。

我说,对,他就是个鬼才。

车子随着之字形山路,慢慢地向顶着蓝天白云的山巅爬升,时不时有别的车从我们身边擦过。每次错车,瑄瑄都惊出一身冷汗,生怕被别的车子撞着,连人带车滚落千米深谷,不停地提醒我小心,小心,慢点,慢点,再慢点,所以,suv的车速跟蜗牛似的,一座山一座山地蠕动,一道梁一道梁地丈量,直到傍晚夕阳西沉,也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原订的八小时里程,似乎又拉长了一倍。

瑄瑄原本还坚持着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可时间一长,便感觉有些吃不消,喊屁股疼,腰酸腿麻,等她好不容易挨过这一阵,又开始感觉疲劳不已,有瞌睡虫上了身,头儿不停地在胸前啄米,就那样点着点着,点不到几下就头枕靠背进了梦乡。

我用眼角余光,看见她秀发覆肩的脑袋,随着车身轻轻摇晃,就像睡在摇篮里一样,胸前的两只粉球在领口若隐若现,随着车身左右滚动,像甘美的蜜桃,汁多肉丰,芳香诱人,吸引人去采摘。当车轮被路面的石头顶起时,那两只粉球又玉兔般跳起落下,抖抖颤颤。那两片红唇轻轻地抿着,就像成熟的樱桃,诱人去吻咬。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山坳里,suv射出两道强光,照耀着脚下委蛇的路面,辉映着头顶黑黢黢的山崖,在崇山峻岭中拐弯抹角,在谷底的溪水边游弋,在嶙峋怪石间穿行,在如纱如膜的雾气中轱辘辘滚进,在映着弦月的泉石上攀爬……

当车子穿越一座灯火寥落的小村庄时,我瞧见路边有家“车友饭店”。

跑了半天,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我将车泊在饭店门外,准备唤醒瑄瑄,同去吃点东西。我用手推了她两下,她却嘤了一声,偏头又睡。我正准备先下车到饭店点好菜,就看见导航仪突地闪起红光,范潇潇阴阳怪气在里面吼:老子没电了,老子没电了,快给我充点儿电!

没有导航仪行车,人的胆子都会变小。我连忙拿起导航仪,查找充电端口,找了半天,却没有看到充电标识,正将它翻来覆去的看,又听见范潇潇在里面尖声骂:x你老母,为啥还不给我充电?

我焦急导寻找充电端口,范潇潇刺耳的声音又跳出来说:你是猪吗?人要吃饭,机要充电,这么浅显的道理不懂吗?快给老子充电。

我被这声音骂得狗血淋头,不免火大,嘡地一下将它放到驾驶台上,心说,我不要你也可以,爱咋咋地吧。

范潇潇的声音却又从里面传出来:傻x,快点啊,给老子一点儿电。没有电,老子会死的。

瑄瑄猛地睁开双眼,伸出纤指揉了揉眼眶,抬起头,望见车窗外山脊如兽,山边上悬着半轮月亮,一天星斗,又看见路边的饭店门口悬挂着一盏红猩猩的灯笼,转过脸茫然地望向我,问,左焰,黄金镇到了吗?(未完待续。。)。.。

(l~1`x*>+`

第六十七节 野店鲜艳

(猫扑中文 ) 在车友酒店中落座,胸前挂着蓝花布围裙的服务员上来问,点菜还是快餐?

我想起兜里没几个钱,便说快餐吧。

范瑄瑄却坚持要点菜。

蓝花布围裙服务员递来一张塑膜的硬纸,瑄瑄拿在手中,看了半天也找不以合适的菜肴,最后只点了三个素菜。

我还以为她是担心我没钱,等服务员走后,便问她要不要点荤的。

她说,在这样的小店最好别吃肉,搞不好是黑店,是人肉。

我笑道,你还以为是水泊梁山孙二娘开店啦,哪有那么邪乎。

菜上来,一点油星没有,盐却又给重了,咸得跟盐巴一样。

瑄瑄放了筷子,让服务员将菜换一换,太咸了。等服务员到了跟前,又说算了,再点两个菜算了。又指着菜单点了两道荤菜。

等服务员走开,我笑说,你不怕吃到人肉了啊?

她神神秘秘地说,你不知道,厨师最讨厌换菜,一口浓痰搅在里面端上来,你看都看不出来。

我恶心地想要呕吐。

点两道价格高的菜,厨师一高兴,就用心一些。她没心没肺地说。

果然,那两道荤菜送上来,放进嘴里再没那么咸。我不由地向她翘大拇指。

吃完饭,看看饭店墙头的挂钟,时间指向晚上九点,她问我,还要再赶路吗?

我说。这里也没宾馆,只能向前走了。

刚才那位蓝花布围裙服务员往旁边的桌上送菜,转头向我说。你们要住宾馆吧?往前面走二十分钟就有一家,就在路边。

瑄瑄伸了个懒腰,说,看来还要颠簸一段路了。

车子穿过灯火寥寥的小村庄,在黑暗的山路上行驶了一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一团亮光,待车子走近。果然是一家宾馆,那名字却叫得太不文雅。叫什么野矶店。

瑄瑄看了好名字,看看我,不由地咯咯娇笑。

我装模作样地说,这有什么好笑。不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下了车,到宾馆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我到身上摸身份证,才想起身份证不能用,又看看服务员面前的桌上并无电脑,也许她并不知道我是个被通缉的人,心里觉得放心不少。

那服务员伸着手,在桌上的大本子上写着字,眼睛看着笔下,见我没有把身份证放到她手上。便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我,说。身份证。

我拿不出身份证,转头望瑄瑄。

瑄瑄将身份证拿出来,放到服务员手中。可是,服务员还要我的身份证。

我只好撒了个谎,说,忘了带在身上。

那服务员用眼睛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们一眼。脸上不经意地露出鄙夷的神色,低下头写完那一行字。问,一间还是两间。

两间。我不加考虑地说。

瑄瑄看了我一眼,脸上颇不高兴。

那服务员说,两间,还差一个身份证。看我不太明白似的,又补充说,一间房一张身份证。

瑄瑄说,那就一间吧。

那服务员好像是有意调侃地问,大床还是小床?

不管大床还是小床,要两张床的。我说。

服务员说,小床是两张,大床是一张。

瑄瑄说,里面有没有浴室,卫生间?

服务员说,小床是共用走廊卫生间和淋浴,大床是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

瑄瑄说,那就……大床?话是对服务员说的,眼睛去看着我。

服务员说,好的。拿了一把钥匙递到瑄瑄手中,说,在二楼。

我跟在瑄瑄身拾级上二楼,心里直打鼓,一个房间,一张床,一男一女,这怎么睡?

等进了房间,打开灯,发现房中有一张两米大床,刚才说的卫生间、浴室确也都有,而且还有一台电视挂在墙上,但是,卫生间和浴室就过于透明化了,只在屋角竖了两道玻璃墙,里面的浴缸、淋浴喷头、马桶、洗漱用具皆一目可见。

这怎么用啊?我说。

瑄瑄却不理我,放下包,竟自脱了外套。由于是在盛夏的天气,都穿得轻薄,外衣一脱便露出粉红内衣。我连忙侧转身,将目光躲起来。可是,梳妆台上的镜子却清晰地映着她的诱人身姿。想象不到的是,这样一个高挑身材的女人,脱了衣掌更显得立体化,沟沟壑壑,深深浅浅,看得人口干舌燥。我连忙将视线转移到电视上,打开电视看新闻。那电视也是个老式电视,屏上雪花飞舞,人影幢幢,声音也是唏唏唿唿,听不真着说什么。

我听见瑄瑄说,太困了,一面却就走进了浴室,在浴缸里放水,然后听见哗地一声水响,似是她坐进了浴缸中。水又哗哗响了起来,这会儿却是淋浴的声音。

我专心地看电视,可那电视里的影像如同胶片曝光过度,模糊得只有个轮廓,说实话,我那样用力地盯着电视看,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在看什么。

瑄瑄说,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洗啊。这话说得毫无防备,好像是梦话一样,我连忙说,不要不要,不合适吧。

瑄瑄咯咯笑了一声,说,不合适?你脑子真的撞坏了吧。

我说,真的撞坏了。但是,我的眼睛却不自主地望向梳妆台上的镜子。

看见瑄瑄正在柔软挺拔的胸脯上抹泡泡,又在*上抹泡泡,又在大腿间的黑森林上抹泡泡,一边抹一边说,你用你的南瓜脑袋想想,大四那年,我们在学校旁边的情侣屋里,你还觍着脸要给我擦背哩。

有这事吗?有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

我不让你进浴室,你是硬闯进来的,记起来了吗,说马上要毕业了,没机会了,要给我擦背,结果哪里是擦背,分明是……霸王硬上弓?你们男生经常说的这个词儿……她不停地叙说着往事,声音嗲嗲的,充满挑逗,让整个房间都变成了迷人的桃色。可是,她的语气却又是纯真的、回味的、甜蜜的,让人觉得她只是在回忆美好的过去,而不是在蛊惑我产生无理的欲念。

听着听着,我的脑子里渐渐浮现出大学校园高大的门楼,从门楼进去,是一道斜坡,坡路上驰着五六辆小轿车,车路两边是高大的青冈木,下面是铺着方砖的逼窄的人行道,上行百米之后,迎面出现一片飘飞着或粉、或白、或红的花瓣的桃林……桃林两边又现出两条花径,左边的通往教学区,右边的通往学生宿舍区。在花径里走着男女同学,有的低头沉思,有的说说笑笑,有的坐在花树下,捧着书忘我地读着……忽然,一辆红色自行车响着铃铛,从我身后驰来,到我身边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位高挑清秀的姑娘,扶着车把回眸一笑……

哗……一阵水响,将我从过去的记忆中清醒,愕然回头,见瑄瑄站在花洒下,身上的白沫已被冲到脚下,被一团蒸腾的雾汽包裹着,像站在云端的女神,那面影与桃林下的姑娘如出一辙,不由地喊了一声,瑄子!

瑄瑄正专心地搓着自己的脚丫,听见我的呼唤,抬起头望向我,问,你喊我什么?

我说,你是我的瑄子!

她眼睛一亮,天真地笑道,你终于想起来了,真是太好了!

我要说的是,人的大脑一旦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在大脑中看到熟悉的人,哪怕是曾经忘记了不少年头的人,你整个人就会对那段事件、那段事件中的人产生出无比的亲近感。如果你在现实中与她或者他再次邂逅,无论那人的今天与过去相比,地位多么显赫,或者多么低下,穿着多么富阔,或者多么寒酸,只要她的相貌未有改变,声音没有改变,你就会感到温情,就像重新回到往事的阳光下一般,无比的温馨,愉悦。当然,如今的瑄瑄,已经是一个熟透的女人,一颗不采摘便觉得浪费的尤物,与我脑中的女大学生形象自然又有些不同,前面那个青涩,后面这个香喷红透,比前面的更有后劲,更耐人咀嚼,这自然是岁月在她身上产生了化学反应,给她添上了各种美妙的滋味。

此时,我的大脑里仍然还有无数的空白,却因为她的努力,而找回了大学的记忆,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散发出青春的气息,长途奔袭的疲劳顿时一扫而光。我眼中原本高不可攀的灵魂医师,此刻在我眼里成了一只性感的小燕子,直想立刻将她捧在手心。

瑄瑄从浴室里出来,手按着胸脯上的白浴巾,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好像为自己方才大胆的行为感到一丝尴尬,双眸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珠子,道,焰子,你真的好了吗?

我满脸幸福地说,我叫你瑄子,就是因为“瑄”+“焰”=宣焰(鲜艳)。

瑄瑄一下蹦得老高,忘情地喊,哦,我的瑄子回来了啰。胸前的浴巾滑落,蹦出两只颤巍巍的玉兔,一片湿润柔滑的黑森林,但喜欢过了头,浑然不知露出了粉身玉壑。

我与她钻入被窝,就像钻入往日的阳光,紧紧相拥,窃窃私语,又像在昔日的风雨中,仰天呐喊,雀跃冲刺,重新接受青春的洗礼。

此番快乐,真是神仙不换。(未完待续)。.。

(l~1`x*>+`

第六十八节 黑珍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猫扑中文 ) 次日清晨,鸟雀争鸣,阳光从云层里射出红光,又穿过窗帘缝隙,照在慵懒的床上。

我与瑄瑄起身,到一楼前台结了帐,吃了早点,重登征程。

车子一发动,导航仪的屏幕又以渐入的方式亮起来,范潇潇有些疲惫的声音从中飞出来:老姐,记着我的话哟,就是跟男人私奔也要常回家看看啰。爸妈,还有老弟我,都会为你担心的。

瑄瑄看看我,面上一红,道,别理他,这个死人。她不喊范潇潇小麻烦了,却骂他是死人。

话未说完,导航仪的显示屏又黑了。

离开宾馆之前,我向前台的服务员问黄金镇的行车方向。服务员说不知道。我又说是武陵山的黄金镇。服务员仍说不知道。瑄瑄就拉我的手,说,不用问了。说完,冲我亮了亮手机,说,有这个就可以了。

瑄瑄将手机连网,点开地图搜索功能,输入行车终点,手机开始自动导航,依靠它的引导,我的手脚也变得特别自信,车子的速度也比昨天快了不少,到中午时分,就驶进了那个依山而建、被一条河从中穿过的黄金镇。

车子行到镇子边上,来到一条古玩街上,瑄瑄见那街上的门面皆是木雕铜镂,悬匾挂联,地上石板整齐光亮,门面中各种古玩琳琅满目,又挂着很土苗服饰,摆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山货副食,觉得好奇。便让我靠边停车,牵着我的手去那街上游玩,买了些麻糖酥果、山珍野果。拿在手上吃着。

我心里想着赶快回到黄金镇孤儿院,找沈妈问清自己的身世,便催促她先办正事。

她嘴里嗯嗯地应承,却牵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向前走,好像要把小镇一日看遍似的,我因她一路辛苦陪伴我到这偏乡僻壤。也不好立刻打断她的兴致,只好耐心相陪。她走了半时。见路边支有一个小摊。说是摊,实际也就是一个连着四个车轮的小铜车,车顶上是一方古色古香的布篷,挑着一块三角旗。上面写着:叮咚酒。车中是一口石凿的圆缸,里面明晃晃地装着清水,水上却漂着红枣、板栗、葡萄、枸杞、莲子、七星花等等野果山花,缸口却搭着两片绿荷,算是挡着些灰尘。

瑄瑄走到那里,闻着一股清冽的酒香,又见那三角旗上的名字叫得古怪,闻未所未闻,见所未见。便指着那口古拙清新的石缸,问那站在石缸旁的汉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汉子头上缠着一根彩丝帕。身上穿着联襟衫,脚上蹬着一双木底草靯,瞟了我一眼,眼珠子睁得老大,嘴唇嗫嗫地欲说话,转头瞧见我手中拉着瑄瑄的手儿。疑惑地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又张着大嘴。无比惊叹地望着瑄瑄,像是见着了美如狐妖的仙子一般。

我伸掌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弯下腰,拿起一支竹筒,拨开缸口的绿荷,伸到缸中提出一筒亮晶晶的酒浆,眼睛却钉在瑄瑄身上。

瑄瑄看那汉子着了魔似地望着自己,咯咯笑了两声,从他手中拿过竹筒,放到眼前,见那酒中还除了山果野脯外,还漂着一些黑蚁,心里生出害怕来,翘指指那芝麻粒儿似的东西,问这是蚂蚁么?

那头上缠着彩丝帕的中年汉子喉节滚动,吞了一口唾沫,道,这是我们土家的咂酒,上面漂的是山里产的黑米,晒成阴米,撒在酒中佐味的,人吃了,滋阴养颜,延年益寿。说着将一支竹枝插入那盛酒浆的竹筒中。

瑄瑄不明那竹枝的用处,拿在手上细瞧。

那汉子道,这是一根吸管,喝咂酒,要用它才不会吸入那些山果黑米,才会有竹子的清新回甘。

瑄瑄见那竹枝中果然是空心的,便将竹枝顶端搁在樱唇上,轻轻地吸了一口,立即眉飞色舞,松开樱桃小口,不住地赞美说,嗯,好喝,好喝,真好喝!

我心说,凭我的经验,山里的酒多是高度粮食酒,必然辛辣刺激,焚喉烧胃,怎么瑄瑄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不由地怀疑说,这是酒吗?

瑄瑄娥眉一扬,说,是酒!将酒浆递到我面前,“你尝尝!”

我对着那竹枝的米粒小口,啜吸了一小口,才入口,便觉得那酒甘甜如蜜、清冽如泉,酒意绵劲,却并不灼口烧心,不由地称奇说,怪了,这分明是酒,怎么却不辣口?

那汉子转头望向我,怫然不悦地说,左焰,你装什么洋,这酒你也喝过不下数百遍,怎么这会儿装着不认识了。

我听他突然叫出我的名字,竟似我的旧相识,不由地奇道,喂,这位兄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那汉子嗤鼻说,数三不见,你真是忘了本了。回身指着一家古玩店,道,你看看,还认得这地方么?

我顺着他手指,见他身后的古玩店,大门紧锁,门上吊着一双虎形铜钮,已经锈迹斑斑,那红木雕制的中式方格中,挂满蛛网,显然是经年未曾开启。仔细回想这店子,脑子里却只浮光掠影一般闪现出一些残影断片,无法串连起一个完整的画面,似乎认得那店子,又似不认得那店子,便惊问那汉子,这店子是谁家的,怎么灰尘满面,结满蛛网?

那汉子大笑,道,你真搞笑,这店子就是你的,你不知跑到哪里漂了几年,连自己的家业也忘了么?

我看看瑄瑄,瑄瑄也莫名奇妙地望着我。

那汉子看看我,又看看瑄瑄,沉下脸道,连老婆都换了,这点家业又算什么?搞不懂的是,你们这些文化人,也真是稀烂的班子,既然在外另讨了老婆,还回来干什么?

我正要再问那汉子说我换老婆的事,却被瑄瑄在手臂上狠狠地掐一把,赌气似地将那竹筒扔在缸面的荷伞上,一甩头,噔噔噔向前行去。

我心说,难道我自己在失忆之前,真的是已经有了老婆?见瑄瑄走远,慌忙去追她。

待我追到她身后,拍拍她肩头。她头也不回地说,就知道到这个鬼地方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只怪我自己太傻了。

我说,有些事情我并不敌情的,你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的。

她沉默良久,转又对我菀尔一笑道,不过,我早就知道你的事啦,我只是不说而已,现在你知道了,我也无所谓,因为我们谈恋爱早在那个黑珍珠之前。

我好奇地问,什么黑珍珠?

她说,你到时就知道了。

我想起那个头缠彩丝帕的土家汉子的话,问,那个黑珍珠是这里的人吗?

瑄瑄翘起一根手指,装成手枪样,指着我的太阳穴,说,你真的忘了那个女人吗?老实说。

我脑袋转了半圈,说,确实没有印象啊。

瑄瑄放下手指,嘴角上挑,自顾自地说,嘿,我今天倒要看看那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竟然将焰子勾到了手中。(未完待续)。.。

(l~1`x*>+`

第六十九节 死者的电话

(猫扑中文 ) 出了古玩街,便是一条陡峭的石级,从山腰直伸向河底。

瑄瑄见那河水倒映着山形楼宇、天光云影,舟楫行于其中,犹如滑翔于天河,毕竟是都市中人,鲜见这般景色,不由地啧啧惊叹着,脱下鞋,赤着足奔向那石级下面,跑了两步,横刺里冲过来一条小狗,汪汪地叫着,吓得她连忙回身,可是那小狗却只守着石巷角落,望着我们张嘴吠叫,并不追上来。

我握着瑄瑄的手,一齐向石级下走,又顺手在脚下捡起一块石头,那狗便落荒而逃进深深的石巷中。

我们到了河边,瑄瑄的脚板上却感觉到疼,坐在石岸上,翻过脚掌,见脚底板上嵌着几粒小石子儿,用指甲抠下来,放入河水中浸泡了一会儿,疼痛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双玉足却变得粉红粉红的,就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下游不远处划来一支木舟,船家戴着斗笠,立在船头,拿着竹篙在水底一撑,那竹篙便弯成一张弓,将柳叶似的船儿箭射上来。

那船儿还在一二十步之外,船家却望着我,发出咦地一声,喊道,前面那位兄弟,可是左焰?

我正看那船家撑船有趣,没想到,他竟然脱口喊出我的姓名,心说,难道这人跟前面那卖酒的土家汉子一样,又是我的老相识不成?

船儿来到我近前,船舷上的木板撞在石岸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将水面震开一圈圈涟漪。船家取下斗笠,道,左焰。你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

我虽然心中并无这船家的印象,见人家好言好语,笑脸相迎,却也不好不做声,只好笑着回答说,到山外面去了。我说这话,既无假话。也还算是应景。我因怕这船家又说出什么话奇怪的话来,惹着瑄瑄生气,连忙接着这句话。又问可否乘舟到镇上有孤儿院中去。

船家奇怪道,你怎么忘了,孤儿院在河的东岸,你现在脚下正踩着东岸。还坐船干什么?

我连忙说。啊哟,出门久了,忘记了,那就不麻烦你了。

船家笑道,你若是不想走路,我沿河送你一程也行,花销不大,你知道。十块钱就行了。

我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了。拉着瑄瑄的手,便沿河边的石阶向上游走去。

船家在我身后,望见我手上牵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笑问道,左焰兄弟,这个漂亮姑娘是谁?

我怕那船家又学那沽酒汉子说我换了老婆,准备说这是我的大学同学。

谁知瑄瑄竟抢着拧转身子,高声应道,我是她老婆。

我连忙拉着瑄瑄大步快,听见船家一边拿篙点岸,一边自语道,咦,怎么不像啊?

我们在河岸上走了五六十米,又从左边的石巷中穿进去,再拾级而上,向右一拐,便来到孤儿院门前,却见孤儿院的大理石门边,摆满了花圈。我心里一惊,心说,是谁过逝了?

又见通往院中的路上,也铺满了白色的小花,有一二十个孩子手臂上戴着黑纱,在院中洒扫,摆放桌椅,院子中庭搭了一个三尺的木台,台子顶上搭了一个横梁,上面挂着一道白底黑字的横幅,写着:痛挽黄金镇孤儿院院长沈佛音。

看到后面沈佛音三个字,我大吃一惊,眼中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心说,完了,这样的一个大善人怎么突然就过逝了呢?又想自己身世不明,如今这唯一的知情者也长逝了,岂不是成了无解的谜团。迈步走入大门中,一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孩子正向外奔跑,一头撞在我怀中,啊哟喊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我,又绕过身子向外跑,突地驻足回头,望着我喊道,啊呀,是左焰哥哥回来了吗?

说着,便扑进我怀中哭起来。我心里一凛,顿时想起这个孩子的姓名,忍泣道,小明,奶奶怎么就死了?平日里,我喊沈佛音为沈妈,这些孩子却喊她奶奶。

那孩子小明道,前天还好好的,昨天晚上回来就不行了。

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小明道,镇里的医生来检查过了,说是脑中风。

我问,奶奶停在哪里的?

她说,就在后院。

正说到这里,又有七八个十几岁的孩子上来与我说话,拥着我穿过院子,进入后院,只见那院墙墙头下支着一顶帐篷,头上写着:慈爱堂里恩如海;两边贴着对联,上联写的是:深痛巨挽慈恩情深永不忘;下联写的是:长恨大缅养育之义长相忆。帐篷中间停着一一副楠木棺木,棺盖放在墙角,并未盖上。我走近棺木,见那棺中之人穿一身福字红衣,僵硬地躺着,满头银发,额角皱纹如绉布,脸上神色如常,只是双眉紧蹙,眼睛瞪得大大的,正是沈妈。

小明哭道,奶奶回来后,一直未尝闭眼,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伸手将她眼帘合上,可那眼睛忽又睁开了,虽然白板无光,空空洞洞,却分明感觉她盯着天空,满腹心事。

小明说,你走的这几年,奶奶打不通你的电话,经常念叨你的名字,常常念着念着就流下泪来。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含悲道,沈妈,您就一路走好吧,这些孩子交给我,我会帮您带好的,您就放心走吧。

说完,再看那沈佛音,希望她能听见自己的话,瞑目安息,谁知她仍是未合上眼,而且竟似越瞪越大,直看得我身边的孩子们惊骇不已。

突然,她置于棺中的右手松开,露出一个小圆筒。那圆筒是由一张便笺纸裹成,纸质有些发黄。我记得,她的记性不好,时常忘事,为了不因此误事,便在荷包里备下一小叠便笺,随时写下要做的事项,每日便参照便笺开展院里的工作。

我将纸笺拿在手中展开,见纸笺中包着一把小钥匙,纸正面写着七行字:

一、给小法买感冒葯;

二、给当当买一支铅笔;

三、厨房锅炉坏了;

四、贝贝时常胃痛要去医院;

五、参加镇政府举办的孤儿院义捐会;

六、七岁以下的孩子周四打疫防针;

七、给燕燕买生日蛋糕。

看那些字迹工整细密,确实是沈妈的字迹,但笔画泛黄,有毛边,中间有一滴黑液凝固成的硬壳,翻到背面,才发现那硬壳是一滴血落在上面,遇上空气里的氧份才变硬的,而那硬壳下还隐约地看见两行歪歪扭扭、若有若无的灰色字迹,显然是沈妈在慌乱中疾笔写下的,仔细辨认,可以看出上面一行写的是“百宝柜n.72”这几个字,下面一行字,前面写的是一串拉丁文:yalisandreno,后面的笔画却零乱潦草,无法看清。

“百宝柜”,我知道,是储存每个孤儿父母的遗物的柜子,因为是每个孤儿将来认亲的凭据,所以十分珍贵,又因共有一百个柜子,故而称为百宝柜。其实,里面存放的东西多数不值一提,譬如:由孩子亲生父母写下的孩子生辰八字,不负责任的年轻父母遗失或者说是丢弃孩子时夹在包裹里的的财物、衣衫,也有一些是金银饰物,像什么手镯、脚链、长命锁之类的,但是,绝大部分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可是,不管它值钱或者不值钱,沈妈都将它们经年累月地保存下来。每个孩子都有一个格子一样的小柜子,每个柜子都有一个编号,对应着一名字。我是第72个进入孤儿院的孩子,所以,我的编号就是n.72。

虽然我知道自己柜子的编号是72,但我却从未亲眼目睹过它的真实面目,以致我拿到沈妈手中这个便笺时,明知上面写的72,就是指我的柜子编号,也就是说,沈妈这张便笺一定是写给我的,而且是让我拿着那把小钥匙去打开自己的柜子。

我很吃惊,已经死去的沈妈是怎么知道我要回到黄金镇孤儿院来的,这期间,我没有电话,与她音讯不通,按常理来说,她是不可能知道我回来的。现在,她不但猜准了我会回来,而且还猜准了我会在她未火化之前进入孤儿院,会在她还未盖棺之前到她身边来祭拜她,还特意安排这张纸笺与我见面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串拉丁文是什么意识?她到底在72号柜中放了什么秘密?难道她知道我回来要找她询问我的身世,特地将耸人听闻的谜底放在了72号柜里么?

我拿着那张诡异的便笺,满怀疑虑,好奇,还有莫名的恐惧。但是,此时,72号柜对我的吸引力却一下子变得无穷大,像宇宙中的一个奇点,一个黑洞,吸引着我,迫不及待地向它走去。(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第七十节 记忆复活之一

(猫扑中文 ) 一个刚刚死去的人,血液已经凝固,目光已经散离,你去握她的手,想感受她曾有的温暖,可是,你却发现她的手已经冰凉,你怎么哭,怎么喊,她都不会有任何回音,但是,她的双眼却睁得大大的,手上捏着一张纸条,指引你去找寻一件连你自己都感到诡异的东西。顶点 .你应该明白,死者手上的纸条,以及纸条上的内容,对于你来说,一定非常重要,对于她来说,也至关重要。你甚至怀疑她关系到死者灵魂的安息,要不她怎么会死不瞑目呢?

此时的我,就跟你一样,感觉事情离奇,死者死得蹊跷,因为就在我回来找她解答我的身世之谜的前一天,她竟然患病死了。我心里一边在想她为什么死不瞑目上,一边在想她的死会不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故意让我无法找出身份真相。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那他就是我的死敌,我一定要找到他,让他血债血偿。

我含着悲痛,拿着那张纸条,走向孤儿院左边的一栋二层高的楼房。那是一栋老式砖瓦房,房顶上由无数瓦片搭成了近百条瓦沟,沟中走水,沟外遮阳,合起来又可遮风挡雨,顶檐上挑着两颗青色龙头,一左一右,龙嘴下各垂着两盏灯笼,以前那灯笼都是大红色的,今日却换作了白色,显然是为了寄托对死者的哀思。拱檐上却卧着一对白玉雕作的老虎,虎身上又各驼着一只玉如意。那对白虎一雌一雄。是巴人先民的图腾,那对青龙一公一母,是苗人的图腾。都是张牙舞爪,对天咆哮,极具民族特色。这建筑原本是区公所的办公楼,后来,因为小镇发展旅游业、古玩市场,到访的客人日渐增多,区公所便另修了办公楼。搬走了,就让给了孤儿院,充作了公益事业的财产。

沈妈将这栋楼。请人重新翻修了一番,仍是保留原来的民族特色,将外墙的白砖刷了一层红漆,内墙全部抹上腻子粉。涂上乳胶漆。又将一楼的三间小房改作办公室、档案室、接待室,几间大房分别改作孩子们的学习室、活动室、图书室、电脑房、电视房、浴室、洗衣房、餐厅、厨房、厕所等等,二楼的房间却都放进几十副单人床,做了孩子们的宿舍。

百宝柜实际上是嵌在墙上的木格子,每个格子加了柜门和锁,就在档案室的四面墙壁上。

我走进一楼,转向档案室,碰上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那姑娘看见我。问我找谁。

我说纸条给那姑娘看,那姑娘便领着我进入一间只有十个平方的小房间。推开门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老妇人穿着围裙在扫地。老妇人抬起头,看见我,脸上立刻挂着一丝笑,咿呀啊哦说了两句,旋即又泪水盈眶,指停在停窗户外的楠木棺材给我看。

我认得这老妇人是院子里最勤劳、最受人尊敬的哑巴朱姨。

我喊了一声朱姨,上前紧紧握住她筋骨突兀、干瘦如柴的手掌,去身上摸纸巾给她拭泪。可是,身上却没有纸巾,只有那张被黑血胶成硬壳的纸笺。

朱姨任眼泪在脸上流着,拿过我手上的纸笺看了看,从桌上拿起一方毛巾,在墙头上找着标着“72”字样的柜子,走下前擦拭了一遍,示意我拿钥匙打开。

我忐忑不安地走上前,打开门锁,却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八个字:禁止查找,违令者死!这八个字吓了我一跳,心说,这世上难道还能别的人知道我在查找自己的身世,但是,我只是想找出自己的亲身父母,自己的过去,找回自己的记忆,这跟沈妈又有什么关系?竟然用这样危言耸听的话来吓唬我。又看那字体,方方正正,就像一个个方框一样,笔画却像心电图,抖来抖去,就像是小学生学写字的时候,老师告诉他汉字就是方块,于是,那学生就学着将那横竖撇捺点弯勾装入方框中,由于控制不好笔尖的走势,笔端的字迹歪歪斜斜,又因为极力地要去控制笔端,用力过大,导致笔尖受力不均衡,以致将纸都划破了。总之,我感觉那八个字就是不太会写字的人慢慢写出来的,不像是沈妈的笔迹。我将从沈妈手中拿到的纸笺上的字迹和这八个字进行对比,发现沈妈写在纸笺上的字结构紧凑,笔画致密,往往最后一笔向左下斜出,显得既严谨规范,又娟秀别致。我认得,这正是属于沈妈的真迹,从她过去的签名就出来,也就是说,另外那张纸条上的八个字绝对不是沈妈写的,当然也不是沈妈在用威胁的语气警告我别再查找身份真相,而是另有其人,但是,这个人是谁呢?

在这张写着八个字的纸条旁边还放着两个盒子,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放着一部手机,一部老式手机,是诺基亚牌的,屏幕上有一道亮晶晶的裂纹,按键上的字模糊不清,显然是被人手指上的汗渍长期侵蚀掉的,再看两边的外壳的油漆也剥落了几块,露出白色来,就像长了白癜疯。我习惯性地按下手机顶端的电源,手机屏幕亮起,飞出四行字幕。——看来手机原来的主人设置了开机动画。只见那四行字写的是:

马上离开黄金镇!

身边有杀手!

不要告诉任何人!

——注意!看完立刻关机。

看到第一行字,我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要马上离开黄金镇,看到第二句时,第一句的答案便赫然明了,因为有杀手,而且这杀手就埋伏在我身边,我原来却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我又想起沈妈给我的便笺上的血迹,还有“禁止查找,违令者死”那八个字,飞快地意识到那八个字一定是杀手所写。沈妈的死因也一定是出自他的手中,不是什么医院说的脑溢血,而且。现在这个杀手正在威胁着我的性命。

在我的印象中,沈妈虽然年近六十,过早的白了头发,但双颊饱满,面色红润,谈吐铿锵有力,走路风风火火。像一辆老牌火车,每天带着幼儿园的孩子们,在操场、食堂、课堂、寝室四个点之间的“轨道”上。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身体健康,没有高血脂、高血压、高血黏度之类的老年疾病。没有脑栓塞之类的隐患。现在。这辆老牌火车已经彻底没油了,躺倒

医院宣布她是死于脑溢血,也就是说她是死于脑栓塞,因为只有脑栓塞才会引起脑溢血,可她过去是没有这个病的,这就让人感到很奇怪,觉得这个死因不成立。

现在看了“身边有杀手”这几个字,我一下便将沈妈的死与杀手联系在了一起。明白这个杀手不仅杀了沈妈,更隐藏在我身边。要对我下手。一念及此,我立刻感到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躲在暗处瞄着我,后脊便嗖地升起一股冰凉,就像有一把冰锥顶在那里似的。我飞快地看了看四周,却发现只有瑄瑄在我身后,那又哑又聋的朱姨,和刚才引路的小姑娘早已离开了,距离我四米开外的窗户外,是一段布满白花的红漆高墙,墙外几株高大的槐树将挂满一串串白花的繁密枝叶伸到了墙内来,墙脚落满了白色的花瓣,与那些孩子们手编的白色纸花融在一起,更增添了肃杀的感觉。

瑄瑄翘足看我手中的手机,问,那是谁的电话?

不要告诉任何人!沈妈说,注意!看完立刻关机。

我连忙伸指按下手机电源开关。长按三秒后,手机唱了两句关机音乐,竟是意大利歌剧——《我的太阳》中的选段,旋律高亢庄严,气势恢宏。音乐未完,又出现两行字:切记!马上离开黄金镇!余事容后告知。开机即可找到我。落款:沈佛音。

瑄瑄向我走近两步,问,你在看什么东西?

手机屏幕已经全黑。我拿着它在瑄瑄眼前晃了一下。“一部旧手机而已。”

柜中还有一个小盒子,我拿在手中,掀开盒盖。

瑄瑄惊呼了一声:“手枪!”

盒子里果真躺着一把巴掌大的手枪,两个弹夹,至少一百发的子弹。

我吓了一跳,脑子里却突然跳出一段影像——之于有多突然,常人可能无法理解,只有那些有过短暂失忆的人、有过这种体会的人才会准确地感觉到,怎么说呢才能让人明白呢,这样说吧,就像是你回家,站在自己家门外,拿钥匙开门,可你将手放入裤兜中,手指却没有碰到那个硬硬的东西,于是,你就想,也许在衣袋中吧,就把手又放进上衣袋中,左边摸一下,右边拍一下,仍是没有。你就想,呀,完了,没有钥匙怎么进得了这道门。于是,你开始在自己脚下察看,又沿着回家的路去寻找,却仍是没见着钥匙的踪影。你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埋怨自己,怎么就不小心把钥匙搞掉了。你在路上碰着你的女人,你的女人不停地提醒你,让你回想自己曾经到过哪些地方,好到那些地方去寻找。在她的提示下,你左想到过这里,右想到过那里,想来想去,那些地点却变得十分模糊,好像这里也去过,那里也去过,就是想不起自己到那里去干过什么。于是,你又开始怀疑自己没有到过那些地方。你拍着自己的脑袋,感到困惑,怀疑,烦躁,气愤,双眉揪成一团,跺脚击掌,却又万般无奈。这就是记忆断层给你带来的困惑。我过去就一直陷于这样的**阵中。

你认为反正找不到钥匙了,就想去找一个锁匠来帮你开门,可是,走遍了大街小巷,却没有看见一个能够打开你的门的人。就在你感到绝望的时候,路上的草丛里突然跳出一件过去曾经属于你的东西:一个手提袋,一个纸烟盒,或者说是一团废纸什么的,让你一下子就回想起你曾经来过这个地方,还想起当时你把衣服挂在了旁边的树桠上。就在树桠下的草丛里,你找到了钥匙。你心里的问题一下得到解决,心里豁然开朗。

现在那一百发子弹和那把手枪,就好比草丛里的那件东西,让我的脑子一下子就跳出一段影像,就像电脑里的高清视频一样,让人心里一颤:在一片红枫林里,一个身材瘦高的黑人青年立在林下,身穿一大劣质蓝灰色休闲西服,脚上穿着一双尖头白色休闲皮鞋,嘴上叼着一支烟,眼睛里射出凶光,左手里拿着一个画轴,手上拿着一把手枪,指着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国男士的胸口,让男士拿出真的古画,否则就打死他。

那中国男士梳着三七分头发,眉如墨笔,两腮的胡茬黑漆漆的,嘴唇周围却刮得干干净净,显得十分儒雅。他穿一身笔挺的西服,无所畏惧地挺立着,说,你那古画是真是假与我何干?

那黑人青年道,你告诉我真画的去向,否则,我就用枪射穿你的胸膛。

那儒雅男士道,我已经说过,我不知道什么真画假画。

那黑人青年,用大拇指拨开枪机保险。

我飞快地向那人奔去,大喊住手!

那黑人青年听了我的声音,却食指一抠,红枫林里砰地一声枪响,惊起一群白鹭,噗哧哧飞上天。

那儒雅男士捂着胸口,靠在白色的枫树身上,痛苦地皱着眉头,慢慢滑坐到龙筋般粗大的树根上。

那黑人青年将枪丢在那儒雅男士身旁,像丢掉火炭一般,转身便猴子一般逃进了枫林深处。

我跑到那儒雅男士跟前喊了一声:李教授!

那儒雅男士一手捂着胸口,血液从他手指缝里咕咕地涌出来,一手伸向我,摸着我的脸。

我赶紧抓住他的手。

那儒雅男士痛苦地说,左焰,我活不了啦,打中心脏了。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回国去找我的朋友:范长龙,在他手上拿古画,找出传国玉玺的位置,画上有地理位置标识。

古画不是被那黑人抢走了么?

那是假的。重要的不是那幅画,而是画中标识的传国玉玺的位置。

真的呢?

在范长龙那……里,把……你,你的……手伸……伸给我。那儒雅男士嘴里开始溢血,显然血液已经涌入他的呼吸道中,以致他说话也开始吃力了。

我将手伸到他面前,他用滴血的食指在上面写下一串电话号码:18601520620,又说,赶快回国去找他,回去晚了,传国玉玺就可能落到外国人手中。

您是说的意大利人吗?他们怎么知道的?

那儒雅男士紧紧地揪结着墨眉,露出满脸悔恨,说,都怪我,不该告诉他们真相。

我说,李教授,别说话,我送你到医院。

那儒雅男士说,没,没,没用了,记住,找到传国玉玺。说完,脑袋一歪,耷拉到胸前。

我连声呼唤,李教授,李教授,你醒醒,李教授,你醒醒!

那儒雅男士却再无任何反应,被我握在掌中的手指也一下子松开,滑落到地上。

我从地上捡起那支手枪,望着那黑人青年的方向追去。

……

那隐藏在我脑海深处的画面到这里突然断掉了,就像电影胶片被突然掐掉一般,变得白茫茫一片。我努力地引着思绪在亿万个脑神经元之间寻找那黑人青年的踪迹,却好像面对千山飞雪、皑皑莽原,一无所获。(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第七十一节 记忆复活之二

(猫扑中文 ) 头绪有些乱,我需要回忆一下在这短短的数十分钟内所遇到的情况:躺在棺材里的沈妈,以一纸便笺,指引我找到专属于我的72号百宝柜,找到另一封出自杀手之手的禁查令,一支手枪。本文由。首发而那支手枪成为我开启过去记忆之门的钥匙,让我想起一段影像,忆起一串电话号码。那串号码我记得很清楚,就是我以前经常在梦中梦见的手机号码:18601520620。在这以前,我一直想不起这个号码的来历,不知道最后那个0应该出现在那两个数字之间,现在我终于弄清楚了,那个0就应该出现在末尾,当然不是靠我大脑的死记硬背,而是依靠百宝柜中那支巴掌大的意大利造手枪。这支手枪为什么能让那段死在脑海深渊中的记忆死而复活呢?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只是一个局外人,就是知道了那支枪的秘密,也不会用它来威胁我的生命。那么,现在我就告诉你——因为这支枪就是黑人青年当初在红枫林中用来杀害我的老师——李教授的那支枪,是我一直将他藏在身上,并准备在找到那位凶手后,用它为老师复仇雪恨的。也许,我们一生有很多事都会遗忘,银行帐户中的数字,曾经去过的景点,读过的书,交过的友,做过的事,学过的知识,等等,都有可能消逝在时间的大风中,但是,我们对一个人的仇恨却永远不会消失,所以。这世间有太多的复仇计划正在实施,只是它们都躲藏在阴暗处,常人无法看见而已。又所以。当我一眼看见那把罪恶的手枪,那久久潜藏于脑海中的复仇意识就如同一支深水中的浮标一样,一遇到空气就“蓬”一声蹿出海面,一跃老高。

现在,我对那个黑人青年充满怒气,甚至连呼吸也因此变得有些急促,但是。对于黑人青年的面容却模糊不清,只能想她他瘦高的个子,并不体面的穿着。至于眉毛鼻子眼睛嘴巴……只要是面部上的东西,我都无法回想得清,就像一幅原本清晰的人像,被莫名其妙地挖掉了脸部一样。

说来。你不会相信中。黑人青年所在的红枫林,在哪个地方,我也一时说不清。我知道非洲有红枫林,澳大利亚的东海岸也有,新西兰也有,甚至在北欧也有。总之,我怎么也定不下具体的位置。

我现在能认定的是,我的老师姓李。是一个大学教授,他告诉我的好朋友姓范。叫范长龙,系范长龙的电话号码是18601520620。这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这个人手里拿着李教授给的古画。可是,那幅古画与我失窃的古画是不是一回事呢?

我将纸片小心翼翼地放入衣兜,将手机揣入裤袋,又将装手枪、子弹的盒子盖上,拿在手中,关了72号柜子的门,用钥匙反锁上。说实话,那里面现在啥也没有,但我还是他仔细地将门锁好,因为,那个小小的、只有三十公分见方的小格子里,曾经装满我的想往。虽然现在它空空如也,但我也仍然视它为精神寄托,这是一种无法逃脱的心理依赖。

我与瑄瑄来到二楼,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我曾经居住过的房间。过去,那间房里只住着我一个人,这三年,由于我长年不在,已经被新来的孩子们占了,里面放了两排高低床,就像大家在学校住读的那种铁架床。但是我的东西却锁在门后的铁皮柜里。当然,我已经没有了钥匙,是哑巴朱姨给我打开的。我在里面找到了一套橄榄绿的登山装,用它换掉了原本属于范潇潇的那套“混混儿装”。其实,在铁皮柜里还有其他的衣裳,但我只选择了这套登山装,有两个理由,一是因为个人喜好,二是因为它口袋多,可以装下沈妈留给我的老式诺基亚手机,和那把手枪,以及近百发子弹。

我又想起沈妈写在便笺上的话:身边有杀手,马上离开黄金镇!想起这一次再出黄金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便想多带些衣物,恰见那衣柜中有一个单肩包,便又扯了几件衣裳塞进那包中。

我背起包正要出门,却见朱姨走进来,扯着我袖子,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中,里面摆着一个衣柜,一张床,还有桌椅板凳什么的。房中的两道墙壁间还扯着一根尼龙绳,亮着几件老人穿的衣裳。我认得这是朱姨的居室。朱姨长年跟随沈妈,没有别的亲戚,把孤儿院当作自己的家,吃住全在孤儿院中。她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块牌子放到我手掌上。

我看见那块牌子是一个不锈钢打造的圆,圆的边沿镌着一行英文字:the international conservation anization,圆的中央有一双手掌捧着一个战国酒爵。我细读那英文的意思,竟是:国际文物保护组织,又发现英文的末端写有一个英文字母和一串数字:p11937 ,一时也想不起这件东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便打手势问朱姨,这是什么东西?

朱姨不停地张合着嘴,并不发出声音,竖起三根手指,然后卷起其中一根,用剩下的两根学两只脚在手掌上走路,又用食指指我眼睛,指我嘴角,指我鼻孔,颤动着指头向下划,之后又撇了有几丝皱纹的嘴角,用十指在胸前向下一捋,将左手竖成空心拳,右手一屈一伸,爬向空心拳,再将那块圆牌举起。

这一套动作,看得瑄瑄目前瞪口呆,但是我却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告诉我,三年前,我眼角、嘴角、鼻孔都流着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衫,爬着回到孤儿院,将圆牌交到了她手上。也就是说,三年前。这块圆牌本来就是我的。

我想了半天,但脑子就是不争气,始终无法将自己与这块圆牌之间的关系建立起来。而且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眼睛嘴角都流着血,仍是茫然地望着朱姨,两手在胸前一摊。

朱姨看看我平摊的手板,有些急了,咿呀哦啊地喊出声来,眼珠子眨了几下,用手指来抚摸我的脑后。

朱姨的手掌长年累月地为孩子们浆洗洒扫。布满老茧,细长而粗糙,像一截杨树皮。当它触及我的后脑勺时。那种尖锐的感觉刺得我浑身一激淩,使得我本能地一缩脖子。因为,原来后脑勺中被那谭文虎植入了芯片,芯片取出来后。缝合的伤口才过了两三天。虽然已经干痂,除了时不时因长新肉而有些麻痒外,并不怎么疼痛,却因为这个部位曾给我带来大麻烦,让我痛不欲生,成了我的死穴,成了我最为敏感的部位,任何针对它的动作都会带来我的本能抗拒。而且还会更多的刺激到我的大脑神经。

但是,我脑袋那本能的一缩却并未躲开朱姨的手。还是被她准确地摸到了贴在后脑勺上的纱布。朱姨知道我那里贴着纱布,用劲很轻柔,所以我也感觉不到疼,相反还觉得她的手上很自然地透出一股老祖母一般的温暖。那暖流进后脑的枕骨进入我的体内,流入距离最近的颈椎骨,再脚下延伸,抚摸着我每一根神经。

那种感觉很神奇,以致让我的脑子一瞬间闪现出无数画面,其中有一幅画面一下子跳出来,占据了整个大脑空间,先是一个近似于特定的定格照,释放出无数的光点,而后那画面开始移动,接二连三地出现新画面,每一幅画面都是前一幅的延续,怎么来形容呢,这样说吧,就有点像我们看漫画,一幅一幅地向后翻,串连出一个完整的情节。这个情节吓了我一大跳,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死于非命,而且在那样的险境出现前,我竟然处于一种完全的无知状态,直到灾难毫无预兆地降临到我头上。

我驾着车在悬崖上的公路上行驶,身后有一辆渣土车跟在数十米之外,到了拐弯的地方,我减速转弯,那渣土车却突然加速,将我的车撞下悬崖。好在我急中生智,推开车门,跳出车外。但是,我的头部却撞在山崖上。我忍着巨痛,攀住峭壁上的藤蔓,查看自己所在的位置,发现自己正在万丈悬崖上,便使出浑身力气向上攀爬。在脚踝缠住藤蔓歇息的时候,看见那辆肇事渣土车消失在脚下的盘山公路拐弯处,有一辆警车尾随在其后,之后两车又先后出现在一段公路上,眼看那警车要追上那渣土车,却突然不知怎么直直地开向陡崖,坠到山脚下。我来不及细想,车中的警察是否与车一起坠入深谷,又使出浑身之力向上攀爬,要不然就只有悬在绝壁上被远处的飞鹰啄食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看到悬崖顶端了,又爬了几步,眼看就可以重新回到公路上,谁知身边的崖石砰地一响,看那响处,赫然出现一个圆孔,一颗金黄色的子弹头嵌在那圆孔中,砰地又是一响,又是一颗子弹头将崖壁钻出一个圆孔,低头俯望,见有两个警察在脚下的山石上,向上仰望着,举着手枪向我射击。那两人所站立的位置距离我有一百多米,又因仰角射击,难度较大,准头不好,连射数十枪,都未打中我的要害,只是擦伤我一些皮毛,但我悬在半空,无处躲藏,成了一个活靶子,也着实感到万般惊恐,又不敢向上攀得太快,因为刚才脑袋撞在山岩上,鼻子嘴巴眼睛都撞得流出血来,身上的力量散了不少,手上抓握不牢,如果换手快了,随时有可能坠入谷中摔得粉身碎骨。但是,我手上也不敢慢,只是一把一把地握住藤蔓,不住地向上爬。终于登上了悬崖顶上,趴在公路边喘气,却听见那两个警察的脚步声从公路边的山路上传来,连忙起身登上公路边上的另一条羊肠小道,向山顶爬去,只爬了百十来米,就听见砰砰地枪声从身后传来,又听见子弹射入草丛的嗖嗖声,打在树干上的噗噗声,撞在山石上的叭叭声。很是密集,便又拼命地向山上爬,双手双脚一起动。就像那手脚不是自己的一样,在石坎上撞得鲜血直流也毫不停歇,只跑得手脚抽筋,也仍然向上爬着。上到山顶,却见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眼看那两个警察越来越近,几乎能看见他们头顶的帽徽泛着耀眼的光芒。瞧见绝壁上有许多松树,似崖壁横出的手臂一般,一棵紧挨着一棵向谷底伸下去。便一纵身跳到近前的一棵松树上,再一纵身跳到第二棵上,如此纵跳七八次,抬头望崖顶。已距崖顶有五六十步之遥。可是脚下却也变得光秃秃的,连棵草都没有了,无法再下去,那深谷的形状却仍然是杳不可见,只有白雾青气,随风飘逝。我抬头仰望,从松树的针叶间,遥遥的看见那崖顶上有两个小小的人形在向崖底张望。因我被松树的枝叶当住。又加上谷底有雾气升起,那两人看不见我。我听见其中一人道:郭队。左焰从这里跳下去了,这么高,估计是活不了啦。

另一个被称作郭队的道:彬子,要不要再下去找一找?保险些。

那被称为彬子道:这深不见底的,你还怕他长翅膀飞起来了啊,怎么可能还有活口。

那被称作郭队的人道:妈的,谅他也活不了啦,走吧,咱们回去。免得出来久了,局里的人说闲话。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崖顶。

我顺着那些松树战战兢兢地爬到崖顶,顺着山间的羊肠小道下到谷底,顺着溪涧走了二十多里,直到天黑才走到黄金镇,等到了孤儿院门口,却天晕地眩一头栽倒在地,正好朱姨在门外洒扫,将我扶起,我却无法站稳,醉酒似地重新跌在地上,从胸前掏出一块圆牌递到朱姨手上……

连续的图象到这里戛然而止,脑子里断了电似地一下子全黑了,十几秒后才渐渐回到现实中,眼睛才慢慢适应房中的光线。朱姨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如梦初醒地张着嘴,堆起笑容,咿咿地说了两句表达高兴的话。瑄瑄却在旁边看得满头雾水,说,左焰,你手里拿的圆牌是什么东西?弄得你好像丢了魂似的。说着,便伸手拉过那圆牌,看见上面的英文和数字编号,不无惊异地说,左焰,这个东西是你的吗?

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她将圆牌入到眼睛近处,说,这上面写着——国际文物保护组织,这个组织我听我爸爸说起过,你过去是它的成员么,但是,这个p11937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代表你在组织中的代号?

我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电光,对,我曾是国际文物保护组织的成员。国际文物保护组织是一个民间保护组织,宗旨是保护世界各国的文物不被盗挖,不被战争胜利者掠夺,同时还暗中帮助埃及、墨西哥、印度、中国……等第三世界国家从强权国家手中夺回文物。至于我在该组织中的作用,说来很简单,就是负责执行,就是在组织中的调查人员发现失窃的文物在何地何人手上后,我负责用非常手段将他弄回来。弄回来的方法很多,打劫,盗取,恫吓,购买……但多数是盗取,因为别人是用非法手段得到,我们的组织便以牙还牙。为了应付那些穷凶极恶、利欲熏心的窃宝者,我曾经接受过严格的训练,有非凡的身手,会使用各种武器。圆牌上的数字p11937确实是我的代号,p是perform,是执行的意思,119明显是防爆制恐的意思,37则是我的个人代码。而且,我还想起,与我负担同样职责的组织成员共有37余个,我是第37个,也就是说我是最后一个加入这一组织的人。我的介绍人就是我的老师李教授,但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李教授是我哪所学校的老师呢?

我偏着脑袋,脑子里转轮似地飞速旋转,简直能听见它正发出叽叽的尖叫声,但是,就是想不出答案,只好暂时作罢。

我将那枚圆牌塞进口袋,向朱姨翘起双手的大拇指,表示赞扬和感谢,脑子里回响起沈妈的话:身边有杀手,马上离开黄金镇!心中疑惑地说,身边有杀手?即是说这杀手就在我身边,但是,我身边眼下只有朱姨和瑄瑄,难道她们是来杀我的凶手吗?身边这两字也说得太笼统了,甚至于有些不可思议。一个是又聋又哑、面部浮肿,甚至看上去有些愚蠢的老女人,一个是与我有过**之欢、死乞白赖地要嫁给我的神经剩女,怎么看都不像是杀手啊。

我神色凝重地,却又不露声色地走出朱姨的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拾级而下,来到后院,重新站在沈妈的棺木前。

沈妈的双眼仍然圆溜溜地睁着,瞳孔就像白色的玻璃珠子,好像正望着我。

也许是出于医生的本能吧,瑄瑄将手放到沈妈的眼窝里,欲将她的双眼合上,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便又伸出手指掐捏她的太阳穴,希望能借此放松她脸上的肌肉,让她闭上眼睛。可是,沈妈的眼睛依然执拗地圆睁着,好像在看着已经离她远去的世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瑄瑄望向我,摇摇头,却兀自沉吟不语,略想了一想,又将双手按在沈妈的肩上按摩一阵,见她的眼皮儿仍是一动不动,便将一只手伸到她后背那儿去捏她的脊椎神经。手掌摸到棺底,脸上便是一怔。蓦地,沈妈直直地从棺中立起身来,向我身上扑来。(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第七十二节 记忆复活之三黄金古镇

(猫扑中文 ) 沈妈诈尸一般,自棺中直立而起。

呀——

瑄瑄惊叫失色,跑入宿舍楼中。

我正立在棺尾,忽见沈妈瞪圆白目,向我倾压而来,一刹那吓得汗毛倒竖,急忙向后撤步,却见沈妈穿着寿衣的身子突然在半空里旋转半圈,右臂抬起,袖底砰地一响,一股火焰向我面门喷射而来。

我连忙腰上用劲,仰身后翻。身后的槐树树干发出“哆”地响声。我闪电般绕到水桶粗的槐树身后,槐树的枝叶仍唦唦摇响,千百片白花翩翩飘落,如同下了一场蝶雨。那射向我面门的火焰中分明夹着一棵威力巨大的子弹头,被我侥幸躲过后,飞旋着钻入了槐树干,而且还在树干中发生了爆炸,以致树身上张开一个毛毛糙糙的、被烧焦了的大洞,散发出一股火药烧灼的木屑味。

我惊悚不已,不知沈妈的袖中为何会射出火焰弹,屏住呼吸,从树身后露出半只眼睛观察情形。

原本在后院扫地的孩子们,纷纷跑到前院去了,暂做灵堂的后院已经别无他人。沈妈的尸身已经扑跌在棺木下的砖石地面上,一动不动,并无诈世的迹象,右臂袖管中也并无鼓起的异物,似乎并没有暗藏枪支。正在疑惑忐忑,却见棺中跳起一个人,手中握着一支来福枪,举枪向我射击。

我一眼瞥见那人全身通黑,身材高大,膀粗腰圆,肉坨滚滚。满腮满臂覆着长毛,一双眼珠子却乌溜溜的发亮,就像地狱里钻出来的黑熊怪。连忙闪身躲在树干后面。可是,那头黑熊的脚步声却噔噔地越来越近,奔着我的藏身之处而来。

我掏出怀中的那支意大利手枪,伸出手去,向槐树外射了一枪,扭身跃起,双手勾住墙头的琉璃瓦。翻过墙头,落身于孤儿院外,待低下头来寻找落脚之处。却发现自己已然无所凭临地处于空阔的黄金河上空,而且正在呼呼地坠向数十米之下的河面。

那黑熊怪立在墙头向我连射两枪,枪口喷出赤焰黑烟,砰砰两响震动河谷。浓密的树冠里噗哧哧飞出数十只麻雀。两枚燃爆弹从枪口射出来后。擦着我的身体飞过去,咻咻两声钻入河水中,溅起两丛小小的浪花。

噗——我亦坠入河水中。

我睁开眼睛,欲寻找一块河石蔽身,发现河水并不太深,刚没过头顶,足底却是柔软的河沙,教两腿很不得劲。想放快动作却被水波左拦右缠着,怎么也快不了。我心说。既然快不了,就只好借河水挡挡黑熊怪的视线,无法准确地瞄准我,索性启齿含着一口水,憋足了气,伏到河底,手脚并用,拉着河底的大石,蹬着沙石,向前猛蹿。这可是逃命的举措,所以,每一下都用足了全身的力量,像箭一样,嗖嗖地就穿到了岸边的巨岩下。

由于那巨岩突起,挡住墙头黑熊怪的射击路线,我心里才稍稍有些安全感,看见从水面上钻入河水中的燃爆弹——拖着一串串火红色的泡泡,插入河床的沙砾中,溅起一丛丛黄沙,有一些细小的水生物从沙中升上水面,或者横着爬到别的地方去。

人终究不能和水底的鱼相比,无法长出腮来呼吸,在水底的时间不能过长,否则就会滞息。我那一口气也只能屏住一分多钟,不一会儿便变得脸红脖子粗,体内的气压一减少,就感觉到水的重量像一座山压在头上,推挤着胸膛,肺部**辣的,眼珠子也像鱼眼突出来,到了最后连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竟是有些神智不清起来。

或许,此时那墙头的黑熊怪已经持着那柄威力巨大的短枪,下到河岸边,等着我浮出水面一枪结果我的性命。或许,那黑熊怪还有别的同伙,潜伏在岸边的树林里。或许,我一冒出头,就处于黑熊怪的火力范围中……我的脑子里光影一般掠过各种糟糕的设想,实际上已经无法清醒地选择自己的行为,只能是双脚发力一蹬,离开河底,浮上水面,拉长脖子,大张着口猛烈地呼吸。

砰砰砰——

河谷中回响着枪声,原本有些阴凉的河影水纹,被一束束猛烈的火光照亮。一些水鸟鼓着翅膀掠过河面,飞入草丛中,还有一群野鸭嘎嘎地叫着,惊惶地游向河对岸。

不知道何处的狗儿呜呜呕呕地吼了起来。枪声停止了。对岸的水鸟张惶地四下张望。

我听见头顶的石级上有啪啪的脚步声传来,带着粗重的喘息声,显然是那黑熊怪沿着石崖间的石阶跑了下来,连忙长吸了一口,将肺部填满,闭住口鼻,扶着被滑腻腻的青青苔藓覆盖着的河岩,潜向水底。下潜了两三米,目光所及由绿变蓝,再由蓝变黑,才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个突现的巨渊,害怕其中有异物,不敢再向下潜,改而擦着石壁向上游潜游了百十来米,侧面上望,见有一弯弧影在水中摇摇晃晃,如桥弓倒映在镜中一般,便升到水面,举头上观,果然是一座石拱桥,水光映着天光,反射在桥洞底部,像无数镜面在晃动一般。

我正欲扶着岸石,翻身上岸,瞥见一艘竹筏从上游电射而来,上面立着一个人头戴斗笠,身上穿着一套渔家汉子的装束,挽着袖,卷着裤脚。我翻身上了石岸,向桥面奔去。那竹筏也已驶过桥洞,拢岸靠崖,筏上渔家汉子将手中竹杆在露出水面的一块石头一点,竹杆便弯作弓形,将他弹到空中,高高地跃过石拱桥,如一只大鸟落身于我面前。

那渔家汉子伸出二指指向我,大喝了一声:左焰!你逃不了啦。

我听了声音甚是熟悉,凝神细看。才认出是那渔家汉子是喜欢死缠烂打的雷小兵乔装的,心说,怎么这个该死的警察来得这么快?

原来。我那天从江轮上借绳枪之力跃上桥面,范瑄瑄驾着他弟弟范潇潇的suv接着我,离开大江市,由于无法确定方向,使用了导航器,gps定位。雷小兵离开江轮后,到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觉得自己只是些皮外之伤,并无大碍,便径直回到警局开了个碰头会。走过警局大门时,被郭真超叫住,将范潇潇的手机给了他,让他带给范潇潇。其时。范潇潇的家里被警方弄得乱七八糟。还未修复。范潇潇也未联系上姐姐,又害怕被父母知道,故而住在准姐夫雷小兵家中。雷小兵回到家,也没多想,便把手机还给了范潇潇。范潇潇打开手机,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姐姐范瑄瑄的,便拨了回去。可是,对方的电话却说不在服务区。范潇潇便打开手机搜索自己的suv。发现suv正沿着318国道向西边的武陵山行去,凭着直觉,他判断是姐姐驾驶着自己的suv。雷小兵因数日未见着范瑄瑄,电话又打不通,担心其安危,问范潇潇他姐姐的下落。范潇潇因为担心姐姐,跟着我有危险,虽然明知雷小兵会去捉拿我,却仍然将姐姐的行踪告诉了他,希望有他的帮助,他姐姐不会有危险。

雷小兵不知我与瑄瑄过去曾是大学恋人的关系,害怕我伤害范瑄瑄,又想借机捉拿我归案立功,便乘坐飞机赶向武陵山,又在当地警局的安排下,驱车来到黄金镇,在镇政府派出所的策划下,装扮成渔夫,等我从黄金孤儿院的唯一道路中出来乘筏过河,好一举擒住我,没料到我竟从高墙中一跃潜入水中,误以为我已经得知他的到来,怕我踏水遁走,便飞筏追来。

刚登上桥头,我就被雷小兵吓了一跳,心说,啊呀,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转头又向桥下跳去,雷小兵在后面一面追一面喊,你跑不了的,左焰,跟我回去宽带大处理吧。

我惊鸟一般跳下桥头,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向那石基木屋构成的古镇上奔去,转了几个弯,没有听见扣面的脚步声,以为已然甩掉了雷小兵,便放慢了脚步,揣摩着黄金镇的方向,去寻找范瑄瑄,准备离开这座处处埋伏着危险的小镇。

到了正街上,因恰逢赶集日,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走不甚快,又在街衢中买了一碗凉粉解渴,眼看就要走出正街,来到黄金镇所在的那条街上,却又畏惧起那黑熊怪手中的火力威猛,不敢靠近,从怀里掏出沈妈留给我的老式诺基亚电话,准备打给范瑄瑄,却发现电话早已被河水浸透,连机也开不了。

突然,头顶的瓦片乒乒乓乓一阵脆响,抬头上望,那黑熊怪不知何时已经上了房顶。那房顶通共也就两层楼高,立在上面,可将街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我看见黑熊怪时,他也早已觑见了我。我连忙转身遁入一条窄巷中。

黑熊怪手举短枪,跳到街中,吓得市人四散惊走。

我在巷中奔了数十步,又望见巷子尽头有一座石桥,横跨在河面上,便发足向石桥狂奔,后面的子弹却已经追着我飞来。那条巷子直来直去,连个弯都不带拐的,没有障碍物可以藏身。生死一线之间,我瞥见左前方数米之处有一扇木格子窗敞着一条缝,便奔到那扇窗前,拉开窗户,一个鱼跃跳进房中。可是,那薄薄的木板墙根本挡不住子弹,噗噗地连连洞穿。

我连忙伏在地上,爬过房间,从另一道木墙上的窗户里跃出去,发现自己竟然又站到了一条窄巷中,好在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便向左首的巷口奔去。又在巷口遇上了扮作渔夫的雷小兵,被拦住了去路,只好与他来脚往的打在一处。那雷小兵因一心想抓住我,看准我的空档,一步抢上来,擒住我一只胳膊,掏出手铐来便往我手上扣。

我见他掏出手铐,心里一凛,方才用了心思来对付他,在他的手铐将要挨着手腕的刹那,一反手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的手腕塞进了手铐中,咔地就锁死了。雷小兵没想到我突出此招,心下一惊,又伸另外一支手来捉我肩部。我丢了他的手臂,一矮身躲过他伸来的手掌,从他腋下钻了过去,向巷口外奔去,没想到一头撞在一堵肉墙上,被弹了回来。抬头看去,却正是那位满脸覆着长毛、高足二米的黑熊怪。

黑熊怪也没料到我突然蹿出来,虽然身壮如牛,并未被未感受到我的力量,手上的短枪却也已被撞得撒手抛到地上。他趁我还未站稳,肩膀一摇,举得石块一般的拳头劈面打来。猫扑中文

第七十三节 记忆复活之四索命桥

我心说,这黑熊怪肯定是雷小兵的帮手,是警局派来的便衣警察,见他举起石块一般的拳头迎面打来,也想不起别的躲闪之法,抬臂过头,横架住来拳。

谁知那黑熊怪力量惊人,拳头又真的硬如石头,将我的半条手臂都打得又酸又麻,几乎连十指都捏不拢。

那黑熊怪一击成功,另一拳又迎面击来,我不敢再伸手格挡,连忙侧身闪开,旋转到黑熊怪身后,一个低踹腿蹬在黑熊怪的膝弯处。

黑熊怪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我趁机拔腿就向街中行人较多的地方奔去,跑了数十米,一想不对,若是我在人群中,那黑熊怪拿枪扫射,岂不是要伤到许多无辜之人。

一回头,果然看见黑熊怪正从地上拾起短枪,转身欲射,便又向左奔入一条窄巷,两旁尽是贩卖山枣野梨炒栗子的小店面,因我刚才在河水中浸过一回,浑身湿漉漉的,奔跑速度受到影响,跑不快,那条窄巷统共也就三四十米,才跑到巷口的横道上就遇上了雷小兵。

雷小兵倒是不用枪打我,只是一味地与我拼拳脚,因他前一次在江轮上麻痹大意挨了我的揍,这会儿变得很是小心,防得死死的,我一时无法打倒他,便虚张声势,一个大边腿向他头部踢去。

待他撤步闪避,我赶紧鞋底抹油,跳过横道,向前面的一截小巷中奔去。

雷小兵在后面追,却因这条窄巷中沿街挂着许多手工面条。时不时要绕行,一时无法迫近我身。

我跑出巷子,望见前面是一条十来步的石阶。左右俱是水面,别无他路,便提了一口气,向石阶顶上跑去。

到了顶上,却发现已经登上一座铁索桥的桥墩,有一座铁索桥,铺着木板。

从脚下伸到河谷对岸的峭壁上,那峭壁间横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古道。点缀着三五个背着竹篓、扎着齐腰长辫的山妹子在上面说笑行走。

转身后望桥墩下的古镇在烈日下熠熠生辉。那烈日像一把红通通的火把悬在西边的山峰顶上,那山峰顶上有一座天生的石拱门,拱门上有一方蟾蜍也似的巨石,将那轮红日含在口中。

一点一点吞蚀。那亘古不变的日头,却像带了无比的愤怒与痛苦,向脚下的河谷,熏熏冉冉地射出万道焰火,竟似要将那些跨河而建、沿山筑就的古木建筑燃烧起来似的。

如果要详细说的话,这座真实存在的古镇有许许多多神秘之处,就像一个藏在崇山峻岭的绝世处女,独自散发着无比诱人的性感味道,却为绝大多数世人所不知。

又像一个世外的仙乡,不对,应该说是像一个魔镇。古典而妖娆,朦胧而诡异,让人捉摸不透,惴惴不安,却又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可是。我眼下却没有时间做更多的叙说,只有撒腿狂奔的份儿。我又在巷口看见雷小兵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读!

!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七十四节 记忆复活之四空山耳语

(猫扑中文 ) 情况危急,不跃进方孔中,必然被那黑熊怪的燃爆弹轰得尸骨无存,跃进方孔,又不知其中有无危险,但我当时被子弹追着,根本没有时间去犹豫踯躅,完全来不及细想,一下子就头前脚后地蹿进了方孔中。

我的身体一进那方孔中,便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气,就像进了冰窖一样,还在空中就起了一层厚厚的疙瘩。我连忙在空中调整体态,拧身旋转,让双脚朝下坠落。

哗——

双脚踏进一片冰冷的水域,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大半个身躯。好在那水尚浅,才及膝下,可是,膝盖以下,已然全被浸透,裤腿都贴在胫骨上,刮得肌肤生生的疼。我瞪眼四顾,只看见黑茫茫一片。我闭上眼睛,感觉眼睛适应洞中的光线后,方才睁开眼睛。借着头顶的方孔中照进的亮光,眼中望见一片黑水,从我脚下延伸出一圈圈波纹。这是在哪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回想自己绕山奔跑的过程,猛然明白自己已然跳进了山腹中。原来看那方孔仅有半米来宽,没想到里面竟然大得一眼望不到边。

突然,头顶的亮光一暗,回头仰面看见那黑熊怪庞大的身躯堵在方孔中,无法钻进来,拿着短枪朝里乱射,砰砰的枪声在空旷的山腹中回响,震得头顶的洞壁噗噗地直堕泥砂。钻入水中的燃爆弹将水花炸得数米高,打在穹洞顶上的却将一些大石块炸了下来,石屑粉飞。噼嘭乱响。借着燃爆弹的亮光,我发现那片水域的前方有一小块突起的陆地,便迈腿向那陆地奔去。枪声停下。余音传向洞中深处,清脆地砰砰声渐渐变作嗡嗡的闷响,之后便悉数消失,燃爆弹带来的亮光亦瞬间消失,四周重又落入黑暗空寂之中,只余下我双腿淌水的哗哗声。先前见那一小片突起的陆地似乎并不遥远,转眼即可走到。可我摸黑走了十来分钟也还泡在水中,身上越来越寒冷,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外星人突然降临到了一个满是水域的冰冷星球上。

侥幸那陆地并非我眼花看到的海市蜃楼。因为我已经一头撞在了它身上,凭借手掌摸索,发现它原来是一座山崖,黑暗中也不知其到底有多高。有多大。手扶崖壁走了一会儿,发现一条整齐的石阶向上伸去,便顺着那石阶向上爬,心说,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先爬上去,总比浸在这冰水中冻死要强。

待我摸索着爬到石阶顶上,却看见前面有一堆丝火光摇摇晃晃地照着洞府。有两个人坐在那火堆跟前说话。那两人皆穿着一身稀奇古怪的服装,头上缠着彩丝帕。耳朵上挂着铃铛,脸上用颜料糊得花哩胡哨,穿着一身绉布裙子,裙子的颜色也是赤青黄绿黑白间杂,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穿法。

我见到火光,身上的寒冷感觉更甚,便大步向那堆篝火行去,待走到近处,才看清那两人的服装虽然花花绿绿,古古怪怪,却竟然都是男人,正要开口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其中一个花哩胡哨的男人满面惊疑地站起来,嘴里叽里咕噜地说出一串话。我见他表情由惊转怒,唇张齿启,嘴巴开开合合,分明是在说话,蓦然听来说的就是川话,可是,仔细一分辨,又全然听不懂。待要问他,却见那人从身侧的一个木制刀鞘中抽出一把泛着金光的古剑。因为长期从事古画研究,我认得他手中的古剑是古代巴人铸造的青铜剑,剑身细长,中间棱角突起,剑柄上刻镂着剑主人的姓氏,而且整个剑都呈现出金色,属于柳叶剑类型。

我见那人形貌古怪,又拿着这样一柄古剑,说话的声音也是古里古怪地听不懂,脸上又带着愤怒,似乎对我的到来十分不满,心说,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这里的人说的语言竟然完全都听不懂,便脸上挂着歉意,说自己在山中迷路,不小心闯入了洞中,现在全身打湿,想借他们的火烤干身上的衣服。

那人似乎听懂我的话,便放下柳叶剑,招手让我过去。我行到那人数步之地,那人看清我的面目,突地眼睛一亮,向旁边坐着的另一人叽叽咕咕说了两句,收起柳叶剑,示意我坐到火堆前。

我心怀警惕地坐到火堆前,见那火堆所用的燃料也甚是奇怪,是用一些黑泥裹着干柴,那黑泥似是煤炭又不是煤炭,浑身是窟窿,每个窟窿眼里都冒出蓝焰红苗,就像有风箱在助火一般。

过了一会儿,身前的衣裤便都已烤干,背后却是拔凉拔凉的,又转过身来烤后背,待浑身干得大半,肚子又咕咕叫起来,左右不得劲儿,可是又因为语言不通,彼此陌生不好讨要食物。

那两人坐着叽里咕噜了一阵,从为堆里扒拉出几个烤红薯,吃得津津有味。

我闻着那香甜的烤红薯味道,直咽口水,终于忍不住向近旁一人讨要。

没想到那人看也不看我,便用木棍从火堆里一连掏出四五个,仍用木棍到我腿下,冲我呶了呶嘴。

我大喜过望,连忙拿起来吃,也是因为饿得发晕,没注意那烤红薯,外焦内软,表皮变冷了,内里却是高温,吃完一个再去捡第二个,便觉得满嘴起了燎泡,又干又疼,又想喝水,看那二人身上却并无一个水壶,又借火光看旁边的崖壁,见有泉水咕咕自崖缝里渗出,便起身至崖下,用手掌捧了,倒入口中,直觉得那泉水清冽甘甜,十分可口,竟如饮那醴酒一般,教人心醉神怡。

饮了数口山泉,我紧张的心弦放松了一些,这才留意那崖壁顶上隐约刻着一行字,极目张望,勾勾圈圈,横横竖竖。又不是平日里见过的文字,既不是籀文篆书,金文楷体。也不是魏书仿宋,也不像是拉丁文,倒有些像是埃及陵墓里的图形文字,便在脑子里搜索这些字形,想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字体,可是左思右想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字形。都说文字是书写历史的载体,如果认出这些似曾见识过的文字。那么对我恢复过去的记忆一定非常有帮助。

我反复在脑海中思索。

我反复在与文字相关的过往记忆中翻找,就像在档案史里查找历史资料一样,就在我的大脑一无所获。准备放弃时,我又听见坐在火堆跟前的两个人似有似无地哼起了歌谣,虽然听不懂歌词,却被那如同呓语的旋律所吸引。听着听着。我脑子像一道闸门忽地被打开,猛地便想起过去见识这字形的时间和地点,甚至还想起了与我同识字形的一个人来。

……

在一间古香古色的古玩店中,有一张古木根雕凿制的桌子,四周放着木桩清漆圆凳。这个古玩店是哪里的呢?我在脑海中自问:嗯……在哪里呢……,突地脑子里掠过“烈焰珍玩古肆”的朱漆红字大匾,推开尘封的大门,灰尘纷纷扑向我面颊。伸掌拂开挡在眼前的浮尘。古肆中明亮的玻璃柜台,考究的根雕桌凳。历历在目。我恍然大悟,原来,那“烈焰珍玩古肆”竟是我数年前置办的产业。在根雕桌旁的圆凳上坐着一个面庞有些黑的女子,留着齐耳短发,剪得十分整齐的留海紧贴在黛眉上,漆黑浓密,就像绸缎一般。那女子手上拿着一支画笔,在桌上的宣张上勾勒点画,笔下的墨迹或浓或淡,时而像山峰,时而像兽鸟,时而似雨阵,时而似草木,像字不是字,像图不是图。那女子笔下游龙飞凤,嘴里念道:这就是图语,一种比钟鼎铭文还要古老的象形文字,古代巴人就用这种文字记录部落发生的历史事件,相天阅地,祭神祝巫……

那女子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缭绕,经久不去。可是,这个女子是谁呢?我追着那女子的影像向记忆深处奔去,却只看见她的一个曼妙背影,我在心里大吼一声,想教他转过身来,可那女子竟头也不抬一下,兀自盯着桌上的宣纸,没完没了地写下去。我只好暂时且放弃,转而回到现实中,去辨认那崖壁上的刻字,凭借复苏的记忆,轻易地就认出那一行字写的是:生自山中,死归山腹。凭借这一行字,我的大脑细胞又变得活跃起来,串连起曾有的知识储备。这一行字写的是古代巴人的生死观。古代巴人认为他们从大山中出生,死后也必然葬于山中,为了宣扬这一观念,便以部落为单位,寻找山洞,并将洞中打造成天上的星宿一般的地形,又在天龙座的龙眼上设置葬身之地,将死后的部落子民悉数葬于该地。他们的葬法既不同于汉人的土葬,用棺材装殓尸身,也不同于藏民将尸体大卸八块,招尸鹫吞食,而是丢在洞中的高台上,让山野之气、石崖之阴将尸身阴干,然后,将尸骨剔出来留在山洞中,将尸肉种到田地里肥田,将尸体的毛发编成囊,装上香草,系在吊脚楼的窗下,让死者变作一缕香继续活在人间,生者随时可将这香囊取出来嗅一嗅,以解思念之情。

我顺着崖壁走了一二十步,果然见着一座尸骨堆砌的骨山,隐隐有磷火在那山上游走飘飞,就像死者的亡灵在洞中徘徊。这磷火衬着黑乎乎的洞壁,叮咚的泉声,颇有些吓人,便返身重新回到那火堆旁边。

坐在我近旁一人忽地用汉语问道,左焰,这地方过去没有来过吧?

我奇怪他怎么突然会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还脱口喊出我的名字,便问他姓名。

那人谑笑道,你才走几年,怎么就贵人记事了,连我也不认得。

旁边那人也笑了两声,同样用汉语说,你老婆前几天还在我船上跟你丈母娘闹哩,说是要到城里去找你,你丈母娘不许,结果她还是跑去了,你丈母娘还坐我的船过河跑她学校去留她,谁知还是没有留住她。现在我孩子在学样的美术课都没人教了,也不知她啥时候能回来?

我盯着这两人左看一眼。右瞧一眼,觉着两人的声音颇是熟悉,可是两人的面孔却花哩胡哨的并不认得。

这两人瞧见我盯着他们的脸满面狐疑。摸摸自己的脸,忽地相识一笑,起身到那泉下将脸上的颜料洗净,再转身回到火堆前,指着自己的脸问我,这下认得了么?

我这才发现,这两人一个是在“烈焰珍玩古肆”前卖酒浆的汉子。一个是在黄金河上撑草篷船的渔家,不由地大为惊喜,因问这两人为何在此处。才得知他们在这里的原因。

原来,这日适逢巴人久承的守山节,他们两人是族里选出来的执节人,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到了傍晚便穿了古代巴人的传统服装到这里来守山。烧起篝火祭奠山中的亡灵,没想到与我误撞到一起。若是换了别人在守山节时闯入洞中,他们会依据族规,将闯入者当作亡灵的祭品杀死献给山神,所以初见我时拔剑相向,待看清是我时才消去了杀伐之心。

两人又问我这几年的情形,我便将我的遭遇说了一遍,但我因为时常遇险。对人多有防备,还是没想两人讲述我的古画的事。只说被警察冤枉,因而逃到古镇来,希望找到一些记忆线索,好让自己洗雪冤情,可是,没想到的是沈妈却突然在我回来的前一天死了,还有人卧在她的尸体下向我开枪,一路追我到铁索桥这边的山洞中。

那卖酒的汉子说,你怎么称呼沈院长?

叫她沈妈啊。我说。

那渔家扬眉道,你是脑袋撞坏了,她是你的丈母娘,你不叫她妈也就算了,竟然学旁人叫她沈妈。

我吃惊地说,怎么沈妈是我的丈母娘?这是怎么回事?

那卖酒的汉子看了看渔家,走上前来,摸了摸我的后脑勺,说,你也真是可怜,连自己的岳母都忘记了。又走回自己的坐处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我,说,这是你家店铺的钥匙,你老婆走之前留在我这里的,说要是她还没有回来,你回来了,就把钥匙给你。现在你回来了,我也应该物归原主了。老实讲,我白天就准备给你了,一来没揣在身上,二来见你身旁跟着个妖娆的女人,还以为你变了心,有心要埋汰你两句,谁知你禁不住问,转头就走了。现在把它还你,你拿去吧。说着,抛在我手中。

我将那钥匙揣进衣袋,无意中摸到沈妈给我的手机,连忙拿出来,取出电池,靠近火堆烤干,再上到手机中,正要按下电源,检查手机是不是还能通电,便听见那手机哔地响一声,自动开机了,亮起蓝屏,那屏上没有任何信号显示,只飞出一行字:立即到姨妈家找李艳!这一行字过后,又飞出一行字:地址:大江市滨江大道江景大厦2701室。

我心说,我为了逃避大江市警察的追杀,给自己洗雪冤情,才回到这古镇,才离开大江市,没想到沈妈又让我重新回到那里,这岂不是去送死吗?可是,我躲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终究是要被那个喜欢死缠烂打的雷小兵找到的,雷小兵一知道我的去向,必然会报告给他的上司郭真超,搞不好到时整个古镇都会成为警察的势力范围。因此,我还是应该去找回自己的记忆,一来是为了寻找到林小婉,找到我的古画,二来是为了找回我的记忆,拿到证据,告倒郭真超,这是我的最终目的,即使是冒险也值得。

我问那渔家,李艳是什么人?

那渔家咧咧嘴,有些恼火地问我,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我说,真不知。

那渔家从怀中掏出一支烟杆,填上烟叶,伸到火苗上点燃,慢悠悠地说,就是你把李艳给害了,也害了我们这镇上一帮娃娃,好不容易来了个美术老师,却又因为去找你,没了。说完抬起头望向我,说,李艳是谁,我告诉你,你给我记住喽,她是你的老婆。

我说,也就是说,这个李艳是沈妈的女儿。

那渔家道,不错,沈妈是你岳母,李艳自然是你老婆。

沈妈给我的诺基亚手机这会儿已经黑屏,我想起从百宝柜中拿出手机时。它曾经提醒我,身边有杀手,开始我还不相信。结果果然就出现了一个黑熊怪,若非我逃得快,就死在那黑熊怪枪下了。现在沈妈又通过这手机指引我离开古镇,回大江市去找李艳,我心里自然就很相信自己留在古镇必然不会有所收获,况且原来说回来找沈妈,让她告知我三年前发生的事情的真相。可是眼下沈妈已经死了,已经不可能找出答案,只能依她的指引回到大江市去。

我环看四周。想找出这山洞的出口,可是,除了火堆能照着的地方,数十步之外便已是黑天暗地。哪里又去找出口。心说。我自然是找不到出处了,但这两人既然进得来,也必能找得到出口,便向两人请教。

那两人却问我刚才是如何进来的?

我指那崖外的一个小小的亮点,说,那边距离桥头数百米的地方有一个方孔。

那卖酒的汉子奇怪地说,那是山洞的通风口,距离地面有二三丈高。你竟然没有被摔伤。

那渔家道,看你文文气气。没想到还能跳高伏低。

我说,那通风口下全是水,也是侥幸进来的,如果还从那里出去,恐怕那黑熊怪就在外面等着我,需要另外再寻一个出路才好。

那渔家看看卖酒的汉子,道,这守山的时间还有多久?

那卖酒的汉子道,天都还没黑尽哩。

那渔家望向我,道,这样吧,我带你走另外一条路出去,但是,你绝对不能将这条路告诉别人,否则我们二人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知他族中有规矩,葬先民的山洞不能为外人知晓,便答应他不告诉任何人。

那渔家领着我离开火堆,沿着洞壁走了十来步,从壁间的一条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石缝里钻入石壁中,摸出一支手电来,曲里拐弯地走了五六十步,纵身向下一跳,便消失在了黑暗中。我连忙喊道,啊哟,你到哪里去了?听见那渔家在脚下应了一声,你下来,又举起手电的光柱照向我,再照向地面,我揉揉眼,才发现光柱所照之处竟是一处沙滩,距离我只有数米之高,脚下有一条木板做成的梯子伸到下面,便拾级而下,来到那沙滩下。

我的脚尖刚触到那沙滩便觉得那沙子软绵绵的,竟然像波浪一般涌来涌去,忙又缩回脚尖。

渔家笑道,莫怕,你只管踩下来。

我说,这沙滩怎么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

渔家道,这沙滩是浮在地海上面的,当然会随着波浪起伏,因这团浮沙每年只在守山节这一两天飘到这里,任何人都只能在这两天进到洞中,平常这里汪洋一片,深不可测,谁也进不来,这也正是我们族中人将这山洞作为葬地的原因。你不要怕,这团浮沙有黏土粘在一起,就像一块厚实的地毯,不会沉下去,你尽管上来就是。

我见他在上面神色自若,毫无一点惧色,似乎确无危险,便也跳到沙滩上。

那渔家在沙滩上拿起一支竹杆,在崖壁上一点,那沙滩就向前漂去。我将他的手电拿到手上照向前方,果然是水波浩瀚,无边无际,耳里还能听见拍崖的涛声,又将光柱对准沙滩边上的海水,见那海水黑黝黝的,也不知有多深。那沙子自然粘作的软毯在水中漂走了一阵,突然那海水深处现出一团亮光。等那团亮光到了沙滩下方,我才看清光团中游动着无数浑身发光的鱼。那鱼通体光彩夺人,鳞甲透明,腹中的脏器教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团光鱼时而飓风一般盘旋上升,时而首尾连成一串向前滑翔,就像天上的彗星在地海中滑过,美不胜收。

渔家看我神情痴呆,在我肩上拍了一掌,道,莫要久看,小心你的魂被它摄去。

我说,怎么,这些鱼身上有什么古怪么?

他说,我们以前有一位执节人就是受了这些小光鱼的吸引,跳到地海中再也没起来。

听了这话,我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那沙毯行了一阵,来到一个小岛边。我跟着渔家跳上那小岛。见那岛只有十来个平米大小,中间有一个洞,洞壁上人工凿了石阶,向海底下延伸下去。

渔家走进那洞中,回头招手让我跟上。

我问那洞府通向那里?

渔家说,你跟着我走就知道了。

于是,我便跟在他身后,拾级而下,洞壁中空气浓度更密,湿气也变得很重,又长着很多苔藓,这是刚才经过的洞府中所没有的,显然已经接近地面了。

我心说,这地海比这出洞还要高,如果地海中的水溢出来,就必然是跟着这洞府流到洞外的黄金河中去了。果然,我跟在那渔家身后,走了百十来步,从一团白光中钻出来,所站立之处正是在黄金河河床边上。

那渔家跟我道了别,返身又进入那洞中去了。

我站立在河谷中,听着涛声隆隆,举头仰望峰顶,已是月华初照,满谷清辉,那座破破烂烂的铁索桥就横亘在两山之间。猫扑中文

第七十五节 记忆复活之五烈焰珍玩古肆

(猫扑中文 ) 这黄金河河谷亿万年之前,本是一片汪洋,大陆架火山爆发后,才形成一个新大陆,又经过亿万年的雨化日照、风吹土孕,长出许许多多的草木植物,繁衍出一代又一代的兽禽鱼鸟,彩蝶飞虫,猴精树怪,因山高水疾,渊潜谷深,无路无道,没有人烟到达,只有一些山精兽灵、河妖水怪在这里横行,到来人类出现,有一个巴族受到平原上的别族的围攻,为避战祸,便扶老携幼,伐木作舟,从长江进入清江,又顺流进入黄金河河谷,沿岸建起许多村落,从而成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仙乡土族,又因出门登山,推窗望峰,总与山林相伴,受了崇山峻岭的恩惠,全族子民皆视山为母,拜峰为父,但有人问“你是什么人”时,便望那耸入云端的危峰一磕头,自谓“山子峰女”。那些平原大族因这山高林密,道路不通,也不再来攻,各自相安,若有时谈及这山中一族,因念其族人将爬山称为巴山,遂将这山中一族称为巴山人,口口讹传,又减省掉一个山字,简称作巴人,可是,魏晋名士喜欢美名令称,又将巴人称作武陵人,因为有陶渊明作文《桃花源记》传之后世,此名便一传数千年,为世人熟晓通知,更有清代戏曲家顾彩写下《容美纪游》五万余言,真实记录了武陵山人的风俗人情,山情谷貌,细描了人兽和谐,天人合一的巴人世界,让人领略了“虎猿招手喜人聚。彩凤关关唤君来“的神奇世界。无论谁人到了这里,都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中世纪的原始森林,所见所闻俱是新奇。

而我现在就站立在这神奇的黄金河河谷底部。被咆哮奔涌的山洪震得耳朵发麻,被谷中潮湿的凉风吹得心怡神舒,被粘粘的空气挠得脸上时时作痒,脚下却是一堆被冲刷了亿万年的火山石,身体四周尽是高高低低、嵯峨参差、状如人兽的山岩,有层层叠叠、形如梯田的页岩,殷红如血的砂岩。软松如土的沉积岩,泉水渗露的玄武岩,玉笋般滑溜的石灰岩。还有无数圆如鸡蛋的卵石……望着这些嶙峋怪石,我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降临到了一个由无数石怪岩妖组成的童话世界一般,感到新奇又忐忑不安。

说实话,这种新奇感不仅仅是眼前的神奇世界给我的。还有我日益复苏的记忆。似乎每时每刻都会有过去的事情或者人物突然浮现在我眼前,有时是某人的只言片语,有时是曾经莅临的某个场景,有时是一长串事件过程,这些本来就潜伏在我脑子里的记忆,本应是陈旧的,却被我的失忆症一反手弄成了新鲜玩意儿,时不时地刺激一下我的神经。让我一时喜,一时忧。一时怒,一时怨,一时心急如焚,一时又无可奈何。眼下,我的忧虑是那个叫做李艳的女人,被那两个大在山洞中守山的执节人称作我的妻子,可是,我对她的眉毛鼻子毫无印象。现在,死去的沈妈通过一部手机指示我去找她,可是,她却并不在这座古镇,又到那对我来说危机重重的大江市去了。我要找出我的身份真相,就必须回到大江市去。可是,这个女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呢?她在我的印象中,只是一个肌肤略有些黑、颇有些艺术家气质的黑珍珠,面部轮廓模糊得像一团糨糊。我想,我必须找到一张照片,或者是一张画像什么的,一来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想知道自己的妻子到底长的是啥模样,二来也是为了方便我在大江市一眼便认出她,少费些周折。

我从那些像房子一样高大的山岩上跃起落下,从石缝间穿过去,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过程,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爬到山腰,踏上那座缭绕在清辉中的铁索桥。当然,在登上桥头前,我已经仔细地观察过桥面上的情形,和桥头靠近峭壁的地方有无人影,我必须十分小心地提防那个黑熊怪,还有那个甩不掉的雷小兵,虽然雷小兵这小子说不定已经葬身在河滩的乱石堆里了。可是,我刚才在河岸上并未看见那小子的尸体,搞不好他还活着,要知道,那小子可是个打不死的程咬金,哪有这么容易就死掉的。

我躲在桥头下方十来米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嶙峋怪石,高如一间乡间的草屋,中间露出一个脑袋大小的圆孔,我就躲在那圆孔后面,察看那桥头的动静,在确定没有任何人之后,我才脚手并用,钻进身旁的映山红与山毛榉杂生的一小片丛林中,等我从其中再次钻出来,我的一只手便已经够着桥头的铁索了。

桥头上很明显空无一人,那些靠这桥交通来往的山民早就回到自己在山坡上的木屋,搂着老婆孩子睡大觉去了。那些小镇上的居民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到这桥上来享受这月夜带来的不安与恐惧。小镇上的人不像城里人,喜欢玩什么浪漫,要在这月下桥上赏月谈恋爱。只有夏夜的山风,滚滚的涛浪,唧唧咕咕的动物叫声。可是,有人说,越是平静如水的地方常常越凶险,所以,我还是异常的小心。

我看见那桥头上树影摇头,山影如龟,悄无人迹,便一纵身跃上桥头,扶着那兀自在谷风中摇晃的铁索链,大步走过桥面,本来,我想撒腿奔跑过去,因为那桥面上空空的,若是有人躲在暗处,在如斗的月光照耀下,给我一枪,我就铁定完蛋了。但是,又苦于那桥面上的木板残缺不全,好多不是半拉子吊在空中,又没有在铁链上缚紧,弄不好一脚踏下去,木板一打翘就翻到谷底去了。之于这个原因,我只能扶着那齐肩高的铁索链,看准脚下的情形,大步向前跨步。也就是说。这已经是最快的了。否则,就有可能一失足坠入滚滚浊浪中去。

走过桥头,跳下石阶。钻进窄巷中,我方才在一个二屋楼高的屋檐下的阴影中蹲下来喘口气,一摸自己额头,没有热汗,反倒都是凉丝丝的冷汗,想走那黑熊怪手中短枪的巨大威力,摧心碎石。简直如同榴弹炮一般,心说,幸好他没有躲在桥上伏击我。否则真是难逃一死啊。我心里不免又开始寻思,那黑熊怪到底哪里去了呢?回到镇上住店去了,或者说是填肚子去了,无外乎这两种可能。他不可能就此离开古镇吧。要说这个黑熊怪也真是奇怪。怎么预先就藏到沈妈的尸体下面,好像知道的要回镇似的。他为什么要杀我呢?凭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我只能认为他是郭真超派来的杀手。也许,郭真超认为雷小兵过于古板,泥法于固有的法律,一味地只想将我捉拿归案,不会将我一枪灭掉。如果他将我带回警局,郭真超怕这中间跳出一个别的人来。从我这里得知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他不利。所以,便派了这么一个黑熊怪来,一心地要除掉我,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我对那郭真超的愤恨又增加了一层,觉得这人真的是警察中的败类,权力机关的蛀虫,有一种千方百计也要将他拔掉的冲动。喘息了一阵,我咬咬牙,摸了一下裤兜里的“烈焰珍玩古肆”的钥匙,那是那个卖酒浆的汉子给我的,我要用它去打开那似曾相识的古玩店,或许在里面可以找到一张李艳的照片,这样就解决大问题了,不至于与她对面不识。

古镇中的街道灯影摇曳,温暖而祥和,但我对这表面的平静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路上小心翼翼,躲躲藏藏,但这古镇实在是规模太小,左近也就数百户人家,还没要到半个小时就已经来到了烈焰珍玩古肆所在的那条街上。

打开古肆的门,迈步进去,一蓬蛛丝缠到我脸上,在门边摸到一个电门,准备一按,一想不能暴露自己,便又将手拿开了,去怀里掏出一根手电,那是我刚才在回古肆的路上特意买的,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我反手关上古肆的门,摸着插销从里面将门锁死,再用手电照看那店中的情形,只见里面果然跟我先前记忆里突然出现的景象一般模样,左右两边的墙头下都横着透明的玻璃柜台,摆着一些瓶罐字画,青铜古物,中间搁着一张可以当床躺下的根雕大桌,六张圆木凳,都积着厚厚的灰尘。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黑珍珠李艳坐在圆木凳上,扶着画笔书写图文的影像,齐耳秀发,压眉的留海,一身青灰色的韩式罩裙,脚上穿着一双平跟鞋,可是,她的脸颊仍是一团模糊,想不出来。我转头看见大门对面的墙上摆满了瓷器,右首墙角有一道七八十公分宽的小门虚掩着,便走过去推门而入。手电在里面扫了一番,发现这里面只摆了一张床,一个书柜,再往里走就是一间窄小的卫生间。我回过头来,放慢脚步,他细观察那床上,从枕头下找到一张照片。那照片是一张人物风景照,有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坐在船头的桌旁,两个大人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是的身材头发恰如潜伏在我意识中的那个姑娘,秀秀气气,五官精巧,眼眶大大的,有些下陷,鼻梁较一般人高,这让她看上去有些像混血儿,她的肤色却正如我印象中的那样有些黑,就像长期在海滩上享受阳光的姑娘一样,虽然黑了一些,却透出阳光的气息,充满蓬勃的朝气,细长的娥眉上面正是垂着压眉的留海,身上穿着蓝色底裙,披着灰色的线织褂子,手上端着一个竹制茶盅,手指纤细秀丽,就像钢琴家的手一样,感觉十分灵巧。也不知怎么,我见了这女人的相貌,竟然没觉得十分意外,相反从心底涌出一股温暖,完全被一种叫作欣慰的情绪所包裹,如果硬要把这种感觉给一个定意,我想说的是这是一种家人的感觉,踏实,温馨,安静,也许,每一个女人给自己的男人都是这样一种感觉吧,这是天生的,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准确描述。我端详着这个给我这样独特感觉的女人的模样,我想,这就是李艳了,一个天生的美术家。那个小孩却是坐李艳腿上的,只有二三岁的模样,额头上的发际线生得比较高,肤色也有些黑,眼珠子亮闪闪的,就像两颗嵌在眼眶中的小星星,跟她母亲一样。那孩子手上拿着一把童玩水枪,正向桌上的茶杯里射出水箭,眼睛却是望着画中的我。我看那孩子胖乎乎的手,肥嘟嘟的脸蛋儿,看着看着,心底便涌出一股父亲的慈爱。这孩子就是我的儿子,我想,但是,我突然眼中涌出泪水来,因为这孩子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小孩儿,——在大江市江滩公园地下停车场下的地狱搏击场中见到的小燕燕,虽然照片的孩子较胖,燕燕较瘦,但两个孩子的神情、脸庞轮廓竟如出一人。我心里直打鼓,那李艳带着孩子到大江市去找我,难道竟将燕燕弄丢了,那在地狱中满面脏污、连脚趾头也露在鞋外的燕燕就是我的儿子。我翻到照片背面,见那上面写了一行娟秀的汉字:燕燕二岁生日摄于黄金河。照片上的孩子果然就叫燕燕。我在地狱中遇到了燕燕,却未施援手将他救出来,我真是该死啊!想起那孩子伴着毒蛇而眠,与那群污浊好斗之徒日夜相伴,时时皆有生命危险,我后悔莫及,在自己脸上恨恨地抽了两巴掌。

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到大江市去,我对自己下了死命令。

我出了烈焰珍玩古肆,将门仔细锁好,躲避着街上的灯光,悄然来到孤儿院,见院外站着几个警察,显然是那黑熊怪用枪扫射我后,院里的工作人员报告了镇上的派出所。这些警察肯定是派出所派来了解情况的。我不愿与那些警察纠缠,绕到院墙外的巷子里,爬到墙头看了看里面的情况,见沈妈的尸身已经重新殓入棺中,棺盖也封上了,心里便觉得舒坦放心了不少,情知自己不能留在此地,便滑到墙根,准备离开黄金古镇。不想脚刚落地,就有人从身后伸出手掌来在我肩上一拍,用了嗲嗲的声音,略带着些惊异的腔调问,你到哪里去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闪到一旁,回头看见是被那黑熊怪惊跑了的范瑄瑄,便拉他到巷子里暗影中,简略地说了说这半天的遭遇。那范瑄瑄听我说起黑熊怪的短枪的威力,吓得面无人色,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说,眼下只能马上离开黄金镇,回大江市去。猫扑中文

第七十六节 记忆复活之六意大利黑帮

(猫扑中文 ) 我和范瑄瑄都知道,我们不能凭着一双脚走回大江市,飞机不能坐,一到飞机场就会被警察铐起来,只能自己开车。可是那辆车现在却停在孤儿院的正门口,还是我们则来到这里时停的位置,就在一棵大槐树下。我们必须走到那里去,虽然这一段距离统共也就五六十米,而且是绕着这段围墙走过去就行。可是,越到那里,灯光就会越明亮,我们暴露的可能也就越大。可是,我们不去似乎也不行,因为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助我们的人,而且那辆车也是唯一能够代步的。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别的交通工具。

我把那只手枪从怀里掏出来,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子弹的确是满的,便贴着围墙根儿向大门的方向走去。可是,瑄瑄却在我身后拉住了我的手,小声说,怎么能用枪呢?如果你杀了人,你就回不去了,郭真超的目的岂不是就达到了,他就是要让你犯法,抓你的把柄。

我一想,也是啊,我要是用枪干掉了谁谁谁,那我这疑犯就变成了凶犯了。便将枪往裤腰里别,可是,又想起那黑熊怪手上的短枪,威力惊人,如果自己没有武器,每次都被他追杀,难免一不小心就被他杀掉,有武器总比没武器要更安全。这样一想,我又将枪拿在手中。

瑄瑄说,你怎么又把枪拿出来了?

我说,用它做个挡箭牌吧。不敢杀人,总可以吓唬一下那个黑熊怪。

瑄瑄说,哪个黑熊怪?

我说。就是从棺材里跳出来开枪的家伙。

瑄瑄说,他还在追你吗?

我说,他好像非要杀掉我不可。

瑄瑄说,他是谁派来的?

我说,我好像认识这个家伙,可是总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

瑄瑄说,他的枪可以将一棵大槐树打出一个大洞来。你这个手枪能对付他吗?

我说,起码来说。他不敢靠我太近,追得太近。

瑄瑄说,也是啊,就用它吓一吓那个黑熊怪。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别走火,真将别人打死了。

我说,如果他用枪指着我的头,我要不要开枪还击?

瑄瑄愣了一下,说,那当然要还击,不能束手就擒。

我说,我纠正一下。这个词不是束手就擒,应该是坐以待毙。

瑄瑄说,管你怎么说吧。如果别人真的要拿枪杀我们,我们不能手软。

我说,那好的。

瑄瑄又想了想,说,我觉得你现在去开车肯定是不行的。

怎么不行?

我们从车里出来的时候,难保那黑熊怪没有同伙躲在暗处看见过我们。

我倒是没有发现他有同伙。

这万一他要是有怎么办?

那倒也是。要小心一点。我说。

瑄瑄说,好在他们的目标只是针对你。没有针对我,我可以先去开车。你就在暗处等我,我开车过来接你。

我说,这样不行。

瑄瑄说,有什么不行,就这样做,听我的。

我说,你太危险了。说不定,他们早就盯上你了。

瑄瑄说,如果他们盯上我了,刚才就应该朝我开枪。现在只能我去开车,你就在这里等我就是了。说着,转身就要向前走。

我拉住他的胳膊,说,你一个女人,这也太危险了。

瑄瑄说,你什么意思,歧视女人么?

我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

瑄瑄坚定地说,这件事情只能听我的,别忘了,你是我的病人人。

我说,那是过去,现在不是。

但是,瑄瑄没再听我说话,快步向那临街的大门走去。那儿只有几个忙着给孤儿院处理丧事的人在大门里进进出出,而那辆可以帮助我们逃命的suv白色轿车就停在大门外的白灯笼的灯影里。

我的视线目送瑄瑄从围墙的阴影中走向灯笼下的白色光晕中,又假装若无其事的,踩着高跟鞋,翘着丰臀走到车子旁边,将钥匙插进车门的锁孔中,旋转,然后车门被打开,她故作轻松地向四周望了望,丰臀向车里一歪,欠着身子便要坐进驾驶室。突然,有一只覆着长长的黑毛的手从车底伸出来,握着他的脚踝,将他拖倒在地。由于那只手的力量很大,瑄瑄倒地时,来不及反应,头在门内侧撞得嘭地一声闷响。

我失声叫道,啊呀,黑熊怪,拔腿便往那里奔去。

可是,我才跑出十来步就停下了脚步,又躲进墙边的暗影中。我看见那一个渔夫打扮的人,戴着斗笠,挽着袖口裤腿,举着一根渔竿,箭一般射到那轿车前,一猫腰钻进了那车底下。然后,那车底下便乒乒乓乓地响着一团,随着这些杂乱的声响,那suv车身像喝醉了酒似的左摇又晃,上颠下跳,显然是那渔夫与黑熊怪在车底下过招。这巨大的响动过了一阵,却听见那车底下的黑熊怪传出一声痛不欲生而又凄厉惨绝的嚎叫。突然,那渔夫又从那车底下爬出来,手里扯着那渔竿,一瘸一拐地向前奔跑。他跑了有三十四来步,渔竿就被拉得笔直,就像钓着一条大鱼似地,狂摇乱摆,他的身形也随着那渔竿左跳右跃,好像要将渔竿上传来的力道卸掉,免得渔竿被拉断了。但是,无论那渔竿怎么摆,那在灯笼的白光里隐约可见的鱼丝线却始终钩着轿车底下。

渔夫忽地向后连跃数下,那车底下倏地蹿出一个黑影,脖子向前伸到极限,双手紧紧攥着胸前的鱼丝线,嘴里却疼痛难耐地喊着什么,仔细一听,呜哩哇啦。叽叽咪咪,竟然全是外国话。我也来不及分辨这是哪国的语言,只是想着瑄瑄的安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suv车跟前,伏身到车底,见瑄瑄软脚软手地伏倒在车下一动不动,连忙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搂紧她的肩膀将她捞出来,再抱着她的腰肢。将她送到后排座上。

这时,我刚将她放好。退回身来,准备跳进驾驶室,就有人从我背后拉住我的手臂向后一别,这个动作是明显的拉肘别臂的擒拿手。我连忙回身反手,用另一只手的虎口卡住身后那人的咽喉,还未等他拿起手来格挡,我又一头顶在他鼻子上。我听见他的鼻子与我头盖骨相接的地方发出砰哧的一响,他的口中发出一声惨叫,就好像他的鼻梁已经被撞断了似的。

他将头向后猛地一仰,头上的斗笠便甩飞到数丈之外。我这时才看清身后的人是那位渔夫,不知他是敌是友,不想与他纠缠。便放开他手,坐到驾驶位上,准备关上车门。可是。我拉着车门的手却又被那渔夫用手死死地扣住,我凝神一瞧,手腕上竟然已经套上了手铐,抬起头来看那渔夫,见他手里正握着那副手铐的另一半,心里不由地一惊。忙问那渔夫:

“你是谁?”

那渔夫不作答,闪电般伸手来抓我另一只手。我抬起手掌在他手背上一拍,托着他的手背向外一送,那渔夫一个仰八叉倒在地上,面部正好显在灯光里,这下我瞧得真着,原来这渔夫还是雷小兵。原来,他本来是躲在大门外的巷子里等待我出现,却不料看见她的意中人——范瑄瑄被黑熊怪拖到车底下,只好奋不顾身地跑上前来搭救,又用渔钩钩住那黑熊怪的下巴将他从车底下拖了出来,可是,他的腿却也被黑熊怪打伤了,所以一瘸一拐。等到看见我出现,便连忙又丢了渔竿子,抛下黑熊怪,来捉拿我。谁知我现在的反应速度比以前快了不止十倍,猝不及防之下,他的鼻子被我撞得鲜血迸溅,又被我使了一个小擒拿推到在地上。

他忍住痛,跳起身来,扑向车门不放。我一手拉住车门,不让他靠近我,一面松开手刹,发动车子向前冲去。那雷小兵拉着车门随着呼呼飞旋的车轮飞奔,一面松了那只拿着一半手铐的手去腰里掏手枪,用枪指着我让我停车。我只好猛地一脚将刹车踩死,想让他突地冲到车子前方去。可是,那雷小兵也着实了得,竟然用双手死死地顶住车门,将那车门硬生生地顶脱了钩,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擦着那光滑的石条地面飞出十几丈远。他的双手却又握着车门门框,枪口始终对着我的脑袋,让我无法动弹。

我望着他伸出手抓我的戴着一只手铐的左手,想象着逃脱的办法,正在脑子飞转的时候,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一颗燃爆弹拖着火光从车身后面数十米远的地方飞来,又听见那黑熊怪的声音在后面呼啸。雷小兵连忙放开我,跳到车子引擎盖前面蹲下,躲避身后飞来的燃爆弹。可是,那黑熊怪来得也真快,竟然已经跃到车顶上,庞大的体重落在他的双脚上,又砸在车顶篷上,发出“蓬”的一声巨响。

我看不见头顶的情形,只觉得整个车身剧烈摇晃了一下,车篷上的铁皮塌陷下来,几乎挨着我头皮。又看见黑熊怪巨大的身躯从车顶上扑向引擎盖,将雷小兵压在地上,又翻起身来骑在雷小兵身上挥拳连击他的头部,嘴里仍是不住地骂着什么。

那雷小兵举起双臂护住自己的头,找着一个空档,呼地一拳打在那黑熊怪的下巴上。黑熊怪的下巴本就被渔钩挂伤了,再被他击中一拳,痛得连连嚎叫,张口吐出两颗门牙来。

雷小兵趁他负痛,一把将他尺许长的络腮胡扯了一片来。那黑熊怪脸上负痛,又连忙捂住脸,一面又是一通嚎叫。雷小兵又连扯了数把,竟然将那黑熊怪脸上的胡须扯了个精光。

我定睛瞧那黑熊怪的面部,并不似先前那么苍老,反而显得年轻了不少,颧骨高耸,深目隆鼻,嘴唇厚厚的,像两根猪大肠,右腮稍下部横着一条黑疤。那黑疤一端尖细,一端粗大,中间颜色很深,就像被烧红的铁杵烙的一般。这条黑疤像一记响鞭在我脑海深处啪地一声厉响,就像一发子弹穿透了现在与过去。

藏在记忆深处的故事片段没有任何预兆地浮现在我眼前:在一片红枫树林里,一声清脆的枪声惊得鹭鸶飞起。我跑过那片树林,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飞入不远处的林子里,我的老师李越谱躺在一棵红枫树下,双手捂着胸口,殷红的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涌出来。李老师说,左焰,我不行了,你回国后去找我的朋友范长龙,古画在他那里。你一定要通过古画先找到传国玉玺,不能让他落在那帮外国畜生手中。古画的地址我已经标识在那古画中了。你必须抓紧时间,因为那帮外国畜生手中也有这幅画的复印本。我真是后悔当初不该把这幅画的秘密告诉他们啊……

李老师说得很快,好像要赶在死去之前将秘密全都吐出来似的,可是,说到这里,他的头已经歪到肩膀上去了,一下子就说不出一句话来了。我捡起躺在地上的落叶堆中的手枪,向那黑影逃走的方向追去,眼看着越来越近,我对着那黑影大喊停下,还鸣枪警告。可是,那黑影竟然回过头来,向我掷出两颗手雷。两颗手雷将十数颗高大的枫树轰飞到天上。我跳到一个高高的土坎下,侥幸躲过一劫,却再也不敢去追来黑影,只远远地瞄着他的背影开了两枪。看见那黑影用手捂着自己的右腮,嚎叫了一声,用意大利语谩骂着地消失在树林深处。

……

脑子里的画面到这里一下停止,我突然明白眼前这黑熊怪就是那位杀死我老师的黑人凶手:亚里桑德罗,他刚才骂出的叽叽咕咕的古怪语言就是意大利语。这记忆一苏醒,我心里不免掠过一阵不祥的感觉,这个亚里桑德罗可是历史悠久的意大利黑帮的人,他突然来到黄金古镇,这身后不知又藏着多少意大利黑帮的杀手,看来,他们对我的古画真的是志在必得了。猫扑中文

第七十七节 记忆复活之七黑帮五虎

(猫扑中文 ) 见到亚里桑德罗,我心里充满了仇恨,而忘却了四周的危险。我从腰里掏出手枪,打开保险,放到车窗外瞄向仇人。可是,亚里桑德罗这会儿却已经从雷小兵身上倒在了地上,与雷小兵扭打在一起。如果开枪,很有可能误伤了雷小兵。虽然雷小兵一直要捉拿我,听从了他地该死的上司的指令,可是,他也是例行公事,本身并没有多大错误,我不想打伤他。我心里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走到亚里桑德罗身边,对着他的脑袋开一枪。这样就能确保只打中他一人。我注意到他的那只短枪躺在地上,离他有七八米远,不用担心他会突然拿枪射向我。

我感觉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被一团烈火炽烤着,而且从内心到全身都变得滚烫。我从车里走出来,紧紧地握住那只意大利造手枪,感觉这只手枪也变得滚烫,像烧红了的铁块。

亚里桑德罗和雷小兵还在扭打,当我来到他们跟前时,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关照我。雷小兵的两条腿死死地夹住亚里桑德罗的腰,双手将他的脸推向一边。亚里桑德罗的双脚不停地蹬着地上光滑的石板,双手拼命地卡住雷小兵的脖子,由于那石板在夜间有水汽,打滑,亚里桑德罗的脚上蹬不实,手上的劲儿没有办法全部发挥出来,所以他的双手无法使出全部气力去卡住雷小兵的脖子,却也已经让雷小兵感到呼吸困难,由于缺少氧气。他的脸涨成了青紫色,嘴巴张得大大的,想要呼吸到空气。他虽然拳脚功夫了得。但与身高将近两米的大力士缠在一起,发挥不出拳脚的威力,明显落在了下风。

我将枪对准亚里桑德罗的脑袋,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汗,心脏也突突突地乱蹦,就像突然供血过量似地,而且呼吸也变得很粗重。我松了松掌心。重又将枪柄握紧。就这样犹豫了几秒钟,亚里桑德罗的脸已经被雷小兵推过来,撞在枪口上。亚里桑德罗像被这枪口烫着了似的。嗷地尖叫一声,腾出一只手来抓我的枪。我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

“放开他!”我大声命令道。

那亚里桑德罗显然懂中文,听懂了我的话。将卡住雷小兵脖子的那只手也放了。将双手举到头顶,用蹩脚的中文说:“左焰,你老师偷了我们的古画,你放到哪里了?”

我忿忿不平地说:“古画本就是你的先辈从北京抢走的。我老是只不过是用非法的手段对付非法的劫掠罢了。怎么能还给你们呢?真是岂有此理。”

雷小兵因为吃了亚里桑德罗不少拳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窝着一肚子火,也不听我们两人的辩驳,从地上跳起来。照着亚里桑德罗的腮帮子就是一拳,打得亚里桑德罗一个趔趄。

我又拿起枪去瞄那亚里桑德罗。可是,还未扣动扳机就被雷小兵握住了手腕,连忙挥起左拳击打他的手臂。雷小兵因另外一只手刚才被亚里桑德罗的拳头击伤,无法出掌阻拦,只得松开抓住我手腕的手掌,向后缩回。

我转眼看见亚里桑德罗已经弯腰去地上捡他的短枪,连忙甩手向他开了一枪。这一枪正好打中亚里桑德罗的手臂,疼得他呜呜哇哇地连声叫唤。

“左焰,住手!”雷小兵厉声呵道,手上也多了一把手枪,对准我。

我高声说:“雷小兵,我这是在帮你。否则,你刚才就死在这黑熊怪手上了。”

那黑熊怪看我俩顾着斗嘴,没有注意他,便又伸出左手去地上拾短枪。可是,砰地一声枪响,他的另一只手臂也无力地垂了下来。这一次,却是雷小兵开的枪。他早就看见那黑熊怪的动作了。可是,雷小兵的眼睛却只是盯着我,一句一顿地说:“你是个逃犯,虽然你刚才帮了我,我也要履行我自己的职责,将你捉拿归案。你记住,这是我的职责。”

我知道他的枪虽然对准我,但他本人对我却并无杀意,便重新将枪头抬起来对准向亚里桑德罗。雷小兵冷冷地说:“你要是一枪打死了他,你可就惹上大麻烦了。你没有权力这么做。”

我愤恨地说:“这黑熊怪杀了我的老师,我要为老师复仇。”

雷小兵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说他杀了你的老师,在你没有拿出充分的证据前,他只能算作是嫌犯。即使是他真的杀了你的老师,证据确凿,你也只能控告他,而不是违法持枪杀害嫌犯。就是法院判他死刑,也应由法警去执行,你根本没有这个权力。对了,我问你,你这枪是哪里来的?”

我发现亚里桑德罗贼眉鼠眼望了我们这边一眼,突然向近旁的巷子逃去,连忙又向他开了一枪。由于这一枪受了雷小兵的影响,射程也远了些,打得不准,只打在了亚里桑德罗脚边的石板上,溅出了几星火花。但是,亚里桑德罗却也不敢再跑,停下了脚步,满眼痛苦地瞧向我们。

雷小兵气愤地说:“我命你,把枪放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你要知道,你本身就是一个在逃的嫌犯,再非法持枪,我完全可以一枪毙了你。”

这时,我身后有一个女子用不屑地语气,冷冷地说:“你要是毙了他,永远也不要来见我了。”

我一转头,看见瑄瑄不知何时已经苏醒了,正从suv那里向我们走来。

雷小兵脸上一惊,望向瑄瑄道:“你没事吧,你被左焰绑架了,还帮着他说话?”

瑄瑄反驳道:“谁说我被绑架了,警察同志,我有向你报警吗?”

雷小兵被她一抢白,惊得张口结舌。连说了几声:“这……这……是什么意思?”

瑄瑄道:“你从来都是这样,一根死脑筋,不知道转弯。左焰是被你们那个狗屁队长郭真超阴谋陷害的。你却完全不知道主持公理。”

“他是被陷害的?这可从来没听说过。”雷小兵愕然道。

“真相如此,我已经说出来了。”瑄瑄顿了顿,忽地一咬贝齿,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说,“我可以拿出证据给你。”

雷小兵面现难色,道:“寻找证据。那可是刑侦人员的事,我现在接受的命令,就是将左焰带回警局去。”

瑄瑄说:“你听仔细了。是证明你们那个狗屁队长阴谋陷害左焰的证据,不是左焰的证据,他没有杀人,哪里来的证据。”

雷小兵脸色倏地一变。道:“瑄瑄。你是不是被左焰洗了脑了,怎么反倒为他说起好话来了。他就是一个大坏蛋,你看不出来吗,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枪,这是违反国家武器禁令的。”

瑄瑄冷笑道:“哼,看来警局就是个大染缸,活生生把我一个讲原则、讲公义的老同学变成了欺压无辜者的工具。”

雷小兵脸上挂起愁云,道:“工具?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工具。瑄瑄。你别相信他的鬼话。”

瑄瑄道:“你要是非要听从你那狗屁队长的话,枪毙左焰。就把我也一同毙了吧。”一面走到雷小兵跟前,忽地一把将他的枪抢在了自己手中。

雷小兵本是个事事小心、戒心很强的人,只是未曾料到自己的老同学会突然抢自己的枪,竟然让她一下得逞,连忙又去她手上抢枪。可是,那瑄瑄两手紧紧地攥着枪柄,弯下腰护着手臂,雷小兵虽然抓住了她的手,却也无法马上抢回来。又不好过于用强,怕伤着她,只好用一只胳膊将她的脖颈拉向自己的肩部,用另一只手握紧她拿枪的手。他采用这种办法,还有一个用途,就是将瑄瑄隔在我和他之间,以免我向他开枪。不愧是警界精英,就在一眨眼间就找到了一个对他有利的方位。

瑄瑄仰面向天,脸上显得有些痛苦,双手却死命地将手枪攥得紧紧的,大声喊道:“左焰,快跑,快跑!”

我这才回过神来,她是来帮我解围的。我从她刚才与雷小兵的对话中听出来,她和雷小兵是老同学,心说,既然如此,那雷小兵肯定不会伤害她。我大可放心地先行离开,但是,我老师被亚里桑德罗射杀后,满脸愤怒,死不瞑目,在我离开之前,必须把这仇给报了。否则,怎么对得起老师的在天之灵呢?想到这里,我又望向亚里桑德罗的方向,却看见有五个人向我这边走来,那五人统一穿着西服,打着领结,戴着一顶圆帽,如果手上再拄上一根文明杖,就有点像卓别林的打扮。不过,他们可不是来演小丑的,他们是意大利黑帮派来的杀手,人称黑帮五虎。因为意大利的黑帮急于得到文物之王“始皇传国玉玺”,便秘密遣人来到黄金镇,要借我给沈妈吊丧的时机,将我干掉,以除掉竞争对手,独自去寻找传国玉玺。

我一眼便看见那黑帮五虎手上都拿着跟亚里桑德罗一样的短枪。那短枪的威力不用再说,但凡被击中必死无疑,我怕瑄瑄被伤到,连忙大喊了一声:“有杀手!”跑上前,将雷小兵和瑄瑄一齐推进了附近的一间房子中。

雷小兵趁瑄瑄不留神,闪电般抢过她手上的枪,又伸出一只手来擒我的手臂。我连忙向旁边一跳,隐身到天井外的走廊中。

轰——

轰——

轰轰——

短枪密集地响起。雷小兵拉着瑄瑄的手,也向天井旁的走廊奔来。试图借那里水桶粗的廊柱躲避子弹。我不便跟那雷小兵靠得太近,示意瑄瑄到我这边来。可是,瑄瑄的手臂被雷小兵攥得紧紧的,根本挣脱不了。

短枪的声音停止了。雷小兵又转脸望向我。我避身的廊柱挡在他和我之间,挡住了他的视线,但是,只要他奔跑十来步就可以来到我跟前。我一想,这样可不行,外面有杀手追杀,身边还跟着个警察,必须要躲起来才行,又示意瑄瑄向我靠拢。可是,也许是雷小兵知道瑄瑄的意图,始终将瑄瑄的手攥在手心,一丝一毫也不松动,致使瑄瑄根本没有办法摆脱他。

这时,又听见那道门砰地一声被推开,那四五个杀手奔进房中来了,朝着雷小兵与瑄瑄藏身的方向猛烈地射击。那些燃爆弹一瞬间就将两人身前的廊柱炸出一个大洞。

雷小兵看对方火力太大,顾不上瑄瑄,缩起身来,一个轱辘滚到旁边的另一根廊柱后面,举枪还击。那四五个杀手的火力立时集中向他射去。

瑄瑄这时地被那些燃爆弹喷出的火焰吓住了,呆立着一动不动。

我连忙奔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逃进转角的一间房屋中,又见对面的墙上有一扇窗,正敞开着,可以看见街上停着的suv轿车。可是,身边的木板墙被一梭子弹扫出无数的弹洞,那些燃爆弹穿进屋中,就在我们几步远的地方炸出一个个耀眼的火球。

再不跑出去,就要被火烧死了。我示意瑄瑄越过前面的窗户,向那辆车奔跑。瑄瑄惊恐地望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伸出三根手指数数,一,二,三,跑,最后一个字一喊出来,便拉着瑄瑄的手,飞快地从那一个个火球上掠过,等到那窗户跟前,我一弯腰抱起瑄瑄的双腿,将她从窗户上送出去,才又跟着跳到屋外。

好在那雷小兵吸引了那四五个杀手的注意力,我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进入了suv中。

我松下手闸,一踩油门,suv向黄金镇外飞奔而去。

镇外等待我们的是黑魆魆的河谷,和越上谷顶后才能看见的万峦千峰。猫扑中文

第七十八节 记忆复活之八断崖秘证

(猫扑中文 ) 黑夜,suv小轿车在崇山峻岭中穿行,一会儿穿过峡谷,一会儿盘旋在盘山公路上,一时在星辰侧畔,一时在湍急的峡谷流水边上,一时又在悬崖深渊上头,车灯就像怪兽的眼睛在黑乎乎的山道上扫瞄着。

瑄瑄受了惊吓,身上冒了一阵冷汗,几丝秀发粘在粉腮上,膝上也因刚才跨过木窗时撞青了,又酸又痛,疲劳困顿一齐袭上身来,仰靠在座位上,闭目睡了一阵,我则专心地开车。过了一两个小时,我的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眨巴眨巴纠缠不清。这样开车太危险。我心说,好在那五个杀手并未追来,可以休息一下。我一边努力睁着眼睛,手握着方向盘,小心驾驶,一边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停车。在山路上停车一定要小心,不能停在危险路段,一是不能临近悬崖,二是不能停在转弯之处,三是不能在单行道上,否则,就会有被后面的车撞下山崖的危险。因为夜间行车的司机本就很疲劳,又加上是在夜晚,稍不留神就会忽略前方的停有车辆。

三年前,我就被一辆渣土车撞下了山崖,虽然侥幸逃得一命,却落下失忆症,造成这三年的惨痛经历。当然,我现在已经明白了,那一场车祸原本是郭真超设的陷阱。可是,正是因为时刻有人算计,我这会儿才更加小心。

前方是一处断崖,山路向下倾斜数十米后。突然一百八十度折回。断崖下是黑漆漆的深渊,借着天上的银河之光可以看见崖下的无数小山头,和山坡上寥落的灯火。那里有三五个山里人家。就在前面二十米的位置,是一段绝壁,绝壁下有一处陷了进去,像一张蛤蟆嘴,有十来个平米的样子,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停车场,而且比较隐蔽。我减缓车速。将车泊在那蛤蟆嘴中,侧头见瑄瑄转了一下头儿又沉沉地睡去了。便熄了灯,下了车,找了一个避嫌的地方小溺。待收拾停当衣裤,准备回车中眯一阵瞌睡。却见头顶山峰耸立,直插入星河灿烂的云霄,似乎在峰顶一举手就可捞着天上的星星。因为没了车灯的干扰,群星如洗,大如拳头,月亮也变得斗蓬一般大,里面的树纹山影看得清清楚楚,显得格外清近。那断崖下群山起伏,河水粼粼。银光闪闪,又有如缕如纱的白云浮动,隐隐现出瀑布古洞。绿林草地,侧耳细听,习习南风中,竟有猿啸虎吼隐传其间,真是如同到了世外仙境。不由地神思一爽,全然没了睡意。抬步走近前方断崖。见近崖处虬松如梯,展枝如掌。一步步伸向崖下,又见身边的崖石上隐隐然有七八个小孔,伸指戳其孔内,蓦地念及这些小孔竟是弹孔,又俯看生于绝壁上的虬松劲枝,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段画面,想起三年前自己恰是在此处,被那辆渣土车撞下断崖,自己急中生智推开车门,跳到车外,身临虚空,搂住那劲松虬枝,侥幸逃得一死,却见崖下立着两个警察,一个是郭真超,一个是尹文彬,拿着手枪向我射击。当时,除了逃命外,我还做了一件足以掀翻那两个匪警的事,就是于百忙中用手机录下他二人的影像,存入了手机的sd卡中。想到sd卡,我心中大为惊喜,心说,这下有办法对付他们了。原来,我顺着这情景想起,当日我爬上山崖,身心俱疲,咬着力一路狂奔上峰顶,又顺着山背跑到山下,沿着河谷向上游蹒跚而行,终于望着横跨在黄金河上的铁索桥,眼看就可到黄金镇,却因身上伤痕累累,流血不住,失却了力量,一跤跌倒在路边的草丛林里,想起自己倒在这里,如果晕死过去,被不良的过路人发现,身上的钱财手机必然不保,但那手机中的sd卡却存有郭真超和尹文彬的犯罪影像,便吃力地掏出手机,拔出sd卡,放进了国际文物保护组织发给我的胸牌里。那胸牌为啥能存放sd卡来,其实,说来也很简单,那胸牌原是国际文物组织发给文保行动小组成员的号牌,里面存有号牌拥有者的个人资料,一旦这名成员因为保护国家文物而出现不测的危险,便可将号牌存有的信件拿出来给警方,请求警方的帮助,所以,那号牌表面上是挂在胸前的一个钢制的装饰物,实则里面另有玄机,按一按挂锁,即可打开。当日,我将sd卡置入胸牌后,即晕了过去。等我再次醒转,身上的手机钱物果然已经荡然无存。我握着那枚胸牌,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踉踉跄跄走过铁索桥,来到孤儿院门外,恰见那哑巴朱姨在门前扫地,心说,这下有救了,身上便放松了下来,可是,腿上却也软成了泥,一跤扑倒在地上,挨到哑巴朱姨走上前来,将胸牌交到她手上,喉咙里一甜,血气涌入口中,噗地喷出来,胸中一口气提不上来,便又晕倒在了地上。

……

没想到,三年前的不时之备,竟然在眼下又找了回来,那朱姨在我回来的时候,又将这胸牌还给了我。我连忙从怀里取出那块胸牌,按下挂锁,那胸牌的反面噌地一响,弹出一个小圆盖,露出里面的sd卡来。

我将那sd卡拿在手中,仔细察看一番,一如从前,完好无损,心中不由地大喜过望,忍不住仰天大笑,那胸中郁积多年的闷气随着这笑声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转过身,见旁边的山峰上山径隐现,如蛇如线,似有似无,心说,哈哈,真是天日昭昭皆有定数啊。

回到车中,咕嘟嘟喝了几口水,却见瑄瑄睁开眼来,莫名其妙地问我,你刚才笑什么?我便将手中的sd卡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又将忆及的前事说了一遍。那瑄瑄听了,也甚是高兴,却又忽然问及那五个短枪杀手是怎么回事?

我虽然没有看清那五人的面貌,但见他们救走桑德里亚罗,情知他们必定是一伙的,是黑帮派来的亚里桑德罗的帮凶,目标就是要干掉我。我将这种猜测告诉了瑄瑄。

瑄瑄说,这意大利黑帮的触角竟然伸到了东方大陆,真的是骇人听闻。转而用惊愕的目光望着我,说,左焰,看来,你的麻烦可大了。

我从兜里掏出沈妈写下的那张纸条,再次看上面的警告:禁止查找,违令者死!

心说,传国玉玺历来被视为国家兴亡、民族振兴的象征,就算是死一万次,我也要将它找到,不能让它落入外国人手中。猫扑中文

第七十九节 记忆复活之九没心没肺的魔鬼

(猫扑中文 ) 夏日夜长,山风生凉,打开车窗,行车于万山老岭中,倒也别有一番趣味。若是放在旅游者身上,头顶星辉,穿梭在浓浓的月下森林中,想必更是莫大的享受。只可惜,我眼下面对黑帮跨境追杀,又遭到境内匪警陷害围攻,危机重重,朝不保夕,根本没有心情享受这大好风光。

我驾着车向东疾驶,希望能在天亮之前就赶到大江市,去寻找李艳,和自己的孩子燕燕。但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那燕燕身在那废弃的地铁隧道中,却不知李艳到底在何方,只劝自己,先不管那李艳,先去那隧道中寻着燕燕再说。心想那李艳,到底是个大人,能够照料自己,待找到燕燕,再慢慢寻找。再者,我本来也要再到那所谓的地狱搏击场中去找一找婉儿,也就是林小婉的行踪,不知道她可曾找到我那幅古画。想到古画,和古画中潜藏着的传国玉玺的下落,心中不免焦躁,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有些发抖。

那瑄瑄因听说我在寻找妻子李艳,心中也有些不高兴,想起此前的举动也有些不好意思,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尴尬,过了良久,心绪稍才有些平静,原想找点话题说几句话,见我顾自驾车,面色凝重,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好又闭目小睡。过了好一阵,她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哎——这数十年真是都为你耽误了!”

我心有不忍,想要劝导两句。转见她仍是双眸紧闭,似在梦中,便不知从何劝起。只好作罢。那车在星月的照耀下,一路向北,渐渐地势低平,溪流平缓,夜里三点过了长江,就已经驶入江汉平原,车窗外。一眼望去,稻麦如海,风随波起。直伸向天际,一排排杨树做成的防风林笔直的立着,银光绕浮,又有清渠纵横。波光云影。别是一番景象。在这一望无涯的平原上行驶了四五个小时,便已进入了大江市地界,天色亦大亮,一轮红日将将冒出地平线,眼看是个大好的天气,不想何处又涌来泼墨的乌云,遮住了日头。平原上的江河湖泊一齐变得发暗发灰。那乌云越积越广,越垒越厚。竟如千军万马卷起的烟尘,从天际滚滚而来。直到将整个天穹都盖住,明明是个大清早,却像是日暮黄昏,路两旁的景物都变得昏蒙蒙的,竟至于要打开车灯,才能看见对面驶来的车辆。

到了大江市城中,我与瑄瑄皆觉饥肠辘辘,停车路边,找了一家早点摊吃了两碗面。在那店中,我留意到墙头的电视里倒不像往日总出现缉拿我的信息,门外报摊上的报纸上也不再有我的通缉照片。原曾想,那郭真超找不着我,必定加大宣传,四处搜寻,谁知事隔数日,那阵风头竟似松了不少,也不再担心在路上有人认出我,心里宽松不少。

我们吃过早点,瑄瑄说有好些天没有看见父母了,要回家去看看,我正巴不得她离开,一则是因为此事本与她无关,二则是因为她跟在身旁,终究让我有所顾忌,害怕那些隐在暗处的黑帮杀手突然出现伤害到她,便说我送她回去,可是一想,这车本就是她的,忙又改口让她把车开回去,免得她家人担心,尤其是她的兄弟范潇潇担心。

她说,车就给你用吧。

我想了想,拒绝了她,并说明了理由,很简单,我们开着这车从大江市出发到黄金镇,结果那雷小兵也突然出现在黄金镇,还有那五个短枪杀手,这足以证明,这车已经被警察和黑帮盯上了。只要我驾着它,就会被人盯梢。如果被瑄瑄开回去,别人的目标并不在她,应当不会找她的麻烦。

瑄瑄说,那好吧,我先把车还给小麻烦,你小心一点。转又道,我这些天都没见着他了,不知道他在哪里?拿出电话,拨给范潇潇,听见范潇潇在那头抱怨说把他的车开走了,也没有打个招呼,偷偷摸摸的。瑄瑄便骂了两句,问他在哪里,说要找他算帐,差点被他弄得自动锁死装置弄到悬崖底下去摔死了。

瑄瑄离开后,我才拦了辆的士到江滩公园,去寻找那个人小鬼大的儿子燕燕。

下了的士,走到江滩公园地下停车场入口处,见那入口处已经被一截高高的铁栏杆围着着,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封字。心说,原来那日警察在地狱搏击场中被毒蛇围攻,吃了不少苦头,心中不爽,竟然将他封了起来,再也无法进去。便转身向江滩外的芦苇丛走去。到了那里,拨开乱草,见着那个熟识的密道,不由地又想起那个头戴鸭舌帽、鬓发泛白的老医生范长龙,心说,那倒是个好人,虽然装着一副看穿世事的模样,实则热心快肠,满怀仁爱,将我脑后的芯片取了出来,若不然我现在说不定尸骨都寒了。待我进入那密道,揿亮新买的手电,走了十来步,听见怀中沈妈遗留给我的老式诺基亚手机哔地一响,掏出来一看,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正是沈妈的口吻:“快到大江市找李艳!”心说,我找到了大江市,可是,偌大一座城市,人口过千万,没有一个具体的地址教我到哪里去找那李艳去,幸好我阴差阳错撞到过燕燕,现在只能是先寻着他再说。一面想着,一面向密道深处行去。

待走到那密道尽头,拾级而上,小心地推开那道暗门,钻到密道外,伏着身子爬到外面,侧耳听那搏击场内,死一般的沉静,没有任何声音,想起几天前这里彩灯耀眼、千人呐喊,无比喧嚣热闹,现在竟是黑灯瞎火,空无一人,连个方位也无法辨清。我听了一阵,心中确定这里并无警察埋伏,便推亮手电。照着那空旷的广场,只见天花板脱落在地上,露出四五个大洞。四下里的桌椅歪七倒八,积着一层又一层的灰尘,地上有数十条死蛇,发出一阵阵腥臭。我一阵作呕,连忙用袖子捂住鼻子,快步走向南边的高台。不想脚下发出一声闷响,踢在一个**的东西上。放低手电光一看,骇得我倒吸一口凉气。有二三十具尸体模样古怪的窝在地上,身上衣物皆已被撕烂。口眼鼻耳皆有黑血溢出,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脸庞都似涂了墨汁,显然是中了剧毒而死。那剧毒不用说,自是那些毒蛇咬人时喷出的。想起那些毒蛇泉涌跳突的情景。我脊背上又增了七八分寒气。连忙绕开那些僵硬的毒尸,拔腿奔向高台,顺着那仅容两人并肩同行的狭窄隧道向前行走。越往里走,寒气越盛,就像钻地最冰窖了一般。

我一边大步流星向前疾走,一边却仔细听那隧道中的动静,真的是只能用死一般的沉寂这样的话来形容此时的情形,越是听不到任何声音。恐惧就像一把冰刀在身上越插越深,若是胆子再小一点。怕是要被那深深的黑暗与静寂逼得窒息,因为在那样一种情景下造成的心力压力足以使人停止呼吸,怎么说呢,再直观点儿的话,就是在地狱中行走那种感觉。虽然,我们谁也未曾在地狱中走过,但是,此刻的感受只能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

突然,那沉闷到极点的隧道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如敲锣,可惨叫过后,复又变得声若游丝,“求求你们行行好,放了我的孩子。”言语中满是哀求。

只听一个男子怪声怪气地说:“你想活是不是,只要你打电话给你的男人。他一出现,我们就放你和你的孩子走。”我听那声音甚为耳熟,竟然是那三合堂的老大、脸上斜挂着一条刀疤的刀叔,“如果你男人不出现,我们这个小小的三合堂分堂堂主就要莫名其妙地下马了。我这样做也是实属无奈。”

那个女人又泣声说:“我男人三年前早就死了,你们找他做什么?如果他曾经得罪了你们,我来替他赔罪就是,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只是,求求你们看在这孩子年纪尚幼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那刀叔忽地吼了一声,“妈逼的,你喊不喊那小鬼出来,否则我再在你脸上划上一条刀疤,让你变作世上最丑的女人。”

那女人顿了一顿,说:“你这个恶魔,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你不得好死。”

那刀叔怪声怪气地冷笑了一声,道:“你给那左焰打个电话,让他来换你。”说着,又厉害一声:“来,打电话。”

“左焰的电话早就打不通了。”那女子无力地说。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一阵紧张,心说,自己满世界找李艳,难道她就落在了这地狱中,可是,脑子里却又回忆不起来这个女子的声音,不敢确定这女子到底是不是她,便一步一步地挨向那声音飘来的地方。

那刀叔用低沉的声音骂道:“妈逼的,谁信啊,老婆打不通老公的电话?你打不打?”

那女子语音哆嗦地道:“三年前,我丈夫突然失踪,开始,开始还能打通电话,后来,连号码也取消了。我又向何处打电话去?”

语音刚落,传来一阵手机按键的响声,待响声停下,那刀叔的凶狠腔调再度响起,“那就给你老娘打,让她找你老公来,否则,嘿嘿,你就只有留在这里,永远也见不到天日了。”

那女子道:“不能,我母亲也不知道我丈夫的下落。”

那刀叔道:“妈逼的,你不打是吧?老子打。”按键一响,手机有节奏地传出嘟嘟的呼叫声。

我正在细听两人的对话,琢磨这个女子是不是李艳,听两人对话的内容猜她十有**就是沈妈要我找的人,可是,心里又生起疑虑,只道哪里有这么巧的。再说,自己与那刀叔并未结下仇冤,他犯不着这样对待我的家人。可是,听两人所言,确又十分像说的燕燕与我。正在左右摇摆,只听见怀里那只沈妈遗留的老式诺基亚手机铃声大作。

那刀叔似乎已然听到,怔了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高声道:“左焰,你这个缩头乌龟躲在那里作什么。你的老婆可是在我手里受苦呢。你要是个男人就给老子站出来。

那女子突地高声道:“左焰,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快跑!这些人都是杀人恶魔。千万别……”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中断了。

那刀叔吼了一声道,“左焰,再不出来,我就在你老婆喉咙上戳几个窟窿眼儿。”

原来。那女子正是李艳,她来到地狱搏击场中,看到燕燕用葫芦引得群蛇乱舞。便跟着他追到那婆婆的住处,不想却撞见刀叔,被他派人抓住,与燕燕一道关进了地牢。本来。那刀叔只想让那李艳留下燕燕。把燕燕给那长年为他浆洗的老太太作个伴儿,养老送终,放走李艳,谁知中途却接着三合堂总堂主的命令,说是三合堂跟意大利黑帮联合做一桩生意,可以赚到一笔大钱,让他想办法抓住左焰,还告诉他。左焰的儿子和老婆都到大江市来了,儿子名叫燕燕。老婆名叫李艳。还说如果找不到左焰,他这个分堂的堂主就要让贤,也就是要让别人来顶替他的位置。刀叔听了这话,心里烦躁,心说,那左焰是个杀人犯,警察都追不到他,自己却又哪里去找他?却突地想起老巫婆那儿养着的一个孩子就叫燕燕,心说,若那燕燕便是左焰的儿子,倒教我省了事儿了,可是,转念又想,燕燕这个名字十分普通,这世上叫燕燕的孩子少说也万百上千,那老巫婆处的燕燕哪里会这么巧就是总堂主要找的那一个。可是,这隧道中既有这样一个孩子,不去问问,心里也大为不甘,便懒心无肠地向老巫婆那里走去,谁知中途却遇到一帮警察在技击场中闹事,生出一段变故,他只好暂且撇下这件心事,到场中与那帮警察周旋。等那帮警察退到场外,他再到老巫婆处打探那孩子的真假,不想正撞见李艳抱着燕燕向外疾走,又听那燕燕唤李艳妈妈,不由地大喜,便命人将那母子二人一同关在地牢中,好待他处理完堂口当下的事宜,再来向那李艳拷问左焰的下落。

再说这地牢的石柱上原本锁着一个老头儿,满面胡茬乱蓬蓬的,脸上尘污几不见目,手上脚上都套着铁链,左右只能走动十数步。那老头儿见了李艳母子二人,装腔作势,自称是地狱阎王。把李艳母子吓得脸色惨白。后来,李艳借手机屏幕的亮光见那老头儿戴着一副眼睛,虽然衣衫褴褛,满身泥污,却显得颇有儒者风范,便与他攀谈,才知道这老头儿本是一个考古所的研究员,不知怎么被一帮人绑到这里来,要他交待出左焰的下落。他说自己只是为左焰看过一副古画,并不知道左焰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到了何方。可是,那伙人却说左焰正是听了他对古画的分析后,才开始查寻自己的身世之谜的。说他一定在古画中发现了什么线索,要他交待古画的下落,说出左焰的去向。见他说不出来,便把他锁在了这地牢中。

李艳原本见这个老头儿说话颠三倒四,只道他是个疯子,与儿子躲在地牢的角落里,不敢向他靠拢,可是等到跟他攀谈一番,才知道他也是受了左焰的罪,不由地同情起他来,便实言相告自己和燕燕是左焰的妻儿,并代左焰向他道歉,对左焰连累了他表示歉意。可是,那老头儿却也甚有风度,说这不管她们母子的事,如果他自己当初不为那副古画的价值动心,想方设法为左焰找拍卖公司,不给左焰打那些电话,自己也不会被黑帮发现,被抓到这不见天日的地牢中来。说这是种因得果,因因果果造成的,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后来,燕燕在地牢的犄角旮旯找到一截废铁丝,那老头竟然利用这根废铁丝打开了脚镣手铐,又用那废铁丝绞断地牢的栅栏,逃了出去。因那地牢的栅栏距离地面有两米多高,手脚不好用力,在老头到栅栏外后,李艳先举着燕燕送到栅栏外,由那老头儿接着,然后自己去攀爬那栅栏,不想被守地牢的打手发现,抓住了她。那打手本想钻进那栅栏外去追拿那老头和燕燕,怎奈那栅栏窗门甚小,只能伸出一个头去,肩膀却卡得死死的,出去不得半分,待要寻找别的岔道进入那栅栏外的隧道中,却发现那隧道是一条**的水洞,根本无法进得去,只好任由那老头儿领着燕燕逃出地牢去。刀叔得知后,便将李艳抓来审问,要她唤回燕燕。不想正被我潜入隧道中听见。

我听见那李艳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就像被卡住了咽喉一样,突然又听见她喊道:“燕燕,我的儿啊,千万别出来。快跑出这地狱去,等将来长大了为妈妈……”说到了这里,声音突然又断了,喉咙里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那刀叔狠狠地道:“妈逼的,你不喊那小兔子回来也行,在这大江市的地面上,谅他也逃不脱我的掌心。不怕那个傻子左焰不来。”

当我听那女子喊出“燕燕,我的儿”时,便知这女人果是李艳,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发足向那声音狂奔,一面高声喊:“快住手,左焰在这里。”拐过一道弯,前面豁然出现一束亮光,那是由一只节能灯发出来的,白白的,像刀光,照得眼睛生疼。

我飞快地出现在那团白光中,看见那刀叔手上握着一柄光灿灿的匕首,上面正滴着血,而且,他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十数个膀粗腰圆的黑衣男子,或坐或立,正斜着眼瞧向我。在他们的对面,有一个身穿青灰套裙、肩披线织坎肩的女子,双手反剪着,被拴在一根石柱上。那女子眉目清秀,留着齐耳短发,鼻梁较一般人稍高,颇有几分混血模样,只是皮肤稍显黝黑,但那恰恰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这女子恰是我在黄金镇珍玩古肆中看到的照片上的女子。

那女子看见我,脸上浮现出欣喜,张开贝齿,想要叫我,可嘴里却只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我跑上前,拼命捂住她的脖颈。那里有一条刀口,正沽沽地向外蹿着鲜血。可是,无论我的手掌多么用力,指缝并得多么齐整,那沸腾的热血仍是不住地溢出我掌心。

李艳望着我,嘴唇哆嗦个不停,一张一合,显得非常激动,却说不出半个字,但她的眼睛却分明带着满足的笑意。一时间,往日的阳光,曾经的幸福画面,随着黄金河里的轻舟电光一般浮现在眼前,所有的记忆在这里突然复苏。

我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李艳!我回来了!

她欣然地点点头,然后,目光开始散乱,开始暗淡,渐渐失去神采。

这个我至为可爱的女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一直为我的安危焦心劳神,到最后竟先我而去。我知道,在世界的另一边有她的父亲、我的老师、我的岳父李越谱在等着她,她们在那边团聚,在等着我带去有关古画与传国玉玺的好消息。

我在心里吼叫着,亲爱的,你放心的去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解开李艳身上的绳索,将她体温渐失的娇躯轻轻地放在地上,回过头来,向那群没心没肺的魔鬼扑去。猫扑中文

第八十节 刀枪拳脚报妻仇

(猫扑中文 ) 妻子的身体正在变冷,但是,她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满目的担忧,我知道,那是因为爱子燕燕现在不知身在何方。此时的我,全身皆是怒火,就像一座活火山,必须要爆发,否则就要憋炸了。这座活火山里面埋藏的全是失去爱妻后的痛苦,被人欺辱的怨恨,还有一种巨大的失望。对自己最亲的妻子,我本怀着无比的憧憬与希冀,这种情绪与任何男人如出一辙,久别重逢,自然更是满怀期待与欢欣,谁知中途生变,见着她时,竟然是永别之日。啊呀,我与曾经相亲相爱的妻子,与这个愿为我而死的女子,从此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这痛苦的现实,竟然全是我带给她的。她本可醉心于她的艺术,追求自己的梦想,却因为我悄悄加入国际文保组织,无辜地丢了性命,丧失了大好的前程,被我连累了。我又是后悔,又是自恨,不由地仰面长嚎。那声音如同狼嗥虎啸,震得隧道内尘灰扑落。

当啷,当啷,当啷——穹洞顶上的吊灯被尖利的哨声震碎了数盏。

三合堂众弟兄直觉这啸声摧心破胆,皆惊退数步,紧紧地靠在一处。

我心里忽地一转念:这巨大的痛苦,摧毁这一切的罪魁,皆是这群黑帮的走狗。回过头,站起身,向起首的刀疤男刀叔扑去。

那刀叔也不是寻常之辈,一根铁指如同钢钻,无坚不摧。可是。此时的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哪里还有半分惧怕,竟积聚全身之力挥拳击向他。

刀叔见我疯了一般。凶猛悍勇,倒也不敢小觑,身体一晃,连退三步,待看清我的拳路,冷笑一声,伸出食指。引头向我戳来。这一指,竟是不避锋芒,径直奔向我的拳锋。竟是毫无忌惮。

拳指相交,嘭地一响,如两只重锤击在一处。我拳尖儿上的骨结一阵剧痛,全身跟着一抖。就像被电击了一般。低头看拳面,青紫肿胀,已然受伤不轻。再看那对面的仇敌,右手食指急促缩回,用左掌握住那根食指,那根食指原本傲慢地挺立着,这时已经俨然如那豆腐条,蔫了巴叽地耷拉着。不住地颤抖,显然是十分痛苦。但这死敌也甚有骨气。额上汗珠大颗大颗地滴下,面色涨得红紫,却仍是紧闭唇齿,不出一声。

说来奇怪,我原本并不是那刀叔的对手,与他过招,就像小孩碰着大人一般,他挥手之间即可将我拿住,何况他使出那无坚不摧的铁指神功。这就要从我曾经的经历说起。这段经历帮助我拥有了过人的身手。这身手不是那演戏的花拳绣腿,全是实战要命的路数。我的脑筋曾因一度撞在山崖上,失忆了,变得傻里傻气,又因那盘龙城遗址博物馆的谭文虎在脑中敲入一枚芯片,阻挠了神经元的恢复,几至令我丧命,可在那枚芯片被那范瑄瑄的父亲、那位老医生范长龙取出来后,它已经复原了百分之**十,让我渐至回想起了种种旧事,虽然这些旧事都只是一些影像片段,但这些日子浸润在熟悉的环境里,目睹着曾历的人物,这些片段竟渐渐连成了一条直线,及至在这地狱中撞见结发爱妻李艳,见她冒死也不屈服于仇敌,不打电话召唤我陷于三合堂设下的圈套。她这愿以死护我的大爱像电流经过我全身,令我心如潮涌,脑海中那潜隐的记忆,被这巨大的电流激活,曾经的种种人、事、物便如泉涌,浮出脑海,那些丢失的记忆自此彻底复苏。除了想起李艳与我在意大利米兰城同窗的往事,回国后结婚生子的过程,以及我们在一起的种种幸福与酸辛,还想起了自己曾有的特殊经历,这种经历帮助我具备了与魔王刀叔相抗的能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要从国际文物保护组织本身说起。国际文物保护组织,简称国际文保会,英文缩写为icps,名称很大,实际是一个民间组织,成员皆是世界各国的文化精英,这里面有世界知名大学的教授,学者,艺术家,收藏家,如相对论的创立者爱因斯坦、现代数字的奠基人康托尔、西方现代绘画艺术之父塞尚……等人都是其倡导者,还有一些富有文保意识的顶级富豪、企业家、演艺界明星大腕也是其忠实的拥趸和推行者,香港便有一位世界级演员便是这一组织的成员,还出资出力,甚至亲自担纲主演了数部有关文物保护的电影,在全世界热映。由于文物背后潜藏着巨大的利益,不但有不法之徒暗中抢夺,甚至还有一些政府以国家意志参与其中,被中国文保组织视为莫大耻辱的八国联军圆明园文物掠夺事件便是类似历史的缩影,还有埃及金字塔法老陵墓案,还有数不清的盗墓事件,都是其现实注脚。这些阴谋诡计既让人发指,又让正义之士唾弃发指,但因这些不良的人物和组织,或者说是机构,背景深,实力大,不仅组织严密,而且还有黑社会成员参与其中,甚至有一些执法机构参与其中,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网络。如果公开与其叫阵,就会遭到暗害追杀。

但是,那些正义之士,又不甘心世界古代文明受到现代物欲文明的冲击,被金钱锈蚀,被无良之徒明偷暗盗,被迫离开其发源地,流落于不法的强盗手中,明里不好出来声张正义,暗里便团结起一些财力雄厚之士,出钱出力,提供场地,发起了一个名为“特保会”的抗暴组织,吸纳有志于献身文保事业的年轻人,使其个个通过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格斗技能训练、枪械射击训练、海陆空三栖驾驶训练、情报搜集整合训练、电脑黑客训练,使得这些出身于知名高等学府的高才生。不仅学识渊博,识得种种文物的真假,还能像间谍一样从纷繁复杂的情报中获得有用的知讯。实行跨国行动,拦截文物强盗的非法行径。

这个组织历史悠久,有近两百年的历史,其成员之间不管彼此的国籍、信仰、民族,严格遵守组织的章程、宗旨、制度,相互信任、依赖,但为了完成任务。通常都是单线联系,以免暴露身份,遭到不法分子的报复。每个成员即为一个**的执行单位。一方面保护了组织的隐密性,保护了组织的安全,单也造成了彼此连络的不便,一旦其中一个人遭受攻击。往往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来不及实施有效的保护措施,致使成员受到伤害。这便是我这三年消失在组织视线之外的客观原因。庆幸的是,我现在已经重拾记忆,虽然代价惨重,痛失爱妻,爱子也不明去向,终究不再混沌迷茫,丧魂失魄。而是重新有了自己的信仰,重新找回了组织意识。心里自然变得十分强大。这种心理因素与痛失爱妻的痛苦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一股不可扼制的愤怒,通过曾经受过千锤百炼的拳头发泄出来,便化作了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让对手大吃苦头。

那刀叔不知究里,只道我手上拿着什么暗器,面目痛苦地扭曲狰狞一阵,想起前番我曾使诈用消防斧劈他的鬼头面罩,失声道:“妈逼的,你又使什么诈?”转见我手上空无一物,只道我使过暗器,又藏了起来,问道:“你……你……你手上拿了什么东西?”

我此时只有满腔怒火,因而拳指上的痛感变得十分迟钝,又无心与他搭腔,只管大步上前,照着他面门又是一拳。那刀叔不敢再施展指上的功夫,挥左臂格挡,谁知这一拳速度极快,虽然被他挡得一挡,仍然滑过他的手臂,击在他耳朵上。他的脑袋向左一偏,一头撞在身旁的三合堂弟子身上,那弟子猝不及防,嗷地惨叫一声,捂着头面栽倒在地上。

刀叔见我这一拳姿势用老,趁我身形未稳,左手挥动那柄犹自滴血的匕首,由左下向右上撩起。我右手张开,变成虎爪,卡住他左手腕,提膝撞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腕咔地一声折断,他的人也发出一声喊叫。我却并不放开他的手腕,又顺势提膝顶在他咽喉上,令他仰面倒飞出去,撞倒身后两名弟子。

其他三合堂成员看了,纷纷从衣服里抽出砍刀、斧头、铁棍,一齐围上来,遮头盖脸地一阵乱劈。我一边闪避,一边后退,只退了十来步便被逼到角落中,没有了退路,只好看准近前一人的手臂闪电般抓去。那人看我手忙脚乱,身上已中了七八刀,顷刻就要毙命,没想到我还能冷静地出掌抓向他的手腕,来不及躲闪,被我抓个正着。我以拇指向内在他腕脉上一捏,那人腕上负痛,手掌一松,掌中砍刀便自动脱落。我丢开他手腕,十指下探,抓住那柄砍刀,在胸前一扫,站在前面的那三人的脸上立刻便现出一条刀痕,溢出血珠来。那三人啊呀惊呼一声,向后疾退。另外三人又齐步上前,分别攻向我的头、腹、腿。我若是矮身躲头上的刀,胸、胸必定中招。我若是展双手格挡上身两处攻击,一双腿脚必定不保,情急之中,只得以刀护住面门,飞起左腿踢向中路刺来的匕首。这样一来,恰好让过那柄从下身扫来的砍刀。可是,右腿的裤管也被锋芒划开条口子,直觉得小腿迎面骨凉飕飕的。那中路的匕首被我左脚踢飞,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改踢为蹬,一脚蹬在那人的胸口上,一声闷响后,那人向后飞出,跌坐在地上,半天也未爬起身来。其余数人,见我神勇,互相递了眼色,去腰里拔枪。我见他们手臂绕至身后,抢在他们前面拔出沈妈留给我的那柄手枪,朝他们手上连开数枪。那几人未料到我手快如电,悉数被子弹击中手腕,连忙掉头逃进黑暗的隧道中,只余下刀叔和那名被我蹬中胸口的弟子仰跌在地上动弹不得。我径直走到那刀叔跟前,从他脚边捡起那柄匕首,抵在刀叔咽喉处,准备就此为李艳复仇,可脑子里忽地一跳,想起李艳并未告诉我燕燕的去向,尚不知其下落,便怒气冲冲地问那刀叔:“快告诉我,燕燕到哪里去了?”

那刀叔整个脑袋偏一旁,搁在右肩上,脸上惨白,浑无血色,呼吸亦变得十分急促,竟然已被我那一膝盖顶断了颈椎。我又冲着他的耳朵吼一声:“快告诉我,你把燕燕弄到哪里去了?”

那刀叔喉咙里咕咕哝哝,嘴唇嗫嚅着,想要说话。我附耳到他嘴边,只听他说的是:“妈……逼……的……,你……狠,你,打……死我……吧,老子,不……知……道……”气若游丝,声若蚊蝇,却仍是恶言恶语,顽固不化,教我好不恼怒。我举起手枪,对准他脑门就要夺他性命,以为妻报仇。岂知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左首黑暗的隧洞中嘭地一声巨响,一团火球从那黑暗中向我脑袋疾射而来。猫扑中文

第八十一节 火墙破击战

(猫扑中文 ) 震耳欲聋的巨响。

刺目如盲的火球。

突然出现在这个密闭的空间,真有摧肝裂胆的气势。若是换作常人,即使不被吓死,也被那墙壁间反复弹跳的超声波穿了耳膜。我深知其厉害,用一个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姿势侧倒在地,大大地张开嘴巴,让耳朵里的声浪自口中传出,同时,拉过刀叔的身躯横挡在身上。那团火球,呼啸着,噗地撞在刀叔胸口上,如同带了胶一般,牢牢地粘附上。我前番在黄金镇见识过黑熊怪的枪射出的便是这样的一团东西,不仅能引起目标物燃烧,还能将其炸得粉碎。这是燃爆弹,我脑子里闪过此念,大喊不好,腰上用劲,将瘫软的刀叔从头上掷开。果然,那团火球在空中爆开,炸得刀叔血肉横飞,连哀嚎都没有一声就真的入了地狱。

也不知那黑暗中还有多少燃爆弹在瞄准我,我连忙双腿用力,贴着地皮,穿进灯光外的暗角里。刚刚屏住呼吸站起身来,一枚燃爆弹在头顶嘭地炸开,红光四射,将我照得清清楚楚。我见前方四十米开外,匍匐着一二十个黑影,手上的短枪正反射出点点寒星。

嘭——嘭——嘭嘭——

二十支弯柄短枪几乎同时射出火弹,那子弹越靠近我,越发变大,渐至化作一团火球,将我四周照得通明。我只得又伏身地上,将脸贴着地面上冰冷的水泥。那些火球从我头顶呼呼掠过。噗地撞在我身后的墙上。那道墙就像被浇上了汽油,蓬蓬地烧了起来,又伴着一阵阵巨响。我朝那些黑影连发两枪。听见前面贴近地面的地方传来当当当的金属之声。原来,那二十人早做了准备,悉数戴了钢盔。我心说,如果这样打下去,我必定难有活命,连忙掉转身子,向隧道深处爬去。我在接受特殊训练时。第一项就是逃生,所以那低姿匍匐的速度就像老鼠避猫一般。倏忽间便消失了。

我伏身地上,蹿过一道弯,跳起身来,向前急走。因这洞中漆黑,诸物不见,怕迎头撞在墙上,可是又惧怕暴露自己,不敢亮着手电,故而这步子虽大,步速却实在快不起来。我急匆匆走了一阵,突觉这方道有些不对,不是那大厅的方向。没想到慌乱中竟是向地铁站而去。心说。那地铁站外灯光如昼,纤毫毕现,如若在那里再撞见短枪杀手。怕是无法逃身。可是,我又知那数十名黑影杀手定然在身后紧紧追来,绝不能返回,只好尽量保持镇定,疾步向前,安慰自己到了那地铁站再另设他法。

我走了一阵。我侧耳细听,果然听见身后的洞府里传来啪啪的脚步声。那声音整齐划一。竟如军队一般,显示那数十人皆是训练有素,且正急步追来。我内心骇异,连忙又向前疾走。又走了一二百米远,突听前方又是嘭嘭连响,数团火球呼啸着迎面飞来,显是有人朝我开枪。我心里一惊,怎么这前面的洞中也有黑帮的杀手埋伏?连忙贴身墙面躲避,手上摸着一面锈迹斑斑的铁门,想起之前燕燕曾在这一代打开铁门,将我从警察的枪下救走,便尝试找着那铁门的把手,用力一拽,没想到天无绝人这路,铁门竟吱嘎嘎应声而开。

我乘机拉开铁门挡在身前。

几团火球飞撞在铁门上,镗镗连响后立即爆裂开来,火焰将整个铁门都包裹了起来。

我借那火光,探身门外,见也是一条废弃的隧道,又无铁轨,又无灯光,想起这正是当日燕燕骂警察王八蛋的地方,心里不由地又涌起一阵酸楚,自责当日竟未认出他来,教他受了无数非人的苦楚。就在我心怀愧疚之时,那铁门已然烧得滚烫,照得脸上生痛。我连忙抛开铁门,跳到门外的隧道中,因那数十个杀手在门内,看不见我,也没有射击角度,我便揿亮手电,沿着那洞府向前疾奔,跑来一两百步,看见前方是一个三岔口,回想右边那条正是通向北岸的第一个地铁站,说不准正有一群不明真相的警察奉命守在那里,不能贸然前往,便望着左边的隧洞奔去。奔了三四百步,前方又出现一条岔洞,灯如白昼,远较他洞广阔。我细听身后并无人跟来,料知自己已然处在大江河床脚下,距离南岸尚有七八百步,便加紧步伐向前急走。行得百十来步,见有穹壁上用巨大的铁链吊着一扇巨门,那门全系钢铁铸造,厚有一米,也不知有何用途。行过那门,忽听那铁链咕噜噜连响,回身望去,那道铁门竟轰地一声坠下来,将铁轨砸成两截,立时将隧道分做两段,严丝合缝,连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我心里一惊,不知其因,却又听前面也是咕噜噜连响一阵,又轰隆一声,一道铁门坠下。我所在的这一截隧洞立刻便与其他的隧道隔离开来,成了一道密封舱。正莫名惊慌,两边穹壁上的十数道防火门嘎吱嘎吱尽数敞开,有数十名黑衣人,手持短枪,自其中跳将出来,举枪便向我射来,一团团火球就像拖着焰尾的流星转眼即飞到我身前。我连忙猫腰躲进身旁的人行路基下。

火球在我身后的铁门上撞响,爆炸,镗镗镗,响个不住。我从衣兜中掏出两团纸塞进耳廓,举枪还击,走在前面的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发出痛苦的叫声。其他黑衣人见了,立刻闪入隧道右首的路基下,避开我的射击角度。其中有一人高声道:“快,找好掩体,向前推进,他没有多少子弹了。”我听好声音甚是熟稔,探头望去,见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中等身材的人穿着一身警服,正是与郭真超狼狈为奸的匪警尹文彬。

那群黑衣人。将身体贴在穹壁下方,鱼贯向前。

原来,郭真超与尹文彬见利用警局之力多有忌惮。束手束脚,无法除掉我,竟联合黑帮雇佣杀手,要将我堵在这江底的隧道中,杀人灭口,好教他们那不可告人的勾当人鬼不知,永远不见天日。

我看见尹文彬。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皆系他与那郭真超所为,不由地怒发上指。怒目圆瞪,从藏身之处跃出来,向他连开数枪。那尹文彬走在众人前列,始料不及。连中三枪,那第一枪打在他头盔上,第二枪击中他的左肩,第三枪打中他左臂,均未伤及他性命。尹文彬连忙伏身在铁轨上。我这一露身,也连遇险情,数枚燃爆弹擦着头皮掠过,若不是我闪得快,只怕头盖骨都要被揭掉。即使如此,那呼呼的火苗也烧焦了我不少头发。我骇得伸掌去头顶一抹,竟抹下不少焦枯的卷发。弄得满手黑乎乎的。

对面前排的五六名黑衣杀手一齐开火,一团团火球织成一堵火墙向我扑来,那巨大的热能几乎将我面前的空气点着,卷起一股热浪,向我挤压而来。我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浑身的毛孔都闭得紧紧的。只有眼耳鼻口大大地张开,像要喷出青烟来。连忙疾速后撤,未退到十步,后背已然撞在那扇重逾万斤的铁门上。可是,那堵火墙仍然在向我逼近,眼看那噗噗喷射的火苗就要舔着我的额角。我连忙将手枪向其中一颗火球掷去。那手枪的重量超过那火球数倍,又被我搏命掷出,力量大得出奇,那火球被它撞上,立刻便坠下铁轨。那堵原本密不透风的火墙因而现出一肘见方的空隙,我一个鱼跃,从那空隙中穿出。我身体尚在空中,即听见身后那笨重的铁门上当当地响个不停,直炸得整个隧洞地动山摇,粉尘乱坠,以致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混混沌沌,模模糊糊,却听对面那匪警尹文彬的叫声又再响起:

“凑效了凑效了,就用火墙攻他!”

语音刚落,那数十名杀手的脚步声响起,隐约地看见他们排成梯队,前排卧,中排蹲,后排立。尹文彬一声命令,那数十条枪一起开枪,织成了一堵更为坚厚的火墙向我飞来。我拾起手枪,欲重施故技,可那数十条枪紧接着再度齐声施射,竟有两堵火墙一前一后奔袭而来。两堵火墙间的距离不过二三米,若我用手枪击落第一堵火墙中的一颗火球,从那孔隙中飞身穿过,不待双足落地,第二堵火墙便已撞在我身上,亦难逃一死。危急中,我瞄准那火墙中的火球连开数枪,竟然将那两堵火墙皆打出一个洞来。于是,我不假思索,退后三步,足蹬铁门,向那两个火洞迎头钻去,第一个火洞轻松掠过,那火星未挨着我片衣寸布,可是,待要在空中调整姿势钻过那第二个火洞时,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然下坠,正撞向那火洞下方的火球,慌乱中向那火球扣动扳机,可那扳机咔咔响了两声,枪膛中竟无一颗子弹飞出。原来,弹仓里的十发子弹早就打光了。连忙又将手枪向挡在身前的火球掷去。那手枪与那颗火球撞在一处,发出当地一声,同时坠向地面,那火洞顿时向下变大了一倍,我将四肢缩在胸前,从那火洞中滚出,侥幸再逃一命。

那数十名杀手,见我连续从三堵火墙中跃出,身手快如闪电,神情全无惧色,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我伏身在铁轨中间,将那柄手枪重新抓在手中,脑筋转得飞快,苦思逃生之路。见前方一二十步的地方有一道铁门虚掩着,如果奔到那里,就可以逃到与这条隧洞并行的紧急消防通道中去。可是,只要我一站起来,那些杀手必定一齐开枪射来,只有匍匐向前,才有机会靠近。我侧头看向人行路基下的暗影,心说,可以借这暗影向前爬行,也不待多想,便将身囫囵一滚,躲进那暗影中,以肘膝支撑身体,爬向前方的铁门,一双手却不敢闲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子弹压进弹仓,再将弹仓重新插入枪柄,推上枪膛。

因那隧洞中粉尘横飞,能见度甚低,那数十名杀手突见我一个大活人倏地不见了踪影。不由地大感奇怪,你顾我盼,面上皆露出惊异之色。

眼看我就要爬到那铁门之下。怎知那尹文彬竟突地自身边一名黑衣人手上夺过一支曲柄短枪,朝人行路基下的暗影中射出两发燃爆弹。那两发子弹未打中我,却在我身前数米开外爆炸,将人行路基下的暗影照得亮如白昼,致命我再也无法遁形。

那数十名黑衣枪手因见我枪法精准,心中颇为忌惮,见我突然出现在一二十步远的地方。皆连声惊呼,忙转过枪口朝我射击。仓促间,击发扳机的时机有先有后,以致那火墙并未成形,复作一团团火球次第袭来。我连忙伸脚在路基上一蹬。至那暗影中滚出,隐身于铁轨另一边的消防栓后。可是,距离那数十人近了一半,这般行止被他们瞧得一清二楚,以致我身体刚刚停下,一团团火球又呼啸而来,眨眼间,消防栓连中数弹,接水口被炸开。两股水龙箭一般射出,将铁轨上的火焰浇灭了大半。

那尹文彬见燃爆弹伤我不到,便命那数十名枪手齐步向前推进。准备一个冲锋打我个手足无措。可是,那数十名枪手终究只是为利而来,不想在此送了性命,皆你看我,我看你,迟疑不前。尹文彬见了。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向我冲来。那数十名枪手见他奋勇向前。只好随他一同向前移步。

我举枪射倒数人,余下的枪手又连忙伏身到铁轨之旁,无论尹文彬如何呼喝,皆不肯露出一头一手,生怕我的子弹长了眼睛似的。

那尹文彬见劝说无效,便将手枪收入腰间,一手拿上一支短枪,双手轮换着射击,向我大步走来。我被他的火力压在消防栓后,抬不起头来,也无法瞄准,只是估摸着他的方向胡乱开着枪,但那子弹显然没有打中尹文彬,只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连枪膛里跳出子弹壳的锵锵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仍然稳住心神,等待逃生的机会,只是用手枪向尹文彬的方向不时射出一两枪。

尹文彬身后的数十名枪手,见尹文彬大胆向前,完好无损,便又壮胆向前推进,又一边一起推弹上膛,朝消防栓连射击。那消防栓喷出的水势甚大,顷刻间便将我身旁的地面淹了一二十公分深,那些燃爆弹钻进我身旁的水中,泛出一道道红光,略过得几秒,连连轰响,水花溅湿了我全身,头顶的十数颗照明灯也因沾了水,砰砰地爆裂了,致使洞中的光线又暗了不少,那燃爆弹的红光又明艳了几分。

眼见那数十人淌着水,哗哗地,越来越近,我心里不免急躁起来,探出半颗脑袋望去,恰又见数道火墙一波接一波地兜头压来。虽然我身前有那一米高的消防栓挡着,但那消防栓直径不过二三十公分,根本无法护住我整个身躯。我欲用枪将那火墙打出空隙来,怎奈那火墙一波接着一波,无法尽数穿透。再则,那火墙与我的藏身之处隔得太近,只有一二十步的距离,根本来不及避让。

我心说,完了,今日恐怕要死在这里了。向前射了数枪,索性一翻身躺倒在齐膝的水中,等待死神降临。

可是,突听见呜嘟嘟的响声自洞顶的通风口处传来,洞壁的铁门中窸窸窣窣响个不住,又听见有什么东西连连掉在水中,啪啪啪响成一片,那数十名连连哭爹喊娘,在水里横冲直撞,哗哗乱跳。我听那呜嘟嘟的声音颇感耳熟,似由葫芦中发出,心里不由地大为惊喜,睁眼见洞顶的通风口处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儿,口中噙着一支金黄的葫芦吹奏个不停,那旋律恰是我至为熟悉的《金蛇狂舞》,那小儿高鼻大眼,圆面方口,粉嘟嘟的脸颊上糊了两撇泥污,正是我那失散的爱儿燕燕,我不由地高声喊道:

“燕燕,危险!”

那小儿却不理会,兀自闭目摇头晃脑地吹奏着乐曲。

我翻身爬起身来,见那十数道火墙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无数毒蛇鞭影在水里、墙头、人身上弹跳。那数十名黑衣杀手纷纷将头盔、短枪委弃在水中,四散惊逃,那些被咬着的更是胡蹦乱跳,鬼哭狼嚎。猫扑中文

第八十二节 地下蛇攻

(猫扑中文 ) 那数十名黑衣杀手,突遭群蛇围攻,猝不及防,丢枪回走,只走了五六十米,便被另一扇大铁门挡住去路,有那没有丢下燃爆枪的,只好回过头来,硬着头皮向尾随而至的蛇群射击。那蛇群天生惧怕火器,见十数条短枪中喷出一颗颗火球,呼呼地撞来,连忙纷纷将头钻入水底,惊惊慌慌地向回游,去时的速度快如织女穿梭,回来的速度却更急了几分,竟如一支支标枪,破浪飞窜。

我立在水中,拂开眼前的烟雾,极目望向前方,见一团团火飞行一段距离,尽数落入水中爆炸,掀起数米高的浪花,轰隆之间,无数残蛇断鞭在空中乱舞,数秒之内,那齐膝的深水已然变作一汪红潭,穹壁上亦血淋淋的。又见那些蛇群乱箭一般回头射来,大呼一声:“啊呀,不好!”转身跳出水中,立于人行道上,俯身路基下的水中,群蛇掠过,激起一阵阵水花,随后纷纷撞在铁门上,乒乒乓乓乱响。那无数蛇鞭叠缠在一起,你推我挤,搅得浊浪滔滔,着实吓人。突见前方的人行道上奔来一人,举枪射来。

我左臂上一痛,显然已被一发子弹击中,连忙贴身在穹壁上躲避。

那人又向我奔出数步,举枪射击。待他到我身前二十米处,我看清那人穿着警服,正是那匪警的二号人物尹文彬。此时,我正立在一扇铁门旁边,便拉开那铁门挡在身前。

数发子弹立时在铁门上撞得镗镗作响。

我高声说道:“尹警官,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数次三番加害于我?”

那尹文彬本欲趁我在人行道上立足未稳,一个突袭干掉我,听我高声说话。知晓我仍活得好好的,惧我手中枪弹,故而不敢靠得太近,蹲下身来,将自己隐在烟雾中,冷笑道:“左焰,到如今。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老师李越谱盗了跨国公司的古画,交到了你手中。有这回事没有?”

我心说,那跨国公司是外国办的,过去侵略中国强取豪夺了无数奇珍异宝,本是不义之物。我老师方才用了瞒天过海的计谋。做了一个假的换了回来。怎么这尹文彬一个中国人却要帮那外国人做这不义之事,遂语间朗朗地应道:“尹警官,那古画本是百年之前,被八国联军以强盗行径抢去的,本是我中国人的东西。我们国际文保组织不可能向那些强盗的后人开诚布公地讨要回来,因此才以假换真,用了这有违常理的手段,这也是无奈之举。”

那尹文彬冷笑道:“哼。无奈之举?我看你是据为己有,自谋财路。”又举手射来两枪。子弹将铁门钻出两个坑,推着铁门,撞在我胸前,将我逼退四五步。

我稳住身形,左腿曲,右腿直,变作弓箭步,用双手抓紧铁门上的把手,呼呼地长出两口气,见那尹文彬根本不听我解释,知他必已被那跨国公司收买,被利欲熏黑了良心,所以在我头上扣上一顶违法犯罪的大帽子,以借机除掉我,便怒声道:“你这匪警,不知收了人家多少好处,一个中国人,竟要帮外国人干这种欺世忘祖的事,就不怕遭报应么?”

尹文彬骂道:“小逼蛋子,用不着你来教训老子,快把东西交出来,老子留你个全尸。”

我听他言语肮脏,不由地火冒三丈,恨不能一枪撩倒了他,可自己到底不是那杀人狂,竟将那团怒火压在胸中,想起李艳惨死在三合尝刀叔手上,厉声问那尹文彬:“是不是你指使三合堂害我妻子?”

那尹文彬怪道:“你妻子是谁?我们只要你交出古画,并未曾想要挟你的家人。”

我脑海里浮现出李艳遭利刃割颈的惨状,嘴里喃喃道:“是你们杀了李艳。你们要血债血还。”

那尹文彬怪道:“李艳是谁?我们没有杀她。”

我正欲回话,却听隧洞顶上通风口那里一个童音叫道:“她是我妈妈。你杀了她,我要报仇。”举头望去,正是燕燕坐在那通风口处,害怕他掉下来,不由地大声叫道:“燕燕,当心啊!”又害怕声音高了,惊了他,也不知他听见没有,只见他怒声道:“你杀了我妈妈,我要杀了你。”单掌一挥,身后竟窜出出数十条赤白蛇影,向那人行道上的尹文彬飞去。

尹文彬惊退数步,又向那团蛇影连连射击,可身上依然缠上了五六条蛇鞭。那些蛇鞭不断舞动,红的似火,白的胜雪,纷纷咬住尹文彬的脸颊、额角、下巴、鼻子、咽喉、眼睛,教那尹文彬连声惨呼。他将枪抛在地上,伸手抓住那咬住他双眼的两条蛇,拼命一扯,竟连同自己的一双眼珠子也扯了出来,眼眶里露出两个血洞。尹文彬惨呼一声,仰面跌倒在路基下的水面上。那余下数条蛇鞭仍张开巨口紧紧咬着他脖颈。

眼见那尹文彬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向前飘去,我心里既感惊骇,又感痛快,仰面再看头顶的燕燕,却不见了踪影,只听见那通风口的管道里传来一阵尖叫,竟是越去越远了,也不知他遇到了什么危险,不由地大声呼着他的名字,又急忙寻找上到通风口去的路径,奈何那穹壁上光滑平展,根本无有攀登之处。转见前方有十数名黑衣人举枪向我这边奔来,连忙钻入那消防铁门中,谁知那铁门中的过道里竟事先藏了数名警察,一齐向我开火。

我连忙又从铁门跳回人行道,见那五六人已然奔到尹文彬跌下路基之处,连忙举枪射击。两名黑衣人小腿被射中,噗地扑倒在地上,余下数人,连忙哇哇地叫着伏在地上,听其中两人的声音竟是外国人。

我重新躲到消防通道的铁门后,数团火球又间不容发地射到,撞在铁门爆开,喷出的火苗几乎舔在我手臂上。我连忙退后两步,与那铁门保持数米的距离,心说,这火球的威力如此之大,若是其他黑衣人赶上前来,我岂不是要葬身火海,四下寻找逃生之路,却是穹壁坚厚,铁门森森,不由地望向头顶的通风口,正要设法上去,却听见身后铁门上的铁链咕噜噜咕噜噜地连响,那万斤铁门竟吱嘎嘎地向上吊了起来,原来轨道上的血水,潮汐一般退去,露出磨得精光锃亮的两截铁轨来。

我心中大喜,连忙返身自那铁门下的缝隙里钻过去,向北洞疾奔,奔出一二百米,又遇着一队身穿地铁公司制服的保安吵吵嚷嚷地向这边大步而来。我忙又跃到路基下,匿身在铁轨旁的暗影中。那一队保安似乎并未瞧见我,从我头上疾步走过。我听见一人催促众人说:“快走,若是列车撞在那铁门上,不知有多少乘客要遭殃?”

那人身后一人惶恐道:“啊哟,是啊,那铁门原本都是手动,也不知是谁将他放下来了。”

旁边一人惊疑道:“是不是恐怖袭击啊?我们都只有手枪,没有重武器。”

那第一人责备道:“胡说八道什么,这长江底下,哪来什么恐怖分子,快走,到那里看一看就知道了。”

……

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过,我从暗影里猫腰出来,正欲再迈步向北走,却听见有一人迎面奔来。或许是因为逆光,那人并未瞧见我。但我却看见那人穿着一身蓝色运动服,头戴一顶棒球帽,正是那阴魂不散的雷小兵。心说,这人昨日还在黄金镇,今日便追到了大江市,来得好快,连忙又伏身到暗影中。

雷小兵从我头顶掠过,因有功夫在身,脚上又穿着运动鞋,比刚才那一队足蹬大头皮鞋的保安轻捷了不少,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我从那暗影中钻出来,心说,这隧道中枪声隆隆,铁门封路,必已惊动地铁公司总部和大江市警方,这一路走去,不知要撞着多少保安、警察,如此下去,必定不是良策,正想着如何脱身,却见一辆列车呼啸而来,不由地心生一计,翻身上了人行道,蹲下身来,待那列车到了跟前,放过车头,向穹壁上跑出几步,双足一顿,一个后空翻落到列车车厢顶上,如壁虎一般贴在上面,顶着那列车卷起的飙风,向南洞逶迤而去。猫扑中文

第八十三节 沉舟湖底千年事

(猫扑中文 ) 列车向南穿过江底。

我伏在车厢顶上,耳中只有车轮滚滚,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也不知那些黑衣杀手是否还在洞中寻我,也未听见列车破水前行的声音,知那齐膝深的浊水,在那铁门打开之后,早已顺着泄洪沟流走了。

我心里盘算,如今那林小婉也不知下落,古画的踪影无从知晓,好在此时已摆脱那失忆症的纠缠,重又想起那传国玉玺的藏宝方位,只要较那些黑帮弟子先一步赶到,必可保住它,不至于教它流落到外人手中。

再说那藏玺之地,我其时已然意外觅得——在我奉古画出版社总编之命,到盘龙湖畔的种尸丘上给宫殿遗址拍照,无意中发现那遗址与古画上的背景完全重叠在一起,毫无二致,显然就是古画所标的藏玺之所。如今,我回想自己的真实身份,肩负的使命,自然而然地就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心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心底自有一番欣喜。但是,我也明白,我必须先人一步赶到那盘龙湖,才能保住那玉玺不被黑帮盗走。——我恩师李越谱曾经告诉我,那黑帮手中也有一张由他仿制的画作。说不定,那些专靠杀人越宝的家伙了已经找到那里。一想到这一层,我不由地心急如焚。

轰隆隆——

轰隆隆——

列车在江底划了一道弧线后,戛然停下。车门徐徐打开。

我跃下车顶。从列车驾驶室旁进入大厅。那驾驶员戴着地铁公司的蓝灰色贝雷帽,正立在车门外的警界线上向前方的同事打手势,瞥见我从他的驾驶室出来。大吃一惊,冲进驾驶室用无线电对讲机呼叫保安。

我来不及听他的说话内容,顺着阶梯飞奔向地铁出口。到了地面上,因担心招来警察,我没有招车,而是徒步奔向江滩上,在江边的芦苇丛中找到一只渔船。

那船家正在船蓬里升火做饭。

我给了船家二百块钱。教那船家顺着江堤向下游行去。那船虽是一艘陈年木舟,破破烂烂,连个挡风的篷子都露出数个破洞。但因它船尾装了电动螺旋桨,又是顺水飘行,亦还算快捷。

行得半个小时,远远望见一条支流汇入大江。我知那是盘龙湖的湖口。便教船家拨转船头斜划过江面,从那湖口溯流上行。走了一阵,岸边的房屋渐渐稀少,芦苇却越来越密。待望见盘龙大桥,我让船家靠岸,跳上河堤,径直奔向盘龙湖。

我到了那宫殿遗址处,重新立在那种尸丘上。从脑海中搜索出那古画上的景物,眼前物象与之再次重叠。严丝合缝,毫无分别。更加印证先前的猜测,不由地大喜过望。待起伏的心潮稍稍平定,再移目望向遗址下的盘龙湖,只见湖岸高起,逶迤连绵,围着一汪碧波。那碧波随岸而走,近处看去,时广时狭,瘦时堪比西子,丰时犹胜玉环,从高处望去,那湖的形貌盘旋蜿蜒,张牙舞爪,不见首尾,恰如一条盘龙。

我心说,难怪这湖畔的古城被唤作盘龙城,大概是因貌而得名矣。

我走到湖边,恰有一阵风从湖面掠过,刹那间,涌起一阵洪波,层层叠叠地向湖心滚去。此时,恰值正午,一轮烈日照在波心,银光烁烁,那湖竟如玉龙抖鳞,啪啪有声。教人见了,生出许多敬畏。

再俯看那湛青碧绿的湖面之下,隐隐的水草摇手,鱼走虾戏,一群群,一队队,就如水中市集,繁华热闹。我啧啧赞叹一阵,留意那湖底,见一片水草下蛰伏着一长条暗影。心说,只怕那里便是藏玺之处了。转见堤岸下有一叶无人小舟,便展臂跃在舟头,拔出竖插在黄沙中的竹竿,点在岸上,向那暗影行去。

到了那暗影上头,俯身水面,见那暗影如一长龙盘在水底,影随波动,心里好奇,插竿水中,去戳那长龙,直觉竿底笃笃作响,那长龙至为坚实,分明是一处水底建筑。心里不由地大喜,只道那玉玺必定藏在其中。可是,眼下自己既无工具,又无帮手,那建筑卧在水底,想单凭一己之力将它掘开,却是一桩天大的难事。

要怎样才能进入其中呢?我左右寻思。正在抓耳挠腮,不得其方,却听见对面岸上一人高声道:“左焰,找到宝玺了么?”

我听那声音耳熟,心里一惊,抬头望去,正是那个匪警大佬郭真超,而且,他身后还立着数十名手端燃爆枪的黑衣人。

其时,我与那立在湖堤上的郭真超距离尚在百米之外,但因湖面空旷,他志得意满的腔调仍是清楚地传到我耳中,想起他为私利假公权加害于我,屡屡置我于枉死之地,又害了我妻子性命,致使燕燕不知所踪,实在是可恨之极,便大声斥问道:“郭真超,你为何三番五次害我?”

那郭真超看了看四周,高声道:“枪杀外国游客,加入黑社会,围攻警察,你哪一项都是死罪。我好心劝你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你却暴力抗警。这又怎能怪我?”言语里一如既往的俱是仁义大德,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全是我咎由自取。

那郭真超显然以为我尚处在失忆中,还想拿这样的话来诓我。我怒声道:“三年前,你与尹文彬勾结意大利黑手党,用渣土车将我撞下山崖,又在崖底向我开枪,证据确凿,容不得你诡辩。”

那郭真超迟疑了一下,知我已然恢复记忆,声音立时小了两分,应道:“你的证据在哪里?”

我知他生性凶残,为人狡诈,如果说出存放证据的地点,他会立刻向我痛施杀手。便说道:“你这个人过于狡猾,我当然不会放在身上。”

那郭真超低了下巴,虎视眈眈地望着湖面。脑子里却飞快地打着主意,过了一两分钟,突地抬起头来,高声道:“左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东西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我冷冷地道:“你先叫你的人退出盘龙城。”

那郭真超狰狞地一笑。道:“你想死,那好,我就成全你。”一挥手。那数十名黑人举枪齐射向湖心,一团团火球裹着令人窒息的高温,冲着我呼啸而来。

我伏身舟底,可那小舟被数发火球击中。嘭嘭爆响一阵。便成了一只浓烟滚滚的火船,左舷露出一个大洞,湖水咕咕地灌进仓中,转瞬间便淹至我脚面,晃晃悠悠向湖底沉下去。但那骇人的火球依旧不断地飞来,有的落在水面上,哗一声爆裂开来,掀起一根根水柱。直射上空中。我来不及细想,憋足一口气。一个鱼跃扎进湖中,因惧那火球的威力,不敢飘在湖面,一直向湖底游去。到了湖底,渐渐接近那一长条黑影,伸手抚去其上覆着的淤泥、水草,那黑黑的东西,竟露出一片透明的水晶,那水晶呈圆弧状,像一个巨大的水泡罩在湖底。那水泡借着湖面射下的阳光,晶莹透亮,一眼便可瞧见水泡中的景象。

那水泡中,东西两边各有一屋,设有桌、凳、床榻,桌上有水壶酒爵,全是一些青铜古物,还放着一方模样古朴的盒子。那盒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通体乌黑,没有一丝光彩,与别物大为不同。屋的北边有一道门虚掩着,门外一条长廊通向湖堤。

我看到此处,口中的气息已然不足,直觉得胸闷,耳中嗡嗡作响,便想用手掌去戳开那水泡,钻到里面去。可是,那水泡竟然在我指下发出嘣嘣嘣的闷响,坚硬无比,仔细一瞧,哪里是什么水泡,赫然是水晶石打磨出的避水罩。这屋子竟是一座水晶宫。显然这里是进不去了,又不敢浮到水面上,只好顺着那水晶长廊,向湖岸爬去。走了一半,胸中气息便告用完,无法再闭气,只好壮胆窜升到湖面。

那湖面上这时已然寂静无声,我心里奇怪,只道那郭真超多时见不着我,便率队离去了,也不多想,又憋足了一口气,潜到湖底,顺着那水晶避水罩摸向湖边。大约摸了十数丈,便到了水晶罩的尽头,眼中所视,沙砾贝石光影揺动,显然也已到了岸边,便从那水中冒出头来,走到岸上。虽然身上湿了个透,但因天气湿热,反倒觉着凉爽无比。心说,那水晶罩分明伸入了湖堤底下,其入口必然就在这湖堤之下,想到这里,便在堤下的沙滩上左右各走了十来步,却并未见着一个门径,除了黄沙以外,别无异样,举头见湖堤顶上立着一块石碑,在石碑左首三四十步的位置有一株古柳,正绿枝串串,随风而舞。因见四周平旷,这株古柳煞是突兀,觉得很好奇,便爬到那树下,见这树直径约有五六米,树冠撑开,犹如一把巨伞,遮着烈日,甚是阴凉,因在水底游了这一阵,体力消耗甚大,便卧在树脚下闭目小憩。过了一阵,蹬脚翻身,也不知足底碰着了什么机关,树身上哗地一响,启开一个黑森森的洞。想起那水晶罩的走向正是通向这树下土堤,心说,难道这树洞就是进入那水晶屋的入口,不由地大喜,猫腰钻入洞中,待眼中渐渐适应那洞中的光线,见有一条石阶自脚下斜伸向地下,沿阶下行,洞府渐至宽大,渐渐明亮,抬头上望,鱼龙翔于顶上,玉蚌开合于穹顶,似乎伸手可捞,竟已进入水晶长廊之中。那长廊两边的墙上皆挂有青铜油灯,墙面尚有油灯熏黑的烟迹。走到近处瞧那青铜油灯上,绿锈斑斑,灯油早已枯尽,却又有缭缭的松香味飘出来。我识得那青铜油灯俱是上古时代殷商器物,算到眼下,竟已过了三千多年,不由地大为吃惊。

在长廊中走了三五十步,洞府陡然变得十分宽敞,又委蛇走了数十步,见前方不远处露出一道扇子样式的朱漆铜门,半开半合着,上前推了推,很是厚重,无法移得分毫。转见门旁有一圆盘,握在手中一旋,那门便悉数滑进了石壁中。眼前闪出方才望见的那座石室,和室中的两厢房屋,圆桌圆凳。我走至那圆桌前,见那桌凳全系白玉石打磨而成,虽然过了数千年,仍是光滑如脂,未着一尘。拿起桌上那只黑漆漆的盒子。只见盒盖上写着四个篆籀小字:传国宝印。心说,原来这天下文物至尊真的在此,不由地心喜若狂。塞入怀中,转身欲离开水晶室,却见那桌面上放着五六支青铜酒爵,上面模刻着一行籀文:“盘龙城院子山制”。不由地想起那神出鬼没的婉儿便是院子山人。闪过一念。因惧那郭真超跟入这水晶宫,转身顺来路向外行去。

到了那树洞外面,心说,这水晶宫也是古人遗下的宝物,亦要善加保管,不能为恶人得知,便想着如何合上那树洞。用手去那树洞的门里门外摸了数遍,也未找到一个机关。正在迷惑,那门却哐地一声自动合上了。看不出任何缝隙。我不由地在心里感慨古人心机,巧夺天工!

我离开那古柳,奔入旁边的密林中,见有一条蜿蜒小径通向前方。那树林甚为浓密,小径上又落满经年的黄叶,显得至为清幽。没想到,才走了百十步,就听见草丛中哗地一响,我前后左右站起一圈人来,正是那郭真超领着那数十名荷枪实弹的黑衣人。

郭真超举枪瞄准着我,得意洋洋地道:“左焰,把东西交给我。”

我见自己被围在中央,无路可走,知道自己一把宝盒给他,他立刻就会开枪要了我的命,但是,若不给他,他也会杀我灭口,只有用宝玺作押才能护身。

郭真超冷声道:“别磨蹭,扔过来。”

我冷眼盯着他满是横肉的脸庞,道:“我给就是,你别开枪。”

郭真超将手枪放下,道:“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交给玉玺,绝不向你开枪。”

我将手伸入怀中,抓住那柄意大利造手枪的枪柄,拨开保险,再一并抓住那宝盒,从怀中慢慢拿出来,将宝盒交到另外一只手上,用手枪对准宝盒,道:“你若开枪,我就一枪毁了这玉玺,来个玉石俱焚。”

谁知那郭真超听了,竟连声叫好,道:“好好好,你有种,来呀,把那个小杂种给我拉出来。”

说着,他身后闪出一名黑衣人,手里赫然抓着我燕燕。燕燕嘴上粘着一块胶布,泪花儿在眼眶中直转,可嘴里只唔唔的,说不出任何话来。

郭真超伸手撕开燕燕嘴上的胶布,那燕燕开口就骂道:“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绑着我干什么?”

那郭真超伸手在他脸上扇了耳光,啪——清脆的响声,像一发子弹击中我的胸口,我怒声叫道:“郭真超,你这个疯狗,放开他,他只是一个孩子。”

那郭真超冷笑道:“放不放他,就要看你表现了。”说着,将手向我一伸,“拿来吧。”

我怕燕燕吃亏,又怕玉玺到他手中后,他不会放过我们父子俩,便要他一手交人一手交玺。那郭真超怕我真的用子弹打碎那玉玺,便答应了我的要求,派出两名黑衣人,抓着燕燕的手臂走向我。

我俯身将燕燕抱在怀中,把玉玺放到其中一名黑衣人手中。

郭真超拿到宝盒,发出一阵狂笑,目光放到那宝盒中,小心翼翼伸手掀开盒盖,倏地面色大变,吼骂道:“妈的,竟敢骗我,你找死。”

我心里一惊,那盒子自我拿到以后,并未打开过,难道竟是一只空盒,疑道:“怎么?”

郭真超将那盒子抛到我脚下,我拾起看时,里面空无一物,那盒盖抬头面写着几个字:你来迟了!不由地大为惊异,心说,这盒子深藏在湖底,怎么还有别人先我一步取走了。

那郭真超厉声道:“你这是自寻死路,妈的,给老子开火。”那数十只枪一齐喷出烈焰,组成火网兜头盖脸扑来。

我连忙抱着燕燕,扑倒在一个水坑里。那水坑虽说只有数尺宽深,但恰好躲过了第一轮火网。只是,身旁的草丛皆被那火球点燃,借了湖边刮来的风头,噼噼啪啪越烧越旺,烤得肌肤生疼。好在我与燕燕。身上皆被泥水浸湿,尚能勉强忍受。

我瞄着坑外开了十来枪,冒出半个头。见四周的黑衣人正在缩小包围圈,不断地向圈中射出火球。心说,若是一直躲在这里,即使不被子弹穿透,也被烤熟了,便想要寻个出路。正伏在坑沿上左右观望,只听见叭叭叭响起一阵清脆的枪声。这枪声与那黑衣人的燃爆枪发出的嘭嘭声明显不同。似从远处的林子里射来。又听那一圈黑衣人皆齐声呼叫:“在那里,在那里,狼人!”又听有人中了枪。惨声呼救。

我心里喜道,定是那林小婉相救来了。站起身来,果见左前方两株古松后,闪出一个狼人来。挥臂指向一旁。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见那婆娑的树影中,竟又同时出现了五六个狼人,皆一齐拿着手枪向那黑衣人射击。

那些黑衣人一时手忙脚乱,也不知林中到底有多少狼人,纷纷逃向林子深处。

那七名狼人连成一条线,在林中追击那些黑衣人。那郭真超逃了一阵,见那狼人势单,便重又率领黑衣人守住阵脚。冲子回来。

我知道那郭真超即便得不到玉玺,也要杀我灭口。想将燕燕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便抱着燕燕跑向湖堤,欲将他送到盘龙大桥上。没想到抱着孩子,脚底下不够利索,没跑几步,便被两名黑衣人赶上,一枪打中了左肩,顿时左臂一松,教那燕燕滑落在草丛中,忙将燕燕拉到一棵大树后,开枪击倒那两人,谁知有一人从身后悄悄逼近,就隐在四十米远的地方朝我开了一枪。我听见枪声,连忙扑在燕燕身,却见一名狼人在我身后跃起,挡在我身后。

我抱着燕燕转到树后,探出头来,见那狼人蜷卧在地上,左手捂着右臂,却将手枪丢在一旁的草丛里。我滚身到那狼人身旁,伏下身,见他指缝间不住地渗出鲜血,失声道:“啊,你中枪了!”想起方才身后枪响,这狼人跃在空中,竟是替我挡了子弹,心里大为感动,忙伸手替狼人堵着臂上伤口。可那鲜血仍是不住地向外淌。那狼人无力地说道:“左焰,当心,把东**好!”说着,从怀里掏出那装着古画的竹筒来。

我听那声音是个女声,甚为耳熟,便道:“你是,你是林小婉?”

那狼人揭开头罩,露出满头秀发,和一张秀美的脸庞来,不是林小婉又是谁?

我说:“小婉,你……”

林小婉狠狠地咬着贝齿,笑道:“我没事儿,那王八蛋枪法不准,只是皮外伤。”

我责怪说:“你傻我啊,枪子儿也是你挡得的?”

林小婉笑道:“你不是恢复记忆了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怎么婆婆妈妈的。看好孩子,我替你去把个王八蛋警察干掉。”说着,戴好狼人面罩,伸手去草丛里捡起手枪,猫腰向刚才枪响的方向摸去,一眨眼便消失在一片灌木丛中,可一眨眼她又回来了,笑道:“有人收拾那些王八蛋了。”

我说:“是谁?”

林小婉道:“问什么?你看了就知道了。”

果然听见前方的林子里,不停地有人喊:“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举起手来。”

“举起手来。”

……

四处的枪声渐渐停下,树林里响起衣服摩擦树叶草茎的声音,然后这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我将燕燕抱在怀中,搀着林小婉出了林子,到了宫殿遗址上,看见数百名全副武装的武装警察,正在给郭真超和那一帮黑衣人戴上手铐,套上脚链。而在那临湖的石碑旁立着三个人,见了我们,便向我们走来。最前面的是范瑄瑄,后面两人一老一少,少的扶着那老的,正是自称大唐仁杰的范潇潇,老的慈眉善目,却是那德高望重的老医生范长龙。

原来,范瑄瑄回到大江市,与我分开后,并未闲着,而是在家中写了一份材料,把它和记录着郭真超与尹文彬的对话的“爱国者”,一起交给了他的父亲范长龙。范长龙见证据确凿,便直接送到了市长办公室。市长便绕开警局,直接向武警部队请求帮助。武警便派出精兵赶到盘龙古城,一举擒住郭真超团伙。

我问及传国玉玺的下落。范长龙指林小婉道,她已经交给文物局了。

林小婉才将自己取走玉玺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原来,她当日在那地狱中追着那盗画贼到了江滩上。谁知那盗画贼竟突地停下脚步。喊出她的名字。定睛看时,却是那盘龙城遗址公园保卫部的郑部长。原来,他也是国际文物保护组织的成员,当初送我与林小婉到飞机场后,等我们过了安检,他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票,进了相同的飞机。暗中保护古画。谁知飞机中途生变,他便偷了我包中的古画,实际上是怕古画落入旁人手中。用此方法保护起来。由于要迷惑黑帮杀手,他一直隐在暗处,不便告诉我古画在他手中。后来,他将古画交给林小婉。想起我曾经在盘龙湖岸边拍照。便谈及此事,两人遂来到盘龙湖畔,才发现那古画中的背景竟然就是盘龙城宫殿遗址,画中远处的湖面就是盘龙湖,因而经过几番周折,进入那水晶宫,找到了玉玺,将它交给了国家文物局。

眼见古画重回手中。玉玺得归国家,我的冤情也已昭然如雪。我不由地仰面朝天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想起我那可怜的妻子的尸骨还在那废弃的隧道中,便向众人辞别,要去那地道中为她收拾。可是,那范长龙却一把扯着我,劝止道:“那地道你就别去了。“

我说:“我不能让她待在阴冷的地方。”

范长龙叹了口气道:“哎,你走后,武警部队到了里面,与里面的三合堂弟子、外国黑帮发生了枪战,因那些匪徒负隅顽抗,难以清剿,武警死伤了不少战士,指挥官一气之下,便用炸弹将那一段地道炸塌了。”

我大吃一惊:“啊?!”

范长龙道:“孩子啊,你就听我一句,就别去了。死者已矣,生者自珍就是了。”

我知那地道深入地下数十米,如果塌陷了,是万难进入的,听了这话,不由地失声痛哭。

武警部队将郭真超等人羁押完毕,送上警车锁牢,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林小婉笑道:“我家隔这儿近,走吧,各位到我家坐坐。”

众人奔波一阵,俱是疲劳不已,又见天色将晚,饥肠辘辘,便齐声应和。

那大唐仁杰将车开到众人跟前,送众人来到院子山下。

众人下了车,跟在林小婉身后,踏着青石阶,逶迤上山,一直走到山腰,方才在一栋院门前驻足。我见那院门黑漆虎环,额上吊着一块烫金大匾,气势不凡,心说,曾听那盘龙城博物馆的邓馆长说,林小婉的丈夫是个大商人,光看这门头,便知不假。待走到那门额底下,瞧见匾上字迹,却是唬了一跳,那上面竟然写着“左府”这样两个镏金古字,心说,怎么这林小婉的丈夫与我是本家?待与众人进入院中,又未见着半个别的人影,便问那林小婉:“怎么,你丈夫呢?”众人听了我的话,也觉得奇怪。

那林小婉菀尔笑道:“你瞧瞧那正堂上挂的什么?”说着,用纤纤玉指一指那正堂上挂的一幅壁画。

众人见了壁画中的人物,顶盔裹甲,目光如电,神色威严,显然是上古的一个将军。

那范瑄瑄走到那壁画下,左右观瞧一阵,回过头来,指我道:“你们看,这画上的将军,像不像他?”

我见林小婉指那壁画上的将军是他丈夫,却见那将军胸前的护心镜上镂着一个古字:商,只道她是开玩笑,笑道:“这将军是三千年前的商朝将领。怎么会是你的丈夫?”

林小婉一边请众人落座,一边笑道:“你忘了邓馆长说的话么?”

我想起那夜在黄泥岗酒家,盘龙城博物馆的邓馆长与我把酒言欢,说这林小婉是被一个老头儿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是三千年前的尸人。她来以这盘龙城地界上,目的就是要寻找他失踪多年的丈夫。令人惊异的是,我与他丈夫的相貌竟如此相似,心说,难道……难道……我真是她前世丈夫投的胎么?猫扑中文

第八十因四节 邓馆长左府述因由

我见那正堂墙头上的将军画像与我颇为相似,大吃一惊,走到那画像脚下细看,只觉那画中人物相貌与我毫无分别,但其长相神情与身上甲胄却不甚谐调。:: 3甲胄古老而凝重,透出一股上古气息,人物情态却显得有些年轻稚嫩,分明不是同期之物。看到这里,我心里已有几分怀疑,又伸指摩捏画纸,感觉指下甚为细腻、平滑,俨然是现代造纸工业的产物,不免更是疑心大起。又见画中将军胸前护心镜上刻着一个“商”字,显是商代人物,但想纸张最初由那蔡伦发明,是东汉时候的事,晚于商代三千年,商代人物又如何能印到纸张上去?一念及此,便知此画是一幅伪作,遂问那林小婉,“你做这样一幅假画挂在这里做什么?”

林小婉咯咯笑道:“被你瞧出来了,不愧是李越谱先生的高足啊!”

范瑄瑄听了,道:“怎么,这画是假的?”走到那壁画下,左右端详一阵,只觉画中将军金甲金盔,提枪跨马,威武十分,却怎么也瞧不出破绽来。

我说:“这画中的人物胸前印着‘商’,但纸却是现代之物,光这一处破绽就足证其并非真品了。”

听到这里,范瑄瑄黛眉一挑,失声道:“啊呀,果真是这样。”想了一想,又疑道:“挂这样一幅画在这里,是什么用意呢?”说着,转过青眸望向那林小婉。

林完。便转到堂后的厨房里去了。

范长龙饮了两口茶,将茶杯举在嘴边。正要开口,却听院门外有人敲门。扬眉道:“不用我老人家废口舌了,解说员来了。”扬了扬下巴,让范潇潇去开门。

我听那老医生嘴里不紧不慢地说出一个“解说员”,心说,原来还有别人知道此事,好奇那门外之人到底是谁,抢在那范潇潇身前去开院门,却在门缝里瞧见五名通身漆黑、面目狰狞的狼人立在门外,骇得连退数步。却听那老医生在身后高声笑道:“左焰,别怕,开门!”

我听他语声朗朗,蓦地想起自己被困在盘龙湖畔的林子里时,曾蒙数名狼人现身相救,心说,莫非这门外的狼人便是那在林中救我的,若是如此,他们当与我是一路的。倒也不必惊惧,想到这里,便拨开门栓,让那数名狼人进来。

那数名狼人四下看了看。方才进入院中,摘下獠牙森森的狼头面罩,露出真容。为首一人冲我笑道:“左焰,还认得我么?”

我听那人声音熟悉。凝神细瞧,却是那盘龙城遗址博物馆的邓馆长。不由地大感意外。

“怎么……怎么……是……是您?”

邓馆长热情地搂着我肩,穿过院中花树,向堂上走去。

范长龙从堂中笑呵呵地迎出来,扯着邓馆长的手,道:“老伙计,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威风不减当年啊!”

邓馆长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笑道:“我的枪法还行吧。”说着,举起右手,做了个端枪瞄准的姿势。

范长龙笑道:“何止是行啊,应该说枪法如神,百步穿杨。”

说笑间,众人落座,邓馆长肃容道:“这次侥幸成功,还得感谢左焰将那些警匪引到盘龙城中。我们也是冒了一着隐棋,幸好左焰无事。”说着低头叹了一声,将一只手抚在我肩上,“哎,只可惜李……”

那范瑄瑄心细,连忙用手指捅了一下邓馆长的腰眼。邓馆长顿时醒悟,忙左顾而言他,问及林小婉。

林小婉在堂屋后的厨房里高声应了一声。

我听邓馆长言及李艳,止不住泪流满面,将已睡着的燕燕在怀中搂得紧紧的。

范瑄瑄走到我身后,拍拍我肩膀,小心地将燕燕抱到她怀中。

我想起妻子、岳母、岳父一家为了这传国玉玺尽遭黑帮所害,死于非命,只余下自己与燕燕相依为命,不由地悲声更甚。

范瑄瑄用肘撞了一下我的肩膀,拿杏眼瞪着我,又看向怀中的燕燕。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便用手掌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出一声,只在心里流血。

过了良久,我缓过气来,向邓馆长问及尸人的传说,和那堂上壁画之谜。

邓馆长将其中原委一一说出,又从怀中掏出国际文物保护组织颁予他的徽章给我瞧了,我才知道,邓馆长和我一样,也是国际文物保护组织的成员,而那有关尸人林,与那墙头的将军画像,竟然都是我邓馆长安排的计谋。

原来,邓馆长全名邓从发。我失忆后,国际文物保护组织联系不上我,便发了我的照片给他,委派他和林小婉打听我的下落。因我被匪警设计撞下山崖后,沈妈怕我连累她女儿李艳,向大家隐瞒了我的行踪,又将过去我老师李越谱写的《盘龙归甲》,说成是我失忆前所创,让我凭借这一特长到古画出版社谋职。所以,邓馆长和林小婉无从得知我的下落,四处寻我不得。当我被古画出版社派到盘龙城出差时,邓馆长意外见到了我,却因事先接到出版社的介绍信,又见我痴痴傻傻,所言俱是出版之事,完全不知自己在国际文保组织的真实身份,只道我只是面貌酷似那失联的左焰而已,又因时下盗墓者风闻传国玉玺重见天日,常常扮猪吃虎,以假为真,他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免遭奸人所害。

可林小婉却在我背包里发现了李越谱老师留给我的古画,证据确凿地确定我就是他们要找的左焰。于是,林小婉以暗语提示我,要与我相认。但我竟神色茫然。完全不知其用意。林小婉遂将此情告知邓馆长。两人不知我已失忆,不知个中曲折。便议定了一个恶鬼缠身的计谋,由林小婉扮演女鬼。引我用组织特训的格斗技巧攻击他,以确定我的真实身份,谁知我却吓了个半死,还将可怕的情形描述给郑部长听。

郑部长是在邓馆长的介绍下参入文保组织的,便将这事当作一个笑话讲给了邓馆长。

邓馆长心中甚为忧虑,明里却不好显露声色。因当时恰值保卫部副部长谭文虎坐在身旁。

邓馆长心知林小婉不会认错古画,知道我必是左焰无疑,却无奈我始终不与林小婉相认,只道我未能确认林小婉的真实身份。故意隐瞒自己,便邀我到黄泥岗酒家饮酒,讲述林小婉是种尸人复活的故事。——这故事是文保组织成员见面时确认彼此身份的规定桥段,情节固定,可因时因地换主角姓名。由于林小婉已扮女鬼接近过我,他为了应景,便顺手将林小婉充作了主角。本寄望我戳穿他的西洋镜,道出林小婉的真实身份,以此与我相认。岂知我竟完全相信了他捏造的情节。未说半个不字,教他大为失望。

之后中,林小婉乔装成古画中的女子,约我在宫殿遗址见面。希望借机向我道出她的真实身份,无奈匪警郭真超察觉了林小婉的真实身份,从盘龙湖堤下冲出来捉拿林小婉。林小婉只好急忙逃走。

邓馆长发现我被他所讲述的林小婉的传奇故事所吸引。到院子山别墅区寻找林小婉的家。因她家本是国际文保组织设在盘龙城的秘密据点,实际并非她丈夫的私产。她是被安排在此做组织工作的。我过去亦曾数度到访。邓馆长便想借这据点与我相谈。说穿彼此的身份,以重启寻玺计划。因而让林小婉将文保组织发给他的我的半身像用电脑穿上将军甲胄,印了一幅画,悬挂于中堂,又做了一块“左府”的匾额挂在院门上,好让我瞧见后不再怀疑他们的身份,彼此相认。怎奈我当时只在山脚下的宅院之间走访,一直未找到半山林小婉家中去,以致这幅画到如今我才亲眼目睹。

随之,那谭文虎显露黑帮真容,半夜闯入我下榻的房中,将我打晕,夺我包中古画。幸有林小婉暗中保护,发现谭文虎的阴谋,危急时刻,戴上狼人头套,将谭文虎推坠楼下,护住了古画。那古画所载的藏玺之地才未为奸人所知。

嗣后,郭真超与尹文彬在保卫部碰见我,为了陷害我,说我的脑子出了问题,是神经病患者,让邓馆长派人送我回出版社。邓馆长被他们的话提醒,怀疑我的脑子受到伤害,丧失了过去的记忆,便派了林小婉与我一同登机,又派郑部长暗中保护。飞机遇到强雷暴,紧急迫降。邓馆长便与范长龙通电话,让范长龙遣女儿范瑄瑄到医院救我。范长龙知我与瑄瑄是大学同学,便让范瑄瑄将我转接到她的精神病院中,其后,才有了我逃出疯人院、误闯地狱搏击场、亡命黄金镇等诸般事件。

我听邓馆长娓娓述毕前因后果,再看墙头上那幅破绽百出将军画,方知其隐藏着大家的良苦用心,心说,幸好有大家不离不弃,才让我重新做回我自己,连忙起身给大家鞠躬称谢。

众人谦让一番,吃了饭,又闲坐了一阵,眼看便到了傍晚,院子山各家各户的灯光次第点燃,众人遂各自起身告别。

我因在这大江市城中并无去处,当夜便留宿在林小婉家中。

次日,天刚蒙蒙亮,我携着燕燕,与林小婉道了别,去江滩公园烧纸祭奠李艳。到了江边,燕燕知母亲已亡,嚎啕大哭。我蹲下身来,将他揽入怀中,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左右找不着半个词儿,想起过去与李艳夫妻恩爱,你侬我侬,如今却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忍不住亦是泣泪涟涟,忍不住坐在沙滩上,搂着燕燕,大放悲声。待眼泪哭干,转看燕燕,睡眼朦朦,想是哭累了,便将他横抱在怀中,由他睡去。

我拿出香蜡纸烛点燃,那火烛随江风扬起点点火星,更有片片火纸如蝶儿飞到江心,随水逝去。燕燕忽地从怀里挣起来,说:“我给妈妈磕头。”伏在地上向着江心连磕了十几个头,方才又睡到我怀中。

我看着孩子泪水污了脸庞,一边伸手去拭净,一边又止不住双目垂泪,心里只说,李艳,别了,我们回黄金镇去了,以后再来看你。站起身来,转身迈步。未曾想,这些日子亡命奔逃,吃不饱,睡不着,体弱气虚,又抱着一个几十斤重的孩子,身子一晃,向沙地上栽去,幸好有人从旁托住,抬眼一看,却是范瑄瑄,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瑄瑄将燕燕抱到自己怀中,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说:“我跟你回去。”

“啊?怎么……你……”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瑄瑄转身走向江堤,说:“你粗枝大叶的,带不好孩子,我不放心。下半辈子,让燕燕跟着我。”

我怔在当地,支吾道:“我……我回黄金镇。”

瑄瑄转身,蹙眉道:“是啊,回黄金镇,那里还有一帮孩子在等着我们哩,快走!”

我吃惊道:“还有一帮什么孩子?”

瑄瑄诧异道:“孤儿院的那帮孩子啊,怎么,沈妈过逝了,你想丢手不管吗?”

我连忙点头:“管,我管,一定管!”

(全书完)(未完待续。。)u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