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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的送葬曲》


1.披着黑斗篷的人

第一幕

恶魔并非从天而降、亦非诞生地底,而是诞生自人心。mht.la [夜夜小说网]

——尤利尔·萧。

深冬,又一场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

尖利的口哨声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婴儿的哭泣声、骤然被赶出睡梦的人们的抱怨的咆哮声、宠物狗兴奋的狂吠声,让被雪花装饰出一片祥和景象的林克大道沸腾起来。

脾气暴躁的酒鬼骂骂咧咧地砸开自家窗户,顺手扬起手边能抓到的东西,想要用一次不文明的高空抛物发泄胸中的怒火——但在看清楚了街面上的情形后,这个醉醺醺的家伙瞬间酒醒了一半,泛着潮红的粗犷脸孔唰地一声变得刷白,并以与自己肥胖躯体不符的敏捷动作惊慌地、严严实实地关紧了窗子。

“天父在上……”

如同这个醉鬼一样冒昧地打开了自家窗户往外探头探脑的好奇鬼们都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了代价,清新而寒冷的空气中、朦胧天光下,白与红混合的噩梦一般的场景将在他们今后的人生中不时冒出来惊扰他们的梦境。

过膝的积雪阻扰了市警司的警员们前往现场的脚步,当林克大街中段被摆上路障、拉上警戒隔离带,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儿了。

“呕!”

“嗨!菜鸟!如果你敢吐出来的话收拾这堆零碎的工作可就都得交给你一个人了!”

老警司的暴喝声中,年轻的新嫩警员捂着嘴脸色苍白地往后跑开,麦格林哼哈几句,总算没有多加挑刺,把注意力放到了场中的受害人身上。

“这个倒霉蛋是第几个了?”麦格林用力在路边住户的台阶上蹭了蹭靴子上的泥,冲最先到场的同僚问道。

“第三个……还是第四个?”麦格林的老竞争对手兼酒友老特力吧嗒着烟嘴,半眯着眼睛说道。血腥的场景没有让这两位任职市警二十年以上的警员感觉异样,在场的十几名警员里,也就他们俩的脸色看起来还算像个正常人。

“这次的发现者是谁来着?希望这次的家伙能提供点儿有用的线索,上次的报警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麦格林蹲到酒友身边,皱了下鼻子,“这是……这家伙好像有点儿眼熟,老家伙,你看呢?”

“当然眼熟,前天晚上在橡树酒吧,这家伙跟黑皮那帮人热闹了好一场……让我们省了顿酒钱,不是吗?”老特力以他特有的缓慢语气不紧不慢地说着,并用手指向了地上那个半身被埋在雪里的家伙的上半身——的大部分;至于这家伙的下半身,在两米之外的地方散成了六、七块。

“铁匠卡隆?!”麦格林瞪大了眼睛,快步走到老特力的身旁蹲下细看,总算看清了这个大冬天里走夜路以至于永远回不到家了的倒霉蛋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孔。

“……见鬼。”麦格林甩了甩手套上的雪花,嘟哝着站起身来,“这家伙可是个退役的佣兵,他吹的那些牛里至少一成是真的。什么样的怪物能把这样仍在壮年的大块头撕成碎块、还能让仅仅只有一堵墙隔着的住户听不见声息?”

“能干到这种程度的人物我们城里也不是没有……但问题在于,什么样的仇恨或者利益驱动,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职业强者不惜在这种天气里半夜里离开家门、跑到下城区的林克大街来把一个一文不名、为了喝一顿免费的麦酒甘愿让黑皮那些混混揍一顿的废物铁匠撕成块儿?”说这么长一段话,以老特力那慢悠悠的口吻花上了好一阵儿的工夫;说完之后这家伙又咂了一口烟斗,似乎永远睁不开的眼睛跟没睡醒似的。(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这家伙得罪了什么人吧……”麦格林砸吧着嘴说道,“他要是真想那么干的话,还是能惹人发上不小的火的。”

“他住在这条街已经十几年了,老伙计。从我们还是小警员的时候开始……一个二十出头正当年的初阶职业强者,进入佣兵界没两年就退回来做个平庸的铁匠,一做就是十几年。”老特力仍旧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年里除了偶或的打架斗殴,你见过他做过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事儿吗?提到铁匠卡隆这个名字,更多人耳熟能详的还是他怎么殴打他那个倒霉的妻子吧。”

麦格林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确,卡隆这个家伙即使在混混群里也不算是个出色的人物,即使是他占据了优势的斗殴事件,他也总会挑选那些实力远远比不上他并且威胁性极低的人为对手;偶尔惹上黑皮那种有点儿名气的小流氓,也都是为了占点儿让人哭笑不得的小便宜。

“好吧,第一个被糅合成肉酱塞满了垃圾箱的是格兰特爵士家的小公子,第二个被弄断了全身的骨头挂在教堂后门的是橡树酒吧的大块头酒保,第三个被人大卸八块丢了满地的是退役佣兵出身的铁匠卡隆……”麦格林骂骂咧咧地说道,脾气暴躁的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总是让人感觉刺耳,就像是无时无刻地准备着在挑衅谁,“谁他娘的知道这么三个身份天差地远、社会关系八杆子打不着的家伙之间能扯上关系?”

老特力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地站起身,吐出了一串烟圈后慢悠悠地说道:“也许这是个误区,老伙计……谁说这三件事儿都是同一个人干的呢?这三个家伙或许都有个颇为强大的仇人,而这些仇人们报复的时机恰好凑在了一块儿……”

“说实话,我也认为格兰特爵士家的少爷不可能跟铁匠卡隆这种人得罪同一个人,那位少爷衣服上的一颗钮扣都够卡隆干上一年的。可老爷们谁在意这个?城里有一个杀人狂魔跟有三个暴力杀人犯是不同概念的问题。”麦格林斜视着他的老对手兼老酒友,“或许你可以在今天的报告上这样说,告诉司长大人‘城里又多了一个暴力倾向严重、手段残忍的杀人凶手’,看看司长大人会不会把他收藏的红酒喷到你脸上来。”

老特力挥手示意警员们上来收拾尸体,无视了新嫩警员们一个赛一个难看的脸色,慢条斯理地又吧嗒了一下烟嘴,“林克大道可不止是我们这个小队的辖区,麦格林老兄。或许你觉得你的年纪大了,已经不适宜担任队长一职?”

麦格林狠狠瞪了他一眼,咒骂着说道:“得了吧,当你躺进棺材时我还能有力气给你抬棺呢。到时候我会帮忙把警队旗帜盖到你身上,顺便在今后的几十年里每年给你送上鲜花。”

老特力笑着耸耸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跟一位脾气暴躁且时不时等待着爆发的家伙争讨口头上的便宜实在毫无必要。

强忍着呕吐欲|望的新嫩警员们花了不少的功夫才把被拆成零碎的受害人装进尸袋里,负责这片辖区的两位老警司分配人手将尸袋送去收敛场、又指点着警员们大致清理了下现场;虽然嘴上不时带着火药味互呛几句,但在收工后他俩并未急着赶回市警司躲避寒气,而是不约而同地走向南城区。

“卡隆这个废物且不说,橡树酒吧那个大块头酒保是现役斗士、格兰特爵士家的少爷身边的保镖也不是摆设,我不认为普通人有能力对付这样的人。”麦格林这样说道。

“呋——”老特力抽了一口烟斗,他走起来看似不紧不慢,却能稳稳跟上麦格林的脚步,“我理解你的心情,老伙计。那些目高于顶的职业强者们在咱们的辖区里耀武扬威的样子我看着也不会感觉愉快。但格兰特爵士已经将他的儿子被害一事定义为敌对家族的挑衅,并且以他的名誉发誓要讨回代价……这事儿甚至没登记在案,咱们连向格兰特少爷的保镖问询的资格都没有。橡树酒吧那事儿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属于冒险者协会的场地。”

“我真讨厌你那副悠哉样儿,老特力。至少铁匠卡隆是林克大道的住户,这难道还不归我们管吗?”麦格林横眉怒目。

“呋——”老特力又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嘴,“这事儿当然归我们管,但你得知道,城中是否存在杀人狂魔……别管他是一个还是三个,上面还没有给出定义方向。在此之前,咱们可不能僭越。”

“好吧好吧,格兰特爵士家的事儿没有到市警司立案,那么在这事儿上咱们都把嘴巴闭上。”麦格林妥协,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冒险者协会的破事儿当然跟咱们也没关系了,那些现役职业强者们爱怎么斗都随他们高兴去。现在我们只需要知道——城里的职业强者们谁会对铁匠卡隆这样的人下如此狠手?仇杀?报复?情杀?泄愤?还是卡隆撞破了什么人的隐私?”

“……嗯,我想,如果你真的想好好调查一下卡隆这件事情,不如以街头斗殴以至于过度伤害的方向上下手。”老特力叹息着说道,“毕竟那位大人物就要来咱们城了,老爷们可不希望在这种时候城里出现抹黑形象的恶性事件。”

“哈!”麦格林充满讽刺意味地大笑了一声,但随即,他的嘴巴开合了几下,终究没有吐出什么太惊世骇俗的话语来。

正义感是需要代价的,越成熟的人,越懂得这个道理。

与拥挤杂乱的下城区不同,作为商业区的南城拥有宽敞的街道、大片大片的绿地、墙壁一般的风景树、规划整齐的砖石结构楼房,地面也不是下城区那种泥巴地,铺设了还算平滑齐整的石板、少数地带还拥有适宜散步的鹅卵石小道。

刚从低矮逼仄的下城区建筑群中钻出来,看到这样的南城区难免让人感觉神清气爽。不过两位老警司的注意力一点儿也没有放在这上面,自进入南城区开始,他们的神色就显得颇为严肃。

“得到合作的可能性很低。冒险者协会的那些家伙们可不像游侠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和蔼可亲。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把与对方交涉的任务交给我。”老特力慢吞吞地说道,语气似乎谦恭,态度却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麦格林脸色不怎么好看,好在他还知道拥有警司身份的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没在这事儿上太过计较。

橡树酒吧作为南城区的标志性建筑,只要步入商业区就能看见——高达百米的古树在这座城市建立以前就已经存在此地,在人类脚步涉及之前曾是禽兽们的乐园;现在,这棵主枝干粗达几十米的中空大树被人力改建,凸出地表的树根搭上墙壁、多余的树枝被修剪,弄成了半人力半天然的巨大楼房。除了底层的酒吧,之上的层数都能了冒险者们的常驻地。

在这个时间点酒吧自然是没有营业的,但通向上方楼层的外露旋转楼梯上已经有人在出入——这座城市距离冒险圣地的黑森林不远,靠着流通的冒险者们,也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不小的收益。

站在橡树酒吧不远处,白日的明亮天光下犹如擎天巨兽一样的高大古树给了两位老警司不小的压力——城中的建筑物最高的也不过是东城区的教堂,而教堂顶端的十字架离地面也不过三十三米。

两位老警司走近时,酒吧楼上的外设凉台上忽然冒出个身着轻皮甲的矫健身影,这个头发乱糟糟的行者似乎是嫌旋转楼梯太麻烦,打着哈欠就从十几米高的凉台上跳了下来。

“嘭”地一声轻响,地面上雪花碎沫飞溅,行者落地后就地向前一个翻滚就化解了高空坠落的冲势。“早啊,先生们。”这位行者跳起身后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沫,笑嘻嘻地冲两位裹着厚大衣、戴着遮耳棉帽的老警司挥了挥手;滴水成冰的寒冷天气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这个一身单薄皮甲的年轻行者就这样轻快地踩着雪离去,很快就看不见身影。

街面上的积雪还没有被扫去,过膝的雪层让两位老警司走得颇为费力——他们在普通人之中已经算是强壮,但即使对比起不以体质见长的行者系,其间落差仍旧犹如成年人对比孩童。

“呋——”老特力吐出一长串烟圈,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走吧。”

麦格林黑着脸不说话,作为男性、作为代表政|府机关的执法人员,他是再讨厌这些超出他们管辖能力范围的职业强者不过了。

冒险者协会在职业行会间与本地官僚势力打交道频率仅次于猎人协会,他们也没少到橡树酒吧消遣——但并不表示他们可以借着警司身份作威作福;职业强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犹如天堑,而城中三大官方暴力机构里的市警司全由普通人组成,这让他们这些警司在面对冒险者协会时更加没有底气。更何况,他们俩这次前来并未出自上意。

好吧,应该说铁匠卡隆事件通报到上层之后他们就没有借口来询问信息了。那个大腹便便的警司长大人能鼓起勇气把这事儿塞到戒卫队那边都算是超常发挥了,更有可能的是存个案底后就此压下去不管,让全司的兄弟们一起埋着脑袋当鸵鸟。

作为多年的老对手,老特力与麦格林在性格方面或许决然相反,但并未丧失作为执法者的职业道德;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刻依然担负起应负的责任。

“亚尔曼·特兰波尔……和道尔·麦格林?”

老特力与麦格林正准备踏上旋转楼梯,一个声音自侧前方响了起来。两位老警司齐齐一愣,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楼梯下,与古树树皮相连的阴影之间,一个全身藏在黑色斗篷下的身影转了出来。

来人身披的斗篷一直盖到鞋面,拉下的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截下巴。这个人出现得太诡异了,在两位警司走向这儿的几分钟里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居然藏了个人——他们俩可都是积年的警员,虽然因天赋问题没有步入职业强者的领域,但在警觉和感知上并不比初阶的强者们差多少。

麦格林与老特力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异样;再齐齐看向这个藏在斗篷里的人,两位老警司不约而同地提高了警惕:“你是谁?”

来人站在原地没动,只是从斗篷里伸出手,拉起盖住脸的帽前沿。

这人的面孔出现在雪面反射的冰冷天光下时,麦格林与老特力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时倒退了几步。

“我的通缉令似乎还没有取消,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来人这样说着,薄薄的嘴唇轻轻上拉,似乎是想露出一个微笑——但是他那冰冷的脸大约是不习惯露出表情,让这个笑容转瞬即逝、且整个人的气势看起来更加充满疏离感。

麦格林已经彻底地惊呆了,老特力则是重重地呼吸了好几下后,哆嗦着嘴皮颤声道:“安格斯·末日审判……你……不,您、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2.潜在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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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末日审判的通缉令,是这个大陆上最大的笑话。(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被叫开门的橡树酒吧大厅里,与披着斗篷的人面对面坐下后,老特力掏出手巾轻轻擦着烟斗,心中不无讽刺地想。

橡树酒吧或许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早被人叫开门过,至少从守夜的酒保那黑着的脸色里不难看出;竖着一双兽耳的兽人族酒保往木质方桌上摆了几个酒杯和一大壶朗姆酒后甚至懒得问他们的需要就躲到长条吧台会面去补眠,压根不担心这些客人会在无人看顾的情况下在酒吧里乱来。

斗篷里的人没有去动桌面上的酒水,两位老警司自然也没有。真的相信这位通缉榜上赫赫有名的亡灵法师一大早找上他们就是为了小酌一杯,那他们四十多年的人生就都活到猪圈里去了。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两位的事。”斗篷下的人先开了口,如果忽略这位亡灵法师那浑身的气势给予人的压抑感,这其实是很动听的嗓音,“贵城现在正发生着一件有趣的事儿,但似乎包括戒卫队在内都对此闭口不谈,只有两位似乎对这件事儿颇有兴趣,是吗?”

老特力擦拭烟斗的动作停了一瞬,与老友麦格林对视了一眼后,小心翼翼地说:“不知您所说的事儿……是指哪一件呢?”

斗篷下的人以一种放松而惬意的姿态懒洋洋地坐在带扶手的木椅上,被兜帽盖住了大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语气中能听出对于老特力的试探并不介意:“不必如此谨慎,特兰波尔先生,我对于某位大公的性命并不感兴趣。”

他以不紧不慢的慵懒语调如此随意地说着,但对面的老特力与麦格林两位老警司却是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脖颈后面的衣领上慢慢染上汗意――他知道!这个疯狂的、曾经成功刺杀掉一位教皇冕下的大陆通缉犯知道那位大公即将莅临本城!

他们的震惊没能保持多久,斗篷下的人就开口说出了让他们更加惊惧的话语,“我在追逐那位‘死神’的踪迹。”安格斯?末日审判以平静无波的口吻这样说道,成功地让两位老警司同时“嘶――”了一声,老特力左手手指轻捏着的手巾甚至滑到了他微微发颤的膝盖上。

“非常抱歉,我……我失态了,末日审判先生。”老特力哆哆嗦嗦地捡回手巾,忘记这玩意儿刚擦过自己的烟斗,直接抹了一把鬓角上滑下来的冷汗,“您……您是说……死神?”

老特力犹自抱有侥幸,但斗篷下的人下一句话就打碎了他的期望,“是的,不久前他刚在塞尔维港口出现。”

塞尔维港口离本城不过三百里,那个几乎成了传奇的恶魔――不久前就出现在离本城这么近的地方?!

“不、不可能啊?”沉默许久的麦格林忍不住开口了,“死神所过之处,必然留下鲜血足迹……但塞尔维港口根本就没有传出类似的消息啊?”

“塞尔维港口的政事官是某位大公的族侄。”斗篷下的人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就让麦格林闭上了嘴巴。大贵族家族的人治下怎么会有恐怖连环案呢?就算有,那也是无能的嫉妒之人传出的流言罢了!

“……这么说来,城里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就是‘死神’的手笔吗?那个死神……现在就跟我们同在一座城市里?!”绕是见惯了风浪的老警司,老特力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高叫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判断是否是他的手笔,正是我坐在这儿的原因。”斗篷下的人说道。

两位老警司再次对视,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恐慌――去他的面子、去他的粉饰太平吧!如果“死神”真的出现在本城,那所谓的“不摸黑本城老爷们的政绩”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这两位老警司在岗混了二十多年,虽说没混到高位,但至少在自身职权范围内的威信是毋庸置疑的;半小时后中城区的市警司总部大楼,难得地并肩回来的两位林克大道辖区巡逻队队长身后就多了个身着普通警员制服的青年男子。

杰弗里城是座拥有三十万人口的大城,城中包括上城区、中城区、下城区、以及南北共五大城区;市警司各片区巡逻队、分部林林总总加起来的警员超过一千人,偶尔出现几个生面孔并不出奇。戴上口罩、拉低帽檐的安格斯?末日审判紧随着两个老警司的脚步,一路风平浪静地走进了对他这个通缉犯来说犹如敌人巢穴一般的市警司总部。路途中不少人冲老特力与麦格林打招呼,也有人将好奇的目光放到“新警员”身上;得益于两位老警司多年培养的好口碑,没有人能想象到他们会将一位与官方对立的、臭名昭著的、恶贯满盈的天价通缉犯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带进来。

第三大楼地下一层文档储存室中,两位老警司毫无保留地把他们收集到的材料摆到了安格斯?末日审判眼前――没有上方支持、也没有能力大张旗鼓地去调查,但他们还是弄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说第一位受害人乔治?格兰特少爷的第一发现人口述记录。

“格兰特少爷遇害后他的仆人报过警,但是很快格兰特爵士就强硬出面终止了官方的调查,并将此事定义为贵族间的私人恩怨。您知道,我们的调查权并不包括贵族老爷们的私人生活,所以乔治?格兰特事件我们能弄到的信息就这么多。”

将乔治?格兰特被封存的文档递交给安格斯?末日审判后,老特力有些脸红地解释了几句。一件性质恶劣的过度伤害杀人案,凭他们这两个干老了警司活儿的老家伙只能弄到这么点儿材料是挺丢人的。

麦格林并不是个讲究“沉默是金”的家伙,事实上在平时的时候他那粗糙的大嗓门、总是带着挑衅意味的上挑语气经常显得有点儿烦人;但在这位末日审判出现后他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显得沉默寡言,如非必要几乎不开口;现在,他将橡树酒吧的酒保遇害案材料递出后就十分惜字如金:“冒险者协会对我们并不愿意开放信息。”

安格斯?末日审判细细翻看了两份文档,帽檐阴影下的脸孔看不出什么表情。乔治?格兰特事件的文档还算稍微记录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橡树酒吧酒保案信息就少得可怜了。也不奇怪,这两桩事件受害人尸首都没有让市警司的人经手,他们俩能凑到点儿信息已属不易。

放下文件,末日审判说道:“乔治?格兰特事件有三成像‘他’的手笔,橡树酒吧的酒保案则难以确定,你们收集的现场信息太少。”

这个回答一点儿也不能让两位老警司放心,他们情愿城里多上十个杀人狂魔也不愿意跟“死神”沾染上哪怕一点儿边;相对比较容易冲动的麦格林当即说道:“职业强者们可不怎么看得上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冒险者协会的人又怎么可能把他们的人被杀害的细节坦诚相告。

安格斯?末日审判阴影下的双眼似乎是看了麦格林一眼,但并未纠缠这个话题,“乔治?格兰特的抛尸现场在林克大道尾端,酒保陈尸现场的大教堂也位于林克大道……格兰特家和酒保失踪的地区可都离林克大道不近,我不认为这是偶然。”

“您……您认为这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是吗?”老特力小心翼翼地问。

“那得你们的信息能证明这两人与林克大道有什么共同关联才行。”安格斯?末日审判没太大兴趣谈论这个,他可不是什么民间义警,没有义务协助官方,“新的受害者尸首在你们手上吧?”

不久后两位老警司将“新警员”带到了市警司总部后方的收敛场,在与室外气温相差无几的石板平房里,“新警员”解开尸袋仔细检查了铁匠卡隆的尸块,着重观察了撕裂口处的皮肉、尸身上半部的骨裂、塌陷的胸腔等部位;良久后,在两位老警司紧张的目光中他站直了身子,摘掉手套,不无遗憾地说了一句:“……不是他。”

等待这个回答多时的麦格林与老特力齐齐松了口气,哪怕是再残忍的杀人狂魔也比“死神”出现在本城来得强;只要忍耐到那位大人物来游玩一通后离去,什么样的职业强者级别凶手都有抓获的可能。

“手法太简陋,毫无美感。裂口处明显使用了‘力量’,让一场鲜血盛宴变成了粗暴的残杀……下手的家伙是新近获得‘力量’的菜鸟吧,就审美来说,比起只是普通人的‘死神’有天渊之别。”安格斯?末日审判以轻描淡写的语气为犯下这件凶案的犯人下了定语,口吻中对于他所追逐的那位“死神”充满了诡异的推崇,听得两位刚刚把心落回肚子里的老警司好一阵头皮发麻。

……这家伙不正常吧!

麦格林脑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他得庆幸现在的自己不是刚进入市警司的愣头青,历练了多年的现在能控制住自己的嘴。

“既然不是死神的手笔,我留在这儿也毫无意义了。感谢两位的配合,特兰波尔先生,麦格林先生,祝你们新年愉快……”安格斯?末日审判边摘下棉帽边转过身,口中说着礼貌却语调冰冷的话语,说话间已经脱掉了警员大衣,紧接着他脚下那片平平无奇的石板地面上冒出一圈黑色雾气组成的圆环,那些犹如活物一般的雾气向上蔓延,覆盖过他的膝盖、腰部、直到把他整个人罩住,而后化形为一件将全身遮盖得只露出小半截下巴的黑色斗篷。

“……再会。”最会一个字吐出口的时候,安格斯?末日审判冲两位相当合作的老警司行了个法师礼,而后便目不斜视地迈向收敛处的大门。收敛处与市警司总部后门相连,但出口是独|立向外的,从这儿出去比混进市警司总部简单得多。

直到看不见末日审判的身影,两位老警司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安格斯?末日审判是位充满悖论的传奇人物,疯狂、肆意妄为,却仍旧保持着身为施法者的风度;他并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仅仅是站在他的身边,那种莫名的压力就会让人感觉呼吸困难。

“老天!”麦格林率先叫了起来,一副后怕的模样拍着胸口,像是发泄憋闷了许久的压力一样咋咋呼呼,“真不敢相信――如果我说我跟末日审判近距离相处了接近一个钟头,估计我妻子都不会相信吧?天父再上,传说中他在六十年前刺杀了一任教皇冕下,那么他得有一百多岁了吧?可他看起来比咱们组里的小伙子们都还年轻,他是怪物吗?他的悬赏金是大陆第一,不亚于一座金山,嗨,老兄,你敢相信咱们跟一座移动的金山独处了这么久吗?嗨,老特力?你的脸色怎么跟死了老爹似的?”

老特力脸色青白,微微偏着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被麦格林的叫声惊醒回神的他目光中满是惊惧,稍显急促地回道:“末日审判刚才说的话你没有注意吗?老伙计,他说……他说‘死神’……只是个普通人?!”

“哈?”

中城区的街道跟南城区近似,只是相对人流少了一些。走在刚清扫掉积雪、行人寥落的石板道上,安格斯?末日审判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安格斯并不在意他人眼光,而出入中城区的至少也是中产以上的人家,也没有谁会对一位明显是施法者打扮的路人表现出不敬。

当他转入一条僻静的小道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只黑猫,在小道旁的墙壁上跳跃了几下后落到安格斯的脚边,与他并行。

“安格斯。”这只黑猫突兀地开了口,声音粗哑刺耳,颇为难听,态度也十分恶劣“你还要追着那个人类跑多久?知道吗,你在浪费我们的时间,我可没有兴趣管你那恶趣味的审美观……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得到一丝力量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你的耐心太差了,黑克。”安格斯回道,他轻缓的语气与那冰冷无波的语调形成反比,“‘我拥有无限的时间’,当时的你是这么傲慢地对我说的。既然自诩为超越一般智慧生物的高等生灵,你现在的表现可跟你的‘身份’不符。”

“听着,人类的小子,别忘记了你是怎么拥有现在的力量的……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黑猫不悦地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声。

安格斯并不理会黑猫的坏脾气,仍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态度:“你来到这一界也很久了,却始终没有学会属于人类的生存智慧。力量的弱小不等于能力的低下,看似软弱的人类能干出什么样的事儿,你与我这些年的游历所见过的还少吗?”

“哼,像那两个人类一样,明明怕你怕得要死却硬撑着跟你虚与委蛇?”黑猫嗤之以鼻。

“抱着高高在上的心态可不能让你了解人类这种智慧生物的独到之处,黑克。如果我是胁迫着他们配合我,那么哪怕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他们也能给我惹些小麻烦,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相反,当我与他们的利益在某一点上相同时,哪怕我们的立场天然相对,对方也会与我暂时性地合作。”

“这只是源于你的不够强大。”黑猫冷笑着说道。

“以本能思考的野蛮生物并不算得上高等,黑克。”

“闭嘴!”

一人一猫看似和谐地聊着天,快要走出这条通往西城门的捷径小道时,黑猫忽然竖起耳朵,脑袋转向某个方向。

“哈,意外之喜?安格斯,别急着离开这座城市……我有个好消息,我的一位族人正在诞生――就在这座城市里。”

3.托莱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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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安格斯?末日审判,麦格林与老特力商量之后,共同决定隐瞒――即使不论他们“配合”了著名通缉犯这一点,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当口让社会大众知道传闻中的凶恶之徒出没本城,只能让上层的老爷们更加紧张和神经质,那可绝不是什么好事儿。(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不管怎么说,末日审判的来临终究给了他们启发――一番思量后他们清醒地没把解决事儿的期望托福在市警司总司长、那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从不考虑解决问题而是只想着涂抹掩饰的旧派官僚身上,转而找上了在杰佛里城治安界中说得上话的另一位大人物――的弟弟。

城中三大执法机构,市警司在普通民众中还能有些威信,面对超出普通人能力范围的职业强者阶级可就有点上不了场面;当出现职业级犯罪者的时候,正常情况下该案件都会通过市政厅中转到全员由编制内职业强者组成的精锐部门:戒卫队。

――当然,那是指平常的日子里。在这种老爷们都恨不得全城太平的特殊时间里,哪个城区出了事儿各部门都是能按下就按下,巴不得将案件率摁死在零点线上;是以,当两位老警司便装打扮坐到中城区贝林大街托莱府邸客座上时,对面的年轻人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哈啊?”

一头清爽短发、拥有天蓝色瞳孔的年轻神圣骑士帅气的五官拧成一团,消化了一下两位老警司带来的消息后不敢置信地问道:“连续三位受害者?被职业级手法碎尸?这种恶性事件为什么没有递交到戒卫队来?我们这边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两位老警司只能苦笑,杰佛里城上层的老爷们有意按下事件、格兰特爵士不愿意家丑外扬、冒险者协会则是看不上他们这些官方机构,若非他们俩个老哥俩还算负责,这事儿就算捂到发臭也无人问津。

“托莱队长,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忙碌关于洛因大公爵莅临的事儿,在某些地方或许就有所不及。”老特力在问过是否能吸烟得到肯定答案后现在已经把烟斗点上了,吐出一串烟圈后不等沙发上的年轻人怒气上升就立即巧妙地转换了话题,“我们都知道托莱家是家风明正的教徒之家,这种时候所能想到也就只有您了――您知道,我们并没有对贵族的调查权。mht.la [棉花糖小说]”

赛因王国是本大陆教廷教区中信奉神权的十几个国家之一,教廷骑士地位等同于贵族;托莱家是传统的教徒家庭,这一辈的兄弟两个皆毕业于王城神学院,这让托莱兄弟在杰佛里城的上层社会里能够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乔治?格兰特是第一位受害人,他身后必然有整个案件的契机;两位老警司能想到这一点,神圣骑士自然也能想到。这位年轻人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上层人物对这种恶劣事件的轻忽态度让他十分不满,但良好的家教和修养让他不会口出恶言、或是对他人泄愤。

“我明白了,特兰波尔先生,麦格林先生,这件事情我会去跟市政厅交涉的,如无意外,近期就会转到我们戒卫队来,届时,还请两位提供相关的材料信息。”

神圣骑士的话音一落,两位老警司便觉松了口气;面前的年轻人只是戒卫队分队长,但他说的话绝对可靠――不提他本人的教廷骑士头衔,他的亲大哥东?托莱就是戒卫队的总长、那个圆滑的小胡子;当然,相比起世故的哥哥,这位弟弟稚嫩……不,好说话得多。

“这件事儿只能仰赖您了,南?托莱队长。”麦格林起身郑重地弯腰行礼,能让这位脾气暴躁的老警司尊敬的人不多,眼前这位上任不到两年的戒卫队分队长正是其中一位。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麦格林先生。”南?托莱起身还礼,诚恳地说道,“我知道两位有诸多不宜,能把这事儿带到我这儿来也是不得已;以神圣骑士的荣誉起誓,我绝不会容许黑暗在人群之中肆虐――天父的圣光指引着我们,我们必然要让圣光照亮每一处阴暗寒冷之所,这是神赐予我们的神圣职权,不容许任何亵渎。”

神圣骑士诚恳坚定的纯净目光让麦格林多多少少有点儿心虚,而听了他的坦白言语,更让麦格林感觉羞愧――这个年轻人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不知世事,他明确地知道他们俩为何会绕过了戒卫队总长来找他这位“好说话”的弟弟。

“天父在上。”

老特力放下烟斗站了起来,将手按在胸口行了个祈祷礼,他不像麦格林那样容易喜形于色,这会儿的口吻仍旧缓慢稳定,“南?托莱队长,我们自知能力不足……但我和麦格林一样,我们都在这座城市中成长,这是我们的故乡、我们的家。家中出现了让人不能想象的残忍事件,我们比谁都难受……或许您会觉得我们不自量力,但我们仍然希望能在这次事件中出点儿力。”

麦格林眼睛一亮,市警司与戒卫队负责的是不同的领域,若说他对包揽一切重大案件的戒卫队没有兴趣是假的――若不是戒卫队的标准强制性要求职业级,他年轻时怎么也不会选择市警司。

“啊,那当然很好,特兰波尔先生,能有你们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警司配合,我们可会少走不少弯路。”南?托莱当即爽朗的笑了起来,神色中的喜悦发自内心。他虽然也是本地人,但离家十几年去神学院就读,对于故乡的了解与两位老警司不能比。

――不提两位老警司额外加班参与调查能做出的贡献,若是因他们本身不拥有职业级武力便心怀轻视地拒绝或是因此而犹豫,可是会伤害别人的自尊心的;而对于他们这种男人来说,尊严比性命更不可侵犯。

送走两位老警司,请女仆收拾桌面后,南?托莱的脸色不可抑止地黑了下来。这位托莱家的二儿子闷不吭声地、耐心地在客厅与书房之间消磨了半个下午,等到托莱家的长子、戒卫队的总长大人东?托莱带着一身酒气和胭脂味儿回到家后,南先是客气地对隶属于戒卫队的车夫表示感谢,然后亲自把大哥扶进客厅、让女仆关上门,这位憋闷了一整个下午的神圣骑士终于爆发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有告诉我呢,东?”南坐到东的正对面,屁股挨到沙发上后立即开炮。

东?托莱的相貌与南有七分相似,所不同的是眉目间多了一丝圆滑世故、嘴唇上留了一抹修建整齐的小胡子。

“你在说什么呢,我亲爱的弟弟……你是在责怪我没有给你足够的爱呢,还是我在你难得休假的日子里没有留下来陪你?”

“别扯那些,看看你身上的气味儿,这还是神的仆从应该有的样子吗?”南义正辞严地喝道,光看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外人还真容易搞混谁是兄长谁是弟弟,“别人都以为学院派的我很容易糊弄,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可别说你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连你也隐瞒我,真是太让我难受了。”

嗯……他知道了什么?心里有不少鬼的东?托莱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连外套也顾不上脱了:“我不太明白你为了什么而发火,南;但你可得相信我,咱们可是亲兄弟,还有什么是我会对你隐瞒欺骗的呢?”

“那可太多了,东!一件件说的话,今天晚上咱们可说不完!”比东年轻了七岁、但从心态上来说更像哥哥的南额头上青筋都跑出来了,“别扯开话题,林克大道的事儿你不可能一无所知!大公爵阁下就要来访了,城里还流窜着一个危险的暴力份子,这种事情是掩盖子能掩过去的吗?比起暴露治安混乱,难道不是执法机构的无能无知无觉更加让人难堪?”

……哪个白痴让这个家伙都知道这事儿了!东心中一阵咆哮,表面上硬是装出了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无辜地问:“你在说什么呢,南,林克大道?下城区的林克大道吗?那儿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南脸色阴沉地问。

“亲爱的弟弟,你知道我这阵子都在跟各家职业公会协调,让他们在大公爵阁下来访期间保持安分,我怎么会还有余力去关注下城区的某条街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东表情特无辜特天真。

南盯着自己的大哥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稍微放缓语气:“我想是我对你抱有成见了,东,请原谅我的口气恶劣,我向你致歉。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我才知道咱们城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你知道格兰特爵士吧?他的父亲没能保住爵位,让他们家这一代降为了没有实权的勋爵。他家的儿子乔治?格兰特,七天前在林克大道的巷子里被人剁成了肉酱……”

“天父在上,这得是多么大的仇恨啊。”东特别纯洁地附和着说道,还未脱下的圆顶礼帽阴影下全是凸起的青筋――让他知道是谁把麻烦卷到他这个固执的弟弟这儿来的话,戒卫队的总长大人非得让那家伙好好喝一壶不可。

4.孕育中的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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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多达千人的市警司相比,戒卫队只拥有两百名队员编制,但其职权范围与在城市中的话语权是市警司所不能比――警司长大人本身确实是拥有勋爵封号,警员们却只是普通平民;而全员由职业级组成的戒卫队,队员中出身贵族之家的不在少数,历代戒卫队总长在身份上更是有着严苛的要求:必须出身高贵、必须拥有上尉以上军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在这两大前提之下,能够在众多候选人中脱颖而出的戒卫队总长要么拥有大贵族血脉、要么在军部有一定地位,面对家族关系盘根错节的贵族们才能有平等对话的底气。

出生于虔诚教徒家庭的东?托莱,自祖父辈起就是隶属于教廷的教廷神圣骑士,他的父亲、已经退役的老托莱在年轻时甚至一度在教廷骑士团升任到黄金骑士的地位,出身上自然无可挑剔。而他本人虽然性格上有少许问题,但也确实地于六年前从王城神学院顺利毕业、之后进入护教骑士团历练、依靠灵活的做人风格和难得的一阶神圣骑士封号取得上尉军衔,光荣归乡并得到本城城主重用。

东?托莱的人生无疑是一帆风顺的、让人羡慕的,当这片中产阶级之家汇聚的贝林大街住户们教育自己家不成器的孩子时,他总是被点选出来作为比较对象――若非他本人在私生活上确实无可称赞,他或许早就能娶上某位带着丰厚嫁妆贵族之家的小姐继续他的完美人生传奇了。

当然,人们对于东?托莱的美誉必须建立上一个前提上:不将东?托莱与他的弟弟相比较。

中城区玛利亚大道,格兰特爵士府邸之上,能够不假辞色将市警司的警员们赶走的格兰特爵士得到南?托莱队长来访的消息时,哪怕万分不愿,也不得不让仆人将这位托莱家的小少爷请进家门,礼貌相待。

“对于乔治的遭遇我十分难受,爵士,年幼时我们也曾一块儿嬉戏打闹……我怀念他,就像怀念我无忧无虑的童年,同时,对于他的不幸我十分愤怒……请原谅我的失态,爵士,我无法想象乔治遭遇了什么样的痛苦,但我能为他的冤屈出一份力。”

面前身着戒卫队制式半身盔甲的英俊青年目带悲伤、坦诚恳切地说出这样的话,让近段时间里脾气急躁了好几分的格兰特爵士说不出什么强硬的拒绝之词,这位刚失去儿子不久的父亲沉默了一阵,勉强地开口:“托莱队长,请体谅一位失去儿子的父亲的心情……我的儿子在冰冷的夜里,被那样痛苦的杀死……我不能想象我的乔治死去时有多么恐惧……”老爵士说到这儿,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拳头用力握紧,强装出来的平静五官渐渐狰狞,“他还只是个孩子,那一天的早上他还在像平常一样像我问安……不管是哪儿冒出来的混蛋杀害了我的儿子,我都要亲手让那家伙尝尝我的乔治所经历过的痛苦。[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这与你们无关,托莱队长,请不要再加深我这位悲伤父亲的痛苦。”

南?托莱上身前倾握住格兰特爵士的手,言辞更加恳切:“尊敬的爵士,我相信您能为您的儿子复仇,没有人能怀疑这一点。但这并不只是您的事,爵士,乔治是我们的朋友、是这座城市的居民,他遭受到那样的待遇,怎么能只让您一人担负起复仇的责任呢?”

不待格兰特爵士继续推辞,南又继续说道:“我已经请我兄长致信城主大人,城主大人的书记官不久便会到达市政厅,让所有的官员们都为了您的儿子事件动起来――不能再让人们保持沉默了,爵士,这是对无辜死去的乔治的再次伤害。”

不久后格兰特爵士的仆人将南?托莱队长送出了格兰特府邸,向仆人道谢后南上了停在门口的戒卫队马车。等在车中的老特力目光看过来,南冲他比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老特力呼了一口气,即使是没有实权的勋爵也是贵族,贵族老爷不肯让别人插手自家的私事的话,强硬地涉足只能引起更大的纠纷,更严重甚至会导致小型的贵族战争。

车夫将马车赶往市政厅方向,车中的老特力与南?托莱商量起调查事件的步骤――格兰特爵士不愿意官方机构调查他的儿子遇害事件的原因,老特力与南都心知肚明;若非具有良好的家教和修养,当格兰特爵士称乔治?格兰特为“孩子”时,南可不一定保持风度;整个中城区谁不知道格兰特家的破事儿,自从他们家的长子死于疫病后,格兰特爵士夫妇对于幼子乔治?格兰特保护得更加严密、也更加毫无节制地溺爱;已经过了二十六岁生日却依然不能承担正式工作、连家中经营的牧场都不知道在哪边的乔治?格兰特,在城中的中产和上流阶级人家里早就成了笑话。

老格兰特荒淫无度的生活、让人诟病的品行,导致了格兰特家爵位的断代;格兰特爵士倒是发愤图强、以勋爵身份做起了牧场生意,让他们家不至于穷困潦倒、连最后一点贵族的体面都失去,但却不知吸取上一辈的教训、好好教导下一代的接班人,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爵士老去后乔治继续他祖父的败家子故事。

南?托莱离开后格兰特爵士大发脾气,连续摔了好几个杯子,当管家上前劝阻时爵士毫无风度地狠狠踢了老管家一脚,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肮脏的猪!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我那几个弟弟为了打探家里的消息给了你们多少钱?以为乔治死了我赚来的钱就只能便宜他们了吗?”

女仆们吓得瑟瑟发抖,老管家涕泪纵横:“那是绝对没有的事儿啊,老爷。”

“别以为能从我这儿占到便宜,我的弟弟们不能,你们也不能!”格兰特爵士状若疯狂地大叫,“我的所有财产都将用来复仇、用来收拾那个让我的乔治痛苦死去的混蛋!”

“什么托莱家的好儿子,没有礼貌的东西!他以为他讽刺我的乔治我听不懂吗?朋友?乔治活着的时候那家伙什么时候把乔治当朋友过!尽管嘲笑我吧――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再怎么溺爱自己的儿子,格兰特爵士其实也心中清楚乔治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被誉为天才的托莱家次子南?托莱,未满二十岁时便以优异的天赋、过人的勤奋成为二阶神圣骑士,即使是在王城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要知道成为神圣骑士的门槛堪比施法者之高,升阶亦更为困难;教廷骑士中神圣骑士的比率还不到一百比一,三代皆出神圣骑士的托莱家取得的声望可以想象――这样一位优秀的青年声称是乔治的“朋友”,即使对方并非出自恶意,也让格兰特爵士感觉尊严受到了侵犯。

大发雷霆的主人让整座格兰特府邸的下人们胆战心惊、能躲回屋子里的都躲回了屋子里,没有人注意到客厅窗台外一只陌生的黑猫正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行过。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在格兰特府邸转悠了两圈,最后跳上花房的屋顶,顺着院子里的常青树树枝越过高大的院墙,从隔壁两户人家的后院墙壁上借道,再穿过两条清幽的小巷,回到了另一条街道上的高级餐厅。

避开餐厅侍者的视线,这只黑猫顺着墙根溜进了内院包间区。幽静的雅间中披着斗篷的人依窗而坐,长年遮盖着面部的兜帽拉了下来,正惬意地品尝着这家餐厅的招牌菜。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安格斯?末日审判斜瞥一眼悄无声息溜进来的黑猫,语气调侃地说道。

“……见鬼,我明明感觉到族人的气息就在那破房子周围,可那儿却什么也没有。”黑猫抱怨着跳上餐着,在安格斯正对面端坐,黑沉沉的眼珠子瞪向对方,“你是不是也该出点儿力?让我恢复是咱们的契约条件之一吧!”

“孕育中的魔物连红衣主教都无法寻觅到踪迹,你这是在强人所难。”安格斯眉头轻轻一扬,“如果连你都找不到你的同族,那可不是我的问题。”

“别用这种轻蔑敷衍的态度对我说话,你这可恨的人类!”黑猫愤愤地说道,“你不是总说人类的优越性在于你们更愿意思考吗?那就用你那‘可靠’的大脑来想想办法吧!”

安格斯放下叉子,单手托腮歪着头看着黑猫,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黑克,你也开始懂得用武力之外的方法去解决问题了吗?这种进步真让人欣慰。”

“别再废话了!”黑猫呲牙,本就粗哑刺耳的声音因怒火而更加让人不适,“我讨厌你这种装腔作势――既然你知道这座城市正孕育着魔物并留下来,就表示你愿意插手这件事……看着我焦急难耐你觉得很有趣吗?”

“――啊,是的,看着你心痒难耐却又犹如无头苍蝇一样团团转的样子是很有趣。”安格斯轻笑着承认。

幽静的雅间中忽然传来一声怪异沉闷的咆哮声,随即像是什么重物砸到地上引得木质地板轻微颤动,惹得几个在走廊里聊天的侍者奇怪地对着内院探头探脑。

这几名侍者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推选出一个比较机灵的去看看情况;被推选出来的侍者心里抱怨着向内走,脸上堆着职业性的微笑,生怕里面的客人火气没发完迁怒于他。

还没走几步,这名侍者就迎头碰上一位客人正从某个雅间中走出来。这是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一手推开雅间的木门,一手正在整理斗篷;眼角余光瞄见走过来的侍者,这人礼貌性地微微点了点头。

披着斗篷的人拉上兜帽稳步离去,直到他穿过走廊、走出大厅,那名与他碰了个当面的侍者才回过神来,猛地回身,只能看见空荡荡的走廊。

“天父啊……我刚才看到了什么?”这名侍者犹如梦呓般喃喃低语,不敢相信刚才看见的是真实存在的――那是个多么美丽的人啊,超越了语言所能描述的存在、任何赞美之词在那个人面前都将显得匮乏无力。

“你毁了别人的包间,黑克,留下来当做赔偿的金币得从你的费用里扣除。”已经走出老远的安格斯?末日审判对他的黑猫说道。

“……如果我是在早几百年遇见你,你已经被我撕成碎片了,可恨的人类。”不知何时消失又不知何时出现的黑猫咬牙切齿。

5.复仇者

5

铁匠卡隆尸首被发现后的第四个早晨,杰佛里城下城区林克大道仍旧沉沦于阴影之中。(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杂乱无章、拥挤逼仄的平民房屋群间,一只黑猫敏捷地在各色材料组成的屋顶上穿越。大雪没有融化的迹象,厚厚的积雪掩盖住了混乱肮脏的表象,让这条即使是在下城区中也以破败闻名的街道看起来拥有一种朦胧神秘的美。

“听着,安格斯,是你说犯下案件的人有可能是孕育我同族的母体……如果让我找到了那个家伙却发现你的判断错误的话,你得怎么补偿我?”

透过精神链接,这只黑猫一边以高高在上的视界进行巡逻,一边向它的契约人喋喋不休。

下城区另一面,靠近中城区内城墙的小旅馆里,租下一套单人小套间的安格斯·末日审判捧着一本厚厚的黑皮书安安稳稳地坐在温暖的壁炉前,一边品尝热度正好的牛奶一边敷衍着回应,“我只是告诉了你可能性让你尝试着往这个方向努力,可没有给你什么保证。”

“什么?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黑猫顿时炸毛了。

精神链接那边传来契约人漫不经心的声音,不用亲眼看见黑克都能猜到对方现在正分心做着别的事儿,“你搞错了主次,黑克。是你向我征询方案,而我给了你行动的建议。我并没有命令你必须去做什么事儿,你若是不愿意的话,大可以放弃行动。”

“你这个混蛋人类!”黑克咆哮道。

“别急着生气,往好的方面想,有目的地行事总比你无头苍蝇般乱撞来得强。”安格斯放下牛奶杯子翻动书页,语气要多懒散有多懒散,“魔物的诞生总是伴随着鲜血祭奠,而这座城市目前能让人联想到这一点的只有这件连环谋杀案。既然三件案子都围绕着林克大道,那就证明至少犯罪者的活动范围与林克大道有着某种联系、甚至有可能是该条街道的住户。能够感受到同类气息的人在这条街道上搜寻,是最好不过的做法。”

“说得轻松!你知道这条大道上有多少户人家、来来往往有多少人口吗!”

“我已经说过了——选择权在你,你不打算继续的话,可没谁能强迫。”

中城区,与市警司距离不远的戒卫厅大楼一分队办公室里,一分队队长南·托莱皱着眉翻看着城主大人的书记官送来的乔治·格兰特的个人档案,越看脸色越是难看。(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人渣!”怒不可遏地将文件夹甩到宽大厚实的办公桌上,难得地口出恶言的分队长犹如笼中困兽一样在短绒地毯上来回踱步,双目发红地道,“真难以想象不久前我还同情过他!这样的人是怎么被容许活下来的?”

“托莱队长,请冷静。乔治·格兰特的一系列恶行也不是没有代价……据我所知,格兰特爵士为他拾缺补漏就赔偿出去了几百个金币……”

吧嗒着烟斗的老特力违心地劝了几句便被南打断,“我明白你的意思,特兰波尔先生,人已经死了,再去说那些没有意义……只是我觉得不甘,这种人应当押出来接接受审判而不是被杀死在某条街道的无人角落。”回到办公桌后的高背椅上坐下,南·托莱脸色阴沉,“……当然,不管他如何有罪,有权利审判他的只有天父与律法,杀害他的人仍然要接受审问。”

面前的神圣骑士仍旧拥有年轻人特有的热血,但能用自己的理智很好地抑制住不合理的想法,老特力想了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托莱队长,乔治·格兰特的社会关系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罪的人也足够多,从他身上下手的话或许得动用不少人力。”

“我理解,明天……不,就今天吧,我一会儿就去见警司长大人,申请他的配合,将乔治·格兰特的社会关系过滤一遍。先吃透他本人身系的线索,再去考虑下一个。”南·托莱没想多久就下了决定,“第一桩案件发生在半月之前,隔六天后是橡树酒吧的酒保案,再过五天就是铁匠卡隆案……如果对方还会继续下手,我预估就是这两天了。我们得加快速度。另外,对方有九成可能是实战派的职业级强者,你们的巡逻队如果在半夜出勤的话,至少三个人一组,我也会从队里分派人力协助你们。”

“好的。”老特力话音刚落,隶属于南所在小队的队员推门走了进来。

“托莱队长,格兰特家的保镖来了。你现在见他吗?”

黑猫在林克大道某户人家的屋顶上留下一串梅花般的脚印,轻轻一跃后,这只怪异的猫落到了某处窄巷里。

“我找到你说的地方了。”黑猫抽着鼻子嗅了一圈,即使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它敏锐的嗅觉仍然能发现到这个巷子里不知名的垃圾和臭水发酵后散发出的馊臭、腐烂味儿,“你听到了吗安格斯?”

“啊——我听着呢。”

“你在打哈欠吧混蛋!”黑猫咆哮了一声,意识到对方听不到它说话,不得不压抑住怒火传递精神信息,“你说被切成肉酱的家伙是在这儿被发现的,这儿也确实有血腥味,但我感受不到死亡的气息。用那种手法杀掉的人,才过去这么点时间没道理死气会散掉吧?”

“这并不奇怪,黑克。一位爵士家的少爷在活蹦乱跳的时候怎么可能跑到下城区某条肮脏的街道上去乱晃呢?合理的推测应该是——那家伙在别的地方被人抓住、丢掉了小命;而后被满怀憎恨的杀人者拖行到无人经过的小巷……先用利器完整地砍掉头颅,以此向世人证明这家伙的身份;再来是耐心地、一点点地把其身躯剁碎,塞进只有野狗愿意光顾的垃圾箱里……”

“多此一举。”黑猫冷哼了一声,“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割掉喉咙后就死定了,费这么多工夫干什么?”

“呵呵……你不懂人类,黑克。”精神链接那一头传来契约者难得一见的轻快笑声,“‘仇恨’是让人类拥有力量的最快捷径……将成年男子剁成肉酱可不是轻松的活计,大块的骨头即使是以力量见长的战士也要借助沉重的钝器才能敲碎。那个刚获得力量的杀人者一个晚上的时间可能都不够干完这件事……也就是说,在第二天的早上,这条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已经有人在行走时,一墙之隔的巷子里,杀人者仍旧在干着没干完的活儿……常年堆积的秽物臭气掩盖了血腥味、终日不断的飘雪藏匿了‘他’的身形,就像是神也在在帮助他复仇一样。”

“……你说我不了解人类,但在我看来,即使在恶魔之中你也并不显得正常,安格斯。”

戒卫厅会客室,南·托莱眉头拧了起来:“你是说,你也没有看见乔治·格兰特是怎么失踪的?”

坐在对面的保镖似乎已经就这个问题回答了许多次——当然,问询他的不会是官方机构:“是的,这个问题我已经重复了很多次,先生。”

南·托莱看向老特力,老特力想了想,询问道:“能请你把那天的情形重复一遍吗?”

“好的,先生。半个月前——也就是六号那天,少爷去参加了市长夫人的花园酒会,我们一直在市长府邸呆到晚上十点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少爷抱怨说酒会上的餐点不合口味,让厨房的人做些宵夜……我离开了少爷的屋子一会儿,是因为少爷指派我去盯着厨房,担心他们做得不够干净。”

“十一点半左右,女仆把宵夜端进少爷的房间……恩,那天少爷心情不太好,女仆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是血。管家让几个仆人去少爷房间里收拾,少爷又发了一下脾气,最后让我去叫玛莎——也就是少爷的情人过来,于是我离开了……我把玛莎带过来的时候接近十二点,仆人们在打扫走廊,而少爷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我和管家赶紧分派人手搜寻,但整座格兰特府邸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先生们,第二天,也就是七号下午,有人在下城区的林克大道发现了少爷……的尸体。”

保镖说到这儿的时候似乎心有余悸,乔治·格兰特的尸体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这个拥有二阶斗士职业徽章的壮汉在那之后的日子可能算不上好,格兰特爵士可不是什么心眼大度的人。

南·托莱沉吟了一阵,问道:“当日的那些仆人,现在都还在格兰特府上吗?”

“嗯……除了管家,其他人都赶到牧场去了。”保镖说道。若非他自己是个职业级强者,没准儿格兰特爵士让他赔命的心思都有呢。

“我们需要见见那些仆人,还请你知会爵士一声。”南·托莱说道,“接下来我们想问一下,这段时间以来乔治·格兰特身边是否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呢?”

“好的,先生——并没有太特别的事,都跟以往差不多。”保镖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回答。

老特力插口说道,“也许并不是你认为的那种‘特别’,我是说,就这前后一、两个月内,乔治·格兰特是否——做过什么太特别的事、或是干了什么‘好事’呢?”

这个问题有点儿尖锐,保镖的脸色一时间不太好看;迟疑了一会儿后这位职业级强者打量了下老警司与戒卫队分队长的脸色,犹豫着说,“……我说这种话并不合适,先生们。虽说我受雇于格兰特家……但乔治少爷……并不是什么太和善的人。”

南与老特力皆是精神一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收获了。

保镖脸带挣扎之色,目光与胸前佩戴着银白神圣骑士徽章的戒卫队分队长对视,咬牙吐出了其中秘辛。

“这个月来少爷确实很安分,这是因为上个月末的时候他刚干了一件让老爷大发雷霆的事儿……”

6.孕育恶魔的人

6

戒卫厅中,乔治·格兰特少爷的保镖将约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儿一点点吐露出来时,黑猫黑克到达了林克大道的废弃大教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二十多年前中城区主建筑高达三十三米的新教堂成立后,杰佛里城的官员们预定拆除旧教堂、建立新民居——当然,设想是美好的,却仅限于理想;被上下其手的工程款、官员的贪婪、各部门的推诿之下,二十多年后早该被拆除的旧教堂仍旧矗立于此,徒留下千疮百孔的破败围墙和摇摇欲坠的空旷大屋。

锈迹斑斑的铁门内,大屋后门房檐下,褐色的石条台阶上仍旧能够看到当日丧命于此的酒馆酒保留下的黑褐色血迹——那个倒霉鬼被挂在残破的风向鸡上,全身的骨骼被粗暴地揉碎、像个即将解体的稻草人那样在寒风中飘荡。

那次事件后,这个旧教堂成了林克大道的禁区,连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不愿意靠近此处——虽然冒险者协会很快收回了酒保的尸体,但是看见那一幕的林克大道住户可不少。

“啊——我闻到了美味的气息,安格斯,我那即将诞生的同族来过这里……这个小家伙充满了活力和对血肉的向往,朝气蓬勃——”黑猫激动地跳上褐色台阶,连精神链接的声音都开始发颤,“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食物了,仅仅只是残留的香气就让足以人战栗……你是对的,安格斯,你们所说的犯人正是我的同族,我的食物。”

“啊,这确实是个好消息。”精神链接那头,安格斯·末日审判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我现在可以原谅你的傲慢了,你这可恨的人类。快点儿找到这个小家伙,我的胃已经饥渴|难耐……这个小东西一点儿也不懂得控制力量,只是弄死一个人类而已就消耗了那么多——让它这么继续下去损失的可是我的利益,你听见了吗?”黑猫暴躁地尖叫。

“对方可还没落入你的口中……好吧,别生气,你会见到那家伙的。”安格斯放下黑色封皮的书本,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走向床,“现在你可以随便到哪儿转转、尽量保持安静,我得休息一会儿。”

“该死的,那小东西浪费了多少力量?这里全都是残留的魔气。”

“别人可没有义务保留力量等着你去吞噬……因仇恨而获得的力量有多么不听话,不是人类的你不会明白。”以放松的姿态趟到床上,安格斯·末日审判浑不在意地回道,“如果第一个人承受了‘他’的仇恨,后面的家伙,就得算是迁怒了。比起仇恨,迁怒更加不讲道理,过度暴力下力量的浪费再正常不过。”

戒卫厅会客室中,格兰特家的保镖正进行着让他自己也感觉难堪的回忆。

“每个月……乔治少爷会与他的朋友们进行马术竞技。当然,赛场不会是哪家的养马场,他们会找一条比较僻静的……”保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即使闯了祸,也很容易收拾的街道。”

老警员的老特力听到此处,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他当然知道少爷仔们的“游戏”,作为市警司的人,他可没少去收拾烂摊子;当然,初次听到这件事的戒卫队分队长脸已经黑了,在市区中纵马意味着什么,用膝盖都能想得到。

“……这一次的比赛选定了林克大道,街头到街尾两个来回,其中要跨越一次居民区,也就是所谓的……障碍赛。”保镖咽了口唾沫,“少爷那天表现不佳,穿越居民区的时候转向失误冲到了一户人家家里。”

“那户人家的院子混乱不堪,少爷的马崴了脚……少爷十分生气,当家主人走出来试图理论时,眼见比赛出局的他怒火冲头,用马鞭……当街抽死了那个人。当时街上的人不多,爵士在事后也支付了那家人一笔钱,所以事儿没有报到市警司。但那匹马是爵士准备送给别人的,是少爷偷骑了出来,所以爵士大发雷霆,禁足了少爷整整三天……”

“哈!”气极反笑的南·托莱忍不住打断了保镖的话,“爵士生气的理由是马脚受伤了,而那个被抽死的人则全无关系?一个人的性命还比不上马脚重要,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保镖脸色不太好看,当然,当他打算说实话的时候脸色就一直很难看,“我当然不会这么认为,先生,所以我现在才会告诉你们这件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我受雇于格兰特家,但我也是平民出身,先生。这次的事儿我并非没有感受,所以我早已提出了辞职,若非后来乔治·格兰特出事,我现在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

南长吸一口气,按捺住情绪说道,“失礼,我的口气过分了。若我在场,我会阻止这件事,但我没有理由要求你也这样做。”

“您是一位绅士。”保镖略微欠身。

南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类似的事儿,乔治·格兰特干了多少?”

半小时后,送走了坦白秘密一身轻松的保镖,老特力唏嘘地感慨:“没想到梅迪太太的儿子是这样死的……她可是林克大道的老住户了,也是那儿的众多洗衣妇之一。”

林克大道靠近贯城河,不少家庭依靠给其它城区的人家清洗衣物为生,作为林克大道辖区的警员老特力认识那儿不少住户,与梅迪的儿子也有数面之缘。

“这件事儿我……我们,我和麦格林完全没有得到消息,看来爵士出了不少钱,也许我队里就有巡逻警员收了钱。”老特力苦笑着摇摇头,风气如此,他也无法说什么。

南·托莱也没有就这个问题上纠缠,两年的基层工作已经让他知道空有理想和一腔热血根本没有什么用,“……让我们整理一下信息吧,特兰波尔先生。仅仅只是今年下半年,乔治·格兰特直接或间接导致的人命案就有三件之多,考虑到凶手的职业级武力,洗衣妇梅迪与另一位平民家庭不太可能出得起这笔佣金……”

一番探讨后,南与老特力没有急着下结论,毕竟仇恨并不止是与命案有关联。与格兰特家联络、面见那些被赶到牧场去的当日接触过乔治·格兰特的仆人们之前,南·托莱决定去探望一眼那位可怜的妇人。

“您……如果我猜错的话我道歉,托莱队长,您打算深究这件事吗?”离开会客室前,老特力忽然冒昧地问道。

“如果没有格兰特爵士这位父亲的支持与放纵,乔治做不到像这样轻视生命、无视律法。”南·托莱一边戴上头盔、一边正视着面带犹豫的老特力,坚定地说道,“特兰波尔先生,杀死乔治的人必须伏法,格兰特爵士也一样。”

“请恕我冒昧,托莱队长,格兰特爵士一直是贝内特军团的出资人……您是军部出来的人,您知道试图扳倒一位军团出资人有多么困难。”

年纪轻轻晋升白银骑士的南·托莱当然知道老特力的顾虑,他是少有的在三十岁前就晋升上尉的士官,即使不容于上层被赶回家,他的军衔也没有被拿掉——可那并不是他无视恶行的借口。

“东大陆仍旧处于战乱之中,我们需要强大的军队来保护我们的国家,但敌人并不止存在外部,特兰波尔先生。如果没有内部的稳定,即使我们的军队兵锋强大到足以与北方战神为敌,我们的国家仍旧只是修建在沙滩上的城堡,轻轻一碰就会被摧毁。”南·托莱扣上佩剑上的环扣,深蓝色的瞳孔之中没有任何犹豫,语气沉稳地说道,“我没有理由坐视内部的毒瘤散布不安却什么都不做,格兰特爵士愧对了他的身份地位,他应当接受审判。”

“当然……”走出会客室前,南转头冲忧心忡忡的老特力眨眨眼,狡黠地一笑,“我不会乱来的,特兰波尔先生,‘绅士’们的斗争比正面的战场残酷,这一点我当然知道。”

南·托莱迈着大步离去,老特力留在原地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自惭一笑——这是他的身份限制了他自己的眼界了,平民出身的他当然不会有去跟贵族较劲的念头,但正统教廷骑士家庭出身的托莱家不同;有资格对贵族发起非议的只有贵族,神权国家的赛因王国,教廷骑士可比一户连正式封爵都没有的爵士家有话语权。

林克大道居民区,踏入此间的南·托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这儿的街道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别说一位骑士老爷,连体面人家的仆从都不愿意涉足此地。

人们仓皇的躲避举动、好奇而畏惧的目光让南有些尴尬,戒卫队的工作是负责全城的全面稳定,全员职业级组成、执勤时间全副武装待命对他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生活圈子狭隘、见识浅薄的平民来说,哪怕一位穿着体面些的先生路过都会引得他们驻足,更何况是一位身披铠甲、腰佩长剑的骑士呢。

“我应该换套常服来的。”南面带赫然地对陪他前来的老特力说道,“但愿我的拜访不会对梅迪太太带来困扰。”

老特力理解地一笑,他毕竟与南算不上熟悉,来之前自然也不方便进行规劝——他可不是麦格林那个永远冲动的家伙,“梅迪太太会感受到您的善意的,托莱队长。”

——老特力在经验上毕竟要超出南·托莱二十年,他愿意跟随而来的目的可不只是探望安慰;如果梅迪太太愿意在托莱家控制住了局势后出面指证格兰特爵士的龌龊行径,对于扳倒这个黑心牧场主来说是不错的借力。

梅迪太太的家所在的巷子离正街不远,普遍不高的院墙、搭建得乱七八糟的建筑物、拥挤的民房,提出在这种地方进行马术障碍赛的家伙真不知有多么残酷,以至于可以毫不在意地对同类的生命与尊严进行践踏。

“梅迪太太?”老特力站在门前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后尝试着伸手去推门,只是虚掩着的残破木门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后缓缓打开,露出堆满了杂物的破败院落。

“梅迪太太,我是特兰波尔警司,你在家吗?”老特力踩着混合了泥水、雪水的杂物堆走进院子,后面的南·托莱却是脸色微变,没能下定决心把脚迈进来——他以为外面的平民区街道就够乱了,没想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居然也能弄得如此混乱而肮脏——似乎是收集起来取暖用的木材占满了小半个院子的地面,看不出颜色的、隐约散发着臭味儿的破旧衣物堆叠在另一边,中间倒了几个不知道用来装过什么东西的陶罐,小半截罐口浸在雪水里……

“没有人在,托莱队长。”狭小的院子里只有两间挤挤挨挨的低矮平房,老特力几眼就看了个通透,退回了院子里看见南还在大门口那一脸纠结,心中本来有点儿失望的老特力差点儿没有绷住——再如何正直、充满了正义感,这位托莱家的少爷终究是生活在养尊处优的世界里,并不理解底层的生活现状。

南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才总算是咬着牙把带着马刺的靴子踩了进来,忍着不去看污浊不堪的地面,将注意力放到两间屋子上,“你提过梅迪太太是未婚生子,在本地已经没有了可来往的亲戚,如果她是得到了赔偿金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还好,如果不是……那么我们就得好好检查一下这儿了,特兰波尔先生。”

“您说得是。”

两间屋子里比外面还要杂乱,南硬撑着精神仔细地检查屋中留下的痕迹——门、窗是否有破损、柜子上的锁是否完好、财物是否被洗劫过、梅迪太太的生活用品是否还在等等。

“……看看这个,托莱队长,这是艾哈给他的母亲买的手镯,我记得那个小伙子第一次赚到钱的时候送给梅迪太太的礼物就是这个。”老特力把收集到的一些东西摊开在这个家中唯一一件略为体面的家具——桌子上,摊开他对这对母子印象最深刻的物件,“梅迪太太极为喜欢这个手镯,如果她是自主离开……我想她不会忘记这个。”

好容易习惯了平民屋内情形的南也同意老特力的意见:“柜子里有两件棉衣,棉被也在,没有被动过。”这种天气里,像他这样的职业级可以身披铁甲出门,平民们可非得裹得严严实实不可。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托莱队长,看看这儿,这些应该是格兰特爵士赔偿的金币……”老特力解开一个小布包,里面躺着十枚比大拇指指甲略大的金币,“这个就放在窗台上。”

“是的,你也注意到餐具上的灰尘了吧,炉火里也全是冷灰,她估计离的时间不短……”南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门上的破坏力度明显来自马匹的冲撞,除此之外,这个家中没有发现暴力的痕迹。自乔治·格兰特后,这儿没有来过不请自来的客人——等等!”这位神圣骑士忽然面色一变,“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梅迪太太一直与她的儿子艾哈相依为命,当她失去了艾哈,这些被丢下的所谓赔偿金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意思……那么……”

“也就是说……”老特力心中也有了不妙的预感,“……梅迪太太,有可能选择了自杀?”

“我的经验不足,特兰波尔先生。我浅薄地认为,当人们生活绝望,会躲在让自己安心的地方选择放弃生命。”南转身看向刚仔细搜查过一遍的屋中景象,困惑地说道,“梅迪太太感觉绝望……却没有选择在家中终结人生?”

老特力想了想,叹息了一声:“或许是这个家不能让她感觉安心吧,可怜的女人……天降灾祸夺走了她的孩子,恶魔般的闯入者就在这个家的大门前终结了她的希望,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事后,还要耻辱地收下象征性的赔偿金。”

“……天父在上……”南·托莱低声呢喃了一句,将手按在胸口沉默不语。

入夜,一次性挑起两个警司队巡逻任务的麦格林结束了工作来到中城区托莱府邸,在书房中,听到了两位志同道合的伙伴这一天的调查结果后,麦格林眉头倒竖,鼻子里碰着粗气愤怒地说道,“那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没有了儿子也没有复仇的希望,除了自杀,她还能做出什么样的反抗?”

换了家居服的神圣骑士蹙眉抱胸而立,轻轻了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你说得是,麦格林先生。失去了希望比什么都可怕……那位太太会绝望到去走绝路也……并不奇怪。”长叹了一声,南幽幽地道,“她给儿子起名艾哈,在古通用语中这个词汇代表了希望……即使让格兰特爵士伏法,也安慰不了失去希望的她了。”

老特力抹了一把脸,苦笑着说道,“而且,即使我们想为她做点什么我们恐怕也找不到她的尸体。托莱队长,您或许不太清楚……每年冬季,下城区都会冻死不少平民。这些人从来不会被登记,甚至连收敛场都不用去,只需要市政厅花一点儿小钱雇人把尸体丢到城外——这些人就与杰佛里城无关了,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也不会摸黑任何人的政绩,连平民自己,都不会去记哪一天冻死了谁。”

老特力的言下之意南听得出来,除非是被以极端手法杀害,一般的平民伤害事件大多事后各相关部门无不敷衍了事;神圣骑士额头上青筋跳了一下,嘴唇微微抽动;但很快,他就压抑住了怒火,只是语气稍微有点儿上扬,“被当街杀害的人都能用钱埋下去,死于天灾的人们又能让谁去负责呢?”顿了顿,他的声音中难免带上了怨气,“入冬前市政厅刚进行了一次慈善舞会,为贫穷的人们提供过冬的衣物和面包而募捐;天父在上,也许只有神知道哪些捐款都到哪儿去了吧。”

与普遍灯火明亮、壁炉火焰熊熊的中城区不同,一个城区之隔的林克大道,人们已经躲回家中封闭门窗瑟瑟发抖,或为寒冷、或为恐惧——死人他们不是没见过,但像那种被严重亵渎的尸体,其满溢的恶意比冬夜的寒风还要可怕。

清冷的月光之下,一道身影被拉得悠长。孤独行走于空旷大街上的夜行人披着纯黑色的斗篷,高邦厚底靴摩擦在刚下过一阵小雪的松软地面,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声音。

“……今晚应该不会再下雪了。”斗篷下的人抬头看了看月光下薄薄的云层,刺骨的寒风扫过他兜帽下光洁的下巴,却似乎被某种力场阻隔,不能让他感染到寒意。

“没有召唤法阵、没有恶魔的契约,却能另辟蹊径以自身孕育恶魔的人……真有趣,多少年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呢。”兜帽阴影下的小半张脸上,略薄的嘴唇轻轻拉起,似乎是在微笑,又似乎是在讽刺,“人类总是能创造奇迹,不是吗,黑克。”

安格斯·末日审判随着走动轻轻飘扬的斗篷边际忽然一阵晃动,引得周边的空间模糊了一瞬,随即自斗篷中分离出一道轻缈的黑雾;这团黑雾在空气中一阵扭曲、盘旋,渐渐凝集出一只矫健的黑猫身影。

“我最讨厌人类的地方,就在于人类的不确定性。”这只黑猫落到雪地上后,以满带着愤懑的语气说道。

7.安格斯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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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月光下,三名裹着市警司大衣的巡警与一名身披半身甲的戒卫队队员一边低声交谈、一边以不紧不慢的步子穿过林克大道居民区之间的小巷。(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约百米之外,黑暗笼罩下的木制房屋屋顶,身披斗篷的人静静伫立,目送这个巡逻小队走过。

“半小时巡逻一次……有什么人物对发生在这儿的事件出手了吗?光靠市警司那两名警司可请不动戒卫队的人。”安格斯?末日审判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什么人说着话,“黑克,看来你得失望了。这种巡逻力度下你的那位‘同族’继续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它’落到了对方手里,那你就更加希望渺茫。”

趴在他脚边的黑猫一双黑色竖瞳瞪着远去的四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低吼,“我讨厌莫名其妙的变故……安格斯,你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看着猎物被抢走?”

黑暗之中的末日审判露出一抹嘲讽似的微笑:“这里可是有宗教裁判所的城市,你想以你现在这副脆弱的身体跟红衣主教杠上?”

黑猫转头瞪向安格斯:“别废话了,没有可能性的话你早就甩手走人了,我还不知道你这家伙的秉性吗?你有办法的,是吧?”

“啊……也不是说没有,比他们更快找到你的‘同族’就行了。”安格斯懒洋洋地说道,“只是这样就会比较花费精神。”

黑猫差点儿吼起来:“说到底,你只是想先捞到确实的好处才肯帮我吧?”

安格斯微微一笑:“‘善意’可是有代价的,黑克。”

“……你这个连恶魔也敢敲诈的疯子!”

南?托莱与老特力、麦格林皆为梅迪太太母子的遭遇感到悲伤,衷心地为他们祈祷后,更加紧了手头的工作――能调动的人手尽量地调动起来,不间断地在林克大道周边进行巡逻、对三名受害人社会关系的深入调查;且相对两位老警司,南还有一项任务:对格兰特爵士的不法行为收集资料、以及寻找逮捕对方的契机。

托莱府邸,坐在早餐桌边的戒卫队总长东?托莱听到弟弟的请求后,面色变得古怪:“想知道格兰特家的底细?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这些了,我亲爱的弟弟。”

“林克大道连环谋杀案的起因有可能是起于乔治?格兰特的暴行。”参与了大半夜巡逻的南眼下带着两个黑眼圈,脸色有些不好看,“虽然乔治本人死了,但不表示他做出的恶行能够不被追究,特别是格兰特爵士本人这个幕后的帮凶――你应该不可能不知道格兰特干的好事儿,哥哥,你的信息渠道可比我广泛得多。”

东?托莱耸耸肩,用叉子叉起一块烤得火候刚好的面包,“反正你都知道了这些事儿――你知道,每个城市能封的爵位是有限量的,当年老格兰特弄丢了爵位,本来属于他们家的封地现在划到了另一家。(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这些年格兰特想要回本来属于他们家族的封地和荣誉,确实没少干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话锋一转,东压低了语气,“但亲爱的南,你得知道,除了新生的婴儿,能谈得上手脚干净的人实在不多。你确定要因格兰特爵士的品行不端就对他发起攻击吗?咱们家可是会成为众之矢的的哦?”

南皱起眉头,若是三年前刚从神学院取得莫大荣誉毕业正春风得意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或许这会儿会不满地指责东的“懦弱”行径;但在军队里打滚三年黯然退场的经历、以及这两个多月的基层工作经验,深刻地让他体会了世事并非非黑即白,“如果你愿意了解一下乔治?格兰特本年以来的所作所为,你会明白这个不体面的人家已经配不上其所拥有的地位。我不会攻击格兰特‘不名誉’……也不愿意将神圣的审判跟龌龊的私人恩怨扯上关系,我只是希望他为他的罪行背负起责任。如果罪恶得不到惩罚,那又怎么能够去维护善良?”

东眼睛上翻,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南,我的好弟弟,我明白你的出发点是对正义、公理的追求,但人类之间的斗争从来都没有神圣的――所谓冠以神圣之名的战争,皆是为了利益而起。不管你怎么想、愿不愿意,只要你发起对格兰特的攻击,那么这场斗争必然会染上复杂的利益纠葛。”

南沉默不语,默默地注视着东。

“好吧、好吧。”东放下叉子,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知道你的决心了,你就是不想看放任、包庇儿子当街杀人的格兰特爵士逍遥法外,是吗?我可以尝试着去做,但我现在不能给你任何保证,并且……你期望的公开审判应该是没有希望的,让一位贵族站在露天之下受审,咱们家会成为所有体面人的公敌。”

“我让你为难了,东。”南有些阴沉地说,“无论如何,我只是想用格兰特爵士来警示人们――恶行必将得到惩罚,不管是以哪种形式。”

“好吧,好吧。不用这么说,南,我很高兴你愿意向我请求帮助,而不是自己乱来。”东苦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弟弟。

“……我总不能永远像个愣头青。”南感叹道,情绪有些低落,“宗教裁判所已经失去了荣光,若非……我也不会知道神圣的赛因王国如今已经如此腐朽,不管从哪个层面上去观察,我们的国家都千疮百孔得让人触目惊心。”

东耸耸肩,没有接这个话题。

托莱家的早餐结束,托莱兄弟共乘马车到达戒卫厅,总长大人去了他的办公室,而一分队的队长在集合队员对今天的工作要求进行通报、分配人手在上城区进行巡逻、调解某两户贵族之家的争端、安排队中的一阶施法者参与对城主府安保工作的防御法阵检修等等之后,总算能抽出时间去应对他自个儿找来的业务外事件:林克大道连环谋杀案。

中城区格兰特府邸,南与麦格林见到了当日事涉乔治?格兰特谋杀案的仆人们,四个女仆、两个男仆这些日子以来被折磨得不轻,回答问题的时候畏畏缩缩词不达意,更加重了南对于格兰特爵士的恼火――更别提从这些贴身仆从口中得知了更多乔治?格兰特平素暴戾行径的细节了。

当戒卫队与市警司联合调查格兰特府邸上下人员时,安格斯?末日审判脱掉了惹人关注的施法者长袍、去除那身诡异的黑色斗篷,以一身轻便、廉价的旅行者装束靠近了格兰特府邸。

格兰特府邸后门,提供给下人们出入的小门旁,看守后门的老仆人与格兰特家的马夫并肩坐在拴马柱旁的条凳上,与一位路过的旅行者相谈正欢。

礼貌而慷慨的旅行者向他们借一些热水,而后反馈了一点儿自称打猎弄到的肉干和一壶从别的城市来的特色朗姆酒,获得了两个老仆人的友谊。

风尘仆仆脸色黝黑的旅行者十分擅长与人攀谈,几句不着痕迹的吹捧与带着好奇心的探究后,两个喝了高度朗姆酒的老仆人闲谈中带出了不少家主人的隐秘――比如格兰特爵士在外面包了好几位情妇、格兰特太太是多么的善嫉、恶毒、乔治?格兰特少爷是多么的让人厌恶畏惧……

两位老警司与南?托莱队长费了不少功夫才获得的情报安格斯只用从旅馆主人那儿花了一个银币购买的肉干和酒就拿到了手中,甚至还有富余。告别了两位老仆人,安格斯连伪装都不必更换就径直去了林克大道居民区。

花了两天的时间,南?托莱与两位老警司总算理清了乔治?格兰特的社会关系网,并列出了可能潜在的凶手嫌疑人;而后对格兰特家的调查告一段落,接下来展开的是对另两位受害人的调查:隶属于冒险者协会的橡树酒吧酒保,以及林克大道住户铁匠卡隆。南城区橡树酒吧二楼,一身正装的南?托莱见到了冒险者协会驻本城分会的负责人,一位拥有三阶行者职业徽章的老人。

体型干瘦的老人用小刀削着冻葡萄的皮,听完来客阐述来意后点了点头,“托莱队长,我个人很感谢你对本会人员的关心,但这是我们冒险者协会的事儿,我们有我们的尊严,请你能理解……”

“曼德尔先生,夏佐酒保的案子并不是单一独立的案件,我们有证据显示其受害事件与其他的事件有关联。”南?托莱坦诚地说道,“我理解贵会的风格和并尊重你们的内部规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能在我职权范围内向你们分享案件的进展程度和目前所拥有的信息,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同样的对手,我希望我们能够携手合作。”

三阶行者曼德尔沉默了一会儿,一双看似昏花的倒三角眼打量着对面的官方走狗;他这样的强者并不是很看得上为所谓的贵族老爷们服务的懦夫们,但也没有必要跟这些地头蛇明着杠上,“……夏佐是个好小伙儿,托莱队长。我们知道自己的本分,我们的人从来不踏入上城区。”

“贵会的信誉一向颇有保证。”南?托莱接道。

“向我们的小伙子下手的人,我们希望我们能亲手处理……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托莱队长,希望你理解这一点。”曼德尔别有深意地眯着眼睛说道,冒险者协会拥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他们隐约探知到酒保夏佐受害事件或许与某户贵族家庭有关,这让他们很不高兴――职业强者可不像普通平民那样愚昧地将贵族看成拥有高贵血统的神圣存在,所谓的对于出身的敬畏,在他们取得超出常人的力量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与贵族来往做生意没人会拒绝,但被贵族之间的私怨牵连,可不会让人愉快。

在这个问题上,南?托莱明智地打了个马虎眼――先决条件是先抓到凶犯,其它的都是次要。分会长曼德尔亦没有得寸进尺,爽快地将酒保夏佐的资料与对方共享。

南在冒险者协会的进展顺利,另一边,麦格林对铁匠卡隆的调查也简单得乏善可陈――老警司见到了卡隆的妻子,一位长期饱受家庭暴力的懦弱主妇,从她的口中麦格林得知了卡隆少数的几位朋友,而后一一走访、询问,并将其有可能结怨的对象与乔治?格兰特的关系网交叉对比。

而在这时候,安格斯?末日审判走进了空置的梅迪太太旧屋。

领他来的人是这一代洗衣妇的“首领”,一位热心的大婶;这位八面玲珑的胖太太与中城区不少体面人家的仆人们说的上话,还认识不少在旅馆、酒店工作的工人。

“梅迪是我的童年玩伴……真让人伤心,她的人生一直很不幸。”胖太太抹着眼泪唏嘘地说道,看似对于遭遇不幸的梅迪母子很同情――但是让她走这么一趟仍旧得多亏银币的面子,而且说起她的玩伴用词也颇为耐人寻味,“但我可得说,她实在不怎么聪明――您不知道,慷慨的先生,当年她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可得多亏了我母亲的面子,但是她一点儿也没有好好珍惜。要是在乡下,她这样胡乱勾搭男人的行为非得被人们赶走不可,要不是我替她说了许多好话,她早就连这儿都呆不下去了――连她的亲戚们都不屑于跟她打交道呢!”

“梅迪太太年轻时是个美人吧?”安静的旅行者突兀地说了一句。

“啊――是的,也正是因为她那副样貌,才让她脾气那么坏。”胖太太顿了一下,满是嫌弃地说道,“不然的话,她工作的主人家怎么会把她赶走呢?那可是我母亲说了不少好话才为她找到的好活计。”

带着宽檐旅行者帽、脸上涂抹了灰色颜料的安格斯阴影下的嘴角微微往上拉了拉:“让我猜测一下――她曾经工作的体面人家,是不是姓格兰特?”

8.格兰特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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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怎么想到找到这儿来的?这里离我感受到同族气息的地方远太多了吧?”

告别那位胖太太,黑猫从某个角落跳了出来。mht.la [夜夜小说网]

“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去憎恨一个陌生人,黑克。”看似漫无目的在街道上漫步的安格斯心情轻松地回话,“对方的手法看似一样地残酷,但对待第一个人时明显细致、充满情绪得多;相比起被剁成肉酱的乔治?格兰特,后面的两个家伙得到的待遇粗糙多了。以此为根据,我相信下手的人与格兰特家必然有某种羁绊。这种羁绊不为人知地隐藏在深处,被某种契机点燃后猛烈爆发,才会发酵成我们所看到的结果。”

“人类真是太麻烦了。”黑猫冷哼。

“所以才会有趣,不是吗?”安格斯随意地说道,走向一间民房改建成的小酒馆。

面向下等人群的小酒馆里空气混浊,地面上有一层厚厚的、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油垢。在勤劳的人们正努力工作的时间段里,昏暗的小酒馆里依然坐着不少闲人,他们要么大声喧哗、赛着嗓门儿吹着不着边际的牛,要么头碰头地挨在一块儿低声私语,策划着让人笑掉大牙的愚蠢犯罪伎俩。

安格斯目不斜视地踩过油腻腻的木地板,走到同样泛着黑色油光的长条吧台那坐下,摘掉宽檐凹顶帽放到一边,对系着满是油污围裙的女招待微笑,“来两杯这儿最受欢迎的酒。”

有些年纪的女招待看到这位脸色黝黑的旅行者后眼睛一亮,虽然皮肤粗糙发黑,但这位客人的五官真是相当漂亮,“好的,先生,要来点儿下酒的小菜吗?您的声音可真动听,您是位游吟诗人吧!”

“当然,得请你推荐一下才行――不,并不是,我只是个四处流浪的人。”安格斯说道,语气温柔客气,微微上挑的眼角里满是笑意,让人一点儿也联想不到他的真实身份。

稍微闲聊一阵后,安格斯话锋一转,“去年的这个时间我路过这座城市时,这条街的热闹给我了深刻的印象。只是现在这条街道给我感觉不太一样――真抱歉,我是不是不应该说这个话题?”

礼貌而慷慨的客人让女招待谈性大发,虽然对方提起的话题让她有点儿脸色发白,但还是跟上了对方所说的话:“今年确实有些不一样,先生……看在天父的份上,真希望这恐怖的阴影快点儿散去――您不知道,”女招待压低了声音,并借机靠近了相貌不凡的客人一点儿,“入冬以后,咱们这儿一点儿也不太平。就前几天,住在那边那一带的铁匠卡隆就倒霉地丢掉了小命……”

女招待用她能够想象得到的最残忍的词汇描述了一遍卡隆的惨状,其描述犹如亲眼见过一般;而后又将之前的中城区少爷、南城区大酒吧的酒保两桩事件用大惊小怪的语气吹嘘了一遍,成功地吸引住了客人全部的注意力,而后她总结地说道,“谁能想象得到咱们街上才一个月多点儿的工夫就死了四个人?真是太可怕了。”

“确实不敢想象,天父在上,难怪人们都一脸惊惶。”安格斯配合地给出心有余悸的表情,顺着女招待的话继续闲聊了一阵,而后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向民间公认的第一个死者少年艾哈――官方只承认连环谋杀案有三位受害者,而那个洗衣妇所生的、不名誉的私生子则被无视。

提起艾哈,女招待的脸上流露出了真情实感的悲伤与怜悯:“艾哈是个好孩子,他从十三岁起就在我这个破酒馆里打工。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如果早知道他那天会遇到那样的事儿,我就不会给他放假了……”

“啊?那个少年之前是在这儿工作的吗?”安格斯故做惊诧,虽然不久之前他就从胖太太那儿知道了这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是呀,虽然是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但他很勤奋、乖巧――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的孩子了。”女招待不无遗憾地说道,“那天真是太吓人了,中城区的少爷在他们家那儿大闹特闹,都没人敢靠过去――那个少爷死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是谁替艾哈复仇了呢,没想到那只是刚开始。咱们这条街就卡隆一家铁匠铺,他死了之后我们买点儿工具都得去另外的地区了。”

中城区戒卫厅,结束了调查工作的南?托莱与麦格林陷入了同样的困境:酒保夏佐与铁匠卡隆两人虽说社会关系也很复杂,但各自有各自的交际圈|子、人群层次完全不同,与格兰特家少爷的交际圈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认识职业级最多、也最有可能拥有职业级仇家的只有酒保夏佐,可是我完全想象不出这跟乔治?格兰特和铁匠卡隆能够扯上关系。”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南用手指捏着眉心,与冒险者协会分会长的应对给了他不小的压力,“曼德尔会长提供了酒保夏佐的资料,除了他偶尔会穿过下城区去中城区见查普林商会的朋友外,他与下城区、与林克大道,完全没有交集。”

“……铁匠卡隆这边的情况也很头疼,托莱队长。”麦格林咽了口唾沫,“这个酒鬼平时除了呆在自家的铁匠铺,其它时间全部用来混迹于各家酒馆酒吧,即尽可能地蹭酒喝。有一点要说的是,这个家伙永远也洗不干净衣服,别说上城区,他连中城区都没有被容许迈进去过,我怀疑他可能根本不知道乔治?格兰特是谁。”

结束了本职工作过来“加班”的老特力皱眉翻看了一遍两位同伴的工作成果,斟酌着说道,“……也许我们走错了方向――或者说,我们疏忽了什么?”

“特兰波尔先生,你有什么建议吗?”南问。

“抱歉,我暂时也没什么头绪,托莱队长。我是想说……也许我们应该重视一下林克大道住户们的证言?毕竟三件案子都发生在林克大道,或许有人在过程中看到过什么。”

南灵光一闪:“……我记得铁匠卡隆事件的报案人是当地的小酒馆女老板,是吗?”

南与老特力找到街角处的小酒馆时,安格斯刚结束了与兼职女招待的女老板的谈话。这场对话中他收获不菲,整个事件的脉络已经清晰出现在脑中。

推开木板门的南被扑面而来的臭气熏得差点儿倒退,劣质的酒菜味、人体在封闭空间内散发出来的汗臭味儿、与低劣火炭燃烧后的热气混成一团,喷到一贯讲究清洁的托莱少爷身上,差点儿让他把还没消化的下午茶吐出来。

“咳、咳咳!”南捂着鼻子闷咳了两声,使劲儿把咳出来的生理泪水憋回去,引得跟在他后面的老特力想笑又不好笑。

戴上旅行者帽走出来的安格斯目光在挡在大门口的神圣骑士身上放了两秒,眼底有一丝诧异流泻――一身闪亮半身铠甲还佩戴着白银神圣骑士徽章的体面绅士,跟下城区的三流酒馆实在太过不衬;不过看到后面一身市警司制服的老特力后他心下了然,看来官面上的人物确实重视起林克大道的事件了。

“失礼。”南发现自己挡了别人的路,侧身让开大门,从里面出来的旅行者微微躬身抬手拿起帽子致意,与这两位目前来说算是“竞争者”的官方执法人员错身而过。

老特力完全没有发现刚跟自己错身而过的旅行者就是那位安格斯?末日审判,等待南花几秒钟的工夫做好心理建设走进酒馆后,他当先向长条吧台后的女招待打了声招呼,“日安,玛丽安太太。”

身穿警员制服的人在这种地区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更别提还有个一身铠甲的骑士,他们两人进入酒馆后客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或明或暗地往这边窥视;吧台后的玛丽安原本愉快的心情在看到两位“客人”后也是一沉,但很快就整理好情绪堆起笑容:“哎呀,看看这是谁来了――特兰波尔先生,您可是稀客,快请坐。”

人们对于官方人物的敬畏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比面对高贵的贵族老爷们差多少。这种待遇南有点不习惯,毕竟他平时面对的都是上城区或中城区的上流人物,老特力倒是见怪不怪,“别忙了,玛丽安。我此前是为了感谢你之前对我们市警司工作的配合――如果不是你第一个发现了卡隆并且及时报警,我们的工作不知得多出多少。”

“那只是我应该做的,特兰波尔先生,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玛丽安满脸堆笑地说道,看似还算正常的脸色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天父在上,若非不得已,哪个平民愿意跟市警司多打交道呢?

南跟老特力都不是瞎子,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位女老板对他们抱有抗拒心理,这让他俩很是无奈,南说道,“女士,我们想跟你谈谈关于发生在这条街上的事情,你有时间吗?”

“啊,这位骑士老爷,您叫我玛丽安就好。”玛丽安脸色的笑容更甚,带着谦卑和讨好,“当然有时间了,您想问什么?”

不得不说,虽然南与老特力的谈话技巧也不差,但他们终究没能从玛丽安口中得到多少信息――与旅行者聊天时毫无顾虑的女老板面对老警司和神圣骑士时紧张得不行,说话的用词都得先思索一遍是否会冒犯对方才敢出口,哪儿还有坦诚相告的兴致。

干巴巴的一席谈话下来一无所获,南与老特力询问了女老板这条街上比较消息灵通的人士的信息后只能黯然离开――下一个他们找上了这一带的洗衣妇“头领”,那位交际甚广的、认识许多了不得的人物的胖太太;只是他俩完全没想到,那位据说“十分八面玲珑”的胖太太见到了骑士老爷后腿都吓软了,说话颠三倒四、词不达意,比询问玛丽安还费劲……

最后,南不得不把询问林克大道住户们的任务交给老特力,自己回了戒卫厅。与此同时,安格斯?末日审判扔掉了旅行者的装束卸下伪装,在旅馆中静静等待夜幕降临后潜伏进了格兰特府邸。

“我不明白你在干什么――你不是说那个家伙会继续出现在那条街吗?”没耐心的黑猫急躁地围着藏身于格兰特家大屋阁楼里的末日审判打转,“你又到这儿来干什么?”

坐在旧躺椅上的安格斯奇怪地看了黑猫一眼:“我并没有让你跟着来,现在的你有足够的自由活动空间,为什么不四处去转转呢?”

“你这个家伙啊!你现在不是应该为了我的事儿全力以赴吗?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黑猫低吼道。

“以你的恶魔身份……说这种话不会自觉奇怪吗?”安格斯翻了个白眼,“虽说你口口声声讨厌人类,但我认为你某些地方越来越像人类了。”

“够了!告诉我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我的同族随时可能出现,你却在这儿浪费时间!”

无视暴怒的黑猫,安格斯好整以暇地取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本摊开,并嫌弃地冲黑猫挥挥手,“既然我说过你会见到你的‘同族’,你就应该耐心地等待。现在是我为这两天的奔波收取一点儿利息的时间,你要么保持安静,要么离我远一点儿……事先申明,如果你打算搅乱我的‘兴趣’,那你可以继续喧哗。”

“你……!”黑猫气得七窍生烟,但它似乎也对打搅安格斯的“兴趣”有些顾虑;暴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后,这只被拿捏住了七寸的落魄恶魔强行按下胸中恶气,不声不响地跳出窗口头也不回地离去。

安格斯对黑猫的选择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翻动着他手中的书本,直到新月高升、窗外响起格兰特家的仆人们对自家老爷的问候声,才伸着懒腰从旧躺椅上站起来。

“恩……让人愉悦的时刻到来了。”

这位黑魔法师这样说着,露出冰冷而戏谑的笑容。

格兰特府邸大屋三楼书房中,爵士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养尊处优的双手把玩着一把做工精致的手|弩,面色阴晴不定。

托莱家的小子强行把他儿子的事件接手到戒卫厅后立即大张旗鼓地调查,这让格兰特家愈加名誉扫地――今天的马术俱乐部例行酒会上居然有个小贵族问他是否需要借一支卫队来维持府中的安全,以免又有心怀不轨的下贱人对他们家下手,气得爵士差点儿把手套扔到对方脸上――如果他们家的爵位还在、封地还在,能够名正言顺地养一支卫队,他哪还需要去雇佣那些不可靠的、来历不明的野蛮人来当儿子的保镖,他又哪会失去他的小乔治?

他父亲那一辈有六个叔伯,到了他这一辈也有四个兄弟,偏偏到了他这里,就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就夭折,且乔治十岁的时候他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之后他的夫人和情妇们都没有再怀孕。

爵士心中清楚小乔治身上有不少的毛病,但他从不认为那是多大的过错――乔治健康地长大、结婚,并且给他生了个聪明可爱的小孙子,在爵士看来乔治已经尽到了贵族人家子弟应尽的责任――托莱家小子的调查让他的小乔治声名尽毁、在体面人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说着什么罪有应得、活该之类的恶毒之言,让格兰特爵士气得心头滴血,恨不能把所有人的嘴巴都缝上。

知道爵士老爷心情不佳,仆人们都离书房远远的,只有尽心的老管家在茶水室随时等待着老爷的召唤;当安格斯从阁楼上下来大大方方地穿过走廊、走向书房时,竟没有人拦住他、询问他的身份。

书房的门轴被精心地维护过,推开时不会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当窝火的爵士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时,才留意到他的书桌后面坐了一个陌生人,这让他差点儿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是什么人?!”爵士厉声喝道,举起了手中精致的手|弩,这玩意儿可不是只有好看而已。

“别紧张,爵士,我没有恶意。”以舒适的姿态坐在爵士重金购置的高背椅上,安格斯?末日审判轻松的神色、闲逸的态度,给予人一种他才是此间主人的错觉,“你看,我没有带任何能给你带来威胁的东西。”

对方手无寸铁、看起来也不是颇具威胁性的壮汉,爵士绷紧的神经略微放松,□□仍旧指着来人,“说出你的身份,不请自来者。”

安格斯微微一笑,没有做任何伪装、也没有用兜帽盖住脸的他笑起来的时候颇具魅惑性,即使是全身心进入警戒状态的爵士也看得一呆;这位在几十年前颇具“盛名”的黑魔法师单手撑在高背椅扶手上,手背托腮,嗓音低沉绵软,带着莫名的、蛊惑人心的磁性,“我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格兰特爵士,乔治?格兰特,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9.梅迪太太的过往

9

“无礼!”

爵士愤怒地咆哮,涨的通红的脸色和气到发抖的手指显示了这句质疑对这位绅士的冒犯;可不请自来的客人并不因为他的盛怒而表示惶恐,反而继续着他匪夷所思的侃侃而谈。(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你如此生气,是因为我触动了你最不敢碰触的隐秘?也对,你在十六年前坠过马,那之后你失去了生育能力……而你的长子早已夭折,只剩下唯一的小儿子,你发自内心地将他视为你的希望、格兰特家的血脉延续。”高背椅上的男人露出愉悦的、如同恶魔般的微笑,“我不认为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乔治的形貌、性格、甚至智力,都与格兰特家的男人相距甚远。难道是因为有许多人在你的耳边说过‘乔治很像你父亲老格兰特’之类的话语,让你没有把疑心放到这方面……”

“住口!无礼者!”看似几乎失去理智的爵士平端着手|弩向壁炉左侧墙壁慢慢移动,那儿的墙壁上挂着几件开刃的装饰性武器、也悬挂着联通茶水室的吊绳;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早不是会轻易被人说动情绪的愣头青了。

安格斯气定神闲,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会拿起更称手的武器或者召来下人,“……你毕业于王城王室学院,艾伯特?格兰特爵士,你的兄弟中成就最差的也读完了贵族高校。即使是你的父亲,让格兰特家失去爵位、声名狼藉的老格兰特,在沉迷于玩乐、酒水、赌博和女人之前,也曾拥有天才之名。”

“你父亲的父亲,你的爷爷,曾取得让整个王国东部轰动的美誉,纵观格兰特家族家史,即使偶有平庸之辈,比起其他体面人家也从来没有逊色过多少……”安格斯说到这儿的时候格兰特爵士已经靠近了悬挂着武器的墙壁,但他说出下一句话成功地让面目狰狞地去拉摇铃吊绳的爵士停止了动作,他说道,“记得吗,艾伯特,你的长子三岁就能听懂过千字的长诗,四岁就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拥有多少零花钱――而乔治?格兰特,直到十四岁才通过霍格少年学院的入门考试。”

爵士的表情凝固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混杂着惊疑不定、骇然的面部看起来有些可笑;燃烧着熊熊炉火的书房温暖而静怡,高背椅上的男人慵懒地换了个坐姿,兴致盎然地欣赏着此间的主人气势从咄咄逼人转变为大汗淋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格兰特爵士最初的震惊过去后面部几乎憋成了青紫色,汗水打湿了他的鬓角,这一刻他忘记了身为贵族后裔的修养和风度,声嘶力竭地嘶吼出声。[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说过,我是谁并不重要。”

安格斯从高背椅上站起来,踱步绕过宽大的书桌,他没有披斗篷,让看清他穿着的格兰特爵士瞳孔收缩了一瞬――套在黑色立领衬衣外的纯黑色开衫法袍由四列双排扣系住胸腹部,开叉的下摆直垂到膝盖弯处,法袍上同色系的暗纹随着光线变化流淌着奇异的光辉,这是以魔法丝线制作、只有施法者才能穿着的魔法长袍――看清这点后爵士颓然地放下手|弩,心中惊疑更甚……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清格兰特家何时与这样一位施法者有过交集。

犹如在自家庭院漫步的施法者踩到壁炉前方的长绒毛毯上,在爵士这个家主人专属的手工沙发上坐下,如丝绸般顺滑的黑色长发、丽极近妖的完美五官,配合上高雅的神态举止,令人赏心悦目――当然,此刻的爵士绝不会这样想。

“听说你有让家族回复荣光的决心,并因此而身体力行地努力了二十年……以一位贵族后裔来说,算得上是难得的出色子弟,艾伯特。”面前的施法者面容年轻,说话的语气却像是长者对待后辈;说到此处,这位施法者戏谑地一笑,语带遗憾,“但你的继任者却……据说他留下了血脉?”

爵士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当然不会只因一通外人的言论就质疑妻子的忠贞,但疑心的种子不可避免地在心中种植下、并以疯狂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发芽、壮大;此刻的艾伯特?格兰特爵士苦苦思索着对方的来历与目的,同时忍不住去回忆自己那个让人心疼的早夭的大儿子与小乔治之间的区别――就连那个可爱的小孙子,在他的心中也面目可憎起来。

“不知阁下来意为何,但请阁下中止此不当言论。”格兰特爵士态度强硬地说道。

“――你记得梅迪吗?艾伯特。”施法者从善如流地转了话题。

“恕我冒昧,能否请教阁下……”

格兰特爵士试图争夺对话主动权,但对方打断了他,“那是个美丽的女人,在一段时间里吸引住了你――在你坠马之前,那是最后一个怀有你血脉的女人。”

“阁下此来只想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吗?!”格兰特爵士的耐心耗尽,过了两秒才醒悟到对方说了什么,顿时面色剧变,“你说什么?我的血脉?!”

“啧啧。”安格斯似笑非笑地摇摇头,“你完全把她忘记了吗?真是无情的情人啊。”

格兰特爵士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任谁刚刚发现家族血脉有可能面临断绝、以至于被野种混淆家族传承的人在知道自己有流失在外的子嗣后都不可能不激动,“梅迪……梅迪……啊,仁慈的天父啊,我怎么会忘记她呢,我想起来了,有这么个女人存在过,曾经是我们家的女仆……原来如此,阁下,你是为了她来的吗?”

格兰特爵士心念电转间已经发现事情不是太糟,虽然他记忆中那个胆大的、美貌的女仆已经面目模糊,但比起血脉传承人这并不重要――这位来历不明的施法者愿意为了那个女人找上他,这或许表示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在拥有一位施法者做背书的情况下,把那个私生子接回来遇到的阻力会小很多――

“……看来你对梅迪的情意不足以让你在十几年后仍旧记得她,多么可悲的女人。”安格斯戏谑地说道,“拥有年轻这项武器的、美丽的梅迪,在十六年前――或者更早一些,以格兰特家女仆的身份与你发生了关系……在她看来这是超越身份的、禁忌的恋爱,她雄心勃勃地以自己的青春和人生为赌注,期望赢得你的怜爱与庇佑,以此来改变自己的人生;但她注定是要失败的,将自己的终生幸福寄托在他人的怜悯和虚无缥缈的‘爱’之上,这注定了她的悲剧。”

“你的妻子很轻松地赶走了她,而对你来说,这种投怀送抱的、轻易就得到手的女人,并不值得你与你的妻子在这种‘小事’上发生争执。毕竟,对于梅迪来说刻骨铭心的这一钞恋爱’,对你来说只是个打发无聊时间的小小游戏而已。”

手工沙发上的男人露出傲慢而讽刺的冷笑,似乎是在讥笑那个不自量力的女人,又似乎是在嘲讽格兰特爵士的薄情。爵士脸色数变,他发现这位施法者与那个梅迪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但对于有可能存在的血脉继承人的渴望占据了上风,他按捺住了心中的不满和不安说道:“阁下说这些,是认为我对梅迪不公吗?或许我曾经疏忽了对于她的感情,不过我想我能有机会补偿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艾伯特,我可不认为你对于那种轻浮女子的态度有什么不当。在那之后,生下了你的儿子的梅迪仍旧期翼着与你会面、想借儿子的存在重新获得你的‘爱’,获得优于平民的优越生活;但现实是残酷的,一个被赶走了的卑贱平民哪有那么容易见到一位绅士?你的妻子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让她一败涂地、受尽屈辱与折磨。最终,受到了教训的梅迪从曾经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走了出来,努力地工作、抚养她与你的‘爱情’结晶,将你们的儿子抚养成人。”

……儿子!格兰特爵士面色不变,暗地里兴奋地一握拳。那个女人在他的记忆里只是一个快要消亡的符号,完全没有血脉继承人来得重要,对他而言,与一个平民女子争夺儿子这种事情完全不是问题。

安格斯惬意地将身体陷入柔软度适中的沙发里,翘起脚、单手撑在扶手上,格兰特爵士眼中燃起的希望之火极大地取悦了他――

“你们的儿子艾哈,跟你很相似,艾伯特。我在林克大道街角酒馆里看到了艾哈的照片,无论是相貌还是体型,只要你能看到他,你就会发现他身上具备了多少格兰特家男人们的遗传象征――那是个多么聪明的少年人啊,没有得到教育的机会、没有人指导他的人生之路,他依然凭借着天生的智慧在林克大道获得了不错的好口碑。”

格兰特爵士眼睛发亮,嘴唇都激动得颤抖了起来:“天父在上,感谢神的仁慈,如果不是您的来访,或许我会永远错失格兰特家的血脉……”

安格斯对于爵士生硬的讨好完全没有兴趣,他残酷地一笑,轻而易举地让格兰特眼中的希望之火变成绝望的黑暗――

“不,艾伯特,我并没有说你能看到他,你已经看不到艾哈、看不到你真正的血脉至亲了。一个月前的今天,一位贵族少爷纵马闯进了梅迪与艾哈在林克大道的家,那位贵族少爷的马崴了脚,于是迁怒于当天休假在家的艾哈――他用一条结实的、带着铁制倒勾的、做工精湛的马鞭当街抽死了艾哈,让艾哈的惨叫声和痛哭求饶声响彻了半条街。”

“那之后,为了掩盖这件丑闻,作为贵族少爷父亲的你花了不少钱去打点巡逻的警员、收买刚好路过那儿的职业级强者、威胁林克大道的住户闭紧嘴巴;并让你的老管家给艾哈的母亲、你曾经的情人梅迪送去了十个金币封口费,你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这件事情才对。”

10.安格斯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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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是比希望之火被无情地浇灭更残酷的事,就像当年那位美貌的、愚蠢的平民少女,在多情俊美的年轻贵族那儿得到少许敷衍般的温情后以为自己的人生能就此改变、随即却被打落尘埃一样。[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艾伯特?格兰特爵士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痛恨、惊惧和懊悔等复杂的情绪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脏,刻骨的凉意自脚底升腾,让他整个人犹如坠入了冰窖里――

“不……不可能!你在说谎!不!不――”格兰特爵士绝望地大叫着,但心底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的他一点儿也无法欺骗自己,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整个身体靠到挂满壁饰的墙壁上。

“艾哈――希望,为你们的儿子起这样的名字,或许梅迪对于你这个无情的情人一直抱有着某种童话般的期待。”在壁炉火光的照映下,俊美至近乎邪异的施法者露出恶魔般的微笑,吐出的每一个人都重重地击打在爵士心上,让这个充满了自信与自大的贵族后裔痛苦万分,“她深爱着你,艾伯特,这么多年来她保持着忠贞,以一个弱质女子的柔嫩肩膀扛起独自抚养你们的儿子的重任,你应该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

“梅迪将艾哈教养得很好――整条林克大道的住户们都知道少年艾哈是个多么勤劳、聪明、有礼貌的年轻人,她的心中,期望着有一天你能知道你的儿子懂事又乖巧,没有辜负格兰特家的血脉,足以让你这位父亲感到自豪……”

恶劣的施法者将上身前倾,黑曜石般的瞳孔里倒映着的火焰与上扬的嘴角,如同一把开刃的锋利匕首狠狠地刺伤几近崩溃的爵士那流血的心。

“……然而你并没有感受到她的心意,艾伯特。当乔治?格兰特杀害了你的亲生儿子时,你尽心竭力地为乔治?格兰特掩盖罪行,并让你的老管家给梅迪、给爱慕你多年、至今仍旧对你抱有期望的可怜女人送去一点儿金币,让她为你们儿子的遭遇守口如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啊――神啊!天父啊!”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汹涌的懊悔击溃了格兰特爵士的心防,他失态地大叫着,双手抱头缓缓蹲下;早就忘记了梅迪的他对那个女人没有多少感情,但人总是失去后才会认为某样东西可贵,在施法者的描述中从来没有见过艾哈的他心中建立起了一个聪慧少年的形象,与蠢笨、让人头疼的乔治不同的、如同他那早夭的大儿子般让人心疼的影像。

安格斯?末日审判脸上露出充满恶意的、愉悦的微笑,他坐在那儿欣赏了一会儿失魂落魄的爵士痛哭的模样,才优雅地站起来身来,从容地离开这间书房。

“……你怎么知道被剁成肉酱那小子不是这个白痴的种?”仍旧在附近徘徊的黑猫共享着安格斯的感知,这会儿从精神链接那头传来了感应。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施施然穿过走廊的安格斯无所谓地回应。

“等会儿!那你刚才言辞灼灼说的玩意……”

“我有说过我拥有乔治?格兰特血脉不纯的证据吗?”安格斯反问,“我只是表示出了我个人对乔治?格兰特与格兰特家的男人们不相似之处的疑惑,仅此而已。贵族总是以自家血脉为荣的,虽说其中出现一、两个异类并不出奇,但他们哪儿会承认自己血管里流淌的血脉也能孕育出不可救药的蠢货呢。”

“那你到底在跟那个白痴废话什么东西啊!”黑猫传过来的感应里带上了咆哮。

“不这么说的话,哪能看到格兰特爵士如此发自肺腑的表演?”

“……你这个家伙简直不可理喻!!”

黑猫愤怒地吼了一句,粗暴地中断了两人之间的精神链接,转向远方奔去。

感应中的契约“伙伴”飞速远去,安格斯嘴角戏谑地拉起一抹笑容。他们之间奇妙的共生关系让黑猫与他能在一定距离内共享感知,超出距离的话便只剩下精神上的链接。

走到走廊凉台处站定,安格斯一点儿也没有非法|入侵者的自觉,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欣赏起了夜景。当感应中的黑猫远离此处跑到另一个城区时,安格斯等到了他等待的人――后花园围墙下,供给下人们出入的小门在寂静的夜色中被人轻轻地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慢腾腾地穿过门扉,掩进林木之中。

注视着那个单薄的身影穿过花园林荫小道,藏身于黑暗中的安格斯双手抱胸,自言自语,“作为对一个突破普通人类能力桎梏的魔物孕育者的嘉奖……让其达成心愿是最起码的尊重。”

他站着一动不动,脚下隐约浮现一道黑色雾气,这道雾气围绕着他的脚踝转了一圈后四散,部分隐没入铺了柔软地毯的走道里、部分飘飘悠悠地穿过墙壁。不久之后,格兰特府邸大屋中值夜的仆人们忽然感觉昏昏欲睡,并在很短的时间内打起了呼噜。

以施法者的能力,催眠毫无防备的普通人比翻手难不了多少;在乔治?格兰特受害后爵士不信任雇佣而来的职业强者,倒是让安格斯省了许多麻烦。

佝偻的老妇人踩着不紧不慢的脚步绕过中庭,走进正堂,守夜的仆人在正堂旁边的小屋里打着呼噜,没能及时发现外来者的闯入。她――这位老妇人对于这栋大屋似乎非常熟悉,在昏暗的烛火中轻易找到了通往二楼的阶梯,一步一步地往爵士的卧室行去。

下城区林克大道,一只黑猫焦躁地在连成一片的低矮屋顶上跳跃前行,“该死的,这可是你说过‘那家伙要动手了’的第三天了,你知道吗,该死的安格斯!”

“啊……是的,我这么说的。你的同族会出现在林克大道的,它总是出现在那儿。”

格兰特府邸大屋三楼,走廊外凸出的凉台上,藏身于藤蔓观赏植物阴影下的安格斯?末日审判目视着在二楼搜索无果的老妇人走上楼来,意识中懒洋洋地回应着契约者的精神链接。

“可恨的人类……该死!那些巡逻的家伙们又出现了!”

“别着急,黑克,既然我答应过你我们会先找到你的同族,那么我们就肯定能比那些巡逻的警员更快一步。”安格斯这么回应着对方的时候,他前方不到十米处,端着烛台的老妇人推开了格兰特爵士的书房门。

爵士并没有发现外来者的闯入,当安格斯操控着隐形的巫师之眼从房门的缝隙偷偷溜进去时,瘫坐在地毯上的爵士正弓着背双目无神地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安格斯饶有趣味地观察着这对“情人”,自己跟自己打赌猜测爵士看见自己的旧情人时会是什么模样、而短短十几年里苍老了不少的梅迪太太,面对保养得当仍旧风度翩翩的甜蜜情人又会说什么呢?

实际年龄不到四十岁,却已经老态毕现的梅迪太太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提着从二楼搜索到的短刀,站在格兰特爵士侧后方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出乎安格斯的意料,这位老妇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想跟旧情人打招呼,干瘦的小腿往前一迈,老迈的身躯以年轻人都望尘莫及的速度向前一晃、手臂长的短刀从后方迅猛地挥出,完美地斩下了爵士的头颅。

养尊处优的格兰特爵士别说发现异样、连自后而来的风声都没听见就在一阵莫名的剧痛中失去了意识,落下的头颅在地毯上滚动,被自己喷涌而出的鲜血染了个通透。

梅迪太太上前捧起格兰特爵士的头颅,静静看了一会儿,掀起自己的土布围裙将面部沾染的血迹轻轻拭去、放到一边,而后提起短刀,像对乔治?格兰特做过的那样收拾起艾伯特?格兰特的躯体。

烛火通明的书房中面目苍老憔悴的女人面无表情地擦拭人头上的血迹,这一幕无疑是诡异到让人心底生寒的,但与她下一步的动作相比,这又似乎算不了什么――

“不想让曾经的情人看见自己苍老的模样吗,女人啊……”一墙之隔,凉台上的安格斯?末日审判轻笑着低语,“……多余的动作舍弃了很多,恨意……也浓烈了更多。”

悬空在书房中偷窥的巫师之眼闪过一道精光,无色的瞳仁中一道微缩型简易法阵一现即逝。

传达到安格斯眼中的画面微微一晃,而后,施法者眼中所见到的分尸场景里多了一些东西。

“……原来如此。孕育中的魔物其魔力本质只是诞生于肉|体力量上的延伸,并未超脱物质界、达到能量层面水准,所以在非胎动情况下黑克完全找不到母体……未成形的魔物只是可受载体驱使的能量中的一种,亦即是未纯化、未凝结、未诞生意识的细微能量团。”

“……不过这种发力牵引方式颇为有趣,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恶魔’这种生物的存在本质。是因为未曾诞生意识所以还不懂得隐藏自身能量场吗?”

视血腥的分尸场景为无物,安格斯耐心地观察着梅迪太太使用力量时体内的能量流动轨迹,推演、论证着他心中的想法;正当他看得津津有味时,精神链接中,那只出于某种双方都无可奈何的条件下与他签订契约以求共存的魔物叫嚷了起来,“……听见了吗安格斯!巡逻的人发现我了!见鬼,里面有个教廷的走狗!”

11.黑克搅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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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的加强巡逻没有逮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杀人狂魔,倒是有效地降低了林克大道频发的轻型犯罪;不过在这种天气里守夜对普通人体质的市警司警员们来说难度大了点儿,到了今天夜里,巡逻的配置已经改成了一名警员配合一名戒卫队员。[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南·托莱参与了今夜的巡逻,与他搭档的是一位年轻的新警员。老特力与麦格林毕竟已经上了年纪,守夜这事儿他们也就不争着来了。

阻碍脚步的积雪,缠绕在鼻尖的、不知来源为何的腐臭气息,对于巡逻的人来说都是种折磨。铠甲上披着罩袍的南·托莱不惧寒风,却必须不时停住呼吸——当他们接近某处垃圾堆时,不太好意思用手掩鼻子的他只能这样做;而糟糕的是,这条大量平民聚居的街道上,杂乱的垃圾堆实在太多了。

“市政厅每年拨下的城市清洁卫生处理费也算不少,但看起来这些钱没有被用在该用的地方。”南忍不住抱怨,他不畏惧凶恶的罪犯,但真是受不了这种脏乱。

“诶?还有这种钱存在?抱歉,托莱队长,我也是杰佛里城人,我家住在下城区的另一边。老实说,我从来不知道市政厅会发下这种款项呢。”提着马灯的年轻警员一脸好奇地说,他没意识到他这句话会让同行的神圣骑士更加郁闷。

“……这笔钱剩下的也只有名目了吧,市政厅开支的名目。出了政事官的房间后,就只剩下纸上的几个字了。”南·托莱闷着声音说道,想到回来任职这两年只在中城区和上城区看见过清扫道路的工人,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南城区由各商家、各职业公会自治,表面上看还过得去;奴隶市场所在的北城区他虽然没去过,但用下城区做对比,其间的情形可以想象。

南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许多话并不能像老特力、麦格林那样藏得住,加之同行的也是年纪差不多的同龄人,一些平时不能说的话就这样轻松说出了口——他性格里并不是愤世嫉俗的人,即使政客们的无能腐|败总是让他心浮气躁。他爱着这个国家,若不是政见与军部上层相悖,他十分愿意留在前线。

闲谈着穿梭在杂乱的街巷间,南忽然感觉到一阵异样——神圣骑士需求很高的精神力,虽然提高了门槛,但也给了神圣骑士们与之相配的高感知;这种空气都似乎变得腥臭、带着厚重的混沌感觉南并不陌生,当魔物出没在他的警戒范围内时,让人恶心得连汗毛都在抗议——

“……你站在这儿。”

南伸手拦住警员,一把扯掉身上的罩袍独自前进了几步,忽然抽出长剑,低声呢喃,“圣光啊、让一切黑暗无所遁形。”

神圣骑士全身猛然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在警员被刺痛了双目连接退后了好几步时,凄厉的嚎叫声突兀地刺破了宁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啊——!!该死!教廷的走狗!”

平凡无奇的低矮民房,屋顶上的空间一阵波动,一只似乎是猫体型的魔物一边咆哮着一边自黑暗中现形出来,冲街道上的神圣骑士眦牙怒吼,细小的身影在圣光的刺激下扭曲着扩大,眨眼间变成半人多高的狰狞恶魔。

“啊、啊!!”警员大惊失色,提着的马灯差点儿掉到地上。

南一言不发,闷头提剑前冲,毫不犹豫地照着魔物当头劈下。被圣光笼罩住的魔物似乎十分难受,咆哮着举起爪子抗住一击,似犬似蝠的怪异脑袋逼近南的躯体,张口就咬。

戒卫队的制式半身铠甲堪称精良,但在魔物一咬之下,随着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居然被撕一块表层的甲片;南神色微动,手腕反转,将长剑往魔物面门上重重一磕,并借力退后三步,不再留力,将神圣斗气激发到极致,“圣光啊,抵挡一切黑暗侵蚀!神圣庇佑!”

话音一落,澎湃的神圣斗气飞速收缩,形成光膜罩在南的铠甲上,魔物前冲的身形一顿,丑陋头颅上猩红的四只眼睛异光连闪,似乎是犹豫了一瞬,而后又咆哮着冲了过来。

“归于你所归之处!魔物!”浑身沐浴在神圣斗气中的南双手握剑,迎头而上。

“铛、铛!”连声,眨眼间双方已交手数次,精良的长剑砍在魔物肢体上,声如金铁交加,难以破其体肤;而在神圣庇佑的加持下魔物也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一时间竟成了僵持之势。

奋战中的南感觉有点儿不妙,他的武器不是制式大路货,而是受教廷所赏赐,即使他本人的剑术算不上高明,但能扛得住受祝福的剑刃,这头魔物或许并非弱类——但城中有宗教裁判所、有红衣主教坐镇,高阶魔物根本进不了城啊?

对面的魔物——黑猫黑克,这会儿心里也恼火万分,神圣骑士的棘手之处不在于他们有多高的攻击力,而是他们的个顶个的皮厚又难缠;以坚定信仰获得力量的神圣骑士精神力极高,诅咒类黑魔法根本就没用,而圣光加持下身上的重甲犹如乌龟壳一般,哪怕用几倍的力量攻击都难以破其防御。即使他仍有视眼前的人类为蝼蚁的底气,但本体被封印的他这会儿只剩下残影,往日的力量十不存一,这个人类竟让他感觉到了麻烦。

“——安格斯!”攻击间隙,黑克精神链接中呼唤着他的契约者。

远在另一个城区的安格斯·末日审判完全不为所动,仍旧观摩着梅迪太太体内流动的魔气轨迹,“理智点儿,伙伴,在精神紧绷的守夜人附近乱晃,被攻击并不奇怪。如果你不能快速杀掉对方灭口就赶紧逃走吧,引来红衣主教可别怪到我头上。”

“你这个混蛋人类!”

“可不是我让你去招惹教廷的人的,黑克。如果你这个残影分|身被毁,我还得花费时间替你重新凝集,相信我,我比你更讨厌这种麻烦事儿。当然,如果你逃走前能给巡逻队造成点儿损失就最好不过,这可以拖慢他们搜寻到你的目标物。”

安格斯如此敷衍着他的契约者时,他的视界中,作为目标物的梅迪太太正沉默着将气绝多时的格兰特爵士拆分成数块,而后一点一点地、耐心地分割肌肉组织与骨头,将染血的骨骼用短刀的刀柄粗暴地敲碎。

正如安格斯所说,将一个成年人制造成肉酱是个辛苦活儿,没有足够的仇恨支持、没有极大的毅力,一般人干不来。随着格兰特爵士的骨头被一点点敲碎,楼板发出的沉闷响声传出去老远,还得多亏“体贴”的施法者展开隔音结界,避免惊动其他人。

林克大道,那头丑陋魔物的攻势忽然加剧,在南吃力地退后了数步后魔物忽然急速转向,冲向呆愣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年轻警员。

“休想!”南顿时大怒,神圣斗气灌注到手中,向前狠狠一掷,“神圣之盾!”

没有实体盾牌做载体,神圣之盾的威力大减,但速度加快了很多;魔物冲到年轻警员面前扬起利爪,对方身前已经张开了一面桶盖般大小的菱形护盾,轻易地挡住了爪锋。

黑克脚步一滞,对只剩残影存在的他来说这面脆弱得跟纸一样的护盾成了不可逾越的堡垒,而那个难缠的神圣骑士又是一个冲锋贴了过来。

无奈之下,黑克只能横向跳跃上一米多高的矮墙上闪躲掉冲锋,四只诡异的竖目恶毒地看了一眼全身圣光闪闪的神圣骑士,长啸一声飞速离去。

南绕过矮墙追了几步,不放心留在原地的年轻警员又倒了回来。毫发无损的年轻警员吓得够呛,重复了好几次天父的名字才控制住情绪,哆哆嗦嗦地说,“托莱队长,那就是杀害了铁匠卡隆他们的恶魔吗?”

南喘息着捡回罩袍,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不……凶手是人类这点毋庸置疑。恶魔……这种生物,并不会浪费‘食物’。”

年轻警员呆滞了数秒,意识到‘食物’指代的是什么后立即吐了出来。

次日,关于城中出现恶魔、血案凶手其实是魔物之类的谣言喧嚣尘上,对此戒卫队方面并未出面澄清,只是加重了林克大道及其周边的巡逻;到了正午之时,戒卫队所属的二阶魔法师在南·托莱、亚尔曼·特兰波尔、道尔·麦格林的陪同下,探测魔物出没地点的魔力波动、并顺着其留下的气息追索到了下城区另一头的马蹄旅馆。

马蹄旅馆的店主听闻魔物藏身于他们家开的店子里,吓得面色惨白、当场跌坐在地上,对于搜查的要求极度配合。这间民居改建的旅馆只有两层,一楼作为餐厅和主人家的居所,二楼的四个房间用来出租。南指派老特力与麦格林带人包围住前后门,只身护卫着二阶魔法师队员到楼上搜索,魔物战斗力不俗、且精于精神系混乱诅咒,人多反而是负累。

据店主所说二楼住了两批客人,第一批只是普通的游商,第二批则是个神秘的黑袍男子,在检查过商人留在院子里的货物后,南将搜查的重点放到了那个神秘的黑袍男子身上——据店主所说此人出入皆以兜帽覆盖住脸孔,除了每日的热水与餐点,平时足不出户,这在正常人看来的确是够奇怪的了。

踩在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穿着紫色法袍、戴着秘银头冠的女施法者忍不住抱怨,“托莱队长,魔物不是宗教裁判所份内的事儿吗,他们的人怎么都不出面?”

“我很抱歉,希拉瑞莉,在你休假的时候把你从庄园叫回来。”穿着受过祝福全身套板甲的南带着歉意回道,“宗教裁判所和我们不同体系,即使是我大哥也调不动他们……当然,若我们能拿出魔物确实出现过的证据,他们会重视这事儿的。”

“证据?下城区多少人听见了那只魔物的长啸声啊,这也不能算吗?我看呐,非要魔物骚扰到他们家中或者吓到某位体面尊贵的人物他们才舍得让屁股离开温暖的床榻吧,毕竟下城区那些穷巴巴的平民拿不出多少献金。”希拉瑞莉翻了个白眼,很不客气地说道。几千年来教廷对施法者的打压明里暗里一直没有断过,在神权王国赛因,即使是任职于公门的施法者也被他们当贼一样防备着;即使她的顶头上司是个不让人讨厌的教廷骑士,也不能让她改变对那些神职者的恶感。

南颇感无奈,却也无法辩驳。赛因王国边境上的战争持续了几百年,即使是为了国家安全需要,也必须雇佣大量民间武力,这让赛因王国的教区教父不得不捏着鼻子接纳受雇于王国的魔法师们;但双方恩怨缠绵几千年,实在不是如此轻易可化解,同时,自身毕业于神学院的南比外人更深刻地了解当下教廷的现状、王国的神权窘境,这让他无法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信仰辩白。

以杰佛里城为例,保证城市秩序的三大势力:军队、市政厅与宗教;其中,军队方面,由全职业强者组成的戒卫队、全员现役士兵组成的城防警卫队保证了城市内外不受高武力外敌侵袭;市政厅及其下属市警司维护城市功能运转,而权势欲|望极大、什么都有权利插手的宗教裁判所,却是什么都想过问、什么都不想管;出工不出力不说,胃口还特别大,也难怪其它部门会有所怨言。

踏上二楼,原本喋喋不休抱怨着的女魔法师希拉瑞莉忽然神色一紧,手中摊开的魔法书轻悠悠地漂浮起来,写有魔法符文的书页快速地翻动。

“不太对……托莱队长,你确定你昨天晚上遇到的是魔物吗?这儿没有魔物的气息,却有种很了不得的威压——好、好像是……精神场?!”

12.初次会面

12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并不宽敞的房间中,将屋内精致的布局映照得辉光闪闪。夜夜小说网WWW.mht.la窗台下的竹编躺椅上静静坐着一名看不出年纪的黑袍男人,绸缎般的黑发流水般倾泻在做工精湛的长袍上,袖袍里伸出来的手掌轻轻搭着放在膝盖上的黑色书本,手背上的白皙有些刺眼,一如此人面容上过于细腻、以致于有些非人的肤色;这是一位容貌与气质皆无可挑剔的美丽的人,黑发黑瞳似乎是出自高地人的血统,但柔和的面部线条却又与高地人不符;精致得堪比大天使雕像般的五官、白玉般的皮肤,像是凝集了造物主最大的爱意――若要说有什么不和谐之处,那就是他的神情了吧,如此的冷漠、傲慢,“客人”踏入房间之后毫无问候之意,反倒是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态度冷冰冰地说道,“贵地待客之道向来是如此剑拔弩张吗?那倒真是颇具特色。”

戒卫队一分队队长南?托莱与第一魔法师希拉瑞莉两人一左一右堵在房门口,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呆滞――他们还以为会面对一个多么邪恶的、丑陋的、满怀恶意的黑魔法师或者崇信恶魔的邪教徒,却是完全没有想到破门而入之后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

特意带了盾牌并将其竖在身前的南讪讪地将盾牌放下,尴尬地抓抓头皮,“呃……失礼了,日安,先生,我们是戒卫队的人……”

“我看得见你们的队徽。”并不欢迎客人来访的施法者冷冰冰地回话。

“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不过,先生,鉴于城中的治安状况,我必须得问一下,您是否见过一只魔物?”南尽职地问道,无论如何,对面的施法者可没有解除嫌疑。

高阶施法者的强大之处在于他们能够用精神力影像物质世界,到达三阶以上的施法者更是能通过释放精神力在本体周边形成精神场;若是达到四阶以上,其精神场甚至能形成“领域”一般的空间,外人若步入其间,便会得到到面对“人间之神”的残酷体验――希拉瑞莉在杰佛里城个体武力中首屈一指,但她仍只是二阶,并不能使用精神场;是以,当她说出到这间旅馆的二楼上有近似于精神场的威压,南便二话不说冲进了这个房间――若有三阶以上的黑魔法师带着恶意入侵城市,那可是相当不妙的事件。

“魔物?”对面的施法者闻言,面无表情地踢了下圆桌下的小巧竹编笼子,“你们是指这个吗?”

进门后被对方的容貌所慑,让南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个放置在桌脚处笼子里趴着的黑猫,虽然它看起来萎靡不振,但神圣骑士仍旧防备地将盾又立了起来,眼神锐利地瞪向屋中的主人,“先生,可否解释一下您的魔法仆从的行为?”

丽极近妖的施法者嘴角拉起一抹冷笑,“真可爱,小家伙,你认定我是敌人吗?”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但城中最近并不太平,先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南并不退缩。

“……我因某事路过此地,听闻贵城正发生着耸人听闻的血案,便让我的仆从稍微调查了一下。”施法者眼睛微眯,不悦地说道,“虽然黑克在巡逻的时候与贵方发生了些许冲突,不过如果贵方‘聪明’到想把事儿栽到我的仆从身上……”他停顿下来,随即露出一个危险的、充满讽刺的微笑,“那我会感觉高兴的,因为接下来就会有更‘有趣’的事儿发生了。”

对方的言论让南心底一寒,当然,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对方并非抱着恶意而来的话就最好不过,谁也不会愿意在城市这种人员密集的地方与一位高阶施法者敌对,更何况作为戒卫队成员的他还背负着本城治安的责任。

南收起盾牌郑重地行了个骑士礼;“冒昧打搅十分抱歉,先生。我是戒卫队一分队的队长南?托莱,这位是我的同僚希拉瑞莉小姐。如您所言,杰佛里城现在有位血腥杀手潜伏,这让我们有些神经过敏,与您的仆从发生冲突并非我们所愿,希望您能原谅我们的冒犯。”

南的坦荡让安格斯有些意外,神圣骑士在他眼中向来是一群顽固不化的、偏激狭隘的狂信徒,口中叫嚣着清除黑暗、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施法者的召唤物、仆从、契约异兽当成异端存在对待,容不得有半点反对置喙――

“既然只是小事,我个人也并非睚眦必报之辈,托莱队长可以不必在意。”安格斯合上书本,语气稍缓,“我的仆从野性未脱,让它吃点儿苦头也好。”

“吼――”笼子里病怏怏的黑猫顿时不满地发出咕噜抗议声。

“或许是我无礼了些,不过,先生,您的魔法仆从确实攻击性太高……”南斟酌着词汇,却被对面的施法者打断,对方那对狭长漂亮的眼睛似乎是白了他一下,“黑克巡逻了三个晚上,神圣骑士。你用剑指向它,还期望它能冲你摇尾巴?”

“呃……”南语塞了。

“既然你们明白了所谓的冲突是怎么回事,就离开这儿吧。走的时候带上门。”安格斯没有兴趣跟对方多话,嫌弃地挥挥手。

“很抱歉……先生,我想说,杰佛里城难得来一位如您这样的客人,而且这次的事件我们有了一些进展,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南小心地说着,高阶武力对他们这样的官方机构来说一直是个棘手的存在,实在管理不了的话,至少要放到眼皮底下。

“出去。”安格斯压低声线。

“……打搅了您真是抱歉。”南不得不退步了。

灰溜溜地下了楼,南跟希拉瑞莉的脸色都有点儿发白,对方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与一位拥有精神场的高阶施法者近距离相对还是给了他们不小压力;南还能侃侃而谈,希拉瑞莉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你真了不起,托莱队长,几年前我在王城遇到三阶的炼金术师时就以为那是不得了的压力了,没想到今天这位施法者给我的感觉更可怕。”希拉瑞莉后怕地抚着胸口,“但你今天也太鲁莽了,我都说了有精神场的威压,你还闷着头冲进去!多亏了这位施法者十分讲究风度,若是运气不好遇到暴躁点儿的存在,咱们可得倒大霉。”

“……是我的过错。但是,希拉瑞莉,你当时的脸色好像恐怖大魔王与我们近在咫尺,还说什么放纵魔物攻击人的不是混沌派激进主义者就是邪教徒……真的不是故意诱导我那样做?”南狐疑地看了同僚一眼。

“什么呀,我的意思是可以回去叫上宗教裁判所的人!那位红衣主教每年收取那么高的献金,难道有个或许抱有恶意的高阶魔法师出现时他们也能一如既往地置之事外、只在事后象征性地出来露个面分功劳?”希拉瑞莉瞪圆了眼睛。

南顿时有些无语。

“多亏今天这位没有恶意,只是对城里那个杀人魔有点儿兴趣而已。如果对方真是控制着魔物入侵城市的邪恶存在,那咱们今天可都得被你害死。”希拉瑞莉喋喋不休地从楼梯上一直念叨到出了小楼、走进院子里,逼得南不得不投降,“好了,女士,都是我的过错让你担惊受怕,我愿意为此补偿,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这可是你说的,托莱队长,城主大人的书记官威利?桑德利是你的好友吧?我要桑德利庄园从北大陆矮人王国进口的火焰果实的种子,至少十亩地的量。”希拉瑞莉语速飞快地说出了要求。

“……希拉瑞莉,我的年薪只有四百个金币而已……”南无奈地说道。

两人出了院门,带人守在这儿的老特力惊讶地看了一眼神色放松的两人,“托莱队长,里面的神秘人不在吗?”

“在,不过咱们可以放心了,那只是个路过的高阶施法者,刚好对城里发生的事儿有兴趣,所以插了一手。”南揉了揉眉心,“只是对方对跟我们合作没什么兴趣,我话都没说完就被赶出来了。”

“高阶施法者”这几个字让老特力心头一跳,犹豫了半响后他小心翼翼地问,“不知这位施法者……叫什么名字?”

“……我在开口询问前被赶走了。”南的神情更加无奈了,“施法者们本来就是怪脾气占多数,更别说高阶的施法者了。希拉瑞莉探测到对方拥有精神场,也就是说这里面的那位是三阶以上的存在……他愿意的话成为宫廷魔法师都行,不乐意的话,谁能让他们妥协呢。”

老特力点了点头,暗中小心地观察着南?托莱与希拉瑞莉的神色――高阶施法者十分难得一见,他有理由怀疑里面那一位或许是不久之前在他与麦格林面前露过面的安格斯?末日审判。虽说末日审判闻名于世是在几十年前,通缉令除了在各处市警司档案室里积灰就没有什么用处,但也担心教廷骑士出生的这位神圣骑士会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

“……天父在上,城里的情形够乱了,可别再横生枝节。”老特力忧心忡忡地暗暗祈祷,以他这几天接触下来的观察,南?托莱其人虽说比同龄人要稳重一些,但那股年轻人特有的冲劲还没有褪去,如果他发现曾经刺杀过一任教皇的大陆通缉犯就在城里――看在天父的份上,那位末日审判还是快点儿离开杰佛里城吧!

与操心的老特力不同,安格斯对于骤然与本地官方人员碰面没什么感触;或者说,有另一个家伙目前来说拉住了他所有的仇恨――以嫌弃的眼神睥睨着笼子里的黑猫,末日审判的语气十分不悦:“你打乱了我的计划,黑克。没有能力灭口就算了,你还愚蠢地留下通往我住所的魔力气息――真难以想象你是怎么在无尽深渊活了这么多年的,是否你一直以来的敌人都只懂得让人发笑的斗争伎俩,养出了你这毫无内容物的白痴大脑?”

“闭嘴!你这混蛋人类!我现在的衰弱你以为是谁害的!”笼子里的黑猫咆哮。

“哈!自大地试图夺取我的躯体的人是谁呢?”安格斯嘲讽之意更甚,“你白痴到连挑选敌人的智慧都没有,反倒被我这样的人类封印住――身为十魔王之一,我真为你的下属感到悲哀,他们跟随的是个多么蠢笨的、无能到极点的白痴啊!”

“闭嘴!闭嘴!闭嘴!不准再叫我白痴!”黑克悲愤,他一生的污点就是盯上了这个难啃的猎物,以至于让他不得不以现在这样可笑的形象存世,还被愚弄般地起了个宠物的名字。

“是的、是的,我怎么能叫你白痴呢,尊敬的灾厄之主陛下,可是第三层深渊之主呢。”安格斯冷笑着轻哼出声,“让您在我这样软弱的人类躯体中‘借宿’,真是太委屈你了。既然如此,你就先安分地休息一段时间吧……好不容易凝集起来的魔气再这么挥霍下去,你这具千辛万苦弄出来显形的身体又得崩溃了。”

“什么?!你想干什么!等等――”

笼子中的黑猫试图挣扎,但昨夜的战斗让他维持体型存在的力量消耗过度,根本就抵抗不了来自契约者的压制――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本就被笼子上的魔法图文压制住的黑猫浑身一颤,猫脑袋一歪陷入了沉睡。

意识中契约对象的精神链接中断,安格斯脸上那情绪鲜明的表情瞬间消退,嘲讽、愤怒,犹如迎来春日的雪花一样眨眼间消逝,只留下平静到让人心悸的从容神色。

“……你醒着的时候果然还是太碍事了。”

13.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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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地一声,难得留守在戒卫厅的戒卫队总长东?托莱将茶水喷了南一脸,猛咳了几声后拉高声线问,“你说什么?三阶的施法者?!袭击你的魔物是他的魔法仆从?”

南无语地抹了把脸:“……是的,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嗯……我得更正一点……先攻击对方仆从的人是我。”

“见鬼!咱们杰佛里城又不属于大型冒险者城市,那种大|麻烦跑来做什么?”东有些抓狂,原地转了一圈后快步绕过茶几靠近南,抓着他的手臂仔细打量,“你挑衅了对方,是吧?那家伙有没有对你怎么样?精神系诅咒?还是要命的不对等契约?或者狮子大开口要求赔偿?”

“……抱歉,哥哥,让你担心了。怎么说呢,我确实被小小地敲诈了一下……但并非来自那位施法者。”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位先生并不怎么好说话,却也没有为难我们……我和希拉瑞莉。”

东松了口气,“那就好,损失点儿钱没什么……希拉瑞莉又从你身上占便宜了?那位大小姐啊――不说这个,那位施法者叫什么名字?”

南有些纠结:“那位先生……不太好说话,虽然他自称是对城里的连环谋杀案有兴趣,但似乎没有跟我们合作的意向。”

东眼神微妙:“不对吧,亲爱的弟弟,虽然施法者们多数都是怪家伙,但对于报上姓名这种礼节还是挺讲究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冒犯的举动?”

回想一下那位施法者犀利的言辞,南有点儿不认同东的看法,却又没法儿解释,只能无奈地摊手:“……这正是我被希拉瑞莉小小敲诈了一下的原因,东。”

“好吧。”东回到座位上,重新端起茶杯,“那么你可以描述一下那位施法者的外表,稍后我去施法者协会串下门,也许我们可以打听到对方的姓名并小小地表示一下歉意,让一位高阶施法者对我们抱持成见总是不太好。”

“嗯……那位先生黑发黑瞳,带着一只黑猫外形的魔物仆从,外表……十分美丽,外貌特征上似乎有一些高地人的血统……”南思索着回忆。

“哦?那是一位美丽的女士?”东的眼睛顿时发亮了。

“……我已经说了那是一位‘先生’,东,虽然看似雌雄莫辩,但对方的体型、声线,都没有女性的可能。”南有些恼火,他的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这方面太不检点。

东一听是男性就没多大兴趣了,外表再漂亮,是男人也得打个折,“好吧――那位‘先生’还有什么特点?”

“他穿的是黑色法袍,法袍上没有显示身份的纹章或徽章,应该是一位自由魔法师;以选择的落脚点和日常用具来看,经济上应该比较拮据,在高阶施法者中这很少见……性格上而言这位施法者大约属于拒绝与人交际那一类,按那间旅馆店主的说法,他居住在那儿的这段时间里外出次数屈指可数,也没有客人上门拜访……”

兄弟俩正说着话,东?托莱的副官来敲门,得到进入许可后这位副官带了一个人进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来人穿着正式的三件套正装,洁白的衬衣领口上领结打得规规矩矩,浅棕色的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正是托莱兄弟的熟人:他们家的老邻居、现任城主府见习书记官的威利?桑德利。

“新年好,伙计们,真糟糕我得充当一个带着坏消息上门的恶客――”体型有些胖的桑德利少爷喘息着将手腕上搭着的狐皮披风甩到长沙发上,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到南身边挨着坐下,“格兰特家又出事儿了,警司长那个老家伙接到报案后慌了神,市政厅都没去就直冲城主府――艾伯特?格兰特爵士跟他儿子遭遇了同一个下场,被人割了脑袋后再剁成肉酱,就在他自个儿的书房里。”

“噗!”东又再次喷了一口茶水,南敏捷地躲闪开,可怜的桑德利少爷被淋了一头脸。

“怎么回事?昨天格兰特那家伙还跑来戒卫厅投诉过我们没有保守他们家的秘密呢?”东惊诧地再次拉高声线。

“他儿子的事件过后他们家不是加强了护卫吗?怎么被人混进去的?”南也十分难以置信。

威利?桑德利擦了擦脸上的茶水,表情夸张地耸耸肩,“格兰特家没有私人护卫队,而艾伯特?格兰特爵士这个人疑心很重――他儿子的保镖被解雇那事儿你们知道吧,事实上那个二阶斗士现在被我们家雇佣了……”

“说重点!”托莱兄弟齐声道。

“……你们兄弟真是太急性子了,东大哥,给我块毛巾……好吧好吧别那么看我,格兰特家现在没有护卫,一个职业级都没有,连艾伯特在自己书房里被人拆了都没有人发现;直到中午他们家的管家去请主人用餐,才发现艾伯特只剩下一个完整的脑袋……”

不管格兰特家如何衰败、艾伯特其人在杰佛里城的上流社会是如何不讨喜,一位贵族被杀死在自己府邸里总是骇人听闻的;托莱兄弟大致问了下案情后立即动身,点起人手直往格兰特府邸进发――与此同时,下城区某处废弃的空屋中,一身罩袍覆面的安格斯?末日审判悠然地站在半人高的院墙外,借着枯死的常青树遮蔽身形,大大方方地观察着没有门窗的破败泥房里跪坐在腐朽木板床上发呆的老妇人。

普通人看去只能看见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妇人在等候死神降临,而安格斯的眼中,那位看似随时有可能断气的老妇人身周游走着稀薄的黑色能量分子,并且随着老妇人的呼吸以微不可见的速度缓缓增加、变得浓厚。

“……这就是魔物‘胎动’吧,从母体吸取养分,掠夺母体的生机壮大自身。说到底孕育魔物就是这么回事儿……以自身的生机换取短暂的、不可控的力量。”

黑克的意识仍在沉睡,此刻的安格斯不需要装作拥有情绪――平稳得没有一丝波动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的脸孔,整个人给予人的感觉就像是具有生命特征的精美人偶,丝毫不似人类。

尚未具有自我意思的黑暗气息缠绕着孕育它的母体,这未诞生的魔物此刻不具备智慧,拥有的只是与本能生物一般的原始欲|望――为了自身的生存可以溟灭万物,并不以其为恶。

且,以活人生机、绝对自愿的灵魂孕育出的魔物,其黑暗本源纯净无匹,远远超过无尽深渊中那些混沌气息形成的小恶魔,自降生那一刻便拥有近乎大恶魔的绝对实力――人类六千年历史以来,以人体孕育出的恶魔屈指可数;黑克会对这只孕育中的魔物如此垂涎,便是因为只要能吞噬掉这股黑暗本源,它至少能恢复一成的实力。

“……你杀了让你失去希望的格兰特父子,杀了收了钱以后对你儿子的惨剧视若无睹的职业强者,杀了你向其求救、却被拒绝的退役佣兵……这或许对你来说已经够了,但就此停手可不行。”

冰冷的声音如同自地狱传来一般让人胆寒,而声音的主人那冷漠的面孔更是让人心悸。

单手一撑,轻松跳过半人高的院墙,修长的身影以优雅的步伐迈过满是枯枝败叶的院落,走向屋中的老妇人。

“日安,梅迪太太。”

梅迪太太保持着雕像般的坐姿,陌生声音的问候似乎触动了她,深深凹陷的眼眶里浅绿色的眼珠子微微一动,吃力地转向发出声音的人。

这是一位俊美无匹的青年男子,披着旅行者身上常见的深色罩袍;虽然梅迪的心灵已经被残酷的人生碾压成了毫无活力的朽木,仍旧为来人的颜色所动。

梅迪太太嘴唇紧闭,眼中晃过的异色却没有被安格斯落下。不需对方回应,再次作出旅行者打扮的末日审判以邻家友人般的和蔼口吻说道,“……也许你不记得我了,但我还记得艾哈……和他的母亲。”

梅迪太太垂在膝边的手指轻轻一颤。

“我在街角酒馆没有看见艾哈,询问之下……才知道他居然遭遇了那样的事件。”低沉绵软、带着动人磁性的嗓音微微叹息,逆光之下,那俊美至极的陌生人似乎一脸哀伤,“我真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上一次见面时,艾哈还兴奋地像我询问旅途中所见的风景,他那样乐观善良的人,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呢?”

梅迪太太仍旧一动不动,一滴混浊的泪水顺着她苍老的面颊缓缓流下。

耳边再次响起绵长的叹息声,那名陌生的旅人欲语还休,怔怔地看了她数秒,又艰难地别过头去。

“……梅迪太太,艾哈既然已经去了……你也要保重自己才是。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艾哈也……不会希望你继续消沉下去。”

陌生的旅人深深地行了一礼,拉起脖颈间宽松的围巾覆住面孔,转身离去。

梅迪太太至始至终一语未发,亲手杀死艾伯特?格兰特爵士后便沉寂下去的心湖却再次涌起波涛。

――我的儿子,我的艾哈……我的希望,为什么要被如此残酷地对待呢?

――我的儿子,我的艾哈……我的希望,他都遭遇了那样的事件,其他的人却仍旧不当一回事,就像只是发生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凭什么!凭什么!

梅迪太太胸中有个声音疯狂地怒吼,激烈的情绪冲击着她的胸腔、大脑,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安格斯离开这座废弃的小屋后没有走远,他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就看见那佝偻的老妇人慢腾腾地从破败的小院中走了出来。

冰冷的脸上浮现讽刺的微笑,末日审判深邃的瞳孔闪过诡异的流光。

这个一手造成自己一生悲剧的女人,哪怕是吃足了自我愚蠢带来的苦头也没有变得聪明――儿子无辜遇害后她的愤怒并未让她就此化身复仇的恶魔,反倒是收到了艾伯特?格兰特送来的金币后才因爱生恨。

不惜舍身孕育恶魔,并非是出于母爱,而是因为对无情的“恋人”那得不到回报的、被践踏的爱。

即使如此,她也将对格兰特的报复拖到了最后――在迁怒于其他人之后、在理智与生命即将被自己孕育的恶魔吞噬殆尽、已经退无可退的时候。

安格斯毫不怀疑,假如格兰特有求饶的机会,那么他不一定会因为艾哈的死而被杀――即使是到了现在,梅迪这女人对这个永远不可能回应她的情人仍有爱意。

更可悲的是,这种爱意,建立在虚幻的、不实际的、可笑的假设上――艾伯特的爱能改变她的人生、能让她拥有优越的生活、能让她从底层平民的挣扎求存泥潭中挣脱出来。

说到底,梅迪这女人,几十年的人生中最爱的其实是自己――不管表皮套上了多么凄哀的可歌可泣的悲剧、多么痛苦的心路历程,其本质就是如此冰冷。

遥遥跟在梅迪太太身后一步步走向林克大道,望着远处那蹒跚的背影,安格斯忽然轻声呢喃。

“上一个被人孕育出的恶魔自然诞生后,骤然爆发的暗黑之力狂潮开启了深渊之门,涌出的恶魔大军血祭了整座城市……虽然我只是出于自己的需要推动这只恶魔提前降生,却要被迫背负起救下这座城市绝大多数人的‘美名’……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着,安格斯?末日审判语气中满是嫌恶。

14.惨剧正式上演

14

即使已经有了预料,亲临格兰特爵士书房后,托莱兄弟仍旧是被此间的惨状骇到面无人色。(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久不出现场的总长大人东·托莱喉咙咕哝着反酸了好几次,才忍耐住呕吐的欲|望,拍拍自家兄弟肩膀算是鼓励,快步离开此处——他得去准备给本城贵族议会的报告,尽量避免被那些老爷们物伤其类的怒火烧到戒卫队。

仆人们都吓坏了,那个第一发现人的老管家更是一口气撅过去到现在还没清醒。整间书房被血腥味笼罩,价值不菲的短绒秏牛地毯被人血染成了暗红色,北方异族手工精绣的花纹上覆盖着属于格兰特爵士的肢体残留——体液、骨头渣子、肉沫儿;而爵士的人头被放置在宽大的梨木书桌上,扩散无神的瞳孔正对着大门的位置,对每一个走进来的人无声地注视——

“天父在上,请宽恕您迷茫的羔羊们犯下的罪行;请您慈悲,让他的灵魂能够得到拯救;请您怜悯,让他的罪行得到清涤……”

南·托莱面色苍白地咏唱了一段送葬诗,在格兰特直系亲属们或悲痛或绝望的抽泣声中走进没人敢进去的书房,饶开让人心颤的地毯走到书桌前,伸手抚上格兰特爵士的头顶,“……迷失的灵魂啊,我失去方向的兄弟姐妹;我们的父注视着你我,父神让你我接近光明、远离黑暗,父神让你我直往前方,不要迷惘……”

“……愿圣光护佑着你。”一曲终了,南放在格兰特爵士头顶上的左手虚举,凌空画了个十字。

一阵清新的轻风自南的手中无垠而起,卷着浩荡的圣洁气息,在书房中徘徊了一圈后渐渐消散;守在走廊里的人们感觉心中一轻,书房里那压抑阴暗的死气被一扫而空,格兰特爵士瞳孔中残留的诡异怨气也被其驱散。

怜悯地看了一眼只剩下头颅的爵士,南复杂地叹了一声。虽对于艾伯特·格兰特其人谈不上任何好感,但他期望的也只是让格兰特为其行为接受审判,而不是这种粗暴的过度伤害。

退出书房,让戒卫队的队员配合队内唯一的二阶施法者希拉瑞莉进去勘探有可能留下的力量波动痕迹,南心念电转,结合第一受害人乔治·格兰特的情形来考虑,若说杀人者与格兰特家没有重大关系绝不可能——按捺下心中的不忍,南直接去二楼的会客室找到了艾伯特的夫人,茱莉亚·格兰特太太。

保养得当的贵族少妇皮肤宛如月光一般洁白细腻,岁月只在她的眼角留下少许痕迹。刚哭完一场的她在女儿和亲近仆人的安慰下虚弱地蜷缩在沙发里,看到一身戎装的南·托莱走进来,挣扎着起身提起裙子盈盈行礼。

对面的贵妇人温婉娇弱,但南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在格兰特家仆人的言辞中,对于这位夫人的手段敬畏有加,比家主人格兰特爵士更甚。

“夫人,请节哀……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有些冒犯,但还请您能体谅,这都是为了能够抓住杀害爵士的人,让这些悲剧不再发生。”

格兰特夫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戒卫队分队长,眼中闪过一丝莫名。(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这有些难以启齿……但我想问,您知道‘艾哈’吗?”乔治死前最大的关系人就是被他当街抽死的平民少年,南准备以此为突破点。

格兰特夫人面露疑惑。

南尽量以不那么无礼的措辞说道:“上个月,十一月的月末,乔治·格兰特在下城区林克大道干了一件事……”

格兰特夫人稍加思索,面色顿时一变——

“先生,你想说什么呢?”格兰特夫人面带怒色,语气生硬、并提高了声调,“你也想说,我的儿子就是没有家教到处得罪人,才让他罪有应得吗?!”

她的情绪十分激动,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怒气冲冲的样子再看不到之前的柔弱:“真让人不敢相信,我们家遭遇了这样的事件,你们这些市政厅的人却是这样办事儿的吗?天父啊,神怎么不惩罚这些乱嚼舌头的人?如果不想为我儿子和我丈夫讨回公道,那就从我家里滚出去!”

南静静听着她发泄,神色里有了一丝古怪:“夫人,您……您‘知道’艾哈?”

神圣骑士拥有与施法者接近的精神力,虽然他不似安格斯那样拥有更多的信息,但格兰特夫人表露出来的恼羞成怒太明显了些。

“无礼!”格兰特夫人声音更高了,“我怎么可能认识一个下城区的贱民!”

一位居住在中城区的、上流人家的贵妇人,确实不可能与下城区的平民有所交际;可只是提到那位少年格兰特夫人就如此激动,也确实古怪了些——是她的儿子杀害了艾哈,要激动,也应当是梅迪太太才是。

“请冷静,夫人,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这一连串的谋杀案是从乔治受害开始的,现在连您的丈夫也遭遇了不幸,我不得不……”

“住口!你这无礼者!”格兰特夫人激动得全身发抖,一把推开前来搀扶她的佣人,“不许你将那个下贱女人的野|种跟我的乔治扯到一块儿!”

南差点儿就出口的解释咽回了肚子里,顿了一顿,神色严肃起来,“夫人,您不止认识艾哈,还认识梅迪太太?”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失言的格兰特夫人顿时有些慌乱,急促地试图掩饰。

“夫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与梅迪太太……是旧识?”

“不是!”格兰特夫人失态地大叫,估计她也知道自己暴露了太多信息,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后忽然露出诡异的冷笑,“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不配这种词汇——她只是在我们家当过一段时间的仆人,行为丝毫不知检点,被我赶走了而已!”

南的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奇异的想法在他脑中闪现,他咽了口唾沫,有点儿不敢置信地问:“艾哈没有父亲,是梅迪太太的私生子……您……您难道知道艾哈的父亲是谁?”

“那种野|种也配拥有父亲?”稍微冷静下来的格兰特夫人高傲地扬起下巴,神色里是不加掩饰的嫌恶,极为强硬地说道,“那个野|种撞到我的乔治手上只是梅迪那贱|人的报应,她的所作所为注定了她的野种要死在我儿子手上,这是神对那无耻的下等人的惩罚,与我的乔治没有任何关系!”

南目瞪口呆地看着格兰特夫人,向神发誓,他压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信息——他只是认为乔治与艾伯特接连受害,或许格兰特夫人能知道点儿什么他们不知道、或是忽略了的信息……

他忽然想到了不久之前见过的那位施法者——能让一位施法者停下脚步关注的连环谋杀案,会是一般的案件吗?这真的只是某个被雇佣的职业级强者所展开的恐怖杀人案吗?

先后将两个成年男子剁成肉酱是件辛苦的活儿,除非三阶以上的武者,否则即使是以力量见长的战士也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在受害人的家中这种对于凶手来说暴露几率极高的危险地区慢条斯理地将爵士剁碎,这种动力是金钱就足够驱动的吗?

一种不妙的预感在南心中升腾,非职业强者也并非做不到这种程度,只要有足够的动机,满怀仇恨却无力发泄的普通人将灵魂卖给魔鬼以换取足够复仇的力量……虽然罕见、却并非没有先例!

“格兰特夫人,我并没有探究贵家族隐私的意思,请你谅解。现在,请告诉我梅迪太太在哪里,这很重要——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否则……也许会发生难以预料的事。”南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神色越加严肃;出身正统教廷骑士的他在神学院资料库见过走向极端的人们召唤魔鬼的事件记载,而这些事件,无一不以惨烈的大规模血腥屠杀收场!

——深渊魔鬼的确能短暂地给予召唤者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能让普通人将三阶以下的强者撕成碎片——但这种力量是不可控的,对于召唤者本人或其身边的人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威胁;人们畏惧这种力量,将施展这种危险的邪恶召唤术的人称之为:邪教徒。

“托莱队长——!”

饱含惊慌的叫嚷声打断了南对格兰特夫人的问询,此刻应当在林克大道巡逻的道尔·麦格林警司手上提着马鞭,失措地、惊恐万状地闯了进来——虽然他平时性格就有些冲动,但还不曾这样失态过。

老警司面色白得可怕,很少在城里骑马的他现在气喘吁吁,双腿不住地哆嗦,看见了南后就跟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盲目地扑过来。

“林克大道出事了——”

玛丽安太太如同平时一般在下午一点开店。她麻利地卸下木板门,清扫店门口的积雪、并与路过的邻居们打着招呼。

“日安,山姆太太,你今天的气色可真好。”

“日安,吉米,下午不上工吗?那到我这儿来喝两杯吧,新到的麦酒、朗姆酒、吉利酒,随意挑选!”

玛丽安的人缘不错,她用自家房子改建的小酒馆位置也刚好——从林克大道主干道转进这片居民区,人们一眼就能看到她家的招牌。

冬天还没过去,人们大多更愿意窝在家里,路上的人并不多。不过她这间小酒馆还是挺受欢迎的,一定程度上的清洁、烧得暖暖的炉火、再加上足够廉价的酒水,门口的积雪被她清扫得差不多时就先后来了几批客人。

玛丽安上好酒水,烧起了炉火后便小跑出店门收拾她的清扫工具——虽然不会有人偷,但被那些调皮的孩子们偷去玩儿的话就很难找回来了。

“咦?”拾起扫帚的玛丽安看见大路那边转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瞪大眼睛确认了两眼才惊呼出声,“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梅迪吗?噢,天父啊,你还好吗梅迪,这些天里你都到哪儿去了?”

身形佝偻得厉害的梅迪太太一脸麻木,并未理会玛丽安的问候,迈着细碎的步子一点点地走在她走了十几年的脏污地面上。

在这条街上,玛丽安算是比较热心的、讨喜的邻居;她没有在意梅迪太太冷漠的态度,关切地迎了上去,“梅迪,亲爱的,你需要帮助吗?你的脸色可真糟糕,到我这儿来喝点儿酒暖和一下?”

玛丽安的靠近让梅迪太太总算有了反应,她慢慢地抬起头,混浊的双眼眨动了两下,缓慢地开口,声音沙哑得渗人,“……是玛丽安……啊……”

“是我,梅迪?”

“……当时你也……听到艾哈的求救声了吧?”

玛丽安脸色唰地一下变白,难过地说道,“是的,梅迪,我真抱歉,当时我们……”

梅迪太太忽然扬起手臂,轻轻地挥动了一下。

她的手臂细小、枯瘦,手指指节只剩下骨头——却意外地有力!那枯树枝般的手指划过玛丽安的胸腹部,在接近对方躯体前的一瞬间,一道奇异的能量汇聚在她的指尖,随着她并不快速的、举重若轻的举动,玛丽安带着悲伤和怜悯的声音戛然而止,略微有些发胖的身躯跟被烧红的刀子划过的奶酪一样齐胸而断!

玛丽安平庸的、有些发福的面容凝聚在感受到痛苦的那一刹那,悲悯、惊讶、骤然间的剧痛,让她的脸变得诡异万分;一分两半的心脏喷涌出巨量的血线,飞溅到她的脸颊上,在她还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瞬间,她已经永久地失去了意识。

两个脏兮兮的、住在附近的小鬼头正在玛丽安扫出来的雪堆上玩耍,从他们脸蛋上的肉来看他们家属于这条街道比较宽裕的那一类——吃不饱肚子的人家,孩子们可没有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出来玩耍的力气。

两个孩子还不太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幕,他们玩耍的动作停止,呆呆地看着梅迪太太摇摇晃晃地迈过玛丽安腹腔中流出来的内脏,一步步地向他们靠近。

“啊——!!”稍大的那个孩子忽然惊叫了一声,仓皇地转身、向自己家的方向奔跑,这让他比自己的玩伴多活了两秒钟。

孩子们的惨叫声没有惊动酒馆里的人,在应当工作的时间里泡在酒精里的人,能让他们转移注意力的事情本来就不多。但当梅迪太太走过酒馆门前时,还是偏头看向了那扇半虚掩着的、流泻出微弱温暖气息的木门。

15.蝼蚁

15

“我的……艾哈……”

“我的……希望……”

梅迪太太麻木地挪动脚步,她走得很慢,慢到酒馆里的酒徒们都注意不到她――脚步蹒跚的酒鬼在这儿太常见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临近大门的一桌客人,其中一位酒精中毒已深的酒客默然地看了一眼这个佝偻的老妇人,又转回头去与同伴大声吹嘘着什么;他的伙伴看起来也不比他清醒多少,不管他说什么都只是点着头,快速地吞吃着沾满辣酱的下酒小菜。

酒客吹嘘的声音忽然中断,布满血丝的眼睛猛然瞪大――他的同伴鼻子以上的部分不翼而飞,红与白的混合物飞溅出来的瞬间,口臭浓郁的嘴巴里还在嚼动……

“啊――”

酒客仓皇起身,带倒身下的木椅,发出一半的叫声戛然而止――一只枯瘦的手臂伸向他的面部,在他的下颚和锁骨以上的部分穿出一个大洞。

酒馆中时间仿佛骤停了一瞬,随之而起的是更大的慌乱;有人吓得浑身瘫软,顺着桌子往下缩,有人起身向外奔跑,有人举起椅子向浑身是血的梅迪太太砸过来。

梅迪太太仍旧麻木地低声呢喃着什么,混浊的眼中似乎看不到眼前的事物,但她的身躯却像是被非人的魔鬼所操纵,以肉眼无法看清的迅速闪过飞过来的木椅,并且在下一瞬间闪现在那个充满勇气的大块头面前。

几声短促的惊叫过后,是某些物体――带有皮肉、内含骨骼的人体――传出来的闷响。很快,小酒馆就安静了下来。

梅迪太太以慢吞吞的脚步挪出木门时,距离她走进去还不到两分钟时间。

她那身洗得发白的、布满了补丁的长裙上沾染了不少可疑的红□□块,而在她身后,暗红色的、犹自冒着热气的血液顺着虚掩的木门流了出来。

“希望……我的……我的……希望……”

面容苍老麻木的老妇人,呢喃着混淆不清的字语,一步一步地向自己家附近靠近。

走出家门的人、偶或路过的行人,看见她那副诡异的模样后有的人选择回避,有的人选择饶开――但没有用。她那迟缓的举止在看见活人晃动的瞬间就会变得犹如鬼魅般快捷,而她那双混浊的、似乎已经看不清物体的眼睛,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进入她视线的活物。

林克大道居住了上千户人家,这片低矮民房混杂的居民区里就有百多户。

有人感受到了街面上的异样,从窗内往外窥视,而后发出不可抑止的惊叫――这位住户一点儿也没有跑出去阻止的意思,快速地拉上窗帘、反锁房门。

但,当他以为安全了、抚着胸口慌乱地祈祷时,一只枯瘦的手臂穿破了他家那老旧的、并不结实的木窗……

黏稠的血液冒着热气,顺着梅迪太太已经有些变异的手指往下滴。伴随着无差别的杀戮,她身周的魔气渐渐变得浓郁,没有智慧、仅有本能的魔物贪婪地享用着血祭祭品,无意识地加快速度吸纳母体生机,并一点点地侵蚀着作为母体的饲主――梅迪太太的身形越加佝偻,腰背部分被古怪地拉长,双腿小腿部分渐渐反曲,脚部出于抓紧地面快速行动的需要冒出了长而卷曲的指甲。[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日间巡逻的三名市警司警员转入这片居民区,一眼看到了街口转角处一分为二的玛丽安太太;三名警员大惊失色,快步跑近后又看到了雪堆旁的两个小孩。他们之中的一人紧张地抓起腰间的警用口哨大声吹响,而这时,另一人也发现到了酒馆木门里淌出来的大量血液……

近期对林克大道警备工作的紧抓让附近的警员及前来协助的戒卫队执勤队员快速赶到了现场,他们的动作确实算得上快速,但当两名戒卫队一分队所属队员结伴赶到时,这片居民区的民房已经被梅迪太太洗了一个来回,逃出来的只有家住边缘地带且见机得快的十几户人家。

完成对这一片区清洗的梅迪太太外形改变了许多――她已经看不出人类形态了,肉眼可见的黑色魔气缠绕着她的身体,头颅缩小到只有正常人的一半,下颚处却骤然增大,方形的巨口外是凸出的獠牙;躯体整个拉长、肩、背部涨大了两倍以上,背脊骨上长出一串雪亮背刺;衣服被暴涨的身躯撑破,只有几小块碎布片挂在腰间,下半身的双腿小腿犹如羊后腿一般反曲,脚掌扩大了至少四倍,脚趾上的利刃与手掌上的几乎一样长。

牺牲了几名冒然闯进去的警员后,当值的警司麦格林组织人手在街口处堆起障碍墙,但对于弹跳力惊人的梅迪太太――如果眼前的这只生物还存在着梅迪太太意识的话――来说并没有用,两名戒卫队的成员骑马赶到时,他们眼中看到的就是一只狰狞魔物在障碍墙这边对成批的警员大杀特杀的景象――

“住手!”其中一位二阶斗士大怒,咆哮着自马背上跳下,加速冲锋挥舞着双拳轰开魔物巨爪,救下一名大腿被抓伤的警员。

戒卫队由军部与当地政府两方一起供养,其配置不可谓不高;这位二阶斗士与那位只能被小贵族或商人家供奉的保镖不同,全身装甲精良,双手拳套上镶嵌着金属性魔晶,锋锐度不输于开刃武器,灌满自身斗气轰击几次后成功地让这只浑身沾满人血的魔物后腿了几步。

伤亡惨重的警员们还来不及高兴,另一名戒卫队所属斗士就面色凝重地高声叫喊:“别逗留在这!全体准备撤退!麦格林警司,组织人力疏散市民!”

警员们哗然,这名斗士紧接着喊道:“我们不是这只魔物的对手,快疏散人员!麦格林,派人去通知托莱队长,就说――”

这名斗士的喊话被打断,因为他的同伴被那只魔物撞飞过来,连带着他一起被推飞出去十来米远。

受伤或不受伤的警员们不敢再停留,相携快步散开,幸运的是那只魔物显然没有先追击弱者的头脑,被两位戒卫队队员死死缠住。

疏散市民并没有戒卫队员想的那么容易,麦格林离开前让所有未受伤的警员去做疏散工作,却有许多市民躲在家里拒绝开门――外面闹出的动静整条街都差不多知道了,已经失去人类理智的梅迪太太可没有什么隐秘行动的意识。但比起对魔物的畏惧,人们更加不信任这些警司“老爷”们――谁知道他们被叫出去后会不会被当成炮灰?他们可不相信那些警员会多么热心地保护他们。

这只被“催熟”的魔物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大量灵魂献祭,其爆发出来的力量别说梅迪太太,连魔物本身都不太习惯控制――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两名斗士显然不够看,交手不过五分钟,那名二阶斗士已经遍体鳞伤,另一位只有一阶的斗士更是被卸下一条腿,躺在角落里只能喘息。

“轰!”地一声,犹在抵抗的二阶斗士被蛮力轰进一户民居,魔物追击而至,看见屋内一家五口相拥在角落瑟瑟发抖。

鲜活的生命特征让它发出了“咕噜”的一声异响,安格斯一手导致的“催熟”举止让它失去身为智慧生物所应该拥有的灵智,它无法分辨职业强者与普通人谁更“美味”――于是,它丢下了只剩一口气的斗士,转向了那几个平民。

它再次开始“进食”,本能的食欲让它对于梅迪太太“迁怒”举止中得到的好处印象深刻――连接几户人家被闯入,惨叫声再次回荡在这条街道上空。

警员们尽力疏散着市民,藏在家中的人们也总算理解了这并不安全,渐渐有人跑出家门被警员们引领着撤退,但糟糕的是,大量人群汇聚吸引到了它的注意――

百米之外,废弃大教堂顶端,曾经挂着酒保夏佐尸体的风向鸡旁,黑袍罩身的安格斯静静矗立,冷漠地注视着在人群间杀进杀出的梅迪太太。

“不愧是以人体孕育出的魔物,只是未完全体就拥有接近大恶魔的能力。如果不提前催生而是让其吸取母体生机慢慢培养暗黑本源的话……待其顺利降生,对目前的我来说……也是个大|麻烦。”

安格斯脚下黑雾浮动,神秘的魔法阵图若隐若现,升腾起一股奇异的风力,托举着他从屋顶上慢慢飘落。

“现在……可以收获了。”

徐徐飘向惨叫阵阵的杀戮中心,安格斯忽然顿住身形,看向东面。

“嗯?”

东面,中城区方向,林克大道另一头几匹快马疾驰而至。

远远看到被人血浸染的街面,以及那快若闪电的狰狞魔物,希拉瑞莉又气又急,惊怒万分:“城市里怎么会出现这种大恶魔?!”

神权王国赛因每三年进行一次国内圣战,绞杀各处出没的魔物,越是高级的魔物越是难以生存;即使是国内高阶施法者豢养的魔物,也以低级、中级居多;那只恶魔无角、无尾,接近亚人形态,这是大恶魔的象征――越是高级恶魔,越是与人类体型相似。

希拉瑞莉本没有想到能回到回答,但她同行的队长回答了她:“那是仇恨的种子结出的罪恶之花,希拉瑞莉,在绝望之下,有人选择了将灵魂卖给恶魔……”

隔着百米远都能闻见遥遥飘来的浓郁血腥味,南气血上涌,悔恨交加,若能早点儿查到梅迪太太母子与格兰特爵士父子之间真正的关系,那以乔治?格兰特那骇人听闻的受害现场他早就该猜到梅迪太太会为了复仇选择投向邪教徒怀抱了――

“呃?这是普通人召唤来的?”希拉瑞莉惊诧地看了南一眼,随即否决,“不可能!即使是施法者想要召唤大恶魔也很困难,何况是……不,魔法女神在上,难道是――”

想到了另一个可能的希拉瑞莉面色剧变,人们很难区分魔鬼与恶魔,将之统称为魔物;但身为施法者的希拉瑞莉知道里面的区别,出卖灵魂、以恶毒的交易换取力量的普通人能召唤来的是深渊生物之中遵守一定秩序的魔鬼;而恶魔这种生物是不同的,它们毫无秩序可言,其存在本身就只是为了毁灭秩序――

“不,如果是那样的话……”希拉瑞莉连连摇头,心头升起剧烈的不安――若真是被人体孕育出来的恶魔,那么接下来杰佛里城要面对的,可不是死上一批人那么简单――

“去叫宗教裁判所的人!去叫那个红衣主教!”希拉瑞莉失控地大叫,也不管自己还骑在马背上,“麦格林!停下!你去上城区、去那个红衣主教家里!”

南没有时间去理解希拉瑞莉的失态,策马靠近混乱中心点的他避开几个闷头逃窜的市民,抽出马背上的长矛,对那只魔物发起了冲刺。

“圣光啊,让黑暗在光明之下战栗!”

金铁之声交鸣,灌满神圣斗气的长矛刺到恶魔腰肋处,带出一溜火花。

马匹的冲刺力加上南的斗气,都未曾破开这只恶魔坚硬的表皮,反倒是南的手臂被矛身的反震力震得一阵发麻。南心头微惊,与恶魔错身而过后拉紧缰绳,正准备再次发起冲刺却感觉背后一凉,连忙侧身立盾;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与绝大的压力一起倾压到南身上,半人高的受祝福之盾传来的巨力让南瞬间冒出一头冷汗,紧接着马匹的嘶鸣声响起,南下身一晃,硬生生从马上摔了下来。

南就地一滚,还没来得及丢掉长矛抽出配剑,就又感受到了那种彻骨的寒意,连忙再次将盾立起;绝大的压力冲击到盾身上,将他连人带盾击退,跪坐在地上的双腿在地面犁出一道浅浅凹痕。

精良的护具化解了他身上受到的冲力,虽然胸中一闷,却并未受伤;这时希拉瑞莉与几名队员也已赶到,施法者虽惊不乱,魔法书飞到半空中,空气中火系魔法元素大量汇集,一道火墙隔在南与恶魔之间;另几名戒卫队员分向冲击,以小型战阵将恶魔拦住。

“托莱队长,护卫我!”希拉瑞莉大叫。

南翻身站起,看了一眼尾部被劈断倒毙的坐骑,心中一紧,想也不想抽剑指向施法者,“天使之壁!”

一道洁白双翼在希拉瑞莉身前展开,型成无形护盾;护盾成形下一秒,恶魔那骤然消失的身影就撞击在护盾上,踉跄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吼――!”肩膀处一整片被圣光烫伤,被激怒的恶魔一声咆哮,转向南冲击。

“可恶……果然是大恶魔啊!”希拉瑞莉被吓得不轻,影遁这种空间技只有大恶魔强悍的肉|身才能使用,小型战阵对它根本没有用。

幸好这种对肉|身有强大反噬的能力不可能频繁使用,南快速蹲身、以头、肩、肘为三角基点立盾,硬生生抗过这一轮撞击。

这只恶魔攻击后有一瞬间的迟滞,另几名戒卫队员看了两次有了准备,这一刻立即抓紧时间双排冲刺,三把长矛分上中下同时出击,虽仍未突破恶魔防御,却是结结实实地将对方压制住了数秒。

“神圣裁决!”南吸取教训,不用武器,直接以纯粹圣光汇聚掌中按下,一股焦糊味升起,恶魔左臂上的坚硬角质被烧透了一块。

几十米外的虚空中,安格斯撑开精神场,改变光线折射形成一小片隐形空间。站在其中的黑魔法师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情绪。

“以蝼蚁来说,干得还不错。不过……这并不够。”

16.收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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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林克大道情况的戒卫队总长东?托莱点起大部队赶来驰援已是一小时后。[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此时南等人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三名王国骑士出身的戒卫队员尽皆负伤,希拉瑞莉左肩被利爪刺穿、经南舍命相救才逃出危机;而南本人亦是伤痕累累,头盔在某次冲撞中被打落,受祝福的圣盾满是划痕,大腿侧面受了两次穿刺伤,虽及时止血,动作却不可抑止地变慢。

“南!”

东指挥着全城各处抽调来的百名戒卫队员组成中型战阵将那只恶魔团团困住,心急火燎地跑向借着倒塌了一半的墙壁勉强站立的弟弟。

“我没事……”南大口喘息,指向街对面藏身巷子里的女魔法师,“希拉瑞莉伤势不轻,我没有斗气了,你帮助一下她。”

东抬头稍微观察下场上局势,连番恶战下那只恶魔疲态不显,反而更加迅猛,让南留在这种开阔地并不合适,便不顾南的意愿将他扶进希拉瑞莉藏身的窄巷中。

“咳、咳咳!”希拉瑞莉得到东的圣光治愈,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回复少许精神的女魔法师无视了总长大人,一把抓住南的胳膊,眼睛炯炯有神地说,“托莱队长,我知道那只魔物的弱点所在了!”

“……”总长大人又有点弟弟成长为可靠之人的高兴,又有点被无视的失落。

“教廷的典籍中应该也有记载,但我估计并没有对外开放,我们施法者协会可不是那种鄙帚自珍的狭隘之辈。”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位女魔法师还不忘黑一把教廷,“邪教徒召唤魔物有两种途径,一是依靠暗黑阵图、以鲜血献祭或供奉自身灵魂与来自深渊的魔鬼缔结契约;一是以自身为母体,于体内……孕育恶魔。”

“什么?!”初次听见这个说法,托莱兄弟不可谓不惊讶,他们所毕业的神学院馆藏资料浩如烟海,但真是没有见过此类记载。

“人体孕育的恶魔,其危险程度远远超过依靠契约之力召唤的魔鬼――你们应当知道,与魔鬼打交道只要遵守一定规则,并非求不到生机;但恶魔不一样,这种代表了混乱邪恶的无秩序存在,其每一个毛孔都流淌着罪恶、每一个脚印都象征着残酷暴行……”

希拉瑞莉说得又急又快,一时气息不继,猛咳了几声后接道,“……吞噬母体的一切,包括生命、灵魂、记忆、智慧而诞生的恶魔,其出生就拥有亚人外形、大恶魔的实力、以及高超的智慧。这只恶魔无疑是某人――也许就是托莱队长所怀疑的那个梅迪所孕育,她腰间的布片应当是梅迪生前的衣物残片。(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但与‘真实的历史’所记载的不同,这只恶魔战斗能力全凭本能、也没有灵智,显然并不是‘完全体’――”

“完全体?”南惊诧地与东对视了一眼。

“……成熟的完全体需要十个孕育周期,一周期为五到六天,每周期恶魔吞噬母体一定量的生命力,并反哺母体某种程度内的能力;十周期圆满后恶魔吞噬母体重塑魔躯,一跃而为上位恶魔,并拥有与之匹配的绝强能力。但这只恶魔不但没有智慧、不能使用精神系负面诅咒、连空间能力都极弱,由此可见,这只恶魔并未等到完全成熟就提前降生,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人类的早产儿!”

几十米外,隐身藏于半空中旁观着战场的安格斯?末日审判往这边回视了一眼。

希拉瑞莉一通说明,托莱兄弟对于收拾这只恶魔顿时信心大增;全无智慧、只凭本能的这只恶魔甚至不懂得享用血食,更不明白职业级强者的血肉对于恶魔来说能有多大助益;只要能把它困在此间,不让它有机会屠杀普通市民掠夺生灵灵魂残片,即使是消耗也能将它耗死。

托莱兄弟当即回归战场,将围困恶魔的战阵包围圈缩小巩固防御力,让市警司的人彻底退出战场并加快疏散附近整片街区市民的力度。

激战到此刻,林克大道中段整片民居已成一片废墟,不处于第一交火线的戒卫队员们有序地将恶魔有可能够到的尸体运走,避免被对方发现吞噬血食可增加能力这一点;先期交火中断了一腿的斗士以及那名伤重垂危的二阶斗士也被人从废墟中找出紧急救治,不让他们的灵魂碎片被恶魔所获。

情势似乎渐渐转好,即使麦格林久未将红衣主教带来,托莱兄弟心中绷紧的弦也渐渐放松――但变故,总是发生在不经意间。

从恶魔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身处南城区的冒险者协会也终于得到了消息――分会长曼德尔几乎瞬间确定这只恶魔与之前协会成员酒保夏佐被害事件有关,这位三阶行者当即做下带人赶赴现场的决定。

十余名冒险者协会所属职业级抵达林克大道,但遗憾的是,这支生力军并未对围剿魔物产生多大作用,反而让事情转向不可扭转的方向――

半空中的旁观者冷漠如神祗,目视着急切的冒险者们冲进战场。

教廷圣战从不让非教廷骑士团的团队插手,其中固然有独吞狩猎成果的思量,但更大的顾虑是――无法如臂指使的武力团队,在与强大魔物交锋的正面战场上,伤己比伤敌更甚。

作为军部流放群体的戒卫队,显然没有让这些桀骜的冒险者们听从命令的能耐,被一群最高二阶的官方走狗围困住的恶魔也不能让身为三阶强者的曼德尔对其保持多高的警惕性。

后果是显而易见的――戒卫队成员在围堵中被恶魔所伤,在托莱兄弟两位神圣骑士的圣光祝福下能立即止血;但冒险者们显然没有这种意识,复仇心态加上对这只恶魔全身“材料”的觊觎,轻微的擦伤不足以让他们退出战场修整;当高阶行者曼德尔手臂上那道浅浅划痕处流泻出来的甜美香气在恶魔的鼻翼下徘徊良久后,这只仅有本能的魔物未能抵抗住“食物”的诱|惑,硬抗住一波集群攻击扑身而上,狰狞的大口狠狠咬住曼德尔的手臂――

这种情况是必然会发生的,即使冒险者协会的人不来,等到托莱兄弟的神圣斗气跟不上消耗后,某位受伤的戒卫队员定然会引动恶魔的食欲――现在可没有普通市民能引走它的注意力,它迟早会把觅食的目标放在这些职业级强者身上,并发现这些强者们是如何“美味”……

野兽天生知道吃肉,婴儿天生知道喝奶。

“啊――!!”

高阶行者双目发红,当机立断斩下自己落入魔口的手臂急速后退,其余的冒险者们再度群起而攻之,无数道火花、光焰在恶魔身躯上闪烁,但,并没有用!

恶魔无视了“挠痒痒”,锋利的牙齿疯狂咀嚼口中充满能量的美食,混沌如雾的一双魔眼闪过诡异流光,在知道内情的托莱兄弟绝望的目光中暗黑气焰迅猛攀升,扭过狰狞头颅,死死盯向退开的曼德尔。

“吼!!”

恶魔大吼一声,前肢挥舞,瞬间弹飞近身的冒险者与围上来的戒卫队员;猛然下蹲,脚掌下响起一声爆音,身躯骤然消失、并在下一个瞬间出现在曼德尔身侧。

“神圣之盾!”

“天使之壁!”

托莱兄弟不敢保留神圣斗气,双双冲曼德尔所在方向丢出神圣防护,却已经来不及了!

冒险者们眼睁睁看着自家分会长、本城高端武力之一的曼德尔被这只被他们视为猎物的恶魔撕咬、吞噬、咀嚼,肝胆俱裂,不知谁发出了一声惊叫,顿时胆气大丧,四散奔逃。然而之前的交锋中他们不少人身上带伤――虽然他们桀骜不驯、轻视官方走狗,但他们的个人累积完全比不上戒卫队员,护具并没有那么精良;连粗浅的配合都放弃后,在食髓知味的恶魔鬼魅般速度的追击下,短短几分钟就有数人倒下,为这只未完全体恶魔的成长贡献血食。

每吞噬一名职业级强者,恶魔周身魔气就暴涨一分;先后七人丧于它口中之后,戒卫队员组成的战阵已经不能再对它形成阻碍,横冲直闯间伤亡的戒卫队员越来越多,托莱兄弟竭力维持的战阵沦渐渐为摆设。

倒下的人接近半数,东双目血红,不得不让有余力的人保持建制败逃――往上城区逃!

这招祸水东引实是迫于无奈,上城区有多家拥有强劲护卫队的本地实权派贵族,更有那位到现在还未露面的红衣主教存在;东明确知道这样的选择会让自己的政治生命步入毁灭,但他已经没有选择。

“……到此为止了吧。”

一片狼藉的废墟上空,等待多时的安格斯?末日审判身形显现,徐徐降落。

鲜血染红的大地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本色,随处可见的人体残肢让这一片区域宛若人间地狱。那只恶魔没有急于追击逃走的人群,被它杀戮的人横陈一地,本能的食欲促使它停下来一一捡食,而这,给了施法者插手的机会。

地狱般的场景没有让安格斯有丝毫的动容,眼前进食的恶魔也不能――它的体型涨大了一倍,体表的角质层进化为黑色甲壳,外貌愈见狰狞。

“不具备大恶魔的智慧,却拥有了大恶魔的魔躯。某个层面来说,我还得感谢这些人的配合。”在数十米外站定,安格斯以冰冷的话语评价此前奋勇恶战的人们,语气说不上恭维还是讽刺。

自斗篷下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五指张开,掌心对着进食中的魔物,向下一按。

“呲――呲――”声中,恶魔头顶虚空中迸发出一道扭曲的空间缝隙,随着这道缝隙渐渐扩大、拓宽,里间传来阵阵鼓荡魔气。

进食中的恶魔停止动作,脖颈一百八十度扭转看向上空,狰狞的亚人五官中似乎流泻出一丝疑惑――呆板的它本不应该拥有这种情绪,显然,如此之多的血食供奉让它得到了极大的成长。

不稳定的空间缝隙隐隐传来莫名的危机感,但内中的魔气却是恶魔极为亲切的――即使仅有本能,它也能感受到空间缝隙的另一边与它的联系是如此紧密。

不需安格斯引导,这只恶魔便自然地站直魔躯,狰狞的头颅往缝隙那一头窥探――黑魔法师悬空的手掌配合地往下拉,精神场汇集成一线,将这道强行破开的空间缝隙下部拉长。

缝隙下部与恶魔头颅并行,受本能牵引的恶魔茫然地伸长脖颈向内探视――安格斯猛然一握拳,精神场收回,被勉强撑开的空间缝隙瞬间崩塌,恶魔的头颅刹那间被狂暴的空间乱流挤爆。

庞大的魔躯呆立原地,两秒后轰然倒塌。黑魔法师踱步过去,微微低头打量了下魔躯黑亮的魔甲,拉开袖口露出手腕间的空间手镯,将这具魔躯收入囊中。

“接下来……找个借口应付掉灾厄之主就行。”

轻松收拾掉这个让人头疼的大|麻烦,安格斯拉下袖口,悠然转身,“嗯?”

废墟另一边,重回战场的南正怔怔地盯着他。

17.麦格林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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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是为了确认恶魔的行踪而来。夜夜小说网mht.la

带出来的戒卫队员折损近三成,东的总长职位已是必然保不住了;到了这种危机时刻东也无法再卖弄他那套圆滑的处世原则,毅然下令剩下的人往上城区逃。只有强迫那位红衣主教与实权派贵族人家的护卫队出手,这只未完全体的恶魔才有可能被诛杀。

队中二阶以上战力尽皆重伤,在恶魔没有追杀他们之后,担心这只恶魔向人群密集的其它城区转向,唯一拥有战力的南咬牙脱离大部队倒了回来。

脚步有些迟滞的南拖着伤腿,抵达了现场后看见的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高阶施法者“轻而易举”地收拾掉这只恶魔的一幕――

狰狞头颅如西瓜般爆掉的恶魔身躯轰然倒塌,看见这一景象的南简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在军部时并非没有接触过高阶魔法师,但仍旧不能相信――一位施法者就能如此轻易地收拾掉一只大恶魔?!

那只恶魔确实是倒下了,拥有与同阶魔法师同等精神力的南能感受到空间之中魔气骤然振荡,如无根之水般渐渐淡薄、消散。

身周的时间仿佛瞬间停止流动,南空白一片的大脑一时之间处理不了双眼接受到的信息,屠杀了半条街、让他们苦战多时、牺牲了无数伙伴都只能含恨败退的恶魔,就这么――死了?!

安格斯伸手轻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双目移向那个突兀的目击者,用了两秒钟的时间确定是否灭口――而后感觉似乎没有太大必要。

将灾厄之主封印于自己躯体内的他现在能够使用的力量不多,再则,就目前的赛因王国,他并不担心自己所在的消息流出去后教廷的人能有余力来骚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算你运气不错吧。安格斯心中想道,漠然移开视线,扭头欲走。

“……施法者先生!”

回过神的南高声叫喊,安格斯脚步一顿。

面目英俊的年轻人,犹嫌稚嫩的脸上沾染着血与灰,深棕色的柔软头发凌乱发翘,身上的铠甲破破烂烂,拖着一条腿急切地奔过来。

“先生,日安……我是本城戒卫队的人,我叫南?托莱,不久之前我们见过……啊,请让我为上一次的冒昧道歉。”

走近之后,南直视着对方的眼神有些紧张,上一次在逆光的房间之中他便被对方的容貌所慑,现在更是有些无法直视对方。

喘了几口气稍稍平息心跳,南无法抑制心中狂喜,略带兴奋地说道,“……感谢您的义勇出手,杰佛里城的市民会永远记得您的义举,真是太感谢您了,先生。这只恶魔对这座城市犯下了不可原谅的恶行,而我们的队员也太多丧生其手……”

南急切地表达感激之意,对面的施法者却是在听了几句之后无趣地移开视线,转身就走。

“呃?先生,请等一等,我想向您表达感激之情,请给我这个机会……”

安格斯走得更快了。

“……不知所谓。”甩掉那个白痴后,在不需伪装之下,安格斯难得地露出了不耐的情绪。

他还以为那个家伙是想来索要魔躯材料的,那样的话他也不介意伸手解决掉这个目击者。

南可真没想到真心实意地向人道谢也会招致嫌弃……将对方的孤僻理解为施法者的怪脾气后,他转身追上大部队,告诉了大家这个好消息:那只恶魔被一个路过的施法者好心地干掉了!

戒卫队们再三确认后也一阵欢呼,但很快又低落下来;之前的交战中,他们损失了太多伙伴。

“那个施法者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哪怕早几个小时也好。”伤势颇重的希拉瑞莉被人扶到路边坐下,满脸纠结地说。

“别这么说,幸好有他在。”南安慰地拍拍女魔法师的肩膀,兴奋劲头过去后,他现在一想起牺牲的队员就心如刀绞。只是他身为士官,必须打起精神抚慰队员的情绪。

不再急于奔命后疲惫交加的队员们暂停在街边休息,东分配轻伤的几人回戒卫厅带人接应、通知市警司与城防队的人打扫战场,而后扶着腰坐到南身边。

“感谢那个路过的施法者吧,咱们家总算是逃过‘将恶魔祸水东引到贵人区’的罪名。”双手撑在两边膝盖上的东埋头轻捏眉心,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疲惫,“回去后我尽快解决牺牲队员的抚恤……再后面的事儿也许就得交给你了,南,队里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没人负责。”

南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口长气,“你知道我做不了总长的,东。”

东苦笑:“队内现在条件合格的就你一个,南。如果让外面的人插手进来……作为前总长,我们家很有可能被新总长用来立威,除非你也不想在戒卫队干下去了。”

“……我其实更愿意在前线,切斯特前线那边的神官一直不够。”南语气低沉。

“哪个指挥官不欢迎神官呢,南。”东叹气,“但指挥官可不需要一个总是唱反调的下属,如果这个下属还在普通士兵里颇受欢迎,他们就更不高兴了。”

兄弟俩同时沉默下来,默默面对着空荡荡的大街。

“……算了,后方也同样需要为国尽忠的勇士。”南强打精神故作轻松地说。

下城区林克大道发生的事件当天下午就引起了轰动,到了第二天杰佛里城日报出来,更是引得万人空巷――不少人脸色发白精神激动地往林克大道挤,去看看犹如废墟一般的街景、清理不掉的斑斑血迹、以及屋主被屠戮一空的、如同鬼域般的居民区。

从那场血腥恶魔屠杀中逃生出来的人一时间成了舆论的“宠儿”,人们对于那只恶魔的样貌与行为追根究底、恨不能清晰地重现一次那可怕的、难得一见的、十分具有谈资的地狱景象。

更有素有“慈善家”之名的人家借力敛财,大开慈善舞会募捐,以救助幸存者、重建林克大道居民区的名义筹集善款;当然,这些钱里多少能用到幸存者身上尚待商榷。

有心人穷究其事件幕后,戒卫队与市警司深受其扰;而这些人还真的挖出了幕后的“真相”,艾伯特?格兰特爵士的风流债、平民女子梅迪的因爱生恨、投身邪教徒召唤魔鬼大肆报复等等小道消息一时间解救了不少贵族人家那匮乏单调的话题――他们当然能够轻松地谈论这桩引发了大型惨案的事件,反正死的都是下城区的平民,跟他们没有多大关系;当然,戒卫队里有不少牺牲的队员出身本城中产阶级,这倒是让绅士们、小姐们必须抹一把同情泪的事。

这些纷纷扰扰的事件对于托莱兄弟来说无关紧要,贵族们看待平民就像看待野草一样,哪怕大火烧掉一批又能很快冒出一批,这是他们改变不了的社会常态。现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在家里养伤的南接待了带着满脸憔悴上门的特兰波尔警司,在听到了他的话后,神圣骑士瞬间呆愣、脑中思维停顿了数秒;以手按住胸口尽力稳住心神,南颤抖着出声,“可以……请你重复一遍吗?特兰波尔先生?”

老特力眼眶发红,沙哑着嗓子缓缓地说道,“麦格林死了,托莱队长。”

18.格洛丽亚·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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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大道一役,参战的戒卫队员中当场死亡的就有接近三十位,余下的人人带伤。[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种伤亡是让活着的人极其痛苦的,但也并非不能接受。戒卫队的成立本来就是为了应对城市中层出不穷的高武力威胁,其殉职率不比战场前线低多少。

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谁能在戒卫队的位置上活到退休。面向普通民众的市警司,其每年的殉职人物数字也不算小――但那是在面对敌人或不法者的情况下!

听着老特力的叙述,南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渐渐上冲,手足冰凉,脑中的怒火撕扯着他的理智。

“主教大人的府邸门禁森严,麦格林上门后被守门人吩咐等待大人接见……但主教大人并不是轻易接见人的,麦格林在门房等了快半小时连院门都没有被容许踏入。”

“……林克大道的情况间不容发,麦格林尝试贿赂守门人……得到的仍旧是继续等待的信息。他只好在仆人出入的时候试图闯进去……”

老特力说着说着黯然泪下,他跟麦格林竞争了二十年,也交好了二十年。麦格林确实性格冲动,但许多时候并不会如此莽撞。戒卫队的人到场前他们两个小队的警员被害了十几人,麦格林明白那只恶魔有多么可怕,也就无法再保持冷静。

“……他……我的老伙计麦格林,他太失策了。护教骑士拦下了他,有人打折了他的腿……如果他能知道自己的莽撞,老实地道歉并退出……可他没有,他高叫着林克大道被恶魔入侵,请求主教大人出手……”

“……护教骑士把他从主教大人的府邸里丢出来,那一片巡逻的弟兄发现他的时候,他……”老特力说不下去了。

内心的怒火让南紧咬着嘴唇,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良久之后,呢喃着说道:“希拉瑞莉让麦格林去通知主教的时候,正是下午茶时间。奥利维奇主教习惯于用了下午茶后小睡,必须保证绝对安静……有人大叫大嚷的话,护教骑士确实不会客气。我知道这一点的,只是当时我忘记了……提醒麦格林。”

老特力垂首沉默不语,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已经知道这个年轻人总是将责任揽上身的特性,他前来也并非想要为麦格林讨回公道,那并不实际。

“我的老友……我早该劝说他将习惯改一改,他的冲动果然害了他。”老特力看向南,颇为艰难地说,“他冒犯了主教大人,警司长大人不打算给他家抚恤金……托莱队长,请原谅我提出这么失礼的请求……我担心护教骑士会迁怒于麦格林的家人,他家里还有妻子与年幼的孩子,而我无力保护他们……”

“请别这么说,特兰波尔先生,是我愧对麦格林,是我的失误害了他,我有责任保证他妻儿的安全。我家的庄园在另一个领地,如果麦格林太太愿意的话,我想请她们到那里居住。”南干涩着声音说道。

“……太感谢您了,托莱队长。”老特力起身,深深地鞠躬行礼。老警司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颇为无理,只是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和麦格林都没什么存蓄,如果不为麦格林的家人找条后路,她们母子的基本生活都会有问题。

普通警员每年的薪水只有几个金币,老特力这种老警司也不过是十个多点儿。这些钱可以让他们保证家人温饱,却不足以让他们应对突发事件;而南?托莱这种教廷骑士,虽不像王国骑士一样有封地,但即使不算自家拥有的产业,每年从教廷、军部、市政厅三方明面渠道领取的年薪都是他们的几十倍,他愿意的话,照顾麦格林的遗孤并不难。[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南确实不为物资所苦,戒卫队的工作保证他能从市政厅领取四百个金币的年薪,加上上尉军衔从军部发下的补贴、身为二阶神圣骑士从教廷获得的供养,他每年的纯收入在七百枚金币以上。

送走面色赫然的老特力,南枯坐会客室发起了呆。老特力自认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而南的感受是对方没有责怪他、却更加让他心中不安――他当时怎么就没有叫住麦格林呢?他早该知道这些坐镇一方的教区主教是怎样的德性,怎么还会奢望对方为平民受苦而出力?

悲伤、愧疚,交织着胸中无法平息的怒火,一波|波地冲击着南的理智;他一方面恨不能冲到奥利维奇主教府邸中指责他的冷血暴戾,一方面又清醒地知道这除了在本就岌岌可危的托莱家地位上增加负面影响就没有其它的用处。

自身就出自神官体系的南,太清楚国内这些宣扬着神的仁慈的神官们是多么的亵渎神明。赛因王国起于神权,也败于神权;即使自身属于神权力量的一份子,南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国王的命令出不了王城,各地大小领主拥兵自重,若非前线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五十年,国家早就分崩离析――而在常年的战争中神官们与军部媾和日深,也加剧了王族一系的式微;只因理念不合,身为二阶神圣骑士的南能被军部放逐到后方,本就说明了问题。

将双手交合举在胸前,南强迫自己全身心地进入祈祷,以压抑胸中越来越不敬的情绪,“仁慈的天父,您指引我们向光明迈进……”

当南陷于失落情绪中出不来时,下城区的民居旅馆里,沉睡的黑克悠悠醒来。

“吼――”

愤怒的黑猫清醒后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冲向恶劣的契约人,试图用尖牙撕咬对方――当然,本源一体的它完全无法给对方造成伤害,其举止看起来反倒是跟撒娇似的。

“边上玩去。”

安格斯轻挥袖子,将黑猫掀出去几个跟斗。

“吾不会放过你!绝不会!”黑克悲愤地咆哮。

安格斯稳坐扶手椅,冲黑猫一挑眉,“哦?在你懒散睡大觉的时候,我可是帮你找到了你的同族……你现在说这种话合适吗?”

“什么?”黑猫顿时激动起来,“它在哪儿?”

“当我这么说的时候,当然是表示我已经将你需求的东西掌握在手中了。”安格斯惬意地向后一靠,冷笑着说,“你可真是学不乖,黑克。”

“别用那种宠物的名字侮辱我!”黑猫咆哮,完了又觉不对,连忙缓和口吻,“伙计,让我恢复能量是我们契约中的条件,你该不会想违反契约吧?”

“啧。”安格斯以手托腮,冷笑更深,“恶魔什么时候也讲究契约精神了?说到这个,多次违反契约的人可是你吧?”

“够了!”黑猫恼羞成怒,“想要什么你就说吧!你这可恨的人类!”

“唔……我答应替你找到你的同族时,你给出的是《黑暗篇章》的序曲……”安格斯故作沉吟。

“你不会想要我复述整部《黑暗篇章》吧?你知道那东西有多长吗!”黑猫急躁地叫道。

“……那确实强人所难了些。”安格斯轻轻摊手,“好吧,那就告诉我,身为灾厄之主的你,为什么会潦倒落魄到以衰弱之躯掉入人界?”

黑猫古怪地瞪了安格斯良久,忽然发出桀桀怪笑,“……你在人界确实算是强大,安格斯,半神之下,称你为第一人并不为过……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人类。”

黑猫傲慢地昂地脑袋:“魔法女神逝去后各界已经不存在位面魔网,作为黑魔法师的你力量本源来自于无尽深渊。如你这样连位面强者都算不上的家伙,到了深渊里只不过是吾辈座下的叩拜者――”

露出口中獠牙,黑猫发出阵阵狂笑,“看清自己的地位,你这蝼蚁!渺小的凡人,竟想窥探吾辈?”

安格斯露出手腕上的空间手镯,身前的虚空中出现一道方形接口,一只属于恶魔的手臂自里间伸出。

黑魔法师目光轻轻扫过这只手臂,以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以人体孕育出的、最纯净的暗黑力量成形的恶魔,一出生就拥有大恶魔的实力,死亡后魔躯上的暗黑能量仍旧浓郁得惊人……人类不愧是奇迹之神的宠儿,你认为呢?”

黑猫沉默许久,再次悲愤:“你这可恨的人类!我绝不会放过你!”

入夜后的托莱家,回到家的家主人东?托莱脸色难看得能拧出水来。

“……我们有大|麻烦了,亲爱的弟弟。”将帽子和外套交给仆人,东毫无形象地倒到沙发上。

“说说看,东。麦格林被奥利维奇家的护教骑士杀了而我能做的只是庇佑他的家人,还能有比这更糟的吗?”怏怏不乐了一天的南闷闷地说。

“有这种事?该死的,那个警司死了?”东撑手坐起,脸色更加难看了,“奥利维奇那混蛋……我希望他快点儿被换下去。这些教区主教都应该上前线去,在后方作威作福算什么!好吧――今天威利?桑德利来戒卫厅报信,切斯特前线战况紧急,军部要调动几个军团过去支援,咱们杰佛里城驻扎的贝内特军团也要过去。”

南皱眉道,“豪斯曼少将不是在上半年调到切斯特前线了吗?”

“是的、是的,在咱们看来,有豪斯曼上将在,切斯特前线就坚如堡垒――但你别忘了,南,豪斯曼少将是王族提拔的人,他本身没有任何背景不说,也不受神官们的欢迎。多方掣肘下,他能保证切斯特前线不溃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南。”东有气无力。

“该死!”南忍不住握拳在自己大腿上敲了一下。

“重点是贝内特军团――他们要动身的话,城里的贵族们少不了要出点血让他们开拔。格兰特爵士在资助军团上特别用心,是出资人中的慷慨之士。现在他死了,为了拿到更多的开拔资金,贝内特军团少不了要在他身上做文章。”东愁眉苦脸,“之前我们接手了林克大道的案子,军团的人找上我们只是时间问题。我现在反而期待我快点儿被人从总长的位置上撵下来了――格兰特的缺只能由我们家来补上了,真可笑,军部流放出来的兄弟俩成为军团出资人,嗨,弟弟,你说我应不应该去竞选下一任的议员?”

南沉默了一会儿,脑中出现格兰特太太看似柔弱的精明面孔,“格兰特太太……也许不会撤出出资人人选,那位夫人相当聪明。”

“她当然不会,他们家现在比以往更需要这个名头光环庇佑。但驻扎的军费跟开拔军费是不一样的,那些家伙会怕被撑着吗?”东有些气恼,“我们家是肯定要出血的,谁叫这事儿让咱们碰上了呢。”

南情绪低落,“是我的一意孤行拖累了咱们家,对不起,哥哥。”

“不,你没有做错。不是你一早就关注这桩案件,咱们没有那么快做出反应,城里的损失会更大。”东摆摆手,“整片城市被那只恶魔弄成废墟的话咱们家才叫完蛋了……算了,咱们家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这次的事情结束后我是不想呆这儿了,我打算去乡下住,我们家的庄园我也很久没去了。”

南颇为惊讶地看向东,“你是认真的吗,东,最讨厌乡下冷清无聊的人可是你吧?”

“当然是城市里比较好,乡下哪有这么多热情奔放的可爱小姐们呢?”东长吁短叹,“可你得知道,没了戒卫队总长的光环,就咱们家这种中产家庭,你哥哥我还能有多少风光?”

南不想跟他谈这个,“……我想我们可以用戒卫队队员的抚恤问题来避免军团出资,我们牺牲的队友家里更需要这笔钱。”

“笨弟弟,用了这个借口我还怎么像城主大人伸手要资金?”东瞪他一眼。

“……”南只能苦笑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安格斯收拾行装,准备离开这座城市。

吸收魔躯的黑猫躯体凝实,能活动的时间也延长了许多,在安格斯收拾东西的时候它就一直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地聒噪,“下一步你打算去哪?不会继续追着那个人类的踪迹跑吧?伙计,这个游戏你早该玩腻了……”

“如果没有点儿追求,活着会是件非常无趣的事。深渊之中无穷无尽的战争不就是你们这些深渊之主无聊下的产物吗?我现在进行的事儿比你们那种‘游戏’高明得多。”安格斯以惯常的讽刺语气回复它。

“我就知道你知晓我的秘密后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你这可恨的家伙!”黑猫怒道。

披上斗篷的安格斯提着个精致的手提箱向旅馆主人辞行,知道对方是个高阶魔法师的店主姿态十分谦卑,如不是老板娘在旁边直使眼神连住宿的钱都不想收。

走在下城区街道上,对于这趟行程收获还算满意的安格斯轻松地观赏街边的风景。林克大道引起的轰动还在持续中,不断有贵人们的马车驶过,其它城区的平民也没少跑来凑热闹。

“这算是……幸灾乐祸?你们人类还真是喜欢用同类的不幸来调剂心情。”黑猫跟在安格斯脚边,精神链接中对安格斯进行冷嘲热讽。

“唔,这就是你拼命隐藏你当下现状的原因吗?担心其他九位深渊之主得知后取笑个几千年?”安格斯毫不动容,精神链接中以感应回应。

黑猫再次气得吹胡子瞪眼。

接近城门的时候,一列全副武装的骑兵列队进城,掌旗兵举着的旗子上绘制着本地军团贝内特的纹章,行人无不回避。安格斯瞟一眼那队骑兵前列的几个军官,随即无趣地收回视线。

“嗯?”

快要迈出城门的安格斯忽然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向走在吊桥上的一位女性。

那是位气质张扬的女性施法者,牵着一头装配了鞍具的陆行鸟在人群中缓步前行;她的相貌并不如何出色,身着一套红色长裙法袍,披着猩红大氅,手持一人多高的法杖,法杖顶端一枚拳头大的风系魔晶石闪闪生辉,随着空气的流动缓缓转动。

出入城门的人不少,吊桥上相当拥挤;但这位女施法者走过的地方人群主动让开一条通道,没人敢阻挡在她前方――虽然她看起来并不像多么凶暴的人。

安格斯退后几步,站到城门阴影处,目视那位女施法者从眼前走过,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东林鲁尔的风暴……格洛丽亚?飓风居然出现在这儿……有趣,是什么东西吸引她了呢?”

19.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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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法者很少见,杰佛里城这种算不上热门冒险者城市的地方,一年里最多也就路过那么几个。[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赛因王国毕竟是神权王国,国王的封号还需圣地册封,虽说近几十年来因战争的问题加大了与施法者们的合作,从官方到民间的敬而远之态度仍旧能看出问题。

若是在别的王权国家,城市里或许还有高阶施法者坐镇;在赛因王国,城市中的最高官方武力往往是圣地分配的教区主教,自然也没有高阶施法者们落足的余地。

格洛丽亚?飓风初次来到神权胜于王权的国家,在荒郊野外时尚且不明显,进城后她就发觉到不对了:在热闹的大街上走了十几分钟仍然没有人上前搭话,这对于有冒险者长期出入的城市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施法者们向来独行,或是带着自己的追随者小队出入冒险胜地;强大的能力往往让他们收获不菲,一旦进入城市中,便是最受商人和当地贵族欢迎的对象――他们往往能拿出许多奇珍异宝销售,并且不会像那些没有教养的武夫一样在交易中狮子大开口、弄虚作假。

格洛丽亚?飓风牵着陆行鸟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路上的行人与街边的商户们带着好奇与畏惧的目光悄悄地窥视她,在她转头过去后又迅速地移开视线,似乎她是什么稀有的毒蛇猛兽,这让她蹙起了眉头。

“……见鬼,这里的家伙们是乡巴佬大汇聚吗?”不耐地嘀咕了一声,格洛丽亚懒得等人上来接洽了,径直走向一家店铺。

守在柜台后的老店主一脸的紧张,又似乎带着点儿期待,在女施法者靠近后点头哈腰地问候,“日、日安,施法者女士,您需要点什么吗?”

“这儿的商业区在哪,冒险者商业区。”格洛丽亚问。

“在南城区,女士,请顺着这条街走,穿过中心大道向南边转,看到一棵大树就对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老店主殷勤地说。

格洛丽亚点点头,自腰包里掏出一张纸条在店主面前晃了晃:“南?托莱,二阶神圣骑士,是这里的人吧?他住在哪?”

女施法者的态度不算和气,却也谈不上趾高气扬,老店主的神情稍稍自然了些,“您是说托莱家的小少爷吧?是的,女士,他是咱们杰佛里城的人,他家就住在中城区贝林大街,您到了那儿随便找个人问就能找到。”

家产丰厚、出身清正、人也颇为出色的未婚男青年一向是很被人们津津乐道的,托莱家兄弟尤其如此。

格洛丽亚点点头,掏出一个银币甩到柜台上,“谢谢了。”

平日里几个铜币就计较得不行的老店主完全忘记了收起银币,木头人般目送女施法者走出老远后才僵硬地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老天,一个异教徒……世道真是变了,我爷爷的时候这些魔法师才不敢大喇喇地进城哩。”

回味了一下刚才那几句简短的对话,老店主像是失魂一般喃喃:“……她冲我说了谢谢,这些异教徒……神官大人们可不会这样。”

中城区贝林大街,东去上班后南找来管家,让她整理出庄园送来的账本清点资金,他得在贝内特军团找上门前凑足一笔现金才行。

“南少爷,你拿出这么多金币干什么呀?”管家南格女士吓了一跳,南一瘸一拐地从自己房间里搬出了他自己的钱箱,沉甸甸的金币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他把这几年的积蓄全都拿出来了。

“南格太太,把账本放到这边来。”南扶着沙发坐下,将钱箱放到茶几上,“公账上有多少可支配的现金你有数吗?”

“啊,好的……”南格太太将手上的账册放过去,思索了一会儿后回答,“前几年庄园里收成不太好,每年的纯利润下降了点儿。现在咱们家在银行里的活钱有一万多点儿,但明年庄园里要种植一批香料,马上要新年了,得给大伙儿结算薪水,交税的时间也快到了……”

南翻开账册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说道,“明年香料的种子先减少一些吧,等会儿你让人去通知银行送三千金币过来。”

南格太太脸色发白:“南少爷,你要动用这么多的钱做什么?东少爷知道吗?”

一户平民家庭俭省点儿三个月的花销也不过是一枚金币,这么大笔的钱支出确实让管家吓得不轻。

南叹息一声,“东已经知道了,别担心,南格太太,我不是在乱来。”

南倒出钱箱里的钱,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金币铺了一茶几,南格太太被这金光闪得退后了两步。

“天父在上,出了什么事吗,必须动用这么多的钱?您可还等着结婚呢,花掉这些钱的话接下来可怎么办?”南格太太有些语无伦次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南格太太。我还年轻,钱花掉了还可以再存。东倒是该成立家庭了,这次的钱就由我和公账一起出。”南安慰了几句管家,手上快速数出两千枚金币。他毕业后一直呆在军中,回到后方了也没什么花费,去掉这次必须出的钱后还能剩下几百枚。

将两千枚金币装进准备好的手提箱,南正准备劝说南格太太去一趟银行,就有仆人走了进来。

“少爷,有您的拜帖。”仆人鞠躬后送上一张红色帖子。

“我的?”南奇怪地接过拜帖,他的同学要么留在王城、要么分配到前线,谁会在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来找他呢。威利?桑德利就更不可能了,那家伙从来都是直接闯进来,拜帖这种事儿他是永远也想不到的。

红色拜帖上盖了个施法者的纹章,南更感觉奇怪了――他能熟悉一点儿的施法者也就是戒卫队里的队友希拉瑞莉,那位大小姐是本地人,出身一户颇具体面的子爵之家;因自身取得了施法者职业徽章,也得到了子爵封号,若是她来拜访,拜帖上应该用子爵纹章才对。

“格洛丽亚?飓风……”念出拜帖里的名字,南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名字后面缀有称号的施法者必然是三阶以上的强者,但不是所有的三阶施法者都能拥有称号。

格洛丽亚可没想过自己随便花了几个铜币雇人送去托莱家的拜帖多么惊世骇俗,她无视了路人们异样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南城区。

进入这个冒险者汇聚的区域后,格洛丽亚感觉总算正常了点儿――一名佩戴着游侠徽章的地精热情地迎了上来,几句简短的问候后将她请到了所属的商会,包揽了她这次路途中的收获,并免费提供了一些本地的信息。

本地冒险者协会旗下的橡树酒吧因前任会长的骤然离世气氛有些低迷,但在一位施法者光临后仍旧打起精神来招待;得知对方是本大陆有名的“飓风”后,当班的酒保立即招来协会旗下的情报商人为这位贵客服务。

“您想知道伍德山脉的情况吗?当然没有问题,尊敬的阁下。”脑袋上顶着一对长耳朵的兔族情报贩子三瓣嘴动得飞快,“伍德山脉有一个旧血族地下城、一道魔兽峡谷、一座蜘蛛巢穴,这是附近几个城市的冒险者们的钟爱之地。这三块地方对于别人来说十分危险,对于您来说只是悠闲散步的小花园。如果您时间不多的话,我建议您去蜘蛛巢穴,那儿离这里最近……”

“等会、等会,我的问题是……伍德山脉沿线城市都是这么死气沉沉的模样吗?”格洛丽亚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呃……”情报贩子快速地看了一眼左右,压低声音,“尊敬的阁下,您是第一次来赛因……或者说,您是首次到达那些神官们耀武扬威的地方吗?”

“我之前一直在南方。怎么,有区别?”格洛丽亚一扬眉。

“噢,阁下,难怪您不知道神权至高的国家有多么让人压抑。”情报贩子大惊小怪地说道,“还好您没有往更西面走,那边更不得了,与之相比,赛因王国还算是通融的了……”

“……你的嘴巴想变成四瓣吗?”格洛丽亚额头暴出青筋。

情报贩子识趣地闭上嘴巴缓了缓,老实多了,“这边的城市都有红衣主教坐镇,并不太欢迎异教徒。”

“哼,难怪我一进城就闻到一股腐臭味。”格洛丽亚嫌弃地冷哼。

情报贩子点头如小鸡啄米,“您看,在杰佛里城只有人族冒险者能够踏入其它城区,咱们这些异族要是贸然地踏出去被人抓了充当奴隶都没处说理。本地贵族也一样,只雇佣人族的职业级,从不跟我们打交道。别的地方对您这样的强者奉若贵宾,但这儿的话,除非是他们内部出身的魔法师,外来的都被当成贼一样的防备……”

“行了,我已经知道这块地区多么让人厌恶了,真是让人完全不想呆下去。”格洛丽亚丢给情报贩子一个金币,起身拿过立在桌边的法杖。

“阁下,您没有别的问题了吗?我这儿有已探索出的旧血族地下城地图、还有魔兽峡谷的草药图鉴、还有……”

“闭嘴!”格洛丽亚转身喝道。

找了间干净的酒店住下,让人准备好双人份的精美食物与昂贵的美酒,格洛丽亚泡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常服,而后打开客厅的窗户,冲蹲在庭院里花坛上的黑猫一笑,“好了,小东西,你跟了我多久了?让你的主人来一块儿用餐吧。”

20.托莱兄弟面临的危机

20

格洛丽亚年纪还不到百岁,对于她这个年纪的施法者来说她目前取得的成就是十分惊人的,是以能在大陆数百位三阶施法者中脱颖而出,获得称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游历时间接近四十年的格洛丽亚见惯了各色人物,但当那只悄悄跟踪她的黑猫的主人坐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怔了好一会儿。

“……安格斯?末日审判?”她惊讶地说,“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方仿佛感觉不到她的无礼,礼貌却又疏离地微微颔首,“有一阵子没见了,飓风女士。”

格洛丽亚嘴角微抽,“一阵子?你这一阵子还真不短啊……既然你没死,怎么会销声匿迹六十多年?”

安格斯漠然的脸上浮现冰冷微笑,一言不发。

格洛丽亚嫌弃地偏过头,斜视对方那张不似人类的脸,“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神神叨叨的老家伙……活了太多年,都活成木头了吧?”

安格斯仍旧不发一言。

“唔……既然碰到了,你又愿意出现在我眼前,那就表示你现在正无聊,是吗?”格洛丽亚摸摸下巴,眼睛里闪着光,“末日审判,我手里有个相当有趣的事儿,你有没有兴趣?”

“能让飓风女士离开南方的事儿有多么有趣,我确实有点兴趣。”雕塑般的客人终于说话了。

“好!”格洛丽亚拍桌而起,捞过琉璃酒壶哗啦啦倒了一满杯魔纹花酒,往安格斯面前一推,“喝了我就告诉你!”

安格斯藏在袖子里的手缓缓伸出,端起酒杯,如同在自家后花园里品尝下午茶的绅士那样优雅地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就算完成要求了。

格洛丽亚瞪着他,满脸的无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玩点儿?”

“我们之间对于这一点或许有少许分歧,你想先就这个问题讨论一下?”安格斯说道。

“算了吧。”格洛丽亚放弃了,竖起右手食指,左手在上面轻轻一转,一道空间门出现身前;她伸手进去一掏,取出一个手掌大方形木盒,往安格斯这边一推,“你们这些老家伙比我懂得多,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安格斯仍旧面无表情,视线在那个方形木盒上停留了一秒后眼底出现古怪笑意;一股奇异力量自他身侧出现,一只半透明的大手凌空出现,轻柔地打开木盒,躺在盒底的几块羊皮残片被无形的能量托起,飞快在虚空中拼凑成一张残缺的地图。

“哼。别卖弄你的精神力操纵了吧?”格洛丽亚冷哼了一声。

默发法师之手没什么稀罕,三阶以上施法者都能做到。但默发的法师之手能拥有人手一般的灵活度、还能延伸使用精神力,这就有些骇人了。

“不错,千年前流传的黑森林魔族地下城地图居然被你搜集到这个程度……即使仍旧不全,却已经能看出大概位置了。”安格斯漠然的脸上“慷慨”地给出了勉强算是真诚的笑意,“那个地下城所在流传了几千年,其存在从魔族流出的旧世界历史正文中被翻译出来后无数人搜寻其入口,皆一无所获。这份地图应是某个魔族学者所绘,在种族战争中被某任精灵王获得,为了不让其中的秘密现世,那位精灵王选择毁去地图,分散丢弃于大陆各地……我还以为这东西永远不会被人搜集齐全,没想到却被你做到了。”

格洛丽亚斜视着安格斯,“……原来你这个人还是有表情的嘛?”

“……那么,飓风女士现在想做的,就是凑齐人手去探寻这座地下城了?”安格斯完全不理她说了什么。

“那还用说吗?”格洛丽亚骤然拉高声音,眼睛里都是兴奋,“连精灵王都要掩埋的秘密,有这机会不选择去亲手揭开,还有资格自称施法者、求道者?”

“……”安格斯再次无视对方的言论,“半神存在也认为不应现世的秘密,或许危险性出人意料。”

“废话,不然为什么我看见你首先想到的是拉你入伙,而不是先追问你六十年前刺杀教皇那件事?你知道我压抑好奇心有多难受吗?”格洛丽亚眼睛一瞪。

“……”

法师之手延展出的精神力将地图碎片轻盈地放回盒子里,盖上盒盖,推回格洛丽亚身前。

安格斯施施然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既然如此,当你准备动身的时候请别忘记了通知我,飓风女士,我先告辞了。”

“虽然你婆婆妈妈的,决定倒是下得爽快。”格洛丽亚眯起眼睛,咧嘴一笑,“这座城市弥漫着那些神官们腐烂的臭味,我不打算多呆,你最好随时准备出发,末日审判。”

安格斯轻轻颔首,提步离开。

“等会儿,来都来了不一起用个餐?我点的可是两人的份。”

安格斯罔若未闻般走出房间。

格洛丽亚耸耸肩,独自奋战摆满了桌子的餐点。

东预料到贝内特军团的人会来,但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跑了一整天安排牺牲队员们的抚恤金,才刚想坐下休息会儿,几个全副武装的军官就堵了他办公室的大门。

饶是已经在总长位置上坐了几年,东也忍不住一时有些惊慌;尽力压抑住情绪将这几位军官请到中城区最大的会所尽心招待、而后借着自己混到的中尉军衔与他们攀交情拉关系,在对方面色稍微缓和后立即表态托莱家十分期望能成为贝内特的出资人、能为军团开拔前线出一份力等等,总算得到了几声客气的安抚。

亲自将几位军官送到他们包下的酒店,转身上了戒卫队的马车,东的脸色立即黑了下来。

“托莱总长,这次的事情你有没有告诉南?”跟着东忙了一天的副官坐在他的对面,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有。”东揉了揉眉心,“我只告诉他我们家或许需要出一笔钱……其它的,让他知道了只是多一个人担惊受怕而已,没什么用。”

“……城主大人太过分了,他是想让戒卫队背下这次的黑锅吗?宗教裁判所的人一点儿力都不出,反倒是一点儿责任都不用负担?”副官愤愤地抱怨。

“我们家拥有教徒家庭身份、三代皆出神圣骑士,同时兼具军部职衔,且完美地没有任何贵族封号――确实是足够拿得出手的、有分量的靶子,不是吗?”东冷哼了一声,“将我立起来当标靶,不但可以应对上面的追究、平息下层的怨气,还不会让各家贵族物伤其类……如果我不姓托莱、没有坐在戒卫队总长这个位置上,我都会这样选择。”

“……哎。”副官叹息了一声,忧郁地看向东,“军部的态度……看看贝内特军团的人就知道了。他们这样干的话,或许并不会放过南,总长。”

“……我会想个办法让他离开杰佛里。”东黯然地说,“大不了放弃杰佛里城,全家退回乡下……我们毕竟是教廷骑士。只要我们识趣点儿,事情不会走到最糟糕那一步。”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东看似放松地闭目休憩,脑中却全是无数起起伏伏的念头。

邪教徒出现、恶魔在城区中肆虐,这样的事情不相干的人自然能够以旁观者的心态看戏,身为戒卫队的总长,他却没有这个资格。

这件事情暴露的不仅仅是某个平民女士心中积压的愤恨,更加暴露了整座城市上层阶级的麻木无能。上面的人不会去问为什么宗教裁判所的人不出手,他们只会问为什么下面的人不能完美地解决事件、让大人物们为此操心。

解释、借口只对想听的人有用,所以东从没想过要去浪费唇舌――处理了作为靶子立起来的他,邪教徒事件就能“完美”收尾;只要官面上过得去,老爷们才不会管靶子是不是无辜、林克大道是否仍旧一片废墟、死伤者的后续有没有人去料理。

“……一万金币?”南诧异的问。

托莱家的书房中,东回复了那副处变不惊的、胸有成竹的胸中模样,对于弟弟的疑问,他说道:“是的,亲爱的南。你凑到了五千,我再补五千就够了。”

“为什么要出这么多?你不担心贝内特军团的人误会咱们家的财力,继续狮子大开口?”南皱眉。

“作为出身军部、拥有军衔的咱们兄弟来说,出资也就这么一次而已……反正接下来我就不是戒卫队总长了,更不是本地有体面的什么人物,谁还会惦记着我呢?”东安慰着说道,“只是之前我提过希望你能去竞争下一届总长,现在可能不行了……真抱歉,南。”

“我也没有想过去这一点,你知道我做不来,别转移话题,东。”南挪动伤腿走到书桌前,双手撑着桌面,直视着东,“格兰特爵士当了这么多年军团出资人,每年所交的钱也不过是三千金币,我们这次居然要交一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21.飓风女士的邀约

21

杰佛里城的上城区位于城市东部,整个城区只居住了不到三百户人家,占地却是所有城区之最。(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本城宗教裁判所裁判长、杰佛里城教区主教奥利维奇主教府邸,在新年来临的前三天迎接了两批客人。

第一批客人来自贝内特军团,副军团长夏洛蒂中校与他的两位副官、三名警卫员在中午时分到达,夏洛蒂中校在奥里维奇主教的客房中逗留到下午茶的时间后离去;军团的车马离开不久,城主大人的大管家与市长先生连接而来,被打搅了午睡时间的奥里维奇主教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会大发雷霆,而是笑意盈盈地接待了他们。

一番礼节上不能缺少的客套后,城主管家直切主题,“主教大人,不知教皇冕下对豪斯曼少将这段时间以来在切斯特的表现是否满意呢?”

奥里维奇主教人过中年,面部已经呈现中年男子特有的发福特征。他伸出戴了四个戒指的左手端起白瓷茶杯,被脸部肥肉挤压成一条细缝的眼睛弯成两条线,别有深意地说道,“豪斯曼少将少年英才,百年难见,当此乱世出现这样的人物,实乃赛因王国之幸。”

头发花白、面相精明的城主管家矜持一笑,“主教大人独具慧眼,比我等有远见得多。既然如此,我等更应该支持切斯特防线才是。”

“若切斯特防线失守,敌军便要危及王城了,这一点毋庸置疑。我准备把教皇冕下赏赐于我的守夜人小队交给贝内特军团,希望他们能在前线为我等做出贡献。”奥里维奇主教笑眯眯地说道。

守夜人小队由白衣主教组成,作为与护教骑士团呈现光影两面的组织,一直是教廷捏在手上的、仅次于护教骑士团的武力。

奥里维奇这么快就表态让城主管家有些意外,不过却也是意料之中――教父大人,对于王族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主教大人的一片赤诚之心,令人敬佩。”城主管家当即吹捧,并且按城主大人的吩咐隐晦地说到,“既然主教大人做出表率,我等自然不能落后。[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我主已经探知,洛因大公爵的的卫队最慢十日内便能抵达本城,届时,还请主教大人助我主一臂之力……”

他们谈论的话题刻意不避讳让市长先生听到,而一直以来作为本地贵族议会代表的市长先生在听到他们近乎肆无忌惮的言语后,衣服后领渐渐被汗水浸湿。

杰佛里城在洛因大公爵的领土中属于偏南的地区,离切斯特前线并不算远;而城主大人身为大公爵阁下封赐的家族子弟,一直以来忠心耿耿地替大公爵阁下管理这一带……现在,城主大人居然背着公爵阁下与教廷媾和?!

如坐针毡的市长先生听得越多,胸中越不安;但当奥里维奇主教停下来喝了口水,并向他征求某个事件的处理意见时,市长先生完全无法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有勇气表达自己对于大公爵阁下的忠诚,而是谦卑地立即点头称是、并且思维灵敏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向奥里维奇主教投诚……即使身为地方贵族议会首脑、王权分封下的受益人,他也没有那个胆色站出来对教廷说不――本大陆教廷麾下十几个神权国家,赛因王国实在算不上什么;更别提王国内部,连国家|暴|力机构军部都被渗透得千疮百孔了。

辞别奥里维奇主教、与城主管家分开回到自己的府邸,市长先生犹如游魂一般神不守舍,战战兢兢;仔细回忆在主教大人府上听到的信息,将之一字一句掰开来揉碎了咀嚼,市长先生仿佛得到了什么明悟,面部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那种层次的较量不是他这种地方上的小人物能参与的,他索性干好自己的事儿就行。至于被拿开做靶子打击教廷内部政见不合一系人物的托莱家,跟他实在也没有什么关系。

洛因大公爵到访时,杰佛里城上下必须统一口径;而城中明明出身教廷却对王族抱有不明智忠诚心态的托莱兄弟,确实不能让他们留下去――哪怕没有邪教徒事件,他们也属于清扫之列。

格洛丽亚睡到日上三竿才从松软的大床上爬起来,洗簌后打包好行李丢到陆行鸟背上,退了房间,牵着坐骑前往她此行的目的地:中城区贝林大街托莱府邸。

当然,正式的交涉流程应该是投入拜帖――主人家回信相约拜访时间――客人上门。然而飓风女士并不是太讲究俗套的人,她投拜帖的时候上面甚至连自己的落脚点都没留……至于主人家有没有回信、有没有时间见她之类的,她完全没考虑过。

听到门铃后前来开门的仆人看见大喇喇站在门前阶梯上,穿着法袍披着大氅、手上还牵着一头魔兽的女施法者,直接就懵了……托莱家再怎么说也是教徒之家,与队内的施法者希拉瑞莉关系再好,也不会邀请一位魔法师来家里;而眼前这位,不但从头到脚都贴着魔法师的标签,还牵着一头魔兽――仆人几乎要怀疑是哪位少爷在外面招惹到仇家了。

“我是昨天投过拜帖的格洛丽亚?飓风。”飓风女士完全无视了仆人的态度,以她一贯张扬霸气的语气说道,“我来见南?托莱。”

神圣斗气只能治愈外伤,南的腿上受的是穿刺伤,内部肌肉受损,自然没那么快痊愈。在花园内缓慢行步以回复腿部肌肉活力的南听闻有个女施法者上门,也是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天那张莫名其妙的拜帖,虽然觉得古怪,仍是让仆人将人带进客厅。

“南?托莱,二阶神圣骑士,五年前毕于赛因王城神学院,在切斯特前线服役,两年前回到家乡……说的就是你吧?”

面容普通的女施法者大喇喇地坐在客厅中,南走进来后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年轻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嗯……是我,请问您是?”南十分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位魔法师,在军部服役的施法者中也没有女性;对方报出他的经历后他茫然地眨巴了下眼睛,有些无措地点点头。

“我叫格洛丽亚?飓风。”飓风女士下巴微抬,审视南的目光中有一丝嫌弃,“我买到你的信息花了两百金币,从南方到这儿赶了半个月的路,怎么你居然是个小白脸儿?”

“……”南一脸的无辜。

格洛丽亚起身,背着手绕着南走了一圈,“体格还行,能在前线服役三年也应该能吃苦。”抓起南的手掌,“老茧没变软,退下后方后日常训练没落下。”伸手捏几把南的大腿,“肌肉强度也勉强合适长途旅行……”

“女士?女士?!”南唬得满头大汗,连连后退,对方的举止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头了。

“干什么,我又不会吞了你!”格洛丽亚眼睛一瞪,大步走回沙发边上坐下,霸气十足地说道,“听着,小子,第一关算你合格……站那么远干什么?这是你们赛因人的待客之道吗?过来坐下!”

“……”南无言以对,默默走过去坐到格洛丽亚对面。

格洛丽亚上身前倾,右手手肘支在膝盖上,逼视着一头雾水的神圣骑士,充满了诱惑地说道,“我手头有个相当有趣的事儿,其关联之重大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所以我现在正在召集队员,去探索这个流传上千年、三片大陆都有所闻的大秘密……是男人的话就不会拒绝这种邀请,对吗,伙计。”

“……”南被对方的气势逼得开不了口。

“当然,我不是什么人都要的。”飓风女士危险地眯起眼睛,舔了舔嘴唇,“在你之前,我先后找了两个二阶以上神圣骑士,但糟糕的是这俩个家伙,一个恶行累累、人格卑劣;一个仗着自己的能力在平民之中肆意妄为、欺世盗名……我想你不会有兴趣知道他们的下场,对不对?”

“……”南再次无言以对。

“你还很年轻,南?托莱……除了身为教廷骑士,你还是个忠于国家的士兵;而一个忠诚的人,无论如何也坏不到哪儿去,这是我愿意离开南方、远赴万里来找你的原因。”

“……那还真是……荣幸,不过,女士,我……”南总算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别忙着拒绝,伙计。”格洛丽亚打断了他,自信地笑道,“我说过,我手里的情报是这片大陆上任何一个拥有冒险精神的人都无法拒绝的。虽然在你入伙并取得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同伴认同前,我不能告诉你全貌……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这个小队的目标与旧世界历史正文、前任精灵王、你们教廷的某个不能披露于世的秘密有关。”

22.东的选择

22

如同格洛丽亚想的那样,对面的神圣骑士陷入了沉默。mht.la [夜夜小说网]

自魔法女神随着神的时代离去而消逝,链接天地万物自然能的魔网亦随之崩塌、消散;任何人学习后都能使用魔法的黄金时代远去,现在的施法者,其天赋要求之苛刻、残酷,为诸系强者之最。

这样严苛的入门要求大大降低了施法者的人数,也降低了施法者协会的影响力。但同时,经历如此之多挑选的施法者们个人素质也比旧世界时要高上百倍――他们必须以自己的精神力为原点链接自然能、以自身为中心构建独|立魔网,这要求他们必须拥有极高的意志与坚不可摧的信念;到了高阶施法者这个层面的魔法师,其心性、人格如同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构建出完整的小世界那样强大、坚定,轻易不被外物所动。

时至今日,魔法师不再是邪恶的代名词,即使是教廷在某些特殊场所下也不得不捏着鼻子与他们合作;而以游历大陆磨砺自己心志的魔法师们,也在几千年的岁月中赢得了人们的尊敬。

拥有称号的施法者本大陆不过寥寥几十位,南自然不会怀疑眼前的女魔法师会对他有所欺骗。

良久的沉默过去,南一番挣扎后叹息了一声,端正坐姿,直视格洛丽亚,坦诚地说道,“飓风女士,非常感谢您的重视,我个人也……确实对您组织的这次冒险之旅颇感兴趣。但很遗憾,现在的时间不对。”

“嗯?”格洛丽亚一挑眉。

“我的家乡刚刚发生过一场让人痛心的惨剧,在这场变故中我失去了许多同伴。”想到牺牲的队员与无辜的麦格林,南的心脏就一阵抽痛,“这件事情虽然结束了,但收尾的工作还需要我参与其中。我不能抛下我的责任、丢下信任我的人们,我必须对这件事引起的变故负起我应承担的责任。”

格洛丽亚有一丝惊讶,她怔怔盯着南看了好一会儿,那霸气凌人的气势缓和了下来,“是这样的吗?那可真糟糕……是什么样的事呢?介意对我说一下吗?”

施法者因自身的强大而让人顾忌,但实事求是的说,这个群体往往通情达理,极少强人所难。

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位看起来就不怎么好说话的女士忽然来一下蛮不讲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将林克大道的事情简短地叙述了一遍,听到人体孕育的魔物出现格洛丽亚当即色变,在南描述了那一位“路过”的、“好心”出手的施法者后,格洛丽亚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么说,魔躯落到末日审判手里了?这家伙……难怪他会逗留在这儿。”格洛丽亚扼腕叹息,一副生恨自己来晚了的模样。

“末日……?您认识那位施法者?”南惊讶。

“啊,是的。那家伙……”想到安格斯的过去,格洛丽亚神秘地笑了起来,“那家伙跟你们教廷的‘渊源’可不浅。”

戒卫厅中,东等候了一下午也没见贝内特军团的人过来取钱,顿觉不妙。

军部的人有多贪婪,东比外人清楚得多。如果他们对钱表示出兴趣,那他还能有退路,反之,则是危险的信号。

当了好几年的戒卫队总长,东在杰佛里城也有了一定的人脉,披上外套到几户交好的贵族家打探一番,却先后吃了几次闭门羹;心中预感越加不妙的东咬牙放弃矜持,转到奥里维奇府邸后门重金收买了看门人取得了一些信息后又跑了一趟城主府。入夜回到家里时,东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

无头苍蝇般在门厅里转了几圈,仔细回溯一遍订下的计划,东一声叹息,默默地脱下礼帽、外套,自己挂到衣帽架上,而后走向南所在的书房。

“东?”翻开着自家庄园账本的南站起身,“你的脸色不太好?”

东内疚地看了一眼弟弟,“抱歉,南……有些事儿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顿了顿,东别过头去,“我已经把你的名字从戒卫队名册上勾去了,你收拾一下,这两天……不,明天就去乡下吧。”

“什么?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南大惊失色。

东沉默不语,南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严肃地说,“东,别总把我当孩子,我们是家人,有什么事儿我们兄弟可以一起承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贝内特军团那边有异动?还是城主大人想让我们家为林克大道的事件负全责?”

东叹息一身,拉着南一起坐到沙发上,将身体往后一倒,“说实话,如果只是为了应付大公爵的来访而粉饰太平、让我们家背黑锅,对于我们来说还算是好结果……”

南觉得自己头部的神经跳了一下,之前他们兄弟讨论这件事儿的时候就觉得背下黑锅是他们家最糟的处境,这代表着托莱家将从杰佛里城的上流社会里除名;但东现在居然这样说,即使以他的心性,也忍不住慌乱起来。

“……我们家在杰佛里城住了三代人了,从爷爷那一辈起我们家就服务于戒卫队……这算是什么?!”南忍不住满腹怒气地说道。

“别说了,南。爷爷那一辈,认为我们家应该在教廷与贵族间所有区分,所以我们家一直对于爵位没有追求。现在想想,其实至少弄个爵士封赐也不错……至少别人轻易动到我们的话,其他的体面人家会物伤其类。”东苦笑。

“那么,现在城主大人究竟想我们怎么样?”南气闷地问。

“你记得我上次告诉过你豪斯曼少将在切斯特前线的艰难处境吧?”东忽然突兀地转移话题。

“嗯?”南疑惑地皱起眉头,正奇怪东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思绪转念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顿时面色剧变,“你是说……?”

“豪斯曼少将五年的时间里从列兵攀升到将军,其中虽然也有少将本人获得十大战术大师之七的成因在,但更多的原因是――王族特意的提拔。”说到这儿,东苦笑更甚,“吾王称他为王国最后的救星……这种赞誉,对少将来说,反而是种危险的信号。”

东稍微撑起上身,一只手在胸前点了点,微微发颤的手腕显示了他不平静的内心,带着一丝痛恨、一丝绝望、一丝讽刺,这个长袖善舞、聪明过人,在名利场中如鱼得水混了近七年的戒卫队总长露出了少有的狰狞神色,“我们家从未表示过立场……英明的祖父让我们家远离名利漩涡,依靠着自身实力在城中站稳脚跟……但没有立场就是立场,我们身为赛因王国国民,自然要对国家效忠!而这种支撑我们家族信念的立场,在当下,已经成了野心家的眼中钉!”

“混……”听明白了东的话中深意,南脑中轰的一声、眼前一阵眩晕;目眦欲裂的神圣骑士无法压抑自己胸中盛怒,一拍沙发扶手就要起身,脑后忽然而来的冲击中断了他的话语。

“嘭!”地一声,毫无防备的南在东的骤然袭击下后脑挨了一记冲击;他勉强半扭过身体、诧异地看了哥哥一眼,眼睛一翻,身躯软软躺下。

东扶住南放到沙发上,叫来贴身的亲信仆人将南少爷的随身用品快速收拾整理出来,而后他自己跑去南的房间找出南的钱箱,往里面塞满了金币;又去陈列室翻出南常用的两套订制铠甲,亲手搬到备好的马车上。

忠心耿耿的仆人连夜驾着马车出城,东站在三楼走廊失神地冲着城门方向发了好一阵呆,再次叹息了一声。

凑起来的金币让南带走了多半,剩下的东也不打算留去便宜别人了。当夜,东召集了家中所有的仆人,按照工作年限给他们发放遣散金、让管家南格太太带上庄园账本地契连夜回乡下交给亲戚、又安排了下预备寄给亲友们的信件,做好了自认为能做的一切准备后,他独自留在空荡荡的托莱家大屋,等待命运的审判。

自骨髓深处弥漫上来的恐惧已经麻木,东给自己倒一杯酒,就着冰冷月色与铺满庭院的大雪,抬头饮下。

有选择的话,他也想求生……但他明白,如果不留个人下来给城中蠢蠢欲动的势力做文章,那么他们兄弟俩谁都跑不掉。

即使只是管中窥豹,他也能感受到笼罩在杰佛里城上空的惊天阴谋中隐隐散发出来的彻骨寒意;连赏识他、栽培他的城主大人都首肯了让他来当这场阴谋盛宴的祭品,他又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走吧,南,走远一些……”

格洛丽亚告辞后并没有走远,飓风女士很不甘心就此铩羽而归。

短短的接触,南表现出来的品格让飓风女士很是满意。一个正直、有担当、忠诚的骑士,对于所有的冒险者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队友人选。

东归家的时候,蹲守在托莱家对面的飓风女士发现这又是一位神圣骑士后惊讶了一下;神圣骑士的入职要求与施法者一般苛刻,这家人居然能出两位,这让飓风女士对于他们更有兴趣了。

夜深人静后,从托莱家的后门驶出来一辆马车。正苦思着如何将托莱兄弟拉上自己船的飓风女士不经意地用精神力扫过去,发现里面趟着晕迷中的南,顿时大为惊异。

当南正面拒绝她的时候格洛丽亚知道她一时半会是没法子带走他的,那种灾难性事件的后续收场极为困难。但现在看来,他们家必然是出了某种变故――对于格洛丽亚来说变故即代表机会,她当即尾随其后跟了上去。

23.南遇袭

23

一声巨响、随之而来一声惨叫,昏迷中的南被马车的惯性甩出床榻,“彭”地一声撞在车厢上,落地后翻滚了两下,发出“嘶……”的一声呻|吟,捂着脑袋爬起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家里的马车布置南很熟悉,还没等迷蒙中的他回想起自己怎么会在车上,又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路。

头皮发炸,高精神力带来的高感知让举止还有些僵硬的南下意识地单手撑地,一个侧翻滚到车厢另一边去;在他堪堪避开的同时,一股巨力轰碎了一面车厢壁,闪亮刀光晃得南微微眯起眼睛,伴随着刀光闪现,外间冷得透骨的夜风也刮了进来。

“在里面!”

南听到一个颇为兴奋的陌生声音,心头警铃大作的他来不及思考,伸手抓向他躺着的床榻边立着的骑士剑。

车厢壁大开的窟窿外出现照明用夜光石,随着马蹄声响,几名全副武装的骑手自黑暗中出现,居高临下地将马车围了起来。

“……你们是谁?”南一边说话,一边抽出骑士剑,另一手抓住盾牌。

“南?托莱?”被拱卫在中间的骑手冷冷地问道,头盔覆面下的声音让南感觉有些耳熟。

“是我,你们为何袭击一名教廷骑士?”南高声说道。眼前的场景给南的感觉很怪异、很不安,他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以争取时间思考当下的处境。

但对面的骑手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默不作声地做了个动手的手势,拱卫着他的几名骑手跳下马背,气势汹汹地冲南杀过来。

“天使之壁!”

南快速下蹲,肩膀、手肘、头部呈三角支点立起盾牌;“哐、哐!”连声,几把长刀劈砍在盾面上,激□□点火花。

交上手不到十秒,南的冷汗就冒了出来……这几个骑士的动作很规范、太规范,一看就不是那些技艺来路乱七八糟的冒险者――

“轰!”地一声,南被从马车里轰了出去,连遭三次轰击的车厢就此解体,而南在满是积雪与石块的泥地上翻滚几圈化解冲势后,站稳脚步的瞬间除了看清楚自己正身处荒郊野地,还看清了马车周围到底围了多少人――黑压压一片,近乎一个整编小队!

惊疑不定的南喘息着,被三名提着长刀的骑手逼得连连后腿。(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今夜没有下雪,稀薄的云层后能看见高空中弯弯的月牙;月光之下,南的目光在三名骑手身上的制式盔甲一扫,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惨然一笑。

“你们是……贝内特军团的人?”

三名骑手并不出声,逼近南两米之内后左右两人出刀,截断了南的两翼,第三人快速绕过正面,斩断南的退路,竟是必杀之局!

南避无可避,只能跃身向前一冲,避开左右两面刀锋,落地后头也不回长剑向后一旋,砍中追击而来之人的头盔;他动作不停,另一只手的盾牌紧跟长剑砸过去,将对方砸得一个踉跄。

这段时间来累积的怒火、焦虑、几年军中生涯中的不满、压抑,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被同为军部的人刀剑相向,没有人还能保持清醒理智。

“圣光庇佑、神圣祝福!”

两道圣光从南头顶上降下,他全身散发出一层虽然稀薄但肉眼可见的圣光之力;有了这层保护,他不再东逃西窜,硬抗着对方的攻击盯紧了一人狠狠出击。

神圣骑士在骑士系中战力并不出色,或者可说算弱势;但神圣骑士若是打定主意拖延,能短时间能拿下他的人也不多。十几米开外,那名貌似领头人的骑手似乎有些不耐,侧头对身边的士兵说了句什么,几名骑手应声俯首,架着坐骑直接冲击过来。

南双目发红,奋力反击,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几名骑手以坐骑围困、牵制住他的辗转腾挪后,他身上的防护之力很快架不住攻势,光芒越来越淡。

“噗!”地一声,利器穿过南的衣物,刺入皮肉,且目标还是南之前就受伤未愈的伤腿;南重心不稳,摇晃了两下被人一脚踹倒,被他狠攻的那名骑手快步踏前,在他的伤腿上又补了一刀。

“唔――!!”剧痛让南瞬间汗湿夹背,紧咬着牙关才强忍住嚎叫欲|望;与他缠斗的三人泄愤似地重重踢了他几脚,恶意地招呼着他的伤腿,让他额头和脖颈上青筋暴凸,眼眶中浮现生理性水痕。

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有人揪起他的头发,将他拖到那名首领马前丢下。南挣扎着以手肘支地昂起上半身,抬头看向马上的骑手,脸上突兀地浮现一丝嘲讽冷笑,气喘吁吁地、费力地说道,“夏洛蒂……你也、你也要背叛吾王?”

马上的骑手似乎是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从披风下伸出,拉起头盔上的面罩,露出一张胜利者特有的带着怜悯表情的年轻容貌。

“你还是一样敏锐,南。”夏洛蒂叹息着说。

南勉强坐正,扫视一圈围着他的士兵们,吐出一口血水,笑得有些狰狞,语气里有悲怆、也有激愤,“看来你选择了‘政治正确’的道路……你现在是什么军衔了?”

“只是中校而已。”夏洛蒂貌似谦虚,上扬的嘴角带了一丝得意。

“中校吗?不错……咳、咳!神圣骑士保送最高也不过是上尉,你现在果然是‘出色’多了。”南不无讽刺地说。

胜利者总是有“宽宏大量”的底气的,对于南的言辞冒犯夏洛蒂中校并无不悦,他看似和气诚恳地说道,“在学院的时候我总是不如你,南,但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呢,以你的条件,如果懂得灵活通变些,你可以做得比你想象的更优秀。”

即使是以南的教养,也忍不住露了厌恶之色,他“哈”了一声,厉声质问,“你是赛因国人、你是赛因国的子民啊,夏洛蒂!你能够得到优越的生活,你们家能够富贵体面,都是谁赐予的呢?你现在告诉我,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夏洛蒂中校的脸拉了下来,虚伪的人是不可能有什么好耐性的,更何况他对于南、对于这个学院生涯中一直压制着他的所谓优等生早就积怨多年;知道南就在这座城市戒卫队任职的他在军团长数名副官中力争到这次的任务,并且说服了其他军官全盘接受奥利维奇主教的意见,现在又亲自带人过来拦截意欲外逃的南,为了平息胸中不平,他可谓努力至极。

冲不知好歹的南露出冷酷微笑,夏洛蒂拉下面甲,冲他的下属一点头,补刀过南的士兵会意,提刀上前。

“……原来如此。”

一道平淡的女声响起,惊得夏洛蒂与他的下属们一阵骚|动――他们选择动手的是没有人烟之地,车夫也早□□掉了,怎么会还有他人在?

垮塌大半、彻底报废的马车现在只剩下车顶还算完整,而现在,声音的主人正端坐在车顶上,单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戏谑地睥睨着稍稍躁动起来的人群。

格洛丽亚眯着眼睛看着坐在地上的南,语气懒散,“嗨,又见面了。”

夏洛蒂刚勉强镇定住心绪,见那个突兀出现的女施法者跟南打招呼,心中顿时狂跳,在南开口前大声喊话,“路过的施法者,这是赛因王国军部内部事务,还请不要随便插手!”

插手军部内务几乎等于挑衅一国之军,夏洛蒂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格洛丽亚似笑非笑地看向故作镇定的夏洛蒂,拉长了声音说道,“哦?贵国军部的内务……是关于‘背叛王’之类的事儿吗?”

夏洛蒂面罩下的脸孔顿时扭曲起来,他这才发现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背叛王族这种事儿在军部内部都是能做不能说的,他与南的对话全都被这位施法者听去,那么,现在有把柄威胁对方的,是眼前这个施法者才对!

衡量了一下灭口与被要挟的代价,夏洛蒂发狠地一咬牙――损失几个士兵与保住自己的名誉,这根本就不需犹豫。

格洛丽亚才不管对方会怎么想,飓风女士站直了身体,脚下凭空出现一道若隐若现的魔法光环,无数纤细漂亮的线条组成繁复美丽的魔法阵图,无处不在的自然能受魔法阵吸引欢快地涌向飓风女士,并在飓风女士的无形精神力场中瞬间转化为风能。

默发魔法、随意将自然能转化为元素能量,都是三阶施法者的标志;夏洛蒂中校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抓住马缰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他带出来的小队可以轻易地血洗一个小镇,却绝不是高阶施法者的对手。

风系元素能量托着格洛丽亚缓缓升空,鲜红的大氅、飘逸的长袍、飞舞着的披肩长发,威风凛凛的飓风女士凌空睥睨一众如临大敌的士兵。

“我还以为是南?托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惹得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半夜袭杀他……结果却是败犬得势后的耀武扬威?让我吹了好一阵子的冷风,真是有种啊……”

飓风女士尚未出手,其外泄的风能已经卷起阵阵狂风,吹得士兵们的坐骑不安地躁动嘶鸣;夏洛蒂骇得脸色刷白,藏身在卫兵身后不敢动弹。

格洛丽亚鄙夷地看了眼那个全身缩在盔甲里瑟瑟发抖的中校,冷笑了一声,戏谑地说道,“我,格洛丽亚?飓风,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士兵们,你们是想体验一下我的风之怒吼呢……还是自己动手除掉混在你们中间的那个废物,以此来请求我的原谅?”

24.背叛

24

格洛丽亚的话语如惊雷一般炸在耳边,夏洛蒂愈加面无人色,藏在面具下的牙齿咯咯作响,往自己卫兵身后缩得更深了――这个小队二十人里,只有四人是他的亲卫,其他人都是临时威逼利诱拉拢而来。(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气氛十分压抑,士兵们面面相觑,个别人心中即使有了想法也没敢表露,互相之间站立的位置倒是疏散了些。

“难以做出决定?我明白,你们都是贵国‘忠诚’之士嘛,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格洛丽亚极为讽刺地说了一句,随即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笑声中,飓风女士猛然高举手中法杖,高喝道,“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们下定决心吧!”

“风啊――呼啸吧!风之城堡!”

一声高喝,飓风女士身后出现房屋般大小的风之漩涡,这股风漩涡越卷越大、转眼间形成一道城墙般高耸的风力之壁。

在士兵们惊惧绝望的目光中,这道风力之壁飞快地向两边蔓延,其下部深深扎进雪地,在地表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四边形,四道风力之壁将场中所有人笼罩其中,在临空虚悬的飓风女士身后,还能隐约看见一座古朴城堡的虚影!

“向我交出答案――或者死!”

格洛丽亚放肆的狂笑声与风的呼啸声混在一起,轻易地击碎了士兵们的心防;一名士兵忽然大叫一声,抽刀砍向拱卫夏洛蒂的四名护卫之一。

夏洛蒂这时已经吓破了胆,本能地尖叫着大声喊叫,“你想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吗?!拦住他、杀了他!”

习惯了听从命令的士兵们还真有两人上去拦住了那个情绪失控的同伴,这时,那位要命的施法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哦?看来你们都想给那家伙陪葬?”

十几名士兵身体一僵,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十几米高的、严实地将他们围困住的风力之壁,眼底再次闪过绝望。

四名受夏洛蒂供养的亲卫额头见汗,拱卫夏洛蒂的站位愈加紧密――

身为骑兵,其实他们并不擅长太紧密的阵型,因为这会让坐骑发起冲击前的起步受限。

夏洛蒂藏在头盔覆面下的脸已因惊恐而扭曲成一团,抖个不停的双腿夹紧了马腹,让训练有素的军马也焦躁地扭动身躯表示不适。他并未经历过真正的战场,自然也谈不上遇到过危及性命的险境;出身贵族之家的他自小养尊处优,唯一受过的打击也就是在就读神学院时没有取得神圣骑士资格,泯然于无数教廷骑士之中,并因此而对本为好友的南?托莱因嫉生恨,渐渐疏远。

此刻,夏洛蒂的脑中只有无数混杂的、毫无条理的、毫无用处的念头交集,诸如懊悔、仇恨之类;其它的比如怎么用重利收买那位施法者、向明显与施法者有交情的南求情、说服士兵们统一战线一致对外等等,他完全想不起来。mht.la [夜夜小说网]

神智一片混乱的夏洛蒂忽然感到背部传来一阵剧痛――这种疼痛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以致于他的神经瞬间麻木、甚至忘记了要叫喊。

惊疑万分的他全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能感觉到某种利器穿透了他的披风和背后的护甲,刺入他的皮肉中,又从前腹刺出。

夏洛蒂僵硬地、缓缓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透过面甲上留出来的缝隙,他看到一截从自己腹部冒出来的锋利刃尖正反射着月光,发出点点星寒。

那截剑尖向后抽回,夏洛蒂感觉到有某种东西从他被刺穿的伤口处蜂拥而出,生命力从自己体内快速地流逝,夹紧马腹的双腿失去力气,眼前的景色也渐渐被涌上来的黑暗淹没、遮蔽。

从马背上掉下去的一瞬间,身躯整个卷曲起来的夏洛蒂透过面甲看了一眼他的四名亲卫――他一手提拔、供养、栽培起来的四名卫兵,他将他们视为自己崛起之路的臂膀,也已经准备好了当自己继承爵位后就提拔他们成为家族骑士的打算。

这四名亲卫也正紧紧地盯着他,其中一人手中提着配剑,垂在马镫旁的剑刃还在滴着血。

“……那把剑……好像是我送给他的。”失去意识前,这是夏洛蒂脑中最后一个念头。

“噗通”一声,中校夏洛蒂自马背上栽下,在地上滚了半圈后肢体便失去了活力,巨量的血液从他腹部涌出,染红了大片雪泥。

士兵们全都安静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何时那萦绕耳边的风声平息了,女施法者那让人心悸的放肆笑声也消失无踪,天地之间,只剩下一声声粗重的呼吸、与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很好,你们做出了聪明的选择。”

女施法者再次响起的声音让士兵们回过神来,那名恐怖的高阶施法者收起法杖,背负着双手,一脸懒散敷衍的笑容,“只有识时务的人才可能活得长久,我很高兴你们都是一群……聪明人。”

“你们可以走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希望我们永远不必以‘再见’告别,你们认为呢?”

至始至终旁观着这一幕的南全程保持着瞠目结舌的状态,星夜前来袭杀他的贝内特军团士兵到离开的时候惶惶如丧家之犬,全都忘记了他的存在;而坏满恶意前来的夏洛蒂到最后丢掉的是自己的性命,这实在是一种讽刺。

――杀了主官的士兵们为了掩饰自己的过失,必然会极力隐瞒今夜的真相;他们会编造出一次恐怖的魔物袭击、或者是某位路过的邪恶魔法师,但绝不会报出格洛丽亚的名字、甚至不敢让夏洛蒂中校的家人寻仇到格洛丽亚头上――如果他们杀害主官以求自保的事儿暴露,他们必将失去的绝不仅仅只是他们的性命。

这些士兵今后或许会因这个秘密而结成牢不可破的同盟,也更有可能为此而相互暗杀,毕竟所谓的秘密,即使是内部的人也越少知情者越佳……正如格洛丽亚所说,他们从此以后不会再有说再见的机会,而今夜发生的事儿,会成为他们人生中不能忘记的噩梦。

格洛丽亚散去魔法能量,降到南身边,大咧咧地蹲下|身打量他,调侃地说,“我说南,你的人缘可真糟糕啊,连你的旧相识都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干掉你,你抢过人家的未婚妻?”

刚在生死线上挣扎过的南没想到不久之前还如同煞神一般的格洛丽亚能这么快就放松下来打趣他,有些哭笑不得,“不是那么回事儿……飓风女士,我得先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格洛丽亚挥挥手,浑不在意地,“感谢就免了,卖身给我当几年追随者我就放过你。”

“……”南无法区分对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不考虑一下跟我走吗?你看,你都连夜出逃了你的敌人也没想要放过你,还有哪儿是比在一位大魔法师身边更安全的呢?”格洛丽亚很自然地说,一点儿也没有自我吹嘘的心虚感。

“……”南感觉无话可说了,想起托莱家现在的处境,他的心中不禁一片失落;能逼得东用这么极端的手法送他出城,形势必然到了极为严峻的地步,而他的遭遇也证实了这一点。

“不好!”南的脸色变了,撑着地面站起来,“我哥哥有危险!”

连夜出逃的他都有人堵截,留在城里的东岂不是状况更糟?

格洛丽亚打了个哈欠,“你是说那个跟你长得有点儿像的小胡子吗?嗯……政敌的话,确实没有放过家人的道理。”

“我得赶紧回去……很抱歉,飓风女士,你才刚救了我……”

“没关系,那也是个神圣骑士,有出手的资格。”格洛丽亚用一个手势打断了南,吹了声口哨后隐藏在暗处的陆行鸟小跑了过来。

“我的睡眠时间是很规律的,今天为了救你可是熬了大半夜。”格洛丽亚一边嘀咕着,一边把陆行鸟鞍具后面绑着的棉被取下来。

有些忐忑的南没有出声,飓风女士表示愿意帮他把东救出来,他已经心动了。

格洛丽亚抱着棉被,把陆行鸟的缰绳丢给南后爬上鞍具,先把棉被盖在自己身上,再用绳子在自己腰上绕两圈绑到鞍具后的行李上,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后往鞍具后的皮靠背上一倒,“你牵着我回城吧,到了地方再叫我。”末了还叮嘱一句,“你的行李挂到鸟屁股上,这东西好歹也是魔兽,抗个一、两吨都没问题。不过你可别坐上来,老娘对你这种小白脸没兴趣。”

“……”牵着缰绳的南目瞪口呆地看着转眼间就打起了呼噜的飓风女士,大脑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答应了飓风女士的同行邀约,安格斯就没急着离开杰佛里城。

当然,格洛丽亚?飓风都说不会在这儿呆太久,他也就懒得再去住旅馆了。找到之前梅迪太太失踪时藏身的破败小院将就了一晚,天亮后安格斯提着他的小箱子在下城区较为繁华的街道上闲逛,花了几个铜板从街边玩耍的孩童口中打探到本地知名的小店,而后一家一家尝试过去。

漫长的岁月让安格斯遗忘、丢弃了许多东西,包括情感、执念、兴趣。也许唯有进食,是他还能用以怀念过去的小小爱好了。

坐在靠墙搭起的简陋棚子里,咀嚼着烤得焦黄的麦饼,肉酱中添加的调味料与细腻的麦粉混合,在口腔中散发出质朴香气,安格斯兜帽下清冷的面容露出了罕见的平和。

油腻腻的小木桌上,蹲在上面的黑猫腮帮子动得飞快,半盘肉酱跟三个麦饼被它转瞬间吞入腹内,速度比安格斯快了好几倍。

“人类唯一的优点也就是这个了,真是天生的仆从人选。只是你就不能选个更好的场合吗,面对着满是粪便垃圾的肮脏街道再好的胃口都丢了一半。”灾厄之主猫脸上满是幸福,传达到安格斯精神链接里的念头也不像平时那样总是怒气冲冲。

“因你之故,我近六十年的时间里不得不远离人群……而且毁坏了物品导致我必须将大半金币拿去赔偿的也是你。推卸责任是恶魔的天赋吗?可真让人大开眼界。”

“那是因为你穷得让人吃惊才对吧!”黑猫怒道。

“你在人类世界的一切花销是谁负担的呢?”

“闭嘴!你不会去抢吗?身为强者居然遵守弱者制定的规则才可笑吧!”

“呵呵。”

“那种高高在上的冷笑是对着谁呢!我可是灾厄之主啊,你这可恨的人类!”

以消遣黑猫为点心,这一餐安格斯用得很愉快。只是当他用完餐离开这间简陋的路边小店后,他的享受人类食物之举就被人中断了。

几十个护教骑士清空了半条街道,在这间小店外围得水泄不通。安格斯走出来后两名大块头巨汉拦住了他,着重观察了下他提着的箱子和脚边的黑猫,一名大块头向后扭头,“是他吗?”

安格斯一言不发,顺着大块头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精瘦的、旅馆工人打扮的猥琐男子从护教骑士身后露出身形,谄媚地笑着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骑士老爷,他就是在我们店里住过的魔法师――非常漂亮!您揭开他的帽子看看,那张脸绝对是罕有的绝色!”

25.“美人”

25

一只小巧的纸鹤静静躺在窗台上,站在穿衣镜前整理着装的东伸手过去,手指碰到纸翼,这只纸鹤忽然化为一道低温的火焰,在他指尖盘旋一圈后凝聚成两个文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快逃!”

火焰所化文字一现即逝,东弹了下指甲,笑着摇摇头。

“是希拉瑞莉吗……这女人平时总用鼻孔看人,倒是……有种意外的温柔。”

最后看了一眼镜中身着戒卫队制服的自己,东做了一次深呼吸,毅然转身,大步迈出房间。

顺着走廊下楼,大厅里已经有两名护教骑士在等待。正讨好地对某位护教骑士说着什么的是他们家的邻居,给城主大人当见习书记官的威利?桑德利。

有些虚胖的威利神色中带着一种深深的惶恐,眼底不时有惊慌闪过,吹捧的言辞有些词不达意。东下楼后,他以一副殷勤的谄媚模样从沙发上跳起来,抢在护教骑士之前开口,“托莱总长,你准备好了吗?城主大人在奥利维奇主教的府邸里等着你。”

背对着两名护教骑士,威利拼命地冲东挤眉弄眼,连续做出口型――快逃啊!

东神态自然地笑了笑,似乎看不到威利豁出去了的提示,向他颔首示意后走到护教骑士身前,“我准备好了,走吧。”

对方对他的合作貌似很满意,没有废话做了个出发的手势;另一名护教骑士走上来,隐隐将东围在中央,迈向大门。

威利?桑德利微胖的身躯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他没法儿再做出那种可笑的讨好模样,在东走出自家大门后瞬间泪流满面。

奥利维奇主教府邸几乎有十个托莱家那么大,宽阔的庭院里雪扫得干干净净,花台上摆放着温室里拿出来的花盆,被花匠精心伺候的花朵在这冬天里绽开着不合时宜的美丽。

东大步穿过庭院中的游廊,两名护教骑士、一名身披白袍的守夜人前后“护送”着他。

待遇真高。东心中轻笑。护教骑士在红衣主教的府邸中似乎只是护院之类的打手,在外面可是地位等同于王国骑士的存在。而白衣主教,守夜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受人尊敬的,现在,这样一位白衣主教充当了他的领路门童。

靠近庭院正中央的喷泉水池时,侧面供给下人们进出的小型拱门里走出来两个护教骑士。[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他们一前一后、抬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顺着院墙走向后门。

隔着花台和散步小道,那股血腥味仍然飘到了这边。白衣主教面露不悦,往那边瞪了一眼。

东泰然自若地前进,在与那两个护教骑士交错的瞬间淡然地扫了一眼他们抬着的“人”,目光停顿了一瞬,而后随意地收回。

林克大道事件是上方清理“不够顺从”的下属的天然借口,既然他身为戒卫队总长都被人拿来做文章,参与其中的警司自然也跑不了;老特力……亚尔曼?特兰波尔警司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被人抬出来,一点儿也不能让东感到惊奇。

“……我没有同情他的资格,因为我的下场也不会比他好多少。”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东的嘴角拉起一抹讽刺的冷笑。

“……只要南能逃脱……”

庭院中部大屋,正厅一侧的会客室中,东见到了他的恩主、杰佛里城城主大人:布莱尔?林赛。

东向他深深地鞠躬,怨气过后,看淡的生死的他谈不上恨不恨。林赛能将他扶起,自然也能让他倒下去。

威仪日深的城主大人斜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以目光示意护教骑士将他带下去。这个他亲手扶起来的戒卫队总长让他很失望,不识时务的人,再有才能也只是必须清除的废物。

“萨科夫呢?”东被带走后,等得不耐烦的城主大人质问带东进来的白衣主教。

“主教大人正在用餐,请您稍候,林赛大人。”

城主大人想往毕恭毕敬的白衣守夜人脸上丢茶杯――也只是想想而已。在他的计划中借助萨科夫?奥利维奇这个野心勃勃的红衣主教与军部缔结牢不可破的关系是重要的一步,否则的话,他想要摆脱洛因大公爵的控制只能是空谈。在他有求于人的现在,萨科夫?奥利维奇刻意摆排场来压制他的“气焰”,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下城区,某条僻静的街道上,安格斯目光扫过将道路两头彻底封住的三十六名护教骑士,略一思索后,否决了身份暴露的想法。

护教骑士并不等同于其他骑士系,确切地说,许多护教骑士甚至并非骑士系――二阶以上武者投靠教廷、投靠护教骑士团后,护教骑士是他们统一的职称。此刻封住道路的三十六名护教骑士,其中至少二十名是二阶以上战士,远处墙壁上、房后阴影处,还藏有四名三阶游侠,手中端着强|弩对着他的脑袋,破魔箭头上的精神毒素肉眼都能看见。

三十六名护教骑士,至少是一位城市教区主教麾下七成以上的战力;这些护教骑士个人武力堪称城市执法部队之首,也正是仰赖这些人与自身个人实力,坐镇于城市的红衣主教才能与军、政两大部门分庭抗礼。

这么多护教骑士来围堵自己,不可谓不重视。但如果真是自己的身份暴露……那就远远不够。眼角余光扫过那个聒噪的猥琐男子,安格斯心中升起一抹玩味,静下心来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花样。

最先围上来的两名大块头,开口说话的那一位胸前除了护教骑士徽章,还带有一块三阶狂战士职业章。这个拥有话语权的大块头似乎是护教骑士中的士官,在听了猥琐男子的指证后又向前迈进一步,锋锐目光逼视着个头并不算高的神秘魔法师,态度强硬地说,“魔法师,你被指证与本城近期发生的邪教徒事件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

这倒算是歪打正着了。安格斯心底戏谑,想了想,他决定配合对方的“游戏”。

“无稽之谈。”

神秘魔法师开了口,低沉绵软、富有磁性的嗓音听得诸人心中一荡。这位魔法师慢慢抬起手,揭掉覆盖住面容的兜帽,下巴微昂,“这是污蔑,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从兜帽中流泻出来的黑色长发,洁白如玉的肌肤,无可挑剔的美丽五官,再加上神态中浑然天成的冷漠与傲慢;面向这位魔法师的二十多名护教骑士呼吸一窒,一时间竟难以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狂战士喉咙中不自觉地咕噜一声,眼中精光大放,似乎带有某种狂喜,眉飞色舞地说,“如果你与此事无关,调查过后我们自然会放行,并附带让你耽误了时间的重金赔偿。请相信我们的诚意,魔法师。”

忽然热切起来的语气和无故殷勤起来的态度,安格斯明白这其中必然有相当“有趣”的理由。他微微一笑,慑人的光彩让对方再度呼吸加重,“哦?贵方……处事是如此通融的吗?”

“当然,我们的主教大人一向大方、好客。”狂战士的再次向安格斯迈进一步,似乎生怕对方跑掉,别有深意地说,“……你不会后悔答应这次‘邀请’的,魔法师。”

主教大人对于美人总是宽容而慷慨,而这位魔法师一看就知道经济窘迫。

“……很好。”安格斯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闪过笑意。

萨科夫?奥利维奇府邸,当安格斯被“隆重”地“请”进来时,城主大人在会客室中正等得不耐烦、而东?托莱黯然地在临近的小房间中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奥利维奇在自己的起居室中不紧不慢地享用早餐,若在平时,他不会如此地怠慢本地政务头子;但现在正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不借机抬高自己的身价可不行。

在他享用餐后甜点时,他的护教骑士队队长、三阶狂战士雷契尔走了进来。奥利维奇是十分讨厌有人打搅自己的用餐时间的,但对于雷契尔、对于这个外表粗犷、却十分地细心体贴、懂得如何讨好他的骑士队队长总是要包容一些。

“尊敬的主人,我是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向您报告我们在您英明指示之下的收获。”狂战士雷契尔满面的兴奋,却也没有忘记了礼节,十分隆重地单膝下跪,身上的护甲甲片因他的动作而发出嚓嚓声响。

“起来吧,雷契尔,我告诉过你,在只有我们的时候不必如此繁琐。”奥利维奇用餐巾擦着嘴说。

“是,主人。”雷契尔谦卑地说着站起身,他当然不会把奥利维奇随口说的话当真,下一次他仍旧会郑重地行礼,而奥利维里虽然会用貌似不耐烦的口吻叫他不要太讲究繁文缛节,却只会更喜欢他的小心周全。

“那个受人举报的魔法师带回来了吗?”奥利维奇问。

“是的,主人。”雷契尔眼睛发亮,他太明白那个魔法师有多大可能讨到主教大人的欢心,而这,毫无疑问会是他的功劳,“真难以置信,我无所不知的主人,您怎么知道那个魔法师与邪教徒事件有关的呢?他太邪恶了,需要您的拯救、您的净化……”

奥利维奇仔细地用餐巾擦着手,随意地打断了雷契尔漫无边际的吹捧,“那个魔法师与‘幻象’的贝尔小姐相比如何?”

雷契尔夸张地倒吸了一口气,神色无比郑重地说道,“尊敬的主人,请相信您仆从的眼睛……只要看到他一眼,您就会发现贝尔小姐其实是如此地平凡、庸俗。”

“哦?”奥利维奇明显地意动了,城中的渣滓们没少迎合他的喜好供奉美人,但都是些奥利维奇看不上的庸脂俗粉,这让他难以忘记“幻象歌舞团”的台柱贝尔,忘记那个高傲的、他唯一没有弄到手的女人。

雷契尔是个贴心的仆人,他总是不会让自己失望。奥利维奇丢下餐巾,肥胖的身躯从餐桌后面挪出来,快要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一条线的小眼睛里精光四射,“如此邪恶的邪教徒,必须要第一时间净化……带我去见他。”

26.安格斯的“玩具”

26

庭院的东北面到正西面有接近三百米的距离,其间设置了两个小花园、一座以琉璃为顶的温室花房;在茂密的常青树之间,几处不显眼的灌木丛中冒出了几个地下暗堡的观察孔,与明处巡逻的护教骑士小队互成犄角,严密地监视着此间的风吹草动。[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奥利维奇府邸之中,除了正当中的大屋之外最高的建筑钟楼就修建在这片戒备森严之地。

高级神官所拥有的钟楼与高阶施法者们喜爱的法师塔有异曲同工之妙,最顶层的钟室以施法材料绘制出顶级魔法阵图,在阵眼中心拱立起先知之镜,让神官们随时能够通过阵图监视他的领地――当然,以“捷径”获得力量的神官并不像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求知者之道的施法者那样拥有滂湃无匹的精神力,他们的钟楼效果也远远比不上正统的法师塔。

钟楼一层祈祷室下方,一间隐藏极深的暗室中,安格斯被带进来后得到了不错的“礼遇”――这个房间装饰之华美与地表上钟楼主体表现出来的沉稳大气完全相悖,大到夸张的华丽大床占了整个房间的一半,两边墙壁上挂满了露|骨至极的情|色油画,水晶吊灯上蒙了一层暧昧的薄纱,长绒地毯让踩上去的人如行走于云端,琉璃茶几上摆满了耀眼的金银器皿,连灯台上摆放的照明物都不是随处可见的夜光石,而是极其罕有的夜明珠。

训练有素的仆人端来反季节的新鲜水果、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还想让安格斯换一身衣服,被安格斯拒绝。

仆人们退下后,安格斯踱步在地毯上走了一转,目光扫过摆满昂贵摆件的柜子,表情古怪。

“……真有趣。我被当成……‘玩物’了?”自言自语了一句,安格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种体验太罕有了,让他颇感新奇。

“哈哈哈!”爬到桌面上大快朵颐的黑猫放肆地大笑,“真好笑,你在你的同类眼中居然是这种存在吗,安格斯?恕我不能理解人类的审美。”

安格斯耸耸肩,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走到桌边坐下,一把抓起黑猫放到膝盖上,恶意地不让它靠近食物,“你可真轻松啊,灾厄。(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吗?我们现在可是处于一位红衣主教的眼皮下……衰弱不堪的灾厄之主,狼狈逃窜几百年后被一个小城市里的主教干掉,这种笑话有趣吗?”

“混蛋,主动跟着别人走进来的是你吧!那些人难道还拦得住你吗!”黑猫挣扎着咆哮。

“哦?你是想让我为了你的危险处境负责吗?原来你渴望受我庇佑?”

“你在说什么蠢话!”

奥利维奇急切地丢下城主大人赶到他享受隐秘快乐的暗室,守在门口的几名护教骑士一脸谦卑地为他打开门,在沉重的大门被关上后,这几个奥利维奇的亲信护卫纷纷露出淫|荡笑容,互相挤眉弄眼。

“头儿,这个魔法师真是太棒了……这下子那些白衣佬得傻眼了吧?”一名护教骑士冲雷契尔嘿嘿直笑。同为奥利维奇效力,护教骑士与守夜人不合不算是秘密。

“别多话。”雷契尔横了下属一眼,面对部下,他可没那种兴趣假以辞色,“那个旅馆工人呢?”

“给了钱打发掉了。”护教骑士说道,“那个渣滓还嫌钱少,死皮耐脸缠了半天。”

“你给了他多少金币?”雷契尔问。

“……两个。”护教骑士声音小了。

“愚蠢!”雷契尔怒道,“去补他十个金币,现在去!”

“啊?”护教骑士傻眼了。

雷契尔恨铁不成钢地说,“别贪这点儿便宜!你想把下一个发现目标的人逼到守夜人那边去吗?主教大人分了一半守夜人去前线,你以为剩下的人对我们就没威胁了吗?错了!去前线那些人一旦做出功劳,留守的那些家伙一样水涨船高!”

“是、是!”护教骑士连连应声。

奥利维奇穿过向下旋转的楼梯走进暗室,推开门后就被暧昧珠光下的魔法师晃花了眼――不同于他所见过、享用过的各色美人,这位魔法师穿着朴素、也没有佩戴任何用以抬高身价的饰品;但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坐在长桌边轻抚膝盖上的黑猫,整个人那混然天成的气度就让人无法忽视,满室珠玉完全无法与他争辉,他像是此间绝对的主角,拥有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噢……”嘴角流涎的奥利维奇,脚步晃了一下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他那不知多少年没有全睁开过的眼睛瞪得溜圆,连咽了好几下口水才恢复少许本城一方龙头人物的风度,摆出矜持的笑容装腔作势地说,“远道而来的施法者,欢迎你来到杰佛里城……据我所知,你似乎身陷于一些小麻烦中?”

安格斯端坐在做工精湛的华美高背椅上,一点儿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他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一脸古怪地看着这个几乎与门板一样宽的、身着拖地长袍的胖神官,“……阁下是本城红衣主教,萨科夫?奥利维奇?”

“正是鄙人。”奥利维奇眉开眼笑地说。对方的态度可谓相当之傲慢无礼,但他对于美人总是特别“宽容”。

安格斯的表情更古怪了,他换了个坐姿面向奥利维奇,“……那么,萨科夫?奥利维奇主教……并不认识我?”

奥利维奇愣了愣,他停下脚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对方,发现这张美丽惊人的面孔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年代过于久远让他一时想不起来;当然,他现在完全不会去考虑安危方面的问题――对方在他钟塔之下,其力量受到镇压,哪怕是个三阶后期魔法师对于他自身也没有任何威胁,于是他笑了,懒得维护那一丝仅有的矜持,近乎赤|裸|裸地威胁道,“这么说来,你见过我?那很好,魔法师……你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吧,在鄙人的城中行邪教徒之举,可不是轻易能饶过的事儿。”

“哦?那么你想我怎么做呢,萨科夫?奥利维奇。”安格斯冷笑着说道。

对方的笑容中带着近乎挑衅般的傲慢,撩得奥利维奇心中发痒;他挺起肚子,以缓慢的步伐向对方迈进,其气势节节升高,意欲让对方那高傲凌人的头颅低下去,“贯以邪教徒之名的恶徒,在教廷的记载中尚未有能幸免之人。魔法师,你要知道自己的处境……其他人不会像我这么怜香惜玉,如果你见过我,更应该明白这一点。”

看懂了对方目光中那让人恶心的占有欲,安格斯忍不住愉悦起来,“我记得――邪教徒面临的必须是最严酷的刑罚与最严苛的审判……萨科夫,你想怎么审判我呢?”

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撩拨得奥利维奇下腹发热,他眼中精光更加炙热,舔着嘴唇咽了下口水,带着一丝急不可耐,“我会净化你,魔法师,只要你全心全意地接受净化、接受神的清涤,你那罪恶的灵魂就能得到拯救。”

庞大的、笨重的、满载贪婪之欲的丑陋躯体一步步靠进,安格斯的笑容更加真挚,他故意将身体后仰,微微抬起下巴,只用单手按住黑猫,另一只手随意地撑到扶手上,指尖撩过嘴唇,“作为异教徒的我……神也愿意净化吗?那可真让人惶恐不安……”

这种又带点“示弱”、又带点高傲的“挑逗”,让奥利维奇的呼吸愈加粗重;离让他无比满意的冰冷美人仅有数步之遥,伸手可及,他狰狞地淫|笑,伸手想去捏住那让他食指大动的光洁下巴,“那可得你识相些才行……?!!”

奥利维奇狰狞的笑容凝固住了,以伸在半空中的手为起|点,他的全身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牢牢地压制住,阴冷的气息顺着他伸出去的手指攀爬上他的手臂、侵袭他的全身,让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

“呵……”安格斯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戏谑的目光扫过满脸惊骇的奥利维奇,就像在看一个给他提供了绝大娱乐的小丑。

以自体为阵眼封印了灾厄之主,安格斯本身并不是没有受限――他现在的精神场不到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只能笼罩周身一米的距离,精神场延伸出去的攻击范围也不到二十米。

在这样的劣势之下,他是很难对一城主教下手的――神官们供奉信仰换取圣光之力,这种以捷径取得的力量并不稳固、也不能如同施法者们一样以精神力反哺肉|体获得超出常人的寿命;但其实力境界是实打实的,一位红衣主教仍能抗衡三阶后期的施法者不落下风。

三十六位护教骑士的堵截让安格斯联想到了背后的隐秘,如此之多的护教骑士不是一般人能指使得动的,下令的人不是红衣主教本人、也必然是以主教本人的意愿为目的;顺势而为之下,现在的安格斯果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若在平时,他可难以如此地接近一位红衣主教,主教本身的实力与护教骑士的难缠都是他难以逾越的天堑。而现在,他几乎不废吹灰之力,这位主教就自己自觉地伸长脖子走到了他的刀俎之下,他实在不能不愉悦。

奥利维奇惊骇绝伦,他全身被绝大的力量所封锁,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眼皮,一时间他的脑中一片混沌,难以接受当下的处境――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精神场,而这也正是他肆无忌惮的原因;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得可怜的精神场居然会如此霸道、与一般的三阶魔法师相比有如此的天渊之别!

安格斯施施然离开高背椅,贴身绕着不能动弹的奥利维奇转了一圈,只要在他的精神场范围内,这位主教就只是他砧板上的鱼。

“只是想打发一下时间,竟得到了这么棒的玩具……”安格斯自言自语着让奥利维奇吐血的言辞,纤细漂亮的手指轻轻抚过被他拎着后颈毛的黑猫,“不尽量地利用一下就太浪费了,你说是吗,黑克。”

当这个混蛋契约者以宠物的名字称呼它时总没有什么好事,黑猫警觉地竖起耳朵,全身的毛都炸了,“你想干什么?!”

27.末日审判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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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某位道貌岸然的绅士私下干的衣冠禽兽事儿暴露后,这位绅士看似诚恳地道歉时,往往会借口“我被恶魔附身了”、或是“恶魔在我耳边低语、诱惑了我。夜夜小说网mht.la”;又当某位看似温顺的可怜人偶然爆发出惊人的危险性时,人们惊叹之余也往往会说他“被恶魔所附身。”

但事实上呢,附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如非宿主甘心情愿,魔物们绝不会轻率地拿自己的灵魂冒险。

“啊啊啊啊——!!”

从腹腔内直接发出来的恐怖咆哮声几乎能将人的耳膜撕破,萨科夫·奥利维奇庞大的身躯在长绒地毯上疯狂打滚,粗短的十指凶狠地在自己身上抓挠,将昂贵的绸缎神官长袍撕成条条布片。

“动作快一些,黑克,再接管不了他的躯体,你的具象化身躯就要完蛋了哦。”安格斯站在远处墙角,手里拎着黑猫躯壳,凉飕飕地出声。

“混蛋——你这混蛋人类!我要杀了你!”奥利维奇发出沙哑难听的嘶吼声,双目泛起妖异红光,裸|露在外的肥肉上条条青筋股起,状若疯魔。

将黑猫的灵魂打入奥利维奇体内,让狼狈逃逸数百年、只剩下灵魂残片的灾厄之主附身这位红衣主教;看着双方灵魂撕咬、争夺、不住发出痛苦哀嚎,始作俑者毫无半分怜悯之意,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终于,灾厄之主赢得了这场较量,奥利维奇的双目血红,浑身上下的圣光之力被强迫转换为黑暗——光暗本就一体,这种能量转换灾厄干起来驾轻就熟。

安格斯左手虚抬,一道繁复魔法阵图在他掌前虚空中显形,发出一股吸力;被暂时从自己的躯壳中驱赶出的奥利维奇灵魂受到牵引,不受控制地飞向安格斯。

左手手掌往右手拎着的黑猫脑袋上一拍,犹如死物一般的黑猫下垂的脑袋猛地抬起,小小的脑袋左右扭动了一圈,而后惊愕地看向“自己”——

雷契尔与他的队员尽忠职守地守在钟塔下,主教大人的“享乐”时间才刚过去没多久,他们可不敢让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过来打搅。

“咦?”一名行者出身的护教骑士在闲谈中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听了一会,疑惑地问同伴们,“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得了吧,你还想偷听主人的墙角吗?这门后面还有条走道呢,你能听见什么。(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同伴不以为意地嘲笑他。

“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又来了!你们听!”

感知敏锐的这位护教骑士忽然面色一变,其他人看他额头冒汗,也都严肃起来。

“好像……嗯?”三阶狂战士的雷契尔感知也不算低,他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在听到一声隐约闷响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阵力量波动。

“……什么人敢在主教大人的府邸动用武力?!”雷契尔惊呼出声,而那名行者出身的护教骑士已经瞬间脸色刷白、并逃一般地侧向横跃出去。

“轰!!”

一声巨响,连大地都隐约开始震动;通往地下暗室的门被一股巨力轰开,四散的碎石、铁片,顷刻间划伤了两位战力稍弱的护教骑士。

“戒备!”雷契尔刹那间的失神后立即稳住脚步大喊,另几名护教骑士连忙以他为中心点摆开战阵;但最先逃出去的那位行者却根本不听命令,一溜烟的功夫就看不到影子了。

雷契尔抽住腰间长刀骂了一声,惊魂未定地看向弥漫烟尘中那具看似陌生又有点儿熟悉的身影——

“吼——!!”

一声非人咆哮,烟尘中的庞大身躯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身处于护教骑士们的战阵中心点。

“空间能力?”雷契尔惊骇万分,猛一扭头,正好看到那具身影伸长手臂在他的队员中间划了半个圈,而他那些最低也有二阶的属下们犹如面粉捏的假人一般,被这轻轻一划分|裂成了无数尸块……

“啊……啊!!”雷契尔不可抑止地发出惊惧叫声,双腿如同被大地紧紧抓住一样不能动弹——他看清楚了这个狠下辣手的动武者,居然是萨科夫·奥利维奇!

一块儿执勤的护教骑士只剩下雷契尔一个,轻易地抓爆了数名职业强者的萨科夫·奥利维奇粗短的脖子诡异地扭曲了至少一百八十度,狰狞扭曲的五官、血红的双目,对着雷契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低吼声,沾着血液、皮肉的大手反向一挥——

只是犹如拍苍蝇一般的动作,身为三阶狂战士、护教骑士队队长的雷契尔却毫无反抗之力,精良的护甲齐胸而碎,皮肉开裂、胸骨折断,魁梧的身躯向后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到大树上!

……难怪感知最高的那家伙跑得那么快……陷入永久沉睡前,雷契尔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安格斯拎着黑猫慢悠悠地从暗室里走出来时,这片静怡的小花园已是狼藉一片,远处传来的惨叫声一阵凄厉过一阵。

灾厄被奥利维奇的躯体排斥,奥利维奇同样与这具黑猫躯壳不相容;无法振动声带发声的奥利维奇入目自己得力护卫们的残尸,愈加凄凉无助,不停发出微弱喵叫声悲鸣求饶。

安格斯置若罔闻,神态很是惬意地扫了一遍周围的风景,从一旁的门里迈入钟塔,层层往上,来到最高处。

奥利维奇本人的灵魂就在手中,钟塔对于安格斯完全不设防。轻易地启动了顶层阵图中心的先知之镜,安格斯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饶有趣味地观赏他一手促成的杰作。

横冲直闯的灾厄之主将奥利维奇精心维护的庭院弄成了噩梦般的修罗场,巡逻的护教骑士们接二连三地赶来,却一个个地成了自己效忠的“主人”爪下之魂,只有感知高的那几人预见不妙,远远逃出。

宿体的排斥让灾厄的灵魂如坠熔炉,难受万分,它不得不借奥利维奇的手大肆破坏、大杀特杀,吸取手下亡魂的灵魂碎片以抵御那直面灵魂的侵蚀之痛;当他在这座庭院如风暴肆虐般席卷了小半圈后,奥利维奇麾下的护教骑士队已经折损了大半、赶来的几名守夜人也被它撕成了抹布片;而往日里那些借着奥利维奇的名头在外面欺男霸女、狐假虎威的仆人、执事,更是伤亡不知凡几。

“错了,黑克,看见最大的那栋房子了吗?那周围有不少精悍护卫,你为什么不选择去那儿呢?”

精神链接中,安格斯笑意盈盈地对他的契约者给出建议。

“……你这狂妄的人类!你迟早要为利用吾付出代价!”灾厄之主悲愤地咆哮,却也只能按照安格斯的提示转换方向。越强的灵魂越能修补它饱受排斥折磨之苦的灵魂,它别无选择。

大屋会客室中的城主大人布莱尔·林赛听见外间骚动,先是腹诽了一声奥利维奇家不严谨的家风,而后派人出去探听情况;听到侍卫描述的外间惨景,林赛城主惊奇地拍桌而起,“你说什么?奥利维奇堕落了?”

“是的,主人,奥利维奇全身魔气,正用他的家人仆从血祭。”侍卫这么说的时候自己的脸上也满是难以置信,神官堕落不是什么奇闻,但在城市中、在自家的府邸堂而皇之地进行邪教徒血祭,那就太骇人听闻了。

“怎么可能!”林赛城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年的共事,他早就知道奥利维奇是多么的野心勃勃、好色贪婪,在取得一城教区的现在,他有什么理由选择堕落?

“主人,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如果奥利维奇堕落的事儿传出去,属下担心您的名声受损……”

侍卫的劝告还没说完,会客厅中的所有人就都听到了外间愈响愈烈的惨呼声;林赛城主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起身往外走——不管奥利维奇发了什么疯,堕落的红衣主教都毫无价值。

附近偏厅中,东也察觉到了异样,两名看守他的护教骑士有一人走出去探听后就没再回来,而剩下的这位也面色越来越焦虑。

发生了什么事?哪怕知道自己的命运快要走到尽头,东也忍不住好奇起来;红衣主教个人实力接近三阶后期大魔法师,麾下更有护教骑士和守夜人两大战力,什么人……或者说,什么样的势力能在这样一位人物的府邸里生得起事来?

两声古怪的轰响声接连炸响,整棟大屋都仿佛摇晃了两下,看守东的护教骑士再也无法按捺下去,丢下东狂冲出去;东老老实实地坐着没动,直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传到他的耳边,他才惊讶地站起身来。

“敌军暗杀……还是又一起邪教徒事件?”东把手扶在腰间剑柄上,惊疑不定地看向关着的门;踌躇半响后他一咬牙,大踏步走过去把门拉开。

又是两声凄厉惨叫,吓得东一阵哆嗦;这时候他看见了另一边走廊里走出来的林赛城主,正铁青着脸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地保护着快步往外走。

东一时犹豫了——外间很显然出了变故,而且是连护教骑士与守夜人都控制不住局势的危险变故;若是以往,他这位神圣骑士应当加入林赛城主的护卫队中,但在他被当做弃子的现在,他还有资格……不,还有必要如此做吗?

28.混沌散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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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滑从来都不是贬义的词汇。(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人,才有可能被人以“圆滑”形容。初出茅庐、充满了热血与梦想的少年人们或许会鄙夷这种品质,直到他们在现实这座擎天巨柱前撞得头破血流才会明白,圆滑是种多么珍贵的生存智慧。

东后退一步拉上门,回到座位上坐下,就像没有听见外间的骚|动、没有察觉外面的诡异,如之前那样安静地等待。

布莱尔?林赛城主或许有可能面临危险,在这种时候投诚或许能重新挽回自己在城主一系里的地位、若能做出功绩也许还能得到一定的提升、甚至于城主大人会选择用某种实惠的方式向自己表达歉意――但那毫无必要。

被舍弃过的棋子,再怎么表现优越地回到利益团体里,也改变不了他曾经被舍弃过的事实。就像殴打过妻子的男人再如何发誓也会动手第二次一样,舍弃过下属的主人,就有可能舍弃第二次。

东可以忍受托莱家抗起林克大道事件的黑锅、可以以动摇自家根本的惨烈奉献方式为他的“主人”分忧,但无法忍受自己被当做弃子。基于本能的自身利益考虑,东选择了舍弃好奇心,这救了他一命。

钟塔顶层,安格斯愉悦地看着先知之镜中灾厄逼近护卫成群的布莱尔?林赛,语气轻快地说道,“萨科夫,你今天有重要的客人吗?这可真是太巧妙了。”

“喵――”萨科夫?奥利维奇发出凄厉叫声,被拎着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吼――!!”

奥利维奇的护教骑士队死得差不多了,守夜人小队倒还保持着编制;依附奥利维奇的白衣主教们竭尽可能地试图拦下发疯的主人――他们的主人杀死一位贵族城主,他们这批人就永远都没有出头的机会――但糟糕的是在一位深渊之主强行附身的红衣主教爪下,他们这些让无数人战栗的守夜人毫无抵御之力……

灵魂饱受肉|体排斥之苦的灾厄之主近乎发狂,痴肥、笨重的奥利维奇躯体在他的控制下灵活度甚至接近职业级行者;血肉之躯携万钧之力抓下,一团团血雾爆开,肢体横飞,守夜人们甚至没有余力发出惨叫。

“戒备!戒备!保护城主大人!”

听说奥利维奇堕落与亲眼看见堕落的红衣主教疯魔般冲杀过来,给予人的冲击性是不一样的;林赛城主的护卫们也算是百中选一的精悍之士,匆忙间组成战阵,紧密地将林赛城主保护在正中央,放弃了正门方向,选择向侧面突破。(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拦住他、拦住他!”布莱尔?林赛失态地大叫,他十分鄙夷奥利维奇这个没什么教养的粗俗之辈,但亲眼看见这家伙选择堕落后伸手间就将一位白衣守夜人撕成碎片,这对常年在后方享受着优雅高贵生活的贵族来说太过于刺激了。

他的亲信护卫们左右架着他,奋力跨过大屋一侧的长花台,飞速奔向宽阔庭院;而这短短的时间里,上前阻拦灾厄的守夜人们已经折损过半。

恐怖的战损率吓坏了这些教廷的狂信徒们,生命危急之下,他们那坚固的信仰出现了裂缝,信奉光明神供奉自身以获得无上力量的念头在他们心中动摇,不少人选择了却步……

大量的强者灵魂碎片让灾厄灵魂深处的痛苦稍稍缓解,只是当它试图停下来时那可恨的契约者又在精神链接中传来冷冰冰的催促声,“你放跑了一条大鱼,黑克……不能让我感觉‘尽兴’的话,我可是不会解除你的禁锢的。”

“喵――!”

“吼――!”

奥利维奇与灾厄几乎同时发出抗拒的不甘嘶吼,所不同的是,黑猫躯壳内的奥利维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控制自己身躯的恶魔一步步地摧毁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前途、地位、声望……而灾厄在狂怒过后,还能选择顺从本能追击那群拥有“美味灵魂”逃走的蝼蚁们。

奥利维奇的府邸占地广大,虽灾厄的出现是突兀的、毁灭性的,仍旧逃出去不少人;城中的相关机构在得知主教大人的府邸出现变故后,也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救援的决定――教廷威仪势大,人们比起相信奥利维奇堕落,还是认为“恶魔入侵、邪教徒事件重演”的更多。这是危机与机遇并存的时刻,政客们可不会轻易地放弃机会。

南进入城中的过程无风无浪――对托莱家的打击只是小部分群体里的不言之谜,看守城门的城防队仍旧将他视为戒卫队的明日新星。还没有离开托莱家的威利?桑德利看见南只身归来,先是一阵激动,而后极力劝他远走;南感谢了威利的好意,与对方告别后马不停蹄赶往上城区。

上城区已不如往日那般平静,不少人家派出了人前往奥利维奇府邸一探究竟――灾厄可不懂得什么叫做低调,一阵阵爆炸、一声声惨嚎,早已引起了附近人家的注意。

南牵着陆行鸟的缰绳小跑进上城区,沿途遇到了数拨赶往奥利维奇府邸的整编小队,有前去救援的、也有前去打探消息的;更有不少人家的仆从集聚在主人家大门外冲奥利维奇府邸方向窃窃私语,即使不用特意去打听,南与格洛丽亚也能猜到奥利维奇府邸必然出了什么大事。

格洛丽亚懒洋洋斜靠在鸟背上,打着哈欠说道,“看来有人比我们先向那个什么神官动手了,省了不少事儿。”

“杰佛里城有这样的人?”南一脸的难以置信,奥利维奇可是城里最高的武力集团首领,城中还有能触其虎须的人存在?

“喂,有没有这种人你应该最清楚吧,你不是本地人吗?”格洛丽亚不满地说。

“可是……总不可能城主大人忽然跟奥利维奇主教撕破了脸吧?”南疑惑地说。

“那不是很好吗?他们两虎相伤,想救出你的哥哥就更容易了。”格洛丽亚两手一摊。

“……我是说,或许有这种可能,但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他们会撕破脸的话,我们家又何苦落到被放弃的下场?”南摇头。

“这有什么不可能?老男人是比青春期少女更难以理解的生物吧。”格洛丽亚嗤之以鼻。

“女士,这么说一位贵族可不礼貌……”南不得不为城主大人维持一下颜面了。

“你的脑子不正常吗?”格洛丽亚鄙夷地瞪向南。都混到被人追杀的地步了还为这个城主说话,她开始怀疑这个追随者是否正常了。

“……”

上城区人家不多,各户人家不但拥有让平民不能想象的占地范围,相互之间还留下了大片大片的隔离风景带;远远看到奥利维奇府邸上空飘扬的烽烟,格洛丽亚还不怎么样,南已被骇得合不拢嘴,“……天父在上,这、这是什么情况?!”

“哈,闹事儿的家伙干得不错嘛。”格洛丽亚来了精神,“别愣着,还不赶快过去?”

高阶强者特有的空间能力被灾厄使用得出神入化,即使林赛城主的护卫们足够勇敢和忠诚,仍旧没有让他们的主人脱离险境。

又是一声巨响,摆满了缤纷花卉的花台被一道黑暗之炎爆砸成深坑;拼死护主的一名护卫退避不急,被炸掉了半个脑袋,飞溅的红白之物被劲风卷出十几米,有数滴撒到林赛城主身上,骇得这位养尊处优的城主大人发出犹如被卡住了脖子的鸡一般的鸣叫。

“死死死死死――!!”

灾厄发出混沌不清的恶毒咒骂,狂怒地挥舞手臂,奥利维奇本就不算强横的躯壳被它折腾得遍体鳞伤,其散发出来的危险性却越加巨大。

“不、不不不――住手,萨科夫!”

又一位忠心的护卫裂为残躯,魔鬼一般的堕落主教离自己仅有十米之遥;林赛城主肝胆俱裂,失控地大叫着期望对方能顾忌到他的身份――他可是出身大贵族之家的优秀子弟啊!怎能如此毫无价值地死在此地?!

“呵呵……”先知之镜前,安格斯轻笑着以手指抚过失神的黑猫额头,玩味地说,“杀了他好呢……还是留着他?对你而言,哪一个更让你头疼呢,萨科夫?”

奥利维奇抽搐了一下,僵硬地扭过猫头,满是怨毒地看向这个魔法师。

“你似乎很不满意?”安格斯微微眯起眼睛,“作为红衣主教的你,将我‘请’进你的府邸,这样的结果不是可预见的吗?还是说,你从未想过事态会向你不可预见的方向转移?这可太傲慢了,萨科夫,预估事件发展最恶劣曲线,而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干……这应该是每位成年人必备的素质才对。”

“还是说……是让你这样的蠢物也能窃据高位的教廷的错呢?”安格斯再度轻笑起来,毫不在意地将黑猫丢到地上,以手指掸过法袍前襟,“若是你因此含恨,那我倒是能够理解。‘邀请’我……邀请安格斯?末日审判为座上之宾,会这么干的红衣主教,几百年里我就只见过你这么一位了。”

愤恨地在木质地板上挣扎的奥利维奇在听到这段话的瞬间整个灵魂都凝固住了,他猛然抬头,双目流露出无法言喻的惊骇,绝望地看向安格斯、看向这位以睥睨轻蔑的姿态肆意玩弄取笑他的魔法师。

――教廷几千年来最大耻辱的缔造者、一手促成两个大陆教廷正统之争、导致光明神威望一落千丈的混沌散播者……安格斯?末日审判?!

29.托莱兄弟重聚

29

宗教审判中,“散播混沌”是可操作性最大的罪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受刑者可以向审判官痛陈自身罪状、缴纳大笔献金以求自救;也可以被穷究罪责,不死不休――而挂着天价悬赏金的安格斯?末日审判,在教廷的宗教审判中所打上的标签正是:散播混沌。

传说中他成功刺杀了一位教皇,以不可猜测的手腕推动一位臭名昭著的野心家教父借机上位――并以不可知的手段胁迫这位教父发动了两块大陆的教廷正统之争,煌煌阳谋下,本为支系的本大陆教廷半推半就自立圣地,与另一块大陆的光明神教本部分庭抗礼……好处是,本大陆教廷再也不需向“本部”供奉巨量献金且受其制约;而随之而来的恶劣之处……便是教廷势力大幅度萎缩、声望一落千丈。

若说本大陆教廷最仇恨之人,非末日审判莫属,但教廷却无法公布他的真正罪名。手握神权法杖的教皇冕下是晋身半神的存在,教廷一方面无法容忍这样的恶徒获得弑神者的荣誉,另一方面,更难以接受向世人暴露他们的无能……即使几十年来关于末日审判刺杀教皇一事的流言纷纷扬扬,教廷却始终拒绝承认这一点。

维护自身名誉自缚了教廷复仇的脚步,如果教廷大张旗鼓地追铺这位魔法师,反倒是成就了末日审判的名声。好在那之后末日审判销声匿迹近六十年,没有给各王族借他的存在以质疑教廷权威的机会;而猎人协会发下的天价通缉令,在不少人眼中也只是看看稀罕的存在。

年入五十的萨科夫?奥利维奇自然看过安格斯的通缉令,在他初入神官阶级、得知教廷有这样一件隐秘事务存在时,曾经年轻气盛的他满怀好奇地调查过这件事。但很遗憾,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销声匿迹的邪恶魔法师,哪怕通缉令上美貌惊人的容貌吸引住了他一段时间,在之后的人生岁月里这些记忆也慢慢被争权夺利、力争上游的权利欲|望所取代;当他看到安格斯本人时,他脑中的想法只有“享用”这个人,而并不是仔细地回想这张脸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

无边的懊悔淹没了奥利维奇的灵魂,他的瞳孔频繁地收缩、扩散,苦涩地、犹如即将渴死的鱼那样拼命地呼吸,仍旧感觉胸中闷痛难忍,大脑因缺乏空气吸入而一阵阵空白……

南与格洛丽亚赶到奥利维奇府邸正门时,里间的仆人已经逃得差不多了,往日里门禁森严的主教宅邸中门大开、毫不设防,城中各家派来的救援战力正合到一处预备进入其内。(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混进去!”格洛丽亚二话不说跳下鸟背,吹了声口哨让陆行鸟自行隐蔽,冲南大手一挥就强势地挤进了各家派来的人群里,“让开、让开!”她一点儿也没有外来者的自觉,理直气壮的态度几乎让人误会她才是这间府邸的主人家……

格洛丽亚的气场太强大,态度也太自然,前来救援的人家难以从她那身施法者装束上猜测她的立场――教廷主教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与一位魔法师有交集的,但以奥利维奇在本城的一手遮天……谁又说得准呢?

这群贵族人家护院打手之类的职业强者们组成的队伍乱哄哄地进入正门,气势磅礴而又不失精致华美的庭院立即让这些自诩服务的人家也算权势的武者们一阵眼花缭乱;格洛丽亚目光炯炯地扫了一圈入目的景色,压低声音对跟着她的南说道,“这什么神官还挺富裕的嘛?等会儿进去了分工合作,你去找你哥,我看看有什么便宜可占。”

南顿时哭笑不得,“女士,这可不符合绅士精神……”

“你看哪我一点儿像绅士?”格洛丽亚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与格洛丽亚抱同样心思的人不少,这行人走过正门后的直道,绕过充当影壁的常青木丛后,一些家伙就鬼鬼祟祟地脱离了大部队……奥利维奇红衣主教的名头平时确实是很有威慑力,但现在不是正兵荒马乱嘛!再说了,跑出去那么多的仆从早不知道偷出去多少东西了,谁能说这些丢失的财物和他们这些前来救援的好心人有关呢!

钟塔顶层,安格斯在先知之镜中看到一群编制混乱的武者冲进庭院,其中还发现了飓风女士的身影,越发感觉有趣了。

眼角的余光瞟一眼地板上放弃了挣扎的黑猫,安格斯托着下巴的手指在脸颊上点了点;将先知之镜的画面对准那个疲于奔命的城主,心中有了个新主意。

他本不想在这座城市引出什么太轰动的事儿,现在的他还不太想引起教廷的注意力;但既然顺势而为之下闹出这样的场面,他也不吝于……把事儿引导到更有趣的方向,像以前那样,给教廷找点儿“小麻烦”。

“灾厄,把你追的人往正门方向驱赶……而后,把这些人引到我指定的地点去。”

林赛城主身边的护卫只剩下六人,其中两人还带了伤;面对无敌的堕落主教,布莱尔?林赛几近绝望――然而转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对方追杀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让他们得以稍稍拉开距离;逃出一段路后居然迎面遇上赶来救援的生力军,林赛城主欣喜若狂,老远地就高声大喊,“我是布莱尔?林赛!奥利维奇已经堕落,击杀他的人重重有赏!”

还没跟南分开的格洛丽亚回头问了一下布莱尔?林赛是谁,知道是本城城主大人后一阵腻味,颇为嫌弃地说,“什么呀……这事儿我可没兴趣,走吧,我们去干我们的事儿。”

南这会儿顾不上对格洛丽亚不礼貌的态度不满,他在听到城主大人的喊话后整个人都懵了――萨科夫?奥利维奇红衣主教堕落了?!

格洛丽亚强行拉走了南,其他人却是没想这么多,一个个满脸兴奋地冲城主大人迎了上去――能够被贵族人家雇佣的职业强者多少还是有点儿职业操守的,比起偷偷摸摸的捞点儿外快,当然是挣一个保护城主有功的奖赏更实在。

这批来自不同雇主的职业强者总数接近三十人,他们没有看见过“堕落主教奥利维奇”轻而易举撕碎护教骑士和白衣守夜人的场面,对于己方的“人多势众”非常有信心地围了上去;布莱尔?林赛也完全没有提醒他们的意思,他那般大喊的本意就是想利用这些人拖住堕落主教的脚步好让自家顺利逃走,相比起身为大贵族子弟的自己,这些人的性命显然不值一提。

一边高喝着“重赏”,林赛城主一边带着自己仅存的六名护卫绕到人群后方;在堕落主教被这些家伙拖住后,林赛城主完全不考虑贵族风度的问题拔腿就往正门方向跑――他实在受够这个破地方了!

狂奔出去几十米后,已经逃窜了十几分钟的布莱尔?林赛不得不停了下来;他已经不年轻了,体质上也只是个普通人类,这么久的玩命逃亡耗尽了他的体力。

尽职的护卫上前扶住了他们的主人,腿软的林赛城主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们身上,又跑出去十几米后林赛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的眼睛几乎从眼眶里凸出来,他大叫着停下,在护卫们一头雾水的站定后扭身看向后方,用力揉了揉眼睛……他看见了什么?!那个几乎不可力敌的堕落主教,居然在……败退?!

不止林赛城主,他的护卫们也都纷纷化身为目瞪口呆的雕像;五分钟前他们的同僚刚被那个魔鬼一爪撕裂、三分钟前他们还在被那个魔鬼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现在,那个家伙居然被一群杂牌军围攻得且战且退?!

城主大人的护卫自然是一等一的精锐,比不了护教骑士和守夜人,远远高过一般贵族雇佣的职业级是绝无问题的;而撕他们如撕布帛的堕落主教,现在居然被这样一群毫无配合、战阵可言的无编制人员击败?!

隔着六、七十米的距离,林赛城主和他的护卫们也能看清那群职业级混乱的、无组织的攻击打在对方身上只能带出点点火星;但那个已经不似人形的恶魔确实不复之前的凶焰滔天,动作缓慢而迟钝,被一名重剑战士拍了一剑就要后退几步,挥舞手臂做出的攻击软弱无力,那些家伙们完全不痛不痒……

“奥利维奇那混蛋……难道已经是强弩之末?”联想起不久前忽然减弱的追杀,林赛城主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护卫长。

“有可能……也或者,鲜血献祭的力量超出负荷?”护卫长也完全摸不着头绪,并不敢给出肯定答案;这个他自己都不确定的假设出口后,远处的战局又发现了改变,“他逃走了!主人,我们……要追吗?”

林赛城主脸色阴沉,被追杀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辛苦培养起来的护卫,他对奥利维奇可谓恨之入骨;盯着狼狈逃窜的堕落主教看了数秒,再次确认这家伙确实已无还手之力后,林赛咬牙狠狠地道,“追!我要亲手宰了他!”

进入奥利维奇府邸后离开大部队捞外快的家伙们都还知道自己干的事儿不光彩,都知道往隐蔽的地方钻,格洛丽亚可没有那些多余的想法;飓风女士一旦认为自己干的事儿是正确的,那么不管这件事是如何的惊世骇俗或是与礼法不符,她都会堂堂正正的、正大光明地去干。

强拉着犹未从震惊中醒过神来的南,飓风女士径直去了这座庭院里最气派的建筑――奥利维奇府邸的正屋。

“哈哈哈哈,这儿还被没人搜刮过?那些趁火打劫的家伙们还真小家子气。”一脚踢开正厅大门,扫一眼整整齐齐、富丽堂皇的大厅,格洛丽亚毫无施法者风度地大笑,松开南的胳膊并踢了他的屁股一脚,“别失魂落魄的,你是被人摸了屁股的小姑娘吗?快去扯一条足够大的窗帘……老娘要痛痛快快地捞一笔!”

“……”南简直不知该怎么跟这位活土匪一般的女施法者交流。

“谁在那边鬼鬼祟祟的!”还没等南给出反应,飓风女士就猛然发出一声大喝;格洛丽亚一甩手,一道默发风之刃斜飞出去,轰向大厅一侧的走廊。

“哐!”

“哎哟!”

走廊上一扇半开的门被风刃卷碎,一名男子叫了一声从门后面滚了出来;觉得这个声音极为耳熟的南扭头看去,立时惊喜交加地大喊出声,“东?!”

30.自寻死路者的结局

30

灾厄将一大群人引到了钟塔下的小花园时,它的灵魂已因肉|体的排斥而开始受损――奥利维奇的躯壳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头发脱离、指甲断裂、肢体内从表层到肌肉组织都出现了骇人的血丝、骨骼也开始脆化――这毕竟是凡人的躯体,根本承受不起一位深渊之主的灵魂,哪怕只是灵魂的残片。mht.la [棉花糖小说]

“安格斯――!!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这混蛋还想看戏到什么时候?”通过精神链接,灾厄的愤怒精准地传达到了它的契约者脑海中。安格斯?末日审判冰冷一笑,语气慵懒,“随意地动几下手吧,灾厄,破坏地面表层的伪装就行。”

灾厄愤然止步,翻身还击,一爪抓断了立功心切围上来的几名战士的武器,逼退对方后猛一剁脚,铺设了鹅卵石的散步小道层层开裂,泥土翻飞。

众人被对方的忽然发威吓了一跳,包围圈散开了一些;灾厄愈加卖力,双拳冲地面猛击,尘土飞溅,大量灌木、观赏林木被它轰得根须尽断、撕扯着泥土离开地表。

“吼――!!”

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堕落主教再次发出非人狂吼,但半包围它的人们脸上的惊骇、不由自主退后的脚步,却绝非出于对它的畏惧――这个环境优雅怡人的小花园,在地表的土层、绿色植物被破坏后,地下竟然露出了一具具森森白骨!!

“很好……辛苦了,灾厄。”安格斯满意地抬起左手,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地划出一个微型法阵,解除了对契约者灵魂的奴役;痛苦不堪的灾厄之主灵魂一轻,立即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具躯壳;而龟缩在黑猫体内心如死灰的奥利维奇在一阵身不由己的拉扯中灵魂一颤,再恢复知觉时已经回到了本属于自己的躯体内。

尾随在众人身后的布莱尔?林赛城主目瞪口呆地瞪着这个小花园中的巨坑,饶是他见惯了贵族人家那高贵假象下腐烂的本质,这会儿也为奥利维奇的恶毒手段打了个寒颤……这位红衣主教来到杰佛里城、置下这座府邸仅有十年而已!而这坑中的白骨,又何止几十具?!

贵族们确实视平民为草芥,但并不表示贵族们会对这个缴税最大的群体肆意滥杀――从幼童成长为可带来财富的劳动力需要至少十几年的时间,即使自由民得罪了贵族,等待他们的命运也多数是终身奴役、用一生的时光来为贵族供奉财富。

林赛城主猛然抬头,怒视场中忽然跌坐在地的堕落主教,双目喷出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来人啊――谁砍下他的头颅,我将与他分享林赛家族的荣誉、赏赐他家族骑士的地位!”

城主大人自然不是为了奥利维奇的残|暴而愤怒,他此刻的心情与他做出来的表象呈反比,巨大的喜悦让他保持不了冷静,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残暴嗜杀的堕落红衣主教,其真面目暴露后在他这位城主大人的命令下及时被格杀,这是多么大的功绩、多么大的政治资本?!别说国内的贵族将为他的成就而侧目,连教廷都必须“感谢”他!只要他手握奥利维奇的头颅、这片深坑里的骸骨、以及这一大批见证者,他就拥有跟教廷正面讨价还价的本钱!

――大贵族的家族骑士!这个重赏让骤然间经此变故而腿脚发软的职业强者们目中精光大放,一个个猛地盯向那个浑身裂开的皮肤处开始涌现血液的堕落主教,就像是在看着一头浑身珍宝的异兽。mht.la [夜夜小说网]

奥利维奇回到自己的身体后没有半分喜悦,而是瞬间被剧烈的疼痛所淹没――濒临死亡边缘的躯体让他一瞬间似乎看见了死神的召唤,过度的痛苦让他甚至无力发出惨叫,只能瘫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张了嘴,竭力与让人疯狂的疼痛对抗。

他不想死,哪怕已经落到名誉全无、躯体残废的状态,他仍旧想要活下去;一个小时前他还拥有让人羡慕敬畏的地位、雄踞一方的权势、庞大的财富,转眼间就落到苟延残喘的境地,他怎能甘心?

包围着他的职业级们在往日只是连舔他鞋子的权力都没有的渣滓,但现在这些人全都两眼放光地看着他,毫无敬畏地蔑视着他,嗷嗷叫着冲向他――巨大的屈辱和不甘让奥利维奇刹那间几乎忘记了身体的疼痛,他拼命地扭动脖子,想要求取一线生机……

眼角的余光扫到一群白袍的熟悉身影,奥利维奇瞳孔一缩,顿时兴奋得嘴唇剧颤――他的守夜人!

溃逃的守夜人在重新集结后又找了回来,即使选择了堕落,奥利维奇仍旧是他们的主人,他们的信仰不容许他们轻易放弃他。

但诡异地是,这群守夜人并没有上前……他们赶到的时候正是灾厄奉命破坏地表的时候,当小花园下的累累白骨暴露,不止是外来人怔住,他们也怔住了。

隶属于奥利维奇的守夜人小队共有十人,队长名为法兰克林?潘西。经历层层选拔升为守夜人的白衣主教每一个都是教廷的精锐储备,只要做出一定的成绩、积累到足够的资历,他们每一个都有机会成为未来的城市主教。

附属的红衣主教选择堕落跟守夜人无关,只要奥利维奇不犯下不能被原谅的罪孽、经过审判送入圣地禁区忏悔,他们这些守夜人还能在教廷的安排下另觅高就。出于守夜人的尊严,他们不能让奥利维奇在堕落中做出过头的事件,或是如猪狗般被人所杀,所以他们又追了过来。

但现在,接触到奥利维奇的求救目光,法兰克林?潘西一动不动,和他仅剩的四名队员站在远离人群之处,冷眼看着一个粗鄙的战士提起长刀,砍向他的主人的脖颈。

从期翼到绝望,奥利维奇的双目化为死灰般的暗沉;冰冷刀锋接触到他后劲的一瞬,他忽然想了一件事。

他从不隐藏自己的喜好,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想要讨好他的人努力为他搜集各色美人。

他确实喜欢美丽的人,喜欢给他们佩戴上昂贵的珠宝,给他们穿上华美的袍服,给他们最好的物质享受,然后……用自己的手一点点地让那些美丽无匹的玩物们珠宝般的眸子渐渐被绝望淹没……

当然,对外他的处理方式是――宣称他给了那些让他愉悦过的美丽生物们一大笔钱,送他们去全新的地方享受他们接下来的人生。

守夜人与护教骑士互相较劲,为了赢得他的“恩宠”,法兰克林?潘西曾将自己的侄女献给他――

刀锋入皮,入肉,入骨。

双眼失去神采的最后一刻,奥利维奇自嘲地笑了笑,而后,他那颗只能勉强辨认出五官的头颅就被人砍了下来。

对外间的事儿一无所知的东?托莱在格洛丽亚理直气壮的指使下茫然地跟南一起把大厅中的金银器皿一股脑儿抱进从落地窗那扯下来的窗帘里,干了一会儿后他总算觉得不对劲了,拉住弟弟的袖子问,“怎么回事?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呢?那女人是什么来头,这可是奥利维奇的家啊……”

南实在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呃……这位女士名为格洛丽亚?飓风,是昨天救了我的人。至于奥利维奇……他好像……堕落了。”

“诶?”东的脑子木了一会儿,“飓风?格洛丽亚?飓风?有称号的魔……施法者?奥利维奇堕落了?你在说什么呢……”晚了一秒找到南话里的重点,东立即紧张起来,“等会儿,那女人救了你是怎么回事?你遇到危险了?”

简短地把昨天夜里的遇袭说了一下,南以一种前途渺茫的语气说道,“……就是这么回事儿……飓风女士似乎已经认定我为她的追随者了,我想……我可能真的得为她服务几年。”

“夏洛蒂?是不是比尔博姆?夏洛蒂?那个混蛋王八蛋,居然如此无耻――夏洛蒂家的家教是如此不堪的吗?简直愧对贵族之名!”东气得原地转了两个圈,又抓住南的胳膊问,“你没伤到哪儿吧?”

“我没事,东。”

“那就好……为一位有称号的施法者服务几年也没什么,刚好你也需要离开这里一些时间。”东松了口气,“对了,奥利维奇是怎么回事?”

“他选择了堕落,我们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他在袭击城主大人。”南说道。

“哈……哈哈,我在这儿傻等了一早上,外面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天父在上,还好我一直呆在这屋里哪也没去。”东顿时有些幸灾乐祸,“奥利维奇和林赛,就让他们去斗吧,我看接下来他们是没有余力去想怎么拿我们家来做靶子了……不,不行,谁知道林赛会不会继续他之前的安排,那家伙心胸可不怎么宽广。看来我也得离开一段时间……你放心地跟那位施法者走吧,南,我去乡下等你。”

“嗯……”南欲言又止,想了想,颇有些艰难地说,“东,我想……我想说,我并不是在非议他人的品格,只是飓风女士有些……不太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和建议。”

“所以?”东疑惑。

南以手掩面,“飓风女士是为了救你而来的,虽然事儿没到需要她出手的那一步……但我不认为她会认为你现在的安全跟她无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也许你也得跟我一起……当她的追随者。”

“呃?!”东傻眼了。

飓风女士将大厅和一楼各房间的搜刮任务丢给了托莱兄弟后自行上了二楼,二楼到四楼的房间较多,但摆放的贵重物品明显不如充当门面的一楼;往空间手镯里塞了不少东西后她不甘心地将奥利维奇的起居室和卧室翻成了一团糟,而后气哼哼地放出巫师之眼,搜寻这座府邸里设置了防护阵的地方。

不久之后飓风女士眼睛一亮,御使风力直接从四楼窗口飘出,绕过人声繁杂的小花园,来到了钟塔。

最顶层的房间中,格洛丽亚翻着白眼瞪着施施然端坐着的安格斯?末日审判,嘴角一抽,“原来你在这儿……那么外面那些吵得烦死人的无聊事儿都是你干的咯?”

“日安,飓风女士。”安格斯优雅地颔首,算是致意,“别误会,我只是被人请来做客而已。”

“得了吧……你失踪前的‘光荣历史’,我知道的就不少……”格洛丽亚斜视着他,“你所到之处……引起的混乱还少吗?”

“我确实只是受邀而来。”安格斯微微一笑,手指逗弄着趴在他膝盖上半死不活的黑猫,“只是呢……家主人那种喜爱粗暴摧毁美丽事物的行事风格我很不喜欢,所以就稍微做了个小小的‘游戏’。”

――暗室中的布置并非全新,不少细节处留有旧居住者的痕迹;护教骑士们为奥利维奇收集美人的事儿明显不是第一次,而奥利维奇的府邸中却看不到那些被收集来的情人们……迹象太明显了,安格斯想忽视都不行。

“嗯……我希望你那种想做游戏的心情永远不要用在我身上。”格洛丽亚懒得计较了,大手一挥,“我的事情办完了,现在,跟我好好找找这儿还有什么值钱点的东西能充当旅费;冒险总是要花钱的,这种好机会可不能错过。”

“乐意效劳,女士。”

31.结束与新的开始

31

奥利维奇十年来的积累极为丰厚,可惜格洛丽亚能带走的不多。(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艺术品是完全不必考虑的,太难出手;珠宝饰品带有太鲜明的原主人痕迹,套现也很容易惹来麻烦;布帛、绸缎可以直接当做货币,但是不宜携带――到最后,能下手的也只有金银器皿了。

将暗室中的贵重金属搜刮一空、又意外地翻出一个藏钱的铁箱,计算着时间的格洛丽亚没再贪心,带上托莱兄弟,赶在林赛城主的私人护卫队将整座府邸封闭前混了出去。

匆匆躲进某个僻静的后巷,格洛丽亚让托莱兄弟将他们合力抗着的窗帘布卷放下,将里面的金银器皿往自己的空间手镯里塞,还很不见外地招呼安格斯,“末日审判,你也装一些,我这儿快满了。”

空间法师极其稀少,濒临断代危机,存世的空间道具质量也越来越低。格洛丽亚这样的高阶施法者拥有的手镯内空间也就一个平米的大小,如神的时代那样以空间道具装载大量物资轻松出门游历已经成了旅行者们奢望的梦想。

“……末日审判?”累得满头大汗的东狐疑地嘀咕了一句,偷偷看一眼那个忽然出现的施法者,扯着南的衣角退后几步,压低了声音问弟弟,“这就是你见过的……收拾掉林克大道那只恶魔的施法者?”

“嗯。”南点头。

东再次仔细打量那位弯腰与女施法者一起收拾那堆金银的魔法师,眉头紧皱,“……按理说咱们还得多谢他的仗义出手……但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呢?”趋利避害已成为本能的前戒卫队总长,直觉地认为这个魔法师带有某种危险性。

“东,那是一位男性,男的。”南提醒。

“我不是那个意思。”东瞪了弟弟一眼,“你眼中的哥哥就是那种毫无操守的好色之徒吗?”

“抱歉。”南直率道歉。

“……喂,你反对一下我才比较好受吧,直接道歉的话不是像在承认我的话一样了吗……”东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末日审判……有点儿古怪,我不是说我想以老套的借口向他搭讪,而是……‘末日’这种称号,太不详了。”

南叹息一声,“哥哥……宗教审判提议的资格我们可没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质疑某人是邪教徒、对其发起宗教审判,是拥有身份地位的人才有的特权。

南的委婉提醒让东更郁闷了,他无言地瞪着小七岁的弟弟,沉默了半响后不甘地说道,“……也许我某些方面做得不够好,不能成为你的榜样……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敬爱我,以弟弟的立场。”

“……好吧。”

事情都发展到这地步了,怨天尤人毫无益处,明白这一点的托莱兄弟对于还能安全地重逢是十分高兴的,也才能有开玩笑调侃的心情。

大部分的金银都进了格洛丽亚的空间手镯,余下的安格斯收走后,飓风女士衡量了下这块充做包袱皮的窗帘料子,将其卷了卷递给南,“都带出来了就别浪费,必要的时候还能换顿晚餐呢,收起来。”

“……”南乖乖将这卷布夹到胳膊下面,东则是目瞪口呆地看向女施法者……说出用布料换顿晚餐这种话……这位施法者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

“好了,可以预见这座城市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我也没时间等你们回家去慢慢收拾行李了,在城门没有被重兵看管前先出城吧。”格洛丽亚大手一挥,雄赳赳气昂昂往巷子外走;东愣神了一下,赶紧开口,“请稍等一下,飓风女士,你的‘你们’……也包括我?”

“有问题?”格洛丽亚不耐烦地偏头。

“……没有。”东很没有骨气地说。

安格斯没什么意见,他一手拎着个精致的小箱子,一手拉上斗篷后面的兜帽,随意地瞥了一眼托莱兄弟,跟着格洛丽亚走了出去。

“……”托莱兄弟对视一眼,都有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他们耽搁的这一小会儿功夫,上城区街道上已经多了不少人,城防队和市警司都派人来了;奥利维奇堕落的事儿传开后,不少人家也出于自身目的考虑“热心”地派出自家的护卫力量赶来协助城主大人……军、政、教三方中忽然有一方栽倒,城中的利益格格局大变势在必行,不借机为自家打算可怎么行。

格洛丽亚大喇喇坐在她的陆行鸟上招摇过市,三位同行者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沿途引来不少好奇目光,但也仅限于此了――人们总是会被自己的惯性意识欺骗,如果格洛丽亚稍微有少许的畏首畏尾,或许他们这一行人早就被人拦了下来。

接近中城区缓冲带时,内城门另一边行来了戒卫队的人。领头的人看到了南等人,脸色剧变。

一夜之间总长被秘密逮捕、分队长失踪,希拉瑞莉虽知内情却无法跟其他人倾诉,甚至无法向队友们解释;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必须担负起代总长的职位、承受来自队内队外的质疑,这位二阶施法者肩头的压力可想而知。

施法者总是受人重视的,且她还是本地贵族之家出身,当上层决定牺牲托莱家时,她被迫成为了最大的“受益人”。这太过讽刺,希拉瑞莉连笑都笑不出来。

――他们还活着!

看到托莱兄弟的瞬间,希拉瑞莉惊喜交加的目光几乎粘在了托莱兄弟身上。狂喜和激动让这位戒卫队代总长手足发颤,差点儿控制不住冲上来的情绪……她的理智告诉她此刻与托莱兄弟叙旧是不合适的,身为施法者,她知道的内情远比东所知的详细;短暂的视线交汇后,她只是远远地、装作不经意地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而后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带着队员们大步前行。

托莱兄弟一言不发,沉默地跟在陆行鸟后方,目不斜视。

这条街很宽,东和南却似乎能听到街对面那些熟悉的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戒卫队员们知道的东西不多,但一分队长的忽然离职、总长的骤然离任……再怎么不关注局势,也能察觉到其中暗藏的诡异。来自城主大人的征召,代总长敷衍拖沓;遇到托莱兄弟,代总长态度暧昧……

隔着宽阔的内城区大道,对面的托莱兄弟已经走到与他们相错的位置,一名年轻的戒卫队员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疑惑,猛然扭头,看向前往相反方向的前总长――

在这位年轻的队员张口欲呼之前,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按住了他的后脑,将他的脑袋强行扳正。

“……别出声。”老队员压低了嗓子说道,声音中有些微微的发颤,“让他们安全地离开。”

“……”年轻的队员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神色黯然下来。

穿过内城门,中城区熟悉的景色出现在眼前。东轻呼了一口气,城防队和市警司的人认识他的不少,得益于消息还没散开,倒是没人想到他已经是林赛城主手下的弃子。只是,队友们……以后即使还能再见,也再回不到同战线的关系了。

侧头看到弟弟失落的脸,东心中轻叹,伸手揽住南的肩膀,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都结束了,南。”东轻声说道,“飓风女士有提过旅行的目的地吗?”

“……提过,据说是了不得的冒险胜地。”南强打精神说。

“是吗?那跟着去一趟也不错,这可是难得的经验。你的钱都还在吧,我们可不能真去花女士的钱。”

“在……嗯,哥哥,我想我们需要为飓风女士服务的可能不止是这一趟。”

“……”

格洛丽亚雷厉风行,真的连让托莱兄弟向城中亲友们道别的时间都没给,直接就出了杰佛里城。东有些遗憾的同时也松了口气,他不太想让南知道特兰波尔警司过世的消息。

布莱尔?林赛城主得知东?托莱失踪已经是第二天的事儿――这位养尊处优的贵族领主被吓坏了,确定自己掌控了局面后就昏睡了过去。到了这会儿,林赛城主总算想起东曾经跟他只有一墙之隔,却没有站出来为他的安全效力――他可不会去想是他的舍弃行为让东优先考虑了自保;这位贵族子弟怒不可遏,当即将托莱家兄弟打上了堕落主教萨科夫?奥利维奇的标签,并下发了逮捕令。

当然,比起干掉奥利维奇带来的红利,托莱家只是蚊子腿上的肉;恰巧贝内特军团也传出副团长之一的比尔博姆?夏洛蒂中校被某个狂暴的大恶魔袭杀的传言,林赛城主立即借此大作文章,将之引为堕落主教干下的另一项罪状,以此来谋求与贝内特军团的“同仇敌忾”――夏洛蒂的卫兵们为了逃避惩罚,将他们的长官丢命一事推给了杜撰出来的、化身为大块头人类男性的大恶魔,倒是无意中给林赛城主的牵强附会帮了不小的忙――贝内特军团也想甩掉奥利维奇堕落惹来的一身骚,与林赛城主一拍即合。

纷纷扰扰中,新年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当托莱兄弟想起他们应该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准备盛宴庆祝新年时,他们正身处于某片不知名的深深丛林――

旅行这种事,从来都不是游侠小说中描述得那么浪漫的事儿;跟着女施法者走了不到两天,托莱兄弟就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32.旅途

32

冬日的伍德山脉犹如死寂的冰雪炼狱,大雪与沉积多年的腐叶混合成没膝的烂泥,一脚踩下去,得费上两倍的力量才能把脚拔|出|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东气喘吁吁,离开军部后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懈怠了锻炼,得靠南不时伸出援手才能保证不掉队。他那身戒卫队总长的制服已经换了下来,穿上了他给南准备的出行用轻便服;只是他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糟糕的路面上行进,哪怕自身有神圣斗气防护,也被烂泥中的冰寒冻得脚趾发麻。

格洛丽亚的陆行鸟比普通的马匹大一圈,驼了行礼后就只能容得下两位施法者并乘;东没脸让女士或那个跟女人差不了多少的家伙让位置给他,只能咬牙硬撑。

“呼……呼……见鬼……”把半身的重量压在南身上,东狼狈地用袖子擦了一把汗,哆哆嗦嗦地把被埋在雪泥里的脚拔|出,“亲爱的弟弟,都怪我没有为你准备最上等的靴子……呼……该死,我的脚指头不会冻断了吧?”

职业级强者们体质远胜于普通人,但也没到寒暑不侵的水准,更别提东这种即使在军部时也是“少爷兵”的家伙了。

“忍耐一下,东,天快黑了,一会儿就能休息了。”南尽力安抚呲牙咧嘴的兄长。

“天父在上,今天可是新年啊……我们不是应该在温暖的屋子里享用烤肉、麦饼、浓汤和美酒的吗?南格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拿出她的绝活儿……”东抱怨着,自己把自己说心酸了。

“今年不一样了,哥哥。看开一些吧,如果不是飓风女士出现,再加上奥利维奇的堕落,我们现在想这样好好的说上几句话都不容易。”南安慰地说。

“呼、呼……说得也是,要不是奥利维奇堕落了,没准儿我早就去见天父了……”说到这儿,东顿了下来,偏头看向南,“你不觉得奇怪吗,亲爱的弟弟,以奥利维奇的地位和成就——他选择堕落能有什么好处?”

“我也觉得古怪,东,听到这一点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我确实看见奥利维奇浑身魔气,凶恶地袭击林赛城主……如果你看见那一幕,你也会惊讶的,那时候林赛城主身边的护卫都只剩下几个了。”南说道。

东再次擦了一把汗,手上的泥把自己弄成了个大花脸。他口中喷着白气,眼睛看向前方陆行鸟背上那个黑发魔法师,嘀咕着说,“末日审判……不是我疑神疑鬼,我总觉得我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称号……究竟是在哪儿见过的呢……南,我们可得离那个家伙远一些,我总觉得那个家伙来路不明。(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我是敬爱你的,哥哥。不过这个问题……多余了些,咱们一起走了一天一夜了,那位施法者先生别说接近我们,连视线都没往我们身上放过。说起来有些无礼,但我觉得……我们或许并不在那位先生眼里。”

东顿感气闷,恼火地瞪了南一眼。

陆行鸟背上,安格斯双手抱胸侧身而坐,与格洛丽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飓风女士,你确定要带上那两个累赘?”

“别这么说,那可是两个神圣骑士。现在可不是你那个时代了,末日审判,迷失的神官到处都是,随便就能找到两个带在身边——”格洛丽亚盘腿靠着鞍具后方的靠背,手中把玩着一副羊皮地图,“说起来,这还是‘托了你的福’……那场正统之争闹得多带劲儿,我在南方都能听到多少个王族借机脱离教廷控制……你这些年要是没失踪的话,也许早就是好几个王国的荣誉国师了吧?”嘿嘿笑着调侃了下冷冰冰的末日审判,格洛丽亚话锋一转,不给对方还击机会,“从伍德山脉穿过去、绕过切斯特,就到斯尔纳的老家了。那个炼金术师你还记得吧?几年前我跟他约好凑齐了地图就合作干一票。”

安格斯不为所动,“斯尔纳吗?你倒是分外慷慨。”

“那老小子是贪财了点儿,但只有他精通两百多种魔族小语种。”格洛丽亚无所谓地说道,“黑森林里还存有百多个魔族部落呢,总不可能一个个打过去。”

安格斯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沉默不语。

“说起来,你这只猫是什么来路?魔气也太纯粹了……这不是本界的生物吧?”格洛丽亚说着,伸手摸了摸趴在安格斯膝盖上那只黑猫的脑袋。

黑猫动了动脑袋,不悦地瞪了飓风女士一眼。

“黑克的替代品。”安格斯说道。

“黑克?你那只满月战狼?”格洛丽亚略显惊讶。

安格斯懒散一笑,没有解释。

“若是相比那只满月战狼,这小东西就太弱了一点吧?”格洛丽亚嘀咕着,将黑猫拎起来转了一圈。

“……安格斯!快制止这女人!”精神链接中,灾厄冲它的契约者咆哮。

“恕难从命……这位女士号称‘东林鲁尔的风暴’,性格上并不是垂怜弱小之辈,以你目前的状况,不要得罪对方比较好。”安格斯难得“善意”地给出忠告。

灾厄之主气结,却也只能弱弱地叫了两声以示抗议……强行附身奥利维奇后它的损伤也不小,这会儿连活蹦乱跳的力气都没有。

“真弱。”格洛丽亚嫌弃地说着,把黑猫丢了回去。

“……”灾厄之主憋屈万分。

在深山之中行路是极为枯燥的,坐在陆行鸟背上的两位施法者还能不时闲聊几句,托莱兄弟却是连说话的精神都没了,一个赛一个的小脸刷白,咬紧牙关勉勉强强地跟在后面。

白日的行路犹如折磨一般,夜晚的休息也谈不上轻松。天色暗下来后格洛丽亚选择了一块避风的巨石,从行李架上抽出单人帐篷指使两个追随者搭好,自个儿睡了进去,安格斯也从随身的小箱子里拿出个可以吊在树上的睡袋,托莱兄弟就可怜了,压根没有旅行经验的他们什么也没带,只能收集稍微干燥一些的树枝铺在地面上,而后兄弟两个共卷一条毛毯,在滴水成冰的夜晚冻得瑟瑟发抖。

在伍德山脉中行进的第三天,两位施法者看上去仍然颇为精神,托莱兄弟却是落魄得犹如流浪汉一般……烧水洗澡是不可能的,汗水湿透了衣服后又被冷风吹干,粘在皮肤上分外不适,还带有隐隐约约的臭味儿;下巴上冒出了胡须、梳理整齐的头发变得凌乱,脸上和手上的泥灰慢慢形成壳状……

旅行者、冒险者,听起来似乎带有某种神秘的浪漫感;但职业强者们若能得到雇佣,就绝不会考虑回到冒险生活;其中滋味,托莱家的两位少爷现在算是确实地体验到了。

行走在景色一成不变的山林间,格洛丽亚撑身向后看了一眼,坐正后对安格斯得意一笑,“这俩个小家伙还是挺有骨气的,我的眼光一向不错,对吧,末日审判。”

安格斯不置可否,连表情都欠奉。

格洛丽亚皱眉,“你真是太无趣了……一位女士主动向你搭话,你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让我怀疑你与我的真实性别。”

“请谅解,女士,你的两位追随者在你眼中犹如初生的婴儿……而在我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眼中,年轻的你与他们并无不同。”安格斯轻轻颔首,“礼貌”地说道。

“嗯……我简直不知该生气好呢,还是该心情愉悦……”格洛丽亚斜视对方,“称赞女士年轻的后面……就算是恭维,不也应该加上对相貌的赞美吗?”

“我认为这种违心的恭维是对你的不尊重。”安格斯面无表情。

“……”飓风女士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了。

枯燥的行程到了第四天,深林之中总算出现了冒险者的身影——勉强算是山道的林中小路对面,走来一群打扮各异的冒险者。对方约莫有十来人的规模,护甲上带有着战斗后的痕迹,几名体型健壮的男人还合力抗着他们的收获——一头魔兽的尸体、和几根整株挖出来的药用植物。

这群人远远看到格洛丽亚等四人,在注意到这个小小的队伍由两位施法者领头后,立即收敛起了浑身的战意,退到道路一侧的灌木丛中,将武器插在身前的泥土里表示没有敌意,谦卑地低下头,将道路让给对方。

在城镇中有官方力量的约束,冒险者们往往表现得顺从、识时务;但在力量为尊的野外,强者对于弱者的生杀予夺并不罕见;带着追随者的施法者是冒险者小队最不愿意起冲突的存在,表现出恭敬是最常见的避让方式。

格洛丽亚目不斜视地从这群冒险者身前越过,对于对方主动让出道路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也丝毫不认为自己的态度过于跋扈。规则往往由强者书写,弱者只有顺从这一条求生之道。

托莱兄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遇到人的时候他俩其实是很心虚的,良好的家教让他们对自己现在的形象很是自惭;但从这群冒险者身前走过去的时候,没有人对他们的狼狈露出一丁点儿的嘲笑,反倒有几张略显稚嫩的脸孔对跟在陆行鸟后面的他俩露出了羡慕神色……与得到贵族的雇佣相比,成为某位高阶施法者的追随者显然是更让人向往的事。

将那一群冒险者远远地抛到身后,托莱兄弟向后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面面相觑,良久无语。

这就是无法则的强者世界……在绝对力量之前,普通人眼中高高在上的职业级也只能卑微地低下头颅。旅途的第四天,托莱兄弟对他们跟随的两位施法者……总算是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们的地位、以及自身肩头的压力。

“两位高阶施法者收下我们为追随者,他们所谋求的东西或许是我们难以想象的……南,飓风女士对你透露过的——关于精灵王与教廷的大秘密……难道是真的?”东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微微的发颤;这事儿给他的感觉太不真实了,当南告诉他这些的时候他还以为那只是人们交际时惯常使用的吹嘘夸大之词……

南也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不像东那样对每件事都充满质疑精神;但毕竟阅历有限,知道高阶施法者的强悍、知道事儿的重大,对其中的“度”却没有切确的体会;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与飓风女士的初次会面,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看过他们的出手,末日审判召唤空间缝隙一招灭掉了林克大道的恶魔,而飓风女士让夏洛蒂的精悍卫队毫无还手之力……他们确实是向着那样的目标前进的,也只有这种事件才可能让两位高阶施法者携手合作。”

东顿时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力气——哪怕沦落到乡间当个乡下农场主,也比去探索什么与精灵王有关的秘密好得多!他只想当个小富则安的普通人,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就不要勉强他参与了吧!

33.剃须刀

33

进入伍德山脉后的第五天,格洛丽亚一行人终于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站在半山腰的陡峭小道上远眺藏于山谷中的小村,托莱兄弟激动得泪流满面――热汤、麦酒、洗澡水和温暖的床,在此刻比什么无上的珍宝都可贵。

这个冒险者的后裔们聚集在一起建立的小山村,在周围的谷地中开辟出一片农田,外围以石块和粗大的木头垒成围墙,内中设有家庭旅馆、铁匠铺、杂货店、小酒馆等设施,依靠耕种和为进入伍德山脉的冒险者提供歇脚处营生。

这种远离城市的山村,税务官们是不会来的――那点儿税收还不值得老爷们翻山越岭地走上几天;没有官方力量的介入,这个小村并未就此显得混乱败落,反倒是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活力――离山谷还有段距离,稍微经过平整的泥路上就出现了供人避雨的茅棚,两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与五、六个半大的孩子等在这儿,烧起热水、煮着粗劣的麦酒,向每一位光临此处冒险者致以淳朴的笑容和问候。

“你们好,先生们,你们需要住宿吗?”

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小姑娘欢快地从茅棚里迎出来,看清了陆行鸟上的两位施法者后稍稍一怔,笑容更加热情了,老远地站住脚步,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施法者先生、施法者姐姐,欢迎你们来到绿意村。”

格洛丽亚饶有趣味地打量这个热情的小知客,“你好啊,小姐,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店吗?”

这个小姑娘脸蛋儿冻得红红的,落落大方地回答,“对不起,姐姐,我们这儿没有酒店……但是我们的旅馆很棒,又干净又有美味的食物,一整天都供应热水。”

格洛丽亚大笑起来,随手丢给小姑娘一个银币,“那很好,小姐,带我到你所说的旅馆去吧。”

小姑娘捧着银币,仔细地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再看向陆行鸟背上的格洛丽亚,绿色的眼珠几乎都要化为水波了,“好、好的,姐姐,安妮家的旅馆是我们这儿最好、最好的旅馆,请你们跟我来。”

小姑娘死死拽着手中的银币,提起群摆屈膝一礼;只是她一转过身,那份强装出来的矜持就飞到天上去了,冲着茅棚里的伙伴们,她激动的欢呼声犹如知更鸟在歌唱,“安妮!安妮!快来呀安妮――”

两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格洛丽亚一行顺着道路前往谷中的小村。(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托莱兄弟好奇地打量着路上的景色,这儿看不到清洁工人,但是路面的雪扫得很干净;两旁收割过的农田上堆着一排排草谷,远处与丛林交界处的简陋围墙附近,有不少人影忙忙碌碌地工作着,修补倒塌或腐朽的部分。

与外界的村子相比,这个伍德山脉深处的小村要显得有活力得多――外界的农夫们在冬天是很少出门的,一是因为没有御寒的衣物、二是没有足够的食物补充消耗掉的热能;只要进入冬季,各处的村庄除了每日两餐时升起的炊烟,其它时刻便犹如孤寂的死域。

渐渐靠近村子,视线里的房屋多了起来――虽然都是些泥土石块结构的土屋和原木搭建的木房,但在无人深山行走多日,看见这样一幅人气旺盛的小村已足够让人感到放松。

进入房屋群后,人声顿时鼎沸起来,南伸长了脖子往前望,遥遥看到村中的客人并不止他们这一批――整个村子由一条稍宽的泥路和两侧百余间房屋组成,大多数人家的房门都拓得极宽,在门前摆放一张桌子出售些生活日用品、本村土产,也有摆上陶碗售卖熟食与酒水的;一眼望去,能看到冒险者们或三三两两地散于各处,或在哪家的草棚子酒馆里大声聊天;在两个小姑娘的带领下往内走没多久,还能看见村中心的一块空地上以石块围了一圈搭成一个简易的交易市场,近百名冒险者集聚在那儿,或是吆喝贩卖、或是挑选商品,犬马之声交鸣、魔兽、妖兽之声混杂,竟是比一般小镇的市集还要热闹些。

托莱兄弟新奇地四下打量,此处的冒险者们也有不少人将目光往他们身上汇聚――比马匹还大上一圈的陆行鸟在陆行魔兽中也算是优良,更别提上面还坐了两个身穿施法者长袍的家伙;男的那位全身包在斗篷里看不出来,但女的那个身后靠着的行李架上插着的那根法杖,顶端上比拳头还大的魔晶石足够亮瞎所有人的双眼;与陆行鸟背上的施法者相比,跟在后面的两个追随者形象上落魄了一些,但身上的衣服料子一看就属上等,超过一米九的块头也颇为引人注目。

“呼――真怀疑半小时前我们还走在渺无人烟的深山里……”新奇的景象、成群结队的冒险者们以及交易场上种类繁多的异兽看得南眼花缭乱,他一脸兴奋好奇地四下张望,没注意到高出普通人个头的他也成了人们瞩目的焦点。

“够了……南、南。”东向来是比较敏感的,他的体型跟南差不多,神经可比南纤细得多,“你闻得到我们身上的味道吗?注意到刚才两个小姑娘悟鼻子的动作没?亲爱的弟弟,把头低下来吧……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装满一整桶的热水,然后再去考虑你那该死的好奇心。”

南下意识地把袖子往鼻端下凑了凑,而后臊得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指甲里的黑泥和手背上成块的污垢让一向爱干净的他很不好意思,而低下头后看到脏兮兮的裤子和看不出颜色的鞋,他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哈哈……哈哈哈!”格洛丽亚捂着肚子闷笑,她可不像安格斯那样精神力受限,进入这座陌生的村庄后立即散开了精神场以防备未知的危机,“末日审判,你听到那两个小家伙的对话了吗?我的老天,他们是哪家娇惯出来的小姑娘啊,哈哈哈!”

安格斯敷衍地上拉下唇角,算是附和。

“……”格洛丽亚没兴致了,“见鬼,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趣的同行者。”

“嗯?”安格斯总算舍得把注意力分给她一些了。

“……”格洛丽亚不想理他了。

名为安妮的小姑娘家开的旅馆果然是这个小山村里最棒的――唯一一栋方形石块垒就的两层小楼,庭院里移植了一些花木,还有一道引来的山泉绕院而过――当然,现在冻成冰面了。

“姐姐,先生们,里面请。”一头红发的安妮要比梳了两个小辫儿的小姑娘腼腆些,招呼客人的时候害羞地低着头。提着裙子的她小跑进去叫了几声,里面很快跑出来两个颇为精神的青年。

“给我最好的房间――还有我的同伴们。”财大气粗的格洛丽亚跳下陆行鸟,揶揄地看一眼双双垂着头的托莱兄弟,“先给我们准备热水吧,然后是热腾腾的餐点,这几天老娘的胃可真够难受的。”

托莱兄弟的脑袋垂得更深了――开头的两天他们试过捕猎,挖出地洞里的兔子还不算什么难事,但是烤出来的半焦半生的那玩意儿除了浪费香辛料就没起到别的作用,连他们自己都咽不下去,更别提飓风女士了……

二楼的六个房间已经租出去三间,托莱兄弟只能委屈一下挤一间。这倒是没什么好挑剔的,这里不比外面,干净的、配备了床铺和简陋的家具的民房一天就要五个银币,这样的价钱足够在外面住上一星期了。

消耗掉几桶热水,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的托莱兄弟像是获得新生那样松了口气。从南的行李里翻出干净的轻便服换上,东拎着脏衣服出门去想找个洗衣妇,结果一出走廊就看到住在隔壁的冒险者端了个盆往楼下走,里面装满了比他换下来的衣服更脏的编织物……

东哀叹一声,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出门冒险是多么的不易;而后认命地回房把弟弟的脏衣物一块儿抱起,自己拿到院子里去清洗。

房间中的南也正陷于苦恼之中……他没带剃须刀。

这种民家旅馆,能将房间内的床铺弄得清爽干净就很不错了,自然不可能还配置日常用具。翻遍洗漱室找不到剃须刀,南只好跑去找店家――结果安妮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面对他的问题傻了眼……

当然,南听到这里的男人们都没有专门的剃须刀时也傻眼了……这个村子里除了铁匠能打造的物品,其余全靠冒险者们带进来。本地的男人们胡子太长碍事了也是用刀剑割去,剃须刀之类的精致玩意儿……那必然是没有的。

南失神地回到房间里,怎么都觉得下巴上半长不短的一圈胡茬很烦人;做了一遍心理建设后,他做下了一个决定:去询问那位末日审判。

正处于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南当然会对同队中神秘的施法者感觉好奇。同伴间互借日用品是个合适的用以搭讪的借口,没准儿还能增加彼此间的感情,想到这一点的南精神振奋,斗志昂扬地去敲了安格斯的门。

“滚。”

显然,这位施法者完全没有与同伴友好相处的认知,南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那扇门就被甩上了,差点碰了他一鼻子。

“……不可理喻!”

南有些生气了,愤愤地跑下楼,他就不相信这么一个人气十足的村子里找不到一把剃须刀。

人生三十年里第一次亲手洗衣物的东正蹲在庭院一角奋战,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亲爱的弟弟黑着脸一个人出了院子;如果他能预知南这一去会惹回来多大的麻烦……他一定会让那该死的脏衣服见鬼去。

34.康纳德与伊夫利

34

雪扫得勤快,街道上夯实的泥土路面就没有像外面那样被泡得稀烂;干净的皮靴踩在略有些松软的路面上,南将整座村子走了一圈,不得不接受事实:民家的小杂货店里有姑娘们用的镜子、有洁白的毛巾、有可换洗的衣物,就是没有男士的剃须刀。(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惺惺地摸摸刺手的下巴,南站在村中心的集市附近,一时间没有主意了。

正犹豫着是否放弃,一个蹲在石块垒就小摊旁的兽人冲他招了招手,“嗨,老兄,你需要帮助吗?”

“日安……”南下意识地回以问候,视线放到摊主身上后愣了愣,这是个狼族人,穿着兽皮所制无袖套衫,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上带有明显的兽纹,脑袋上粗硬的头发中两只尖耳朵一晃一晃的,看得传统教廷信徒的南很不习惯,“呃……你好。”

那位兽人被南的态度弄得有点奇怪,小心地问,“你好……我是说,你在找什么?”

城市中非人族的冒险者从来不准许踏出规定的城区,而军队里的异族雇佣兵也压根接触不到南这个层面的士官;对于南来说,与一位异族如此接近地说话还是第一次……但愿天父不会怪罪我与一位异教徒的交流,心里头念叨了一句,南硬着头皮回话,“我想找把剃须刀……”看看对方盖住大半张脸的络腮胡,南又补充了一句,“最好是干净的……全新的。”

对方瞪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抱着肚子笑起来,“噢,大地母神在上,你可多么幽默啊,老兄……你在这条街上走来走去半天就是为了找把刮胡子的刀?”

南顿时有些羞臊,“整洁的仪态是对他人的尊重,如果你这儿也没有的话……”

“噢,我的老天,你可真像那些教堂壁画里走下来的神圣骑士。”狼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嗨,我说,你干嘛不弄一把精致点儿的小匕首代替呢?或者你需要我为你服务?有教养的先生?”这位狼人说着抬起手掌,展露出锋利的爪子。

南扭头就走,狼人意犹未尽,丢下小摊追了上来,“别急啊,老兄,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我的利爪难道比不上那种脆弱的小刀片儿?”

南站住脚,转身回瞪比他矮一个头的狼人,“我可不想让一个没有理发师资格的家伙在我脸上比划。”

“噢,看得出来,你是出身好人家的少爷。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狼人咧嘴一笑,盯着南身上的轻便服挤眉弄眼;东为南准备的行李中便于活动的常服占了多数,但体面人家与冒险者们对于“便于行动”的服装在认知上有明显的分歧――在一众追求皮实、耐磨的粗糙打扮冒险者之中,一身上等布料的南显然如黑暗中的萤火一般显眼。

南被他打量的目光弄得很不愉快,但死皮赖脸的狼人显然并不想放走这个跑错了地方的少爷仔,“别急着生气,老兄,没人会想在绿意村动手的,这可是犯众怒的事儿,我自然也不是想找你的麻烦……在成为游侠之前,我确实在南方的小镇里当理发师,还是不需要花钱购买工具那种。”

狼人鼓着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冲着南卖力地表现出自己的真诚,还把自己双手上的利爪比划得咔咔作响。

南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你是说――理发师……你?”

“我已经很久没有重操旧业了,老兄,但技术可没落下,你真的不想试一试吗?如果你不满意,我就当成免费服务了,怎么样?”狼人热情地自我推销。

“呃……”这个对于南来说不亚于一次挑战了……但对方的热情显然是他无法拒绝的,一位职业强者居然愿意屈身干服侍人的活儿,这有点挑战他的认知;狐疑地瞪了狼人半天,南勉强地点点头,“好吧。”

“啊哈――我就知道你有眼光,老兄!”狼人一乐,小跑回去将他的小摊一卷,往肩上一抗,兴冲冲地跑过来拉着南就走,“到我住的那儿去吧,要是你还想顺带修剪一下头发或是想要什么别的服务……”

“那倒是不必了!”南直接拒绝,对方靠近后那股兽人特有的味儿熏得他眼晕,他不想听到对方说出什么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来。

到了狼人下榻的地方,南立即明白为何小姑娘安妮家那什么东西都缺的旅馆会是这儿最“上等”的好地方了――以麦秆混合泥土盖起来的土屋,屋顶只有几根原木横梁铺上树枝和干草;就这种让人却步的危房还用布帘将中间隔开,住下了狼人跟他的伙伴……至于这屋子原来的主人,则是住在院子――如果连围墙都没有的空地也算院子的话――里的牲畜棚中……

“伊夫利,咱们有客人了,快烧点儿水来!”狼人冲土屋里叫了一嗓子,把自个儿的摊卷儿往土墙下一丢,麻利地找了两条长凳搭块木板,还贴心地往上面垫成块的兽皮……

“……”南不想开口去问对方是不是准备让他躺到上面接受服务,这个小院子的气味很大,让他回想起了林克大道那片让人压抑的居住区。

“康纳德!你又在外面招摇撞骗了吗?混蛋家伙!”

闷雷般的咆哮声响起,南一惊,掉头一看,差点儿没跳起来――一头四肢着地的黑熊从土屋里钻了出来,面部的兽纹随大张的兽口一起扭曲成了狰狞的形态。

狼人康纳德立即跳脚回骂,“说什么鬼话,我是那种人吗?这可是我今天招揽到的第一笔生意!”

黑熊人立而起,胸前的月牙儿跟第二张兽口似的,毫不客气地回敬,“得了吧,你那些垃圾玩意儿带到外面去也只能骗骗自大瞎眼的乡下贵族!”

康纳德急红了脸,“老伙计,别拆台行吗?再说我今天可没骗人,你忘记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这位……这位有教养的老兄需要修整仪容,而我是一位理发师,这有什么不对?”

黑熊伊夫利兽口大张,显然是呆滞了一下;而后这位熊族兽人抖了一下身体,庞大的熊躯轮廓一阵晃动,化为一名体型纤瘦的少年;可称清秀的面孔惊诧地看向南,怀疑的目光在扫过南身上那套华而不实的轻便服后顿时一变,温怒的表情转变成带着古怪的讨好微笑,“啊……原来如此,老兄,那你可真找对人了……”

南不是瞎子,对方那种看待奇珍的目光让他又是憋屈又是愤愤然――他只是想刮个胡子而已啊!

“正好我刚烧了一壶水,是不是还需要干净的毛巾?”伊夫利话一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哆嗦着退回了土屋里,“该死的冬天!康纳德,你进来拿水,我再也不想出去了。”

这个小小的意外让康纳德有点儿下不来台,他冲南尴尬一笑,想把话题从他往日的素行不良上扯开,“真抱歉,老兄,我的伙伴还没脱离成长期……他们这个族群比较麻烦,没到成年阶段一到冬天就是个废物……”

“你说谁是废物呢?!”土屋里立即传来中气十足的咆哮,那位熊族兽人估计又变回野兽形态了。

“……”南现在有点儿……不想理会什么胡茬了……

安妮家的旅馆,格洛丽亚正瞪着东,“你是说……你洗个衣服的空档,你亲爱的弟弟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呃……”东无话可说。

格洛丽亚离开靠背椅,背负着双手绕着东踱步,犀利的眼神逼视得前戒卫队总长手足无措,“老娘惦记着你们两个少爷仔吃了不少苦头……这几天里天天咽干粮,大家都瘦了一圈儿……所以老娘顾不上休息,特意拿出在东大陆游历时获得的半人马族调料,盯着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

“……”豆大的汗滴顺着东的鬓角滑下。

“结果你们是怎么回敬老娘的?啊?一个关了门装死,一个跑得影儿都看不见?啊?!”格洛丽亚吼道,出声的时候还特意冲向安格斯房间所在的方向,“这桌子大餐怎么办?烤全羊你跟我一人一半?”

“……”东无奈地眼球上翻,精明如他哪会看不出飓风女士对那个冷若冰山的末日审判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但那个家伙根本不像是能听人话的好吗!冲他发火有什么用啊!

格洛丽亚咆哮得整层楼的房客都打开了门冲他们这边探头探脑,只有末日审判的房门仍然紧闭,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知道这瓶半人马族的调料得来多么不易吗?这个龟毛种族只跟精于骑射的勇士建立友谊,老娘一个施法者为了跟他们打交道还跑去学游侠的伎俩……”格洛丽亚张牙舞爪地发泄胸中不满,正唾沫横飞时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了,换了身清爽常服的安格斯披散着犹带水汽的长发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两位施法者门对门住着,安格斯直接走进没关门的格洛丽亚这儿,没有理会木桩似的站那儿的东,礼貌地、优雅地冲格洛丽亚微微颔首,“飓风女士,你这儿有这座村子的情报吗?”

“……呃?早些年解散的冒险者团队,剩下的团员将家人集聚到此建立的村子,这是杰佛里城那个长舌的情报贩子给的资料。”格洛丽亚愣愣地说。

“是吗。”安格斯微微偏头,狭长上挑的漂亮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似乎是在思索什么;而后他再次风度斐然地冲格洛丽亚微微颔首,转身大踏步出门,穿过走廊,砰地一声把自己的房门关上。

“……”格洛丽亚大张着嘴,死死盯着走廊对面紧闭的门。

“……”东默默往后挪了挪脚步。

“――混蛋!”

没多久,刚消停下去的女性咆哮声又响了起来。

35.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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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格洛丽亚的逼视下,东一个人干掉了一整条烤羊腿,然后他就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半人马族的调料果然一如传说中的美味,烤制过的羊肉充满了异大陆风味,每一口都称得上是极致的享受――但那是在带有享受心情的情况下;若是被强迫进食,哪怕再美味的东西将肚皮撑到极限后也会是种折磨。

让东意外的是,飓风女士并未对他过多刁难,看他吃撑后就放过了他;扶墙回房的路上东一边感叹着女人的多变难测,一边幸福并痛苦地揉着肚子――至于去找找他那个可爱的弟弟之类的想法,现在的他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南当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当他行走在村中大道上时人们对他的关注更多集中于他那身价格不菲的轻便服、以及他腰间那把颇为华丽的骑士佩剑。

南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就着熊族少年伊夫利的巨剑剑身检查了下形象,有点儿满意又有点儿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狼人康纳德,复杂地说道,“谢谢了,康纳德,你的手艺确实不错。”

康纳德得意地比划了下利爪,“那当然了,康纳德从不吹牛……如果我是人类的话,早就被某个家财丰厚的贵族雇佣了。当然,那样的话我还得去弄套工作行头。”

这方面南不太好说什么,教区国家总是要比别处更加排外的,他总不能建议对方跑到远方去谋生。坐起身理了下衣服,南说道,“我得先为我之前的偏见致歉,康纳德,很抱歉我以貌取人了。”

“快别这么说,客人总是不会错的。”康纳德嘿嘿直笑,冲南恁恁手指。

南二话不说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银币递过去,康纳德抓过去数了数,眉开眼笑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位慷慨的绅士,老兄。这下我们就有买物资的钱了,我的同伴为了保证不睡死过去得用掉不少钱储备食物,真是烦透了。”

“你们不是职业级吗?也会差这点儿钱?”南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还以为对方强赖住他是闲得无聊呢。

“那可是只有出生好人家的人才会有的想法,比如说老兄你。”康纳德把银币塞到怀里,小心翼翼的举止让南有些眼晕,“我们这种一阶的家伙碰上好活儿也就几个金币的赚头,倒霉的话还得赔出不少去……年前我和伊夫利在蜘蛛巢穴弄到一批织雾蜘蛛的卵,结果还没运出来就在路上全碎了;要不然这会儿我们早就在城里舒舒服服的享受了,哪还会留在这儿,这里的‘玩意儿’我们俩可没什么兴趣,开销还贵得要死。”

“嗯?”南注意到对方话中对于绿意村似乎颇有不屑之意,“这个村子怎么了?”

康纳德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南,调侃地说道,“也没什么,跟你是没关系的啦老兄,你也不会看得上这里的货色。(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好了,趁现在天还没黑我去弄点儿吃的,少了可满足不了伊夫利那个大肚汉。”

“……”南好一阵子无语,合着这是就等着他付钱他们才能有下顿的晚餐呢?好歹也是两个职业级,怎么落魄成这副德行?

东离开后格洛丽亚也离开了自个儿的房间,敲响了对面末日审判的门。

“看来你注意到我的提示了,飓风女士。”

安格斯为格洛丽亚倒了杯茶水,微笑着说道。

“上一次我们见面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末日审判。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去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否直言呢?”格洛丽亚大喇喇往安格斯身前的椅子上一坐,开门见山地说道。

“失礼。”安格斯微微一点头,他的举止看起来总是优雅得体的,但让人很难判断他到底是在为自己的神神叨叨致歉呢……还是在取笑对方不够敏锐,“你知道,我的处境一向不妙……黑暗中的虫子想要行走在阳光下,就得比别的生物警醒些。”

“呃?”格洛丽亚愕然。

“这个村子……情报商人不太可能欺瞒你这样一位施法者,但也有可能不尽不实。”安格斯慢悠悠地说道。

“……”格洛丽亚嘴唇蠕动了下,脸上的表情更怪异了,这家伙想说的是这个村子的事?飓风女士眉头微蹙,顺着对方的话语接下去,“你发现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了吗?”

安格斯居然真的说起了这个村庄,“农田外围的围墙很旧,以墙根处的腐朽情形来看,建成至少在百年以上……本地人进行的修补工作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儿,但以那种程度的维护力度,已经朽化的围墙显然挡不住伍德山脉里的妖兽、魔兽。”

“……”格洛丽亚心中的古怪更甚了。

“而村子里的村民……你看,本地村民和外来冒险者还是很好区分的,村民们总是裹得又厚又臃肿……”

“普通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格洛丽亚皱眉。

安格斯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那是指外面的村庄,飓风女士。这儿……可是伍德山脉深处。”

格洛丽亚心中一凛,脸色严肃起来,“这么一说……这里好歹也是冒险者的后裔建立的村子,但村民中拥有职业级的比率也太少了些。”

“就我进来时路上的观察,以村子本身的武力是无法在这种地方保证一座村子的安全的。再则,以冒险者的后裔来看,一百三十七户人家、三百二十名村民中职业级不足十名,也太过不符合血脉传承……”

“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个?你一直都跟我们呆一起的吧?”格洛丽亚打断道。

“哦,一小时前我往安妮的父亲……店主马休的卧室里放了一只巫师之眼。以他本人的战士徽章和他的小儿子的武道天赋,再加上这座全村最好的房子,我判断他应有村长或长老之类的地位……在他的房间里我发现了村民名册。”安格斯随意地说道。

格洛丽亚嘴角一抽,“喂……你好歹也是本大陆有名的人物,随便干出这样的事儿……符不符合施法者的风格且不说,也太罔顾他人尊严了吧?”

“嗯?‘罪人’的尊严……在你的顾虑范围内?”安格斯反问。

“罪……你说啥?!”格洛丽亚一惊。

“你没有注意到吗?我们来这儿的时候可是穿过了整个村子。”安格斯说道。

“……”格洛丽亚有些羞恼,“我这种后辈……经验方面确实比不上您这样的老家伙。有什么就直说吧,别弯弯绕绕的!”

“这个村子的地理算不上太好,即使是不便于行路的冬季……滞留在这儿的冒险者也未免稍多了些。而且……我们来时的路上,并未看见女性的冒险者、或是稍大一些的冒险者团队,而更有趣的是,我们没有看到半个冒险者协会或猎人协会的管事人,对于这种依靠做冒险者生意维持的小村来说,这很不合理。”安格斯颇具耐心地解释。

“……”格洛丽亚眼白渐渐增多,“我总觉得……继续听你说下去不是什么好事儿……”

南离开小院的时候熊族少年伊夫利殷勤地跑出来送行,在寒风中喷嚏连连的他走出土屋没几步就冻得话都说不利索,南只好谢绝了对方想送他回旅店的好意。

小跑回土屋里,伊夫利想到了什么,把脑袋伸出来善意地提醒南,“对了,托莱先生,你回去的时候直接回旅馆就行了,路上有人强拉你的话可别跟他们走,这儿有些人家做‘生意’挺不讲究的,跟你们城市里不同。”

“啊?”南诧异地回头,“什么?”

又一道冷风刮得伊夫利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家伙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隔着土屋的门冲外面喊道,“我是说,康纳德那家伙有时候爱占别人小便宜,但他的品行若是跟这儿的一些人相比就太高洁了……你可得小心点儿。”

南一头雾水,冲土屋道谢后摸了脑袋离开。穿过小巷走到大道上,左右看看来往的行人,南嘀咕着说道,“怎么说得这儿好像龙潭虎穴一样……没那么夸张吧……”

冬天的夜晚总是要来得早些,这会儿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南摸摸瘪瘪的肚子,没有在外面闲逛的意思,大踏步往旅馆方向走。

临街的人家这会儿收摊了不少,但奇怪的是这些村民并未关起门来休息,而是出现了不少年轻的女性,依着自家的大门冲外面张望,不时冲路过的冒险者们出声招呼。

“这儿的人不是挺热情的嘛……”南有些意外,不管是进村的路口上迎接来客的草棚、还是安妮一家客气的接待,都让南很有好感。

落日余晖中的高大青年,相貌英俊,穿着讲究,没走几步就吸引到了不少人的目光。

“先生、先生!”

有点儿耳熟的声音响起,南顿住脚步回头一看,两个半大的孩子正跑向他;其中一位是个脸蛋儿圆圆的可爱小男孩,另一位则是见过一次的熟人――那个梳着两个小辫儿的、笑容灿烂的小姑娘。

安妮家的旅馆,安格斯的房间中,格洛丽亚又惊又怒,抓住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

“……如此高比例的冒险者逗留,这个村庄能够于此处存在也算说得过去了。那么,吸引他们留在这儿的是什么呢?带着这样的好奇,穿过村中心大道时我稍微观察了一下。”安格斯放下茶杯,将身体向后一靠,脸上浮现一抹似是嘲弄、又似是轻蔑的冷笑,“沿途所见一百九十一个村民中,我没有看见哪怕一位稍微年长一些的妇女……甚至于相貌端正些的中年男子。”

“没有一位女性……包括相貌端正的男性,能够活到显现衰老的年纪;这个村子赖以为生的根本、吸引小型冒险者团队和低阶职业级逗留的答案呼之欲出。”安格斯微微眯起眼睛,语气森冷,“这个村子的建立者们避开刮骨吸髓的税务官、残暴荒|淫的贵族领主,齐心协力地为后人创造出来的世外乐园……似乎已经违背了先人们的意愿。”

格洛丽亚脸色发青,咬牙说道,“你是说……这些混蛋们以一部分同伴的……”飓风女士没能说出这个词汇,强行跳了过去,“……来换取自我的安生?”

“那两个小姑娘不是处子之身。”安格斯答非所问,说出来的内容却让格洛丽亚更加愤怒。

梳着两个小辫儿的小姑娘明显没有认出焕然一新的南,她的脸上看不见初见时那种灿烂的笑容,而是显得有些怯怯;被她牵着手的小少年大约是她的弟弟,在容貌上有几分相似,一脸的懵懂之色。

南正准备正式地与这位懂事又能干的小知客打个招呼,对方说出来的话就让他瞬间呆愣在原地。

昂着小小的脑袋,带着紧张和不安的目光仰望着南,这位小姑娘颤声说道,“先生,你可以买下我们吗?一晚上只要五个银币。”

36.更加残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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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原木制作的小圆桌,两位施法者相对而坐。(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安格斯以手指轻轻把玩茶杯杯耳,古井不波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对面的格洛丽亚却是怒目横眉,柔软的长发被浑身滂湃的精神力鼓起,无风自动。

即将失控的前一刻,格洛丽亚忽然冷静下来,急促的呼吸趋于平缓,眼中的怒色渐渐清明;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安格斯那张过于完美的脸看了一阵,忽然说道,“你可从来不是秩序派的,末日审判。”

安格斯微一扬眉。

“你的观察力确实非常人所及,我们到这儿的第一天,凭借少许蛛丝马迹你就能发现这个村子暗藏着的隐秘……”她一边慢慢地说着,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外放的精神力也缓缓沉淀下来,归于平静,“如果换成别人,比如南?托莱那个小子对我说这种话,那么我有可能因此怒而出手……”

“但说出这些话的人是你,那动机就值得怀疑了。”格洛丽亚很不客气地说道,“你作为本大陆混沌派标志性代表人物,我可不能天真地认为你会乐于见义勇为、仗义出手。的确,这个村子奉行的生存之道违背了最起码的伦理道德,其行为严重亵渎生命尊严,是有正义感的强者们所不能容忍的。但是你的话……”

将上身微微前倾,格洛丽亚的用语更加不客气了,“六十年的时光足够这片大陆上的人们忘却关于你的记忆,但认识你的人……比如说我,不应该忘记你的风格。倒不能说你的所作所为如何卑劣……但自创独|立规则的你,称为某种程度上的‘秩序破坏者’也不为过。”说到最后,格洛丽亚已经有些磨牙了。

安格斯叹息一声,“六十年的时间磨灭了你鲜明的轮廓,飓风女士,你不如年轻时那么可爱了。”

格洛丽亚额头青筋暴起:“你这家伙还真敢说啊――那时候你把我折腾得多惨!这村子里的事情根本不到能引发你兴趣的程度,你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容易诱导吧?如果我顺应你的意愿大肆破坏此地,之后你是不是只要觉得无聊了就愚弄一下我作为消遣?!”

安格斯懒散地一摊手,“把我说得如此恶劣可不好……难道你不认为这儿发生的事儿过于不堪了吗?”

格洛丽亚咬牙切齿:“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也比被你插手来得强吧!只要是被你介入过的事儿,哪一件不是往更严重的方向恶化?!”

“这种说法可太不公允了。”安格斯很没诚意地辩解了一句。

“总之!”格洛丽亚一拍桌子,怒喝道,“我说过不要把你那种做游戏的心情放到我身上来吧!”

安格斯无所谓地撇撇嘴,“好吧,我以为你会对那两个小姑娘有多偏爱……”

“不要说得我好像只有一根筋。”格洛丽亚鼻子里哼了一声,“她们也好,死在她们之前的可怜人也好……都是职业级强者的后裔,在这种环境里也极为容易接触到各系冒险者。如果真的想要抗拒命运,拿出拼死的决心……哪怕以付出性命为代价,也不会让自己坠入成为商品后再凄惨死去的下场。既然屈从命运甘当弱者,那就只能收获自己选择的结果。”

“物竞天择吗?真是残酷的言论。”安格斯慢悠悠地说道。

“将一生荣辱寄托在他人怜悯之上的人,和绝不低下头颅的勇者,神会更加垂青哪一个?”格洛丽亚理直气壮地说道,“再说了,即使我要出手纠正这里的错误规则,那也绝不能出自你的指使!”

“真糟糕,你把我当成什么有害物质了吗?”安格斯说。

格洛丽亚瞪了他一会儿,凉飕飕地说:“那么让我换个说法……在我拒绝任你驱使的情况下,假如你产生了改变此地秩序的兴趣,那么你会怎么做?”

“……那样的话,乐趣就少得多了。”安格斯这么说着,引得格洛丽亚再次狠狠瞪了他一眼;调整下坐姿,末日审判优雅地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种方法……不论幸或不幸,当这个村子的人选择了这种出卖尊严求存的生活方式,那么‘团结’这个词汇就永远抛弃了他们。在每一家都有可能出现过‘牺牲者’的情况下,他们之间的隔阂之深不必赘述;除了小部分既得利益者,大部分人心中……都必然压抑着毁灭的欲|望。只需要几个金币与恰好到处的引导……他们自身就是毁灭自身的武器。”

“……”格洛丽亚脸都青了,理智地控制住了追问对方会如何去“引导”的念头。

“至于第二种方法,就更简单了。正如肮脏的街道总能吸引不入流的痞子,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生存模式自然也会吸引毫无上进心的底层冒险者。相比被大势力瓜分殆尽的外界,这个一定程度上拥有颇高自由度的据点虽然相对贫瘠,却也不是没有油水可捞。”安格斯慢条斯理地说着让人心底发寒的推论,就像是某位有身份的绅士在讲诉着他在马术技巧上的心得,“在此地挥霍金钱的底层冒险者,当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后,难免不会生出将其控于掌中的想法。这种野心小得可怜的家伙集聚二、三十个之后,会对此地的旧有秩序产生什么样的冲击呢?”

“……”格洛丽亚打了个寒噤,黑着脸说道,“魔法女神在上,幸运地被你所关注到的家伙们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开始感慨教廷的眼光,‘混沌散播者’这个称呼真是实至名归。看在天父的份上,这里的人虽然堕落却也并非十恶不赦,‘求’您放过他们吧!”

安格斯兴趣缺缺地耸耸肩,“游戏也是需要人配合的,飓风女士。”

“老娘才没有附和你那恶趣味的心情!”格洛丽亚拍桌起身,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大力被关上的门宣泄了飓风女士不平静的心情,随之而来的是对方狠狠踩着走廊的木地板远去的声音。

安格斯端起茶杯,一直老实地盘在圆木桌下的黑猫自阴影中走出,猫脑袋扭向契约者,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怪笑,“看见你如此难堪的一面真叫人意外,安格斯,我有点儿喜欢那个女人了。”

安格斯眼角瞥向黑猫,露出意味深长的冷笑,“你竟能听懂我们的话吗?我也很意外,灾厄,你脑中的肌肉开始发挥其原本应有的功能了?”

“哈――!”黑猫长笑着,迈步退向房间阴暗处,“别想激怒我,安格斯。这个女人提醒了我,你再也不可能像奥利维奇事件时那样利用我了,你这恶劣的人类。”

“呵。”安格斯轻笑一声,低头品茶。

格洛丽亚脸色难看地直接出了旅馆,街道上时而出现的勾肩搭背的人影让她腻味地呸了一声,召来一阵微型龙卷风托起身体,在夜色的掩护下飞越重重屋顶,很快离开了村庄范围。

落足在环绕山谷的群山之巅,原本怒气冲冲的女施法者全身的气势忽然冷冽下来,浑身的精神力一阵波动后形成自成领域的精神场,将格洛丽亚那极强的存在感紧密包围,与茂密的丛林混为一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月光之下,飓风女士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让人心悸;她单手平举,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诡异莫测的魔法阵图,空间之中泛起一阵涟漪,一面介于半虚半实之间的铜镜渐渐成形。

“原来如此……以黑猫的主人身份出现是第一次暗示,‘黑克的替代品’这句话是第二次暗示,‘黑暗中的虫子’是第三次暗示……那家伙可是相当讨厌猫的,怎么会把随身的魔宠定型为猫形态呢?自诩虫子更是惹人发笑,以那混蛋的自大……”自言自语着诡异的话语,格洛丽亚平庸的面孔之中看不出之前易喜易怒的肤浅,反倒是从容得……让人不寒而栗。

“让四阶的黑魔法师也必须提起全部精神应付……末日审判招惹到了什么样的存在呢……”

铜镜凝聚出实体,在飓风女士的指尖轻抚之下闪耀出一道暗淡的光芒;倒映出格洛丽亚相貌的真实之镜忽然变得透明,显现出遥远后方、藏于山谷之中的山村景象。

高阶魔法伎俩具象化出的真实之镜比不上拥有完整法阵的法师塔所显像出来的强大,但仍旧极为实用。镜中的山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在安格斯所在的方向――安妮家的旅馆上空,却盘旋着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清轮廓的魔影;其形态颇为脆弱,似乎随时有可能被一阵清风吹散,然而存在感却无比强烈,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即将撕裂空间降临此界一般!

格洛丽亚面色剧变,惊呼出声:“深渊之主?!”

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向他搭讪的孩子,他们的个头还不到他的胸部,但在街边民房屋檐吊着的夜光石映照下,那稚嫩的小脸蛋上已能看出不属于这个年龄层次的沧桑世故。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客人”的反应,南的久久不语让她颇为忐忑,更加卑微地说道:“先生,可以吗?要不然四个金币就好……还是您更喜欢成熟一些的姐姐呢?”

南高大的身躯一晃,以手在额头上重重按了一下才勉强控制住急速冲上头部的惊怒;雏|女支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事实上,在杰佛里城的下城区某些地方就有这种让人怜悯的可怜孩童存在,但那毕竟不是之前的南能接触到的现实――

从军部的高级士官沦落为后方城市里管理治安的小头领,对于南来说就已经是足以让他失落的“流放”;但戒卫队分队长这种身份已经是一般市民只能仰望的存在,而被南所诟病的、上城区贵族人家之间各种让人嘀笑皆非的所谓纷争,比起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们身上笼罩着的黑暗,远不极其万一。

以绝大的毅力压抑住胸中沸腾的怒火,南缓缓蹲下|身,碧蓝的瞳孔真切地注视着两个越发紧张的孩子,颤声问道,“别害怕,孩子们……我绝不会伤害你们,请告诉我,是谁让你们……对陌生人说出这样的话?”

小女孩与她的弟弟面面相觑,再看向南时,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儿受到关怀的模样,反而越加慌乱起来,悄悄地把脚步向后挪动,“对不起,先生,我打搅到您了……我们这就离开……”

“不,孩子,请别担心,我对你们毫无恶意。”南急切地说道,“我来自杰佛里城,之前是一名戒卫队的成员。你们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吗?请告诉我吧,我会帮助你们……”

小姑娘脸上的惊骇更甚,她低声惊呼了一声打断了南的话,紧抓着弟弟的手转身就跑,就像身后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存在一样。

“孩子?”南大急,高叫了一声,对方跑得更快了。

南连忙提步去追,小姑娘听到身后的脚步身,仓促回头看了一眼,稚嫩的小脸蛋上满是恐惧,痛苦的面容让南心下一恸,脚步迟疑了一下,对方已经钻进了深深弄堂里,转眼间不见踪影。

南没头苍蝇般在昏暗的街道上跑了一段,胸中积压的气闷更甚;转头看见一位衣着臃肿的年轻女性正将两名冒险者打扮的男子将自家屋子里带,他顿时火气上冲到了头顶。

――这根本不是什么淳朴山民的热情好客!

之前对此地的别样景色有多么赞叹,现在南胸中的怒火就有多旺盛;快步走过去侧身插|入那户民房大门前,南目光扫过两个冒险者惊讶的面孔,视线放到受惊的年轻女性身上。

“……你是自愿的吗?女士?”炽怒在看清了年轻女性瘦削的面容和重重补丁的粗布衣服后化为难言的悲悯,南压低了嗓音颤声问道。

“先、先生?”年轻女性瑟缩地向后退,求助地看向她刚拉到的今晚的客人;可惜的是,这两位冒险者并没有当护花使者的兴趣,其中一人瞪向她,不耐地说,“怎么回事,你有客人了还来找我们?我们可没有跟陌生人一起玩的兴趣。”另一人显然对这个瘦削的女子兴致不高,打着哈欠说,“算了吧,这女人一看就没多少料,咱们再看看有没有像样点儿的货。”

“不、不,并没有,两位客人,我保证我不认识他……”年轻女性紧张地拉住其中一人的手,卖力地将自己的双手与对方摩挲,并求肯地看了南一眼,低声下气地请求,“对不起,先生,请让我做完生意,好吗?如果……如果您愿意照顾我的生意,可以请您明天再来?”

说到最后的几句话,这位女性难忍羞愧地将头低下。她的条件并不好,有自知之明的她向来是不会自大地向这种高层次的客人搭讪自取其辱的。

南胸闷得厉害,咬着嘴唇看看低下头去的年轻女性,再看看满脸不情愿随时准备拔腿就走的两个冒险者,心中万般念头迭起,却实在是无法让开位置。

兴致不高的那个冒险者扫了南几眼,目光在他腰间的骑士佩剑上停留了一瞬,顿时不悦地出声,“伙计,你想买这个女人的话我们让给你就行了,都这个时候了,别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在这种素质的女人身上比拼财力可不是有经验的人士会做的事儿,这种女人在大城市里的话他们压根看都懒得看一眼。

年轻女性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两个客人,再转头看向南,眼底全是哀求――这个耀眼的男人明显不可能在她这样的女人身上花钱,虽然她不明白对方是哪儿看她不顺眼,但她实在需要完成今晚的生意。

“求求你了,先生……”年轻女人的声音几近低泣,南并非铁石心肠,如何不动容?一时间,南有些动摇……我想阻止她是正确的吗?即使我带着善意而来……但让她如此的担惊受怕,这还能说是我在试图帮助她吗?

一瞬间的恍惚,南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恍然间他再次看了一眼面现不耐的两个冒险者,与年轻女性手背上凸出的骨节,稍稍动摇少许的信念瞬间坚定。

“抱歉,我买下她了。”南这样说着,冲两位冒险者点点头,伸手向年轻女性做出了个请的姿势。他其实想拉开年轻女性紧紧抓住陌生男人手掌的双手,但他的教养不容许他如此地冒犯。

这两位冒险者看来是真的对这个女性不太有兴趣,什么也没说甩开女人的手就走;年轻的女性则是被这个惊喜震住了,愣神了一会儿才连忙点头哈腰地冲南行礼,卑微的举止再次让南心中一痛。

这位女性将南请进自己家,忙不迭地为他准备酒水和点心;南对着属于年轻女子却没有丝毫装饰物、仅有木板床和桌椅的简陋房间发了一阵呆,坐到已有些年头的老旧木椅上,心情复杂地看向脸带绯红的女性。

“女士……你叫什么名字?”没去碰桌上的东西,南打起精神问道。

“奥菲莉亚,我叫奥菲莉亚,先生。”奥菲莉亚拘束地垂头站着,不自在地抬手理了理头发。

“奥菲莉亚……”南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起了杰佛里城的好友希拉瑞莉。年龄相近,她们的人生却是如此地……天差地别。

“我叫南?托莱,来自杰佛里城,认识你很高兴,奥菲莉亚。你还有别的家人吗?”

客人们用聊天来缓和气氛很常见,奥菲莉亚紧张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些,小心地坐到南的侧面,她垂着脑袋轻声配合,“有的,托莱先生……我还有个父亲和妹妹。”

“你的父亲……平时都做些什么呢?你们家在村外有田地吗?”南明智地没去问她的母亲。

“是的,我们家有几块地,靠我的父亲一个人种植,我和妹妹主要留在村里……”

格洛丽亚又是骇然又是兴奋地盯着那片魔影看了半天,激动得手指都微微发颤,“早该猜到末日审判失踪六十年必然有理由……这么看来,这个跨界而来的深渊之主被他封印在身体里了,果然是疯子会做的事儿……他的本体为阵眼的话,原来那只魔宠满月战狼也变成封印的一部分了吧……”

绕着具象化的真实之镜走了一圈,格洛丽亚稍稍平复滂湃的心境,用力一握拳,眼睛闪闪发亮,“这可太有意思了……上一次本界强者对阵异界神明都是什么年代的事儿了呢……不对!”

格洛丽亚停住脚步,与安格斯相遇后的记忆在她脑中闪过,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即使对方不完整,封印住一位深渊之主的代价也不小……这么说来,现在的末日审判并非压制力量,而是能动用的力量不多?哈哈――那家伙也有今天呐!”

“……啧,即使如此,那种老怪物的阅历和智慧仍然是个□□烦……得了,老娘心胸宽大,不跟那个娘娘腔计较。”飓风女士蹙着眉头,惺惺地呸了一声,拍拍手准备散去魔法阵,却又脸色一变,“嗯?!”

“那么,奥菲莉亚,你是说……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每月都要上缴一笔金钱,才能保住耕种的田地和留在村里的资格,是吗?”重复这些话的时候南尽力控制住情绪,语气却是不可避免地森冷起来。

“是的,托莱先生。每户人家都有义务这样做,一方面是尽量留住强者们,另一方面,村子也需要这些钱维持。”奥菲莉亚轻声说道,语带梗咽。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与人平和地谈话过了,在母亲得了那种病溃烂而死之后……

“……这些钱都交给了谁呢?”南忍着怒气问道。

“村里的四家长老和村长马休管理着这些钱,围墙破损或是魔兽入侵时,都得用这些钱来雇人。您知道,我们这个村子的位置……并不太平。长老们和村长家……也同样要做‘生意’,因为大家都必须这样做。”在村里这事儿不是秘密,奥菲莉亚也没有要保密的意识。南的气质很容易让人有好感,平易、亲切,具有包容力;在她的潜意识里并不想做这种客人的“生意”,可以的话,她更想像这样继续聊下去……这让她感觉到自己是受人尊重的,而不只是一件商品。她没意识到她一再重复着“大家都跟她一样、做着一样的事儿”的话语,气质不俗的南让她自惭形秽,她忍不住想要为自己稍作辩解。

“你们没有想过迁出去吗?伍德山脉之外……至少不像这儿这么危险。”你这样的年轻女性,也更有机会追求自己的人生。

奥菲莉亚一阵苦笑,低声道,“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也这样想过,那时我的父母刚刚结婚,他不忍我的母亲继续干这样的活计……于是他跟几位村民一起,跟着路过的冒险者们一起出去看看山外的世界……半年后他从山外回来,那之后他就没有再提起迁去外面的事儿。”

“您是从山外来的,托莱先生……外面的世界真如我父亲说的那样可怕吗?”奥菲莉亚轻轻抬起头,带着一点点细微的希望看向南,“我父亲说,他留在一座村庄的几个月里先后看到三户人家被当地贵族家的管事人诬陷,土地被没收、全家被抓为奴隶……其他的人家也好不了多少,田地里的收成七成要上缴,即使丰收也有好几个月的日子里在饥饿中度过……吃不饱肚子,穿不上衣服,外面的人们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

南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在亲自步入林克大道前,也许他可以拍着胸口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但事实是,在林克大道巡逻的日子里他看到了太多身着薄衣冻得面色发青的底层市民,也曾见过倒毙路边的浮尸……城市里的市民都有这样的群体存在,他拿什么底气来告诉对方,外面的乡村生活必然宁静、美好?

闭口不言的南让奥菲莉亚眼底那点细微的希望之光黯淡下去,她有她的生存智慧,快速地转移了这个话题,“……没有魔兽入侵的话我们其实过得还不错……如果哪一家能出现两个以上的武道天赋者的话,那么他们家就能成为村里的长老;罗德尼大叔家的大儿子最近显示出了天赋,他们家就成了第四家长老。虽然也要做生意,但至少……”可以不必什么样的客人都要接待。这句话奥菲莉亚说不出口,苦笑了一下,她黯然地说,“小时候我多么希望村里可以出现好多、好多的强者啊,那样我们就能靠自己的力量保护村子了……”

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此刻,语言显得如此的苍白;奥菲莉亚对他没有任何隐瞒,但他听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就越发感觉到无力……和深深的痛苦。

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光明神,耀眼的、势力横贯半个大陆的教廷,尊贵的、高高在上的王族,以及无数拥有庞大家财的贵族;如此之多的位于高处的存在们……却不能保护仰望着他们的平民。相比起回到人类的世界,他们更愿意藏身于崇山峻岭之间、与魔兽毗邻而居……

“……托莱先生?”南忽然站起身来将奥菲莉亚吓了一跳,她连忙不安地离开椅子。

南木然地掏出一个金币,轻轻放到桌上,而后,出于胸中无法言说的愧疚自责,他弯下腰,冲这位坚强地面对生活的女性深深一鞠。

“托莱先生?”奥菲莉亚慌张地退后几步,甚至没去留意桌面上的金币――往日里她要赚到这么多钱至少要一、两个月。

南无法出声,他不愿在别人面前失态;直起身后他甚至不敢去看奥菲莉亚的脸,有些狼狈地逃离了这间简陋的木屋。

残月高悬,月色之下,一栋栋房屋静静矗立。不少窗户亮着灯光,走在寂静的大道上,两侧的民房不时传出男男女女的喘息、呻|吟声。

南麻木地踩着凹凸不平的路面前行,黑暗中隐约传来的声音不能让他有任何香|艳之感,反而像是一阵阵刺骨凉意,不断地从皮肉向内侵蚀,令他寒入骨髓。

……这些声音的主人,有多少是像梳着小辫儿的小姑娘那样还未盛开的花蕾……又有多少是像奥菲莉亚那样……无力反抗,求助无门的柔弱女性呢?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无声的泪水顺着面颊滑下,从下巴上滴落。

南猛然一震,停下脚步抹了一把脸,看着手上的水渍,半响无语。

他忽然想笑,又想放声悲泣――他是多么以自己在前线呆了三年的资历为傲啊!即使为军部不容被赶回后方,但至少那三年里他为保卫国家出了一份力、为了捍卫王国的荣誉全身投入过……可是他真的保护了这个王国吗?他真的……对这个国家的人民提供过哪怕一丁点儿的庇佑吗?

无边无际的疲惫自心底弥漫,将南整个人淹没。他忽然觉得很累。

拖着麻痹的双腿蹒跚前进数步,他的双腿再也不能撑起他的重量;他不得不挪到路边,扶着某户人家的墙壁慢慢滑下,跌坐在地。

……国家的动荡、人民的贫苦,源于绵延了几十年的战争……邪恶的入侵者带来了战争,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结束这场战争,才能为王国赢来和平……

南抱着膝盖靠坐在墙角,蠕动的嘴唇呢喃着进入军队时教官所说的话。训导他们这群新兵的是出身王国东部的一名战士,南结束了新兵营生涯进入士官岗位没多久,那位豪爽直率的东部大汉就牺牲在一场与敌军的遭遇战中……

三年前线生涯,士兵和底层士官的消耗是最大的。神圣骑士的存在堪比战略资源,南没有机会直面白刃战;但他身边的战友、他的下属们,有不少在那三年里丧生,永远地闭上年轻的眼睛。

南坚信结束战争就能让王国重回稳定富饶,他和他曾经的同伴们皆是如此以为;而这个坚定无比的信念,在这一刻出现了动摇。

――和平真的能让人民幸福起来吗?士兵们、士官们在前线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吗?

林克大道事件时的一幕幕场景在南的脑中回放,与奥菲莉亚的倾述混在一块儿,让他的脑中越来越纷乱――肮脏杂乱带给他冲击性记忆的混乱民居、少年艾哈的不幸遭遇、恶魔事件后人们犹如狂欢一般消费幸存者……奥菲莉亚早逝的母亲、奥菲莉亚那位满面愁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女渐渐凋零的父亲、奥菲莉亚眼中闪过的绝望和认命……

不甘、无力、失措、迷惘,南怔怔地发着呆,脑中一片混沌,胸口紧得难受,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

惊喜的男人声音突兀地响起,透过他靠着的木屋墙壁传到他的耳中,在一片淫|靡声息中尤为独特。

“小声一些……全都在这儿了,你要先拿多少?”另一个声音响起,声线有点儿耳熟。南无意识地回想了一下,隐约记得这好像是安妮的父亲……他们居住的那家旅馆的店主马休。

……马休……好像是这儿的村长?不久前从奥菲莉亚口中听过这件事儿,南的脑中记忆还十分清晰。

“三百金币!我要把我儿子送出去,他快八岁了,等不了了。”最先大声说话的男人粗着声音说道。

“别太贪心了,罗德尼,上个月全村的收入也才三百金币而已,你一个人全拿走其他人分什么?还得留点儿钱让村民们看得见呢,不然他们会老老实实把钱上缴?”马休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悦。

“你们之前的分成那么多,这次就不能全给我?你家和约翰家都已经在外面城里买下房子了,我只是想把我儿子送出去,他再留下来就得去做‘生意’了!”这个男人的声音更大了。

马休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卖’几次而已,有什么关系?我家的安妮都做了几年生意了?”

“得了吧,鬼知道安妮是哪个客人留在你老婆肚子里的种,我儿子可是我亲生的!”

“耐心点,罗德尼,你这么心急干得了什么大事?这次的钱最多你拿走一半,算是你大儿子成为职业级的嘉奖……大不了让你小儿子装几个月的病,多分几次钱就够你送他出去了……在外面弄套房子再娶个干净的女人,你想生多少个亲儿子都行。”马休按捺住火气劝解。

屋中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马休的劝解似乎还是颇有效的;墙外,蹲坐墙角的南眼睛瞪得极大,整个人都化身为石塑的雕像,唯有牙齿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南毫不怀疑奥菲莉亚说的话,因为这位女性没有任何向他撒谎的必要;村民们确实为了能够在贵族和官员管理之外的地方维持生活而强忍着践踏家人尊严和性命的痛苦,这些钱也确实交到了所谓的长老和村长手中――那么,这些钱,真的全都用于村子本身了吗?

这个村子的“客户群体”还算大,从白日热闹的街景就能看出;哪怕南不清楚这里的人们收费比外面贵一倍,但是估算一下从业的人家,也能猜测出这个村子收入的大致金额――村民们都不识字,更没有人懂得算数,可是南懂;稍稍一算,他立即发现到这其实是很庞大的金额……一年里能发生几次魔兽入侵?而雇佣逗留村中的冒险者们驱逐这些入侵者,能花去多少钱?

南瞪大的眼睛中血丝开始弥漫,无尽的怒火自胸腔升起,直冲脑海――一个月就能收入三百金币,这些钱币上沾染了多少个如奥菲莉亚这样的女性的血泪?!

破旧的房屋、久不更换的家具、奥菲莉亚瘦削的面孔和身上打满了补丁的粗布衣服,与屋中人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形成强烈反差――把家人偷偷送去城中,购置房屋,娶干净的女人……

南也许永远也无法估量到此刻的自己面容是如何的狰狞,他尊重身处于泥潭仍旧挣扎着求生的人们,这让他无法对奥菲莉亚说出停止出售自己身体这样的话;与之相对,无视村人的痛苦与磨难,并借机大发横财的屋中人,彻底地引燃了他胸中的烈焰。

弹身而起、拔出佩剑,南扬起手臂,圣光之力在他掌中汇集,剧烈地压缩后形成拳头大小的浓烈光球;自得到这神圣的力量后一直以守护者自居的南,第一次将这种力量用以攻击人类――

“轰!!”

37.谁的遗憾?

37

木制墙壁犹如脆弱的冰片般碎裂,盛怒中的神圣骑士双目含泪,手下却绝不留情。(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亮着灯的房间里摆设简朴,灯下密会的两个男人穿着也极为粗鄙――但在他们身前的陈旧木桌上,却铺开来一小摊黄灿灿的金币。

“什么人?!”

安妮的父亲马休,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边怒喝着一边抽刀;另一人样貌看起来略为苍老,突发的变故后呆了一瞬,立即伸手去揽桌上的金币,眼中的贪欲远远胜过了惊讶。

南咬紧牙关,第一剑砍向了马休,为他之前说的那句“我家的安妮都做了几年生意了”――那是个多么害羞腼腆的小姑娘?那张犹带懵懂的青涩面孔下,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剑锋携怒劈下,仓促横起刀身的马休被一股巨力狠狠撞退,粗壮的双臂竟隐隐发麻,让他面色骤变――二阶之上的强者?

怒极之下南对于招式的控制力下降,被格开剑势后余威劈碎了桌子,惯性让他前冲了两步,踩碎横倒在一旁的木椅;险险躲开这一击的马休又惊又怒,高喝,“你干什么?竟敢在绿意村闹事?!”

南根本就不想理会他,埋头一阵猛攻,金铁交鸣之声响了数下,马休就被攻得满头大汗。神圣骑士的武力在骑士系中并不出色,但南至少经过系统的训练,亦参加过实战;而马休,生于这个村庄的他拥有的职业强者身份只是他对村民刮骨剥皮的特权证明,他根本不需要像一般的冒险者那样出生入死就能聚敛钱财,又如何是南的对手?

“罗德尼!”

马休气急败坏地大叫,把所有金币都塞进自己怀中的罗德尼这会儿也发现到情况不对;对方来势汹汹,如果马休倒下他可也逃不了,怪叫一声,罗德尼抄起一把铁锹加入战团。

罗德尼的参战对于局势改变没有任何用处,盛怒之下的南甚至无视了他的攻击,开启神圣庇佑硬抗,专一针对马休;他周身泛起的圣光之力让马休更加胆寒,马休认出了这个男人是他们家旅馆里的客人,可是他绞尽脑汁也不明白这个看似温和的家伙怎么忽然间如此暴怒。

“快住手,先生、骑士老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交手空档,马休抓紧机会大叫,奈何南完全不想跟他对话,气疯了的神圣骑士这会儿只想先把对方控制住后举行公开审判,公开他的恶行、让这儿的人们从这不正常的生存环境中走出来――这是他能想的帮助村民们的办法。

马休的吵嚷声和打斗发出的响声惊动了附近的屋子,渐渐有人离开温柔乡、跑过来一探究竟;南暴露出来的圣光之力让冒险者们眼中一亮,同时也有不少人认出了这一位似乎是那位白天来临的魔法师追随者,纷纷扼腕叹息。

“嗯?”跟着格洛丽亚走出旅馆的安格斯看向街道的另一边,几十米之外夜光石灯的灯光密密麻麻,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别站着,安格斯,快跟我来。”往相反方向走出去老远的格洛丽亚冲他招手。

安格斯收回视线,跟上飓风女士,“……这儿看起来还挺热闹。”

格洛丽亚脚步顿了一下,扭头翻了个大白眼,“算是我请求你,末日审判,咱们明天就出发,你就别琢磨怎么折腾这个村子了。”

安格斯不置可否:“你这么急着叫我出来做什么?”

“我发现了一个东西,有点儿不放心……”

东是被急促的脚步身吵醒的,这个大少爷没经历过什么险境,从床上坐起来迷糊了一会儿后无意识地叫了几声弟弟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后才想起来――南似乎一直未归?

后知后觉的东顿时吓出一头的冷汗,连忙跳下床跑出房间,而后他发现了让他更加心神不定的事实:两位施法者都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飓风女士?南?”这个大少爷吓得在走廊里乱跑乱叫,吵醒了其他的房客,被人好一顿臭骂;好在他还知道自己这会儿不是什么戒卫队总长了,道歉后跑回房间拿起佩剑,想了想又从行李里翻出一套板甲穿上,吭哧吭哧地跑下楼。

这个村子不大,东到了街道上就发现街头另一边嘈杂的人声,他心惊肉跳地边念叨着天父的名字跑过去,还没走近围观的人群呢就听到弟弟暴怒的吼声,“以天父之名,你们必将受到惩罚!”

安格斯对于这个村子里村民评价是“无缘团结”,他说的没错,但另一个层面来说,这种畸形的生存形态也培养了另类的“团结”,比如既得利益者们。(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南引起的骚|动不到半小时就传遍了全村,另外三家长老很快赶到,包括马休的儿子在内,九名一阶职业级的牵制让南的攻击大大受限。

东费力地挤进人群,看清了场中的情形后他又是担心又是安慰――这个村子里的冒险者可不少,虽说普遍小团体且没有显眼的强者,但若是引起众怒南可得吃亏;现在这截街面上跟南动手的人只有本地人,冒险者们都嬉笑着在外围指指点点,这得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南、南!”东提剑参战,他的实力其实比马休等人强不了多少,但那身行头挺能唬人;凑过去一剑帮南格开某人的袭击,再驱使圣光往自己弟弟身上一刷,团团围住南的几家长老脸色一变,不敢再冒进,退到了村长马休身边。

看到东露了这一手的冒险者们眼都绿了,迷失的神官何其稀少,更何况神圣骑士,还一下出现了两位!

“发生了什么事?”东一眼看到下榻旅馆的三个男主人都站在对面,店主马休还一脸气愤,顿觉古怪。

“……抱歉,东。”南先道歉了一声,他将剑指向被保护起来的马休,怒气难平地嘶声道,“身为庇佑这个村子的人,你辜负了人们的信任!你应为此地的混乱背负罪业!”

冒险者们一阵喧哗,这地方没有什么大势力管理,但这村子里能吸引的也就只有小团队和零散冒险者;彼此间谈不上向心力更谈不上什么紧密联系,看到发生斗殴事件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现在,这个神圣骑士居然公然指责这村子的村长?

马休面色数变,至他接掌村长以来何时如此不堪过,顾忌对方的身份是施法者的追随者,他忍住怒气大声说道,“客人,我们尊重远方的来客,可不表示我们的村子可以任人欺凌!”

“我都听见了,马休!”南怒目而视,“你对你自己的女儿、对这儿的村民都干了些什么?”剑尖一一扫过马休身边的本地强者,南的声音饱含怒气,“还有你们,为虎作伥者,你们究竟视同村的乡亲为何物?!”

围观者中也有附近的村民,他们混在冒险者中看到外来的客人攻击本村人士时本来担心不已,这会儿听到南的指控都疑惑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马休脸色一白,罗德尼则是心虚得双腿开始发颤――在被攻击前他们正在干什么只有他们清楚,这个家伙……难道都听去了?

马休的儿子们和另外三家的长老脸色都不太好看,这个村子的秘密,作为既得利益者的他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东心下暗道一声“糟糕”,目光快速扫过脸色阴郁起来的九名本地强者,心中一沉;他不似南那样一腔热血,更多的时候他总是本能地观察局势、衡量自身利益;围观的冒险者虽然多,但跟他们毫无关系,在敌众我寡的情形下挑衅敌人太不明智――

“让他闭嘴!”马休惧怕南吐出更多信息,当机立断一声大喝,含他的在内的九名本地强者毫不犹豫齐齐涌上,各色武器劈头罩下――如果秘密被揭开,他们将失去现有的不需冒险、不需以命拼搏就能坐收利益的安稳日子!

混战再次开启,南以绝强的信念开启神圣庇佑,在围攻中仍旧咬牙冲向首恶马休;东的状况就比较糟了,他本身武技比南还差,职业阶位只有一阶,交手没几下就被迫得连连后退。

东懊悔不迭,围观的冒险者们却是不再关注南,把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即使是低阶的冒险者见识也比生活在安稳城市里的温室之花们高得多,惜命、重视自身利益的他们,哪儿会有看见殴斗就凑上去围观的好奇心?

说白了,吸引他们驻足的还是南的神圣骑士身份,迷失的神官――本属于教廷,之后或因种种原因离开教廷编制的神官们,向来是最受冒险者群体追捧的存在;只是神官本身寿命并不比普通人长多少,在教廷势力萎缩、神官人数大幅度下降后,迷失的神官也越来越稀少,民间难觅。

这些逗留此地的冒险者们只有部分人在参与某些大型探险时享受过圣光之力,更多的人对于这种稀有人群的认知来自于道听途说。现在亲眼看见了落单的神圣骑士,哪儿会舍得走开?

当然,南的二阶地位和追随者身份让冒险者们也只能是眼馋一下而已,毕竟二阶的神圣骑士在各国军部都属于战略资源等级的存在,他们也不认为自家有跟施法者抢人的能耐;但东出现后,他们的想法就不一样了――武技很弱、圣光也不够强大,这样一位鸡肋般的追随者……还是有尝试一下的希望吧?

东被三人合攻,毫无招架之力,越退越靠近人群边缘;处于他身后数步区域内的几名冒险者眼中精光大放,不由自主地伸手探向自身携带的武器,眼睛死死地盯着东狼狈的身影,急不可耐地盼望着这家伙快点落入险境……

“哎哟!”

“我|操!”

“谁他娘的挤老子?!”

满头冷汗的东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百忙之中抽空向后一看,差点儿脚底打滑――十几个冒险者玩命地往他退后的方向挤,占据了有利位置的几个家伙一个个武器出鞘,正用垂涎三尺的目光死盯着他……

“……?!”东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退过去,拼着板甲精良硬抗了好几下攻击往侧面稍稍转向。

“给老子让开!”

“别推!找死吗!”

又是一阵骚|动,那几个约莫来自同一团体的家伙蛮横地一阵冲撞,又把阵地移到东退步的区域。

东惊疑不定,他本身武技就差,还疏于锻炼,分心之下没几秒就危机连连;在蠢蠢|欲动的冒险者们冲进来抢人之前,南总算留意到了哥哥的窘境,伸手捞住某个体型较小的本地强者猛力往东这边一甩,砸开了围攻者的阵型,好赖让东躲过了这一轮攻击。

东脚步踉跄一阵逃窜,拼命地向南的方向靠拢,南也意识到拖累了哥哥,挥剑逼退一波攻击抽身接应东;正在此时,变故骤生,一直被南猛攻得手忙脚乱的马休寻摸到机会退避到同伙身后,解下藏于腰后的暗袋,发狠掏出了他一直秘不外宣的杀手锏――一把装置了破甲箭的手|弩!

手|弩的价格远超过精良品质的刀剑,破甲箭更是一枚就要花上几十枚金币;但这对于马休来说并不算什么,比起苦哈哈的村民,他表面上看起来同样清贫,实则在伍德山脉外的城中已经拥有了一座豪宅、各种享受不输给一般的贵族;将□□对准南,马休狰狞地狂笑一声,按下扳机。

十米之内,破甲箭的威胁堪比施法者的默发魔法――南口中发出一声闷哼,腿部的剧痛让他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南!”东目呲欲裂,顾不上身后追击的敌人快步跑向南,一道圣光祝福唰了过去。

围观者们同样发出一声惊呼,识货些的家伙们盯着南大腿上的箭羽眼皮直跳,再看向九名本地强者时,眼色都不一样了……这些家伙居然用得起破甲箭?

他们这种低阶冒险者奔波几个月也就几枚到十几枚金币的赚头,运气不好还得反赔出去;这种怎么看都穷得没有几两油的地方,一个将家里改装成旅馆、为了几个铜币能跟人争上半天的村长,轻轻松松就拿出了这玩意儿?!

南摇晃了几下勉强稳住身形,低头看一眼腿上的伤,没有丝毫犹豫,抓住箭身狠狠一拔,箭头上的倒勾带出伤口中的肌肉组织和大量飞溅的血液,痛得他嘴皮发青,更是震得借机围上来的几个长老心神失守,面现迟疑。

“圣光与我同在。”南低声呢喃,目光愈加坚定,纯粹的圣光之力自他指尖流泻,裹住受伤的大腿,流血不止的腿部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在冒险者们越加垂涎的目光中南一声暴喝,出剑愈加凶猛。

马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十年前取得游侠职业徽章,虽然不需要出生入死就能获得大笔金币,但为了自身安危考虑,私下他没少练过花高价购买来的技能符文――游侠特有的弱点侦测,能够快速发现敌人的弱点并给予攻击――这个神圣骑士的腿部有尚未痊愈的暗伤,这也是对方偶或攻击有迟滞感的原因;该处圣光庇佑薄弱,一旦中了破甲箭,皮、肉、筋、骨皆伤,可他为什么……还能站着、还能发动攻击?!

“以神圣之名,罪人啊,为你的罪孽忏悔――圣?炙天使之剑!”

南并不在意他人会如何想,此刻,他战意炽烈,旧伤也好、新创也好,都不能阻止他完成胸中的信念;气势如虹地冲向藏于后方的马休,他双手握剑,长剑剑身发出清脆鸣啸,耀眼的圣光自剑柄直冲剑尖,形成璀璨夺目的白色圣焰,以一往无前的绝决,惩罚必当受诛的罪人。

马休等九人又惊又惧,对方的忽然爆发给了他们很大压力,也激发了他们骨子里捍卫自身利益的凶性――凌驾于村人之上的权利滋味是如何美妙,尝试过一次的人就永远无法忘记;若有人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唯有拼死还击!

“杀!”怀中藏满了金币的新任罗德尼双目赤红,疯魔般大喝着挥舞起铁锹;他的大儿子才刚刚前往城市领取职业徽章,他才刚刚成为长老、才将第一笔金币揽入囊中;他绝不能接受与这些金灿灿的小东西分离、绝不!

安妮的大哥、马休的儿子冲得比罗德尼更快,这位下任村长继承人无数次梦中梦见自己从父亲马休手中接过村长之位、像父亲那样购置广阔豪宅、豢养奴仆和美貌的情人;如果有人告诉他这种生活不能在他身上延续下去,那么,即使堕落地狱他也要拖着这个毁灭他梦想的混蛋!

“呵。”

山谷最西面,围墙之外。

两位施法者并肩站在一处巨坑侧沿,冷视坑中景象。

安格斯双手拢在袖子里,脚尖轻踩坑沿地面,戏谑地、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就不再出声;格洛丽亚僵硬地站在他左边,眼睛瞪得极大,长发被外泄的精神力鼓动得不住飞扬,紧抿的嘴唇不住颤动。

跟来的黑猫蹲坐在安格斯右侧,伸长了脖子探视深坑,精神链接中不停向契约者传达出它想去下面转一圈的意愿,但安格斯没有同意。

“……你的存在暴露会引来本界顶尖强者的围攻,你迫不及待地想见见本大陆教皇?”

“……杀掉这个女人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真遗憾,现在的我对她动手的话……失败可能性更高的是我。你想以禁锢在我体内的存在方式无声无息地被人消灭掉?”

“……”黑猫恹恹地趴下。

解决掉黑猫的贪|欲,安格斯看向格洛丽亚,“这些年你研究过黑魔法?”

“……是的。”过了十几秒格洛丽亚才做出反应,她的声音因极度压抑而有些变调,“去东之布龙菲尔德大陆游历的时候接触过那边的黑魔法师。”

“布龙菲尔德大陆没有教廷势力侵蚀,那儿的同道者们确实要比另外两片大陆的同类好混得多。”安格斯说道,“看起来你遇到的是亡灵系,所以你的精神力有了很大提升……除了控制精度稍逊。”

格洛丽亚出奇地没有对安格斯夹杂着讽刺的话语给予还击,她死死地瞪着坑中,沉默半响后,一声叹息。

“我忽然觉得让你在这个破村子里玩玩你那种恶劣的‘游戏’也不是坏事了。”飓风女士一字一句地说道,带着些切齿意味,“轻易被撩动心境的我很无能吧?得了,随你怎么嘲笑。”

“以你的年纪,没有落下对自身魔法本源的追求,同时还能吸取它系经验,已经是不错的成就。”安格斯说道。

格洛丽亚僵硬地扭头,古怪地看了安格斯一眼,“……从你口中听到赞美让我很不适。”

“我只是想缓解一下你胸中的怒火和遗憾。”安格斯微微颔首,“如此淡薄的死气,隔着这么远都能被你发现,你的精神力进境可谓神速。”

格洛丽亚再次长叹,目光无法离开坑底,不无遗憾地说道,“如果我能早十年来到这儿……本大陆一、两百年后又能多一位风系大魔法师了……真可悲,天生风元素亲和的魔法本源之体,我的老师都只在古籍经典中见过……我有幸亲眼得见……”格洛丽亚忽然语调梗咽,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竟然是在这种地方!”

“的确可悲。”安格斯说道,他的语调总是平稳无波,不管是无礼挑衅、还是貌似谦恭,“一群冒险者的后裔封闭聚居,又在百年的岁月中不断与各方冒险者高频率杂交,血脉代代进化之下,诞生出强者的概率本应较高……三百多名后裔中职业级居然仅有数人,实是让我莫名……现在看来,并非是强者无法诞生,只是诞生出来的强者尚未到展现光芒之际,就已被抹杀。”顿了顿,安格斯露出一抹邪异微笑,“能改变他们所有人和他们后代的地位、能让他们跻身王族、贵族层次的天生王者被他们亲手葬送,如果那些人清楚地、清晰地了解到这件事儿后,会有什么表演呢……飓风女士,你对此是否好奇?”

38.谁的悲剧?

38

“……咳、咳!”格洛丽亚的伤感都被他说淡了,“杂交……你想说的是混血吧……”

“血脉传承总是要混合各种优秀基因才能得到更好的延伸,只有牲畜和贵族才追求血缘纯净。mht.la [夜夜小说网]”安格斯随意地说道,格洛丽亚被这话堵得无话可说;绕着深坑走了几步,末日审判随手挥出一颗圆溜溜的夜光石,以精神力托举着飞到半空,照亮了坑中的景象。

西之艾美卡斯大陆矿产丰富,具有照明作用的夜光石十分普及,价格也远远比南之布拉德里克大陆的液态灯低廉。光芒之下,这个直径足有几十米的不规则深坑底部,残雪、泥沙、枯叶败草之下,无数尸骨静静陈列。

“女性是最为坚韧的,灾难之后,幸存的女性人数总是多过男性……但这是在人类不介入的情况下。暴|权之下,作为软弱一方的女性往往最先成为牺牲品。作为繁殖必不可缺之物,身体未发育成熟就被推到狂风骤雨之下,即使频繁杂交,这个村子的人数总量上不去并不奇怪。”

这幅人间炼狱的景象让格洛丽亚十分不适,但安格斯的脸色仍旧平静,语气中也没有丝毫的波动。

“人口不能上升,这个村子就谈不上扩大;而被小利所诱自断潜力更是愚蠢得可笑……”安格斯这么说着的时候,将一粒芝麻大小的种子丢到脚边;种子触土即入、顷刻间发芽、壮大,化为一条粗大藤蔓,顺应施法者的意愿伸出长长触手探进坑中,钻入残雪、泥沙、深入重重骨骸,自深处捞出一具幼小尸骸。

格洛丽亚不忍地稍稍别过视线,却又控制不住去看那具让她遗憾不已的骸骨――已经有些岁月的尸骸已彻底地白骨化,却没有像其它的骸骨那样零落散架,而是被某种奇异的力量维系着骨骼的完整性;普通人根本看不出这具骸骨有何特别之处,但在施法者的眼中,这具骸骨自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轻柔的、绵绵不断的魔力波动。

亡灵之触将卷上来的尸骸轻轻放到地上,格洛丽亚站在数米之外垂视这具白骨,越看越是难受――她也是风系元素亲和者,只是她魔法本源得自后天,走了不少弯路才追求到自己的道路。短命种的人族比不上倍受眷顾的精灵,继承自血脉的天赋能力总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如眼前这具尸骸的主人般具备了元素亲和与天生魔法本源的,百万人中难觅其一。

“如果我是死灵系黑魔法师,这具骸骨倒是不错的素材。”安格斯评价了一句,听着刺耳,但这是他对这位夭折的天之宠儿的赞美,“这位王者没能活到绽放光芒之时……不过,也许我们能让它至少完成生前的遗愿,你认为呢,飓风女士?”

格洛丽亚略微惊讶地看向安格斯,略一思索后迟疑地问,“你……该不会打算施展什么复生术之类的吧?”

安格斯淡漠看了格洛丽亚一眼,飓风女士凭借女性的直觉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鄙视,嘴角一抽。

“死者复活、返生术、复生术……哪怕是诸神时代也没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飓风女士,你该远离那些幻想小说了。”

格洛丽亚憋红了脸,强行自辩,“拥有美好梦想是年轻人的特权吧?”

“所谓的复生术,不过是套上伪装的召唤术而已。以死者的躯壳为载体,召唤深渊的生物并让其强行附身;‘复活’的死者往往不到半天的时间就会再次死去,肉|体崩溃、骨骼尽碎、内脏烂成一团……这也能叫复生术?别笑死人了。”手一挥,亡灵之触如烟雾般散去,安格斯露出手腕上的空间手镯,“死就是死,灵魂或消亡、或堕入深渊,肉|体失去支撑,腐烂崩解归于尘土,不可逆转。”

略一停顿,末日审判别有深意地向格洛丽亚微微一笑,其面容在月色之下颇为诡异,“对于生物来说死亡就是终结、就是失败。再坚定的信念,再完美的品德、再高贵的灵魂……在死亡之后,都只是一阵轻烟。死后获得救赎、被所谓的神明接纳进入幸福温暖的天堂只是宗教骗子撒下的弥天大谎,高阶的黑魔法师能涉足深渊,其存在本身就是对宗教谎言的反证,若非如此,教廷怎会对我辈视若仇寇?”

“……这些我都知道,你那位素未谋面的、远在布龙菲尔德的同道者说过同样的话。”格洛丽亚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嘀咕着说,“亡灵系的黑魔法师都不太正常吧……”

安格斯无视了格洛丽亚的腹诽,自顾自从空间手镯里掏东西,“骗子们粉饰死亡,怯懦者逃避死亡……我辈求道者,不会去做一叶障目的蠢事。”把一堆瓶瓶罐罐摆满了一地,安格斯又掏出了一卷卷轴,丢给格洛丽亚,“堕进无尽深渊的灵魂不计其数,想要找到这个家伙得费不少功夫,这个就交给你了。夜夜小说网WWW.mht.la

格洛丽亚疑惑地打开卷轴,才看两眼就觉得有点儿头晕,“亡灵……亡灵召唤术?这个魔法阵图怎么跟我见过的不一样?”

安格斯再度用淡漠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普通的召唤术招来的只是随机的深渊生物,当然不一样。”

格洛丽亚忍着恶心细看卷轴上密密麻麻、走向诡异的线条,脸色微变,“巨人文字?这是巨人魔法?”

“我从巨人废土的祭坛里拓印下来的东西,还未让别人观赏过。”安格斯一扬眉,像是给了格洛丽亚多大的便宜似的。

“……嗯,让我猜测一下……你想走一趟无尽深渊……把这个小孩的灵魂找出来?”常用的魔法阵只需用精神力形成,安格斯摆出这么大场面,让格洛丽亚不得不往让她感觉匪夷所思的方向猜测。

“灵魂波动不同的话,强行附身的时间太短,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安格斯坦然。

“……那么……你舍出这么多的施法材料、不厌其烦地跑一趟深渊……还让我白白得到一张巨人魔法阵图,所图不过让绿意村的那些猪们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样的蠢事……?”格洛丽亚都不太敢确定自己猜到的东西了。

“当然。还有什么是比看到蠢货们懊悔不已、捶胸顿足更能打发时间的呢?”安格斯极度坦然。

“……”格洛丽亚捧着卷轴的手都在哆嗦,无声地沉默了半响之后,她难忍自己的好奇心,“我可以请问一下当初你刺杀教皇的原因吗?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打发时间。”安格斯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

“……还有呢?”格洛丽亚不死心。

安格斯第三次用带着鄙视的淡漠眼神看她,“不切合实际的幻想小说、借游历之名的美食之旅、兴致勃勃地去揭死人的隐|私……比起这些,找个韧性十足的权势怪物玩场游戏,我认为不算什么过分的嗜好。”

“……”

挥手召唤出一道稳固的空间缝隙,安格斯的体表冒出道道漆黑如墨的烟雾,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以魔力波动追索其灵魂所在不算困难,但可能得花点儿时间。在此之间,希望你能将法阵完成。”安格斯冲格洛丽亚微微颔首,把趴在地上的黑猫拎起,施施然走了进去。

空间之力是属于四阶以上强者的领域,格洛丽亚只能干瞪眼看着安格斯的身影消失在空间缝隙里。

“……疯子。”对于末日审判的行为和思考模式,飓风女士能给出的评语只有这个了。

村中街道上,混战仍然在继续;不过南爆发之后,胜利的天平已经不在本地强者这一边了。

南终究是心慈手软了些,没有凶狠地攻击对方的致命点,但打出真火以后马休等人也难免地挂了彩――手臂中剑的马休气喘吁吁,靠着两个儿子的帮助才能勉强退出战圈;虽说神圣骑士的武力、武技受人诟病,但其持久性确实让他们大吃苦头;他们这边体力渐渐跟不上,对面两个家伙却总是在圣光一闪后继续生龙活虎。

马休仇恨地瞪视威胁到他利益根本的托莱兄弟,围观的人群这会儿不见减少反倒是越来越多,本地村民完全帮不上忙,而那些村子的老“客户”居然也一个个置身事外地看热闹,还嘻嘻哈哈地指指点点,这实在是让马休极度憋气――他可不会去考虑嫖|客对吸金窟能有多少好感这一点。

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群,马休看到了几个熟面孔,当即大喊,“路德老兄、雷泽先生,请帮帮忙,我们的村子遭受了攻击……看在我们友谊的份上,请伸出援手吧!”

被他点名的几个冒险者仍旧嘻嘻哈哈地站在那儿没动,其中一人冲他挤眉弄眼,“马休村长,可不是我们无动于衷,这两位神圣骑士不是住到你们家的那两位施法者的追随者吗?我们这种小人物可不敢跟施法者的人过不去。”

长期光临绿意村的冒险者或许与村里某个相貌较为出色的女子有那么点儿感情在,可不表示他们愿意为了这种小小的情分出生入死……既然付了钱,交易也就完成了,那点儿皮肉关系让他们做做人情还行,触及到自身利益可就得不偿失。

绿意村没被大势力收入管辖,相比起其它的地方自由度高了许多;冒险者们约定俗成地不在村子里动手只是不愿意在享受风流快活的时候被人中断,可不表示谁愿意维护这儿的和平。

马休愈加恼怒,他哪会不知道得罪施法者的人没什么好结果,但现在不是他愿不愿意得罪对方的问题,而是对方摆明了要找他麻烦,“谁愿意帮帮我们?我愿意出五个……不,十个金币!”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十个金币不是小数,个别冒险者已经动心了;反正所谓的帮助又不是要他们去伤害那两个神圣骑士,拖住他们让马休等人离开也能收钱……

气氛的变化让东愈加心惊胆战,他到了这会儿还没明白南怎么就跟人打起来了;如果听到马休与罗德尼密语的是他,他的第一反应必然是考虑一下是否能从中获取利益而后去找飓风女士,绝不会被怒火烧昏头自己就提剑干了起来。

奋战中的南听到马休的喊话,更加怒不可遏,他压根不认为那些钱属于马休,它们属于为之忍耐痛苦的村民们;马休的无耻激怒了南,他脑中灵光一闪后看向罗德尼――这家伙打斗期间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腹部,那里面塞着不少金币。

南或许不像东那样脑子里满是弯弯绕绕,倒也没到鲁莽无知的地步――若是有心,他也能分析得出局势;剑尖骤然转向罗德尼,这家伙手挥铁锹,因动作迟钝且武器不称手而一直没被南招呼到过,看见剑光横闪过来还愣了愣,被南一击得手;剑锋轻易割破他的上衣前襟,南还补了一脚踢到他肚皮上,一声怪叫后罗德尼挥舞着手臂向后栽倒,藏在衣服里的金币洒落出来,圆滚滚金灿灿的小东西瞬间将人群引爆。

“哦哦哦――!”

一阵兴奋的哄叫声,无论是冒险者还是普通村民,人人的视线都黏到了那些可爱的小东西上面;分不清是谁先动的手,当一人突出人群扑向地面上的金币,其他的人也都目露凶光地涌了上来。

“不、不!我的钱!”罗德尼疯狂大叫,拼命从地上爬起来想保护属于他的钱;可他忘记了冲上来疯抢的家伙里冒险者占了大多数,而且基本上都比他强,很快,他的叫声就变得凄厉且惨烈,“住手!住手!啊啊――!!”

数只大脚从罗德尼身上踩过,别说保护“他的钱”了,他现在得考虑的是他自个儿的小命。

看热闹的冒险者们不少都带着夜光石,半截街道都照得亮堂堂的,不存在什么视线受阻的情况;每一枚金币都受到了人们的热烈追捧,欢呼声此起彼伏,盛况远胜之前的数人围殴。

三百多枚金币让在场的人都小发了一笔,连比较敏捷的普通村民都借机捞到了那么一俩个;没多久地上就看不到那些金灿灿的小玩意儿了,而人们一点儿也没有散去的意思,更加热切地看向斗殴双方,一个个眼冒绿光――

“咦?”

惊疑的呼声连成一片,刚才只顾抢钱连被人无意中碰撞到都懒得去打架的冒险者们这才注意到那两个神圣骑士已经控制住了场面――被踩得只剩出气的罗德尼就不说了,马休的两个儿子和另外几个长老看到钱后不是惊喜,而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失神之下被早有准备的南一个个放倒,连东都一招偷袭得手,把马休踹到了地上。

诡异的安静之中南快速地卸下马休等人的胳膊关节,这是戒卫队的拿手好戏;将这些他认定的罪人一个个收拾之后,他才有空抹一把脑门上密集的汗珠子,站直了身子扫视一圈呆滞住的围观者们。

南的卖相无疑是很好的,高大的身板儿,流线型的身材,充满正气的端正面容配上极富亲和力的气质,被他扫视到的人都忍不住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朋友们,很抱歉干扰了你们宁静的夜晚。”南收剑入鞘,将右手按在左腰侧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围观者不论对他观感如何,对于这样一位谦恭之人的发言都还算是能静下来听一听。

“今夜,就在不久之前,我听到一场让人愤怒的、丑恶的谈话。”直点主体,南将剑鞘指向萎靡不振跌坐在地上的马休,“大伙儿都知道这个村子是如何存在的,也都知道这儿的村民们靠什么维生……”

冒险者们的表情都古怪起来,这儿是个花钱的地方大家都知道,但有些事儿是能做不能说的,这么堂而皇之的把这玩意儿拿出来说……这家伙看上去正常,别是个愣头青吧?

深吸一口气,南大声说道,“我想说的是,这里所有的村民都被这些罪人营造出来的谎言欺骗了!”

冒险者们的表情更古怪了,目光一一搜寻围观人群里的村民,并不怀好意地打量地上的家伙们――他们兜里装着得自这几个家伙的钱,这会儿已经是天然的对立立场。

在场六十多人中普通村民占了一小半,在村长等人被拿住后他们吓得够呛;普通人与职业级强者之间实力天差地别,如果村长和长老们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那么他们也就跟板上的鱼肉差不多了;若非这儿是个封闭的村庄,恐怕他们已经四散逃跑。

南正气凛然喊出来的话让这些村民面面相觑,惊惧之中生出疑惑。

南继续喊道,“以普通人的身份在这种深山丛林之中谋生十分不易,为了延续生活,他们之中的许多的人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村民中有部分人心中一颤,冒险者们看南的目光更不悦了,这不是说得好像他们是坏人一样了吗?

南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黯然,更有些沉重,“我想说的是,你们被骗了,村民们。你们奉献一切赚取到的金钱并没有花在维护村子上面,大家刚才见到的钱是你们……一个月的成果,每个月里你们上缴的钱,绝大部分都进了他们腰包。”南明智地没有点出那笔被哄抢掉的钱是属于村民们的,他很清楚这些钱绝大多数现在分散在在场冒险者们的腰包里;只要他们留下这些钱,就跟马休等人绝无联手可能,甚至有可能因觊觎马休等人的身家而跟他、跟村民们站到同一边。他本身并没有能力在这个村子滞留大群冒险者的情况下同时保护住村民们和金钱,他只能做出取舍。

“轰――”的一声,人群喧哗起来,村民们不敢置信地死死盯向地上的村长和长老,冒险者们则是震惊过后眼睛冒出精光――知道这个村子捞钱,可真没想到这么能捞!这样的话村长用得起破甲箭也说得过去了,这些家伙居然这么肥?!

南的话一出口,马休等人的面色就变成了死灰一般;而这并不是结束,南接下来说的话让他们浑身冰寒。

以充满悲悯的目光逐一扫过人群中呆若木鸡的村民们,南颇为痛恨地说道,“村民们,你们的村长和长老们看似过着跟你们一样贫苦的生活,其实不然。他们在漫长的岁月里累积了不知多少金钱,在伍德山脉外、你们所不知道的地方,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屋、仆人、不知道他们底细的妻子和家人……你们信任他们,将你们的辛苦所得交给他们,但他们并没有身为守护者的觉悟――而是将你们视为收割金钱的奴役。”

“想想吧,三百枚金币,全村一个月的钱加起来就有这么多――你们交了多少年的钱?这些钱是个多么庞大的数目?而你们却仍然居住着年久失修的房屋,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南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想起了两个小姑娘,还有可怜的奥菲莉亚……多少个这样的可怜人的牺牲,才成就了马休等人?

三百枚金币一个月,如此具体的数字出来,在场的冒险者只需稍稍一想就能估算到这些家伙的身家;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绿得发光、连呼吸都粗重起来――这么多的钱都足够雇佣一位施法者长期坐镇了!而他们往日逗留此地时遇上魔兽入侵被雇佣,一次才能分到几个钱?

村民们不懂得算数,但是方才洒落了一地的金灿灿金币他们能看得见;每家每户付出血泪代价、一个月就能聚集起这么多的金币,那在这长久的岁月里,他们统共被夺走了多少本属于他们的财富?

“啊――”

一位面目苍老的村民忽然失控地大叫起来,他双手抱头,一边发出凄厉的叫声,一边泪如泉涌,“神啊!老天啊!这是真的吗?村长?马休?”

马休面无人色,一动不动,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罗德尼藏起来的金币曝光后,即使他再巧舌如簧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天啊――我的妻子去世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我们只能如此做、只能让一部分人奉献,才能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你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吗?”这个村民嘶声大叫,“我的小吉米刚满九岁你就劝说我让他去做‘生意’,你说他再不去干活儿,为了不让大家觉得不公,你只能收回我名下的土地――他还那么小啊马休!他比别的孩子都更加瘦弱、他只干了几个月的生意就病死了啊马休!”

这个村民一边哭吼着,一边冲进场中,死死抓住马休的衣领使劲摇晃;他的行为像是导线,其他的村民反应过来后反应不一,有的呆呆跌坐在地,犹如失去了灵魂;有的猛然爆发,冲进去对长老们拳打脚踢。

为了让村子维持下去、为了凑够维护村子安全的金钱、为了所谓的“公平”……每户人家的记忆里都有一本血迹斑斑的账本。当掩盖在谎言之上的脆弱表皮被人揭开、当他们那颗受伤的心寻找到了发泄点、当他们明白了愚弄他们的真正敌人是谁,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特权者就再也不可能让他们充满敬畏。

南冷眼看着马休等人在村民围殴之下的落魄凄凉,以看似正确的理由欺骗、奴役他人的恶徒、以正当的名义行恶魔之实,他对于这样的禽兽没有任何怜悯。

看向被村民们的群情汹涌震住的冒险者们,南暗地里握了下拳头;制裁马休等人只是开始,这个村子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39.王者重返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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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休等人终究是职业级,普通人拳脚上去不痛不痒,只是被抓挠多了形象上有点狼狈。[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南让村民们发泄了一会儿后叫上仍旧云里雾里的东一起安抚众人,而后一点儿也不耽搁,冲仍未散去的冒险者们提出了请求……或者说,提出了利益交换。

“这座村子长久以来受诸位护佑,才能避免灭于妖魔之口。现在,这些恶徒的劣行暴露,后续处理自然也需要诸位勇士相助。”

冒险者们的脸色缓和多了,本来嘛,这儿的村民敞开门做“生意”,而他们是来照顾生意的客人,卖家有多苦难关他们屁事。

当然了,冒险者们不主动出手为难托莱兄弟是看在他们的追随者身份上,可没有几句好听的话说一说就乖乖回避、把马休等人这群肥羊让给对方的道理。被马休求救过的“雷泽先生”,一个小型冒险者团队的团长站了出来,“老兄,我从未在伍德山脉一带看见过你,不知如何称呼?”

南快速观察了一下这个矮壮战士出面后其他冒险者的反应,见没有人表现出明显的不满、不服情绪,心中明白这个矮壮战士在这些冒险者中有一定的名气,当下很客气地点头回应,“我叫南·托莱,这位是我哥哥东。我们兄弟原本属于杰佛里城戒卫队,现在跟随一位施法者女士出行游历。”

“哦——”雷泽刻意把这个语气助词拖得很长,利用这点儿时间的缓冲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这两人的来路——兄弟两个都是神圣骑士,气质风度皆佳、装甲精良,又任过公职,显然出身于较好的家庭,且还走了狗屎运被施法者看中——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雷泽的语气也礼貌起来,“夜安,两位托莱老兄。我叫雷泽,带了个小团队在这一带讨生活……”

冒险者们在客套寒暄方面的语言功夫相比起贵族们要匮乏得多,干巴巴地啰嗦了几句后,雷泽就稍显急切地提到了马休等人的问题。

“……这附近最近的猎人协会营地也在两百里路之外,这村子作为补给修整的中转点,咱们这些讨生活的人还是离不开的。”这么说着的时候,雷泽目光炯炯地看向两个神圣骑士。看在那位未出现的施法者面子上,他这话给出了很大的余地——即使你们是过境的猛龙,也有飞过去的时候,这儿毕竟还是我们这些人的“地盘”。

南明白对方的意思,别说他们兄弟要跟着飓风女士远走,即使有那个空闲,他也没有取代马休等人盘踞住这个村子的意思;当然,他更不能容忍有另一批强者来继续马休等人的行为,“我能理解,雷泽先生,走了几天几夜的路途后,确实需要一个歇脚的地方整顿,才有精力继续面对挑战。”这个村子自然还是需要存在的,“但我们终究是外来者,村子的经营还需要本土的村民们自己来。”要做什么样的生意,需要村民自己决定,“我想在天明后召集村民们举行公正的审判,以骑士的荣誉起誓,马休等人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任何人想要重复马休等人的行为、让村子回到之前的轨迹来敛财,我都绝不会同意。

雷泽还能沉得住气,旁听的冒险者中少部分已经露出了不满——亲眼看见马休等人的收获,他们不可能不心动;大部分人或许只想挤进对马休的审判里捞点便宜,但也确实有人动了取代马休等人地位的心思。

村民们沉默地站在一边,本村的强者们全部落马确实让他们摆脱了长久以来的压榨,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失去了最起码的“庇佑”;村中存在着大量的外来冒险者,在天壤之别的武力之别前他们完全没法儿掌控自己的未来,大部分人在宣泄过积压的怨恨后都迷茫起来;听到了南铿锵有力的言辞,所有村民都把视线集中到了南身上,其渴望、期翼,犹如落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雷泽沉吟了一下,眼角余光扫过在场的冒险者;大雪封山,逗留在这个村子里的冒险者足有一百多位,团结起所有人赶走这两个追随者和那两位施法者后继续维持村中现状获取利益也不是做不到,但就那么点儿钱分到这么多人头上也剩不了多少,不足以催促大部分人为之卖命;当然,这么做的难点在于:他自个儿有那种威信团结起所有人吗?相较之下,以自己团队的实力插|入对马休等人的审判、捞取一笔现金,才比较实际。

权衡利弊之下,雷泽没有表示出明确的态度,只是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你的义行让人感叹,托莱老兄,咱们这么多年在这儿进进出出都没发现这里藏着这等罪恶之徒。”话里话外指明他们算得上是此地熟人、而托莱兄弟只是外来者,“说来我跟这里的村民也算老相识了,这里发生的事儿咱们既然碰到了也不能束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你们俩要搞什么公审咱们没意见,但这几个肥羊可不能独吞。

“自然,马休等人行此卑鄙之举、欺压、愚弄村民,犯下累累罪行,同为强者,我等自不能容忍。”南立即给予表态,对马休等人的审判他毫不介意冒险者们插手;让出这点儿利益换取冒险者们收起对村民的觊觎之心,南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雷泽对于南的识时务勉强算得上满意,“别的不敢说,我和我的兄弟们肯定会配合的。以后咱们还得借这儿修整补给,当然也希望村民们过得好。”

这话说出来,基本算是同意南的条件了;雷泽的同伴们倒还好些,其他的零散冒险者难免面现不愉……丢掉细水长流的聚宝盆去捡别人吃漏下来的东西,哪儿高兴得了;无奈这个村子能吸引到的冒险者都不是什么一流强者,更没有什么大型团队,到了这功夫才想要谈联合对外已经晚了。

紧绷的气氛在两方达成协议后顿时一松,至始至终猥琐在后方、四下乱瞟观察逃跑路线的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是不太看好南为了村民们强出头的,就他们这两个人在这种情势下跟一大帮子龙蛇混杂的冒险者谈利益分配,一个不好估计就得落到被围歼的下场。

南已经表示马休等人积攒的利益可以让冒险者染指,接下来冒险者们内部要怎么分配就不关他的事儿了;与雷泽客客气气地道别、由他领头去召集各方冒险者们的话事人,南转过头来拉上东一块儿安抚村民们,找出村民中较年长的几位去通知各家各户、安排年轻人与他俩一块儿把马休等人转移到马休家的旅馆去看管;没过多久,哭声逐渐从各户民居中传出,不少村民面带泪痕和炙热怒意从家里冲出来直奔村长——前村长的家里,看一眼神情晦暗面如死灰的马休等人,要么斥责要么疯狂发泄。

到了天亮时,安妮家的旅馆里里外外围满了村民,村中所有的村民几乎都聚集到了此处,一个个双目赤红,带着深深的仇恨怒视院子中心被粗大铁链锁起来的村长马休和长老们。

这些混蛋也知道所谓的秘密是越少人知道就越好,连他们的家人都被埋在了鼓里——包括马休的女儿小安妮在内,除了表露出职业级天赋的同享利益者,他们其余的家人如同村人一样承受着“生意”带来的苦痛;瞪着迷蒙大眼睛的小安妮听明白了老邻居吉姆大叔说的话后,已经干了几年“生意”的小姑娘浑身颤抖如风中残叶,喉咙里咕噜了半天后一头栽倒。

托莱兄弟一夜未眠,东发挥了他那游走于杰佛里城上城区交际圈的三寸不烂之舌,不住安抚前来询问消息的村民们、并一一向他们解释他们兄弟俩的目的和绝对正义、正确的处理方式。

“请放心,老爹,我们兄弟不会坐视你们的村子被人胁迫干回老行当的,那种受人歧视的生活在马休等人伏法之下已成为过去了。”

“别难过了,女士,你过世的父母更希望你能勇敢地活下去……”

“亲爱的,你一夜未眠,你需要休息,当你醒来,世界会变得不一样……”

东对围着他的村民们劝慰得口干舌糙之际,南也很忙——太多人知道事实真相后无法接受、情绪失控,大哭大闹后晕倒了一个又一个,他一边不停施展圣光祝福,一边还得安慰还能动的人们帮助晕过去的人。

村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的飓风女士颤抖着把一颗暗属性魔晶石插|进法阵中央,再度对照检查了一遍以精神力绘制出来的繁复曲折线条后怒吼一声横躺在地,“累死老娘了——什么破玩意儿!”

整个法阵完成后直径达到了五米,以风力削平巨石、再用精神力细细铭刻上复杂的线条、推算魔力流动的曲线、在合适的地方嵌入施法材料;格洛丽亚深不见底的精神力在完成了这东西后竟消耗过半,也难怪她暴躁起来。

“只不过是在亡灵召唤术中添加进指定空间道标而已,复杂程度就上升到这个程度!真是华而不实的玩意儿,难怪巨人族会被历史淘汰!”横躺在地的飓风女士对着空气一阵张牙舞爪的咆哮,意外获得巨人魔法阵图的喜悦这会儿早被磨灭得干干净净的,只剩下一肚子怨气。

“‘只是’添加进了‘空间道标’而已?”

让人牙痒的冰冷声音幽幽传来,格洛丽亚吓得一咕噜翻身坐起,身后,一道空间缝隙无声出现,团团黑雾卷着安格斯从里面跨步出来。

居高临下地看向格洛丽亚,安格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嫌弃,“空间之力属于规则体系,非理解规则之力者不可触及。飓风女士认为……于普通召唤法阵中添加进空间道标是件简单的事儿?恕我冒昧,我还不曾知道你于魔法阵图有如此深刻了解,难道说在你探寻美食之余,顺带去捡了个阵法师的徽章?”

“……”格洛丽亚被他堵得一肚子怨气发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看了看地面上的魔法阵,安格斯再次用那种带着鄙视的淡漠视线斜瞥格洛丽亚,“线条错了六十七根,五个转向节点堵塞……女士,我个人认为你不适合走阵法师的道路,还是转移精力去干点别的吧,比如著一本大陆美食图鉴……”

“少啰嗦!”格洛丽亚恼羞成怒,将拓印了魔法阵图的羊皮卷往地上一甩,“人生有追求有什么错!”

谁料安格斯认真地看着她,真假难辨地说,“喜好美食是很不错的追求,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格洛丽亚懒得理他。

安格斯足下升腾黑烟,化为根根精神力丝线,修正了阵图中的错误之处,而后扬手在中心阵眼添加进空间道标;顷刻间,阵眼中心光华大放,隐隐散发出一股滂湃如海、深彻如渊的强大气息,法阵上铭刻的线条活动了起来,将这道力量气息牵引着扩散流淌,散于法阵全图。

格洛丽亚面色微变,安格斯操控空间之力时看起来轻而易举,但这毕竟是属于法则层面的力量,稍一外泄,竟给人以无上威压。

就像铁可以经烈焰锻造出精钢,而木入了火只能化为灰烬;安格斯可以通过空间缝隙自由来往人界与无尽深渊,别的生物若是稍稍靠近,唯一下场只能是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陨落十余年的人间王者灵魂或许在本界能算得上强大,却不足以抗过空间之力的倾碾。

活起来了的魔法阵图缓慢地旋转,莫名强大的力量气息被阵中的线条激发,渐渐归于稳定;阵法上方的虚空中忽然泛起一阵涟漪,一道空间裂缝由虚到实浮现,慢慢扩大,在格洛丽亚下意识屏吸凝神的注视中,介于虚实之间的黑影以扭曲的形态从空间裂缝中钻了出来。

这个已算得上是强悍的灵魂隐隐散发着一股风之气息的魔法本源之力,但显然并不为本方世界所容——它那颇为凝实的形态完全穿过空间裂缝后立即被某种无形力量压制,形体显现出不稳。

安格斯适时出手,在这道灵魂与躺在一旁的幼小尸骸间释放了一道黑色雾气,受此力牵引,这道灵魂飞入白骨之中,死物般躺在地上的白骨尸骸震动了一下,头颅上两只眼眶中各闪起一朵绿幽幽的灵魂之火。

这位人间王者显然失去身体太久,已经不太习惯躯体的束缚;它就着平躺的姿势活动了下四肢,稍做调整后,慢慢站了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日光之下,一具仅剩白骨的骷髅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站直,骨节摩擦着发出“咔、咔”之声,小小的头颅转动着观察四周,最后定在黑发黑袍的施法者身上。

“……谢谢你,黑魔法师先生,没想到我还能看到故乡。”

骷髅没有声带,这位人间王者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力量与空气的震动;听到这个声音,格洛丽亚心中一软,随之一痛——清脆、稚嫩、偏尖偏高,对方死亡之前年龄幼小得让人叹息。

“这本来是属于你的世界,吉米。”安格斯微微颔首,对于他认可的强者,他在仪态上总是显得彬彬有礼,“只是我并非亡灵系黑魔法师,也无意以契约束缚于你,你能留在这边的时间不多。”

“没关系。”过早陨落的人间王者意外地没有表露出遗憾或是怨恨难平,显得平静从容,“深渊中的力量法则,伯爵以上的大恶魔才有破开空间之力。能够在子爵时期就踏足人间界,是我的幸运。”

格洛丽亚嘴巴大张,随即更加扼腕——这个孩子才陨落多少年?区区数年就能在无尽深渊那种残酷之地进阶子爵,他要是能活下来……

“我感觉好奇,强大的黑魔法师先生……您如此费力地让我重返人间界,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完成生前遗愿?”眷恋地将故乡的风景装进眼中,人间王者幽幽叹息一声,散发着绿光的灵魂之火好奇地看向安格斯。

“当然不止如此。”安格斯坦然回答,“你堕入的第六层深渊盛产冥界之花,其根系是施法材料中必不可缺之物。当你征伐其他恶魔领主之时,可否顺带替我收集?”强者是不会接受无故施恩的,适当的条件更利于双方的交际。

“如您所愿。”前人间王者、现恶魔子爵微微躬身。

格洛丽亚再次张大嘴巴,这次被她紧盯着的对象是安格斯——这家伙还真雁过拔毛啊!!

飓风女士献出了她的一件斗篷,掩盖起人间王者那副过于惊世骇俗的躯体;用双足踏地走向村庄,吉米显露出了它孩子气的一面,“活着的时候觉得每一天都是种折磨,到了那边才发现这种程度的历练根本不算什么。黑魔法师先生,您这样的强者来往于两界,对这种对比更加有体会吧?”

安格斯慷慨地给出了一点点笑容,专注于前进之道的强者很少耿耿于怀曾经绊倒过自己的小石子,这位人间王者虽犹嫌稚嫩,展现出来的气魄倒是有投资的资本,“对于脆弱的人类而言,深渊之中的空气都是致命的毒素,无法一概而论。”

“是呀,我活着的时候总以为饥饿是最可怕的,谁知道会过上天天面对战争的生活。灵魂被别的恶魔撕碎的感觉可真糟糕,难怪人们都渴望着活得长久一些、多享受一下人间界的清新空气。”人间王者颇为活泼,不住贪婪观看四周的风景。

“大部分脆弱的灵魂在肉|体死亡后只有消散一途,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堕入深渊。”安格斯说。

“是这样吗?黑魔法师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我还算幸运的吗?”它似乎没有被人称赞过,末日审判随意的一句话就让它高兴起来。

“不是幸运,吉米,祈祷好运是愚昧者的自我安慰,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得到拯救。”安格斯回答。

“我很强吗?”人间王者颇为疑惑。

“是的。”安格斯肯定。

格洛丽亚听不下去了,“喂——你们在说什么呀!咱们费了这么多力气是让你们闲聊的吗?你们一点儿都不期待怎么复仇?吉米,这个村子里的混蛋们对你做了多过分的事儿啊,要不是他们你会这么惨吗?你应该考虑的是用什么样的残酷手段弄死他们才对吧!”

安格斯与人间王者同时看向格洛丽亚,反应却是各不相同。

“我知道啊……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我不可以说吗?”人间王者怯怯地问。

“越是目光短浅之辈,自然就越沉醉于遗憾过往,怨天尤人。”安格斯一如既往地奉上淡淡的鄙视。

“……”格洛丽亚很有掐死安格斯的冲动……要不是为了看一场爽快劲爆的复仇戏码,她熬夜布置魔法阵做啥!

“嗯?”走进村庄区域,以格洛丽亚的粗神经也发现了不对;昨日来时人声鼎沸的村子这会儿安静得渗人,街道上没有一家开门做生意的,两旁的屋子都宁静得没有一点儿声息,宛如死村一般。

“怎么回事,人都去哪儿了?”放出精神力搜索了一下靠近街边的几户人家,格洛丽亚心里有点儿发毛,屋中一应物什皆在,但无论村民还是冒险者们都不见踪影。

“去旅馆看看吧。”安格斯说,“但愿你那两个‘小家伙’没有乱跑。”

“你对托莱兄弟有偏见?”格洛丽亚问。

“嗯?他们是兄弟?”安格斯反问。

“一看就知道吧!”格洛丽亚吼出来了,那两个家伙往那儿一站,谁能看不出他们的血缘关系?想了想,格洛丽亚又吼起来,“你该不会连他们的脸都没仔细看过吧?咱们可是一起走了五天了啊!”

“……蝼蚁都长得差不多。”安格斯淡然。

“……”

绿意村说大不大,这条街道走了一半后那种让人发毛的宁静总算是没有了——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安妮家的旅馆附近围满了人,窃窃私语形成的嗡嗡声吵得人头疼。

两人一骷髅靠近了旅馆,格洛丽亚外泄的霸气让村民和冒险者们自觉地让出了道路;穿过层层人墙走进院内,场中的诡异景象让人眼前一……暗。

“呵呵。”安格斯意义不明地轻笑。

“……”格洛丽亚眨巴下眼角,冲安格斯说道,“嗯……我的小家伙们还是挺能干的,是吧。”

40.南的正义论

40

安格斯微微偏头面向格洛丽亚,他进入村庄区域后就把兜帽戴上了,但即使只看兜帽阴影下的下巴,格洛丽亚也硬是从那小半截脸上感受到深深的嫌弃……

“憋着火气还咬牙切齿地夸奖他们……对你的面子有益?”……这货说话还是那么气人。(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老娘乐意!”格洛丽亚瞪眼。

“呵呵。”

场中的情形确实让格洛丽亚相当的……不爽,就像阅读一篇本该酣畅淋漓的王子复仇记,被继母皇后迫害的王子殿下含恨远走他乡,奋发图强辛苦辛苦几十年,终于带领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回王城;结果忠心耿耿的丞相已经把皇后及其家族都干掉了,就等着他回来继位……王子殿下会不会惊喜不清楚,读者是肯定想把写故事的人揪出来揍一顿的。

格洛丽亚这会儿就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脸色乌青,一脸生无可恋地听着场中的神圣骑士抑扬顿挫地申斥恶徒罪行。

“……如上罪行,概不能容;马休、罗德尼、萨图多……及此刻不在现场的哲罗姆共十人,经全村三百一十名村民同意,划去村民名册上名字,从绿意村驱逐。”

马休作为前村长,拥有全村最齐整的房子和最像样的院子,这会儿院子里的杂物都被清除掉了,四周包括院墙上、院墙外,都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院中摆了几排长凳,村中的年长者坐了一半、另一半坐着的是被留在村子里的冒险者们认可的代表人物。

南站在正中心的一条小板凳上,手里捧着集合大家伙的意见整理出来的审判词,再经东略为润色,由他将其上的内容公开念出;他身后的空地上,马休等人萎靡不振地跪成一列,他们的家人站在他们身后,没有人对他们露出忧心之色,几乎清一色的痛恨、敌视。

在这种王权不及之地,公开地审判一群职业强者是相当滑稽的;但在南足足念了半个小时他们的罪行后,围观的冒险者们没人觉得物伤其类,反而尽是嫌弃和恶心,稍有底线的人都无法同情这样的混蛋。

他们的罪行部分由村民公诉、部分由他们的家人提供;在村中实际上并不缺钱的情况下,他们那旺盛的贪欲让他们即尽可能地追求利益最大化、毫无节制地对村民进行压榨;在这种远离战乱之地繁衍生息近百年的村子,村民的人数居然只有区区三百余,这其中的累累血债一条条列出,何人能不动容?

即使少数私利心重的人能理解马休等人的作为,但禽兽尚且庇护幼崽,这些家伙连自己的家人都能欺骗、都能毫不犹豫地推进火坑,谁又能接受这样的败类?

桀骜不驯、目无法纪的冒险者们,听完这段审判词后皆不胜唏嘘;村民们更是难以自制,低泣声响成一片。

“……综上所诉,以上十人蔑视神明、罔顾伦理、亵渎生命,经路德先生、雷泽先生……及村民三百一十人共同见证,将此九人押解伍德山脉冒险者协会总部;同时以全体村民名义向猎人协会提出任务请求,通缉外逃罪犯萨图多。”

南念完这段话,长凳上坐着的十几位冒险者方面代表人物站起来,向南躬身一礼;以马休等人的家财为筹码,托莱兄弟代表村民与冒险者们的交易正式达成。

马休等人藏在村中的家财及置办在山外的产业全都“送”给冒险者们,拿了这笔钱后他们一方面要出力将马休等人送去冒险者协会总部受刑,另一方面要为村民们杜绝后患:一是追捕罗德尼进城领取职业徽章的儿子萨图多,二是放弃将村子恢复原状当成财源的打算――马休等人交到冒险者协会总部的手上,就等于是将绿意村在协会里挂上号;雷泽等人收获了大笔金钱,也要达成南交代的请求猎人协会管事人到此驻扎的条件;有了两大协会的干涉,谁还有那个能耐把这个村子控为掌中禁脔?

这个主意是东出的,善于权衡利弊的他在与南谈了一会儿后就指出了南计划中的缺陷:只靠钱财收买人心是不行的,贪欲一旦得到成长的土壤,就迟早会变成恶魔。还不如把交钱出去时的过程改得繁琐些、多套些上框架,以两大协会的干涉来震慑此地的冒险者们,这比单纯的贡献钱财乞求和平有用。

当然,两大协会的入驻代表着村民们进行接待住宿售卖食物等小生意时多了一笔缴税的负担,南与村中的长者们谈了一个多小时才确认村民们能承受这笔“管理费”。

场中气氛沉重中带着一丝和谐,村民们拿不回原本属于他们的钱,但至少他们可以摆脱噩梦般的生活;冒险者们什么也没干――马休等人是托莱兄弟拿下的,公审、后续计划也是托莱兄弟一夜未眠筹备的――就轻轻松松赚到一笔还算丰厚的外快,他们没理由不高兴。(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百多名冒险者由大大小小几十个小团体组成,坏处是难以齐心,好处是相互制衡下不怕某些人冒坏水――东出面提出建议利益分配模式,自告奉勇押解马休等人的团队和联系猎人协会的雷泽多分一些,全程旁观的闲散人员少分一些;作为冒险者们推选出的代表,路德、雷泽等冒险者团队的团长们再额外分一份;如此利益均沾之下,即使个别人不满也坏不了事儿。

将马休等人关进地窖,再把闲散人员的利益分配权交给路德、雷泽等人,让他们有一次招揽成员的机会;托莱兄弟功成身退,站到一旁围观成为人群――冒险者为主――焦点的路德、雷泽等人,双双抹了一把汗。

“成了,接下来这些家伙的重点是怎么追索那几个王八蛋藏在伍德山脉外的产业,短期内没人有心思打这个村子的主意了。”东揉着僵硬的肩膀吐了一口气,“两大协会的势力触角够到这儿,咱们就不用再操心了。”

“谢谢了,东。”南揉了揉太阳穴,圣光祝福可以恢复体力,可缓解不了精神上的疲惫,“飓风女士可能今天就出发,我们现在回房间去睡会儿?”

“哎呀……”东一拍大腿,“我都忘了,南,昨晚你搞出这堆事的时候他们都不见了,两个人的房间都空着!”

南一惊,立马问,“飓风女士的陆行鸟还在吗?”

“呃……我还没顾得上去看。”

气还没喘匀的托莱兄弟双双跳了起来,连忙往后院走。

“得了,我在这儿。”看了半天热闹的格洛丽亚闷闷地出声了。

“日安,飓风女士。”托莱兄弟连忙迎上前去行礼。

飓风女士走出人群,虽说她脸色挺难看的……但好歹也是施法者;注意到她的冒险者们纷纷避让,以示恭敬。

格洛丽亚复杂地打量了这哥俩一遍,没忍住语气刻薄,“你们还挺能干的嘛……一晚上的工夫搞出这种局面,我真是对你们刮目相看哈?”

“呃……”托莱兄弟愣了一下,茫然对视了一眼,没敢搭腔。

他们俩老老实实站那儿,格洛丽亚倒是不太好乱发脾气,没滋没味地,“我和末日审判都不在,你俩能干到这个程度确实不错……让老娘吹了一夜冷风……敌众我寡你们也能把局面控制住……老娘白忙活半晚上……处理得还是可以啦,以你们的阅历……”

“呃……”托莱兄弟都懵神了,要说夸吧,对方确实是在夸来着;可是话里话外的愤恨是什么情况?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格洛丽亚干巴巴说了几句也扯不下去了,翻着眼白瞪了眼一头雾水的托莱兄弟,侧身对一高一矮两个斗篷怪人无奈摊手,“好了,咱们想干的事儿都被人家干完了。伙计们,接下来咱们还怎么弄?”

“嘻……”斗下篷遮得严严实实的吉米笑了起来,“明明是我的事儿,阿姨却比我还生气。”

“叫姐姐!”格洛丽亚柳眉倒竖。

“姐姐。”吉米可怜巴巴地。

“……”安格斯稍稍偏过头去,浓浓的鄙视从他无声的举止里散发出来。

“小心!”格洛丽亚还没组织起语言针对安格斯的态度呢,她侧后方的南猛然发出一声暴喝,骤然出手揪住飓风女士的披风向外一甩,“铛”的一声长剑出鞘直指斗篷下的小矮个儿,浑身神圣斗气迸发。

飓风女士猝不及防下被扯出去三米多远,一个踉跄踩到自己的披风,险些跌倒。

“啊!”吉米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安格斯身后钻;它太年幼,还没有身为强者的意识――深渊之中为了生存不得不战斗,回到人间界后还没转过这个弯来。

“白痴!蠢材!你给我住手!”格洛丽亚怒了,几句咆哮震得围着路德、雷泽等人的冒险者们都把视线转了过来,预备发起攻击的南更是一哆嗦差点儿把手里的剑掉地上;再一转视线看到东已经一溜烟儿跑出去老远,格洛丽亚更气:“东!给我滚回来――!!”

回到人间的王者从头到脚都是浓浓的死气,托莱兄弟注意到它后惊得魂飞魄散;只是应对上选择就天差地别了,一个提剑就上,一个拔腿就跑,麻溜得让人应接不暇;喝止了这两个家伙后格洛丽亚憋得脸色发青,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狼狈地吼道,“你们这两个家伙――给我回房间去!”

院子里人多眼杂,格洛丽亚也没有乐于受人瞩目的喜好;拎着法杖领着这几个让人头疼的家伙进了自己的房间,飓风女士把门一甩,攒足了怒气值狂喷十分不道义的东,“作为老娘的追随者你给我拿点勇气出来看到什么东西都想着逃跑你是独自夜行的大姑娘吗――!”

东垂头丧气,心里嘀咕,“下次应该扯着南一起跑,这家伙老把事儿往麻烦的方向乱搞。”……毫无反省之意。

喷了东一脸口水,怒气冲冲的格洛丽亚又转向南,“既然是我们带来的那必然不存在危险性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对黑暗生物那么敏感先把末日审判干掉怎么样――!”

安格斯占据了格洛丽亚的椅子,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完全不理会那三个家伙。

“呃……”南抹了把脸上的唾沫珠子,十分汗颜,“抱歉,女士。”转向黏着安格斯的小斗篷怪人,南挺不好意思地微微躬身,“失礼……呃,我的神经崩得太紧了,并非有意冒犯。”

“没关系,骑士老爷。”吉米瑟缩地说。

“吉米。”摘下兜帽的安格斯端起茶杯,“你不是普通人了。”

“哦,没关系的,哥哥。”吉米改口,孩子们比起成年人总是更容易接受劝告一些。

“……吉米?”托莱兄弟双双把目光转了过来。

“是,你们好。”吉米模仿安格斯拿下斗篷上的兜帽,露出渗人的骷髅脑袋。

托莱兄弟吓得齐齐往后一小跳,南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佩剑,东将视线移向被格洛丽亚挡住的房门。

受到惊吓的瞬间人类总是会无意识地暴露出本性,这对追随者兄弟截然不同的反应看得格洛丽亚黑了脸,“谁敢动手攻击或是逃走,老娘就让他去天上飘一天!”

将托莱兄弟收为追随者的第一天,飓风女士就展示过她的惩罚手段――自创符文技能“惩罚之风”,以微型龙卷风将人卷到天上,多久放下来全看她心情;听到这话,托莱兄弟立即老实了。

安格斯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浮躁的气氛,这家伙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双手手肘撑到木椅扶手上,十指在腹前交握;安然看向托莱兄弟,目光在东脸上顿了顿,再转向南,慢悠悠地说道,“……果然是兄弟啊。”

“……”托莱兄弟脸皮都抽了抽……这家伙该不会第一次看清他们的长相吧?已经面对面跟他见过几次的南开始怀疑起安格斯的视力。

“……”格洛丽亚的火气全泄了,末日审判这幅完全不为外界所动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总是怪吼怪叫蠢到家了;随手拉过木凳坐下,她有气无力地招招手,“都先坐下吧,东,南。吉米,你也坐到这儿来。”

“这村子的事儿都让你们摆平了――好吧,应该说大致上收拾了,不过这事儿还没完。”格洛丽亚拍桌道,“马休的村长之权是从他父辈那儿继承的,村里的几个长老也是代代相传,除了现在多出来的那个罗德尼,是吧,吉米?”

“嗯,我活着的时候村里只有三家长老。”吉米乖觉地说。

南想起这个名字来了,诧异地看向造型颇为渗人的吉米,“恕我冒昧,你是……伦农老爹的儿子小吉米?”

“诶?我爸爸还活着吗?”吉米比他更惊诧。

“天父在上,你是十一年前去世的,对吗?”南激动了,全没注意到他这话有多诡异。

东打个寒颤,悄悄挪远了点儿。

“是的,骑士老……骑士哥哥,我爸爸还在村子里吗?”吉米欢呼着跳起来。

“他在这儿,两个小时前我刚跟他谈过话。他十分想念你,吉米,他收藏着你穿过的衣服和你用过的木头玩具,他说你是他最爱的孩子。”南连连点头,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黑暗生物可怕了,反倒是对它充满了怜悯和感伤,“他十分懊悔没能保护住你,让你遭受了那样的痛苦和折磨。他……你的父亲伦农,一次次地重复着说,当初应该带着你逃出伍德山脉,而不是屈服于马休他们的胁迫。”

“……我没有怪过爸爸,骑士哥哥。”吉米的声音柔软起来,“我生病以后他夜夜抱着我,我知道爸爸有多痛恨自己的无力……我不怪他。”

多么懂事的孩子,南心中一暖,伸出胳膊揽住吉米,在它的头骨上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你愿意见见伦农老爹吗?如果他知道你还……你还存在,他该多么高兴。”

吉米有些吃惊,东遮遮掩掩地回避着视线不肯看它,让它隐约猜道自己现在的外形有多不堪,却没想到这个一见面就对它拔剑的骑士能毫不介意地拥抱住自己。

“我……我想见他。可是……会吓坏爸爸的。”温暖的人类气息让吉米十分怀念,可它明白它已经跟普通的人类不同了;它忽然有些黯然,压抑着轻声说道。

“等等、等等。”格洛丽亚不耐烦地拍桌子,“你这个神圣骑士忽然转性对黑暗生物有好感了我管不着,先听我说!”她看向吉米,炯炯的目光让吉米缩了缩颈骨,“那几个罪人送到冒险者协会去也不过是烙上奴隶印子一辈子吃苦受罪而已,你们觉得这就足够偿还他们的罪孽了吗?”

“嗯……”南想出声,被格洛丽亚喝断,“那当然远远不够,你们这些蠢材!”蠢材只好闭紧嘴巴,“道歉就可以赎罪?被奴役终生就能偿还罪孽?开什么玩笑。”飓风女士越说越激动,甚至都没注意到安格斯已经懒得掩饰他的无趣,“血债必须血偿!那几个混蛋一个都不能放过!”

“吉米!”

“是!”吉米一个激灵。

格洛丽亚一脚踩到木凳上,一脚踩到桌面上,单手撑着膝盖,居高临下逼视本来就矮小的吉米,“作为风元素亲和、天生魔法本源的人间王者,你知道你因为那些人渣失去了什么吗?不准顾虑其他人的想法、不准找借口,告诉我,你想不想亲手复仇?”

安格斯站起身,懒洋洋地说,“这种毫无美感的‘游戏’我没有兴趣。”说完就走,连点头致意都欠奉。

“别管那家伙!”格洛丽亚喝了一声,把托莱兄弟和吉米的注意力叫回来,“不能造成流血遍地的‘盛况’那家伙就没兴趣,不用理他。”

“嗯……”托莱兄弟齐齐侧目,思索格洛丽亚这句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吉米沉默不语,眼眶中两朵绿幽幽的灵魂之火闪烁着莹光,“……我是想复仇的,姐姐。”停顿了一下,他似乎对已经处理了村中乱象的南有点儿内疚,“即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我妈妈。”

“很抱歉,吉米,请听我说。”南觉得自己必须出声了,“在知晓你的存在之前,我按自己的主观想法把马休等人送去冒险者协会接受处理,并不是因为我认为他们的行为可以得到救赎、得到宽恕……当然,这么做的好处是不会过于刺激到逗留在这个村子里的冒险者们。”

冲吉米温和地一笑,南十分认真地说道,“当我知道这村子里发生的事儿,我告诉我自己一定要改变这里的状况。不杀死马休他们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并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我并不是拥有宣判权的神或法官;同样,我也不能决定是否让他们活下去、以余下的生命来忏悔、来祈祷天父的原谅,因为我不是受他们所害的受害者,我没有权利替受到伤害的人们去原谅罪人。我做出的选择是因为我想要尽可能维护村人们的利益,不表示我的选择一定正确。”

吉米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南,忽然有些拘束地低下头,“骑士哥哥,我一定要杀死他们,你们……不会觉得我过于恶毒吗?”

南或许没有自觉,但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太耀眼――还没有强者意识的吉米面对着他,哪怕南改变态度不再持剑相向,也难免自惭形秽。

“……我不能给你意见。”南歉然地对吉米微微颔首,“我只是认为,如果受到伤害的人没有复仇的权利,那么,正义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吉米的反应且不说,飓风女士这会儿完全呆滞住了;她死死地盯着在小圆凳上都坐得无比笔直的南看了半天,嘴角一抽,“我说,南……你这家伙……我到底该说你死板好呢……还是该说你灵活通变好?”

“抱歉,我太自以为是。”南不好意思地抓抓脸颊。

“我没有认为你自大……”飓风女士嘀咕了一句,语气讪讪,又有点儿不甘;伸手在南的脑门顶上刮了一下,把踩在桌子上的脚缩回去、从凳子上下来坐好,格洛丽亚装模作样地说,“年轻人不要想得太多,还是随性点好。”

话是这么说,格洛丽亚还是正经了不少;她不认为南这个小家伙有多么了不起,但与一位自律、谦逊的绅士相处时,再大大咧咧的人也会下意识地稍作收敛。

41.托莱家兄弟训导实例

41

人的本性向来与出身、阅历关系不大,贪婪者得到了无上尊荣富贵,又会追求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怯懦者哪怕身而为王,依然怕事惜命;若说高贵者永远高贵,那大陆历史几千年来归于尘土的纷纷王族又得找谁说理去?

格洛丽亚看似张狂粗鄙、大大咧咧,事实上,真有这样的性格破绽,她又怎么可能成为本大陆屈指可数的施法者呢?

托莱兄弟可谓费尽心力全情投入解决绿意村事件,以两兄弟的能力,能在百余名冒险者的眼皮下将这种纷乱局面平抚到这个程度,这显然是值得这两个年轻人引以为傲的;但当格洛丽亚提出质疑,他们并未表现出不满、抗拒,而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新的意见;作为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来说是尤为难得的——这个年纪的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自尊心又硬又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施法者或有各种各样的怪脾气,但对于人性往往有着深刻理解;格洛丽亚或许没觉得一个神圣骑士愿意接纳黑暗生物有什么了不起,但却很满意厌南·托莱那铭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谦逊。

留下马休等人的性命最大的好处是避免百余名冒险者产生兔死狐悲之感,若非托莱兄弟横空出世,冒险者们倘若发现了马休等人的隐秘,更大的可能是取他们而代之;在这一点上,南的处置没有任何可指摘之处。如果南是个自尊心犹如玻璃瓶般坚硬脆弱之人,在别人提出异议“马休等人必须死”之时,他的第一反应应当是为自己的“正确”申辩——我做得非常好,不杀死他们有我的考量之处,你们为何不肯正视我的聪明、老老实实地赞美我?

有冲劲、有能力的年轻人,一向是最在意自己的成就能够得到肯定的。他人稍有质疑,便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样跳起来。

关于马休等人生死的考量,南坦诚地表示他没有审判他们的权利,没有过多吹嘘自己的难处和付出、没有理所当然地要求别人体谅他,更没有高高在上地提出忠告:如果非要马休等人去死,那些冒险者们反弹怎么办?

“如果你们要那么做……否定了我们的成果、让我们的功绩变得不完美,那么我也无话可说;但之后引起什么反弹、村子里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再次动|乱,那可不关我们的事。”

自认受到羞辱的年轻人,在没有得到全盘肯定后往往会将手里的事儿甩得一干二净;而后,退步三尺之外,冷眼看着“无知的家伙们”把他们塑造出来的大好局面毁成一团糟,再适时地说几句“早就知道会这样”“谁叫你们不听我的”之类的马后炮。

诸如此类的丑态,在托莱兄弟身上没有半点儿显现。南想要帮助这里的村人,他也这样去做了,既不会想要以此来证明自己、也不在意受他帮助的人是否感激涕零,更没有在应该感谢他的人提出异议后以自己的理念去说服别人“老实地接受我的安排就好”。

格洛丽亚很满意这样的南,她的追随者正直、忠诚,行动力十足且品格高尚,若非安格斯那家伙已经离开,她非得好好炫耀一番。

视线放到东身上,格洛丽亚心底的火气又上来了——明明体型相貌与南如此相似,这个家伙却是一点儿也不能让人放心;坐下来后就一直如坐针毡地扭来扭去,不时偷看一眼露出真容的小吉米,而后又飞速地把目光移开,畏缩猥琐的样子让格洛丽亚气不打一处来。

“东,你有什么看法?”格洛丽亚瞪着眼问道,打定注意这家伙要是说不出点儿像样的东西就收拾他一顿。

“呃?是……什么什么看法?”东连忙坐直身体。

“呐——”格洛丽亚拖长了音调,“现在这村里可是有百多个冒险者,把他们逼到一处去的话也是能给我们找不少麻烦……”

“你说得是。”东说了句废话,快速整理思路,“我也是如此认为的,所以我想……长老中罗德尼家不是刚上任的吗?想来他跟吉米没什么仇恨。就留下罗德尼送去冒险者协会好了,你们认为呢?”

南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吉米,吉米想了想,用力点点小脑袋。

“这样的话就简单了,这儿的冒险者最大的问题是不齐心,我们让出的利益足够分化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东咽了口唾沫,七年多的前戒卫队总长不是白当的,分析起局势来头头是道,“当然,只靠利益是很难给那群家伙套上笼头的,所以如果要杀马休他们几个的话,我觉得不能偷偷摸摸的杀。(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格洛丽亚紧绷的脸稍稍放松,这家伙也并非一无是处,“那么依你看,应该怎么来?”

以飓风女士之名,自然不可能真的把那些低阶冒险者放在眼里;只是他们这行人是不可能长留的,村人离了这些人也没有力量自保,这就要求他们必须要顾虑到这些冒险者们对村民的态度。东何其机智,理解到其中的要点后略一思索,很快拿出了方案。

安格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洗漱一番后换上常服,坐到窗下假寐;窗外,院中仍是一幅嘈杂景象,还未散去的村民和冒险者们各集一处,谈论着这漫长一夜里发生的事儿——村民们咬牙切齿过往,而冒险者们更专注于猜测马休等人的身家。

四位长老和马休的家里已经被搜过一遍了,藏在地窖、夹墙、地缝里的钱都被搜了出来,由路德、雷泽等做主优先分配给了零散的冒险者,而重头戏——马休等人置办在山外的产业,无疑是属于稍大一些的团体的。

一方面什么也没做就发了一笔小财,另一方面,拿到钱的散人们也难免眼红路德、雷泽那批人的收获;无奈实力稍大点儿的团体都挤进他们那里面喝汤去了,剩下的无组织份子实在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除了这处庭院,整座村子安静的不像样——村民们都没了开店营业的力气,要么与交好的亲友凑到一块垂泪,要么藏在家中闭门不出——特别是那些半天前还在做“生意”的人们,当发现一切都只是可笑的弥天大谎后,哭过笑过,此刻只想安安稳稳地、无牵无挂地睡个天昏地暗。

窗外的一切纷扰皆与安格斯无关,他全身放松靠坐在靠背椅里,轻撘腹前的双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半身沐浴在透过木窗透进来的冬日暖阳下,略带金色的光辉刻画着他不似人类的完美侧颜,乍一看去,犹如静怡娴雅的画像。

许久的宁静过去,安格斯垂在椅腿处的袍角忽然冒出一道如墨黑烟,翻腾扭曲后渐渐凝固,化为一只黑猫轻巧地落到木质地板上。

“呼……”这只黑猫惬意地一声呻|吟,伸了个懒腰,甩了甩脑袋,“还是深渊的气息让人怀念……真难以想象我竟在此界贫乏的空气里呆了这么久。”

安格斯一动不动,似乎陷入沉睡;黑猫摇头晃脑转了半圈,昂起脑袋看了一眼安格斯,随即发出嗤笑,“别装模作样了,你这个卑劣的人类。我不信你冒着风险让我回一次深渊是出于所谓的好心……怎么,你现在改变风格了吗?是变得大方了呢……还是又有什么鬼主意?”

安格斯眼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缓慢地睁开眼睛,再懒洋洋地侧头看向黑猫,“你可真不知好歹,灾厄……”

“事先声明,我可没有要求你去冒险,想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就不必了。”黑猫打断了他。

“呵……”安格斯再度合上眼皮,“那你又何必废话呢,占了便宜还想逞口舌之利?”

黑猫温怒,绕了安格斯转了半圈,跳到他侧前方的窗台上,压低了嗓子低吼,“你到底想怎么样?”

安格斯下垂的嘴角微微上挑,眼睛都懒得睁开,“你只需知道一点,灾厄……我和你的共生关系是我们都极为不满的,我们并非什么友好的契约伙伴。正如你时时刻刻都在思考怎么将身为宿主的我吞噬掉……我也同样寻觅着收拾掉你的方法。以此为前提,你居然还会浪费精力思索我行事的目的就太可笑了。随时警惕我的言行、戒备我的举止,并伺机反扑……才是你应该要做的事。现在,你打搅到我了。”

“哼!”黑猫冷哼一声,从窗台上跳下,脚掌无声踩过地板,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良久,安格斯闭上的眼角拉开了一条缝,深邃如渊的瞳孔转向黑猫消失的方向,凝视片刻后,又慢慢合上。

——与教廷的那场游戏玩的很愉悦,但这个附加物……确实是太碍事了。

在了解了吉米的过去后,南无法对这个黑暗生物抱持敌视态度;人类作为短命种有许许多多的缺陷,但青少年时期的成长确实非其他智慧生物能比。不满十岁就逝世的吉米虽在深渊之中征伐数年,其心智却没比过世时成长多少。再怎么嫉恶如仇心如铁石,又如何去苛责一位小小少年的“堕落”?

“仇恨不是生命的全部。”聊了好一会儿后,南硬撑着一夜未眠的困意,端坐在小吉米身前,有些艰难地说道,“肉|体的消亡已经足够让人遗憾,灵魂更需……保持清醒,吉米,我不想看到你迷失。”

格洛丽亚回卧室休息了,东也回房了,南不放心吉米的状态,厚着脸皮赖着没有离开。

“我明白,托莱哥哥。”吉米微微偏头,“你想让我不要大开杀戒,是吗?”

南叹息着说,“许多人无视了你的痛苦、没有理会你的求救,这很让人……悲哀,但是,吉米,有更多的人……如果知道当时你的境况,会十分愿意伸出援手。”

吉米沉默了好一会儿,从斗篷下伸出白骨手掌,轻轻按在额前,“我不懂什么叫做‘迷失’……回到这儿后,我的灵魂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叫嚣,让我……”它停顿了一下,犹豫地说,“那个声音让我顺从本能……杀掉这儿所有的人……外来的冒险者也好,邻居们也好……”它有些失落,声音闷闷的,“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人类了,这种情况只在‘怪物’、‘恶魔’身上出现,是吧?”

南伸手揽住它的肩膀,想了想,说道,“你也觉得如果顺应本能是不对的,是吗?这样的你,怎么会是怪物、恶魔呢?”

一墙之隔,卧室里躺到床上的格洛丽亚听到起居室里传来的声音,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飓风女士满脑袋哭笑不得,这小家伙还打算开解个已死的亡魂不成?

南的声音还在继续,“……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念头,善良的,无私的,正义的,邪恶的,恶毒的……而大部分人还能保持正常,是因为他们不会受那些不正确念头的驱使,他们知道对和错,知道应该怎么样去与别人打交道。如果心有恶念就算是非人怪物,那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多少好人呢?”

格洛丽亚一巴掌糊到自己脸上,那笨蛋在想什么呀——对一个只剩骷髅架子的亡灵谈论好人和坏人?!

“沉醉在随心所欲的念头里、只凭本能行事、迷失在自我欲|望的漩涡中,才叫真正的‘堕落’。但是你不一样,吉米,你也知道那种欲|念是不对的,你也惧怕你灵魂中咆哮着的毁灭欲|望,你不想被当成怪物、被当成恶魔;你有了这种思想,你就永远也不会是怪物。”说到最后,南的语气无比坚定。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在复仇之中吉米迷失,即使不忍,他也会亲手阻止它。

“……你的责任感用错地方了吧,蠢材……”听出南话里的森森杀气,格洛丽亚嘴角一抽。

吉米偏着小脑袋仰视南,空洞眼眶中灵魂火焰愈闪愈烈;它听不出南话中的决意,但本能地知道这个人与它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包括那位帮助它涉足人间界的黑魔法师。

幼年期生物拥有源自本能的敏锐直觉,黑魔法师先生对它的礼貌和客气源自于他们口中的“风元素亲和、天生魔法本源”;而南,这位初见时视它为危险的骑士哥哥,它能从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他是真正地直视着它,不因它的拥有着别的附加价值、而是因为它名为吉米,是位拥有坎坷身世的、让他心生怜悯的普通少年。

“嗯。”吉米用力点头,“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格洛丽亚双眼翻白,有气无力地哼哼,“还真被说服了喂……有点儿亡灵的骨气行不行……”闷了闷,格洛丽亚敞开了嗓门大叫,“说完了没有?南!你还打算在一位女士休息的时候赖在别人房间里多久!”

南逃一般跑回自个儿的房间时东已经睡得打呼噜了,他稍作换洗,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挤到床上睡了几个小时,天黑前就爬了起来。

“东、东!”

东被摇醒后看了看时间立时抱头大叫,“亲爱的弟弟!我才睡了多久,这么早叫我干什么呢?”

南把整理好的衣服丢给他,一脸正色,“虽说正事儿明天才开始,但咱们可不能松懈,东。快点儿起来,咱们分配一下守夜。”

“……守夜?你疯了吗?”东脸都绿了。

南耐心地说,“你忘了吗,哥哥,今夜是绿意村抛弃旧业的第一个晚上,这里留了这么多冒险者,谁知道这个晚上会不会发生别的意外?我们总不能让飓风女士或者末日审判来守夜吧?”

东呆了呆,随即悲愤,“你是把自个儿当奶娘了吗?看在天父的份上,至少别拖着我!我才不管那些混蛋玩意儿晚上有没有地方买女人呢!”

南深吸一口气,严肃地坐到床沿,沉声道,“我想我们得谈谈,东。”

“等等等等……天还没黑呢,让我再睡一会儿我就起来跟你去守夜,好吧?”东连忙转换口风。

南伸手,一把按住东的肩头,不许他扯开话题,“昨夜的事儿是我过于鲁莽,没有想好后续就急于出手,牵连到了你,东,我得向你道歉,以后我会注意这一点。”

东头都大了,“你明白就好,南……我并不是认为你冲动、不顾后果,稍微量力而行就行了……”

“是的,至少我应该知会你、做好准备。”南沉痛点头,而后话锋一转,“那么,接下来说一说早上的问题……吉米的死气吓了我们俩一跳,让我们误解了它……不过,哥哥,你怎么能自己逃走不管其他人呢?”

“呃……”东词穷。

南严肃,“之后你反应过来,脑中的想法也只是忘记拉走我,对吧?”

“嗯……”东纠结,兄弟之间过于互相了解……有时候也是种麻烦。

“我们现在是飓风女士的追随者了,哥哥。”南语气沉痛,“那怕不论这一点,你也不该只想着我们自己逃命,把一位女士置于危险之中。”

“……那不是误会吗……”东愁苦。

“如果不是误会呢?我们发现了危机,唯一的想法却是自保、而不是顾及身边的女士,这是身为男人该做的事吗?这种亵渎了骑士精神的想法本身就是错误,怎么能为其寻找借口?”南紧拧眉头,死板着脸,“父亲是怎么教导我们的?荣誉、忠诚、英勇无畏、永远充满悲悯之心、心怀弱小……我们的盾是为了保护我们身后的妇弱而存在,我们的剑是为了征伐亵渎神明的邪恶而存在;即使敌人过分强大为我等不敌,也要让比我们更柔弱的人先摆脱险境……”

“等等、等等,我明白了,我知道了,南,我应该把那个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收拾掉我们两个的女人当成柔弱的小婴儿那样呵护……”东脸色苍白地挣扎。

“我们应该为他人多想一些,东。”南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似乎是对于哥哥的不受教诲而不满,“施法者为什么需要带上追随者?那是因为当他们力有不逮的时候需要同伴协助。飓风女士对我们有很大的恩典,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这一点。出于‘对方并不需要保护’的自私想法,行忘恩负义、将同伴置于危机之地不顾之实,这不但违背了骑士精神,还有愧于父亲的教导、损害了托莱家的家风……”

“……”东很想昏睡过去,无奈身体太健康……

安格斯半小时前就醒了。

他起身洗漱、换上施法者长袍、披上斗篷,没去管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的黑猫,轻轻推开房门走出房间。

马休之事闹得纷纷扬扬,现在整家旅馆里只剩下他们这几个住客,其他的客人连同马休的家人都搬离了此处——客人们急于与路德、雷泽等人攀交情多分一杯羹,而马休的家人愤恨多年的欺瞒哄骗,不愿意留在这个家里。

站到走廊正中,释放出精神力检视整栋小楼——避开了格洛丽亚的房间——没费多少功夫,他就查探到了厨房地板下的地窖,那里面塞了九个被制住关节的成年男子。

虽然“乐趣”被降低了很多,但既然干到了这个地步,安格斯不打算无功而返,他很不喜欢做白工。

安格斯收回精神力时,隔着薄薄的房门,南正按住赖床的哥哥进行说教;安格斯并无偷听之意,他对那两个家伙没什么兴趣,但这种老旧木制小楼不可能有多强的隔音效果……

“……”穿着厚底软靴踩着长条木板拼起来的走廊过道,稳步前进的安格斯·末日审判,硬是在多听了两句南的训话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默默转头看向托莱兄弟的房门,黑魔法师伸手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冰冷的面孔上浮现出明显的嫌弃之色……

42.树欲静

42

东一脸生无可恋地被南拖出去守夜时,安格斯用了一点儿小花招避过看守厨房的几名冒险者视线,潜入地板下的地窖里。[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条石垒就的地下室石壁,地面上有些微的地下水渗透痕迹;嵌入石缝的铜质灯台上放置着夜光石,映照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马休等人。

安格斯藏身于阴影中,随意扫了一遍这批人,目现不屑。

若是一般的低阶冒险者,常年行走于高山深泽、餐风露宿,与妖魔搏命、探索危机四伏上古绝地,即使遭受打击,精神也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摧毁;而这些家伙,自迈入强者领域起就寄附于乡民血肉之上维生,压根就没有饱经磨砺的强者应有的坚毅心志,肉|体上微不足道的皮肉伤和财富上的损失就击垮了他们。

“蝼蚁想要存,就更该比强大的生物付出更多……这种依赖寄生更底层生物求存的家伙,比蝼蚁更为低劣。”安格斯现出身形,居高临下蔑视趴伏于地的几人,冷淡地出声。

马休九人除了被踩踏过的罗德尼,其他人的伤势确实不重。村民们泄愤的拳脚连他们的皮毛都伤不了,南在拿下他们后也只是卸掉关节,这种伤势对于职业级强者来说完全不痛不痒――南的左大腿留有旧伤、又被破甲箭射个对穿,这会儿还活蹦乱跳的呢。

突兀出现的声音让地上的家伙们愣了愣,一个个挣扎着把脑袋转过来,看向自阴影中踱步而出的斗篷怪人。

“……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想干什么?”马休脸色灰败,强撑着坐起;认出这是毁掉他们大好前途的那俩个混蛋骑士的同行者,马休忍不住一脸怨毒,“哼……怎么,现在后悔把我们的钱让给那些冒险者们了?晚了!哈哈哈!”

供述出自己和自己的父亲、祖父多年辛苦积累出的钱财,马休既屈辱又痛苦;可若不是交钱买命,他们这些人都别想活下来。沦为奴隶或许可悲,但他们自持身为职业级,总不会落到平民奴隶那种凄惨的地步去――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底气,马休等人才会渴望着保存性命,且并不掩藏眼中的愤恨。

“呵……”斗篷下的人轻声嗤笑,“村长一职你们家已经传了四代了吧,你们背着村人置办在山外的产业……仅仅只是钱财而已?”

马休目光一顿,五官扭曲得更加狰狞――

斗篷下的人双手拢于袖中,神态闲逸地打量了下这间颇有规模的地窖,“这儿的建造工艺比上面的房子像样多了……我猜猜看,这至少是你的祖父辈留下的吧?最开始,你的祖先并没有想到开辟山外产业,这里建立之初用来藏匿远富于村人的财物……直到你的父亲或者祖父将目光放到山外,这儿才被闲置,我猜得对吗?”

马休面现惊骇,其余几位长老皆呼吸粗重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们的村长。

“两代人以上的经营,你在山外的产业就不止是钱财了。”安格斯踱步到马休身前站定,兜帽阴影下的嘴角拉起一抹冰冷笑容,“广阔的豪宅、与你的血缘关系更亲密的家人……或许还有几个比你这两个儿子更加成器的、承载了你期望的孩子……而你这位小山村里的村长,在你更认可的“家”所在地,应该也有个更加体面的身份。”

“你……你……”马休面无人色,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

“或许你还抱有某种期望……比如遣送途中逃走,又比如你苦心经营的势力、你真正的家人可以抵抗住找上门去搜刮的冒险者,所以你现在还能有底气表达怨气。”安格斯说道,语带嘲讽,“活到你这种年纪还能如此天真、抱有如此不切实际的侥幸心理,我该说是愚不可及呢……还是说你遭受过的挫折太少,以至于不知天高地厚?”

缓慢蹲下|身,阴影下锐利如刀的视线逼视额头见汗的马休,安格斯语气愈加冷酷,“想来你不太清楚我的两位同伴与那些冒险者们的交易……你们家中的财物被分给了闲散的冒险者,而那些大大小小的团体一分没拿;你们置办在山外的产业,已是那些冒险者团队的‘禁脔’。你所经营的势力、你那些备受你期望的孩子,能抵挡住多少冒险者团体的吞噬?”

马休浑身战栗,豆大的汗珠不住从额头上滚落,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被人残酷地摧毁,令他几乎昏厥过去。

施施然站起身,安格斯扫视其余八人,阴影下的面庞再次露出冷笑。夜夜小说网mht.la

“这个村子的祖先建立这座村子时是经过慎密思考的,从他们自立的规则可以看出。村中不拒绝外人加入,也不会禁止村中人离开、投入外面的世界。拥有二位以上职业级强者的家庭跃升为村中长老,与村长同治村庄,一方面提升村民凝聚力、一方面也保证了村中诞生的职业级强者不至于流失太过;毕竟不是谁都有向往冒险探索的志向,优于普通人的生活可以保证这部分人留下来对村民提供庇佑。”

停步在满脸惊恐的罗德尼身前,安格斯斜瞥对方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移开视线。

“如能忠实地按照规则制定者们的意愿维护营运,村中的人口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繁衍生息、职业级比率渐渐增加,有望在两到三百年后成为世外天堂般的繁荣小镇。”回到马休身前,安格斯半蹲下|身,饶有兴致地打量对方,“可惜啊……权势是侵蚀人心的最剧烈□□,稍稍添加进少许贪|欲,便会如同失败的炼金术实验那样失控……只是小小的村长职务,就让你和你的祖先如尝甘霖,不愿放弃。”

“职业强者最多的家庭可得到村长之职,当你的祖先不愿与他人分享‘最高’权力开始,你们家就想到控制村中职业级强者数量这一点了吧?”

天色再度暗了下来,这一夜的绿意村比起平时安静了许多――再没有年轻的女性或是幼小的少年少女在街上招揽生意,营业的小酒馆也少了许多。托莱兄弟分头行动,巡逻大道两旁各户民居;东分配到了村子北面,虽然哈欠连天、眼下一团乌黑,他也只能强打精神一户户检查过去――这位大少爷进入戒卫队后的□□很高,压根就没有出过外勤,这会儿的脸色难看得跟朦胧夜色差不了多少。

没走几步,东就碰上了一户正在起争执的人家,男主人与女主人争执不休,两个孩子在一旁哭泣,引得周围的邻居探头探脑。

悲叹了一声自己劳碌的命运,东压住恼火和烦躁走过去询问,男主人看到他后脸色当即就变了,两个孩子却是一下子涌上来抱住他的大腿往他的裤子上蹭鼻涕……把东恶心得差点把这两个小王八蛋踹出去。

白天时南表现出来的一身正气赢得了所有村民的一致好感,东也顺带地被村民们当成了正义英雄之类的存在;女主人抽抽噎噎地将争吵的缘由道出,东听了之后稍微想了想,一把逮住男主人送上一顿揍――这户人家的妻子平时这个时候也是做“生意”的村民之一,只不过赚取的金钱都交到了马休等人手里,家里的生活没见到有多少改善;马休等人被拿下后,大部分的村民再也不愿意做这种践踏家人的“生意”,纷纷紧闭门户,这家人却是相反――男主人认为赚来的皮肉钱不用上缴了,正是加紧赚钱的好时候,于是强迫女主人像以往那样出门招揽客人。

如果遇上这事儿的是南,或许会通过对男主人的说教来修正对方的思想,但东可没那份耐心。痛揍了男主人一顿后东找来四周的邻居,请出成年家主人为见证人,写下一式五份的保证书让男主人逐一按上手印,再由四位见证人各画上一个圆圈,写明如果这家男主人再试图用妻子的肉|体赚钱,四户见证人有权以保证书为根据分走他们家的全部家产,包括妻子与两个孩子――非战乱地区,女人与孩子向来是财产的一部分。

这种粗暴到不符合伦理的手段无疑是隐患重重的、是相当不正确的,如果南知道东这么乱来,至少会逮住他说教一个晚上――但对于村民来说却相当有用,完全没有接触过知识的底层村民对于文字有种天生的敬畏,写有文字的纸张按上手印和签名(画个圆圈)后所具有的契约效力对他们来说跟契约之纸一样神圣。

甩掉哭哭啼啼的一家子,东完全没有完成了“正义”之举的满足感,而是更加忧郁了……看在天父的份上,让他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比管这些破事儿有意义得多!

“没有比跟南这臭小子一起出门冒险游历更糟糕的计划了……理所当然地把我这个兄长指使得团团转,这个小混蛋……”东阴沉着脸色好一阵抱怨,他们兄弟因父亲早逝,要比一般人家的兄弟来得亲密;也正因如此,他这个本该对弟弟颐指气使的哥哥面对弟弟时往往没多少底气……南比他们的父亲老托莱更古板守旧、不知变通,逝世的父亲在他的记忆里被美化成了圣子般的存在,只要东稍有行差踏错,自认有义务提醒兄长的南就会拉着他一通说教、句句不离父亲的教导,让他无言反驳――天父在上!他对弟弟的教育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哀叹着弟弟的教育缺失,前戒卫队总长双手抱头蹲到了地上。

地窖中,听到安格斯说的话,四家长老无不变色,新任的长老罗德尼更是犹如听见了什么鬼东西一样震惊得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为村中提供庇佑的职业级强者当然是越多越好,但如果摊分利益的人多了,这点儿利益也就不值钱了。以利益最大化为前提,你和你的父亲、祖父,自然不乐意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安格斯直视马休空洞的双眼,不紧不慢地道出了这个蝉联四任的村长之家最大的秘密,“从第一户人家开始敞开门做皮肉生意起,你的先辈发现到这是个极大的利益点,同时也诞生了控制利益流向的想法,那么,让村中的职业级强者保持在一定的数量内就成了你们必须优先考虑的事。”

“四十年前,村里名册上登记的强者有三十余位;到了三十六年前,这个数量骤然降到了二十出头,这大概是你父亲首次对村人出手,不知节制;之后,在村中事件记载上强者们以各种各样的缘由慢慢陨落、外流,到了你这一辈,村中强者的数量就在十位上下徘徊……”

马休的面部已经完全麻木了,整个人毫无生机,犹如腐朽的枯木;长老们则是又惊又怒,看向马休的眼神极为不善。

观察着长老们的惊怒,安格斯恶意满满地继续说道,“大大降低的职业级比率让村人更加依赖外来者提供的武力,威逼利诱、潜移默化下,成就了全村每一户人家都必须操持皮肉行业的壮观景致。与之相伴,金钱越多,你自然也就越不愿意与他人分享……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的话,现在的这几户长老,都是你精心挑选出来的不会泄露你计划的可靠人家……亦或是你清理有潜力后辈时的漏网之鱼?”

“马休!”按捺不住的罗德尼恶形恶相地怒喝,“我的大儿子萨图多前几年准备出村历练时遭遇的那次野兽袭击,难道是你干的?”

另一位长老也忍不住哆嗦着开口,“我家的玛丽七岁时跟你的小儿子一起在围墙边玩耍,只有你的儿子回来……那时玛丽已经展现出过人天赋,难道……难道是你不愿我家威胁到你的村长地位?你、你这畜生……她才七岁啊!马休!”

马休木着脸不言不语,他的确抱有遣送时借机逃走的幻想,但这是在长老们都还听从他的命令、团结合作的前提下;而现在,什么秘密都被揭开的现在,他的期望已成了镜花水月。

安格斯缓慢起身,掸了掸长袍前襟,冷眼看向木桩一般的马休。

“为蝇头小利自断臂膀、自毁天然同盟的村人后进强者……如此愚行,区区‘短视’完全无法形容。若你的眼界能再稍稍宽敞一些,比如照前人旧例保持十户以上的长老人家,那么,拥有至少二十位职业级强者的绿意村,还会在两个武技低劣的骑士挑衅下一败涂地?散兵游勇、无组织无纪律无配合的外来冒险者,还能将你们如猪狗一般囚禁起来,生杀予夺?呵……”

安格斯低声轻笑,一字一句如神兵利刃,将马休的心刺得鲜血直流,极力保持麻木的身躯难以自控地抖个不停。

像是想到了什么,安格斯竖起手指,“对了……村外,山脚下的大坑是你们用来埋葬村人的地方吧。我的同行者察觉到那儿的微弱死气,所以,我们去那儿走了一趟。”

“目测完全无法估算那里抛弃了多少名拥有潜力的夭折者尸骸,不过,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死者中有一位少年,拥有风元素亲和与天生魔法本源之体……虽说你们困居于此眼界不高,但对于这种传说中的天赋应该有所耳闻。”安格斯残酷地一笑,毫不留情地在马休等人心上补了血淋淋的一刀,“上古时代的天生王者天赋,天神的宠儿,魔法女神的眷顾者……一旦现世,必然引起一方风云剧变,这种人间王者百年之内可轻易触摸到四阶以上魔导师境界,凭借个人武力可开国立政、庇佑一方、于诞生之地崛起一系新王族,与各国权要争锋……真让人惊叹,艾美卡斯大陆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这样的天赋宠儿了呢?”

“这样的人间王者竟然陨落了,在他成长起来展露锋芒、搅动一方风云、让他亲近的族人一跃千里晋升王族之前,他被扼杀在了襁褓里。”慢悠悠地欣赏着马休等人惊愕的表情,末日审判心情愉悦地、慢条斯理地说道,“若非我精于黑魔法的探索,这位王者的姓名恐怕不能为人所知……你们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叫吉米,死在十一年前。”

也许是南巡逻的这一带村民们都比较本分,一路走来,各家灯光映照,并未出现什么嘈杂纷争。

巷道间没什么行人,偶有鸡鸣犬吠也仅是祥和中的奏鸣曲,南把各家各户的周边都巡逻了一圈转到大道上,路边还在开业的小酒馆约莫有十来户;他左右看了一眼,从最近的一家开始走进去检索――冒险者们习惯了在这儿春宵一度,他可不想看到强买强卖发生。

小酒馆的生意还不错,零散的冒险者们白天分了一笔小财,这会儿也就舍得多喝那么几杯。南的进入没引起冒险者们的注意,店家倒是都发现了他,满脸笑容地上来问候。

检查到第三家酒馆时,南碰上了熟人,狼人康纳德与熊族少年伊夫利坐在角落里的小桌上,看到南之后立即兴奋地挥舞胳膊,“嗨――看这边,托莱老兄,快来这儿喝两杯!”

与这两位异族冒险者的热情相反,南看清了他们后眼皮一跳,手不自觉地扶到了剑柄上――这两个家伙显然喝了不少,康纳德几乎呈现半狼人形态,凸出脸部的长吻淌着口水、露出尖牙利齿,两条胳膊毛茸茸的渗人得厉害;伊夫利更为不堪,完全就是一头熊趴在酒桌上,前爪还抱着酒壶在打嗝……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几近崩溃的马休失控地大叫,心跳失速的这家伙现在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眼几乎爆出眼眶,两侧太阳穴青筋爆出,浑身哆嗦得近乎癫疯。

其他的长老们,包括马休的两个儿子,这会儿都以恨极了的目光死盯着他;他平日做出来的表面功夫确实很好,也深知保密的重要性,对自己的儿子们都没有交底――即使是被承诺过能够接任下一届村子的大儿子,所知的也仅仅只是掌握权力后能得到一大笔钱、能置办属于自己的产业、能豢养奴仆美人而已。

培植山外势力、拥有更亲密的家人、有目的地残害村民中的天赋潜力者――这种事实实在是太骇人听闻,谁不知道职业强者是越多越好、越强越好?如果能有更多更强大的天然同盟,那么绿意村这点小小的利益算什么?村中都能自行组织起强大的冒险者团体割据一方了啊!!

人间王者级别的天赋宠儿被葬送、自家有潜力的亲属被谋杀――比起这些事儿,分到手里的那点金币算什么?在大批外来冒险者的威胁下战战兢兢地保持村中的平衡、时时刻刻担心秘密被揭穿、每时每刻戴着面具生活的岁月又算什么?

恨意犹如实质,把把尖刀插到马休的身体上,让他忍不住胆寒――一般人或许能够昧良心为自己谋利,但确实难以像马休这样丧心病狂、这样短视、这样见小利而忘命。

安格斯立于马休身前,对于马休嘶声力竭的叫喊,他只回应了两声冷笑,而后轻抬手臂,揭起蒙头兜帽,露出他那张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脸孔。

“在这种地方呆上两天是很无聊的,而我也确实不太喜欢如你们这样的人渣……”狭长上挑的双目扫过地上九人,冰冷的视线让他们齐齐打了个寒颤,“但我并不喜欢粗暴的、毫无美感的杀戮。所以,我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

“……来做个游戏吧。”

“没想到你这家伙这么能干!”康纳德狼吻中喷着浓郁的酒气,爪子重重拍在南的胳膊上――南长得太高了,他够不着肩膀,“快坐下,今晚无论如何我得请你喝两杯!”

南看看桌上的狼藉,脸色微黑,“康纳德,你们不是正缺钱吗?分到了钱不去筹备物资,花到酒桌上有什么意义?”

“噢……自然女神在上、大地母神在上、德鲁伊之神在上……你的口气可真像我的老妈,有人这么说过吗?托莱老兄?”康纳德大惊小怪地一阵嬉笑,强拉着南坐到条凳上,用力拍拍他肩膀,酒气喷得南一阵皱眉,“快别这么严肃了,兄弟,你今天可是漂漂亮亮地干了一把――雷泽那种老狐狸都对你点头哈腰的,你知道那种带了一票兄弟的家伙平时有多自大吗?”

南无力地抚了下额头,胳膊一伸把快要跳起舞来的康纳德按坐下,“好的、好的,冷静点,康纳德,我明白你的心情了,别再把酒气喷到我脸上。”

康纳德夸张地做了个掩口的动作,嬉皮笑脸地坐下,猛灌了一口麦酒后他又凑近了南,带着猥琐的笑容、淌着口水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跟伊夫利就去看了个热闹就分到了几个金币,这可是我们平时干一趟活儿的收获……说吧,老兄,你这么勇猛的掀了这个村子里的老底……你捞了多少?”

43.风不息

43

康纳德的话让南一愣,意料之外地,他并没有就此生气。(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格洛丽亚洗劫奥利维奇主教家时叮嘱他们连窗帘上的银饰都别放过,但在知道他们让出马休等人的财产时眉头都没皱一下;那位孤僻神秘的末日审判难以亲近,可也没就他们兄弟的“慷慨”举止表达出不满。

南有点儿庆幸,他的同行者们或许各有各的难打交道的地方,至少……能接受和理解彼此的价值观。

这种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南也没有打算在这上面纠缠,“康纳德,你们……你和伊夫利,不止是普通的低阶游侠和巨剑战士,对吧?”同样压低了声音,南对着康纳德别有深意地一笑。

“你在说什么呢老兄!哈哈――”康纳德又急又快地说道,在南带着笑意的注视中干笑声渐渐降低,略带尴尬地摸摸鼻子,“好吧,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虽然不是经验老道的冒险者,但也知道伍德山脉里的蜘蛛巢穴是个危险度三星级以上的地方。你们两个能够搭伙去里面转一圈、还成功带出来一批织雾蜘蛛的卵,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南点出康纳德昨日吐露过的信息。

“我这破嘴!”康纳德在自己长长的狼吻上拍了一下,满脸懊恼。

“此外,你提醒过我这里不是普通的村庄,当然,这儿的秘密常混的冒险者们都知道――但在我离开时,伊夫利善意地建议过我不要搭理这儿某些人的搭讪。”南停顿了下,笑意中带上了点儿别的意味,“我身上带的金币是用有隔层的羊绒钱袋绑在腰带上的,不会发出碰撞声被人听见。种族天赋中有听觉敏锐的你都没有发现,却被伊夫利发现了……他拥有德鲁伊血统,对吧?所以他能比别人搜集到更多的信息,比如……这个村子里的村长、长老们,在‘逮’到极富身家的客人时,客串过强盗之类的活计。”

德鲁伊继承自先古血脉的力量神秘而又强大,与施法者体系的元素能量不同,他们天然就能跟无生命意识的自然物质或本能生物进行外人无法理解的连接。熊族少年在打量他的时候目光更多集中在他的腰部,虽然那只是无恶意的观察、他也毫无向不太有节操的同伴透露的意思,但伊夫利流露出来的态度仍旧稍有怪异,想通了这一点后就不难明白了。

“这个猪脑袋!”康纳德气得伸长了胳膊在伊夫利的熊头上敲了一下,拍得熊族少年睁开迷蒙醉眼傻望屋顶。

拿伙伴的脑袋泄了下愤,康纳德再看向南时就有点儿讪讪,“至少我们对你没什么恶意,是吧,托莱老兄,咱们还是好伙计。”

南的目光锐利起来,“是的,康纳德,我感受到了你们的善意。但是――明明知道这里有各种潜在的危险,也知道这里的村长和长老们素行不良……你们却只是敬而远之、心情好了就提醒下别人卖人情……作为胸怀广阔、以仁慈、博爱为主教义的大地母神崇信者,这种做法是正确的吗?”

“……诶?”康纳德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南的语气越加严厉,“你们游离在外看热闹的时候,多少人被那些心怀不轨的恶徒所害?以施恩心态提点他人、故作高深,就算得上是善举?”

“……老兄,你在说什么呢,这有哪儿不对了?”作为老资历冒险者的康纳德,硬是被南的气势压倒了,抗议都有点儿底气不足。

“抱歉,我并非大地母神信徒,不能以教义的名义指责你们明哲保身的行为。”南板着脸微一颔首,起身离桌,“但我并不认同这种行为模式,我们不能算是朋友,康纳德。伊夫利清醒后请向他传达我有保留的感谢,再会。”

康纳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南转身离去,张大嘴巴发了一会儿呆才喃喃出声,“看在自然之神的份上……我只是随意地说了那么几句,有必要这么大的火气?”

东觉得自己很倒霉,才巡逻了小半段区域又遇上一桩破事儿――一位冒险者纠缠着一名相貌清秀的少年,想要强塞钱光顾对方的“生意”,但对方并不领情。

这户人家只有母子俩,仅有二十出头的母亲瘦弱不堪,看起来没几年活头,而少年最多只有十三、四岁,胳臂比麻杆粗不了多少。

漏风的房门外,体格颇为魁梧的冒险者拽着少年的胳臂横眉怒目,“你不是说过多亏了我的照顾你才能供养母亲吗,怎么,翻过脸就不认人?你这无情无义的贝戈人,难道一直在欺骗我?”

少年苦苦哀求,“对不起,比尔先生,可是我们真的不需要再做生意了……”

冒险者更气了,吹胡子瞪眼的,“你果然一直在欺骗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当然是当成‘客人’了,还能当成什么?”东挂着一脸半死不活的表情,不耐烦地强势插|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同为魁梧一族,区别只在于一个往高了长、一个往横了长;冒险者比尔扭头看东时硬是得昂着头才能看清这个忽然出现的家伙的鼻孔,顿时更不悦了,狠狠瞪向少年,“好啊,难怪看见我跟见鬼了一样,你勾搭上别的家伙了?”

少年欲哭无泪,而东恶心得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喝道,“你这家伙说什么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有恋童癖|好?”

“你说谁恋|童?你这小白脸儿!”比尔以更大的嗓门吼回来。

东看看明显发育不良、还不足十岁小孩高的少年,再看看整个儿横着长、脸皮粗糙如树皮的冒险者,一脸的鄙夷,“你说呢?”

比尔恼火了,松开少年胳膊挽袖子,“他娘的,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东比他火气更大,剑都不出鞘就由上而下拍了下去,边拍还边大喝,“我还嫌命长了呢!有种起色心有种去找个大人啊,欺负小孩算什么东西,人家都说不想做你这种丑货的生意了你听不见?两腿间的玩意儿太短了只敢跟小孩比高下是吧?……”

少年跟他体弱的母亲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这两个家伙在他们家门前毫无技术含量地厮打起来……去看过公审的母子俩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才认出东是那两个主持正义的骑士之一,更加受到惊吓――骑士老爷发起脾气来也是这么吓人的啊?

……好吧,东会如此失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要知道自诩风流的他一向很讲究仪表风度来着――先是两天没睡好困得脾气暴躁,又被自家弟弟训得抬不起头来,看见个脚步虚浮的低阶冒险者不仰仗下块头欺负下对方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当然,让他如此毫无顾忌出手的原因是对方身后背了一把长弓和一袋子箭,明显是一名弓系游侠,巷战里面打弓系游侠,武技并不出色的他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灰头土脸互放狠话、与游侠比尔“道别”后,东拍掉身上沾染的灰尘继续巡逻,没走出几步又遇上事件,且还是与第一桩事件一样的强迫家人继续干“生意”活计的事件;这次东没有犹豫,瞪着满布血丝的眼睛挤进去后先对嗓门最大的家伙饱以老拳,再来解决后续问题……

这户人家还挺有良心,在东把他们家的事儿压下去后向他“供奉”了一碗热汤;东索性在他们家小坐了一会儿才离开,还没走过五十米呢,又碰上了几个醉醺醺的冒险者纠缠两个姐妹花;这次东估算了一下对方和自己的实力对比,没敢上去就动拳头,拉着两个醉鬼磨了半天嘴皮,把他们劝走了才算完……

南把临街开业的十几家酒馆巡查了一遍,回到旅馆里去跟看守马休等人的几名冒险者闲聊了几句、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去自己负责的区域内守夜。这一夜相当平静,到天亮的时候他已经在这片地区来回了六趟,虽有些疲惫,但太阳升起后他好一阵神清气爽;满意地扫视了一圈最后巡逻的地区,感叹了下这难得的和平,南充满成就感地大步回程。

“嗬!”一进房间看到先一步回来的东,南骇得差点儿跳起来;只是一晚上的分别东跟变了个人一样,头发里、衣服上全是泥灰,脸上挂了好几道划痕、下巴胡子上缺了一小片,眼眶深陷、鼻子发青,额前的碎发被汗与血凝成一缕一缕的……

“你、你怎么……你这一晚上都干啥去了?”南又惊又好笑。

东幽幽看了没良心的弟弟一眼,一张嘴就觉得鼻子发酸,“……不是你威逼你亲爱的兄长去守夜的吗?”

“守夜又不是去打仗!”南哭笑不得,“你的样子就跟粮食短缺后去抢了敌军的军资一样……还抢输了!”

东狠狠地瞪他,“我还觉得你这幅样子不像是去守夜了,反倒是在某个干净清爽的地方消遣了一晚上?”

南抬起脚让他看自己鞋面上厚厚的泥土,“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的,东。”

东双手抱头,吼道,“就是知道我才生气啊!你这一晚上该不会什么事儿都没碰上吧?!”

“呃……还真是这样的,村南那一片儿加大道这一块……都挺平静的。”南大约估摸到他亲爱的兄长这一晚上的遭遇了……

东气得不行,嘴里狂喷出一段杰佛里城俚语俗骂,而后全身无力瘫到床上,“不管了,我今天要好好睡一觉,谁都不能让我离开房间!”

“嗯?你们起床了?”格洛丽亚没敲门就走了进来,睡眠颇为充足的她精神奕奕地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南,满意地点点头,“起来了就好,都到我房间来,末日审判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建议,咱们今天可以爽快地玩一把。”视线转到还赖在床上的东,飓风女士不悦地蹙眉,“你干什么呢,东,这么大的人了还赖床?快点儿起来!”

“呃……好的。”南点头,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哥哥。

“……”东连表达不满的力气都没有了。

已是亡灵的吉米不需要睡眠,这一晚上它都在格洛丽亚的起居室里老老实实地呆着;托莱兄弟相互搀扶――主要是南扶着东――进门的时候,格洛丽亚与末日审判相对而坐、享用早餐,小吉米坐在一边,眼洞里两团幽幽绿焰盯着食物猛瞧,下颚微张,可惜流不出口水来。

“先来吃点儿。”格洛丽亚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概念,冲托莱兄弟招招手,“伦农老爹送来的,新鲜着呢。”转向吉米,“刚才你父亲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跟他见一眼?真不想让他知道你的事儿?”

吉米垂下头骨,扭扭捏捏地,“想的……还是晚一会儿再让爸爸知道吧,我有点儿害怕。”

“……”东瞪着死气沉沉的双眼,精神肉|体皆疲惫到极致的他这会儿压根没力气惧怕这具骷髅。

把哥哥扶过去坐下,南先向两位施法者致意,没急着吃东西,“飓风女士,你让我们来是想谈谈吉米复仇的事儿?”

“对。”格洛丽亚把最后一片面包吞下,又豪迈地灌下大半杯奶茶后抹了一把嘴说道,“东提的方案很不错,不过末日审判又过来提了个更好的……吉米已经同意了,你不会介意吧,东?”

东迟钝地“啊”了一声,才连连摇头。

“那好……你俩别发呆,快把这些东西解决掉,浪费食物是不能被原谅的!”

托莱兄弟赶紧动手,一顿风卷残云。

十分钟后,由格洛丽亚简述、末日审判偶尔吐几个字补充的计划呈现在托莱兄弟眼前,听完了这番话的托莱兄弟两个人四只眼都瞪成了铜铃。

“……看在天父的份上……飓风女士,末日审判先生,你们是认真的?”南一副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道。

“当然,这可比之前的计划有趣得多。”格洛丽亚十分理所当然地一摊手,并目光炯炯看向安格斯,“末日审判,虽说你这家伙有时候挺恶劣的,但玩儿新花样还真有一手。这是你从不朽之塔借鉴的经验?”

安格斯微微垂下眼皮,算是承认。

“看来不朽之塔能在三塔之中位列巅峰也是有道理的,什么时候咱们也去南之布拉德里克大陆玩一圈儿。”格洛丽亚摩拳擦掌。

“呃……”东按住自己噗通直跳的小心脏,犹犹豫豫地说,“这会不会……太过头了?”他不能肯定如果引发混乱的话两位施法者能不能保护好他,这家伙是全无追随者自觉的。

格洛丽亚一拍桌,“你也太婆婆妈妈了,东。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怕的,那些冒险者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还有,你的头发怎么那么脏?你昨天晚上睡到马棚里去了吗?”

东憋屈。

“就这样吧。”末日审判自顾自说着站了起来,看也不看托莱兄弟一眼就往外走;他可不像格洛丽亚那样还会考虑这两个累赘的意见,他的“游戏”只需要格洛丽亚的配合就行。

“你们没什么意见吧?那就开始吧。”格洛丽亚也站了起来,这位女士……尊重托莱兄弟的看法,但程度也有限……

托莱兄弟对视一眼,只能叹息了。

还不到九点,村民和冒险者们就收到了来自两位施法者的召集令――被传唤到的时候大伙儿都是一脸茫然,那两位骑士的同行者是两位施法者,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但两位施法者昨天一直没出过头,都尘埃落定了怎么又站出来了?

带着疑惑走出家门来到马休家院前,路德、雷泽等稍有实力的团体代言人皆已到场,众星拱月般围绕着身着施法者长袍的女性魔法师;而昨天出了大力的两位骑士则被他们用屁股挤到了后面,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些家伙们围着他们的追随目标献媚。

“……这些家伙还真大胆……难道看不出飓风女士快要发飙了?”看似被冷落的东?托莱,一点儿也没有失落的自觉,凑在弟弟耳边幸灾乐祸地说道。

“……你真的这么想的话,现在应该上去为飓风女士解围……”南斜视着他。

“你都没想去呢!”东理直气壮地推卸。

“呃……说真的,别人兴致勃勃自找苦吃的时候,咱们还是别太热衷于打搅人家。”南暴露出了他小小狡狯的一面。

托莱兄弟正窃窃私语着,那边格洛丽亚果然不耐烦了;手中法杖向地面一敲,忍耐力到达极限的飓风女士黑着脸一声暴喝,“聒噪!”

猛烈的风之气息从飓风女士身周爆发、“呼”地一声嘶啸,将团团围着她与安格斯的十几位代言人掀出去十几米,连位置稍远的托莱兄弟都被风力余威推得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格洛丽亚还不解气,法杖指向路德――这家伙最狡猾、话也最多,吵得她脑仁疼,“惩罚之风!”

“啊――!!”一阵微型龙卷风自路德脚下升腾而起,把这个两百多斤重的壮汉向上一托、刮到七、八米高的空中,猛烈地旋转,把路德一身黑甲的身躯甩成一道黑色圆形弧线……

格洛丽亚这次颇为节制,三十秒不到就把路德放下来了,但这种手下留情显然不能被冒险者们理解,终于接触到地面的路德趴在地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的造型……让冒险者们终于知道了这位女性施法者是如何的难缠暴戾,纷纷与她保持了二十米以上的距离,且自觉地降低了说话的音量……

绿意村的建设者们是期待着这座小山村进化为小型市镇的,整个村子虽然简陋,但规划做得很好;依据山谷地形、南北朝向、贯穿村子的大道有十五米宽、五百米长,两头还留下了扩建的空置地。

现有的路面上,最北部就是马休家的旅馆所在的位置;正对大门的是一片几十平米的滩地,与大道接壤处用石板铺了一条分隔带,托莱兄弟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石板上,格洛丽亚大喇喇坐在其上,末日审判与小吉米两个斗篷怪人则是不见影踪。

人来得差不多了后格洛丽亚掏出怀表对了下时间,冲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的路德、雷泽等人喝道,“你们几个,能说话的过来!”

这话挺不礼貌的,但在强者世界里实力就是一切,路德、雷泽等小团队领头人一点儿也没有受辱的自觉,屁颠颠围了上去。

飓风女士的气场还是挺强大的,外圈站站坐坐四百多号人,硬是一个个乖觉得像鹌鹑,没谁敢大声喧哗;格洛丽亚稍稍压低声音对这十几个代言人描述了一下游戏规则,这些小团队领头人一个个瞪圆溜了眼睛长大了嘴,把惊呼质疑都自个儿咽了下去,点头如小鸡啄米。

对这种情形托莱兄弟只能羡慕了,昨日他们想让别人愿意听他们说说话都费了老劲儿了……

格洛丽亚宣布时间到,看守厨房的几个冒险者就把在地窖里关了一晚上的马休等人带出来,在几百双目光的关注下移交到负责押解的十人手里;这十人的领头人站到格洛丽亚座前聆听了几句叮嘱,脑袋狂点,而后从格洛丽亚手里接过一个小袋子,满脸笑意地小跑回去招呼自家兄弟,领着被长绳绑成一串的马休等人出发。

作为前村长、被公认的罪魁祸首,马休得到了走在第一个的“殊荣”;如猪狗般被押出自家院门的时候他忍住了没去看身后――那是他们家三代人以来财富和地位的□□,也是葬送了他们家所有前途、妄想的终点――从那四个外来的混蛋住进来的那一刻,他所拥有的一切就进入了倒计时。

马休的两个儿子尾随其后,双手紧缚着被牵在他们父亲的腰上,他们腰上又牵着后面的长老们;院门口、滩地、大道两旁围观的冒险者和村民们投过来的视线让他们难堪地垂着头,根本不敢与那一双双或鄙夷或仇恨的眼睛对视。

罗德尼走在最后,他的神色比起前面的八人要稍好一些;众目睽睽下的押解虽然也让他脸皮发烫,但心底的兴奋无法掩饰――那个神秘的黑魔法师说过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回响,让他在绝望之中看到了一丝救赎的光芒――

昨夜,地窖中,当他们九人为那个神秘的施法者的“游戏”宣言惊疑不定时,那人揭下兜帽,露出一张完美到了极致的美丽脸孔;即使身处身不由己的落魄境地,他们也忍不住为止惊艳――

随即,这位施法者法袍飞扬,脚下升起阵阵黑雾;地面微震,地表石砖被泥土顶起、翻裂,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的泥土之中冒出根根白骨,在他们惊骇绝伦的目光中扭曲、蠕动、组合成狰狞恐怖的白骨王座。

如同天使般美貌、又如同降世恶魔般可怕的黑魔法师,端坐在那让人不敢直视的白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仿若嘲笑又仿若轻蔑地睥睨着他们。

“你们之中……有两个生存名额。”他的声音在冰冷的地窖中回荡,震慑着所有人的灵魂,“一个名额属于罗德尼,人间王者爱恨分明,并不打算将与之无关的人算进复仇之列。”

他留下的巫师之眼全程听取了东提出的让吉米登场复仇的方案,也正是这个方案让他生出了游戏的兴致……那对兄弟中的一个脑子有点儿毛病,另一个倒还算正常。

罗德尼的惊愕化为狂喜,其他人皆面如土色;表露了身份的黑魔法师刻意提起陨落的人间王者……其原因不言自明。他们之中也有人想要辩解那个倒霉的小吉米的死亡跟他们无关,可是,眼前这位……是愿意听解释的存在吗?

“其他的人……谁能争夺到这个剩下的生存名额呢?”高高在上的人间恶魔一声轻笑,冰冷的面孔上尽是视人如蝼蚁的残酷,“……冒险者们会乐意押注的,这可是难得的盛事,你们要‘卖命’地表演才行。”

44.罪人们的生存游戏

44

马休等人渐渐离开众人视线,在围观者们的疑惑和猜测中格洛丽亚起身离开椅子,走到滩地正中,平摊右手,一阵风力在她掌中汇集、化为九只拳头大小的朦胧光球,绕着她周身旋转。[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施法者毕竟不太常见,无论冒险者还是普通村民都凝神细看,只见那九只光球绕着格洛丽亚转了一圈后形体凝实,球体正中睁开一只硕大眼球,顿时一阵喧哗。

“是巫师之眼?”东悄悄问南,他弟弟跟希拉瑞莉的关系很好。

“嗯。”南点头。相比起杰佛里城的戒卫队队友希拉瑞莉,格洛丽亚放出来的巫师之眼要清晰、稳定得多。

“去!”格洛丽亚手腕轻轻一甩,九只巫师之眼腾空而起,追逐马休等人而去;在众人好奇惊叹的目光中她取出一张比手掌略大的魔法卡片,往身前空地上一扔。

“哦――”人群再次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声,兴奋、惊讶地看着那张小小的卡片在半空中旋转、飞舞了一圈,忽然爆发成一团浓郁、清新的水汽,犹如云雾般漂浮在空中。

炼金术师所制魔法卡片――“水的种子”,以极小的载体压缩大量的水元素能量,可供任何人使用;艾美卡斯大陆炼金术不如布拉德里克大陆发达,这玩意儿可是稀罕货,连托莱兄弟眼神都有点儿发直。

格洛丽亚作为风系施法者并不能控制它系元素,想要使用混合魔法或者它系魔法伎俩就必须得别系施法者对她释放元素种子、或借助于魔法卡片;放出卡片中的水元素后,格洛丽亚打了个响指,施展出默发魔法伎俩“水镜”。

漂浮空中的水元素受到驱策,欢快地跳动着相互融合、构造,数秒内就形成了一面高十米、宽八米的平滑镜面,静静悬浮于空中。

毫无疑问,施法者施展魔法时确实绚烂华丽,连冒险者们都看得津津有味;这还没完,格洛丽亚左手所持的法杖轻轻晃动了几下,风力构造的法师之手在她头顶显现,四只巨大的手掌抓向二十多米外马休家的院墙、院中的大树,轻易将石块垒就的墙体和根须繁茂的大树抓起,移回滩地正中,在水镜之下搭起原始风味十足的支撑台,将水镜稳稳架在一米多高的地表上。

人群再次发出惊叹,看向格洛丽亚的目光更加充满敬畏,他们还不太明白这位女施法者到底想干什么,窃窃私语之声更甚。

格洛丽亚站在水镜之下闭目冥想片刻,法杖轻举,点到镜身底端,镜面一阵荡漾后出现了九块方格,从九个不同视点投影出同一段画面――竟是已经走出村庄范围的马休等人!

“轰――”地一阵喧哗,人群骚|动起来,光影石录制的影像不少人见过,巫师之眼即时传达的画面还真是第一次看见……太神奇了!

“行了。”格洛丽亚满意地点点头,走回石板那儿坐下,冲路德、雷泽等人甩了个眼神。

这几位小团体领导人会意,赶紧招呼自家兄弟到附近民房借桌椅板凳搭了个简易的长台,而后四下招呼围观的冒险者们,“大家注意,咱们路德、雷泽老大联合坐庄啦!”

“所有人选一概十倍赔率!”

“除了罗德尼,另外八人争夺最后一个生存权名额!”

“一个金币起押,上不封顶!”

冒险者们听到这话都震惊了,回过神后立即冲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争夺生存权是什么意思?一赔十?那八个人都押上,最后不是都得赚吗?

赌博向来是最容易引燃气氛的,绿意村没有赌场早就让一些赌徒心痒难耐了,这会儿听到马休等人居然成了赌博的棋子、还摆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哪还顾及得上其它?

路德、雷泽等人派出的都是自家能言善道的兄弟,一个个唾沫横飞地向冒险者们解说起来;这一开口,信息量十分巨大,“黑魔法师”、“陨落的人间王者亡灵回返人间界”之类的词句如同一枚枚炼金炸弹,解说者的声音不停被众人发出的喧哗声打断。

伍德山脉位于神权之国境内,这种地方出现黑魔法师就够劲爆的了,再来个陨落的人间王者、亡灵复仇之类的戏码,其精彩程度远超民间流传的各种游侠小说、骑士传记、勇士传奇,让一个个冒险者眼花缭乱,看向懵懵懂懂的村民们的眼神儿都变了。mht.la [棉花糖小说]

“能押全灭吗?”一名思路独特的冒险者当即冲路德高喊。

“哈哈……当然可以,但我得事先申明,那九个家伙里是肯定得剩下两个活口的。”路德豪迈大笑,半点看不见半小时前“享受”惩罚之风时的狼狈样儿。

“那行,八个人我一人押一金币!”喊话那哥们不含糊,马上就掏钱了。

“行啊你,太狡猾了。”有人似乎跟这人比较熟悉,起哄嘲笑了他一番后又补了一句,“我也这样押,给我登记上。”惹来更大的哄笑声。

当然,能一气儿掏出八个金币的冒险者没那么多,而且这样干即使赢了也最多赚两个金币,大部分冒险者还是倾向于找跟马休等人熟悉的人套话后选择其中几个实力比较过得去的押注。

“啧啧……”托莱兄弟站在格洛丽亚后方,因为飓风女士的气场问题,这一小片儿比较安静;东羡慕地冲气氛热烈的押注台张望了好一会儿,偷偷冲南耳语,“咱们也去凑个热闹?把你的钱拿出来,一人押一百,看那几个家伙怎么赔。”

南斜视他,不说话。

东举手投降,干笑,“好吧、好吧,托莱家家训,不许子弟参与赌博……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你应该更自律一些,东,咱们毕竟是教廷骑士。如果不能严格要求自己,我们拿什么去指责别人的不正当行为?”南口气颇为严厉,不过神态还是挺轻松的;以押注的方式淡化冒险者们对马休等人的物伤其类挺有用,他们不用操心会引起反弹了。

坐椅子上的格洛丽亚转头过来,古怪地看了他们俩一阵,“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傻了点儿,东,你确定你是兄长?”

“……”

马休等人双臂被缚、肩关节脱臼,并不耽搁他们前行的速度;押解他们的十个冒险者全程说说笑笑,走出山谷后转道进入一片两座山峰间的狭长泽地,领头的人对证了一下泽地中的标示物,招呼队列停下,走到队尾解开罗德尼腰间的绳子让自己的手下把他单个拎出来,而后这位老兄扫了一遍脸色各异的马休等八人,戏谑地说道,“对不住了,各位,我也只是听命行事,谁叫你们让两个施法者给盯上了呢?”

马休等人没说话,只是阴沉地与他对视。

领头人亲自动手,拉住马休的绳子把这一串八人拉到格洛丽亚告诉他的标示物――一棵树枝上绑了布条的枯树下。让这几个家伙背靠枯树围成一圈站好,他退后两步,用手去拉枯树树枝上吊下来的布条,树枝应声而断,布条与树身断开的刹那,已无生机的枯树忽然发出“咔、咔”之声,条条根须从泥土中冒出,紧紧捆住背靠树身站立的八人下半身,让他们动弹不能。

不提八人如何惊慌、恐惧,连押解他们的十位冒险者都骇得退后了数步;这棵枯树树身灰中带白,紧紧捆住马休等人的根须却呈现纯黑色,看去颇为诡异。

静等了一会儿,待那些根须恢复死物状态后,“解开他们。”领头人手一挥,他的兄弟们上前解开马休等人手臂和腰部的绳子,还“好心”地把他们脱臼的肩膀接回去。

“行了,游戏规则应该有人告诉过你们了,我也不废话。你们在这儿等半个钟头这些怪树根就会消失,然后你们顺着这片泽地往西走,绕过那座山,我们在山腰处等你们。”领头人说到“你们”两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而后嘿嘿一笑,让手下贡献出四把长刀,插到枯树数米外的四个角上,“当然了,施法者说了,咱们只负责带两个人去冒险者协会,其他的我们管不着……你们要是一个都不来也行,嘿嘿,反正不关咱们什么事儿。”

说了一番风凉话,这个领头人也知道轻重,带着人赶紧出发,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马休等人的视界里。

绑缚了十几个小时的双手恢复自由,马休等人虽下半身不能动,还是尽力活动着上肢、力求快些恢复行动力。

没有人说话,平日里见了面几乎无话不谈的八人这会儿都没有出声的兴致;那个邪恶的黑魔法师说的话还在他们耳边回响,原以为只是损失钱财和人生自由,没想到最后竟落入到这等八死一生的险境――长老之一的巴泽尔越想越不忿、越想越无法保持冷静,憎恨地偏过头,看向离他只有几步距离的马休。

这棵枯树足有六人伸长了手臂合抱粗,八人在外围背靠树身站成一圈,相互间距离约有半米多,伸手能碰着,但无法使力――想要在下半身被固定住的情况下杀死左右两侧的人是很难的,且在攻击一边的人时,还有可能被另一边的人偷袭。

巴泽尔被绑在马休的左手边,中间还隔着马休的小儿子,是即使伸长了手臂也够不着的距离。

年过四旬、在冒险者中仍属于壮年的拳斗士巴泽尔,极有天赋的女儿玛丽死在十五年前,他家的另一个职业级、他的长子巴图就在他另一边,这会儿一边使劲扳绑着自己的黑色根须、一边哆嗦着掉泪。

“哭什么!”长子的抽泣声让巴泽尔极为不悦,他也双拳用力去攻击缠着自己大腿的根须,在连攻几下后已经放弃――这玩意儿根本不是大树的树根,几百斤重的力道打上去纹丝不动,让他愈加暴躁。

“马休――!”巴泽尔迟疑了一瞬这道饱含怨恨的惨烈叫声是不是自己发出的,而后他转过头,看到他儿子过去再一个身位、完全背对着马休的另一位长老正剧烈地扭动着身体、一边用指甲断裂、血淋淋的手指使劲儿在黑色根须上乱抓,一边毫无理智地大叫,“不――天父啊,我什么也没干,都是马休的错――我只是分了点钱,我什么也没干!”

这阵叫声打破了平静,这位精神濒临崩溃的长老的弟弟开始努力安慰兄长、另一家的儿子也加入了叱骂马休的行列里――他家的父亲上个月去山外密会小情人时死在了情人的肚皮上,为了保住长老之家的地位,马休哄骗他交了一大笔钱,用来隐瞒父亲离世的消息以尽量多分几个月的红利――这家伙完全不认为自己的欺骗之举有罪,在失去财富地位后唯一的想法是不被马休哄骗他就不会继续当长老、落到现在的境地。

巴泽尔紧抿着嘴左右看了一遍,用力在紧缠大腿的根须上捶了一下,竭力控制剧烈的呼吸,心中恨意愈加炽烈――得到自由后一定要第一个杀掉马休!

当人们坠入绝境,比起反省自己的过失,他们更为擅长将过错推卸到他人身上、以极度的恨意来代替蚀骨的恐惧……憎恨是最容易得到、最易于培养的情绪,能轻易覆盖住其他的情绪,比如后悔。

巴泽尔认为自己的决定十分正确,八人中有直系亲属关系的只有三家,其中父子三人的马休无疑是最大的威胁,这么简单的道理其他人肯定懂,不需要串联就会齐心协力;成功干掉马休后他的两个儿子就不再占优势,而除他之外的另两家,一家只剩个儿子、一家老爹已经发疯;对比之下自己反而一跃成为生还率最高的那一个……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到某种诡异景象,巴泽尔脑中思维一僵,猛然扭头――

不知何时他的长子停止了徒劳的举动,佝偻着腰、以怪异的姿态侧扭过半身,发红的双眼微微凸出,直愣愣地看着巴泽尔,渗人的眼神让这位干过不少狠辣事儿的壮年男子心底一寒。

“爸爸,你记得吗?三年前我就说过我想出去见见世面……是你说我这样的废物离开了你就什么都干不了――出去之后我肯定活不过一个月,你还说……我死在外面的话不要指望你给我收尸……”

“……真的是这样吗?我是个废物?哈哈――哈哈哈!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吧,爸爸?你要我留下是因为我们家没有第三个职业级,我出去的话你就必须卸下长老之位――那样的话你就没有那么多钱去供养你的情人们了!是不是,爸爸?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在杰佛里城的下城区养了好几个女人,你每年要带出去几百个金币――如果你不是长老、没有那么多钱,只靠冒险的话你根本养不起她们!!”

长子状若疯狂的哭叫嘶吼声让巴泽尔脑中一片空白,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儿子会对他说的话……

绿意村,马休家院门前滩地中央的水镜上,九只巫师之眼忠实地传回了清晰的画面――快要走出泽地的一行人、以及被绑在枯树周围的八人,在足够大的格子里活灵活现。

水镜没有传音的功能,人们自然也听不见他们说的话。手快押了巴泽尔的长子和那名崩溃长老的冒险者们后悔不迭,还没来得及下注的人则是面露喜色,在马休和其他人之间挑挑拣拣。

“马休、马休!这家伙还带着两个儿子呢,填炮灰也能活下来。”

“还是巴泽尔吧?这家伙是这些人里唯一接近二阶的。”

“没用,他没拳套。留下的武器是四把刀,他儿子看起来状态不对,又没有武器,哪儿还有希望?”

“马休不也是游侠?他身上还能再藏把手|弩?”

“伙计们,下注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了、你们还在等什么呢?抓紧机会、过时不候!”

以他人性命为下注的棋子进行下注,这种事儿无疑是颇具刺激性的,至少这些低阶冒险者们在此之前绝无机会参加这种“盛宴”;禁忌感和金灿灿的金币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一个个面色潮红、情绪高涨,讨论声响成嗡嗡一片,连带无财力下注的村民们都热切起来。

格洛丽亚显然是见过这种场面的,翘脚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托莱兄弟冷眼看着这种盛况,各自摇头。

“虽说这些家伙死有余辜……但还是挺残忍的。”东唏嘘着说。

“罪有应得。”南的脸色不太好,说了一句后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有点儿亵渎。”

“嗨、嗨!”格洛丽亚睁开眼睛扭头瞪过去,“你们两个白痴,太闲了吗?在我和末日审判动手之前先拿下他们的是你们俩吧?”

“呃……那是出于义愤,这些家伙干的事儿天怒人怨,既然知道了哪能坐视。”东连忙端正态度。

“……”南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直接绞死他们我觉得就很好,这种玩弄生命的方式……”他说不下去,摇了摇头。

格洛丽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哪够?你们是没看见村子外面那个抛尸坑,看到了我觉得你俩活撕了他们的心都有。”指向南,“特别是你,我觉得你还是别好奇心过头跑去看,到时候玩儿个什么刺激过度报复世界就可乐了。”

“以骑士的荣誉起誓,我可不是那么不坚定的人。”南正色道。

“呵呵。”格洛丽亚无意识地模仿安格斯冷笑了一声,拒绝接受这个回答,“安静看就行了,这不止是游戏、也不止是赌注……这是属于吉米的复仇。”她夸张地做了个咏叹的姿势,“被恶势力残害的无辜少年,于十年后强势归来,给他的仇人们带来无止尽的恐惧和无上战栗……真是想想都激动,应该找几百个吟游诗人满大陆去传唱才过瘾。”

“……”托莱兄弟无语地看着她,飓风女士没有保守年龄秘密的意识,早就告诉过他俩她的年纪足够做他们的祖母……只是她这种比一般的年轻人还充满激情和浪漫情怀的张扬,实在是让他俩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格洛丽亚鄙夷地瞪这两个家伙,“不尽情地折磨羞辱对方、不够酣畅淋漓的话,算什么复仇?你们俩一点儿情趣都没有。”

……你用错形容词了吧女士!托莱兄弟心底咆哮。

被飓风女士一通调侃,托莱兄弟心里面些微的负罪感还没来得及发酵就消磨得差不多了;投注台那边,几户村民商议了一会儿后一起凑钱,捧了一堆银币过来。

“你们押马休?”收钱的雷泽古怪地扫了一圈一起来押这可怜一注的村民,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们希望他活下来?”

这村子里至少七成以上的悲剧得算到连续四代的村长家头上,马休和他的祖先是不折不扣的始作俑者;雷泽平时是不太把普通人看在眼里,但他不怀疑这么多年的仇恨累积下来、这些村民生吃马休的心都有。

捧着银币的伦农老爹枯树皮般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谦卑的微笑,对于雷泽的问题,他十分认真地回道,“不是的,雷泽老爷。我们希望他死,这是我们能拿出的买命钱。”

“我们请不起强者为我们复仇,也无法报答你们对我们村子的恩德,请收下我们的押注,雷泽老爷,就算是……我们的一点点心意。”

雷泽沉默了,他定定看着伦农老爹捧着银币的手,一时间竟没法儿伸手去接;他心里隐约觉得……这些银币太沉重,自己没法儿接过。

摆在押注台上的沙漏流得很快,细沙流尽时,水镜画面中困住八人的黑色根须一阵抖动、震荡,化为黑色粉末瑟瑟落地。

“开始了!”

押注的冒险者和旁观的村民们都叫了起来,一双双目光紧盯自己关注的画面格子;八只巫师之眼将八人的一举一动映照得清清楚楚,终于解脱了桎梏的他们,纷纷做出了反应――

45.绝杀之局

45

“咦?”

刚挤出押注台的熊族少年伊夫利不经意地扫向石板那边,脚步一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喂,伊夫利,全押巴泽尔没问题吗?至少分一半押马休吧?”慢他一步挤出来的狼人康纳德满头大汗,“嗨,哥们儿,别看那边,小心那个魔法师把你抓过去当坐骑。”

“你在说什么蠢话。”说是这样说,伊夫利还是别开了视线,“不管怎么说托莱老兄照顾过我们的生意,随便诽谤他的主人可不好。”

“得了吧,那家伙才没把我们当回事……你刚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嗨,看,开始了!”

水镜之中挣脱束缚的马休等人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离格洛丽亚较近的托莱兄弟,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格洛丽亚?飓风女士,其影像似乎晃动了一下、半秒后才恢复正常。

几乎是脚能动的一瞬间,巴泽尔就扑向了他侧前方三米外插在地上的刀――他是个拳斗士,刀剑对他的作用不大,但被别人拿到手的话会对自己不利。

离那把刀更近一个身位的是马休的小儿子,但显然,年轻人面对压力时的承受力远远比不上阅历多一些的长者――这个小伙子摆脱了束缚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往自己父亲那边靠了靠,看到巴泽尔冲兵器扑过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应该干什么。

三米距离对于职业级强者来说只是一个跨步的事儿,集中力更高、发起冲击更早的巴泽尔第一个握到了刀柄;他接下来的反应也没有辜负他的阅历,并没有忙着回转身去砍杀马休、而是借冲势继续往前冲出去十几步,猛然下蹲身,向后挥刀、转身,一气呵成。

“啊!”马休的小儿子果然追上来了,忽然杀出的回马刀刀锋刚好划过他的衣襟,这个二十年人生中根本就没有与人性命相博经验的菜鸟一声惊叫、仓皇退步。

巴泽尔反手握刀,脚步急进、右手一击直拳轰到这个小伙子的脸上――对方的反应稚嫩得可笑,身体僵硬得像是不会动的靶子,硬生生挨了这一拳后丝毫没有逼近对方反攻的意思,居然眼冒泪花、转身就跑……

面对持有利刃的对手,暴露出毫无防备的背部显然是很蠢的事――巴泽尔没有浪费机会,胯部向下深蹲、双手握刀,发起斗士系通用进击符文技“加速”,敦实的身体划出一道虚线,轻易追上脚步踉跄的小伙子,横向出刀。

“啊!”水镜前不少村民发出了惊叫,脸色刷白地捂住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看――从两个角度播放的画面里,飞溅起的血液喷成大团大团的血花,还冒着热气。

巴泽尔手下毫不留情,将背部卖给他的菜鸟脆弱的脖颈被刀刃破开皮肉,接下来是利器砍过骨头时的刺耳摩擦声――刀锋深深没入,穿过大半颈骨、狠狠嵌到肩胛骨中。

马休的小儿子只发出了半声非人的哭号,喉管就被斜向切断;砍进肩胛骨里的长刀中止了他本就不算快的脚步,巨量的血液从他的喉部涌出,他徒劳地用双手捂了一下脖子,嘴中喷出一口血沫,双眼紧盯不远处的父亲和兄长,似乎是想求救,疼痛和虚弱却让他只能垂下眼皮,一头栽倒在地。

巴泽尔一脚踩住还在微微抽搐的小伙子,抽出卡在对方骨头里的长刀,喘息着看向不远处……另一个方向的刀果然是被马休抢到手了,不妙的是,他的大儿子也抢到了一把刀。

八人中唯一没有直系亲属在场、孤身落单的年轻人在脱离了束缚后根本就没去抢刀,而是埋头往泽地侧面的山林里跑;巴泽尔把目光移过去时,那家伙堪堪闯进了密林中。

“蠢货!”巴泽尔低声骂了一句,能逃得掉的话那个邪恶的黑魔法师何必提出所谓的游戏规则?不去理会那个放弃唯一生机的白痴,巴泽尔将长刀刀尖插|进地面,握紧刀柄,一脚踩在刀身上,把这个他用不上却有可能被其他人用上的兵器折成两半,丢下刀身,悍然冲进战团。

马休和他的大儿子面对同一把刀,在时间快到的时候他就冲自己精心培育的长子使眼色;解除束缚后他去抢面前的刀、大儿子去抢另一把,果然创造了良好的局面――他们父子两人都手持利器,而另外三家只能分享两把刀。

与巴泽尔把他视为优先击杀目标不同,马休根本没考虑一上来就跟最厉害的对手拼个你死我活;拿到武器后他没去管巴泽尔,更没有理会逃走的年轻人,招呼着儿子杀向了另一对父子――他们之间交情太深、也太了解了;这个家伙当了十几年的长老、捞取了大笔的金钱,心志仍旧幼稚得像个襁褓中的幼儿;果不其然,在死亡的危机来临后,这家伙也是第一个崩溃的。(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最先崩溃的长老这会儿手无寸铁,最后一把刀被他的弟弟抢到了手;得到自由后他的表现并不像他被困时那样痛恨马休,而是试图让弟弟保护着他逃走;马休父子手持利刃杀来,他一边发出凄厉仓皇的尖叫、一边紧紧抓住弟弟的后衣摆,竟要他的弟弟一脚踢开他后才能横刀迎敌。

水镜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冒险者们笑破了肚皮,马休的小儿子羞耻的死法和吓破了胆的长老成了他们取笑的对象。

村民们倒是要安静一些,血淋淋的场景让他们很不适应,却又一个个面带兴奋、专注地盯着镜中的画面;格洛丽亚是对的,当仇恨超过一定程度、已经不是包容和谅解可以化解之时,唯有舍弃人道的羞辱和折磨、直面生死的恐惧威吓,才能让深受欺凌的人们化解胸中的怨恨。

“啊!”

又是一阵惊呼声,水镜某格画面中,那名放弃厮杀逃走到密林中的年轻人停了下来……违反游戏规则的惩罚降临到他身上,那恐怖的生物不但让年轻人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也让看到这一幕的村民们一个个心底发寒――

“不――不不――”年轻人无助地惨叫着,努力想要起身逃跑,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他前方的杉树下,一具矮小的、惨白的骷髅静静矗立,黑漆漆的眼洞中,两朵幽幽绿焰凝视着他。

“天父啊……神啊――”这具骷髅向他迈进了一步,他愈加恐惧,像是被什么东西卡着脖子那样发出非人嘶鸣声,眼白增多、呼吸急促,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似乎快要晕过去了。

“基尔伯特……是你吧?基尔伯特。”那个骷髅没再逼近,微微偏头,发出一道似乎是什么力量在空气中震动的声音。

基尔伯特呆滞了一瞬,眼中恢复少许生机,“你……你是谁?你认识我?天父啊,看在神的份上,救……”

“我是吉米。”吉米打断了他,“小时候我们经常一块儿玩,偷罗拉姐姐家的红薯、爬赛门叔叔家的牛棚……”

“……吉米?”基尔伯特张大嘴巴,僵硬了一瞬后总算想起那个邪恶的黑魔法师说过的话,“你……吉米?伦农老爹家的吉米?不……难道你就是……”

“是啊,就是我。”吉米叹息一声,“你没怎么变,我倒是变了很多。”

“吉米、吉米!请你听我说,你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放过我!放过我!”基尔伯特哭叫起来,从黑魔法师那儿听到返回人间的王者名为吉米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往自己的童年玩伴上联想,“你的死跟我无关、那时候我才几岁啊吉米!这些事儿都跟我没关系,我爸爸已经死了,求求你……”

吉米冷眼看他痛哭流涕,良久之后幽幽出声,“那时候你们家大伯还在世,你们家已经是长老了,基尔伯特。你或许已经忘记了,但我还记得……罗拉姐姐快死的时候你无意中抱怨过一句……你说,那个女人要死不死拖了这么久,还不如快点儿让她弟弟接她的班呢……”

基尔伯特的哭声卡在了喉咙里。

“我早该奇怪了……你比我大五岁,知道的东西却比村里的叔叔伯伯们还多。你总是藏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各种我听都没听过的玩具,现在想想……你每年都会‘生病’一两个月闭门不出,是跟你的爸爸还是伯伯去山外了吧?”吉米抬起右臂,森森骨指点向基尔伯特,“我们在痛苦里煎熬,看不到尽头,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享受高人一等,再来向我们炫耀吗?没有这种道理啊……”

一道黑色能量从吉米指间飞出、黏到基尔伯特的腿上,顷刻间化为一朵黑色的火焰,迅猛地燃烧起来。

“啊啊啊啊――!!”基尔伯特发出渗人的绝望嚎叫,那朵黑色的火焰数秒间烧穿了他的裤腿、点燃了他的皮肉,并极快地向四周蔓延;他疯狂打滚、用雪花、枯叶往自己腿上盖,却没有丝毫作用,那黑色的火焰犹如恶魔喷出的毒焰,不但弄不掉、反而随着他的动作越燃越快,眨眼间将他一整条腿烧成灰烬、蔓延到大腿、下|身、腰部……

水镜前,本在热烈争论马休和巴泽尔哪一个存活希望比较大的冒险者们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惊恐地盯着属于基尔伯特的那格画面――善于交际的基尔伯特在冒险者中颇有些名气,若非他只有孤身一人,他也会是押注的热门;而现在,这样一位也算有点儿实力的职业级强者在那具小骷髅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对方只是轻弹手指,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把他烧得干干净净……

“用灵魂之火来烧……吉米胸中的恨意……不是外人能理解的吧。”南一声叹息,不忍地别过头。教廷对亡灵的了解比不上黑魔法师,但至少知道个大概;灵魂之火对于亡灵来说等于存在的根本,轻易不会动用;吉米有诸多手段能够杀死对方,却选择了灵魂之火……定格在基尔伯特残留灰烬上方的画面里,吉米默默站在角落,那小小的孤独身影让他心中一紧。

继马休的小儿子之后,水镜上九格画面中又黑了一格;人们讨论着那具骷髅的来路、争论那是不是魔法师们说的“陨落的人间王者”;只是这种讨论没持续多久,随着马休父子成功击杀一人,人们的关注点又被吸引了过去。

吉米收拾掉违反游戏规则的家伙后回到它呆的地方――山体中段凸出的一块巨石,这儿能够鸟瞰整片泽地。

比起冒险者,吉米的速度要快得多,小小的骨架在树枝之间跳跃、发出的声音比不需冬眠的小型动物还低;回到巨石后它双手捧着头骨递到半空,将山下泽地里的情况收入眼底。

“又死了一个啊……马休负伤了,巴泽尔的长子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嘛……嘻嘻……”观赏着下方的战斗,吉米显得兴致勃勃,“这下好玩了,下一个会死谁呢?”

它杀死这些家伙是很容易的事,但就像黑魔法师先生说的“直接的杀戮只是让对方更快解脱而已”,如现在这样把这些家伙慢慢逼到绝境、让他们在自相残杀中丑态毕露,可比简单直接地干掉他们有趣得多。

最先崩溃掉的长老完全是个废物,但他的弟弟给马休制造了不小的麻烦;击杀他的过程中马休被他反戈一击,大腿上狠狠地中了一刀,差点儿被一心针对他的巴泽尔偷袭成功。

“别管那个废物了,先干掉这个混蛋!”

仓促脱险的马休恼羞成怒,招呼大儿子冲向巴泽尔,他自己左右看了一眼,捞起被砍死的家伙掉在地上的刀又抓了一把石子塞进腰带里;一边招呼大儿子牵制没有武器的巴泽尔,一边绕着外圈伺机出击。

“哎呀,巴泽尔这个白痴!”水镜前,押注巴泽尔的冒险者捶胸顿足,“刚才不救那个家伙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自然,这属于押输了钱后的迁怒了;马休和他的大儿子又不是傻子,没有称手兵器的巴泽尔怎么可能从他们父子围攻中救下人呢?现在形成二打一的局面,巴泽尔更难翻身了。

遭受夹击的巴泽尔又惊又怒,高声叫喊最后一位长老和自己长子的名字,“你们还在发什么呆!再不出手,我死了就轮到你们!”

巴泽尔的长子至始至终没有动手,听到父亲的叫喊也没有动作,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另一位长老在弟弟死后精神更为不稳,这会儿跟疯了似的跪在弟弟尸体旁边呐呐自语,还想把已死的弟弟叫起来保护自己。

巴泽尔的实力毕竟高不了马休父子太多,身上很快出现刀伤、动作变慢;他们这是真正的以死相博、不可能像托莱兄弟对付他们时那样还会手下留情;一声声对长子的绝望呼叫中,巴泽尔被马休抛刀刺穿胸口,瞪着大眼满脸绝望不甘地倒下。

“哈、哈哈……”马休喘息着发出大笑声,左看看发疯的长老、右看看毫无斗志的巴泽尔的长子,胸中的狂喜满溢到脸上……活下来了!收拾掉这两个家伙,他就活下来了――

“啊!!”

“艹!”

“干|他|娘!”

水镜前,好一批冒险者发出狂骂声,不住跳脚。

马休的狂笑凝固在脸上,僵硬地扭转脖子,大儿子狰狞的脸孔近在眼前。

“你……”刚说出一个字他就吐出了一大口血,血珠溅到大儿子的脸上,这张与他极为相似的年轻面孔更显扭曲;他悉心教养了二十几年、倾力栽培、当做接班人培养的大儿子,手中稳稳握着刀柄,刺穿了他的腹腔。

“抱歉,父亲,我一点都不想承认……你那些更受你重视的孩子。”大儿子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一句话,冷酷地、果决地抽出穿透他躯体的长刀。

马休想气愤、想说点什么,只是嘴皮才蠕动了几下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黑。

水镜前,押注了马休的冒险者们怒骂不止,气得想冲进画面里把马休的大儿子弄死――他们还预期马休带着儿子干掉其他人后再把自己儿子干掉来着。

“哈哈……哈哈哈……”吉米笑得打滚,能流出眼泪的话它真想笑出眼泪来,它太高兴了,这种复仇方式真是有趣,远远超出了它的想象力。

自懂事后吉米几乎没有这样笑过,过于沉重的生活压力让这位早夭的王者过早地体会到了生存的艰辛;它欢快地在巨石上打了两个滚又急急忙忙地爬起来,趴到边缘处摘下头骨向下观察――它现在也好奇谁能够活到最后、成为这场生存游戏的赢家了。

吉米身后,巨石与山体的连接处,一只黑猫从灌木丛中探出了头。

吉米绝料不到当它观察别人时,有东西也在观察着它――这只黑猫脚掌和胡须上沾了少许雪花,也不知已经在这儿蹲守了多久。

黑猫诡异的竖瞳静静地观察着吉米,一丝奇异的光芒在它眼中闪过,看起来平常的猫脸上露出了拟人化的沉思――它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

犹豫片刻后,它似乎下定了决心,身躯微微后退,四肢伏地,猫口大张,一股极为薄弱的气流从它口冲涌出;气流周围的空间似乎被某种力量锁住,没有产生一丁点儿的波动。

这道气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慢慢凝集成类人形态;与此同时,黑猫的形体渐渐溃散,在气流形态稳固的瞬间,黑猫已经化为一道轻烟。

――就是现在!

施展了某种能力、完全压制住力量波动的气流微微一动,就欲扑向不设防的吉米――

一道诡异的空间之门无声无息地在气流后方滑开,无形的力量携万钧之力猛烈扑出,在气流警觉之前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下;气流感知到异样的瞬间,其形体已被击中、意识瞬间凝固!

吉米总算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调转手掌中的头骨,正好看见还未消失的空间之门中先后钻出两位高阶施法者,一左一右浮空站定,脚下各自升腾起耀眼魔法阵图,大招齐出!

“亘古之遥长眠的风暴之神啊,从久远的睡梦中醒来!你的后裔召唤你的力量――如神祗降临、我所指向之物必然灰飞烟灭!风神咆哮!”

格洛丽亚?飓风长发飘扬,披风、长袍被风力刮得猎猎作响,法杖往前一点。

“末日降临。”

安格斯?末日审判虚举手掌向下一按。

毁灭一切的风神之力与溟灭万物的死寂之力同时降下,两大禁忌魔法爆发出恐怖的毁灭气息,将吉米与他们之间那一处被双方下了三重封印的空间彻底摧毁;直径近十米的圆形领域内出现肉眼可见的空间裂纹,内中一切空气、游离能量、不可见物质、甚至于无处不在的位面法则都力,都被净涤得一干二净!

吉米目瞪口呆,以它的境界还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它能感觉到自己假如前移一米,必然被荡成粉末,但就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两大禁忌魔法释放下来,它竟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这是何等可怕的控制力、这是何等恐怖的空间界限?

被彻底摧毁的空间一阵反荡后出现内缩吸力,吉米身不由已向前一晃,格洛丽亚已经操控法师之手向它抓来、带着它急速后退,远离巨石数百米之后才降落到一片林间空地上。

“这、这是?”吉米惊魂未定,爬起来后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巨石方向――那个方向的空间受空间内缩影响,出现了大面积的紊乱气流,形成高速旋转的能量漩涡;虽一般人和低阶强者看不见,但那一方空间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被生物踏入的了――倒霉地闯进去的家伙要么被气流绞碎、要么就会被混乱的能量吞噬掉。

“与你无关,吉米,是我们自身的事儿……呼――紧张得老娘汗都下来了。”格洛丽亚抬袖子擦了下额头,“怎么样,末日审判,解决了没?”

46.美丽之花

46

安格斯闭目冥想片刻,慢慢睁开眼睛,他深邃如渊的黑色瞳孔中闪过一道冷光,像是被积压了很久的情绪在不经意间暴露了少许,外泄出一丝不耐的、狂暴的杀意――

格洛丽亚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蹙眉道,“……没有解决?”

“解决了一半。[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安格斯说道,低沉的声线不温不火,不经意间外泄的暴戾杀意一闪即逝,恢复平静,“吉米,你回去看看那些人里谁活下来了。”

“哦,好的。”吉米知道他们不想让自己听下面的话,乖觉地点头离开。

吉米走远后格洛丽亚警觉地释放出一个隔音阵法,才继续追问,“能具体说说你和这头深渊之主的纠葛吗?我不了解情况的话能提供的帮助有限。”

安格斯微微颔首,“得先谢谢你的配合,飓风。”在力量受限的情况下施展禁忌魔法有些疲累,他从空间手镯里拿了把椅子坐下,淡然道出,“和你猜想的差不多,我用自己的身体为阵眼、辅以黑克的满月战狼之躯,把这个闯入本界的家伙封在我的体内。这家伙只剩灵魂残片仍然非常难缠,为了研究彻底消灭它的方法,我以意识体具象化为可活动的躯体为诱饵,把我与黑克的灵魂契约转嫁到它的意识体上。”

有求于人的时候故弄玄虚只是自尊心脆弱到能被人轻易伤害到的家伙才会干的事儿,安格斯显然不会那样做。

“等等……这样的话它岂不是和你有精神链接?”格洛丽亚也拿了把椅子坐下,听到这话后恍然,“难怪你不能明言,跟我打了半天哑谜。”

“将它的意识体具象化为我的魔法仆从,我可以有限地控制、诱导它,坏处是它能感知到我的言行举动。”

“所以咱们布置的杀着得等它自己解除与你有精神链接的魔法仆从之躯才能动手……那么,消灭掉意识体,它在你体内的本体还可以再生的吧?噢,我明白了。”格洛丽亚自问自答,“完整灵魂的意识体培育都需要不短的时间,何况是灵魂残片?咱们这算是争取到了时间?这一次的布局印证了你对它的试探,你已经有了消灭它的方法?”

施法者或许有许多的怪毛病,但必然博学且思维灵敏;安格斯点头承认了格洛丽亚的猜想,“我研究了它六十年。曾为一层深渊之主,它和其他的统治者一样多疑、刚愎;我套不出它落魄的原因,不过……我猜测,在它进入此界前,必然有过一段不算短的被囚禁经历……它渴望自由,哪怕是受灵魂契约所缚、成为凡人魔法仆从下的自由。”

格洛丽亚听得有点儿发寒,更感觉不可思议,“一层深渊之主,可是十魔王之一了啊?那可是真正的异界神祗,居然……会被囚禁?”

“魔界似乎是出现什么大的变动……当然,那与我们无关。从灾厄口中套不出信息,我已多次尝试过了。”安格斯上挑的眼睛微眯。

“本界连真正的神祗都没有,确实轮不到我们去操心。”格洛丽亚冷笑着讽刺了一句,“接下来我们怎么弄?”

“人间王者的尸骸足以让它动心……但还不够让它冒险。”安格斯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

“哦?你是说……再找个更有吸引力的载体?”格洛丽亚摸摸下巴。

跟聪明人谈话确实非常轻松,安格斯说道,“我让它强行附身奥利维奇时,它非常不高兴,但并没有全力抗拒。它想要独|立的躯壳,这一点毋庸置疑。”

“也就是说,你用那种方式试探它的时候它也顺水推舟、尝试了一下夺取独|立躯壳的可能;这一次见识到人间王者的尸骸,它果然动了心,并且给了你让它老老实实地沉睡一段时间的机会。”格洛丽亚接话。

“它附身奥利维奇时,彻底激发了那头猪的潜力,使出了奥利维奇一辈子都不可能操控得了的力量。”安格斯说道。

“这样的话吉米的尸骸就绝不能让它染指了。”格洛丽亚点头,“我怎么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呢……”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格洛丽亚勃然色变,“等会儿……它可以自行破除你对它的封印?”

安格斯目现赞许,他给出些许提示,对方就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即使只是灵魂残片,这种异界真|神也不是我能召唤的存在。”以等价交换原则将它唤来的家伙,早就化成灰烬了。

半神以下最强的四阶黑魔法师说这种话,让格洛丽亚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残存的神祗连他都无法唤来的话……想通其中缘由,格洛丽亚惊骇道,“那、那召唤它的……”

“克雷孟特?拉尔夫……本大陆上届教皇。[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安格斯说出了她未出口的名字。

“噢,见鬼!该死的白痴!”格洛丽亚又惊又怒,连连咒骂了好几句,“那个蠢货召唤这种东西干什么,自个儿活腻了也别拖别人下水!好吧,那混蛋确实是活腻了,也如愿以偿了!”狠狠地呸了一声,飓风女士脸色难看,“你的封印让灾厄之主失去自由,但同时也能让它规避被本位面法则排斥的危险,难怪它会那么老实了。咱们得找个足以让它冒险自行突破封印显现本体的好躯壳,而后阻挠它、让它被位面法则排斥、彻底消灭它……是不是这样?”

“差不多吧。”安格斯说道,“强行突破我的封印等同于从我的封印之中倾尽全力杀死我,对它会有不小的损耗;我会适当地稍作反抗……在恰当的时机解除封印。”

位面法则的排斥力加上双重封印,让安格斯勉强能与灾厄之主维持微妙的平衡;解除魔法仆从契约的一丝意识体都能使用空间封印能力,仅有灵魂残片的深渊之主绝不是好相与之辈。

格洛丽亚忍不住斜视他,“身体里面装着这么个家伙……你简直就像是个装满了灭世剧毒的瓶子,被推倒的话整个大陆都要遭殃……难怪教廷只是装模作样地通缉你,连天空骑士都没有派出一个。”

“嗯?你现在觉得与我同行是个坏主意了?”安格斯语气稍微轻松了些,灾厄本体陷入沉睡,精神世界中那种强烈的被监视感消失,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能够稍稍松懈。

“如果你没有坐在离我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我会觉得你这个家伙还是挖个深坑埋起来关个几千年的好……至少我死了以后你再出来,我会更有点儿安全感。”格洛丽亚翻着白眼,“当然,现在我只能说……我以为我这趟游历的目标已经足够丰富壮阔,你又再次让我知道了我的眼界之狭隘。”

水镜前,至少九成以上的冒险者在不住骂娘――这些家伙没人能察觉十几里外百米高空中的空间异样,这会儿全在为自己输掉的金币哀嚎。

生存游戏的结果出来,跌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马休的大儿子干掉了自己的父亲,巴泽尔则是坐视自己的父亲死于围攻;这两人都是受自家父亲亲自教育、倾力培养的出色子弟,拼斗了半天不相上下,累得趴地上直喘气,结果被发疯了半天的最后一个长老干掉了……

意识到弟弟不能再帮助自己后,那个长老疯得更加厉害,原地转圈半天又哭又跳,无意中看见死去的马休掉在地上的长刀,恐惧到了极致转而成为狂躁的攻击欲;而这时候两家不孝子斗得两败俱伤,恰好被他捡了便宜……

“啊――该死!该死!”所有身家都押了巴泽尔的狼人康纳德哭丧着脸,巴泽尔死的时候他简直想掐死同伴伊夫利,但随即马休就被自家儿子宰了……

“看开点,康纳德。”伊夫利垂头丧气地说,“谁知道是个最没有骨气的家伙笑到最后呢,你看,大家都跟我们差不多。”

康纳德扫视一圈周围,见大多数人都是一副气急败坏脸色,这才稍微平衡了一些――自己倒霉的时候更看到别人也倒霉的样子,才能起到调剂心情的作用。

与押了别人的家伙们相比,手快押对了宝的冒险者们则是幸福得笑容满面,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还来得如此快、如此直接。

输了的家伙们晦气地散开,赢了的家伙们呼朋唤友地涌向押注台;这个村子里的悲喜过往、累累血债,以马休等人的丧命划上鲜血淋漓的句号,最后,成就了这场……狂欢。

“……结束了。”南长出一口气,目光从那面水镜上移开;九格画面中只剩两格还亮着,一格是等在山那边的罗德尼等人,另一格是走进画面的骷髅正在接近唯一的赢家、彻底疯了的那名长老。

“弄到这个地步,吉米还会不会动手杀人呢?”东不会像南那样想太多跟自身利益无关的东西,丢掉负罪感后他看得还是挺有兴趣的,“噢,看啊,南,我还以为吉米会给那家伙补一刀,它带那个家伙去追前面的人了!”

南没有理会东的大呼小叫,他追寻着人群中普通村民们的身影,观察他们的反应――冒险者们散去了一些,村民们倒是都还呆在原地;有的人躲在角落里闭目祈祷,或许是在告慰逝世的亲人;有些人面色苍白、视线却还紧盯着水镜,似乎舍不得这么快结束这场“生存游戏”;更多的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亢奋地讨论着马休等人的死态,其热忱过头得有些渗人……

南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马休等人的行为无疑是不可原谅的,受害者的复仇他也能理解;只是……如此地消费人类的性命、以他人的生死为取悦的表演……他终究觉得不太舒服。

“……结束了。”再次呢喃了一声,南将轻微的叹息藏进了心中。

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格洛丽亚影像极为细微地晃了一下,就像是有阵风在她面前拂过;她睁开眼睛,神态自如地左右看了一眼,撑着扶手站了起来。

“好了,小伙子们,这里的事儿都完了,咱们也耽搁得够久了,去收拾下东西,准备出发了。”

飓风女士神采奕奕地招呼她的追随者们,一点儿也看不出刚释放过足以毁灭小型城市的禁忌魔法。

“呃……我们不用再休息一下?”东试图挣扎,看完了热闹,他的困意又涌上来了。

格洛丽亚翻脸瞪过去,喝道,“你是身娇体弱的小姑娘吗?还想休息多久?”

“我……”

“去收拾东西。”格洛丽亚压低嗓音语带威胁。

“好吧。”东再次憋屈。

山谷外的某处山峰上,两名斗篷怪人并立,目送十名冒险者押走罗德尼与那个疯了的长老。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黑魔法师先生。”吉米昂起小脑袋,“我自己来的话……也做不到像这样的程度了。”

“还算满意吗?”安格斯问。

“嗯。”吉米点头,想了想,说道,“我明白――我的仇恨再深,别的人也不会理解我。像这样……我的仇人死的时候许多人为他们的死欢呼、兴奋,虽然他们并不能了解我的怨恨,但至少这样会让我觉得……解气。”

安格斯偏转过头,冲吉米微微一笑。

不带调侃、不带嘲讽、不带敷衍,狭长上挑的眼角微微弯起、深邃的瞳孔中闪过一道璀璨光泽、上拉的嘴角浮起一丝温暖笑意;他的笑容是如此美丽,即使是心智并未成熟的吉米也看得呆了一呆,局促地移开视线、又忍不住想要再看他一眼。

“强大的力量会让灵魂迷失,吉米。”他轻柔地说道,当他那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不那么极富攻击性、咄咄逼人时,实在是美妙得让人心神皆荡,“弱者对强者的敬畏、臣服……让强者自觉拥有对万物的杀生予夺,自信膨胀……同时也让强者忘记了谦卑。力量是有界限的,但欲|望不是。”

“尘封的历史中不乏类似的人物,强大到一定程度后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他们高兴的时候认为所有人都应该一起高兴,他们悲伤的时候认为所有的人也应该为他们的悲伤而痛苦。”安格斯看向远方的天空,“这种自信膨胀的家伙,最后的结果无一能与他们的力量境界匹配。”

吉米眼洞中的火焰微微闪烁,它听不太懂安格斯所说的话,只能尽力把他说的每一个词都记下。

“诸神时代结束后,人族第一魔法师森?约书亚在《黑暗之书》写下,‘不时刻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脚下,就会忘记自己离最高的山峰还有多远。’你拥有凡人无法奢望的起|点,吉米。但这并不表示你一定会超过所有的凡人、看到至高顶峰上的风景。”安格斯收回目光,望向吉米的眼神中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期许,“我希望你能记得……十界魔王、我或你现在都远远无法触及的异界神祗,在远古之前……也只是匍匐于地,仰望他们所存在的那个时代强者们的蝼蚁;他们那个时空所仰望的强者在时光的倾碾中化为尘土,而他们登上顶峰,睥睨众生。”

“啊……”吉米无意识地轻声惊呼,忍不住向往起来――它所在的第四层深渊,魔王居住于它只能仰视的魔宫深处;于偏僻贫瘠之地与别的恶魔竞争生存空间的它,从未想过一界之主的魔王陛下是何等神威……

“你陨落过早,这是人间界的吉米的不幸。但你属于强者的灵魂没有消散,而是征辟于另一个战场,这是你的幸运。”安格斯伸出手,抚上吉米的小脑袋,“你的心灵没有被玷污,没有染上人类的懦弱、自卑……如你能一如既往地征伐下去,或许许多年后,我在人间界也能听到属于你的传说。”

“……黑魔法师先生……”吉米有些激动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安格斯收回手,往侧面轻轻一挥,一道空间缝隙浮现在虚空中,“离开之前,不想去见一见你的父亲吗?”

吉米沉默了一会儿,黯然道,“我并非为自己现在的形象自卑……但看到我这幅样子的话,爸爸只会再伤心一次吧。”强打起精神,吉米裂开下颌给出一个略微惊悚的笑容,“这样就好了,黑魔法师先生,让我的父亲记忆里永远保持人类吉米的印象吧。”

没有道别,格洛丽亚与托莱兄弟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结束的“生存游戏”中出不来的时候默默离开了这座小村庄。该布置的手段都已经布置下去,他们作为路过的旅行者,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顺着小路走出山谷,回头看一眼绿与白相间的世界中斑驳老旧的围墙,托莱兄弟感慨万分。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难以形容的村子了。”东唏嘘着说,“我以为乡下领主对村民的盘剥已是人类欲|望极致丑恶的下限呢……骤然得到权力,一般人膨胀起来也颇为不堪。”

“这儿太封闭……才能让马休那些家伙拙劣的谎言也能喧嚣其上。”南低声说道,“以其感慨他们的贪欲……不如说,是无法对人民提供最起码的安全保障、让人们安心生活的……那些真正的混蛋家伙们的错。”

东惊诧地看向南,“嗨,亲爱的弟弟,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危险的话?”

南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实在是压抑得厉害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快走两步追上陆行鸟,南向飓风女士问道,“女士,我们不需等末日审判先生吗?”

“他在外面的山道那儿等我们,他先送吉米回深渊去了。”格洛丽亚懒洋洋地说道。

“啊?吉米不打算回来看看它的父亲吗?”南惊道。

格洛丽亚支起半身,用看白痴的眼神俯视南,“你这个家伙……仔细想一想啊,你逝世多年的亲密家人忽然以一副骨头架子的造型出现在你眼前,告诉你它在深渊成了一个小小的恶魔领主……你会为此感到高兴吗?”

“呃……”托莱兄弟联想了下这种事儿落到他们父亲老托莱身上,齐齐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格洛丽亚坐回去,回复先前懒洋洋的姿态,“大部分人死亡后的结局就是归于尘土,虽说冷酷了些,至少活着的人还能抛开相思之苦生活下去。亡者……还是在地下安眠的好。再见一次也不过是多受一次生离死别之苦,何必呢。”

“……”托莱兄弟俩眼神儿都有点变了,这位女士……居然也能说出温柔的感伤之语,实在让人……意外。

空间裂缝与那小小的骷髅身影一起消失,安格斯面带微笑负手站立,良久之后,忽然伸出手用力揉了下脸。

“啧……太久没有做出这种恶心的表情了吗……”借助外力恢复面部肌肉活性,他的脸总算恢复了平时的漠然。

――――――晋|江首发――――――

“你打算留在这儿?”路德咋咋呼呼地叫道,“老伙计,你忽然之间发什么疯?”

发了一笔小财之后,作为庄家的路德、雷泽等人带着兄弟们包下了临街的小酒馆,举行庆功宴。过了今天,他们就要组队出发,去收回山外那些现在已经属于他们的财产物资了。

“别这么激动,哥们儿。收回马休那些人的钱财之后,我打算带着兄弟们回这儿来。这里也快挂上冒险者协会和猎人协会的牌子了,咱们经营一下,也能把这儿弄成不输给其它据点的热闹场所。”雷泽把玩着手里粗糙的酒杯,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你看,丢掉那上不了台面的生意后,这里的竞争力没比其它前沿据点强;咱们可以找更好的路子进更好的酒、联系几家像样的武器装备店、找几个厨艺好的大厨……”

路德用见鬼了的表情瞪着他的老竞争对手,“你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老兄,不想继续冒险的话,山外哪个大城市不能呆,非要回到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来?”

雷泽笑了笑,没有说话,举起酒杯将村民自酿的粗劣麦酒一饮而尽。

作为老资历的冒险者小头领,雷泽比谁都清楚路德的想法――没有了皮肉生意,这个村子基本上就没什么产业优势了;就算想找个地方留下来当地头蛇,这儿也算不上什么好选择。

但雷泽不打算走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萌生这种想法……并不是出于谁的威逼利诱,他就是想这么干;伦农老爹捧着一小堆银币的粗糙双手在他脑中闪过一次,他的想法就更加坚定一层。

47.夜袭惊魂

47

高大粗壮的荆棘茂盛得像小树林,野草密集成墙。[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拦路的树枝、随处可见的、随时准备好绊倒行人的藤蔓,踩下去或许是坚实的石块、或许是腐烂的泥塘的路面,对于行走其间的人来说,是比猛兽的袭击更糟糕的体验。

冬天的伍德山脉,比夏天好的地方是没有蛇虫鼠蚁的困扰,但呵出口的热气却成了阻扰视线的坏家伙。

东摇摇晃晃地走在高一脚低一脚的崎岖山林间,一边埋怨着这该死的旅行,一边紧盯着前方五、六米外陆行鸟的屁股;更远一些的地方,他的弟弟正汗流浃背地挥舞长剑披荆斩棘、给他们创造可通行的路径。

伍德山脉每年出入大批的冒险者――但这么点儿人撒进偌大的、横贯了几座城市领土辖区的山脉中,就跟在麦田里撒了一把芝麻一样。不是特别热门的冒险胜地,山中别说人类踩出来的山道,连兽径都找不到几条。

离开绿意村的第三天,或许是照顾两位初次冒险的大少爷、又或许是施展了禁忌魔法后两位魔法师的精神明显不济,每天行进的路程减少了近半;对东来说他总算可以不必依赖弟弟扶着走了,但对南说,工作量有增无减――东是没法儿指望的,要两位施法者替换他来进行清理路障的活儿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南,找地方扎营。”陆行鸟背上的格洛丽亚看了下怀表,冲前面喊了一声;南应答后继续奋力劈砍拦路的树枝荆棘,又往前走了一段,总算看到一小块平地――大约六到八米宽,中间凹地上雪化后积了一小滩水,水滩旁边有人工挖出的隔火带,还有几块石头垒就的简易篝火残留,之前大约也有人在这儿停留过。

天色略微有些昏暗,格洛丽亚跳下鸟背伸了个懒腰,在这块密林中难得的平地边缘绕了一圈,还算满意;东到了地方后找块石头坐下直喘气,南可没他那么清闲,先是整理了下水滩旁的地表、把一些尖锐的石块、烧了一半的木头、动物粪便之类的玩意儿清除掉;而后自觉从陆行鸟背上解下飓风女士的帐篷,安扎到略微干爽的地面上。

浑身上下裹着斗篷、包得密不透风的末日审判这会儿才从鸟背上磨磨蹭蹭地下来,走到帐篷边上从空间手镯里取出椅子坐下,既不跟人说话也不动弹;若非连日来的相处托莱兄弟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的孤僻傲慢,搞不好会把他当成格洛丽亚不能见光的魔宠之类的存在。

“先生火吧,东,别坐着,去找些能烧的树枝。南,你往北面走,几十米外应该有山泉之类的东西,我听到水声了。”格洛丽亚打着哈欠把托莱兄弟指使得团团转,从空间手镯里取出几袋东西丢到一边,坐到安格斯附近后想了想又招呼晃晃悠悠站起来的东,“把这里的积水处理一下,都发臭了。”

雪水汇聚成的小水滩没有流动性,又大约是被野兽饮用过,味道确实很冲;东认命地找出头盔把里面混浊的水挖出来倒到远处,再找些枯枝、泥土之内的东西填进去。

南顺着格洛丽亚指的方向走,翻过一个小丘后果然找到一处石缝中涌出来的地下水流,周围还有不少野兽的足迹。装满了水囊后南顺便洗了把脸,对着清澈的水面摸摸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起身回返。他这会儿是再也不去想刮不刮胡子的问题了。

露宿野外,在这种密林中直接住在水源附近是个蠢事儿――不提其他冒险者是否会循着水声找过来引起冲突,光是陆陆续续的野兽饮水都能让人不胜其扰。

半小时后,生起的篝火上,几根粗树枝架起的铁锅开始冒出热气;南往里面丢格洛丽亚携带的玉米片、麦片、东捡树枝时顺手掏的鸟蛋,再撒进调味料,盖上盖子慢慢煮;而后叫上缓过气来的东一起往林子里走,一是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一是找找看有没什么东西能加餐;顿顿是玉面片和麦片,嘴巴里都快发苦了。

“跟我想象的旅行差太多了――没有酒和女人、没有拦路打劫的强盗、没有动不动就袭击人的妖兽魔兽,只有无止尽的走路、吃猪都不爱吃的干粮、冻得要命的夜晚、到处都是鸟屎的树林……”远离两位施法者后,东就开始抱怨了,“见鬼,传说里的勇士们过的都是这种日子?我童年的向往都破灭了。”

“在这种轻易看不到人烟的地方打劫,估计干上一票前就先饿死了吧,山贼们又不是傻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南笑起来,一边低头检查小动物出没的痕迹,一边说道,“再走几天估计就能到冒险者的营地了,那时候咱们得买点儿物资,至少得弄个帐篷……能弄点儿香辛料就更好了,飓风女士的带的香料都是甜味儿的,吃多了太腻人。”

“也许咱们还得考虑带点儿针线,看看我裤子上这个洞;还说什么质量最好的手工品牌,连拦路的荆棘都能让它跪地求饶……嗨,南,看这儿,这个树洞像不像松鼠窝?”东指着一棵松树叫道。

“我看看……有点儿像,刨开来看看,弄点儿坚果也不错。”南当即抽出配剑。

“那个不行,挖洞还得看这个。”

“诶?你什么时候弄的匕首?”

“我说南,在绿意村的集市你就什么东西都没买?”

“……好吧。”

连续打劫了几个松鼠窝,托莱兄弟弄到了一小口袋各个品种的坚果;其中一稞枯树刨开树皮后挖出来一条冬眠的蛇把他俩吓了一跳,兄弟两个挤眉弄眼了半天,还是没勇气把那硬邦邦冰凉凉湿漉漉的玩意儿带回去加餐……

密林深处是幽闭、寂静的,自成一片阴暗天地;初进山脉的那几天托莱兄弟相当不适应这种空间,压根不敢到处乱走,入夜后更是时常被风的呼啸声和偶尔响起的野兽声吓得睡不着;不过这么多天走下来确实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唯一一次碰上的冒险者小队温顺无比、在绿意村的经历也是有惊无险;他们这种新手在最初的畏惧过去后,对这片于普通人来说等如绝地的密林就慢慢松懈了警惕。

互相成为勇气支撑的托莱兄弟,一直走到距离他们停留的营地差不多一公里的地方才回返,他们没有意识到这超出了格洛丽亚告诉过他们的安全距离:如果要离开营地去散步,只能在五百米范围内。

密林中的一里地跟平原上是两码事,等到他们回返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走出去多远。好在南一直很谨慎,走过的路面会留下自己的痕迹,这能让他们不会在这种光线不够充足的地方迷路,但也让别人很容易循迹找到他们的位置;而对于在伍德山脉探险的冒险者们来说,暴露自己的露营地……很不明智。

平静的晚餐后,格洛丽亚进帐篷、末日审判钻睡袋,托莱兄弟依然依靠树枝堆成的床和毛毯度过滴水成冰的夜晚。

这个晚上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呼啸而过的山风、野兽的嘶鸣,听习惯了以后也就只是睡梦的一部分;当然,后半夜开始飘下的小雪不算――毛毯被沾湿后变得沉重,东又跟八爪章鱼似的压在身上,感觉气闷的南硬生生醒了过来。

推开东后南长出一口气,又察觉到毛毯湿了大半,沾在皮肤上十分难受,于是他忍着困意站起来,想去陆行鸟那儿翻行李换一条――

“啊――!!”

突兀的尖叫声划破宁静,好梦正酣的东都被吓得从树枝堆上弹了起来,还没等他惊惶地叫出南的名字,他就看见熄灭的篝火的另一边,一个陌生的瘦小身影站在那儿。

“谁!”

南暴喝一声,蹲下|身去拿自己的佩剑,他这会儿也吓得不轻,因为他站起来后朦胧的睡眼还没看清楚周围呢对方就尖叫了一声,反倒是把他给震住了;黑暗中的家伙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太不镇定,犹豫了下是否逃走,这时,又有两道声音先后响起:

“蠢货,快走!”

“等会儿,至少抓一个!”

数道身影从密林中探出,密密麻麻的身影骇得托莱兄弟差点儿跳起来,南赶紧抽剑,东则是机智地往格洛丽亚的帐篷方向跑――

“放肆!”

一声女性怒喝,身着睡裙的飓风女士光着脚冲出帐篷,手中法杖顶端的风系魔晶石光华大放,高高举向空中,“风之咆哮!”

“哦哦哦哦哦――”

数道狂风如同下山猛虎一样狂卷而出,离得最近的那个瘦小身影首当其冲,被狠狠地撞上、裹挟、飞向高空,凄厉的叫声惊得远处不住有鸟类飞起;黑暗中的夜袭者们发出几声高低不等的惊呼,有些人返身就逃、也有些人凶劲儿上来,不但不逃反而冲了过来――目标正是犹有些不在状况内的托莱兄弟。

东被这场面吓得不轻,未知是最可怕的,黑暗中未知目标的袭击更甚;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热血青年,这会儿完全吓破了胆、把南的叮嘱都丢到了脑后,往格洛丽亚身后一站就死活不离开;南也受到了惊吓,但他的性格明显与东有很大的不同,向他冲过来的数道身影没有让他畏惧胆怯,而是勇猛地挺身而出、拔剑相向――

应该说,南的行为是勇敢的、应该受到夸奖……但实际上的情况是,他也太过高估自己的战斗力了……扑向他的黑影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递出去的剑刚攻出一击就收不回来了;而对方在黑暗中的动作堪称娴熟、配合也可称赞一声严密,捉手腕、捂嘴、抱腰、抬腿,一气呵成,一个回合间南就被彻底拿下,脑中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至少三人合力抬起,身不由己地被人抗起向外飞奔……

“南!飓风女士!南!”东骇得失声尖叫,不顾礼仪地抓住格洛丽亚薄薄的睡裙拼死摇她;格洛丽亚正操控风力卷飞对方一小半人,被他摇得差点儿中断施法,恼火地回身一脚把他踢开,“闭嘴!离老娘远点!”

“抢到一个、快走!”

黑暗中的家伙们兴奋地发出一声高叫,挣扎着的南这会儿也被人抗进了密林里,一片兵荒马乱间,一道极为悦耳的男声冷冷地响起,“亡灵之触。”

大地一阵晃动、平静的密林忽然间传来一阵压抑的、来势汹涌的压迫感;猛然间,周边葱葱郁郁的林木中陡然冒出几十根粗大的、足有二十多米高的粗大藤蔓,将整片临时营地团团围住。

“啊啊!”

“哎呀!”

这些黝黑粗大、表皮光滑无处着力、却又坚实无比的粗大藤蔓以千钧之势粗暴地一通横扫,合抱粗的大树被齐根而断、贴地而生的荆棘野草化为残叶、如同雪花般弥漫了整片区域;黑暗中潜藏各处的人影无处可逃,纷纷怪叫着从藏匿之处逃窜出来,要么被藤蔓拍到地上、要么被格洛丽亚的风力卷到天上,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抗着南钻进林子的三人还没高兴过几秒,就同时受到了两根粗大藤蔓的招呼;反应快的迅速丢下南抱头一蹲,反应慢的被拦腰抽飞出去,呀呀怪叫声比大树倒下的声势还响亮。

南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连吐了几口唾沫,左右看看,整个人都有点儿傻眼……这么一小片林子里居然藏了这么多人!他们睡下的这么几小时里到底被多少人围观了啊!

几十根擎天巨柱般的粗大藤蔓清空了临时营地周边好大一片林地,像篱笆一样把鬼鬼祟祟的家伙们全都困在了中间;格洛丽亚有一个算一个,没趴到地上或是老实蹲下的全都卷到天上去,黑影们看出了这位女士的攻击风格后不敢再造次,纷纷趴下放弃抵抗。

南灰溜溜走回去扶起东时,末日审判才慢腾腾地从睡袋里爬出来,这家伙睡觉的时候也包得严严实实的,眼睛都没露,拉了把椅子坐下后就跟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格洛丽亚鹰视狼顾地扫视一圈,犀利霸气的目光骇得地上的家伙们大气都不敢出;而后她将法杖往地上重重一顿,飘在空中的倒霉蛋们啊啊惨叫着被摔了下来。

“哪儿来的混蛋,打搅老娘睡觉!”飓风女士一声暴喝。

“呃?”别说托莱兄弟,或躺或趴或蹲的家伙们都有点儿愣神。

格洛丽亚又再扫了一遍场中,目光瞪向托莱兄弟,没拿法杖的手向他俩一指,“还不去睡觉!大半夜的搞什么鬼!明天不上路了吗!”

“诶?!”托莱兄弟呆住了,地上的家伙们傻眼了。

格洛丽亚移开手指,冲周围指了一圈……就是没指向人,“都给老娘安静点!谁再喧哗,老娘就不客气了!”

收回手,飓风女士很没有气质地打了个哈欠,眼神迷离,转身,钻进帐篷。

几十双眼睛目送格洛丽亚消失在帐篷里,数秒后,内中传来阵阵鼾声……

“……”东比南淡一个色系的眼珠子瞪成了死鱼眼,“我说,她不会还没睡醒吧……”

“……”南没说话,扶着东慢慢向椅子上的安格斯挪了挪,地上的家伙没有五十个也有四十个,刚才差点儿被人抗走的记忆还深刻着呢。

场中一片平静,椅子上的斗篷怪人活像个木雕,地上的家伙们摸不着头脑,托莱兄弟则是大气都不敢出……

大眼瞪小眼的对峙持续了接近十分钟,略微靠近外围的家伙中有人猥琐地向外蹭、想偷溜;还没蹭动几步,这个方向的某一根“篱笆”猛地向下一拍、擦着他的头皮把地面拍出一个凹坑,这家伙顿时老实了。

“……”

托莱兄弟屏息凝神,又跟地上的家伙们对持了数分钟;南觉得脚有点麻,壮着胆子慢慢侧过半身,看向椅子上纹丝不动的末日审判……

“……!!”三十秒后,南收回视线,面色看上去平静,但扶着哥哥胳膊的手在哆嗦――以他两年戒卫队执勤的资历发誓!那个斗篷怪人绝对是在睡觉!那种呼吸的频率、胸膛的起伏……瞎了眼他都看得出!!

艰难的对峙又过去半小时,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那个最早发出惊叫、也摔得挺惨的小个儿慢慢地翻过身,扶着腰坐起来,冲托莱兄弟讨好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那个……哥们儿,咱们……这个,刚才都是误会……”

这个夜袭者居然是个女的,声音也算得上动听;不过托莱兄弟没敢轻视对方,也绝不可能接受这种说法――哪有误会到半夜偷摸进别人营地的?

“都怪你,埃林娜,怎么不早说这儿居然有两个魔法师?”托莱兄弟不吭气,女夜袭者的同伴却是忍不住抱怨同伴了。

“我怎么知道!这儿只有一头陆行鸟!”女夜袭者埃林娜底气很足地呛声回去。

“你们是什么人?”南出声了。

“呃……”埃林娜眼珠子乱转,谄笑着说,“嗯……我们是红色知更鸟佣兵团……”

“放屁!咱们红色知更鸟哪有你这号人!”不远处的一个家伙忽然气急败坏地出声了,还冲托莱兄弟喊话,“哥们儿,他们是艾米丽长|枪的!来抓你们的馊主意都是他们出的!咱们是被胁迫的!”

“你说什么?明明是你们红色知更鸟第一个跳出来建议的吧!”埃林娜和她那个抱怨她的同伴异口同声地叫道。

“你这母豹子是看我们好欺负吗?明明是你们跟猫头鹰的家伙们说有批路痴不住正式营地在这边单独扎营、里面还有两个迷失神圣骑士!”红色知更鸟佣兵团的那个大嗓门喝道,“要不是你们诱导,咱们哪儿会大半夜摸过来?”

“喂!干什么带上我们!关我们猫头鹰什么事,听人说说闲话也有错吗?”又一个家伙出声了。

“……”托莱兄弟双双抽了抽眼角,合着还还是好几批人呐?!南无语了一阵想起他们话里的东西,问道,“正式营地?这附近有冒险者协会的据点?”

地上的家伙们都用看新手的眼神看着他,最先说话的埃林娜呐呐了一会儿,说道,“是的,这儿的正北面不到两里路,就是辛克莱营地。”

“……”托莱兄弟眼角抽得更厉害了……这岂不是说他们再走一会儿就能住到有温暖床铺的地方了吗!没有识途老手太吃亏了!

埃林娜仔细观察了这哥俩的脸色,眼珠子转了转,再次堆起笑容,“我说,哥们儿,咱们带你们去辛克莱营地,这次的误会……就当没发生过怎么样?当然、当然,打搅了你们休息……咱们也愿意补偿,是吧,安东?克拉丁?你们红色知更鸟和猫头鹰也不会小气的,嗯?”

不等托莱兄弟回应,这个女夜袭者就开始跟之前出声说过话的两派小势力头领打眼色,而那个红色知更鸟的家伙显然并不如她想的那样跟她有默契,还梗着脖子吹胡子瞪眼的在那儿嚷嚷,“凭什么要我们出钱?主意都是你们出的、也是你们的人在打头阵,关我们什么事?”

“什么?安东,刚才抗着人跑的不是你们的人吗?”

“那也是听从了你们的欺骗和指使……”

“安静!!”

一声女性暴喝,一道风之刃从帐篷底部飞出来、掠过托莱兄弟身侧、刮过埃林娜的头皮、带着凌人气势划过众人头顶,消失在夜空中……

场面再次安静了。

48.南的训导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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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对峙持续下去并不合适,南让东挨着末日审判蹲下,他自个儿用眼角余光偷看了末日审判几眼,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往外圈站了站――他选的这个临时营地只是个直径不到八米的椭圆形空地,向外十几米就是高出林木一截的粗大藤蔓组合成的“篱笆”;这圈“篱笆”横扫发威的时候清理出来一大片白地,把茂密的灌木、半人高的野草、粗大的树木都扫到了外面去,只剩下地面一片狼藉――断枝残叶、零零落落的草茎、碎石片儿、乱蓬蓬的灌木残留之类的玩意儿;夜袭者们或趴或蹲的就呆在这片白地上面,一个个的形象都挺狼狈。(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慢慢挪到外圈白地上,南紧张地看看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末日审判、再看看不远处安静矗立的“篱笆”,站了一会儿确认自己不会受到攻击后松了一口气;冲夜袭者们招招手,点出冒头说话的几个,示意他们到这边来。

那几个家伙会意,放慢举动、轻手轻脚地小跑过来,名为埃林娜的女夜袭者站稳了脚就想开口,南抬手制止她,“我先申明,我的同伴脾气不太好,请注意音量,吵醒她的话,我可没把握能劝住她。”末了他还特意说了句,“刚才她已经手下留情了,平时她不会如此‘温柔’。”他这话倒不是夸大,格洛丽亚清醒着的时候比较爱用惩罚之风,那可跟被卷上天不是一个待遇。

这四个家伙顿时更加老实了,特别是享受过上天待遇的女夜袭者。

“先报出你们的名字和来历,你先说。”南指向埃林娜。

埃林娜立即堆起笑容,满脸泥灰的她看起来有些滑稽,“我叫埃林娜,艾米丽长|枪佣兵团的人,这是我的团友凯丽。”

“呃?”听到这个女性意味十足的名字南有点儿愣神,没忍住看向那个抱怨过埃林娜的佣兵――即使光线有点差,也能看出这是一位身板跟自己差不多的壮汉……

“我叫凯丽。”凯丽略带讨好地冲南咧嘴一笑,浓眉大眼的五官、刀削般的面部线条,粗犷的声线……南眨巴下眼睛,强忍住不礼貌地询问对方性别的好奇心……

“我叫安东,红色知更鸟佣兵团的人。”这家伙看起来正常得多,气质上略有些猥琐,一身轻皮甲,腰带上绑了串匕首,似乎是位行者系。

“我叫克拉丁。我来自猫头鹰。”最后一人的行头看起来要比另外三人整洁些,头发上的碎叶、脸上的泥灰较少,大约是一直藏在林木中最后才被扫出来的。

“我叫南?托莱,我和我兄长东?托莱是杰弗里城人,现在追随格洛丽亚?飓风女士冒险游历。”南先正式地介绍了一下自己,而后语气稍稍严厉,“我们初次进入伍德山脉,能遇到诸位本该是让人高兴的事,但我颇为不理解你们的袭击行为,这并不是待客的举止,更不是一句误会可以带过的事。”

四人清一色的目瞪口呆造型,在南话音落下后,埃林娜以极度不可思议的口气结结巴巴地道,“飓、飓风?你、你们追随的施法者名为格洛丽亚?飓风?!”

“是。”

四个家伙立时就跪到地上去了,名为凯丽的壮汉还伸出一只手捏住埃林娜使劲儿摇晃,“咱们迟早给你这个笨蛋害死!居然盯上有称号的魔法师,你这个笨蛋!”

埃林娜满脸惊恐地被摇了半天,猛然抱住南的大腿,嘶声力竭地叫,“兄弟、哥们儿、大哥!骑士老爷!这真的是误会啊!”

南哭笑不得,“快松手……小声点儿,你想吵醒飓风女士吗?松手――”

好不容易挣脱掉埃林娜的魔掌,南下意识离她远了点儿,假咳一声再度板起脸,“如果几位真想获得原谅,就请诚心一些。说吧,为什么袭击我们?”

另三个家伙齐刷刷把目光集中到埃林娜身上,埃林娜不得不痛苦万分地开口,“晚餐后我出来散步时,远远看到了你……和你的兄弟。我跟踪你们到了这附近,看到你们居然不去营地住而是在这儿扎营……回去后就多嘴了几句。”

“她的原话是‘有一批外来的菜鸟在山里转晕了头’。”一脸猥琐的安东插话。

埃林娜狠狠瞪他,“得了吧,你还说‘这种冒冒失失的施法者还能带上两个迷失神圣骑士真是暴殄天物’呢!先怂恿大家伙儿来抢人的也是你吧!”

“慢着,我说了这话儿后,是克拉丁说既然发现了肥羊可不能独吞,一家出二十个人各凭本事、还完善了袭击计划的吧?你不也没反对吗?”安东急赤白脸地辩解。[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安东,你能别总把我扯上吗?这事儿是你最先提出的、冲在最前面的可也是你们的人啊……”克拉丁冷飕飕地出声。安东想扩大打击面以免自家独自背锅,这个实在不能忍。

“等会、等会。”南头疼地以手扶额,“你们……袭击咱们的目的是……抢谁?”

“……”四个家伙面面相觑,同时尴尬地冲南傻笑。

“……为什么要这么干?”南脸黑了。

“呃……”凯丽、安东、克拉丁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埃林娜身上,埃林娜悲愤,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话,“这个嘛……你知道,迷失的神官……还有神圣骑士,都挺稀有的……”

南太阳穴上青筋爆出来了:“哦?所以……你们想把我或者我兄长卖个好价钱?!”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埃林娜搓着手说道,“咱们艾米丽长|枪虽说不算最强,但在伍德山脉的佣兵团里还是能排前面的;要是能有个迷失神圣骑士,咱们在魔兽峡谷的收成肯定能翻好几倍。你看,咱们最早可不是以为你们兄弟明珠暗投了吗?要是你们中谁愿意进咱们艾米丽长|枪的话,咱们肯定给你们最好的待遇……”说着埃林娜的语气低落了,“不过既然你们跟的是有称号的施法者,咱们也就强求不了啦……”

南的脸色更黑了,喝道,“想要邀请同伴就不能走正式的渠道吗?光明正大地来提出交际请求、再询问对方是否有意加入,很难做到吗?大半夜来袭击、来抢人,是正派的人士该有的行为吗?”

四人被他呵斥得有点儿愣神,再度面面相觑一次后,行者安东急切地开口,“那……托莱先生,咱们红色知更鸟不管论名气还是实力都比他们艾米丽长|枪强得多,猫头鹰的家伙就更别提了……”

“我没有兴趣!”南硬邦邦地打断他,继续严辞申斥,“在那之前,诸位是不是应该先为你们鲁莽的行为反省?如果我们的同伴只是普通施法者、在混乱之中被你们所伤呢?谁来为此负责?达成了目的的你们会去考虑被你们伤害的人的感受吗?毫不顾虑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对别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就鲁莽地行事,这是一句‘想要招揽同伴’或者飘飘飘的‘误会’就能掩过去的吗?见他人弱小就以势欺人,是身为强者该拥有的武道精神吗?”

一连串的质问砸得四人头晕目眩,他们的表情比听到“格洛丽亚?飓风”这个名字时还茫然无助,而南的指责并未就此罢休:

“我从未听过相互依靠作战、共同追逐理想的同伴也是能以此等手段来招揽的,若是团体皆由这种霸权方式集聚,那么当你们面对危险的时候能保证你的同伴一定会拼死保护你的后方吗?即使飓风女士招揽我们兄弟,也是先正式地上门拜访、询问我们的意见,应对我们的情况伸出援手、救我们兄弟出绝地后才成为同伴;若自持实力便可向相对弱小的团队动手抢人、无视他人意愿,那么规则何在?理法何在?道义何在?”

四人再次跪地不起,并一脸痛苦地双手抱头。

“身而为人、身为智慧生物,行事没有底线和牲畜有何区别?更别提你们还是人类、是智慧生物中的佼佼者,是让一般人羡慕的职业强者、冒险者、佣兵,更应该比普通人具备强烈的责任感和自律……”

隔了一小段距离,虽说南没有吼得太大声,其他的人也能隐约听见他们说的话;没被点到名的家伙们皆惊诧地望过去,连窃窃私语都忘了;而东投过去的目光,则是颇为同情……

日升月落,天光大放之时,格洛丽亚从帐篷里伸着懒腰走出来,刚叫嚷了一句“东,烧热水来……吓!”飓风女士向后退半步,背部抵在帐篷门帘上,眨巴了几下眼皮,整个人都清醒了,“魔法女神在上……这是什么鬼情况?”

密林包围中的狭窄平地空旷了一大片,地面满是零碎叶片草根之类的玩意儿;她的帐篷正前方或坐或躺一地的人,粗略一看得有五十多个;这些家伙全都一副精神极为疲惫的样子,就跟连夜跑了上百公里似的……

托莱兄弟正在生火,火堆前方蹲着四个更加萎靡不振的家伙;看见格洛丽亚清醒着走出来,东起身左看看横了一地的家伙们,右看看椅子上保持静坐造型的末日审判,果决地闭紧了嘴巴,目光坚定地移到弟弟身上。

“早安,女士。”南严肃地一点头,“这是你的热水,请先洗漱。”

格洛丽亚一头雾水,简单的洗漱后回来继续问,“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是有点吵,咱们这边没什么损失吧?”

南情不自禁地也去看了一眼仍然静坐中的末日审判,“我想……我们损失了一个宁静的夜晚。”转过头来,南重新绷起脸,“当然,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女士,请坐到这儿来。”

把格洛丽亚的椅子搬到火堆边让她坐下,而后南盯向埃林娜四人,“诸位,现在请诚恳地、发自内心地道歉,以求飓风女士的原谅。”

“诶?”格洛丽亚眨巴下眼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那四个家伙已经无比沉痛地并肩上前来深深鞠躬加赔罪了。

“女士,请原谅我们的无知、愚昧、不自量力、品格低下、道德败坏……”埃林娜抽抽噎噎,“我们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贪婪……”

“我们不该起这种邪恶的坏心思,我为我三十年的人生经历感到羞愧。”凯丽垂头丧气地说道。

“我不该怂恿大伙儿见利动心、不该诱导大家伙儿对你们的人下手……”安东一脸悲壮,“我为我的卑劣感到万分惭愧,我无颜去见我的祖先……”

“……都是我们的错。”克拉丁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格洛丽亚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半张着嘴巴一脸呆滞;扭头看看满脸正气、一副理当如此表情的南,再看向东,“……怎么搞的?老娘还没睡醒?”

“嗯……这些家伙打起了我们的主意……”东说这话的时候感觉也怪怪的,一脸的怪异,“然后,南用半晚上的时间让他们明白了……错在哪儿。”

“……”格洛丽亚嘴角抽了抽,脑中出现南训导东时的情形……她反正是偷听了两次后就再没去听了。

“女士,我们兄弟对他们的行为颇为不满,不过念在他们是初犯,也并未携带强弓硬弩、对我们怀有过度恶意;在他们痛陈过失、诚恳地道歉后,我们兄弟经过商讨,愿意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南在埃林娜等人道歉过后对格洛丽亚说道,态度极为严肃正经,“但他们对我们发起的攻击仍旧是威胁到了我们的人身安全、冒犯了你的威严、打搅到了我们本该平静的夜晚,所以,是否真正地原谅他们仍然需要经过你的首肯。”

这话让格洛丽亚略微吃惊,她一脸古怪地把南从头到脚打量一次,再看看就差痛哭流涕的埃林娜四人,顿觉好笑。

的确,这帮人的举止极为鲁莽、也确确实实地冒犯到了他们;这种事情可轻可重,穷究的话,这些家伙必然讨不了好。

斜瞥了南一眼,格洛丽亚好笑地说道,“我说啊,南,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东奇怪了,埃林娜四人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南听懂了,脸色微红,“……呃,请原谅。”

“你这个家伙,这种时候哪怕说谎也不应该承认吧!”格洛丽亚喝道,随即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得了,看在你想方设法替他们开脱的份上……你都不介意了,我再抓着不放不就显得我不讲道理了?”冲埃林娜等人挥挥手,懒得看他们,“你们走吧,但愿你们下次犯糊涂的时候也能碰上个爱操心的家伙。”

“啊……”这下四人中的埃林娜和克拉丁都听明白了,一脸感激地看向南,发自内心地连连鞠躬,“真是非常对不起,托莱先生,太……太感谢您了!”

“咳!”南有点儿绷不住了,假咳一声板着脸说道,“既然飓风女士愿意原谅你们,那你们就走吧。”

施法者的怪脾气公认的难以打交道,如果两位施法者决意要拿他们来杀鸡儆猴、在伍德山脉打响强势登场的第一炮,那他们确实没处哭诉去――四人都不是笨蛋,得到这句话如蒙大赦;正想转身就跑,一扭头看到四周那存在感极强的“篱笆”又僵硬住了,齐齐扭头过来眼巴巴地看向南。

这个南也没辙了,只好也眼巴巴地看向格洛丽亚;格洛丽亚都放话了也不好再刁难,冲安格斯叫道,“末日审判!”

四人连同横了一地的家伙们听到这声称呼又想跪地了――原来这个斗篷怪人也是有称号的吗吗吗吗!!

一晚上都没动过的安格斯在格洛丽亚呼叫后总算有了动静,整个蒙在斗篷里的头部向这边微微转动。

“放人。”格洛丽亚大拇指比了一下那一圈张牙舞爪的“篱笆”。

没见安格斯有什么动作,那一圈“篱笆”瞬间集体崩塌,化为黑色粉尘、又化为道道粗大黑雾,随风而散,不见影踪。

被困了大半夜的佣兵们一时间感动得快哭了,一个个挣扎着爬起来,相互搀扶着头也不回地往林子里钻――这些家伙们会不会后悔不知道,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是必然的。

人跑光后安格斯才慢腾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托莱兄弟忍不住猜测他是睡姿不好腿麻了――当然,他们是不会表现出半点儿异样的;在安格斯摘下覆面的斗篷露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东还十分主动地跑去给他倒热水。

“好了,南,现在说说,你为什么要偏袒那些家伙?”格洛丽亚让南站住,双手抱胸,偏着头好奇地问他,“他们是冲你们俩来的吧?迷失神圣骑士到哪儿都是稀缺资源;你这么大度地放过觊觎你们兄弟的人,这可是在纵容他人对你们俩的不敬。”

南有些不好意思,他这点儿小心思一点都瞒不住人情老练的施法者,“抱歉,女士,我在用咱们所有人的平静日子卖弄慷慨。”

“我本人倒是不介意这个,他们也在我这儿掀不起水花。”格洛丽亚眼睛微眯,“但你们不同,南,你们俩不可能与我寸步不离,而你们出现在冒险者的集聚地,和单身的年轻女性独个儿走夜路差不多……你不可能原谅所有觊觎你的人,对吧?”

“请容许我自大地辩解几句,女士。”南认真地说道,“我确实是认为他们没有太大恶意,才自作主张地决定不予追究。”

“哦?说说看。”

“他们知道咱们这儿有施法者,但他们前来时的准备确实不包括携带强弓硬弩;我在与他们的头领人物面对面时,也没有发现谁的身上带了破魔属性兵刃。”南说道,“综合他们三家之间表现出来的不稳定合作态度,我认为他们有底气前来夜袭的、共同的核心理念是……”说到这儿南有些又好气又好笑,“……都想利用另外两家当炮灰、挡刀锋,而后自家找机会捞了便宜就跑。”

“……”格洛丽亚一阵无语,“好吧,这么看来确实挺卑鄙的……不过这样的家伙应该是你颇为厌恶的吧?”

南有些无奈地说,“我确实讨厌卑鄙之徒……但怎么说呢,他们还不算太……过头吧。至少他们争相逃跑的时候没想着阴别人一刀、让自己能逃得更快些;在追究他们的责任时,虽然互相扯皮……至少也没有试图用谎言来撇清自己。我觉得……这样的人,严厉地训斥、正确地训导、让他们老老实实地道歉、认知到自己的错误就好,不必一棍子全都打死。人总是难免会犯下大大小小的错误,若能在造成不可逆转的错误之前能得到帮助、及时改正……女士?”

格洛丽亚两手搁在自己膝盖上,弓背弯腰,把整张脸埋在双手里,一动不动。

“呃……女士?”南小心翼翼地问。

“别、别出声。”格洛丽亚闷声道,“好了,我知道你的解释了,去弄点儿东西填填肚子……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去施行,我就算不认可你的智慧也会认可你的品德,但千万别告诉我理由,除非我嘴贱,明白没?”

“……明白。”

收拾行李准备前往辛克莱营地时,东鬼鬼祟祟地偷看了下两位施法者的位置,凑到南耳边悄声问,“嗨,亲爱的弟弟,老实说吧,你帮那群家伙说好话,是不是……那个?”

“哪个?”正替格洛丽亚拆帐篷的南莫名其妙。

东挤眉弄眼,“别假惺惺了,咱们可是亲兄弟。你看出来了吧?那个女的……叫埃林娜?身材可真好,脸蛋也不错……”

南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色瞬时黑如锅底,“你说什么呢?你都关心什么去了!”

“别假装了,南,那女的不是还抱着你不放嘛……”

“……”兄弟俩的“悄悄话”被风吹到耳边,正跟安格斯说着什么的格洛丽亚嘴角一抽。

以又同情、又嫌弃的目光斜瞥一眼不知死活的东,格洛丽亚无声地摇摇头……

49.辛克莱营地

49

整顿好行装出发后不到一小时,格洛丽亚一行人就看见了辛克莱营地——南的脸色真是相当精彩,这儿离他们驻扎的临时营地直线距离仅有两公里,他们昨天黄昏时要是再往前走上那么几百米、绕过山梁,立马就能看见这个称得上小镇规模的人群集聚地……

群山环绕之间,一片广阔的平原接通了四个方向八条小道;远方北面峭壁上挂着水势汹涌的瀑布,奔腾而下形成十几米宽的河水贯穿了这片平原,辛克莱营地就建在河岸东侧。[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从山上慢慢走下来,看清楚地势后格洛丽亚的脸色也有点儿不好看了;掏出购自杰佛里城兔族情报贩子的地图略微对照,飓风女士顿时萌生返回去抓住那家伙炖一锅汤的想法——这地图上除了几个重要的地点,其它地方错误百出,地势、山脉走向更是一塌糊涂;从绿意村到辛克莱营地间的路线偏离了至少几十里地,让他们完全偏离了真正的冒险者通道……

这个季节并非冒险旺季,他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仅有一队走在同一朝向的冒险小队注意到了他们;隔着上百米的距离,那几个冒险者好奇地冲这边张望,又探头探脑去看他们背后的山林,猜出内情的人顿时窃笑不止——正道儿不走去爬山,这些家伙是哪来的土老帽儿?

……不幸耳聪目明、感知极高的格洛丽亚更憋屈了。

南的憋屈相比飓风女士就淡多了,也就是多露宿了一晚而后再被一群鲁莽的家伙打搅了睡眠而已;越走近辛克莱营地,他心里头那点儿郁闷就越淡,看清了营地的规模后,就只剩下赞叹了——

说是营地,不如说更像个堡垒式的小镇;高耸的外墙接近十米,全由灰白色石料垒就,与山外的城市相比也毫不逊色;城墙上一应防御设施齐全,炮塔、瞭望台、箭塔、甚至还能看见攻城弩的底座。

这座营地并非用于智慧种族之间的战争,也就没有多余地去挖护城河;护墙下周边平整出上千米宽的平地,以石料垒出多道不规则的防御墙,墙体皆仅有一米高,连普通人都能轻松跃过,却能有效地阻碍大型魔兽、妖兽的冲撞;防御墙间的间隔跨度约在三到六米间,恰好是类人型生物能够不受限制地施展武技、而妖魔怪物们冲刺受限的空间。

毫无疑问,这是类人型生物精心制造的、与非类人型生物交战时最有利的战场,连通往营地内的小道在靠近营地千米内也设置成了Z型路面,隔一段便挖出一截满布拳头大小下凹的陷蹄坑,可谓煞费苦心。

南在切斯特前线呆了三年,见识过人类战争中的铁血坚壁,看到这种别具风格的防御设施自然是大感兴趣,一边伸长了脖子打量、一边猜测那些设施应用在什么地方,脚步都轻快了些;东则与弟弟相反,明明能够好好休息的温暖床被、酒和女人近在眼前,他却是脚步踉跄、神色恍惚,整个人毫无活力、犹如行尸走肉……

“活该。”对此,飓风女士仅有两字评价。

步入防御墙范围内,已能听到营地中传来的隐隐人声;南照旧在陆行鸟前面带路,第一个看清了营地大门上方悬挂的两面旗帜——左边一面黑底金边旗,旗面上巨大的弓形花纹被树叶般的图纹环绕,这是猎人协会的徽记;右边一面大红旗,旗面上刀、剑、(长)枪、弓、杖、匕首六把武器图案众星拱月,拱卫着中心代表冒险、探索精神的钥匙图案,这是冒险者协会的徽记。

入营的人不多,算上他们这一行四人也就十来个,另几个是跟他们前后脚的冒险小队。营地大门拒马后有六名戴着冒险者协会徽章的治安队员在执勤,陆行鸟背上的两名施法者让他们有些惊讶,随即恭恭敬敬地迎出来,离着六、七米的距离就齐齐躬身行礼,“远道而来的施法者,欢迎您来到辛克莱。”

相比起杰佛里城时受到的冷遇,在冒险者们的自治地界里格洛丽亚·飓风女士总算得到了符合身份的待遇。高坐鸟背上的她懒洋洋地冲治安队员们点了点头,“日安,先生们,我名为格洛丽亚·飓风,路过贵地,打算叨扰一二,请为我介绍下贵地口碑良好的酒店。”

六名治安队员皆吃惊地抬起头,其中一人尤为激动,“女士,请问您是‘东林鲁尔的风暴’、南部王国的飓风女士吗?”

比起沉寂六十年、连通缉令都被丢在角落里积灰的末日审判,当下的强者们显然更为熟悉活跃于世的顶尖强者;而在南部颇富盛名的飓风女士,西部王国有人听过她的名字并不出奇。(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托莱兄弟显然是第一次听到格洛丽亚的这个别号,看向飓风女士的眼神儿顿时有点异样;他们俩不太了解职业强者们的世界,但由数个多信仰国家地区联合成立的“东林鲁尔自由联盟”是必然有所耳闻的……原来他们追随的居然是能冠以多国联合别号的大人物来着?

治安队员的热切殷勤目光格洛丽亚见得多了,没什么表示,“啊,是我。”

“噢!我的老天……您好,真高兴见到您,飓风女士!”这个领章上别着队官徽章的治安队员激动得脸色通红、手足无措,“您要住下是吗?请跟我来……不,请给我为您带路的荣誉……”

“行,走吧。”格洛丽亚无所谓地挥手。

看守营地大门的队官丢下职务十分狗腿地为格洛丽亚带路,别说同行的托莱兄弟有点儿傻眼,与他们前后脚进城的冒险小队都呆住了;与同样呆住的另五名治安队员傻站在一块儿目送格洛丽亚等人走远,这个冒险小队忍不住庆幸他们刚才嘲笑这几个走错路的家伙时十分含蓄……

“噗!”

一位拥有漂亮金色长卷发的美艳女士喷出一口朗姆酒,丢下酒杯按胸扶桌痛苦地咳嗽了半天后,这位女士狼狈地擦去嘴边唾液,惊诧道,“你、你是说……你们几个小王八蛋昨天晚上去袭击了格洛丽亚·飓风的营地?!”

坐在这位女士侧面的凯丽目不斜视,正对面被喷了一脸酒的埃林娜没敢擦脸,低着头对着手指,边偷看对方脸色边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呐呐地道,“嗯……所以说是误会嘛……”

金发女士像快渴死的鱼那样猛烈地呼吸了好几次,忽然暴身而起,以与其柔媚外形不符的刚猛动作揪起埃林娜的衣领子,“你这个小王八蛋!我说过叫你不要再做些多余的屁事儿了吧!你是嫌坑你我还不够吗!”

暴烈的叫声直冲天花板,喧嚣的酒吧整个被这霸气的叫骂声震住了,酒保、女招待、酒客等等都忘记了手头的事儿,一双双目光集中过来。

埃林娜娇小的身体被摇晃得如同风中落叶,面色惨白地大叫,“可不是我一个人去的!格温多琳大姐!安东、克拉丁他们都去了!”

格温多琳手上动作一顿,略有些眉飞色舞,“哦?你这小王八蛋这次把红鸡毛和猫头鹰的家伙一块儿坑了?”想了想又觉不对,脸色再变,厉声喝道,“你就不会怂恿他们两家去惹事、自个儿躲远点吗?你这蠢货!”

“我当时以为是好事儿来着……”埃林娜嘀咕了一句,见格温多琳脸色不对,连忙辩解,“对方已经原谅我们了,真的!那个迷失神圣骑士给咱们说了不少好话!”

“人家要是不原谅你,我马上把你踢出艾米丽长|枪!那可是东林鲁尔有名的大魔法师,你以为是刚出茅庐的菜鸟吗?!”格温多琳狰狞地道,又一想,还是觉得不对,再次喝道,“那岂不是也没坑到红鸡毛?我要你这家伙有什么用!”

“喂喂,多琳大婶……”旁边桌,一个身材高挑、容貌颇有些俊美的男人看不下去了,“咱们佣兵团正式的名称叫红色知更鸟……这也就算了,你这种话是不是躲起来再说啊?咱们可就坐在你们附近啊……”

“少啰嗦!软饭男!”这次,格温多琳与埃林娜异口同声、枪头一致对外地喝了回去;鉴于埃林娜的识趣和与自家的高默契,格温多琳放开了她的衣领子,正大光明地迁怒于出声的男人,“谁不知道你们红鸡毛上上下下全是些吃软怕硬的软蛋?遇到好事儿就黏过来赶都赶不走、一有危险跑得比谁都快!”

“软饭男”面色悻悻,很不屈地说道,“那可太冤枉了吧,多琳大婶……上次的任务要是没有咱们仗义出手,就靠你们那点儿人手可捞不着好……”

“哼!”格温多琳一挺胸,傲人的好身材顿时一阵晃荡,看得周边的爷们儿一个个眼珠子都快凸出眼眶,“人少怎么样?咱们艾米丽长|枪可比你们排名靠前!”伸手遥遥一指,“识趣就离咱们的人远点儿,别老像苍蝇似的招人烦。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让你们占便宜?这次人家那位大魔法师愿意网开一面,下次可没那种好事。”

这事儿“软饭男”还真没法儿还嘴,只能默默看向同桌的成员——被自家团长猛盯的安东一阵心虚,连忙低下头灌酒。

辛克莱营地最大的情报交流地、由两大协会共同经营的“夜猫酒吧”,向来是长期驻扎于此的佣兵团出没之地;而排名靠前的“艾米丽长|枪”与“红色知更鸟”若即若离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两家关系好的时候能合成一个团队在魔兽峡谷一呆几个月、关系差的时候天天有人在夜猫里打架殴斗,大家伙儿都习惯了;就连坐镇大堂的猎人协会金牌猎人看见两家的团长在那儿斗嘴,也只是笑了笑就移开注意力。

那位执行看守营门任务的队官十分热情,把格洛丽亚一行人带到营地中心最大的、由冒险者协会经营的酒店后还热忱地帮忙搬行李、安置陆行鸟;若格洛丽亚许可,这哥们儿估计能心甘情愿地趴下给她当下马石……待飓风女士懒懒散散地进房间休息后,这家伙逮着酒店的负责人一通叮嘱,比如介绍下格洛丽亚的光辉历史、传言中的喜好等等,干得比托莱兄弟这两个正牌的追随者还尽心尽力。

等这家伙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酒店,托莱兄弟才从震惊中缓过来,同时擦了一把冷汗……

“……这家伙该不会……单恋那谁吧?”东一如既往地……想法“龌龊”,“你看他那副殷勤劲头,当初我倾慕贝尔小姐时都没这么厚脸皮。”

南斜视他,“亲爱的兄长,你有厚脸皮的自觉这很好……但在背后非议他人的交际关系这一点……”

“噢,南,咱们先去洗澡换身衣服,然后再出去逛逛吧?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在这儿把旅行中需要的东西补齐……”东连忙堆出满脸热忱笑容,揽住南的肩膀往他们的房间里走。

这儿比起绿意村实在是好了太多,整家酒店由数座独|立的小院落组成,格洛丽亚财大气粗地包下了一座。可供十数人开场烧烤晚宴的精致庭院里布设了小巧的凉亭和小池塘,三个房间里各自配置了卧室、起居室、客厅、和独|立的浴室;若说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就是托莱兄弟还得挤一个房间……

脱掉汗腻腻的内衣,东光着屁股在南的行李箱中翻出一套新衣,正准备往浴室走的时候被南叫住了。

“东,你有没有发现……离开绿意村后,咱们的两位魔法师状态不太对。”南坐进好久没沾过的松软沙发里,脱下外裤边检查大腿上的愈合状态边说道。

“嗯?”东站住脚思索了一下,“你是说他们俩都显得相当没精神这一点?”

房间里的壁炉烧得很旺盛,他们很久没有呆在这种温暖舒适的地方了,精神很放松,脑子也清晰起来。

“末日审判且不说,他几乎都是那副样子。但飓风女士……你看,咱们进来的时候……这个营地挺热闹的,是吧?但以飓风女士的性格,她居然住进酒店后没想着去转转、看看这儿的风向,而是大白天里——现在还不到中午呢,她就说先休息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南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说真的,就这跟你哪天告诉我你对女性再也没有不礼貌的想法了一样古怪。”

“喂!”

“当然,更让我在意的是,你没注意到吗,这几天她骂人的时候声音很温柔。”南一本正经地说。

“你疯了吗?你还更喜欢她吼你啊!”东把未上身的衣服往沙发上一甩,也坐了过来,“好了,不扯那个,你是说在绿意村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你怀疑在咱们没看到的地方,他们干了什么……没有让我们知道、或者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儿?”

南点头,也压低了声音,“是的,哥哥。当然,我并非想要质疑什么……这只是一点点的好奇心。”

东嘿嘿直笑,“我理解,亲爱的弟弟,你正是关心这方面的年纪……他们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像是经历了什么‘大战’似的,确实让人无法不在意。”

南叹息,“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儿,我稍微想明白了一些……他们那个等级的人出手,我们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作为施法者的追随者,我们实在还需要学习更多东西……嗯?”

东语气愈加暧昧,“其实我也很介意,没想到飓风女士的喜好偏向这方面,那个僵尸脸好在哪儿了……诶?”

“……”南的目光锐利起来,“哥哥,你……跟我说的是同一件事儿?”

“呃……”东顾左右言其他,“那什么……我该去洗澡了,有点儿冷——”

南面现厉色,伸手按住东,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直感激你对我的照顾,东,作为弟弟,我很尊敬你这位兄长;请你相信,我现在对你的行为绝无丝毫不敬之意——但你染上的坏毛病真的必须改掉了!!”

格洛丽亚换了套轻松的常服走出房间时,听到托莱兄弟的屋子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动声;她冲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感叹了一句“年轻人真有活力”就走向了安格斯的住处。

“你还好吗,末日审判。”推开房门,不意外地看见木头般端坐在沙发里的安格斯,格洛丽亚啧了一声,掩上门走过去,坐到他旁边,“咱们之中又不会有人对你图谋不轨,至于做出这幅样子吗?”

安格斯只脱掉了斗篷,他缓缓扭过脖颈,轻笑了一下,“我已经年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有活力。”

格洛丽亚瞪他,“……挂着这张脸对身为女性的我说这种话……你是想逼我恢复几十年前的冲动性格,用指甲在你的脸蛋儿上面挠那么几下?”

“啊,那可就不妙了。”安格斯慵懒地拉拉嘴角,“我现在可动用的力量不多,毕竟……我这个瓶子里装的东西太危险,我也不愿意‘洒’出来。”

“唔,也就是说你这个状态下……施展禁忌魔法对肉|体造成的压力要比其他人大一些?”格洛丽亚摸摸下巴。

安格斯淡漠地看她一眼,“女士,请斟酌用词。”

“抱歉。”格洛丽亚耸肩,“我实在没办法将你当做异性对待。”

“是吗?那应该我道歉才是。”安格斯微微颔首,“太久没有与年轻女性打交道,礼仪生疏了。”

“……”格洛丽亚忍了又忍,还是叫了出来,“老娘可没有把自己当男人啊!”

安格斯打量下她简洁的常服,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恼火那样转移话题,“说起来……这儿可是西部王国,飓风。”

“我知道!”格洛丽亚没好气。

“我想说的是,在南部,谁都知道你说一不二的脾气……但在西部,大多数人对你的了解仅限于你的称号。”安格斯用撑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托着下巴,对飓风女士一扬眉,“当一位拥有称号的施法者过境……并且还让当地的小团体自觉招惹到了对方,那么,你现在换上常服就太不明智了。”

格洛丽亚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什么,但她这会儿一点也不愿意服软,当即喝道,“我愿意换着衣服玩儿,你管得着吗?”

一脸不爽地离开安格斯的房间,格洛丽亚虽然觉得被末日审判说中了有点儿憋闷,但还是回去换回正式的施法者长袍;她刚收拾好形象没多久,酒店女仆就小跑着来报信:一串串的拜访者果然上门了。

酒店提供的雅致会客室里,三家佣兵团的团长齐齐到场,各自带上前一天惹了麻烦的下属,诚惶诚恐地恭候着飓风女士大驾。

格洛丽亚别提多腻味这种会面……弱势一方的心态她其实能理解,并不是她一句“原谅”、“不介意”他们就能放下心来的,总觉得他们得罪了的“大人物”又小心眼儿又狭隘;当然,若是“大人物”表现得大度开阔好打交道,他们又会动上拉关系套交情的心思——总之,这是飓风女士最不愿意浪费时间的交际。

拉上安格斯她就不考虑了,她有时候也摸不清楚那家伙的思路,若是他插手把事情搞得更麻烦的话她非得后悔死;略一思索,格洛丽亚踢开了托莱兄弟的房门。

“小伙子们,有客人来了……嗯?”

50.难以拒绝的格温多琳

50

衣冠不整……或者说,其中一人衣冠不整、另一人果体的托莱兄弟,在被格洛丽亚“破门而入”后,南只是略微怔了怔,光着屁股的东则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风一样地窜进了浴室里。[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哈哈、哈哈哈……”格洛丽亚靠着门框抱着肚子大笑,源自安格斯施加的郁闷消失无踪,“你们俩个……哈哈、你们是第一次出门旅行的青少年吗?这算是什么?”

南手忙脚乱地把裤子穿上,臊红了脸,“那个……女士,下次可否请你敲一下门?”

“是、是,真抱歉,哈哈哈……”格洛丽亚不能止住笑容,东也就算了,手足无措羞红了脸的南确实难得一见,“好了,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呢?”

“只是……稍微活动下,是这样的。”南硬着头皮说,总不能说东恶意猜测两位施法者的关系、而他在试图纠正东的错误思想吧?

走到沙发那儿坐下,格洛丽亚带着调侃笑意拎起东未带走的换洗衣物看了一眼,又瞅瞅仍旧一身脏衣服的南,“……连衣服都没换就忙着交流感情……你们兄弟的关系还不错嘛?”

“……”南只能干笑。

“好了,把这个给东送过去吧。”格洛丽亚不逗他了,“你也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点儿的行头。你放走的几个小家伙正式上门来赔礼道歉,这事儿总得你去出面才行。”

“嗯?”南想到埃林娜等人确实是驻扎在辛克莱营地里的,再结合格洛丽亚的身份,立即明白接下来的情况,点点头说道,“好的。”

本地势力对于路过的外来强者向来是颇为戒备的,而格洛丽亚显然没有那种去应酬的耐心;考虑着应对的方式,南去鞋架旁边的行李箱里多拿了一套衣服往浴室走,抬手去推门的时候后面传来格洛丽亚调侃意味十足的话,他差点儿脚下一滑。

“你们兄弟的身材还是不错的嘛。”

“奥丹徒”酒店提供的会客室里,艾米丽长|枪佣兵团的女团长格温多琳维持着淑女的坐姿干等了近半小时后,有点儿坐不住了。

偷偷把手伸到背后按一按发酸的腰部,这位以暴烈如火的脾气闻名伍德山脉的三阶大战士一边龇牙咧嘴地轻哼了两声,一边用挑衅的目光斜瞥坐在她不远处的红色知更鸟佣兵团团长、三阶行者韦伯。

韦伯目不斜视地正坐,像是没有看见格温多琳目光中的不满和鄙夷。红色知更鸟的成员是艾米丽长|枪的一倍,但战力参差不齐、人员流动也颇为被人诟病——韦伯以好脾气闻名,而对于佣兵团来说,老好人似的团长显然不如霸道的暴脾气受下属信任。

格温多琳的女士身份在诸多团长中占尽便宜,第一时间得到了格洛丽亚·飓风住进奥丹徒酒店的消息;恰好在场的韦伯得知,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能跟一位有称号的施法者套上交情的机会不多,他可不能放掉。

相比这两位在辛克莱营地名列前茅的佣兵团首领,猫头鹰的团长克拉丁存在感要低得多——他们的成员比艾米丽长|枪的还要少一些,克拉丁自身也不是什么高阶强者……他仅有二阶,是一名颇为少见的双刀斗士;个人武力比不上韦伯、人格魅力和人脉也远远比不上格温多琳,但他的佣兵团在强者如云的辛克莱营地也能位列前茅,这与他本人那神秘的嗅觉和奇异的趋吉避凶本能脱不开关系——猫头鹰的成员流动率是最低的,参加各种狩猎活动、出任务时他们这个佣兵团总能保证不减员;在本地猎人协会的委托榜单上,猫头鹰至今保持着任务零失败的记录。当格温多琳与韦伯赶到酒店时,他已经在大门那等着了……

三位首领还能坐着,跟随首领们来的佣兵团成员就只能傻站在他们后面了。埃林娜和凯丽不住扭来扭去,活动着发麻的双腿,安东看似正正经经地站着,但大半身体重量都压在了韦伯所坐的沙发靠背上;只有单个儿来的克拉丁那边儿要好看得多,至少身后没有一个像是忍不住要跳起来抓耳挠腮的下属。

枯燥的等待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身着制服的酒店女仆总算是推开那扇几乎被他们看穿的双排大门走了进来,略一弯腰后以清脆动听的嗓音甜腻腻地说道,“先生们,女士们,格洛丽亚·飓风女士与两位托莱先生来了。”

格温多琳、韦伯与克拉丁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面对大门,以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恭顺态度迎接这位过境的大魔法师——千呼万唤中,飓风女士一身正装、手持法杖,领着两位追随者翩翩而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拥有称号的强者没有让客人们失望,不怒而威的气势、强大的精神场似露非露、隐隐约约的威压,果然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敬畏;飓风女士坐到主位后略微颔首算是致意,礼节性地自报姓名、来历、明确地指出己方只打算在本地休整几天就离开;而后走过场一般问了问三位佣兵团首领的姓名、面无表情地表示有幸相识,而后就到此为止了。

是的,飓风女士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走完正常的交际过场后她立即声明与三家佣兵团的纠纷全部交由自己的追随者负责,而后无视客人们的惊诧拍拍屁股大摇大摆离去;其急切地甩脱麻烦的姿态……让人毫不怀疑她走出这间会客室后就会立即将刚互通过姓名的三位团长彻底忘记……

格洛丽亚如风般来去,只丢下一脸无奈的托莱兄弟;格温多琳几位客人对于飓风女士的干脆利落……那真是又松了一口气、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对方这种近乎无视他们的态度,显然是确实无意追究此前他们下属的冒犯;但同时也表示……对方对他们的示好、攀交情之类交际完全不感兴趣。

格温多琳与韦伯忍不住露出失落神色,他们得知这位女士入住的消息后当即丢下与对方的口角冲过来,可不仅仅是想要让人了解他们是多么的喜欢道歉赔礼;毕竟有称号的施法者全大陆就那么几十个,哪怕是混个脸熟也好啊!

“咳!”南假咳一声,吸引下客人们的注意力,以诚挚的语气说道,“格温多琳女士,韦伯先生,克拉丁先生,昨夜与贵方的冲突实属非我们双方的本意,飓风女士与我们都希望揭过此事,还请诸位不要太过往心里去。”

韦伯连忙出声,“请不要如此说,托莱先生,这全是我们管教下属不力,应当由我们负起责任才是。”

“是的、是的,托莱先生。”格温多琳也赶紧搭话,“这事儿确实是咱们的人莽撞了,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们想为你们举行一次正式赔礼的宴会……”

女人说话总是要比男人方便得多,格温多琳一下子跳到了餐桌交际上去,韦伯和克拉丁都是眼中一亮。

这话头南确实不好接,毕竟女士开口以后武断地拒绝是很不礼貌的事,他只能尽量斟酌字词婉拒,“格温多琳女士,你们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现在需要时间好好休整,之后,我们的旅途还很漫长……”

真的答应什么宴会邀请,南毫不怀疑格洛丽亚会下狠劲儿收拾他。

“啊……居然是如此吗?”格温多琳当即面露失望,像是受伤的小女孩那样一点儿都不掩藏失落;她在没有暴露本性的时候这么干还是挺有迷惑性的,至少南都有点儿愧疚了,“那么,至少在你们住在这儿的期间里让我们负责奥丹徒酒店的全部开销吧,好吗,托莱先生?如果不能让我们稍微干点儿什么表达我们心中的歉意,那我们会难受到夜不能寐。”

“……”南求助地看了一眼东,结果东还沉浸在被飓风女士看到光屁股造型的悲催记忆里出不来,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他只能自己咽了下口水硬着心肠说道,“格温多琳女士,真的不需如此多礼,如果我这样随意地让人为我们付出大笔金钱的话……”

“真糟糕,托莱先生,这会让你难为吗?抱歉……”格温多琳双手掩口,眉头微蹙,目中泪光闪闪,娇娇弱弱地、略带哭腔地说,“这可不是我想看见的事,托莱先生,如果你感觉为难的话……”

她这么欲言又止地、委委屈屈地一说,南觉得自己头皮都快炸了,只能举手投降,“好吧,格温多琳女士,真感谢你们的热心……”

“太好了!”格温多琳马上喜极而泣,冲上去想给南一个热情的拥抱;南脸色一变,绕着沙发躲开。

“噢……真失礼,托莱先生,我太高兴了……”格温多琳再次化身娇柔小女孩。

“没、没事。”南心有余悸地僵笑,对方扑过来的动作看似亲密可爱,实则虎虎生风;毕竟是三阶大战士,手撕他这种武力等级的神圣骑士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好容易送走这些客人,南的衣领都被汗湿透了;而走出奥丹徒酒店后格温多琳女士气势一变,从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儿转化成霸气四射的威武女团长,双手叉腰得意地冲自己的两位团员一挑眉,埃林娜与凯丽马上联手上前拍马屁。

“格温多琳大姐,还是你厉害!”

“就是,谁都无法拒绝你!”

韦伯看了一眼自家下属安东,安东立即发挥猥琐功力,突破埃林娜与凯丽的包围圈挤过来,“格温多琳大姐,你看,飓风女士一行人的住宿费咱们怎么出?”

格纹罗琳美目一瞪,“当然是由我们艾米丽长|枪自己出,这有你们什么事?”

安东一点儿也不退缩,搓着手说道,“嘿嘿,大姐,话可不是这么说……跟托莱先生他们的‘交情’可有我们一份儿。是吧,克拉丁?”

透明人一样的猫头鹰团长克拉丁立即顺杆爬,并目光炯炯地看过来,“是的、是的。”

格温多琳面色不善,看了看远处装没事人一样的韦伯,再看看嗅觉灵敏的克拉丁,冷哼一声,“那就三家一起出。不过我得先说清楚,目前人家能记住名字的只有我;再度找借口上门的时候,也必须以我们艾米丽长|枪为首。”

“当然、当然。”安东眉开眼笑,克拉丁没出声,但眉飞色舞的表情掩藏不住。

有了“代付住宿费”的交情在,次日,三家佣兵团携手而来并且只求见托莱兄弟的时候,南就无法避而不见了。

奥丹徒酒店的会客室中,以格温多琳女士为首的一群人带来了让过境的外来者都无法拒绝的礼物:绘制极为详细的伍德山脉地形图与怪物分布图。

“请看这儿,托莱先生,如果你们要去魔兽峡谷的话走这条路线最近,沿途还有一个猎人协会的秘密补给站,就藏在这片峭壁里,与他们通讯的手法是按离地面一米高度处的隐藏按钮……哦?你们不走这个方向的话,那就走这条路……”

格温多琳欢快的口吻、亲密的语气,以最不招人反感的方式套着他们的去向;南虽能猜到她的目的,也只能进套,“不是的,女士,我们要去往切斯特前线的方向……”

去切斯特前线的话绕着山脉走得走上一个多月,横穿山脉就要快得多;格温多琳随机应变,立即道,“这样的话你们要走东北方向了?那么也得经过魔兽峡谷,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我刚好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条最近的路线,这儿我们特别熟!”

这种热情地提供帮助且让人无法拒绝的方式,南确实无法招架……驻扎在这儿的佣兵团就没有对魔兽峡谷不熟悉的,那毕竟是离这儿最近的冒险胜地。

热情地送上地图的当日下午,格温多琳再次上门;这一次不知她用什么方法甩脱了韦伯,只带上牛皮糖一般的克拉丁与自己的三名下属,直接绕过酒店提供的会客室来到格洛丽亚一行下榻的小院里。

托莱兄弟所住房间的客厅中,格温多琳像是老朋友一样跟两兄弟打完招呼,而后用期翼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上次在魔兽峡谷出任务时我的同伴被魔气侵染,伤口一直没有愈合……我知道两位神圣骑士是飓风女士的追随者,提出这种请求过于冒昧……可是我们实在不忍同伴受痛苦折磨,请原谅我的厚脸皮,南,可以请你为我这位同伴出手治疗吗?”

她带来的第三名下属是位身材瘦削的女性,因受伤所致,脸色不正常地泛白、嘴唇发黑;这种请求南是无法拒绝的,他当即施展圣光祝福为这位女性驱散伤口处的魔气。

“太谢谢你了,南。”格温多琳以闪电般的速度握住南的手,水润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真不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可以的话,请容许我自荐向导,让辛克莱营地有机会对它的客人展现她的迷人风情,好吗?”

“……”这真是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的套交情连环招,南一方面无法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方面被对方如同狩猎的肉食者般充满进攻欲的目光盯得抬不起头来,只能点头。

“……你完全被吃死了啊。”南回卧室换套外出服,跟进来的东一脸同情地说道。

“……”南无言以对,“飓风女士和末日审判今天有出门过吗?”

“没有,他俩的房间门一直紧闭。”东耸肩。

“好吧,还真是找不到借口拒绝……”南叹息一声,“你跟我一起去还是留下来看门?”

东面色微变,“喂……用了看门这个词,你其实没给我多少选择吧?”

南转身,语重心长地拍东的肩,“亲爱的哥哥,你真的放心我一个人跟他们走吗?”

“只是去逛逛而已,又不是被拖去龙潭虎穴……再说了,四位女士作陪,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东不上当,“飓风女士这尊大神摆在这儿,他们套交情都来不及。”

“四位……等会儿,你确定他们之中的凯丽……”南脸色也有点儿变。

“胸部看起来跟普通男人没区别,但裆|下少了一包。”东十分肯定地说道。

“……”南的眼角一抽,“你就不能用更礼貌些的用词吗?”

“哼……对这种不男不女的怪物,我觉得我能不露出鄙夷的目光就已经是有教养的体现了。”东傲然地说。

南面色一沉,东马上发觉自己说过头了,连忙说道,“当然,咱们兄弟向来是有难同当,我也不能放心你一个人出去……好吧,其实我对这儿也挺感兴趣的,难得来一趟,当然要好好观光。”

客厅中,埃林娜冲格温多琳一比大拇指,把声音压到极低“大姐,这下把他们弄出去,可得好好展示下咱们的手段。”

“当然……拉拢了这两个家伙,飓风女士还能无视咱们吗?”格温多琳眉目间尽是自信,“别小看这些活了上百年的施法者,他们有的是压箱底的好东西……就算不肯跟咱们结下交情,让咱们从中协调下、和协会做做生意……就比得上咱们出一趟任务了。即使这些全不行,咱们跟一位高阶魔法师的人极尽亲密……下次佣兵团排名时咱们也能占点儿便宜。”

“可惜那个南·托莱……太正经了,要是能……嘿嘿。”埃林娜像是偷到了奶酪的小老鼠那样贼笑。

格温多琳恨铁不成钢地捏她的鼻子,“蠢材!能被女色轻易勾到的家伙能是什么好货色?简直是自降身价!”

“我错了,大姐……”埃林娜可怜兮兮地求饶。

“嗯……话说回来,要能把他们兄弟之中的一个留下来也是好事儿。”格温多琳眼睛一转,若有所思。

“我来?”埃林娜来劲儿了。

“就你?”格温多琳斜视她,“身材、相貌上你是有那么点儿本钱……但你这家伙干成功过什么案例吗?”

一墙之隔,卧室内,托莱兄弟相互间的谈话还在继续。

“埃林娜女士确实很惊艳,与末日审判完全是另一种类型。”南完全没注意把男性和女性放在一起比较有多怪异,“格温多琳女士有些让人无法招架,但确实也是出色的女性。在这样的两位女士之前,你却一直兴趣缺缺……虽然我也不喜欢你厚脸皮卖弄殷勤的样子,但这真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东。被飓风女士看到你的屁股有那么大的打击?”

“什么话,被看到我又不会少一块肉!”东嘴硬地说道,“不是我忽然转性,也不是说我就忽然间对女士失去兴趣……你没留意过吗?艾米丽长|枪似乎是个纯女性的佣兵团,以另两位男性团长的态度判断,她们的地位还不算低。即使埃林娜女士是我喜欢的纯情类型,但我觉得女性还是娇弱点儿、受人保护点儿的好,独|立女强人就敬谢不敏了。”

南瞪他,“你这种言论可是性别歧视了,东。”

“女士选择伴侣的时候也有挑挑拣拣的权利吧,亲爱的弟弟。”东浑不在意地道,“难道我就没有这种权利了吗?”

“你自己可也说了女士也有选择权,你挑剔人家,人家也挑剔你。”南说道。

“喂——先提起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的人是你吧!”东叫道,“还是说,你纯粹就想拿飓风女士看到我……屁股的事儿来打趣我?”

“哈哈……”南无法掩藏笑意了,“要不是那件事儿,昨天你早就拉着我出去乱转了,哪会闷闷不乐地憋在房间里一整天?”

“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小院中的三套房间呈品字形分部,在托莱兄弟接待客人时,格洛丽亚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呼呼大睡;另一方向的房间里,在整座小院布设下巫师之眼的安格斯听着那一头传来的说话声,无所谓地一扬眉,关掉了巫师之眼的链接。

“看来能平静几天了。”安格斯自言自语地说道,倒到躺椅上,闲适地闭目养神。

51.惊|变

51

辛克莱营地说是营地,倒不如说是个没有贵族、官员统治的法外自治小镇。(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整个营地拥有四条大道、上百条小道,人口过万,其中七成为向冒险者、佣兵们提供服务的普通人,另外三成则全是流动或常驻的职业强者——这是惊人的比例,一个小镇里集聚了三千名以上的职业级强者是不可想象的,也只有坐落在伍德山脉深处的前沿据点才能做到这一点。

营地中的街道皆由石板铺就,两旁的商铺房屋也多为石料建筑,整体呈现厚重、沉稳之感。走在街上,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来来往往着装特色鲜明的异族强者,充满了异样的活力。

没有官员,就没有繁重的、数不清条目的税务;没有贵族,就没有被严重抑制的商业——两大协会收取的抽头比起税务官的手段可谓万分厚道,本身就属于松散民间组织的协会更不可能产生把某间经营有素的商家吞为己有的想法;当然,本地最赚钱的产业必然是出自协会自身,维护这么大一个据点花费的人力、物资是个天文数字,协会也必须有活动的资金才能维持下去。

协会本身并非慈善机构,但仅仅是有限度地控制住无止尽的贪婪压榨……就营造出了不输于外界大城市的繁华和欣欣向荣;脚踏实地站到大街上,这儿充斥着的活力让南感慨万千。

两年戒卫队的执勤经历让南稍微了解了一点儿政务,民税七、商税五的比率他很难说得清重或不重,但即使是杰佛里城的中城区也没有这儿来得有生气;走在人群之间、近距离地观察,比率极高的外族人士、热情的商家、来来往往的人们生动的脸色,无一不诉说着此地的兴盛。

在广袤寂寥的深深丛林中穿行多日,见识到了人类足迹稀少的莽莽群山是如何壮阔、如何让人心生敬畏,旅行者们会忍不住地回忆人群社会之中不需无时无刻防备危机的和平生活、会情不自禁地渴望沸腾人声带来的温暖;南也逃离不了这个循环,杰佛里城的压抑、上进无门的委屈、对上层阶级的失望,让他渴望着逃离人群;但真正地远离人群后,他又会忍不住怀念城市中的生活。现在,重新回到人类占据的世界,他欣喜于此地的繁荣,同时又有一丝阴霾挥之不去——接受过王国教育、教廷教育的他,内心深处即使有不满,也是认为人们是需要秩序、需要英明睿智的大贵族对人们进行统治的;可是辛克莱营地,这个贵族势力触及不到的地方,却也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秩序混乱、民不聊生……

“嗨,这边、这边,到这儿来。”

格温多琳女士的呼唤声让南从沉思中清醒,他用力甩了甩头丢掉纷繁杂乱的思绪,快步跟了过去。

托莱兄弟表达了想要购买旅行物资的意向后,格温多琳立即将他们带到了中心商业区,并一间间店铺地带他们逛过去——不管什么身份性情的女性都拥有购物天赋,导购这活儿她干起来确实得心应手。

“这是以两种妖兽绒毛织就的便服,你看,经线是斯尼格斯的腹绒,纬线是火焰妖精褪下的绒毛,天然带有抗火性能、能抵御弱化较轻的穿刺伤害,缺点就是比较重……”

一间由暗精灵经营的成衣店里,格温多琳拿起一套这家店拿手的异族风格轻便服后立即对托莱兄弟滔滔不绝,其介绍之详细,连店家本人都插不进口。

“呃……”南以颇不认同的目光打量这套极为暴露、说是便服不如说更像有某种特殊爱好的人群喜爱的情|趣服,眼角直抽……反正他是绝不考虑这种东西的。

“噢,当然,我推荐的只是这种料子而已,暗精灵在服装款式上的审美确实过激了些。咱们自个儿提供款式,订做一套也就四、五天的事。”格温多琳笑嘻嘻地说。

暗精灵店主的眼神儿立即就变得锐利了,不善地瞪向这个反客为主的粗野女人。

“嗯……感谢你的好意,格温多琳,不过我们可能过两天就得出发了。”南说道。

“噢,是这样吗?那我们再看看吧,总能找到满意的便服的。”格温多琳把人家的商品随手一扔,带头往外走,“旁边就有家森林精灵的店子,那边的风格比这儿像样得多……”

暗精灵店主扭头去柜台后面拿弓箭,两名店员连忙跑过去抱住他。

托莱兄弟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跟上格温多琳欢快的脚步——他们还是初次看见暗精灵,赛因王国毕竟是神权王国,军部招募的外族佣兵并不包括暗精灵;现在看到了感觉也没怎么出奇,就像是别系精灵的染色版……

森林精灵开的成衣店里,服装的款式果然要正常一些;当然,也仅仅是一些。

托莱兄弟捧着满布同色系花纹、繁复如同正式礼服的“轻便服”,完全没有去试穿的勇气;格温多琳在看明白他们的脸色后,叉腰对着漂亮的男精灵店主吆喝,“你们这儿就没有给男人穿的衣服吗?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咱们的同伴没法穿啊。[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好好的轻便服在背后弄那么多镂空花纹干什么,这是穿去出席宴会吗?”

在公认好脾气的森林精灵脸色黑成锅底前,托莱兄弟拖走了格温多琳……

最终,在实用主义至上的兽人族成衣店,托莱兄弟买到了适合他们的体型、具备一定防御能力、也不会太挑战他们审美的旅行用轻便服:以棉、麻、丝、兽毛混纺,肩、手臂、前胸、膝盖部分缝制甲皮、带有颇佳弹性的服装,面料本身带有抗冲击力、防穿刺力;披重甲时能起到内衬的缓冲效果,不披甲时翻山越岭也不容易破损。

当然,尽善尽美是不存在的,至少对于托莱兄弟来说,他们还是不太喜欢这种轻便服的特色……兽人族因进入战斗时可以进入半兽化、全兽化,服装就必须配合他们的体型变化而变化,弹性非常好;这也就意味着,这些服装上身后十分贴合身体线条……

凯丽也就罢了,这位“女士”除了其性别本身,其他方面完全不具备女性特征;格温多琳与埃林娜却是毫不掩饰地对托莱兄弟的新装扮评头论足、啧啧连声,

“真看不出来,身材挺好的嘛~”

“腿真长,难怪这么高。”

“腰真细啊,屁股也很翘——”

别说南,东都抵御不了她们那种极富侵略性的目光……

当然,忽略掉这一点的话,兽人族的轻便服确实无可挑剔,十几个金币一套的价格托莱兄弟也完全承受得起;这两个大少爷轻描淡写地一次掏出上百金币,让店家一扫之前被多番挑剔的恼火,笑容满面起来。

见识到了这两个迷失神圣骑士的豪阔,格温多琳与埃林娜眼中闪闪发亮,接下来带他们去的无一不是以价格和质量闻名的店家;有了她们的引导,托莱兄弟也顺利地买全了帐篷、睡袋等必备之物;稍稍值得一提的是,南甚至弄到了剃须刀和洁面用手工香皂……

采购的物品由店家送去奥丹徒酒店,把整片商业区逛了一圈后双方算是结下了一定的友谊,既然有了这种“关系”,对格温多琳来说不借机更进一步就太对不起她的智慧了——托莱兄弟的表现就是一对初次出门的大少爷,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异族都能让他们不自觉地注目;在她装作不经意地以各种话题试探时,更是留意到他们对她提到过往的冒险、狩猎、任务经历听得极为认真;有了这种发现,将两兄弟带到她想让他们去的地方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两大协会共同经营的“夜猫酒吧”,其规模甚至比杰佛里城南城区那间橡树酒吧还大;整个酒吧由一排三层高、连绵出去上百米的建筑群构成,酒吧前门留有大片的、可以充当临时交易场的空地,后门有设施齐全的环形练武场;主建筑作为酒吧门面存在,两侧延伸出去的楼房还兼具住宿功能。主楼一楼大堂卡座酒桌上,不知不觉间被带进来、点下酒水的托莱兄弟,正一脸惊奇地发问,“原来埃林娜女士是兽人族?真看不出来……兽人族不是应该有兽纹吗?”

被东挑出来赞美过的埃林娜身材娇小,拥有一头黑色的长卷发,瞳孔褐色中带一抹鎏金,五官颇为精致——并不是安格斯那种极富震撼性的、撩人的丽而近妖,而是一种偏向雅致的纯情;当然了,她一开口,大大咧咧的气质就破坏了这种静雅的美感。

“当然有啊,在手上呢。”埃林娜有些得意地挽起袖子,健康红润的皮肤上果然环绕着充满神秘感的兽人族兽纹,“我可是出身南部的丛林豹兽神后裔,咱们的祖先血脉天赋里极为擅长隐匿,我的人类形态可不会冒出什么耳朵、尾巴之类的不完全体特征出来。”

“兽人族的人类形态还有完全体和不完全体的说法吗?”南好奇地说,他想起了绿意村见过的狼人和熊族少年。

“完全体的话,人类形态不看兽纹是看不出异样的。不完全体就会带有兽化特征。一般来说,血脉传承没有被中断的兽人族都能在成年后消除人类形态时的兽化特征。”埃林娜侃侃而谈,“没有成年、或者血脉传承出现过断档的就会相当明显。”

“血脉传承断档……?”

“比如父母中有一方不是同系,也就是混血种啦!这种杂|交出来的后代会有缺陷,无法具备生育功能。”埃林娜大笑。

“咳、咳!”南赶紧中止这方面的话题,“嗯……按你的说法,天赋带有隐匿特性的兽人族未成年时也不会有显形兽化特征,那么……呃,你也……?”

“噗嗤!”格温多琳笑出来了。

“你干嘛去想这个啦!”埃林娜恼羞成怒地拍桌子。

东在桌下用力踩了下笨蛋弟弟的脚背,年幼的小家伙们往往是最介意自己的“成熟”被质疑的。

“失礼。”南赶紧道歉,同时也……颇为诡异地意识到,原来那个看起来老成得不行的康纳德也未成年啊……

格温多琳自然不会让南尴尬下去,适时地站出来聊起了艾米丽长|枪的出任务经历——这话题很受托莱兄弟欢迎,听得津津有味,并不知不觉中有了代入感……这正是格温多琳需要的,作为纯女□□兵团的创立者,在武力上她从不示弱,但若能靠性别的天然优势博取更好的加分项,她是从来不遗余力的。

酒吧大堂颇为宽敞,规模上与城市中的礼堂相比也毫不逊色;还未到来客高峰期客人们就入座过半,各族侍者、女招待穿梭其间,忽视掉客人们颇具特色的打扮与粗野豪迈举止的话,说这是某个有身份的贵族人家开设的宴会也说得过去。

在格温多琳谈到她孤军深入破除某个被魔兽占据的巢穴时,一道豪爽的嗓门儿响起,“看看这是谁?格温多琳!嗨,姐们儿,你这是在哄骗哪家的少爷仔呢?”

托莱兄弟闻声扭头,一位披着兽皮大氅、腰挂弯刀、穿着暴露的女暗精灵正往这边走过来。

正欲发怒的格温多琳看清来人后转怒为喜,以不输给对方的大嗓门叫道,“桑德拉!你还活着吗!”

“就算你喂狼了我也不会死啊!”女暗精灵桑德拉大笑,强势地挤到这桌来,还颇为刻意地坐到托莱兄弟中间,左右看了一眼后十分不介意地伸手去揽南的脖子,吓得南赶紧侧身躲开,搬开椅子跟她拉开距离。

“瞧,多么纯情的小伙子!”桑德拉说这话的时候盯着南的脸蛋儿猛瞧,倒也没有再过度紧逼。

“嗨!别乱来,这可是咱们尊贵的客人。”格温多琳提着椅子过去卡入南与桑德拉之间,出手如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南的脖子,得意洋洋地炫耀,“这是南·托莱,他的身份说出来得吓你一跳——格洛丽亚·飓风女士的追随者、大城市里来的神圣骑士,怎么样?”

“嘿?”桑德拉艳丽的脸上僵了一瞬,惊诧地道,“真的假的……哪个飓风?‘东林鲁尔的风暴’?”

“还能有哪一个飓风——”格温多琳拖长了音调,卡住南的手臂更用力了。

“蜘蛛的毒牙……”桑德拉用了一句暗精灵们类似余天父在上的感叹词,一脸的震惊,“辛克莱来了这种人物吗?真让人吃惊。”

“飓风女士只是路过此地,休整几天人家就上路了,可没时间跟一般人应酬。”格温多琳这么说的时候带出了一种“只有老娘才有跟人家打交道的资格”,说不出的洋洋自得。

南用力扳格温多琳铁箍般的手臂……

“你这家伙运气可真好。”桑德拉不无羡慕地说道,“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你遇上了。”

“啊哈哈哈——”格温多琳狂笑,她跟飓风女士有没有那么熟外人压根没法儿去查,不借机抬一下自家身价的话她又何必费尽苦心把托莱兄弟哄到这儿来。

南拼命挣扎……

“咱们打个商量,格温多琳,你的两位客人……能不能帮我个忙?你知道上次我这边弄到了个被诅咒的护符——我的要求也不高,给点儿圣水可以吧?”桑德拉作为老资历的冒险者,自然不会越过介绍人的格温多琳去找两位神圣骑士直接开口;挂满笑意地说了这么一句后她偷看一眼南,面色一变,“……呃,格温多琳,你的客人……”

“你可真不客气,桑德拉。好吧,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也不是不能帮你求求情。”格温多琳眉飞色舞地说着,状若亲密地扭头看被自己搂得很紧的南,脸色剧变,惊呼出声,“我的天!”

“快松手、大姐!”埃林娜紧张。

“……”南已经憋得脸色发青了。

一通混乱,格温多琳又是赔礼道歉又是撒娇卖乖……获得了南的原谅;而后,出于对这位颇能放下|身段的三阶大战士的……呃,尊敬,南答应次日给她的好友桑德拉女士提供圣水。

圣水这玩意儿说起来高端,其实也简单得很,神官对着纯净的水祈祷就行,一点儿也不费事。

继桑德拉女士后,先后又有数个与格温多琳熟悉的人士过来打招呼,无一不惊叹格温多琳女士的交游广阔;而托莱兄弟也跟什么奇珍异宝一样遭遇了一波又一波的围观,可谓是被“利用”到了极致……

终于摆脱格温多琳女士的“魔爪”,托莱兄弟回到奥丹徒酒店时比经历了一场战争还累……

“女人真可怕……”小脸刷白的南蜷缩在沙发里瑟瑟发抖地说道。

“你现在理解我的看法了吧,女强人之类的……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东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看看客厅角落里堆着的冒险物资,南只能叹气,“多亏她们帮忙,靠我们的话买齐这些东西估计得跑上好几天……但可以的话,我真想在房间里睡到出发的时候。”

“你不是答应人家提供圣水了吗?”东反问。

“……”南扶额。

“轻易答应女人要求又爽约,后果可是很可怕地。”东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更别提还是一位武力过人的女士。”

“……”南没说话,只是脸色有点儿异样。

“其实我们最早就拒绝她们的交际要求的话……”东啧啧摇头。

南斜视他,“当时你可什么也没说来着,东,现在放这种马后炮——”

“幸好咱们只用在这儿呆两、三天。”东立即扯开话题,“好了,亲爱的弟弟,圣水是咱们一起做呢、还是你自己来?”

次日,托莱兄弟携带着连夜赶制的圣水,以视死如归的勇气再次来到夜猫酒吧。

他们挑选了早上的时间段,正门的酒吧还没有营业,也就避免了跟格温多琳的朋友们碰面——同类相聚,女团长的好友们也以武力过人、性格豪爽的成熟女性居多;在这些女性职业强者面前,托莱兄弟的底气实在……不是很足。

这个时候的夜猫大约是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候了,从正门侧面的通道进去内部,呈环形拱绕的建筑群中,风格简洁、大气的庭院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冒险者在聊天或活动身体;有些佣兵团的人在昨日见过托莱兄弟,只是远远地挥手打招呼,没有凑过来攀交情——即使并非托莱兄弟本意,他俩这会儿也打上格温多琳女士的标签了。

顺着游廊前往艾米丽长|枪居住的地方,托莱兄弟的脸色愈加肃穆;他们一点儿也没有拜访女性房间的旖旎念头,反而绷紧了神经、像是正闯往龙潭虎穴……

“嗯?”接近艾米丽长|枪包下的小楼时,眼尖的东发现了什么,拉了拉南的胳膊,“那不是埃林娜吗?”

南顺着东的手指看过去,庭院对面、风格粗犷的石条花坛边上,娇小的埃林娜正与几个陌生男人低声交谈。

“是她的朋友吧?”南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窥探他人的隐私毕竟是不礼貌的事。

东脸色有点儿古怪,“我不是那个意思,南,你仔细看那个说话的男人,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怎么可能——”南好笑,他们兄弟俩的交际圈|子实在不太可能跟出没在伍德山脉深处的强者扯上联系;再次凝神细看几眼,南的脸色也有点儿奇异了,“咦……那好像是……乔伊斯·夏洛蒂?比尔博姆·夏洛蒂的堂兄?”

比尔博姆·夏洛蒂是南在神学院时的同学,后来进入贝内特军团,还带领下属袭杀过南,托莱兄弟对那家伙可谓是印象深刻。

“乔伊斯跟比尔博姆那家伙不一样,我记得他很早就进入紫荆军,军衔和职衔都不低。”东语气有点儿凝重,“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出身夏洛蒂家的主支,当然要受重视得多。”南的语气也有点儿沉重,比尔博姆死在袭杀他的行动里,他一点儿也不认为夏洛蒂家会认为比尔博姆的死跟他没有关系。“别管他了,我们走。现在咱们不在军部,没必要跟那家伙扯上关系。”

急匆匆离开庭院、踏入艾米丽长|枪包下的小楼,托莱兄弟的情绪有些微起伏。杰佛里城发生的事儿彷如昨日,他们实在没那么快忘掉。

小楼里颇为安静,女佣兵们估计都还没起床。踩上楼梯,竹制的楼板被他们的体重压得吱呀作响,这种内部以纯竹子搭建楼层的楼房虽然充满风情,但确实在居住上会有少许不便。

走完楼梯拐入走廊,托莱兄弟面色剧变:“啊!”

灰绿色的走廊上,居然躺着一把沾满鲜血的长剑!

两人连忙快步走过去,南弯腰捡起剑,脸色更是难看,剑身上的血液犹未凝固,还在往下滴!

“出事了!”托莱兄弟对视一眼,齐齐扭头打量走廊;走廊两侧六个房间,其中五间房门紧闭,唯有最尽头的一间房门大敞。

两人不做他想、小跑过去向内一看,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风格雅致的房间中,正对着房门的起居室里,格温多琳女士就坐在圆形小茶几后;她还穿着丝质睡裙,肩上披着一件羊绒长袍,不加束缚的金色长发松散地披在胸前,更显得她的肌肤白皙光滑;只是她那充满成熟女性韵味的、宜喜宜嗔的脸上不复往日的活力,而是大睁着眼、微微垂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丰满的前胸左侧涌出来的巨量血液染红了她浅粉色的睡裙,像是在她身上绘制出一朵艳丽的、令人心颤的花朵。

52.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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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场景太过于让人难以置信,东与南无措地站在那儿,木愣愣看着仍旧保持坐姿的格温多琳尸身,完全无法做出反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格温多琳是位三阶大战士,个人武力在辛克莱营地三千强者中也能排到前一百,这是让她颇为骄傲、也经常挂在嘴边吹嘘的事;而现在,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在被艾米丽长|枪包下的、上下左右的房间都住着自己团员的地方,被人夺走了性命。

“……天父在上……”东先反应过来,他猛眨了几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低声喘息着慢慢走过去,哆嗦着伸出手在格温多琳鼻息下一探,随即闪电般收回。

“她死了……南……她死了。”东有些茫然地半侧着身,对僵硬在门前的弟弟喃声说道;他对这位女士谈不上有好感,但这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十个小时前他们还坐在一块儿饮酒谈天!

南的面色苍白得有些骇人,“怎么可能……”他低声呢喃了一句,脑中一片混乱――这位女士有多么强悍,他要比东体会更深;强壮有力的手臂、看似平常实质上迅猛如风的动作、高阶强者特有的精悍气势……这样的人物,居然会……被杀?!

他们兄弟并非没有见过死人,但实在很难将这样一位女士与死亡结合到一块儿……挪动脚步走到东所站位置的另一边,南低下头盯着双目已经失去神采的格温多琳看了好一会,将手伸向她的脖颈上按了按……

“啊!”

短促的、变了调的一声尖叫,消失了一天的韦伯站在房门口,颇有些英俊的面孔因过度惊骇而有些狰狞;托莱兄弟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显然这个家伙被房间中的场景吓坏了,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往日见了格温多琳总会调侃地戏称她为“多琳大婶”的韦伯,双目发直地盯着格温多琳失去血色的脸,眼眶中渐渐浮现血丝;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目光,看了东一眼,又转向南,视线黏在南提着的那把滴血的长剑上,勃然变色,发出一声愤怒到了极致的、饱含恨意与杀气的嘶吼,“纳命来!!”

“等等――”

东还来不及制止,这个双刀斗士就像疯了一般抽出腰间兵刃、猛劈向南;仍处于恍惚状态的南没有及时作出反应,直到双刀快要降落到头上时才下意识地横起手中滴血长剑;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后紧接着“轰!”地一声,南被韦伯撞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

“怎么了?”

“什么事?”

艾米丽长|枪的团员纷纷走出房间,汇聚到走廊,格温多琳房间里的场景让她们不住发出惊叫声,这些女士们一边哭叫一边扑向她的尸身。

“等等、别动她!”

东阻止不了韦伯,返身回来拦住女士们,“别动她、别破坏现场!她是被杀害的!”

“谁、谁杀了大姐!”被东拦住的女佣兵恨极大叫。

“我叫东?托莱,我和我弟弟是飓风女士的追随者,我们兄弟是格温多琳女士的朋友!你们昨天见过我们!”东明白这种时候要求死者亲友冷静是不太可能的,只能先抬出飓风女士的身份来压人,而后大声表明他的来历,“我做过戒卫队总长、解决过许多案件!我们兄弟会抓出杀害格温多琳女士的凶手!”

东的表态让女佣兵们稍稍定神了少许,总算没再拼命往前冲;东知道这种时候必须先控制场面,指向混战中的韦伯和南冲她们叫到,“韦伯误会了我的弟弟,女士们,请帮忙让他冷静下来,我们兄弟不可能是杀害格温多琳女士的凶手!”

托莱兄弟确实没有必要、跟压根就跟格温多琳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纠葛,这种事儿点明了以后是很浅显的事。连托莱兄弟乍然看见格温多琳女士的尸首都陷入了短暂迷茫状态,何况是与格温多琳相熟的女佣兵们?人在忽逢变故的时候会因过度震惊、悲恸而失控,但同时也比平时更容易受到他人影响;东看似底气十足的喊话、毫不迟疑的态度,一时间竟驱动了桀骜不驯的女佣兵们,她们一拥而上,按住了发狂的韦伯,把南解救出来。

“放开我!安娜、茱莉娅……你们在干什么?”韦伯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被按在地上了仍旧梗着脖子大喊大叫;东扶起弟弟,南狼狈抹了一把汗,顾不上发泄被人误会的恼火,手上圣光闪烁,释放出圣光回响。

圣光之力在南身前形成竖立的圆环,并渐渐晕开;被淡淡光环扫过的众人皆精神一振,躁动的精神状态稍稍稳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你误会了,韦伯先生。这把剑是我们在走廊上发现的,我没有伤害格温多琳女士的理由。”南自己也冷静了些,喘息着对韦伯以及女士们解释,“我是一名神圣骑士,以骑士的荣誉起誓,我会竭尽全力抓捕杀害格温多琳女士的凶手……我想你们也跟我一样因格温多琳女士的遭遇而悲恸、愤怒,希望我们可以携手合作。”

韦伯狠狠瞪着南,又稍稍偏过头看向格温多琳;初来乍到的托莱兄弟确实没有杀害格温多琳的理由,他们这对出身神圣骑士、武技上并不出色的兄弟即使联手也不是格温多琳这种大战士的对手;韦伯眼中的愤恨渐渐化为痛苦,紧咬着嘴唇闭目不语。

按住韦伯的女佣兵们松开了手站起身,一位昨天见过托莱兄弟的女行者双手掩面,猛弯下腰后站直,手指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眼神坚定地看向南,“……请帮助我们,神圣骑士。”

“……愿天父护佑。”南将手按在胸前,向女士们微微躬身。

托莱兄弟开始搜索勘查现场,女行者打起精神让大伙儿退到走廊外把场地让给他们;韦伯不愿意让格温多琳离开他的视线,站到墙边抱胸而立;女佣兵们看了看他,没有去劝,艾米丽长|枪与红色知更鸟多年纠缠下来,内部的成员们早就或多或少知道了两位团长之间的关系。

作为副团长的女行者茱莉娅指派几人去召集没来的团员,没多久后剩下的团员陆续赶来,走廊上渐渐响起哭声;外人眼中的格温多琳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对于这个佣兵团的团员来说,她是最大的庇佑提供者、是给所有人提供所归之处的大姐,是她们密不可分的家人……

“不……不可能!”与凯丽前后脚赶到的埃林娜听到刚发生的事儿,整个人都懵神了,连声大叫着要往房间里闯;茱莉娅与凯丽合力抱住她,费了不少劲儿才让这头母豹子冷静下来。

走廊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房间中的气氛更为压抑,韦伯已经不能保持站立,抱着头蹲到了地上。托莱兄弟互相对视,都觉得挺不是滋味……受害者是熟识的人,这种感觉非常之糟糕。

“是这个吧。”东蹲到格温多琳坐着的椅子后方,用手指轻轻摸过上面的剑痕。

南把捡到的滴血长剑对比了一下椅背上的痕迹,点了点头。

将团员们请进来,南让她们看椅背后面的痕迹,“剑是从这儿刺进去的,透过椅背、直接穿过格温多琳的心脏,一击毙命。”

茱莉娅脸色微变,“隔着椅背命中心脏……还是在大姐并未察觉的情况下?辛克莱有几个人能做到?”

南与东对视一眼,有些难以启齿,“……即使武技高超,想要偷袭格温多琳女士也是件很难的事儿;首先,若是发生了打斗,必然会惊动你们和隔壁的邻居、附近的强者们……我们认为,动手的人或许在武力上并不一定有多么高强……而是,是与格温多琳女士相熟……且关系不菲的人下的手。”

“什么?!”茱莉娅与另几名团员都是一惊,蹲在墙角的韦伯也看了过来,目光凶厉。

“这栋小楼外墙是砖石结构,内部的墙板、地板、包括家具,大多由竹子编制。”南说道,并踩了踩脚下的竹板,“男性不必说,比如茱莉娅女士你,体重不到百斤的瘦小女性踩在房间地板上都有吱呀声响,再加上毫发无损的门窗……凶手潜入作案、并在不被格温多琳女士发现的情况下绕到她身后的可能性太低,顶尖的刺客都难以做到这一点。而且……即使是顶尖刺客的暗杀,也绝不可能选择在四面环绕强者的情况下动手,当格温多琳女士出行的时候,机会比在她本人的住所里大得多。”

“那到底是谁对大姐下的手?”一名团员急切地问道,茱莉娅稍稍制止她,“冷静点,亲爱的,听托莱先生说完。”

南冲茱莉娅点点头,继续说道,“格温多琳女士穿着睡衣、披着家居外袍,茶几上的杯子有两个,她面前的这个有喝了一半的茶水……我们猜测,凶手应当是在今早……我们来之前一个小时左右光明正大地上门拜访,格温多琳女士为对方开了门、并给对方准备了茶水。”

茱莉娅眼神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极为可怕,以一种难言的恐怖、仇恨,逼视墙角的韦伯;而韦伯也缓缓地站起了身,神色中满是迷惘。

“应该不是韦伯先生。”南赶紧在事儿变得不可控制前出声,“看椅背后的剑痕,剑是以水平角度刺入的,没有用斗气――用了的话格温多琳女士就会察觉了――这把剑只是普通的长剑,本身并无任何出色之处;椅背与后面墙壁的间隔也不足以摆出太大的动作……”绕着格温多琳坐着的椅子踱步,南以手比划椅背与墙壁的距离,“凶手一边与格温多琳女士谈话,一边故作无意地慢慢走到格温多琳女士身后;格温多琳女士的脑袋下垂的角度很自然,也就是说,直到凶手暴起出手,格温多琳都没有产生防备、没有意识到危险、扭头去看身后――而使用这种普通的长剑、靠腕力从这个角度发力的话,凶手的手臂自然举起的情况下腕部应该与剑痕高度接近,也就是说,凶手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以下、一米五以上;韦伯先生比我们兄弟矮一些,大约也有一米八,他出手的话,椅背上的剑痕应该是从上而下。”

东补充,“剑术高手或许在半蹲情况下也能出剑如此干脆利落……但这把凶器的长度超过一米,椅背与墙壁间的空间没有这么大的腾挪余地。”

茱莉娅凶恶的表情缓和下来。

“这样的话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现吗?个头不算太高、懂得一定剑术、与大姐关系好的家伙……怎么数得清?”一直沉闷不语的埃林娜忍不住说道。

“呃……”托莱兄弟对视了一眼,双双蠕动了下嘴唇,但是没有出声;若受害的人是陌生人,他们或许可以直言,但是……

“我来说吧。”韦伯突兀地出声了,“你们是想说……对多琳下手的人有可能是她的团员,是吧?”

“什么?!”

女佣兵们顿时就炸了,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南连忙抬起手让大伙儿安静,“冷静、冷静,请大家听我说――只是有这个可能而已。”

“请你们直说吧,托莱先生,你不是说要帮助我们吗?”茱莉娅低吼着叫道,看似冷静下来的她其实是最激动的一个,拳头松开了又握紧、双臂微微颤抖,眼中血丝红得渗人。

“……我们来的时候,踏上二楼一眼就看见了走道上的滴血长剑。”南叹息了一声,把他们兄弟的结论说了出来,“地上有一把滴血的剑、而格温多琳女士的房间……房门大开。任何走上楼来的人看见了剑,都会捡起来看一看,然后跑去格温多琳的房间看看是怎么回事……”

“就像韦伯先生看到我弟弟拿着剑站在房间里就想要杀了他一样……这是很明显的栽赃。”东接过话,“但是这个局明显不是针对我们兄弟,首先椅背后的剑痕就与我们的身高严重不符,且我们兄弟也不符合‘格温多琳女士会穿着睡衣接待的客人’这一类型……我们猜想,布局的人或许并没有想到我们兄弟会忽然来访,毕竟原本我们是跟格温多琳女士约好了午后来的。”

南再度叹息一声,“所以,这个局针对的人是:会在今天早上、在大部分人没有起床前到格温多琳女士的房间找她……身高低于一米七的人。”

超过半数的团员面色剧变,十几双目光齐刷刷看向埃林娜――

托莱兄弟交换一个明悟的眼神,南继续说道,“看来你们知道这个应该被栽赃的人是谁……埃林娜女士,你昨夜并没有住在这栋小楼里、或者说早上你因什么理由而离开,并且在之后会回来见格温多琳女士,不少人都知道这一点?”

埃林娜彻底地傻眼了,瞠目结舌了半天,才发出猫叫一般轻微的声音,“怎、怎么会……?我、我……我?!因为我、大姐才被……?”

“不是的,女士。”南连忙说道,“并不是你的错。只是动手的人想要一次性除掉格温多琳女士跟你,与你没有关系。”

“啊――!啊!!”埃林娜发出让人揪心的、沉闷的哭嚎声,娇小的身躯摇摇欲坠。凯丽伸手抱住她,沉默了半响后闷声道,“大姐昨天让埃林娜早上去一趟猎人协会……这事儿我们都知道。”

一时间,没有人出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与隐隐约约的低泣在房间中回荡。女佣兵们尽皆低着头,没有人去看同伴……要怀疑同伴是件让人痛苦的事,她们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空气中的压抑让人难受,南艰难地出声打破宁静,“……那么,埃林娜女士在更早之前离开……凶手趁虚而入……埃林娜女士回来时被什么事儿绊住,结果我们兄弟贸贸然闯了进来……嗯?不对!”蓝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光亮,南目光一凝,紧紧盯到埃林娜腰间的佩剑上,忽然大吼出声,“等等,不是你们内部的人!”

团员们惊诧抬头,看到的是南凝重的脸色,“女士们,我知道这很冒昧,不过你们作为团员的话,应该知道埃林娜女士真正的职业,对吧?”

茱莉娅先是一愣,而后露出恍然大悟神色;其他的团员也纷纷反应过来,凯丽当即叫道,“对啊,埃林娜戴的一阶剑斗士徽章是大姐弄来的,埃林娜并不是剑斗士、她也不擅长用剑的!”

托莱兄弟不约而同转头去看独自站在一旁的韦伯,他的神色里没有惊讶之色,看来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毕竟他与格温多琳十分亲密。

“我记得前天晚上,我和东离开临时营地的期间并没有使用过圣光,那么遇到我们的埃林娜女士为何断定我们是神圣骑士呢?不同系是无法判定对方的,就像武者不看职业徽章的话弄不明白施法者的体系。”南又急又快地说道,“我们并没有戴上神圣骑士徽章,埃林娜却能一眼认出我们;兽人族的她当然不会是神官,那就只能说她明是同样属于信奉异教神祗的信徒……埃林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萨满祭司,是吧?”

“是的!”凯丽替她回答。

“你们内部的人都知道埃林娜的真实身份的话,当然不会在用剑杀害格温多琳女士之后想到去栽赃埃林娜。”南肯定地说道。萨满祭司等同于教廷神官,属于受人尊敬、受团体保护的存在,精神力上有可取之处,但绝不可能会去舞刀弄剑。若非这儿属于神权笼罩区域,埃林娜也不必伪装身份。

女佣兵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团长遇害本就让人难受,内部再互相猜疑的话,艾米丽长|枪就得分崩离析了。

“让我们去找猎人协会协助吧,然后分配人手在夜猫的住客中走访询问。”南也感觉心里稍稍轻松了些,“我们来时庭院中的人虽少,但也有一些人在散步、聊天。一一询问过去的话,或许有人看见过……在我们兄弟之前进入过这栋小楼的人,或者是在这附近出现过的人。”

“又或者,调取庭院中安装的光影石,检索今早出现在庭院里过的人,从中挑选出身材符合、使用剑或者拥有一定剑术、并且与格温多琳女士相熟……并且也认识埃林娜的家伙。”东进行补充。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格温多琳交游广阔、朋友非常多,但若是限定了特定条件,也并非不可查到。茱莉娅眼中再次浮现凶厉之色,复仇的怒火让她振作了起来,她冲托莱兄弟微微颔首,“两位先生,现在我们可以……看一下大姐了吗?”

托莱兄弟让开位置做了个手势,女佣兵们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冲上去围着格温多琳的尸身或压抑或发泄地哭嚎;不到三十名团员的艾米丽长|枪在辛克莱营地混出名堂,格温多琳居功甚伟,再加上她对团员们的内护、庇佑……失去她不仅仅是失去了首领,更多地是……失去了亲密的家人。

南不忍去看她们,别过了头。东拍拍弟弟的肩膀,也没有出声。

韦伯站在人群外,哀伤的眼神无法离开人群中那抹鲜活的、靓丽的金色;他不能像女士们那样冲动地、毫无顾忌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只能深深地低下头,将逝去爱人的痛苦死死地拽在手心里,暗自落泪。

两大协会对于发生在自家大本营里的刺杀时间极为震怒,坐镇于此的两位金牌猎人、冒险者协会的分会长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对艾米丽长|枪与托莱兄弟提出的协作申请无一不允。格温多琳的朋友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更是震惊,一早上的功夫足足有上百位不同种族的各职业强者前来探望、哀吊,并纷纷表示一定要抓到那个卑鄙无耻的混蛋――托莱兄弟与女佣兵们一起接待了这些人,观察了半早上后,他们失望地发现想要从这些人人找出嫌疑人是很困难的事;谁都知道格温多琳交游广阔,但当她的朋友们络绎不绝地接连而来后,他们才真正知道了这四个字的分量。

两大协会提供的、从几个方向监控庭院的光影石里,在托莱兄弟踏入之前出现在附近的人也有好几十位,这些人大多与格温多琳有这样那样的交情;而让托莱兄弟头疼的是,协会对于内部监控的光影石覆盖并不全面――对于心怀不轨者而言,这个住下了十多个佣兵团、好几个冒险者小队的大本营里不亚于龙潭虎穴,谁能想到居然会发生刺杀事件?

“时光回溯魔法?”

睡到下午才起床的格洛丽亚盘腿坐在自个儿房间起居室的沙发里,对跑来搬救兵的托莱兄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们幻想小说看多了吧?”格洛丽亚很不客气地说道,“空间能力是四阶以上大魔法师、五阶以上的武道强者才能碰触的领域,时光之力更是非神明不可触及……你们能对我有信心是很好,但别说咱们艾美卡斯大陆,本界最强也就是几位半神而已,你们是否仍旧沉于睡梦中没有清醒?”

53.东的处世原则

53

托莱兄弟略显尴尬,他们对于魔法的了解不是来自于旧友希拉瑞莉就是道听途说……确实不太了解其中的常识。mht.la [棉花糖小说]

“咱们后天就得出发了,你们俩又在搅和什么事呢?某个佣兵团的团长被杀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格洛丽亚没再过度讽刺,她自己……也是幻想小说的读者来着。

“呃……”南为难地挠挠头皮,“女士,事实上……昨天格温多琳女士帮了我们不少忙,所以……”

“哦?充当半天的向导就能得到你们的友谊?你们的‘感情’还挺廉价的嘛?”格洛丽亚凉凉地说。

托莱兄弟只能把脑袋低下了。

“绿意村的时候就不说了,那次你们干得也还行……但每到一处就要招惹下麻烦、替陌生人出头……你们到底是追随我游历、还是当钦差大臣来了?”格洛丽亚问道。

托莱兄弟脑袋垂得更低了。

“世界上的不平事儿多了去了,你们管得过来?还有你,南,明知我们的行程紧迫,你却轻易地以骑士荣誉许下诺言;如果我时间到了强行带走你呢?你打算怎么补救?”格洛丽亚逼问。

“我……”

“别说道歉,毁诺这种事儿是道歉就能揭过去的吗?年轻人有热血、有冲劲是很好,但自己都没有谱的事情就轻易地许诺、起誓,这就是你的教养吗?先答应自己没有把握做到的事情,等到失败的时候再以轻飘飘的道歉糊弄过去?”格洛丽亚喝道,“还是说,你打算以你轻易许下的诺言来胁迫我、让我改变行程陪你们滞留在这儿?这就是你的为人处世之道?”

托莱兄弟被她说得抬不起头来,大气儿都不敢出。

“念在初次出这种状况……我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这次也就罢了,但决不允许出现下一次,明白没?”格洛丽亚语气愈加严厉,“你们同情遭遇不幸的陌生人,我能理解;但轻易地插手到未知的状况里、贸然地许下不实际的诺言给予别人希望最后却做不到,才是真正的可恶,明白了吗?”

“明白了。”南垂头丧气地回答。

“大声一点!”

“明白了!”

“得了,给我坐直,别跟没有骨头似的。”格洛丽亚把腿放下去,端正坐姿,“现在把你们遇到的情况具体说一说吧,争取在这两天内解决掉这破事儿。”

“是!”托莱兄弟精神一振,重新燃起希望。

“唔……”听完托莱兄弟的叙述,格洛丽亚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道,“那个叫韦伯的男人去找格温多琳的原因,你们问过没?”

“诶?”托莱兄弟面面相觑。

格洛丽亚鄙夷地瞪他俩,“你们的描述中,艾米丽长|枪的团员对于韦伯出现在格温多琳的房间里一点儿也没感觉奇怪、也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会来……所以你们就只是默认了他与格温多琳的情人关系,其它的什么都没管?”

“呃……”南和东一起狂挠头皮,动作整齐划一。

“动手的人干掉了格温多琳、并且目标明确地试图转嫁到叫埃林娜的女人身上;若非你们俩忽然闯入、那么对方的计划就是:埃林娜捡起凶器进入格温多琳的房间、被韦伯撞个正着;萨满祭司论武力怎么也不可能是二阶双刀斗士的对手,若是其他团员赶来晚一些,叫埃林娜的女人就得血溅当场……”格洛丽亚大胆做出假设、条理分明地点出了托莱兄弟忽视的地方,“毫无疑问,对方的计划里韦伯的出现也是重要的一环……如果被栽赃的埃林娜先被其他团员撞到,她们会先问清楚情况而不是立即痛下杀手,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在这种情况下,你俩居然忽视了韦伯?”

南扶额,东双手抱头。

“韦伯是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木偶。要卡住这个时间点让他去找格温多琳,要么是这对小情人有在这个时间点约会的习惯、要么他是被某种精密的计划推动……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格温多琳知道情人韦伯会上门,那么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跟一般的情人不一样,她会丝毫不做打扮?”格洛丽亚啧啧连声,边摇头边用鄙夷的目光瞪向托莱兄弟,“你们也太不了解女人了。有关系的男人上门,哪怕多么嫌弃对方、或者是处于冷战、吵架之中……女人也不会让对方看到自己邋遢的一面。(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我们现在马上去找韦伯。”南立即站起来。

“等会儿。”格洛丽亚抬起右手,指尖在虚空中描写出一串绚丽、神秘的魔法符文,手指向托莱兄弟一点;这串魔法符文犹如活物般飞向东和南,分别在他们的衣领上留下一道印记,而后消失。

“我在你们身上留下标记,如果你们遭受到危险我会稍微出下手。”格洛丽亚恢复懒洋洋的盘腿坐姿,“但你们得记住,我的精神场最大范围只有一百米,精神力延展只有十公里;不要超出这个距离。”

托莱兄弟稍微算了算这个数字,顿时眼神儿发直……施法者的精神场近似于一种领域,在这个领域内施法者若是全力爆发,便如同降临人间的神祗一般强大;展开领域能笼罩身周百米的格洛丽亚……真逼急了她的话,怒而屠城的效率只怕比一个军团还高……

十公里的精神力延展范围就不必说了,在这个距离内她的攻击投放能力是军队远远比不上的……

离开奥丹徒酒店,兄弟俩还没从以确实数据层面了解到他们追随的飓风女士真正实力的震撼里清醒过来。

“怪物级别的施法者,就是指这种吧?难怪……这营地里武力比我们高那么多的强者们会对我们如此客气。”南有些心虚地说道。

“……”东沉默了一会儿,怪怪地看向弟弟,“我想到有时候你会对她指手画脚……就觉得有点儿后怕……”

南惊了,“我什么时候这么干过?”

“经常。”东点出,“她挑食的时候、起床后没洗漱的时候、不敲门的时候……”

“……这只是规劝,对不良好的生活习惯的正确的引导方式。”南辩白。

“下次别这么干了,她发怒的话我可不会管你的。”

“得了吧……”

互相调侃几句缓解下神经,托莱兄弟再次来到夜猫酒吧。红色知更鸟也住宿在这儿附属的客房里,只不过他们的人数众多,包下了连着的两栋楼房。

“我?”韦伯的房间中,明白了托莱兄弟的来意后,这位痛失爱人的双刀斗士难以置信地问,“我的出现也是那混蛋计划中的一环?”

“这是飓风女士的猜想,我们兄弟认为或许有这个可能。”东极为自然地抬出身后靠山,“韦伯先生,你和格温多琳女士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你们之间的事儿,有多少人知道呢?今天早上你在那么早的时间段――还不到七点,不少人都还赖在床上的时间里去找格温多琳,是临时起意吗?”

雪季还没过去,这种天气里即使是职业强者也不乐意太早爬出暖烘烘的被卧。

韦伯麻木的脸上渐渐显现出惊愕,在巨大的痛苦中沉浸了大半天的他显然完全没想到自己也身处于陷阱之中,“这……这是什么说法?抱歉,我不太明白……?”

托莱兄弟交换了个眼色,东将格洛丽亚的猜测和盘托出,而后总结道,“最早我们兄弟认为凶手针对的目标是格温多琳女士与埃林娜女士,现在看来,或许你也是目标之一;毕竟如果埃林娜女士被你所伤……或者杀害,艾米丽长|枪其他的团员悲恸之下不会无动于衷。”

南也出声说道,“我们兄弟得到了格温多琳女士的友谊,我们也认定了她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想要为她的遭遇出一份力、揭穿凶手的真面目,这是我们来此的目的。韦伯先生,我们明白你有难言之隐……但希望你能给予我们配合,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韦伯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迟钝,他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噢,我的父……”他喃喃地祈祷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我和多琳……天父在上,我该从哪儿说起呢?”

“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将一切都说出来,让我们进行整理、参考……以便从中寻找突破谜团的契机。”东说道。

韦伯将脸埋于双掌之中,挣扎许久后,抬起头,一脸失落地说道,“我和多琳……我们本该在六年多前退役……回到家乡结婚、生孩子……过上普通的夫妻应该过的生活。”说到这儿,他面露苦笑,“只是我们遇到了一些事……我们是一个地方的人,在我们的故乡,有个大贵族家的少爷看上了她,想要雇佣她为贴身保镖……那混蛋的目的我想你们猜得出来,多琳拒绝了他,对方却纠缠不休……不得已,我们只好杀了他。”

最后几个字,韦伯杀气腾腾,而托莱兄弟完全没想到他们之间扯进了贵族,一时间瞠目结舌。

“那之后,家乡自然呆不下去了……这其中我的家人扮演了不太好的角色,我的父母……认为多琳水性杨花,才招惹麻烦上身。多琳愤恨于人们对她外形的偏见,宣布与我分手、一意孤行组建纯女人的佣兵团……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她在几次出任务后突破三阶,成为大战士,就更加不愿意听我的话了。”

南心中一阵感叹,从韦伯的描述用词中他能敏锐地感觉出这位丈夫对于自己妻子的偏见和不认同;以格温多琳女士性烈如火的脾气,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难以保持和谐。

“像是为了与我斗气,她开始交许多的朋友、认识许多人……偶尔她愿意与我轻言细语,更多的时候则是视我为陌生人。但我知道她心里有我的位置……我们并没有刻意隐瞒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的朋友们都知道的。只是……也就是如此了,我们一直没能再回到从前。这些年来,我也只能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着她。”韦伯面现为难之色,下意识地别开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才有些艰难地说道,“……昨天她甩掉了我去跟……你们联系,还玩乐了一整天……所以,早上我……其实是去问她,这种‘游戏’她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这种时候责怪韦伯并不合适,南却是忍不住想说点什么,不过东比他更早开口,“韦伯先生,昨天格温多琳女士找上我们兄弟并不是为了玩乐,也更不是你口中的、你们夫妻之间的情|趣游戏。不知你是怎么看你的太太,但她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她的佣兵团――她放下|身段、舍弃无谓的自尊和强者的傲慢,想要通过我们结识飓风女士;她用尽一切努力增加自身的附加价值、提高艾米丽长|枪佣兵团的影响力,格温多琳女士是真正地在追求她向往的事业;即使在我看来,她也是一位优秀的佣兵团首领,而不是你口中任性、无知的肤浅女人。”

南惊诧地看向自己的哥哥,万万没想到东会说出这种话来;韦伯则是在惊讶过后恼羞成怒,呼吸变粗、脸色涨得通红,颇为激动地吼出声,“你知道什么!你了解我们多少!”

“我并不了解你们,但是我想,格温多琳女士的朋友中比你更了解她的人一定相当多;至少我们兄弟见过的几位,对她的评价要远远高于你这位……本该最尊重她的人。”东毫不动容,语气很不客气地回敬。

“好了、好了,关于争执请到此为止。”在韦伯彻底被激怒前,南赶紧站出来圆场,“先生们,现在为格温多琳女士复仇、抓到杀害她的凶手才是最重要的事。”说这话时南多少有些感觉怪异,平时都是他与别人争执、而东打圆场来着……

韦伯气呼呼地坐下时,搭在膝盖上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外在给人沉稳木讷、老好人感觉的他,其实自尊心非常强烈;东的话多少留了些颜面,没有指责他“嫉妒妻子的成就、自卑转为自大地轻视妻子”,但已足够惹恼他;男人的面子和尊严是不能碰触的,这种怒火超过了失去妻子的悲恸,倒是让他因痛苦而麻木的大脑活跃起来;他现在看向托莱兄弟的眼神极为不善,脑中飞快地思考着这两人是否真的跟他的妻子有什么关系,才会这么对他出言不敬。

“韦伯先生,昨天你是怎么被格温多琳女士支开的呢?”南不想让他恼火发酵下去,适时地引导他进行思考。

“……”感情上韦伯根本不想回答,但理智让他明白,配合这两个神圣骑士是当下最重要的事,“她让她的朋友找到我们,委托我们出一次短途任务。”

“是一天之内能结束的任务?”

“是。”

“那么你大概是什么时候回营地的呢?”

“晚上九点左右。”

南想了想,正色问道,“我们大约是快八点时跟格温多琳女士分开的,当时她与她的团员留在酒吧大堂里继续喝酒。你回到夜猫的时候我们兄弟已经离开了一会儿了……那么,韦伯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跟格温多琳女士和她的团员们相处了一下午的呢?”

“这还用问吗?我和兄弟们进了大堂,里面的人都这么说!”韦伯没好气地说道。

东明白了什么,眼神一动,南继续问,“请仔细想一下,韦伯先生……我们在大堂里喝酒的时候有许多人看见了我们,更有格温多琳的朋友们不时过来打招呼、拼酒;无论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朋友聚会……到底是什么人让你产生了‘我们兄弟与格温多琳女士独处、态度亲密’这种误会,并且心急到第二天的早上就迫不及待去赶过去质问她的呢?”

“……啊?”韦伯有些迷惘。

“想必熟悉你们的人都知道,你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格温多琳女士、让她和你都难堪的;所以即使知道了她貌似有对你不忠的行为……你仍旧能按捺住焦虑,在第二天的早上大多数人还没起床时孤身前往格温多琳女士的住处。这个人不但了解你的性格、能猜到你的行为模式,而且与格温多琳女士颇为熟悉。”南加快了语速说道,目光炯炯地看向韦伯,“请你仔细回忆一下……是谁在你耳边告诉你错误的信息、误导了你?”

韦伯张口结舌,整个人陷入了震惊之中,托莱兄弟的话说得不能再明白了,而他也没傻到连这点都听不出来;但让托莱兄弟疑惑的是,他不但没有立即说出某个名子,反正是绷紧了嘴、全身愈来愈僵硬,整张脸涨得通红,像是煮熟了的龙虾一样。

走出红色知更鸟的住宿住,托莱兄弟皆是一脸的不爽。

“多么靠不住的男人,只是喝酒的时候听到路过的人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不去质疑、也不去看清楚究竟是谁在诋毁自己的妻子,就开始在那儿生闷气、发怒。”东颇为恼火地抱怨。

“……那并不是随口的一句话,对方明显是算准了他过度自负、又极好面子的性格,故意说给他听的。”南皱着眉说。

了解一个人果然是不能只看外在印象的,要不是今天这一场谈话,托莱兄弟压根就不会想到韦伯这个看起来木讷、老实的老好人居然是个自卑与自尊糅合成了一团的极端体现。

“但很显然,从他身上找突破口是不指望了,他只能记得那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其它的什么都没留意……那家伙口口声声对格温多琳女士多么深情,其实根本就对她没有半点信任。陌生人无礼地诽谤格温多琳,他就只顾着恼火妻子的不忠,别的东西全丢到了脑后。”东愤愤地说,“酒吧大堂里那么高的客流量,他们坐的又是靠近吧台的位置,根本不可能调查出来是谁说了那些话,更别提还有说那些话的人只是受雇佣的可能……这完全是个死局。”

“也许……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埃林娜女士被格温多琳女士指派在今早去一趟猎人协会,而后赶回来向她复命……这事儿艾米丽长|枪的人都知道,那么外面的人有多少知道呢?”南思索着说道,“我想我们忽略了许多东西……不如现在去问问她们?”

艾米丽长|枪包下的小楼在庭院的另一边,托莱兄弟顺着走廊绕行,快步赶过去。

“说真的,哥哥,我没想到你刚才会对韦伯那么说话……你对他有很深的成见?”赶路中,南没忍住好奇心。

东瞥了弟弟一眼,“别人都说你哥哥我圆滑、不轻易表态,你还不是就深以为真?南,你其实也对我缺乏信任。”

南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咱们小时候犯了错,你总是顺利逃脱父亲惩罚的那一个。”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懂得以弱势地位挑战权威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以为我是你那种从小到大一根筋的笨蛋吗?”东这么说的时候,神态里极为自得,“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飓风女士既然放话给咱们俩当靠山,让咱们在这儿不必顾忌别人……在这种情况下又何必畏首畏尾?”说到这儿,东摸了摸自个儿衣领上格洛丽亚留下的印记,冲南一挑眉。

“……”南只剩下冲这个不像样的哥哥干瞪眼的力气了。

“而且在我看来,韦伯的本质上实在不是个值得被尊重的人。”东冷哼,“格温多琳女士确实不是我中意的类型,但我难以认同韦伯那种视妻子为所有物、不尊重对方独|立人格的做法。他的言辞之间一字一句都在表达格温多琳多么的不理解他的苦心、他又是多么的包容对方……真是可笑,若真是如此的话他又怎么可能因陌生人的话语就深信妻子的不忠?他的家人认为格温多琳女士水性杨花,这里面必然有他一份。他哪儿有质疑人家不忠的底气,换成别的女人,早就丢下他另寻归宿了。”

“……”南意外地没有责怪东非议他人,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格温多琳女士……太可惜了。她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命运。”

东伸手揽住弟弟的肩膀,“所以我们现在正努力为她复仇――你看,飓风女士冲咱们俩的‘多事’发飙的时候,我可没有为我自己开脱、或是就此甩手。”

54.通缉犯:托莱兄弟

54

艾米丽长|枪的女佣兵们忠实地执行了托莱兄弟的建议,一部分人到在各家佣兵团、冒险小队中打听早上有没有看见过行踪诡秘的人,另一部分人去联系格温多琳相识的朋友们,寻找破局的契机――托莱兄弟赶到她们包下的小楼时,只有副团长茱莉娅留下来坐镇,以及情绪仍旧不太稳定的埃林娜。(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将托莱兄弟请进一楼的客厅,茱莉娅倒了茶水后急切地询问,“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嗯……有了一些猜想。”南谨慎地说道,而后,将飓风女士的猜测、以及见了韦伯之后获得的信息说了出来。

“……你是说,那混蛋用诽谤大姐的手段误导韦伯,想要借韦伯的手除掉埃林娜?”茱莉娅大为惊诧,看了同样惊愕的埃林娜一眼。

“很难说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格温多琳女士、埃林娜女士以及韦伯确实都被算计在内了。”南赶紧出声,他也担心埃林娜过度自责,“可以说一说格温多琳女士让你在今天早上赶去猎人协会的理由吗?当你们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多少人听见了?”

“是佣兵团排名的事。”茱莉娅说道,“伍德山脉的佣兵团排名,今年我们艾米丽长|枪升到了前三十。昨天晚上……你们俩走后不久,猎人协会的银牌猎人、与我们合作过几次的宝藏猎人菲丽丝给我们送信,有人质疑咱们那次在魔兽峡谷的战绩,猎人协会让我们拿当时出任务签署的合约过去验证一下……只是一点儿小事,大姐就随手指派了埃林娜。”

“能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最好是将在场的人、你们附近的人、有可能听到这事儿的人都详细地说一说。”

“呃……好的,让我想一想。”茱莉娅蹙眉想了想,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必须先整理一下思路,“嗯……那时候桑德拉去而复返――就是请求你提供圣水消除符咒诅咒的暗精灵,她带了个咱们佣兵团的旧相识过来。”

说到这儿的时候茱莉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埃林娜,埃林娜果然脸色微微发白。

“嗯……你们离开后大姐酒兴很盛,除了桑德拉和她带过来的……还有芭芭拉、艾薇……”一直表现稳重的茱莉娅开始磕磕巴巴、犹犹豫豫,让托莱兄弟都奇怪了起来;而这时埃林娜出声了,“让我来说吧,和桑德拉一起来的是乔伊斯?夏洛蒂先生,我们团接过他们的任务……”

“乔伊斯?夏洛蒂,是紫荆军的人,对吧?”东打断了她。

“你们认识他?”茱莉娅与埃林娜惊道。

南一头雾水,东倒是稍微明白了她们不愿谈论的缘由,索性直接点明,“我们兄弟都是神学院出身的,也呆过军部。可能有点儿自吹自捧嫌疑,事实上我们俩都有上尉军衔。”

两位女士看托莱兄弟的眼神立即有点儿变了。

“我弟弟只认识乔伊斯的堂弟,对这家伙不怎么了解;但我在切斯特前线的时候跟他同营过,当然了,我跟那家伙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关于他这个人……我还是比较清楚的。”东较为含蓄地说道。

茱莉娅与埃林娜面面相觑,脸色都有点儿……难堪,又有点儿放松,埃林娜轻咳一声,说道,“夏洛蒂上校曾代表紫荆军雇佣过我们,那次的任务很完美,但过程……不太愉快。”

茱莉娅哼了一声,“何止是不愉快呢?既然托莱先生你清楚那家伙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那家伙自命不凡,认为认识他的女人只要他一个眼神就会白痴地化身母猪――”

“茱莉娅!”埃林娜忍不住叫了一声。

“我们受雇期间受到的各种骚扰就不说了,解除雇佣后那家伙一直往我们这边送些狗屁礼物,当然,都被大姐转手卖掉了。”茱莉娅又急又快地说道,似乎是在发泄对乔伊斯?夏洛蒂的不满,“最近的消息,那家伙想在紫荆军里弄一个女团,各处联系女佣兵、女冒险者――当然,那家伙还没傻到连暗精灵也搞上,桑德拉并不知道那家伙的真面目,还以为遇到什么好事情了给我们介绍;我们还需要她介绍吗?那头种猪想搞的是属于他的后|宫,谁会有参加兴趣?”

“茱莉娅!”埃林娜听不下去了。

“那头种猪在上次合作的时候就盯上了大姐和埃林娜,这一次看见了我们直接就想把她们吞进肚子里去――刚巧菲丽丝找过来,大姐就借口把埃林娜支开,让她先回来整理要提交给猎人协会的资料。mht.la [夜夜小说网]”茱莉娅不理会埃林娜,一口气说完后脸上毫不掩饰地全是嫌恶。

托莱兄弟都听呆了,愣神了好一会儿才从这种夸张的事实里醒过神来,南当即怒道,“紫荆军可是直属洛因大公爵的军团,那家伙居然敢这么乱来?!”

东倒是有点儿心理准备,按了下太阳穴点出重点,“那么……知道埃林娜行程的人,就是菲丽丝、桑德拉、乔伊斯?夏洛蒂、和你刚才提到的……芭芭拉、艾薇?”

“芭芭拉是红色知更鸟的人,和我们关系很好,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转来我们艾米丽长|枪。艾薇是自由佣兵,和我们搭过几次伙。”茱莉娅看样子爽快了不少,语气稍稍轻快,“她们俩中午的时候来过的,你们也见过。对了,还有夏洛蒂带来的人……他的两个侍卫……”她停顿了一下,脸上再次浮现嫌恶,“还有不知检点、被他哄骗上手的两个女人。”

说完这些后茱莉娅意识到了什么,面露惊诧,“等等……你们该不会想说……可是芭芭拉和艾薇有什么理由要害大姐?”

“不一定,也许还要包括上桑德拉和菲丽丝。”东说道,“她们都知道埃林娜的行踪,也跟格温多琳有交情,是吗?”

茱莉娅与埃琳娜的表情立即变得很古怪,那是沉思、疑惑、不可思议等复杂情绪混合到一起后的难言表现;看得出,这几位女士跟她们的感情不错,这让她们很难接受将这两人放进嫌疑人名单内。

“我们需要跟这几位女士见一见……当面地谈一谈。或许这会显得不礼貌,但如果能排除嫌疑,这对她们、对我们都是好事。”沉默许久的南开口说道。

“大地母神在上……”埃琳娜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面现痛苦;茱莉娅偏着脑袋想了想,有些艰难地点点头,“好的。”

托莱兄弟留在客厅里等,茱莉娅与埃琳娜分头出去请人。最先来的是桑德拉,这位女暗精灵正好出门,遇到茱莉娅后一声招呼她自个儿就来了,茱莉娅继续去找其他的人。

昨日会面时以豪爽的外形让人眼前一亮的桑德拉,这会儿妩媚面孔上明显地染上了失去好友的哀戚。她走进来后忘记了要先跟托莱兄弟行礼致意,更是把索要圣水的事儿丢到了脑后;双目发直地坐到托莱兄弟所坐的沙发对面,这位暗精灵哑着嗓子直接开了口,“小伙子们,茱莉娅说你们在帮我们寻找杀害格温多琳的凶手,是这样的吗?”

“是的,女士,现在我们正在想办法调查。”南说道,“也许我们的询问会让你感觉不适,但请相信我们绝无针对你的意思,我们只是想找到真相。”

桑德拉疲倦地将火辣的身材懒懒地蜷在沙发里,以挥动手腕代替点头,“我明白,都是为了我们的朋友格温多琳。”

托莱兄弟对视一眼,由南主导发问――尖锐的问题东比较能说得出口,在不需要尖锐的时候,还是让南来。

“我是个自由佣兵、单干的冒险者……管他呢,我不喜欢被规则束缚,所以独来独往。”在南的示意下,桑德拉开始介绍自己、以及自己跟格温多琳的关系,“我和格温多琳能交好这么多年的原因,我想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摆出一副为我好的样子邀请我入伙。”

“我是在单干的时候认识格温多琳的,想一想……也有五年多了。”

“职业?我们暗精灵基本上不是游侠就是行者,席林骑士和深渊法师很少。而我,如你们所见,我是个席林骑士。当然,和你们人类的骑士不同,我们的母神不会给我们封赏土地和人民,我们拥有的是为母神而战的荣誉……不过种族战争都过去多少年了,咱们也没那么多正面战争要打。”

人类总是揣测暗精灵与白精灵有绵延多年的战争,事实上,暗精灵只是精灵内部种族中的一支,而非职业强者的普通人类更是经常把雪山精灵、森林精灵、草原精灵混为一谈。精灵们各居一处,相互间的来往或许不多,但也没什么所谓的信仰冲突、血脉世仇。

“可以请你说一下――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你的行踪吗?”

桑德拉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她古怪地瞪了南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地说道,“我想想――昨天晚上我碰到了头肥羊……咳,碰到了个大方的主顾。我把那家伙带去介绍给格温多琳,不过他们似乎是旧相识,而且那个主顾与格温多琳之间大约有些不愉快。说真的,我没想到那家伙是头全天候发|情的公猪,他盯着格温多琳的目光真让我不愉快,早知如此,我是不会带他们过去的。”

安静旁听的东顿时觉得这个暗精灵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我得承认,我给格温多琳招来了点儿小麻烦……意识到这点后我用了点小花招拖走了那个主顾,然后甩掉了他。至于那桩生意,我也懒得理睬了。而后我就回了房间――我也住在夜猫里面,院子西北角那边。”桑德拉的脸色难看起来,“早上安娜来敲我的门时我还以为格温多琳怒火未消,派人来叫我去责难一番呢。谁知道居然是……蜘蛛的毒牙,我情愿被她骂个痛快――”

桑德拉说不下去了,把脸埋进了手中,半响后她看似平静地抬起头,眼睛已经有些发红,“我听说了你们的推测,有个混蛋杀了格温多琳,还想顺道把埃琳娜那头小豹子一起解决掉――这个人还有可能是她的朋友,是吗?”

“……是的。而且……综合信息来看,或许是个女人下的手。”南说道。

桑德拉爆发出一阵暗精灵语的骂声,这是一种音节低沉、语调悠扬的语言,即使发出的是最恶毒的诅咒,听起来仍旧像是优美的的吟唱。

骂累之后桑德拉陷入了沉默,良久,她脸色难看地说道,“茱莉娅找我来……是因为我也属于嫌疑人之一?”

南有些不敢直视她深邃的眼睛,“……是的。不只是你……在格温多琳女士得到猎人协会的通知、指派埃琳娜离开、并且在今早尽快像她复命时,听到这一点的人……都值得我们怀疑。”

“那么……我该怎么配合你们呢?不止是为了解除我的嫌疑,更重要的是,我的配合能否让咱们抓到那个混蛋。”桑德拉很痛快地表态。

“我们兄弟在今早来到这儿时,格温多琳女士的血液还未凝固、身体还有余温。”东说话了,“据我以往的经验,她应该断气在一小时以内。桑德拉女士,你在今早的五点到七点之间,在哪儿、干什么、是否有人能证明你当时的行踪?”

桑德拉脸色变了,“见鬼……那么早的时候我当然是在房间里睡觉――我是独行侠,没有人……没有人能证明我那时候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

“那么……你懂得剑术吗?不需很高明,一般的剑术?”东试探地问。

桑德拉的脸色更难看了,“我是个席林骑士……这还用说吗?”

“那真……遗憾,你确实很有嫌疑。”东只能这么说了。

桑德拉别过头去,再怎么性格豪爽,处于这种立场上也是会恼火的;不过她显然很有修养,能够很好地抑制自己的脾气,“我明白了,既然我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被划入嫌疑范围也是很正常的事。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指示我会尽量配合的。”

比起桑德拉的坦荡,之后的两位女士就要别扭得多――跟着埃琳娜一起过来的自由佣兵艾薇、红色知更鸟佣兵团的女佣兵芭芭拉,在托莱兄弟一一进行询问后,态度各不相同。

“我是个剑斗士,本来就会用剑――那时候我正在睡觉,我……我一个人住。”自由佣兵艾薇年纪稍轻,大约只是二十出头;她留着一头短发,脸上有些雀斑,身材高挑,但也在一米七以下,明白了自己的嫌疑后,她紧张得全身僵硬,急切地为自己辩白,“但我根本不是格温多琳的对手啊,而且她那么照顾我,我有什么理由伤害她呢?”

“冷静一些,艾薇,我们并不是在挑剔你。”平素与她交好的埃琳娜握着她的手,紧挨着她坐下,“托莱兄弟在帮我们找出凶手,为了抓到真正的目标,必须先剔除其他的嫌疑人,你只要冷静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就好,没有人会冤枉你的。”

“刚才他们也问过我一样的问题,而且我也无法证实自己没有嫌疑。小丫头,他们问什么你就回答好了,总不会比现在更糟。”双手抱胸阴沉着脸坐在旁边的桑德拉说道。

“……对不起,我很失礼。”艾薇回握埃琳娜的手,深呼吸两次压下不平静的心跳,直视托莱兄弟,“先生们,请继续发问吧。”

职业强者比起普通人,强悍的并不只是武力;艾薇能镇定下来,对于大家都有好处。

“我们并不是简单地问一下话后就会武断地断定谁是凶手,请放心,艾薇女士。”南用尽量缓和的语气安抚她,“让我们来仔细回溯一遍你的回答,你是三年前认识的埃琳娜,而后你把埃琳娜介绍进了艾米丽长|枪,是吗?”

“是的,我先认识的安娜。介绍埃琳娜进艾米丽长|枪后才认识的格温多琳。”艾薇说道,“我也叫她大姐的……要不是我的身体不太好,一年里有四、五个月要用来修养,我早就加入她们了。”

安娜在艾米丽长|枪佣兵团里主管后勤,是个大管家一样的存在,这会儿正和其他的团员们一起在外走访,询问那些早上时出过门的佣兵、冒险者们。

“一直到早上九点,你都没有出过门,直到你起来吃早点听到人们谈论,你才知道格温多琳出了事?”

“嗯,我住的地方离桑德拉住的那儿不远,那一片住的都是单干的独行侠、或者小团队。”说完后艾薇明显很失落,她沉默了一会儿后丧气地说道,“我明白了,我也没有办法证明我那个时候确实一个人呆着。后续还有什么调查……我会配合的。”

惴惴不安地偷看了一眼桑德拉,艾薇快速地低下头;人们总是有从众心理,如果知道只有她一个人无法证明自己,那么她有可能会出于抗拒心理为自己说些谎言,但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后,她也就稍微放心些了。

艾薇还算是能配合,轮到红色知更鸟的芭芭拉时,她只是垂着头、双手绞在一块儿,任由托莱兄弟安抚了半天都不肯出声。

直到桑德拉火气上冲,拔出弯刀要动手时,芭芭拉才难堪地开了口,“我……昨天晚上我凑到你们那一桌去,是去见克拉丁的。”

“哈?!”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迈出了第一步,芭芭拉接下来的叙述流畅多了,“我和克拉丁……我们交好有一段时间了。昨晚……我住在他的房间里。”

短暂的死寂后,在场诸人都觉哭笑不得。红色知更鸟与艾米丽长|枪还能说关系有好有坏,跟猫头鹰却是一直明明白白的合不来,难怪她怎么也无法坦白。

“……昨天克拉丁……一直在我们那一桌?”南压低了嗓音,不确定地问东。

“好像……在的吧。”东自己也不太敢肯定,猫头鹰的这位团长克拉丁给人的存在感确实是太低了,明明跟韦伯一样是个双刀斗士,却总跟隐匿系的行者似的被人忽视。

“咳!”坐的位置离托莱兄弟不远的埃琳娜有些无奈地说道,“两位托莱先生,克拉丁和我们是一块儿去找你们的,他还陪你们逛了一下午……”

“……”

出了这个小插曲,笼罩在众人头顶上的沉重气氛算是稍稍消去了一些;而托莱兄弟松缓了下神经后,总算意识到了某种不对劲。

“埃琳娜,你是去请艾薇和芭芭拉,茱莉娅则是桑德拉女士与……猎人协会的菲丽丝,是吧?”南忽然出声。

“是的……”埃琳娜回答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咦,茱莉娅怎么还没回来?”

她们俩去的地方都是夜猫内部,猎人协会本地分部就在酒吧门面上三楼,论理是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我们去看看。”南也站了起来,不知为何,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们兄弟去一趟,几位女士,如果你们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可否请先等待在这儿?”东冲桑德拉等人问道。

“好。”桑德拉、艾薇急于洗脱嫌疑,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多事。

“我也去吗?”埃琳娜问。

“不用,我们去就好了。”南说道。

五分钟后,穿越大半个庭院赶到夜猫正门主建筑的托莱兄弟不由得庆幸没让埃琳娜跟来――虽然艾米丽长|枪出了这样的事儿惊动了两大协会,但酒吧不可能为了哀吊格温多琳女士就停止营业。他们绕到主建筑侧后方准备从楼体外楼梯上楼时,正好遇到从酒吧大堂后门走出来的老“朋友”乔伊斯?夏洛蒂。

“托莱兄弟?”前呼后拥一大群人的乔伊斯?夏洛蒂看到他们俩,一脸的意外。

被撞了个正脸的托莱兄弟脸色算不上好,特别是刚听说了这家伙的“丰功伟绩”之后;南直接板着脸,东倒是很快堆起制式化的、体面人经常挂在脸上的笑容,“真巧――夏洛蒂上校。”

“我也觉得很巧啊……”夏洛蒂上校皮笑肉不笑的地扯下嘴角,随即脸色一变,大手一挥,“你们这两个通缉犯居然落到了我手里!拿下!”

55.两位施法者逛街

55

通缉犯?!

托莱兄弟都被这个称呼给震了一下,他们能猜到乔伊斯对他们俩有敌意,毕竟他的堂弟比尔博姆的死跟南脱不了干系;但通缉犯也太夸张了吧,比尔博姆自寻死路的时候干的事儿可一点儿也不光彩,闹开了作为贵族的夏洛蒂家不是更丢人吗?

乔伊斯·夏洛蒂身边跟着的人里有两个是他带出来的侍卫,其余的皆是他招揽到的冒险者或独|立佣兵——清一色的女性,有几个还是托莱兄弟比较面熟的,大约是昨天见过。(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夏洛蒂发令后,他的侍卫中立即走出来一位,他招揽来的女人们却是一愣,认出托莱兄弟的脸色都变了。

“上校,不可!”站得离夏洛蒂比较近的一位女士立即低声说道,“……这儿毕竟是两大协会的驻地。”

说话的女士与格温多琳认识,也在昨日见过托莱兄弟;她瞬间就明白了不能让新雇主与这两个魔法师的追随者起冲突,说话的方式也相当有技巧——仓促间用再委婉的语言提醒这位大少爷对方的身份都只会产生反效果,这种自视甚高的贵族少爷是不可能不在一群女人面前示弱的。

显然,夏洛蒂明白不了这位女士的善意;他不满地瞪向这个“不识趣”的女人,厌烦之意一览无余——若非女武者中拥有好相貌的实在是少得可怜,他才不会让这种只能算是“平庸”的女人有资格如此近距离地与他说话。

相比起夏洛蒂少爷,他的侍卫显然明智得多,听到那位女武者的提示后立即退回去,乖顺地在自家少爷耳边说道,“少爷,黛娜女士说得对。”

夏洛蒂更加不满,狠狠瞪向自家侍卫;侍卫做出更乖顺的姿态,配合夏洛蒂的情绪以不屑的目光扫了托莱兄弟一眼,“……有的是机会,少爷,不急一时,先放过他们好了。”

侍卫的话让夏洛蒂稍稍满意了些,他也并不太想在两大协会的大本营里生事儿;正想耻高气扬地对托莱兄弟说两句看似宽容大度的话,视线转到那两个家伙身上,他又感觉不悦了。

托莱兄弟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儿畏惧的样子,反倒是一脸古怪地、很没有礼貌地盯着他看;向来就跟他颇合不来的东·托莱甚至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用那种很无礼的挑衅口气向他说话,“夏洛蒂上校,没记错的话数年前我们还是同僚……恶意诽谤同僚是通缉犯?这种事儿可是要上军法部的吧?”

“哈!”这个发问挠到了夏洛蒂的痒处,他立即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起来,“得了吧,东·托莱,还想在我面前装什么?你们干的那些事儿瞒得了别人,瞒得了我?”

东也来劲儿了,反正他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武力威胁,索性逗下这家伙看他会不会把自家堂弟不光彩的行为说出来,特意做出一副嘚瑟样子说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兄弟怎么就被通缉了?”

乔伊斯比东更有底气,冷笑着说道,“你们跟堕落主教奥利维奇同流合污的事情已经被林赛城主检举了,还想装傻充愣?”没有什么是比抖出旧竞争对手的阴|私更让人感觉痛快的事,乔伊斯这会儿恨不得把鼻子翘到天上去,“五天前紫荆军就得到了消息,七天前军部就解除了你俩的军衔……没意外的话,以林赛家的名义下发的通缉令这个礼拜就能送到猎人协会总部……啧啧,干什么不好,非要搅合那些邪教徒的破事儿?你们家已经完了,哈哈!”

“什么?!”托莱兄弟差点儿就跳起来了,进入伍德山脉后这十来天几乎与世隔绝,万万料不到居然发生了这种变故,连庆幸比尔博姆·夏洛蒂死亡真相没曝光的心情都没了,“布莱尔·林赛那个家伙在放什么屁话!我们兄弟什么时候跟奥利维奇勾结过!”一向颇为沉得住气的东暴跳如雷,“这是污蔑!这是栽赃!我要向军部申述!”

“哈哈!”乔伊斯·夏洛蒂眉飞色舞,托莱兄弟气急败坏的样子比让侍卫揍他俩一顿还让他开心,“认命吧,东·托莱,鬼知道你怎么得罪了林赛城主?奥利维奇的脑袋就在他手上,那头猪堕落的消息也早就满天飞了,怎么,你以为你还是受教廷庇佑的伟大神圣骑士?”

“闭嘴,你这二世祖!”东喝道,“我在切斯特至少混到了列长、你这个队长都没当上的家伙得意什么!”

赛因王国军部采取的是四四式军制,队级士官满编统领50个士兵,士长800、列长800、类推到团、师、军;如驻扎在杰佛里城的贝内特军团为3000编额团级,紫荆军则属于满编4W人以上大军团。(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士官有虚衔、实职两种,如比尔博姆·夏洛蒂,拥有中校军衔、贝内特军团副团长头衔,实际上统领队级编制的权力都没有,袭杀南还得靠收买拉拢其他人。

而乔伊斯这家伙……身份确实足够光鲜,夏洛蒂家直系子孙、未来的爵位继承人,不费吹灰就弄到了上校军衔、还加入了公认王国最强的紫荆军……但也正是因为加入了紫荆军,他想获得实际军权就更加困难,甚至连自行招募组建女兵团这种招儿都想出来了。

这两个家伙不愧是老“朋友”,东气急败坏下直击乔伊斯的软肋,这个大贵族少爷瞬间就黑了脸,“都已经被剥夺军衔的家伙在说什么大话?我现在都能逮住你向林赛家邀功了信不信?!”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只需我到军部找人对峙,布莱尔·林赛的污蔑就会灰飞烟灭!谁不知道跟奥利维奇勾勾搭搭的是那个家伙!”

“在那之前你已经是阶下囚了!”

“哈!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

这俩个年纪加起来得有六十岁的成年男人跟小孩子吵架一样斗起嘴来,还在那儿挽袖子顿脚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让一群女士都看傻了眼;黛娜女士哭笑不得,偷偷问侍卫,“上校跟……托莱先生是旧相识?”

侍卫一脸淡定,“是啊。”

“……”黛娜女士无语一阵,压低声音提醒,“这样我就放心了……毕竟托莱先生和他的弟弟是路过此处的大魔法师……格洛丽亚·飓风女士的追随者。”

侍卫古板的面孔上浮现惊色,看了黛娜一眼,心领神会,“是的,少爷与托莱先生是朋友,不会闹僵的。”

这话说了还没几秒,乔伊斯已经挽袖子跟东掐到一块儿去了……

“东?你们在干什么呢?”茱莉娅与猎人协会的人从楼梯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一幕,两个武力同样粗劣的大少爷毫无技术含量地在地上翻滚,一圈人围着他们劝解、拉架……

由猎人协会的人出面调解,两个很难说清楚是老朋友还是老对手的少爷仔互放狠话、不辞而别;南替哥哥拍掉头发上的泥灰,没当着外人的面损哥哥的面子,冲茱莉娅问道,“我们久等你未归,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是有一些状况……对了,这位是尤金先生,菲丽丝的朋友,和她一样是宝藏猎人。”茱莉娅将陪同她的人介绍了一下,托莱兄弟与这位看起来有些忧郁的男人点头致意,而后茱莉娅脸色有些异样地说道,“……菲丽丝失踪了,我们找了几处她有可能去的地方,并没有找到她。”

“怎么回事?”南吃惊地问。

“早上菲丽丝去过我们那儿,但是当时来了太多人,有点儿混乱……我没顾得上招呼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茱莉娅语气凝重,“我刚才找过来时她并不在房间里,而后我碰到了尤金先生,我们一起找到现在——”

“我跟菲丽丝约好了今天下午谈谈合作上的事。”留着漂亮山羊胡子的宝藏猎人尤金接过话,他脸上看起来有些阴沉,“菲丽丝是很守时的人,她可能出了什么事,抱歉,我现在得去找人帮忙……”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茱莉娅说道,转向托莱兄弟,“两位托莱先生,大姐刚出事,我心里很不安——我得先找到菲丽丝。”

“明白了,我们这边先调查。”南点头道。

托莱兄弟回到艾米丽长|枪的驻地,出去走访的女佣兵们回来了一些,会客室里一群女士无言对坐,大眼瞪小眼;她们显然也不太能接受往日交好的朋友成了大姐受害的嫌疑人,都不知该表示出什么态度。

“菲丽丝?她不见了?”埃林娜听到这话直接就站起来了,其余的女士也都看了过来。

东自顾去倒水喝,南坐到长沙发边缘喘口气,“是,茱莉娅和猎人协会的人一起去找她了。她早上过来时有人注意过她吗?她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这……”埃林娜为难地看向同伴们,早上她一直很伤心,安慰过她的人她都不记得有几个;与大管家安娜一块儿回来的几位女佣兵面面相觑,也都面现难色。

“这个……早上太混乱了点儿,没有留意到她。”

“是啊,大姐的朋友和我们的朋友都来了好多。”

艾米丽长|枪中,年过四十的安娜是最年长的一位,虽说职业强者要比普通人更能抵抗衰老侵蚀,她的眼角上仍然出现了皱纹;这位大管家沉思了一会儿,没有贸然下结论,“团员们都到齐后我会问一下大伙儿,现在的话我没法给出无歧义的回答。”

“好的。”南很欣赏这种稳重,转而提起别的问题,“安娜女士,你们的走访有得出什么结果吗?”

“我们找了今早出现在庭院里过的人……大部分人都愿意配合我们,不过,限定出符合条件的目标稍有些难度。”安娜谨慎地说道,目光很稳,没有去看坐在一旁沙发上的三位“嫌疑人。”

“我早上是肯定没有出过门的!”暗精灵桑德拉有些按捺不住地出声,压抑的气氛和女佣兵们偷偷投过来的视线让她很不自在。

“我也没有啊,真的。”自由佣兵艾薇紧跟着说道,她看起来就没有桑德拉底气足,紧张得嘴唇发白,视线不住游移。

芭芭拉抬头看了一圈周围,又把头低下。

她们三位不出声还罢,一出声,气氛更加怪异了;交好的时日不短,女佣兵们很难把她们看成“仇敌”;而被当成犯人般防备,三位女士的心情自然也轻松不了。

“哼。”桑德拉忍不住冷哼一声,“那个失踪的……菲丽丝,也是嫌疑人之一吧?以其怀疑她是不是出事了,倒不如说——畏罪潜逃?”

客厅中的女士们都沉默了,互相之间对视,脸色都不太好——在南带来这个消息后她们间不少人都冒出了这个想法,只不过没有人能说出口。

“先找到人……再说吧。”最为沉稳的安娜说道。她只说了半句话……找到人之后也不能鲁莽确定,总是得有证据才行。

格洛丽亚并没有把“小家伙们”卷入的事件当成一回事,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套英姿飒爽的骑马服,把长发挽起扎个马尾辫,戴上粉红色礼帽、再配上同色系三角领巾、高筒长靴、双排扣狐皮长外套;欣赏下镜子里干净利落的形象,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去找安格斯。

“休息够了吧,末日审判——”

暖色调的起居室中,宽大的沙发搬到了壁炉对面,一身宽松常服的安格斯闲适地仰躺在沙发里,毛毯一半盖着双腿、一半垂到了沙发下的长绒地毯上;沙发上的人一手托腮、一手翻着放在膝盖上的书本,丝绸般的黑色长发流淌在丝绵料子的浅色常服上,炉火让此间主人白玉般的皮肤上倒映着一抹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人心的淡淡绯红;冒昧闯入的客人没有惊动到他,慵懒地投过来的视线无法让被这目光注视到的人产生不悦,反倒是忍不住想要再让那略带嫌弃的目光再多停留一些——

“我以为敲门是最基础的礼仪,飓风。”安格斯淡漠地说道。

“……”格洛丽亚垮着脸、以眼白瞪着他,“理智上我应该道个歉……情感上嘛……我怎么看你这个家伙像是随时都在勾引人呢?先说清楚,我还是更喜欢有安全感些的人。”

“呵呵。”安格斯视线下垂,嘴角上拉;明明是无礼且傲慢的鄙夷,却仍旧像是一幅勾魂摄魄的油画。

“行了,别卖弄了。”格洛丽亚关上门,双手揣在马裤兜里,跟个常见的富家子弟那样抖着肩膀踩上地毯,“后天咱们就走了,现在时间还早,不出去逛逛吗?”

“我认为你需要去一趟大城市,找个严谨的老妇人,诚恳地请求对方指导一下身为女性应有的礼貌和教养。”安格斯看似认真地说道。

半小时后,辛克莱营地中心商业区。

“我毁掉的家具我会赔的。在此之前,为了让我原谅你的冒犯,陪我逛一下街并不过分。怎么,为我这样的女士拎一下物品、干一下绅士应该干的事儿很为难吗?”

森林精灵所开的成衣店中,格洛丽亚一边从展示台上取下一套套的成衣交给跟在一边的店员,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这间店铺的生意还不错,出入的多为女性,这会儿无论是客人还是店员大多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地偷看格洛丽亚身后不远处——一位看不出年纪的俊美男子静静站在那儿,身披黑色开襟长袍,腰部浅浅束了一根腰带,露出里面的浅色家居常服;他似乎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又或者是刚起床就被人强拖出门,光滑黑亮的发丝有些凌乱,长袍内的常服上有明显的皱褶,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隐约有一些不耐……

“行了,我去试穿——”店员快被衣服堆淹没时格洛丽亚总算肯停手了,回过头看看安格斯,心情愉快地冲他打趣,“你可不要太招蜂引蝶。”

安格斯视线上移,回以无声的鄙视。

“先生……要坐着休息下吗?”一名女店员小心翼翼地搬来椅子。

“谢谢。”安格斯微微颔首。

“哇——声音真好听!”女店员们的尖叫声十分的肆无忌惮。

“先生,喝杯水吗?”又一名女店员满脸期待地端来茶水。

“……谢谢。”安格斯再次颔首。

“先生,您的同伴还在试穿……来点儿点心吗?”

“……”

格洛丽亚试穿结束走出来时,看到安格斯安然坐在一把与此间气氛格格不入的高背椅上,身边放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茶几,上面摆着好几盘点心、一整套茶具、还有这个季节里十分罕见的新鲜水果,顿时嘴角一抽。

让安格斯提着两大袋衣服走出店门,飓风女士默默走了一段后终于当街发飙,“长得好看了不起吗!!”

安格斯本来就是人群的焦点,格洛丽亚这一嗓子,整条街的人都看过来了。

安格斯左右看了一眼,冲格洛丽亚一扬眉,“过度无礼……也很了不起。”

他们俩这会儿身上没半点施法者的标识,路人可不会讲究非礼勿视;几百双好奇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即使是飓风女士也觉得有点儿脸发烧……

在无数目光洗礼中走了小半条街,格洛丽亚带头随便钻进一家规模较大的酒吧;双排木门一推,迎上来的女招待刚说了半句欢迎光临后看到安格斯,目光立即发直;带他们俩入座的知客全程结结巴巴、词不达意,一路经过的座位上客人们无不死盯着他俩,目光灼热……

找了个边角位置坐下,安格斯把两个大袋子放到一边,从僵硬的女招待托盘里接过茶具,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邀请我逛街并不是好主意,飓风,你的小家伙们呢?”

“我已经察觉到了……”瘫在座位上的格洛丽亚有气无力,“那两个家伙正专注于他们的正义游戏呢,那两个小混蛋。”

“年轻人总是难免招惹是非。”安格斯不置可否,“至少绿意村的时候他们干得还行,谢谢。”

送开胃小菜过来的女招待红着脸走开。

“呵呵……得到你的正面评价还真让人激动。”格洛丽亚冷笑,“你干过的事儿说出来才叫惊人呢……”

“谢谢……这种无故的对立情绪可不恰当,飓风。”安格斯仍旧平静得让人牙痒。

送果盘过来的女招待兴奋地走开。

“是的、是的……问题全在我这儿……”格洛丽亚磨牙,闭上嘴沉默了一会儿,她的情绪就调整过来了,正色说道,“你那个‘事儿’找出什么解决办法没?至少那东西冒出来的时间能估算出来吗?”

“它醒来前我会有预感……谢谢。”安格斯说道,“那家伙接受到教训前可用鲁莽、自大形容,来到本界后也没机会接触他人,尚算容易糊弄。”

“……你对于他人的评价仍旧如此苛刻。”格洛丽亚嘴角一抽,“那我是否需要继续装作不知?”

“最好如此……谢谢。”

“好吧,有利必有弊,相比起你的价值这点儿附加危险不算什么。”格洛丽亚很是坦然,“斯纳尔那老小子总是罗里吧嗦、拈轻怕重,有你在的话他也会老实得多。不过呢……”她忽然脸色一变,柳眉倒竖,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这家伙不要再说谢谢了!她们都不知节制了啊!我们只有两个人而已,送过来的东西都快摆满整张桌子了!我们什么都没点好吗!还有啊,为什么都摆在你前面啊!我才是付钱的人啊!”

56.发现

56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南。(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艾米丽长|枪的小楼里,走到走廊上透气的东对弟弟说道。

南站在护栏前眺望庭院,闻言蹙眉道,“我知道……但这事儿急不来。两大协会估计提供不了更多帮助,格温多琳女士的事儿对于艾米丽长|枪和她的朋友们来说无异于一次强烈地震,但对于无关的人士来说……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叹息一声,语气难免有些抱怨;两大协会本身就是松散的民间组织,要求他们能出人出力尽力配合……难度不亚于说服格洛丽亚·飓风女士投入此事。

人遇到挫折的时候总是难免想要把自己的无能推卸给他人,这一点南也不能幸免;意识到忽然而来的迁怒心理,南暗道一声惭愧,压下这种对于解决事情完全无益的情绪,她用力捏了捏眉心,“韦伯、埃林娜、桑德拉、艾薇、芭芭拉、菲丽丝……埃林娜被栽赃、菲丽丝失踪、桑德拉和艾薇无法自证清白……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我们还忽略了什么呢?”

“克拉丁!”东一拍巴掌,“芭芭拉的不在场证明是要克拉丁佐证的,对吧?埃林娜被支开时他也在——他的个头可不高,他们俩都有可能!”

“……你是想说芭芭拉和克拉丁有同伙嫌疑?等会儿……格温多琳女士会穿着睡衣见克拉丁?”南觉得这个猜想不太合适,“就算动手的人其实是芭芭拉、作伪证打掩护的是克拉丁也不太对。会缜密地布下这种计划的人,会让个不在计划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其目的仅仅只是做伪证?只要多一个人知道秘密,暴露的风险就会成倍增加,这种简单的道理凶手不可能不知道。”

“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现在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多询问一个人也不算太费事。”东拍板。

女佣兵们要么在外面找线索、要么在等茱莉娅的消息,托莱兄弟跟她们说了一声,就按照埃林娜提供的地址前往猫头鹰的住处——这个佣兵团也住在夜猫内,倒是很方便找人。

被四面建筑群包围起来的庭院从正上方看像个巨大的六角形,猫头鹰的驻地就在靠近西面的那个角上。顺着走道走过去,绕过一小段假山,托莱兄弟齐齐看见了克拉丁——

“那是……韦伯?”东说道,他们侧前方,墙壁下的树荫后,克拉丁与韦伯相对而立,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去看看。”南加快脚步,他们与那两人还有好几十米的距离,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但看上去两个人都很激动;克拉丁正在大声地说着什么,而韦伯像个暴躁的狮子那样来回踱步,手按在腰间的双刀上,似乎随时可能动手。

“韦伯、克拉丁——”南隐约觉得不妙,离着他们还有二十多米时就高声喊了一声;那两人齐齐侧头看过来,一向表现得没什么存在感的克拉丁面露喜色,同样拉高了嗓门喊了一声“托莱先生”并向这边迈步——

变故骤生!

克拉丁注意力转移的瞬间,韦伯忽然抽刀,猛力劈下!

“住手!”南大惊,高喊了一声发起冲刺,但距离太远了,他根本就来不及插手;克拉丁惊诧地回望了一眼,两把刀的刀锋已经近在眼前——

“你来了,安东。”

艾米丽长|枪驻地,红色知更鸟的副团长安东独自推开了一楼客厅的大门;埃林娜难得地没有跟这位老冤家见面就吵吵闹闹,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

“嗯……大家都还好吗?”安东精神不太好,勉强跟女佣兵们打了个招呼,就开始长吁短叹,“多琳大姐的事儿真让人难受……姐们儿,你可得振作些,大姐的仇咱们有机会报的……哎,我们团长都快疯了,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座的都知道格温多琳与韦伯的关系,一时间没有人接话。

“对了……你叫咱们团的芭芭拉过来是有什么事?”安东问道,“那两位骑士的调查有进展吗?”

“噢……我都忘了,芭芭拉,你有事儿的话可以先回去。”埃林娜带着歉意说道,“桑德拉、艾薇,很抱歉,你们估计还得留一会儿。”

芭芭拉默默站起来走到安东身后,桑德拉和艾薇的脸色更加难看,强笑都装不出来。mht.la [棉花糖小说]

“到底怎么了?桑德拉和艾薇为什么留在这儿?”

“这个……”埃林娜语塞,旁边的安娜出声圆场,“她们在帮助我们调查大姐的事儿。你们团长韦伯还好吗?”

安东苦笑,“我也说不清楚,一个多小时前两位托莱先生去过我们那儿后,他就有点儿古怪……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不冷静的样子。”

一位女佣兵忽然愤愤不平地说道,“若不是他听风就是雨的性格人人都知道,事儿哪会闹成这个样子?谁说几句大姐的坏话他都信,每次都要闹得外人看笑话!”

“啊?谁说了大姐坏话?”安东莫名其妙。

“别说了。”安娜制止同伴,但那位女佣兵看样子对韦伯怨气很深,情绪激动地说,“鬼知道是谁说的?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家伙随意说了几句,韦伯那家伙就全当了真……”

托莱兄弟与韦伯的对话没有隐瞒女佣兵们,这位怨气很深的女士发泄似地将韦伯对格温多琳的不信任说了出来,安东听得一愣,面色渐渐凝重。

女佣兵们发现到安东的异常,都把视线转向了他;安东的脸色阴晴不定,认真地思索了半响后哑着声音说道,“不对……这事儿不对,朋友们。昨天晚上我一直跟团长在一块儿,没有离开过。如果有人刻意在我们桌边说过这种话,那我一定会听见的……但并没有!我发誓,我十分敬重大姐,有人敢在我们旁边说对大姐不敬的话,我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虽同为二阶双刀斗士,克拉丁的武力却要比韦伯低得多;对方的暴起偷袭让他猝不及防,好在双方武力并没有形成碾压之势,仓促间他竖起手臂,韦伯的双刀砍在他的手上,他借力向后迅速退步,总算逃过被一刀砍断脖颈的危机。

“韦伯,快住手!”

南终于赶上前,强势插|入他们之间,快速地冲克拉丁刷了一道圣光祝福,对于韦伯完全摆不出好脸色,“你到底在干什么!”

“让开!”韦伯将刀尖指向南,本有些俊雅的外表因怒气而显得狰狞,“他就是杀害格温多琳的凶手!我都知道了!让开!”

“并不是!”克拉丁气急,顾不上手臂的疼痛高声叫道,“我都说了这事儿跟我无关!格温多琳出事的时候我一直跟芭芭拉在一块儿!”

“你跟那个贱|人互相掩护,以为我不知道吗!”韦伯作势欲攻,南连忙拦住他。

“冷静些,韦伯!确定凶手也需要证据啊!再说了,动机呢?克拉丁和芭芭拉谋杀格温多琳女士的动机是什么?”

“我管他什么动机,他就是凶手没错,我不会弄错的,让开,我要杀了他!”韦伯嘶吼着说道,双目赤红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头受伤的野兽,完全失去了理智。

“听我说,我们都在找杀害格温多琳的凶手——真的能证明克拉丁就是凶手,那我们都不会放过他的。”南又急又快地说道,“请你先冷静下来,现在,我们也要找克拉丁问话——我们怀疑他的权力必须建立在他有不可开脱的嫌疑上,对不对?”

“等等。”东这时走了上来,他没像南那样急着劝阻韦伯,也没理会疼得龇牙咧嘴的克拉丁;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了几次后,东一脸古怪地看向韦伯,问出了一个问题,“韦伯,你是以什么认定克拉丁是凶手的?”

“不是他还有谁?”韦伯气道。

“我们提到过——凶手有可能算计了你,让你成为一箭双雕计划中杀死埃林娜的那把刀……也猜测过,当格温多琳支开埃林娜时,凶手应该在场。”东紧盯着韦伯的双眼,慢慢地说道,“以此推论的话,有嫌疑的人有桑德拉、艾薇、菲丽丝、芭芭拉……包括克拉丁。但在他们之间,你第一个选择了克拉丁为目标并且痛下杀手,总会有什么原因促使你这样考虑吧?”

“哈!”韦伯怒极反笑,“那些女人只不过是烟幕而已,这些你们都看不明白吗?”他将刀指向南身后的克拉丁,“至于动机,也再简单不过……艾米丽长|枪比猫头鹰的排名高,这家伙一直被压制着会对格温多琳有好感?如果我不先动手,这家伙下一个目标就该是我了吧!”

这种片面的偏执说法让克拉丁气得脸色发青,南得不得出声道,“如果凶手是克拉丁,杀掉格温多琳后他再针对埃林娜顺带算计你也说得过去……但你想过吗?他这样做的话为何要把芭芭拉卷进来?互相佐证?但如果那样的话,知道秘密的人越多就越容易暴露,他如何保证芭芭拉绝不出卖他?找自己团队里的成员为自己佐证不是更合适吗?”

“……”韦伯动作一顿,又立即吼道,“芭芭拉那女人知道什么轻重?稍微哄骗一下,就会死心塌地替他保密了!”

“冒着被出卖的风险也要让多一个人知道秘密,你觉得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会做的选择吗?真的质疑他们俩的话,你应该更先怀疑芭芭拉才对吧?”东说道。

韦伯面色微顿,目光狠厉地扫过托莱兄弟,收刀退步,“很好……那我就先让芭芭拉说实话!”

克拉丁闻言立即站了起来,“你想对她干什么!我说了,我们是清白的!”他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再次大声说道,“对了!早上大约六点钟的时候,有人在我们房间外间打架,当时猎人协会的尤金先生过来调解,我开窗户跟他打过招呼,他总可以证明我们吧?”

这个证据很有力,托莱兄弟神色一松,韦伯倒是脸色更难看了;他用狠厉的目光深深看了克拉丁一眼,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去。

克拉丁被他盯得心里发虚,武力碰撞向来不是他的强项;向托莱兄弟道谢后他没再停留,一溜烟回到了自家驻地——看来短期内他不会离开自己的团员们了。

“韦伯那家伙隐瞒了很多东西啊……”东盯着韦伯离去的方向说道,“要是能强迫他说实话,我觉得咱们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言外之意,能让飓风女士出手就好了。

南没留意到哥哥说了什么,他发了一会儿呆,侧头对东说道,“东,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韦伯相当轻视女性。”

东摊手,“这种假惺惺的家伙除了自己之外还能瞧得起谁?”

南蹙眉想了想,“我有个不太妙的想法……真希望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哦?你怀疑谁?”东问。

南为难,“不好说……只是一种猜测。我们回去看看艾米丽长|枪的女士们回来了没,我想找她们确认点儿东西。”

托莱兄弟回转艾米丽长|枪驻地时,离他们不到百米远的地方,夜猫酒吧正门大堂里,一场小小的风暴正在酝酿。

近乎大半女招待绕着格洛丽亚与安格斯这一桌转,其他桌的客人们难免受到了冷落;接近半小时的观察下来客人们失望地发现那位俊美的黑发男子绝无女扮男装的可能后,气氛就比较糟糕了。

长得再漂亮,不是女人就没有意义;美貌的女性可以得到很多优待,男人可没有这种待遇。

安格斯与格洛丽亚谈论着一些东西,慢慢地,他们住了口;周边的噪音太大,即使是轻易不被外物所动的施法者也受到了影响。

安格斯将视线转到侧面,那两桌的客人看见他转头过去,表演得更来劲儿了,什么“娘娘腔”、“人妖”、“小白脸儿”之类的称谓夹杂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一串串地、有节奏地从一张张胡渣笼罩的大嘴里喷出来,一唱一合地跟表演多重唱似的;周围一圈的家伙们兴致勃勃地听着“演唱”,不时嘘声起哄,恶意的目光跟小刀子似的不住往这边飞过来。

“……”安格斯漠然收回视线,坐她对面的格洛丽亚使劲儿绷着脸,嘴角仍然不受控制地往上抽。

“……没关系,想笑就笑,憋太狠了我担心你的面部神经出问题。”安格斯很体贴地说道。

“啊哈哈哈——!”格洛丽亚马上拍桌子狂笑,眼泪都出来了。

她这豪迈的笑声震得客人们一愣神,随即幸灾乐祸地去看那个勾引走了大部分女招待的小白脸儿,那两桌看起来一伙儿的冒险者们“演唱”更加卖力,毫不费力地把格洛丽亚的笑声盖了过去;哄笑声一阵阵的,比商业区中心那块儿还热闹。

“现在你能体谅为何我出门时总要花点儿时间了吧。”安格斯慢悠悠地用叉子叉起切好的肉片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被当做斗篷怪人……也比每次都遇到这种麻烦好。”

“知道了、知道了……哈哈哈!我真是有点儿羡慕你,又有点儿同情你。”格洛丽亚费力地拍着胸口,哆嗦着伸手去擦笑出来的泪花,“女人们把你当奇珍异宝、男人们视你为人生大敌……我的老天,你过得可真够刺激的。”

“习惯就好。”安格斯依然慢条斯理地进餐,“对了,你的口水喷到那盘点心里了……”

“这种时候你应该装作没看见吧!”格洛丽亚喝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女人啊,你就不能顾忌下我的自尊?”

“真正的女士不会在公众场所如此失态……”

“老娘喜欢这样不行吗!”

嘲讽和侮辱之词被这两位当成了过耳清风,“演唱者们”恼羞成怒了;但在他们怒气冲冲地找别的挑衅方式前,被他们的污言秽语惹恼了的女招待们先爆发了——这些衣着暴露的各族女士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性,隶属于两大协会的她们或许人身上不自由,但也各自拥有职业级;这儿毕竟是冒险前沿,必要的时候协会的人招呼一声她们就是一群现成的武力。

“要吵滚出去吵!咱们这儿还要做生意!”

“那个丑八怪,你在嚷嚷什么?”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就这样还说别人?恶心!”

一般来说,男人都是自尊心怪物……再优待女士,被这样指着鼻子嘲讽他们也受不了——

“**说谁?”

“你们这些****……”

泡这儿的不是佣兵就是冒险者,能把骂人骂出艺术来的还真没有;直指人身攻击的污言秽语更加激怒了女招待们,于是,夜猫酒吧经常出现的、店家与客人们的混战开始了……

“哎呀……”格洛丽亚眼看着一位蛇族女招待现出本体,一尾巴将一个大块头扫上天花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始鼓掌,“哟呵——漂亮,再来一个!”

“女士,再不进餐汤就冷掉了……”安格斯提醒。

三名人族女招待合力掀翻一张桌子,把两个躲得慢的家伙压到下面,还跳到桌上去蹦跶,压得下面的倒霉蛋呀呀怪叫;又有两名暗精灵女招待配合她们,挥舞着椅子、桌腿之类的东西让那两个家伙的同伴不能靠近救援……

“哦——噢!干得不错!”格洛丽亚直接站起来了,还抓出一把金币朝女招待们洒了过去。

金灿灿的小可爱让女招待们眼睛一亮,她们一边捡起金币,一边嘻嘻哈哈地冲飓风女士飞吻,而后更加团结地收拾那两桌冒险者……

“……”安格斯不浪费力气了,自顾自地进餐。

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出去的女佣兵们回来了大半;托莱兄弟一一询问过去,得到的答案让他们渐渐有了底……也让他们两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感谢了最后一位女佣兵的配合,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中兄弟俩没说什么,避开人群走到门外,对视一眼后双双叹气。

“这样看的话,‘她’的嫌疑最大……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干?”东百思不得其解,“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我真难以理解。”

“……剔除掉不可能,剩下的再怎么难以置信,也是真相。”南同样有些勉强地说道,似乎是在试图说服自己,“现在的问题是,没有有力的证据……”

俩兄弟相对无言,良久后同时叹息了一声。

“得到了结果再去逆推,我也能发现其中微妙之处……但这显然不符合我们最初的推论。南,你是怎么注意到‘她’的?”

“……”南犹豫了一下,有点儿难以启齿,“这个……你记得吧,飓风女士提醒过我们……格温多琳女士的头发护理得很好,房间很整洁,她穿的衣服、配饰,也跟她的风格很相衬。”

“……你是这两天见到的女人太多了吗,都开始注意这个了?”

“喂,正经些……我的意思是,如同格温多琳这样注意形象、将外在条件利用到极致的女士,是不可能以蓬头垢面的形象接待男性客人的。”南说道,“韦伯和克拉丁没有嫌疑,这一点毫无疑问。再来……你记得你跟韦伯说过的话吗?”

“嗯?”

“韦伯的性格看似伪装得很好,但稍稍接触一下……不难发现他自尊心极强、且颇为刚愎,即使我们表示愿意全力以赴为格温多琳女士复仇,他也并不信任我们。或者说,想得到他这种人的信任极为困哪……但另一方面,他又很容易‘信任’别人,在他自以为是的前提下。”南说道。

东面露恍然,“是的,我明白了,人会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哪怕是不合逻辑的谎言;这么说来,对方在诱导他第一次对埃琳娜动手失败后,还会继续第二次、第三次……你是这个意思吧?”

“我不太想这么干……但我们似乎别无选择。”南苦笑,“韦伯不肯对我们说实话,但他回答你的话时,已经透露出了一些信息……真是的,就像是在诱导我们去干些违背本心的事儿一样。”

东已经明白过来了,“难怪,他那个时候的态度……得了,南,别做出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样子,咱们这可是为了……正义,没错儿。”

整个大堂乱成了一团,坐镇此处的金牌猎人跑出来收拾局面时,那两桌冒险者一个个鼻青脸肿不说,还成了其他客人们起哄的对象;有格洛丽亚带头抛洒金币,同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家伙们也给女招待们撒了不少钱,总之,人多势众的女招待们不但看够了美人、打爽了酒客,还收入不菲……

“真有趣儿,这里是个好地方。”飓风女士喜笑颜开,满足地坐回位置上,“嗯?嗨!你怎么把我点的东西都吃掉了?”

“浪费食物是不能原谅的,你不是经常这么说吗?”安格斯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嘴。

“那是我要吃的!”格洛丽亚怒目圆睁。

“这几份点心被你的体|液污染过……”

“你这个混蛋!”

57.浮出水面

57

茱莉娅与尤金发动了不少人搜寻菲丽丝,在一整个下午搜寻无果后,艾米丽长|枪的女佣兵也有半数参加了搜素——不需托莱兄弟明言,大家伙儿都猜到了菲丽丝必然与格温多琳女士受害案有关系。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到了晚上七点,格温多琳女士受害十二小时后,红色知更鸟与猫头鹰两个佣兵团也参与进了搜索宝藏猎人菲丽丝的队伍里;越来越多的人质疑这位失踪者其实是杀害格温多琳女士的凶手,这让菲丽丝的好友、搜索发起人之一的猎人尤金脸色愈加阴郁,却又无法为好友辩白。

托莱兄弟回奥丹徒酒店用了晚餐,期间,格洛丽亚·飓风女士向他们展示了下午逛街的成果,他们十分识趣,吹捧谄媚之词几乎能装满一个浴缸……

“哦?晚上你们还要出去?”晚餐结束后,飓风女士随意地问了一句。

“是的,我们得去看着点儿……老实说,现在局势不太妙,艾米丽长|枪的女佣兵们差不多认定菲丽丝是凶手了,对菲丽丝隶属的猎人协会有很大怨气。”南诚实地说道。

“这种对立情绪对艾米丽长|枪本身不利……再说了,现在可没有证据能指证菲丽丝。”东补充。

“……”格洛丽亚瞪着他俩,“你们啊,我是不介意你俩在不耽搁咱们行程的前提下管管闲事,但也别介入太深。”

“都已经插手了……当然希望能够干得更好一些,半途而废的话更糟糕吧。”南挠挠头皮,“我们兄弟现在也有了些眉目……要是没有意外的话,今晚应该能出结果了。”

“哦?你们已经有发现了?”格洛丽亚装作好奇地配合下南,小家伙们的神态里有种急于表现的跃跃欲试,她也不能太打击他们的热忱。

“只能说,有了比较合理的猜测……更具体一些的,还需要证据。”南搓着手,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地说到。

“噢噢……是的,很了不起,那你们加油吧。”格洛丽亚干巴巴地说道,大约是觉得托莱兄弟想要卖弄又欲拒还迎的,不太有趣儿。

东看出飓风女士的不耐,当即上前拖着南就走,“是的,女士,我们这就努力去干。”

出了门,东用手指头去戳南的脑门儿,“笨蛋弟弟,你看不出他们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致吗?强拉着别人谈论他人不感兴趣的话题是再愚蠢不过的事儿了!”

“年轻人真有活力。”格洛丽亚如此对安格斯感叹,当然,她也有那么点儿……炫耀下自家眼光的意思。

“是的,飓风。”换了身宽松常服的安格斯从善如流,“如同我们这种败给了岁月的年长者,就没有这么多的激情可挥霍了。”他这么说的同时,慢腾腾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格洛丽亚目光锐利:“你想去哪?”

“当然是去做沉稳的长者应该做的事……还有什么是比在下雪的天气里于炉火前阅读更让人心情愉快的呢?”

“不、不不……”格洛丽亚眯起眼睛,“我可不这么想……这种难得的悠闲日子,谁愿意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打盹里面呢?最重要的是……”她坐正身子,深吸一口气,以腹腔发力,暴喝道,“你说谁是败给了岁月的年长者?老娘青春正盛啊!!”

“……”安格斯脚步一顿。

飓风女士危险地眯起眼睛,“作为绅士……你放心我这种花季女士单独夜游吗?”

“……女士,我只有两套备用常服。”安格斯说道,“五个小时前,你毁了我八成以上的衣物。”

“那可真抱歉,我保证我是无心的。”格洛丽亚很没诚意地道,“那么,你是想穿我的裙子吗?”

“……”

奥丹徒酒店环境优雅,这就意味着位置比较偏;而夜猫酒吧所在无疑是辛克莱营地里的黄金商业区,整条街在天色暗下来后仍然灯火通明。

正门一侧的通道这会儿是封着的,托莱兄弟也只能从酒吧大堂穿过去。推开门,沸腾的人声、温暖的热气流、节奏明快的音乐扑面而来,寒冷的夜风和稀稀落落的小雪全被挡在了外面。

这个时间段的大堂远比下午时热闹,并肩穿过一面面满座酒桌的托莱兄弟也得提高音量才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这么吵的情况下韦伯哪还能听得见路人的低语,那家伙果然是隐瞒太多东西了。”东说道。

“啊?什么?”南没听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东不得不凑到南的耳边重复了一遍,并下了结论,“安东都找不到那家伙,估计是跑了哪儿酝酿坏水去了——咱们的计划里还得他出场呢,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会出现的。我们不是已经提前布置了吗。”南回道,“说到这个,事后怎么安抚女佣兵们才是个大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我们也是出于善意。”

“不不,不能这么说,以‘为了你好’的名义行强迫之举太糟糕了——咦?看那儿,东。”南惊诧地对某个方向指去。

吧台正前方,约二十多位神情彪悍的女士分坐了三张酒桌,正气氛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而隐约被她们拱卫在中心的,居然是一脸得意洋洋的乔伊斯·夏洛蒂。

“那家伙的招人大计进行得还挺顺利?”东酸溜溜地说道,“哼,在紫荆军混不出头、不得不自个儿组建兵团的家伙……我倒要看他招揽了一群女人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相对高风险、回报难料的冒险……确实是稳定的雇佣更有吸引力些。”比起东的醋意,南要中肯得多,“而且女士相对于男人而言没那么容易野心膨胀,也更愿意服从指挥,不会出现刺头儿的问题。某个层面上看,乔伊斯的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也不过是靠了家族提供的财力,其他人即使有想法,哪拿得出那么大笔的金额?”东一脸不爽。

“是的、是的,谁叫人家是贵族呢。”南哈哈一声,把话题扯了开去。

相比正门大堂的喧嚣,艾米丽长|枪的驻地可谓冷冷清清。大部分女佣兵在奔波一天后没休息多久,又参与了搜寻菲丽丝的行动;托莱兄弟到的时候,留下来驻守的只有安娜、埃琳娜及另三位女佣兵,再来就是作为嫌疑人被拘在这儿的桑德拉与艾薇。

“真是……麻烦你们了。”安娜起身施礼,神情里有些疲惫。

“请不必如此说,安娜女士。”托莱兄弟回礼,南侧头看向埃琳娜,有些变色,“埃琳娜女士,你……是不太舒服吗?”

“啊……”趴在沙发扶手上的埃琳娜连忙坐正,强堆出笑容,“没有啊,我很好。”

“请稍等。”南右手虚握,充沛的圣光之力在他手中汇集,“在虚无缥缈中享乐的天使,请回视纷扰污秽尘世中虔诚的信徒……给予我荡涤不洁的圣力,赐予我等圣洁之祝福。”

完整的神圣祝福随着南的动作降临在埃琳娜身上,她美丽眉间的痛苦一松,呼吸变得顺畅了一些,只是脸色仍然有些不正常地泛红。

“谢谢……我感觉好多了。”埃琳娜呼出一口气,笑容自然了不少。

“等会儿……”安娜觉得不太对,她走过去摸了摸埃琳娜的额头,惊呼出声,“怎么这么烫?你是怎么了?埃琳娜?”

“没事儿的,真的。”埃琳娜连连摆手,一着急,她的呼吸又明显地急促了。

艾米丽长|枪的女士们感情都不错,另外三位也走过来围着埃琳娜看了一阵,最后安娜拍板决定让埃琳娜回房间去休息,其他的人守在这儿就行。

桑德拉和艾薇始终闷不吭声,她们这会儿的立场相当尴尬,即使大部分人都认为菲丽丝是凶手,可也没人说她们就能摆脱嫌疑了。

“安娜女士,你也知道乔伊斯·夏洛蒂上校……近期在辛克莱的招揽吧?”南坐下后没话找话地说道。

“是的,夏洛蒂上校也找过我们的人,不过大姐已经拒绝了。”安娜给南倒了茶水,走到南附近坐下。她年纪较大,为人处世趋于成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在言辞中进行一些无意义的冒犯。

东很显然不愿意谈乔伊斯的事儿,百无聊赖坐在旁边,南只能自己来活跃下气氛,“这么多人在找菲丽丝……肯定能找到人的。询问下她的证词,或许就能得到追捕凶手的线索了。”

“希望如此吧。”安娜温和地笑了笑,浓郁的忧郁仍旧积于眉间。

“……这次的事儿结束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吗?”南小心地说道。

安娜大半个身体依在沙发里,视线望向远处,沉默了一会儿后,慢慢地说道,“我和……茱莉娅,会跟大家好好地商量一下……总会有办法的。”她收回视线,冲南微微一笑;她并不漂亮,但神情里那种成熟女性特有的韵味很让人感觉舒适,“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一直以来……我们依赖着大姐的庇佑,现在,我们应该学会靠自己了。”

南回以赞同笑容,“是的,女士,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

时间慢慢流逝,到了九点左右,夜猫酒吧正门大堂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临近大门的某位客人无意中往这边扫了一眼,眼神儿瞬间发直——

“噢!夜安……先生,夜安,慷慨的女士!”

女招待们欢快地迎接上去,不过这次她们关注的焦点不仅仅是那位俊美无匹的青年,一掷数金的格洛丽亚也得到了她们的盛情。

“他们来了!”

“噢噢,欢迎光临!”

不止是大门旁的女招待,附近的听到了这边的欢呼声,也都热情地拥了过去;某位也算有点儿帅气的青年剑士好容易跟位相貌还算过得去的女招待聊了半天,正想更进一步,那个对他一直满脸挑剔的暗精灵女性却一转身抛下他、以他想象不到的奔放冲向刚进门的客人;这位青年剑士勃然大怒、拍桌而起,正试图用血勇来维护自己的男性尊严时,看清楚了转眼间被十几个女招待团团围住的两人,下巴差点掉下来。

“嗯?”

被二十多个女武者拱卫着的乔伊斯·夏洛蒂听到了那边的骚动,蹙眉看过去,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群女招待挤挤攘攘的背影,不过这也足以让这位贵族少爷心生不满——当惯了主角的人总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更受瞩目的,这只是人类通行的臭毛病,与个人本性无关。

当然,贵族之家出生的少爷有贵族之家应有的教养,他倒不至于马上就会像个好战的雄狮那样冲过去用粗鲁的行为驱赶对方;不过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扫一圈周围的女士们,他难免觉得阴郁——幻想风格的游侠小说、冒险小说中,女武者往往美貌又性感;事实上呢……肌肉比率跟男人差不了多少、因风吹日晒而皮肤粗糙、时常生活不规律也就谈不上保养……在这样的情况下,女武者们能保证不面目丑陋就已经是遗传基因良好,更别谈什么美丽动人魅力无限之类的了……

相比之下,人身不自由但至少不必日晒雨淋的女招待们看起来要顺眼得多,这样一比较,难免乔伊斯·夏洛蒂少爷会心生不快。

被女招待们热情地带到位置不错的桌位,格洛丽亚很享受这种待遇,嘻嘻哈哈地跟她们打着招呼、问了一堆她自个儿转脸就会忘得一干二净的名字;安格斯则是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坐下之后就不动弹……

不需点单,小菜、果盘、酒水、特色菜品跟流水一般摆上来,重复了下午时的待遇;唯一的区别,大约是格洛丽亚的地位稍微上升了那么一些……

乔伊斯·夏洛蒂忍着没去看那个方向,倒不是这位大少爷忽然转性、心胸宽大起来,而是男人嘛,总是不会太愿意在女士们面前暴露出自己狭隘的一面地;他保持着假笑,十分具有耐心地、超出自己极限地与女武者们谈笑了十几分钟;盘算着时间差不多后,他自然地端起茶水,低头饮用的一瞬间,目光如电、狠狠地瞪向比他更“招蜂引蝶”的那一桌——

客厅中的气氛一直算不上太好,几位女佣兵不时走出去看看团员们回来了没、有没有带回新的消息;看似沉稳的安娜女士也难以控制焦虑,走出去好几趟。托莱兄弟一人占着一具沙发,偶尔跟女佣兵们谈几句、偶尔与桑德拉与艾薇说说话安抚她们;眼看着客厅角落的座钟指向九点半,他们也稍稍有些疑虑了。

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眼角余光扫向南身后侧面的走廊,又快速收回;坐回去后,他用手指看似随意地在扶手上敲了两下,忽然出声,“南,我们是不是回去请求飓风女士帮下忙?”

“嗯?”南会意,故意问道,“怎么帮?”

“说真的,这么久没消息,我都怀疑菲丽丝还在不在营地里了……咱们这样找下去估计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请求飓风女士用巫师之眼搜索一下全营地。要是再找不到,只能说对方已经逃走了。”东耸肩说道。

“这……合适吗?”沉默许久的安娜女士带着疑惑说道。

托莱兄弟皆面现为难之色,东抓了抓头皮说道,“飓风女士并不太好说话……不过,也只能试试了吧。现在咱们的希望都寄托在寻找菲丽丝上,不能再拖下去了。”

安娜陷入深思,有些勉强,“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两位托莱先生,我们欠了你们很大人情。”

“请别这么说,我们也想为格温多琳女士出点力。”南站了起来,走到东身边,“我们去去就回。”

“真是太谢谢了。”安娜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

托莱兄弟大步离去,一直没什么精神的桑德拉和艾薇都有些振奋地坐了起来,相互对视一眼,满脸都是解脱神色——再拖下去估计先受不了的得是她们了,这种不上不下吊在半空的感觉太难受了。

“哐当”一声,乔伊斯·夏洛蒂手中的茶杯掉在桌面上、滚了两圈,茶水大半洒到他了自个儿身上;而他完全置若罔闻,很傻了似的、木愣愣看向某个方向。

他招揽中的女武者们和他的两位侍卫面面相觑,同时看向那个方向——

那一桌只有两个客人,周边却围绕着至少五、六名女招待;附近的客人们目光也都放在那两人身上,只是不少人面露羡慕嫉妒恨,善意的真没多少……

那两位客人看去应当是一男一女,女的那位倒是没什么出奇,无非是衣着讲究些、佩饰精致些;男的那位……就颇为惹眼了,只穿了件宽松的长袍、披了件双排扣的长外套,身上没有任何佩饰、头发也只是散落在肩头,他木着一张脸看不出表情,却实在是……让人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女武者们倒还罢了,看见美丽人物无非也就是惊叹一番;乔伊斯的两位侍卫却是在瞬间神经绷紧、暗道糟糕——茱莉娅嘲笑乔伊斯试图组建后|宫是比较不中肯的说法,以女武者的平均水准,这个贵族少爷还不会如此想不开;但这个家伙确实颇为好色且男女不忌,这个毛病在了解他的人之中不算什么秘密。

乔伊斯·夏洛蒂足足发了近半分钟的呆,才从呆滞中醒过神来;他忽然噌地一下站起,理了下衣领和发型,脸上摆出充满自信的、优雅迷人的笑容,坚定地向格洛丽亚与安格斯那桌迈步……

庭院中的光源不均匀,有许多黑暗之处。

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顺着建筑阴影前行,停步在一栋小楼前,窸窸窣窣一阵摸出了什么东西,以熟练的手法打开了这栋小楼的后门。

楼中,走廊地板由竹子编制,体重再轻的人踩上去也会发出声音;黑影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大大方方地踩着地板前进,没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

推开某个房间虚掩着的门,走进去,绕过起居室里的家具,掀开卧室门帘,正对着门的精致小床上被窝隆起,此间的主人似乎正在沉睡。

“埃琳娜?”黑影叫了一声,床上的人并没有反应。黑影以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近,再次轻唤了一声“埃琳娜”,忽然抽出武器、用力刺向被窝——

“我在这儿。”

清脆的女声在黑影手中武器刺中被窝的瞬间同时响起;黑影在听到声音的同时察觉到触感不对,勃然色变,猛地扭头——

脸色不太正常、身形摇摇欲坠的母豹子依着卧室的门框站立,美丽的面孔上满是泪痕;她那深褐色的瞳孔里满溢着痛苦和深深的失望,直直地望着手持利刃的人,边流泪,边摇头,颤声问道,“我没有想到会是你……茱莉娅,你……就这么恨我吗?”

卧室里的灯光不算太亮,但也足够让距离不到三米的她们看清对方的脸。茱莉娅微偏着头站在床前,以一种很陌生的目光冷漠地看着悲恸的埃琳娜。

“……这是陷阱?”

“是的。”

埃琳娜身后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身边经过,走进卧室里。本该离开的南·托莱不知为何出现在埃琳娜的房间中,并挡到了母豹子身前。

“出动再多的人……也不可能找到菲丽丝了,对吧?她有可能被关在了某个地方……”南注视着茱莉娅,语气平静地说道,“既然你有底气发动那么多人刮地三尺地找她,那么,我们猜测……她应该被藏在十分危险、且不会被人搜寻之处,比如……这栋楼里。所以,如果我们真的请飓风女士使用巫师之眼的话,你就无法解释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确实地杀掉埃琳娜,再让被藏在这儿的菲丽丝背负起罪证,并畏罪自杀。”

茱莉娅脸色沉静得可怕,对于南的发言一声不吭。

“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只靠你一个人当然不行。”南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们考虑过凶手或许有同伙……只是没有有力的证据。好在你并没有在杀掉格温多琳后就沉匿下来……菲丽丝真的是在今天中午以后失踪的吗?”

茱莉娅脸色终于变了。

“我们见到你和尤金的时候,你十分肯定地说菲丽丝中午来过……之后,我和我的兄长分头行动,挑选其他团员独处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询问是她们是否在中午时见过菲丽丝。”南微微侧身,看向埃琳娜身后,“……除你之外,能以肯定语气说出‘菲丽丝’确实在中午来过的人,只有一个。”

58.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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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掩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东迈步走了进来,而后他侧过身,看向门外;一个身影迟疑了一下,在东的注视下慢慢走了进来;起居室灯台上的夜光石映照出她的脸,她看起来仍旧充满成熟女性的韵味,却没了那种成年人特有的沉稳。夜夜小说网mht.la

“安娜女士,艾米丽长|枪的大管家……有她配合的话,你的行动就轻松太多了。”南伸手扶起蹲到地上去的埃琳娜,将她扶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再转过身面向仍旧站在卧室里的茱莉娅,“仔细想想……最先误导我们凶手只有一个人的是被摆到格温多琳女士桌上的两个杯子,那应该是你们事后摆上去的吧。”

“一个人跟格温多琳女士谈话、吸引她的注意力;另一人装作随意地走到她身后……这样配合的话,确实比一个人执行要保险得多。”东接话,伸手关上房门,对僵硬不动的安娜说道,“埃琳娜的隔壁就是你的房间,菲丽丝女士应该是被藏在你的房间里吧?”

安娜微垂着头,沉默不语。

茱莉娅慢慢走出卧室,以冰冷目光打量一遍托莱兄弟,根本没去看埃琳娜和安娜,她以一种压抑的、充满愤怒的声音说道,“你们很得意吧……怎么,不打算召集其他人、炫耀下你们的能力?”

“你……”南刚开口,就被东打断,“你是想说,既然我们兄弟不自量力地独自设下陷阱等待你,就要有被你反扑的准备吗?”

茱莉娅冷笑,并不说话。

东摇了摇头,“我其实不太在意你们的事儿曝光后,艾米丽长|枪会怎么四分五裂。”他转头看了一眼神色晦暗的安娜,又再次看向茱莉娅,“不知你们在策划这次的事件前有没有想过一点……艾米丽长|枪是格温多琳的心血,难道就不是你们的心血吗?”

茱莉娅脸色难看,紧紧咬住嘴唇;安娜猛地抬起头,平静的面孔上浮现难以抑制的恐惧。

东回应安娜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兄弟扰乱了你们的计划时,你与茱莉娅几乎同时出现……但这栋小楼虽然以竹片编制走廊和地板,楼板本身仍旧是石板搭建的,隔音效果不会太差;住在一楼的你,没理由抵达的速度跟二楼的人差不多……在我们上楼的时候,你就已经等待着……冲上来了吧?”

安娜视线稍稍有些游移。

“我们很难理解……为什么口口声声受格温多琳庇佑的你们能够狠下心对她痛下杀手;但在我弟弟随意地跟你搭话时,或许是你觉得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所以没有太警惕……”太伤人的话南说不出,东可没有这个顾虑;他看向安娜的目光很不客气,隐约带着鄙夷,“格温多琳性格非常自立,她完全没有仰赖他人荫庇的兴趣,对于乔伊斯的招揽不假辞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让你们下定决心的原因吧?”

“什么?!”埃琳娜大惊失色,差点儿从沙发上跳起来,“不、不对,茱莉娅,这是骗人的,对吧?你们在开玩笑――你那么讨厌夏洛蒂,怎么可能为了这种蠢事对大姐动手?!”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埃琳娜女士。”东按了下埃琳娜的肩膀,让她坐回去,“过于激烈的、带有强烈主观意向、个人意愿的恨意,必然有其不可为外人道之处。”他看向茱莉娅,略有些轻蔑地说道,“乔伊斯那家伙只喜欢美人。但要是长得勉强过得去的、带有目的性质的投怀送抱……他也从不拒绝。下午你碰上我和乔伊斯起争执的时候看似对他不理不睬……但对于男人来说,这种态度更像是欲拒还迎。”

“闭嘴!闭嘴!闭嘴!”茱莉娅暴躁地大叫起来,算得上清秀的面孔扭曲得几近狰狞,“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

“太细腻的感情或许我不明白,不过你们的花招太浅显了。”东冷笑,“菲丽丝成功地背负起罪名自杀后,你们俩会以决定艾米丽长|枪的未来为主题进行讨论……到时候,安娜提议接受乔伊斯的招揽,而你会强势地拒绝,并且不惜动用武力与安娜演场戏,这个你们很擅长。”

“团员中必然有倾向于接受招揽、也有反对的;你以副团长身份站出来强烈反对,那批反对的人自然会以你为标杆,把自己的想法压下去。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而后,安娜会声情并茂地、努力地‘说服’你,而你呢,也会在拖一段时间后装作为团体考虑,不情不愿地接受……连最反对的你都这么‘顾全大局’了,其他的女士们哪还会‘不懂事’呢?”

乔伊斯?夏洛蒂信心满满地走到两位施法者桌旁,他相貌尚算出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饰华美,在这种满是粗犷大汉的地方显得尤为出尘;而且,他也深知美人大多高傲的道理,没有一上去就对安格斯大献殷勤,而是选择了迂回路线――也就是讨好美人身边平庸的同伴、大打深情牌、并将自己的外形与财力发挥到极致……

“夜安,女士,真没想到在辛克莱营地也能遇到你这样让人眼前一亮的女性。”乔伊斯?夏洛蒂站定在格洛丽亚身前一米之外,将手按在胸前深深鞠躬,深情款款地、柔情似水地注视着对方,“我是如此冒犯,但我情愿失礼一些,也不想错过认识你……能施舍我与你谈话的权利吗?只要一小会儿就好。”

格洛丽亚眨巴下眼睛,将这个浑身上下写满“请注意到我”渴望的年轻人打量了一遍,忽然一笑,饶有兴致地侧过身,以手背支着下巴,“哦?你想说什么?”

男人搭讪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被无视,这是比被对方破口大骂更糟糕的待遇;这家伙眼睛闪闪发光,当即颇为无耻地吹嘘起来,“我的父,你的声音真有魅力,女士,我都不敢随意地问你的名字……请让我冷静一下,我已经够失态了,接下来我不想再让你看到我糟糕的一面……”

这位贵族少爷三十年的人生里还真少有看上的目标弄不到手的遭遇,只在于他有多重视猎物而已;竭尽全力地、绞尽脑汁地进行深情表演后,一套套的词儿张口就来,硬是滔滔不绝地说了接近十分钟。

夏洛蒂的侍卫和他招揽中的女士们目瞪口呆,他们哪见过这位目中无人的大少爷如此谦卑过?好吧,也真亏飓风女士来了辛克莱后前两天都在呼呼大睡,没有在人前露面,几乎没人认识她,不然……

乔伊斯终于说完了台词,在他想来,这种时候对方应该请他入座了;而有了这么一通套话,不管对方是否愿意接受他,至少不会讨厌他,只需要在后续中展现财力,多么高傲的女人也会低下头来……他想的很好,但就是没有想到格洛丽亚紧绷着的嘴抽动了一下,而后难以抑制地大笑起来,“啊哈哈哈――我的天,见鬼,这傻小子哪来的?你听见了吗,末日……安格斯,这小家伙多可爱,他这是干什么呢?锻炼羞耻心?还是玩儿什么惩罚游戏?”

安格斯的目光就没往这边移动过,被问到了也只是稍稍抬一下眼皮,表示自己在听,嘴上仍旧不紧不慢地匀速咀嚼食物。

“你又在偷吃我的东西!”格洛丽亚大怒,“那是我要吃的!”她转眼看了下木在一旁的乔伊斯,随手掏了个金币放他手上,敷衍地挥挥手,“好了小东西,你的演说词讲得很好,我觉得你可以立即去剧团上台了……嗨!安格斯,那一盘留给我!”

乔伊斯?夏洛蒂手捏一个金币,半张着嘴,像是中了石化术一般呆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完全无视了他的怪人开始争夺食物……

“在大姐和那个混蛋之间……你们选择了那个混蛋?”埃琳娜再次站了起来,她左看看安娜、右看看茱莉娅,满脸的失望和难以置信,“茱莉娅……安娜……托莱先生说的是真的?你们居然……居然为了这么可笑的理由杀了大姐?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们说话啊!你们拒绝的话我就相信、快说这不是真的!说啊!”

“女士……”南出手扶住激动的埃琳娜,想要劝解,又不知该说什么。

“想要追随夏洛蒂就告诉大姐、想要得到掌控佣兵团的权力就告诉大姐啊!我们认识了多久?大姐会完全不考虑你们的想法吗?”埃琳娜发出让人心颤的哭嚎,“茱莉娅!讨厌我的话杀掉我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对大姐下手?她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

安娜再次微垂下头,茱莉娅别开视线,脸上挂着一抹嘲讽。

埃琳娜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声后抱头蹲下,紧缩成一团,不想再看见任何人、也不想面对任何事。

托莱兄弟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茱莉娅毫无悔改之意的倔强让他们有些无话可说。

“我……我们无意插手艾米丽长|枪内部的事儿,但毕竟……你们在我们眼前杀害了我们的朋友格温多琳。”良久之后,南出声说道,“茱莉娅,安娜,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的话――”

“正义的神圣骑士,你想让我们说什么?或者说,你想用你那套自以为是的理论审判我们?”茱莉娅忍不住开口讥讽,满面的不屑,“事已至此,我们失手了也没什么好说,但要以为我会就此束手就擒,那你就想错了……”

“女士,比起你做过的事,你更遗憾你的失手?”南一脸失落地打断了她,“如果不被抓到、不被曝光,你就能自以为作所所为是正确的――你想要如此说吗?”

茱莉娅发出一声嗤笑,提着长匕首的右手用力握了握手柄;眼角余光扫过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安娜,心里暗骂了一句废物,她一个人的话还真不敢保证能从这三人的夹击下顺利逃走,这让她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事实上,我们本以为掉进陷阱的会是受你诱导的韦伯。”南说道,“白天,是你诱骗他攻击克拉丁的,对吧?”

茱莉娅冷笑,“我本期望他能出把力、把水搅浑……我高估了那个废物。”

“韦伯为人刚愎,极端轻视女性……你的挑拨只是让他加深对自己猜想的正确性,而不会想到无意中变成了你手中的刀。以他的言行推测,他估计不认为女人能干出有计划的事件。”南弯腰把埃琳娜扶起,让她坐回沙发上,站起身直视茱莉娅,“当你第三次试图诱导他的时候,你失败了,对吗?”

茱莉娅不说话,南继续说道,“你对他的诱导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因为他并不像外在看起来那么敦厚无害;但你却愿意冒着风险一次次地诱导他……我本以为你有可能……对他有什么想法。”

“呸!”茱莉娅厌恶地说道,“别恶心人了,就那种蠢货?”

“那么你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诱导他呢?就像我兄长说的,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吗?”南反问道,“他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你对他倾注恨意……和恶意的呢?”

“少自以为是了!你懂得什么!”茱莉娅不耐烦地喝道。

“对格温多琳女士来说,韦伯的唯一优点或许就是他的专情了吧。他缺乏对情人的信任,但多年来始终对格温多琳不离不弃……”南语速极快地说道,“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这或许……是你在意他的地方。”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茱莉娅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东出声了,他用冷漠的目光鄙夷地看着茱莉娅,用语颇为辛辣,“说到自负和刚愎,你完全不输给韦伯。艾米丽长|枪的团员们多数是坦诚可爱的,我们兄弟与她们聊天的时候,她们并未隐瞒太多。你无论是跟随格温多琳的时间、个人能力、武力,都不算顶尖,但格温多琳女士信任你,让你成为艾米丽长|枪的副团长;女士们提及此的时候没有任何不满,这是女性招人喜欢的地方,在权势欲|望上她们要比男人更懂得节制。按理说,得到了这种信任的你应当对格温多琳感激涕零――”

东迈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微微发颤起来的茱莉娅,“但你并没有。你不但没有心怀感激,反而……怨恨她、嫉妒她。”

越是缺乏个人实力、越是无能的男人,自尊心就越强烈。

乔伊斯?夏洛蒂拥有让人羡慕的家世、地位,但这并不表示他就多么的拥有才能;如果位于他立场上的是某个真正充满自信的青年才俊,或许会自嘲地笑笑,维护着最后的面子从让人尴尬的高台上走下去,但他显然做不到。

终于明白自己被戏弄的现实后,他的脸色在瞬间涨成了猪肝,手中被强塞的金币火烫得像是烧红的烙铁,令他一秒也拿不下去――他狠狠地将金币摔到地上,潜力在这一刻被激发,上前一步抓住桌沿,猛力一掀!

安格斯端起盘子后退一步,格洛丽亚反应也不慢,抢救出了两盘食物;桌面被掀飞、餐具摔了一地,乔伊斯并不解恨,抽出佩剑,指向那两个伤害了他自尊的混蛋,高声喝道,“谁拿下这两个家伙,本大爷赏赐他三百金币!”

“少爷!”

“上校!”

两名侍卫跟女武者们冲上来将他团团护卫住,他们可不想让这个与他们前程紧密相连的大少爷遭遇到什么伤害;“让开!”乔伊斯怒发冲冠,哪儿理解得了别人的善意和难处,他粗暴地推开拦住他的女武者,伸手从侍卫腰上拽下钱袋,往地板上一甩,目光不离格洛丽亚与安格斯,“拿下这两个冒犯本大爷的勇士,就可以得到这些金币!”

布料上等、花纹精致的钱袋落在木地板上,沉甸甸的形象、悦耳的金属碰撞声,让周边桌上的冒险者、佣兵们眼睛大亮,纷纷站起身来。

安格斯一手盘子,一手叉子,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食物后对格洛丽亚说道,“女士,你玩得太过火了。”

“这怎么能怪我呢,又不是我去撩拨人家的。”格洛丽亚翻个白眼,一手端着一个盘子左右看了看,没地方放,只能继续拿着;心疼地看看一地狼藉的餐盘,飓风女士撅下嘴,冲乔伊斯喊话,“有话好说啊――我都给你打赏金币了,你也把咱们的桌子掀了,至于动刀动枪的吗?”

她不说那个金币还好,她一提那个金币,乔伊斯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跺脚冲女武者们吆喝,“还不快点拿下他们!”

女武者们很无奈,有人开始去抽兵刃;围观者们本来指望那个贵族样儿的家伙再多掏点赏金,见她们动了,也就等不及了,当下就有几个见钱眼开的踢开椅子冲那两人扑了过去。

“喂、喂!还来真格的啊!”格洛丽亚急了,她这两只手都没空呢;再一看安格斯,飓风女士的火气差点儿冒出来,“还吃!你就没点儿紧张感吗!”

“基本上……”安格斯后退一步,避开某个不知道是冲赏金来的、还是冲他来的家伙的飞扑,“这都是你不知节制……”他绕到隔壁桌两个摆出看戏神态的家伙中间,还端着酒杯的客人惊诧地看他一眼,就被跟过来的冒险者撞飞出去了,“惹的事儿,你得负全责。”

“要不是你招蜂引蝶,老娘能碰上这破事儿?”格洛丽亚一手端一个盘子,敏捷地跳到另一桌的桌面上,该桌客人被踩翻的盘子溅了一脸汤,“你不会以为那个少爷仔真是冲老娘来的吧!”她的语速明显比永远慢条斯理的安格斯快多了。

“**你**!”被撞飞的客人恼火地抄椅子砸人。

“哎呀!”被弄乱桌面的那桌人怒气冲冲地来逮跳开的格洛丽亚,结果跟追击她的人撞成一团。

“哈、哈哈――!”茱莉娅忽然发出长笑声,从嘶哑、到尖利、到干涩、到疲惫。

托莱兄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后,她止住笑声,神态里没有了那种永远不服输的倔强,幽幽盯着南的眼睛,她惨然一笑,“……不行吗?我就是嫉妒,不行吗?”她抬起手,指向蜷缩在沙发上的埃琳娜,“看看她――软弱、天真、愚蠢、莽撞,总是惹麻烦,总是要让别人给她收拾烂摊子……但就是这样无能的女人,也比我……受人重视。”

茱莉娅像是终于放开了心中的枷锁,暴露出了藏在冷静面孔下暴躁的脆弱,她用凌厉的目光逼视着南,激动地说道,“你们这种出身好人家的子弟,根本不懂得我这种人为了生存、为了得到尊重、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必须要付出什么。男人只要有实力就好,女人却要被诸多挑剔……是的,我是艾米丽长|枪的副团长,可是我为此付出了什么呢?格温多琳的任性、招惹到的家伙、交接到的朋友,都要我去应对――而她呢,靠着天生的好皮相,就能得到所有人的赞誉。”

她再次露出讽刺的冷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有件事儿,连埃琳娜都不知道……我们上一次接受紫荆军的雇佣时,乔伊斯?夏洛蒂追求过我。”

“但他对我的追捧和讨好……全都只是为了吸引到格温多琳和埃琳娜的注意;发现格温多琳和埃琳娜并不会因为他那可笑的深情表演而动心后,他失去耐心,弃我如敝履……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59.飓风女士曝光

59

悲剧,往往酿自不知满足的心。(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茱莉娅的自白声中,南的脑中出现了这么一句箴言。

出身小镇的少女,饱受磨难的童年时代;被发掘出武道天赋后,人生际遇顷刻间天翻地覆。

若到此结束,这就是个美好的、童话式的故事――但故事中的主角并不甘于仅仅优越于普通人的生活,她向往更高的地位、渴望得到更多人的认同、赞誉;她毅然离开家乡,四处闯荡,一次冒险能赚到自己的父母十年都攒不下的钱币,认识了许多强悍的、曾经的她只能遥遥仰望的人们。

在某次历险中,她认识了比她天赋更高、比她在女武者中更美貌、比她更懂得为人处世、比她更交游广阔……所有的方面都让她遥不可及、自惭形秽的格温多琳……

任何人在少年时代都会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热忱想法,遭受现实磨砺后才能慢慢接受“原来我是如此平庸”的事实;但有那么极少数,终此一生都沉溺于狂想曲中,认为自己的光芒只是被尘埃所掩盖、自己的才能没有得到尽可能的挖掘发挥、不愿意接受现实――茱莉娅并不是那种自欺欺人的人,将自己与格温多琳作比较,其中的差异让她饱受折磨;她一方面知道紧紧地团结在格温多琳身边可以让她获得更大的收益、一方面又忍不住对格温多琳心生嫉妒;这种嫉妒每时每刻都在增长、发酵,最终变质为深入骨髓的仇恨;当莽撞闯入的乔伊斯?夏洛蒂在她的自尊心上踩了一脚后,终于爆发出来――

南对她的自白无话可说,东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在茱莉娅发泄出胸腔中的愤懑后东怒火上涌,讥讽地大笑,“哈――真让我惊讶,格温多琳女士是个多么可恨的人啊!”

在埃琳娜投过来的惊诧目光中,东毫不掩饰满脸的嫌弃,对茱莉娅说出了以他的教养所能容忍的、最辛辣的词汇,“格温多琳收留了孤身闯荡的你、把自己一手组建的佣兵团与你共享、指导你武伎――她是个多么愚蠢的笨蛋啊!她对你的信任、栽培全都是假的,全都是为了让你羡慕她、嫉妒她、憎恨她!”

茱莉娅瞪大了眼睛,表情极为恐怖,但还不等她说话,东就用近乎吼叫的声音大声说道,“你期望得到所有人的赞誉、你想要人们赞美你、承认你!这没有错!谁都想被人所认同!你觉得乔伊斯是个好男人,却不懂得你的好、你觉得你的心被践踏、你被格温多琳比较得一无是处……那么你呢?你何尝不是践踏了格温多琳对你的一片真心?你何尝不是将她对你的信任和栽培弃若敝屣!”

“你……”

“你问问你自己的心吧,格温多琳对你是虚情假意的吗?她将自己辛辛苦苦维护的佣兵团副团长位置交给了一个她看不上的人?!”东极为愤怒地说道。

“我……”

“格温多琳对谁都是如此信任的吗?都是如此尽心栽培的吗?那为何全团三十多个人,她独独只信任你一个?!”

“……”茱莉娅嘴唇开合了几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的面孔仍旧十分狰狞,恨意难消,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东少有地大发雷霆,与南极为相似的脸上满是怒意,“你真是我见过最不知好歹的女人……手里握着珍贵的珠宝,却去渴望肮脏的泥巴!少说什么为了尊严、为了感情之类的大话,说到底不过是贪慕权力罢了!带着艾米丽长|枪加入乔伊斯的军团,你就能混上一个不错的职位,对吧?而格温多琳是绝不可能同意这么干的,所以她才必须死,是不是?”

“唔……”

一直沉默着的安娜忽然弯下腰,双手用力捂着嘴,拼命地不让自己发出哭声,身前的竹编地板上很快就湿了一小块。

茱莉娅面色苍白、深沉的恨意从她脸上消退,只剩下一片惊惶、迷茫。如果乔伊斯?夏洛蒂是在她的自尊上踩了一脚,那么东现在就是猛挥大锤、击碎了她玻璃般的防卫,让她自己都不愿、不敢面对的丑陋一面暴露出来,直面阳光。

“真的想要受人尊敬、想要进入正式军队获得职位,那就自己去拼、自己去努力啊!像格温多琳一样建立一个佣兵团,再去投靠那个你倾慕的男人,别人还有资格对你说什么?你选择谋杀格温多琳、谋夺她的艾米丽长|枪,只不过是拈轻怕重贪便宜罢了!”东露出轻蔑的、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的表情,“说到底,你只是害怕那样去考虑问题吧?组建维护一个佣兵团有多困难,跟随格温多琳的时间里你再了解不过了。你嫉妒她,是因为她做得到并有勇气去做,而你,完全做不到。”

“你没有立场去嫉妒格温多琳,茱莉娅,你不配。夜夜小说网mht.la

犹如遭受当头痛击,茱莉娅脸色惨白地踉跄退后数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必须竭尽全力才能保持站立。

东移开了目光,他不想再看见她们了;他这种发自内心的轻蔑成为了击倒茱莉娅的最后一击,她跌坐在地,双目空洞地看向前方。

安娜停止了哭泣,她侧过头去擦拭干净脸庞,再转过身来时,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稳重;她看向沙发上木然的埃琳娜,忽然露出歉意的微笑。

“对不起,埃琳娜,我让你失望了。”

埃琳娜浑身一震,僵硬地扭头,看向她心目中的温柔大管家。

安娜伸手理了理鬓发,笑容里仍旧有那种让人平静下来的柔和,“我……以往认为我只是运气比格温多琳差了那么一点点。现在想想,我有很多地方不如她。”

埃琳娜看惯了安娜的微笑,当团里有人开始吵架、争执,她总是用这种微笑让大伙儿平息下来;现在的安娜似乎又变回了曾经的大管家,让她产生了一种似乎回到过去的恍惚感觉,“安娜……”

安娜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我比格温多琳小一岁,她进阶三阶那一年,我受了伤;之后,我出不了任务,只能留在后方为团队做点儿闲事。转眼五、六年了……她仍旧年轻,我却是快速地老化了。”她慢慢地昂起头,看向天花板,眼神迷离,“都这把年纪了还做些不符合实际的蠢事,我果然是不适合……”

埃琳娜的房间正上方正是格温多琳的房间,安娜目光所视之处,也正是格温多琳香消玉殒的位置;默默站在一旁的南心中一动,猛一低头,就看见安娜的双手紧握着一把短刀,刀刃已进入她的腹腔。

“安娜!”埃琳娜从沙发上弹起来,尽力伸出双手,只能接触到她软软倒下的身躯。

“噗!”安娜口中喷出一摸鲜红,染红了她的衣襟,埃琳娜哭叫着摇晃她的身体,她却似乎感觉不到,双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的某处――透过天花板,她似乎看见了打着哈欠的格温多琳;一切似乎都还没开始发生,格温多琳懒洋洋地问她们这么早过来干什么,茱莉娅开始抱怨埃琳娜的不着调、而她自己……那个时候,她自个儿在干什么来着?

埃琳娜搂着安娜放声哭嚎,她所哭的不仅仅是安娜,还有格温多琳,还有她所不愿意放弃的、大家都好好的昨日;她的声音令人难忘,就像是她的生命也随之逝去了大半、生命中的重要之物被硬生生抽走了一样。

托莱兄弟默然站在一旁,他俩还记得初见埃琳娜时的情形,当时的她浑身都是狡黠,灵动又充满活力,现在却……

茱莉娅仍旧跪坐在原地,为了防备她暴起,托莱兄弟的站位隐隐对她形成夹击之势;埃琳娜的哭声中,她空洞的双眼渐渐回复一丝焦距,视线中的一片模糊慢慢清晰,定格在安娜身下慢慢晕开的大片鲜红上。

“……是我杀了她。”她忽然出声,声音十分干涩,“是我杀了安娜,两位托莱先生。”

东一动不动,南略微吃惊地看向她。

“……你们发现我是杀死大姐的凶手,抓捕我的时候……安娜被我所杀。”茱莉娅定定地看着南,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她的目中没有了那种偏执的倔强,没有了刻骨的恨意,也没有了迷茫;她的语气干涩、嘶哑,带着一丝颤抖,以及深切的、让人不忍的哀求。

南忍不住垂下眼帘,复又抬起视线,嘴唇蠕动了一下,什么也说不出口。

茱莉娅惨然一笑,“我说的是真的……本来就是我强迫安娜协助我……我也本打算事后收拾掉她。”她略微昂起下巴,嘴角拉起一抹冷笑,身为职业强者的骄傲回到了她那张清秀的脸庞上,“毕竟,所谓的秘密,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女士……”南忍不住叫了一声,也在他出声的瞬间,茱莉娅手一挥,以匕首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南定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茱莉娅缓缓倒下,她口中喷涌出几口鲜血,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后便不再动弹;直到断气,她脸上仍然带着一抹自傲的冷笑。

脑中放空了一刹那,直到埃琳娜的哭声隐约传到耳中,南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茫然看一眼血泊中的茱莉娅,再转头看看同样已经没有气息的安娜,南屏息数秒,怅然一叹。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是吗?东?”南苦笑,喃喃地道。

东神色复杂地盯着茱莉娅看了一会儿,轻轻闭上眼睛,“是啊。她们选择自裁,也算有个交代了。”

孩子犯了错可以获得谅解、宽容,成年人的世界却是残酷的――因为成年人更强、更有力,当成年人犯下错误,往往不可弥补、不可挽回、甚至没人能原谅……谁又有那个资格替受害者原谅加害人?

埃琳娜只剩下搂着安娜低泣的力气,房间中的血腥味渐渐弥漫。南颇为不忍地微低下头,将佩剑抽出插到地板上,向自己的佩剑单膝下跪,手按在胸前,咏唱起祝福亡者的送葬诗篇――

你来自天上世界,神之故乡

以好奇目光探索纷扰人世,心怀梦想

泥土沾染你的双足

风沙迷惑你的眼睛

荆棘让你痛苦迷惘

你迷惑,彷徨

我们的父没有忘记你,我的朋友

你归去之处是我们的故乡

日之冠冕,月之辉光

黄沙埋葬罪恶,后人将功绩传唱

你眼睛的颜色被人铭记,你不会被我们的父遗忘

你归于故乡

你归于故乡

走出艾米丽长|枪的驻地小楼,托莱兄弟相视苦笑,双双长叹。

“女人啊……真是又可怜,又可爱,又可怕。”东嘘唏着说。

“她们只是走错了路。”南叹息道,“天父在上……请护佑这些迷茫的灵魂。”

“下次遇到这种成群的女人还是躲远点儿吧,真是不想再遇到这种事了。”东心有余悸。

“以偏概全可不好……”

兄弟俩说着话,快步离去,没有回头。其他女佣兵们的悲喜、菲丽丝的险境还生、桑德拉与艾薇的庆幸和同情,他俩现在都不想去考虑了――他们心中完全没有解决掉事件的成就感,反倒全是遗憾和惋惜;格温多琳也好,茱莉娅也好,安娜也好――都是优秀的女性,她们都不该得到这样的命运。如果,如果……

“下雪了。”快要走完庭院中的长廊,南感觉到脸颊上有一丝冰凉,抬起手,点点飞花正于夜空中缓缓飘落,降于他指尖。

“快到一月半了吧。”东呼出一口热气,脚下不停,“再过一个月……就到春天了。”

“嗯,是啊。”南看一眼黑沉沉的夜空,高墙林荫之上,无星无月。

渐渐靠近正门主建筑,大堂内的璀璨灯光与繁杂人声迎面而来。侧门通道仍旧封锁着,托莱兄弟要离去只能穿过大堂。推开门,兄弟俩齐齐一怔。

作为辛克莱营地最大的酒吧和信息集散地,这儿本来就十分热闹,但现在,已经不能用热闹形容了――桌椅板凳倒了一地、分隔座位的木栏、装饰用的花盆等等摆设也是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相比起这些死物,更加混乱的是人群――冒险者也好、佣兵也好,分成无数组合厮打混战;酒吧侍者、女招待们倒是想要平息局面,但他们的加入只能是让局面更混乱,不提那些打红了眼的家伙们是不是能被语言劝住的良善之辈,他们劝阻的时候要是被刮到蹭到,那也不是会忍声吞气的主儿……

当然,稍稍像样点儿的、成规模的互殴也不是没有;但是托莱兄弟顺着那一大群有指挥成建制出手的职业强者们看过去,脚都差点吓软――嘻嘻哈哈拖着那一大堆人跑、四处搅浑水、扩大混乱局面的居然是、是飓风女士与末日审判?!

“天父在上!”哥俩个一脑门的冷汗,惊呼了一声就赶紧冲过去;他们倒不是担心那两位施法者有什么闪失,他们担心的是他们的对手……但是他们显然忽视了大堂里的混乱程度,才走两步就卷入一群相互厮打的冒险者中间,两边都以为托莱兄弟是对方叫来的生力军,二话不说大脚就踹了过来。

“等等等等、误会!别打!借过、我们只是借过!”托莱兄弟连忙大叫着躲避,对方哪有空闲理会他们,拳头挥得虎虎生风,还附送各种涉及托莱兄弟祖上十代内所有女性长辈的谩骂;躲了几回合、屁股上多了几个尺码不等的脚印儿后,本来就心情郁闷的托莱兄弟恼火了,悍然反击……

“哈哈哈――你们这些家伙太不讲道理了,都说了咱们又不是成心的,非要搞到这么大干什么?”格洛丽亚手上端的盘子只剩下一个,另一只手按住散开的头发,悄悄御使轻风拖着身体,旋转如风地拖着十几个人在混乱的人群中穿行;现在追着她跑的已经不是最早那一批了,最先动手的那些家伙在她的祸水东引中惹上别的麻烦,早就无力顾及她了。

“女士,我觉得我们还是快点儿脱身的好。”安格斯同样从容不迫地游走着,当他快要被某人触及衣袍时,总会有个在附近的倒霉蛋被怪异的力量扯过来撞到追击者身上。

“你以为我想的吗?是这些家伙太纠缠不休了!”格洛丽亚貌似埋怨,但眉飞色舞的欢快表情出卖了她。

“抓住他们!快点抓住他们!”被甩得老远的乔伊斯?夏洛蒂气得直跳脚,受金钱诱惑的家伙们完全靠不住,女武者们抹不开面子下场帮忙,又有半数跟别人打起来了;现在他身边只剩下几个人保护着他免得他遭人黑手,而那两个家伙完全在把他当猴子耍,贵族家的大少爷哪儿受过这样的气?

“神圣骑士!这边有迷失神圣骑士!!”

不知谁发出一声兴奋的大喊,本就嘈杂无比的大堂安静了一瞬,顷刻后又更加嘈杂,“在哪儿!哪儿!”

“那边!看那边!”

“啊哈哈哈!逮住他们!”

托莱兄弟的拳脚武技……比他俩的剑术还糟糕;被卷入混战后没几分钟就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东下意识地对自己使用了圣光祝福,周边打得正热闹的家伙们看见那抹纯净圣光,先是一愣,而后犹如看见兔子的饿狼鬼叫着冲他们蜂拥过来。

“别推!哪个**撞老子!”

“**你**,没看见大爷在这里吗!”

人群密度太高,再加上一地狼藉的桌椅,蜂拥过程中又产生了数对新仇旧恨,局面更加混乱了……

“嗯?女士,你的小家伙们似乎不太妙。”安格斯慢悠悠地提醒。

“那两个小子怎么来了?哎呀,真笨,在这种时候怎么能使用神圣斗气!”格洛丽亚晦气地一跺脚,拖着身后一堆人往那边转移。

“等会你曝光了……还请不要连累我。”安格斯再度慢悠悠地说到。两位大魔法师在酒吧里闹事太丢人了,即使是他也不愿意沾上这种事儿。

“哈!哈!哈!安格斯,你第一天认识老娘?”格洛丽亚不怀好意地大笑。

靠近了后门位置,看清楚了托莱兄弟的凄凉境况,格洛丽亚没心没肺地再次大笑,“东!南!你们俩个笨蛋!哈哈哈哈!”

托莱兄弟背靠着背,已经被逼退到墙角,抽出了长剑负隅顽抗;冒险者们和佣兵们打得热闹,倒还知道分寸没有动兵刃,对于这两个武技粗劣的家伙拔剑也没有太在意,将他俩重重困住,摩拳擦掌准备活捉。

“女士!”东看见格洛丽亚都快哭了,上次南差点被抗走那事儿他还记忆犹新呢,真被人当成物资弄走,他身为男人的面子就算是彻底毁了。

“啧,没得玩了。”格洛丽亚没滋没味地砸吧下嘴,随手把手里剩下的盘子一扔,打开空间手环的空间门,伸手掏出她那把威武霸气的法杖,定住脚步,法杖高举,高声喝道,“风啊!呼啸吧!叹息之风!”

追着她的家伙们还没反应过来那把忽然出现的法杖是怎么回事,耳边就骤然出现了强烈风声;一股股风力从那个嚣张的女人方向刮过来,卷着他们的身躯向后急退、一路撞到一个个激|情互殴中的家伙、在阵阵叫骂声中被风力吹出去好几米,虽未受伤,却也是被刮得头晕目眩。

格洛丽亚身周清空出来一片白地,不等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就将法杖指向重重包围中的托莱兄弟,“风之壁垒!”

“呼――”地一声,强烈风力凭空出现、笼罩在托莱兄弟身前;围困着他们的人群受到一股风力反弹、被风拖起身体、不由自主地退到两边;这些家伙们落地后惊疑不定,顾不上两个迷失神圣骑士,齐刷刷扭头,而后一个个化身石像。

整个大堂都静了下来,佣兵也好、冒险者也好、女武者也好、酒吧方面的人也好,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几百双眼睛直愣愣的视线汇集在一手持杖、一手叉腰的格洛丽亚身上。

格洛丽亚并不是畏惧他人目光的人,但在这种场合、在自己引起的混乱场面下,她也实在是……有点儿心虚;肆意妄为的施法者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境,也就谈不上构造自我精神领域、操控强大的精神场;飓风女士虽然随性张扬,可不表示她是那种凭借着力量持强凌弱的人。用眼角余光偷看了下呆滞的人们,她厚着脸皮假咳一声,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嗯……大家玩的差不多就可以了,不必扩大下去……真玩出事儿就不好了。”

别人的反应暂且不说,乔伊斯?夏洛蒂当场就有了把那个女人生吞活剥的心――谁**在跟你玩儿啊!!

60.黑幕一角

60

三家佣兵团见过埃琳娜的人不少,但都分散出去搜寻菲丽丝去了,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儿奔波;辛克莱营地人人知道来了个拥有称号的大魔法师,但能认出她的人还真不多--

格洛丽亚说完话,在场小几百号人没人吭声,无数双直愣愣的眼睛仍旧粘在她身上;她顿时有些恼火,又有那么点儿心虚,再稍稍扫一遍一具具石像,她更心虚了……虽说在两大协会的场地里冒险者们和佣兵们没有下死力斗殴,但拳脚无眼,皮肉之伤是难免的;眼见本来欢欢喜喜各自喝酒的人们一个个沾红带绿的,格洛丽亚就觉得有点儿过不去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今晚夜猫的开销都老娘包了,损毁也算我的。大家还想喝什么吃什么,尽管点!”

貌似豪气干云,可场上几乎就没剩把完整点儿的桌椅,连防卫重地的吧台都成了一片废墟,就算所有人不计前嫌,也没地儿点酒水去,冒险者和佣兵们只能冲她干瞪眼;不过格洛丽亚放出这话后不少人松了口气,特别是侍者和女招待们……夜猫平时也没少发生斗殴事件,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他们都习惯了,可也没有打得这么大、这么乱、毁得这么彻底地。

一位追着两位施法者跑了半天的佣兵爬起来擦了下鼻血,小心地问,“女士,请问您是……格洛丽亚·飓风?”

“是我。”格洛丽亚底气不足,平时她报名号的时候真没这么尴尬过。

呼啦一声,本就离她足有五、六米距离的人群再次后退,硬生生空出来一大片空地。

“……”格洛丽亚挺不是滋味的,当她是害虫呢?

“女、女士,我们可不知道您是、是……是位施法者。”发话的哥们儿脸都白了,“请您相信,咱们绝非有意冒犯……”

“是啊、是啊!”旁边人赶紧帮腔。

“都是有人出了大钱,咱们还以为你们是肥羊呢!”有个不会说话的家伙口不择言,他旁边的人赶紧把他嘴捂住拖了下去。

“呃……我应该跟那个小鬼说句不好意思才对。”格洛丽亚强笑,看向余怒未消的乔伊斯·夏洛蒂,冲他挥舞胳膊,“嗨,小子,刚才我是逗你玩呢!”

乔伊斯扭头就走。

“得了,散了散了……”格洛丽亚一点儿也不介意那个贵族少爷的态度,安格斯给人指着鼻子嘲讽都视若无睹呢;僵化的人群这会儿也大多回过神来了,不少冲格洛丽亚丢过餐具、冲安格斯嘘过的人当即脚底板抹油,以己度人,他们可不敢想如果是自己被那样“冒犯”后还能心胸宽大。

“见鬼,一个大魔法师出门居然不穿法袍!”

“太倒霉了,那两个迷失神圣骑士是人家的追随者?”

“快走快走,别让人把咱们记住了……”

不少人还没离开大堂就压低了声音嘀咕埋怨,格洛丽亚听得一清二楚的,憋屈得不行。

呼啦一下少了五成的人,无数只大脚践踏过的厅堂更显得狼藉凄凉;猎人协会坐镇的金牌猎人期期艾艾凑了过来,格洛丽亚识趣地掏了个钱袋递过去,对方立即眉开眼笑地走了。

“晦气!”格洛丽亚嘀咕一句,把法杖放回空间手镯里,走到托莱兄弟这边叉腰道,“你俩也太能坏事了,要不是为了救你们我能暴露吗?我要能偷偷溜了,用得着丢人又赔钱?这钱就该让那个贵族小鬼出才对嘛!”

南捂着大腿龇牙咧嘴,东扶着腰疼得直抽气,被围攻那一小会他们还真没少挨揍;听到格洛丽亚的话,兄弟俩极为哭笑不得,南说道,“女士,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呢?猎人协会得罪了你,来砸人家场子了?”

“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纯属意外、意外!”格洛丽亚有些心虚,假咳一声扯开话题,“你俩不是办事儿去了吗?怎么来这儿了。”

提起艾米丽长|枪的事儿,兄弟俩的脸色都暗淡了下来,南低落地道,“都解决了,我们正准备回去。”

格洛丽亚讶然,“这么快?”心情顿时就好了,“你俩还挺能干的哈,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安格斯,看到没有……”一转头,发现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我*他**!这个没义气的混蛋跑了?!”

“……安格斯?”托莱兄弟狐疑。

“就是末日审判那个混蛋,**,玩的时候他倒挺乐呵,一遇到要丢人就甩下老娘跑了!”格洛丽亚气得跳脚。

南忍不住劝道,“女士,公众场合请稍微注意一下言辞。”

格洛丽亚抬手捏住南的鼻子,“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你俩我能这么丢人败兴吗!”

“疼疼疼……”

“明天我都不好意思出来逛啦!老娘还没玩够呢!”

“是是是……”

东一手扶腰一手扶墙,蹙眉苦思,“安格斯·末日审判……奇怪,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乔伊斯·夏洛蒂外套都没拿,闷头走出去好一段路,被自己的侍卫和女武者们追上后才停下脚步。夜夜小说网WWW.mht.la贴心的侍卫和女武者们委婉地安慰了他半天,他只是铁青着脸不吭声;回到自己的住处让女武者们散去后他招来侍卫,在女人们面前勉强装出的冷静崩塌成渣,神色惊惶地问道,“那女人居然是格洛丽亚·飓风,该死,我这算是把人得罪死了吧?怎么办?”

侍卫是夏洛蒂家从小培养的,跟乔伊斯一起长大,特别了解这位贵族少爷,见怪不怪地镇定安抚,“没关系的,少爷,大魔法师大多心胸开阔。”

“真的没事?出了辛克莱、出了两大协会的地盘,那女人会不会来袭杀我?”乔伊斯紧张万分。

“那位飓风女士只认为今晚的事儿是个玩笑,不会像少爷想的那么严重的。”侍卫耐心地道,“再说了,少爷可是紫荆军的人,谁会那么想不开得罪紫荆军?”

“对、对。”乔伊斯捂着胸口,像是全面接受了侍卫的说法,脸上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但想了想,他的脸色又难看起来,“那个女人……不,飓风女士,她的玩笑也未免太过分了。”

……那是因为你自己把脸送上去让人家打。心里这么想,侍卫说出口是,“飓风女士大约是不知道少爷的身份,才会没有用与少爷身份相匹配的礼仪相待。”

“是啊,我应该上去的时候就自报姓名的。”乔伊斯懊恼地一拍大腿,恐惧退下去色心又起来了,“只知道她的朋友叫安格斯,还没跟他搭上话呢!”

侍卫眼神微变,生怕这位贵族少爷再干点儿什么蠢事出来,立即说道,“既然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由下属去调查对方的身份好了。明确了身份,少爷才方便行事。”

“没错,你明天就去猎人协会问问,有没有人认识安格斯。”乔伊斯满意了。

侍卫再接再厉,“我听说少爷的朋友东·托莱先生是飓风女士的追随者,也许从托莱先生那儿也能得到答案。”

“什么?你竟要我去求东那个家伙!”乔伊斯怒道。

“安格斯先生是飓风女士的同行者,来自托莱先生的信息自然更可靠。”侍卫颇具耐心地劝解,“少爷跟托莱先生毕竟是多年的朋友……”

“谁跟他是朋友!”

“少爷,您应该给托莱先生一个修复你们之间关系的机会。”侍卫使出了杀招。

“唔……你说得有理。”乔伊斯果然是比较听得进这种话,“那本少爷就大度一点……你准备一些礼物,不必太贵重,免得那家伙把本少爷当成冤大头。”

这话听在侍卫的耳中就跟“重金收买那家伙”差不多,他立即从善如流地应下。无论如何,只要这位贵族少爷别再去跟飓风女士碰面就行,侍卫可是真不放心那位大魔法师的忍耐力。

“啊!”

凌晨四点,东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惊醒了隔壁床位的南,南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东已经光着脚跳下自个儿的床,扑到他床上,两只手逮住他的胳膊,抖得跟什么似的。

“干什么呢?”南打着哈欠问。

东满头大汗,眼睛瞪得溜圆,抖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完整的句子来,“我想来了,南,我想起安格斯·末日审判是谁了!”

“不是飓风女士的朋友吗?”南明显还没清醒,嘟哝着说。

东面目狰狞,“听我说,你还记得前教皇冕下克雷孟特·拉尔夫吗?”

“……啥?”南没明白。

东咬牙切齿,“六十年前的上届教皇克雷孟特·拉尔夫被刺案你记得吧……冕下不幸去世后,咱们艾美卡斯大陆跟布拉德里克大陆闹了好些年的教廷正统之争,以至于没有余力捕杀那个犯人,只能将通缉令移交给猎人协会总部……”他停下来长吸一口气,压低了嗓音颤声道,“那份天价通缉令你小的时候我偷出来拿给你看过……上面的名字就是--安格斯·末日审判!”

“……诶?”南瞬间就清醒了,花了点儿时间理解东所说的话,张口结舌了半天后,他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你说什么?!”

“嘘--”东使劲儿压住弟弟,哆嗦得更厉害了,“小声点儿,你想让他们听到吗?”

南脑门上也冒出冷汗了,“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也看过那份通缉令,你仔细想想。”东擦了一把汗。

南眼神放空,挖掘记忆中的碎片,有东的提醒,他很快想起了那张别具一格的“画像”--眼神冰冷的黑发美人,黑色大字书写的名字,以及那一长串的零……

“……!!”南张大了嘴巴,眼睛跟东一样瞪得溜圆,脑门上也跟东一样汗如雨下。

格洛丽亚起床后就气呼呼地准备找安格斯的麻烦,那咬牙切齿的样子颇有生撕了对方的气势;刚出房间看见游魂似的托莱兄弟堵在她房门口,把她吓了一跳,“我的天,你们搞什么?去当夜贼了?!”

眼下大片青黑的托莱兄弟被她的嚷嚷声吵得头疼,两人同时摆出僵笑,小跑上前一个扶左一个扶右,把一头雾水的格洛丽亚又送回她房间里。

“你们搞什么呢?”格洛丽亚被按到沙发上,东给她端热水南给她关门,而后这哥俩个一左一右往她身前一蹲。

南严肃地说道,“女士,有个问题我们得请教一下。”

东也很是正经,“这很重要,我们实在等不下去了。”

格洛丽亚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什么问题把你们愁得夜不能寐?”

南咬牙,鼓起勇气,“末日审判……是不是那个安格斯·末日审判?”

这话说得古怪,但格洛丽亚立即就明白了,坦然点头,“是啊,除了他还有谁,末日审判只有一个嘛。”

“刺杀教皇冕下的……末日审判?”托莱兄弟齐声道。

“对。”格洛丽亚干脆利落,“就是他。嗯?你们两个睡到地上去干什么?拉尔夫都死了多少年了,你们不是还想替他复仇吧?不实际呀,我都不是末日审判的对手,更别提你们了。”

南挣扎着爬起来,痛苦地说道,“女士,他可是个通缉犯,还是大陆第一通缉犯……”

“别担心,那家伙可是半神以下最强。”格洛丽亚浑不在意,“咱们艾美卡斯三个半神,一个永远缩在圣地不出来,一个死没死都不知道,还剩下一个常年在北面打仗,没工夫来逮他。就算那个北方战神穷疯了跑过来,咱们看着时机不对跑路就完事儿了,谁还指望你们帮他挡枪啊。”

南又睡回去了,用力拍地板,“不是这么说的啊!女士!”

“别啰嗦了,像什么样子呢!”格洛丽亚喝道,“老娘都拉他入伙了,还能反悔不成?”顿了顿,她又提醒两个自家的追随者,“你们可别去干给人通风报信的蠢事啊,来些弱鸡还不够他玩弄的呢。猎人协会都没动过逮他去换钱的心思,那些老家伙们还没你俩聪明呢?”

……感觉完全不能沟通的托莱兄弟只能痛苦捂胸口。

格洛丽亚还在宣扬末日审判的“丰功伟绩”,“你们年轻不懂事,估计也没听过安格斯除了刺杀教皇之外的功绩。刺客联盟和雾影刺客这两个偷偷摸摸的组织前身是横行三个大陆的暗影之刃,暗影之刃分|裂成两家就有他的手脚在。本大陆旧帝国的覆灭,那混蛋也插过手;还有你们教廷,那个挑起两大陆正统之争的野心家怎么上台的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他要是只有背地里玩阴招的能力,那人家早就把他灭了,更别说他现在……”顿了顿,格洛丽亚把安格斯这个“瓶子”现在装着灭世之毒的话吞了回去,“总之,你们就别动那种惩奸除恶的小心思了,我还指望你们多给我服务几年呢。”

丢下托莱兄弟自个儿消化信息,格洛丽亚继续她找安格斯麻烦的“大业”;无可奈何的兄弟俩纠结了一番后,相互搀扶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跟她是说不清楚了,咱们怎么办,偷溜吗?”东小脸刷白地提出了一个破主意。

“认真点,东。”南头疼地揉眉心,“没有飓风女士……你觉得我们能顺利走出伍德山脉吗?”

想起那些冒险者、佣兵们看自己的狂热眼神,东头皮一麻,无力地瘫在沙发上。

“安格斯·末日审判……这种传说中的人物居然能被我们碰到,这不能不说是命运的指示。”南呢喃着说道,“东,我在想……这是不是我们的父神给我们的考验呢?”

“难道是惩罚我们成为那些家伙口中的‘迷失神圣骑士’?见鬼,我们现在赶回圣地还来得及吗?”东脸色更加苍白了。

南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我是说,或许天父希望我们能够制止末日审判的恶行。你没听飓风女士说吗,那家伙就像是移动的瘟疫之源,而现在,这个瘟疫之源就行走在我们赛因王国的土地上。”

“……南,你好像说了什么危险的话……”东哆嗦起来了。

南目光坚定:“想想他在绿意村时提出的那个魔鬼的建议吧,他是多么的热衷于玩弄人心!当然,马休那些人是罪有应得……可是如果末日审判下一次想要对付的是善良的人士呢?我们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我们知道,当他想要那样干的时候,我们当然要阻止他!”

“不!我情愿被人抗去卖了也不搅合这种破事儿!”东抱头大叫。

乔伊斯·夏洛蒂的侍卫在过了十点后前来拜访,酒店女仆将他带到了托莱兄弟的客厅中。相貌平凡、身材普通的侍卫以正式的礼仪向东行礼,而东看到对方后,冒出来的第一句话是,“诶?乔伊斯那家伙没有连夜跑路?”

“托莱先生,您跟少爷的感情真好。”侍卫笑眯眯地说道。

“谁跟那家伙感情好?”东甩了甩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对这位侍卫倒是挺亲近的,“瓦尔特,你跟着那家伙混不出头的,还不如让你父亲拜托夏洛蒂家老爷给你换个位置呢。”

作为主家少爷的贴身侍卫,瓦尔特也是接受过精英教育的,与乔伊斯一起进入神学院就读过的他相比乔伊斯那个家伙更受同学们欢迎。东作为同一时期的神学院学生,自然了解瓦尔特的父亲是夏洛蒂家的执事。

瓦尔特笑容温和谦逊,并不搭理有污自家少爷的话题,“托莱先生,请容我替少爷向你表达歉意。对于您和您的追随施法者飓风女士受到的冒犯,少爷十分不安。”

东腻味地挥挥手,“得了吧,瓦尔特,我还不知道那家伙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吗?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他让你来干什么的?”

“少爷原先并不知飓风女士在此,既然知道了,当然要向飓风女士致以问候。我带了一些小礼物来,希望托莱先生能替少爷转交。”瓦尔特双手捧上一个精致的盒子。

东随手揭开盖子看了一眼,脸皮顿时一抽--绸缎里衬的软垫上躺着一张红色金币卡,可以贮存一千币,且比金币更易于携带,果然是出手大方。

以诡异眼神打量了一遍神色恭敬的瓦尔特,东直接说道,“那家伙不是这种轻易服软道歉的人吧?你是用什么借口找上门来的?”

瓦尔特依旧语气谦恭,“少爷冒犯了飓风女士,以及飓风女士的同伴,这只是一点小小的赔礼。”

他这话说得委婉,不过东听明白了,脸皮抽搐得更厉害了--乔伊斯那个不知死活的笨蛋看上了安格斯·末日审判?!那家伙嫌命长吗!

东顿时就兴起了主动制造机会让乔伊斯来撞末日审判这座冰山的恶趣味念头,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忍住了,咳了一声板起脸说道,“我可以帮你把这个转交给飓风女士。说真的,瓦尔特,飓风女士的那个……看起来很美的同伴,并不是乔伊斯那种白痴能招惹的,你要是不想被他连累,这两天就让他乖乖地缩在房间里别出门。”

东难得的诚恳语气让瓦尔特也严肃起来,他想来想去,想不起大陆上有哪国的宫廷法师或者当世哪一位大魔法师是外表极为俊美的青年男子;不过就读神学院的时候跟东的感情还不错,他相信东这话没有恶意,当即点头应下,“少爷昨天吹了冷风,这两天都不太舒服。”

“哈哈!活该!让那家伙老老实实养病吧!”东幸灾乐祸,既然瓦尔特这么说,那么乔伊斯就算身体再健康也得睡个几天,这位哥们儿的手段他还是信得过的。

送走瓦尔特,东把盒子拿到格洛丽亚房间去,回了自己的房间后他找到南嘲笑了一番乔伊斯的作死,正诋毁得不亦乐乎呢,就看见弟弟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嗯?”东心下揣揣,“南,我只是在脑中稍微那么一想,可没有真去诱导乔伊斯自寻死路。”

“不是的,东,我想到了一件事。”南脸色发青,太阳穴上青筋鼓起,“你记得吧,布莱尔·林赛城主勾结奥利维奇主教、清洗以我们家为代表的王室派……”

“当然记得。”东想到那事儿就生气,“那混蛋还有脸污蔑咱们兄弟呢!”

“我们出来十几天了,东,也就是说……洛因大公爵早几天就到杰佛里城了。”南慢慢地说道,眼中渐渐喷出怒火,“比尔博姆投靠了另一派……这让他在贝内特军团混到了中校军衔,贝内特军团的立场不言自明,至少他们内部,反王室派占了上风。”

东渐渐回过味来了,眼睛瞪大,一股怒气在胸腔中汇集,“你是说……”

“布莱尔·林赛让军部剥夺我们俩的军衔、下发对我们兄弟的通缉令,城内其他的王室派不可能没有受到清洗。可你看,乔伊斯·夏洛蒂从军部得到的消息……在洛因大公爵亲临杰佛里城后,布莱尔依然是城主、依然能向猎人协会提交我们兄弟的通缉令。”南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发颤,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哈……你觉得洛因大公爵变节了?怎么可能,洛因大公爵可是王亲封的啊,他的封地也是赛因王国最富庶的地区……”东干笑了一声,勉强地为公爵阁下辩解了几句,可他的语气很明显地动摇了,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他又不是笨蛋,受王室辖制的大公爵、和自立公国的大公哪一个更有利,不言自明。

“东,紫荆军可是洛因大公爵的直属军队啊。”南惨然一笑,哆嗦着说道,“如果洛因大公爵不反王室……紫荆军为何容许乔伊斯·夏洛蒂这种人自行招募兵团、扩张部队?”

61.安格斯观察计划

61

赛因王国实权派公爵只剩下一位,亚尔维斯?洛因?林赛。(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另一位拥有封地的大公爵在十几年前已经名存实亡――那一家的领地在切斯特前线的西北面,开战后不久便沦陷于敌手。

不怪托莱兄弟猜到洛因大公爵有可能叛王后如此大反应,在这场连绵几十年的战争中,为了抵御外敌,赛因王族给了洛因大公爵太多权限――王国半数税收奢废于此、整片伍德山脉沿线城市划分给林赛家、连紫荆军也成了洛因大公爵的私军。

“……还没到那一步,南。”东绞尽脑汁地试图安慰南、也拼命地说服自己,“林赛家至多经营伍德山脉沿线城市十几年,多数官员、贵族还是忠于王的。即使洛因心生自立……切斯特前线的压力日益剧增,难道他脱离王国,就不需面对外敌了吗?哪怕是为了联合王室抵御外敌,公爵也……没有理由急着自立。”

南面色阴霾,顺着东的话思索一阵,呢喃着说道,“你说得对……我们跟伊利克特王国打了这么多年,洛因大公爵还是王室……对于伊利克特而言都是敌人。”

“是的,紫荆军确实是王国最强军,但没有王国其他军队支援,只靠紫荆军是守不住切斯特前线的。”东貌似轻松地长吐一口气,“对了,豪斯曼少将可不是大公爵的人,少将是必然忠于王室、也只能忠于王室的。没有少将,就凭其他人哪有能力把那么多支军队糅合在一块儿?”

南连连点头,承认东说得不错。兄弟俩都不愿意再谈论这个话题,说起了明日的出行事务――豪斯曼少将腹背受敌的压力、岌岌可危的地位、以及有可能的暗杀……他们俩不是不能猜到一二,但这实在太沉重,也不是他们兄弟能够干涉的高位存在博弈。除了期待对外战争能够转移内部压力。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格洛丽亚去找安格斯的茬,最后的结果是半小时后他俩肩并肩从房间里出来,站在花园里谈了一些托莱兄弟听不懂的东西,而后又钻到起居室去,摆出一地纸笔绘制研究着什么。

有了那一通认知,托莱兄弟没有了好奇他们在谈什么的精力,各自分头整理行李。到了下午一点的时候,艾米丽长|枪的几位女佣兵前来拜访。

“艾米丽长|枪解散了。”

说话的是埃琳娜,这位堪称辛克莱第一美女的女士神色里有种深深的疲惫;她与同伴并排坐在托莱兄弟对面的长沙发上,开口说出这句话后似乎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勉强一笑后就沉默不言。

“……诸位有什么打算吗?”南开口问道。这个结果没让他们兄弟多惊讶,他们已经预料到了。

身材高大、外表除了没有胡须外和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的凯丽回答了南,“有半数姐妹打算应征夏洛蒂的招募,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其他的人……我想带她们去找我大哥,他在另一个营地。”

最开始,南很好奇凯丽的性别,不过现在没有这种心力了,“乔伊斯?夏洛蒂是否提供了正式的文书契约?”

凯丽沉稳地说道,“我们也是不太放心那家伙的,跟她们一起去问过。应征一方并不是单独和夏洛蒂签约,而是通过猎人协会中转;夏洛蒂对猎人协会负责,猎人协会对受雇的单人负责。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这样比较让人放心。”

南点头,看来乔伊斯?夏洛蒂即使身份光鲜、财力惊人,女士们也不会放心他的操守――贵族也确实没什么操守可言。有了猎人协会从中干涉,这事儿就可靠多了。

“我们打算今天就出发……雪化之前赶到我哥哥所在的地方,还能赶上春季第一波狩猎高峰。离开前,想来向两位托莱先生辞行。”凯丽站起来,郑重地躬身行礼。

“不必如此,我们确实也……没帮上太大的忙。”南赶紧请她坐下。

凯丽坐回去,和自己的几位同伴对视了一眼,说道,“还有……红色知更鸟也解散了。”

“嗯?”这个就让托莱兄弟比较意外了。

“韦伯早上的时候……天没亮就出现了,他在茱莉娅尸体前面站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过了半小时,安东就惊慌地跑过来,说韦伯把团里的财产和大家分了下,然后就自己走了。”凯丽说道。

“……他反应过来了。(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东出声,看了南一眼。

南明白东的意思,神色有些复杂。

唆使韦伯在那天早上去质问格温多琳的不是别人,就是茱莉娅。但是韦伯显然不肯承认自己被一个女人唆使,且,比起外人的托莱兄弟,他显然更相信妻子的团员。

现在想来,当托莱兄弟询问他是听了谁的话被误导时,他那极度压抑怒气的模样……是在强忍着干掉这两个胡说八道的家伙的欲|望吧。

这个家伙轻视女性实在是到了一种凡人望尘莫及的境界,估计茱莉娅第二次诱导他时的目标应当是害羞内向但确实相貌不错的芭芭拉,可惜韦伯完全不认为女人能有条理地干好事情,想都不想就去袭击了克拉丁。

茱莉娅的第三次诱导失败后,韦伯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但等到他怒气冲天地找上门,茱莉娅已经自戕……

回想起韦伯这个性格特色无比鲜明的家伙,托莱兄弟对视叹息。

“……忽略他的性格缺陷,他确实深爱格温多琳。”东唏嘘着说道。

南默默点了点头。

女士们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追问。

“克拉丁那边,又如何呢?”南问道。

“咱们团和红色知更鸟那边,不少人去了猫头鹰。克拉丁接纳了他们。”凯丽不无感叹,“现在,猫头鹰可算是辛克莱第一佣兵团了。”

“有他带领你们的旧团友,你们也可以安心些了。克拉丁很沉得住气,这是不错的优点。”东的评价倒还挺高,确实也是,克拉丁很有那么点儿小狡狯,身为团长拉得下脸面去干些自诩身份的家伙们不会去干的事儿,事涉自家的时候也有站出来扛起责任的担当。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凯丽笑了笑,下意识看了埃琳娜一眼,“若不是我思念我哥哥,我们也想着干脆加入猫头鹰算了。”

托莱兄弟皆是温和一笑,这位女士外表粗犷,实则心细如发;想来,她提出投靠哥哥,是明白埃琳娜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不着痕迹地照顾她吧。

与女士们友好地握手言别,送走了她们后,托莱兄弟原本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

“但愿她们能有个好未来。”东说道,“只是想到又一批女士加到乔伊斯麾下,我又觉得不痛快。”

“乔伊斯好歹也是夏洛蒂家将要袭爵的子弟。他组建的兵团,更多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等到他从军部退役,以贵族的秉性,自个儿的部队会不带走吗?”南劝道,“再加上,林赛家不会轻易得罪夏洛蒂家,派谁当炮灰也不会派他。某个层面上来说,女士们跟了他倒是比加入其它部队安全得多。”

东斜了他一眼,“紫荆军连自行组建兵团的权力都交给那家伙了……你以为紫荆军还会是特别讲究规则的前时代吗?洛因那家伙肯定把紫荆军弄得乱七八糟的了。”

若是以往,南少不了要责怪东对上位者不够敬重,但这会儿他只是笑了笑,“我才不相信大公爵有魄力把中层军官全换掉,那就跟换了只部队没区别了。好了,东,我知道当时你想去紫荆军没去成,一直很怨念。”

“我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家伙吗?”东嚷嚷,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面子过不去,“谁乐意在军队一呆七、八年呢,后方的日子逍遥多了。”

“好吧,其实我当初也递交了想转到紫荆军的申请,但是没等到通过,我就给军部的大佬们赶回家了……”

在辛克莱营地的最后一天,风平浪静。猎人协会和冒险者协会各派了人来拜访了一次、克拉丁独自来拜访了一次,就没什么事儿了。托两位施法者在夜猫酒吧闹了一晚上的福,不少像样的势力都有成员或是挑衅嘲笑过安格斯、或是自以为得罪过格洛丽亚、又或是打过人家追随者的主意;两位施法者不去追究他们的麻烦就万事大吉了,自然不会厚着脸皮过来套交情。

相比外部的平稳,内部,托莱兄弟倒是心惊胆战了一整天……再怎么提醒自己故作不知,他俩还是会下意识地去偷窥末日审判,并主观地认为那家伙的一举一动都别有深意――好在安格斯一如既往地无视他们,让他们渐渐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数天后,伍德山脉某处。

一团光球从格洛丽亚手中升起,光球中间,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格洛丽亚一挥手,巫师之眼冲天而起,转眼间升到百米高空。

接受到巫师之眼传回来的景象,格洛丽亚精神一振,“找到了,在那边!南,快过去!”

“好的!”南顺着格洛丽亚指的方向狂奔,越过一片凹凸不平的高地、穿过百米宽的荆棘丛林,一株七、八米高、四人合抱粗的面包树出现在眼前。

在动辄几十米的深山古木之中,这棵树可谓是又矮又胖,且靠肉眼难以寻觅。南手脚并用爬到树上,抽出佩剑砍断一根树枝分叉,再跳下来扛起缀满了果实的这根树枝,顺着原路返回。

这次的扎营地选在一处背风的山梁下,四座帐篷围在四面,周边的碎石、野兽粪便已经被清理掉,挖出隔火带并架起了篝火;南扛着好几十斤重的面包树树枝回来时,东正把烧开了的热水倒进木桶里。

安格斯从他的帐篷里钻出来,东狗腿地提着热水迎上去,并奉上干爽的毛巾和木盆;让他得罪一下末日审判他肯定跑得比谁都快,但要是让他去讨好人,他就十分勤快了。

“南,快点儿弄吃的,我快饿死了。”格洛丽亚坐在火边不挪窝,指使着兄弟俩,“东,再烧桶水,我也想洗个头。”

南把树枝放到营地边缘,拽下足有成年人脑袋大的面包树果实,抬起石块砸开粗厚的外壳,把里面的粉末倒进面盆里,冲水糅合、添加进香料、扯成长条状,一条条粘在铁网上,架到篝火边烤。

面包树的数量其实不少,但很难寻找。这种树的果实在秋季时内容物呈流质状,直接喝就能管饱;到了冬季,里面的水分不多,就得加工一下才能吃了。

“南,你该学习一下厨艺了,这玩意儿不像是面包条,倒像是奇形怪状的老树根。”格洛丽亚抱怨着,伸手从铁网上揭下一条烤得发黄的面包条咬了一口,“咱们的储存的干粮只够吃两天了啊,过几天再不愿意大伙儿也只能吃狩猎的野兽了。”

“多带几个面包树的果实走吧?”忙活着敲果实的南提议。

“行李太多了,鸟背上放不下。”格洛丽亚说到,“再说,这个果实离开树,没几天就不能吃了。”

正往篝火里添燃料的东苦着脸说道,“咱们离开辛克莱的时候怎么就忘记去买香辛料了呢?女士,野兽肉里放甜料太折磨人了。”

格洛丽亚不满,“甜味怎么不好了?就是因为你们不肯吃我的香料烹饪的食物,咱们的干粮才消耗得这么快好嘛?”

“甜味和肉分开来都很好,加到一块儿就很不好了。”东力争。

格洛丽亚手一摊,“好吧,大不了肉类我们吃,你们吃干粮。没问题吧,安格斯?”

安格斯在自己的帐篷前弯着腰清洗头发,他的袖子挽到了手肘处,平时包得很紧的衣服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白玉般细腻的皮肤,衬上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无比的惊心动魄;初次看见的时候托莱兄弟都不敢直视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听到格洛丽亚的询问,安格斯稍微撩起湿透的长发,微微抬头,冷冰冰的目光投过来,抗拒之意十分明显。

格洛丽亚憋屈,“得了――就我口味异常,行了吧?我的香料我自己吃,可以了吧?”

托莱兄弟埋头偷笑。

“其实,也不一定要放香料……我觉得肉里加点儿盐就可以了。”南打圆场。

“那就做两锅。”格洛丽亚气哼哼地说。

托莱兄弟――包括看不出表情的安格斯――都松了口气,飓风女士对于甜食有种狂热的执着,稍不留意她就往食物里大撒甜味香料,他们可谓是吃足了“甜头”。安格斯也喜好甜食,但并不表示他能接受天天吃这个。

烤了二十几条面包条,在揉面的时候南就放了盐,拿起来就能吃;不过格洛丽亚跟不要钱似的往自己的面包条里夹甜酱的动作,看得托莱兄弟大倒胃口……

一起出远门旅行冒险是看清朋友本性最好的方式,平时掩藏得再深的坏习惯在这种时候都一览无余。比如南总是在别人心情好放纵一下的时候提出些古板的自律要求、比如东总是一有机会就偷懒、稍微做了点事儿嘴上就抱怨个不停;又比如飓风女士――身为高阶施法者、大魔法师,她的性格随性张扬,不会勉强别人、在大事上也从不迁怒于人、可说各方面都很优秀;但只是一些小小的癖好、和施法者们都有的怪脾气,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当然,这些都属于可容忍的范围。对于另一位同行的施法者:安格斯?末日审判,托莱才真正的心情复杂。

中肯地说,这位施法者几乎没什么让同行者可指摘的坏毛病,安静、不吵闹、不挑剔……好吧,咱们应该直接说――这家伙完全就没把托莱兄弟放在眼里。甚至于他俩忙前忙后给他扎帐篷、准备食物、照顾起居的时候,他坦然地享受,而后别说是道谢了,认真地看一眼兄弟俩都少有。

这样的同行者无疑是不招人喜欢的,稍有自尊的人都不喜欢被人无视。而托莱兄弟能够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其中理由要是让格洛丽亚知道,说不定要笑到打滚……

用餐后托莱兄弟结伴到营地外部巡视,走出一段距离后,东低声对南说道,“他今天一共说了六句话,跟飓风女士道日安、飓风女士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回应了四次、整理脏衣物的时候跟我说了两个字‘绳子’。”

南惊愕,“他居然跟你开口了?”

“是啊,说话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把我吓了一跳。”东心有余悸地捂胸口,“我还以为我们的计划被看穿了呢。”

“要小心点,东。那个家伙完全看不出情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对咱们出手。”南叮嘱。

“我可比你小心多了,你昨天不是还找机会偷看他经常抱着的那本黑皮书了吗?你也太大胆了。”东责怪地说。

“我只是翻看了一下扉页,那里面写着《亡灵之书》几个字,还有些开卷语,大约是哪个黑魔法师写的东西。”南说道,“有机会的话最好是能看到他的帐篷里面,他整理行李都是自己来的,也不知道带了什么危险品在身边。”

“你可别乱来!”东紧张,“咱们同行这半个多月都没搞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要是他有着什么秘密不想让人知道呢?”

“听我说,东,我们总得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在赛因王国出现。”南勾住东的脖子,“咱们赛因王国现在不是不太平,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大问题……如果他一时意动,想在赛因干点儿什么事呢?”

“就算我们知道了他想干什么……我觉得也没有什么用,这个计划真的能行?”东愁眉苦脸。

南一脸的大无畏,“如果他真的只是对飓风女士的冒险计划有兴趣,那固然最好不过。但若是他想要在我们赛因王国犯下罪行,我们即使不能阻止他,也要提前通知王室准备预案。”

“……我总觉得,你这个计划听起来就让人心惊肉跳。”东斜瞥弟弟。

“这事儿当然有危险性,但没有人去做的话就更糟糕。出了伍德山脉再过去就是切斯特前线,飓风女士提过她的路程是绕过去……那边重兵驻扎,她没兴趣惹麻烦。若是末日审判无心赛因王国局势,他自然从善如流。如果他……那么他肯定会去切斯特前线。”南斩钉截铁,“切斯特前线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内忧外患。再让这种瘟疫之源凑过去,后果你也猜得出。若他透露出这种意向,那就是我们为国出力的时候了,东。”

东一点儿也没有南那种慷慨激昂的精神,这会儿他只觉得自己腿脚发软,“所以我们要盯紧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监视他的动向……可是,南,向王室通风报信就和跟他直接翻脸差不多吧?在他跟王室博弈之前,咱们就得先灰飞烟灭了……”

“要是国家真的动|荡混乱起来,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南劝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末日审判是否会对咱们赛因王国出手,但如果他真的动了这种心思,那么在来犯之敌面前,翻脸和不翻脸有什么区别呢?”

“……我觉得你已经认定末日审判是敌人了……”

“先考虑最坏的情况是成立计划的先决条件,把最坏的发展方向都考虑到,真到发生的时候就不会乱了手脚。”南说道,“总之我们轮流观察末日审判,只要他有异动,你和我就分头行动,我就近寻找当地市政厅联络王室,你赶去通知最近的军队。只要报出安格斯?末日审判这个名字,那些老爷们都会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

62.古怪的哈代村

62

站在山峰上,俯览茂密丛林外广阔的平原,托莱兄弟很有痛哭流涕的冲动。mht.la [夜夜小说网]

今天已经是一月二十二日,花了整整二十多天他们才看到伍德山脉的边缘。要知道他们走的一直是直线,虽说绕了些路,也不至于与预计的日程相差如此大;只能说,即使有精密的地图,闯入深山仍然是件不明智的事。

“看够了吗?快下来,准备下山了。”不远处的格洛丽亚吆喝道,这座山峰的坡度略大,两位施法者也只能下鸟行走。

“好的,女士!”

托莱兄弟敏捷地跳下四米多高的峰顶巨石,抓着巨石底端上的藤蔓顺着陡峭的石壁下滑了十多米,脚步轻快地站到地面上,小跑着跟上了两位施法者的脚步。

这些日子过得很辛苦,从托莱兄弟的形象上就能看得出来——号称皮实的兽人族工艺制轻便服都磨损了不少,脸颊、手臂上留下了许多细细的划痕,头发胡子更是长了一大截;不过这些苦头倒也没有白吃,兄弟俩身上的肌肉结实了许多,动作更加敏捷、人也稍微精神了少许。

比起托莱兄弟的改变,两位施法者倒是仍旧保持原样;类似的游历经验十分丰富的他俩,并不觉得伍德山脉之行有什么特异之处。

四小时后,他们终于走出了丛林的范围;踩在遍布残雪的平地上,兄弟俩不再保持矜持,欢呼着又跑又跳,而后在飓风女士沉默的鄙夷中乖乖回到队列里来。

“咱们要绕开切斯特,就只能走哈巴德城这边。”格洛丽亚打个响指,用精神力托起展开的地图,“不过哈巴德城太靠近前线了,估计烦人的很;咱们就顺着城郊走,不进城了,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

“女士,我想我们得采购下物资。”南提醒。

格洛丽亚斜视他,“想去买香辛料就直说……找个村庄的集市就行了,没必要进城。”

“好的。”南认怂。

“我们的收获不用处理下吗?”东指向陆行鸟,鸟屁股上的行李架比他们出辛克莱营地时体积庞大了不少,都是顺路狩猎弄到的材料。

格洛丽亚摸下巴,“带着走也是麻烦事儿……得了,那就进城吧。我可得跟你俩说清楚啊,咱们时间紧迫,最多停留一天就走,你们别去又招惹什么麻烦过来。特别是你,南。”

南尴尬,“哪会有那么多事儿让我们碰上呢,女士。”

“并不是我心如铁石,也不是我挑剔你们神权王国,在东林鲁尔不平事也是满街都有,真要一件件管过去,半神也得累死。”格洛丽亚领头出发,对托莱兄弟谆谆教导,“再说了,世上的事儿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很多纠纷根本分不清楚对错,贸贸然插手只能让事儿恶化;而要是认真地去调查,你也没有无尽的寿命……”

南并不认同飓风女士的说法,不过他也没有去辩论什么。说到底他也有两年的戒卫队执勤经验,明白很多事儿不是凭一时血勇就能解决的。

东就很认可这种言论了,不住点头。若非绿意村的事儿和辛克莱营地的谋杀案都跟弟弟有或深或浅的纠葛,他是决计不去理会跟自己无关的事件的。

平原并不代表平地,凹凸不平的地表走起来远没有道路顺畅,但比起山中的行走又轻松了太多。伍德山脉连绵的山峰阻挡了北面刮过来的寒风,这片平原的气候要比杰佛里城温暖得多;同一时刻的杰佛里城估计还在大雪纷飞,这儿就已经开始雪化了。

没有层层叠叠的山峦和茂密的深林古木遮蔽视线,云淡天高、大地广袤,让人心中的压抑都随着拂过面颊的轻风散去。格洛丽亚把鸟背让给安格斯,自己跟托莱兄弟走在一块,步伐并不比两位骑士慢多少。

“原来你不是东林鲁尔人?”聊到飓风女士的身世,南颇感意外。

“我都不知道我是哪儿出生的,有记忆的时候就在奴隶商人的商品堆里了。”格洛丽亚大笑,似乎她口中那个命运多舛的小女孩不是她本人一样,“那个商人在半个艾美卡斯大陆上行商,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在哪儿买的我。反正不是被父母卖掉的,就是哪儿被拐走的吧。血脉追溯魔法显现出来的是毫无特色的普通人,压根就找不着。”

托莱兄弟没法接话,这种事实在不是两位好人家出身的少爷仔能体会的。

“我们五岁左右开始学习做活儿,学针线、洗衣服、脑子比较好的还得识字。[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毕竟看得懂文书的女仆能卖个好价钱。”格洛丽亚一脸怀念,说起过去,情绪里没有半分愤慨或是怨恨,“那可跟好人家的子女学习不一样,每天记不住多少字词,就得挨饿,或是比别人多做活儿。”

“后来呢?”东问了一个听故事的人最常用的疑问句。

“在我被卖掉之前,奴隶商队的人就发现我有施法者天赋啦。”格洛丽亚有些得意,“那些家伙让还不懂事的我签了个不合理的契约,但我的实力增长速度超过了他们的预料,没到二十岁我就升上二阶了,骗我签约的家伙才一阶而已。他们倒也明白事儿,解除了契约,让我给商队一笔钱自赎也就完事儿了。”她一甩头,对于这种辉煌经历很是自得,“再来就是随便找了个施法者协会的分部,登记名册、接受施法者协会提供的魔法符文教材、游历狩猎磨砺自身。”

她说来轻描淡写,但谁都能猜到这种历程里必然充满了纠葛、争斗、血泪付出。如果奴隶商人有那么好说话,行商各国时早就被人吞并了。

“施法者协会是个怎么样的地方?”东好奇地问到,在世人眼中施法者是个神秘的群体,而施法者协会更是只属于传说中的组织。

“那可就有的说了。不过有一点是很好理解的,咱们跟你们神权一系不一样,不讲究资历、也不讲究人脉,不是谁长袖善舞就比别人更容易出头——拥有法师塔的大魔法师中比那个家伙更孤僻的多得是。”格洛丽亚指了一下鸟背上浑身裹在斗篷里的安格斯,托莱兄弟立即露出了然表情,“任何人只要拥有施法者天赋,找上任意一处协会分部都能得到协会的赞助。从入门指导、到三阶以上施法者才能操控的禁忌魔法符文,只要展现实力,就能得到相应的待遇。而施法者们要做的,只是定期领几个任务做一做。失败了也没事儿,继续领取别的任务就行。”

这实在是让人惊叹,要知道其他职业强者们使用的技能符文都是要靠自己去收集的,为此砸大钱的人不在少数。

“我还以为只有教廷是完全公开符文的呢。”东忍不住说了一句,虚荣心有点儿小小的受损。

“迷失的神官几十年前可不少,脱离了教廷的他们哪有为教廷保密的义务,教廷想不公开也不行吧。”格洛丽亚嗤之以鼻,一点儿也不照顾东的优越感,“若非施法者协会制度宽容,哪会在神权系打压下仍旧保持传统不绝?”

“咳、咳!”和一位施法者谈教廷确实有点儿自找没趣,南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我听说施法者协会采取的是议会制?”

“这种说法也太官方了……唔,我倒是忘记了不久之前你们还是官员来着。”格洛丽亚调侃了下他们,“三阶以上施法者递交申请就能加入长老会,在协会更改制度时可以提出建议。低阶的家伙们性格再差劲也能入门,三阶可是个门槛,性格有缺陷就不能构造完整的自我精神世界,大型魔法根本驱使不了。”

“……那长老会岂不是很臃肿?参与的人越多,决定问题就越难吧?”东的看法仍旧很“官方”。

“按照协会最早的规则……一个分部就可以成立一个长老会,真能那么干的话确实会臃肿得吓人。”格洛丽亚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那种旧规则早就没人遵守了,现在三片大陆各有一个长老会,拿咱们艾美卡斯来说,正式申请成为长老的倒是有五百多……十年一次的长老会上,能到场百来个就算是罕有了。”

托莱兄弟齐齐擦了把冷汗,这种对权力的漠视……也就只有施法者这个奇葩群体能干出来了。

“难道施法者们都不在乎荣誉地位吗?”南有些不可思议。

“哈哈!”格洛丽亚干笑,“怎么说呢,发现自己也能有权力制定规则时是有那么点儿爽快……体会到权力附带的麻烦以后嘛……管他什么权力荣誉,哪有自由游历爽快!”

“……也就是说,你也是申请长老席位后拒绝承担责任的人之一?”南很不知死活地道。

“……”格洛丽亚沉默了一会儿,冲南纯洁地眨巴下眼睛,微微偏头,“你刚才说了什么?没听清。”

“……”南明智地再次强行转换话题,“施法者们的制度真不错,听起来像是幻想中的公平社会。”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哪儿来的公平?”格洛丽亚挺不客气地说道,“哪个势力要是照搬施法者协会那一套,估计几年都撑不下去。只不过咱们这些求道者更有兴趣的是探索和磨砺自身,权力、地位之类的东西没有看的太重要。”

这话更难接了,教廷内部的权力斗争那可是血淋淋、赤果果的,对比起施法者协会真是相当不堪;而要托莱兄弟违心地为自家说漂亮话,他们也干不出来。

格洛丽亚这样说倒也没有炫耀的意思,而是有些悻悻然,“这样是避免了剧烈的内部斗争没错,不过嘛……坏处也很明显,咱们协会完全没法子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教廷最弱势的时候咱们也只是游历时少点儿阻扰、能去的地方多点儿,啥优势都没建立起来。”

托莱兄弟对视一眼,心下明了——施法者这个群体确实强大,以历史来看却确实没有什么说得出的功绩;种族战争后不少武道强者以武力建国,顶端的大魔法师建立功业的却是寥寥无几。

格洛丽亚仍旧絮絮叨叨着对自家协会的抱怨,托莱兄弟一边认真听、一边偷瞄鸟背上的安格斯·末日审判;说起来这家伙百年前就是大陆出名的人物了,除了四处祸害,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儿……

离开伍德山脉区域对准西北方向走了约莫两小时,眼尖的格洛丽亚发现了远方的农田,这让托莱兄弟颇为振奋;睡帐篷也就比睡草堆好那么一点点,铺有棉被的床显然更有吸引力。

平原上渐渐出现踩踏出来的小路,河道出现后,耕种过的农田就成片出现了。又走了一段路,四人终于碰到了生活于此的村民。

佝偻老人带着年幼的小孙子,站在解封的河道边用竹篓捕捉小鱼,老远看见四人后不等南挥手打招呼,一老一少丢下鱼篓和小桶,踏着河岸边的淤泥飞快逃走,那模样就跟看到闯入村庄的狼群差不多。

“……诶?”胳膊抬到一半的南傻眼。

“别诶了,人家看见拿武器的外来者不跑才奇怪吧,你当你是走到哪儿都受欢迎的小说主角呢。”格洛丽亚掏着耳朵,懒洋洋地从他身边越过去,“跟着他们走,村子肯定就在那个方向。”

“说起来,我听过不少村子被路过的武者劫掠的通报……估计这边也不少这种事儿。”东嘀咕着跟上格洛丽亚。

“你说的那种都属于和平地区的待遇了,东。这里离前线战场就两百多里路吧?路过的士兵搜刮自由民家时可不会比流匪手软多少。”格洛丽亚补充。

坐在陆行鸟背上的安格斯慢悠悠地超过南。

“……”南收回胳膊,默默跟上队伍。

平原上很快出现了一座小村,作为接近战场前线的村落,这里显然与别处不同——王国内部的村子村舍都是散落在大地上的,各户人家之间隔的颇远;而这里的民房都集中修建,村子外围还搭建了接近两米高的、以木头和泥巴垒就的围墙,甚至还有些简陋的瞭望台、箭塔之类的战争设施。

四人顺着道路慢慢靠近村落,离栅栏般的大门还有段距离时停了下来;格洛丽亚大约是有过接触这种防备心极强的村落的经验,掏出几个银币撒到身前黄土地面上,远远地冲村墙后面偷窥的人吆喝,“我们是过路的旅行者,想购买食物和借宿。”

格洛丽亚没穿法袍,她也明白这种神权国家非冒险者集聚区域施法者不太吃得开,现在就打扮得跟个女行者一样——头上戴了顶精致的小帽,身上是套森林精灵工艺的华丽轻便服,上身是简练的长袖夹克、下半身是紧身的马裤,过膝的皮靴上缀了一圈亮闪闪的宝石,腰间像模像样地别了一把短匕首。除了气度过于沉稳外,简直像个贵族人家出来见世面的大小姐。

也许是格洛丽亚看起来就很大方慷慨、也许是黄土地上几个银币的光泽太诱人;没多久,那以削尖的巨木捆绑而成的栅栏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走出来三个人。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扶着一位颤巍巍的老头儿,皮肤如枯树皮般的老人眯着眼睛打量四人一鸟,目光在陆行鸟背上的斗篷怪人身上停留了很久,才冲格洛丽亚喊话,“女士,你们是猎人协会的人吗?”

格洛丽亚得意一笑,手伸进马裤兜里装模作样地掏了一下,还真拿出来一枚金牌猎人的徽章,顺手就别在了胸前,“当然,我有金牌猎人证明。”

对面三人一震,显然是被惊到了;这边,托莱兄弟也是眼神发直地盯着格洛丽亚猛瞧。

“尊贵的客人们,快快请进,哈代村好久没有来过客人了。”那老头儿的戒备瞬间转成了亲热,甩开年轻男女的搀扶、以稳健的脚步冲三人走过来,看得托莱兄弟再次眼神儿发直,“我是村长萨姆尔,客人们,请问我们该怎么称呼你们呢?”

“格洛丽亚。”格洛丽亚淡定地指自己,然后指东和南,“这是托莱兄和托莱弟。”又指陆行鸟背上的安格斯,“那个斗篷怪人是安格斯。萨姆尔村长,我们刚从伍德山脉出来,准备去哈罗德城售卖收获,在你们这儿住一晚就走,你安排一下吧。”

“好的、好的,请跟我来、请跟我来。”萨姆尔点头哈腰,眼睛笑的弯弯的,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老态龙钟的模样。他当即扭身带领四人往大门里走,并冲那两个年轻村民打了个手势;那一男一女会意,男的过来扶着他、女的快步去捡地上的银币。

这个村长让托莱兄弟有点儿心里发毛,南凑近格洛丽亚偷偷地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古怪?”

“没事、没事,就算这儿是土匪窝,金牌猎人光临时也会变成热情好客宾至如归的正经旅店。”格洛丽亚浑不在意。

“……呃,你这个徽章是真的?”

格洛丽亚鄙视地扫他一眼,“你以为这玩意儿有多难获得?完成十个以上五星级任务就行了。”

“……”南简直不想理她了——你当猎人协会发布的五星级任务是什么呀女士!

进入村墙内,哈代村的内部看起来倒还算正常,和普通的村子没有太大区别——毫无规划的、混乱的建筑物,满布人畜粪便的肮脏街道;飓风女士毫不在意地跟着萨姆尔村长往里走,被扑面而来的臭气熏得头昏眼花的托莱兄弟脚步踉跄退后了几步,眼角都憋出了泪花才能咬牙下定决心、以赴刑场的勇气跟进去。

格洛丽亚以那种嫌弃的、丢人丢到家的目光鄙夷地瞅了一眼兄弟俩,没理会他们。

即使是这种在托莱兄弟看来比贫民窟还糟糕的村子,一村之长也有一村之长的特权,萨姆尔直接就把四人带到了他家里。村中唯一的石料房屋,带一个约莫五十平米的小院,远远地看上去颇有些野趣,走近后……好吧,南觉得自己的鼻子都快被熏烂了,满地乱跑的鸡鸭、蹲在墙角哼哼的家猪、与泥土混成一团的牲畜粪便,神经完全麻木了的他压根没工夫去计较了。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村民大约是村长的子侄,殷勤地搬来椅子后在萨姆尔的呼喝下小跑进屋子给客人收拾房间;萨姆尔以他跟苍老外表不匹配的嗓门儿耍完威风,回过头来又是一副热情好客的谦卑模样,“真抱歉,尊贵的客人,咱们这儿好久没有接待过外来的客人了,得花点儿时间清理客房。”

“没事儿。”格洛丽亚大喇喇地坐下,伸手把帽子摘下来丢给南,“弄好房间就给我们做点吃的,餐费和房费一块儿算。”

“好的、好的!请几位在这儿稍坐一下。”萨姆尔村长点头哈腰地应承,一转身,腰板瞬间挺得笔直,嗓门儿震得托莱兄弟耳膜生疼,“老太婆!死丫头!快点出来干活儿!”

萨姆尔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内,东就爆发了,“这老家伙干什么的?”

“别少见多怪……这是给咱们点下马威、让咱们知道他的权威而已。”格洛丽亚仍旧是那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们打扫出来的房间估计咱们得再清扫一遍才能住,你们觉得呢?”

“一会儿我和南先把你住的那间清理好……”东立即狗腿地献殷勤。

这种环境下没法儿挑剔,比如到现在都没人来安置陆行鸟——也就没有人去管鸟背上的安格斯。在托莱兄弟与格洛丽亚说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时,裹在斗篷里的安格斯动了动,慢腾腾地从鸟背上爬了下来,以最小的幅度活动了下腿脚,兜帽阴影下的视线默默打量起周边环境。

这个院子实在很糟糕,凌乱和肮脏的程度远超过南在杰佛里城见过的梅迪太太家的小院。墙角堆积的垃圾、粪便、和裹在泥土粪便里哼哼的家猪让人一见就大倒胃口,压根没兴趣去关注——但显然,安格斯不是那种会忽视自己歇脚之处周边境况的人。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这座小院,安格斯的目光在垃圾堆后面散乱的木材堆上停留了一瞬,收回视线时,嘴角浮起一抹冰冷笑容。

还未劈开的、带着枝叶的木桩上插着一把斧头,斧身与手柄连接的阴影处,有一抹如同污垢般的暗红色——那是干透了的血液留下的痕迹。

63.食物中毒的……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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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月前,南绝对想象不到自己有面色自如踩过动物粪便的勇气。[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现在,他根本不在乎脚下那软趴趴黏糊糊的是什么玩意儿,让他感觉难受的只有空气中那种隐隐约约的酸臭气――

“这也叫清理过?”东恼火地埋怨,“床单翻过来就能接待客人?这能□□铺吗?这是猪窝吧!”

南用两根手指把木床上那条看不出颜色的布料揭起来,冲东打个眼色,“开窗户,东,这里的空气都快烂掉了。除了家具,其他东西都丢出去。”

格洛丽亚很有先见之明,那两个年轻农民“打扫”过的屋子果然无法住人。向阳面的两间客房,一间比一间更脏、臭、混乱,自告奋勇来打扫的托莱兄弟算是大开眼界。

“找他们借扫帚,地上都是鸡粪啊!”

“那条凳子也搬走,脏得太离谱了。”

“这袋子……里面是发芽的土豆?!这玩意儿怎么丢在这里!”

两间客房清理出来的杂物、垃圾、散发着奇怪臭味的可疑物体在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忙完这些的托莱兄弟累倒是没觉得累,就是嗅觉差不多麻木了。

格洛丽亚走进客房看了看,不算太宽的屋子里只剩下床、桌椅、还有靠墙的柜子,床上的东西全都丢了出去,换上了飓风女士自带的铺盖,看起来倒是勉强能入眼了。

“还不错,嗯,小伙子们挺能干。”格洛丽亚拍拍东的胳膊、南的肩膀,“瞧你们脏的,去换洗一下吧,我让萨姆尔准备好热水了。弄干净了赶紧吃晚餐,早点儿休息明早好出发。”

托莱兄弟转身往外走,南对兄长说了句,“东,你先去拿水,我去把陆行鸟背上的行礼架撤下来。”

“哦,对了。”格洛丽亚想起了什么,“只有两间客房,得委屈你们挤一挤了啊。”

“好的。”托莱兄弟习惯性地回应了一句,走出去几步才想明白格洛丽亚话里的意思,脚下一滑。

……跟跟跟跟安格斯挤一间?!

安格斯没理会颐指气使的格洛丽亚、也无视了忙忙碌碌的托莱兄弟,他将双手拢在袖子里,以年长者特有的缓慢、沉稳脚步在庭院里漫步。这座农家小院算是规模比较不错的那一类,整齐的砖石累就的屋子、半人多高的院墙,除了用于居住的主建筑、宽敞的马厩,后院还有三间并排的库房。

普通农夫家的库房大多用来堆积麦秆、木材、杂粮、农具,多数只是在木架子上铺一层干草了事;萨姆尔村长家的库房倒是颇具规模,和主屋一样的石料建筑,紧闭的木门上挂着铁锁。

对于普通人来说铁器是珍贵的,用得起铁锹、铁犁头的都算是自由民中的富农。三间库房木门上的粗大铁锁目测也有好几斤重,不由得安格斯不留意。

“这位……老爷,您在看什么呢?”萨姆尔不知何时出现了,笑容可掬地躬着身,隐隐挡在安格斯前面。

安格斯停住脚步,兜帽阴影下的目光扫过萨姆尔看似忠厚的苍老面孔,不发一言。

萨姆尔有点儿犯嘀咕,精明如他也完全看不出这个斗篷怪人的深浅,态度上表现得更恭敬了,“老爷,我们准备好热水了,给您提到房间去里吗?”

安格斯慢慢转过身,慢慢往主屋方向走去。

萨姆尔在他转过身去后脸色就沉了下来,盯着安格斯的背影,看似浑浊的双眼中精光闪现。

“装神弄鬼的家伙……”这位村长眯起眼睛嘀咕了一句,脑中浮现格洛丽亚那身金光灿灿的打扮、陆行鸟屁股上那高耸的行李架,藏在衣袖里的手松开了又捏紧。

南费力地把行李架抗进房间时东也把大木桶拖进来了,往里面哗啦啦倒水时安格斯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东一哆嗦,稍微洒了点儿水到自己手上,烫得他差点儿跳起来。

安格斯没去废话三个人是不是要挤一个房间的问题,也漠视了僵硬起来的托莱兄弟,他反手关上门,没见他做了什么动作,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忽然分解成一团黑雾,并很快消散;自然地看向东,微微一颔首,“不要太烫。”

“好的。”东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而后伸手试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后恭敬退后半步,半点儿也没有抗争一下“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洗澡水”之类的意识。

安格斯伸手去解立领长袍上衣的扣子,看向正整理行李架的南,“拿出那套黑色常服。”

“诶?哦。”一起旅行这么久,这还真是安格斯第一次正面对自己说话,南有点儿受宠若惊。不过他这种小激动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安格斯当着他们兄弟俩,旁若无人地脱起衣服来了……

略有些宽松的立领长袍下是棉布里衣,褪下里衣后,暴露出柔软布料下雪白细腻宛若无暇美玉的肌肤,他的身体并不像外表看去那样弱不禁风,反倒是拥有着均匀结实的肌肉、完美有力的曲线;随着他的动作,丝绸般的黑色长发流水般倾泻而下、直垂到光|裸的腰际……

“……”南默默垂下头整理行李,东眼神儿发直了几秒后,也凑到他身边去帮忙。[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明知道这个家伙是个多么危险的瘟疫之源,还会觉得对方“美丽到让人心颤”、“产生咏唱赞美诗的冲动”什么的,真是太糟糕了。

这房间不算太窄,但淅沥水声萦绕耳边,再加上不时浮游到鼻息间的水汽;明明同处一室洗澡的是个男人,托莱兄弟却是慢慢地感觉面部火烫起来,根本就不敢把目光往那边移动。

……太糟糕了。

东苦着脸对弟弟做了个口型。

……忍耐。

南只能如此回应。

煎熬持续了十多分钟,期间,南硬着头皮把从安格斯的箱子里找出来的常服送到了浴桶旁的椅子上。

得庆幸男人洗澡总是要比女士快得多,安格斯从浴桶里走出来用东准备的毛巾擦掉水汽,慢吞吞换上南准备好的常服,脚下浮起一道黑雾,笼罩全身后化为包裹住全身的斗篷,又回复了斗篷怪人造型。

大约是感谢托莱兄弟的“服侍”,安格斯再次冲兄弟一颔首,打开门自个儿走了出去。

托莱兄弟长出口气,揉着蹲麻的小腿站起来。

南神色复杂,“看来末日审判接受我们作为同行者的身份了……”

东挤眉弄眼,“我刚才偷偷看了下,他有‘那个’。”

“哪个?”南一愣。

东点了点男人都懂的重要部位。

南点儿被口水呛到,“你都在注意什么呢!”

东嘴里发苦,“你看……凯丽那种都还是女人呢……我估摸着没准儿这又是一个凯丽呢?你看那张脸……”

南气过头反而发不出火来了,用力揉眉心,“你就有点儿紧张感吧……怕他怕得要死的不就是你吗?”

“总想着沉重的东西,人都得发疯。”东说道,完了他沉默了一下,神色郑重地问,“现在有个事儿倒是很紧迫……晚上怎么睡?床可只有一张。”

“……”南沉默了。

阔别多日的、正式的晚餐,虽然汤里有些不明物漂浮、虽然面包又黑又硬、虽然……好吧,麦片还是挺可口的,应该是新麦;土豆饼的味道也不错,沾了辣酱以后让多日没吃到甜味以外香料的托莱兄弟感动万分。

萨姆尔家的房间不多,把餐厅让给了客人们后,他们一家子只能窝在厨房里吃。南观察了一下他们的食物,看到那清淡的汤和更黑更硬的面包、而且还没有麦片和土豆饼,忏悔了一下自己的不知足,默默地与从未吃过的粗麦黑面包奋战。

“……你蠢吗!不能吃就别吃啊!”半小时后,托莱兄弟与安格斯的房间里,格洛丽亚跳脚,南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地蜷在椅子里。

“你们那个‘白光一闪’治不了食物中毒?”格洛丽亚气呼呼地问东。

“女士……圣光祝福可以治愈普通外伤、可以驱散低阶诅咒、可以加快内伤的恢复速度、可以――”

“就是不能解毒是吧。”格洛丽亚打断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南,“你也跟东学学变通啊,又不是讲究餐桌礼仪的时候,谁还逼你在这种地方一定要吃完餐盘里的东西了?”

“……浪费食物不太好……”南虚弱地说。

“你蠢吗!哪还有浪费的?刚才萨姆尔家只有那父子三人分到吃的,他妻子和女儿眼巴巴地往咱们这边看了半天你没瞧见?”格洛丽亚又跳脚了。

“……”南瞠目结舌,“这、这太不卫生了吧?”

格洛丽亚哭笑不得,“大少爷!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兄弟似的还挑肥拣瘦呢,有得吃就不错了。”

南无言以对。

“算了,你好好休息――啧,鬼知道还会有你这种吃个黑面包就食物中毒的娇气包呢?我带的解毒剂可没这功效。”飓风女士也只能服气了,“看看到明早你能不能好一点……东,明天你跟我去附近的集市看看,有草药、药剂之类的东西的话就弄点儿防身。”

“好的。”东连忙点头。

格洛丽亚看向老神在在坐在另一边的安格斯,“明天你留下来看着点他,这地方……单留个病号不安全。”

专注于手中黑皮书的安格斯抬头看过来,垂了下眼皮算是应答。

“你们三个挤一间是不方便了点,不过咱们最多也就呆一两天,忍耐一下吧。”

格洛丽亚丢下这么一句就回房了,东拿毛巾擦了下南额头上的汗,偷瞄下碳盆前稳如泰山的安格斯,再瞄一眼唯一的一张床,犯难了――他这位兄长还是很合格的,自己并不介意打地铺,但还是希望不舒服的弟弟能好好躺一下。

安格斯似乎是明白了他的心思,视线离开书本投了过来,简短地吩咐,“扶他去睡。”

“好的。”东心中一喜,手上用力把南抱起。

南是想要拒绝的……首先,身为骑士抢施法者的床,他觉得自尊上过不去;其次,不管安格斯是不是显露出细小的“善意”,他都没打算放弃对对方的“监视”;不过他大概是高估了自己的抵抗力,在身体被哥哥抱起的一瞬间一股倦意冲上头顶,眼睛一闭,都还没挨到床就沉睡过去了。

之前数天的疲惫爆发出来,南倒是睡得挺安稳的。东就纠结了,把准备好的木板放到地上时犹豫着两个地铺要怎么打,挨近了似乎不太礼貌,隔远了又好像他对人家多防备似的……安格斯这次没理会他,看了会书后合上书本,保持着坐姿、头微微一垂,眼睛就闭上了;东偷偷摸摸打量了他半天,直到确认他确实是坐着就睡着了才敢轻手轻脚地铺棉被……

明月高升,万籁俱寂;咋一看去,广袤平原上静静矗立的小村静怡朦脓。

萨姆尔家的小院里,主屋内,主人家卧室木门被轻轻地推开。

佝偻的身影慢慢地从门内走出,手中提着一根拐杖,却没有用来触地,而是小心地虚提着、垫着脚尖、慢慢挪到餐厅中央,鬼鬼祟祟地望向客房的方向。

静静地站立了一阵,确认那两扇并排的木门没有任何异样后,这个佝偻的身影扭转方向,悄悄地出了正门。

院子里的黄土地面能够吸收脚步声,萨姆尔踩到泥地上后,弯曲的身体瞬间绷直,脚步也敏捷起来。靠近相邻的客房窗户时,他又再度恢复佝偻模样,杵着拐杖,故意走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绕着自家的院子转了一圈,经过马厩时,他进去看了一眼照顾骡子和客人陆行鸟的儿子有没有偷懒,见小儿子兢兢业业地守着,萨姆尔装模作样地训导了他几句,又返回客厅,进入自家卧室。

应该是男女主人居住的主卧室里,他的妻子却不见踪影,大儿子反倒是一脸急切地等在里面。

“怎么样?父亲,能动手吗?”与萨姆尔一起出过村的年轻农夫压低了声音问道,手中把玩着一把看上去有些年月的斧头。

“稳重些,麦克,你这样子能做成什么事?”萨姆尔挺直腰背,鼓着眼睛呵斥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父亲,那个女人鞋子上的宝石就值不少钱了――”麦克显然是无法像父亲那样沉得住气的,“你不是说那女人绝不会是行者吗?”

“当然不是,行者的走路方式不会是那种样子、也不会睡得那么死。你父亲我虽然没有通过职业考核,至少也做过见习行者。”萨姆尔冷哼一声,“但是她那枚金牌猎人的徽章是真的,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弄来的……但我们也必须小心。”

“管她怎么弄来的呢?晚餐的时候我留意过了,他们那一行人都把土豆饼吃完了――下一餐时只要往土豆饼里塞些药……”

“危险的不是那个女人,蠢货!”萨姆尔怒目呵斥,恨铁不成钢地去拧儿子的耳朵,“有问题的是那个骑着陆行鸟的人,施法者们都偏爱禽类坐骑,那家伙很有可能是施法者!”

麦克一愣,随即面露疑惑,“本地的施法者会到咱们家来借宿?外地的……外地来的施法者在咱们赛因没法儿立足吧?”

萨姆尔叹息一声,他有点后悔向儿子吹嘘夸大了自己曾经的冒险经历,养成了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没法儿立足,不表示就绝对不会有外地的施法者路过这里。万事就怕万一,万一失手,咱们家就栽了。”

“那到底要不要动手!”麦克反倒是生气了。

萨姆尔怒火上冲,又舍不得揍长子,只好耐心地说道,“他们中有个人吃坏了肚子,明天是走不了的。我们得耐心一些,到了明天,咱们想办法试探一下那个骑陆行鸟的怪人到底是不是施法者。”

萨姆尔父子在灯下低声私语时,窗外,一枚静静躺在泥土之中的、芝麻大小的黑色种子表层散发出一道稀薄黑雾,复又消失不见。

客房中,燃烧着的炭盆前,躺椅之上的安格斯轻轻睁开眼睛。

安格斯有个习惯,如果确认要在某处过夜,他会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往住宿地周边撒上一圈“种子”――将夜袭的埃琳娜等人抽得灰头土脸的亡灵之触,就是“种子”的功劳。

他不信任任何人,即使是自己的同伴。

或者说,明白了智慧生物潜藏于灵魂深处本能的“罪恶”后,任何人都难以再信任他人。

他的“游戏”,或可说是打发时间,也或可说是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进行一次的、用以排除精神上巨大压力的解决办法,跟某些国家内部不稳定时不得不发动对外战争来转移国内矛盾是一样的道理。

缓慢地抬起右手,将手肘支到扶手上,掌心托着下巴,手指在脸颊上轻点。

许久之后,他轻声呢喃了一句,“……接近渣滓的蝼蚁而已,还不够资格。”

必须死的渣滓,才有“资格”接受他的“审判游戏”。可有可无的蝼蚁,他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至于衡量“渣滓”与“蝼蚁”的标准……则多数要看安格斯当时的心情。

萨姆尔显然不会想象到他不知不觉间逃过了不止是肉|体上的消亡、连心与灵魂都要被践踏的“游戏”,天色刚明他就吆喝着、斥骂着,把“懒婆娘”和“赔钱货”赶下床做活儿;低眉顺眼的年轻农家女将煮好的麦片、烤好的面包端上桌时,一夜好睡的格洛丽亚抱着个装满甜味香料的罐子兴冲冲地出了房间。

东起来后先看了一遍弟弟,南的脸色好了一些,但仍然全身无力,他就打着哈欠给安格斯端了洗漱的热水后来拿早餐给南;一出门瞧见格洛丽亚又抱出那个让他们吃足“甜头”的罐子,东大惊失色,“女士!等一下!”

“叫嚷什么呢?”格洛丽亚不满回头。

东胆战心惊地看着她手里的罐子,讨好地说,“南还没好转,我给他拿早餐……但是,你知道,南还不太舒服――”

“不舒服的时候就应该吃点儿甜的,你不知道很多地方是把糖当做药品的吗?”格洛丽亚理直气壮。

“或许有些地方是那样的,但我的弟弟我了解,麦片里撒点儿花椒对他更有用,真的。”东摆出百分百真诚的脸色诚恳地说道。

“好吧、好吧。”格洛丽亚悻悻然,她也是好意来着。

端走没被加料的早餐,东跑得飞快。这种畏之如虎的样子让格洛丽亚挺不高兴的,人有了某种偏好的时候总是希望人人跟自己爱好一致,在不做过头的前提下,格洛丽亚也不能免俗。

目光在空荡荡的餐厅里转了一圈,看到退到一边的年轻农家女,格洛丽亚眼睛一亮。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农家女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以细如蚊蝇的声音回话,“尊贵的……客人,我叫黛茜。”

“你好,黛茜,你喜欢甜食吗?”格洛丽亚笑眯眯地说道。

黛茜眨着迷茫的眼睛看着她。她知道“甜”这个词,但完全没有对于甜味的概念。

多要了一份麦片,格洛丽亚往里面倾倒――没错,就是倾倒――了大量甜味料,往黛茜面前一推,“来,黛茜,尝尝看――这可是东林鲁尔的特产香料,添加了蔗糖粉、奶粉、海带粉、虾粉……又甜又鲜美,回味十足!”

热气腾腾的麦片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味道,战战兢兢的黛茜被这从来没有嗅到的美味诱|惑,即使十分恐惧父亲,也忍不住慢慢靠近她没有资格上的餐桌,哆嗦着伸出手――

“如何,是不是很棒、很有幸福感?”格洛丽亚一脸期待地等着被赞同。

香醇的味道在舌头上花开,暖乎乎的麦片顺着喉管流下;连吃几大口的黛茜使劲儿动着嘴巴,谦卑的、讨好的假笑中浮现发自内心的喜悦……

“死丫头,你在干什么!”从厨房出来的萨姆尔看见这一幕,怒从心起,“快滚开!别弄脏餐桌!”

“对不起、对不起……”黛茜的喜悦转瞬间化为无尽的恐惧惊惶,像被烫到爪子的猫那样猛然弹开、疾步后退,边失措地道歉赔罪、边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萨姆尔开始大声呵斥女儿,中气十足的嗓门儿和极度侮辱性的词汇让人怀疑他跟这个年轻农家女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被打断兴致的格洛丽亚掏了掏耳朵,她很腻味这种“表演”――眼界不高的家主人总以为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的孩子非打即骂、耀武扬威很有气势、很有面子,殊不知这样反而往往会让人更加瞧不起他们。

“好了,萨姆尔村长,是我让她试吃我带来的香料的。”格洛丽亚打断了萨姆尔拙劣的表演,看了眼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黛茜,说道,“我想到周边的集市看看,能让黛茜给我带下路吗?”

64.安格斯救人?

64

格洛丽亚提出的要求再符合萨姆尔的心意不过了――当然,表面上他还是得装模作样一番,故作为难地说什么他家的丫头太愚笨、什么事儿都干不好、怕怠慢了贵客、再暗示一下家里还需要黛西干活儿不太走得开之类的,直到格洛丽亚甩出两枚银币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哈代村离哈罗德城只有几十里路的距离,附近三、四个村子,倒也有个小小的集市。格洛丽亚带上黛西、叫上做苦力的东,陆行鸟都没牵就直接出发了。萨姆尔让他的长子客客气气地把几人送出村门,一回身,脸立即冷了下来。

冬季的村庄向来是极为寂静的,农夫们尽可能地藏在被子里、干草堆里睡觉,以避免消耗掉体能后又冻又饿;养有禽畜的人家倒是好一些,能有体力偶尔从自家窗户、门缝里看看外面,见到萨姆尔父子后又快速地把头缩回去。(注)

“萨姆尔老爷,少爷。”

轮值看守的几名村民关上栅栏大门,其中一个领头的人拢着袖子凑了过来,对萨姆尔父子点头哈腰,谄媚地讨好道,“那伙肥羊分开了,要借机动手吗?民兵队的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

村子为自保,召集村中健壮男子成立民兵队很常见,不过这种普通农夫组成的民兵队只在对付流民形成的流匪时有用,遇到职业级的强者时压根派不上用场。

萨姆尔好歹是做过见习行者的人,对于这些民兵没什么好脸色,“胡说八道什么?那可是客人,什么肥羊?”

这个老家伙想独吞?民兵头子腹诽了一句,面上没敢表露什么,“是、是,老爷。”

萨姆尔确实是不太愿意与这些派不上用场的家伙分享这伙“肥羊”那丰厚的财物,不过村子里几十户人家,还得靠他们来协助管理,稍稍压住鄙夷,和颜悦色地说道,“客人们还得住几天,你们看好大门,轮值的家伙都别偷懒……盯好那些穷鬼,别让他们出来乱走!这么冷的天气就乖乖躺在家里,出来冻死了还得咱们收尸!”

“好的、好的,咱们一定看好他们,别让他们跑出来乱说话。”民兵头子听出萨姆尔话里的意思,满布裂痕的脸都快笑烂了;就算不能直接参与宰羊,只要出了力,事后也能分点儿汤水。

南很不舒服,勉强用了早餐后更感觉难受了,肚子里翻江倒海的,跑了几趟厕所后只剩下歪在床上哼哼的力气。

安格斯在格洛丽亚离开后才慢悠悠地去用了早餐,回来后也没管脸色青黑的南,自己换了碳盆里的木炭、在炉火上烧水泡茶、再拿出私藏的点心捧起书本,就那么当着一脸愁苦的南悠哉地享受起来。

南只能冲他干瞪眼,他是没想过能得到照顾,但这家伙未免也太目中无人――好吧,这家伙向来如此。

躺到肚子舒服了一些后南挣扎着爬起来,昨天入睡前他就跑了好几趟厕所,吃了早餐后也是重复前尘,这会儿饿得腿脚发软眼冒金星,怎么也得弄点儿东西填一下。

扶着墙壁走到餐厅,萨姆尔父子没在,其他人也没看见;把正堂客厅、厨房转了一圈,走出门后,才在院子里看见一位老妇人。

“日安……是萨姆尔太太吗?”

南扶着门框虚弱地喊了一句,蹲在院墙下洗衣物的老妇人却是被吓得身子都僵了一瞬。

“太太?”南又喊了一声,那位老妇人总算颤巍巍地转过身来;萨姆尔看起来已是老态龙钟,即使仍旧矍铄康健,但目测不会少于五十岁;而萨姆尔太太虽然头发花白、面部皮肤下垂严重、身体也有常年劳作的佝偻形态,但面相上看去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啊、啊!”萨姆尔太太看清了南,猛地起身来,又感觉自己太过失礼,连忙稳住脚步,憔悴的面容上堆起卑微、讨好的笑容,忙不迭地深深鞠躬,“对不起,老爷,我吵到您了吗?”

南略微愣神,而后忍不住地心生怜悯;她的嗓音略显沙哑干涩,但仍旧有着年轻女性的特点,可现在的她上去是如此的憔悴苍老,若不细看,还真以为这是位老妇人!

“抱歉,太太,是我打搅到你了。”南勉强自己站直,稍微躬身还礼,“我有些不太舒服,能请你帮下忙吗?”

“当、当然。(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萨姆尔太太连连点头,南的客气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习惯性地将手在围裙上用力搓了搓,她略有些急促地问,“请您吩咐,老爷。”

“能请你帮我煮些粥吗?纯麦片粥就好。”南尽量以平和的语气说道。

“好的。”萨姆尔太太忙不迭地应声。

没有添加任何香料的麦片粥温暖了南的肠胃,参观了下萨姆尔家厨房后,他也算是明白自己的肚子为什么这么脆弱了――把大罐香料带在身边的格洛丽亚其实才是不正常的,事实上,普通人家视香料为珍贵之物,平时根本舍不得拿出来吃;姜片、蒜瓣、花椒、胡椒大部分人家根本吃不起,就别提更加昂贵的甜味料;萨姆尔家招待客人时拿出来的香辛料装在小罐子里、锁在柜子里,当萨姆尔太太犹犹豫豫地拿出来想要稍微添加那么一点点时,看见那上面冒出老长霉菌的南费劲口舌才说服了她放弃……(注1)

好吧,中产之家的托莱家是没有这种把香辛料珍藏起来的家风的,也难怪南为什么吃了东好心加了花椒的麦片后更难受了。

谢过了萨姆尔太太、并以一个银币的价格付了这顿加餐的费用后,南感慨自己还是缺乏常识了些――经过林克大道案和绿意村的事件后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民间疾苦了,结果他还是太肤浅。

不太愿意回房间去面对冷冰冰的安格斯,南在餐厅里坐了一会儿后起身,想到院子里去转转。出了门,发现萨姆尔太太的洗衣盆孤零零地摆在那儿,他有些奇怪,左右看了看,顺着屋沿走了半圈,远远地看见萨姆尔太太,他正想出声招呼,随即一愣。

萨姆尔太太端着个锅子,走得又急又快,好像怕被人发现一样;靠近后院的院墙后,半人多高的泥墙上冒出一颗面色焦黄的脑袋来,以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低声道,“萨姆尔婶婶……”

“嘘……别大声,小吉姆。”萨姆尔太太打断了这个脸色很不健康的少年,费力举起锅子,递过对她来说有些高的泥墙,“快拿回家去给你的家人,晚上你再偷偷把锅子从狗洞里塞进来。”

小吉姆渴切地盯着锅子看了几秒,面带犹豫,“这……我拿走了这个老爷不会怪你吗?如果老爷又打你的话怎么办?”

萨姆尔夫人语气温柔地说道,“没事的,小吉姆,这是客人额外点的加餐,我稍微多煮了一些……老爷不会知道的。”

小吉姆满是感激,眼带泪光,“谢谢你,萨姆尔婶婶,谢谢你。去年我们家分到的粮食不多,我妹妹已经两天没吃到东西了,她快撑不下去了……”

萨姆尔太太面色失落,并没有因被感激而自满,“别说了,小吉姆……都是我们家的老爷……哎,村里所有的土地都是他的,可他一点儿也没觉得拥有这些土地是多么的……如果我能劝说他多分点儿粮食给大家,你们家也不会那么艰难了。”

“萨姆尔婶婶,你可千万别激怒老爷,老爷的上一任太太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小吉姆脸色都变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也都习惯了……没有人怪你的,婶婶,如果不是你经常想办法给我们弄点吃的,早不知道饿死多少人了。”

“我不会激怒老爷的。”萨姆尔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心有余悸,“好了,快回去吧,吉姆。劝劝你爸爸,好歹也分点儿吃的让小玛丽活下去,她再过两年也能帮着干活儿了……”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两人的轻声细语南听得很清晰。他沉默不语半响,没有走出去,默默地转身走开。

他想起曾经听杰佛里城的老伙计――特兰波尔警司无意中说过的话,乡间的自由民村落,其实大部分村子,全村的土地都属于一户人家――也就是地主、所谓的被官方委派的村长。相比贵族们雇佣的佃户,受乡下地主管辖的自由民们生活更为艰难;贵族“只是”收走七成地租,而本乡地主会收走村民所有的收成,再按人头发下粮食,以控制村民、让村民对其唯命是从。(注2)

南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沉默着回到客房,静静地躺到床上。以萨姆尔父子对自家人的苛刻,他完全无法欺骗自己相信这对父子会对村民多么仁善。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堵得厉害,集中修建的民房、耗费人力盖起来的村墙,这村庄必然吃过职业级强者的苦头,才会如此团结、如此地戒备外人。但现在想来,不仅职业强者对普通村民进行欺压,作为村长、作为一村之首、被村人和自己家人称为老爷的萨姆尔,又何尝对村民手软?

强者视弱者为蝼蚁,弱者又向更弱者挥刀。

安格斯微微蹙眉,视线飘向床上失落的骑士。

他不太有兴趣去关注不能让他感觉“有趣”的人,而这对神圣骑士中的弟弟,留给他的印象是“不太正常。”

但至少,这个小家伙是很有活力的,能让格洛丽亚也时常哭笑不得的人毕竟很少。除了“不正常”这点让安格斯不太感冒之外,这个托莱弟全身散发出的那种年轻人的热忱,偶尔也会让安格斯感慨一下淹没于尘埃中的旧日过往――

人在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只需一些可笑的理由就会迸发出一往无前的血勇;等到发现天地之广阔、个人之渺小后,连稍稍前进半步都会踌躇犹豫。

漫长的岁月中,安格斯见过无数年轻人心怀远大梦想踏上征途,纯洁的灵魂、澎湃的勇气,让人发自内心地赞叹。

但只需十几年、几年、甚至几个月的时间,这些曾经纯净如琉璃水晶般的美好灵魂就会沾染上无法洗去的污秽,渐渐沉沦、泯然于众人。

太多次的期待和欣赏,化为失望后的对自我的嘲弄。

想要改变世界的人,最终被世界所改变。

想要拯救众生的人,最终连自己都无法拯救。

南?托莱,安格斯能记住他的名字、也对他有个大概的认识。他确实拥有堪称完美的骑士精神――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公正、灵魂,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了――这种建立在个人身份优越感上的道德与人格精神的体现,在安格斯看来只是出生于体面人家的、没感受过人间疾苦的少爷仔虚幻如泡沫般的假像;稍一碰触,就会破碎。

收回视线,漂亮修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书页,安格斯漠然的脸孔上没有任何情绪。

只是一个幼稚的灵魂出现变质的预兆而已,并不算多么稀罕的事。

知道自己的无力后,充满热忱的年轻人会渐渐学会妥协――而只要后退了一步,便跟坠入深渊没有区别了。

至少以安格斯的经验看来,逃不了这个套路。值得奖励的“好孩子”,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天啊――”

院子里忽然传来萨姆尔惊惶的叫声,南稍稍一动,撑手勉强坐起身;让他意外的是,安格斯也站了起来。

南捂着肚子慢腾腾地下床时,安格斯身上出现了遮蔽全身的斗篷,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走出房间。

“呃?”南有些莫名,忍着身体的不适跟出去,还没挪到房门处,安格斯已经走到庭院里了。

安格斯初时确实没打算在这儿玩他的“审判游戏”,但现在他的心情变了,所以,他得弄点儿什么动作才行――

“啊、尊贵的客人、老爷,请帮帮忙、请帮帮我们!”看到安格斯走出来,萨姆尔惊惶地大叫着,手舞足蹈,“不知道那头骡子发了什么疯――请救救我可怜的儿子,老爷、老爷!”

萨姆尔叫得跟他的长子死了一样,不过咋一看去,麦克?萨姆尔确实有些糟糕――院门外,萨姆尔家温顺的骡子血红着眼睛、喷着粗气、暴躁地在道路上跑来跑去,蹄子溅起黄土、残雪、踏出混乱的烟尘;骑在骡子上的麦克脸色苍白、紧紧抱着这畜生的脖子,似乎马上就会被甩下来、再被这畜生踩踏个几脚。

萨姆尔也算有些想象力,让一贯温顺的骡子发疯得比未受训的野马还厉害;安格斯知道骡子背上的那小子即使摔下来也不会损坏皮毛,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既然他们要试探他的身份,他也不介意顺水推舟一下。

南蹒跚着走出客厅大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那个平日里举止慢吞吞的、能坐着就绝不会站着的、表现得像个垂暮老人的安格斯?末日审判,以接近低阶行者的敏捷动作窜出院门、冲到大街上,从斗篷里“掏”出一把造型古朴的匕首,几步追上发疯的骡马,脚步轻点、“跳”上马背,利落地将匕首□□骡马脖颈上的主动脉,手腕一转,骡马发出凄凉嘶鸣,四腿一软、倒到地上。

萨姆尔眼睛都快鼓出来了,急速上冲的怒火差点儿让他像斥骂自己的老婆孩子那样破口大骂;但很快理智就让他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肌肉,狂喜盖过了家中的大型牲畜丢命的恼火和心痛――这家伙也是行者系!不是施法者!

“感谢天父!感谢神!”这家伙发自内心地欢呼,雀跃地冲到骡马尸体边,扶起长子,并冲安格斯不停鞠躬,“太谢谢你了,老爷,谢谢你救了我的儿子――没有你出手的话,我这把老骨头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安格斯没理他,将匕首在骡马鬃毛上擦了一下,收回斗篷里,恢复慵懒步态,懒洋洋地朝院子里走。

萨姆尔在他身后不停鞠躬感谢,假笑里有一丝狰狞――暂且容你张狂,等你躺到老爷的屠刀下,再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终生!

南吃惊地目送安格斯从自己身边走过、慢悠悠地走回房间,脑子里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看到了什么?大陆第一通缉犯、臭名昭著的罪恶凶徒、瘟疫之源,居然出手救人?!

绿意村事件后,即使那时不知道对方身份,在南的心里这个家伙也打上了丧心病狂的标签,知道对方的身份后标签更是直接换成了瘟疫之源;而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的认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为何身为施法者的他会拥有行者的身手且不谈,这样的一个罪犯……居然也有行善举的时候?

“……难道世人都误会他了吗?”南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不对、不对、前教皇冕下确实是被他杀害的,他也根本就没有将他人的生命放在眼里……”

不断地兴起念头又自我否定,南的脑中一片纷乱的同时,心底忍不住涌起一丝感怀、苍白的面孔也因兴奋而稍稍泛红――再怎么凶恶的狂徒,心中也是有怜悯、有善念的吧!

伟大的天父能包容充满罪恶的世人,那么自己又何不稍稍理解一下这个会出手救人的瘟疫之源呢?他的罪只有天父能够原谅,但至少……至少他将那仅次于半神的力量用于拯救世人的话,也能多少消除一些他曾经犯过的罪行。

想到这一点,南的眉头又拧起来了。他可没认为自己有能力让安格斯?末日审判“悔过自新”,这让他很是纠结。

格洛丽亚和东的集市一行不怎么愉快,从飓风女士那难看的脸色可以看得出来。南不认为他们会去“招惹”什么麻烦,毕竟高阶施法者的心胸他还是挺信任的;看看两手空空的东,他想他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集市没开集?”被东扶着前往餐厅的时候,南压低了声音问道。

“开了。但是没什么出售的商品……”东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连最起码的粮食交易都很少,价格也比咱们杰佛里城那边贵了一倍多。”

南想了想就明白了,“前线在这边就近收购过粮食吧。”

东脸色有点儿异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要是这样的话,嗅到商机的商人会前赴后继,市面上不会缺少粮食……其实是,不知哪个到前线捞功绩的贵族纵兵劫掠,附近有个村子直接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有粮食的村庄都不敢卖粮了。”

“什么?!”南不禁提高声音。

“前线告急,全国征召支援,人一多,也就良莠不齐了。”东还是挺能理解的,“再说了,豪斯曼少将也管不了那些贵族的私|兵。”

“可耻、可恨、可恶!”南气得浑身发抖。

“好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个。别想太多,这不是咱们管得了的事。”东拍拍他肩膀,“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我看飓风女士似乎有去一趟切斯特、替王室管教一下那些混蛋的意思。”

南瞬间脸色臊得通红,自己国家的不公之事还要外人来行正义之举,这让他有点儿羞愧,“……飓风女士是位仁义的施法者。”

“笨蛋,谁跟你说这个!”东紧张道,“我是说――如果末日审判非主观意愿去了切斯特前线……那我们到底要不要向王室高密?”

“今天晚上就动手。”

后院马厩中,萨姆尔让小儿子用干草把骡马尸体盖上,对自己的长子说道。

“好的,父亲。”麦克双眼发亮,摩拳擦掌,“药的份量用不用加倍?那女人有个金牌猎人徽章……”

“用五倍药量。”萨姆尔沉声道,“我让曼达和黛茜去准备精麦粉了,晚餐让他们吃顿好的――连吃几顿黑面包,精麦粉烤的黄面包他们肯定会吃得一干二净。”

65.漫长之夜

65

人总是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即使理智偶或闪现、提醒潜伏着的危机与失败的可能,受欲|望诱惑的人们却总是毫不犹豫地将其忽略,犹如扑火的飞蛾一般,前赴后继地涌向毁灭的深渊。[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格洛丽亚伪装的行者并不怎么像样,安格斯展现出来的身手也不足以让人忌惮,那两个骑士更加构不成威胁――至少在萨姆尔看来,这样的四个人带着那么一大批财物毫不防备地住进他家里,简直是神对他的恩赐。

他脑中只剩下“宰羊”成功后收获的喜悦,却拒绝去深入考虑――在他眼中“不足为惧”的这样四个人,是怎样走出伍德山脉、并收获了那么多魔兽、妖兽材料的呢?

如同走入赌场的赌徒,明知无数人输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却仍旧坚信自己一定能赢、自己运气很好、自己受神明庇佑、自己与众不同――他也明白很多人输了钱,但他就是盲目地、毫无理由地相信自己会成为那极小、极小部分的靠赌博发家的幸运儿,且不需任何根据。

萨姆尔父子大约就是陷入了这样的狂热自信状态,他们呆在主卧室研究了下行动的步骤细节后,便肆无忌惮地讨论起财物的分配――绝大部分肯定是属于家主人的萨姆尔,而其中的金银、材料,可以分润少许给得力的长子麦克;再来,村中那些民兵队的家伙们也得稍微分配点残渣……

受萨姆尔太太指示、前来询问是否在麦粉里揉一些香料进去的黛西,浑身冷汗地蹲在走廊上,竭尽全力才能保证自己不哭出声。

家中干这样的勾当不是第一次,某次死在客房床上的两名旅行者,尸体还是她和弟弟一起搬出去的。

她记得那对旅行者夫妻中的妻子,送给她一枚漂亮的花型胸章。那个早上、她和弟弟处理掉那对夫妻的尸体后,父亲把胸章收了回去。

不知多少个夜晚,那位温柔和善的女士染血的空洞双眼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父兄在村子里一手遮天,继母还有偷偷给村人送食物的勇气,可是她连正视父兄面孔都做不到,更别提反抗。

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扶着墙,慢慢地站直了身体,而后以极轻的脚步一点一点挪向厨房,终于离开走廊后,她发疯一般快跑起来。

黛西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另一边的拐道,走出来一个略显瘦削的身影。

这个家中的第二个儿子,马克?萨姆尔,与强壮的大哥不同,他瘦得过分――打扮上也完全看不出是麦克的弟弟,被村人尊称少爷的麦克衣着整齐干净,而他,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仍旧是一身破旧的、缀满补丁的、臃肿的粗布麻衣。

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中,马克略嫌麻木的眼睛盯着黛西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收回视线后,他低着头站在原地想了想,迈动步子走到主卧室房门前,推门而入。

沉醉于臆想中的萨姆尔父子没料到会被人闯入,看清来人,不等萨姆尔发怒,麦克已满面凶戾地站起来,吼道,“你来干什么!”

马克畏缩地缩了缩脖子,视线根本不敢与大哥接触,呐呐半响才鼓起出声的勇气,“父亲、大哥……黛西想告密……那个女人给了黛西好几个金币……我看见了……刚才黛西在门口偷听。”

麦克怔住,他估计没考虑过猪羊一般的“家人”有背叛的可能性;但他也知道这个让他丢脸的弟弟是如何的懦弱、无能,根本就不会去怀疑他有胆子对自己和父亲撒谎。

萨姆尔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破口大骂,而是紧绷着脸、腮帮子微微鼓起、眼神凶戾得可怕。

马克下意识地想要夺路而逃――他从未过上大哥那样受父亲重视的日子,自然谈不上像麦克那样有对父亲偶尔发下脾气的底气。

萨姆尔苍老的面容上带着恐怖的恨意,突兀地露出狰狞的笑容,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道,“……好儿子。马克,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马克全身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开始怀疑这样做对不对、能不能改变他的处境;可是他太渴望像大哥那样受父亲重视、在村人间拥有地位了,这种渴求是外人不能理解的,在强烈的欲|望驱使下,他硬生生止住了痛哭求饶的冲动。

“……你干得不错,马克。我没想到受我养大的混账女儿居然想要出卖我、出卖我这个父亲……”萨姆尔微微眯起眼睛,目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你做得很好……马克,你也快十八岁了,是时候像个萨姆尔家的男人那样为家中考虑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现在,马克,父亲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晚餐的餐桌上出现了精制麦粉烘烤的黄面包,格洛丽亚几人不疑有他,除了南,几乎都将其吃得一干二净。

南仍旧不太舒服,用完晚餐后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等到他从昏睡中醒来,已是月上中天。

房间里的灯台上罩了个半透明的纱罩,借着微弱的灯光,南能看见哥哥睡在床前的地铺上,不远处的窗台下,安格斯仍旧坐在炭盆前,脑袋微垂。

他慢慢地坐起来,稍微扭动了下身体,感觉身体中的虚弱和迟滞感少了很多。他本来就身体健康,噩梦般的黑面包和腐败的香料确实能让他感觉不适,不过在年轻人的恢复力下,休息了这么久也该缓过来了。

小心地下床,轻轻套上外套、拿起佩剑,绕过睡得正香的东,担心吵到两位同伴的睡眠,南光着脚、提着鞋子悄悄地出了房间,掩上房门后才把鞋子穿起来。

走廊上的夜光石上也同样罩着半透明的纱罩,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朦胧的光线给予人心灵平静的静怡美好。放轻脚步走出客房这一侧的走廊,他没有冒昧地闯入主人家居住的区域,推开大门走出院子,迎着扑面而来的清凉夜风,南伸展着胳膊,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下午时东带回来的消息太糟糕了,让本就知道贵族不堪的南更加厌恶那些玷污了创造功绩获得封赏的先人名誉的不肖子孙们。而谈起安格斯?末日审判非主观意愿前往切斯特前线,托莱兄弟的感受只能是更糟――外来人的格洛丽亚?飓风女士都有心伸张正义,他们哪儿说得出让飓风女士别多事的话来。

对安格斯的观察计划只进行了数天,他们兄弟结合两个人的心力,也只能是稍微观察出这个人的些许行为模式――比如懒散、缺乏活力、不爱搭理人、厌恶麻烦事儿、喜欢干净但也能满不在乎地坐在带泥巴的石块上等等;在如此少的信息之下,他们完全判断不出能让安格斯出手的标准是什么,也就更谈不上发现他开始“惹事儿”的预兆。

这种发现挺让人无力的,晚餐后格洛丽亚来“串门”时提出不绕路、直接穿过切斯特前线时,安格斯那种与平常完全一样的冷漠反应让他们兄弟完全无法判断他到底对对于赛因王国来说无比重要的切斯特前线感不感兴趣。

长吁短叹一阵,南面对着高空中孤独的明月,也只能是做出“见机行事”的不负责任方案了。

“嗯?”南抽动下鼻子,疑惑地看向后院方向,这似乎是……血腥味?

当南悄悄地离开房间时,萨姆尔父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出现在两间客房并排的窗前。

“父亲,先哪边?”麦克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不是说了先收拾掉那三个男的吗?”萨姆尔恨铁不成钢地瞪长子,“废掉那女人后想怎么享乐都随便你,现在别误了正事!”

“哦。”麦克有些不情愿。

“没眼界的东西,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买不到?”萨姆尔大步走到窗下,掏出腰间的工具。

“那些能用钱买到的女人有什么意思。”麦克还颇有些不屑,“这个女人是不怎么好看,但是有味道。”

萨姆尔嗤之以鼻,懒得再跟儿子讨论这个问题,手中的薄铁片插|进木窗缝隙中稍稍用力,窗门应声而开。

把使用多年的匕首叼在嘴上,萨姆尔手一撑窗台就跳进了客房内,靠近窗台的炭盆前,一名长发男子微垂着头坐在椅子上;萨姆尔不疑有他,握住匕首,跨步上前――五倍量的沉睡药剂,能让一头魔兽睡上一整天,除了那个病怏怏的家伙其他人都吃完了黄面包,萨姆尔根本不信这些人还有挣扎的能耐。

南满面疑惑地走向后院,他记得这边除了马厩就是并排的三间库房,那头发疯的骡马都死了多久了,还能有这么新鲜的味道?

快走到转弯地方时,他听到了萨姆尔太太的声音――

“马克、马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萨姆尔太太沙哑的嗓音因恐惧而发颤,南一愣,快走一步,探头一看。

这一看,让南瞬间目眦欲裂。

马厩前的拴马柱上摆着马灯,凌乱的干草散落在地面;萨姆尔太太瑟瑟发抖,捂着流血的肩头慢慢往后退。

这个家的次子,只在客人们面前露过一面的马克?萨姆尔手提柴刀,一步步逼近萨姆尔太太。

“马克……黛西可是你的姐姐……”退到马厩栅栏边缘的萨姆尔太太哽咽着说了一句,顷刻间泪流满面,“你、你怎么能利用她去讨好老爷?你明明知道她根本没有告密的勇气啊!”

“我知道,不过父亲相信她会告密就行了。”马克说话了,不必面对父亲时,他说话完全看不出有半点畏缩、或是磕磕绊绊,“你嫁给我父亲这么久,应该知道他的疑心有多重。”

“你诬陷她收了客人的钱、会向客人告密……到底是为什么?”萨姆尔太太极度痛苦。

“不这样做的话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啊。”马克叹气,“你也知道我和大哥过的日子有什么区别,不做点功绩让父亲重视我的话,我怎么过得下去?”

他说出这种话时态度极为自然、语句极为流畅,像是认为……他自己在做的事情非常正确、非常有底气一样。

“哈……哈……你、你果然是萨姆尔的儿子,跟你的父亲、你的大哥……都是一路货色。”萨姆尔太太眼中含泪,悲凉地笑出声来,“我同情你住在马厩里,每天半夜给你送吃送穿……你也根本没往心里去,是吧?杀了黛西是想证明你的‘能干’……杀我又是为了什么?”

说话间,马克已经逼近了萨姆尔太太,慢慢举起屠刀,“我很感激你,继母,但我想要的不是被人同情。那个女人给黛西的金币,她分了一半给你,你应该带在身上吧?”

麦克往另一间客房的窗户扫了一眼,不情不愿地跟着萨姆尔翻进窗户;他出生起就备受父亲重视,很少有愿望不被满足的时候,也就不太懂得什么是忍耐――即使父亲答应了那个女人随他处置,他也仍然觉得马上弄到手才最好。

房间里的景象麦克不算陌生,虽然被这伙人折腾了一番,到底是自己长大的家;但在他的脚底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他忽然感觉眼前的景色一晃――

“啊?!”麦克一声惊叫,下意识地向后一退,撞到了桌角;他思维迟钝了一瞬猛然回头,惊悚地发现他身后居然不是刚才翻跳进来的窗户,而是在――父亲的卧室里?

“父亲!父亲!”麦克惊惶大叫,呼喊着他心目中的神、寻求精神支柱,但当他终于在视线中搜索到父亲的背影时,他才绝望地发现给予他优越生活、让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的父亲正像个无助的老人那样,萎靡地、无力地趴在地板上。

萨姆尔家中,只有萨姆尔居住的主卧室铺了木地板,其他的房间都是夯实的泥土地面。

“你赢了,安格斯。”一道语气不悦的女声响起,麦克猛然转头,与他的父亲看向同一个方向。

只有他和他的父亲有资格坐的松软沙发上,并排坐着一男一女;女的那个就是他不久前还视为私有物的女冒险者,而男的那位极为陌生――

“几个小时前我还觉得这儿的人是多么的让人同情,临近的战场、肆虐的军队――”格洛丽亚翘着脚,脸色很不好看,“现在,我看到了什么?‘贫穷善良’这个词汇到底还能不能用了?”

“这话可不对,女士。”安格斯纠正了她的语病,“他们家后院的三间库房里锁着整个村子的粮食,‘善良’且不论,‘贫穷’的话,得看跟谁比。”

“你就不能总是跟我找茬吗?”格洛丽亚喝道。

安格斯压根不理会她的郁闷,非常自然地转换话题,“现在我赢了,他们是属于我的东西了,对吧?”

“是、是,您老想干什么都请随意,反正也跟我无关了。”格洛丽亚离开沙发,两手插在马裤裤兜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为你的美好品质赞美。”安格斯语带双关地说了一句,冲格洛丽亚的背影微微颔首,再看向傻眼了的萨姆尔父子,他很“慷慨”地给了一个笑容。

“……嗯,跟这位女士在一起就不能肆意妄为是有点儿麻烦,不过我总是能得到‘玩具’的。你们说呢?”

萨姆尔浑身都在剧烈地哆嗦,趴在地上完全不能动弹;无知无畏的麦克还能冲着这张漂亮的脸蛋发呆,他却是整颗心如坠冰窖――他领着儿子翻进的确实是自家主卧室对角线上的客房,而他们现在出现在自家的卧室里,只能说明一点:这个披着斗篷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行者,而是能使用空间类魔法的高阶施法者!

――神啊……

南在心中颤抖着呼唤神的名字。

屋角离马厩的距离不到八米,骑士系技能“英勇跳跃”只是半秒间的事。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炽烈的怒火、自骨髓深处弥漫而出的悲哀,与过于繁杂的思绪相冲,双双化为无尽的迷茫。

马克愕然地转头,瘦得颧骨突出的年轻面孔上那充满恶意的得意笑容还没有完全褪去。

――神啊,请宽恕……

年幼时,犯下不敢面对父亲的错误时,老托莱没有急着惩罚他、责备他,而是伸出温暖的、布满薄薄细茧的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头。

……学会道歉,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面对错误的勇气。神会原谅你的,天父是如此宽容……即使人们的灵魂充满罪恶,我们的父仍然不会放弃我们……

这个年轻人虽拥有萨姆尔的姓氏,但显然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他又瘦又矮小,脸色不正常地发黄,头发凌乱稀松,外露的皮肤上有密密麻麻的冻疮。

……人带着原罪降生,在成长的过程中又会犯下许多罪孽……面对自己的错误,才有资格去乞求神的原谅……

长剑剑锋触及年轻人细细的脖颈,入皮,入肉,触及喉骨。

马克伸手去捂自己的脖子,犹带稚嫩的面孔满是惊愕,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身子摇晃了下,轰然倒下。

萨姆尔太太含泪的目光陡然大睁,死死盯着抽搐了几下便渐渐不再动弹的马克,惶惶然抬起头,木然看向被溅了不少鲜血的南。

南也在看着马克,下垂的长剑上,艳红的血液滴滴掉落,染红了泥地上凌乱的干草。

萨姆尔太太的肩头还在冒着血珠,但她已经忘记了疼痛、也想不到应该为自己的死中逃生庆幸,只是呆滞地看着静静站在那儿的骑士。

那个骑士动了,他慢慢蹲下身,以手抹过马克的面部,合上马克的眼帘;而后他闭上眼睛,咏唱了一段似乎是给予亡者祝福的祈祷诗篇。

第一次真正地杀人,南没有预想中的难受,反倒是一片平静。

出于卑劣欲|望对自己的姐姐、对照顾自己的家人下杀手的罪人,即使伟大的父能够原谅他,南也不认为他有被救赎的资格。

比起杀人的罪恶感,更让南感觉胸闷的是这似乎与父亲的教导有些相悖……但在咏唱完送葬曲后,他彻底地平静了下来。

――神包容一切罪恶,但神不会包容那些不可弥补的、不可挽回的罪行。如果什么罪行都能得到原谅,那么神又何必创造出十二炽天使呢?又何必赐予他的信徒们净化罪恶、消除邪恶的力量呢?

想通了这一点,南心中一片空明,再睁开眼睛时,湛蓝的瞳孔中一片宁静。

“萨姆尔太太,这个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南柔声说道,未沾染鲜血的左手轻抬,圣光在他手中汇集,再降临到呆滞的萨姆尔太太身上;她肩头的伤口被轻柔圣洁的光芒拂过,血液停止渗出,伤口逐渐愈合,连疼痛感也消失无踪。

“啊……啊啊!”萨姆尔太太终于有反应了,降临在身上的神圣气息安抚了她惊惶不安的心,她无所顾忌地放声痛哭,泪眼紧紧凝视着南,“我的神啊、我的父!尊敬的神官大人、骑士老爷――您是来拯救我们的吗?乞求您的仁慈、乞求您的怜悯!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空间折叠魔法,四阶以上施法者在触及空间领域后能够操控的空间系魔法伎俩之一。在某处布置下空间法阵,再用虚幻之影加以掩盖,添加进小小的法阵机制――安格斯设置的“钥匙”是,当有“客人”不走正门、而是以别的方式进入客房时,法阵便会启动,并且在数秒内将不请自来的家伙传送到设置好的空间道标位置。

格洛丽亚是位道德观正常的女士,她的正义感并非出自对自我身份的优越感,而是经历过磨难后的、对品格、个人精神世界完整的道德追求;安格斯对于天真者的大话嗤之以鼻,但尊重拥有一定阅历后仍旧忠于本心者的执着,即使不以为然,依然走了全套的“前戏”流程。

他施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微偏着头想了想,站定在萨姆尔父子身前,微微一笑。

“如果让你们自行决定谁能活下来……做儿子的总是能轻易下定弑父决心的。这样的话,游戏就没有意义了。”

66.南的“智慧热”

66

南匆匆跑回屋,一进客厅就碰到格洛丽亚,大为惊讶,快步迎上去,“女士,你们没事吗?”

格洛丽亚瞪着南身上的血看了两秒,“我们能有什么事……你这是怎么搞的?”

“我杀了马克。(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南直率说到。

“嗯?”格洛丽亚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眼神游离一瞬,精神力延展将整个院子搜索一圈,探查到死在厨房旁储物间的黛西、又在马厩前的马克尸首里发现自己偷偷塞给黛西的金币,顿时惊怒,“见鬼,我害了黛西!”

南摇摇头,“这不能说是你的错。”既然格洛丽亚在这儿,那么说明萨姆尔父子的毒计没有得逞,“那对父子呢?”

“哼!”格洛丽亚忍不住冷哼,“真是越卑劣越无能……就越加贪婪。看来你也知道这个家里的事儿了?”

“真惭愧,我也是刚刚从萨姆尔太太口中得知……还好你们都没事。”南略有些羞愧。

“五倍量的沉睡药剂,那两个家伙倒是挺干得出来。”格洛丽亚脸色不怎么好看,“金牌猎人徽章都不能让不知死活者收敛些……那种低级配方的药剂对三阶以上强者根本没用,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是不是活得太腻烦了。”

以格洛丽亚的智慧,显然也理解不了萨姆尔父子的思路――他们还一意孤行地以为两位施法者只是低阶行者、又或者是什么撞了大运的富家少爷小姐呢;当贪婪蒙蔽了人的眼睛,看起来再精明的家伙也会显得愚不可及。

或许格洛丽亚还抱有对方不招惹上来,就放过他们的想法,南显然不会这么想,“先不说这些,女士。萨姆尔太太供述了萨姆尔父子的罪行,我们必须抓到他们。”

“啊……别费力气了。”格洛丽亚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他们落到安格斯手里了。”

“呃?!”

得到格洛丽亚的指点跑进主卧室寻找时,推开门进去南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冲得后退了两步。

要知道南刚刚手刃了马克,也已经习惯血腥味了……他定定神,再次踏进门去,定睛一看,呕吐的欲|望直冲喉咙。

光滑的木质地板上摊开来的血量大到惊人,顺着血液的流向源头看过去,一具血肉模糊的“东西”以古怪的扭曲姿势横陈其间;刺目的鲜红中,不规则地分布着许多诡异的碎屑,来源毫无疑问是那团血肉模糊的玩意儿――

萨姆尔还活着,他跪坐在儿子的“尸体”附近,儿子的体|液、残沫染了他半身;他丝毫没有存活下来的喜悦,形容极其萎顿,明明胸膛还在激烈起伏,却已经跟死人一般毫无生气。

安格斯?末日审判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扶手沙发上,南闯入的时候他稍稍偏头看了过来;虽是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南总觉得他整张脸都写满了“无趣”。

“安格斯?末日审判先生……”南出声后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非常干涩,心脏也跳得厉害;他不想暴露出自己的惊惧,略微一顿后才继续道,“你是在继续你的游戏吗?”

南不知道强作镇定的自己其实早已面色发白、微微发颤的声线更是暴露了自己强行压抑住的怒意;对“游戏”不太满意的安格斯忽然来了兴致,少见地侧过半身直面南,“你在指责我?”

“我……”南不知该如何说,萨姆尔父子确实罪有应得,他能说看不下安格斯这种过于残忍的手段吗?

“你认为我应该对来犯者以礼相待……以德服人?”安格斯这么说的时候自己都笑了起来,那是充满讽刺的、近乎刻薄的嘲笑,让南心生羞臊,有些难堪地微微别开视线。

“我也认为罪恶之徒应当受到惩罚。”目光掠过已经不成人形的麦克,南急促地再次别开视线,“但是……我想用生命偿还他们的罪孽就已经足够了。”

“噢?那么……如果我放过萨姆尔,让他继续当这儿的村长、继续在有机会的时候对路过的旅行者谋财害命――你觉得他会不会在下手的时候只取走别人的财物,而后给那些倒霉鬼一个‘体面’的、有尊严的死亡?”安格斯轻笑着说道。

“……”南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

“又或者,你觉得他们落到我的手上是他们太可怜、太倒霉、太不幸?他们应该更谨慎小心、更懂得挑选下手目标?”

“不是的!”南大声说道,说完了他才发现自己情绪起伏得厉害,已经不能保持冷静,“罪人……有罪人应有的下场,我只是认为你不该将生命视为玩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呵。”安格斯无趣地移开视线,南的反应不能让他感觉愉悦,他也就对这家伙彻底失去了兴趣。他离开沙发,踩着略带粘稠的血液走向南所在的门口,与南错身而过的瞬间,他顿住身形,侧昂起头,目光扫过南的侧脸,“……对生命不抱敬畏的狂妄之徒,有什么资格得到公正对待?”

他的目光只是轻轻扫过南的侧面,可南觉得自己的脸颊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刃贴面刮过一样;明明他具有身高上的优势,可安格斯那随意的一扫,硬生生让他产生被巨人睥睨之感。安格斯脚步渐行渐远,良久之后,南才从强烈的威压之中解脱出来、僵硬的身体恢复知觉,浑身大汗淋漓,犹如从百米深潭中重返人间。

南大口大口地呼吸,他从未感受过高阶存在直接给予的威压,只是一瞬间的、若有若无的倾碾之势,就让南感觉自己到天父的神殿中走了一圈。

呼吸了好几口空气后南的大脑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也明白了――这是安格斯?末日审判稍微泄露出的、对他的一丝丝不满;而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压制,他就彻底地体会到了半神之下最强者的威势……这真是太糟糕不过的体验。南摸了摸被对方目光扫过的脸颊,难以抑制住心底升起的余悸;对方平日表现得实在太过安静,安静到让他一时间忽略了――那是个多么凶恶的、赫赫有名的大陆第一通缉犯。

安格斯慢悠悠踱步到客厅,格洛丽亚如同发出威胁的母狮那样突兀地闪到他身前,“你威吓了我的小家伙?”

“怎么会?”安格斯面色不动,“我只是稍微提醒下你的追随者对待强者应有的礼仪。”

“得了吧,你明明知道他的性格就是那样――他到底怎么惹到你了?”格洛丽亚不满。

“我……不太满意有人对我的游戏指手画脚。”安格斯微微颔首。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格洛丽亚目露鄙夷。

“或许是因为我觉得他在某些方面有值得期翼之处,所以才会表现过激吧。”安格斯说道。

“……我其实也不太喜欢你那种玩弄人心的嗜好,当然,落到你手上的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格洛丽亚仍旧用鄙夷目光瞪着安格斯,“以审判之名闻名于世的家伙……自认为某种规则创造者也没什么稀罕。但达不到你的游戏标准的家伙或许会被你制造的风暴卷入,却并不值得你特意去针对。我可是刚成为三阶施法者就认识你了,安格斯,在你玩大了之前,我们可就有了好几年的交情。”

“……说得也是,艾美卡斯大陆唯一一个不到三十岁就成为三阶施法者的天才魔法师,这几百年来好像就你一个。”

“别东拉西扯的!”格洛丽亚喝道。

安格斯难得地犹豫了一下,“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女士……我想你也见过许多自命不凡的年轻人,当这些年轻人被染上异色……”他诡异地笑了笑,“往往比所谓的天生恶徒更加有趣。”

“哈!”格洛丽亚忽然大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这种家伙不会安什么好心。这次如果咱们打赌,你会输的,安格斯。”

“哦?”安格斯一扬眉。

“你对南的兴趣只有一丝丝,不足以让你去观察他。但在我招揽他之前,我可是详细地调查过他的生平。”格洛丽亚有些得意,“你觉得他是那种出身好人家、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初生牛犊,是吧?的确他还很年轻,刚过二十三岁。但你想想吧……”

格洛丽亚一伸手,在安格斯猝不及防下一把揽住了对方的肩头,拉着满脸不自在的末日审判走向客房方向,“那小家伙可是早就升到二阶骑士了,可他在他们国家的军部里别说实权,虚衔都只跟他哥哥一样,之后还被大佬们赶回家……以他的天赋和忠诚,遇到这种事儿没有变得愤世嫉俗,反倒是能静下心来干他的戒卫队活儿。你知道我用魔族地下城探索吸引他时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

格洛丽亚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可安格斯根本没听进去多少;他很不喜欢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格洛丽亚揽住他肩膀的手臂让他觉得脖子后面好像被烙铁沾上一样,若非出于骨子里的礼仪习惯,他根本就不能忍受这种“亲密”举止。

东睡得很好――沉睡药剂在他身上发挥得很完整,直到十几个小时后才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

他觉得全身乏力、头脑混沌,睁开眼睛后盯着不断后退的黄土路面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没在入睡时的房间里。

“……?!”东挣扎了一下,双手无力地拍了拍自己趴着的地方,摸到一片鸟毛后才惊觉原来自己横趴在陆行鸟背上,肚子被鞍具咯得一阵阵发疼。

“东?”南的声音响在耳边,东按着发胀的脑袋侧头看过去,牵着陆行鸟缰绳的弟弟正关切地看过来。

“这是……在哪?”东虚弱地问。

“我们离开哈代村了……已经走了一天,快到哈罗德城了。”南一边牵着陆行鸟往前走,一边取下腰间的水囊递过来,“你睡了十几个小时,饿坏了吗?天黑前应该能赶到城里,先喝点儿水吧。”

东迷迷糊糊地接过水囊,就着趴着的姿势抿了小半口,稍稍清醒了些,擦了下嘴惊异地问,“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是萨姆尔父子在咱们的晚餐里下了沉睡药剂,就下在面包里……我没吃那东西,咱们的两位施法者不受药剂影响,就你遭了殃。”

东两手扒着鞍具边缘,愣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黑店?!”

南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是的,萨姆尔父子多行不义、血债累累……他们家马厩后面的坡地挖出来十几具白骨,都是以往受害的旅行者。”

东目瞪口呆,“……我错过了什么?”

南把他半夜起来散步后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讲到萨姆尔本人“幸运”地在安格斯手中留下性命后,反倒是有些厌恶、又有些同情,“我让萨姆尔太太去通知哈代村的村人,想要公开审判萨姆尔父子……天亮后两位施法者回去休息了,我没惊动他们,自行组织了对萨姆尔的审判。”

说到这儿后他似乎有些难堪,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我想我还是轻视了……被萨姆尔父子欺压了十几年的村民们的仇恨。”

“发生骚|动了?”东立即明白了南说不出口的原因。

“嗯……公开审判是在村中心举行的,我把萨姆尔拖出来后村民们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南犹豫了一下,才艰难地开口,“他们将萨姆尔分尸……分享了他的肉。”

“呕――!!咳、咳咳!”东费力地咳嗽起来,“亲爱的弟弟!下次这种事情别告诉我!!”

南有些郁郁寡欢,“……愿神原谅……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里,我觉得村民们没有过激。萨姆尔严格控制着整个村子,哪家没有经过允许就增加人口的话,萨姆尔会拒绝为新生命分配粮食。”

短短一句话里包含了多少血腥,让东惊骇得忘记了犯恶心,“怎、怎么有如此可恨之人?那岂不是逼迫村民们……杀掉养不起的孩子?”

“在萨姆尔太太……不,莎莉太太成为萨姆尔的继室前,每年冬天村子里都要饿死、冻死好几个人。每次莎莉太太偷偷接济村人被发现,萨姆尔就把她拖到村中心去用鞭子抽她……”南面上浮现发自内心的厌恶,“你能相信吗?莎莉太太今年才二十岁。”

东忍不住唏嘘,那位女士憔悴苍老得像是有四十岁,没想到居然如此年轻。小心翼翼地挣扎着坐起来,起身后发现两位施法者走在前方不远处,东顿时有些心虚;可身体又软得没多少力气,他也不好意思装模作样。

“后来怎么了?”

“萨姆尔在当地村子间有些人脉,不过他本性贪婪狠毒,真心跟他交结的人不多。民兵队本来都是偏向他的,在萨姆尔死后就毫不犹豫地站到莎莉太太这边……他们家也只剩下莎莉太太一个了,等到今年秋天缴税时莎莉太太以萨姆尔家最后当家人的名义像税务官提交税收,她也就正式成为哈代村的村长了。”南有些感叹地说道,“民兵队的头领跟萨姆尔的恶事有染,村民指证后民兵们将他拿下,换了另一个村子里推出来的村民。莎莉太太平素在村里照顾了不少人,村民们也公认只有她能当村长……希望他们今后能过得顺畅起来吧。”

“也算是有个好结果了。”东说道,“只是可惜了那个叫黛西的小姑娘……她没能等到幸福降临。”

“飓风女士已经为这个难受了一天了,咱们别可别在她面前提这事儿。”南连忙说道。

“她也是好心……谁知道金牌猎人的徽章都震不住萨姆尔父子呢?当然,也亏得他们贪心不足,才把自己赔了进去,还其他人一个公道。”东说道。

南沉默了一阵,这次他说话时没有回过头来,“是的,萨姆尔父子贪心不足,自己送到了我们手上……又有多少个萨姆尔运气好,躲过了这样的‘灾祸’呢?”

听出弟弟语气里的黯然和无奈,东也沉默了。

陆行鸟迈着稳健的步伐前行,坐在上面的东完全没有摇晃的感觉。当地人踩出来的小路在大地上蜿蜒,两侧的平原上,冬季的残雪化了大半;道路有些淤泥,注视前方的东能看到走在前面的两位施法者斗篷上溅了不少泥点儿。

“不平事是管不过来的,南。”东慢慢地说道,语气有些沉闷,“就像飓风女士说过的……连神都无法解决世间所有的不平事,何况是我们这些凡人呢?”

“我明白的,东。”南没有回头,“即使是施法者们组成的施法者协会,其间也会有一些不公平的事儿发生吧。”

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是神、我想要让人们都活得幸福、安乐,那么我会怎么做呢?最开始,能冒出许多想法,比如让所有人都拥有田地、拥有相爱的家人、拥有仆人――”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如果一个人天生是仆人,那他会感觉幸福吗?”

突兀的话题转移让东大为惊讶,“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我也不明白,东。可是你想想啊……就以我们家来说,我们不算多么富裕的人家,家里有一个庄园、六位女仆、八位男仆,庄园里还有不少佃户。”南转过头来,眼中尽是迷茫,“佃户和仆人为我们家工作,我们家发放他们薪水……说起来似乎是我们家照顾了他们,毕竟还有许多人没有工作,潦倒度日;可是……换个方式想想,不也是因为有佃户和仆人们,我们才能过得如此轻松吗?”

东呆滞了半响,不可思议地说道,“南,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想过吗,东,佃户和仆人们是天生就愿意成为佃农和佣人的吗?他们的幸福就是为了为我们家工作、为我们家服务?如果他们也期待对于他们来说的公平――难道他们不想成为少爷、小姐?老爷夫人?”

“我的父!”东大叫道,“你入魔了,我的弟弟,所有人都当少爷、老爷,那谁来工作?这是神分配的每个人的命运,你不应该有这种疯狂的、渎神的想法!”

“抱歉,哥哥,我知道我的思维正在玷污神明。”南长长地一叹,“我也明白这种想法不对劲……谁家是天然就富裕、体面、拥有地位的呢?以我们家来说,也是爷爷在护教骑士团奋勇作战,才为子孙留下了家业。绝对的公平是错误的,所有人都拥有一样的东西……那对辛苦付出、奋勇拼搏的人更加不公。”

“那当然了,泥腿子的后人也跟曾经为国贡献过的贵族后裔过一样的日子,那谁还愿意拼搏在前线?”东肯定地说道,“正因为立下丰功伟绩可以福泽后人,每一个士兵才都向往着成为将军啊。”

南这一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而后,他再次发出了“亵渎神明”的言论,“哥哥,军部百年来的军史中,除了豪斯曼少将,还有哪个士兵荣誉地升任将军?”

“南!”东隐约觉得自己的弟弟又在想一些很不敬的东西,顿时有些恼怒,“好了,别再去考虑这些不明智的、愚蠢的东西了!”

“东,以爷爷的功绩,也只是当上了上校。”南没有理会哥哥的不满,继续说道,“而乔伊斯?夏洛蒂那个家伙……依靠祖辈的荫庇,什么贡献也没有就得到了与爷爷同等的地位。”

“南!”东真正地恼火了,在恼怒之中,他能感觉自己心底浮起未知的恐惧,自己的弟弟正在思考非常大逆不道的、危险的、会让他们兄弟灰飞烟灭的东西――

“军部上层,几乎全是贵族人家子弟。你我这种成为神圣骑士的‘战略资源’其终点也就是校级……”南自己的感觉也很糟糕,越是深入地思考,他就越加感觉惶恐,“别生气,哥哥,我知道我正在想一些大逆不道的东西,我也只是想想而已。真的让普通的士兵也能升任上将军……又哪来那么多的高级军官空缺呢?”他惨然一笑,面露惶然,“这是不实际的……比‘公平的世界’还要不实际。”

走在前方的两位施法者,整个人裹在斗篷里的安格斯向后看了一眼,对格洛丽亚说道,“女士……你的小家伙们在谈论着有趣的东西。”

格洛丽亚没太意外,“越是接触世界、越是了解得多,自然就越是明白自己的渺小和无力。年轻人总是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的,算是成长中不可缺少的‘智慧热’吧。”

67.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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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莱兄弟没想到自己的谈话被两位施法者“旁听”着,仍旧在纠结他们之间的分歧。(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听着,南,光是想象成为神……天父在上,就已经违背教义了,这种话以后千万别再提起,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被钉上耻辱架。”东近乎抓狂。

“抱歉,哥哥,我这样想过后也明白……那么多的人向天父祈祷,我们的父又如何能满足每一个人呢?只有虔诚的灵魂才能让父神青睐,我想是这样的吧。”南有些落寞,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出格;不忿是难免的,用词也就稍微带了点情绪。

“父神让我们心向良善,终身奉献,忏悔自己的罪行。虽说许多人口中念念不忘天父,可他们又哪能真的做到呢?”东这么说的时候有点儿心虚,咳了一声板起脸说道,“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一个家里也只有最乖的孩子才能得到父母的奖励,父神拥有那么多的孩子呢!受苦的人,必然有天父让他受苦的理由。我们遇上了不平事,能管的就管了;那些没有撞到我们面前来的恶徒,自有别的人去收拾他们。”

南微微噘着嘴,他知道东说的是正确的,但总是觉得不太想要去认同……他自个儿也说不清楚这种叛逆的心态是哪儿来的。

“你也别想太多你自己都觉得不实际的东西了,父神让某人终身为仆,自是有父神的道理。”东认为自己有说服弟弟的必要,“几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国王统领贵族,贵族统领平民。如果让平民去干贵族的事儿,那不就乱套了吗?再说了,平民干得过来吗?大多数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真让他们去统领其他的人,世界就完蛋了。”

“……如果要这么说,平民不识字是平民的错吗?”南嘟哝了半句,剩下的半句他不能说。

东被这半句话噎了个半死,确实,平民求生都颇为艰难,哪还有闲情雅致读书识字?在教廷势力最强大的时候,民众家中藏有带文字的纸片儿还是罪名呢,更别说收藏书籍了。

“如果让平民识字对国家有利,老爷们会那么干的。”东只能干巴巴地说道。

南暗自叹息一声,他明白东不想跟他认真讨论这些东西,都开始违心地说些连自己都不认同的话了,“好吧,东,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此吧。”

东松了口气,“你能明白事儿就最好了,南。”

“那对兄弟中的哥哥还算是个正常人。”安格斯对格洛丽亚说道。

“不过你比较喜欢南的想法……因为那比较‘有趣’,是吧?”格洛丽亚斜视他。

“呵呵……”不需看到脸,飓风女士都能猜到这家伙斗篷下必然又露出了那种让人牙痒的冷笑。

格洛丽亚磨牙,“一方面你觉得南不正常,一方面你又不肯就他的灵魂是否会变质跟我打个赌……”

“你知道,女士,成为我下注棋子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而以我的个人看法,本能生物与智慧生物的区别在于,前者受欲|望驱使,后者受信念驱使。”安格斯貌似礼貌,实则刻薄地说道,“当然,可称为智慧生物的部分个体……本质上与本能生物并无不同。但对于遵循智慧生物准则的另一部分,我认为他们应当值得一定程度上的尊敬。”

“……虽然你确实是在夸奖我的小家伙没错,但这种说法听起来一点儿也不能让人感觉高兴。”格洛丽亚说道,“按你这种说法,忠于欲|望而活的那部分人都算是渣滓蝼蚁之列了……”她侧过头去,以手扶额,“得了,算我自己嘴贱。以后咱们最好别讨论这些东西,免得我被你的歪理邪说蛊惑。”

南牵着陆行鸟默默前行,鸟背上的东看不到他的脸、走在前面的两位施法者也没有留意他的情绪。

说是放弃谈论所谓“渎神”的话题,但人的思想是自由的、不受控制的,他脑中仍旧盘旋着突兀冒出来的新奇想法——最开始,他想的是关于哈代村的事儿;莎莉太太心地善良,也很有照顾众人的责任心——她在萨姆尔手下吃了那么多苦头,仍旧没有放弃偷偷救济村民,南相信她担任村长的日子里村民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可她若是死去了呢?

这个想法很不敬,但莎莉太太虽然还年轻,却已经吃了太多苦头了——仅有二十岁的人憔悴得像是有四十岁,即使她受人拥戴、健康长寿,她又还能活多久?等到她去世以后,谁能保证下一任村长还能像她一般仁爱?

这样的想法让南第一次心生焦虑,坐立难安——全村人的幸福都寄托在村长、拥有全村土地的人是否仁慈之上,这种事情太难以接受;南想象了下假若自己一生荣辱都只能寄托在指望某个上位者品德高尚之上,生死皆不由自己——这该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事?

他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现在,这种思想的成长没有让他获得欣喜,反倒是让他惊惶不安、发自内心地忧虑起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曾经坚信的平民必须由贵族统治才能有秩序地生活的想法在一瞬间崩塌成渣,他无法欺骗自己相信所有拥有领土的贵族老爷们都是仁德、高尚之辈,与之相反,大多数皆颇为不堪。

比如乔伊斯,这位夏洛蒂家的下任袭爵者,南就难以想象当他成为夏洛蒂家拥有土地的领主后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会面临什么样的灾难——艾米丽长|枪的悲剧说是因他而起并不为过,若不是他撩拨茱莉娅、深深地伤害了那位女士的自尊心,或许茱莉娅的仇恨不会爆发得那么剧烈、那么毁人毁己;虽然在律法上无法判定乔伊斯的罪名,但南对那个纨绔子弟没有丝毫的好感,也绝不能相信那家伙会对平民多么仁爱。

思想触及到这一领域——统治者本身是否具有让人民幸福的能力,再稍一发散,即使以南的乐观,他也只能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绞尽脑汁地回溯他接触过的贵族人家,以客观冷静的目光去衡量他们是否有与其所拥有的权力对等匹配的能力,心中的绝望又再度加深——并非他愤世嫉俗,即使是他自己、他这个中产阶级之家的小少爷,对于底层平民的生活也了解贫乏;那么,那些比他地位更高的贵族人家的子弟,真的理会民间疾苦、真的能够治理好自家领地里的民众?

愚者自欺欺人,这是因为他们无力反抗外界施加在自身上的巨大痛苦和压力,只能靠自欺欺人来寻求精神上的解脱;但南做不到这一点——他身体内每一条血管都在沸腾、每一根神经都在传达着一种危险的挣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理解到的事实,却又不得不面对自己束手无策的可笑境况。

一个村子的人民生活是否能安康,维系在村长本人品德是否高尚上;一片领地的人民生活是否能安康,维系在当地最高领主之上;一个国家……

“不……不,不,我越界了。”从近乎疯魔的臆想中醒过神来,南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总算明白自己的思维接触到了什么样的禁区,他赶紧强行中断了思想上的狂奔,将这危险的东西埋进心底。

地平线的尽头出现连绵无尽的高耸城墙时,时间已接近下午四点。又走了一段,蜿蜒的小路融入平坦的、宽敞的大道中,道路上也渐渐出现行人的踪迹。

格洛丽亚仍旧做女行者打扮,倒是安格斯那身斗篷怪人的造型颇为引人注目。

哈罗德城作为伍德山脉沿线城市中最繁荣的一座,其人口接近五十万,道路四通八达,又有运河穿城而过;来往商队络绎不绝,外地涌入的流动人口也有好几万。离那绵延无尽的城墙还有两公里以上路程,城郊处的繁盛就已可见端倪。

大片的土地被平整出来,搭建出一眼望不到头的棚户区,虽说卫生情况堪忧,但在大道两侧空地上凌乱摆设的地摊、脏兮兮的食物贩售点、跑来跑去的孩童,仍能让人感受到勃勃生气。

普通骡马与奇形怪状妖兽组成的大车队从一行四人身侧穿过,赶车的车夫和随队的伙计们冲格洛丽亚的背影吹口哨,走近看清楚飓风女士的正面后又故做正经地把脑袋板回去;坐在平板货车边缘的异族女性嘻嘻哈哈地冲陆行鸟背上的东调笑,往俩兄弟身上扔吃剩的果核——他俩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到底底子好。

兄弟俩没敢回应,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车队的速度比他们快,很快将他们甩到了身后,那些银铃般的笑声远去,哥俩个同时暗自松了口气。

除了成员精悍的冒险者、商队,道路上也有不少平民,能在这种天气出门的人家都是比较宽裕的,至少衣服比较厚、也比较干净。安格斯的斗篷怪人造型最多地吸引了这些平民的注意,边赶路边冲这边张望,走得老远了还在频频回头。

走近棚户区,道路两侧叫卖的商贩吆喝声响亮起来,各色食物的香气也很积极地往行人的鼻翼边钻。东睡了十几个小时,嗅到香气后忍不住往那些摊点看过去,数秒后,他死心地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看向前方道路尽头的城门——他的视力还算不错,摆弄食物的那一双双粗糙的双手指甲缝里厚厚的黑泥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越过棚户区,城墙下的大段严禁搭建棚户的隔离带上出现了成片的营房,各处营区还插满了带有不同贵族家纹的三角旗,大约是前往切斯特前线的各家军队的临时营区。视点比较高的东张望了一番,认出了其中几家,倒是没有看到贝内特军团……军队不可能穿过伍德山脉行军,大约还在路上。

军队营区比棚户区整齐一点点,当然,也就是一点点——稍微划分了各家之间的区域、商贩人数少了一些、地面堆积的垃圾少了一些,仅此而已。

格洛丽亚身材高挑,修身的精灵族轻便服完美地勾勒出诱人曲线,再加上那头漂亮的红色长发,老远地那些靠近大道的营地就有执勤的士兵冲这边吹口哨;等到一行四人走近后,那些吹过口哨的士兵脸部抽搐的表情看得十分清晰,一个个无趣地别过头去……

托莱兄弟深深地把脑袋垂了下去,士兵冲飓风女士吹口哨很不礼貌,不吹口哨了,他们又觉得更不礼貌了……

格洛丽亚本人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这些,神态自若地左右顾盼,偶或跟安格斯说几句话。

作为最靠近前线的城市,哈罗德警备森严,虽有数个路过的军团驻扎在城外,入城时的盘查仍旧十分严格;四人在城门外等了一会儿,走在他们前面的商队才检查完毕,轮到他们四个后,城门守卫警惕地将托莱兄弟从头打量到脚,又粗暴地翻了下陆行鸟屁股后面的行李架,忽略了身为女性的格洛丽亚,将斗篷怪人安格斯团团围住。

“把斗篷摘下来!”城防队的士官很不客气地喝道。

托莱兄弟紧张地对视一眼,他们担心的自然不是末日审判——好在让他们恐惧的事儿没有发生,安格斯从斗篷里伸出手,纤细漂亮的手指看得守卫们眼神发直,等到他摘下兜帽,这些守卫们眼睛直接就定住了。

不管看几次,安格斯·末日审判的脸仍旧能让人心中一跳、呼吸漏拍;看习惯了的托莱兄弟都是如此,就更别提初次看见的人了。

原本嘈杂的城门附近为之一静,通过检查的商队有人好奇地往后看时,安格斯已经施施然罩上兜帽,只见一群城防队的守卫直愣愣地傻站在那儿,暗地嘲笑。

“我们能过去了没?”格洛丽亚喝道,她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安格斯的身份曝光的,六十年前的通缉令,有记忆的人都死光了,新生代争名逐利还来不及,哪还会去留意尘埃埋葬的历史。

“啊、好的,好的。”从震惊中醒过来的城防队士官傻笑着点了点头,但没让开路,“这位……这位先生叫什么名字?”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隐晦地扫了下安格斯平坦的胸口,眼角一抽,大约是惋惜这样的相貌居然不是个女的。

“安格斯。”格洛丽亚已经不耐烦地抖腿了。

“哦——哦,安格斯先生是吗,你们是路过本城呢,还是要长留?”城防队士官没理会格洛丽亚的焦躁。

“路过!很快就走!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格洛丽亚大约快暴走了,知晓这位女士脾气的托莱兄弟冷汗都淌成瀑布了。

“这样……你们有住的地方吗?”城防队士官一脸无耻地淫|笑,眼睛死死地盯着安格斯的兜帽,完全不理睬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伸手去摸左手腕上的空间手镯,眼尖的南扑上来死死拉住她的胳膊;千钧一发之际,安格斯开口了,“让开。”

“诶、诶!”非常无礼的口吻,可是城防队士官好像就是理解不了别人的情绪似的,一脸淫|笑地连连点头,脚下不自觉地侧了侧。

他们几人不在通缉令上(安格斯的早就被人忽略了,托莱兄弟的则是还没下发,官方机构本就以拖沓闻名,猎人协会也好不了多少。),检查过后自然没有被拦下来的道理;格洛丽亚被南半架着走进城门,愤愤不平地扭过身对后面比了个中指,守卫们完全无视了她,一个个恋恋不舍地盯着安格斯裹在斗篷里的背影。

“那家伙居然不是精灵。”某个守卫如此说道。

城防队士官嘿嘿笑了两声,冲某个下属打了个手势,“你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住到到哪了。”

那名下属回以奸笑,“头儿,您是要……”

士官一巴掌刮过对方头皮,眼睛一瞪,“想什么呢?咱们去通知城主大人,自有你们的好处。”

四人并不知晓那个色眯眯的士官打算把安格斯卖个好价钱,知道的话,大约会对此人报以深深的同情……进了城门后,规划齐整的建筑、织密的人流、沸腾的人声,皆让人有重回人间之感。坐在陆行鸟背上的东略带兴奋地四下张望,扫过某面离城门不远的告示牌后目光一滞,仔细看去,嘴巴顿时张成O型,“我的天、女士、女士!”

“嗯?”格洛丽亚正不愉快呢,顺着东指的方向看过去。告示牌上新张贴了一张鲜红的公告,上面写着的名字有些熟悉;细看一遍后,格洛丽亚甩开南的手走过去,“亚德里恩·罗兰?这不是那个混蛋贵族吗?”

东颤巍巍地从鸟背上爬下来,小跑过去手指点向告示正中央加大的字体,“我是说这个——死神,死神出现在这个城市了!”

听到死神,悠然打量街景的安格斯把目光转了过来,兜帽阴影下似乎闪过一道精光。

“率领罗兰家族军团支援前线的子爵大人亚德里恩·罗兰阁下惨遭‘死神’毒手……嗯?亚德里恩·罗兰不就是……?”南看向哥哥,东连连点头,“对,就是昨天我跟女士去乡村集市时听到的那个家伙,这混蛋纵兵劫掠了一个村子,还把那儿烧得干干净净。”

“什么死神?惩奸除恶的民间传说人物?”外来者的格洛丽亚迷茫地问。

“嘘——”东做个噤声手势,紧张地看了一眼周边;还好,没人留意他们。绝大多数平民都不识字,对于官方告示的兴趣有限,“咱们先找个住处,然后再说这个。”

大部分城市的商业区都在南城区,哈罗德城也不例外。找了间像样的酒店,包下相连的四间客房,安置下行礼后四人集聚到格洛丽亚房间的起居室,谈起了关于死神的话题。

“‘死神’最早出现在王城。”前戒卫队总长的东对这方面的信息知道得比较详细,大部分人对“死神”谈之色变,他倒是镇定得多,“那是三年前……不,应该是四年前的事儿了,没人知道他是谁、是男是女,当他最早在王城出没时,三个月的时间里谋杀了一位伯爵大人、两位子爵大人,还有十几个身份不等的人士。”

“噢噢——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在王城动手也没被抓住?”格洛丽亚来劲儿了。

“大公阁下封城大搜半年,没有抓到对方……而这时王城百里外的加西亚城又传出‘死神’做下的案件,王城的搜捕才算停止。”东没精力去埋怨格洛丽亚看热闹不嫌事大,严肃地说道,“女士,这并不有趣。或许死神收割的性命中有不少不法之徒,但他的手段太过残忍,容易引起恐慌……我估计,如果不是亚德里恩·罗兰是外来的贵族,哈罗德城必须给个交代,关于他死于死神之手的事儿都不会被公布出来。”

“怎么说?”格洛丽亚追问。

“‘死神’擅长分解。”一直很安静的安格斯忽然说话了,他身上的斗篷在进入房间后就解除了,这会儿占据了壁炉前最好的位置,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搭在扶手上,神态安闲地看过来,“他像是个追求完美的艺术求道者,再怎么丑陋的肉|体经过他的剪裁,都能变得优美动人。”

“诶?”格洛丽亚惊诧。

“遇到你之前,我追寻死神的脚步走了几个地方,也观摩过他的作品。”安格斯冲她微微颔首,没理会脸色难看起来的托莱兄弟,“在塞尔维港口,我曾经离他不到百米……但很遗憾,我慢了一步,没有看他。”

“塞尔维港口?不可能,那里没发出过通告啊?!”南震惊了,要知道塞尔维港口离杰佛里城可不远!

安格斯没有理睬他,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以略带赞赏的平静语气缓慢地说道,“塞尔维港口政事官希尔保特·林赛的妻弟是死神在那儿的收宫之作,那家伙在某个城市出手时,总喜欢挑个大人物为收尾……那个两百多斤的胖子被他精细地剔除多余的脂肪肥肉,累赘的皮质也剪裁掉大半;若非腥臭气浓厚,那家伙简直是完美地恢复了二十年的青春呢。”

68.尤纳尔

68

冷静地杀人,许多人都能做到——也就是习惯与不习惯而已。[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但说到冷静地将尸体“剪裁”成堪比“艺术品”的存在……这就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了。

不伤害皮层和肌肉组织的情况下摘取人体内的脂肪是相当困难的,更别提是将个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家伙恢复到青春时期的形态——脂肪的留存量、皮质的剪裁、二者之间是否能贴合,都是高难度的事;如果是在宽敞的工作间里以布匹、棉花、石膏之类的东西制作一件仿真人偶,那能工巧匠就能胜任;可若是换在杀人事件现场、手底下的加工材料是血淋淋的尸体……

光是想象,托莱兄弟的脸都绿了。

格洛丽亚都惊了,“还有这种事?这个死神是个奇葩啊!”

“在那之前,我潜入过几个城市的市警司偷看过死神的作品;不得不说,塞尔维港口的收尾之作是他的创造巅峰。”安格斯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又慢吞吞地伸手探入自己的空间手环,拿了颗纽扣大小的光影石出来,“虽然也很想拿走那具尸体保存,但总觉得光是将尸体从现场搬走就已经是种亵渎了……所以我只录下了现场。”

“喂!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格洛丽亚惊道。

“等等……”东看见安格斯掏出的光影石,脸色大变。

来不及了,安格斯已经按动了光影石,一副清晰的画面投影在房间正中央。

“啊!”东惨叫一声转过头去,他自己也看过死神的案件现场报告,那些诡异的画面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但人总是要败给自己的好奇心的,特别是在有底气不会被伤害到的时候……他侧过头去后能隐约看见投影画面的边界部分,耳边还响着格洛丽亚的大呼小叫声,心底跟被猫咪抓挠一样难耐;最终,他用手捂住眼睛,偷偷地从指缝里张望——

暗色调的画面中,背景大约是某户人家废弃的仓库,堆放着不少旧桌椅、床柜、布匹等杂物;一束阳光从天窗上落下,映照出空气中浮游的灰尘和密集的蜘蛛网;一个人静静坐在老式的雕纹扶手椅上,从他头顶上投射下来的阳光映照出他年轻的容颜;他赤|裸着身体,紧绷的皮肤勾勒出年轻人应有的纤瘦身体曲线;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皮肤上有无数道缝合线、包括面部,只是采用了接近肤色的细线,乍一看下难以发现异样。

画面中人的左手边,一面古旧的梨木桌上堆放了许多东西,那大约是椅子上的人的另一部分——血肉、多余的皮质、大堆的脂肪、一小团毛发、以及一套贵族最常穿的燕尾礼服。桌下还有盆、桶之类的东西,不少血水洒到地上,还没有干透。

“……!!”东捂眼变成了捂嘴,眼中瞬间憋出泪花,用尽了所有的自尊心才把大吐特吐的欲|望憋出去。

“魔法女神在上!你说这是塞尔维港口政事官的妻弟?两百多斤的大胖子?”盯着画面里身材瘦削、五官清秀的年轻人,格洛丽亚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她打了个响指,精神力延展到画面中,放大了画中人的面部;若说躯干部分已是巧夺天工,那么面部简直就是神乎其技——看不到多余的赘肉或是过剩的皮肤,脸颊部分多余的咀嚼肌大约也被剔除了部分,让脸型变得圆润且完美,表情更是栩栩如生。

“魔法女神在上……”格洛丽亚再次感叹,这不是出于对丧心病狂者的惊诧,而是纯粹对某件“艺术品”的欣赏,“这似乎像是古派系的雕塑风格,说是某位雕塑大师的作品我都信了。”

“最开始我也这么想,不过在偷窥杰佛里城的资料室时,我注意到他早期的风格颇为粗陋不堪,在此国王城的第一次出手时,尝试剥离肌肉层就将骨骼损坏得零零碎碎。”安格斯不无赞美地点评,“短短四年时间,他的技艺就精湛到了这个程度……若非不符合世俗眼光,称其为当代大师并不为过。可惜的是……”他的手指点向画面中的背景,以略带遗憾的口吻说道,“这是希尔保特·林赛自家府邸里的库房,在希尔保特发疯了一般搜索全城时,‘死神’在他们家的后院里悠哉地把他的妻弟弄成了完成度颇高的艺术品。可惜当时我被他留下的线索误导,晚到了一些时候……”

“诶?等会儿!”格洛丽亚挥手打断他,更加吃惊了,“你说他误导你?你……你也会被人误导?”

“人外有人,女士。”安格斯坦然,“对方并非职业级强者,若没有足够的智慧,可不能把这么多人玩弄于股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格洛丽亚快跳起来了,“普通人?一个普通人?!”

“充其量……是个训练有素的、拥有一定武力的普通人。他的计谋都是不需要非人武力就能完成的。”

“我的天……”格洛丽亚只能惊叹了,“妖孽也太多了——我现在都对这家伙有兴趣了,安格斯,我们要试试来捉住这个有趣的小东西吗?”

“与你相遇之前,我本就在做这件事。”安格斯微微颔首。

“很好——那我们现在先做点儿什么准备吧,我应该先去找猎人协会,对吧?”格洛丽亚眉飞色舞。

“我不认为猎人协会会有他的信息。”安格斯转头看向托莱兄弟,在彻底傻眼的南身上瞟了一眼,又转向东,“……本地戒卫队应该会有你们所说的那个贵族案件的资料。”

压根不敢看这边的东没发现自己被盯上了,直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得也是,咱们可是有官方人士在的。”格洛丽亚也是看了南一眼,而后目光炯炯地看向东。

南这个人有些地方顽固了点儿,两位施法者都觉得东比较好使唤。

“啊?”东总算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请等等……两位,你们是认真的吗?”南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嗯?”

“不论你们如何赞赏死神的行事风格,可他终究是犯罪者吧!”南有些激动地说道,“受害者有罪,加害其的人就没罪了吗?艺术天赋展现在这种地方是对艺术的亵渎才对吧!这可一点儿也不值得称道,你们这种……这种追捧态度是不正确的!”

格洛丽亚头疼扶额,安格斯倒是意外地看了南一眼,他还以为这家伙知道利害后会老实一阵子呢。

“那个,南。”东连忙起来打团场,“咱们不能否认,被死神挑中的家伙全都足以上绞刑架……当然,当然,个人并不具备逮捕、宣判、审判并且执行的权力,且死神的手段也太过血腥……”

东一边胡说八道着,一边冲南挤眉弄眼——他们俩是想抓住死神呢,这可是好事!别搅局了亲爱的弟弟!

“我知道!人们称他为死神,也有毁灭并获得新生之意;但杀掉几个恶贯满盈之徒能有多大作用呢?添加进哗众取宠的血腥手段,更多只是引起恐慌吧!”南毫不客气地说道,世人确实不乏追捧死神之辈,但他并不认为那个血腥狂徒有多么伟大,“摧毁之后引导新秩序,才是正确的做法。只以暴力血腥手段摧毁旧规则,事后悄然远去,新上台的家伙能比前者仁慈?根本不见得!死神走过的地方有因他的行为而稍微改善的吗?并没有!有的只是因畏惧他的手段而更加残暴地施行各种禁令的暴君!”

“呵。”安格斯笑了,毫无温度的冷笑,懒得掩饰的鄙夷,“至少他那么去干了。袖手者……有权力去指责行动者?”

“……”南的脸色瞬间羞红,但他并不想放弃自己的观点,“或许……死神是某个奋起反抗的勇士,他的精神或许有可取之处,但并不值得推崇。毁灭有多容易,建设就有多艰难。亚德里恩·罗兰被杀,他的家族军团就不会再肆虐人民了吗?若是他的家族军团因此而疯狂反扑、报复,受伤的也只是无力反抗的民众而已。”

“南!”东怒喝道,“你怎么还在想那种事?”

“噢哦……”安格斯戏谑一笑,南话语中不小心泄露出来的想法被他察觉得一清二楚,“真让人惊叹,这是秩序的守护者、神的信徒会说的话吗?你似乎隐藏着可观的野心呢,小家伙。”

“我——”南也呆住了,被自己话里带出来的情绪和想法。

安格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依不饶地说道,“毁灭秩序这种事儿确实非常简单,遭受不公或是纯粹对际遇不满的人都会轻易地产生这种冲动。任何时代这种家伙都不鲜见,且大多数在毁灭秩序之前就先毁灭了自己。而你,小家伙。”他笑意浓烈,下巴托在手背上,“你可比毁灭秩序的家伙危险得多。想要建立新秩序的野心家,这是你对自己的定义?”

“不……不是的,我没有那么想。”南窘迫地连连摆手,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我不敢有那么狂妄的想法,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我绝没有那么想!”

“好了,别逗他了。”格洛丽亚制止安格斯,同情地看了南一眼,“你也别太较真了,南,钻牛角尖的家伙往往总是把自己逼上绝路,别那么跟自己过不去。”

“……是的,女士。”南颓然。

“我们并不是吹捧所谓的死神,也并不是就认同了这种暴戾的风格。以我个人来说,我觉得他还挺有趣,仅仅只是这样而已。”格洛丽亚开解他,“你不喜欢我们的想法,这很正常。但你不是会按照喜好来挑选玩伴的孩子了,对吗?南。”

“抱歉,我的发言有偏颇。”南诚实道歉,“同伴间即使观念不同,也应该求同存异。”

一小时后,哈罗德城中诚区,戒卫厅本部。

“东·托莱?”哈罗德城戒卫队总长笑盈盈地走进客房,脱下礼帽,冲站起来的东微笑颔首,“可真是稀客,东,王城一别,快十年没见了吧?”

剃干净胡须、穿了身从杰佛里城带出来的正装的东同样一脸谦和笑容,上前握住对方的手,“是的,杰夫,我们两家住得这么近,却总是天各一方。”

杰夫·桑德利,托莱家的老邻居,与东同样毕业自神学院的童年玩伴,同时也是南的好友威利·桑德利的亲大哥。他比东还年长几岁,担任哈罗德城的戒卫队总长也快十年了。

“你怎么有空到哈罗德来?调职了吗?”杰夫与东挨着坐下,以亲密又不失礼貌的口吻说道。

“没有——事实上,我辞职了,现在只是个乡下的土财主。”东哈哈笑道。

“嗯?”杰夫意外了一下,即刻明白过来,“对了,你是王室派的。”

“看来你都知道了。”东唏嘘。

聪明人间不需太多废话,距离前线较近的杰夫·桑德利收到洛因大公爵阁下站位的风声并不奇怪。

“你只是运气不好,东,杰佛里城毕竟是后方。”杰夫宽慰道,哈罗德城这种前线城市,上层就不会轻易进行大的人事变动。

“没事儿,老伙计。我可是神圣骑士,想把我踩到泥里可不容易。”东貌似豪迈地笑了笑,“不瞒你说,我现在有个任务……直属任务,你知道的。”

别把话说尽,臆想的空间就大了,杰夫果然被其误导,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道,“你们家向来受神恩宠。那么,想必你来找我也不仅仅只是叙旧了?”

东打个哈哈,又说了几句废话,才慢慢把话题引到“死神”上去;果然,这个让官方公信力颜面大失的人物让杰夫的脸色瞬间数变,也很明显地不愿意谈论这个;东又绕了半天圈子引导话题,杰夫才勉为其难地表示愿意提供一定的资料协助。

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交情早就不会像南和威利那种年轻人来得纯粹;不涉及利益的情况下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涉及利益,就难免要暗自角力一番了。就连来之前明知总长是自己的旧友,东也先偷偷摸摸跑了一躺本地报馆,花了点儿小钱买通通信飞鹰管理员,了解了下当前局势;确认洛因大公爵刚刚离开杰佛里城、林赛家下发的通缉令根本没到猎人协会总部、军部解除他们兄弟军衔的消息也没扩散,这才敢昂首挺胸地走进来。

本城的戒卫厅档案室当然不会光明正大地开放给外人观览,东只有幸被带到了档案室所在大楼的会客室,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在杰夫吩咐管理员去取档案时,他装作不经意地在走廊上溜达了一下,悄悄把一粒芝麻大小的黑色种子丢到墙角处,而后就故作怀念地与杰夫·桑德利聊起了学院时光、并顺带提了一下他的弟弟威利与南之间的交情,以加深彼此之间疏离已久的关系;拿到薄薄的档案袋后,他们俩之间更见亲密,还约下了之后参与城主大人酒会之类的应酬。

东“深入虎穴”时,南脸色郁郁地漫步在哈罗德城的下城区。

每个城市的下城区都差不多,低矮杂乱的民房、肮脏的街道、吆喝声有气无力的小贩、面有菜色的平民;对比乡下,这算是比较好的状态——至少大多数人还是能穿得多一些,也能弄到点儿糊口的粮食,还能时常听到顽童嬉戏声。

身为神圣骑士,还担任过戒卫队分队长一职,即使没有爵位,也没少出入豪富之家——贵族们的酒会、宴会、茶会等等参加得多了也就那样,千篇一律的虚伪客套、浓妆艳抹的贵妇们、道貌岸然的绅士们;看似高雅华丽,真的深入进去,也不觉得这个群体有多么神秘——男人们讨论的总离不开哪一家的夫人妩媚妖娆易上手、哪桩生意被某个白眼狼搅黄、哪处的农庄牧场平民愚昧蠢笨懒惰、哪家的暴发户闹了笑话、哪位老眼昏花的绅士在仿制艺术品上花了冤枉钱……

南发自内心地认为那样的生活是沉闷无趣的,对那些乐此不疲的人十分难以理解;可一墙之隔,不同的城区间,人们又是多么渴望那样的生活——不被寒冷所困,不被饥饿所扰,能在温暖的屋子里享受精致的美食,能谈一些放松的话题……

南知道这种想法很不正确,可他忍不住想要看到那样的世界——不需成群的奴仆、不需华贵的豪宅,只要人们都能住进不漏风的房子、得到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

东整理仪容时,南也顺带捯饬了下外表;这段时间的旅行下来他没再像当初那样追求外表光鲜了,但能够让自己形容整洁的话自然是不会吝啬在这方面花时间;一脸忧郁的他身着极为托显身材的兽人族工艺轻便服,腰配长剑,背负方盾,脚踩长靴,行走于街头时引来不少行人侧目,更有奔放的少女频频冲他抛眼色,只是不断长吁短叹的他没发现。

闷着头走过一条十字路口时,一股强劲的冲击力忽然从侧面袭来,就像是撞到了无比坚硬的铁块上,猝不及防的南连惊叫声都没发出就被弹出去两米多,差点儿摔了个屁墩。

“诶?啊、哎哟,不好意思啊老兄,我没看路,你还好吗?哥们儿?”

从侧面小巷里走出来的家伙双手抱着巨大的纸袋子,从油腻腻的纸袋子后面露出一颗脑袋,颇为紧张地叫嚷道。

“抱歉,我也没看路,没事没事……呃?”南揉了下隐隐发疼的胸|部,细一看去,顿时愣住了。

一个瘦巴巴的小个儿,估计比格洛丽亚还矮些,脑袋只到他的前胸位置,体重估计也就百斤出头——这样的小个儿差点儿把他撞飞出去?!

这家伙不太看得出年纪,面部倒是有那种饱经风霜后的痕迹,但皮肤紧致、没有皱纹,整个人也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细看了一遍南后他松了口气,并没有觉得自己把南这种大块头撞飞有什么好奇怪的,笑容可掬地说道,“你看,我都快看不见前面了,可不是成心惹事找茬。作为赔礼,分你点儿吃的怎么样?”

“啊?”南跟不上他的思路,连忙谢绝,“谢谢了,朋友,不过我确实没事,撞到你我也有错。”

“哎呀,年轻人不要学老头子一样客套。”这人笑嘻嘻地腾出一只手,伸进油腻腻的袋子一摸索,拿了块报纸包着的油饼出来,“来吧老兄,这可是弗洛拉大妈家的煎饼,我可是排了半天队才抢到的,分你一个。”

这家伙往纸袋子里一掏就弄得满手油腻,包着油饼的报纸上也沾着些可疑的污垢;南咽了口唾沫,在怎么不伤害对方自尊的前提下拒绝中苦思半响,发现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忽视他指甲缝里刺眼的泥垢,硬着头皮接了过来,“……那可就……太谢谢了,伙计,我也……正好还没用午餐。”

“是嘛——既然这样的话就跟我一块儿吃吧,我看你的块头,这么一块油饼肯定不够。”这家伙一点儿也不见外地说道。

南简直有自抽嘴巴的冲动。

在不涉及原则的前提下,南其实很不擅长拒绝别人;而这个古古怪怪的家伙也热情得让人无力招架,把南扯到附近的街心花园、两人并排坐到脏兮兮的长椅上,面对着枯萎凋零、疏于照料的花木和污水横流的大街,摊开装满食物的纸袋大吃特吃。

“这地方还真暖和,我的家乡这个时候还大雪封山呢。夏天的时候街上会满是露着胳膊腿儿的小姑娘吧?雪山之神在上,我都快迫不及待了。嗨,老兄,你们这儿的食物可真够劲,这是辣椒吗?我们那边儿不流行这种香料……”

这家伙太健谈了,他说了十句南都插不了一句;更离谱的是别看他说得吐沫横飞,嘴巴里咀嚼着的食物硬是一点儿残渣都没掉出来,看得南一愣一愣的。

“呃……这么说你来自北方?”南总算是找到插嘴的机会。

“对对对,从这儿更向北、越过大草原、翻过那道该死的山脉——”这个小个儿又唠叨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冲南笑笑,“你看,我真是太失礼了,都还没问你怎么称呼呢。我叫尤纳尔,老兄,你呢?”

69.安格斯的野心

69

戴安娜酒店位于哈罗德城南城区幸福大街,南城区的建筑普遍要比下城区来的高大、规划也更加齐整。(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可供四俩马车并行的大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家,贩卖着从日常生活用具到珍惜魔兽材料、顶级护甲武器之类的商品,又有不少的服务性质门面――

“不用!不需要!别再来了!”

格洛丽亚第三次打开房门,面对一脸贱笑的皮条客时彻底没了好声气,吼走了那个家伙,飓风女士重重甩上门,气呼呼回到起居室,“这鬼地方的情|色业也太烦人了!”

“这里毕竟靠近前线。”安格斯安抚了一句,这么多精力旺盛的男人集聚到一处,情|色业发达很正常。

“那么治疗性|病的医药行业也肯定相当旺盛吧。”格洛丽亚嘲讽道。

安格斯用那种格洛丽亚已经不痛不痒的淡漠眼神扫了她一眼,“在神权国家……医药行业和邪恶的巫术是同义词。”

“对对、活该大批梅|毒患者抱着圣经、赞美着天父去死;女巫审判烧死了所有草药学学者、他国的医生被当成邪教徒驱逐或者挂上绞刑架、人们一边感激着天父的仁慈、一边在普通的流行性感冒里等待着天父的召唤……”

“冷静点,女士。”

格洛丽亚闭上嘴巴平息了一下呼吸频率,不再发表那些泄愤似的言论,“‘死神’对人体内的构造过于清楚了。”

“塞尔维港口的某个案件中,他完整地取出了某人的五脏六腑,并带走了对方的心脏。”安格斯说道,“抛弃掉对方在艺术上的天赋,我也认为他应当有医药行业的部分知识。”

“几乎可以想象到……出生在这种神权王国的那家伙经历过什么样的童年时代和青少年时期了……”格洛丽亚眯着眼睛说道,稍稍一顿,她立即反应过来,“……死神有可能是外国人?”

“这个国家是不存在医药行业的,确切地说,神权王国中只有邪恶的巫术师、没有医生。”安格斯赞同。

“死神的父母……或者长辈是流亡的医生或草药学学者,并死于某场女巫审判中。”格洛丽亚推测,“那么,也就不奇怪他为何对这个国家充满恨意了。”

“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大开杀戒,而是有选择地下手。你注意到了吧,东提起死神,更多的是对于这个人物的厌恶和恶心,并不含畏惧……也就是说,东并不担心自己成为死神的目标。”安格斯上挑的眼角晕出一丝赞赏,“他并不是受仇恨驱动的复仇怪物,而是有着一定信仰、信念的求道者。”

格洛丽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郑重地说道,“……用政治避难的方法让死神逃亡非神权国家、在大陆上大肆宣扬他的悲惨童年争取大众同情、打击神权王国威信……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请你在时间富裕的时候再考虑那么干吧,安格斯。”

安格斯奇怪地看她,“我以为你愿意参与调查死神,是跟我拥有同样的想法呢。”

“偶尔花点时间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不是坏事,这让我能始终充满年轻人的活力。但讨厌神权王国是一回事,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耗费精力是一回事。”格洛丽亚很不客气地说道,“如果本大陆再次掀起宗教战争,或许我会有兴趣参与到教廷的对立方去。我还是比较喜欢那种直接交锋的方法。”

“你怎么就不去考虑……或许死神事件也能成为战争的契机之一呢?”安格斯慢条斯理地说道,“推动全面性战争需要多方面的合力,没有足够的利益不能让那些政客们动心;同理,没有足够的国内支持,谁喊得出发动宗教战争的口号?”

“那可就抱歉了,我完全看不出搞个被迫害的医术后人的宣传阵仗对你所说的东西有任何益处?”格洛丽亚说道。

安格斯微微摇头,“你没有想过吗,女士。本大陆受圣地管辖的王国足有十六个,近乎十亿国民。对于医药行业来说,这是一片完全未经开垦的处女地。去掉覆盖其上的教廷后,药剂师、草药学学者、医药行业能收获多大的倾销地和多么丰盛的蛋糕市场?光是计算其中的利润,就足够让行业相关人士积极参与进推动宗教战争里去了。”他竖起两根手指头,面露充满诱惑性的微笑,“即使非神权王国同样拥有庞大臃肿的官僚体系,对外界反应迟缓;但若是足够多的人看清其中隐藏的利益,你我活动二十年……就足够掀起全面宗教战争了。扬起死神这面受宗教迫害的旗帜就拥有了正义性,医药行业迎来的全新市场代表着动人的利益,再加上十亿人口提供的税收……”

“不、不不!”格洛丽亚双手抱头,狰狞大叫,“别说了,我快被你蛊惑了!看在魔法女神的份上,别把我扯进稍微一想就会让人疯狂的事里去!”

安格斯收回手指,沉稳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品了一口,“别这么容易激动,女士,情绪波动太剧烈,人的精神会容易负荷过重。mht.la [夜夜小说网]”

格洛丽亚无力地倒进沙发里,忿忿地瞪着他,“你总是能够轻易地撩拨人心呢,你这个恶魔。”

“感谢赞美。”安格斯颔首。

“……你说的东西确实有可行性,但仔细想想的话……战争可不是儿戏,既不知道要打多少年、更算不出会死多少人……这真是比天灾更恐怖的思想,安格斯。或许全面宗教战争迟早会有爆发的那一天,那我压根就不希望自己成为双手血债累累的推动者。总之,我今天什么也没听到,也完全没兴趣去关注你有兴趣的事儿。”格洛丽亚白眼一翻。

安格斯好整以暇地回以微笑,“当你某一天回想起曾经的心动,我随时等待着你,女士。”

东回来后不久,南也带着新认识的伙伴回来了。

东带回来的资料两位施法者只是随意翻了几下就丢到了一旁,亚德里恩?罗兰之死对于哈罗德城来说是洗不掉的耻辱,自然真不可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安格斯让东丢到戒卫厅档案大楼的黑色种子才是重头戏。

虽然没干什么事,但格洛丽亚发自内心地疲惫,早早回卧室休息去了。南跟尤纳尔进入他们包下的这层时,被格洛丽亚赶出来的东与安格斯正走出飓风女士的房门各自回房。

“咦?”东好奇地看了看南身后的小个儿,还没来得及问弟弟呢,尤纳尔就已经兴奋地跳起来冲走到走廊另一边的安格斯猛挥手臂,“我的天!安格斯!是你吗!看这儿、这儿!安格斯!”

已经打开自己房门的安格斯侧头看过来,冷漠地扫了一眼大呼小叫冲过来的小个儿,蹙眉,“……你是谁。”

“呃?”南还以为新朋友真的认识安格斯呢,一看安格斯是这个反应,连忙快跑两步死死抱住尤纳尔。

尤纳尔拖着南小跑一点儿也不费力,仍旧冲安格斯兴奋地大叫,“是我啊、老兄!我是……我是尤纳尔啊!”

“你认错人了。”安格斯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一句,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等会儿、等会!嗨!安格斯,真的是我啊!”尤纳尔着急地大叫,冲到安格斯紧闭的房门抬手就要拍门。

“尤纳尔!”南紧张地松开他的肩膀,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别冲动……你真的认识他的话,就别轻易激怒他。”

尤纳尔即将捶到门上的手定住了,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啊……好像是这么回事,我们的这位朋友……很难相处来着。”

托莱兄弟这次有了分开的房间,不过东还是喜欢凑到弟弟的房间里。南的起居室里,关上门后不等客人坐稳,东就好奇心泛滥地追问南,“亲爱的弟弟,不介绍下我们的客人吗?”

“这是尤纳尔,来自北方。”南干巴巴地说道,虽说这个小个儿健谈又热情,他知道的关于对方的信息还真不多,“尤纳尔,这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哥哥东?托莱。”

“你好,东,我叫尤纳尔,高地人。”尤纳尔笑嘻嘻地握住东的手晃了晃。

“高地人啊?”东有些吃惊,细一看去,尤纳尔果然具备高地人的特征,黑发黑瞳,五官深邃,除去个头实在太“娇小”,外貌倒是颇为出色,“你好,尤纳尔,我还是初次看见高地人。来到赛因的感想怎么样?”

安格斯也是黑发黑瞳,但他的五官线条比高地人柔和得多,比起高地人,更像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半精灵――混血种多数柔弱短命,不可能成为仅次于半神的强大存在。在托莱兄弟的私下讨论中,更多认为他有可能具有东之布龙菲尔德大陆血统;那儿的东方人普遍体态均匀,皮肤白皙细腻,黑发黑瞳也很常见。

“这个国家真温暖,气候宜人,水源充足,是难以想象的丰饶之地。”尤纳尔的回答大大地满足了东这个赛因王国本地人的虚荣心,“北方除了雪山草原就是荒漠戈壁,极北之地一年到头只有几个月能看见阳光。反正我来到赛因就不想走了,这儿的冬天比我们那儿的春天还温暖。”

“哪会呢,我听说北方草原的草原精灵王庭跟其他种族的关系都不错,精灵女王还经常到北方各国去访问……”

互相吹捧了一下对方的家乡,交谈总算进入正题。

“你认识安格斯?安格斯?末日审判?”东满脸稀罕地问道,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亏他能忍到现在。南也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好奇地看向尤纳尔。

尤纳尔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皮,“是啊――不过我大约太多年没在他眼前出现了,他估计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东古怪地上下打量一遍尤纳尔,觉得心底有点儿发毛,“恕我冒昧……我记得安格斯?末日审判上一次出现时……是在六十年前?”你看起来不太像有百岁吧?

“呃……”尤纳尔更加用力抓头皮,有些心虚地说,“嘿嘿……其实我已经进入四阶了,我是个斗士。”

“啊!!”

东从沙发上跳起来了,后腿三步,双腿并拢,窘迫地说道,“原来您是位高阶斗士吗?真是抱歉,我们的态度太不恭敬了。”

四阶武者比三阶施法者多一些,但数量仍旧稀少,且每一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哈哈,别这样拘束,东老兄,你这样让我更不自在了。”尤纳尔笑嘻嘻地挥下手,“活久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亲人朋友都差不多死光了,就剩一个还能叫得出名字的,人家还不理我了。”

“……”这话题托莱兄弟是完全没法儿接,圣光系跟别的力量体系不同,神官们除非到了教皇那个层次,不然哪怕是教父阁下也逃不出百年命数;神圣骑士好一些,也得到了五阶以上才能脱离短命种,六千年来两个大陆的圣地合共也就出了三十几名天空骑士。

尤纳尔性情不拘小节、诙谐幽默,很快就让托莱兄弟放松了心态,愉快地谈论起北方跟本地的差异;在香辛料喜好上取得一致的共识后,就连拘谨的东也忍不住跟他称兄道弟起来,大有知己之感。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尤纳尔告辞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送走了这位招人喜欢的客人,托莱兄弟向起来吃晚餐的格洛丽亚打听起了消息。

“北方的四阶斗士尤纳尔?这我怎么知道,全大陆三阶施法者上千个,四阶以上的武者也得有好几千。一个个都记住,我不用干别的了吗?”格洛丽亚嫌弃地冲托莱兄弟挥手,“别太把我当成万能知识库,你们两个小白痴。”

受到奚落的托莱兄弟尴尬。

“得了,认识个把高阶武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晚上好好休息,明早起来咱们先去把那堆物资处理掉――对了,南,咱们现在不是正筹备冒险吗,问问你的斗士朋友手头有没有任务,没有的话就约上他吧。”格洛丽亚不在意地说道。

南有些意外,他确实对尤纳尔有好感,但并不敢贸然邀请对方加入,“你不需要见一见他再做决定吗?女士。”南忐忑地试探道,他挺怕自己带来的人给他们这趟行程添麻烦。

格洛丽亚看都没看他,“能被你这种死板的家伙都赞口不绝的,要么本性纯真,要么极善伪装,是哪个都没问题。就算他是伪君子,暴露后第一个开口赶人走的也是你,我费什么事儿。”

“……”被如此地信任,南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了。

在他们谈论尤纳尔的时候,走廊尽头安格斯的房间里,炉火熊熊的起居室中,尤纳尔正一脸讨好笑容地坐在安格斯身前。

安格斯让酒店服务员把晚餐送进了自己的房间,现在他就坐在壁炉前的餐桌旁自顾自享用精美晚餐,一点儿也没有招呼一下客人的意思。

不紧不慢地用完晚餐,安格斯用餐巾擦了嘴、用餐后酒漱了口,而后倒上一杯茶,目光总算舍得赏赐给不请自来的来访者。

“你认输了?”安格斯突兀地说道。

尤纳尔面现失落,迟疑了一下后默默点头。

“呵呵。”安格斯把玩着茶杯,“用了近百年的时光才认识到错误……萧,你真不明智。”

壁炉中的炭火无声地燃烧,温暖的起居室中气氛却忽然沉重下来。

良久的沉默后,尤纳尔缓缓地开口,“我曾经认为你愤世嫉俗、不近人情……现在我才明白,你是太明白人心,所以……才不会轻易地给予信任。”

“当人拥有理想的时候,那一刻的灵魂确实美丽耀眼。”安格斯不紧不慢地说道,“但万物并不是恒定不变的,萧,人心更是以善变闻名。变质了的理想……和贪婪的野心一样臭不可闻。”

尤纳尔慢慢地低下头,将脸藏进自己的手掌里,闷声道,“我看不穿,安格斯,即使现在我也看不穿。只是拥有理想的那批人逝去了,而后人没有具备他们的美德,我想是这样的吧。”

安格斯看向壁炉,炉火中纯净的火焰在他深邃如渊的瞳孔中跳动,“既然你离开北方,就说明你已经真正地失望了,萧。既然已经明白了……那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旧帝国覆灭在我辈手中,但新的帝国不但没有让支持我辈的人们看到曙光,反而迎来更贪婪、更强横的统治者。当他们沿用旧帝国的贵族议会制,急不可耐地分配大贵族头衔、圈地分封、比拼人脉财力、攀比享受时,所谓的理想,就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被尘埃埋葬。再怎么眷念不舍过去的荣耀和激情,那也已经成为过去了。”

“呵呵……”深深埋着脸的尤纳尔发出轻笑声,“真像你会说的话,安格斯。变质的东西,你总是能毫不犹豫地舍弃。”

“哦?北方战神、大陆第一帝国守护神的你,都放弃了帝国远走他方……这难道不是舍弃?”安格斯反问道。

尤纳尔抬起头,眼圈隐约有发红痕迹,“那是因为我意识到了战争可以争来和平,却征服不了人心,特别是‘自己人’的人心。”他坐直了身子,直视安格斯,“你可以冷静地评判这些,是因为你对我们自己一手创造的国家没有任何归属感吧。可我是真的……我是真的相信我们能够创造盛世的,安格斯,我是真的期待着能看见梦想中的理想乡。”

“大陆三大半神之一的你相信自己的力量,我不否认。”安格斯语气缓慢而平静,平静得近乎残酷,“人心能有多美丽,就能有多丑恶。我离开的时候告诉过你……我们的太阳、我们的精神信仰正在被权力侵蚀,他身边的所有人拖着他、拖着承载我们‘理想’的庞大国度往深渊里渐渐堕落――可是你说了什么呢?你说前人创造功绩,他们的后人自然不应该被人们遗忘。当我远行到布龙菲尔德时,也能听见帝国又征服了几座城邦、又封了几位大贵族的消息。”他微微昂起下巴,露出一抹冰冷刺骨的讽刺微笑,“旧日的伙伴们一个个登上权力顶峰、一个个手握大权……你觉得我是会以他们为荣呢,还是会……稍微地感叹那么一下,感叹着他们一个个成为了旧日里他们最厌恨、最憎恶的那批人?”

“那要怎么做呢?”尤纳尔大叫道,“要怎么做才能同时满足他们日益膨胀的欲|望、又能让刚颤巍巍站起来的国家不会因内讧而分崩离析?”

“做不到。”安格斯坦然地说道,“贪欲和理想无法并存,就像日与夜无法同时降临大地。”

“结果你的远走,只是束手无策后的放弃吗?”尤纳尔惨笑。

“我相信我还能再来一次。”安格斯却给出了意外的回答。

“什么?”尤纳尔面色一变。

“我们推翻了旧帝国,萧。不可战胜的、大陆第一的帝国。后续并不完美,但至少我从中吸取到了不少经验。”安格斯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面上露出诱惑人心的、如同恶魔般甜美的微笑,“这些年来我游走三片大陆,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无数新兴权力怪物崛起,又有无数暮气沉沉的尸骸倒下。我现在并没有找到真正的、能让我们见到年幼时期待的理想乡的办法,但我从未放弃过。”

尤纳尔慢慢地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盯着安格斯。

“……我们认识了……三百多年了,安格斯。你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总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儿,把比我们年长的人都耍得团团转。就连我也在你手里吃过不少苦头。”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愚蠢的家伙当然应该比正常人活得坎坷些。”安格斯平静自若地说道。

“……但你从未在正经事上欺骗过我。”

“那只是出于不忍,在你傻乎乎地潜入潭水去找美人鱼后。”

尤纳尔瞪着他,认真地说道,“你认为我们的理想还能再来一次。”

安格斯冷笑,“你以为我是那种失败过后就会认输的弱者?”

“那就让我也一起吧,安格斯。我……我也是会不甘心的。”尤纳尔目现热切,“你也会需要我这样的帮手吧?”

“恕我直言……”安格斯微微眯起眼睛,面现嫌弃,“丢掉战神头衔,两手空空、身无长物的你……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有用。”

70.冒险小队日常

70

“……”尤纳尔哭笑不得,“百年之后的再次合作,你的想法只有这么一句吗?”

安格斯伸出双手,“你需要我给你一个充满爱意的拥抱?”

“不。(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尤纳尔打了个寒颤,“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的尖酸刻薄。”

“一般来说,人们会使用‘风趣’、‘幽默’之类的词汇来形容。”安格斯懒洋洋地说。

“幽默这个词从你嘴里出来已经是种刻薄了……”尤纳尔嘀咕了一句,“话说回来,安格斯,你现在怎么如此虚弱?”

实力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一的安格斯在尤纳尔眼中确实可以用虚弱来形容,虽然有时候他的危险性并不是体现在武力方面。

“在你玩着自欺欺人的过家家游戏时,我可没闲着。”安格斯神色自若,“你知道‘灾厄之主’吧。”

“无尽深渊十魔王之一?提这个干什么,咱们这位面魔王级别过不来吧。”尤纳尔狐疑地问。

“没错,即使你们这些半神存在精神失控召唤魔王,魔界之主们也最多能投放个投影过来。但如果哪个魔界之主败于内斗,只剩下灵魂残片的话……”

“……你说出了危险的假设啊……”尤纳尔半眯起眼睛。

安格斯微微一笑,“这不是假设,萧。记得前教皇克雷孟特?拉尔夫之死吧?”

“我知道你干出了屠神的功绩,用不着提醒我……嗯?等会儿,你是说……那家伙不知死活地召唤了魔王?”尤纳尔一脸惊色。

“活着的拉尔夫其实比死掉的有用,在他陷入疯狂之后。可惜他并不甘心被他自己一手提拔的两位教父架空,拼着玉石俱焚,招了灾厄的灵魂残片过来。”安格斯用手指点了点胸口,“不得已下我只能把它封在这儿,这也算是拉尔夫的临死反扑了吧。外界传闻我刺杀教皇……还真是无法反驳。”

安格斯的口吻很轻松、语气很平静,但尤纳尔光是听着就满头大汗了,“我说你……你这家伙潜伏进圣地、还连教父都操控在手掌心里了?你、你到底……战神之锤,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稍微正常点?”

“谁知道那种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会如此轻视性命呢,按理说活得越久越畏惧死亡才对。”安格斯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一定是疯了吧?黑魔法师远离圣地都来不及了,你还有心情跑到哪儿去玩你那见鬼的游戏?而后把自己搞成了个半残废?”尤纳尔拔高音调,不无恼火地说道。

“谢谢。”安格斯平静地。

“谁要听你这说个!”尤纳尔叫了一声,无力地坐回沙发上,“好吧,把灾厄装在自己身体里的家伙,现在打算怎么解决这个后患?”

安格斯用一种平静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将尤纳尔从头打量到脚,在尤纳尔炸毛之前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你也变质了的话……你倒是个不错的载体。”

“……”尤纳尔没听明白,但是隐约觉得脖子后面寒毛竖了起来。

“你的朋友?”

次日,飓风女士的起居室中,刚起床的格洛丽亚惊诧地看向安格斯。

“算是吧。”安格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算是吧,我可站在这儿的呢!”尤纳尔冲安格斯喝道。

格洛丽亚看了一眼尤纳尔,不知为何有种同病相怜的天然亲近感,“日安,尤纳尔,我叫格洛丽亚?飓风,来自东林鲁尔。”

尤纳尔连忙正过身,握住格洛丽亚的手,礼貌地在她手背上一吻,“日安,女士,我听过你的名号,东林鲁尔的骄傲。”

“这家伙是北方高地人,混有赛利亚人血统,所以天生半残废。”安格斯在旁边凉飕飕地说道。

北方民族多数身材高大、高地人更是以健壮善战著称;赛利亚人亡国后流亡各大陆,其后裔多数偏矮小精悍。尤纳尔恼火之下嘲讽他把自己玩成了半残废,他看起来大约……并不是不介意。

安格斯身高大约有一米八,格洛丽亚也有一米七以上,对比之下,比飓风女士还要矮一些的尤纳尔确实相当“娇小”。

“我只是发育晚了一些!”尤纳尔大怒。

“呵呵。”安格斯冷笑,扭头看向推着餐车进来的托莱兄弟,“让酒店追加一人份了吗?多了个混吃喝的。[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嗯……”托莱兄弟还没来得及说话,尤纳尔已经跳了起来,“我只是说了你一句尖酸刻薄,用得着这么小心眼吗!”

“嗯……”托莱兄弟看向尤纳尔的眼神立即变了,又有点儿赞赏、又有点儿同情。

“好了――”格洛丽亚没理会发神经的男人们,自己走到餐桌边坐下,“我可不管你们感情多深,用餐的时候还请大家保持安静。”

托莱兄弟合作将餐车上的食物转移到餐桌上,按人数分配好餐盘后,坐下来进行餐前祈祷。

安格斯没忙着进餐,在格洛丽亚开始喝汤、尤纳尔吃得脸颊鼓起、托莱兄弟正式进餐后,忽然出手,以看慢实快的手速将自己的餐盘端起,举到高处,然后以对他而言十分难得的快速语气说道,“鉴于我们有可能会合作不短的时间,在不影响个人原则底线的前提下我认为我们有坦诚相对的必要。我的朋友尤纳尔,原名尤利尔?萧,外逃之前的身份为北方战神。”

“噗――!”格洛丽亚嘴里的汤喷出去了。

“噗――!”尤纳尔满嘴面包沫也喷出去了。

“咳、咳咳!”呛到了的南拼命咳嗽。

“啊!啊!!”东的第一声惊叫出自自己的汤被东西溅到、第二声惊叫出自明白过来安格斯的话后能做出的唯一反应。

“战、咳、咳咳!战神?!”格洛丽亚的眼睛都快鼓出来了,完全顾不上擦嘴角的汤汁。

“安格斯!”尤纳尔哭笑不得地冲安格斯叫道。

“……呃?!”托莱兄弟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来判断安格斯?末日审判会不会在这种事儿上撒谎,脑中思维停顿了一瞬,看向尤纳尔的目光彻底变了。

“等会、等会。”格洛丽亚一抹嘴,看向尤纳尔的眼神也颇为诡异,“我记得……北方战神的雕像和画像上应该是个高大勇猛的草原勇士?”

“那是他的弟子,他本人……如你所见,女士,外表上并不能给人威严可靠感。”安格斯面无表情。

“我真的只是说了你一句尖酸刻薄……看在女武神的份上!让我收回那句话行吗!”尤纳尔简直快哭了。

“他是私自外逃的,身份暴露、被北方帝国知道的话,会引来许多麻烦。”安格斯仍旧面无表情,像是在陈述着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一定会严守秘密,以骑士的荣誉。”南当即向尤纳尔安慰地说道。

“我也是,我绝不对自找麻烦。”东也赶紧说道。

格洛丽亚以手扶额,“……嗯,听到这种事儿后我也应该给个表态,是吧?放心吧,我也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

尤纳尔心情复杂,冲一天之前还是陌生人的三位新同伴点头致谢。

格洛丽亚继续说道,“相比起身边再多一个不稳定因子……我更在意你们之间的关系。告诉我,你们是真的亲密无间,而不是隐约的仇敌。”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真的。”尤纳尔这么说的时候,有些含恨地咬牙。

“确实如此。”安格斯点头赞同,“昨天半夜……他就已经厚着脸皮挤进我的房间里了。”

“……”格洛丽亚嘴角抽搐,看了一眼安格斯又看了一眼尤纳尔;明明有强悍武力加盟她的探险计划,但她不知为何就是高兴不起来,“我想战神阁下与末日审判皆是言行如一的信誉之人,愿我们的旅途愉快顺遂。”

“自当如此。”尤纳尔点头认同,安格斯大约也打算说点什么,格洛丽亚抢在他面前开了口,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开始,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餐桌,谁再开口说话谁就是我们之间最愚蠢可笑的那个。”

安格斯闭嘴了。

有了飓风女士的强势,这顿早餐总算是顺利结束。忐忑心态过去后,托莱兄弟对“战神”新同伴的兴趣爆发了,收拾桌子后立即围到他旁边去。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称呼您呢?”南难忍兴奋地问。

“老兄,别用敬称,你让我觉得我跟时代脱节了一样。”尤纳尔故意哀嚎一句,“叫我尤纳尔,南,我那个名字太不吉利了。”

南稍微放松了一些神经,“抱歉,我们的好奇心会让你感觉麻烦吗?”

“消除歧视最好的方法是去掉同情,消除隔阂最好的方法当然也就是去掉身份差异。”尤纳尔嬉笑着说道,“跟年轻人在一块儿能让我感觉我回到了年轻的时代,请别把我当成老头子对待。”

“我们会尽力那样做。”南被他说得一乐,而后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坦诚地说道,“说实话,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想请你指导我们兄弟武技。”

尤纳尔也乐了,“你可真诚实,南,我喜欢这种品质。”武者们向来是直率的,他立即就站起身往外走,“先让我看看你们兄弟的身手,来吧。”

安格斯与格洛丽亚相对而坐,安格斯手指轻弹,一幅幅投影展开在两人中间。

“你的种子偷看到的东西还不少嘛……我看看,亚德里恩?罗兰是在他自家的军营里被人干掉的?!”格洛丽亚惊了。

“看这一份。”安格斯转换另一份偷看到的文件,一幅幅展开内页,“死神的手法很仓促,只是取走了亚德里恩的人皮。军营里巡逻严密,估计他没有太多的时间。”

“我的天,他是怎么混进去的?”格洛丽亚仍觉不可思议。

“方法很多,女士。比如商人和妓|女。”安格斯点明,“本地戒卫队的查访记录里包括了商队和会所……还是低档次的会所。”他冷笑了一声,“看来罗兰家族军团在乡间的劫掠所获甚丰,普通的士兵也有余财往女人身上洒。”

格洛丽亚仔细扫了一遍投影出来的数张文件图片,“这样的话目标就大了……亚德里恩丢了小命的当夜就有多达六家会所、四家酒吧的妓|女出入过他们的营地,随行的还有仆人和保镖,足足两百多人啊?!”

“死神是在各地流动的,三个月前他确实在塞尔维港口。他本身没有能力穿过伍德山脉走近路,绕过伍德山脉的话,至少需要一个半到两个月。”安格斯说道。

“那就是要在这些人中划出加入不到五十天的新来者了。”格洛丽亚点头。

“我去会所,你负责酒吧。”

“行。现在他们正是休息时间,找几个闲人、花点儿小钱就能收获到足够信息。”

说干就干,两位施法者当即改换行头,安格斯变成了在杰佛里城时出现过的黑肤旅行者,格洛丽亚套了身大一码的男士轻便服,并将头发扎了起来。

安格斯的伪装没什么可挑剔的,整个人的气质都换成了带点沧桑的远方来客;倒是在看到格洛丽亚的新形象后,他愣了一下,把头别过去数秒,才面无表情地转回来,“好了,我们出发吧。”

格洛丽亚气道,“干什么!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嘲笑我吗!”

“这是赞美,你的伪装完美无缺。”安格斯平静地说道。

“你把我当小孩哄呢!”格洛丽亚更气了。

两位施法者走出房间,走廊上正玩儿肉搏的三人瞧见他们,皆是一愣。

安格斯的形象气质变得太大了,从冷冰冰的冰山变成了面带谦和微笑的和善旅者,当然,这还不至于到不能接受的地步――让人瞠目的是另一位,二打一被尤纳尔单手玩弄的托莱兄弟挣扎的动作都顿住了,两个人跟雕塑似的,直愣愣地盯着格洛丽亚。

作为女性而言,飓风女士一点儿也谈不上美貌――个头高挑、浓眉大眼、高鼻厚唇;说是丑倒不至于,但总是给人颇为怪异的感觉……特别她总喜欢风格华丽的衣物,又偏爱红色系布料、满身金光灿灿的饰品;不礼貌地说,忽略掉她的好身材,很多人会误认为这是个穿错了衣服的男性……现在她做了男士打扮,看起来倒是顺眼多了,甚至有那么点儿……呃,帅气。

“干什么!没看过老娘吗!”格洛丽亚喝道,托莱兄弟那种看奇珍的目光让她老来气了。

格洛丽亚的嗓音偏中性,不过气急之下语调偏高,还是能听出女性音色;托莱兄弟略一愣神,连忙老老实实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女士,末日审判先生,你们这是准备干什么去?”

“去抓那个小可爱!”格洛丽亚没好气。

“我们去调查死神。”安格斯平和地说道,黑了好几号肤色的他连眉眼间都有改变,上挑的眼角不知用什么手段往下吊了少许,气质温润儒雅。

“……”这样的安格斯让托莱兄弟齐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地离他远了一些。

“死神?”

尤纳尔刚站起身来,听到这个称呼,他意外地发出一声疑问,嬉皮笑脸的轻浮从他的神态中褪去;只是少许气势的转变,他就从矮小的、没正形的流浪斗士转变为令人不得不仰视的存在,不经意地投过来的视线余光扫过格洛丽亚,硬生生让飓风女士面色剧变、后退了半步。

“只是个民间赋予的称呼而已,一个没什么武力、连职业级都不是连环杀人犯。”安格斯平淡地说道。

“哦噢。”尤纳尔发出一声怪腔调,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浓郁战意消退,那种不正经的轻浮又回来了,“原来如此,真像是父母们吓唬小孩子时喜欢用的典型人物呢。”

安格斯微微一笑,“论及智慧,这位死神与你之间的距离如同从艾美卡斯大陆步行到布龙菲尔德大陆。”

“……呵呵……你是指从海底走过去?”尤纳尔脸都绿了。

“有些人是会这么干的。”安格斯轻飘飘地说道。

“到底还去不去了!”格洛丽亚喝道。

目送两位施法者走下楼,尤纳尔不满地对南说道,“那家伙也太区别对待了,怎么格洛丽亚对他大呼小叫都没事,我多嘴一下就对我针锋相对?就因为我不是个女人?”

“……”南认真地想了想,选择转移话题,“我们继续吗?”

“不用了,你们太弱了。”尤纳尔不识好人心,“我觉得你们兄弟需要从头打基础,得从最起码的体能训练开始。特别是你,东,你腹部的肌肉都有些发软了,在体能回复巅峰之前,我建议你不要碰酒水和甜食。”

“呃……”东的眼角开始跳。

“还有你,南,你的步伐看上去还行,反应似乎也不慢,但腰腿之间太脆弱,像个轻易就能被推到的小姑娘。”

“嗯……”南的眼角也开始抽。

“一开始就盯着高深武技去,最后也只能练出来个空有花架子的残废。体能才是根本,有了体能,才谈得上速度、反射神经、协调能力、平衡力……”

格洛丽亚先结束调查回来时,就看到东趴在走廊地板上一动不动,而南横在楼梯下挺尸。

“干什么了你们!”格洛丽亚惊道。

尤纳尔从格洛丽亚的房间大门探出头来,“欢迎回来,格洛丽亚,我正帮忙训练你的追随者们呢。”说完他咬了一口飓风女士收藏的动物饼干。

“训练他们?”

“是啊,他们太弱了,啧啧。”尤纳尔大摇其头,从门里走了出来,怀里抱着饼干桶,“比起追随者,我觉得他俩更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少爷仔。”

“他们本来就是少爷仔――你对我的东西做了什么!”格洛丽亚认出了桶上的花纹,勃然大怒。

“哦噢?这是你的吗?真好吃,这种甜味真是回味无穷!”尤纳尔塞饼干的速度更快了。

“见鬼!你在我的房间里找到的东西你说是谁的!快还来――至少留一半给我!!”

“你没有锁门嘛……”

安格斯回来的时候,格洛丽亚正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在沙发上。

“会所的人员都是固定的,妓|女来源是奴隶商队,仆人和保镖也是会所自家豢养。”安格斯坐到飓风女士面前,伸手抹下眼角处的透明泥胶。

“酒吧方面我整理出嫌疑人名单了……待会儿我复刻一份给你,到了晚上咱们各分两头去暗查……”格洛丽亚有气无力地。

“你这边有了进展不是好事吗?”安格斯问道。

格洛丽亚以手扶额,悲愤吼道,“那家伙到底有没有身而为人的尊严和成年人的自觉?!他偷吃掉了我所有的零食甜点!只给我留了小半桶哈比特人的饼干,还是我抢救出来的!!”

“……节哀。”格洛丽亚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安格斯听出来了,他罕有的面露同情之色,“他人呢?”

格洛丽亚用气得发抖的手指向窗外。

他们包下了戴安娜酒店的第五层,窗外是接近十八米的高空;安格斯走到窗台处冲外一探头,就看见半空中旋转着一道安静的龙卷风,尤纳尔双手抱胸、一脸无奈地漂浮在龙卷风里。

这种程度的微型龙卷风自然是困不住尤纳尔的,他甚至没有被风力卷得疯狂旋转,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央。看见安格斯探头出来,尤纳尔连忙冲他挥手,“嗨!安格斯、快帮我说说好话!我不是成心的、这是意外!意外!”

“……”安格斯默默关上窗户。

71.城主的邀约

71

比起红灯区,商队的成员流动要小得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商人们是很谨慎的,轻易不招揽外来者加入,更不会让个“菜鸟”代表自家门面进入最容易招惹是非的军营,这也是两位施法者不认为死神这个新面孔能混进商人堆里的原因。

按照计划,下午格洛丽亚得去售卖那一大堆狩猎材料;但也不知道尤纳尔是怎么弄的,托莱兄弟短短一早上的时间就被他操练得手脚发软、无法出门,没有选择之下,她也只能憋屈地自己去。

飓风女士拒绝让尤纳尔呆在她的起居室里,尤纳尔就跑去南那边玩儿去了;安格斯在自己房间里重看从戒卫厅偷录的资料,寻找其中有可能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下午一点半左右,他们包下的这层居然来了“客人。”

“有人在吗……啊,对不起,先生!”顺着走廊敲门的酒店女服务员,前面三间都没人回应,敲到第四间时门居然没锁,吓得她连忙躬身道歉。

安格斯察觉到外人踏入这层楼后就收起了投影,无声看向惊惶的女服务员。

“对不起,先生,我太失礼了。”女服务员没敢抬头,这一层的客人申明过无事不许打扰的,“有、有你们的客人,先生……呃……他们已经到楼下了,我……”

女服务员颇为窘迫,来的人不是她能拦得住的,跑上来通报一声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后努力了。

安格斯面无表情,他隐约记得格洛丽亚离开不久尤纳尔就强行把托莱兄弟拖出去了……虽然不耐烦,他也只能冲这位受惊的女士点点头,“让他们上来。”

听到这低沉悦耳的男人声音,女服务员更加不敢抬头,耳朵尖都快红透了,“好的、好的。”

还没等女服务员退出房间,凌乱的脚步声就从走廊上传了过来,至少十几双大脚踩在木质地板上,更有高昂的嗓音老远地就开始叫嚷,“怎么回事?人呢?服务生!这层的住客呢!”

“啊!”女服务员一惊,顾不上向安格斯道歉,小跑出去,“拉格伦管家、请您稍等,客人已经――”

“啪!”地一声,那位女服务生大约是挨了一记耳光,轻哼了一声便没了声息;安格斯能听到托莱兄弟的房间和格洛丽亚的房间都被踹了几下门,沉重杂乱的脚步声更近了。

女服务员推开了一半的门被人大脚踹开,一颗油光光的脑袋伴随着浓郁的酒气闯进了安格斯的起居室。

安格斯坐着没动,闯进来的家伙目光放到他身上后一凝,动作也顿了下来。

“管家,在不在这间?”又有粗豪的嗓门儿响起,满脸横肉的大块头从光脑袋后面挤了进来,看到坐在里面的安格斯,这家伙眼中一亮,顿时大笑道,“啊哈!在这儿!”

“哪儿呢!”

“快让我看看!”

“还真是!那小子没撒谎啊!”

一阵喧哗,哗啦啦一下挤进来六、七个同样气势精悍的大汉,连他们的头领“拉格伦管家”都被挤了个踉跄,光头管家顿时大怒,“吵什么吵,闭嘴!”

这些家伙稍稍安静了些,光头管家又吼了一句,“都出去,看什么看,这是城主大人的客人!”

安格斯坐着没动,冷眼看光头佬赶走其他人、摔上门,一脸假笑地向自己走来。

这家伙穿着双排扣的燕尾款礼服,身上的肌肉把本该线条优美的礼服绷得紧紧的,看着有些不伦不类;走到地毯边缘后他还装模作样地并拢双腿微微鞠躬,行了个问候礼,“日安,请问是……安格斯先生?”

“是我。”安格斯简短回答。

这把嗓音美妙得让人心底发痒,光头管家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不少,“你好,安格斯先生,我是本城城主大人帝福尼?林赛阁下府上的管家拉格伦。听闻安格斯先生光临本城,我的主人不胜欣喜……”

安格斯用自己最舒适的姿势坐着,听着这个家伙滔滔不绝地吹嘘他的主人是多么的热情好客慷慨豪爽,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是否在什么时候被人知道――他们昨天下午才抵达的哈罗德城,与外人接触极少;稍一回想,便记起来了入城时那个紧盯着他不放的城门官。

因自己的脸招惹到麻烦也不是第一次,安格斯早就习惯了。他耐心等待这个家伙发表完登场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的主人找我有什么事?”

“城主大人邀请你参加他的晚宴……还送来了全套的礼服和礼金?”格洛丽亚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嘴角抽搐,“……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帝福尼?林赛?”

“是你报出了我的名字,女士。”安格斯仍旧是面无表情,举止优雅地品尝下午茶。

吹了两个多小时的冷风才处理完手头累积材料的格洛丽亚忍不住一拍桌子,“我报出自个儿的名字都几十次了,也没见谁邀请我啊!这也能赖到我身上?”

“哦噢~当然不是,格洛丽亚,这小子天生就是惹事精。”尤纳尔在一旁嬉皮笑脸地煽风点火。[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累得脱力、只能勉强坐在椅子上的托莱兄弟齐齐看向尤纳尔,目光中满是赞赏与同情。

安格斯平静地看了尤纳尔一眼,那种犹如掠食者衡量猎物脂肪量的眼光让尤纳尔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也许有值得一去的必要,女士。”安格斯依旧慢悠悠地说道,“死神不可能只动一次手,他应该已经在城里呆了不短的时间,不然的话他没办法那么利落地在亚德里恩?罗兰路过时抓紧时机干掉这家伙。”

“他已经出过手了,只是那些贵族死死地隐瞒住了信息。”格洛丽亚恍然。

“如果不是外来贵族被杀的事儿掩盖不住,他们会把盖子捂到发臭的时候。”安格斯补充。

托莱兄弟对视一眼,想到塞尔维港口发生那么大的事儿仍旧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只能无奈摇头。实权派贵族与官僚们粉饰太平已经成了骨子里的本能,发生了事儿情愿捂烂在被子底下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笑柄。

格洛丽亚想了想,嫌弃地说道,“那还是你自个儿去,我懒得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咱们照旧分头行头,我去调查‘新面孔’,你去晚宴上打探消息。”

她瞪向尤纳尔,“你今天别再折腾他们俩了,咱们干正事儿需要帮手。”

“呃?!”尤纳尔惊愕,“等会儿,格洛丽亚,你误会了,我可没有折腾他们、我在指导他们呢!”

“什么样的指导能让公认耐力第一的神圣骑士累成这样?”格洛丽亚不满,穿过伍德山脉的时候这俩兄弟再疲劳,白光一闪后照旧生龙活虎来着。

尤纳尔憋屈了,“正是因为他们是神圣骑士,才更应该加重体能训练啊!消耗后再恢复、恢复后再消耗,比一般人训练起来快多了!”

格洛丽亚听出不对来了,“等会儿……你让他们连圣光之力都消耗干净?用在恢复体力上?”

“没错,练一小时的功效堪比别人练五小时,一天就走别人五天的路,比别的初学者起步快多了。”尤纳尔得意。

“……”托莱兄弟用死气沉沉的眼神瞪他,去他的初学者,他们好歹也是职业级好吗?

格洛丽亚直接抓狂了,“老兄!你是准备带他们去三塔黑森林之类的地方历练吗!他们是神圣骑士!神圣骑士!”

“对啊,就因为是神圣骑士所以才得天独厚……”尤纳尔迷茫了。

“神圣骑士站在后面给别人刷刷圣光祝福就行了,谁还能让他们上去第一线呢!他们这么柔弱!”格洛丽亚理直气壮地吼道。

被“柔弱”这一刀砍得心头滴血的托莱兄弟,默默扭头,幽怨地看向格洛丽亚。

尤纳尔目瞪口呆半响,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女士。”安格斯不得不开口,“尤纳尔会知道节制的。”

“总之,等会儿就让他们休息一下,晚上还有事儿……嗯,东,你和我去酒吧区。”格洛丽亚觉得还是东好使唤点儿。

“女士,我与戒卫厅的总长有约……”东虚弱地说道。

“那家伙的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别理会他。”格洛丽亚强势地否决。

“女士,在社交场所,东更有用。”安格斯提醒。

格洛丽亚怒指南,“那你觉得这家伙去了夜场能跟妓|女们打成一团?”

“……”托莱兄弟很不想理睬这两个人。

“你可以带尤纳尔去。”安格斯冷静地说道。

“呃?!”尤纳尔惊道,“安格斯,你这算是在夸我有用吗?”

“他去能干什么?发掘风尘女们的母爱?”格洛丽亚不满。

“喂!”尤纳尔被飓风女士的毒辣用词惊到了。

“某个方面而言……尤纳尔很能给人安全感,他看起来没有攻击性。”安格斯仍旧是那么冷静。

“混蛋!你们不要越说越得意啊!”尤纳尔怒了。

一行人“其乐融融”地进行下午茶时,被飓风女士称为“没有利用价值”的哈罗德城戒卫队总长杰夫?桑德利走进了城主大人帝福尼?林赛位于上城区的府邸。

“你来了,杰夫。”帝福尼?林赛年过四十,稍稍有些谢顶。对于城中的有为青年,这位贵族后裔显得很客气。

“城主大人。”杰夫?桑德利恭恭敬敬地施礼,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不在看似“和气”的上司面前得寸进尺、大大咧咧;例行地吹捧拍马一番后,杰夫婉转地说出了来意,“我想向您汇报一件事。”

把东的来访说了一遍后,杰夫像个略有些不自信的年轻人那样谦逊地向帝福尼请教指点,帝福尼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眼底却稍稍有些冷意。

作为一城军政最高象征,最厌恶的就是下属滑不溜手――出事儿后完全没法儿找人背黑锅。杰夫?桑德利能在局势混乱、暗流涌动的前线城市哈罗德稳坐十年戒卫厅总长,更是最滑不溜手的那一个。

被撸下来的杰佛里城前总长东?托莱看似失势,却似乎得到了教廷方面的重用,甚至接下调查死神的任务;如果杰夫与这位旧友凑到一块儿去,那么就等于是把自个儿的把柄送到了帝福尼手上――林赛家已经有不少人改变站位了,连林赛家的当家族长亚尔维斯?洛因?林赛大公近期似乎也表示出转换立场之意。杰夫?桑德利这个戒卫队总长若是跟有过不清白历史的“王室派”稍稍亲密些――哪怕那个东?托莱已经及时转换投诚――帝福尼都可以任意撤换掉他。

这里毕竟是各方势力纷繁交织的前线,帝福尼无法像后方的同行那样任意调动城里的高级官员。对于一城之主而言,权力的不完整性就像是自家的后院能被人任意出入那样让人不愉快。

“东?托莱,我隐约记得这个名字,这似乎是个跟你一样的年轻俊杰,杰夫。”略一沉吟,帝福尼笑眯眯地说道。

这可不是夸赞,反倒是种示威。杰夫仿佛听不出城主大人话语里的机锋,谦逊地说道,“托莱家是三代相传的神圣骑士之家,我远远不能与东相比。”话锋一转,“大人,东让属下配合他的任务,但您知道,关于死神,我们调查到的东西并不多……”他本身并没给东提供任何有用资料,“此外,我冒昧地替您邀请了他参加您的晚宴,还请您原谅我的僭越。”推诿就别想了,他参加了你的宴会,你想借他有过“王室派”历史来针对我也没有用。

城主府的晚宴就是给城中的上流阶级提供社交场所的,有门路的都能拿到入场卷,帝福尼如果真借这个借口申斥杰夫,那么他自个儿就得先颜面大失;即使心中恼怒,他也只能保持温和宽容的微笑,连连点头,“我怎么会怪你呢,杰夫,城里来了优秀的年轻人自然应当让大家都见一见。”

谈完正事儿,这两位年纪相差不过十来岁、却一个装老一个装嫩的中年男子又不落实处地废话半天,才在友好的气氛中告辞言别。

走出城主府,上了自家的马车,杰夫那一脸谦和的微笑才冷下来。

“这个秃顶老儿迫不及待想要我给他的侄子让位,哼,我倒是要看看他这个城主做得久,还是我这个总长做得久。”

他的副官等在车中,安安静静地等待杰夫发泄完才双手端上茶水。

“总长,两小时前拉格伦去了戴安娜酒店,一小时前又去了一次,还携带了不少礼品。”副官说道。

“戴安娜酒店……那不是东住的地方吗?那个光头佬去干什么?”杰夫问道。

副官态度十分恭谨,“他领了一批人耀武扬威地去的,正好是去托莱先生住的那一层……不过我们的人从那层的女服务生口中得知,拉格伦并不知道托莱先生,他找的是托莱先生的同伴。”说到这儿,副官压低了声音,凑到杰夫耳边,“城防队的人昨夜悄悄进了城主府,今天,拉格伦就带人就去了戴安娜酒店。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意向……不过据那名女服务生所说,托莱先生的同伴中有一位青年男子……长相十分美貌。”

杰夫先是面露惊愕,随即笑得弯下腰,“去他*的秃顶老色鬼,早知道帝福尼迟早会自己跟东靠拢,我又何必跑这一趟。”

“总长,我记得你说过……托莱家一向是坚定的王室派。”副官别有深意地说道。

“这个不必说了。帝福尼能借别人的不清白历史做文章,我却没有这个立场。”杰夫大手一挥,冷笑道,“既然他自己主动向东的人靠拢,他也就没机会在这事儿上面跟我较劲。教廷直属下派的任务?哼,说起来好听,实际上不小心就会惹得一身骚。我不相信东会不借这个机会把帝福尼拖进死神的泥潭里,就让他们头疼去吧。城防队的家伙已经不可信了,让我们的人离他们远一些。”

“是。”副官应声。

“这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以为帝福尼是艘大船,真可笑,他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林赛这个姓氏而已。”杰夫面现不屑,“这家伙一直以身为大公爵阁下族叔的身份沾沾自喜,真可笑。大公阁下年轻有为,能忍耐这些自重身份的老家伙到什么时候?这几年多少个倚老卖老的家伙被拿下了,姓林赛的人那么多,还缺他们几个废物?”

犀利的言辞让副官额头上渐渐冒出冷汗,他没敢接这个话,只是连连点头。

“既然东的同伴能惊动拉格伦……其容貌想必十分出色。我们也准备一些礼品,不必超过城主府方面的规格。城主大人的新任情人,总是要讨好一下的。”杰夫懒洋洋躺到柔软的靠背上,不无讽刺地说道。

自以为精明的人,总是会在不起眼的地方摔跟斗――杰夫压根就没怀疑过东扯虎皮做大旗,因为他完全不会去相信实际地位只是“乡下庄园主”的东会那么热心地、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揽事儿上身,还是死神这种祸害了不少城市的大|麻烦。

华灯初上时,为了能体面地参加上城区城主府邸的晚宴,东跑了趟腿租来一辆双轮马车,赶着马车回酒店的时候其他人也准备好出发了。

戴安娜酒店是哈罗德城里档次颇高的地方,六层以上客房就有四栋,雅致的中庭在夜晚也是灯火辉煌,设置了几个酒水吧台供客人们取用。东把马车停在正门,进了拱形门后就觉得庭院里的气氛不太对――哈罗德城的气候比杰佛里城那边温暖得多,未进二月,已经偶有暖风吹拂;夜晚时也不算冷清,不少客人走出房间,在幽雅的庭院中小憩;凉亭、长椅里三三两两坐了不少人,一边享用酒水美食、一边胡吹海聊。东出门的时候庭院里人声鼎沸,这会儿一进门,就发现到这儿安静得可怕。

随意扫了一圈,他立即明白了这种诡异的安静来自何方――靠近他们居住的那栋楼的吧台前,他的四位同伴正站在那儿闲聊;一身男士装束的格洛丽亚看起来跟普通的男子没什么区别,尤纳尔那个头,也压根谈不上引人侧目;他的弟弟一身合体的礼服配上长风衣,能引到女性注目,但还不至于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罪魁祸首是安静地、懒洋洋地半靠在吧台边缘的安格斯,他穿上了本地城主大人送来的礼服、一身白色滚金边的立领拖地长袍,亮金色宽边腰带收拢了略微宽松的袍身,勾勒出隐隐约约的曲线,再披上宽大的火狐大氅、脑袋上还带了个森林精灵工艺的花纹头冠;吧台后方酒柜上的夜光石洒落到他身上,黑色丝绸般的长发、白玉般无暇的肤色、勾魂掠魄的相貌,足以让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敛气屏吸。

真正的美人不需要璀璨绚烂的珠宝堆砌就能散发出吸引人群视线的莹光,但若是精心修饰后,美人的威力会成倍增加。东现在就切确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当安格斯微微侧头,冷漠的目光冲他扫过来时,他就感觉自己心中某个地方被轻轻撩拨了一下,鼻息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格洛丽亚对这家伙的“威力”没什么感觉,仍旧在为“苦力”的分配忿忿不平,“确定让尤纳尔跟我去吗?我可是去一掷千金的,却带了个……只能让人感觉到亲情的家伙?”

尤纳尔冲她怒目而视。

“其实我很愿意跟你交换,女士。”安格斯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

“哈!你还是去应付那些半秃的肥胖老头吧!”格洛丽亚随意一句话就正中红心,“和年轻可爱的女孩子们打交道这种事交给我来就好!”

南一脸的无奈,他现在手脚还在发软,尤纳尔的体能训练方式太匪夷所思了,一下午的时间根本缓不过来;如果允许的话,他现在很想趴到床上睡一觉,“东已经回来了……我们现在出发吗?”他对着安格斯说话,眼睛看向了格洛丽亚。

“得了,你们去吧。”飓风女士也只是嘴上不饶人,并不是真的胡搅蛮缠,“尤纳尔,咱们可得先说清楚,我还没忘记你吃掉我存货的事儿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一会儿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吃人嘴软的尤纳尔没脾气。

“东,你就――好嘛!你早就先换好行头了,就这么不乐意跟我一道儿?”格洛丽亚冲一身正装的东狠狠一瞪。

“呃……我只是想更好的完成任务,社交场所比较适合我。”东总不能说,跟女人一起去声色场所太别扭了……

安格斯领头往外走,人群目光也跟随着他移动;直到他消失在拱门后,看到难得奇景的人们才窃窃私语起来。

“那是谁?”

“不清楚……好像叫安格斯?”

“对、对,是这个名字。”有知道小道消息的人立即大声嚷嚷,“城防队的哥们儿说昨天来了个不得了的绝色人物,他们昨天半夜就去通知城主府了。”

立即有人扼腕叹息,“落到那个秃顶城主手上了?太浪费了!”

“嘘……老兄,这儿的城主最恨这个词儿了,他重用的手下不是光头就是癞子……”

被重用的管家拉格伦大约不太放心那个看起来还挺“配合”的情人预备役,提前带了人过来迎接;半路碰上安格斯的马车时,托莱兄弟还在那儿低声聊着什么,车内的安格斯就自己推开窗户冲那一群霸了半条路的大汉挥手。

“拉格伦管家,这儿。”

坐在赶车位上的托莱兄弟被这温和的声音劈得寒毛直竖。

“哎呀,安格斯先生,您已经到这儿来了!”光头佬两眼放光,大步迎过来,一脸非常真诚的笑容,“我担心主人责怪我冷落了他的客人,所以就提前来接您。”

安格斯胳膊撑在车窗上,笑得一脸轻柔,“你的盛情我已经感受到了,拉格伦。贵主人真是讲究礼仪、热情好客。”

拉格伦硬生生被他笑得精神一荡,连忙稳住,“请让我为您带路,安格斯先生。”

十几条精壮的汉子护卫着双轮马车前往城主府,坐在赶车位上的托莱兄弟在这凉爽的初春中硬是淌了一身的汗。

把屁股向弟弟那儿挪了挪,东以比呼吸声还轻的声音悄悄地说道,“亲爱的弟弟……我现在想反悔选择格洛丽亚那一边……还来得及吗?”

“……”南只能同情地看了哥哥一眼,并为自己即将面临的、前途未卜的夜晚默哀。

“他……那么亲切,一看就没好事……”东苦着脸低声说。

南想起哈代村时,安格斯“亲切”出手救下萨姆尔家长子那一幕,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亏他当时还以为这家伙也有善良的一面、还感动了好久呢……

72.晚宴

72

艾美卡斯大陆矿产丰富,作为常见伴生矿的夜光石极为廉价,不过夜生活依然跟普通的平民无缘――夜间能走出家门玩乐放松、消遣时间建立在吃饱肚子后还能有余钱的前提下、保暖的衣物更是必不可少,而这正是绝大多数的人们可望不可及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马车经过下城区时,沿途民居多数亮有灯火,却人声寂寥。

进入上城区后,才真正地热闹起来。豪富之家门庭大开,五彩斑斓灯光照亮了半个天空;行色匆匆的仆人、来往于各家之间赶场的歌者舞者妓|女班子、喝了上半场又赶往下半场、前呼后拥贵族子弟;档次不等的马车不时在石板大道上呼啸而过、各色风格曲乐之声交鸣,好一番醉生梦死之景。

拉格伦管家在上城区大约很吃得开,不断有不同身份的人停下车来与他问候致意;这个光头佬也很擅长看人下菜碟,衣着华丽的,往往恭恭敬敬地回应;打扮落魄的,他就要趾高气扬些。

靠近城主府,街面上的人就更多了。长长的马车车队街头排到结尾,车上下来的不是实权派贵族就是官员,挺胸昂首,各携家眷,在一串串打扮精干的仆人带领下流水般涌进双排大门。

安格斯的马车有拉格伦亲自“护卫”,城主府的仆人们没有凑上来;在拉格伦的特权下马车直接从偏门驶进了院内,又前行了一阵,到了第二道门时才有女仆出现,拉格伦呼喝了一通要女仆们对城主大人“重要的客人”尊敬些;待到安格斯下车时,他就隐隐拦住了托莱兄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会照顾好安格斯先生的,两位,先跟我们兄弟到旁边喝一杯?”

“诶?”托莱兄弟一愣,南立即说道,“谢谢了,我们得跟着安格斯先生。”跟在安格斯旁边他们就够操心的了,再分开、让安格斯一个人进去……真是想一想就让人不安。

“你们去吧。”安格斯没事人一样说了一句,就在女仆们的拥护中走人了。

“呃……”南这个着急呀,偏偏拉格伦跟他那几个横着长的打手护院结成了紧密人墙,大有一言不合直接动粗的架势,只能硬着头皮撒谎道,“拉格伦管家,安格斯先生还有些东西在我们这儿。”

“这位……怎么称呼?”拉格伦一脸冷笑,试图一胳膊勾住南的脖子,但是吧……身高差了点儿,只能勉强拍拍南的肩膀,“不知道跟安格斯先生是什么关系?”

“……同伴。”南这么说的时候有点儿底气不足。

“呵呵……”拉格伦狞笑,这会儿仔细看才发现这两个车夫挺有“料”的,再联系他们那副担心的样子,忠心耿耿的管家立即隐约觉得自己逮到了清除城主大人头上绿帽子的机会,挤眉弄眼、语带威胁地说道,“既然是同伴……就更不应该阻止‘朋友’走上更顺遂的道路。我们的城主大人可是十分期待与安格斯先生的初次会面,也很乐意让安格斯先生认识认识这座城里体面的先生们……这是漂泊不定的生活绝对无法相比较的,两位认为呢?当然,安格斯先生愿意为你们说点儿好话时,你们也有机会……”这家伙后退半步,扬手向他身后的手下们一扫,得意而慷慨,“……成为我们之中的一份子。”

“……”南涨红了脸,拉格伦这毫不掩饰的无耻让他瞠目结舌,不提对方误会到完全走偏方向这一点,这种羞辱也太难以忍受了,他沉下脸说道,“拉格伦管家,在你眼中,同伴就是随时都能为利益让路的存在吗?!”

“嘿!”拉格伦怒极反笑,身为城主府的管家之一,很少有人敢这么直接不给他面子来着,“别给脸不要脸,小子,你以为谁都有机会进入城主府?”

大部分职业强者确实都期望得到贵族的雇佣,拉格伦开出的价码在他看来不算低――最低等的护院打手都有上百金币的年薪,普通的流浪武者根本就高攀不起。

在南出声之前,东一伸手把弟弟夹到胳膊底下,冲拉格伦笑了笑,即不显得谦卑、也没有刻意讨好,这家伙还不配,“你误会了,拉格伦管家,我们兄弟来自杰佛里城,不久之前任职于家乡的戒卫队。”

“嗯?”拉格伦暴起的怒火被熄灭了一点,他再细看这对兄弟,总算注意到他们身上的礼服用料和剪裁都不是便宜货,口气顿时就缓和了,“天父在上,看看我都说了什么蠢话?”出生好家庭、至少中产以上人家的子弟才能被选进戒卫队,且普通队员的年收入也在两百多金币往上,他以护院地位为招揽就显得有些不体面了;作为帝福尼重用的走狗,他也十分拉得下身份,当即就堆起了笑容,“还没有请问两位的名字,不知我该怎么称呼呢?”

“东?托莱。(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东微笑,点了点南的头顶,把弟弟松开,“这是我弟弟南。”

“原来是两位托莱先生,真是失敬,还请原谅我之前的失礼之处……作为赔礼,可否请两位到偏厅里去休息一下呢?”

在城主府里起争执很不明智,特别是集聚了全城名流、晚宴即将开始的现在。以拉格伦的身份所能调用的偏厅里,托莱兄弟得到了符合他们身份的对待――特别是在东故做不经意地泄露过自己曾经的职位后。

每个城市的戒卫厅总长都必然拥有上尉以上军衔,这可不是拉格伦能惹得起的。

“噢――原来托莱先生是桑德利先生的校友?那可太巧了,托莱先生,我记得晚上的宴会桑德利先生也会来。”身居主位的拉格伦笑容可掬地说道。

“我知道这事儿,事实上,在我们的同伴安格斯先生被邀请前,杰夫已经给了我一份请柬。当然,有了拉格伦管家的关照,我们哪还需要请柬呢。”东满面微笑。

拉格伦看似豪爽地哈哈大笑,又与东互相吹捧了一番后,谨慎地提出他最在意的问题,“两位来自杰佛里城的年轻俊杰在这种时刻光临哈罗德,真是吾辈的荣幸。请相信,若非城主大人分|身乏术,他必然会高兴地亲自前来。”他冲托莱兄弟微微躬身,“现在,只能让我代替我的主人对两位尊敬的客人表示歉意,还请原谅我的自负。”

东连连笑说不敢。

话说到这个地步,拉格伦不认为对方还会跟他翻脸了,直接问道,“不知安格斯先生跟两位是什么关系?天父在上,我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绝妙的人物,我的主人光是听我描述他的风采就急切不已,整天都在期待着能与安格斯先生会面。”

南木着脸没说话,而东十分狡猾地说道,“说起来也是奇妙的缘分,我授命向西北前行,恰好安格斯先生路过杰佛里城,并且与我们同路。”

“原来如此。”拉格伦满意了,同路与同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别管这个油滑的家伙说的是真是假,表示出这种态度就行。他立即停住关于安格斯的话题,转而谈起了晚宴,“这次的宴会是为了庆祝我们可爱的珍妮弗小姐年满十八周岁,我的主人希望珍妮弗小姐能在生日晚宴上得到祝福……”

拉格伦语气里没见得对那位城主大人的千金有多么恭敬,也这难怪,帝福尼拥有成群的情人,儿女众多;长相美丽的女儿能给父亲的利益增加筹码才有在众人眼前露面的机会,连成为筹码的资格都没有的,那在城主府里比下人还不如。类似宴会每年不知举办多少次,目的只不过是宴会过程中与各家实权派的加深交际而已,只有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才会把那个唯一命运只有联姻一途的珍妮弗当成主角。

贵族之家谈亲情是可笑的,东也十分明智地稍稍夸赞了一下未见过面的城主千金,便附和着拉格伦无边无际地吹嘘起来――这种吹嘘毫无实际之处,连稍稍介绍下城中的主要势力人物拉格伦都不会干。难耐的互相敷衍时间过去后,晚宴正式开始,口干舌燥的两方都松了口气。

宴会场所布置在正厅,犹如大礼堂般的厅堂里铺了红色短绒地毯、排开两列长桌,演奏乐曲的歌舞团已经就位,在正厅一侧演奏优美乐声。托莱兄弟在拉格伦指派的女仆带领下进入会场时,客人已经入场了大半。

端着精美酒杯的绅士们、优雅的女士们,或三三俩俩、或成群结队地集聚一处,其间有不少穿着军官制服、佩戴着军衔徽章的男子,大约是驻扎在城外那些家族军团中的士官。正规军到了这个地方巴不得能马上飞到前线,只有这些打着主意混功劳又不愿意去付出血汗拼搏的家伙才会如此悠闲。

“东!”

托莱兄弟找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刚站定,杰夫?桑德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东循声看去,就见拉格伦的某个手下正带着他的校友走了过来。

“真高兴你来了。”杰夫与东亲密地握下手,又给了南一个拥抱,“好久不见,亲爱的南,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多亏了你照顾。”

“不,杰夫,倒是威利帮了我不少……”

南与杰夫寒暄时,东冲那名护院笑着点了点头,那家伙有点儿莫名其妙,干笑了一下后奇怪地离开。

“……那家伙远远不如看起来那样有气魄。”东摸着下巴目送那名护院离开会场,心里嘀咕上了,“要证实我的身份和我说的话有许多方法,他却选择了这种最蠢的招数……这家伙是怎么被一城之主重用的?”

所谓上流社会的交际场所,看起来很美,实际上也就那样。外地来的家族军团军官们聊了没多久就开始扯起关于这场晚宴的“主角”珍妮弗的话题,毕竟他们人生地不熟,能聊的也就是这个;绅士们又继续那种弯弯绕绕的炫耀财力方式,比如赌博输了多少、马场养的名马在什么乱七八糟的赛马比赛里夺得了名次、又或是情人多么任性麻烦之类;贵妇们谈的则是永恒的老三样:服饰、珠宝、家人――孩子和丈夫。

偶尔参加一次这种所谓高档次的宴会,或许会为这无处不优雅、无处不耀眼的奢豪富贵气息所迷惑;若是长久地参与其中,那就是种对精神上承受力的挑战。托莱兄弟与杰夫?桑德利聊完了童年和他家的弟弟,基本上就没什么共通话题――东还能虚以委蛇,南就忍不住面现无聊和焦虑了――别误会,并不是担心安格斯,而是担心安格斯干了什么。

座钟指向九点时,这场晚宴的主角――别误会,不是什么珍妮弗,而是咱们的城主大人帝福尼?林赛,终于在万众瞩目中登场了。

音乐开始变得庄严隆重,会场正中表演的舞娘们也纷纷退下;正厅一侧的灯光忽然大亮,下方走出两排美貌年轻的女仆;这些女仆进入场中散开后,帝福尼?林赛携带着他的情人们和今夜晚宴名义上的主角珍妮弗小姐走了进来。

帝福尼?林赛正式的妻子已经过世多年,袭爵的长子也被送到王城苦读,城主府的后院彻底成了他那些情人们和庞大的子女们的天地。当城中较有身份的贵族迎上前去与城主大人问候寒暄时,站在角落里的托莱兄弟就听到附近有人以刻薄的语气窃窃私语,“看啊,咱们的城主大人的情人队伍又壮大了。”

“他今年有三个女儿成年了吧?”

“不不,是四个。又可以招揽不少俊杰女婿了。”

杰夫也听到了这些话,不过他看起来好像耳朵出了问题一样,毫无知觉地对东说道,“我向城主大人提过你的名字,东,我们的城主大人也想见见你。”

“不着急。”东微笑着说道,“我们可以一会儿再去……嗯?”他狐疑地看了看周围,“是我忽略了什么吗,杰夫,似乎忽然安静下来了。”

小几百号人集聚的会场,即使只是窃窃私语也会嗡嗡作响,更别提还有音乐声、笑声、招呼侍者的声音等等;但这会儿会场就是明显地安静了下来,安静到角落里的他们也能听见重重人群阻隔之外帝福尼?林赛的声音。

“……我的新朋友安格斯先生初次来到哈罗德,我告诉他我们的哈罗德是如何的欢迎客人来临,但安格斯先生似乎并不了解我的坦诚;先生们,女士们,请让我们的客人安格斯先生了解一下我们哈罗德的风情吧,我可不想在他心中留下爱吹牛的坏印象,好吗?就当帮我个忙!”

只听声音,帝福尼?林赛无疑是个风趣幽默的沉稳男士;人群开始发出笑声,并且善意地开始鼓掌,那短暂的安静也被嗡嗡之声取代。

南与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悚;他俩顾不上被杰夫怀疑,往前挤了几步看向城主大人所在方向――

为城主大人与他的情人们所设的特别席位前,一名半秃顶、体型发福、身披华贵长袍的中年男子正侃侃而谈,周围的绅士们、贵妇们不时因他的妙语连珠发出阵阵欢笑――谁敢说城主大人的话不有趣、并且敢表现出无聊呢?

……还真有人敢。

帝福尼?林赛还站着,他那男女皆有的情人军团自然也不敢坐下;但那一排席位中硬是有人坐下了、还坐在特别刺眼的地方――仅次于主位下首的好位置;这个人一身白色滚金边长袍,肩头上随意地披着件火狐大氅,柔顺如丝绸的黑发随性地流淌在胸前,完美精致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就那么漠然地坐在那儿,连敷衍的假笑都懒得做。

别说贵族、贵族们忍不住扫过去的视线,就连帝福尼的情人们也不住地偷看他;有的目光是惊艳、有的目光是不满――这家伙是什么来路?如此地不讲究礼仪?

“这家伙不是主动来这儿的吗!他这是在干什么啊!”东冷汗都下来了,近乎抓狂地低吼道。

南反倒是隐约松了口气,“不,哥哥……如果他对城主大人亲切又温柔……我觉得更可怕。”

“呃……”东想象了一下那种场面,打了个寒颤。

“……你们在说什么?”跟过来的杰夫奇怪地道,他抬头看了下城主大人所在方向;因身高没法儿跟接近两米的托莱兄弟相比,他只能看见帝福尼半秃的脑壳,看不到坐下去的安格斯,明知故问地说道,“城主大人说的安格斯……是你们的同伴?”

“是。”南点头。

“是同路。”东补充。

“是吗?”杰夫别有深意地冲托莱兄弟一笑,压低嗓音,“你们的同伴似乎很被城主大人重视,这可真难得。”

“……”托莱兄弟无声干笑。

“这是好事,谁不知道哈罗德城的城主大人对他的情人们无比慷慨呢?跟过他的人都会得到近乎十倍付出的回报。”杰夫语气诚恳。

“……”托莱兄弟的干笑变成苦笑,看在天父的份上!那可是安格斯!安格斯?末日审判!

“即使男人生不了后代,城主大人也不会亏待他们的,你们可以为你们的同伴安心了。”杰夫循循善诱。

“呃……感谢你的好意,杰夫。”东只能开口了,“只是,我们的同伴……并不怎么好相处。”

哪会有金钱砸不下来的美人,不过就是价码高低而已。杰夫心底讽刺,表面上还像个好心人那样继续对托莱兄弟进行劝说时,有个女仆找了过来。

经常出入城主府的杰夫?桑德利是全府上下都熟悉的老面孔,杰夫也认识这里面不少受重用的仆人。这个女仆穿着内院的制服,他看了对方一眼后向托莱兄弟致歉,跟随女仆快步离去。

大人物们似乎都喜欢发表冗长的讲话,当帝福尼停止卖弄他的幽默风趣平易近人时,不少穿着高跟鞋的贵妇坐下后偷偷揉腿。帝福尼的情人大军总算能够入座,身份足够的贵族们也停留在那附近与城主大人寒暄、并吹捧几句今天晚上的“主角”――他们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的珍妮弗小姐。

托莱兄弟随着人流退回他们原先呆的位置,现在人们都散开了,倒是能看清城主所在的方向;城主大人入座后一边与贵族们寒暄、一边时不时地转头面对安格斯,面带讨好地说着什么,而安格斯总是很不给面子,嘴唇都没见动过几次。

观察了一阵,托莱兄弟齐齐抬手揉眉心,动作整齐划一;安格斯对城主大人温和亲切,他们会心惊胆战;安格斯不搭不理,他们又觉得心惊肉跳……

“我想……我们还是别管他了,就算我们一直盯着他,也不能做什么。”东提议,“既然格洛丽亚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暗查消息,那么我们就先干我们的事儿,怎么样?”

“好。”南赞同,他也觉得盯着安格斯很累。

再怎么不喜欢这种场合,南毕竟也是中产阶级人家出生、当过戒卫队的队官,在东融入一群小贵族的聊天圈子里时,他也跟几个本地绅士搭上了话。

这种放松的场合,人们很容易放开心防;一位打扮得体、教养良好、外形出众的年轻俊杰向你谦虚地请教事儿时,自认成熟的年长者们难免会多嘴地卖弄几句。从询问宴会“主角”珍妮弗的信息开始、再转到城主大人会为其挑选的、够资格的联姻人家、再转到男人们都关心的赛马、赌博、酒水品评、再转到本地出名的贵妇――阶级相近的男人总是很容易聊起来,在对方能显示出一定的家教和底蕴后,谈什么都不显得突兀。

一小时后,托莱兄弟重新在角落里碰头,交换了一下信息。

“亚德里恩?罗兰的事件果然不是死神的第一次出手。”东一边品用从路过的侍者那儿取来的酒水,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边问到了两家,分别是……”

“我这边问到的也是这两家,有位家中子弟在戒卫队任职的老绅士还详细地描述了一遍现场。”南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论及向年长者请教,坦诚的他其实不比东差多少。

稍微交流了一番信息,托莱兄弟发现他们忽略了一个地方――没有被上方确认为重大案件的案子是不会转移到戒卫厅的,哪怕那事儿已经多么危险;亚德里恩?罗兰事件若非迫于外界压力,哈罗德城这帮人也根本就不想正视死神这件事。

“……应该去市警司的档案室才对。”南蹙眉道。

“但哈罗德城可没有麦格林、特兰波尔那种尽职的老警司,市警司也许也得不到什么东西。”东不看好这个。

“……唉,提起麦格林,我就心中难受。”南叹息。

东闭紧嘴巴,他可不想泄露特兰波尔的事情来让弟弟痛苦。

“啊――!!”

凄厉的惨叫声忽然响起,穿透厅中靡靡之音,让整个会场再次出现一瞬间的寂静。

73.发现

73

瞬间的寂静后,嗡嗡声再次响起,倒是没有出现明显的骚|动。(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毕竟是自诩上流阶级的一群人,火没有烧到屁股的时候还是能保持一定风度的。

托莱兄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仆人通道的那边看过去,训练有素的侍者和女仆们有些吃惊,好在没有慌乱,只是停止了进出;靠近那个方位的客人们有不少人面露好奇之色,虽没有猴急地开始打探消息,投向那儿的视线倒是明显地增加了不少。

离仆人通道最远的地方,主座上的城主大人微微站起一半,似乎又觉得不合适,坐了回去;这个家伙看起来比场中的大半人还要沉不住气,急促地看了安格斯一眼、又看向他那庞大的情人军团。

他的情人近乎有半个整编小队的规模,多数为女性,其中不乏年纪较大的――坐在靠前位置的便有几位目测有四十岁以上,大约是跟随了帝福尼许多年了,身上的珠宝配饰典雅而高贵,神态举止比一般的贵妇人还要雍容些;在她们之后是足足坐了三排的、风姿各异的女性,再之后,才是少数的男性情人。

帝福尼的目光投过去,他的男性情人中站起来一名大约在二十六、七岁上下的俊美青年,这位青年冲城主大人微一鞠躬,大约是在请示;帝福尼很显眼地点了次头,估摸就是准许了。

这位青年再次冲帝福尼一鞠躬,从席位里走出来,向附近的贵族们优雅地行礼,并冲停下来的演奏者们打了个响指;茫然的演奏者们赶紧继续之前的演出,欢快的音乐声再次响起;这位风度颇为迷人的青年冲众人微微一笑,而后快步走向仆人通道。

本地贵族们大约是见怪不怪了,初次看到这种事儿的托莱兄弟则是眼角齐跳……

看一眼人群中继续与人低声交谈、一点儿都没有站出来表现下的警司长大人和城防队总长,东凑近了弟弟耳边低声说道,“有这种直属上司……难怪杰夫一脸怨气。”

南赞同,“帝福尼?林赛阁下,大约很不喜欢下属们抢风头。”

南这种说法太委婉了,要知道三大城市武力的唯一顶头上司就是城主大人,市长想指使他们都得费些工夫;在城主府上出事儿的时候,最应该出来表现一下的市警司和城防队双双夹紧了尾巴,足见帝福尼?林赛此人是多么的缺乏身为上位者的器量。

那名青年男子走出去后不久又倒了回来,俊美的脸上仍旧挂着优雅的笑容,但脚步急促了些;他走到城主大人身边俯下身低语了几句,城主大人面色剧变,神态明显地慌乱起来,一把抓住这名青年的胳膊,询问了一句什么。

“……”托莱兄弟都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离城主大人较近的本城贵族们更是纷纷别开视线,欲盖弥彰地交头接耳、谈论起不痛不痒的闲话。

这名青年安抚了几句城主,又劝说了什么,城主大人再次看向他的情人军团,点了那几位雍容的老情人出来。

这几位老情人依然是很诚恳地、不厌其烦地再次请示了城主大人,得到切确肯定后才离开席位,与青年一起走出会场。

“我大约明白为何拉格伦那种家伙也能成为城主府的管家了……”东有气无力地对南说道,“那种只能干些微不足道小事、卖弄一下狐假虎威的家伙也确实就足够了,城主府的真正执事……是帝福尼的情人们吧。”

南面现纠结,不管怎么说……在一位城主大人的晚宴上嘲笑主人总不太像样……

几位正牌执事一起出马,场面很快得到控制,会场内外的侍者和女仆开始走动,离开会场的舞者们也倒了回来,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不管是不是粉饰太平,场中的气氛再次轻松起来,贵族们、贵妇人们又继续那优雅矜持的炫耀攀比,也开始有荷尔蒙旺盛的年轻人邀请场中姿容出众的女士下场跳舞。

当然,已发生的变故没那么快从人们的关注中消退,不少人或明或暗地向临近的侍者或女仆打探消息,并不负责任地胡乱揣测,说什么的都有。主座上的帝福尼?林赛看起来也不像没事人的模样,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让人看了都觉得不安。

冷眼旁观的安格斯到了这会儿总算是肯动了,他收起那颇为无礼的坐姿,向帝福尼?林赛开了口,“城主阁下。”

“啊、是,在。”帝福尼受宠若惊,这还是这位客人初次向他搭话呢。

安格斯遥指人群中的托莱兄弟,“那是我的人,让他们过来。”

“当然、当然。”帝福尼谄笑,看了一眼左右,吩咐旁边的人过去请托莱兄弟。

托莱兄弟穿过人流走过来的时候都挺不自在的,见惯了杰佛里城那位权势滔天的布莱尔?林赛,太不习惯这位帝福尼?林赛的个人风格了……

得力的情人都不在身边,帝福尼大约有些不习惯,他再次左右看了一眼,没话找话地向安格斯攀谈起提供给安格斯的住处,并且讨好地征询安格斯的意见,“安格斯先生,你喜欢宽敞一些的院子、还是小巧精致的楼阁?”

“我说过我要留下来?”安格斯问。[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啊!”帝福尼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那样一下子萎靡起来,“你、你不愿意住下来吗?”

“……”已经走近了的托莱兄弟看到这幅情形,很有点儿不想靠过来了……

“是什么让你不愿意留下来呢?安格斯先生?”帝福尼还在追问。

安格斯没理会他而是看向了走近的托莱兄弟,“收获如何?”

“……并不尽如人意。”南斟酌着说道。死神都杀了三个人了,正式的档案估计都还没建立,确实太糟糕了点。

“我们在调查一些事。”安格斯直接对帝福尼说道,“关于‘死神’的事。”

“啊!我的父!”帝福尼直接尖叫起来了,“别提那个名字,亲爱的!不幸会随那个名字而来。”

安格斯不说话,只是他漠然的脸上不耐烦都快溢出来了……他默默地盯着帝福尼看了一阵,转换问题,“我想和你的情人们谈一谈,关于今晚发生的事。”

“好的、好的,只要你愿意留下来,什么都好说。”帝福尼马上就振作起来了。

“……”南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木住了,必须竭尽全力才能保证自己不对本城的城主大人失敬。这家伙的奇葩程度简直超过了他的认知,对权力极度吝啬,像个精打细算的老农夫,连自己的情人受命做事儿都得他一件事儿一件事儿的首肯;同时又毫无防备之心,连安格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去调查就猴急地往自家院子里安置。

“那就让你的人去……”帝福尼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托莱兄弟来,他将目光投向有些尴尬地站在不远处的东和南,下半句话卡在了脖子里,神色也明显地一沉。

这位给人印象跟稳重、老辣之类的词汇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中年贵族,一扫之前那副不堪的形象,阴沉着脸打量了一遍南、而后停在东身上,紧绷着嘴、脸颊鼓起,眼神中隐隐带有敌意。

“……?”托莱兄弟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东更是被那阴鹫的目光盯得全身不自在。

“……安格斯先生,你的两位……同伴,还真是人中俊杰。”帝福尼冲着安格斯说道,说话的时候目光仍旧死死地盯着东,一副恨不得把东碎尸万段的凶狠模样。

“呵。”安格斯冷笑,明明白白地对帝福尼展示出不屑。

神奇的是,明明被如此无礼地对待,帝福尼却忽然之间高兴起来,“让你的人去跟西里尔谈吧?好吗?亲爱的,我实在不舍得跟你分开,哪怕就那么一小会儿。”

“……”南觉得自己衣服底下的皮肤上鸡皮疙瘩正此起彼伏。

安格斯这次连冷笑都懒得给了,翻了个白眼移开视线。

帝福尼就当他的“预备情人”是默认了,随便指了个离他最近的人,“你带他们去找西里尔。”

被点到的人是珍妮弗,作为今夜晚宴表面上的主角,她自然有坐到第一排的小小特权;帝福尼估计都不太记得她的名字,但她仍然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提起裙子施礼,“好的,父亲大人。”

西里尔正是被帝福尼稍稍重视的那名男性情人,年约二十六、七岁的俊美青年;托莱兄弟被珍妮弗小姐带到他面前时,他不复在会场中的优雅镇定模样,而是站在走廊的角落位置一边吩咐仆人们任务,一边掏出手帕擦冷汗。

“珍妮弗小姐,你怎么来了。”这位青年的礼仪教养无可挑剔,看见珍妮弗后立即迎上前来,说话的时候直视托莱兄弟的双眼,温和地奉上微笑,并微微躬身。

“这两位先生是安格斯先生的人,父亲大人让我带他们来……了解一下晚上发生的事情。”珍妮弗低着头轻声说道。

西里尔大约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他意外地看了一眼托莱兄弟,略微思索后说道,“我明白了,珍妮弗小姐,你先回去吧。”

等到珍妮弗走远之后,西里尔才正式开口,“两位先生,不知你们是……?”

“你好,西里尔。”东说道,“我叫东?托莱,这是我弟弟南。我们兄弟来自杰佛里城,现在,正执行一件上方指派的任务……我们认为这儿发生的事情可能跟我们的任务有关,还请你介绍一下情况。”

东扯起虎皮,西里尔果然面色微变,拿着手帕的手指微微用力,停歇片刻后面现为难,“这……难道安格斯先生也是……?”

“安格斯先生是位自由旅行者,他也对今晚的事儿有兴趣。”东察言观色,立即接到。

果然,官面身份这位优秀的情人可以推诿,安格斯这位正被帝福尼热烈追求的“预备情人”的意向,他就难以拒绝了,“既然安格斯先生想知道,那么我自然不能隐瞒。两位托莱先生,请跟我来。”

帝福尼?林赛的府邸广袤奢华,作为会场的正厅两侧各有数间偏厅,又有十几间提供给仆人休息、更换衣物、或是堆放物资的小隔间穿插期间;托莱兄弟跟着西里尔穿过两条走廊,沿途先后碰到两位正忙着安顿事务的年长女性情人,她们虽有些年纪,但看起来精神很好,指使仆人安排事务时也很利落,足见在府中地位不错。见到西里尔与两个陌生男人走在一起让她们有些惊讶,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后并没有靠过来,其中一位还频频向西里尔打眼色,似乎是在提醒他“自重”之类。

这种事情颇为让人哭笑不得,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西里尔果然面色肃然,并且下意识地与托莱兄弟保持了一定距离。

这一片建筑群最后方,一栋独|立于主建筑的小楼,楼下有个环形的小花园,楼上开设有菱形窗户,窗口下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类植物。托莱兄弟被带到这儿后,看清了那栋小楼半开木门里的景象,面色顿时一变。

小花园周围已经安排了十几个护院看守,拉格伦管家也在这边,见到托莱兄弟与城主大人的情人在一起,拉格伦脸色有点儿异样,连招呼都没打。

西里尔没有忙着带托莱兄弟去小花园里的小楼,当然,也可能是他下意识地不愿意靠近小楼,先带托莱兄弟去看了挖在小花园侧面的池塘。

“这里的水引自运河上游,环绕正厅的小溪就是从这儿延伸过去的。半小时前……正厅的女仆走过厅外游廊时,发现溪水全都红透了。”西里尔脸色微微发白,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敢往池塘里看,“我出来后领人顺着溪水往上走……在这儿发现一大滩血红。”

东顺着池塘延伸往正厅方向的小溪走了一段,重点检查溪边鹅卵石铺就的散步小道有没有血迹;南侧是绕过池塘,去看引进运河水的闸门。西里尔独自站在池塘边有点儿害怕,虽然正厅方向的灯光和小花园里的路灯把这儿映照得跟白天一般;这位青年犹豫了一下,选择跟上南――他太明白城主大人的思路了,年轻的毛头小子是不能让他心生嫉意的,相反,稍有些成熟韵味的中年男子,他就决不允许他的情人们与之有接触。

南没想那么多,西里尔白着脸靠近后他就自然地询问了一下,“这个闸门一直是关上的,没有开过,对吗?”

“是的。”

南从水闸所在的石台上跳下去,观察了下石台后方近六米高的外墙,并亲自尝试了一下攀爬――

“外墙顶端布有带倒勾的铁刺,一般人是爬不进来的。”西里尔好心地提醒,“府里布置了防御法阵,力量波动会引起警铃。”

南点头,这样的防备,外来入侵者不走大门的话压根进不来,而能通过大门的,除了拥有请柬的客人,也就是他们这种……靠着同伴得到邀请的了。

托莱兄弟重新在池塘边碰头,交流了一下后,又绕着池塘边开始检查。西里尔很奇怪他们在干什么,出于礼仪没有刨根究底。

“在这儿!”

南从观赏灌木丛里找出了一团布包,包袱皮上血迹斑斑,还沾着不少泥。东小跑过去,在那附近趴地搜索了一下,又翻出一块带有水渍的包袱皮来。

兄弟俩回到池塘边,专注于检查带有泥水的地面,很快找到了位置。

“西里尔先生,你看到的一大滩血红是在这附近吗?”东问。

西里尔看看周边景色,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称是。

“大约是这么回事了……那家伙在小楼里干下了事儿,踩着草地走到这儿来,脱下血衣,在水里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又若无其事地混回人群里。”南解开带有血迹和泥块的布包,拿出里面几乎被血染透的衣服抖了一下,再摊开来,“这是……这似乎是你们附上仆人的制服?”

西里尔看见那件血衣后就发出一声惊叫、双手掩口扭过头去,听到南的声音后他努力忍住恐惧看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后艰难地说道,“是外院的仆人制服……我们府上的仆人服装……都是在城中定制的,时常有流出。”

“怎么说?”东好奇。

“有些人家……全家只有一个人能够得到工作。城主大人怜悯这些可怜人,有人把衣服带回家给家人穿、然后上报损失时,城主从不计较。”西里尔哆嗦着说道,“府里仆人每年新增四套制服,旧制服被他们出售换钱……也很常见。”

“……”托莱兄弟惊异地对视一眼,这种事情他们还真是头一次听说。“那就是说,这种外院制服很容易获得?”南问。

“是这样的。”西里尔点头。

东摸摸下巴,“即使有仆人制服,想混进城主府应该也不容易。”

“而且我们无法判断对方作案后换上的是不是也是仆人服装。”南补充。

“对方对贵府邸有一定了解,至少他知道这个小花园很僻静,还有池塘供他洗去血污。”东对西里尔说道。

“如果不是有女仆发现游廊下的溪水异常,这儿的水慢慢流动十几分钟,血水便会散开。那时候想要发现到小花园里的异样,至少是后半夜――甚至明天的事了,那个时候,凶手早就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南也看向西里尔,“西里尔先生,你们在发现异样后应该是第一时间管束住了府上的所有仆人,事态才没有扩散,对吧?”

“而且在举行晚宴的中间,一般都会关上各处的门,以免有突发状况惊扰了客人。”东继续说道,“这样的话,就说明现在凶手还在府邸里。”

南看了一眼不远处带着护院们看守小花园和小楼的拉格伦管家,“西里尔先生,恕我直言,仅凭府上人力能够控制住形势已是因为几位……夫人以及你处事得力,但想要封闭府邸搜查凶手仍旧比较困难。所以,我建议最好取得市警司与戒卫队的配合。”

“……啊?”西里尔面色仓惶,一时难以给出回答。

南耐心地劝道,“西里尔先生,这件事并不只是死了一个人这么简单。不知你是否听过关于‘死神’的传言,他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包括罗兰家族的亚德里恩?罗兰子爵。”

“我的天……”西里尔后退半步,看他的神色,明显是知道死神这事儿的。

“普通的杀人……抱歉,我是指以单纯取走性命为主的杀人事件,是不可能有这么夸张的出血量的。你大约没有进去小楼,但那种整个房间被染红的场景,我想,很有多能是死神之作。”东也跟着说道。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两位托莱先生,请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西里尔惊疑不定地问道。

“嗯……我不久之前担任我家乡杰佛里城的戒卫队总长。”东再次扯虎皮。

不久后,西里尔与托莱兄弟返回会场,他恢复了风度优雅的优秀情人形象,沿途与擦身而过的贵族、贵妇人们微笑着打招呼,身上一点儿也没有显露出半点儿失态或是惊惶。

走到城主大人的主位前,他照理谦恭地行礼,得到许可后才凑到帝福尼身边,俯下|身说道,“城主大人,我想我们或许需要到安静的地方谈一谈……关于安格斯先生或许会有兴趣的事儿。”说着,他还向坐得离帝福尼最近的安格斯友好地笑了笑。

南注意到安格斯的眼角余光扫过西里尔,虽然那张冷漠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但他总是觉得安格斯似乎有些欣赏这个青年。

“噢,是有了什么进展吗?”帝福尼已经从□□中恢复得差不多了,满面得意地向安格斯邀好,“亲爱的,你愿意听一听西里尔说什么吗?”

安格斯没理他,直接就站了起来。

“去偏厅、去偏厅。”帝福尼也连忙站起来,还讨好地想去牵安格斯的手。

安格斯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眼刀子逼得帝福尼悻悻然地把肥胖的爪子缩了回去。

城主大人稍稍离席,没引起多少关注――西里尔还特意让音乐声更加欢快热烈、并示意舞者们穿梭到人群里去献舞、炒热气氛。

几分钟后,帝福尼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惨白着脸捂着自己的脑袋,像个拙劣的小丑那样在偏厅的地毯上又跳又叫,“不!死神在我家里?!不不不!”

安格斯看向西里尔,“这儿的隔音应该很不错?”

“呃……是的。”紧张地安抚帝福尼的西里尔满头大汗。

安格斯微微点头,看向托莱兄弟,“说说你们都发现了什么。”

74.杰夫·桑德利

74

”拉格伦拦着没让你们进现场?”

“是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南没说那家伙当时还直冲东和西里尔冷笑,如果西里尔什么时候受冷落,估计这家伙就得借这事儿踩人一脚。

“呵呵。”安格斯嘴角向上拉了下,眼睛里没任何笑意;他侧身看向惶惶然坐在一边的帝福尼,说道,“城主阁下,你感觉好些了吗。”

“……安格斯先生,你愿意去我的别墅吗?那儿有温泉和我最引以为傲的花房。”帝福尼恳切地说道。

安格斯直接无视了他的话,“能否让拉格伦管家来一下?”

“啊?”帝福尼疑惑,“让他来做什么?”

安格斯微微一笑,提起拉格伦的名字时刻意使用了让人肉麻的语气,“拉格伦管家很优秀,让人安心。城主阁下,若你对死神有可能出现在府中不满,不若将搜查的事儿交给他,我想拉格伦管家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拉格伦被召过来时,帝福尼的脸色很难看。

“你去通知埃德加·皮科尔和杰夫·桑德利……让他们赶紧调动人手包围整座府邸,不许任何人进出,并准备好抓捕队。”帝福尼说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齿发出的音节,市警司也就算了,天知道他多么不喜欢戒卫队那些自以为是的混蛋;而拉格伦这个家伙居然敢“勾引”“他的”安格斯,这更让城主大人不愉快。

“我的主人,您为什么这么说?让那些家伙包围府邸?我的天!”拉格伦管家震惊了,连忙进行劝阻,“您一定是被谁欺骗了,我的主人!您是在担心晚上的事吗?请相信我,事儿没到那么夸张的程度,我们能够控制住局面……啊!我明白了,是谁在对您夸大事情的严重性?那一定是在进行可恨的阴谋,想要欺骗您的信任……”他目光不善地扫过帝福尼身边的西里尔,他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有问题!

中肯地说,拉格伦对帝福尼是挺忠心的,但论及察言观色,这个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家伙就差得多了——西里尔压根不必进行辩白,只是苍白着脸微微发抖,就让帝福尼越加厌恶起拉格伦来。

“不关西里尔的事!”帝福尼怒道,“我让你去做你就马上去,在这儿废话什么?!”

拉格伦委委屈屈地去了,托莱兄弟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眼中全是同情——越是无能之辈就越是擅长迁怒,日后只要帝福尼想起被不中意的下属“践踏”过自家威信的屈辱,拉格伦的日子就绝对不会好过。

“现在,我们去现场。”安格斯站起身,系起大氅领口处的带子。

“嗯……安格斯先生,你……”南忍不住抽着眼角说道,“……这么干,只是为了去现场不受阻扰?”

安格斯用格洛丽亚经常“享受”到的漠然目光看了一眼南。

“……”南开始反省自己多嘴。

帝福尼十分不愿意跟安格斯分开,但他更没有勇气去有尸体的现场;万般无奈下,他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回了会场——让他一个人呆在偏厅,他也怕得不行。

由西里尔带路,几人再次到达小花园。留在这里看守的护院们没人有资格拦住帝福尼的情人,他们顺畅地进入了小楼。

西里尔十分害怕,踏入小花园内后他就开始瑟瑟发抖,又自觉不能不在场;恐惧之下,不自觉地抓住南的衣角,缩在南身后。

被一个大男人紧紧粘在屁股后面,南的感受老怪异了……偏偏对方似乎是鼓起了绝大的勇气才敢跟过来的,他也实在不好意思让对方稍微保持下距离。

安格斯上前推门时眼角余光瞄到南一脸无奈地回头看身后、欲言又止地想甩开西里尔又不敢,不得不束手束脚地放慢脚步;他侧过头去沉默了两秒,才神色自若地将半开的木门彻底推开。

“啊!”西里尔发出急促的惊叫声,抓住南衣角的手变成了紧紧抱住南的胳膊。

比起小楼中的惨况,南更被西里尔的举止吓得不轻;除了自家兄长,他真没跟别的男人这么“亲近”过,头皮都快炸了。

东同情地看了一眼弟弟,没有搭救的意思,跟着安格斯走进门内。

“嗯……西里尔先生,我应该进去了……你要留在这儿吗?”全身鸡皮疙瘩再次此起彼伏的南硬着头皮说道。(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西里尔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南,手足无措地低着头,“对不起,托莱先生,我、我也进去。”

“好的、那就请小心一些。”南安抚了一句,迫不及待地大步进门。

这栋小楼地基略高,一楼有三层台阶,南一步迈过三层阶梯进门,迎面就看到刺目的鲜红,其后才是刺鼻的血腥味、和人体内脏暴露在空气中的淡淡腥臭气。

这确实是死神的手笔,看过他之前现场的人都会当即确认。与粗暴的分|尸案不同,死神总是像个追求完美的艺术家那样不厌其烦地对尸体进行加工——室内是古典风格的暖色调祈祷室,橡木地板、素净的墙壁、拼贴彩色窗花、垂地的缎制窗帘,唯一的“摆设”是正对大门方向的等身比例天父塑像;父神双手在胸前交握,微微低着头,半开的眼帘注视着祂于地面匍匐的子民——血液的主人就趴在天父脚边,五体投地,似乎在临死前也没有落下对父神的祈祷;只不过,与普通的祈祷不同的是,这个“人”被分成了三份,一份是剥下来的人皮、一份是取出来的内脏;三份都仔细地摆出了匍匐的姿态,血糊糊的肠子摆出来的人形尤为渗人。

“……亵渎,这是亵渎!”南脸色发青地低声呢喃,从外面看不出这栋小楼是祈祷室,不然的话,他不会到现在才开始愤怒;对父神受到亵渎的怒火超过了对尸体的恶心感,南现在恨不得立即审判那不敬神明的混蛋——

东站在墙边闭着眼睛低声祈祷,倒不是他多么虔诚,而是眼前这一幕太富有刺激性了,他不敢多看。

地板上到处是血液、以及大量的血脚印、血手印;安格斯小心地绕开这些痕迹,从窗帘上撕下来一块布料缠着手,蹲到血肉模糊的尸体边观察了下,得出结论,“脚印和手印是这家伙的。”

“嗯?”南从盛怒中回过神,蹲下测量了下血印的大小,再小心地绕到尸体旁边做下对比,面色微变,“这是……死神强迫这个倒霉蛋留下印子?”

安格斯看了他一眼,手指用力,把尸体的手掌提了起来。

南有些发臊,连忙仔细去看尸体的脚踝,果然,是切下来后又凑回去的。

安格斯把手掌放回去,退后几步,又绕着墙壁走了一圈,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出现一丝动容。

悄悄观察了安格斯这么久,即使南没有意识到,但他也确实能分辨出安格斯那张冰冷面孔下的细微表情了,连忙问道,“安格斯先生,你看出了什么吗?”

“……”安格斯说出了一个南没有听过的单词,“兽人族的图腾文字,象征意是‘亵渎’。”

“呃?”南站起身,也退到墙壁边缘,果然,那些诡异的血印与大滩大滩晕开的血液组合起来,确实很像兽人族的兽纹。

“……亵渎?”南忍不住语带刻薄,“亵渎神明的人是指死神自己吗?他还有自知之明!”

“你自认为的‘神’可不等于别人的信仰。”安格斯冷冰冰地说道,“还是说,你自认为你的信仰就应该被所有人认同、视为绝对正确存在?”

南顿时憋红了脸,他明白安格斯没说错,但他就是忍不住愤怒起来,理智上他明白他正控制不住地迁怒于安格斯——向天父祈祷的静室竟弄得如此污秽,而安格斯还一副推崇死神的口吻——这无疑是不可饶恕的,即使冠以信仰不同、观念不同、着眼点不同等等借口,世界观建立在对神的崇敬和感恩上的南都无法认同这一点;他感觉身体里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每一丝肌肉都被发自内心的愤怒所鼓动、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申斥之言从口中喷发、并不惜一切代价地让渎神者忏悔自己的罪孽——

“得到别人的善意就认为是神的恩赐,遭遇不幸,不反省自身的过失和愚昧,一股脑推到神的考验上……被这样的群体所信仰,所谓的父神,还真是值得同情。”安格斯根本不会顾虑南的心情,毫无顾忌地冷嘲热讽,“房间中摆上无生命的塑像就认为这是不可冒犯之地……真可笑,能轻易地被冒犯的存在,还能称得上是——神?”

极端无礼的话语,反倒是让南冷静了下来。他松开捏紧的拳头,深深地看了安格斯一眼,认真地说道,“安格斯先生,不论你是如何看待,我都认为……身而为人,总是应当对不了解、不可知之物抱持最起码的礼貌和敬畏。”

“那就将你所谓的敬畏,分出少许给你们所认为的异教邪神吧。”安格斯不无讽刺地说道。

“……我会努力那么做的。”南说道。

“多么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对他人信仰所应给以的尊重,建立在你那自认慷慨的施舍态度上?”安格斯冷笑。

南涨红了脸,“我并不是这么认为——谁的降生不是受到了父神的祝福?哪怕忘记了神的恩赐,至少,不应当忘记父神的仁慈。”

安格斯无声地笑了起来,“狂热的异教徒,在你们眼中,不信奉天父的人光是存在就已经是种罪过了。我是否该以黑魔法信徒的身份,感谢你的宽宏大量?”

南也来气了,“世人知道天父包容万物,难免骄傲自矜。”

“你所说的——建立在神官们对你的教导上,神圣骑士。若按照教廷的教义,每个人出生就背负着罪孽,那么神官们也是罪人之一。你要如何自欺欺人,才能相信本就是‘罪人’的神官所说的话具有正确性?”

“这是谬论!”

“哦?你否认神官也是具有你们的神所认为的天生罪孽?你觉得神官群体与非信徒具有天然高下之分、就应当具有至高话语权、有权肆意评判他人善恶与否?”

“你……”

“先生们——可以先稍微停下来吗?”东高声叫道,嗓音都在发颤,“请看看这边吧,现在可真不是讨论信仰之争的时候。”

恼火的南和一脸戏谑的安格斯同时看过去,就见东正极力伸长手臂、提着西里尔的衣领子;至于西里尔则早就晕过去了,若非被东拎着,已经一头栽进了血泊里。

叫来护院送走西里尔,满腹怒气的南打定主意不再理睬安格斯——他这个决定下了没多久就被自己打破了,因为在安格斯翻过那面被剥下来的、血淋淋的人皮后,东发出了凄厉的、充满了恐惧的惨叫声……那居然是杰夫·桑德利!

摊开来的面皮与真人有颇大的差距,但托莱兄弟好歹也跟其人从小一块儿长大,不会连邻居家的大哥都认不出来。

“我的父神、我的天!怎么会是他?!”东跟筛糠一样抖了起来,压根不敢靠近,全身重量都靠到了墙壁上,声嘶力竭地吼道,“这不对、这不对啊安格斯先生,你不是说‘死神’是个普通人吗?杰夫可是个正统的骑士啊!”

安格斯根本就懒得理他,检查了一下人皮表面上的伤痕后又去对比血淋淋的人体,将匍匐着的人体翻过来用裹着布料的手指划过其被破开的腹部上厚厚的脂肪层,啧啧连声,“骑士?挺着这样的肚子骑在马匹上还能弯腰吗?”

南怒视他,“能否请你对死者稍微尊重些呢,安格斯先生?”

安格斯扫他一眼,“哦?看你刚才的脸色……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愿意跟我交谈哪怕一个字了呢。”

“我……”南觉得心底的火气腾地一下又上来了,对方调侃似的语气让他觉得自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我想,信奉不同神明的信徒用不着非要分个高下……”顿了顿,他挺憋火地闷着声音说道,“求同存异就好。”但是认输的话他又觉得不甘心,再次补充道,“当然,这建立在互相尊重他人信仰的前提下。”

言下之意,死神这种亵渎天父的恶劣手段他是绝对不原谅的。

安格斯颇觉好笑地摇摇头,也不是没给这小家伙吃过苦头,但这种执拗还真是……颇有些新鲜感。

安格斯没搭理他,南觉得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压根就没有争赢的满足感;走到一边去搜索杰夫·桑德利的衣物,翻看了一阵后,他察觉出不对来,“咦……东,来一下。”将东叫过来,南把桑德利的上衣抖开铺平,“这好像不是杰夫跟我们分开时穿的那一件,你还记得吗?”

算上女仆发现异样后的时间,杰夫与托莱兄弟言别后离开会场也不过是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已,东自然还记得杰夫的装束,“这是……立领衬衣?不对,我记得他那时候穿在马甲里的是翻领衬衣,颜色也不是这个。”

南继续把杰夫的其它衣物铺开,“褐色马甲、棕色外套、黑色领结都是他那个时候的穿着,只有里面的衬衣换了一件。等会儿……外套袖口上的纯金纽扣少了一个,线头还在。”

东翻了下满是血污的长裤口袋,“金币、金币卡、怀表都在。”

“纽扣掉在了别的地方?可是钉这种纽扣的线都是特制的线,没有那么容易断开。”南疑惑,不经意转头看了一眼安格斯,惊道,“你在干什么!”

安格斯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把小刀,顺着杰夫·桑德利被破开的腹部向下划开、直到裆部,并从那血糊糊的人体中取出了某种东西来。

“看不出来?这是精|囊。”安格斯语气不紧不慢,手上还玩弄了一下那玩意;托莱兄弟看到杰夫两腿间被剖开的男性象征,顿时感觉下身隐隐作痛。

“安格斯!请不要这么做!”南觉得自己都快抓狂了,理智近乎断线。

安格斯用鄙夷的眼神斜视他,“这里面是空的,说明这个家伙在死前□□过。”

“诶?”南愣住了。

“尸体比活人诚实得多……或者你认为,这家伙的亲属容许他在经历过这种事儿后还能接受他被验尸官碰触?”安格斯随手把手里的东西塞回尸体内,丢掉裹手的布料,起身走过来,“能让一个身份不低、具有正统骑士武力的壮年男子松懈警惕……也就是在床上了。”

他的言辞间对于杰夫·桑德利满是嘲讽,但托莱兄弟一点儿为之辩白的话都说不出来;在城主大人的府邸里、城主千金的生日晚宴上偷溜出来与某人偷情,杰夫·桑德利这家伙无论是在身为男人还是身为下属方面,都颇为站不住脚。

“他在离开之前是跟你们在一起?”安格斯问。

“嗯……是的,大约两小时前,一位女仆叫走了他。”南脸色难看地说道,并将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下。

“呵呵……”安格斯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讥讽的冷笑,“一位穿着内院制服的女仆叫走外来的男性客人……你们当时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托莱兄弟无话可说。

“男人的风流总是能够被人原谅的,你们潜意识里并不认为杰夫·桑德利在城主的府邸里与某位内院女仆……或是女仆的主人有染值得大惊小怪,是吧?”安格斯语气相当刻薄。

“我们当时……以为是城主大人另外对桑德利有什么吩咐。”南涨红了脸说道。

“哦?那么……在之后知晓了帝福尼·林赛对待下属的狭隘心胸后,他们中有谁发现过之前的疏忽?”安格斯问道。

“……”南把头低下了。

安格斯袖手在房间里走了半圈,“这儿环境优雅静怡……偷情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场所。”他再次看向南,略带恶意地说道,“要去二楼搜寻一下杰夫·桑德利留下的‘浪漫’痕迹吗?在你们的父神头顶之上进行□□……对于你们这些信徒来说,想必别有刺激之感。”

南的脸色憋成了青黑色,咬紧牙关、绷紧面部肌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楼的二楼比一楼还要略狭小一些,依然是橡木的地板、素净的墙壁、垂地的窗帘。房间之中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狭小的单人床,其上被枕凌乱、白色的床单上有些可疑的残留液体;床下,托莱兄弟还搜出了外套上遗落的纯金纽克——以及装满了男士衣物的小手提箱、几瓶没开过的酒水、几包易于藏匿和存贮的坚果。

“看来还是个惯犯。”安格斯没进房间,站在门口那儿看着托莱兄弟搜出一件件证物,凉凉地说了一句。

把床下的杂物拖出来摆到地板上,托莱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无奈……手提箱里有杰夫·桑德利换下的被弄污的立领衬衣,这是不可质疑的铁证。在帝福尼虎视眈眈的眼皮子底下,杰夫·桑德利确实与城主府邸里的某人有染,这是不可辩解的事实。

“人们总是习惯性的忽视女性,即使你们与那名叫走杰夫·桑德利的女仆打过照面,但我确信你们除了她身上的女仆制服……根本记不起她本人的相貌特征,对吧?”安格斯以平静的语气说着充满讽刺意味的话,“就像你们不觉得外来的男性与这里的女人不干不净是种错误,反倒潜意识里认为这是他的雄风象征一样……楼下那个倒霉蛋被送去见天父的时候,估计还沉醉在温柔乡里。”

托莱兄弟面现难堪,这种指责让同为男人的他们实在有些抬不起头来;南恼火于杰夫·桑德利的不自重,目光在那堆杂物上扫过后,他心头一动,“不对……跟桑德利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的人不可能是‘死神’,现在桑德利被杀,那个人又在哪?”

75.安格斯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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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认为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但当他看向安格斯时,迎上的……是对方投过来的淡漠眼神。夜夜小说网mht.la

“男人风流向来是最容易被原谅的。偷情的事儿暴露,杰夫?桑德利最多被申斥一番,连屁股下的位置都不会受到影响;但对于另一方而言……即将面对的是失去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东西。”安格斯的语气有多么平静,他说出来的话就有多讽刺,“在府中举行晚宴的重要时刻,一个会将偷情地点选择在这种既不处于偏远角落会被偷懒的仆人闯入、又极其容易被忽视的祈祷静室的人……会拼着暴露的风险私会情人?”

没等南细思,安格斯又反问,“一个生存在这种府邸后院内、又不具备太多自由度的人,其生存智慧必然比普通人更加小心谨慎。帝福尼的后院没有正牌的夫人,帝福尼又是个对权力锱铢必较的人,根本没人能够做到一手遮天;在权力夹缝中求存的人,会愚蠢到指派女仆进入晚宴会场、堂而皇之地把情夫叫出去?”

“呃……”南明白自己疏忽之处在哪儿了,同时也意识到了安格斯即将会说出口的话,顿时恨不得自己的听力下一秒快点儿失灵。

果然,安格斯继续说道,“男人即使到了临近棺材的时候,依然会有‘自己魅力无穷’的错觉,依然不知羞耻地认为自己拥有让别人为自己着迷、犯错的资本。看来不止杰夫?桑德利,你也有这样的毛病。是否某位女士多看你一眼,你也会误会对方对你有意?”

“……”南完全无话可说。

对着南垂下头的头顶翻了个白眼,安格斯慢慢说出自己的推论,“知道杰夫?桑德利阴|私的死神……花点儿小钱临时雇佣、或者巧言欺骗某位外形上没有太大特征的女仆将桑德利从安全的会场中带出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事情暴露后,那位女仆不需他人叮嘱就会为了自己的性命考虑死守秘密。而就桑德利而言,就算偷情的对象换了……对自信过剩的男人来说不过是更加证明自身魅力的一场交|媾而已,送上门的‘美餐’,又有多少人会去拒绝呢。”

东觉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安格斯先生,您是说……杰夫这个蠢货跟‘死神’在这个房间里、里……天父在上……”顿了顿,他又觉得不对,骤然拔高音调,“这岂不是说――死神有可能是个女人?!”

安格斯淡漠扫了他一眼,对南说道,“大部分男性……没有死在自家骨子里就极端轻视的床伴手中,真是种幸运。”

“呃……我想,如果死神是个……颇具吸引力的青年男子,其实也说得过去。”南干巴巴地说道,比如帝福尼的情人西里尔,对于男人来说也并不是全无吸引力。

“无论他是男是女,只是个普通人、连见习级武者都不是的死神,确实干出了将正牌骑士毙于掌中的壮举。以其纠结他的性别,不如认真地去考虑一下……杰夫?桑德利,这个你们兄弟的同年玩伴,到底是干出了什么样的‘渎神’之举,让身为异教徒的死神都觉得他必须向你们的神明以生命忏悔。”安格斯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下楼,转身前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南一眼,“对于你们而言,在父神的头顶上交|媾就是不敬,异教徒可不在乎这个。”

南只能冲安格斯的背影干瞪眼,他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安格斯在讽刺他们兄弟下意识地想要忽略他们相识的人本身所拥有的罪。

与安格斯这样的人打交道,心胸稍微狭隘的一些的人估计都会被自己给气死。南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成长的标志是懂得压抑自己的情绪”,要知道愤怒是比仇恨更加具备蛊惑人心效果的力量,安格斯一次次的冷嘲热讽让南的怒气累积到了一个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地步;但诚实地说,南也确实无法就此指斥安格斯什么――除了那让人牙痒的尖酸刻薄,安格斯在这次的事件中还真没有干出让人诟病的事儿来。为此,南也只能装作不理会对方,与东一起把桑德利的遗物收拢起来带走,并将小床上的床单稍作整理――桑德利都死了,就别让那个未曾露出水面的情人暴露了吧;除了多一个可怜人,别无益处。

会场中依然是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之前那小小的骚|动彻底被人们抛到了脑后。哪户人家没点儿阴|私呢,以其冒着被心胸狭隘的城主大人记恨的风险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如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众志成城地粉饰太平。

拉格伦管家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警司长大人埃德加?皮科尔,但发动了所有的人力也没有找到戒卫队总长大人杰夫?桑德利,急出一身冷汗后,总算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这个光头佬儿再也没心情去记恨西里尔的“巧言令色”,回到会场向他的主人请示――到了城主大人身前后发现他亲自带回来的安格斯重回他的主人身边、并冷着脸在对他的主人说着什么,他又觉得心情更加糟糕了。(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物以类聚,被帝福尼“重用”的拉格伦自然也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辈。他没兴趣跟帝福尼的女人们计较什么――那些女人内院的门都难得迈出一次,他自认自己得自主人的重视不会被分薄。但男人不同,男人这种生物只要有机会,是必然会向权力伸手的,西里尔就不止一次地越过他这位大管家涉足府外的事务。

急切地“带回”安格斯,除了主人对美人的追捧,拉格伦本身也有想让西里尔“失宠”的心思;但眼见他带回来的人似乎有成为并超越西里尔的存在,他的心情自然不会美妙。

帝福尼在知晓了杰夫?桑德利死在自家的院子里后几乎被吓傻了,若不是两位老情人回到了他身边并且极力安抚,他这会儿说不准会马上逃回自己的卧室、缩到床上躲起来。

“我的父……父神庇佑……”帝福尼抚着胸口,语无伦次地念念有词;若非安格斯在表明事态前让他支开了他的情人大军和儿女们,他这会儿的失态早就引起恐慌了。

“杰夫?桑德利死于自寻死路。”安格斯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不是开解,仅仅只是就事论事,“死神对他的行为模式调查得一清二楚,选择在阁下府邸动手应当是为了避开他的队员。”帝福尼可不会容许桑德利带着一群职业级的队员进门。

帝福尼听得精神一振,“安格斯先生,你是说……死神是被桑德利引进来的?”

到底是政客,天生懂得趋利避害、推诿责任。

要让这种家伙对这件事负责是不可能的,相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无力自辩的死人身上是他们最乐意的事。安格斯嘴角微微向上提起,给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是的,阁下。死神伪装成贵府的普通仆人,借着晚宴之机潜伏进来,目标正是杰夫?桑德利。”

“哦哦……桑德利这个可恨的家伙,都干了什么好事!”帝福尼顿时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横眉怒目地表示愤慨、并且用力拍了一下扶手,“这可是全城名流们集聚一堂的盛会,那家伙居然引来了那样可怕的家伙!”

帝福尼可不会去考虑什么被杀的人是桑德利、应当为他讨回公道、逮捕罪犯之类的;对他而言,引来死神还死在自家家里的桑德利就是个死不足惜的混蛋,死了还要给自己招惹麻烦。晃眼看到走过来的拉格伦管家,帝福尼立即中气十足地吩咐道,“去通知戒卫队的副官,拉格伦!让他们的人来看看他们都给我惹了什么破事儿!”

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的拉格伦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帝福尼那副迫切的样子让他根本不敢停下来废话。

晚宴照常举行,恢复了战斗意志的帝福尼一反之前的畏缩,让他的正牌执事们把所有的仆人、女仆都管理起来,不许任何人透露出口风;隐约得知少许“□□”的警司长埃德加?皮科尔赶在十点半前调来了所有的警力,在不引起府内异动的情况下从外部包围了整座城主府;戒卫队的副官赶到后先是被帝福尼直接任命参与对城主府的包围,而后才与几名分队长一起被叫到府内偏厅,公布了他们的总长大人罹难的事实。

偏厅中,帝福尼高居首位,先是稍稍表示了一下对桑德利的哀吊,而后面色一变,向副官和分队长们发难起来――身为城主,他是有权力对之前的死神流窜事件故作不知的,并且还能把这个SHI盆子盖到下属头上去:城内有这种凶犯,你们为何毫无作为?

上来就被喷个狗血淋头的副官和分队长们顾不上默哀去世的总长,就被城主大人驱赶出去了。

“亲爱的,现在你可以放心了,那个凶徒绝逃不出咱们的天罗地网。”帝福尼赶走了戒卫队的人后立即向安格斯示好,完全忘了被吓的瑟瑟发抖的本该是他本人。

安格斯无视了他的话,稍稍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努力,而后起身问道,“西里尔呢?”

“在后面休息……你想见他吗?我想他应该休息得差不多了,我这就让人带他过来。”帝福尼对安格斯简直无有不从。

“我应该告诉过你,我对死神很有兴趣。”安格斯坦言道,“让我跟你负责管理府邸事务的夫人们谈一谈。”

“抓捕死神的事儿就让那些粗鲁的笨蛋去干好了,好吗?那事儿太危险了,亲爱的,你还是我和一起回会场,那里比较安全。”帝福尼脸色白了。

“你要阻扰我的兴趣吗?阁下。”安格斯脸色微冷。

目送城主大人一步三回头地自己回会场,别说托莱兄弟,留下来的两位夫人看安格斯的眼神儿都挺异样……

除了拉格伦那个面子货,真正地执掌城主府内外事务的六位情人先后到场;其中四位是从年轻时代就跟随帝福尼的年长女性,另两位男性,一位是西里尔,另一位是并未在会场露面、轮值在外院处理事务的中年男子毕维斯。

帝福尼的喜好很容易猜,四位夫人虽年华已逝,但从五官中不难看出年轻时的妩媚风情;两位男性情人亦都属于长相华丽俊美那一类,虽无法跟安格斯比较,但仍颇有气质。

这六位实权执事齐聚偏厅时的感觉都颇为怪异,安格斯毕竟还没有进入城主府,却已经能对他们这些“老人”任意指使,这种被鸠占鹊巢的感觉很不好。但齐齐坐到安格斯对面后,他们发现他们无法做出反抗或是嫉妒――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那股含而不发、无处不在的气势就让他们必须挺直了背脊才能保证自己不把头低下去。

安格斯坐在上首,目光一一打量过六位情人,停在西里尔身上,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是那栋小楼的拥有者。”

其余五人没什么反应,他们这些受帝福尼真正重视的情人在府里有点儿个人私产不算什么大事。但西里尔明白安格斯的意思,他强忍惊惧地慢慢点了点头,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托莱兄弟也算是知晓“□□”,兄弟俩死死盯着西里尔,用尽意志力才控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疑问――

“诸位贵府的‘实权’人物,只有你佩戴了祈祷圣物。”安格斯面无表情地、语速缓慢地说道,“你的祈祷静室一向是交由什么人打理?”

“我的……女仆……阿西娜。”西里尔干涩地说道。

经安格斯示意,女仆阿西娜很快被叫了过来。

“咦?”看到这名女仆,托莱兄弟都隐约觉得有点儿眼熟――对方在相貌上没什么特点、属于丢到人群中就找不着那一类;但毕竟照面的时间没过去几小时,他们还是能回忆起那么点儿印象。

安格斯随意向这名女仆提了几个问题,这个稍稍有些年纪的女仆镇定地一一回答,一口咬死了没有在今晚见过杰夫?桑德利,并申明平时她除了打扫下小花园里的小楼,其余时间都呆在内院,从未与外面的男性接触过。

安格斯没有过度逼问,对话几句后就让对方离开;全程绷紧了神经的西里尔在女仆走出偏厅后放在膝盖上紧握的拳头才稍稍松开。

南很震惊,忍不住地一再偷看安格斯――那个女仆言词里的漏洞或许瞒得过别人,但绝不可能瞒过这个百年前就已经闻名大陆的家伙;但他却没有把西里尔干下的事情揭露出来的意思,反倒是……轻轻带过?

这实在很难理解,无论是绿意村事件还是哈代村事件,都不难看出安格斯?末日审判绝不是个懂得手下留情的人,相反,用冷酷、无情形容他绝不为过。

“‘死神’潜伏在贵府之中。”安格斯当然不会知道站在一旁的小家伙正苦苦研究他的心思,他按照自己的步骤慢条斯理地对六位帝福尼的情人说道,“或许在数分钟前,他还曾与你们之中的某位擦身而过。”

“啊!”

“天啊!”

六位情人仅皆惊叫,当然,他们的反应比起帝福尼而言镇定得多。

“‘他’极善伪装。我在塞尔维港口时也曾与他近距离接触,即使是我,也难以察觉到隐藏在人群里的他。”安格斯自顾自地说道,“他本身应当是个比一般人稍稍强一点儿的普通人,但又远远不到职业级的水准,更加不是施法者。勘查魔力波动、能量波动等方法对他而言毫无用处。”

“现在府上正举行宴会,大量客人在府中逗留,府上的内外院仆人、女仆加起来也有二、三百人,我无法得知他究竟隐藏在哪一批人之间。不过,既然整座府邸都已被包围隔离,我们有时间一一排查,将他从人群之中分离出来。我已经取得了城主阁下的许可,还请诸位通力合作,在今夜结束前,务必按照我的命令行事。”无视几位帝福尼的情人微变的脸色,安格斯看向外院的主要负责人,“毕维斯,请你现在开始严格管束外院的仆人,封闭所有的房间禁止人进出、所有的仆人至少三人一组行动,不许独自离开、也不许更换衣物;即使要进入某个房间做事,三人也必须处于互相之间的视线范围内。”

“这……”毕维斯面现犹豫。

“死神属于跟随杰夫?桑德利而来的外来入侵者,城主阁下坚信他与贵府毫无关系。”安格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做。”毕维斯立即严肃表态。仆人们的抱怨与让府中跟死神有所牵扯比起来根本什么也不算。

“四位夫人,内院女仆的分组管理就交给你们,规则与外院相同,无论轮休还是正当值,所有人都不能独自呆在封闭空间内。雇来的演奏团队和舞女们也让两方的领头人逐一指认,有生面孔或加入时间不到两个月的新人就记下名字。”

“好的,安格斯先生。”男人还会抗拒一下外来者的命令,女士们就顺从多了。

“至于你,西里尔。我记得你主管城主府的对外交际,对吗?”安格斯看向最后一人。

“是的。”西里尔有些不敢直视安格斯的眼睛,对方替他遮掩隐秘的行为令他心存感激,但这种事是不能诉之于口的,让他忍不住心生逃避情绪。

“你带上信任的仆人进入会场中,逐一对照客人人数与请柬上的名单。客人带来的同伴中,若没有在场三人以上熟悉的人,就记下对方的名字。”

“好的。”

西里尔点头应下后,安格斯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在你们行动的过程中若是发现可疑人物,不需声张。暂时分配任务稳住他们并且通知我、或是找借口将人带到我这儿来就行。切忌打草惊蛇。此外,西里尔,你将拉格伦叫来我这儿……他应该和他那些护院们一起呆在戒卫队那边。”

“好的。”

安格斯看向女士中最年长的一位,“女士,暂时关掉府中的监控警备装置。”

“呃?”这位女士惊讶地道,“这……安格斯先生,这会影响府中的安全。”

“那东西只能感受到职业级强者的力量波动,对于死神没有任何用处。他在府中摆弄杰夫?桑德利时,你们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安格斯略微皱眉,表现出不悦,“我的同伴是两位神圣骑士,我需要他们做些举动,府上的监控警备装置只能让我的同伴束手束脚。”

“啊!”

“噢!”

六位帝福尼的情人齐齐惊呼,并不约而同地看向透明人般的托莱兄弟――神圣骑士这种珍稀存在哈罗德城一个也没有,坐镇的主教大人甚少与本城人士交流,他们别提对这些神官有多么好奇了。

这位神秘的“预备情人”居然随身带了两名神圣骑士,顿时给了六位帝福尼的情人莫名的信心,对于被分配的任务也没那么抗拒了。送走这六人后,安格斯先吩咐帝福尼留在这儿的男仆给他换茶水、准备点心,而后才看向站得腿脚发麻的托莱兄弟。

“把这个洒到整座府邸里,包括内外院的角落。”让东伸出手,安格斯掏出一把芝麻大小的黑色种子放到他手上。

“……”南嘴角一抽,就为了这个才点出他们兄弟的身份吗?

“至于你,南。”安格斯看向最后一个可支配的苦力,悠闲地把脚翘起来,“你去巡视,看看他们有没有严格地执行我的分配。”在安格斯心目中打上古板守旧不懂变通标签的南再适合干这种事儿不过了。

“……我想说,现在已经能确认死神就潜伏在这里,我们不需要通知格洛丽亚与尤纳尔吗?”南问道。

“你得到一份精美可口的、独一无二的蛋糕,会优先想到与他人分享?”安格斯反问。

南有些恼火,这种事儿还能当成游戏?“当然!虽然我不认同你们这种轻浮地对待重大刑事案件的态度,但格洛丽亚不是也对死神很有兴趣吗?”

“抓到死神后,格洛丽亚自然有机会发挥她对死神的兴趣。”安格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说到底,你只是想独享抓捕死神的过程吧?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有了格洛丽亚的加入我们抓到死神的机会会更大?”南很想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来那么一下。

“啧,你可真没有情趣。”安格斯调侃,他忽然觉得南那副直冲自己鼻梁打量的挑衅眼神很有趣。

“能否请你稍微正经一点呢?这是与许多人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事件,并不是有趣的游戏!”南终于把不满喝出口了。

“如果这次也能让死神逃走,我会铭记你的忠告的。”安格斯懒洋洋地摊手。

南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让胸膛内积压的火气发泄一下了,还没有离开的东见势不妙,立即扑上来紧紧抱住了南。

暴走的小家伙被满头大汗的东拖出偏厅后,安格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忽然在男仆疑惑的目光中大笑起来。

76.灯下黑

76

“那个渎神者!”

南气咻咻地如此评论安格斯,对他来说,这是相当严厉的指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亲爱的弟弟……你不要总是忘记安格斯的身份。知道吗,你这样挑战他的忍耐力时,最担惊受怕的人其实是我。”东无奈地劝道。

“……抱歉,东。”

“我不想要你道歉,南,我希望你能更冷静、更成熟一些、更为担心你的人着想一点。”东捂着胸口说道,“不要因为格洛丽亚对待安格斯的态度就把他当成一般人……”说到这儿的时候东往走廊的两头看了一眼,才继续说道,“他毕竟是个邪恶魔法师,南,我不想你因口角而受到伤害。”

信仰之争并不是只图一时之快的口角,但南知道东确实是在为自己考虑,压下争辩的冲动,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会尽量不与他说话,并且无视他的渎神言论。”

东拍拍弟弟的肩膀,他知道这是固执的南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就让我们先解决这次的事件吧……先按照安格斯的吩咐做,抓住死神的话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托莱兄弟分头行事时,得到通知的拉格伦管家独自来到了安格斯所在的偏厅。

坐到安格斯的对面,这个光头佬很不自在……这家伙好歹也是他带进府里的,才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如此地被他的主人重视、甚至能够指使起正牌的执事们来,这让拉格伦有些得意自己的眼光,又有些后悔自己的“热心”。

“拉格伦管家,有些事情城主阁下不方便说,我只能请教你了。”安格斯用语似乎还比较客气,但那副冷淡的态度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可不敢当安格斯先生的‘请教’。”拉格伦冷笑回敬。

“作为城主府表面上的大管家,有些事即使你不会想到去关注,仍旧会有人把信息送到你的耳边来。”安格斯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你有心的话,你手中的权柄实际上是他人无法竞争的。”

“哼。”拉格伦管家十分不满,这家伙“得势”后的张狂也来得太快了吧?

“毕竟是你让我轻易地进入了城主府,我总不能对拉格伦管家当下的处境视若无睹……”安格斯别有深意地冲拉格伦微微一笑,“我们毕竟是天然盟友,你认为呢?”

“嗯?”这家伙态度转换得太快,拉格伦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你知道,城主阁下让我全权负责这次的事件。不过这并不值得高兴,毕竟陨命的是本城戒卫队总长,若不能做得‘漂亮’些,就是个吃力不要好的活儿。”安格斯语气轻佻。

“哈、哈哈……”拉格伦觉得自己听明白安格斯的暗示了,眼中顿时精光大放;想想也是,执掌实权多年的那些情人们怎么可能甘心将权力让给一个还没有获得实际名分的外来者呢?而把安格斯带进来的他,确实算得上是这个家伙的天然盟友,“是的,安格斯先生,这事儿确实不好处理……你想知道什么?”

“杰夫?桑德利当了十年的总长。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总会有些……不那么光彩的事儿发生。别人不知道的信息,你总是会知道的。”安格斯吹捧了下这个喜爱卖弄的家伙。

托莱兄弟默契地回避了讨论杰夫?桑德利这位旧友被死神盯上的原因,就是因为东也有一城戒卫队总长的任职经验。

这个职位不轻不重,却必不可缺。作为军方与地方政权的接口部门、一城之中仅次于城防队的官方|暴|力机构,这是一个稍有心思,就能“大展拳脚”的要害职位――

“中城区奥尔科大道,整条街道都是桑德利家的产业,你觉得那家伙干净不干净?”拉格伦以鄙夷的口吻这么说的时候,脸上满是羡慕嫉妒与恨意的交织,“那家伙自家出身只是个没什么底蕴的爆发户,没有每年大笔进贡的金额,这个位置他能坐得稳?这儿临近切斯特前线,可不缺那么几个上尉。”

上尉军衔是就职戒卫队总长的底线要求,杰夫?桑德利的竞争者绝不是一个小数目。[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大道?”安格斯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对,整条奥尔科大道,三百米长,一百零七家商铺。”拉格伦不无羡慕地说道,“那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刚好在他上任的第一年出了‘埃伦事件’;那狗东西也是心黑手狠,硬是在埃伦事件里成了最大的赢家。”

南与东分开后碰上了召集仆人的西里尔,稍稍闲聊了几句后,南主动参与了清点客人名单的工作。

会场里的气氛仍旧相当热烈,不少人已微有醉意,西里尔神态自若地周游其间,以检验侍者们服务状况的名义,轻松地与客人们搭上了话。

所谓的上流阶级,相互间基本都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这家的子弟或许就是另一家的外甥、侄子、表亲,那一家的子爵老爷又很有可能就是不少人家的女婿、舅舅、又或是什么拐着弯的亲戚;总之,假若你是位贵族且家道没有中落,那么整个城市的贵族之家跟你都会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反之,若是你们家已经沦落到穿不上体面的衣服出门、养不起女仆园丁车夫之类的下人、无法定期举行宴会邀请人们到你家中去见识一下你们家的底蕴和财富,那么你就会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亲戚”。

这种肉眼不可见但又真实存在的庞大网络紧密地团结着这些上流人士,让他们极端地排斥外来者――比如暴发户之流――同时也对自身进行严密的自检;当你指着某人询问他是谁时,你身边的某位绅士或贵妇人会很容易地将此人的身家地位、三代族谱娓娓道来。

综上所述,清点客人名单看似庞大繁杂,事实上却很容易完成,只要你拥有能被这些上流阶级认可的身份地位、拥有与他们谈话的“资格”。

南越看在一群贵族中游刃有余的西里尔,越觉得奇怪;托莱家也是有三代积累的,他的教养并不比一般的体面人家差,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越观察就越觉得西里尔不像是个会委身于他人做个毫无名誉的情人的人――教养、谈吐、风度,西里尔都不比南见过的贵族子弟逊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普通人家――甚至普通的中产人家都难以培养出这样的子弟,那种孕育在骨子里的优雅需要祖辈数代的累积,才能沉淀出全面的、成体系的家教,才能栽培出这种一举一动都能让人感觉赏心悦目的后裔来。

清点工作完成小半时,南认为这儿不要他继续“监视”下去了。向西里尔告别时他稍稍多嘴说了一句,“西里尔先生,你的口音真让我感觉熟悉……莫非你是埃伦领地的人?”

“托莱先生,我有很多年没有听过埃伦领地这个名词了。”西里尔笑了起来,“是的,那是我的故乡。”

南醒悟过来自己多嘴了,不好意思地抓抓脸颊,“我在切斯特服役的时候,战友中就有来自埃伦领地的人。”

西里尔合上大红色的客人名册清单,满脸怀念地说道,“我的家乡沦陷时,不少同乡就近参军发誓夺回故乡……真无奈,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能随同难民逃到后方。一转眼就过去快十年了,还真快啊。”

南更感觉尴尬了,十年过去了埃伦领地仍然是沦陷区,这让他这个上过前线的人感觉脸上发烧,“真抱歉,我不应该提起这个。”

“不不,没关系,托莱先生。家乡的沦陷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年来王国为了夺回失地,已经在前线填进去不少人命了,我还没有那么不知好歹。”西里尔颇为看得开地耸耸肩,还反过来安慰南,“我们这些失去家乡的人还能有可退之地,全赖王国庇佑。托莱先生也是在前线拼过命的人,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偏厅中,训练有素的男仆将温度刚好的红茶递到客人一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脚步轻巧地退到壁炉侧面,手上搭着毛巾恭恭敬敬地含胸垂首而立,随时等待客人的命令。

拉格伦随手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又继续唾沫横飞地冲安格斯卖弄他所知道的信息,“……先后好几批难民退到咱们这儿的时候是什么景象?那可真是全城的人都被吓得不轻!附近所有产粮地的粮食都被抢购一空,还有大批的流亡贵族挥舞着金币求购哪怕是一小块面包!那时候桑德利刚刚上任,几乎所有城里的贵族都要求他派人解救他们在城外被难民包围的庄园、牧场……哈哈,那真是最糟糕的境况,那小子忙得脚不沾地,却根本就阻止不了城外那越来越多的难民闹事。”

“究竟来了多少难民?”安格斯问。

“谁知道?埃伦领地好歹也是一整个领地,几个城市、几百个乡村……能逃到咱们这儿来的都算是幸运的了,据说更多的人被敌国抓走、被屠杀、又或是饿死在逃亡路上。”拉格伦语气里不乏幸灾乐祸,他是哈罗德本地人,埃伦领地百来年一直远远比这边富裕,“流亡贵族们倒是好歹进了城,但咱们城里可挤不下那么多人。为了谋取进城,许多体面人家的大小姐不得不嫁给下城区那些穷鬼好把自己的家人带进来。市警司发现到这个缺口赶去阻止的时候,下城区也都人满为患了。”

“听起来可真糟糕……那桑德利究竟是怎么解决掉这种局面的?按你的说法,这一次的难民潮里他捞了不少?”

拉格伦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羡慕和愤恨交织的复杂情绪,“那个暴发户家的子弟,真不愧是从钱眼里面钻出来的,天生就流着肮脏地精的血液。他找到了几个贵族议会的议员,让他们代表他提出了解决难民潮的议案――把难民们分流送到各地,由各家拥有产业的大小贵族平摊雇佣。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泄愤似的狠狠灌了一口茶水,拉格伦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倒霉鬼们被分配了一点儿粮食后就被驱赶上路,还一个个地对桑德利感恩戴德……等辛辛苦苦走到了地方,他们才晓得自己已经被当成猪猡一样地卖掉了,价钱只有普通奴隶的一半。那可是十几万人!即使价钱只有普通奴隶的一半、还分润了不少给城里的老爷们,流到桑德利手中的也不是个小数!这个黑心鬼、该诅咒的地精、迟早下地狱的家伙!更别提那些难民手头携带的财物了,能逃出来的可不会是那些穷泥腿子,多少财富悄悄转移到桑德利的口袋里了?那家伙简直肥到留油、每走一步路都要抖下不少金币碎屑来!”

“哦?哈罗德城的实权派贵族可不少,会眼睁睁地看着桑德利如此搜刮?”安格斯倒是有些兴趣了。

“卖奴隶的时候各家都分过钱了,那些便宜货最终也是在各位老爷家的产业里工作。”拉格伦冷哼着说,满脸嫉意,“押送难民的时候桑德利那个狡猾的家伙直接申请军部的人参与,谁还能跟军部对着干呢?”

“呵呵……”安格斯笑了,这个杰夫?桑德利确实很懂得官僚间的套路,大人物拿大头、小人物检碎屑;人人都有好处,自然只能冲捞得最多的他干瞪眼。

至于那些难民……化身为交易物资的他们,并不拥有抗议的话语权。

帝福尼?林赛心胸狭隘、毫无器量,拉格伦管家也与他的主人如出一辙。这家伙同样厌恶将戒卫队上下经营得如同铁通一般的杰夫?桑德利,有了倾诉的机会后立即毫不保留地将他所知的、桑德利干过的好事儿都说了出来;比如收购奥尔科大道时的铁腕手段、在自家权力范围内干的那些人神共愤的事儿等等。

将多年累积怨气倾诉一番后,拉格伦神清气爽,拍着灌满茶水的肚子一摇三晃地离开;安格斯放下没喝多少的茶盏,稍稍整理拉格伦泄露出来的信息,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杰夫?桑德利,这个精明又自利到了骨子里的渣滓……还真是个不错的“玩具”。

“你比我抢先了一步啊。”对着空荡荡的偏厅,安格斯微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

与西里尔告别,南闷头走到外院,心里的感受很不好。

埃伦领地的沦陷发生在快十年前,那一大片富庶领土的沦陷,让切斯特前线真正地成为了直面战场的、真实意义上的前线,再也没有任何缓冲地带。

赛因王国千年积累,并非就真的孱弱到毫无还击之力。

但前线战局仍旧步步危机。

归根究底,仍旧是神权与王权之争。

南很不愿意去深入考虑这个问题,教区教父想要深入地直接统治教区内的王国、让更多迷惘的世人回归天父的怀抱,这不能说是过错。

但王权也有王权的正义性。

应当同属于正义的两方在实际统治权上发生冲突,这是南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但局势从来都不会以某个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他也只能接受两方日愈剧烈的冲突、内部斗争比外部斗争更加残酷激烈的事实。如果两方能抛弃前嫌、放下成见,埃伦领地不至于沦陷十年,化为废土,让许许多多的人只能遥望故乡。

但很无奈,这个想法只能成为美好虚幻不实际的幻想。就算真的发动反攻计划,又由哪方来坐总统领的大位?谁来做复土军的元帅?谁又会轻易松开手中的权柄?

南苦笑,他能理解西里尔轻松话语中的无奈,这个风度优雅的年轻人或许早就明白……自己有生之年再也难以踏上家乡的土地了吧。

“托莱先生。”外院执事毕维斯看见南走过来,微微一颔首;这个中年人眼角有些细微的皱纹,但经过沉淀的气质中越发散发出一种成熟男性特有的沉稳魅力。

“毕维斯先生,你这儿在处理上有什么问题吗?”南收起情绪,谦逊地回礼。

只是一句话,毕维斯就明白了南的来意。那位安格斯不放心他们的执行力度,这方面他倒是能够理解,当即直言道,“仆人们已经按照安格斯先生的吩咐分组了,不过细节上还有些问题。外院的园丁、马夫等人的家人也住在仆人房舍。”

“唔……先让他们的家人都集中到一处吧,这应该比让他们各自分散开要安全一些。可能会有少许不便之处,但我想……只需忍耐过今夜就好。”南建议道。

“那就集中在马厩吧,那儿的草料房有足够空间。”毕维斯立即做下决定,并安排人过去清理草料房、准备取暖用的炭盆。园丁家属中有幼童,这种夜晚里可不能受凉。

安格斯的几句吩咐落到实处,就是许许多多的人必须按照统一的管理行动起来。外院的局势比内院简单得多,但同时人口众多、面临的麻烦也不少;好在毕维斯这位帝福尼的男性情人中最年长的一位处事颇有手段,能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偏厅中,安格斯对着空荡荡的墙壁自言自语了那么一句后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盏,慢悠悠地侧过半身,看向壁炉旁安静矗立犹如家具摆设一样的男仆。

“对于拉格伦的诉说,你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直视那名男仆恭顺地垂下的眼帘,安格斯不紧不慢地说道。

男仆抬起眼皮,迟疑了一下才恭恭敬敬地弯腰说道,“您是在吩咐我吗?”

“对。”

“这……我不太明白。”男仆神态愈加恭敬。

安格斯单手撑到扶手上,手掌托腮,纤长漂亮的手指在脸颊上点了点,“三小时四十分钟前我第一次与帝福尼?林赛会面时,他身边跟随的四个贴身男仆中确实有你这样一位。但在二十五分钟前,帝福尼?林赛留下他的一位男仆来服侍我时,他所指派的那个人并不是你。”

男仆猛然抬起头,有些古板的脸上浮出惊愕。

“这种自小培养的贴身仆人是最受主人信任的,知道最多关于主人的秘密也更懂得闭紧嘴巴。同时,也最容易受人忽视……就像是灯台正下方那一小块黑暗。”安格斯说道,“帝福尼?林赛完全不知道他身边的四个贴身男仆中被替换了一位,你能做到如此……应当是得到了他人的掩护,对吧?‘死神’阁下。”

这名男仆直愣愣地看了安格斯数秒,突兀笑道,“你可真让我惊讶……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指认出来。”

“死神”稍稍站直身体,那种训练有素的仆人特有的严谨感从他身上褪去,“现在你想怎么做呢,安格斯先生。如你所说的那样……抓捕我?”他自己说着,又自己摇头否认,“不对。既然你早就察觉到我的行迹,想要抓捕我的话不会又是误导帝福尼?林赛、又是把夫人们折腾得团团转。”

“帝福尼的六位情人可比帝福尼本人精明得多,不给他们找点儿事做,他们就会阻手碍脚。”安格斯并不否认这一点。

“请容许我狂妄地猜测一下……安格斯先生,你的布置不太像是想要抓住我,却像是在贴心地为我准备‘舞台’呢。”死神面带微笑,语气里有种自己都不太敢确信的匪夷所思。

77.继续的死神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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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为什么你不认为我会抓捕你去换取高额赏金呢?”安格斯懒洋洋地问道。(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死神”迟疑了一下,或许是在考虑现在揭开底牌是否合适,他慢慢地说道,“你应该……比我更不能轻易靠近悬赏榜才对,安格斯?末日审判先生。”

“原来你认得出我。”安格斯一挑眉,“那么……茶水里的混合药剂并不是针对我来的?”

“我本来希望你的两位神圣骑士好好地睡一觉,但你不但没让他们靠近、甚至都不允许他们坐下来。”死神一摊手。

“那就是说,原本你是有着在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从我手中逃走的底气?”安格斯语气平静。

死神笑了笑,“我大约知道你的一点儿事,我的父亲有搜集旧历史资料的习惯。你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安格斯先生,不然的话,发现你的第一时间我就会选择逃走。”

“是吗……我倒是没想到还有人能对我如此了解。”安格斯懒洋洋地说道。

“……帝福尼不会被你愚弄太久,让他反应过来、或是制造什么事件撩动他的神经,他就会不管不顾地让市警司和戒卫队的人冲进来。”死神说道。

安格斯接话,“外来者越多、局面越混乱,你就越如鱼得水。等到我控制住局面时,你已经悄悄远走了。魔法侦测、巫师之眼针对的都是职业级强者,你这样的普通人恰好能大大方方地离开。”

“是的。”死神认同,“但很显然,你比我想象的更早发现目标。”他耸耸肩,笑了笑,“结果是我输了。”

“哦?如果你认为你输了……为什么你还会慢慢地往墙角那儿退?”安格斯同样回以微笑。

死神脸色一变。

“大凡这种人家的府邸,留有逃生的密道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你也不需要逃多远,只要在我眼前消失个几秒钟……我再看见你时就认不出你来了,对吧?毕竟普通人没有可供魔法锁定的精神波动。”安格斯再次端起茶杯,似乎是真不在乎里面被加过“料”。

“……看来这种招数在你眼前行不通。”死神耸肩,停止小动作,重新走回壁炉旁站立。他明白他遇上对手了,一个不会因为他只是毫无能力的普通人就轻视他的对手。

安格斯放下茶杯时,死神浑身紧绷的肌肉已经恢复到接近放松时的状态;安格斯满意地看向他,语气仍旧慵懒平静,“别紧张,孩子,我可不是见不得优秀后起之秀的狭隘老家伙。”

死神对他这种口吻很不习惯,同时也相当疑惑――他有什么地方足以与这个黑魔法师相提并论?

安格斯继续说道,“你的猜想没有错,我确实在为你准备舞台。杰夫?桑德利不可能是你唯一的目标,对吧?否则的话……你不会想要让我两个神圣骑士陷入沉睡。”

死神的眼神都变得诡异起来,“……是的。如果用某种药剂让人精神狂躁,会被他们所愈。”

“看来你确实是草药学方面的大师,向杰夫?桑德利下手时也使用药剂了?”安格斯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死神索性敞开来说了,“是的,请女仆阿西娜将他带到小楼,再让雇来的女人穿上某位小姐的长裙……就说是帝福尼的某个女儿心仪他已久,桑德利那家伙毫不犹豫就上了当。”

“交|媾之中让他失去反抗能力,让女人离开后,你就能够放心地处置他了。”安格斯顺着他的话说道,“你还特意将他的一套衣服拿到楼下祈祷室,并替换掉其中的衬衣,吸引发现人去搜索他换下来的衣服……这样的话,小楼的主人就要曝光了。”

“这是阿西娜的意愿。西里尔也是埃伦领地的人,却跟桑德利搞到了一块。”死神无所谓地说道,“我一向是不喜欢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的。[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原来如此。我就在想……那件被换掉的衬衣不该是你的手笔,而如果杰夫?桑德利有能够穿上衣服的力气,就不可能被弄成那副德行。”安格斯说道,“那么我放过西里尔时恰好也放过了阿西娜,你们想必会有所疑问。”

死神疑惑地看向安格斯,他实在不明白这个黑魔法师怎么又扯到阿西娜身上去。

“你在疑惑我为何在意一名普通的女仆、一名自甘堕落做他人情夫的青年?”安格斯缓缓地说道,“他们与你没有不同,在我眼中……都属于智慧生物种族群落中可以被允许生存的那一类。”

死神沉默了一会儿,他不能分辨出这话里的情绪,谨慎地说道,“你眼中的世界……想必是凡人不能想象的。”

“是的,孩子。就像你认为杰夫?桑德利只需全心全意地向他的信仰以生命为代价忏悔……是我的话,就不会让他如此轻松得到解脱。”安格斯微笑着说道,“肉|体上的痛苦太过容易被人遗忘,只有精神上铭刻的教训才是永恒的。”

死神忽然觉得,这个家伙确实……非常危险,与传说中的一般。

“当然,现在我抓到你了,总是要有点儿收获的。”安格斯话锋一转,死神的寒毛瞬间全炸了,“你是怎么让如同阿西娜这样的人配合你的?以往的案件中,你也都有同谋存在?”

“……”这问题让死神心底一松,他明白自己现在的生死在别人手上,自然不回去做些不明智的回应,“我是个普通人,安格斯先生。武力上或许比一般人强些,但见习级别的家伙就能让我吃足苦头。如果我想要杀掉某人,那么我只能一步一步地、一点一点地去谋划。”他笑了下,带着一些自信和得意,“我听说战争的原理就是让自己这边的人比敌人的人多,那么谋杀也是一样的。让对方处于弱势、让我处于暂时的强势,我就能杀掉他。”

“所以,你总是能得到‘战友’?”安格斯说道。

死神点头,“对。就像杰夫?桑德利,我来到哈罗德城的第一天就知道有多少人在怨恨着他。从这些怨恨他的人之中慢慢选出可以暂时合作的同伴,一点点地布置计划,寻找时机。”

“你的临时同伴都是极其容易被忽视的存在?”

“是的。我想你是从亚德里恩?罗兰事件知道我存在的……杀他很容易,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一个农田被他们的营区覆盖、自身也被征用为民夫的老伯将我装在桶里运进去,到了第二天早上再将我运出来,就这么简单。”死神自若地说道,“我住进城主府也多亏了我的两位同伴,一位是阿西娜,一位就是之前帝福尼指派给你后、他又与我悄悄交换的那个男仆。”他顿了顿,笑道,“我顶替位置的那个男仆,工作近二十年第一次得到‘假期’。”

为大户人家工作的仆从绝大多数为奴仆,进入主家后连性命都是主人的,又何谈自由。

安格斯假设了一下如果自己在事后才到达城主府追索犯人,那么从阿西娜那个宁愿自身受到牵累也想拖西里尔下水的女仆口中是得不到什么信息的――他毫不怀疑不久之前召见阿西娜时,他再多问几句阿西娜就会自曝破绽;直接的栽赃很难让帝福尼下定决心处置西里尔,倒不如让别人去思索、去发现――至于调查其他人,谁又能想到安排死神进入城主府的会是帝福尼身边犹如隐形人一般的男仆呢?被顶替的男仆回归后更不会自曝这件事儿,死神只要一离开,曾经有个外来者在这府中肆意行走的事件就成了永远的谜题。

又回盘了曾经追着这个家伙跑过的几个城市,转换思路后,安格斯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太多东西,笑容渐渐浮现在他脸上。

“原来如此,以其说你是死神,倒不如说……你是个顺应人们乞求而来的刺客。”安格斯语带赞赏,“虽仍有少许瑕疵,但你已经符合求道者的标准了。这次的事情,我的动作到此为止。就让我看看你会如何进行这钞游戏’吧,死神阁下。”

死神似乎摸索到了什么,猜测着问道,“安格斯先生,你插手此事……的目的是什么?”

“我觉得有趣。”

“呃……?”

“怎么?有人能受信念驱动、不惜与死神携手……就不允许有人觉得有趣,而谋求与死神的合作?”安格斯嘴角慢慢拉起一抹微笑。

“……”死神咽了口唾沫,隐约觉得口干舌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在对我释放善意?”

“你怎么想并不重要。事实上,我怎么想……也根本不重要。”安格斯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的局面是,拉格伦灌满了你特制的茶水走出这个房间还不到十分钟,六位帝福尼的情人在自己的岗位上忙忙碌碌,大批的城中贵族集聚在正厅会场醉生梦死……而我的两位神圣骑士,也暂时无暇分|身。在这种珍贵的时间节点中,你确定要站在这儿继续跟我废话下去吗?”

死神再次仔细打量安格斯,对方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让他完全摸不着套路。但正如他所说――他们对对方抱有什么样的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个短暂的稳定局面十分利于接下来的行事。

西里尔用了接近一小时才清点完会场内的客人名单,这事儿本身并不麻烦,麻烦的只是与不同人物的虚伪客套罢了。

“西里尔,你干完了吗?”正准备离开时,汉娜夫人叫住了他。这位夫人是帝福尼的情人中最年长的一位,这会儿正被频繁走动、甚至被客人们带到各个角落里去的舞女们而烦恼。

“我明白了,夫人,那么由我去给客人们解释,顺带将舞女们带回来。”这些舞女除了表演外还兼职妓|女的工作,发了酒疯的贵族要拉走她们时,还真是个麻烦事。这种事儿汉娜夫人不方便出面,也就只有西里尔来干了。

“汉娜、西里尔!”负责前院的毕维斯这时忽然走进会场,看到两人后立即大步走过来。

“你们看见那两位托莱先生了吗?”毕维斯急促地问。

“啊……他刚才来过我这儿。”汉娜夫人说道,“发生了什么事?”

“拉格伦管家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在前院那儿出了些问题……我看他的样子不太对,让护院把他关进门房旁边的房间里了。”毕维斯解释了一下。

提起拉格伦,汉娜夫人与西里尔就颇有些不以为然,西里尔说道,“那家伙不会是喝多了吧?为这事儿去麻烦托莱先生不合适。”

毕维斯犹豫了下,左右看看附近;嘈杂的人声和舞乐声震动耳膜,附近并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索性压低了声音直接说道,“那不是酒醉……看上去倒是很像中了什么诅咒。”

“诶?!”

“拉格伦的脸上、手上浮现一些青色条状斑纹……很像是兽人族那种兽纹。”

南被西里尔找到的时候正呆在靠近内院外墙的地方,与隔着墙壁的另一位夫人沟通关于女仆分组的事;在死神很有可能是女性的考量下,南对这事儿一点也没敢放松。

“呃……诅咒?”急匆匆赶往前院时,南光听西里尔描述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觉得太奇怪了,咱们这儿离南方得有多远,巫术师都被审判得差不多了……”西里尔面色发白地嘀嘀咕咕,看来他很不喜欢这些诡异古怪的东西。

花了好几分钟才赶到前院,西里尔累得喘不过气来,南把他扶到一边去休息,自己跑到门房――所谓的门房比普通平民的房子还要大一些,内中分出几个隔间;南踏进来的时候拉格伦正被几名护院按在看门人休息的小床上,龇牙咧嘴、手舞足蹈地吆喝着含糊不清的音节,口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流。

“这是……”南看清拉格伦后被吓了一跳,这个光头佬全身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起了一层颜色鲜明的斑纹,比兽人族的兽纹还夸张。

“安格斯先生,能驱逐掉他身上的邪魔吗?”毕维斯一边安排来帮忙的女仆拿毛巾擦去拉格伦不堪地流淌出来的口水,一边询问南。

“这好像是某种过敏反应、又像是食物中毒,抱歉,我得先试试。”南没说二话,右手虚握成拳平举,圣洁白光在他手中汇集。

房中的女仆、护院,看向南的那闪闪发光的手都颇为惊讶――居然是一位神官?

连续两道圣光下去,拉格伦挣扎的动作小了一些,翻白的眼眶能看到少许瞳孔,但皮肤表层的诡异斑纹依然浓烈。

“应该是某种事物中毒后的过敏反应,他之前的症状是什么样的?”南头大地问毕维斯。

“这……他直到半小时前还好好的,刚才厨房送来宵夜,他喝了点儿酒就开始发疯了。声音也叫不出来,像是要断气了一样卡在脖子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毕维斯十分为难。

南记得自己上次事物中毒时吃下去不到十分钟就开始上吐下泻,追问道,“他这段时间里还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吗?”

毕维斯茫然摇头,“酒水是所有人一起喝的,只有他出了问题。”

这边讨论不出原因来,那边,拉格伦消停了没一会又开始剧烈挣扎,南连忙赶过去释放圣光祝福。

“快到12点了,西里尔先生,晚宴结束还有四十八分钟。”

坐在中庭喷水池附近喘息的西里尔听到说话声,惊诧回头,“阿西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跟玛莎她们一组,刚才去门房那儿帮忙,拉格伦管家出了点事儿。”阿西娜神态恭敬地说道。

“别一个人到处走,遇到死神了怎么办?快回你一组的人那里去,我也得去会场了。”西里尔揉着小腿站起来,关切地对自家女仆说道。

“……死神怎么会找上我呢,我又没做过什么值得下地狱的事。”阿西娜没有急着离开,反倒是直愣愣地盯着西里尔的眼睛说道。

这句话大约触动到了西里尔的神经,他冲着远处幽深的夜景发了一会儿愣,说道,“别说傻话……做坏事的人都会下地狱的话,其他的人又何必过得那么辛苦。”

“是啊,似乎坏事做尽的人总是活得富裕美满,什么也没有干的人反倒是陷在苦难之中出不去。”阿西娜幽幽地说道。

“这你可就错了,我的好姑娘。”西里尔笑起来,“什么也没有干的人当然会陷在痛苦里出不去……因为他们只知道乞求神明护佑,却忘记了自己也是有手有脚的人。”他转过头来,对上阿西娜的目光,“我们都是埃伦领地的人。你以为我忘记了故乡吗?那又怎么可能呢。每一天的夜晚,我都能梦见故乡的景色。”

“……”阿西娜无声地张了张嘴巴,她很想问那你为何要跟桑德利那样的人渣走到一起去,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西里尔并不知道自己的女仆早就不是那个跟他一起长大的邻家小姑娘了,也不会猜到对方正犹豫不决自己的生死;他对着夜空再次叹息,说了一句他本不会说的话,“日复一日的、一成不变的生活比什么都更能摧残人的意志,十年了……我苟延残喘十年了呢。”

阿西娜忽然觉得西里尔陌生起来,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幼时的称呼,“啊西……”

“去忙吧,阿西娜,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复杂。我们的仇人杰夫?桑德利死了,却不是死在我们自己的手上……虽有些高兴,可更多的是遗憾啊。”西里尔温柔地说道,还俏皮地冲她眨眨眼睛,“看来复仇这种事儿也是不能等的,对吗?”

十一点二十分,晚宴即将结束前四十分钟。

把所有的烦心事儿都丢给自己的情人们去处理的帝福尼?林赛,喝得十分尽兴,睡眼朦胧地搂着自己某个儿子的肩膀称兄道弟;会场中的其他人也没比他形象好多少,除了饮用果酒的贵妇人们还有余力嘲笑别人的醉态,绅士们中清醒的已经没几位了。

汉娜夫人急匆匆地、满头大汗地对照着长长的舞女名单,另一位夫人发现演奏团中少了几个、找到半天才发现居然是躲去阳台上偷懒去了,顿时大发雷霆;毕维斯也好、西里尔也好,分配到任务的情人们越是临近晚宴结束,越是焦虑――散场的时候死神要是跟着人流走了那还算好,若是他继续留下来,他们这种管理模式得持续到什么时候去?

在往日的晚宴中,这六位情人除了轮值外院的某位,另五人必然是要在会场中进行交际的;而今晚,他们毫无疑问没有这个精力了。

一位瘫在会场边缘沙发上与同伴聊得正欢的老贵族被人点了点肩膀,他有些恼火,还以为是谁不知好歹地来打搅他――

一位陌生的女士不请自来地坐在了他的沙发扶手上,身穿将身材凸显得玲珑有致的热|辣晚礼服,头发高高盘起,露出线条完美的脖颈。

这位女士冲老贵族微微一笑,声线慵懒低沉,媚眼如丝,“是普里斯科利伯爵吗?真抱歉,我找错了好几位绅士了……您是不是普里斯科利伯爵阁下呢?拥有整片伍德山脉矿产那一位。”

十一点三十分。

南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拉格伦的状态稳定下来――圣光祝福可治疗不了食物中毒,只能压制因此引起的激烈过敏反应。因好歹也是表面上的正牌大管家出事,毕维斯的时间也陷在了这儿。眼见拉格伦终于安分了,这位担着重任的外院执事比南还更松一口气。

将南一直送到偏厅这边,毕维斯才满头大汗地去检查他的工作――这么久不在,本就人员混杂的外院非得乱成一锅不可。

南想到回偏厅就要面对安格斯,顿时就觉得气闷――正在游廊上踌躇时,一个人从花园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还好你在这儿,托莱先生。”头发上沾了些枯叶的西里尔手里抱着什么东西,快步走向南。

78.西里尔的决心

78

十一点四十分。夜夜小说网WWW.mht.la

东拍打着身上粘到的草叶浮泥回到偏厅,远远看见南一脸踌躇地在游廊尽头绕圈子。

“你干什么呢?”

“呃……东。”南难得地露出求助神色,快步走上前去把哥哥拉到游廊边上,“有点儿麻烦……你看这个。”

“这是?”

南压低了声音说道,“西里尔刚才偷偷拿过来的,他请求我将这个交给在切斯特前线服役的埃伦籍士官。”

“……他怎么会想到找上你?我的弟弟,你……”东用很不敢置信的眼神儿上下打量南,也压低了声音,“那可是别人的情人,亲爱的南,就算我不介意你的性取向――”

“东,现在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抱歉。这到底是什么?”东耸肩,接过这个密封的纸包上下翻了翻。

“……按照西里尔的说法,是能让哈罗德城从上到下大换血的……重要文件。”南咽了下口水,脸色难看。

“嗬!”东好悬没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赶紧死死抓住这个有一定厚度的纸包,“亲爱的南,我不怀疑他能弄到这种危险度的东西……问题关键在于,他为什么要交给你?!”

“我想我们的关注点不应该是这个,哥哥。你明白我刚才说的话吗?这里面的文件能让哈罗德城……从林赛家手里溜出去。”南有些艰难地说道。

“……诶?”东眼神发直,“开什么玩笑?真的假的?”

伍德山脉沿线城市与西南面的领地连成一片,拥有了这样具有战略纵深的领土后林赛家才有叫嚣独|立的资本;而如果失去了哈罗德城,林赛家的领地就像是蛇被卡住了七寸、失去了水陆并进联结整个领地的交通要道;没撕破脸前林赛家刻意不在哈罗德领地安置重兵、且安排了帝福尼这么个无能之辈坐镇,但这可不表示林赛家会轻易放弃哈罗德城。

“哈罗德城的上层贵族与官僚……几乎全员参与了去年十月针对豪斯曼少将的刺杀案。”南如此说的时候语气意外地平静,或许是已经超过愤怒的限度,反而不急着展现情绪了。

“……哈!”东完全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干笑了一声后勃然大怒,“开什么玩笑!”

“豪斯曼少将提议的方案并不受哈罗德城支持……记得吧,东,那时候威利跟我们说过,少将要求将前线推前,受到国内上下一致的反对呼声。”南提示。

“当然会反对,保守派哪愿意让兵力走出安全的切斯特?进激派又不愿意接受豪斯曼少将的统领!至于哈罗德的家伙们,以第一前线城市的地位,哈罗德城获得了多少拨款?”东恼火地道,他挺崇拜豪斯曼少将,也只有谈到这位传奇将军时他的立场才会表现得相当鲜明,“切斯特前线可不是埃伦领地那种无险可守的千里平原,即使是兵力最薄弱的时刻切斯特前线也不曾失守,那些混蛋对其信心十足,已经狂妄到认为不需要名将的地步――特别是在名将触及到他们利益的前提下。王的压制下大贵族们都捏着鼻子认下豪斯曼少将,这里的家伙们倒是真有种啊!”

“豪斯曼少将是王的‘禁地’。这事儿捅出去……即使与林赛家的关系恶化,王也会强行收回哈罗德城。”南有些茫然地说道。

“但这会让局势更加艰难,在洛因大公爵的野心昭然若揭的情况下。”东压着怒火补充。

“是啊……若真心追求公平、公正,得知这些事、拿到这份文件后,我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可我现在……只觉得恐惧。”南苦笑,“由我去揭开王国正式内斗的序幕?仅为了我所认为的‘正义’?我可真想我能有那么天真。”

“所以,南,我还是最开始那个问题,西里尔为什么要将这东西交给你?!”

“重要的不是这个吧?”

“南!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东握住南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想想看,我们与西里尔素昧平生……他收集到这些文件用了不知多少心血,为什么不去交给更加与他熟悉的人,偏偏要找到你?”

“这……”

“当然是因为……他不会轻易怀疑别人。”

突兀的声音响起,托莱兄弟后颈上的毛都炸了……猛然扭头,就见声音的主人,安格斯慢悠悠地背负着手从门廊里走了出来。

“安格斯……先生。夜夜小说网mht.la”东控制不住地汗如雨下,“你可都……听见了啊?”

“哦?你们肆无忌惮地站在这儿说话,不是刻意让我听见的?”安格斯反问。

“……”托莱兄弟想抓狂,你走路倒是带点儿声息啊!

“如果是交给东,东必然会追问许多西里尔并不想坦白的东西……比如文件的来历和真实性、西里尔本人的目的性、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等等;再来考虑一番是否与自己的利益起冲突、随之而来的危险性、如何拒绝对方等等。”安格斯没理会他们俩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是南的话,判断对方行事目标是否具备正义性、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后……就会自揽麻烦上身了。西里尔作为城主府执事之一,不至于连这么点看人的能力都缺乏。”

“……”托莱兄弟对视一眼,再看向安格斯,说不出的……心情复杂。

慢悠悠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安格斯冲兄弟俩――特别是南――送出一个别有深意的、戏谑的笑容,“虽然看着你们为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烦恼很有趣,但我得提醒下……死神的游戏已经结束了,现在开始是新的游戏。”

“……诶?”

跟着安格斯的脚步穿过游廊、到达正厅,时间仍未到散场的时刻,场中的喧嚣还没有散去;安格斯袖手站在通道口冲内里张望,迈步走进去,穿过一群群沉醉于温柔乡的贵族、或是冲他们三人不住打眼色的贵妇人,慢慢走到城主大人席位前。

“噢……看看这是谁来了……”已经醉得不行的帝福尼想从宽大柔软的扶手沙发里爬起来,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让屁股离开软垫。

安格斯随意扫了下帝福尼快都睁不开的眼睛,向他的儿女们说道,“扶城主阁下去休息。”

城主千金、少爷们并没有服从安格斯的话,一个个疑惑的眼神投过来――你还没有成为父亲的情人吧?

安格斯显然没有重复第二次的兴趣,他转身看向满室淫|靡的会场,对同样一头雾水的托莱兄弟问道,“看出有什么不同了吗?”

“……”托莱兄弟冲他干瞪眼。

“唔……太强人所难了吗?”安格斯原地踱步半圈,举起一根手指,“提示……围着帝福尼身边转悠的、资历深厚的老贵族有五个,其中三个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都在哪?”

安格斯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这么近的距离下帝福尼的儿女和情人们听得一清二楚,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呆滞起来。

托莱兄弟可没心情去关注安格斯在语句中是否对城主大人不够恭敬,他俩急匆匆跑下台子、在会场中转了一圈,总算看出问题来――人还是很多,但那几位一直离帝福尼的席位较近的老贵族确实看不见了!

“这是――”东倒吸一口冷气,语气极度不可思议,“那家伙的手笔?在我们严防死守内检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对!东,不对!”南停下脚步,骤然变色,“我们确实按照安格斯的吩咐盯紧各处,但――会场本身却成了缺口!”

东疑惑,“几位夫人不都轮流出现在会场吗?西里尔也是盯着会场的啊?”

“夫人们要看紧下人就不容易了,哪里还顾得上客人们?西里尔的话……他点完名单后拉格伦就出了事,他先是来找我、又跟我去了前院;虽然没呆多久,但那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会场几乎是无人盯防的真空区!”

“这……安格斯的安排应该没问题啊……等等,拉格伦出了什么事?”

南的思维清晰起来,“某种诡异的中毒症状,不算危及生命,但也十分严重,拖住了我跟外院执事毕维斯接近半小时的时间……对了,外院!”

南猛然看向城主席位方向,不出他所料,安格斯人已经不见了;他也来不及向东解释,拉住人就往外院跑。

“我不清楚安格斯想要做什么,但现在想来,他的吩咐看似对我们排查死神有利,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若死神真的混在我们排查的目标群体中,只需继续伪装就不会暴露――相反,假若死神没有隐藏在其中,那么……”又急又快的诉说之中,南拉着东跑到了通往外院的走廊,隔着影壁,已能看见冲天的火光……

“……那么,他简直就是在为死神创造下手的环境。”南脸色铁青,死死咬着牙,“毕竟死神的目标并不是城主府里的人……而是参加晚宴的‘客人’。”

外院执事毕维斯被拖住的那半个小时里,外院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事――也就是几个仆人和马夫凑到马厩后面赌博、守门的几人见无事可做,借机与大半夜出勤的市警们凑到了一块儿偷偷饮酒、被隔离的园丁家人不耐马厩里的恶臭、偷偷溜回自家的屋舍等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仆人们并不会因为工作努力认真就受到奖励,平时偷懒懈怠是常态,只要不被抓住就行;毕维斯没在眼前,谁还愿意死死去守那些骤然多出来的破规矩?

某件事参与的人越多,人们就越习惯于互相推诿、拒绝承担责任;就在毕维斯离开的短短半小时里,外院出现了大面积的空挡区;某人――或某些人于此行走时,简直犹如出入无人之境。现在,拉格伦好转后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前院中庭的喷泉附近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周边的观赏木丛林不知被淋上了什么燃料,熊熊燃烧着、映照出大片刺目的鲜红。

“……天父在上。”绕过影壁的东面无血色地呢喃了一句,稍早之前他还走过这附近――那时候的这儿可没有半点异样!

或许是高压式的管理模式让外院的仆人们变得“桀骜”起来,熊熊燃烧的火焰竟没能第一时间引起人们的注意;直到托莱兄弟大叫着救火,各处的仆人才火烧屁股般从各个地方涌出来。

“不……不……”小半烧成废墟的中庭差点儿让毕维斯崩溃,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他简直不敢想象天明之后即将面对的惩罚。赶来的几位夫人也是面色惨白,其中一人立即对护院们大叫:“封闭大门!别让外面的人进来!”

“对、对!快散场了,让客人们从另一边的游廊离开!”另一位夫人立即道。

“所有人都把嘴巴闭上!”

举行晚宴的时候中庭被人放了火,这样的事情流传出去受损的可不只是城主大人的面子;几位正牌执事很快控制住混乱的局面――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但他们脸上的刷白还没褪下去,托莱兄弟就带给了他们很不好的消息。

“啊……啊啊!”

被带到犹然冒着热气的喷水池边,几位夫人与毕维斯都再不能保持镇定――被烧烫的水里漂浮着四具几乎被煮熟的人体,顺着热气飘散开来的,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肉香。

“呕――”夫人们都吐了,毕维斯连连退后数步,脸上也几乎看不到血色;而让他更惊悚的是,指点他们往喷水池里看的托莱兄弟居然捂着鼻子凑了过去,其中那个弟弟还用找了根烧焦的树枝去翻动水里的浮尸!

“……是死后丢进去的,致命伤口全在脖子上,干净利落……池水里没多少血液,被搬过来的时候他们体内的血液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南忍着恶心说道。

东用力捂住鼻子,“这地方人来人往,很难进行慢条斯理的虐|杀。血……应该跟他们的衣服留在第一现场。”

“会不会是被焚烧到的地区?”南转身看周边,幽静的庭院园林不少地方已成白地。

“我想说……死神那家伙挺喜欢别人恐惧他的。把第一现场毁去,会不够展现他的威慑力。”东压低嗓音悄悄说道。

“先看看周围吧……”南叹息一声,忽然心中一紧,从喷水池上跳下去,“不对,我们现在赶紧去会场!”

“怎么?”东连忙追上他。

南再度咬牙,“可恶的安格斯,他根本就是在耍我们!你忘记了吗,马上就要到散场时间了――死神混在客人群中离开的时候,难道我们要把时间花在搜寻他已经走过的地方上?”

十一点五十五分,正厅会场,离散场还有五分钟。

托莱兄弟冲进会场里,直接绕过醉醺醺的客人们跑到城主席位前,发现帝福尼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城主大人呢?”南随便抓住附近的侍者问。

“呃……西里尔先生搀扶城主去休息了。”这位侍者有些惊讶地说道。

南松了口气,至少安格斯不是打算在帝福尼身上做文章;兄弟俩在会场里了跑了一圈,没发现安格斯的身影,倒是不少客人都从各个角落钻了出来,懒洋洋地打哈欠、整理着装,又或是进行散场前的最后一杯。

“怎么办?”东有些着急,已经有女仆来开会场大门了,再过几分钟,外院的仆人们就会在执事安排下进来带客人们离场;帝福尼的情人们是不在乎能不能抓到死神的,东甚至都替他们想到了甩脱喷水池里那四具浮尸的办法:散场后再偷偷送出去,伪装成离开城主府后失踪,就让那些老贵族的家人自己去找死神去吧!

南脸色阴晴不定,恶意地揣测别人是他很不愿意去干的事儿,但现在,他似乎别无选择,“我们……是不是走进误区了呢?东。你觉得安格斯……是真正地想要抓住死神吗?”

“……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打发时间?呃……说他是为了平息恐慌或者贪图赏金我是不相信的。”东古怪地说道。

“我们也许应该换一换思路……他对死神的兴趣真的是在‘抓捕’这方面吗?”南拼命地思索着,他自己是真的想要让死神伏法,无论对方是否代表正义或是自诩惩奸除恶,“如果我是安格斯……如果我是他的话……”

南想着想着,慢慢地双头抱头,蹲到了地上。

“……亲爱的弟弟,正常人怎么可能理解……嗯,理解安格斯的想法呢?”东硬生生把“疯子”这个名词咽了回去。

“――等等!”南终于想到了重要的信息,猛地昂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向东,“东,刚才安格斯好像说过――死神的游戏已经结束了,现在开始的是新的游戏?”

“嗯?”东没明白。

“死神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可以理解为安格斯与死神间的游戏、或是留给死神的时间已经到了;而他的‘新的游戏’,游戏目标会是谁?”南急切地说道。

“……总不会是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我们就对了。”东说道。

“我们一直没有想到帝福尼身上去……安格斯的表现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帝福尼那种家伙有兴趣。但死神呢?死神也对帝福尼没兴趣吗?”南越说思路越清晰,一下子跳了起来,“快走!如果死神的‘表演’或者‘游戏’总爱弄个压轴的噱头,那么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也只剩下帝福尼了!”

南并没有发觉……因受安格斯的影响,不知不觉间他失去了对帝福尼?林赛这位大贵族家族子弟、这位一城之主的敬畏、甚至忘记了使用敬称,对他这种颇有些死板的人而言,这相当的不可思议。

“等等……站住!你们想干什么!”帝福尼的儿女们发现那两个外来的男人居然冲向通往内院的通道,勃然大怒,“拦住他们!拦住那两个不敬者!”

正牌的执事情人们不在,其他的情人可没有帝福尼这些能出席晚宴的儿女们拥有话语权;年轻冲动的少爷千金们下达了这样鲁莽的命令后,几个在场的侍者、女仆就跟进了通道,又有更多的人咋咋呼呼地跑出去叫护院。

幸亏这个时候两位夫人退回来组织客人们的散场事务,立即叫停一窝蜂瞎起哄的侍者和女仆们,镇压住了场面――但已经不知道有几个家伙溜进全是女眷或俊美男子的内院了。

帝福尼的酒品其实不错,他很少喝醉了以后大吵大闹。

应该说,以教养而言,帝福尼并未愧对林赛这个姓氏。除去极为计较自己手中的权力,在其他方面他在贵族群体中称得上谦逊、宽厚、甚至仁慈――

当然,这样的赞美之辞出现在一个城市的统治者身上,人们就应该自觉地理解这位城主的另一面:无能。

“水……给我倒杯水来,谁在哪儿?”揉着眼睛挣扎着从床板上翻过身,帝福尼迷迷糊糊地左右看了一眼,认出是自己的房间后立即高叫贴身男仆的名字,“史丹尼?格罗?”

“他们没在这儿,老爷。”温柔又熟悉的嗓音,一杯带着温度的糖水递到帝福尼手边。

帝福尼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水后才有余力去关注站在他床边的人,“是西里尔啊……你怎么在这儿?”

西里尔坐到床沿,轻声一叹,“我来向您告别,林赛老爷,我该走了。”

“……啊?你在说什么?”帝福尼打了个哈欠,醉意浓郁的他显然还没清醒过来。

“我来道别,毕竟……没有你的庇佑,这些年我无法过得这样顺心。”西里尔幽幽地说道,声音里有着深深的落寞,“我是应该感谢你的,在故乡凋零后,可没几家的少爷能像我一样维持体面的生活。但我又是不应当感谢你的,因为……”

西里尔伸手探向靴子,从鞋底下抽出一条散发着冷光的金属片。

“……因为如果你不在那份哈罗德城贵族议会内部协议书上签字的话,我的家人、故乡的伙伴们,也不会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死在矿脉里。”

“当你仁慈地对待我的时候,我总有种是否误会你的错觉……我是个懦弱的人,舍不得用自己的性命舍命一击、舍不得放弃好容易才得到的平静生活。我为自己寻找着各种借口、拖拖拉拉地等待了近十年……”西里尔冲迷迷瞪瞪的帝福尼一笑,手指捏紧金属片的短柄,“都拖到杰夫?桑德利被别人干掉的时候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后悔终生。”

79.当恶魔遇上死神

79

“你究竟是想要杀了他……还是杀了自己?”

西里尔持金属片的手顿在半空,犹如见鬼了一般猛回头,就看见一名相貌有些熟悉的侍者立在一旁,半弯着腰、以古怪的表情看着他。(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你……杰勒米?!”西里尔不可思议地道。

“杰勒米”笑了笑,“西里尔先生还真是记得府上每一个侍者的名字面孔啊。”

西里尔面色一变,猛然起身离开床沿,“不对,你不是杰勒米,你是谁?”

“我得感谢安格斯先生支走了你们,不然我确实无法如此轻松行事。”这个突兀冒出来的怪人语气轻佻,还冲西里尔扬了下眉毛,“阿西娜女士与你朝夕相伴,却是完全不够了解你呢,西里尔先生。”

“你……你是谁?”西里尔面色数变,不由自主退后了几步、直退到墙壁边缘。

“我是谁并不重要,西里尔先生。”这个怪人说着话,开始脱身上的侍者服饰,“不过呢,帝福尼?林赛作为我的压轴猎物,是不能让给你的。”

“什、什么?”西里尔膛目结舌,手中的金属片掉到地毯上了也没有发现――他隐约有些不妙猜测,但仍然不敢相信自己脑中冒出来的诡异想法。

“如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不需要我回答吧。”怪人已经脱下了侍者服饰,里面穿着的竟然是一身做工精良的三件套礼服;这人说话间扭了下脖子、活动了下身体关节,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他的身躯居然稍稍拔高了几分,藏在侍者服装下的那套略嫌宽大的三件套礼服也被撑出完美的流畅曲线来。

“啊……啊……”西里尔极度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人依然顶着侍者杰勒米的面孔,但给予人的感觉已经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从谦卑的年轻人摇身一变为气质高贵的贵族绅士;他想起安格斯特意提起过的“极善伪装”这一特色,不需言明,此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死神伸手向呆坐床上的帝福尼鼻端前晃了一下,本就不甚清醒的帝福尼眼睛一闭,一头栽倒;捞起胖胖的城主大人往肩上一抗,死神转头看一眼跌坐在地上的西里尔,俏皮地眨下眼睛,嗓音变成了沉稳的男性低音,“作为‘共犯’……还请帮我拦住后面那两位骑士。”

“什……么?”西里尔神情呆滞,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走廊上传来沉重脚步声;他下意识看了眼房门方向,又连忙收回视线,却见死神与帝福尼都不见了,而大床后面的帘子被掀开一半、隐隐露出墙体中的暗道。

“死神”究竟是如何得知帝福尼卧室中的逃生暗道已不重要,走廊上的脚步声愈近、西里尔根本来不及做出其它反应,他猛地从地毯上蹿起来、踩上大床翻过去,急促地将墙体上的暗道机关关闭、再将掩盖其上的帘子拉下来盖好。这一切刚刚做完,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城主大人?西里尔先生?”

西里尔听出那是安格斯先生的同伴、两位托莱先生的声音;他也说不清楚为何自己会想要替死神做掩护,但他知道,想要向帝福尼下手的自己确实也能算是死神的“共犯”――

深吸一口气,西里尔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呼吸也紊乱起来;他扑向大门,猛然打开,看见托莱兄弟后不待他们开口便抢先以惊魂未定的声音失措地道,“天父啊――两位托莱先生,请帮帮我,城主失踪了!”

散场时间到了,会场的双排大门大开,在几位夫人们的笑脸中,成群的仆人鱼贯而入,带领着客人们有序地退出会场、离开城主府邸。

中庭另一侧,未被大火波及的园林之中,安格斯静静站在花木阴影之间,遥遥注视远处排灯下缓缓步出的长长队列。

“被搅局了吗……那两个小家伙发现到什么了吧。”

被常青木的叶片分割成细小光点的月光下,黑魔法师神态悠然地自言自语。

“这样的话……对方的行动轨迹就得改变,也得多费些时间了。”

在城主府中潜伏了近两月,死神几乎摸清了这儿的每一个角落。

顺着地道离开帝福尼居住的大屋,他再次回到正厅附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整座府邸除了后院就是这儿的建筑群最众,阴影之处自然也就更多。

某处临近水塘的凉亭中,死神放下晕迷中的帝福尼,将他与已经在这儿躺了一会儿的某个头发花白的老贵族并列;伸手从腰包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拔开瓶塞,将瓶口往帝福尼鼻端下一晃。

帝福尼有些急促的呼吸在数秒后转变得轻缓悠长,彻底地昏睡过去。

这一片亭台楼阁在夏天时是最受欢迎的,到了冬天时就几乎没人愿意靠过来,成了死神的天然临时据点。他丢下这两人到另外的亭子去晃了一圈,再回来时,身上那套扎眼的三件套礼服不见了,换成了常见的女仆服饰,而他本人也从略有些英俊的男子变成了容貌普通、身材略微有些丰满的年轻女性。

他……或者说她,手中抱了一大团杂乱的物品,回来后先蹲到那名头发花白的老贵族身边,思索了下后轻声自语了一句,“……算了,就让你也加入这‘最后的戏码’。”言毕,她将一根中空的软管插|进老贵族的鼻孔之中,用贴纸将其固定,而后以防水的油布把这个老贵族层层包裹起来,只留软管的一头在外面。

将被包裹得跟尸体一般的老贵族搬到人工溪流旁,在其身上绑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沉入水中;露在外面的软管另一头绑在一块带有浮力的奇异小木块上、放置于水面。而后,她蹲在溪流边,计算了一下被沉入水中的老贵族顺着水流漂流的速度,暗自点了点头。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半天也就飘到点了。”

又将帝福尼如法炮制,干完这套把戏后时间已接近午夜一点。

府中大致上是比较安静的,看来帝福尼的情人们很冷静,没有将城主“失踪”的事儿暴露出来。死神回到内院,像个轮值的守夜女仆那样装模作样地巡视地,所见到的情形如平时一般稳定――值夜的女仆和男仆仍旧和平时一样偷偷躲起来喝酒赌钱,没什么特别的异样。

死神正大光明地在内院转了一圈,穿过游廊、走出门厅,最后顺着花园里的鹅卵石小道,来到内院的仆人们居住的区域。

内院的仆人居住区可比外院的房舍整齐洁净得多,如帝福尼的贴身仆人,更是每人都拥有单独的房间。

当然,死神不会去那些会让自己暴露的地方――她跟那名男仆与阿西娜的临时合作关系已经结束了,在杰夫?桑德利与帝福尼被她得手之后。

她直接走进了普通女仆们集中居住的平房区,手上多了件有些破旧的女式外套;步履沉重、哈欠连连、神情疲惫,和普通的收工后的女仆没有任何区别。

在某个在外值夜的女仆房间中睡了一夜,天亮前,死神在这房间的主人归来前整理仪容,赶在被左右居住的人发现之前提前出门,混进早起的仆人堆里,并似模似样地做起活儿。

整个早上都没什么事,大部分的仆人都草草干完分配到的活计后各显神通地偷懒,死神也没有例外。跟一群等级不高的仆人们凑到一块儿赌了几十个铜币后,她离开的契机来临了:午餐时间到了。

城主府上人口众多,全部一起用餐是不实际的;一般来说,帝福尼?林赛老爷与他的情人会先进餐,而后轮到他的儿女们、再来是管家与资历深厚的仆人、内院的仆人、最后才轮到外院。

排前面的且不说,轮到最后两批人进餐时,是城主府中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厨房是不会安排太多固定的人员的,主要的原因不是担心偷吃,而是主人家害怕被下毒。到了底层仆人们进餐的时候,自有执事安排轮值的人去协助厨房发放餐点。

帝福尼的失踪,死神心知肚明。这种事情发生,府中并没有正式的女主人,压根不敢立即就将事儿揭出来――不能拖到林赛家另外指派新城主过来或是扶植某人上位,过早地暴露信息等于是把一群身份地位不够却坐拥大笔财富的软弱眷属呈现在城中的虎狼口下。

帝福尼再怎么无能,他拥有林赛家的姓氏就能庇佑他那成群的情人、儿女;若是他不见了,别说外人,他那领着一群职业级护院打手的大管家拉格伦就得先从这个奢豪的府邸中撕下一大块肉来。

在这种严峻形势下,帝福尼的情人们能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就不错了,哪还有心力来监管府内的秩序;死神很轻易地混进了分派餐点的人手里并轻轻松松地到了外院,在人多事杂的外院溜达了两圈后再度改头换面,半小时后,她――应该说他了,以一副精干跑腿的形象拎着个小钱袋,从城主府供给仆人进出的小门里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相比城主府中的平静,哈罗德城上城区倒是显得有些风声鹤唳――杰夫?桑德利的死讯传开了。

这是某位情人的手笔,别人不说,帝福尼的六位情人何其精明,是绝没有为帝福尼的失踪负责的打算的;既然要私逃,那么漏些口风吸引人们注意力势在必行。

五位老贵族一夜未归倒还没有闹开,这些贵族们不像帝福尼那样没有正式的夫人坐镇后院、情人尽可以养在家里,家外有家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杰夫?桑德利这位戒卫队总长惨死于死神之手,这事儿已经足够具有轰动性了。

桑德利的总长之位被人觊觎已久,哪怕他的下属中有忠于他的人决心为其复仇,但说到底并没有为了这位总长就强行搜查城主府的勇气――城主大人让他们包围城主府一整夜已经算是对桑德利的负责了,没有将死神搜查出来,也不能责怪于城主大人的无能不是?而领回了桑德利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后,戒卫队的人结束了程序般的伤心愤怒,总是要面对现实的――下一任总长由谁担任?

死神走在上城区豪门大户的府邸之间,沿途就听见不少人家的仆人、门房之类集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关于戒卫队的变动――总长大人那种高不可攀的存在都死了,接下来遭殃的会是哪一家的老爷呢?对于不会危及自身的城市怪谭,底层的人们总是相当热衷的。

死神没有在上城区逗留,走了二十分钟穿过几条大道后,来到了与中城区相连的内城门。穿着城主府下人服装的他自然不会被守门的城防队守卫为难,轻松地穿过两个城区之间的隔离带、在中城区中绕了半圈后,来到一截清净的河面――穿城而过的运河分支经过上城区后转到这儿,再穿过南城区出城;城中的河段就这一截最为僻静,再往下百米、与南城区的另一条运河支流汇聚后,那可是个相当热闹的水上集市。

“哦噢……你赢了啊,安格斯。”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这个声音并没有让死神有任何出奇,但听到对方喊出的名字,死神轻松自若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面部。

僵硬地侧过头,这条运河支流的的风景树绿化带下,木制长椅前或坐或站的五人,其中三人皆是熟面孔。

“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一夜未眠,眼下挂着两团青黑的东懒洋洋挂在弟弟肩膀上,侧头对南说道。

“……”南抱胸而战,脸色不怎么好看。

“还在为我的隐瞒生气?大度些吧,小家伙,我只是指望你们替我分担一半的事务……但显然,你们连他的脚步都追不上,就更别提限制了。”安格斯昂头看向托莱兄弟,轻轻一摊手。

“……安格斯先生,无论我如何在回想中美化你昨夜的行径……都看不出你有任何对他人的尊重。”南怨气深重地说道,“说到底,你干的事儿不就是支开所有任何会对死神形成阻碍的人、替他创造条件吗?”

安格斯一撇嘴,“跟没有情趣的人打交道可真无趣。”

“你!”

“好了好了,别逗我的小家伙。”格洛丽亚打圆场,并好奇地不断打量不远处整个人都僵住了的死神,“死神差点儿从你的天罗地网里逃出去,哪能强求南他们追得上他呢。”

“恕我直言,女士,安格斯先生昨夜不但没有好好地做正事儿,反倒是给我们这些做事儿的人添堵……”南黑着脸说道。

“你应该知道他是个多么恶劣的家伙,南,就别跟他计较了。嗨,尤纳尔,别看了,把人带过来。”

笑嘻嘻地蹲在一边的尤纳尔大步走过去,伸手将立在河边的死神捞过来往胳臂底下一夹,大步走回来。

“先回酒店吧。”格洛丽亚当先站起,“安格斯,城主府那边短时间内应该没事?行,那就晚点再说。东,南,干活儿了!”

托莱兄弟闻言,双双往绿化带的灌木丛中一弯腰,拖出来两个人形油布包……

南城区戴安娜酒店,一脸麻木的死神被按着坐到长沙发中间后,双眼直视安格斯,第一句话就是,“安格斯先生,你违规了?”

坐到单人扶手沙发里的安格斯从狗腿的东那儿接过茶水,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后才说道,“这可真失礼,死神阁下,破坏规则的话,游戏还有何乐趣可言?”

死神冷笑不言。

“我名为格洛丽亚?飓风,以施法者的名誉起誓,我可以佐证,安格斯?末日审判在与死神阁下进行的游戏中没有使用任何施法者手段。”边上的格洛丽亚一本正经地说道。

死神脸色一变,看了格洛丽亚一眼后对上安格斯的眼神儿完全变了。没有使用施法者的手段,那就是对方把自己放在普通人的立场上与他进行了博弈?他输给了一个没有超常力量的人?!

“让我从头说起吧。”安格斯放下茶杯,双手在腹前交握,大方给了死神一个浅浅的、没有任何恶意的笑容,“就像我跟你说过的……帝福尼给我指派的男仆换成了你后,我就确定你潜伏到我身边了。我当着你的面安排了帝福尼的情人们任务,让他们给你空出表现的空间……而你也不负我的期望,在会场出现空档后抓紧时机引走了你的目标、那五个老贵族。”

“再来,你让阿西娜给护院们送宵夜,酒水里的添加物没有任何毒性,但能引发拉格伦喝下茶水中的药物作用,以此限制前院执事毕维斯的行动,而后在中庭进行布置。烧起大火后,一方面你引走了前院仆人们的注意力……一方面,你摆出来的四具尸体让帝福尼的六位情人认为:你针对的只是参加晚宴的客人。这样一来,他们会盯紧会场,却忽视了你的最后一个目标,帝福尼。”

“当然,你也有那么点小小失误,一是西里尔不是你们所预想的那种卑劣之徒,他居然也盯上了帝福尼,并在你下手前带走了他。二是,我们的两位神圣骑士猜到了你的动向,并紧追着你的脚步,让你不能在劫走帝福尼后顺利潜进客人队伍里离开。”

“这俩个突发事件让你不得不放弃俩件收尾工作――一是你杀死那四名贵族的第一现场来不及处理、二是你藏匿在会场中、城主席位下用于给帝福尼伪装的工具来不及收回。”

死神脸色数变,阴晴不定了一阵后露出笑容,“这些缺陷……我想并不足以暴露我的逃脱路线吧。”

“你从会场中带走的第五位老贵族。如果不是你被两位神圣骑士迫走的话,他应该会在散场时露面一次……他的尸体会以夸张的形式登场,让退出城主府的客人们受惊大乱,让你能将伪装成醉鬼的帝福尼轻松带出去,是吧?”安格斯语气平静地说道,“但帝福尼被西里尔劫走、两位神圣骑士还追了上去,这打乱了你的计划。但你并不是一个喜欢‘浪费’人,你具有极强的表现欲,你必然会将那个老贵族利用到极致……而你又错过了大批客人离开的时机,这样一来,你的选择就不多了。”

在死神又难看起来的脸色中,安格斯笑了笑,“说穿了其实不值一提……从西里尔手中夺回帝福尼的你肯定不敢过多地利用城主府的地道,虽然你相信西里尔会为你保密,但你不会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这上面,所以你不可能再走进地道。那么想将两个成年男子的躯体带出府,你所能依赖的也只有水路了……顺着城主府流出来的水道往下搜寻,在中城区最僻静的河道中发现人为设置的拦网和被截住的两个人形包裹……实在毫无难度,你说呢?”

死神无话可说,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在进行计划时居然考虑过种种失败后的应对……不得不说,你的智慧是我生平仅见。”对于安格斯来说,这是他能给出的、相当高的赞誉,“西里尔也确实没有出卖你,即使他已经决心自断生命、将希望都交给了别人。”他上身微微前倾,以一种看待珍稀物种的目光看向死神,“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能那么快就对我的建议作出反应,竟还保留了帝福尼与那个老贵族的性命。说说你接下来会对他们的处置吧,作为对我赢得游戏的奖赏,怎么样?”

格洛丽亚与尤纳尔面色不变,但托莱兄弟盯向安格斯的目光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了……这家伙还向死神提出了……建议?!

死神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愿赌服输地说了,“……如你所说,肉|体上的痛苦比不上精神上的折磨……所以,我想对这两个家伙进行不危及性命的强制性伪装……大约做到他们熟悉的人都认不出来、以及无力自救、求救这个程度。然后将他们送回他们的最亲近信任的人会出没的街道,让他们在街边乞讨。”

80.混血种

80

下城区,某处破败的街心花园,托莱兄弟闷不吭声地并排坐在长椅上,两个人四只眼睛有气无力地监视着街对面转角处、那个蜷缩在垃圾箱边的乞丐。[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死神说出了那个疯狂的主意后――不止是安格斯,连格洛丽亚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在两位施法者兴致勃勃的协助下,帝福尼?林赛这个“幸运”的家伙二十个小时的时间里就完成了完美转身――从半秃发福、养尊处优的贵族城主摇身一变成了个全身浮肿、半身残疾的哑乞丐;面部神经失控了一半以致于嘴歪眼斜,被废掉的双手只能虚握着,连汤勺都拿不起来;那一身荣养出来的好皮肤被泥污侵染得黑漆漆的、一些地方还冒着脓疮。

这家伙裹着一条破破烂烂的旧地毯,浑身的疼痛让他无力做出吸引人注意的举动――当然,人们也不会有兴趣理会这种近乎不可接触的肮脏乞丐――腹中的饥饿让他无法麻醉自己沉沉睡去,只能瞪着恐惧绝望的双眼默默注视偶尔走过的行人,祈祷着他的家人、亲属快点儿找到他、让他脱离这种可怕的地狱。

无法动弹的帝福尼被垃圾箱和自己裹身的旧地毯阻挡了视线,发现不了自己正被人监视――当然,即使他发现了大道对面的托莱兄弟,也只能是产生期望后再次绝望而已。

“……我记得,特兰波尔警司说过,失去土地又不甘愿自卖自身的农夫,进城后如果找不到工作而流落街头的话……最多只能活三年。”南注视了大变样的帝福尼一阵,终究心中不忍,把目光收了回来。

“不,南,最幸运的才能活上三年。一般而言,第一年的冬季就会冻死五成以上的新乞丐;第二年,累积的伤病和饥饿会干掉余下来的九成九。一百个流浪者中能有一个活到第三年就不错了。”东倒是挺轻松的,只要跟自家利益无关,他总是能保持好心态,“至于帝福尼的话……我觉得三个礼拜都够呛。”

南不说话,他并不认为帝福尼值得拯救――这家伙确实对他的情人们不错,也能够小小地、偶尔地对下人们慷慨一下,但也就如此而已了。贵族中他或许成称一声“仁厚”,但统治者的愚蠢本身就是罪过,更别提贵族该干的事儿他哪样也没少干。

东知道南的情绪不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相对来说他还算可以了……出来时没听见那三个疯子的对话吗?那个老贵族叫什么来着,普里斯科利?还是个伯爵来着,整片伍德山脉的矿区都是他们家的……那老伯爵被折腾成那样了他们还觉得不够、还希望让那老头以那种悲惨的境况活久一些……”

“东。”南不想回忆起关于普里斯科利伯爵的事儿,打断了东,“你能看得出来吧,安格斯也好、格洛丽亚也好……他们并不反感……死神。”

一俩马车从街面上呼啸而过,后面的一群仆人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奔跑才能勉强跟上。初春的春风锋利程度不输给冬天的寒风,这个时节除了大户人家,普通的市民还不愿意迈出家门,连这下城区的主要街道也冷冷冷清清的,甚至能让马车飞驰。

“……反感啊……亲爱的弟弟,有时候你很没眼色。你没发现吗,我觉得他们俩对那个变|态的态度比对我们亲近多了。”东没滋没味地说道,“女人那种我们都难以理解的生物就不说了……就说安格斯吧,他是不在意别人对他的态度的,只要是被他认定毫无价值的家伙……再怎么卖力讨好他也都懒得理睬、该下手时绝不手软;相反,没被他宣判‘死刑’的……粗鲁无礼些他也不介意。你一再地冒犯他,他不是也没跟你计较吗?当然、当然,我看他也没怎么把咱们兄弟俩放到眼里。”

“可是啊!”东的情绪上来了,压抑着声线很是怨念地说道,“你看看他对那个变|态那副尊重的样子!那种平等的口吻!见鬼!那个变|态到底哪儿出色?丧心病狂?还是残暴冷酷?”

“呃……哥哥,你可以批判死神的偏激观念和充满罪恶的手段,但还是别盯着别人的生理不放吧……”南把下半段话咽了回去,你去计较安格斯的态度干嘛啊!

“什么话!那家伙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了!”东忿忿不平。

二十三小时前,戴安娜酒店,格洛丽亚的起居室中。

让托莱兄弟恶心欲吐的“非|法人|体改造计划”讨论进行了半小时后,格洛丽亚直率地提出了她的疑问,“死神阁下,你的谋杀计划中总是需要多次变换身份,但即使我在布隆菲尔德大陆见过的、最善于伪装的刺客,也做不到如你那样频繁地更换外表且来去自如,这是不是与你隐藏起来的身份、以及你‘拥有一定武力、智慧超群却无法触及职业级的领域’有关?”

死神再次露出那种很不情愿的表情,但在他说话之前,安格斯先开了口,“女士,看来你跟我有同样的想法。[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格洛丽亚眼睛一亮,“安格斯,你也这么觉得?”

“去除掉不可能……剩下的,再怎么匪夷所思也是事实。死神阁下,你是混血种吧?”安格斯平静地说道。

“呃?”在一边打瞌睡的尤纳尔看过来了,“不是吧,这时代还能有混血种降生?”

同大族而不同族群的种族之间交|媾,诞下来的后代统称为:“杂交种”,比如熊族兽人与狼族兽人的后代。杂交种除了不能繁衍后代,其它方面与正常种无异。

而不同大族的种族之间交|媾,诞下来的后代就是“混血种”,比如人类与精灵、或是精灵与兽人、矮人等等。混血种同样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远远比正常种弱小、天生基因缺陷,永远也无法触及任一强者领域。

安格斯的容貌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人类与精灵族混血出来的后裔,但他确实没有精灵特征且自身实力强大,这就彻底绝了别人的猜测。

杂交种还算常见,但混血种就不同了,不同种族的生殖隔离让这种畸形种百年难得一见,且多数都活不过幼年期。

被五双惊奇的目光盯到脸上,死神的脸色很明显地垮了下来;显然,他很没有兴趣谈这个,刚刚升起的一点儿谈兴也消失掉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总算是稍有那么点身在“敌营”的自觉,很不情愿地说道,“既然你们猜出来了……是的,我的确是混血种。”

安格斯用手掌心托着下巴,一般他摆出这个姿势都是对某事产生了兴趣的时候,“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混血种,对吗?”

格洛丽亚急得恨不能抓住安格斯的领子摇晃,“你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混血种?”

“请冷静,女士。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去掉死神阁下头顶上那近乎无所不能的光环,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半人类,对吗?”安格斯冲沉着脸的死神一扬眉,“当然,你是有权力要求我不可暴露你的身份,死神阁下。你是否想这样做?”

“比起让你厌恶,欠你的人情一定是更可怕的事。”死神冷笑了下。

“并没有多少人……值得我愿意让他们欠我的人情。”安格斯极为自然地说道。

“那就让我也失去这个荣幸吧。”死神扫了一圈安格斯之外的四人,“末日审判的同伴……也不可能是喜欢卖弄他人隐|私博取关注的人。”

“安格斯!”格洛丽亚已经急不可耐了。

“他应该具有魔族血统。”安格斯以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房间中除了死神本人以外的所有人都吓傻眼的事实,“在男性和女性外表之间自由转换必须拥有对自身肌肉、骨骼、神经、关节、内部器官等等自体极为精细入微的操控力,同时也需要肉|体足够强悍。除了魔族血统的混血种,不做他想。”

“……”格洛丽亚半张着嘴,看看安格斯又看看绷着脸的死神,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南脑中放空了一瞬后才在身边哥哥的异动下回过神来,伸出手按住哆哆嗦嗦掏圣水的东,“冷静点,哥哥,魔族不是恶魔、也不是魔物。”

“……你妈妈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反射弧跟别人永远不同的尤纳尔,震惊过后一本真经地对死神说道。

“……”死神脸部抽搐了下,才干涩着嗓子说,“谢谢。”

安格斯用那种懒得表现出鄙夷的淡漠眼神看了一遍同伴们,冷声道,“我真怀疑你们这些家伙是否具有常识。魔族的人隐姓埋名藏匿在人群中生活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不是常识吧!魔族啊!”格洛丽亚喝道,“连黑森林都只有极深处才有的魔族啊!”

“女士,请想一想……如果不是魔族进入人类社会生活,那么那两百多种魔族小语种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呢?”安格斯耐心地说道。

“等等!”尤纳尔突兀地高声尖叫,脸色跟见了鬼一样,“安格斯!你刚刚说了恐怖的话你知道吗!难道你想说阿斯怜也是魔族?!”

“他是魔族没错。一百四十年前他假死后跑去布龙菲尔德了,九十年前我去布龙菲尔德大陆时遇到过他。”安格斯隐约有些不耐烦了。

“……”这次换尤纳尔半张着嘴说不出话了。

“呃……?”这两个老朋友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倒是把死神给吓住了,满脸惊骇地看向看起来只是个小个儿青年的尤纳尔。

“这是我的旧友尤纳尔,原名尤利尔?萧。”安格斯很随意地介绍了一下。

“!!”死神以不能更惊骇的表情瞪向安格斯,声音都抖起来了,“你……安格斯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态度应该表现得很诚恳了才对。”安格斯微微蹙眉。

“……”死神勉强扯出笑容,“哈、哈哈……连魔族都不介意的你……确实不在乎什么魔族混血种、什么死神之类的虚名……但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价值。”安格斯略一摊手,“现在,可以向你的新同伴、且不属于临时那一类的长期伙伴们介绍一下自己吗?”

死神狠狠地瞪了一阵安格斯,咬着牙说道,“抱歉了,我没有兴趣玩什么伙伴游戏。”

安格斯微笑,“你也有天真的一面啊,死神阁下……向你透露过北方战神行踪的我,会让你离开吗?”

这种无耻的、赤|裸|裸的威胁让托莱兄弟看安格斯的眼神儿都变了……哪怕他针对的目标他俩也不待见。

时间回到现在,下城区的破败街心花园。

“死神并不想加入我们。”南劝慰兄长,“他拒绝报出名字和来历,抗拒之意很明显,不是吗?”

“你不懂我的担忧,南。那可是个魔族混血种,魔族是个什么存在你还不懂吗?最邪恶、最无序、最混乱――”东咬牙切齿,面部青筋突出。

“魔族跟其他长命种的区别也就是雌雄同体而已,他们也是智慧种族,哥哥,客观些吧。”南不得不打断他,“精灵族或过去的巨人族不也一样个个都是天生的职业强者、寿命让人仰视吗?”

“你竟然认为那种毫无伦理可言的种族是正常的,南,我对你太失望了!”没有找到同党的东憋屈了。

“……还是换成我失落,你来安慰我吧,东。”

半小时后,结束监视任务的托莱兄弟回到驻地――是的,他们搬出戴安娜酒店以一个金币的代价在下城区的僻静之处租下了一整个院落,以便于进行他们那让人作呕的人体改造计划。

推开厚重木门走进铺了石板的院子,绕过两米高的影壁后,正清理地面积水的尤纳尔看过来,“任务结束了?”

“啊……是的。其他人呢?”南说道。

尤纳尔丢下扫帚领着兄弟俩去了这座民宅院落的客厅,不到三米高的屋子中有些陈朽的家具微微泛潮,壁炉烧了二十多个小时也没干爽起来。两位施法者并死神坐在壁炉前方的凹形组合沙发上,看到托莱兄弟后格洛丽亚立即热切挥手,“怎么样,效果如何?”

“不能再好了……”南坐到安格斯附近,向壁炉方向伸了下有点儿发亮的双腿,“管家拉格伦路过那儿一次、采买的毕维斯乘坐马车路过两次,别说发现帝福尼了,看都没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我是说帝福尼那家伙的反应啊!我还能不知道别人认不出那是城主?”格洛丽亚眼睛一瞪。

“呃……怎么说呢,外面还是很冷的,那家伙一直缩在旧地毯里哆嗦。”南没滋没味地说道。

“你看,我说要给那老贵族裹严实一些吧,他比帝福尼先冻死的话多没趣。”格洛丽亚冲死神说道。

“我在他体内注射了药剂,低温是死不了的。”死神摇头,“带太多布料没必要,被别的乞丐盯上容易被杀人劫物。”

“这还真是个问题。”格洛丽亚摸下巴,“那是不是应该雇个‘好心人’,一天一次给这个老贵族送半块黑面包,让他熬久一点?”

“好主意,女士。”死神赞同。

“呃……女士,先生们,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南叹息着说道。

“你怎么又来了?西里尔给的文件你没看?以一条人命判那老贵族当一天乞丐的话,那老混蛋得活好几年才够偿还的!”格洛丽亚怒视南。

“……对不起,我多嘴了。”南老实地闭上嘴。矿区是奴隶消耗大户,每个矿场主都是血债累累的刽子手。

“可惜咱们现在没多少时间,不然真该让那老贵族所有的家人全当乞丐去!”格洛丽亚还觉得不满意呢,“对了,你们想好把那份文件交哪去没?”

南愁眉苦脸上了。

“女士,我想你不应该会认为……光靠那些文件能够弄掉那些家伙吧?”安格斯斜了格洛丽亚一眼。

“你当我蠢啊!”格洛丽亚喝道,“至少让他们日子别过得那么轻松嘛。都碰上了,没空闲一个个去料理,至少也得给他们添点堵。”

“……安格斯先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南不能装作没听见。

“西里尔收集的文件证据翔实,无可辩驳。”安格斯慢悠悠地说道,“但也就是如此了,你们还指望靠一钞公正的审判’……就能让那些家伙被挂上绞刑架?”

“……”南被堵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歹也是成年人了,成熟点儿吧。”安格斯看向尤纳尔,“就算是脑子里塞满了肌肉块的家伙,也不认为光靠所谓的‘公理’就能获得公正呢。”

“你看着我说干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尤纳尔喝道。

“……按照你的意思,想要获得公正只能靠血腥残酷的杀戮吗?”南说道。

“那又是……钟爱于表现自身的人才喜欢去做的事儿了。”安格斯慢悠悠地转头看向死神,“残酷也好、杀戮也罢,都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不可弄错主次。”

“……”死神再次对面部肌肉操纵失控。

“那要怎么办?怎么办才能讨回埃伦领地十几万亡魂应得的公道?怎么才能让藐视王国安危、为了一己私利为所欲为的家伙们背负起罪孽?”南再次追问。

“我说过,精神上的创伤、直接给予灵魂的痛苦,才是最有效的、净涤灵魂的最终办法。”侧过头直视眼底尽是悲伤和无奈的神圣骑士,安格斯从容地说道,“不可拯救的渣滓有义务在地狱火中焚尽,心怀向往的蝼蚁……也应当有机会在绝望中得到最后的救赎。”他微微一笑,冰冷的嘴角毫无温度,反倒是让人彻骨冰寒,“当然,比起那一点点难以捕捉到的救赎……更多人只不过是在天崩地裂中毁灭而已。”

几小时后,格洛丽亚带着托莱兄弟和尤纳尔离开了哈罗德城。

陆行鸟背上仍旧坐着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人,城防队的士官要求此人揭开斗篷时,那人掀起兜帽露出一张惊艳的面孔,又快速遮盖住脸。

目送这一行人走远,城防队的士官奇怪地问他的下属,“城主大人居然没留下这个人?转性了?”

天黑前紧赶慢赶走出去三十余里地,选定营地扎营后,格洛丽亚冲斗篷怪人喝道,“好了,变回来吧,你顶着那张脸太奇怪了。”

“安格斯”脱掉斗篷,揉着脸走到平房中间尤纳尔生起的火堆旁坐下,他的面部肌肉、骨骼一阵变动后,恢复成平凡无奇的普通男子面貌,嘴里还嘀咕着,“……他平时木着脸不觉得难受吗,我觉得我脸皮都快结冰了。”

一直盯着死神打量的尤纳尔挺中肯地说道,“那种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哪是年轻人能装得像的,不过你要是不动不说话往安格斯身边一站还挺好玩的,哈,下次这么玩玩看?”

“……如果我假扮你的话,只要不动手,我觉得还是能有五分相似的。”自尊心挺高的死神不温不火地还击。

“那是因为我永远保持青春的心啊!”尤纳尔一点儿也不觉得对方是在刺自己,还扭头冲正搭帐篷的托莱兄弟挤眉弄眼,“你们说是不是?”

托莱兄弟没理他。

东偷瞄一眼换掉安格斯面貌的死神,压低了声音对南悄悄说道,“魔族的伪装也没那么可怕嘛……还是能区别得出来的。”

“没有经过专门的模仿,当然没法儿天衣无缝地假装成另一个人。”南并不欢迎队伍里多了个死神,不过这并不表示他会对对方带有偏见,“如果死神装成咱们久不见面的人……比如神学院的校友、教师,你能第一时间辨认得出吗?”

“……”东抽了抽嘴角,“亲爱的弟弟……你不是也很讨厌他的吗?”

“我不喜欢他自以为是、玩弄血腥|恐怖的那一点,并不是说我就全部否定了人家啊。”南叹息着说道,沉默了一会儿,他再次叹息,“说真的,哥哥,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变……但现在想想,我已经变了很多。就像现在,明知道安格斯独自回去城主府是去做很恶劣的事儿……可我忍不住期望他能成功。”

81.安格斯的追随者

81

哈罗德城上城区,城主府内院大屋。[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楼大厅旁的会客室,独自坐在里面接待客人的西里尔面色苍白:“是这样吗……我的努力毫无用处?”

“并不是毫无用处,而是达不到你的期望。”客座上的斗篷怪人兜帽覆面,只露出一小截下巴,“你整理的资料可以在这个国家上层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利益之争,风浪或许会波及不少人……”斗篷怪人顿了顿,大约是嘲笑了下什么,“这种残酷的争斗确实能让许多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但你真正想要报复的那些人自身并不会损失一根毫毛。被王室全盘端掉的哈罗德城上层贵族是个不小的数量,被赶走后他们恰恰远离了随之而来的动|荡风暴……他们的权势会小小地缩水一下,但那又如何呢?这些人依然是人上之人、受尊敬的贵族。又或是对你而言,子爵降为男爵、男爵降为勋爵,就足够让你的恨意平息?”

西里尔陡然瞪大眼睛,薄薄的嘴唇因过度紧咬的牙关而微微发颤,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血液上冲引起的潮红,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用力抓紧了柔软的稠质长裤。

让人压抑的沉默后,西里尔轻轻笑了笑,“……我是个懦弱的人,安格斯先生。我时常在心底暗自决定要拖着别人一起粉身碎骨,却总是……没有勇气去走最后一步。”他定定看向对方覆面的黑色兜帽,“就连耗费近十年的时间、无视羞耻、自我作践、不计手段收集的资料……都没有勇气自己带走。我害怕去考虑后果难料的事,也没有勇气去直面狂风暴雨……我这样的人,是让人鄙夷的吧。”

“是的,孩子。”对方很坦诚地说道。

西里尔苦笑,“但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是想要忠于自己的。违背自我意愿的事情做了太多,已经不想如同行尸走肉般继续下去了。”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安格斯说道。

“死神是从我眼前带走帝福尼的。即使之前被蒙到鼓里……事后仔细回想,也能发现问题所在了。以对方最后的目标反推,安格斯先生你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言自明。”西里尔双眼几乎定在了那层黑色布料上,大约是想到看看其后的人是否会泄露出情绪,“而你现在再次回访……说明你的目的与死神不一样,对吗,安格斯先生?”

斗篷下的人慢慢抬起手,掀起覆面兜帽,对强自按捺着忐忑心情的青年投去略带赞赏的目光。

“如果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就表示你离开了普通人的世界,迈入不可知的领域。西里尔,你有从此面对全新世界的勇气吗?”平静无波的口吻,低沉的嗓音,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堕落天使的诱惑,直击人心中最薄弱之处,“你将从此远离你习惯的体面宁静生活,直面你此前的人生中所不能想象到的黑暗;你不再拥有属于普通人的平凡幸福,连安稳地度过每一日都会成为奢望。即使如此,你是否仍有继续探究真实的决心?”

西里尔紧绷着面部肌肉,呼吸稍稍加重、视线也有些凝固;安格斯的反问大约是他没有料到的,让他陷入挣扎之中。

良久之后,终于从犹豫中挣脱出来的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诡异地一笑,“安格斯先生……其实你并没有给我太多的选择,不是吗。”

“你仍有选择权,如果你甘愿的话。”安格斯语带双关。

“不不……请别这么说,天父在上,原谅我是如此怯懦。别给我后退的余地,我会忍不住想逃走的。”西里尔略显狼狈地叫出声,“安格斯先生,我已经接受了,即使你是堕落天使,我也准备好了向你叩首。”

无能者与进取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对未知领域只有戒备与排斥,而后备则永远充满探索精神,兴致勃勃。人生的际遇让西里尔改变了许多,但当涉及到本性上的抉择,他仍有属于自己的光彩所在。

“你比你想象的更强大。”安格斯平静地说道,“强大源于内心。而内心世界的完整,源于对自我的清晰认知。明白自己的懦弱之处不算是缺陷,西里尔。”在西里尔面皮发红的窘迫中,安格斯左手虚抬,一团黑色雾气从他指尖徐徐冒出,稍稍扭动后,化为一粒指甲盖般大小的三角薄片,“吾乃黑暗真实之道的求道者,安格斯?末日审判。想要探索我的秘密,必须被我所认同、成为我的同道追随者。西里尔?瓦奥莱特。”

怔怔看着对方指尖的奇诡景象,西里尔猜想过对方的身份,却还真没想到……居然是位黑魔法师!压下胸中澎湃的念头和激昂起来的热血,用力捏了下拳头,西里尔咽了口唾沫,离开座椅,将手按在胸前单膝下跪,“请原谅我之前对您的冒犯,伟大的黑暗求道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我愿意成为您的同道追随者、愿意直面真实的黑暗,请赐予我不再迷茫、不再沉沦的机会。”

――成为一位施法者的追随者!对他这种失去家族和姓氏荣誉的落魄贵族后裔、沦落到成为出卖色相求存的污秽者来说,是多么不敢想象的事!

“迷惘的灵魂,愿你能求到属于你的道路,得到你所应拥有的救赎。”安格斯左手伸直,指尖在西里尔额头上轻点,虚浮于空中的三角薄片溶于西里尔眉间,微光一闪后消失无踪。西里尔只觉得眉心处有什么东西破肤而入,并没有疼感,反倒是……像是与某人建立了什么奇妙不可言的连接,让他感觉新奇同时,心底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

――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孤独一人。

西里尔本该说些感谢之词,但他只能傻乎乎地盯着对方,无法说出话来;那种奇妙的连接给了他一种无法形容的亲近之感,他感觉他与眼前之人隐隐有了一种不能用语言描述的、比血缘更深厚、更天然的牵绊;眼眶浮现热意,喜悦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当安格斯示意他从地上起来时,西里尔仍然有些失措,被人承认、被人接受、获得认可的巨大欣喜感让他手足无措,忍不住想要确认自己现在所拥有的意外之喜,“安格斯先生,您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为本能所驱策的蝼蚁且不必说,为信念所驱策的智慧生物,本就应当被我辈所尊重。”安格斯并不隐瞒,“而你,西里尔?瓦奥莱特,在污秽之地沉浮、必须违背本心献媚于一头猪求存的你,仍旧能保持自我灵魂的纯净与独|立、仍旧追求你所向往的道路,自然有被我认可的资格。你其实有很多机会杀掉帝福尼?林赛、你也有能力以复仇的‘正确’名义大肆行宣泄之道;但你没有那么做,你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从未放弃过努力。完整的、能经受污秽亵渎考验的灵魂,应当得到黑暗先行者的指引,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西里尔嘴唇微动,又紧紧闭上;冲安格斯深深鞠躬,将眼中的泪意隐去,抬起头时,他已能控制住情绪,露出平静的微笑,“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安格斯先生。”

“吾辈并不追求狭隘的正义,也从不乞求任何存在的怜悯。黑暗求道者行走之道,无谓公正或是不公正,只证问心无愧。”将十指在腹前交握,安格斯的神态永远平静而从容,“吾之追求、信念,在于让竭力自救者得到救赎,让寻求毁灭者得到毁灭。你的道路或许与我不同,但这无关紧要。借鉴、反证、或是指出我之不足、以完整你的道路,都是你的权力。”

西里尔是个很聪明的人,稍一品味,便立即明白了这番话的意味――他所追随的黑暗求道者并不隐瞒自己的偏激和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眼中只有对自取灭亡者的讥讽冷漠与对自救者的认同,而这两者中那占了绝大多数的平凡众生,在他看来……或许只是如同蝼蚁般可有可无的存在。这样的认知让西里尔不自觉地从灵魂深处开始颤栗,并发自内心地――警醒和不认同。

当然,安格斯都明言了互相之间道路的不同,西里尔所能做的也只有坚持、完整自己道路一途。

“我明白了。”

短短四字,代表了西里尔没有说出口的决心。安格斯再次从容一笑,对于这位经历过磨难净涤的年轻人,他抱有小小的期待。从沙发上站起来,安格斯伸手拉下兜帽,“这座城市里有不少符合我之‘喜好’的虫子,让他们求仁得仁,正是我这次归来的目的。西里尔,你是否有兴趣配合?”

“当然!”西里尔目中一亮,决绝地说道。

二天后。

离切斯特前线还有不到三十里距离,四面的平原已经看不到乡村和农田。大片肥沃土地被抛荒闲置,战火焚烧过的村庄还能看到残留的墙根瓦片,废弃的水车倒在刚解冻的清澈河边;河滩上凌乱的足迹被大量的尘埃掩盖,上一次有人踏足此地,或许已经是久远之前的事。

一行人走到河岸边的小村,面对这个只剩断壁残垣、毫无生气的村子,其他人则罢,托莱兄弟显得十分无所适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南白着脸在废弃的村子里跑了一圈,压根没有看到半个活人,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我离开切斯特前线时在这儿住过两天,这里的村民热情地招待过我,我还记得他们之中不少人的名字!才两年多的时间啊,这儿怎么会成了这样?这里明明是战场后方,难道敌军还能绕过前线过来劫掠?!”

格洛丽亚找了个比较平整的河滩地坐下来休息,捶胸顿足发疯的南让她懒洋洋地把视线投过来,并冲尤纳尔一厥嘴,“让他冷静一下。”

“哦。”尤纳尔放下从陆行鸟背上扛下来的行李架,走过去一把拎起南,“噗通”一声抛到河里。

“啊!”东惨叫一声,也跟着跳下河去。

“他们兄弟的感情还真不错。”格洛丽亚对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的男人说道。

顶着一张平凡面孔的死神撇撇嘴,没说话。

湿漉漉的南被东捞起来后冷静多了,怏怏不乐地缩到生起来的火堆边,抱着膝盖发愣。

东找出干净的替换衣物自己换了一套,丢了套到弟弟脚边,没去劝解他,是走到尤纳尔这边帮助搭帐篷。

“你不劝一下?”尤纳尔冲南那看着就可怜的背影努努嘴。

“……他自己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东耸肩,“靠近战场的乡村,要么是被敌军扫荡了,要么是被我军‘坚壁清野’了。就算这里是战场后方、切斯特前线后面,但谁叫这里的家伙运气不好呢。”

尤纳尔做了个怪脸,也不说话了。自古兵匪一家,被路过的军团当成军资处理全村消失的村子数都数不过来,更别提临近战场的村庄。这种事儿屡见不鲜,不值得惊奇。

南打了几个喷嚏后瑟瑟缩缩地把衣服换了,沉闷着走过来帮忙扎营、准备食物。用过晚餐后天色略微暗了下来,赶了一天路的格洛丽亚叮嘱尤纳尔看好死神那个还没放弃逃走的家伙就进了自家帐篷,南收拾了餐具后仍觉不甘,默默离开了营地。

“嗨!南!”东不放心,小跑着追了上去,“别乱来,亲爱的弟弟,这一代已经有军营驻扎了,并不安全。”

明明是保家卫国的军团,在东的话语里却成了山匪路霸之类的可怕存在;偏偏南还十分明白哥哥是正确的,一点都不能反驳,“我就在附近看看,东。这个村子几百号人,总不可能一个幸存者都没有。”

东叹息一声,“南,村子里那些烧焦的东西都快被灰尘盖上了……这里上一次有村民出没最起码都是冬天来临以前。”

失去家乡的村民中哪怕有那么几个幸存者,在无家可归的冬季不是冻饿而死就是远走他乡,确实没有留在附近的可能。

南垂着头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蹲下来,双手手掌紧捂着脸,发出犹如受伤野兽一般的低吼,“我不明白!东!我真的不明白!战争中受到伤害最深的明明是平民,为什么连我们自己这一边的军队、贵族,都不能够对自己的平民……好哪怕那么一点点!”

哈罗德城的贵族上下一体合作、贩卖前方逃回来的难民!

打着支援前线幌子的贵族家族军团,为了点儿粮食毫不犹豫地毁灭了一整个村庄!

战场后方的村子,逃过了敌军的魔爪,却被己方的军队弄得村毁人亡!

南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按进深不见底、冰冷刺骨的泥潭里,越来越无法呼吸、越来越透体冰寒。在杰佛里城时他感觉上方的权力斗争和自己的被贬斥让人喘不过气来,可是走出家门后他才发现,原来他一直深深地忍耐并为之痛苦的经历遭遇根本就不算什么!

尤纳尔很尽职地盯紧了死神,不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步,自诩任何地方来去自如的死神遇上了这种死脑经还真是无法可想――连上厕所尤纳尔都带着他去,抗议无效,想逃跑就会被那个看起来瘦小的家伙钢铁般的手腕箍住夹到胳膊底下――在整个王国掀起腥风血雨、让半个赛因王国的城市为他的血腥手段颤栗的死神,这两天来就像个人形行李袋,憋屈地屈服于前战神的淫|威之下。

“我说你就不能安分点,我洗个澡还得盯着你、都不能看看哪块没搓干净。等会儿再往黑暗里跑,我可就真把你往锅里煮了啊!咱啥都吃过,魔族的肉还真没尝过咸淡。”脱得只剩裤衩的尤纳尔手拿毛巾,在营地中央篝火旁旁若无人地擦着身体;死神坐在他前方不远处,脸色都快黑成锅底了。

“你洗澡为什么我还要旁观啊!我至少也有一半是女人啊!”对于尤纳尔的‘不知检点’,死神简直快被逼疯了。

“不还有一半是男的吗?你蹲坑时我留意过了,我有的器官你身上也有,害羞什么。”尤纳尔不以为意。

“居然偷看我!无耻!下流!”死神怒道。

“那我现在让你看回去?”尤纳尔毛巾往水桶里一甩,作势脱裤衩。

“啊!”死神忙不迭捂眼。

“……看来你们感情不错。”一个平稳得没有丝毫起伏的嗓音响起,身披黑色斗篷的安格斯从黑暗中走入火光下。

“噢?你的事儿办完了?”尤纳尔当然不是真要脱裤衩,拧干毛巾继续旁若无人地擦身体,“啥时候解决下这个阴阳人的问题?你不是真要带个麻烦家伙在身边吧,哪有千日防贼的?”

“你说谁是贼?”死神恼怒。

“分|身乏术的时候,多个棋子总是比较方便的。”安格斯轻飘飘地说道。

“哈!哈!”死神气极反笑,怒视安格斯,心底发誓有机会定要这个家伙好看。

“其他人呢?”安格斯依然无视了他。

“格洛丽亚睡了,南跟他哥去散步了。”

“嗯……死神阁下,你需要向相处两天的新同伴们道个别吗?”安格斯总算舍得看向死神。

“我没有什么同伴!”死神怒道,反应过来后觉得不对,“道别?你会有那么轻易地放走我?”

安格斯走到格洛丽亚留下的椅子那儿坐下,“我说过……我们这伙人现在与是你长期的、不属于临时合作、可抛弃背叛的同伴那一类,拒绝接受现实可不像你的风格。”

“……你这种‘重视’……我还真是受宠若惊。”死神额头青筋暴起。

“是你拒绝与我友好相处,却又反感成为我口中的棋子,你所拥有的女性特征只继承了不可理喻那一面,却没有丝毫女性应有的宽和包容吗?”安格斯一摊手。

“我从未听过所谓的友好建立在强迫前提下,请别忘记一点,安格斯先生,我和你并不是一路人。”死神咬牙切齿。

“那么,至少让利益维护我们之间脆弱的关系吧。这样的话,成为我的棋子并不算太糟糕的事。”安格斯从容地说道。

“这是强盗逻辑!”死神怒道。

“请别担心,一般而言……我不会强迫他人去做不符合其本心的事。”安格斯身上的斗篷化为黑雾消散,左手轻举,一道黑雾自他指尖升腾,凝集成指甲盖大小的三角薄片。

“……追随者之刻印?”看见那虚浮于空中的小小黑色薄片,死神不禁动容,“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格斯下巴昂起,“你对赛因王国有刻骨的仇恨。”

他用的是肯定句式,死神沉默不言,算是默认。

安格斯嘴角微扬,露出凉薄笑容,“而我呢,则是对所有的神权王国抱持敌意。”

爱美卡斯大陆大大小小的神权王国二十多个,安格斯的发言……说是反大陆也不为过。尤纳尔对他的言论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洗澡,死神则是很不习惯地扭了下身子。

“在立场一致的前提下,直到赛因王国灰飞烟灭之前……我们都有很大的合作空间。追随者刻印能够让你得到我这位半神以下最强者的庇佑,我也可以答应你――你的目标完成后,我们可以解除契约。如此便捷的合作条件,你还有什么不满?”安格斯手指微弹,虚浮在他指尖的黑色薄片轻快地跳动着、发出蛊惑人心的淡淡微光。

施法者邀请追随者时,多数不会释放追随者刻印。对自我精神世界完整的追求让越强大的施法者越自律,轻易不会许下诺言,更不会违背自我本心以致于精神领域不完整、自绝于探索之道;施法者与追随者之间的关系向来是受人推崇的,那是基于互相赏识、认可、信念一致上的精诚携手,超越亲人、情侣、上下关系,无私且纯净,不需要任何契约约束。

施法者这个高洁自傲的群体不屑于使用任何手段去赢得别人的敬仰或亲近,许多三阶的大魔法师收下数百徒弟也不肯接纳哪怕一位追随者。成为施法者的追随者是颇为困难的事,这也是托莱兄弟冠上追随者名头后比他们强大数倍的佣兵首领也会不自觉地讨好他们的原因所在。

只有一种情况下施法者需要释放追随者刻印――那就是在追随者本身不属于职业强者、缺乏自我保护能力的情况下。刻印里留有施法者本人的气息与魔法波动、并为追随者建立与施法者本人的精神连接。

“……真是胆大。”死神死死盯着安格斯,良久之后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出声道,“邪恶黑魔法师招揽魔族混血种为追随者,合理到让人无法挑剔――当你对人提出要求时,你总是已经做好了让人无法拒绝你的考量。”

“我只是不喜欢做无意义的事。”安格斯微笑。

82.安格斯的过往

82

“死神走了?”散步归来的托莱兄弟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双双松了口气,而后又同时紧张起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尤纳尔看着没心没肺,这会儿倒是十分明白托莱兄弟关注的重点,摆了摆手让他俩安心,“那家伙不会四处去作怪了,安格斯说他的能力用在那种小打小闹上太浪费。”

东与南齐齐抽了下嘴角,死神那家伙一路走来杀了多少贵族了?这还算小打小闹?!

尤纳尔一边往篝火里丢木块,一边随口说道,“哪家贵族没有几个等待袭爵的子弟?干掉一茬旧的自然有新的冒出来,一轮轮杀下去压根没有尽头,我都懒得去干那种蠢事。”

“……”托莱兄弟还真无话可说。仔细想想也是,北方战神的无敌神话中,这家伙还真没去暗杀过哪个敌国的大贵族。

想了想,南问道,“安格斯先生跟上来了吧?”

“是啊,他不开口我哪敢放人。你俩把那边的木材劈一下,这里不够烧了……那家伙还等着用热水呢。”尤纳尔说道。

这段时间来习惯了做这些活计的托莱兄弟齐齐应声,没费多少工夫就劈了柴禾抱过来。

“嗯……我想安格斯先生不会轻易就放走死神的,对吧?”坐到篝火边,南厚起脸皮打听。

尤纳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安格斯说你肯定会追问……你还真被他看透了啊?”

“……诶?”南万万没想到尤纳尔冒出来这么一句话,那个安格斯……居然会猜他的反应?

“他说你要是问的话就告诉你……他把死神收下作为追随者了。现在你放心了吧?”尤纳尔呵呵笑着拍拍南的肩膀,拍了南一衣领子的草木灰。

“……”南的脸色变了又变,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吧!

“安格斯好像是有什么计划来着……对了,他似乎打算解决掉某件事后就跟你们这个地方的教区教父玩上几把。”尤纳尔拍下巴掌,“你俩不是王室派的吗?要这么说,你俩跟安格斯也算暂时的利益一致了。”

南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他是教廷信徒,同时又是赛因国人;神权与王权之争让他十分无所适从,这里面再加进去一个安格斯?末日审判……局势必然会更加混乱,真是想一想就让人头大。

作为教廷的老对手,南不是想不到安格斯迟早会继续跟教廷对上;以教廷信徒的身份,得知这样的消息后他的第一反应应当是捍卫教廷的荣誉、征伐邪恶的黑魔法师……可他现在不但不会这样去想,甚至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忍不住为王室庆幸――安格斯与教父大人对上后,王室是不是就有了喘息之机呢?

“……天父在上。”南悠悠长叹,以手指在胸前划了个祈祷符号,惭愧地说道,“我……正在对教父大人心生不敬。”

尤纳尔十分理解地笑道,“我明白、我明白,信仰和祖国之间难以取得平衡,对吧?帝国信仰天父的国民也不少,这百年来没少推动让教廷进驻的所谓信仰自由法案。反正帝国皇帝是不敢开这个口的,真让教廷分派教父过去、搞个下任皇帝也需要教父洗礼、教皇封赐之类的,帝国还能算是自主独|立的国家吗?”

“……”虽然尤纳尔话语里指责的不是自己,但托莱兄弟的脸皮都忍不住发红起来;教廷教义中教导信徒们要广为散播神的福音,到了实际操作上就是教区教父与各层神官孜孜不倦地与国王、各地贵族领主们争夺实际统治权……站在他们的立场上,真是辩驳也不对、保持沉默也不对。

国王必须受教父洗礼、得到教皇封赐加冕后才能被承认,这一点已经让赛因王国王室饱受其苦;王室被教区教父死死卡着脖子,一举一动都要看教父脸色;全国上下过半城市执政官与城主皆被坐镇主教强势压制,不少地区税务官收缴上来的税收甚至没有教廷在当地收上来的宗教献金多,这种尴尬局面存在日久,已成顽疾。

尤纳尔大约也不想多谈帝国的话题,很快又扯到了别的地方,托莱兄弟也好歹从尴尬里解脱出来。因没有扎安格斯的帐篷,这个时间也不便闹出太大声响吵到格洛丽亚,东就将自己的帐篷让给了安格斯――好吧,兄弟俩散步没回来时安格斯就已经住进东的帐篷里去了。

挤进弟弟的帐篷,盖上毛毯躺下的东数次欲言又止后,推了推同样没有睡着的南。

“亲爱的弟弟,你……有没有通报圣地的念头?”

南沉默了许久,闷闷地坐起来,“我不知道,东,我心里很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东是个坚定的王室派,他相信南也跟他一样;但同时,他也知道弟弟跟父亲一样是位虔诚的信徒;牵扯到信仰之争时,即使是亲人也难免有所争执。

“……失去家乡是很可怕的事,南。你也听到埃伦领地的遗民是多么悲惨了……如果失去国家,本国几千万国民,下场不会比埃伦领地遗民好多少。”东很少谈论这种话题,语气有些急促,“林赛家一心依靠圣地取得独立,他们只看到了摆脱王室束缚自立大公后的自由权势,却没有想到让自己成为完全依靠圣地扶植的政权是件多么可怕的事――这是我在杰佛里城时情愿让布莱尔?林赛当成弃子摆弄也不愿意苟同他们立场的原因,你我……你我毕业自神学院,更知道宗教狂信徒对人们的危害比品德败坏的贵族更甚。”

南惊诧地看向东,他从未听到哥哥说过这样――这样极度难以想象的话!

“林赛家的领地独立成公国以后会怎样呢?林赛家的确权势滔天,但仅仅依靠紫荆军就想跟教廷较劲是再可笑不过的事。包括我们家乡在内的所有城市会成为神官、神使们的天堂,任何政见不同者都有可能因为邪教徒审判被推上火刑架。暴涨的欲|望有多么可怕,我们难道还不知道吗?巫女审判和护教骑士团数次西征,哪一件不是因不收束缚的神权而起?林赛家的算盘打到最后,不过是为圣地奉上一片予取予求的供奉地。”都开了这个口,东表达起自己的意见来流畅了许多,“我也想和你一样,相信神的信徒纯洁高尚……但那是遮上眼睛后自欺欺人的说法。神的信徒说到底也只是凡人而已,论及道德品行修养,甚至比不上施法者一系。”

南彻底被东的话震惊到傻眼,半张着嘴、痴呆一般地看着东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完全说不出话来――类似的话如果是从安格斯口中说出,他必然会为了维护自己的信仰与其力争;可这样的话从东的口中说出来,他完全无法相信这是自己最亲密的兄长内心深对教廷和神官真正的看法,更无法对其反驳――同为教廷骑士,他这些年来所看见的事儿,哪一件逃出了东这冷酷的评判?

“我并不是在亵渎神,南,天父与我的灵魂共存。可信仰我们的父……与迷信圣地是不同的。”东有些不敢去看弟弟的眼睛,他不自觉地……感觉心虚,“我从未向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想让我亲爱的弟弟保持灵魂的高洁。而我现在对你说这个……是因为我不想你在圣地……和我们的祖国之间,做出错误的选择。”

“……哥哥,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南结结巴巴地说道。

“知道,南,我很清醒,也明白我正在以不光彩的言论抹黑圣地。”东苦笑,“可我们有无数种方式来表达我们对于天父的崇敬,并不需要牺牲我们的国家。”

南以手掩面,沉默许久后闷声说道,“哥哥,我一直让你很担心吧。”

听到南说这样的话,东心里的弦顿时就松下来了,“你只是还比较年轻,亲爱的弟弟,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更偏激固执百倍。我也用了许多时间……来理解这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家的爷爷和父亲那样虔诚、那样正直、那样真正地为了神奉献自身。太多人……借信仰之名行自利龌龊之举了,我的弟弟。”

南不知该如何面对东,只能深深地埋着头,“抱歉,东。离开杰佛里城后……我的一意孤行让你伤透脑筋。现在……你甚至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我打消有可能会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念头。”顿了顿,南有些艰难地说道,“我其实……我其实听到尤纳尔说安格斯先生或许会对上教父大人时,我是有一点儿欣喜的,哥哥。”

“啊?”这下轮到东惊讶了。

“我不会蠢到……自大地将国家视为献给神的供奉。我没有这个权力,我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如此愚昧。”抬起头来直视东,南干巴巴地强笑了下,语气倒是坚定起来,“作为神的信徒,我有为神献身的觉悟。但我不会让其他人为了我的信仰而奉献,如果有了那种狂妄的想法,那我跟教义中诟病的邪教徒有什么区别呢?”

东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些,但又隐约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南……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安格斯先生与教父大人那个等级的较量并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我们的牺牲精神毫无意义、或许还会被人冠上罪名任意处置。而且……在哈罗德城事件之后你也应该明白,哪怕安格斯先生没有使用施法者的手段,我们在他手中也犹如玩具一般。”

如果安格斯针对王室,作为王国公民的他们兄弟或许有天职为祖国献身;但若是为了维护圣地某些神官群体的利益让自己去拼命,东自认自己还没有那么伟大。奥利维奇主教勾结布莱尔?林赛把自己当成弃子那事儿东可没法儿忘掉,他怨气深着呢。

南没有接这个话头,他低下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所谓的命运是存在的吧,哥哥。孕育死神的人出现在杰佛里城,加上恰好路过的安格斯先生……与格洛丽亚。即使后来了解到安格斯先生是个多么恶劣的人,但那个时候……我们对那头大恶魔束手无策的时候,确实是安格斯先生出手拯救了我们,拯救了杰佛里城。”

抬头看了下侧面,南的目光似乎穿过帐篷布看向外间两位施法者的帐篷,“一般人遇到一位高阶施法者就很惊奇了,我们杰佛里城却一下子来了两位,其中一位还是百年前就闻名于大陆的末日审判。作为后人我们的或许没有资格评判他……我们也根本不是这样的人物的对手。可是我们遇到他了,哥哥。”再看向东时,南的目光已经变得极为坚定,带着强烈的意志与决心,“无论是不是命运的安排,我们确实认识了他,并成为同行的同伴。我们的确没有能力阻止他的肆意妄为,但我们至少有了这个机会。”

“嗯……如果是在对安格斯有足够了解前听到你这样的话,我会害怕得恨不能马上拖着你远走。但现在的话,我倒是意外地平静。”东很冷静地说道,“在安格斯的眼中咱们可能跟立誓屠灭恶龙拯救公主的小孩差不多,你之前用那种不敬的态度对待他人家也只是一笑置之。总之……若你能做到越挫越勇的话……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亲爱的弟弟。”

南差点儿被东这么直率的话噎了半死,羞恼地叫出声,“哥哥!你难道一点儿也没有志气吗!”

“我能保持不被安格斯的言论蛊惑已经很不错了,南。”东认真地说道,“可能你没把他说的话当一回事,但我是认真想过他的言论的……神官们到底有没有教义中定义的原罪?教皇冕下身为神行走在人间界的代言人,为什么能够那么冷静地看待教父们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

“东!”南惊叫道。

“别那副样子,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只是想一想,仅此而已。”东安抚地拍拍弟弟的肩膀,“也许……教皇冕下与教父之间,就如同王与大贵族吧。冕下不得不将治理教区的权力给诸位教父,而得到了莫大权势的教父们,即使身为信徒也难免受权力熏染,渐渐被改变、被沉沦……看来你是认同我这个观点,是吗,南?”

南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见鬼,我一直以为我是我们兄弟中最激进那一个,没想到你的思想比我危险得多。”

“南,我和你的最大区别在于,我就算想得再多也不会轻易地付诸行动;可你呢,一冲动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东很不赞同地说道。

南低头,这话真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嗯……”对自己的话产生不忍的东立即扯开话题,“说起来,不知道安格斯先生在哈罗德城做了什么手脚呢……西里尔那个人还是挺不错的,希望他能从泥潭里脱身。”

“……安格斯应该把哈罗德城弄成混乱之地了吧,他出手很不知轻重。”南挺没滋味地说道。

“呃……”东发现扯这个只能让南更低落,再次强行转移话题,“他打算跟教父大人玩他那种游戏的话,至少……我们不必担心他在切斯特前线捣乱了,不是吗?”

带着不确定的疑问,托莱兄弟在深夜拜访了尤纳尔――安格斯的童年玩伴必然是足够了解他的;且身为战神,托莱兄弟也足够信任他的品行。

“……啊,我可以理解你们的不安。那家伙一向就属于危险品来着。”对兄弟俩忐忑地提出的疑问,尤纳尔抽着眼角说道,“不过呢……我也无法保证我的回答会让你们安心或是更加操心……”

“诶?”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托莱兄弟很难理解。

“这么说吧,那家伙一看就是个危险份子、不稳定因素、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恶魔,对吧?”尤纳尔双手抱胸一本正经地数落旧友,在托莱兄弟露出赞同神色后又话锋一转,“但是呢……对于一小部分人来说他又是极度安全的,天大的利益也难以让那家伙改变对他看得上眼的人的态度。我这么说吧,在那家伙的眼中智慧生物大约分为三类:一是必须死的渣滓;哪怕他自己再没有时间,遇到这种分类的家伙也一定要挤出时间把人玩残。”

“……”托莱兄弟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住了。

“第二种呢,就是‘可有可无的蝼蚁’。有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让他眼中的蝼蚁成为他游戏中的棋子,大批量消耗也不觉愧疚。不需要的时候呢,被视为蝼蚁的人对待他的态度再糟糕、再冒犯……只要没有掉进‘渣滓’那个分类,他就懒得理会。”尤纳尔这么说的时候似乎有点儿牙痒,不难猜测他自己也曾经被安格斯那样看待过,“我真奇怪安格斯怎么会长成这种性格,直到百多年前他跟我分道扬镳,大部分时间里咱们都是一块儿行动的,连我都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的。”

“……这已经不是一句‘别扭’可以形容的了吧……”南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这家伙上次是怎么厚着脸皮对自己说“对生命没有敬畏的家伙没有被公正对待的资格”的?这样的混蛋也能算是对生命有敬畏之心?

“怎么说呢……如你我这种被他视为同伴的存在……在他眼里也是跟蝼蚁差不多的。最多也就是因为比较熟悉……所以当棋子使用的时候手段温柔那么一点点、留的活路多一点点……”尤纳尔以更牙痒的口吻恨恨地说道,“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对所有的神权国家保持敌意。换句话说,他眼中‘必须死的渣滓’是神权顶端的教廷,受神权操控的国家则是‘可有可无的蝼蚁’。没有哪个国家甘心在头上供奉一尊移不走的大神,对吧?如果贵国王族同样有摆脱神权操控的想法,没准儿能跟安格斯一拍即合。所以你们其实不必操太多心。”

“……”南完全无言以对了。

“继续前言,安格斯眼中的第三类存在非常稀少,我跟他这么多年的交情,看到过被他那样对待的人不超过一巴掌。其中一个你们估计历史课上学过,森?焰烈大帝?兰斯洛特。我们的太阳和精神领袖。高傲如安格斯也跟我一块儿加入了他的麾下、我们一同推翻了旧帝国。可惜的是森在登上帝位后渐渐改变了……而安格斯这家伙也很干脆地将其舍弃,独自离开。”提起曾经的历史,尤纳尔不无唏嘘,“安格斯称值得受他真正尊敬的人为‘值得奖励的好孩子’,能够不计代价地为之贡献付出――咱们一起推翻帝国的那四十多年,他对森一直很好。后来他失望离开,也没有对森说过一句难听的话。嗯?你们怎么了?”

化身为石头雕像的托莱兄弟以近乎痴呆的面孔木然地看着尤纳尔,直到尤纳尔停止回忆并询问他们时,才勉强从巨大的惊骇中回神。

“焰烈大帝……你说的是……奥特莱斯帝国的开国皇帝……陛下?”东使劲儿咽了口唾沫,颤着声音说道。

“是啊,咱们爱美卡斯大陆自古以来就一个帝国嘛。旧的那个被咱们干掉了,新的这个才能立起来。”尤纳尔以一副很自然的、很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呃……我记得格洛丽亚提过旧帝国的覆灭中有过安格斯先生的手笔……居然是这样的手笔吗!安格斯先生跟你――是焰烈大帝的伙伴?!焰烈大帝是‘值得奖励的好孩子’?!”南近乎抓狂地说道。

“我们在北方草原捡到森的时候他确实是个光着屁股到处跑的小孩子啊,哈哈!”尤纳尔爽朗一笑,并对南眨巴下眼睛,“说起来你跟森有点儿像啊,南。哦,我说的不是外表,你比他帅气多了。那家伙没老之前也是很正直的,就像你一样,总是思索着如何拯救更多的人、如何让大家都能过得幸福安康。只是他娶了能够塞满整个宫廷的皇妃、生了几十个孩子出来后,他的心胸渐渐变得狭隘了,考虑的不再是别人能不能够幸福安乐地生活下去,而是自己的皇子能不能够继承他的帝位、能不能够让他的姓氏千秋万代地传下去。”

明朗的语气说到最后渐渐低沉,最后尤纳尔住了口,视线下移,沉默不言;他那糅合着年轻人的热忱与成年人稳健的面孔浮现出让人不忍的悲恸神色,这是与他的风格极度不符的深切痛苦留在他心中的伤痕、刻在他灵魂之中的遗憾;即使是位居半神、为世间少数几名顶尖强者之一,也无法背负这种深沉的失望。

这样的尤纳尔让南一时间莫名其妙地心如刀绞,南用手按了下胸膛,自己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连尤纳尔这样的半神都无法承受伙伴的转变,那么……曾经重视焰烈大帝的安格斯,在独自离开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脑中突兀地冒出这样的念头,南发现自己居然忍不住对安格斯?末日审判、对那偏激孤僻的黑魔法师升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83.临近切斯特

83

冈瑟平原,爱美卡斯大陆西北面最广阔的平原之一。[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旧帝国时代,这儿曾经矗立过西北大陆最强大的游牧民族:高地人的西王庭。

对于爱美卡斯大陆与布拉德里克大陆而言,黑发黑瞳、高鼻深目、精于马术骑射的游牧民族皆统称为高地人;旧帝国时代近乎能与当时的帝国铁骑分庭抗礼的高地人西之王庭,也曾有过征服大陆、与旧帝国一分高下的铁血雄心。

但在旧帝国覆灭的三百多年之前,曾经一时叱咤风云的西之王庭烟消云散了;其原因,则是本大陆历史记载中最惊悚恐怖的那一页:灭世天灾。

如同传说中的神罚一般,三百多年前的爱美卡斯大陆西北部在数年间温度骤降,芳草萋萋的冈瑟平原在在短短几年间被封冻成冰雪绝地、其气温甚至让雪山精灵与北方雪原矮人也无法忍耐;大片牛羊被冻死、水源被凝固在源头,下游发生了可怕的冻旱。

最可怕的还不仅于此,当西之王庭终于诚服于自然威能、携带族人举族迁移时,“灭世天灾”终于显现出神威――在逃出生天的高地人幸存者描述中,当他们行走在寒风呼啸的荒芜冻土上时,大地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脚下的地表如同被看不见的大手搓揉、撕裂;护卫着王帐的勇士们忽然发出凄厉惨叫、王的奴仆、女奴们也随之惊恐大叫、逃窜;迁移人群中部、自王的帐车底部开始,大地出现可怕裂缝,并急速地向两旁开裂;一部分地表高高隆起、一部分地面急速下降;王的帐车率先被裂开的地缝吞噬、王的勇士们紧随其后――

大地的剧变持续了一天一夜,当震动终于停止,随西之王庭迁移的高地人已十去八、九,只有少数幸运儿幸存;一望无际的冈瑟平原地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王帐失踪的地方开裂出两头蔓延出百里之遥、深达几十米的巨大地缝,两旁地表上隆起无数丘陵。就像是愤怒的自然之神在冈瑟平原上划出一道巨大的伤疤、伤口两侧还留下了无数脓包一样。

强横一时的高地人西之王庭就此葬送,在之后十几年的时间里,冈瑟平原也成了人们谈之色变的受诅咒死地;直到有胆大包天的冒险者攀爬进地裂中寻找到西之王庭的遗产名噪一时,人们才重新注意到这片气候回温的沃野平原。

没有强大王庭占据的冈瑟平原在那几十年间成了周边国家战争的主题,那一任强势的赛因王也率领大军出征、打过大裂谷、在强国环视下硬生生夺下千里国土,即为后来的埃伦领地。

埃伦领主一系精心经营,在之后的几百年时光中埃伦领地在赛因王国国内一直是首要的粮食出产地,以丰饶富庶闻名于世。特别是大裂谷的那一面,被西之王庭用来放养牛羊的土地除去草根后建设成了成片的农田,自北而来的雪水灌溉了千里田野;每到秋季,金黄色的滚滚麦浪就像是埃伦领地那一年更盛一年的财富。

当日作为出征桥梁、在大裂谷上端建立的钢铁大道,也在数次加固后成了赛因王国军队守卫国土的重要堡垒。自然,埃伦领地沦陷后,这处堡垒变成了真正的前线。

仍有十里之遥,旅行者们投向天际的目光就已能看到成片的浅丘陵地貌后那巍峨雄壮的钢铁堡垒。百里大裂谷将冈瑟平原这一端生生斩成两截,唯一的桥头堡切斯特成了必经之路。

“我出生的时候,黑发黑瞳还是咱们这片大陆上的禁忌呢。人人都说高地人生来不洁,才惹来自然之神震怒、降下天灾。”尤纳尔一手揣在裤兜里,一手提着根小木棍,精准地敲打在东稍微向上提的腰部,“蹲下去点儿,这种姿势能练出什么?你可得给自己弟弟做个榜样才行,振作点吧老兄。”

东愁眉苦脸,恢复尤纳尔要求的半蹲姿势,举着巨大石块的胳膊直晃荡。

南也是同样姿势,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滴,但脸色看起来还不错,没有哥哥那么苦大深仇,还能有余力好奇地向尤纳尔提问,“当时的高地人都分散了?没再建立王庭?”

“王族和贵族全都掉到那个坑里去了,死得干干净净的,哪还建立得起什么王庭?就算是布拉德里克大陆那边过来个贵族野心家试图收拢同族建立势力,咱们艾美卡斯的人也不见得会买账。mht.la [夜夜小说网]”说到祖宗的悲剧,尤纳尔依然是笑嘻嘻的,像是在说着别家的事,“这也没什么不好,高地人天生善战,在各国流浪当雇佣兵、流浪武者什么的占了绝大多数,亡不了族。别看当时的人多么忌讳黑发黑瞳,他们战斗时一样要雇佣高地人佣兵。”

“你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像高地人。”南耿直地说道。虽然尤纳尔也是黑发黑瞳,面部特征也符合高地人血脉,但身材确实……跟高地人常见的大块头相差甚远。

尤纳尔摸摸下巴,也不觉得这是种冒犯,“我继承的赛利亚人血统比较多吧。”他偷偷向后看了一眼,嬉皮笑脸地做了个鬼脸,“安格斯那家伙才倒霉呢,他压根就没有高地人血统,反倒是经常被当成诅咒种族看待。”

提到安格斯的过去,连东都有点儿好奇,“尤纳尔,安格斯先生小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

几天的相处下来,托莱兄弟跟尤纳尔打得火热,客套之类的早就丢掉了。

“他?小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老是一副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样子,一天到晚死板着脸。”尤纳尔挤眉弄眼,“还别说,他小时候漂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在咱们之中特别占便宜。帝都贫民区经常有好人家的小子跑过来,就为了偷看他一眼。咱们十几岁的时候还有个贵族家的少爷向他求婚呢,哈哈哈!”

“噗!”托莱兄弟差点儿笑出声,又强行忍住。

老人家大约都是喜欢回忆往昔的,特别是听众十分配合的时候;尤纳尔翻起几百年前的记忆,越说越来劲儿,“当时咱们那帮小伙伴,有武道天赋的除了我还有两个,偏偏安格斯什么都没有。有个流浪剑士收下咱们几个当弟子的时候,安格斯吃了好几天的醋……”

“嗯?我吃了什么?”

安格斯从尤纳尔靠着的那块巨石后面冒出脑袋,兜帽阴影下的目光凉凉地扫过来。

“咳、咳咳!”尤纳尔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虚回头,一脸干笑,“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在讨论昨天的晚餐呢。手有消息了吗?”说完欲盖弥彰地往安格斯身后探头探脑,打量百米外的切斯特前线前哨战。

军方管制的切斯特前线哪怕是国内国民也不能轻易进入,想要靠近十里之内必须通过军部前哨站许可。设立在大道中段的前哨站其规模跟个小型堡垒也差不了多少,等待通行许可的商队、流浪武者、流浪佣兵、出行的旅行者之类的人群熙熙攘攘,在大道上排起了长队。

他们一行人半天前就到了附近,递交了格洛丽亚的名帖后在旁边的指定区域扎下营等待消息;尤纳尔不肯浪费时间,就拖上托莱兄弟到附近的空旷地带进行日常训练。

“有人来送信来了,通知我们今天内进入前哨站审核身份。”斗篷怪人造型的安格斯不紧不慢地说道,“格洛丽亚的身份是没问题的,他们俩……也无关紧要。倒是你,萧,你打算用什么身份通行?”

“流浪斗士尤纳尔,必要的时候也能兼职下流浪佣兵。怎么,我这种生力军还怕会被这地方的军部拒绝?他们正需要战斗力吧。”尤纳尔拍胸口,一副坦荡荡模样,“你别说我,你要怎么办?你那张脸还挂在通缉榜上吧?”

“呵呵……”安格斯发出那种惯常的嘲讽冷笑,“这就是你与正常人之间的区别了,萧。”

“我又怎么了!”尤纳尔莫名其妙。

“垂暮老人总是会忘记十年与一日的区别的。你能轻易想起多年前的旧事,却根本弄不明白从你身边经过的、真正的年轻人脑中的想法吧。”安格斯拍拍尤纳尔肩膀,他对比尤纳尔有着身高上的巨大优势,且气势不输多少,硬生生显示出一副睥睨样儿来,“外表上看起来再年轻,你也只是早该被尘土掩埋的古物了。别勉强了,去泥土堆里蹲着吧。”

“喂!有必要说到这个程度吗!你也不比我年轻吧!”尤纳尔气道。

“你还是不明白。我说的并不是年龄或心态,而是与时代的相容性。你已经落后于时代了,萧。”安格斯说道。

尤纳尔把手里的小木棍向地上一摔,“我又哪儿落后于时代了!你怎么不说你还蹲深山几十年呢,我都没离开过人群!”

“你当然是不明白的,这是理解力的问题。哪怕跟这世上最聪慧的智者相处一室,你也无法接受到哪怕一点点的、向上的影响。”

“……”这两人一个尖锐刻薄、一个气急败坏的对话看得托莱兄弟有些反应不过来,当然,出于礼貌,他们是不会插嘴的。等到安格斯慢悠悠离去,尤纳尔歪着嘴气哼哼地调头看过来时,他们赶紧做出非礼勿视的正直态度来。

尤纳尔是没兴趣玩什么深沉的,气咻咻地询问道,“那家伙到底发什么疯?我怎么闹不明白?”

东冲弟弟死劲儿打眼色,南迟疑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道,“呃……我想安格斯先生的意思是,他是无所谓曝光不曝光的。”

尤纳尔更糊涂了:“哈啊?那家伙是天价通缉犯这个没错吧?抓住他都能换一整个小公国了,我要是不认识他我都心动呢,什么叫无所谓曝光不曝光?”

东看向尤纳尔的眼神儿有点儿变,这个战神……政治上的能力直接是负数怎么地?

“嗯……这牵扯到许多方面了。你知道,安格斯先生跟教廷的关系是相当恶劣的,但圣地从未派出过天空骑士征讨他。”南也挺纠结的,他一边要维持训练姿势、一边还得绞尽脑汁以最浅显的语言来告诉尤纳尔这个道理,“天价通缉刚好是能让有一定能力、但又不是最顶尖层次的势力心动的标准,如果他们为了钱缠上安格斯先生……至少对于教廷来说,就可以暂时不用头疼安格斯先生的全力找茬了。各国王族乐于见到教廷的大敌自在逍遥,本身是不愿意沾染这种麻烦的。”

“南,你能用大陆通用语吗?”尤纳尔面无表情。

南痛苦,举石头的胳膊也开始跟东一样发颤了,“圣地是厌恶安格斯的,但又不能将安格斯逼到死地。安格斯先生为自己造了强大的‘势’保卫着自身,这让他能以平等的立场站在教廷的对立面。就像是两个巨大势力之间的角力,在不能一击致命的情况下会用各种手段来试探对方底线,寻找真正的致命点。但在没有绝对的胜算前……他们都必须克制,也只能克制。”

尤纳尔总算是稍稍明白了,“哦哦――对了,安格斯知道你们那个……那个倒霉教皇,叫拉尔夫的那个家伙真正的死因。逼急了他把消息一放出去,第二次教廷正统之争又要开始了吧?”

“呃?!”托莱兄弟万万没料到尤纳尔不经意间爆出这种话来,语调都抖起来了,“什么死因?!”

“就是――啊哦,抱歉,南,东,这个真不能说。”尤纳尔吐下舌头做个怪脸,“总之安格斯那家伙没干什么好事,教廷的人想把他大卸八块是正常的。那也就是说――越是有高级神官坐镇的地方,安格斯这小子就越不怕身份暴露;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又有四阶黑魔法师撕开空间逃走的手段,真正地不嫌事大,是吧?”

“……”托莱兄弟心底真如被猫爪挠过一般,对尤纳尔咽回去的话头心痒难耐;他们的教养不容许他们勉强别人又或者是撒泼打滚,但心焦是必然的;南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上了勉强,“是的……而且那单通缉令下发六十年之久,之后没有再更新信息,在大多数人眼中已经是毫无价值的旧消息了――我们兄弟小的时候因好奇翻看过安格斯先生的通缉令,在与他相识后也是过了很久才认出来。”

“说白了,也就是这家伙手段恶劣,别人又想致他于死地、又怕惹得一身骚。”尤纳尔愤愤起来,“那他说一声自己敢横着走就是了,装模作样讽刺我半天干什么!什么叫做与时代脱节,跟这个有半点关系吗?”

托莱兄弟的眼神儿又有点儿变了,尤纳尔似乎……真的不太明白安格斯傍身的资本?东以不确定的口吻说道,“尤纳尔,你之前是……如何认为安格斯先生敢于在神权王国内行走的?”

“那家伙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就算是天父护佑了吧?”尤纳尔说道。

“……”东把下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南则是很惊奇地说道,“尤纳尔,你的认知里,只要自己实力强大就能横行无忌?”

“不是这样的吗?”尤纳尔疑惑了。再没架子他也是本大陆三大半神之一,说这种话应该是最有立场的吧?

“呃……我想这应该是安格斯先生刻意用话语刺激你的原因吧。”南咽了下口水,呐呐地说道,“我想……他是善意地在劝你……顶尖武力是护佑自身的资本,但却不是唯一的资本。就连安格斯先生自己,也是做足了准备、与他的对立势力保持着微妙平衡的。”南的语气十分委婉,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也大约了解到了一些安格斯对这位旧友的情谊了――抛弃强大帝国的战神,另一个层面上来说也同样被强大的帝国所抛弃了。落单的半神自身实力再强大,也不会是国家这个级别的权力怪物的对手;神的时候结束后,六千年来大陆记载中被诛杀的半神存在可不是一个两个。毕竟越是强大,拥有的敌人也就越顶尖――若尤纳尔有敌人,那必然也是不输于他所处地位的强悍存在。安格斯的态度看似无礼冷漠,实际上却是真正地在为旧友着想。

这么一联想,南又觉得自己对安格斯多了一些认识。

尤纳尔确实是很少思考这种层面上的东西,他已经强大了太多年,习惯于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高枕无忧的位置上。南的话他听懂了一半,一半也足够让他面色微变,“这……那别扭的家伙是在提醒我?”

南回想安格斯在哈罗德城城主府时的手腕,再讨厌帝福尼的嘴脸,安格斯也确实是耐心地应付了他、并从他那儿获取到指使执事们的权力的,而不是一味地凭借自身实力乱来,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兄弟与安格斯先生相处的时间不长,我个人也并不认同他的处事风格。但客观地说,安格斯先生确实少有忽视外物、仰仗自身实力肆无忌惮的情况。他总是相当谨慎细心,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条件来为自身赢取胜利筹码。”

能对尤纳尔表现出来的政治弱智一面保持礼貌克制,南自然更不会用难堪的语言去诋毁安格斯。他的确是很不喜欢安格斯偏激冷酷的风格,但完全不需要以粗鄙的言辞来侮辱对方――那更像是在侮辱自己,以南的教养和明智是不会那么去做的。

尤纳尔撇嘴,当然,他看起来更像是在不好意思――活了几百年、习惯了站在大陆最强帝国的守护神位置上向下俯览,他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被人关怀安全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家伙……还真是……”嘀咕了两句,尤纳尔也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他的这位旧友了。伸手抓抓头皮,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托莱兄弟,当即被脸色发青汗如雨下的两个大个儿吓了一跳,“哎哟!好了好了到时间了快放下石头活动下手脚!”

留在临时营地看守行李的格洛丽亚只看见安格斯一个人回来,没觉得奇怪,“他们还在训练?”

“你的小家伙们很刻苦,倒是很合萧的胃口。”安格斯坐到格洛丽亚身侧,自如地伸手去拿飓风女士的点心。军部的指定营区人多眼杂,他的斗篷不能解除,连吃东西都有些不太方便。

“你就不能叫他尤纳尔吗?萧这个姓氏很少见,万一被有心人联想上了呢?”格洛丽亚也伸手拿点心,她的存货现在都不敢摆在尤纳尔眼睛边,被安格斯吃几块倒是不算什么了。

“这样称呼他我会比较有成就感。”安格斯简短地说道。

格洛丽亚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这家伙冷血无情……原来你也是会嫉妒身边人的成就的?也对,我的童年玩伴里谁要成了半神那种高不可攀的存在,我也非得心里不平衡不可。”

“跟你所理解的大概有少许不同。”安格斯看似礼貌地说道,“我对萧的不满之处在于……他让我失去了对半神这种存在的向往。”

“……”格洛丽亚瞪了他一会儿,抽着嘴角说道,“你这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呢……其中一个还是我。”

兜帽下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完美的唇形向上勾了勾,“你当然不是狭隘善嫉之人,女士。”

“现在说好听的话也已经晚了吧!我已经生过气了啊!”格洛丽亚喝道,顿了顿,又忍不住好奇心,“你说称呼他的姓氏比较有成就感是什么意思?”

“我们这些出生在贫民区的孤儿哪会有姓氏呢。他也好、森也好……他们的姓氏都是我随口起的。”安格斯浑不在意地说道,咀嚼了一口点心,再次露出不怎么善意的微笑,“称呼他们的时候,总有一种自己多了一些异姓儿子的错觉。”

“……你也好意思说我善嫉啊!你这家伙比我小心眼了几千几万倍啊!!”格洛丽亚气道。

84.如果喜欢上安格斯……

55

通缉犯?!

托莱兄弟都被这个称呼给震了一下,他们能猜到乔伊斯对他们俩有敌意,毕竟他的堂弟比尔博姆的死跟南脱不了干系;但通缉犯也太夸张了吧,比尔博姆自寻死路的时候干的事儿可一点儿也不光彩,闹开了作为贵族的夏洛蒂家不是更丢人吗?

乔伊斯·夏洛蒂身边跟着的人里有两个是他带出来的侍卫,其余的皆是他招揽到的冒险者或独|立佣兵——清一色的女性,有几个还是托莱兄弟比较面熟的,大约是昨天见过。(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夏洛蒂发令后,他的侍卫中立即走出来一位,他招揽来的女人们却是一愣,认出托莱兄弟的脸色都变了。

“上校,不可!”站得离夏洛蒂比较近的一位女士立即低声说道,“……这儿毕竟是两大协会的驻地。”

说话的女士与格温多琳认识,也在昨日见过托莱兄弟;她瞬间就明白了不能让新雇主与这两个魔法师的追随者起冲突,说话的方式也相当有技巧——仓促间用再委婉的语言提醒这位大少爷对方的身份都只会产生反效果,这种自视甚高的贵族少爷是不可能不在一群女人面前示弱的。

显然,夏洛蒂明白不了这位女士的善意;他不满地瞪向这个“不识趣”的女人,厌烦之意一览无余——若非女武者中拥有好相貌的实在是少得可怜,他才不会让这种只能算是“平庸”的女人有资格如此近距离地与他说话。

相比起夏洛蒂少爷,他的侍卫显然明智得多,听到那位女武者的提示后立即退回去,乖顺地在自家少爷耳边说道,“少爷,黛娜女士说得对。”

夏洛蒂更加不满,狠狠瞪向自家侍卫;侍卫做出更乖顺的姿态,配合夏洛蒂的情绪以不屑的目光扫了托莱兄弟一眼,“……有的是机会,少爷,不急一时,先放过他们好了。”

侍卫的话让夏洛蒂稍稍满意了些,他也并不太想在两大协会的大本营里生事儿;正想耻高气扬地对托莱兄弟说两句看似宽容大度的话,视线转到那两个家伙身上,他又感觉不悦了。

托莱兄弟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儿畏惧的样子,反倒是一脸古怪地、很没有礼貌地盯着他看;向来就跟他颇合不来的东·托莱甚至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用那种很无礼的挑衅口气向他说话,“夏洛蒂上校,没记错的话数年前我们还是同僚……恶意诽谤同僚是通缉犯?这种事儿可是要上军法部的吧?”

“哈!”这个发问挠到了夏洛蒂的痒处,他立即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起来,“得了吧,东·托莱,还想在我面前装什么?你们干的那些事儿瞒得了别人,瞒得了我?”

东也来劲儿了,反正他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武力威胁,索性逗下这家伙看他会不会把自家堂弟不光彩的行为说出来,特意做出一副嘚瑟样子说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兄弟怎么就被通缉了?”

乔伊斯比东更有底气,冷笑着说道,“你们跟堕落主教奥利维奇同流合污的事情已经被林赛城主检举了,还想装傻充愣?”没有什么是比抖出旧竞争对手的阴|私更让人感觉痛快的事,乔伊斯这会儿恨不得把鼻子翘到天上去,“五天前紫荆军就得到了消息,七天前军部就解除了你俩的军衔……没意外的话,以林赛家的名义下发的通缉令这个礼拜就能送到猎人协会总部……啧啧,干什么不好,非要搅合那些邪教徒的破事儿?你们家已经完了,哈哈!”

“什么?!”托莱兄弟差点儿就跳起来了,进入伍德山脉后这十来天几乎与世隔绝,万万料不到居然发生了这种变故,连庆幸比尔博姆·夏洛蒂死亡真相没曝光的心情都没了,“布莱尔·林赛那个家伙在放什么屁话!我们兄弟什么时候跟奥利维奇勾结过!”一向颇为沉得住气的东暴跳如雷,“这是污蔑!这是栽赃!我要向军部申述!”

“哈哈!”乔伊斯·夏洛蒂眉飞色舞,托莱兄弟气急败坏的样子比让侍卫揍他俩一顿还让他开心,“认命吧,东·托莱,鬼知道你怎么得罪了林赛城主?奥利维奇的脑袋就在他手上,那头猪堕落的消息也早就满天飞了,怎么,你以为你还是受教廷庇佑的伟大神圣骑士?”

“闭嘴,你这二世祖!”东喝道,“我在切斯特至少混到了列长、你这个队长都没当上的家伙得意什么!”

赛因王国军部采取的是四四式军制,队级士官满编统领50个士兵,士长800、列长800、类推到团、师、军;如驻扎在杰佛里城的贝内特军团为3000编额团级,紫荆军则属于满编4W人以上大军团。(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士官有虚衔、实职两种,如比尔博姆·夏洛蒂,拥有中校军衔、贝内特军团副团长头衔,实际上统领队级编制的权力都没有,袭杀南还得靠收买拉拢其他人。

而乔伊斯这家伙……身份确实足够光鲜,夏洛蒂家直系子孙、未来的爵位继承人,不费吹灰就弄到了上校军衔、还加入了公认王国最强的紫荆军……但也正是因为加入了紫荆军,他想获得实际军权就更加困难,甚至连自行招募组建女兵团这种招儿都想出来了。

这两个家伙不愧是老“朋友”,东气急败坏下直击乔伊斯的软肋,这个大贵族少爷瞬间就黑了脸,“都已经被剥夺军衔的家伙在说什么大话?我现在都能逮住你向林赛家邀功了信不信?!”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只需我到军部找人对峙,布莱尔·林赛的污蔑就会灰飞烟灭!谁不知道跟奥利维奇勾勾搭搭的是那个家伙!”

“在那之前你已经是阶下囚了!”

“哈!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

这俩个年纪加起来得有六十岁的成年男人跟小孩子吵架一样斗起嘴来,还在那儿挽袖子顿脚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让一群女士都看傻了眼;黛娜女士哭笑不得,偷偷问侍卫,“上校跟……托莱先生是旧相识?”

侍卫一脸淡定,“是啊。”

“……”黛娜女士无语一阵,压低声音提醒,“这样我就放心了……毕竟托莱先生和他的弟弟是路过此处的大魔法师……格洛丽亚·飓风女士的追随者。”

侍卫古板的面孔上浮现惊色,看了黛娜一眼,心领神会,“是的,少爷与托莱先生是朋友,不会闹僵的。”

这话说了还没几秒,乔伊斯已经挽袖子跟东掐到一块儿去了……

“东?你们在干什么呢?”茱莉娅与猎人协会的人从楼梯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一幕,两个武力同样粗劣的大少爷毫无技术含量地在地上翻滚,一圈人围着他们劝解、拉架……

由猎人协会的人出面调解,两个很难说清楚是老朋友还是老对手的少爷仔互放狠话、不辞而别;南替哥哥拍掉头发上的泥灰,没当着外人的面损哥哥的面子,冲茱莉娅问道,“我们久等你未归,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是有一些状况……对了,这位是尤金先生,菲丽丝的朋友,和她一样是宝藏猎人。”茱莉娅将陪同她的人介绍了一下,托莱兄弟与这位看起来有些忧郁的男人点头致意,而后茱莉娅脸色有些异样地说道,“……菲丽丝失踪了,我们找了几处她有可能去的地方,并没有找到她。”

“怎么回事?”南吃惊地问。

“早上菲丽丝去过我们那儿,但是当时来了太多人,有点儿混乱……我没顾得上招呼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茱莉娅语气凝重,“我刚才找过来时她并不在房间里,而后我碰到了尤金先生,我们一起找到现在——”

“我跟菲丽丝约好了今天下午谈谈合作上的事。”留着漂亮山羊胡子的宝藏猎人尤金接过话,他脸上看起来有些阴沉,“菲丽丝是很守时的人,她可能出了什么事,抱歉,我现在得去找人帮忙……”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茱莉娅说道,转向托莱兄弟,“两位托莱先生,大姐刚出事,我心里很不安——我得先找到菲丽丝。”

“明白了,我们这边先调查。”南点头道。

托莱兄弟回到艾米丽长|枪的驻地,出去走访的女佣兵们回来了一些,会客室里一群女士无言对坐,大眼瞪小眼;她们显然也不太能接受往日交好的朋友成了大姐受害的嫌疑人,都不知该表示出什么态度。

“菲丽丝?她不见了?”埃林娜听到这话直接就站起来了,其余的女士也都看了过来。

东自顾去倒水喝,南坐到长沙发边缘喘口气,“是,茱莉娅和猎人协会的人一起去找她了。她早上过来时有人注意过她吗?她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这……”埃林娜为难地看向同伴们,早上她一直很伤心,安慰过她的人她都不记得有几个;与大管家安娜一块儿回来的几位女佣兵面面相觑,也都面现难色。

“这个……早上太混乱了点儿,没有留意到她。”

“是啊,大姐的朋友和我们的朋友都来了好多。”

艾米丽长|枪中,年过四十的安娜是最年长的一位,虽说职业强者要比普通人更能抵抗衰老侵蚀,她的眼角上仍然出现了皱纹;这位大管家沉思了一会儿,没有贸然下结论,“团员们都到齐后我会问一下大伙儿,现在的话我没法给出无歧义的回答。”

“好的。”南很欣赏这种稳重,转而提起别的问题,“安娜女士,你们的走访有得出什么结果吗?”

“我们找了今早出现在庭院里过的人……大部分人都愿意配合我们,不过,限定出符合条件的目标稍有些难度。”安娜谨慎地说道,目光很稳,没有去看坐在一旁沙发上的三位“嫌疑人。”

“我早上是肯定没有出过门的!”暗精灵桑德拉有些按捺不住地出声,压抑的气氛和女佣兵们偷偷投过来的视线让她很不自在。

“我也没有啊,真的。”自由佣兵艾薇紧跟着说道,她看起来就没有桑德拉底气足,紧张得嘴唇发白,视线不住游移。

芭芭拉抬头看了一圈周围,又把头低下。

她们三位不出声还罢,一出声,气氛更加怪异了;交好的时日不短,女佣兵们很难把她们看成“仇敌”;而被当成犯人般防备,三位女士的心情自然也轻松不了。

“哼。”桑德拉忍不住冷哼一声,“那个失踪的……菲丽丝,也是嫌疑人之一吧?以其怀疑她是不是出事了,倒不如说——畏罪潜逃?”

客厅中的女士们都沉默了,互相之间对视,脸色都不太好——在南带来这个消息后她们间不少人都冒出了这个想法,只不过没有人能说出口。

“先找到人……再说吧。”最为沉稳的安娜说道。她只说了半句话……找到人之后也不能鲁莽确定,总是得有证据才行。

格洛丽亚并没有把“小家伙们”卷入的事件当成一回事,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套英姿飒爽的骑马服,把长发挽起扎个马尾辫,戴上粉红色礼帽、再配上同色系三角领巾、高筒长靴、双排扣狐皮长外套;欣赏下镜子里干净利落的形象,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去找安格斯。

“休息够了吧,末日审判——”

暖色调的起居室中,宽大的沙发搬到了壁炉对面,一身宽松常服的安格斯闲适地仰躺在沙发里,毛毯一半盖着双腿、一半垂到了沙发下的长绒地毯上;沙发上的人一手托腮、一手翻着放在膝盖上的书本,丝绸般的黑色长发流淌在丝绵料子的浅色常服上,炉火让此间主人白玉般的皮肤上倒映着一抹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人心的淡淡绯红;冒昧闯入的客人没有惊动到他,慵懒地投过来的视线无法让被这目光注视到的人产生不悦,反倒是忍不住想要再让那略带嫌弃的目光再多停留一些——

“我以为敲门是最基础的礼仪,飓风。”安格斯淡漠地说道。

“……”格洛丽亚垮着脸、以眼白瞪着他,“理智上我应该道个歉……情感上嘛……我怎么看你这个家伙像是随时都在勾引人呢?先说清楚,我还是更喜欢有安全感些的人。”

“呵呵。”安格斯视线下垂,嘴角上拉;明明是无礼且傲慢的鄙夷,却仍旧像是一幅勾魂摄魄的油画。

“行了,别卖弄了。”格洛丽亚关上门,双手揣在马裤兜里,跟个常见的富家子弟那样抖着肩膀踩上地毯,“后天咱们就走了,现在时间还早,不出去逛逛吗?”

“我认为你需要去一趟大城市,找个严谨的老妇人,诚恳地请求对方指导一下身为女性应有的礼貌和教养。”安格斯看似认真地说道。

半小时后,辛克莱营地中心商业区。

“我毁掉的家具我会赔的。在此之前,为了让我原谅你的冒犯,陪我逛一下街并不过分。怎么,为我这样的女士拎一下物品、干一下绅士应该干的事儿很为难吗?”

森林精灵所开的成衣店中,格洛丽亚一边从展示台上取下一套套的成衣交给跟在一边的店员,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这间店铺的生意还不错,出入的多为女性,这会儿无论是客人还是店员大多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地偷看格洛丽亚身后不远处——一位看不出年纪的俊美男子静静站在那儿,身披黑色开襟长袍,腰部浅浅束了一根腰带,露出里面的浅色家居常服;他似乎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又或者是刚起床就被人强拖出门,光滑黑亮的发丝有些凌乱,长袍内的常服上有明显的皱褶,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隐约有一些不耐……

“行了,我去试穿——”店员快被衣服堆淹没时格洛丽亚总算肯停手了,回过头看看安格斯,心情愉快地冲他打趣,“你可不要太招蜂引蝶。”

安格斯视线上移,回以无声的鄙视。

“先生……要坐着休息下吗?”一名女店员小心翼翼地搬来椅子。

“谢谢。”安格斯微微颔首。

“哇——声音真好听!”女店员们的尖叫声十分的肆无忌惮。

“先生,喝杯水吗?”又一名女店员满脸期待地端来茶水。

“……谢谢。”安格斯再次颔首。

“先生,您的同伴还在试穿……来点儿点心吗?”

“……”

格洛丽亚试穿结束走出来时,看到安格斯安然坐在一把与此间气氛格格不入的高背椅上,身边放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茶几,上面摆着好几盘点心、一整套茶具、还有这个季节里十分罕见的新鲜水果,顿时嘴角一抽。

让安格斯提着两大袋衣服走出店门,飓风女士默默走了一段后终于当街发飙,“长得好看了不起吗!!”

安格斯本来就是人群的焦点,格洛丽亚这一嗓子,整条街的人都看过来了。

安格斯左右看了一眼,冲格洛丽亚一扬眉,“过度无礼……也很了不起。”

他们俩这会儿身上没半点施法者的标识,路人可不会讲究非礼勿视;几百双好奇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即使是飓风女士也觉得有点儿脸发烧……

在无数目光洗礼中走了小半条街,格洛丽亚带头随便钻进一家规模较大的酒吧;双排木门一推,迎上来的女招待刚说了半句欢迎光临后看到安格斯,目光立即发直;带他们俩入座的知客全程结结巴巴、词不达意,一路经过的座位上客人们无不死盯着他俩,目光灼热……

找了个边角位置坐下,安格斯把两个大袋子放到一边,从僵硬的女招待托盘里接过茶具,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邀请我逛街并不是好主意,飓风,你的小家伙们呢?”

“我已经察觉到了……”瘫在座位上的格洛丽亚有气无力,“那两个家伙正专注于他们的正义游戏呢,那两个小混蛋。”

“年轻人总是难免招惹是非。”安格斯不置可否,“至少绿意村的时候他们干得还行,谢谢。”

送开胃小菜过来的女招待红着脸走开。

“呵呵……得到你的正面评价还真让人激动。”格洛丽亚冷笑,“你干过的事儿说出来才叫惊人呢……”

“谢谢……这种无故的对立情绪可不恰当,飓风。”安格斯仍旧平静得让人牙痒。

送果盘过来的女招待兴奋地走开。

“是的、是的……问题全在我这儿……”格洛丽亚磨牙,闭上嘴沉默了一会儿,她的情绪就调整过来了,正色说道,“你那个‘事儿’找出什么解决办法没?至少那东西冒出来的时间能估算出来吗?”

“它醒来前我会有预感……谢谢。”安格斯说道,“那家伙接受到教训前可用鲁莽、自大形容,来到本界后也没机会接触他人,尚算容易糊弄。”

“……你对于他人的评价仍旧如此苛刻。”格洛丽亚嘴角一抽,“那我是否需要继续装作不知?”

“最好如此……谢谢。”

“好吧,有利必有弊,相比起你的价值这点儿附加危险不算什么。”格洛丽亚很是坦然,“斯纳尔那老小子总是罗里吧嗦、拈轻怕重,有你在的话他也会老实得多。不过呢……”她忽然脸色一变,柳眉倒竖,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这家伙不要再说谢谢了!她们都不知节制了啊!我们只有两个人而已,送过来的东西都快摆满整张桌子了!我们什么都没点好吗!还有啊,为什么都摆在你前面啊!我才是付钱的人啊!”

85.熟人(补全)

85

格洛丽亚是个言行如一的人,她说她对坐镇切斯特的豪斯曼少将有兴趣,就真的身体力行地行动了——这次她没像拜访南时那样随意,在扎营住下的次日整顿着装、自己带上名帖正式地通过大营执勤岗通传军营内部,一本正经地发出了友好信号。mht.la [夜夜小说网]

“见不到的吧。”懒洋洋地躺在自己帐篷里休息的安格斯以手托腮,另一手拨弄着躺椅一侧小几上的金银器皿,“她再有名声也有外国人,战争地区的一方大将怎么可能轻易地接见外国人?她又没有没外交侍者之类的身份。”

“呃?格洛丽亚出门的时候征询过你的意见,你怎么没跟她说这个?”来安格斯的帐篷里混点心吃的尤纳尔惊愕。

“她问我她的打扮是否庄重……而我也给出了足够客观的意见。”安格斯打着哈欠说道。

“……人家没问你的东西你就没必要说,是吧?我还以为你对她会比较亲切,结果你还是这个德性。”尤纳尔嘴角一抽。

“女士对某件事兴致勃勃的时候需要的是赞同符合,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唱反调。”安格斯不以为意,“你觉得你给出的意见客观正确合理,对方只会认为你不够感性、不通情趣。”

“知道吗,安格斯,感性、情趣之类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特别惊悚……战神之锤,我都多少年没起鸡皮疙瘩了?”尤纳尔不自在地扭动身体。

安格斯浅浅翻个白眼,“你没有跟你的小伙伴们一块儿玩耍吗?”

“他们想去周围转转。等会儿,我觉得你的话里好像有点儿刺人?”尤纳尔狐疑。

“哦?你似乎被南提点得比较懂得看眼色了?”安格斯意外了一下。

“你又在偷偷摸摸的讽刺我是吧!”尤纳尔喝道。

“怎么会,我可是当着你的面说的。”

“我真是太讨厌你这种说话方式了!你什么时候能像个男人一样爽快些!”

“你脱离幼年期以后吧,大概。”

“喂!”

格洛丽亚觉得为了表示诚意她应该独自前去,托莱兄弟也就闲了下来——当然,最重要的是尤纳尔看出东的肌体承受力到达极限了,大发慈悲地给两人放了一天假。

穿着舒适的常服、腰里只带了钱袋,兄弟俩顺着营地中规划出来的小道一处处游荡过去,不时露出惊诧异色。

“那个好像是……德鲁伊吧?”并排站在某个商队营地的侧面,托莱兄弟抬头看向商队营地内那个小山包上蹲着的一只巨大飞鹰,南不太确定地嘀咕着说道。

“看不到兽纹啊?都被羽毛挡住了?”东眯起眼睛。

“它的羽毛花色……很有兽人族图腾特征。”南说道。

“我觉得是猎人驯养的妖兽吧,你看,那下面蹲的那几个,不是游侠就是行者。”东冲商队营地内部挤眉弄眼。只是他话刚说完,那只蹲在山包上的巨型飞鹰就扑腾着翅膀飞下来落到那几个商队所属护卫身侧,并且化形出人形体态。

东脸皮一僵,南则是露出恍然,“我想起来了,这个商队的纹章有点儿眼熟,好像是来自南部王国的行商。他们雇佣的商队护卫里有德鲁伊再正常不过了。”

“真是的,异教徒佣兵大大方方进入咱们赛因,世道完全变了。”东不满地哼哼。

“小声点儿……哎呀,人家注意到我们了,快走快走……”

德鲁伊和萨满祭司在非教区国家地位等同于教廷的神官,同行相轻,不讨神职人员喜欢是很正常的。

走没多远兄弟俩再次停了下来,对外销售的地摊、车辆围起来的这个大型商队营地中央摆了个巨大的鱼缸,两条美人鱼趴在缸沿,被商队的仆人用鱼干逗弄着一唱一合地发出美妙歌声;虽然周边环境嘈杂、兴致不高的美人鱼也没有高声歌唱,但仍旧吸引了不少人驻足、给这个商队带来旺盛人气。

“咱们这可是内陆国家……居然能把海族带进来……”南被震住了。

“有利可图的话,有什么事是商人做不到的?”东倒是对这个见怪不怪,“听布莱尔提过,洛因大公爵自己的府邸里也养了几条美人鱼。这东西看着神秘又美丽,其实也就是精贵些的宠物而已。[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东。”南稍稍拉下脸。

“别这样看我,北面靠海的野蛮人还把海族当食物呢。”东一脸无辜。

“在野蛮人眼中咱们也是食物的一种。”南说道。

“好吧,同为野蛮人食谱里的菜色,咱们应该跟海族相亲相爱?”东瘪嘴。

离开这个别出心裁招揽客人的商队营地没走几步,在一处十分有特色的冒险者营地旁,托莱兄弟又挪不动步子了。

“嗯……虽说已经习惯兽人族了,但这种……这种场面,还是太刺激了。”东面部肌肉僵硬地说道,一旁的南也是神色很不自然。

这个成员成份相当复杂的冒险者营地规模不算大,只有他们刚刚经过的那个商队营地的四分之一。相对于佣兵团、商队之类的组织,纯粹的冒险者团队总是要松懈、散漫一些的,这个最整齐的只有绕成一圈的帐篷、其它全都乱七八糟的营地完美地说明了这一点。五、六个篝火点不规则地分布在营地中间,几个人类围成一圈坐在靠边缘的地方,针线翻飞地缝补着衣物、帐篷布之类的东西;他们不远处是个精灵族的吟游诗人,一个人占据了一处篝火弹着竖琴,虽说这个精灵弹得一脸陶醉……但琴声确实不怎么美妙;而这两伙人之外,就是横七竖八盘踞的……各种兽人族的动物形态;熊、狼、蛇、狮子、豹子等应有尽有,有的蹲在篝火边高声谈笑、有的张牙舞爪打成一团、有的以兽形干着人类形态该干的活儿,比如整理装备、烹煮食物……

三米多长的银蛇盘在泥土石块垒的土灶边,扬起的尾巴尖卷着旁边狼人切好的食材往大铁锅里丢;这样的画面对于两位神圣骑士来说,真是太刺激了……

南好歹在绿意村时近距离接触过熊族少年伊夫利,算是稍稍有那么点儿抵抗力;东是一向对兽人族敬而远之的,这会儿眼睛发直、嘴唇哆嗦,恨不得大吼一声“异类”而后逃之夭夭——埃琳娜那种美女他还能稍微有点儿包容心,这种“群魔乱舞”场景可不是他能接受的。

“嗯?”

托莱兄弟齐齐扭过头去准备离开时,与一头狮子在泥地上厮打玩闹的黑豹抽了抽鼻子看过来;猫科动物的竖瞳盯着两个大高个儿的后脑勺看了几秒,忽然兴奋地跳起、追了出去。

“南?东?是你们吗?”

略带兴奋的女性娇柔嗓音让托莱兄弟疑惑回头,就看见一头体型矫健的黑豹猛扑过来——

“当心!”南下意识一摸腰间,只摸到钱袋……暗自恼火偷懒没带剑,硬着头皮挡在了哥哥身前。

“南!”东吓得大叫一声,伸手想把南拉开,而后,他的动作凝固住了。

那头黑豹扑到南身上,四爪稳稳抓住南的双臂双腿,亲亲热热地伸出舌头舔了下南的脸颊,而后发出激动的动听女声,“真的是你们,太巧了,没想到还能看到你,南!”

“呃……”下意识伸手接住黑豹的南用了几秒的时间来提醒自己这是位兽人族而不是野兽、再用几秒的时间回忆了下这把熟悉的声音,“……埃琳娜女士?”

“太见外了,叫我埃琳娜就好。”黑豹嘻嘻一笑,又伸舌头舔了南一脸口水,从南身上跳回去,温顺地蹲坐在地,偏了偏头,“辛克莱营地的时候真是谢谢你们了,南。那时候我心情太坏了,没有好好向你们道谢。”

“请别如此说,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帮上太大的忙。”南客气地说道,强迫自己忽视这头黑豹的野兽外形、脑中使劲儿回忆埃琳娜的人类形态,“我记得你与凯丽女士去了另一个冒险者营地?你们改变了行程吗?”

“是的,凯丽的哥哥凯恩带领团队来这儿接任务,我们也就跟过来了。听说军部最近十分大方,达成任务的异族也能跟人类一样获得同样报酬。”埃琳娜语气轻快地说道,看来她已经从格温多琳的事件里走出来了。

“埃琳娜,是朋友吗?”

埃琳娜叫住托莱兄弟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另一边的几个人类也注意到这儿了;其中一位块头特别高大的壮汉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冲这边挥挥蒲扇般的大手。

“是的凯恩!这是在辛克莱营地时帮过我们的托莱兄弟!”埃琳娜回道。

“托莱兄弟?”

“托莱兄弟!”

第一声粗犷嗓门来自凯丽,她坐在哥哥身边,站起来后……嗯,看来她与她的兄长从父母那儿继承到的血脉十分公平,他们兄妹居然从相貌到身材都区别不大,唯一的差异……大约也就是胡子跟喉结了。

第二声合声来自俩个方向,帮助银蛇烹饪的狼人、窝在篝火边昏昏欲睡的巨熊,一个带着惊吓一个带着惊喜。

“呃?康纳德?伊夫利?”南一愣,这也是两个老熟人啊!

格洛丽亚是黑着脸回来的,没回自己的帐篷、直接钻进了安格斯这边,一屁股挤开小几旁边的尤纳尔,坐到软垫上,黑着脸瞪着小几后面躺椅上的安格斯。

“看来你今天不怎么顺利,女士。”安格斯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真奇怪,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格洛丽亚抱着胳膊、偏头蹙眉,“名帖一交就送上去了,我也被客客气气请进切斯特堡垒里。但豪斯曼没有来见我。”

“嗯?你被请进了那个钢铁堡垒里?”安格斯略意外。

“是啊,我还以为我这种外国人会被要求止步于大裂谷边上的大营呢,咱们可还没答应接他们的任务替他们卖力。”格洛丽亚一摊手,“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请我进去,为什么又刻意冷落我呢?豪斯曼没必要对我玩欲擒故纵把戏吧?”

“豪斯曼少将是位女士啊。”安格斯懒散地说道。

“我知道那是位女士。”格洛丽亚蹙眉,说完了她自己就品出味道了,“……原来如此。”

“你原来如此什么啊!”旁边的尤纳尔郁闷了,“你们都还什么都没说吧!!”

“拥有称号的魔法师拜访女性总统领,被客客气气地请进堡垒内部后,总统领却避之不见。”安格斯慢条斯理地说了一遍,见尤纳尔还是一副一头雾水的样子,语气便难免刻薄起来了,“你还是帝国保护神的时候,布龙菲尔德或布拉德里克的某位半神拜访了你的下属,你会怎么想?”

“当然是请他们来玩玩,顺便跟那个半神过过招。”尤纳尔摩拳擦掌。

“……”安格斯沉默了一秒,不再理睬他,看向格洛丽亚继续之前话题,“豪斯曼在底层士官间的声望应该十分之高。”

“那是自然,她几乎能任意调令任何一个士兵。”格洛丽亚点头。

“在大多数贵族视下属为私产的年代……她这种对底层士兵、军官的影响力和无上声望太危险了。”安格斯说道。

格洛丽亚脸色严肃起来了,“是啊,看似豪斯曼少将整合了来自全国的兵力上下统一号令、战场上取得优势、形势一片大好——但实际上,她应该把中上层得罪光了吧。”

“呃……虽然我来赛因才几个月,但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国家现在是依靠那个叫豪斯曼的好小伙儿才顶住外敌压力的吧?”尤纳尔迟疑地出声。

“怎么说呢,整顿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势力、人员混杂的几十万人的营地,建立基本秩序、维护一定程度的稳定,在许多人看来是很简单的事。”安格斯惫懒地笑了笑,“上位者一声号令、下属无有不从;即使遭遇阻力,只需以铁血手腕惩罚不听话的人,就能让所有人都安分下来、让所有手下都如臂指使……越是无能之人,就越是会这么以为。”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安格斯半闭起眼睛,他看起来像没有睡醒,言辞却仍旧辛辣。

“与权力无缘的人总是会神化权力……他们并不考虑事物通向成功的过程细节,只在意权力在不在自己手里。即使是尤纳尔也能看出这位切斯特总统领糅合理顺这处防线费了多少心血,可专注于权力所属的人是看不到这些的,他们盲目地认为权力在自己手中会得到更好的发挥,且不需任何根据。”

“……我是应该对你这评价感到高兴呢……还是应该生气?”尤纳尔面无表情地说道。

格洛丽亚蹙眉不语,半响后叹息道,“外国人的我拜访豪斯曼少将,不管我是否别有居心,在有心人的大作文章下,都会成为扳倒豪斯曼少将的突破点,是吧?”

“叫豪斯曼的女士,自然不会笨到给别人递刀子。”安格斯说道。

“豪斯曼可是这地方的总统领、总指挥啊……居然要面临这种攻击无时无刻不在的处境?”格洛丽亚叹息道,“将不能立威,军队还怎么带?”

“你似乎对此人特别上心?”安格斯感觉意外了。

“有才能的人遭遇这种处境总是让人心忧的。算了,我就不去给少将添乱了。咱们看看军部发布的任务,随便领两个做一下、表现一下态度,然后借道走人吧。”格洛丽亚唏嘘道,“安格斯,你的事儿得折腾多久?”

“力排众议让豪斯曼成为此地总统领的赛因王肯定是有与豪斯曼直线联络的渠道的,我想与赛因王族谈一谈。”安格斯轻飘飘地说道,语气就跟出门跟邻居聊下天一样轻松。

“我进入堡垒内部时,有个红衣主教过来探过我的底细。这地方虽说没有天空骑士,大主教却有两个。”格洛丽亚提醒。

“如果是有一位红衣主教,那我确实是要多费心些的。既然有两位,我倒是轻松得多了。”安格斯说道。

格洛丽亚歪了下嘴,“好吧,我忘记了你是最喜欢浑水摸鱼的家伙。”想到了什么,她又笑了起来,“里面倒是有个熟人,安格斯。你记得在辛克莱营地时那个向咱们搭讪的贵族少爷吗?好像是叫乔伊斯·夏洛蒂的那个。他似乎也在,跟几个紫荆军的军官一块儿。”

安格斯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疑惑地问,“那是谁?”

“……”

-----------有点发烧,我去挂个瓶,回来补全本章_(:зゝ∠)_————————

“呃……虽然我来赛因才几个月,但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国家现在是依靠那个叫豪斯曼的好小伙儿才顶住外敌压力的吧?”尤纳尔迟疑地出声。

“怎么说呢,整顿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势力、人员混杂的几十万人的营地,建立基本秩序、维护一定程度的稳定,在许多人看来是很简单的事。”安格斯惫懒地笑了笑,“上位者一声号令、下属无有不从;即使遭遇阻力,只需以铁血手腕惩罚不听话的人,就能让所有人都安分下来、让所有手下都如臂指使……越是无能之人,就越是会这么以为。”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安格斯半闭起眼睛,他看起来像没有睡醒,言辞却仍旧辛辣。

“与权力无缘的人总是会神化权力……他们并不考虑事物通向成功的过程细节,只在意权力在不在自己手里。即使是尤纳尔也能看出这位切斯特总统领糅合理顺这处防线费了多少心血,可专注于权力所属的人是看不到这些的,他们盲目地认为权力在自己手中会得到更好的发挥,且不需任何根据。”

“……我是应该对你这评价感到高兴呢……还是应该生气?”尤纳尔面无表情地说道。

格洛丽亚蹙眉不语,半响后叹息道,“外国人的我拜访豪斯曼少将,不管我是否别有居心,在有心人的大作文章下,都会成为扳倒豪斯曼少将的突破点,是吧?”

“叫豪斯曼的女士,自然不会笨到给别人递刀子。”安格斯说道。

“豪斯曼可是这地方的总统领、总指挥啊……居然要面临这种攻击无时无刻不在的处境?”格洛丽亚叹息道,“将不能立威,军队还怎么带?”

“你似乎对此人特别上心?”安格斯感觉意外了。

“有才能的人遭遇这种处境总是让人心忧的。算了,我就不去给少将添乱了。咱们看看军部发布的任务,随便领两个做一下、表现一下态度,然后借道走人吧。”格洛丽亚唏嘘道,“安格斯,你的事儿得折腾多久?”

“力排众议让豪斯曼成为此地总统领的赛因王肯定是有与豪斯曼直线联络的渠道的,我想与赛因王族谈一谈。”安格斯轻飘飘地说道,语气就跟出门跟邻居聊下天一样轻松。

“我进入堡垒内部时,有个红衣主教过来探过我的底细。这地方虽说没有天空骑士,大主教却有两个。”格洛丽亚提醒。

“如果是有一位红衣主教,那我确实是要多费心些的。既然有两位,我倒是轻松得多了。”安格斯说道。

格洛丽亚歪了下嘴,“好吧,我忘记了你是最喜欢浑水摸鱼的家伙。”想到了什么,她又笑了起来,“里面倒是有个熟人,安格斯。你记得在辛克莱营地时那个向咱们搭讪的贵族少爷吗?好像是叫乔伊斯·夏洛蒂的那个。他似乎也在,跟几个紫荆军的军官一块儿。”

安格斯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疑惑地问,“那是谁?”

“……”

86.豪斯曼少将(补全)

55

通缉犯?!

托莱兄弟都被这个称呼给震了一下,他们能猜到乔伊斯对他们俩有敌意,毕竟他的堂弟比尔博姆的死跟南脱不了干系;但通缉犯也太夸张了吧,比尔博姆自寻死路的时候干的事儿可一点儿也不光彩,闹开了作为贵族的夏洛蒂家不是更丢人吗?

乔伊斯·夏洛蒂身边跟着的人里有两个是他带出来的侍卫,其余的皆是他招揽到的冒险者或独|立佣兵——清一色的女性,有几个还是托莱兄弟比较面熟的,大约是昨天见过。(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夏洛蒂发令后,他的侍卫中立即走出来一位,他招揽来的女人们却是一愣,认出托莱兄弟的脸色都变了。

“上校,不可!”站得离夏洛蒂比较近的一位女士立即低声说道,“……这儿毕竟是两大协会的驻地。”

说话的女士与格温多琳认识,也在昨日见过托莱兄弟;她瞬间就明白了不能让新雇主与这两个魔法师的追随者起冲突,说话的方式也相当有技巧——仓促间用再委婉的语言提醒这位大少爷对方的身份都只会产生反效果,这种自视甚高的贵族少爷是不可能不在一群女人面前示弱的。

显然,夏洛蒂明白不了这位女士的善意;他不满地瞪向这个“不识趣”的女人,厌烦之意一览无余——若非女武者中拥有好相貌的实在是少得可怜,他才不会让这种只能算是“平庸”的女人有资格如此近距离地与他说话。

相比起夏洛蒂少爷,他的侍卫显然明智得多,听到那位女武者的提示后立即退回去,乖顺地在自家少爷耳边说道,“少爷,黛娜女士说得对。”

夏洛蒂更加不满,狠狠瞪向自家侍卫;侍卫做出更乖顺的姿态,配合夏洛蒂的情绪以不屑的目光扫了托莱兄弟一眼,“……有的是机会,少爷,不急一时,先放过他们好了。”

侍卫的话让夏洛蒂稍稍满意了些,他也并不太想在两大协会的大本营里生事儿;正想耻高气扬地对托莱兄弟说两句看似宽容大度的话,视线转到那两个家伙身上,他又感觉不悦了。

托莱兄弟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儿畏惧的样子,反倒是一脸古怪地、很没有礼貌地盯着他看;向来就跟他颇合不来的东·托莱甚至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用那种很无礼的挑衅口气向他说话,“夏洛蒂上校,没记错的话数年前我们还是同僚……恶意诽谤同僚是通缉犯?这种事儿可是要上军法部的吧?”

“哈!”这个发问挠到了夏洛蒂的痒处,他立即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起来,“得了吧,东·托莱,还想在我面前装什么?你们干的那些事儿瞒得了别人,瞒得了我?”

东也来劲儿了,反正他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武力威胁,索性逗下这家伙看他会不会把自家堂弟不光彩的行为说出来,特意做出一副嘚瑟样子说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兄弟怎么就被通缉了?”

乔伊斯比东更有底气,冷笑着说道,“你们跟堕落主教奥利维奇同流合污的事情已经被林赛城主检举了,还想装傻充愣?”没有什么是比抖出旧竞争对手的阴|私更让人感觉痛快的事,乔伊斯这会儿恨不得把鼻子翘到天上去,“五天前紫荆军就得到了消息,七天前军部就解除了你俩的军衔……没意外的话,以林赛家的名义下发的通缉令这个礼拜就能送到猎人协会总部……啧啧,干什么不好,非要搅合那些邪教徒的破事儿?你们家已经完了,哈哈!”

“什么?!”托莱兄弟差点儿就跳起来了,进入伍德山脉后这十来天几乎与世隔绝,万万料不到居然发生了这种变故,连庆幸比尔博姆·夏洛蒂死亡真相没曝光的心情都没了,“布莱尔·林赛那个家伙在放什么屁话!我们兄弟什么时候跟奥利维奇勾结过!”一向颇为沉得住气的东暴跳如雷,“这是污蔑!这是栽赃!我要向军部申述!”

“哈哈!”乔伊斯·夏洛蒂眉飞色舞,托莱兄弟气急败坏的样子比让侍卫揍他俩一顿还让他开心,“认命吧,东·托莱,鬼知道你怎么得罪了林赛城主?奥利维奇的脑袋就在他手上,那头猪堕落的消息也早就满天飞了,怎么,你以为你还是受教廷庇佑的伟大神圣骑士?”

“闭嘴,你这二世祖!”东喝道,“我在切斯特至少混到了列长、你这个队长都没当上的家伙得意什么!”

赛因王国军部采取的是四四式军制,队级士官满编统领50个士兵,士长800、列长800、类推到团、师、军;如驻扎在杰佛里城的贝内特军团为3000编额团级,紫荆军则属于满编4W人以上大军团。(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士官有虚衔、实职两种,如比尔博姆·夏洛蒂,拥有中校军衔、贝内特军团副团长头衔,实际上统领队级编制的权力都没有,袭杀南还得靠收买拉拢其他人。

而乔伊斯这家伙……身份确实足够光鲜,夏洛蒂家直系子孙、未来的爵位继承人,不费吹灰就弄到了上校军衔、还加入了公认王国最强的紫荆军……但也正是因为加入了紫荆军,他想获得实际军权就更加困难,甚至连自行招募组建女兵团这种招儿都想出来了。

这两个家伙不愧是老“朋友”,东气急败坏下直击乔伊斯的软肋,这个大贵族少爷瞬间就黑了脸,“都已经被剥夺军衔的家伙在说什么大话?我现在都能逮住你向林赛家邀功了信不信?!”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只需我到军部找人对峙,布莱尔·林赛的污蔑就会灰飞烟灭!谁不知道跟奥利维奇勾勾搭搭的是那个家伙!”

“在那之前你已经是阶下囚了!”

“哈!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

这俩个年纪加起来得有六十岁的成年男人跟小孩子吵架一样斗起嘴来,还在那儿挽袖子顿脚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让一群女士都看傻了眼;黛娜女士哭笑不得,偷偷问侍卫,“上校跟……托莱先生是旧相识?”

侍卫一脸淡定,“是啊。”

“……”黛娜女士无语一阵,压低声音提醒,“这样我就放心了……毕竟托莱先生和他的弟弟是路过此处的大魔法师……格洛丽亚·飓风女士的追随者。”

侍卫古板的面孔上浮现惊色,看了黛娜一眼,心领神会,“是的,少爷与托莱先生是朋友,不会闹僵的。”

这话说了还没几秒,乔伊斯已经挽袖子跟东掐到一块儿去了……

“东?你们在干什么呢?”茱莉娅与猎人协会的人从楼梯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一幕,两个武力同样粗劣的大少爷毫无技术含量地在地上翻滚,一圈人围着他们劝解、拉架……

由猎人协会的人出面调解,两个很难说清楚是老朋友还是老对手的少爷仔互放狠话、不辞而别;南替哥哥拍掉头发上的泥灰,没当着外人的面损哥哥的面子,冲茱莉娅问道,“我们久等你未归,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是有一些状况……对了,这位是尤金先生,菲丽丝的朋友,和她一样是宝藏猎人。”茱莉娅将陪同她的人介绍了一下,托莱兄弟与这位看起来有些忧郁的男人点头致意,而后茱莉娅脸色有些异样地说道,“……菲丽丝失踪了,我们找了几处她有可能去的地方,并没有找到她。”

“怎么回事?”南吃惊地问。

“早上菲丽丝去过我们那儿,但是当时来了太多人,有点儿混乱……我没顾得上招呼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茱莉娅语气凝重,“我刚才找过来时她并不在房间里,而后我碰到了尤金先生,我们一起找到现在——”

“我跟菲丽丝约好了今天下午谈谈合作上的事。”留着漂亮山羊胡子的宝藏猎人尤金接过话,他脸上看起来有些阴沉,“菲丽丝是很守时的人,她可能出了什么事,抱歉,我现在得去找人帮忙……”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茱莉娅说道,转向托莱兄弟,“两位托莱先生,大姐刚出事,我心里很不安——我得先找到菲丽丝。”

“明白了,我们这边先调查。”南点头道。

托莱兄弟回到艾米丽长|枪的驻地,出去走访的女佣兵们回来了一些,会客室里一群女士无言对坐,大眼瞪小眼;她们显然也不太能接受往日交好的朋友成了大姐受害的嫌疑人,都不知该表示出什么态度。

“菲丽丝?她不见了?”埃林娜听到这话直接就站起来了,其余的女士也都看了过来。

东自顾去倒水喝,南坐到长沙发边缘喘口气,“是,茱莉娅和猎人协会的人一起去找她了。她早上过来时有人注意过她吗?她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这……”埃林娜为难地看向同伴们,早上她一直很伤心,安慰过她的人她都不记得有几个;与大管家安娜一块儿回来的几位女佣兵面面相觑,也都面现难色。

“这个……早上太混乱了点儿,没有留意到她。”

“是啊,大姐的朋友和我们的朋友都来了好多。”

艾米丽长|枪中,年过四十的安娜是最年长的一位,虽说职业强者要比普通人更能抵抗衰老侵蚀,她的眼角上仍然出现了皱纹;这位大管家沉思了一会儿,没有贸然下结论,“团员们都到齐后我会问一下大伙儿,现在的话我没法给出无歧义的回答。”

“好的。”南很欣赏这种稳重,转而提起别的问题,“安娜女士,你们的走访有得出什么结果吗?”

“我们找了今早出现在庭院里过的人……大部分人都愿意配合我们,不过,限定出符合条件的目标稍有些难度。”安娜谨慎地说道,目光很稳,没有去看坐在一旁沙发上的三位“嫌疑人。”

“我早上是肯定没有出过门的!”暗精灵桑德拉有些按捺不住地出声,压抑的气氛和女佣兵们偷偷投过来的视线让她很不自在。

“我也没有啊,真的。”自由佣兵艾薇紧跟着说道,她看起来就没有桑德拉底气足,紧张得嘴唇发白,视线不住游移。

芭芭拉抬头看了一圈周围,又把头低下。

她们三位不出声还罢,一出声,气氛更加怪异了;交好的时日不短,女佣兵们很难把她们看成“仇敌”;而被当成犯人般防备,三位女士的心情自然也轻松不了。

“哼。”桑德拉忍不住冷哼一声,“那个失踪的……菲丽丝,也是嫌疑人之一吧?以其怀疑她是不是出事了,倒不如说——畏罪潜逃?”

客厅中的女士们都沉默了,互相之间对视,脸色都不太好——在南带来这个消息后她们间不少人都冒出了这个想法,只不过没有人能说出口。

“先找到人……再说吧。”最为沉稳的安娜说道。她只说了半句话……找到人之后也不能鲁莽确定,总是得有证据才行。

格洛丽亚并没有把“小家伙们”卷入的事件当成一回事,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套英姿飒爽的骑马服,把长发挽起扎个马尾辫,戴上粉红色礼帽、再配上同色系三角领巾、高筒长靴、双排扣狐皮长外套;欣赏下镜子里干净利落的形象,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去找安格斯。

“休息够了吧,末日审判——”

暖色调的起居室中,宽大的沙发搬到了壁炉对面,一身宽松常服的安格斯闲适地仰躺在沙发里,毛毯一半盖着双腿、一半垂到了沙发下的长绒地毯上;沙发上的人一手托腮、一手翻着放在膝盖上的书本,丝绸般的黑色长发流淌在丝绵料子的浅色常服上,炉火让此间主人白玉般的皮肤上倒映着一抹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人心的淡淡绯红;冒昧闯入的客人没有惊动到他,慵懒地投过来的视线无法让被这目光注视到的人产生不悦,反倒是忍不住想要再让那略带嫌弃的目光再多停留一些——

“我以为敲门是最基础的礼仪,飓风。”安格斯淡漠地说道。

“……”格洛丽亚垮着脸、以眼白瞪着他,“理智上我应该道个歉……情感上嘛……我怎么看你这个家伙像是随时都在勾引人呢?先说清楚,我还是更喜欢有安全感些的人。”

“呵呵。”安格斯视线下垂,嘴角上拉;明明是无礼且傲慢的鄙夷,却仍旧像是一幅勾魂摄魄的油画。

“行了,别卖弄了。”格洛丽亚关上门,双手揣在马裤兜里,跟个常见的富家子弟那样抖着肩膀踩上地毯,“后天咱们就走了,现在时间还早,不出去逛逛吗?”

“我认为你需要去一趟大城市,找个严谨的老妇人,诚恳地请求对方指导一下身为女性应有的礼貌和教养。”安格斯看似认真地说道。

半小时后,辛克莱营地中心商业区。

“我毁掉的家具我会赔的。在此之前,为了让我原谅你的冒犯,陪我逛一下街并不过分。怎么,为我这样的女士拎一下物品、干一下绅士应该干的事儿很为难吗?”

森林精灵所开的成衣店中,格洛丽亚一边从展示台上取下一套套的成衣交给跟在一边的店员,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这间店铺的生意还不错,出入的多为女性,这会儿无论是客人还是店员大多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地偷看格洛丽亚身后不远处——一位看不出年纪的俊美男子静静站在那儿,身披黑色开襟长袍,腰部浅浅束了一根腰带,露出里面的浅色家居常服;他似乎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又或者是刚起床就被人强拖出门,光滑黑亮的发丝有些凌乱,长袍内的常服上有明显的皱褶,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隐约有一些不耐……

“行了,我去试穿——”店员快被衣服堆淹没时格洛丽亚总算肯停手了,回过头看看安格斯,心情愉快地冲他打趣,“你可不要太招蜂引蝶。”

安格斯视线上移,回以无声的鄙视。

“先生……要坐着休息下吗?”一名女店员小心翼翼地搬来椅子。

“谢谢。”安格斯微微颔首。

“哇——声音真好听!”女店员们的尖叫声十分的肆无忌惮。

“先生,喝杯水吗?”又一名女店员满脸期待地端来茶水。

“……谢谢。”安格斯再次颔首。

“先生,您的同伴还在试穿……来点儿点心吗?”

“……”

格洛丽亚试穿结束走出来时,看到安格斯安然坐在一把与此间气氛格格不入的高背椅上,身边放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茶几,上面摆着好几盘点心、一整套茶具、还有这个季节里十分罕见的新鲜水果,顿时嘴角一抽。

让安格斯提着两大袋衣服走出店门,飓风女士默默走了一段后终于当街发飙,“长得好看了不起吗!!”

安格斯本来就是人群的焦点,格洛丽亚这一嗓子,整条街的人都看过来了。

安格斯左右看了一眼,冲格洛丽亚一扬眉,“过度无礼……也很了不起。”

他们俩这会儿身上没半点施法者的标识,路人可不会讲究非礼勿视;几百双好奇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即使是飓风女士也觉得有点儿脸发烧……

在无数目光洗礼中走了小半条街,格洛丽亚带头随便钻进一家规模较大的酒吧;双排木门一推,迎上来的女招待刚说了半句欢迎光临后看到安格斯,目光立即发直;带他们俩入座的知客全程结结巴巴、词不达意,一路经过的座位上客人们无不死盯着他俩,目光灼热……

找了个边角位置坐下,安格斯把两个大袋子放到一边,从僵硬的女招待托盘里接过茶具,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邀请我逛街并不是好主意,飓风,你的小家伙们呢?”

“我已经察觉到了……”瘫在座位上的格洛丽亚有气无力,“那两个家伙正专注于他们的正义游戏呢,那两个小混蛋。”

“年轻人总是难免招惹是非。”安格斯不置可否,“至少绿意村的时候他们干得还行,谢谢。”

送开胃小菜过来的女招待红着脸走开。

“呵呵……得到你的正面评价还真让人激动。”格洛丽亚冷笑,“你干过的事儿说出来才叫惊人呢……”

“谢谢……这种无故的对立情绪可不恰当,飓风。”安格斯仍旧平静得让人牙痒。

送果盘过来的女招待兴奋地走开。

“是的、是的……问题全在我这儿……”格洛丽亚磨牙,闭上嘴沉默了一会儿,她的情绪就调整过来了,正色说道,“你那个‘事儿’找出什么解决办法没?至少那东西冒出来的时间能估算出来吗?”

“它醒来前我会有预感……谢谢。”安格斯说道,“那家伙接受到教训前可用鲁莽、自大形容,来到本界后也没机会接触他人,尚算容易糊弄。”

“……你对于他人的评价仍旧如此苛刻。”格洛丽亚嘴角一抽,“那我是否需要继续装作不知?”

“最好如此……谢谢。”

“好吧,有利必有弊,相比起你的价值这点儿附加危险不算什么。”格洛丽亚很是坦然,“斯纳尔那老小子总是罗里吧嗦、拈轻怕重,有你在的话他也会老实得多。不过呢……”她忽然脸色一变,柳眉倒竖,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这家伙不要再说谢谢了!她们都不知节制了啊!我们只有两个人而已,送过来的东西都快摆满整张桌子了!我们什么都没点好吗!还有啊,为什么都摆在你前面啊!我才是付钱的人啊!”

87.安格斯出击

86

“个人会背叛群体,而群体,绝不会背叛利益。(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会有不喜爱田地的个别农夫,但绝没有不喜爱田地的农夫群体。群居性的智慧生物,必须融入群体才能生存;而这种融入,某种程度上……必须杀掉部分‘自己’。”

安格斯说了一段让尤纳尔一头雾水的话,不过格洛丽亚显然是听懂了,脸色沉静下来。

“豪斯曼或许拥有让人称道的品格,但她既然选择融入王国上层,就必须向王国上层权力集团的利益负责。当她所行使之事损坏了大部分王国上层权力者的利益,即使她再维护王权,又有什么用呢?王权与贵族必须保持平衡,权力游戏才能继续下去。当王权与贵族之间产生冲突,他们之间的直接交手会对他们所处的权力集团造成根本性的损伤,那是得不偿失的。这个时候,王还会‘一意孤行’地保住豪斯曼吗?”将小几上的金银器皿推到一边,安格斯以手撑几面,慢腾腾地将盘在躺椅上的腿放下来,“渔夫持刀杀鱼,在鱼肉下锅后,渔夫自然会将刀放下。豪斯曼在赛因王的手中大约也跟杀鱼的刀差不多罢,切下来的鱼肉增加了王权稳固的筹码,刀的使命也就结束了。”将颇为失礼的躺靠姿势换成歪斜的坐姿,并冲尤纳尔打了个要求热水的手势,“以成为‘刀’的条件而言,豪斯曼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天生奇才、军政双全、出身高贵――哦,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国家两家大公爵,一为林赛、一为豪斯曼。拥有这种条件的英才人物,偏偏还身为女人……即使他日被赛因王所舍弃,也不会让其他的有才能之人产生物伤其类之感、只会觉得理当如此。若我是赛因王,也会对这种天然弃子出现在自己手边而激动万分。”

他的语气轻佻懒散,态度也自如得像是在闲话家常,格洛丽亚却是听得脸色发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么说来,反倒是豪斯曼少将的错了?她如此适合成为用完即丢的弃子,是她本身的问题?”

“无意义地使用让自己更加生气的激烈言辞来发泄愤怒毫无意义,女士。站在赛因王的角度上,一个自己的家族都不重视的女性子弟能被王抬到如此高位,或许赛因王还会因自己的慷慨而自我满足呢。”

“这样的人也配称之为王吗!”格洛丽亚喝道。

安格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要拥有王室血统,即使是一头猪坐在王位上,我想你也不应该觉得奇怪才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格洛丽亚被他堵得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偏偏还不能反驳,只能重重一拍木制小几,“这种国家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快点儿毁掉算了!”

“女士,虽然这种听起来解气的话似乎很能宣泄情绪,实际上并……”

“闭嘴!”

站在不同视点上,同样的画面在不同的人眼里是决然相反的风景。凯恩等人对于切斯特军方的政令措施可谓欢欣鼓舞,但在托莱兄弟眼中,这些东西无一不是局势变动的预兆,这让托莱兄弟的情绪都低落起来。

提供给民间团体的外围营区绵延出去十几里,各色奇人异事目不暇接;但风景再美丽,若无心欣赏便也同荒漠无异。托莱兄弟走了一小半便再无兴致,恹恹回返。

国家战争发生之时,除了军方,便数佣兵最积极。但纵观切斯特前线,比佣兵人数众多的是各色民间武者团体和千里而来的商队,足可见此处总统领风格在民间的受欢迎之处。他们兄弟走了这小半圈路,就遇上了两波通过前哨站放行后加入外围营地的民间小队;虽风尘仆仆,但脸色十分鲜活,沿途问着路直往军方后勤处寻去,显然也是冲着任务而来。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眼前,东也难免感慨,“以前我一直认为流浪武者是治安隐患,现在看来,如果能整改管理方式,这些武者何尝不是助力?”

“人哪有不向往向上爬的呢?”南很不是滋味地说道,“哈罗德城那位拉格伦管家都知道用护院职位给咱们兄弟下饵呢。不必自卖自身能够得到的稳定雇佣,是大部分人都追求向往的吧。以前民间武者没有贵族推荐投靠军部,只能成为辅兵、杂役、正职士兵的仆从,收入不定不说,即使拼下功劳也只能拱手奉送他人。又有谁愿意献身到前线来。”

正确的制度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托莱兄弟以前并未接触过这类问题,现在才发现其中威力是如何不容小觑。一方面他们揪心于豪斯曼少将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另一方面,他们又隐隐觉得若是这样的制度能够维持下去――敌国的军锋,还能死死将赛因王国限制在天堑壁垒之后吗?

但即使是南,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如何不可靠。别说贵族们对少将这种从自家盘子里抢肉的行为不满,圣地的神官们――又真的能坐视豪斯曼少将这位王室铁杆支持者坐大吗?

“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波了?”

明亮的大厅中,线条简洁的木制办公桌旁,一名干瘦的青年人离开硬邦邦的木椅,伸手从立柜边的衣帽架上取下外套。

“不记得了,大约和上个月差不多?”这个五官其貌不扬、短发向后梳的青年漫不经心地笑着,披上外套,扣上立领衬衣上的扣子。

身着中尉士官服的亲卫队长叹息一声,分派人手将七窍流血的女仆尸体拖出去,自己拿起抹布擦起厚重办公桌上的血迹,“这个月才过去三天,这次毒杀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次了。幸好您喜好甜品的事儿只是谣传……别再随便收容撞到您身边的所谓可怜人了,将军。先是家道中落的俊秀少年、再是自愿为仆的动人少女――下次会来些什么人呢?儒雅的俊美男子?还是失去丈夫的美貌少妇?”

“维克多,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不是个正常男人给我的仇人们添了许多麻烦啊,无往不利的美人计都得折戟沉沙了。”青年将军爽朗一笑,自我调侃道。

“我倒是情愿他们大玩美人计,因为这是比较花时间的招数,您也能安生几天。”维克多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擦掉飞溅到办工桌上的血迹后把抹布收起,“大公派来的使者在总统领公馆等了您半天了,将军,您是先去见议员们还是先去见使者?”

“嗯?哪位大公?”青年将军问道。

“豪斯曼大公。”维克多面无表情地回答。

“是吗,那估计来的是哪个堂兄弟吧。”青年将军系上外套上的最后一颗纽扣,抬步往外走,“‘自家人’就不用那么客套了,哈哈,可不能让议员们等我。”

“您说得是。”维克多跟上,没进行任何他所应该进行的劝诫。少将跟豪斯曼本家的感情十分糟糕,虽没到对立如仇寇的地步、但也跟温情毫无关联。至少他这位亲卫队长十分清楚――假若少将身遭不测,那位豪斯曼大公不但不会有任何伤感、反倒是会松一口气。

总统领室内的风格简洁清爽,走出总统领室,铺了长绒地毯、悬挂金纱窗帘、装饰富丽堂皇的走廊立即让人产生步入另一处建筑的诡异之感。前任总统领是位穷奢极欲享受之人,即使身在前线也不改奢豪风格;豪斯曼少将上任后表面上没有对总统领指挥处大加改动,实际上值钱的装饰都被她整顿一空、连壁画边框上的金漆都刮下来充到军费里面;但即使如此,整座总统领指挥处外在风格依然贵气逼人、与这座钢铁壁垒的森严煞气格格不入。

赛因王通过了切斯特前线的全国求援令后,无数大小贵族携军前来支援;抵达切斯特后,这些贵族们忙活的第一件事不是投入前线防务、而是组建起了前线贵族议会――这件“大事”让来自各地的实权派贵族们全情投入、甚至忽略了压在他们头顶的总指挥官是个女人这件事。现在,作为议会基础的成员框架大致确定,已到了推选十二议员长的重要关头;暗中推动这件“重大事件”的豪斯曼少将,也该在这种时候出面对其中某一方表示支持了。

离开犹如奢华别墅的总统领指挥处,少将搭乘的马车穿过石板铺就的长街,来到第七会议室改建而成的切斯特前线贵族议院――议会的影响力是必须通过军方来发挥的,军部在切斯特的最高军衔者只有少将一人,这种选举前的最后见面会少将自然不能缺席。

“少爷,将军来了。”

紫荆军军方代表的阵容中,侍卫瓦尔特凑到自家少爷、穿着上校军服的乔伊斯?夏洛蒂耳边轻声提醒。

“哦?”乔伊斯眼睛一亮,向正与他攀谈的某位实权派贵族告罪,稍稍离开整改成酒会会场的大堂中心处,假装不经意地向正门处靠拢。

这位大少爷再怎么草包,也是代表了夏洛蒂家与王国第一强军紫荆军而来的;虽然他并不参选切斯特前线贵族议会的议员,但他的支持份量显然也不轻;他以为自己不引人注目地悄悄走到正门附近,其实不知牵扯了多少人的目光――

穿着简洁、中等个头、体型偏瘦、五官其貌不扬的豪斯曼少将领着她的亲卫们走进来后,同样较为靠近正门位置的几位老派贵族假装顿了一顿才发现这位前线军方最高指挥官的登场,得体――不亲密不疏远不失礼――且保守地与其互相问候时,乔伊斯?夏洛蒂还在冲门外探头探脑。

“你不是说少将来了吗?人呢?”没看到传说中女将军的夏洛蒂少爷冲侍卫撒气。

“……”

88.炼金术师斯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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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89.双线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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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用的是肯定句式,就像是已经认定对方无法反驳了一般;斯尔纳的反应也不慢,当即大笑出声,在笑声中整理了一下思路并快速地镇定下来,“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末日审判。[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哦?你试图以揭露我的身份来威胁我缄默?”安格斯反问道。

“赛因王国军队肯出大钱,所以我就出现在这里。这是很明显的事,我是极不愿意被您这样的存在误解的。”斯尔纳微笑着说道。

“既然我点出了你的目的……你为什么不认为或许我是来抢‘生意’的呢?”安格斯说道。

斯尔纳的镇定凝固在脸上,呼吸暂停了一瞬后,他再次发出大笑,“那可真可怕,谁能拦住末日审判呢?我想我应该明智点选择回避?”

“如果你仅仅只因为我的出现就会轻易地放弃这笔‘生意’,那你是不可能自己主动创造机会来与我私下会面的。”安格斯懒洋洋地摇了摇头,“买家出了很大的一笔钱,大到让许多人甘愿冒险一搏……所以你必须确定我的真实目的,看看是否会与你的目标冲突,以及寻找可利用的契机。我一向是不会轻视别人的,斯尔纳。装傻充愣这种手段,只能用到自信过剩之辈身上。”

斯尔纳脸色沉了下来,这次他也懒得用笑声拖延时间了,谨慎地开口,“您说对了一点,末日审判,我确实是想要知道您的真实目的……如果与我的目标冲突,我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安格斯笑着摇了摇头,“利益遮蔽了你的眼睛,斯尔纳。我们确实算得上是旧相识,我的目的你还不明白吗?”

斯尔纳稍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教廷。”

“此地教区教父对此国军部插手颇深,诺大的前线将级军官只有一个……说这是军部对莫妮卡?豪斯曼的信任,你会相信吗?”安格斯说道,“这个国家真正信任莫妮卡?豪斯曼的,只有她直属部队里的中下层士官和士兵吧。”

斯尔纳泄气地说道,“看来您的目的确实与我的目标冲突了。”

“是的,我不希望豪斯曼现在就死。”

“啊……真是个坏消息。我进入这个冷冰冰的军方堡垒这么久,连目标都没看到一次就不得不放弃了啊。”斯尔纳拖长了音调说道。

“以其打注意从我这儿捞点便宜,不如先考虑一下怎么应对格洛丽亚?飓风女士的懊恼。她应该给你传过信,让你在家中等她的吧?”

“诶?”斯尔纳木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您、您怎么知道这事儿?”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至多半个月后我本该与飓风女士一起到你的法师塔拜访。mht.la [夜夜小说网]”安格斯微微颔首。

“……”斯尔纳瞠目结舌半响,用力一拍大腿,“见鬼,这才是你猜出我目标的原因吧?”

“能让你冒着失约于飓风女士的风险离开法师塔的原因实在不多。”安格斯承认了。

斯尔纳以手掩面哀吊了一下远离自己的大笔财富,没滋没味地说道,“所以,您现在……跟我应该是队友的关系?”

“如果你对这种立场不满……”

“不不不、能与您合作是让人激动的事。”斯尔纳干巴巴地说道,“不过……买家出的金额确实很大,豪斯曼的处境很糟糕。”

安格斯笑了笑,“我对于暗杀有少许心得。”言下之意,反暗杀对他而言也不难。

“……”斯尔纳稍稍同情起他的“同行”们来。

“这种‘生意’不可能通过猎人协会发布,你所加入的是刺客联盟还是雾影刺客?”安格斯提出问题后又自己回答,“刺客联盟一向不参与政治暗杀,应该是雾影刺客吧。”

斯尔纳苦笑,“暗影之刃是您弄没的,自然没人比您更清楚暗影之刃分|裂成的这两家。”

“退出吧。结束魔族地下城之行后,我打算跟雾影刺客的人玩一玩。”安格斯以极随意的态度说道。

“……您这是……算是在补偿我?”斯尔纳神色古怪地说道。

“我在劝告你不要站到我的对立面去,后辈中有趣的家伙没几个。”安格斯懒洋洋地说道。

“……您的欣赏真让人受宠若惊。”斯尔纳只能干笑了。

“遇到你我是很高兴的。我一个人的话,有些事情会比较浪费时间。”安格斯以没什么情绪的口吻说道,“我想我们作为冒险之旅的同伴,应当协力合作才对,你认为呢?”

“……”斯尔纳面无表情,心底腹诽了一句:你有给过我拒绝的余地吗?!

作为炼金术师,斯尔纳虽然还没有取得军方的信任,但其交际手段确实在堡垒内建立了一定的人脉。当夜,安格斯就以阵法师的身份与斯尔纳共同出席了某位前线议会议员在议员礼堂举办的酒会。一反与赫尔特见面时的冷淡,安格斯换上了一副谦逊有礼的面孔,以不凡的谈吐与优雅举止轻易在贵族议员中打开了市场――与这些家伙打交道实在很容易,拥有至少表面上光鲜的身份、看上去彬彬有礼的疏离矜持、适当地互相吹捧,就能赢得所谓的“友谊”。当然,对于务实的实干派来说这套没什么用,所以他不会对赫尔特那么干。

由军方自己安排总统领与进献阵图者的会面需要走不少流程,即使豪斯曼为直属部队建立了相对快捷的管理体制,官僚主义里的拖沓、推诿仍旧不可避免;安格斯相当清楚这一点,一开始就没把见到豪斯曼的期望放在赫尔特身上。选择了走贵族路线后,仅仅三天时间,安格斯就见到了莫妮卡?豪斯曼。

其方法说来不值一提,只不过是在与贵族议员们闲聊时稍稍透露了他所带来的巨人魔法阵图――隐藏了这幅阵图无法铭刻在非大型器械上的弊端、着力于点明其优越的防御提升性能,并暗示这些脑中只有私利的议员“豪斯曼少将对这份大礼的态度模棱两可”;剩下的东西,自有贵族们的“智囊团”进行补充。

巨人魔法的强大神秘是世人共识,这份阵图的真实性又有冈瑟平原有名的炼金术师斯尔纳做背书;如果没有豪斯曼少将的“排斥”态度,这并不是议员们会去关心的事;但既然有了这个前提,议员们难免就要去阴谋论了:这份怎么看都属于大礼的阵图,是不是威胁到了豪斯曼的利益?

专注于私利者的眼中,“公正”是最不可能出现在他们字典中的字词。潜意识里并不怎么看得上莫妮卡?豪斯曼这个奴生子、也不认为天堑切斯特需要所谓名将才能镇守的傲慢老爷们,稍稍出手给豪斯曼少将“添堵”是很自然的事儿。

约翰斯顿伯爵的住所里举行的茶会上,斯尔纳遥望被请到上座的豪斯曼少将,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发颤。

“……这就见到了啊。”潜伏在堡垒里快有半个多月的斯尔纳十分无语。

坐在他身侧紫色黄檀木金丝绒靠背椅的安格斯吹了下茶杯口的热气,饮用半口后慢悠悠地说道,“你接下来打算明着吹捧实则嘲讽一番我的手段,在你斟酌出用词前就让我自己来说吧。游走在上层贵族间进行欺诈的高级骗子们使用的手法要比这高明得多,我只是稍稍借鉴而已。”

“……”斯尔纳强迫自己忽略了安格斯话语里淡淡的讽刺,硬是端出一副温雅的笑容,“那位约翰斯顿伯爵的管家向我们走过来了,我们会不会被请到清静优雅的隔间去与咱们的少将阁下会面呢?”

安格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对我的对立情绪影响了你的判断力,斯尔纳。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心中有鬼’的豪斯曼与我等会面,要怎么宣泄他们积压的不满情绪?”

“……”

不出安格斯所料,几分钟后前线议会的议长之一、约翰斯顿伯爵阁下当众说起了看似吹捧主座上的少将、实则讽刺贬斥的发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两位施法者请到少将座前,一边抑扬顿挫地介绍两位施法者的,一边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豪斯曼的反应――只要她的应对稍有不和谐之处,关于她的“笑谈”就会立即传遍王国上层。

“炼金术师斯尔纳”、“阵法师安格斯”这两个称呼确实让莫妮卡?豪斯曼微一愣神;她每日必须面对许多纷繁事务,并不知道这两位来访者的存在――就算是带来巨人魔法阵图的安格斯,消息也还没递交到她这个层级。但显然,期盼着这位少将当众出丑失态的人们要失望了;得知两位带着“善意”而来的施法者名讳后她笑着站起身,带着亲切与恰到好处的热情伸出手,“能在这种时刻来到切斯特的都是赛因的朋友,两位尊敬的施法者。”

这位女士外形上确实没有丝毫亮眼之处,但嗓音非常惊艳――比安格斯那低沉的磁性嗓音还要低沉半分、十分地具有穿透力,配上得体且大气的发言,颇为惹人好感。

同一时刻,南与“幸运吉姆”冒险者小队的朋友们一起在军方安排下通过切斯特堡垒的对外开放通道、来到了堡垒西面的正面战场上――即使是天堑防线也没有缩在城墙之后等待敌人来攻打的道理,死守是远远比不上主动出击更有防御性的,即使只是小股部队的出击反攻。

雪化期间泥泞的路面让两军都没有出动大部队参战的条件,这段时间双方的交火都只是正面战场上的局部交锋。凯恩的“幸运吉姆”拥有一位萨满祭司、一位德鲁伊――在王国的其他地方这两位同伴都有可能遭致教廷骑士的异端打击,务实的军队可没工夫去计较这个;萨满祭司与德鲁伊施展的祝福之力没比神官们差多少,受伤的士兵才不会去介意救治自己的是不是异教徒――因这两位同伴的存在,幸运吉姆没被分配到交火的第一线、而是得到了后勤辅助的任务;当南兴致勃勃地想要跟来见见世面时,凯恩也就没有把他挡回去。

一处挖空了丘陵设置的前线据点中,一线指挥官确认了前来报道的二十一名冒险者后奇怪地看了一眼多出来的南,没说废话,当即安排了他们任务:块头大力气足的不论种族都去参与战壕清理工作,稍弱一些的负责运送后勤物资,伊夫利、埃琳娜与南这三个宝贝蛋则是在正职士兵的护送下通过隐蔽线转移到前线救护站――每日局部交火带来的伤亡也不是个小数字。

曾在切斯特服役过的南还是头次来到正面战场,从前他呆的地方一直是后面那个钢铁堡垒,别说上战场了,城墙头都没被容许站上去过;这也就导致他明明服役过切斯特部队、来了几天却几乎遇不到熟人――东都跟好几个曾经的战友接上头了呢。

90.战场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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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夜夜小说网mht.la”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91.战术大师莫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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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似乎天生就具有吸引人的魅力――外表或许不如何出色、地位也或许不算太高;但当你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时,浅淡那么一小会儿、几句话的工夫,你就不得不被其所吸引。[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莫妮卡?豪斯曼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当她与人相谈时,面部放松的肌肉、微微侧头静静聆听的安详沉稳神态、注视着对方眼睛的专注目光,会让人产生她正十分地尊重你、十分地在意你的意见的错觉。

这位女士在外形上是不占任何优势的,但她就是能让人有一种安心感――忠诚的士兵总是能让人感觉可以信任的,而她,这位独立支撑王国防线的少将,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约翰斯顿伯爵的茶会上有太多不善的视线、偷窥的耳目,两位施法者自然不可能与这位少将谈论多么深刻的话题――安格斯的本意也压根就不是要跟这位少将打交道,这种信念坚定的军人是很难受外物引诱的,他没有兴趣去做多余的事。

“拓印自巨人废土的魔法阵图?真是如同传说一般让人难以置信。”听明两位施法者的来意后,豪斯曼少将微笑着感叹,“即使是我听到这种事都忍不住心底发颤,这实在是太重要、太让人失措了,安格斯先生,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谨慎地对待……请原谅,人们总是害怕失望的,所以对待期望难免小心翼翼。”

――我的下属们并非故意拖沓,只是事关重要,不敢贸然行事。

“真抱歉,我显得太过轻浮。斯尔纳先生,安格斯先生,两位强大的、受人尊敬的施法者在这种赛因国民最需要的时刻来到切斯特,这真是我们所有人的幸运,我想这也是伯爵阁下迫不及待为两位受到的冷落叫屈的原因。这全是我的过错,我竟专注于细枝末节的东西、忽视了更加重要的、来自远方朋友的助力。”

低沉的、富有穿透力的嗓音配上少将诚挚的歉意,让人无法挑剔,连抱着看好戏心态的约翰斯顿伯爵脸色上都有了一些不自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两位施法者的年龄远超在场的贵族议员,从豪斯曼少将的言辞中听到的东西更多――这女人极为自信,比起外界助力更加相信自身实力强大;讽刺之言被她说得坦荡荡,不去认真品味根本听不出来。

当然,两位施法者并不会因此就感觉受到冒犯,对于自信、信念坚定的人而言,他们的赞赏多过轻视。

“应是我等来得冒昧之故。”安格斯淡淡地说了一句接过话头,“赛因王国是我们的同伴的故乡,我与斯尔纳只是想稍稍为同伴的家乡出点儿力。”托莱兄弟确实是赛因人,这话也没说错,“且我又因对阁下的好奇、提出了让贵属为难的条件,还未能向阁下当面致歉。”

别管事怎么干,话总是要说得漂亮些的。只是约翰斯顿伯爵看向安格斯的目光就有稍稍不满,他还希望这个施法者让豪斯曼难堪下呢,这就握手言和,他的出力算是什么事?

安格斯显然不会去理睬这位王国实权派贵族会怎么想,见到豪斯曼后他的目标便已达成,有没有他都不重要了。豪斯曼更不在意约翰斯顿伯爵的态度,安格斯表示出善意后她立即很有眼色地附和、相互吹捧谦让,扯起了闲话――直到茶会结束,他们都不再提起那张引起事端的魔法阵图问题。

搭乘切斯特军后勤部门分配的马车回住所,斯尔纳在马车上说道,“我大约明白你的打算了,如果我没估算错误,那位少将会比我们先抵达你的住所吧。”

“先晾我们几天、而后派来一个小军官带咱们去总统领府、让咱们在他们的会客室里等上一下午、再被忙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抽出空来的少将阁下接见――这样的把戏,那位女士想必是不屑于玩弄的。”安格斯点头说道。

“这位少将是位很务实的人,她愿意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妥协、真正重要的地方是寸步不让的。自抬身价的戏码在别人那儿是必修课,在她这儿毫无市场。”斯尔纳摇了摇头,“太可惜了,她怎么会是女人呢。”

“哦?你好像隐藏着什么事?”安格斯敏锐的视线利刃般扫过去。

“呃……”意识到失言的斯尔纳后悔不迭,呐呐半响后不情不愿地说道,“黑市上,买她活命的价码也不低。”

安格斯顿时嗤笑出声:“原来你最开始是想用少将赚两笔钱的?”

都被听出来了斯尔纳也懒得伪装了,十分无耻地说道:“让她离开切斯特是一笔交易,转手卖给黑市又是一笔交易。只是可惜她是个女人,买家用起来会比较不安心。”

“男人的话,权势、利益与美人无往不利。女人的话……要真正地收服这种人物却并不容易。”懒得讽刺斯尔纳那厚若城墙的脸皮和无耻态度,安格斯懒洋洋地以手托腮,“赛因王得到她的忠诚太轻易,也就不懂得这种人才的重要性。”

两位施法者慢悠悠地回到安格斯的小院,为他们开门的果然不是那两位侍者,而是少将的亲卫。

先一步到达的少将坐在安格斯的起居室里,占据了“主人”的书桌翻看着一叠厚厚的文件;两位施法者在亲卫带领下走进来后,她合上文件从书桌后走出来,先是冲斯尔纳笑了笑,看不出喜怒的神态让这位炼金术师有些发虚;而后她看向安格斯,倒三角眼里似乎迸发出锐利精光,“恕我冒昧,我应该称呼您为……阵法师安格斯呢,还是安格斯?末日审判?”

“……!!”斯尔纳一瞬间汗就下来了,眼睛瞪得贼大。

安格斯稍稍有些意外,倒也没必要吃惊;自个儿走到壁炉旁的高背椅上坐下,翘着脚、双手交握在腹前,“称呼无关紧要,比如阁下,也是不在乎他人称你为豪斯曼少将……还是战术大师莫妮卡。”

除三人外,留在起居室里的还有少将的亲卫队长维克多。安格斯无礼的发言让这位健壮的高阶战士怒发冲冠,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莫妮卡似乎并不在意安格斯的态度,走到这位大陆闻名的黑魔法师身前坐下,平静地与对方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瞳孔对视,“带来灾祸的黑魔法师末日审判,所经之处总是留下恶魔般的足迹。数天前我收到哈罗德城城防队的飞鹰传书,一场诡异的疫病让哈罗德城上流贵族在一天之内陨命大半,城主、市长、几位老贵族同时失踪,坐镇主教被迫中断祈祷仪式站出来控制局面……那是阁下的手笔吧。”

“……一半是吧。”安格斯不以为意地说道。

莫妮卡没有评论什么,也没有显现出情绪波动,像是在与人说着什么平常的话题那样说道,“此类大面积的灾祸事件,半年内国内共发生了六起。再上一起是约一个半月前的杰佛里城下城区恶魔事件、再上上一起是塞尔维港口的执政官希尔保特?林赛邪教仪式事件……”以直白平缓的语气连续报出六件轰动一时的事件后,这位少将的目光渐渐冰冷,“以塞尔维港口事件为例,执政官希尔保特?林赛的妻弟遭受‘死神’虐杀后没多久,他本人就莫名其妙地搞了什么邪教仪式、全港十七位贵族成为祭品,他自己也把自己折腾成了一堆碎肉。若要说这是那位死神的手笔,我想国内追踪过死神的警司、戒卫队是不同意的。死神的手段趋向阴暗单调,而这些大型灾祸事件,每一件看起来都似乎有合理借口、手法看似简单却十分复杂……且相当地漠视礼法规则、藐视人命。”

“看来在我送到你眼皮之前,你就已经确定了有我这么一位人物行走在你的国家里?”安格斯戏谑地说道。

“我并没有想到沉寂几十年的恶魔会复生在赛因。当然,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人间恶魔,居然会以什么进献魔法阵图的光明正大借口出现在切斯特。”莫妮卡表情古怪地说道,以一种很奇妙的目光审视眼前这个拥有着天使般外表、却如同恶魔般可怕的存在,“就读王城学院士官系时出于好奇,我稍微涉猎过关于末日审判的生平。你的敌人不是赛因王族,阁下。既然你以这种方式来与我会面,我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呢?”

默默坐到一边的斯尔纳看向莫妮卡的目光就几乎快要带上崇拜了,这女人……该说胆大包天呢,还是无所畏惧?魔法女神在上,这女人之前骤然看见安格斯时可真是一点儿异色都没有表露出来。

安格斯显然也稍有些吃惊,懒散的神态收敛了不少,坐姿也端正了少许;以同样古怪的目光回视莫妮卡,他毫不意外地看到这位少将轻搭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状、手背上的青筋突起;这女人是惧怕他的,他也不怀疑自己的名声有多恶劣;但在畏惧之下还能以如此从容镇定的态度与自己平等地对话,他可真是忍不住要欣赏起这位少将来了。就像格洛丽亚的那个小追随者南?托莱,虽然脆弱得犹如婴儿,却有勇气在骇青了脸色、浑身发颤的同时,严词申斥他“不应该将生命视为玩物”。

“是的,我确实有些目的需要通过你来达成。”安格斯慷慨地表态道,“而且我的目标,也确实不是赛因王族。”

莫妮卡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暗地里呼了一口气。赛因王国如同一个四面漏风的破草棚,已经经不起任何计划之外的风暴。再怎么可怕的人,只要能够坐下来谈话,对她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我只忠于我的国家,阁下。”不必安格斯问话,她自己率先坦诚挑明,“我的国家正在经受战争重压,赛因担负不起更多的敌人。”

――我们无意与你为敌,但赛因也绝不会成为你与教廷角力的筹码。

“呵呵……”安格斯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看向莫妮卡的目光带上了一丝赞许。他是喜欢信念坚定的人的,也愿意对这样的人宽容一些。灵魂空虚的行尸走肉在他看来是献祭掉也不可惜的存在,但拥有坚定信仰和崇高理想的生命,在他眼中一向有得到公平的权利。

92.拜恩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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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时间里南与伊夫利、埃琳娜三位临时战场救护员转战了四处前线据点,保护这三位宝贝蛋的正职士兵也增加到了三十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切斯特军中并非没有神官,但这些神官都是被当做战略资源严防死守地保护起来的;受伤的士兵必须先被运下前线、而后还得按军衔职位来排队等待救护,其效率不可谓不低下。但整个切斯特军正职士兵超过三万人,辅兵、民夫苦力加起来更多,寥寥十几名神官投放其中水花都见不着,就更别提让每一位受伤的士兵都能得到及时救治了——其中那些地位高的神官可是不屑于去救治普通士兵的,比如堡垒中坐镇前线的两位红衣主教,一般中下级士官想见到他们都不容易。

几处据点跑下来埃琳娜已经双腿发软了,伊夫利更是维持不住人类形态、恢复成黑熊趴在地上直哼哼;南之前的辛苦磨砺算是有了少许回报,三人之中只剩下他还能有喘息之力。

两位副队官罗德尼上士与波文上士暂时转交了防线专职保护三位民间救护者,跑了同一防地的另俩个士级编制防区后,他们没再好意思催促三人继续前进——各队、士、列间互有竞争不假,但当有救护战友机会的时候他们并不会去拖兄弟部队的后腿。

“天色也差不多要暗了,今天就差不多到这吧。”波文上士面带歉意地说道,转头向驻守这处据点的兄弟部队招呼,“克拉克队长,能给我们的朋友一些水和食物吗?”

这处据点是半露天据点,藏匿在挖空了的丘陵中间,顶端能看到一小片天空;虽说空气比地下据点清新很多,但也同样是不能生火的。

“当然、当然!”与波文和罗德尼不同士的这位队长憨笑着亲自去给三个宝贝蛋拿清洁的水和干粮,说不出的殷勤热切,“真是太感谢了,波文老弟、罗德尼老弟。若不是你们来了这趟,咱们这队那几个兄弟就撑不下去了。”

“你谢错人了,克拉克,这些话该对咱们的祝福天使们说才对。”波文坐到放损坏铠甲的木箱上,冲南三人笑了笑。

南硬撑着强笑,伊夫利和埃琳娜更没力气说话,回应个笑容都让他俩感觉疲惫万分。

南身上军人出身的特质比较明显,但他不主动说出来,别人尊重他的神圣骑士身份也不会对他刨根究底。战友们缓和下来的伤势让这些底层士兵对这三位军方雇佣而来的宝贝蛋十分亲切,有人主动地找来干净棉被(在这种战场上这可是稀缺货)铺到拼起来的木箱上让埃琳娜和伊夫利休息,恢复熊形态后笨重的伊夫利还是两人合力抬上去的。安顿好这三人后那位克拉克队长重新更换了一下值夜巡逻防守的执勤人员,坐回来喘口气时,就没顾忌那三个外来的“平民”,自顾自地对波文和罗德尼抱怨起来。(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上个月那场交火咱们队损失了好几个人,拖到这个月才给补齐。我这边的士长跟波文你的大哥同个队出头的,在列长那儿一点说话的立场都没有。”

“很不错了,克拉克。咱们这个士快打残一半了,连退下去整修都看不到希望呢。”罗德尼当即忿忿不平地接道。

波文有些不自在地看看了正休息的三位“平民”,俩个异族已经睡过去了,那个神圣骑士也在闭目养神,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声些吧……至少咱们的物资抚恤跟得上,后勤那边有了人力也没忘记给我们好处。换在少将来之前哪有这种好事。”

克拉克和罗德尼的神色都有些别扭了,他们都是资深的士兵,当然不会不记得没有少将时的切斯特军是个什么模样。那时候虽说资深士兵也能靠资历磨到队官位置上,但士长级别是别指望的。至于一线的大头笔物资短缺、军饷发放不及时、死伤战友的抚恤金无故减少之类的,更是常见得很。

有了比较,人们似乎就更容易知足些。波文一言建功,又继续循循善诱,“哪个防区都有人员缺额,可哪去找那么多兵力来补充?大裂谷对面那片儿营地里倒是来了挺多家族兵团,那些人你们敢要?咱们切斯特军还得抽出人手去盯着别让那些家伙闹事呢。”

“不说那些大爷兵愿不愿意来……就算有血性的汉子愿意来这边博前程,老爷们会舍得放手吗?”罗德尼怨气难消,冷笑着说道。

波文叹气着拍战友的肩膀,“你可不都明白着呢?又何必生气呢。”

“我不是生气——好吧,我是在生气。”罗德尼泄气地说道,“现在就指望招募的民间武者能填补下兵力上的缺口了,辅兵里要是有优秀的人才,能选进来也最好不过。真不明白少将召请那些贵族私兵来干什么,他们之中是很有些战力不错,但根本就指望不上。”

“少将自然是有少将的考虑的,那哪是咱们这些人能猜度的呢?我听大哥提过前线议会组建好后家族兵团和地方兵团也会编进一线里……”

南双手抱胸窝在物资堆前闭目休憩,虽然他十分疲惫,但闭上眼后眼前晃悠的都是伤兵们痛苦呻|吟的画面,完全无法静下心来安睡。

三位队官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以物资木箱隔离起来的这片空间算不上多宽敞,他还是能听见不少的,也越听就越觉得心惊、越让他无法平静。

切斯特前线让他感觉熟悉而又陌生,三年的服役期他所记得的只有堡垒里整洁温暖的军官营房,他的战友们给他的记忆也只有热血、激情和熊熊战意。现在想来,能跟他这样一位神圣骑士、一位上尉打交道的,又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底层士兵呢?至少也是士官级别的战友圈子,自然不可能让他理解到这个大军营里底层士兵的真实处境——更让他稍一联想就心底发寒的是,那三年中、送到他那儿让他施展祝福之力的人里面,确实没有一个普通士兵!

想到这一点,南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骨髓、一直窜到头顶,让他整个人都微微哆嗦起来。他当然知道士兵的伤亡率不低,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他从来没想过那些出军后再见不到第二次的士兵到底是怎么死的!究竟是交火后陨命于战场、还是受伤后因身份不高无法得到救治、在痛苦中绝望地死去?!

将身子蜷缩得更紧、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头顶那处大洞透进来的月光不算明亮,没有照明的据点里光纤昏暗,可南还是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恐惧。

——那三年之中,他究竟漠视了多少生命……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消散?

没有正式交战的时候并不表示战场就会安静下来,双方斥候与防线士兵的交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而只要有冲突,出现伤亡是很正常的事。

这些底层士兵对待他们三人的态度可以用小心翼翼、毕恭毕敬来形容,这也足以看出他们是多么地渴望在受伤后能够得到最起码的救治——可神官就那么多、神官们的圣光之力就那么多,根本救不了所有的人。

有一瞬间,南几乎要产生对自己的信仰产生质疑——异教徒也是可以拯救这些士兵的,萨满祭司、德鲁伊、甚至是被当成巫术的草药学——可这些都是教廷严格禁止的,一旦被发现就要遭受异端审判。若非豪斯曼少将极为开明、用人不忌,大地母神与自然之力的祝福根本不会出现在神权所覆盖的国土上。

这危险的想法在南的脑海中一闪即逝,他再怎么敢于放任思想,也不敢就此亵渎他心中的信仰、他的力量之源。对自我的怀疑很快被他转成了对战争的痛恨,这让他的思想得到了暂时性的救赎,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冒险者团队“幸运吉姆”这一次的任务要持续三天,这也就意味着南要在一线据点度过三个夜晚。当他在焦虑和煎熬中勉勉强强地睡去时,他所处的据点营地不远处,一座小山丘上,一个瘦小、精悍的身影跳下低矮的酸果林,打着哈欠从坡度极陡峭的山坡上慢悠悠地晃下来。

“格洛丽亚那女人真是的……担心南的安危又何必让他跑到战场前线乱晃呢。”懒散地抓着头皮,尤纳尔嘀咕着钻进黑沉沉的暗夜之中。当他再次出现在月光下时,他已经来到了离南所在的赛因王国防区相隔十里之外的部落营地。

“强大的勇士,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还担心你迷路了。”身披兽皮、头顶牛角的牛头人战士看到人类的尤纳尔却一点儿也不意外,笑呵呵地上前、弯下腰热情地与只到他腰部的尤纳尔相拥,“我的族人准备了上好的马奶酒和烤肉,如果你再不来,羊腿里的油都要滴光了。”

“嗨,伙计,你可没说你们会给我准备好吃的,那我保证一步也不离开。”尤纳尔立即大笑着跟这位小型肉山一般的牛头人酋长走向营地中间最大的帐篷,沿途还不断向路过的巡逻战士挥手打招呼。

多民族、多民族的国家扎卡莱雅斯自由联邦,其联邦中既有人类的邦城、又有异族的部落,可谓是种族文化的大熔炉。拥有北方高地人血统的尤纳尔十分明白如何获得异族部落的友谊,不经意地救下几个潜入赛因王国防区被发现的斥候后,他就成了这个牛头人部落的座上宾。

与赛因王国防区冷冰冰的一线据点相比,这个牛头人部落的夜晚可谓多彩缤纷。闹哄哄的篝火晚会、拼酒抢肉闹到半夜后,厚着脸皮赖到牛头人酋长帐篷里的尤纳尔提出了他的疑问。

“来自北方的客人,你不知道我们与赛因的仇恨是多么的深刻。”热情好客的牛头人酋长在尤纳尔提出问题后顿时显露出他们这个种族温顺憨厚之外的另一面,怒气冲冲地用力一拍铺着羊毛地毯的木板,眼睛发红地说道,“那些受诅咒的赛因人,他们竟敢烧死了拜恩!”

“拜恩?”尤纳尔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稍一思索后惊讶地说道,“是吟游诗人大陆游记里刊登过的‘拜恩惨案’?那事儿发生在这个国家?”

“是的。”牛头人喷着粗气、满怀恨意地说道,“草原之子拜恩,大地母神宠爱的孩子、受自然之神祝福的精灵。拜恩并不是爱美卡斯大陆人,他来自遥远的布龙菲尔德。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草原精灵,精通于草药学,我们的联邦药剂师邀请他来交流心得,当他在联邦游历十几年、思乡心切想回家时,我们的药剂师叮嘱他离开联邦后不要让人知道他是一名药剂师——布龙菲尔德并没有教廷存在,他不会知道爱美卡斯对草药学有着多么恶毒的诋毁。”

这位牛头人酋长粗硬树皮般的面部出现扭曲,通红的双眼带上泪意,梗咽着说道,“如果不是拜恩坚持,联邦本该派人护送他的——他途径赛因的城市时那儿刚好发生流行疫病,仁慈的草原之子不忍人们在痛苦中哀嚎,散发药剂救下了半座城市的人……”

即使以尤纳尔的心性也难免面部抽搐——在神权王国用草药学大肆救人,是不可能得到感恩的!

牛头人酋长的痛述变成了低沉的咆哮,怒气几乎掀翻坚固的帐篷,“那些受诅咒的赛因人、那些该堕落到深渊之中受腐败的虫子啃噬的混蛋!摆脱疫病后竟宣称是拜恩带来了疫病、烧死了他!之后更得意洋洋地宣布他们审判了异端、责怪联邦让邪恶的巫术师流窜进了他们神圣的国家!”

93.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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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施舍过面包的人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拖过长街,被他从死神手中拯救出来的人冲他吐口水;半个城市的人热心地搜集来成捆的木柴,堆集在他向人们分发药剂的广场上……天真的孩童鼓着掌、歌唱着烧死恶魔、烧死邪恶巫术师,忘记了几天之前他们每日睁开眼睛期待着的便是他前来分发食物……他奄奄一息地被挂上审判的木架,独自面对咒骂的海浪……药剂师拜恩?原野?奥迪斯被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城市、那个诅咒之地、那个罪恶之乡。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吟游诗人大陆游记?《拜恩惨案》。

尤纳尔记得那篇愤怒的长诗,即使是在帝国,各族的吟游诗人吟唱起这首控诉之词时也很能掀起民众的愤慨,眼前的牛头人酋长表现出来的怒火他自然很能理解。

哪怕尤纳尔的政治嗅觉低下,他也是当过百年帝国守护神的人;国土相邻的两个国家本身就毫无友谊可言,这样激起民愤的事儿一旦发生立即就会成为完美的战争导火索。比起民众,野心家和利益集团更加期待一场正义的、政治正确的战争,也唯有在这种战争之中他们才能获取大量和平时期不可触及的利益。四百多年前那位强大的赛因王征伐下的大片冈瑟平原领地被扎卡赖亚思自由联邦以公正合理的借口攻下,原属于赛因的埃伦领地成为了联邦的战争红利。民众的愤怒得以宣泄、野心家与利益集团的利益需求得到满足,但战争是不可控的,既然打到了这个程度,联邦无论民众还是利益集团都不可能主动叫停――铲除掉切斯特堡垒、迈过大裂谷,联邦上下皆能获得更加庞大、更加难以计算的战争红利。

牛头人酋长愤慨激昂的控诉中或者半成发自真心,但至少也有半成发自对战争红利的欲|望――哪个统治者会嫌弃土地和奴隶太多呢?丰饶富庶的埃伦领地足以养刁任何人的胃口,出自草原的纯朴种族也不能例外。

这种事儿是无法评判对错的,尤纳尔老老实实地充当了合格的听众,直到天亮后洒脱地告辞离去――呆得太久、牵扯太深的话对他来说是很麻烦的,而且他还得去照顾一下格洛丽亚的小追随者、他的小伙伴南?托莱。战场是不安全的,他也不放心那个小家伙。

南自然不知道他的好奇心让飓风女士与战神阁下这两位强者为他牵肠挂肚,天色开始清明时他就从物资堆里爬了起来,用冷水洗漱后摇醒兽化形态的伊夫利和埃琳娜,督促这俩个呵欠连连的同伴恢复人类形态洗漱后,出去检查地面状况和天气的两位上士也来招呼他们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克拉克队长的兄弟部队那边听说来了三位祝福天使后一早就派了小股部队过来迎接,他们今天还有得忙。

这片防区由两个士的士兵联合防务,八个小队满编四百人、实际编制只有三百出头;超过十分之一的兵力抽出来为三位民间祝福者提供防护,可谓是把南三人当成眼珠子在保护了。

这一天的转移中先后遭遇了数次敌军斥候部队骚扰,第一次只是个小分队,不到十人的异族士兵还没接近就被罗德尼上士率人击退;之后他们这个看起来有点儿规模的转移部队似乎引起了敌军注意,遭遇了数波试探性攻击。

“要分兵吗?”

临时转移进一处辅兵挖出来的防御工事里时,罗德尼上士不顾刚刚的遭遇战中受到的刀伤,向波文上士征询。

波文上士看看南三人,略一沉吟后摇摇头,“不合适。这处防区被渗透得厉害,分兵后恐怕会被逐个击破。”

南抬手向罗德尼刷了一道圣光祝福,并不发言捣乱两位队官。现在保护他们的三十余名士兵若是分成三队各保护一人分头行动看似合理便捷,但要是遭遇到大点儿的敌军试探性骚扰,他们是没事、士兵就得出现伤亡了。

罗德尼上士也是知道分兵弊端的,但在提议被波文上士否定后还是出现了不满情绪;嘴唇动了动,把牢骚吞进了肚子里。

工事外的敌军斥候没有死心,摊开来在周边进行搜寻;罗德尼点出几人先后出击牵制敌军视线,波文上士则先行带南三人向下一处据点转进――八个小队的隐蔽据点有都伤员等待救治,三位民间救护者的任务期里除了他们这个防区还要去下一个防区,时间是经不起耽搁的。

这一处隐蔽据点依然是托庇于丘陵挖掘而成,重伤员状况跟南之前所见大同小异。完成救护后四名士兵主动出手来搀扶伊夫利与埃琳娜,南自己站起来起身往外走时,一向表现得安静又沉默的他在走出物资区的时候忽然扭头看向某个角落,略带疲惫的面孔上浮现惊诧――这个据点跟前面去过的并无不同,墙体上钉了粗糙的木板、地面上除了堆放物资的地区铺了地板、其它地方都是泥地;因每队的士兵都是轮流派出执行防务的,据点内的空间足够让轮换下来休息的士兵活动、并开辟出除了休憩地区之外的隔离地带,亦即暂时放置废弃物或垃圾之类的隐蔽地点。

南看向的正是他之前没有留意过的阴暗处,那一块墙体连木板都没钉的原始地洞――这种托庇于丘陵的据点并不狭隘,内部空间还是很大的;相比起从外粗略打量时的面积,内部空间看起来就缩水了许多。

“托莱老兄?”

波文上士察觉到南的异样,刚招呼了南一声,就发现那个沉默的神圣骑士像是没听到他的招呼一样大步向角落走去。

十数米的距离,南每一步都像是正从温暖之处走向冰寒绝地――转过泥石垒就的简陋墙体,他更是感觉到了窒息。

先后走过六个据点、又忍耐着呆了一整晚,他总算是习惯了这种带着浓郁臭味的沉闷气息。也就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他才能察觉到这浑浊空气中的异样。躺在物资附近干燥地带的伤员们都已接受到祝福、伤势轻些的已能自由活动,重伤员再修养几天的体力后也能靠自己的力量退回后方;但据点里的血腥味、那种从伤口中渗出血液的气味,并没有消失。

泥墙后方,地下据点的阴暗之处,湿冷的地面上铺了一层树叶、干草,狭窄的空间里或坐或躺了一批人。他们的数量比正职士兵还要多些,这些人没有穿着正职士兵的制式铠甲、大多数人都只是一身皮甲,好点儿的能有套半身铁甲防护致命部位。

贸然闯进来的南只是吸引了他们短暂的注意力,而后这些人又继续闭目休息,对外界发生的事儿并不关心。

南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的脸,停留在最里间的几个伤员身上。他们的伤势不像外面的重伤员那么重,但气色比重伤员更糟糕――

“托莱老兄?”跟过来的波文上士奇怪地拍拍南的肩膀,往里面看了一眼后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些是这个队的辅兵,最近被破坏的工事比较多,他们也遇到敌军骚扰了吧。”

辅兵……正职士兵的杂役,平时承担战场工事的修建养护,大规模正面战争时充当炮灰、为正规部队提供掩护、或是磨钝敌军的兵刃。

大约是冬季几个月里都没有大规模会战,这些辅兵里没有一个重伤员――小规模局部冲突时他们是派不上用场的,切斯特军也不会随便拿这些人去消耗。若是受伤或疾病缠身,他们自然也没有受到救护的资格。这些没有资格登上军方正式名册上的无名人士默默无闻地来到战场,又默默无闻地死去。除了其中少许幸运儿能熬到被服务的部队正式接纳的那一天,更多的人在付出青春与健康躯体后领走一笔钱默默无闻地消失。

南没有说话,也没有力气去跟谁生气――他完全不知道该跟谁生气。走过这么多个据点,没有任何人想起让与他们并肩作战的辅兵接受到哪怕一点点的祝福之力;但至少正职士兵在长期的消耗战中不断有人陨命,而辅兵“只会”在正面作战时有大量伤亡。要他因此而为正职士兵们的“傲慢”、“冷漠”发脾气,他无法做到像这样偏激。毕竟不能成为正职士兵的辅兵多数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能力上无法担任正职士兵的职能,自然无法享受正职士兵的待遇。

“托莱老兄?”波文上士又叫了一声南的名字,语气里难免带上了一些不耐烦。

“给我一点时间,上士,就几分钟。”南以近乎恳求的声音说道,就地坐到潮湿的泥地上,抓紧时间静心祈祷。

波文上士有些惊讶,古怪地看看坐下去的南,又看向安静地休息的辅兵们;目光在最里面那几个头破血流、手臂或大腿上缠着绷带的倒霉家伙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快速转向南,惊骇地张大了嘴。

圣光祝福不消耗多少圣光之力,当纯净温暖的圣光降临在身上时那几个紧挨在角落里的辅兵从朦胧睡梦中醒来,莫名地四下张望、看向自己痊愈的伤口,半天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转移到下一个据点时,南打量了下大同小异的据点,请求的目光投向波文上士;波文上士会意地与据点的队官低声交谈了几句,没多久,在养护工事中受了伤或是感染疾病的几名辅兵被带了过来,与正职伤兵们坐到一处。

“咦?”罗德尼上士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诧异地看向战友,“他们……不介意救护辅兵?”

“……好像是的。”波文上士定定看着忙碌起来的三位民间祝福天使,呢喃了一句后又重复了一遍,“他们不介意。”

94.赛因王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95.暗流涌动

95

千里之外的赛因王庭,坐在自家宫殿里的赛因王双目圆瞪,王族的骄傲让他不得不挺直背脊傲慢地睨视投影中人,但生物与生俱来的危险直觉让他在瞬息之间寒毛直竖、汗湿夾背。(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人,明明显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个拥有美丽外表的青年男子,但那种几乎扑出投影的、要将人吞噬殆尽的无边黑暗威慑着赛因王的每一根神经,连血管里奔腾的血液都几乎要被对方散发出来的冰寒地狱所凝固。

赛因王并非没有直面过高阶施法者,拜祖先留下的遗泽所赐,当下的赛因王庭还保有两位拥有称号的强大魔法师。但眼前的人不同,他的气势并非高阶施法者那种有意无意释放出来的高等物种对低等物种的蔑视,而是充满了毁灭意味——就像与你面对的人并非与你同层次的生物,而是犹如与深渊对视。

恐惧直觉战胜了被冒犯的愤怒,赛因王如即将渴死的鱼那样激烈地呼吸了十数秒,再次开口时,他发出的声音比他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干涩、带有微微的颤音,“无礼之徒,这就是你……与人合作时的诚意吗?”

赛因王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气势衰弱到了与王族身份不符的境地,但这正是安格斯想要的。

“无意冒犯。”稍稍收敛刻意散发出来的威压,安格斯算是客气地端正了姿态,“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赛因王。以此为前提,我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建立在对等的立场上……你认为呢?”

“哈……”赛因王干笑了一声,莫名的怒气自心底升腾;臭名昭著的大陆通缉犯竟想与他这位国王平等谈话,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好在不久之前的气势威慑总算是让他记住了眼前的人并非一般人,这让他能勉强控制住火气保持心平气和地说道,“这似乎是个有趣的议题。你想要什么样的合作方式呢,末日审判。”

安格斯大约是没有什么所谓“王族比蛮族高贵”的想法的,自诩文明的家伙们跟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之间的差异在他看来大约也就是食肉时喜欢煎几分熟;而与这些家伙交涉,恐惧威慑是最必须的手段——本质上来说也确实如此,畏威而不怀德几乎是大部分智慧种族的通病;要让人被大义感怀,倒不如让人惧怕你的拳头更有效些。

阁楼外的楼梯间,莫里斯·怒焰战狼冲紧闭的房门探头探脑了半天,用胳膊撞下旁边的斯尔纳,“小鬼,你怎么跟末日审判那家伙混到一起去了?”

“只有”一百二十多岁的斯尔纳被这个接近两百岁的家伙喊一声小鬼倒还真是没发反驳,“……一些巧合,加上命运的捉弄。”

莫里斯斜睨着他:“得了吧,如果你是个前凸后翘的美丽女人那我还会稍微相信下。你这种名气都烂到家的家伙再跟那种瘟疫之源凑合到一块儿,是心急你那个法师塔没有人去拆?”

斯尔纳快给他气乐了,“我的名气怎么了?还不都是被你们这些人云亦云的家伙败坏的吗?”

“哪个施法者会像你一样为了点儿钱就什么事情都愿意干?那些牛头人进攻布里奇斯堡时使用的炼金大炮是你卖给他们的吧?”

“嗯?”边上抱胸而站的莫妮卡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布里奇斯堡不就是已沦陷埃伦领地的城市之一吗?

“没有那种事!”斯尔纳压根不敢去对上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目光,气急败坏地吼道,“这一带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炼金术师!再说了,卖出炼金大炮的家伙就肯定是炼金术师吗?很多贵族领主都私下铸造私藏吧!”

莫里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冷笑,斯尔纳额头上的汗渐渐增多,急赤白脸地冲莫妮卡解释,“真的没有那种事,不说炼金大炮本身就是违禁品、而我是个遵守规则之人……牛头人可是异族!谁会跟他们打交道?”

“斯尔纳先生,你拥有炼金大炮?”莫妮卡直接地发问。[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没有!没有!”斯尔纳连连摆手。

“切斯特军也有意进购炼金大炮,我军现在使用的火炮出自矮人工艺,如果斯尔纳先生愿意军售,我军可以出高出黑市一成的价格。”莫妮卡沉声道。

再没有比一位军方大将说出“黑市”两字更惊悚的了,斯尔纳的冷汗瀑布般的往下淌,“相信我,少将,我确实没有那种违禁品。”

“三成。”莫妮卡加重语气。

“呃……我真的没有炼金大炮,真的。”斯尔纳干笑,未了拖拖拉拉、扭扭捏捏了半响,小心翼翼地说道,“但在游历布拉德里克时,我稍微研究过相关的炼金术……我是说,如果贵军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协助铸造。”

布拉德里克大陆炼金术盛行,斯尔纳这个借口也不算过分;但莫里斯并没给这家伙面子,冷哼了一声嘲讽道,“得了吧,跨大陆飞艇票价一次来回得花费上千金币,你舍得出那么一大笔钱跑去布拉德里克?”

“嗨!你跟末日审判有旧怨就找他的麻烦去,别迁怒我!”斯尔纳恼火了。

务实派的莫妮卡不理会莫里斯的冷嘲热讽和斯尔纳的狡辩,直率地冲炼金术师伸出手,“合作愉快。”以其计较不能带来任何利益的过往,不如着眼于当下。中立人士的斯尔纳在成为“赛因的朋友”前对谁军售都是他的自由,去介意产生在利益之上的立场问题,倒不如把实际地把这种家伙以利益捆到自家的战车上。这种心胸,莫妮卡并不缺乏。

脸皮厚度大约超过了切斯特堡垒钢铁城墙的斯尔纳立即握住莫妮卡的手,并冲边上的莫里斯挤眉弄眼,“合作愉快,少将。”

“那你可得跟这家伙制定一份明确的合作条约,千万不能留有任何漏洞给他钻了空子。”莫里斯不阴不阳地说道。

斯尔纳不理会那家伙,“诚恳”地对莫妮卡说道,“我想合作是建立在双方的坦诚上的,少将,我们都是诚信的人。”

莫妮卡爽朗一笑,压根不上当,“我的书记官会为我们拟定确保双方利益的合作条约,斯尔纳先生。”

“……当然,当然。”斯尔纳强笑,生撕了莫里斯的心都有了。

没人知道安格斯跟赛因王谈了什么,当他从阁楼里出来时,那平静无波的脸色上也确实看不出什么来。与等在楼梯间的三人点了下头,安格斯直接冲豪斯曼少将说道,“接下来我们会有一段合作时期,少将。”

莫妮卡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吾王切断了通讯?”

安格斯稍稍点头。

“……”莫妮卡看向安格斯的眼神有点儿变,这一任的赛因王还算年轻,但从他上任起赛因王族就一直在大贵族与神权的夹缝中挣扎求存,涵养……或者说委曲求全的本事在王族中堪称第一;能把这样的赛因王气到单方面中断通讯、甚至忘记向她这位守边大将叮嘱事宜,这家伙到底都对王提出了什么难以忍受的要求?

安格斯显然不会有兴趣去猜度莫妮卡的想法,坦然地说道,“第一步,我需要刺杀掉一位坐镇此地的红衣主教。”

斯尔纳脚步一晃,莫妮卡倒吸了一口冷气;莫里斯·怒焰战狼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掏了掏耳朵,叹息了一声,“年纪大了,听力不中用了。我得好好睡上几天,小姑娘,不需要的时候不要来打搅我。”

话还没说完,这位火系施法者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楼梯的另一端;斯尔纳盯着那个狡猾的家伙离去的方向看了几眼,似乎有些意动,但还没等他想出借口安格斯已经伸出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凉飕飕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作为同行的伙伴……我想你是愿意协助我的,斯尔纳。”

“……”斯尔纳简直要被气哭了,询问他人意向的话至少给点儿拒绝的余地怎么样?!

赛因王强行将豪斯曼推上切斯特军的总统领宝座,教廷方面的抗议方式是让已成为禁脔的军部撤掉原切斯特军的军长一职、调走原军长与原执政官,将切斯特堡垒的军政两方最高领导层全部调空,留下了巨大的烂摊子丢给新上任的豪斯曼少将,并兴致勃勃地做好了看好戏的准备——没人相信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能将各方势力混杂的切斯特堡垒整合起来前阻敌军后抚内患,只要前线上稍微出现丁点儿动|荡,赛因王那个无知小儿就会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但很明显,豪斯曼坐镇切斯特堡垒两年来别说神官们期待的动|荡,那女人甚至吸引来大批的民间势力、大力整顿切斯特军、将整座堡垒经营得固若金汤;这毫无疑问与教廷的利益不符,不知不觉间,“放头猪在总统领位置上都能守住切斯特”的怪言怪语在赛因国内上层风行、还获得了不小的市场。

“如果我是总统领,我肯定比那个女人干得漂亮。”前线议会的议院大厅,一处正在举行酒会的偏厅里,某位大腹便便的贵族喷着酒气大声说道,“你们肯定不知道切斯特军被那个女人折腾成了什么样。她竟把那些没洗干净脚的泥腿子提拔成士官,也不怕玷污了我国军队的名声。”

“伯爵大人说得对,那女人还把流浪武士当成宝贝选进队伍里呢,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什么?还有这种事?那些流浪者也配穿上士兵制服吗?”

“国家迟早败落在这种人手里!”

周边的贵族纷纷起哄,大有切斯特堡垒马上就要完蛋、那个女人马上就要害得赛因王国坠入万劫不复之境的意味。他们是不敢在公众场合诋毁赛因王的,也就只能把羡慕嫉妒恨的矛头指向莫妮卡·豪斯曼这个天然标靶了。

“噢,先生们,看看是谁来了?汉森主教,您可是稀客。”有人惊喜地高呼了一声,嘈杂的酒会安静了一瞬,随即又人声鼎沸起来。

“汉森主教,您可算露面了。”前线议会的中坚分子和领头羊、约翰斯顿伯爵当仁不让地上前充当发言人,将难得露面一次的两位红衣主教之一汉森请到了人群的中央,简短的寒暄后愤慨地指责起豪斯曼少将来,“我们约翰斯顿家的军团就要编进切斯特军了,为国献身本是那些好小伙们求之不得的荣光,但要让前途无限的小伙子们听从一个女人的号令,这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汉森主教年过四十,正是权力场上的男人当打之年;这位高级神官一脸含蓄仁善的微笑静静聆听贵族们的不满,眼底满是得意——推动切斯特军广发全国求援令的正是教廷,在豪斯曼将切斯特经营得越来越稳固的现在,他们必须把水搅浑才能有利可图;这些红着眼睛从全国各地涌过来的贵族也很好的完成了他们的“义务”——莫妮卡·豪斯曼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无法离开堡垒到前线去组织阵线反推了,不得不抽出兵力维护后方治安稳定的切斯特军,已经渐渐失去了进取的余力。

同样参加了酒会的夏洛蒂家少爷乔伊斯左拥右抱两位高级会所送进来的应召女郎饮酒取乐,红衣主教汉森的到来也不能让他挪动屁股,哪怕他那位忠心耿耿的侍卫一直在从他打眼色。

“别挤眉弄眼了瓦尔特,哪个笨蛋会丢下美丽可爱的女士去跟那些肥头大耳的老家伙们起哄?”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夏洛蒂少爷得意洋洋地大呼小叫,惹来附近贵族的侧目,并成功地让瓦尔特抽搐着脸皮放弃了让自家少爷混进真正核心圈|子的打算——结交更重量级的人物也许能增加乔伊斯的身价,但也更让这个纨绔少爷惹事的概率大大增加。

夏洛蒂家是仅次于林赛、豪斯曼两家大公爵的存在,下一任当家少爷再怎么混蛋,出现在交际场所后还是引人瞩目的。汉森主教在酒会里周游了一圈,期间也跟这位大少爷问候了一下,当然,在乔伊斯出言不逊前瓦尔特机智地端来美酒打断了乔伊斯的戏言——这家伙带着自家组建的女子军团是来切斯特混功绩的,可不是来得罪人的。

“少爷,您应该交好主教大人才是。豪斯曼少将是位明智的将军,她不会让她的人来指挥各家的私兵……贵族联军的指挥官必然是从议员们推荐的人选中推举,这事儿上切斯特军不会插手,主教大人的偏向就至关重要了。”

酒会结束后回到分配的住处,冷眼旁观看准局势的侍卫瓦尔特向自家少爷耐心地劝导。

“哈,你太没有自信了,瓦尔特。我可是紫荆军的人,谁敢无视你家少爷呢?”换了家居服的乔伊斯大喇喇地摆了下手,充满自信地道,“我不管他们最后选出什么人,指挥官里必然有少爷我的一席之地。”

——那是因为你带了几个紫荆军的军官,可不是因为你本身多么被人看好。瓦尔特腹诽了一句,表面上依然忠诚地劝解,“少爷,指挥官之一与总指挥是有区别的。林赛家的亚当斯也是热门的人选,而您一向与亚当斯不睦。”

提到亚当斯·林赛那个身份地位不比自己差多少的竞争对手,乔伊斯果然冷静了不少;当代林赛家的家主洛因大公爵还年轻,同出嫡系的亚当斯自然没有接任大公爵位的期望;但这位亚当斯是有希望靠家族荫庇弄一个伯爵爵位的,这就跟乔伊斯站到了同一水平上了。

“……哼,就算亚当斯弄到伯爵头衔,国内又哪儿有领土封给他,不过是面子货罢了。”乔伊斯气咻咻地嘲讽了一句,觉得自己的话很有底气,“要是林赛家肯分一片土地来让亚当斯独占,那我就承认那小子称得上是我的对手。”

“少爷,黑森林附近的新城……一座就比得上其他地区的三座了。”就税收上而言,黑森林可是比伍德山脉更热门的冒险圣地,城市的含金量自然也比什么杰佛里、什么哈罗德城要高。

实话是不讨喜的,乔伊斯马上拉长了脸,不悦地瞪向瓦尔特。亚当斯·林赛这次来切斯特没有带紫荆军的军官,那是因为他们林赛家自家私兵里就有不输给紫荆军的优秀军方人才。而乔伊斯的不服气还不能冲林赛家发,因为夏洛蒂家向来是依附于林赛家的,紫荆军更是洛因大公爵的禁脔。

乔伊斯·夏洛蒂憋着的火气一直累积到了第二天,直到他睡得迷迷糊糊被侍卫推醒、叫起来见客时,他那无处发泄的怒火在看清来客后顿时一泻千里、无声消逝,看起来也算英俊的面孔上堆起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我打搅到你的清晨?”看看窗外当空的日头,不知礼貌为何物的安格斯习惯性地嘲讽。

“没有、没有,您的到来让任何时刻都成为待客的最佳时间。”似乎听不懂人话的乔伊斯涎着脸傻笑。

96.最好不要拒绝安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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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对乔伊斯?夏洛蒂这位大少爷的记忆起始于两天前约翰斯顿伯爵的茶会上,辛克莱营地被搭讪那种不重要的记忆,已经被安格斯彻底抛弃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当安格斯愿意稍稍掩饰他那恶劣的性格、把嘴上的刻薄控制在恶毒水准之下时,即使是乔伊斯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也是能够忍耐住性子去痴迷他那张面皮的。“轻微”程度的无礼对这种大少爷来说可能算得上是某种恶趣味的“情|趣”,略带傲慢的态度大约也很合乔伊斯的口味。当安格斯稍稍表示“未能有幸拜会红衣主教大人”时,急于讨好对方的乔伊斯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把事儿应承了下来。

“少爷,这不太妥当。”送走安格斯后,瓦尔特委婉地提醒道,“宫廷法师都不跟主教大人照面,何况是这位阵法师先生呢?”

“你想得太多了,瓦尔特。”乔伊斯浑不在意地摆手,“安格斯哪会对那个老头子有兴趣,你看不出他是在找跟我见面的借口吗?”

“……”瓦尔特只觉得一口气血直冲腹腔,好悬没吐出脏话,“少爷,安格斯先生……恕我冒昧,我们并不知道这个阵法师的底细。”轻易地结识这种来历不明的太不符合规矩了!

也不知道乔伊斯究竟把忠诚侍卫的劝诫理解成了什么鬼东西,他硬是露出了一脸YIN笑,“你不懂,神秘感是美人最好的装扮。”

“……少爷,我们该为接下来的午餐会做准备了。亚当斯?林赛少爷也会参加,我们是不是带上几位紫荆军的军官?”瓦尔特只能选择曲线救国方略――先把这位白痴少爷的注意力从那个施法者身上拉开、再来想办法让他忘记这件事。

“当然要带上――噢,老天,瓦尔特,你通知过他们没?”乔伊斯叫嚷起来,“亚当斯?林赛那臭小子昨天在酒会上一直吹嘘他家的军官有多棒,难道只有他一个人拥有优秀的军官吗?”

“……是这一个没错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驶出乔伊斯?夏洛蒂下榻公馆的四轮马车上,安格斯伸手点向缩小了数倍、只有水壶大小的微型水镜法术;镜面上,赫然是夏洛蒂公馆客厅中的景象。

拜访中偷偷撒到地板夹缝中的黑色种子微微发着暗淡的光芒,将厅中的投影和有些模糊的对话链接了过来。水镜投影会加大黑色种子的消耗,才使用了几分钟就开始出现魔力不继,画面愈加模糊起来。

坐在安格斯正对面的斯尔纳冲水镜中的侍卫瞪着眼,眼角一抽一抽跳个不停,“……你的意思,是让我来?”

“或者你愿意跟我手头这件事换一换?”安格斯反问。

“……呃,算了,这事儿我来吧。”斯尔纳干巴巴地说道。这工夫黑色种子的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水镜里的投影变成了一片黑暗。

“我实在觉得奇怪,你压根就不认识几个赛因贵族,怎么知道这个乔伊斯?夏洛蒂是个草包的?”随手拿块毛巾把桌面上水镜崩塌后的水渍擦掉,斯尔纳冲安格斯问道。

“只是简单的排除法。身在堡垒内、拥有一定势力、能请得动红衣主教的贵族中,身边带的智囊里没有老管家之类的长者、又至少与我打过一次照面的……这个乔伊斯?夏洛蒂简直就是为了我等的需求量身定制。”安格斯慢悠悠地说道,那种对方只要与他见过面就会被他所迷惑的肯定态度十分理所当然。

“哈?我还以为你是在约翰斯顿伯爵的茶会上就看穿了夏洛蒂家少爷的本质呢,跟有没有老管家有什么联系?”斯尔纳完全理解不能。

“会亲自跑来前线捞功绩和政治资本的贵族,要么是自家在内部地位出现不稳、急需证明自身;要么是本身就地位不显,需要开辟向上爬的渠道;要么是下一任的继承人,需要镀金来赢取族人信任……靠自己的脑子就能在贵族里吃得开的人,会愿意‘舍身’来这儿‘冒险’?”安格斯冷嗤一声,话语里不无讽刺,“贵族可是很惜命的,要他们挪动屁股眼巴巴地跑来前线,即使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也要他们自身有需求才行。”

“……如果我是个出身起就奴仆成群、每天睁开眼睛就有漂亮的女仆围着我转、凭身上流着祖先高贵的血脉就能混吃等死一辈子的人,那我保证比他们更惜命。”斯尔纳颇为厚颜无耻地说道。

安格斯不理睬他,自顾自地说道,“靠着所谓天然高贵血脉都不能好好当个贵族的家伙,身边自然是需要家族精心准备的智囊的。”

“……呃,这么说来的话,能听得进长者建议的人……还算是比较好的那一批了。”斯尔纳总算是明白安格斯的意思了,眼角又开始抽。

“老管家也好、族人中的长者也好,给出的建议难免带来有过来人视觉上的俯览心态。自负的大少爷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呢?”安格斯冷笑,“去除掉这一类型的智囊,剩下的也只有侍卫、书记官、情人、或是心腹军官了。”

“……就我们在约翰斯顿伯爵茶会上照过面的大家少爷而言,乔伊斯?夏洛蒂并没带有书记官和情人,找出他随从里的智囊就比其他人的难度低了。”斯尔纳自己为自己先前的疑问做出解答,而后以手扶额,“见鬼,还能这么分析他人?末日审判,你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智者的光芒有可能会被掩埋,而愚蠢者周身那浓郁的蠢笨之气,即使是死灵魔法也无法掩盖。”安格斯挺不客气地说道,并对斯尔纳恶意地一笑,“有些人大部分时候是聪明的,偶尔也会散发出刺鼻的蠢味儿……我在布龙菲尔德的远东人那儿听过一句话,他们形容愚者时说‘遇到大事时珍惜性命,见到小利便立即飞蛾扑火。’我觉得这句话用在不少自诩聪明的家伙上都很适用,你认为呢?”

“……”斯尔纳简直要把牙龈都咬出血了,这混蛋要把他为钱跑来刺杀莫妮卡?豪斯曼的事儿拿来嘲讽他多久?

“我希望你能在这三天内解决掉那个叫瓦尔特的侍卫,有他在,乔伊斯?夏洛蒂被我们用起来也不便利。”安格斯轻飘飘绕过他刚才的挑衅,又把话题绕回来。

“……这里好歹也是军事堡垒,又不是别的城市随便弄死个把人不费多大劲。”斯尔纳悻悻地说道,对安格斯的怨气挺大的,“说起来,你才刚刚跟莫妮卡握手谈合作吧,这么迫不及待地对她身边的人动手……”

“你见过秃鹫单独出现?”安格斯打断了他。

“呃?”斯尔纳一愣。

“秃鹫总是成群出现的。”安格斯又露出那种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我目前只看到你一个,不表示就只有你一个。”

“……”斯尔纳明白他的意思了,这语气……怎么就这么让人恼火呢?

豪斯曼少将的亲卫队长维克多,在那个一开始自称阵法师、而后被他英明睿智的主人点破身份的末日审判出现后,心情一直很糟糕。

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切斯特军的档案室、把那些被压在最底层积了几十年灰的旧记载出来翻了翻后,他的心情更糟糕了――他之前是不知道末日审判这个称号意味着什么的,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出生前就在这片大陆上销声匿迹的人;少将对那个施法者那种谨慎的态度让他知道那个看起来像个女人的魔法师不是好人,但也仅仅如此了――但他完全没想到,那家伙完全就是个疯子啊!

总统领府邸,在茶水间隔壁的小房间里休息的维克多中尉看到并肩出现在眼前的两位施法者,脸色阴沉得能拎出水了。

安格斯看了看怀表,点了下头,“少将平时的生活确实相当规律,每日午餐后准时午睡半小时,这也是维克多中尉每天唯一的放松时间……少将并不是睡在总统领室的,而是通过暗道绕到了茶水室的隔壁、与这个小房间之间的隐蔽暗房,对吧?”

维克多并不说话,只以阴沉目光鹰一般盯着这个拥有漂亮皮囊的恶魔;在对方没有表态之前,他不会冒昧地为一时意气给少将招惹麻烦。

“这种对外误导手法还不错,要是能在总统领室也安排一个替死的替身就更妙了。”斯尔纳以一个曾经的刺杀者眼光说道,“当然,最大的败笔是亲卫队长待在这个房间里。老兄,你应该呆在总统领室才能把戏演全嘛!”

“两位……施法者先生,少将正在休息。”维克多无视斯尔纳,硬邦邦地出声下了逐客令。

“我们是来找你的。”安格斯直言。

“等会儿,只是他找你,不干我的事。”斯尔纳拆台。

维克多继续无视斯尔纳,深沉目光盯着安格斯,“末日审判阁下,我想我没有什么可以跟你谈。”

安格斯向墙壁处走了两步,侧头说道,“我喜欢拒绝别人时的快|感,所以我向来是不喜欢别人拒绝我的。”他抬起一只手,按到墙壁上,“以这栋楼的房间格局、长度和宽度来计算……这间暗室的大小不会超过十平米。这面墙后方就是少将的床铺吧。”

维克多陡然瞪圆了眼睛,带有杀气的锐利目光几乎化为实质。

“啧啧。”斯尔纳摇头,同情地对维克多说道,“中尉,虽然跟这家伙说话随时有可能被气个半死……但拒绝他的话后果只能更糟糕。”

97.异动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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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妮卡?豪斯曼少将从午睡中醒来,得知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格斯?末日审判清洗了她的统领府。[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整座统领府共六栋建筑、包括正门的门楼、后院的马厩;上上下下的仆从接近三十名,还不包括只为少将本人服务的文员与亲卫。

四名文员与二十人编制的亲卫队倒还好,但从门房到马夫、三十名仆从里安格斯揪出了五名不怀好意的潜伏者和来历不明的探子,高达六分之一的被渗透比例让维克多中尉这位亲卫队长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刚醒过来的莫妮卡正消化信息时,揭开统领府不堪一面的安格斯还对着快要控制不住情绪的中尉侃侃而谈,“文员不必说,出自少将精心挑选的人员出问题的概率不大。亲卫里居然还能保持纯洁性,看来中尉没少在少将的安全上下工夫。”

这话完全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总之维克多不管是表现出谦虚还是为安保上的疏漏痛心疾首都不合适,只能冲这个施法者干瞪眼。

维克多确实是一副随时有可能照安格斯脸上来两拳的样子,但看到这一幕的莫妮卡不可谓不惊讶了――这个高阶战士是自愿投她、为她提供庇佑的,出身于南部豪族的维克多性格极为自傲、固执,是那种骨头被打断了也不会低头的硬汉,敢于强势地把豪斯曼大公派来的人挡在她的视线之外。而眼下,她的亲卫队长不但眼睁睁地看着外来者的末日审判在自家地盘上动手,还似乎……对末日审判满腹憋屈?

斯尔纳要是知道莫妮卡的想法,肯定会坦然地拍拍这位少将的肩膀,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告诉少将:我这种人遇上安格斯都只有憋屈的份儿,何况是别人呢?

斯尔纳没在统领府呆多久就走了,安格斯倒是大大方方地留了下来――在一众文员、亲卫诡异的目光中他安稳地坐到莫妮卡的办公室里,无视人来人往的切斯特军上下,摊开一本书就保持姿势不动了。

军事会议、财务核算,忙忙碌碌的莫妮卡没时间去理会不请自来的客人;维克多倒是多次“驱赶”,无奈那家伙压根就没把他这个亲卫队长放在眼里,衡量了一下武力蛮干的成功率,维克多只能继续憋屈。[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莫妮卡结束这一天的工作时天已经黑了,揉着额角的少将准备跟末日审判谈一谈,却发现那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次日,莫妮卡从卧室里打着哈欠走出来时,安格斯已经坐在她的起居室里,旁边站着的维克多中尉怨气几乎化为实质……

跟“幸运吉姆”的冒险者们汇合、转回堡垒后方的南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回到营地后昏天暗地地睡了十几个小时才爬起来。还没等他梳理下这几天的战场见闻,格洛丽亚?飓风女士就指派了东过来督促他整顿装备、并在托莱兄弟都还来不及发问的情况下叫上两人大喇喇地进了军方营地――切斯特军设立的主营地,主要功能用于安排各家贵族私兵驻扎分管,也兼具了总后勤部门的功用。

数天前接待过他们一行人、并因相貌不够出色而被格洛丽亚表示过遗憾的后勤处少尉殷勤接待了飓风女士与她的追随者,捧出了几份文件供格洛丽亚挑选,还主动说起了想要获取切斯特堡垒通行权的施法者们最便捷的方式――参加一场正面战争、或者累积数量较多的贡献等等。按理说切斯特军方这种把住关卡漫天要价的要挟口吻是很让人反感的,但这事儿在这个后勤处少尉口中说出来就很有一种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似乎这已经是所有人都接受了的规则,质疑的人反倒才有问题似的。自然,切斯特军也确实有这种把关的底气――综合实力确实是比不上紫荆军,但与周边势力相比,切斯特军还是挺能拿得出手的。

格洛丽亚不耐烦磨磨唧唧地折腾那些小任务,随手就挑了一份日期最近的大活计;出于保密性具体日期并未公开,切斯特军方当即询问是否愿意与当日共同出战的宫廷法师会面――这个安排让格洛丽亚对切斯特军的好感提升了一成,施法者的作战方式与武者系不同,如果由不懂的人来对她的出手方式指手画脚,她可是没有好脾气去应付的。

飓风女士这种人形兵器得到的待遇显然跟普通武者有着巨大差距,接下任务后,飓风女士立即被安排住进堡垒内、分配的还是位置不错的东北区――好吧,托莱兄弟服役的时候也住过这一片区,不过住的不是独|立的房子而是军营。

连成片的独栋小楼居住区,格洛丽亚见到了服务于赛因王室的宫廷法师;斯尔纳的话说得没错,大陆上活得久一些的家伙们碰上了总能套上这样那样的交情。

“莫里斯?你找到相合的魔法仆从了啊。”看见跟着后勤处少尉走进来的人,格洛丽亚立即站起来,伸出双手,“嗨,你可越来越水嫩了。火系不都老得比较快吗?你看起来比水系的家伙们还年轻。”

莫里斯?怒焰战狼压根就不凑过来,一脸嫌弃地站在远处,“嗨,怎么说话的呢?我也算得上你老师的朋友吧!”

格洛丽亚不管不顾地迈着大步走过去、狠狠搂住看起来只是少年人外形的莫里斯,直到莫里斯开始挣扎才放开,“好吧,莫里斯叔叔,你愿意让我这么叫你?”

“得了吧,我才没有你这种野蛮人一般的侄女,别乱套交情了!”莫里斯跳脚。

“好了莫里斯,我们可也有几十年没碰上了。”格洛丽亚拽着莫里斯坐到沙发里,按住他的肩膀用大拇指比了下老老实实站在沙发后面的托莱兄弟,“看,我现在都弄了两个神圣骑士在手上。怎么样,你跟那什么王室的契约还有多少年?别老呆在家里不动,你也应该到外面去见见世面了。”

后勤处少尉汗都下来了,“飓风女士,我们是否先谈谈出战的问题?”还以为是超级助力呢,怎么一来就挖切斯特的墙角?

“我游历大陆的时候你还在学魔法符文呢!格洛丽亚,你什么时候能稍微尊重下年长者?!”莫里斯真的要跳起来了。

“哈哈哈――谁叫你是这幅不稳重的样子呢,我可真没法把你看成如同我老师那样的人。”格洛丽亚大力拍他胳膊。

恼火地拍开格洛丽亚的魔爪,莫里斯简直不想理这个毫无礼貌的后辈了;目光随意扫过站得笔直的托莱兄弟,视线在南脸上停留了一瞬后“咦”了一声,“我记得你,小伙子,你在这儿服役过?”

“是,阁下。”南连忙站直,“前切斯特军第二师艾尔西军团上尉南?托莱向您致敬。”

切斯特军没有林赛家那种大金主,师以下编制往往会冠有最大出资人的姓氏,这也算是大陆上国家军队中不成文的规则了。

“呃?”后勤处少尉惊诧地看向南,原来这还是战友?

莫里斯倒是听出了更多的东西,眉头微蹙,“前?就算退役了你也是切斯特的人吧?”

南顿时相当难堪,踌躇了下说道,“……我们兄弟已经被军部除名了。”

南退役的时候豪斯曼少将还没上任呢,军部再忌惮少将,也不会多么看得起已经离职的退役士官。

莫里斯的脸色颇有些不好看,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开除就开除吧,这种虚衔对你们神圣骑士来说也不重要。”

他这个年龄的人早就过了看到丁点儿不公就要叫嚷着打抱不平的时期了,南也没打算多纠缠这事儿,点了点头后不再出声。

格洛丽亚靠到沙发里,大爷似的翘着脚,“你们太计较这些东西了,名誉?地位?被认同?被这些东西束缚住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格洛丽亚,‘东林鲁尔的风暴’可不是什么好别称,你没少在南部王国惹麻烦吧?”莫里斯端出长者架子沉声道。

“那是因为我心向自由,莫里斯。任何想用自以为是的规则框住我的人都得体验一下风暴的怒火,东林鲁尔的王室可没有哪家能像指派佣人一样对我指手画脚。”格洛丽亚大咧咧地说道,“我只接受我认可范围内的规则,别人的看法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要是像你一样沦落到被一纸契约捆在一个地方上百年,那我情愿当个流浪者。”

“……”莫里斯气咻咻地看向后勤处少尉,“咱们把这个女人赶走怎么样?”

“飓风女士,怒焰战狼阁下,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谈参战的事务了吗?”后勤处少尉努力维持稳重微笑。

格洛丽亚下榻的东北区不远处,中心城总统领府邸。

军管下的自由度是很低的,进入堡垒内的人别管有多么高的身份,都必须按照切斯特军划下的区域行动――自持身份闯过线的家伙没有什么好下场,成为前线议会的议员后利用特权为自己大开方便之门的部分贵族,已经切实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但显然,这并不足以让贵族们懂得节制;毕竟只有不拥有特权的人才追求平等,而真正地得到了平等后,人们又开始渴望自己得到超出他人的特权;天然作为特权者的贵族,脑中又哪能理解得了所谓的“顺从”呢?

某个贵族的马车驶出了被许可行动的区域后被巡逻的宪兵拦下,当那个穿着可笑传统贵族服饰――发量夸张的假发、装饰品累赘的上衣和蓬蓬袖、恶心的紧身白色长裤――的中年男人拍着车门冲宪兵队的人吆喝自家身份进行恐吓、随即被如狼似虎的宪兵扯下马车时,一道黑影悄悄离开马车底盘、顺着街道边的阶梯掩护潜入附近的建筑阴影下,如游鱼般在墙根下摸索片刻后,挪开一小块不起眼的石板、钻进了总统领府。

豪斯曼少将的书房中,占据此间主人专用靠背椅闭目养神的安格斯忽然睁开眼睛。

“来了吗……”

98.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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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夜夜小说网WWW.mht.la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99.自我满足的正义与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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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来泽?马丁?约翰斯顿,从小被家族当成接班人精心培养的他,也曾有过浪迹大陆、追求正义光辉之名的英雄梦。夜夜小说网mht.la

年轻人眼中腐朽顽固的成年人,也是有过热血澎拜的青年时代的。那个时期的约翰斯顿视家族荣誉为无物、也根本不把唾手可得的伯爵爵位当成一回事。二十岁的时候,约翰斯顿携带了少量金币、甩开了不离身的仆从,独自一人离开家族领地,雄心勃勃地踏上冒险旅程。

不到一个月后,他再次独自一人回到家乡,带着疲惫和困倦、失望和落寞,以及从未有过的、对权势、地位的追求与野心。

平民的生活太过可怕,所谓的冒险、游历,也永远不是游侠小说、勇士传奇里描述的那样浪漫。不到一个月的流浪给予了约翰斯顿刻入骨髓的教训,他终于明白贵族爵位是多么的宝贵、豪强家族提供的庇佑是多么的难得、仆从环绕的生活是多么的让绝大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及。

也曾拥有过英雄梦想的年轻人宛如大梦初醒、知道了对自身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明白了财富与地位才是生存于世的根本;自认吃足了苦头的青年人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不再抱怨繁重的家族教育、不再腻味虚伪客套的族人、不再莫名其妙地愤世嫉俗――并毫不犹豫地将曾经天真的自己扼杀。

二十年的时光过去,那个只带了几枚金币就大胆地迈出家门走向世界的年轻人彻底消失;坐在伯爵爵位的尊贵椅子上的,是个大腹便便、衣着讲究、留着长指甲戴着甲套、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目光挑剔轻慢,神态倨傲矜持。在一部分吹捧权贵的爱情小说中,这就是所谓的身居高位者的高贵气质。

“你们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我们可以让你们得到。”约翰斯顿伯爵轻哼着说道,不轻易被激怒、不为对方的言辞挑动彰显着他的家教,不冷不热的态度体现着他的修养,“切斯特军的兵锋之锐利,这些年的战争中还不够让大酋长明白轻重吗?”

联邦使者微微垂下眼帘,掩饰目光中一闪而过的轻蔑,“伯爵大人,我邦十三座邦城、二十二个部落联合,所选出的三十五名酋长,无一不代表一方势力。如您这样尊贵的贵族,在酋长决议中自然是能拥有席位的;但贵方要求的十六位贵族皆各占一席,这确实与我邦的传统不符。”

用传统而不是用规则,这名使者显然是抛出了看似可观的诱饵,但又似乎一步不退。

约翰斯顿伯爵眼睛眯起,嘴角微微下拉。他当然不在乎那些子爵或是还没把爵位捞到手里的年轻人是否能在这场交易中占到便宜,但他现在既然站在代表己方贵族与对方交涉的立场上,那么即使自己这边内斗激烈堪比战争前线,他也必须表现出团结统一的表象、为了他看不上的那些人的利益力争。(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当这场密会进行时,堡垒内的另一边,飓风女士下榻的住宅区。

站在二楼落地窗前眺望远处的南脸色晦暗,紧绷着脸,垂在身侧的手不时握成拳,又泄气地缓缓松开。

“南?”

穿着家居长裙的格洛丽亚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相对女性来说略嫌生硬的五官也被柔化了不少。

“抱歉,我打搅到你了吗,女士。”南歉意地侧身,后退半步。

“没有,我马上就去睡了。”格洛丽亚慵懒地伸个懒腰,“你在看什么,军营?”

“那边是……是我住了三年的地方。”南神色里有些怀念,更有些落寞地说道。

后勤处为格洛丽亚安排的住处地理相当优越,离总统领府只有十分钟马车车程,不远处就是军官的营区和后勤处总部,无论安全性还是交通便利性都首屈一指。

格洛丽亚冲南投去古怪眼色,“……你在想西里尔留给你的那份文件的事?还没决定是否完成他的托付?”

南有些尴尬,女性的直觉太过敏锐了,“我……抱歉,我太优柔寡断了。”

不交出去,就愧对了西里尔的托付。交出去,南又无法欺骗自己不懂即将引起的轩然大波。

格洛丽亚耸耸肩,“安格斯不是从你这儿借阅过那份文件了吗?他也留在哈罗德城玩了钞游戏’……我不是叫你去期待别人、把期望放在别人身上,只是这种事明显有违你的意愿的话,你又何必去纠结其中呢?”

南没说话,沉默地看向远处。安格斯的所作所为与他无关,就算安格斯在哈罗德城弄得天翻地覆、让那些食埃伦领地难民以自肥的混蛋付出血腥代价,但这毕竟跟他接受了西里尔的托付无关。

格洛丽亚知道这小家伙在钻牛角尖,干脆直接问他,“南,你认为是自我满足的正义感重要,还是真正的公义重要?”

“呃?”南愕然。

“我这么说吧,城市执政官在死神踪迹出没时极力隐瞒,对于热血的年轻人来说是无能愚蠢的象征,对吧?的确,那些肥头大耳的政客是没有能力逮住死神的,除了拼命掩盖子也确实没有别的本事。但如果这时候跳出来一个自诩正义的人,把执政官竭力隐瞒的事情揭露出来,又是真正正确的吗?”格洛丽亚逼视着南,毫不客气地说道,“自以为正义地揭开死神出没的消息,的确是让执政官颜面大失。但这又如何呢?这么干是否解决了问题?揭露‘黑幕’的人有抓住或是驱赶死神的能力吗?能制止死神的连环谋杀吗?”

她一手叉腰,将酒杯端到两人中间,冷笑着说道,“再怎么难以接受、匪夷所思,死神出现在自家城市里时,如果没有抓住他的能力,那么掩盖子确实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别管是否无能、是否尸位素餐,牢牢按住消息确实能够保证城市大致上的稳定。而以自我满足的正义感去揭开盖子、又没有能力处理后续的正义之士所带来的,又是什么样的局面呢?像你哥哥那样清楚死神的作案轨迹和风格的人是绝对少数,绝大多数人对于死神知之甚少、只听过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连环的谋杀案、血腥的肢|解分|尸,在普通人眼中这就是死神的符号。听到这样的恐怖存在就潜伏在身边,普通人唯一能做出的应对就是:恐慌。”

“你在戒卫队干过,比我更清楚民众大规模恐慌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混乱,这造成的损失远远比死神留下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来得可怕――但这还不是最糟。最糟的是什么呢?是模仿犯罪。没有人见过死神,只知道他杀掉的人有贵族有平民,且手段残酷、声名远扬。有着平日无法敌对的仇人、又或是纯粹想出名的人,对某人痛下杀手再伪装成死神手笔的模仿犯罪,会随着民众的恐慌一一诞生、加剧普通市民的恐慌、并诱导出更多的模仿犯罪。”喝完睡前酒的格洛丽亚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看向南,“这些后果都是可以预料的,成年人可不会像小孩子一样相信普通人‘越贫穷越善良’。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认为那个站出来揭开‘黑幕’、指出执政官无能之处以博取名声的所谓正义之士……是真正的正义?”

南被格洛丽亚看得心底发虚,目光忍不住游移――这是很少有的,绝大多数时候,我们的神圣骑士总是能坦然地与他人对视。

“……抱歉,女士。”沉默许久后,他微微低下头,难堪地说道,“我想我是陷入……不能为自我满足的正义感而骄傲的……误区里去了。我太自以为是。”

“为什么要道歉,你其实没做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格洛丽亚笑了起来,“你期望自己能把每一件事都做好、让所有人都满意、都夸奖你、认同你,对于你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心态了。”

南脸颊微红,习惯性地抬手抓了抓头皮,“你这样一说,我才明白自己有多自大,真让人羞愧。”

格洛丽亚摆摆手,“你犯的错我也犯过,没什么好难堪的。谁没有过年少轻狂不自知的时候呢?我遇到我的老师时――那时候我都快五十多岁了,还有着想要把事儿做的全面周到的毛病。后来我的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

顿了顿,格洛丽亚笑眯眯地冲南一挑眉,“现在我也问问你吧,南。我的老师当时是这样说的――在没有任何前提的情况下,我杀死一个陌生人可以拯救一百个陌生人的性命,那么我会不会去做呢?”

“这……女士,这根本就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吧。”南郁闷地说道。

“对的,小家伙,这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假设,甚至不能称之为问题。我听我的老师这么说以后,跟他纠缠了半天……那注定要被杀的人有没有做什么坏事?那一百个等待拯救的陌生人又是什么品行?而后我的老师不耐烦,揍了我一顿。”格洛丽亚做了个怪脸,“揍完了我后我的老师才继续告诉我,人总是要面临两难选择的,也总有不得不放弃某些东西的时候。”

南想了想,问道,“女士,你的老师有没有说过……当面临两难选择时,能够让人作为参考基础来思考的……是什么呢?”

“自己。”格洛丽亚说道,“切确地说,让自己好受一点的选择,就是最好的方法。死一个是死、死一百个或者一百零一个也是死。能不能帮助他人,就看能力到达哪个地步,再尽力去做。毕竟人是为了自己而活的,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损失自己的利益去救别人不是不行,但这个度只需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

南跟见了鬼一样的瞪着格洛丽亚,这个回答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也跟施法者给他的印象不符。

“那么看我干什么,神也有私心的吧,何况是我们这些匍匐在地的人呢?”格洛丽亚恼道,“施法者追求心境,可不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来一昧充当好人的。就像我之前那个假设,有能力抓住死神的人,大可充当一把正义之士去跟执政官唱对台戏;没有那个能力,那就老实点把嘴巴闭上,别借着正义之名去给别人添麻烦。”

“呃……”南一时间还真无法说出什么来,这种十分务实、或者说冷静又现实的思想还真是他没有接触过的;善行和正义在理智的施法者眼中都成了可衡量的筹码,只有能不能做到、有没有能力去做,与理想、梦想、追求等精神上的信仰无关。

“我得睡觉去了――咦,东呢?”格洛丽亚才懒得想南是不是思想上受到了冲击,说完她想说的话就打着哈欠准备回房间,而后才注意到托莱兄弟只有一个人在。

“东去见他的战友了。”南说道。

“这家伙……宵禁前回不来不是还得我去接他吗?”格洛丽亚黑了脸。

“东向后勤处申请留宿士官营地的权限了。”

“好吧,我倒是差点忘了他是个多么八面玲珑的家伙。”

被他俩提到的东,这时确实留宿在了战友的住处――但很倒霉的是,他现在并不是像南与格洛丽亚想象的那样与战友勾肩搭背欢声笑语回忆过去,而是缩在公共浴室的换衣间里瑟瑟发抖、惊恐地看向不远处白瓷地板上渐渐蔓开的血液。

“……瓦、瓦尔特?!”

100.开战前夕

100

除了招待贵宾的独栋住宅区与高级军官的住所带有独|立浴室,堡垒内其它的地方设置的都是公共浴室。(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已经喝了一场的东找借口溜出军方后勤部的娱乐中心、想冲个凉再回去“厮杀”,结果就碰上了这要命的事儿。

若是在清醒的时候,东是万万不会走进这个明显有些诡异的公共浴室的——现在是晚上九点,正是这种场所受欢迎的时候;但这儿门口不但没有清扫的工人、招牌上的灯不亮、走进换衣间后更是一个人都没看见——被酒精麻痹了神经的前戒卫队总长大人抛弃了警戒心,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后,还有心情骂骂咧咧偷懒的清洁工跟搓澡工。

“救……呃——”“噗通!”

连续两声怪异声响,手撑在衣架上用力甩头的东才察觉到不对劲;他探头看向里间的浴室,隔着珠帘和雾气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但没等他自嘲神经过敏,就看见了珠帘下方面朝他这个方向倒在地上的赤|果男子,以及白瓷地板上慢慢晕开的、刺目的红。

“啊!”短促地一声惊叫,东的酒顿时醒了一半,人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瓦、瓦尔特?!”

“嗯?”一只手掀开珠帘,一位留着垂肩中长发、梳着背头的男子从里面看了过来,目光在吓傻了的东身上停留一瞬,扭过头去不满地说道,“你不是挂了停业牌吗?”

又一只手拉开珠帘,露出一名穿着搓澡工蓝布制服的男人,先是嘀咕了一句“我挂上了的。”又抽了抽鼻子,皱眉道,“这是个醉鬼。”

背头男子撇撇嘴,“好吧,又多了具要处理的尸体。”

“多他一个也不多了……”搓澡工抬脚迈过瓦尔特的尸体,向东走过来。

“不、别——”东吓坏了,惊慌地叫着想要爬起来,紧张之下又跌坐回去。

“咦?”走出浴室里的水雾范围,搓澡工看清东的脸后愣了下,“老兄,这个家伙……好像不能杀。”

“我、我是个神圣骑士,别杀我!”东叫道,没带佩剑、又对自己的武力没有足够自信的他,这会儿能想到的也只有尽力展现自身价值了。

“神圣骑士?”梳背头的男子也走出来了,“这恐怕是有点儿麻烦了,丢了一名神圣骑士可跟失踪几个工人、侍从不一样。”

“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家伙是安格斯先生的同伴。”搓澡工摊手道。

“诶?!”

不论是东还是梳背头的男人,听到这话后都愣住了。

四十分钟后,后勤处总部某间地下仓库内。(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惊魂不定的东看见阴影中走出来的安格斯几乎瞬间感动得痛哭流涕——向天父起誓,这还真是他第一次为看见这个邪恶黑魔法师而高兴。

见过尸体和见到熟悉的人的尸体,给人的冲击力是不一样的;而手上还带着血腥的两个行凶者在他面前商量着要不要将他灭口,这刺激性就更大了。

“安格斯先生,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喝多了,出来冲个凉、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被那个梳背头的男人盯着坐在密封的物资箱上不敢动,东都想冲过去给安格斯来个热情的拥抱了。

东的出现大约是让安格斯意外了一下,他摘下兜帽,视线在目光溃散的东身上扫了一下,沉默地转向斯尔纳。

“意外——你知道,意外这玩意儿跟情人的小脾气一样,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间里不期而至。”斯尔纳毫无诚意地摊手。

安格斯没说话,冷漠目光看向搓澡工。

“抱歉,我不是诚心要恐吓你的同伴。”搓澡工耸耸肩,调头冲东笑了笑,面部的肌肉与骨骼忽然高速变化起来、眉骨凸出、鼻梁隆起、额头从扁平变得光洁饱满,数秒后,竟变成了南的脸,“伙计,这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我想你不会介意?”

“死神?!”东瞠目,这、这家伙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喝多了到处走可不是好习惯,伙计,这个堡垒内没你想的那么安全。当然,比起其它地方我处理起残留物来是麻烦了一点——还得感谢咱们之前短暂的友谊呢,你这种大块头处理起来是很麻烦的。”死神顶着南那张纯良正直的脸,冲东咧开嘴恶意满满地笑道。

安格斯没去管死神和东,冲斯尔纳投去鄙夷目光,“我以为你会做得更漂亮些,斯尔纳。”

“那个少爷仔不会让仆从和侍卫享用他的浴室,要干掉他的智囊只能选择那家伙离开少爷仔的时候——好吧,让我的计划出了瑕疵的可是你的人。”斯尔纳颇有些赖皮地说道,“如果你这个同伴不能为你保密,那咱们有的是补救的方法。”

东来不及去恶心死神,紧张地看了过来,“我绝不是多嘴的人,我今晚什么都没看见!”

与瓦尔特的友谊比起自己的性命,东还是能做出选择的,乔伊斯·夏洛蒂那家伙的死活那就更跟他无关了。

安格斯明显对斯尔纳的态度略有不满,不过他大约也懒得纠缠这个,“东,记住你的话。”

“当然、当然!”东连连点头,“我、我可以走了吗?其实今天晚上,我本来正跟老朋友们聚会——离开太久的话,也许会有点麻烦。”

安格斯也好、死神也好、这个陌生男人也好,要密谋什么东都不关心;成年人没有好奇的资本,尤其是在他这个立场上。

安格斯看了一眼死神,死神会意地点头,“那就让我送他回去……唔,我得换身行头。”这家伙拍了下自己的脸皮,走到物资箱后方翻了套宪兵服出来换上,把自己原来那套搓澡工的制服细心地收到背包里,“走吧,伙计。别那么看我,我不会用你弟弟的脸走出去的。”

东逃命般离开后,安格斯很不客气地对斯尔纳说道,“你让我怀疑我们合作的前途,斯尔纳。”

“讲点道理吧,末日审判。这堡垒里可是有法师塔监视着的,难道你要我堂而皇之地用炼金术杀人?莫里斯那家伙翻脸起来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安格斯一脸嫌恶,“我把死神借给你,并不是让你把他当成屠夫使唤。”

“那家伙干得也挺高兴的不是吗——”斯尔纳越说声音越小,索性放弃辩解了,“好吧,我保证下一次会更用心。”

让一位三阶炼金术师去策划针对一个小小的贵族侍从的谋杀案,也难怪斯尔纳没什么兴趣投入。

“我会让死神假扮那个侍从潜伏到乔伊斯·夏洛蒂身边,他不需要去诱导夏洛蒂,那个白痴少爷由我自己出面。”安格斯不打算过度计较,只要斯尔纳正面表态就行,“以每日向豪斯曼汇报的军官人数、层级推测,近期内切斯特军会有较大的行动,那是我们出手的良机。”

“……你还真打算弄死一个红衣主教?”斯尔纳擦了一把汗。

“也不是第一次了。”安格斯无所谓地说道。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的高阶神官数量,曝光后足以让教廷发疯。

“行,莫里斯·怒焰战狼不坐镇法师塔,我们就有较大的施展空间。”斯尔纳说道。

东次日回到飓风女士住所后,确实是闭紧了嘴巴什么口风都没露。斯尔纳在这天的下午来访,让格洛丽亚很是惊喜了一番——这个炼金术师在这儿的话,就用不着往冈瑟平原那一面跑一趟了。当然,东被吓得脸色微微发白这事儿……被他用宿醉掩盖过去了。

格洛丽亚原本还担心计划的日期不够,现在算是一点儿也不操心时间问题了。斯尔纳稍微透露一下他正“被迫”协助安格斯办事,飓风女士嘴角抽搐了下后,理智地无视了这件事——那坏包憋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才懒得搅进去。

风平浪静的过了一天后,他们抵达切斯特前线的第八天,那位后勤处的少尉再次登门。

格洛丽亚与这位少尉在客厅中谈了半小时,之后,飓风女士便吩咐托莱兄弟为她准备出战的装备。

补充精神力的蓝色能量石、提供元素种子的魔法卡片、以及魔法饰品、封印了瞬发法术的月石——零零碎碎却又必不可缺的物品一一排放进魔法腰带里,心细的南做这些事儿的时候,比格洛丽亚本人自己来要让人满意。

“你们也要跟我去,当然,我不是要你们为了我挡刀挡箭,而是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才能防备有人拿你们做文章。我相信豪斯曼少将的品格,但我可不信任切斯特军。”格洛丽亚直白地说道,并不去照顾两位前切斯特军士官的托莱兄弟的颜面,“莫里斯的法师塔辐射不到前方战场,真有什么事儿,我也能带上你们俩远走高飞。”

虽说安格斯跟斯尔纳俩个家伙都留在堡垒里,但她也不能指望别人来帮忙保护她的追随者不是。

“我们当然应该跟你出战,女士。不过……你不是跟莫里斯·怒焰战狼交情不菲吗?”南疑惑地说道。

“交情是一回事,为自身所属势力服务是一回事。就算坐镇这儿法师塔的是我的老师,动了强迫我卖命的心思时一样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格洛丽亚翻了个白眼,“对了,你俩把值钱的小件物品都带在身上,我可不想咱们为他们出战时有人偷溜进来顺手牵羊。”

“……”托莱兄弟相对苦笑,这位女士真是——经常刷新他俩对施法者这个群体的认知。

当日下午,切斯特军的一名中尉就带了人来接应格洛丽亚三人,通过军用通道来到了正西面前线战场,并将三位强力外援安排在了正西面的据点内。

负责这一片区的是位有些年纪的中校,满面的风霜和累累伤疤能看出这并不是混军功或是来镀金的,而是位真正活在战场上的、受血与铁洗练出来的精干军人。

“格洛丽亚·飓风女士,切斯特军第一师巴特勒军团团长唐纳修向你致敬,感谢你为了赛因来到战场。”

防御工事内的议事帐篷里,唐纳修中校一板一眼地向飓风女士行了个军礼,又先后问候了她的两名追随者,再来是安排人准备三位外援的帐篷和军用物资;机智的东透露了一下他们兄弟的神圣骑士身份、让这位唐纳修团长主动提起请求他俩留在后方辅助时,外间忽然传来喧哗声。

“伯爵老爷领着我们来为你们打仗,你们就是这么感谢咱们老爷的吗!这是什么鬼东西,竟敢拿猪食来敷衍我们!”

“怎么没有酒!上战场前连壮行酒都不准备的吗?你们切斯特军到底会不会打仗!”

“女人!女人在哪?这么大的营地没有军|妓?!”

101.又见女军团

101

东主动向唐纳修中校提起他与南的神圣骑士身份时,南跟格洛丽亚不约而同地用鄙夷目光拆这家伙的台――说东悲天悯人那估计连尤纳尔那个不爱思考的家伙都不会信的,这家伙摆明了就是想躲在安全的地儿把这件任务混过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外间粗俗嚣张的叫嚷声让格洛丽亚不悦地皱起眉头,唐纳修中校面色不变,像是没听到一样认真地向托莱兄弟提出辅助请求,得到许可后一丝不苟地致谢,而后让副官来陪一下三位客人,自己走了出去。

好奇心人皆有之,但这是切斯特军的地盘,身为客人的格洛丽亚等人可不好大大咧咧地跑出去凑热闹。唐纳修中校走出去后那些夹杂着粗言秽语的叫嚷声更激烈了,紧接着还传来了踢打、物品损毁的响声,大有不给个交代就要拆了营地的气势。

格洛丽亚神色一动,与她的两位追随者交换了下眼色――各地支援前线的军团已经在几天前编入切斯特军指挥序列,这事儿后勤处的人还特意来跟飓风女士通过气;为的是避免这位强力外援与某个军团有恩怨、以致于在战场上发生什么“误伤”。贵族们的私兵整编进军队倒是直到昨天才完成,那些领军的老爷们这会儿或许还拖拖拉拉地没赶到前方。这种时候私兵里的刺头儿敢于跳出来当面跟切斯特军的校级军官唱对台戏,那是说不过去的。

换句话说,贵族老爷们并不甘心老老实实地服从命令听指挥,脚都还没站稳就开始试探切斯特军――或者说是试探豪斯曼少将的底线了。

东无所谓地撇嘴,南神色中隐约透出恼火,格洛丽亚则是讽刺地一笑――相比作风谨慎的切斯特军,这些赛因贵族完全没把敌人放在眼里,到了这个时候还有精力给自己人添乱生事。

接过招呼客人任务的副官明显没有唐纳修中校的底气,脸色有些尴尬,“真失礼,飓风女士,但愿这不会让您对赛因人产生误解……”

“怎么会,少校,谁会因为别人家的地窖里有老鼠出没就拒绝跟这户人家打交道呢。”格洛丽亚微笑着说道。

“……”副官感觉更尴尬了,无论是为“地窖里的老鼠”辩白还是坦率承认飓风女士的说法都不合适。mht.la [棉花糖小说]

外间的骚|动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当然,更多的只是口头上的叫嚣、或是踢打器具以自壮声势;这儿可是切斯特军的营地,那些私兵刺头儿还没傻到真在人家的大本营里动起手来。

在女人和军|妓的呼声达到让半个营地都受到影响的时候,一道出自女性的怒喝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大地都似乎摇晃了一下;副官面色微变、仓促道了声失礼后起身疾步走向帐篷外,格洛丽亚三人“客随主便”,挂着满脸好奇跟了出去。

回字形规划的营地里,正中央用于点兵的区域已经成了小型战场;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大批女武者挥舞各色兵器、悍然冲破切斯特军执法宪兵维护秩序的队列、与衣甲编制混乱的贵族私兵们战成一团。

“是哪头发|情期的猪在叫唤?想死吗!”一位衣着清凉、身材火爆、一手持弯刀一手长盾的暗精灵女性用刀背敲翻一个光头大汉,又补了一脚让对方飞扑出去三米多远。

“诶?桑德拉?”托莱兄弟眼睛发直,那位可不就是在辛克莱营地时牵涉进格温多琳谋杀案的席琳骑士吗?

“桑德拉大姐!”随着清脆的娇喝,席琳骑士回身、抬盾,一位手持双剑的短发剑斗士跃身跳起踩到盾上借力,携千钧之势向前迅猛突进,挡在她前方的无不鬼哭狼嚎地被撞飞,硬生生在私兵刺头儿中央犁出一道空地。

“呃……这好像是埃琳娜的朋友,那个自由佣兵艾薇?”东抽了下眼角,偏头对弟弟说道。格温多琳谋杀案发生时这个短发女武者也被牵涉了进去,当时她的表现紧张又害羞,真没看出来这么威猛。

私兵刺头儿的人数并不占据优势,武力上大约也讨不到便宜,队形很快被冲散,里面的主事人气急败坏地大叫着组织阵型,这时候女武者之中却又响起了一道对与私兵刺头儿们来说糟糕至极的魔法吟唱――

“来自地狱的红莲,焚烧污秽的罪恶!”

桑德拉身后不远处,被两位同伴严密保护着左右的女施法者手中捧着的魔法书散发出耀眼红光;拥有尖尖的耳朵、玫瑰色长发的森林精灵火系魔法师纤纤玉指向私兵阵列一指,空气中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地面上猛然升腾起一米多高的火焰,迫使对方刚刚有点儿阵型的队伍再次混乱起来。

“哟――呵――”格洛丽亚都忍不住笑出来了,“少校,你们切斯特军还有女兵团?”

这混乱的局面确实让人挺哭笑不得的,副官擦了一把汗,僵笑道,“呃……这是夏洛蒂家的军团。”

“嗯?”格洛丽亚微一思索,就觉得这位副官的答案不太对;夏洛蒂军团与夏洛蒂家的军团,一字只差涵义可是天差地别的。

“我们大约知道一点点……关于这个军团。”南出声为格洛丽亚解惑,“其实我们在辛克莱营地时与乔伊斯?夏洛蒂碰过面,这是夏洛蒂少爷组建的女军团,人手还是在辛克莱营地招募的呢,其中几位……我和东算是稍微认识。”

格洛丽亚再去仔细打量场中情形,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那位唐纳修中校看似还在呼喝着让两方停下、切勿违反前线军规,但语气不紧不慢的,人更是站在老远的位置一脸看好戏的神态;执掌军营秩序的宪兵队更是只在外围看热闹,除了防止有人损坏重要的军资,压根就没打算动手。

“夏洛蒂家在你们赛因地位怎么样?”格洛丽亚向南提出一个直指重心的问题。

“南方农场最大的业主,负责紫荆军的军粮供应。”南的回答也十分言简意赅。

格洛丽亚耸耸肩,把大公爵的附庸家族组建的女军团跟有可能闹事儿的刺头安排在一个营地,说切斯特军方面不是有预谋的那真是尤纳尔都不会信。军痞闹事无非就是钱和女人,女军团的肌肉女们哪儿忍受得了这种侮辱。

他们这闲聊的工夫,场中的斗殴也分出高下了;人数不占优势、武力上也没有太大差距、对方还有个火系施法者,这场突发性斗殴的结局是可以预料的。女武者们耀武扬威地回归队列时,私兵刺头儿们几乎没一个能站起来的。

到了这时候,宪兵队的人似乎才想起他们的职责,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几句桀骜的女武者们,而后两人一组把鼻青脸肿的刺头儿们拖走。

席琳骑士桑德拉可没感受到宪兵队的“温柔”,毫不客气地冲训斥她们的宪兵伸中指,“老娘帮你们干了你们该干的事,还敢冲老娘出言不逊?小子,你也想来上一场吗!”

“桑德拉,我想他们不是这个意思……”一位看起来大约是领头人的女士走出来拉住同伴,歉意地冲宪兵们笑了下,招呼大伙儿往回走。

“别拉着我,黛娜,那些家伙难道不该揍吗?”桑德拉犹在怒气冲冲,好几个女武者一起参与劝解才把她稳住,呼啦啦地向自家营区退去。

托莱兄弟目送女武者们离去,南着重冲拉走桑德拉的女士背影看了几眼,“东,那好像是当天跟瓦尔特一起劝住乔伊斯的那位……我记得是叫黛娜?”

南没留意到他说出瓦尔特这个名字时东的神色里有一瞬间极不自然,“大约是的吧――她似乎也是格温多琳女士的朋友。”

这一天的闹剧还没正式掀起就平息了下去,数个小时还留在后方堡垒、不舍得挪动那尊贵屁股的约翰斯顿伯爵听到自己的盘算落空,气不打一处来,向带消息回来的管家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安东尼他们全都受了重伤?还不是切斯特军的人出的手?”

管家苦着脸,“是夏洛蒂家的小子……弄来的那个不像样的女军团。那些女暴龙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我们的人还没试探到切斯特军,她们就跳出来了。”

“夏洛蒂家的小子是想站到我等的对立面去吗!”约翰斯顿伯爵愤怒地用力拍扶手,连修养、气质之类的贵族标签都忘记了;他气的倒不是没有试探成功,而是自家的战力大大受损――动手的如果是宪兵队或切斯特军的人,那么他们下手是会留有分寸的,毕竟豪斯曼那女人根本不敢把他这位伯爵得罪死;可夏洛蒂家的小子就不一样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懂得什么叫留手?那些女武者完全是往重伤上下手的,一场冲突就让他损失了不少人手。

最糟的是损失了人手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成果――动手的人出自切斯特军方,他才有借口去逼迫莫妮卡?豪斯曼在军力布置、军权指挥上向前线议会让步;他这个前线议会主要议长之一,代表的可是全体贵族的利益。

“简直岂有此理!”约翰斯顿伯爵越想越气,冲管家吼道,“拿我的名帖去夏洛蒂家小子的住处,让他到我这儿来!”

“这……”管家迟疑了一下,在伯爵老爷暴怒前赶紧说道,“老爷,夏洛蒂宴请了汉森主教参加他举行的私人酒会,今晚估计不会出门。”

102.不同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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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地的高级神官是宝贵的,能够坐镇一方的红衣主教尤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爱美卡斯大陆教廷作为分支,虽在正统之争中甩脱了本教的桎梏、独立成宗,其底蕴远远不能跟位于布拉德里克大陆的本教相比;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宗的圣地也掌控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王国、公国,每年皆有势力扩张之态,身负神权与实际治理权、政治主张权的红衣主教便尤为宝贵――这些上连教区教父、下通地方贵族信徒地底层神使、坐拥高端武力的高级神官,无一不出自圣地精心培育、是让圣地这个神权怪物牢牢掌控地方、发展信徒、挖掘人才、聚敛巨量宗教献金的中坚力量。

两片大陆“正统之争”前、教廷的势力与威信未受到打击前,某位教父曾自豪地宣言:“教廷有多少位红衣主教、就能发动多少座城市参与进宗教战争。”

综上,诸位可知切斯特堡垒内坐镇两位红衣主教是如何怪异了――虽说是为了撤下切斯特军军部将级军官后保持平衡的措施,但就如同男人愿意与所谓好友分享情人、却绝不肯分享真正心爱的人一样,任何人对于真正重视之物都是吝啬的、都是不愿意被他人觊觎的。别说什么神官就清心寡欲一心侍奉神祗之类的鬼话,若真是如此,安格斯又如何挑动得起两片大陆教廷正统之争?

总之,莫妮卡?豪斯曼少将是否介意教廷压了两座大山过来且不提,“大山”本身是绝不乐意自家在一城之内的高度被别人比肩的。

汉森主教坐镇切斯特已近二十年,见过每年冬季自埃伦领地向王国输送巨量粮食的壮观景象、也见证了埃伦领地的沦陷与覆灭。油水丰厚的关卡要点变成了清汤寡水的冷衙门、个人收入与向上供奉的献金一落千丈;从云端上跌下来的这位红衣主教,在两年前还不得不敞开自家权势利益的大门、笑迎与自己地位等同的同僚――其内心如何焦灼恼怒外人自然不得而知,但自去年起,这位自持身份的红衣主教开始偶尔愿意在切斯特上层的社交圈子里露个脸、也不再回绝所有人的拜访,甚至愿意接受乔伊斯?夏洛蒂这位大少爷的私人晚宴,可见即使是神的仆从,也免除不了对世俗规则、权力物欲的妥协。

比总统领府那座伪装成高楼的法师塔略高一线的大教堂,是切斯特堡垒内最雄壮的建筑。当汉森主教的马车驶出铁栅栏大门时,围墙下的老槐树下,浓郁的夜色似乎被某种力量微微撩动,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在树荫下渐渐现身。(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影静静目送汉森主教的双轮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又缓缓退步,再次隐匿在暗夜之中。

数分钟后,街道一侧的路口走来一列巡逻的宪兵,这队人走到大教堂围墙附近时,其中一人慢慢与其他人拉开距离,靠近那棵很有些年头的老槐树时那名宪兵身影晃动了一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那列宪兵走出去老远后才发现自家队伍里少了一个人,有人当即出声:“吉姆呢?刚才不是还在吗?”

“去见他的小情人了吧,我今天看到那家伙捧着粉红色的信纸傻笑。”又有人笑着说道。

“该死,那混球这个月第几次离岗了?我该扣掉他所有的军饷才是。”第一个出声的人骂骂咧咧。

“队长,应该让那家伙请我们去洛克街,一晚上至少废他半年的军饷,那小子就没有钱去私会他那个小情人了。”有人当即起哄。

那个队长又骂了几声,声音小了下去。哪个部门都是内护的,真公开惩罚吉姆,丢的可是他这个队全体的脸。

当然,宪兵们估计永远猜不到吉姆的尸体都在下水道里喂了好几天的耗子了,偶或在他们周围晃的家伙,根本不是那个来自西部乡下的农场男孩。

穿着宪兵制服的死神在老槐树与大教堂围墙的间隙中冲批着黑斗篷的人影微微躬身,“安格斯先生。”

“你那边如何?”斗篷下的人说道。

“再顺利不过。”顶着一张满面雀斑青年面孔的死神语气轻松,“‘瓦尔特’似乎感染了时疫,那个大少爷马上把他忠心的侍卫迁出主楼、赶到马厩边的木屋里,真是让人感动的主仆情谊。”

安格斯没有就他的回答表达什么看法,沉默了一会儿后自斗篷下伸出一支手,提出个精致的小箱子递给死神,“拿去里面。”

死神接过箱子,顺手就打开看了一眼,安格斯并未阻止他。

“钱?送这个进去?”比双掌摊开略大的小箱子里密密麻麻地铺满金币,死神只扫了一眼就快速把箱子盖上,惊讶地看向安格斯。

“不是送,是用作敲门砖。”安格斯平静回答。

“这……这里也就千把个金币,里面留下来那个有这么好见?”死神颇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倒不是多么看得起神官,虽然他还没有创下亲手肢解神官的“丰功伟绩”。

“你太多话了。”

“好、好,听你的,谁让你是主人呢。”死神撇嘴,面部肌肉一阵蠕动后换了张脸,利落脱下宪兵制服露出里面穿好的正式礼服,提着箱子走出老槐树的阴影。

没有正式名帖的人想要求见红衣主教是很不容易的,一般的小贵族看见了牧师、神父之类的神使都得彬彬有礼地行礼问候,何况是手握一方大权的红衣主教呢。但让死神非常想不通的是他提着那箱子金币在这个宵禁的时间段登门、没有出示名帖也没有什么拜访的借口,门房处的人进去通报后,没多久他就被请进了另一位本地坐镇主教:亚度尼斯的会客室里。

金灿灿的小可爱们在小箱子里的撞击声让那位绷着脸的红衣主教把目光投了过来,死神语焉不详、欲语还休地隐晦提出他的主人想要与主教大人会面时,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打交道的家伙居然一口应了下来。

当然,死神的说话技巧是过得去的,什么他的主人诚惶诚恐地期待与主教大人相见、渴望着能接受到天父的圣光洗礼之类的话是必须以坦诚、热切语气来抑扬顿挫地表演一番的。

堡垒内严格的宵禁制度即使是死神也弄不来能在夜间上路的马车,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那箱金币的份上,亚度尼斯主教自发指示手下的神使去准备车马,竟是比那位不知名的慷慨之人还要急切的样子。

大教堂里设置了圣地的防御结界,毫无力量的死神可以堂而皇之地走进去,身为黑魔法师的安格斯却是无法潜入的。但这位红衣主教自己从里面走出来,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同一时刻,堡垒外,正西面战场,切斯特军第一师巴勒特军团驻扎的营地里,南陪同格洛丽亚?飓风女士走出分配的帐篷,前往唐纳修中校的议事大帐。

“东可算是铁了心要留在后方了,你看,他居然迫不及待的现在就跑去跟唐纳修中校的后勤官打交道。”格洛丽亚调侃地说道,“你呢,南,你就不想呆在安全区当辅助?”

“你的身边不能没有人接应,女士。”南避开对东的嘲笑,“而且前方更容易出现伤员,我想,我在前方更能发挥救护作用。”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放心吧,前方又不是龙潭虎穴,军方的人也没道理让你这种神圣骑士去第一线白刃战。”格洛丽亚笑道,“说是前方,你呆的也是友军保护|圈内,除非你自家乱跑、或是切斯特军的人想对你下黑手,不然不会危险到哪去。”

这话是没错的,就托莱兄弟自带的精良板甲,战场上的流矢对他俩确实没啥威胁。老老实实跟着大部队,又有格洛丽亚的照应,除非被对方十倍以上兵力包围,他们确实谈不上危险不危险。

两军对垒,最怕的就是指挥官无能、进退难决,而这恰好是切斯特军的强项;豪斯曼少将编修的《战场手册》里明确写清楚了每一级别的兵力在切斯特战场上的所应执行的任务,下至每个小队携带辅兵的工事修建和维护任务、上到每一师的战略规划、军力分配,一点一滴极尽周详,是头识字的猪按部就班地去做都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说到底两国战争比拼的是综合国力,就目前赛因王国对切斯特前线的资源倾斜,打好防御反击战是没有问题的。

幻想小说中一位大英雄带领三千铁骑就能孤军深入敌国、直取国王项上人头之类的传奇故事,也就骗骗没有军事常识的小孩子。哪个王国的国都不是设立在国家中心,边境到王城至少上千里路程,就算大英雄本身已是半神境界能够不吃不喝不休息,难道三千铁骑连人带坐骑都不需要后勤补充、不需要睡眠和进食?国境千里内,难道又是毫无关卡防卫、没有守军阻扰?就算所有守军都是待宰的猪吧,没有精锐斥候、没有详略地形图、没有本地向导,如何保证这位大英雄不迷路?

战争是一门复杂的学问,获得最终胜利的,必然是有战斗到底的决心、并且比对方更用心、更仔细的那一方。

宽大的议事帐篷内集聚了切斯特军第一师的十二名正副团长,师长本人缺席――好吧,切斯特军四个师现在都没有师长,原来的四位将级军官随着原总统领一起被军部抽调走了。

格洛丽亚到的时候,刚从堡垒内赶来的莫里斯?怒焰战狼已经到场;两位施法者相互问候一番,正式的会议才将开始。

铺开的军用地图上用不同的颜色标注了四个团的兵力负责的区域,资历最浅、但军事素养最高的唐纳修中校担任发言人,指着地图先向两位施法者介绍,“我师兵力可覆盖战场分为四块,西北一区、西北二区、正西一区,正西二区。这一代的工事已经完备,兵力可随时投放。但在我师士兵投放前,须得先解决对方的火力堡与大型攻城器械;正西一、二区方向,更有敌军的兽战兵……”

103.借来的买命钱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04.战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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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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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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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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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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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05.战争(二)

105

人们已经习惯了“苦难的大多数”与“幸运的极少数”。(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就如百名孩童统一接受训练,其中只有五、六个能完成训练、一跃而为人上之人的职业级强者;在世人看来这就是成功的、值得吹捧的、值得赞扬的。所有人的目中只都有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幸运儿,忽视了最终没有通过“考验”、沉沦于泥泽中的绝大多数。

不能说这是错误――成为武者的先决条件是得到正确的训练教育与提供身体发育所需营养的丰盛食物,而这片大陆上太多的平民,尚挣扎在温饱线之下。

数千名辅兵挤挤攘攘排成庞大队列,在尖利刺耳的口哨声中发起冲锋――他们的前方,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是犹如狂风暴雨般呼啸而来的扎卡赖亚斯自由联邦精锐部落军。

在赛因王国这种古老国家的国民看来,成立不过几百年的扎卡赖亚斯是蒙昧且野蛮的;他们虽拥有数量庞大的奴隶军、仆从军,先锋军却偏爱使用精锐。自由联邦大军中先锋官是荣耀的职位,敢于拼杀的先锋军,往往能够得到仅次于兽战军的斩获。

高处望下去,强推出一条平坦大道的西北二区、正西一区之间夹道犹如吞噬血肉的恐怖绞肉场。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辅兵大队与自由联邦精锐军狠狠地碰撞到一起,惨烈的厮杀、混合各色方言的怪叫、飞溅的血肉、冲天而起的断臂残肢;以生命为代价的古老奏鸣曲回响在冈瑟平原上空,如同瞬开骤谢之花,又如同亘古不变之歌谣。

也许是隔得太远,轰隆隆的脚步声和暴起的厮杀声完全盖住了不合时宜的痛苦惨嚎,生命凋谢时的血腥之花在遥遥距离之下也只是稍嫌刺目的点点红光;在最初的惊怒过去后,南竟能客观地观察起双方锋线上的优劣来。

冲在最前端的辅兵像是拍打在巨石上的浪花,稍作翻滚后已经不见踪迹;体貌与人类有异的异族联邦士兵虽数量较少,但攻势却犹如插进奶酪里的餐刀,狠狠刺入了辅兵阵线中。

相持之势维持了短短三分钟,厚厚的辅兵阵线就开始收缩、后退。

每一秒都有人倒下,这似乎眨眼即过是三分钟,辅兵阵中已消逝了近三成的人。有杀红眼的人不顾伤势,犹如猛兽般扑到敌人身上只求同归于尽;也有没有冲到最前面便被前方绞肉场骇到双股战战的人,丢下武器鬼哭狼嚎地转身就逃。mht.la [夜夜小说网]

辅兵阵中是有正职士官的,这些充当了临时监军的士官吹起口哨,尽力整合着队列、慢慢向后转移、维持着队形,不至转变为溃退;两军中部那鲜红的锋线渐渐倒向切斯特军这一面,兵甲制式混乱、武器也五花八门的联邦军顷刻间从僵持状态变成占尽上风,厮杀的勇士愈加兴奋,呀呀怪叫着奋力拼前,阵线看起来竟比败退辅兵阵还要散乱些。

同站在后方丘陵上观战的格洛丽亚?飓风女士、宫廷法师莫里斯?怒焰战狼、以及相陪的唐纳修中校对辅兵阵的败退视若无物,依然神态自如地交谈着;南在理智上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全身已经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他是以优异的成绩从士官系毕业的,但神圣骑士的身份让他并没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战场。现在,他站在安全的后方,与绞肉场般的修罗地狱遥遥相望,才终于认识到所谓的战争究竟是如何残酷――两军阵线交错处每一秒、每一刻都有鲜活的生命画上终止符,人的血肉与那本该无比珍贵的生命一样,成了被踩在脚下受人践踏的泥石。

辅兵阵已经退到中线后,丢下大片可供借力的防御工事;切斯特军辛苦垒造的战场工事在炮火中毁损大半,但仍旧余有不少断壁残垣、和半开放的壕沟;在辅兵阵败退时,这些工事为他们挡住了不少身后的箭矢与刀枪。

南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辅兵阵再退下去就脱离残余工事防区了,届时在被追击中所遭受的损伤将更加剧烈;但也就是在这时,陪同两位施法者上来的唐纳修中校突兀地说道,“开始了。”

南尚未理解这句话,战场上的形势就发生了转变――两片地区之间最后部、敌军攻城车炮火未曾覆盖到的那一小段工事群,地面忽然被掀开了一大片――不是被暴力掀翻,而是自内而外地推开;铁甲精良、兵刃闪着寒光的切斯特军正规军部队突兀地自地下掩体中冒出,队列如流水般涌出来、狠狠地截断了联邦军的追击部队,开创出第二条血肉锋线、并远远比第一条锋线来势凌厉、激烈!

指挥辅兵撤退的士官们口哨哨音一变,勉强维持着败退队形的辅兵们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反射性地返身、还击――切斯特军对辅兵的训练在这时刻看出了效果,联邦军追击部队中最前面那一批从占尽上风的追击转变为腹背受敌,队列愈加混乱起来。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比五月的天气还要不可靠。本已形成大胜之势的联邦军在追击受阻后最初并未显现慌乱,依然勇猛地与骤然冒出来的伏兵厮杀;但一交上手,便立即察觉不对――正规军与辅兵的战力是有明显区别的,刚刚习惯了对方辅兵那软弱攻势的联邦军还没来得及收起轻视,便被迫上交了学费――以生命为代价。

“杀!”

“为了联邦!”

人在全力厮杀后又奔跑了一段路,全身的血液都处于沸腾状态,是没有那么容易冷静下来的;遭受挫折的联邦军面临伏兵的拦截一点儿也不惧怕,嘶吼着口号、奋力挥舞手中刀枪,悍勇地前扑、意图将对方的钢铁阵线冲散、逼迫对方溃退――毕竟联邦前锋军的人数远远低于辅兵阵,却是要比眼前这些忽然冒出来的家伙多的。人一多,就容易有势众心态。

埋伏于此的切斯特军至多有半个团的规模,而联邦军经历一轮厮杀后虽与追击过头的一小部分精锐分离,人数依然有近三千的规模。就人数比与两军的个人战力比而言,确实胜算更大。

但那是纸面上的实力对比。

辅兵接受到的训练是有限的,使用的武器也不成编制,刀、枪、剑、锤、各色皆有;联邦军在装甲制式也也不太究竟,给予了勇士们更高的选择空间、也没有按照武力天赋来调整编队。但切斯特军不同,每个团都拥有弓兵、枪兵、盾兵编制,再将其他不适合战阵的人编成补刀队,紧随枪、盾兵之后,为同袍引援。这半个团的辅兵里没有弓兵,但盾、枪编制齐全,最前列的人猛喝着“为国王而战”竖立起一排半人高的大盾,冲势凶猛的联邦军带着惯性扑上来时,必须面对的便是这一片钢铁城墙。

三厘米厚的大盾只要有支撑点,连骑兵的冲势都能拦下,又何况是步兵?联邦军狠狠撞在盾兵线上,前扑的阵线顿时一滞。

“吾王万岁!”

随着几欲震破耳膜的怒吼声,大盾的缝隙中刺出一根根长|枪,在贴着盾面上的联邦军身上扎出一个个血洞!

“吾王万岁!”

又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阻住联邦军冲势的盾兵将盾面稍斜,手持长|枪的枪兵队自同袍身后杀出,寒冷的钢铁丛林齐肩共进,硬生生逼得联邦军顿住脚步!

枪兵队并不冒进,抢出一条阵线后便死死维持住;有了战友争取到的空挡,盾兵持盾大步迈前,在口号声中整齐划一地穿过枪兵阵线、竖起大盾,将抢到的阵线再次推前。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联邦军那势不可挡的冲势便被彻底地压制下来。而这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再次激战的开始――伏兵中最先涌出、并以锋利刀刃硬生生截断联邦军队列的补刀队,已经完成了对包夹区内那部分精锐的绞杀,带着浑身的热血与冲天战意,回到枪盾兵的阵线上来!

切斯特军的补刀队向来由最精锐的士兵组成,号称地上骑兵,拥有极高的机动性;反之,联邦军的精锐经过一轮厮杀,哪怕辅兵们没有能力杀死他们,却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伤痕、将他们锋利的刀锋磨钝。当他们直面切斯特军的精锐士兵时,纸面上的优势已荡然无存。

联邦军的先锋军明显比辅兵阵顽强得多,十几分钟后,伤亡接近五成的联邦军才开始溃退。补刀队稍稍追赶出去几十米便干净利落地后撤,没过多久,攻城车报复性的炮击再次开始。

隔个老远的距离,炮火声仍然让人耳膜发疼,但南却觉得自己的心稍微安稳了些――至少那绞肉场般的血腥厮杀告一段落了。

辅兵阵退到了切斯特军营区前方,军官们开始对辅兵进行甄选;背部受伤、武器光洁如新、或是没有受伤、武器都不知道丢哪去的,就赶回辅兵阵营,不管他们是不是重伤;反之,身前受伤、武器上又有明显缺口的,便立即送进正规军营区里接受救护。这些幸运儿创愈后将得到正规军训练,几个月之后,他们便能穿上切斯特军的正规军制服。

教廷派遣的牧师、神父已等在救护区,东也混在其中。

观看了一场激战,丘陵上,除了南之外另外的三人却是没什么表现,似乎刚刚上演的不是残酷的战争,只是什么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干得还挺漂亮。”格洛丽亚甚至以赞赏的口吻说道。

“是的,这种战损比很让人惊叹。”莫里斯也是如此说道。

唐纳修中校矜持一笑,似乎也很接受两位施法者的说法――联邦前锋军在阵线上丢下千余尸体,伏击的正规军却损失不过百人。

至于那超过敌军战损三倍的辅兵尸首,在这种规模的战争中,这样的炮灰损失率似乎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106.战争(三)

106

联邦军的攻城车炮击轰过一轮,切斯特军的炮兵部队亦推着灵巧机动的小型火炮进行还击;双方等待炮管冷却期间,士兵间的交战再次开始。(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在西北二区、正西一区之间丢下千余名精锐先锋军的尸体对联邦来说也是难以忍受的,这次他们暂且放弃正面争夺阵地,转而选择西北一区、正西二区双面出击。

“为了联邦!”

伴随狂浪般的嘶吼声,以两大人类邦城组成的联军骑兵携雷霆万钧之势、绕过西北一区连成片的丘陵奔腾而来;在他们发起冲锋前便已经观测到敌军动向的斥候快速赶回营地通报,当联军骑兵出现在视野内时,切斯特军第一师两个团的兵力已经凭借完好的战场工事布置出厚厚一层环形防线,一面面钢铁大盾堵住了工事掩体间的缝隙。

呼啸间,联军骑士已接近切斯特军阵地;各处掩体工事后冒出一张张长弓,军鼓声猛然锤响后,飞蝗般的箭雨向骑兵阵落去。

在飞驰的马背上搭弓射箭是高地人的长项,但联邦骑兵显然没有这个战斗素养;好在邦城富庶、骑兵全身挂甲、马匹也有铁甲覆盖,漫天的箭雨只是稍稍削减骑兵数量,却完全制止不住对方冲势。

五十米!

三十米!

两军之间的距离呼吸间便拉到极近,持盾的盾兵甚至能看清敌军那严密头盔下面罩内喷出来的热气;双方距离拉到十米内时,根根长枪自排列的大盾、掩体墙中猛然伸出,森森寒光直指撞上来的马躯。不过联邦骑兵或许比不上几百年前的高地人王庭勇士,在冈瑟平原那一端的马场上自小培育出来的骑术也是不弱的;当先一批骑士纵马扬蹄,硬生生踩着大盾或是工事墙飞跃到其后,如虎入羊群般展开大肆冲杀,数秒间,便有成片枪兵来不及收枪便被马上骑士迫近的长矛斩杀。(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前线指挥官的口哨声凄厉地响起,被跃进来的骑兵冲散的枪兵队阵线立即分得更散,压阵后方的补刀队提着各色兵刃,怒吼着压向闯进自家阵地里的联邦骑兵,起落间便凭借着自身过硬的武技与精密配合绞杀过半。

跃马冲进切斯特军阵中的联邦骑兵只是少数,大多人受工事与盾兵所阻,冲势一滞、不得不放弃一鼓作气冲散对方的念头,与切斯特军厮杀起来。

双方人数、武力、配合上差异不大,最初一轮酣畅冲杀、绞杀之后,便渐渐形成僵持之势;即使联军领军将领指挥小股部队冲出战圈、尝试迂回助跑后再次对切斯特军军阵发起冲刺,却受限于对方完备的战场工事,不能全力发挥骑兵自身的高机动性。

平原上两军对垒,骑兵相对步兵是有绝大优势的;但若是借助工事进行一定范围内的阵地战,骑兵那借助马匹冲刺带来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不到一米深的、仅容人通过的壕沟、一米多高的坚固石墙垒上数排,对步兵来说形不成阻碍,却成了让骑兵束手束脚的障碍。

尽力控制住情绪细观战场局势的南越看越是心惊,他已经是第二次来到前线,自认也算是拥有一定的观察力,却从没发现到切斯特军――或者说莫妮卡?豪斯曼少将那远远超过一般所谓聪明人的谋划与战术安排。看似由进攻方联邦军所选择的路线几乎都是少将精心为对方准备的,那条被挖走不少丘陵的夹道就不说了,两边的丘陵下不知挖了多少个地下据点出来,进可攻退可守;两侧看似可供骑兵横驱直入进攻的区域,修建的战场工事则是以半隐蔽式为主,切斯特士兵防御时其可当掩体,进攻时又可充当跳板,还可改建为临时紧急营地、以供兵力转移;更绝妙的是这两处地区切斯特军守军拼死保护下了几座不特别显眼、但位置至关重要的丘陵,大军可通行,大型攻城器械却是难以通过的,甚至连炮击抛物线都受到了阻挡。

敌军的进攻路线尽在豪斯曼少将一手安排,借助地利,切斯特军在自家胜利的天平上稳稳地放置上了一块筹码。

自那一位征战冈瑟平原、从强敌环视中夺来埃伦领地的赛因王过世后,赛因王国骑兵日渐衰败。到了今日,曾让冈瑟平原周边国家战栗不已的赛因骑士团彻底成为历史,连供后人哀吊的空架子都没有留下。国家军事衰败至此,豪斯曼少将再拥有多么灵活的战术能力,也不得不精打细算、以被动还击主动,说来不免心酸。南刚为少将的战争智慧感叹,随后便难免愈加消沉。看清了少将的布置,他才明白少将是极为清醒的――或许在赛因人中,也只有这位少将能够真正冷静客观地看待赛因王国与扎卡赖亚斯自由联邦的实力对比了。夺回埃伦领地的正义口号喊得再响亮,也不能回避联邦军战力强于切斯特军的事实。

是的,赛因王国的综合国力无疑要比扎卡赖亚斯这个才成立了几百年的国家有底蕴,大陆公认第一强军紫荆军便属于赛因――但那又如何呢?

埃伦领地沦陷时豪斯曼大公――少将的那位父亲,撤走了豪斯曼家的家族骑士团。那可是在冈瑟平原上历经几代人精心培育出来的强军,即使与护教骑士团军演也有一战之力。

含夏洛蒂家在内的仅次于两位大公的顶层贵族家,也各自拥有名震一方的强劲私兵。

诸如此类看似属于赛因王国的战力,若是一一数出,即使是最愚昧的国民也都会对国家的胜利充满信心。但很遗憾,这些看起来很美的武装,打着不同利益集团的标签。

就像现在,切斯特前线战场上,拥有王国英雄称号、第一女性少将的豪斯曼,麾下的切斯特军连一个整?编?骑?士?团?都?没?有。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三万以上正职士兵编制的一个军里,居然不拥有骑士团。但更不可思议的是,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这一点。

毕竟――骑士不同于其他可当做消耗品的职业级强者,除了小贵族自家封的那些不像样的家族骑士,王国骑士与教廷骑士都是拥有政治话语权的。

步兵挡下同等编制的骑兵是让人惊叹的,但战场上,无论是营地后方丘陵上的人、还是各处游弋的两军斥候、又或是双方的前线指挥官,都没有将目光在那片阵地上多做停留。相比进入僵持阶段的双方,另一片――正西二区战场上的形势,才真正叫做鬼神之威!

“那就是草原精灵的兽战军吗?”格洛丽亚惊叹地说了一句,将南的注意力从西北一区引开;目光投放到正西二区后,这位“没见过太多世面”的神圣骑士骇得差点儿惊叫出声。

据说精灵族是最接近神的种族,好吧,长寿种的家伙们都爱这么说,包括矮人、海族等等。但说到与自然生物的共鸣和天然亲和力,精灵族确实是得天独厚的。无论施法者协会还是炼金术师协会精灵族都占了颇多的席位,崇尚自然、多神信仰的他们,同时也是优秀的德鲁伊职业者。

人类眼中犹如荒古巨兽一般的各类妖兽在嘹亮的号角声中排成战阵,整齐地发起冲刺――足足二十头战争巨兽奔腾起来的动静不输给攻城车的炮击,轰隆隆的沉重脚步声被空气传播到极远处,遥遥望去,大地竟像是不堪重负地微微震动着。

切斯特军布置在此处的也有两个团,第一师可谓是兵力尽出。当然,他们没有像西北一区的同袍那样大喇喇地拦住道路、试图将对方拖进阵地战,而是散开兵线分布在两侧,队伍中还备有提供火力的轻型炮、以及十来位被保护得很好的施法者。

愿意为军队服役的施法者不多,毕竟施法者多数都是怪脾气、散漫自由,热爱游历或是藏身在某个偏僻山林几十年不挪窝,军队的条条框框是很难让这些家伙忍受的。看这架势,切斯特军大约是把全军的施法者都拿出来用了。

如同移动小山般的战争巨兽身上皆披挂着条索,草原精灵勇士们就挂在这些条索上,以只比人类骑兵稍慢的速度冲刺过来;就人数上来说这些精灵顶天不过几百人,却给切斯特军方面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人面狮身的斯芬克斯、顶着尖牙的巨型猛犸象、六米多高的钢背蜈蚣、十几米高的陆地塔亚龙……这些妖兽落单时会成为冒险者们趋之若鹜的猎物,但齐集在一起、又有草原精灵勇士护佑时,便成了战争中的噩梦。

还隔有近一里的距离,切斯特军这边的轻型炮就开始开火;人头大的炮弹落地后并未击中奔跑中的巨兽,但爆炸后却引起了一连串的轰炸――原来这记炮击不是为了杀伤,却是为了引动埋设的炸|药;战争前完备的准备工作给切斯特军带来的可喜的成果,一头巨化角狮兽哀嚎了一声脱离部队、重重倒地,它身上载着的草原精灵也当场阵亡数名。

切斯特军这方还来不及高兴,炮击出去的第二发炮弹就被无形力场弹开、倒飞出去一段后在半空中炸开。

“大萨满?”莫里斯?怒焰战狼神色一动,死死看向兽战兵中段――那头体型最为巨大的巨型猛犸象头顶,一个浑身被斗篷笼罩的兽人巫师高举图腾柱,土黄色的能量波动在空气中层层漾开,极为显眼。

“看来我得先出动了,格洛丽亚。”大萨满的出现意味着切斯特军安排的地雷陷阱与施法者都将受限,作为镇守切斯特的宫廷法师,莫里斯不能再旁观了。

格洛丽亚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会看准时机完成我的任务的,莫里斯。”

107.战争(四)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08.战争(五)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09.战争(六)

109

应援切斯特的地方军团已经编入切斯特军编制,好歹明面上也是归军部一家管的,莫妮卡?豪斯曼少将有放开手脚去干的底气;贵族的私兵们就要难安排得多,来到前线后不但要当大爷供起来,要害地点还不能让这些人去――一旦局势不利,这些人会跑得比敌军还快;曾经坐拥埃伦领地的豪斯曼大公做出了表率,莫妮卡一点儿都不相信这些贵族的节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当然,若是能安排得当、让这些人去打顺风仗,那他们比一群极富攻击性的猪还是有用得多的。现在,绕过整片丘陵地带、踏出滚滚烟尘而来的万人大军,其来源正是三十一家贵族私兵。

联邦军指挥官咆哮后不久,西南面的斥候就派了人连滚带爬地赶回来通报:“费兹捷勒大帐!敌军来袭!”

联邦军编制沿袭了旧冈瑟平原霸主高地人西之王庭的军队编制,“大帐”与切斯特军的“师长”一级类似,乃万人以上部队指挥。犬人族大帐费兹捷勒闻言后没有暴怒,重压之下,这位忠诚的联邦高级军官冷静了下来,“收回西南面斥候,不必与敌军交锋。召回牛头人中帐、精灵族中帐,稳固中军、保护攻城车。召集地精中帐、半兽人中帐,退回后方大营,防备敌军偷营。”

精灵中帐,便是压上正西二区的兽战兵;听到号令,费兹捷勒的副手犹豫了下,没敢提出质疑,“是!”

精灵中帐的兽战兵人数虽少,战斗力却几乎堪比一个师、也就是联邦军中的大帐;但与骑兵帐同时出击的兽战兵到现在也没有带回好消息、敌军还有余力向攻城车大阵施压,证明兽战兵的攻击遭到了限制、并没有取得战略性的成果。五座攻城车已去其二的现在,谁也不能说费兹捷勒召回兽战兵的做法有错。

传令兵向正西二区飞驰而去,围攻切斯特军袭击部队的联邦军亦加快了攻势;若敌军大部队袭来时仍旧没有解决掉这批人,联邦军就得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

高空之上的格洛丽亚也注意到地面上形势的变化,她哈哈一笑,不急着击毁攻城车完成任务,反倒下降高度、放出缓速魔法配合切斯特军抵御。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进入混战后她要继续任务的难度可比现在硬来简单得多。

十几分钟后,以各家贵族私兵整合而成的万人奇军部队杀入了正面战场。指望这些老爷兵打攻坚战是不实际的,但在己方大致控制了局面的形势下,这些只能打顺风仗的老爷兵也能发挥出自身作用了。

格洛丽亚对哪方能赢得胜利并不感兴趣,确实地摧毁掉第三辆攻城车后她毫不犹豫地退出,往南飞走的方向转悠一圈找到她的小追随者时,差点儿笑出声来――这俩个家伙算起来也打了半个多小时了,一方精神奕奕、一方怒气冲天;双方都不见半点儿伤势或是疲惫,但也都拿对方没什么辙……

一阵暴风卷走那位牛头人德鲁伊,格洛丽亚带上南回到切斯特军大营时,夏洛蒂家的女兵团与约翰斯顿伯爵麾下的私兵也正好出营、去西北一区支援那支挡住联邦军骑兵队的两个团;这两伙人算是新仇旧恨皆有,明明是一股兵力硬生生分成前后两批,相邻的人马还在互相叫骂、呛声,大有还没赶到战场就先一决胜负的架势。

攻城车大阵上的酣战结束时西北一区上的局部交火也平息了;以战果而论,正西二区的兽战兵没有取得以实力相符的战果、那位大萨满更是被莫里斯?怒焰战狼纠缠到全线停火后才脱身,称得上失败;西北一区的骑兵团虽然先被拦击、后被两家的私兵追击,但自身战损并没有超过二成,反倒是先行拦截他们的两个团损失近三成人手,双方都能称胜,内中详细则不必提――这个由联邦军中的人类邦城精锐骑士组成的中帐直到收兵都没能越过切斯特军防线一步,更没有起到牵制对方兵力、打乱对方布置的作用,指挥官胸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攻城车大阵上的交火,切斯特军一方倒是取得了足可称道的胜利;五架攻城车损毁过半、中场过后才加入战局的私兵大军也取得了上千的有效斩获;惧于战争中切斯特军暴露出来的战场工事,联邦军在收兵后不得不将阵线后撤出近五里,让出大片阵地。

综合斩获与双方战损比,这一天的交锋里赛因王国的胜利是不容置疑的。但对于身处切斯特军大营的南而言,他完全没有心情为自己国家的胜利而高兴――伤员!数不清的伤员!近三个小时的战场打扫结束后,三线战场上送回来的伤员高达两千六百多人,把生命丢在战场上的阵亡人员尸体更是多达一千八百具!

三线战场中,阵亡率最高的是正西一区、迎战兽战兵的那两个团;精锐补刀队一次性被打残、重装甲的盾兵、枪兵亦损失惨重。虽然莫里斯?怒焰战狼帮助他们阻止了兽战兵的冲势,但那些威武的巨兽与骁勇的草原精灵勇士依然给切斯特军的士兵带来了惨重的伤亡。这两个团的士兵背负战友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回到大营时,坚毅冷酷的唐纳修中校都不忍地别过头,那两个团的直属团长、副团长更是近乎崩溃――出站前他们已经做好了战后大幅度补充兵员的准备,但仍旧难以相信战损会如此可怕。

覆上白布的年轻躯体静静躺在大营东侧面的栅栏下,两头长长地延展出去,几乎望不到尽头。这是一千八百多条鲜活生命的消逝,也是背后无数家庭希望的破灭。在这无声的压抑之下,没人能对来临的胜利发出欢呼。

“……我们歼灭了六头巨兽,六头。”失去左臂、面颊上被精灵族羽箭刺穿的列长惨然一笑,用残存的右手对他的上司比划出数字,“团长,对面的兽战兵也被我们打残了。”

鼓起绝大勇气走过来向阵亡士兵哀吊的第一师梅斯菲尔团团长、出身王城贵族本家、拥有下任伯爵继承权的赫克里斯?埃菲近三分钟的时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是来前线镀金的,因出生的埃菲家族在军部拥有一定话语权,莫妮卡?豪斯曼少将上任后根本就没考虑过要挪动他的位置,只是将他那些凭喜好挑选的下属替换一空。当然,这已经足够让自以为无所不能的下任伯爵感觉不愉快。

赫克里斯?埃菲团长很不喜欢豪斯曼少将,更讨厌她滥用职权选上来的那些粗鄙、无礼、出身低贱的士官。第一师的四位团长中他尤其不喜欢唐纳修,那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卑贱种每一根毛发都让他发自内心地厌恶;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那个少将下台、然后把那些卑贱种都赶出只能容留尊贵人的议事帐篷。

赫克里斯坚信人们只能跟身份相近的人打交道,豪斯曼少将这种尊卑不分、贵贱混乱的行为是绝对有悖于公理的。就像站在他前侧的这个列长,一个农夫的儿子就算有些武道天赋、幸运地成为职业级的强者,那也就最多有资格成为贵族们的仆从,哪有资格以军官的身份站在他面前说话?

但现在,这个同样没有姓氏、不懂得任何礼仪、教养低劣、面目丑陋的列长,哆嗦着说出粗劣的、讨好般的说辞,却让出身埃菲家的下任伯爵瞬间情绪失控。

两位副官惊诧的目光中,赫克里斯?埃菲突然靠近那个浑身上下满是血痕与硝烟的列长,伸出双臂,用戴着洁白手套的手紧紧抱住了这个农夫的儿子。

“――干得好,你们干得很棒。我从未听过哪一支队伍对上兽战兵能取得如此战果,你们是……是梅斯菲尔团的骄傲。”

下任伯爵带着颤音与哭腔的话语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所有能动的人都在努力地为那两千六百多名伤兵提供救治和护理,烧热水的大铁锅排成壮观的队列,不断有人将纱布在热水中烫过后送进救护营;更多的人在准备食物、酒精、担架、更换的衣物、搬运各色炼金药剂。

被称为巫术的草药学在神权王国没有市场,但战场是需要药品的;权衡之下,神权选择了放宽炼金术师制作的炼金药剂――贵族们大多需要服用炼金药剂来保证自己宝贵的性命,还得从贵族身上捞钱的神官们对这此只能选择性地无视。

当然,炼金药剂价格比药剂师制作的草药学药剂昂贵数倍,切斯特军的赞助者们可没有能力全军供应。计划分配之下,不和谐的声音总是会出现的。

“老爷们可是来帮忙的!你们居然连点儿药水都要吝啬?!”

约翰斯顿伯爵的私兵们又闹了起来,全程只在收场前参与了一次追击的他们没多少伤员,在待遇上倒是坚持要与对上兽战兵的两个团持平。

因拖住敌军德鲁伊作出重要贡献的南,回到大营后自发加入了救护部门;当他满头大汗地帮助后勤处的人将伤员抱进整理出来的营房时,一群只受了擦伤的私兵刺头推推攘攘地来找后勤处的麻烦,本就因伤员过多而心焦的神圣骑士瞬间被点爆。

110.各方的利益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夜夜小说网mht.la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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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11.恶魔的蛊惑(一)

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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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夜夜小说网WWW.mht.la”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12.恶魔的蛊惑(二)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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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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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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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14.□□(一)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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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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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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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15.□□(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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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16.□□(三)

115

若是别的时刻,让汉森主教得知前线议会的贵族们起了私心、欲与切斯特军、与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一争高下雄雌,那他是乐见其成、并有可能向前线议会提供协助的。(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在自己的利益不受损的情况下,人们是愿意表示一下“公心”的;但若是这种保护会让自己的私利受损,那大多数人就会毫无心理压力地选择私利、抛弃公心。

豪斯曼少将的存在是让神权一派相当不满意的,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教廷不得不节制对于赛因王国军部的控制、并让王权派的人主导了切斯特军这个国内军事力量中数一数二野战军的权柄。

就汉森主教个人的私利而言,豪斯曼少将入主前的切斯特前线几乎是他的一言堂;而豪斯曼少将到来后,不但他的权势大大缩水、神官内部派系中还增派了一个同僚来从他口中夺食,罪恶根源的豪斯曼少将绝不可能讨他喜欢。那么,当前线议会与豪斯曼少将当面锣对面鼓地干上时他的偏向也就不言而喻了。

就算是切斯特军失去了豪斯曼少将这位战术大师会导致战局动|荡、前线失利,对于汉森主教来说也不重要;不过就是死上一堆大头兵、死几个底层军官、阵线收缩到堡垒城墙下而已,如此天堑的堡垒、如此坚固的城墙,难道还会被那些部落野蛮人攻下?之前没有那个女人,切斯特前线也坚守了这么多年嘛!死伤掉的人手、再度丢掉的阵线,对于高高在上、稳坐后方安全区的主教大人而言,都属于“可以接受的损失”。

但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对于汉森主教而言,豪斯曼这个女人已经是他必须要利用的所有物——亚度尼斯主教遇刺,也只有这个女人最适合背黑锅——在这种情况下,前线议会要用她的人头去讨好联邦军谋取利益,那就跟主教大人的私利起冲突了。

最重要的一点,汉森主教可以忍受战局失利、阵线收缩,却是绝对不能容忍堡垒失守的,特别是在竞争者已去、堡垒又重归他一人所属的情况下。

“约翰斯顿伯爵要求获得十六个酋长封号,在联邦酋长决议中各占一席。联邦现有三十五位酋长,自然不同意议会的狮子大开口。”垂首躬身的“瓦尔特”谦卑地站立在地毯边缘,似乎察觉不到空气中骤然降低的气压,不疾不徐地诉说着他探听来的消息,“但日前的交火让联邦认为依靠武力拿下切斯特的代价过于惨痛,而若能攻陷堡垒,其后千里平原再无阻挡联邦军兵锋所向之阻力。”

换言之,虽然付出了十六个酋长席位,但联邦攻下切斯特堡垒后所能得到的战争回报是足以填补损失的。毕竟跨过天堑大裂谷便是广袤的平原、林地,伍德山脉沿线城市比不上埃伦领地富庶,但也足够让扎卡赖亚斯自由联邦消化个几年。[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自然,这一场交易的前提是:豪斯曼家那女人要交出脑袋,而汉森主教这位坐镇堡垒时间最长的隐形之主人,要交出权柄。

坐在高背椅上的主教大人双眼泛红,面目发青,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鼓起,握紧的拳头上指关节凸出、发白。他万万没有料到在收回权柄后竟面临这样近乎羞辱的无视——那些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小贵族,妄图出卖国家换取利益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触及他的立身根本、且胆敢无视他这位红衣主教的存在?!

一开始得知这个投奔者带来的消息,汉森主教虽然愤怒,但也是能控制住情绪的。售卖己方军情、让切斯特军倒霉吃亏虽然对他没有什么好处,但也谈不上坏处。不过出卖的清单里出现了本属于他的东西,这就是他无法忍耐的了。

神权国家之间交战,教廷会充当起调节者的责任,但不会过度干涉——谁赢谁输,牵涉进战火里的土地恢复和平后也是要像教廷上缴宗教献金的;新的领主诞生出继承人,同样也要接受教廷的洗礼。

可扎卡赖亚斯并不是神权王国,相反,这个自由联邦承认多种信仰,大地母神的信徒可以与森林女神的子民毗邻而居,信仰先祖的萨满教派与信仰自然女神的德鲁伊教派也不会产生冲突;甚至无信者也不会受到信徒们的排斥,地精一族这个无信者的大本营在联邦便是拥有平等地位与独|立政治权利的。

若切斯特堡垒沦陷敌手,伍德山脉沿线城市便首当其冲。这些城市不管富庶不富庶,每年大笔的宗教现金便必然再与教廷没什么联系。当然,最重要的是——向来视堡垒为自家私产的汉森主教,如何能容忍自家盘子里的肉受人觊觎?

过于狂暴的怒火烧灼着这位一方掌权主教的神经,反倒是让汉森主教恢复了少许理智。他的面目因愤怒而扭曲得几近狰狞,呼吸也稍稍有些紊乱,但仍然能够冷静地听这个投诚者将话说完。

“你做得很好,瓦尔特。”当投诚者诉说完毕,乖顺地低下头聆听教诲时,主教大人说道,“我们伟大的、全能的父会知道你对祂的奉献与付出。你的忠诚与虔诚必将得到回报。”

这话差不多就是在向投诚者表示“我当给予你超出想象的奖赏”了,不过瓦尔特却并没有当即跪下来表示感谢,而是满带痛苦与挣扎地看了主教大人一眼,语带悲切地恳求,“尊敬的主教大人,请让父神的慈悲眷顾我那可怜的、受人欺骗的主人吧,我的少爷从未产生过任何一丝亵渎或是不敬神明的想法,他只是受人所骗……”

这个忠心的侍卫自初次见面开始,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拯救他那受人蒙蔽的可怜小主人;中肯地说,男人哭起来是很让人恶心的,但心情十分糟糕的汉森主教却是松了口气,看向这个侍卫出身的男人时目光也算满意;那些蔑视神明、投靠异教神祗的背叛者固然可恨,但也是有这种忠心耿耿、不愿主人被带离天父怀抱的义仆存在的。

“神当拯救牠迷途的羔羊,我的孩子。只要你的主人对我们的父神满心眷恋,父神也将眷属于他。”

“汉森主教不在?”

结束工作后赶到大教堂的莫妮卡·豪斯曼少将扑了个空,那位鲜少出门、这两天被另一位主教遇刺案弄得焦头烂额的主教大人居然不在大教堂。

穿着男仆制服的仆人对待这位手握军权的少将显得不卑不亢,甚至没让军方的马车进门,“尊敬的豪斯曼少将,主教大人今日将主持献给亚度尼斯主教的弥撒……”

被挡在大铁门外的马车只能转头,上车前莫妮卡向那个板着脸的男仆点了点头,看似是在为自己的冒昧来访致歉,在亲卫队长维克多拉上车门坐下后她的第一句话却是,“汉森掉进安格斯的陷阱里了。”

“呃?!”维克多惊愕。

“围墙里能看见护教骑士的队旗,但没有守夜人小队的白色圣十字架三角旗。”莫妮卡沉声道,“护教骑士来源复杂,守夜人部队却是神官手下第一战力。”

“汉森出动了守夜人部队。”维克多明白了,想了想,补充说道,“而且是未公开的调动。”

“红衣主教是从守夜人部队的白衣主教中挑选的,亚度尼斯死了,不代表圣地不会再次安排人过来。汉森应当是想自己推举出另一位坐镇主教。”莫妮卡点头道,“在这种时刻出动守夜人部队——想必是有什么适合的任务,以让那位幸运的待选者向汉森投诚。”

维克多觉得头皮一麻,“您是说……守夜人部队执行的是不可告人的任务。执行了此任务的人,是在将自己的把柄递给汉森,以求取信任。”

莫妮卡冷笑道,“权力交替,少有不沾染血腥色彩。只是不知……安格斯安排的是什么样的‘筹码’了。”

约翰斯顿伯爵正在为同时传来的双重消息所困扰。

一是联邦军的侍者终于松了口风,愿意在双方争执不下的酋长席位上做出退让;一是,派到联邦军中隐秘行动的威拉德男爵,没有按时归来。

作为封地靠近自己领地的小贵族,约翰斯顿谈不上多么看得起那个胖子男爵,但在人手紧张的情况下派那个废物出去干点儿猪都能干的事儿还是能放心的。毕竟威拉德全家都处在约翰斯顿家家族军团的长|枪范围内,那个胖子断然没有背叛的勇气。

“真是废物、无能!穿着裙子的老妇人这么久的时间里都走得回来了,那只猪居然还在半路磨磨蹭蹭。”约翰斯顿家的客厅中,伯爵大人满腹怨气;特别是联邦军二次派来的信使告知男爵早就离开的消息后,他气得风度尽失,“这样的蠢货也妄想与吾等同登席位,真是不知深浅!”

一旁的老管家小心地劝解,“老爷,既然威拉德家的小子不堪重用,您也就别为这样的蠢物生气了。等待你召见的人如此众多,又何须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

约翰斯顿伯爵喝道,“现在他们倒是巴不得为我所用,那之前呢?联邦那边没表态前,哪个不是想着两边下注?”

老管家明白老爷是在为贵族们纷纷将私兵押到切斯特军那边生气,哪如约翰斯顿家,派过去的都只是二线人物,真正的精锐都藏在后方,只能笑道,“他们那些人家又哪有老爷您这样豢养大批废子的能力呢?哪一家都是恨不得将金币掰开来用,下注的时候自然左思右想、又吝啬又小家子了。”

让一个军人在忠诚于国家还是忠诚于个体之间选择,或许还会踌躇不决;但若是让贵族来选择国家利益和个体私利,那贵族们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对于这些既得利益者而言,只有能不能得利,没有忠诚或背叛。

“哼!”约翰斯顿看似仍然生气,但得意已经浮到脸上来。他算不上顶层那批大贵族,在二线贵族里倒是算得上龙头人物;只要不跟那些大人物比,他也算是习惯了成为人群里的焦点的。现在,与联邦军的交易里他是当之不让的代言人,想要改换门庭抱紧利益的人家只能排队来求他,倒也稍稍满足了他那来到此处后一直被切斯特军和那个女人压制住的自满心理。

“马丁叔叔!”

伯爵大人终于消气后,客厅里的气氛才算是松懈下来,也正是这时,乔伊斯·夏洛蒂大少爷过来了。

夏洛蒂家与约翰斯顿家是说得上姻亲关系的,乔伊斯称约翰斯顿伯爵一声叔叔也说得过去。没有瓦尔特的乔伊斯在短期内还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异样,在约翰斯顿的刻意引导下,反倒是日渐觉得轻松快意起来——瓦尔特总是对他诸多要求劝诫,哪有纵容着自己的“马丁叔叔”来得亲切。

“你来了,乔伊斯。”约翰斯顿当即露出和善笑容,夏洛蒂家的小子又好骗、家资又丰厚;虽不一定要将他绑上自家战车,但若能利用,自然是要利用到极致。

117.惊|变(四)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夜夜小说网WWW.mht.la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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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18.惊|变(五)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夜夜小说网mht.la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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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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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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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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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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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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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20.惊|变(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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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夜夜小说网mht.la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哦?”赫尔特少校闻言动容,视线在外表宛若中年人的炼金术师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安格斯,“原来如此,难怪您听到斯尔纳先生的名字时会……”故意留了点余地,故作爽朗地展颜大笑,“原来都是朋友吗,惭愧惭愧,之前的不敬真是太失礼了。”

话是这么说,这位少校也没有撤下士兵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几句下面的人对客人太冷落、并热情地让人安排酒水美食——斯尔纳这家伙很狡猾,虽说是承认认识这个阵法师,态度却模棱两可、遮遮掩掩的;事后真出了什么事,这家伙有的是自辩的借口。

少校摆出这幅姿态、斯尔纳与安格斯自然更懂得配合,真就如同旧相识重逢那样客套起来;人活到一定年纪,伪装就成了本能,逢场作戏是最起码的必修课。

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说来有些羞愧,只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涉足过巨人废土最外围。”斯尔纳微笑回答。若让他来证明安格斯身份,他是绝不肯表态的,两方他都不愿意得罪;但若只是证实下巨人魔法阵图真伪,那就没什么问题。以他对那位黑魔法师的了解,这家伙才不屑于玩弄如此拙劣的手段。

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21.转折(一)

88

人们厌恶秃鹫,并不只是因它相貌丑陋、叫声刺耳,而是因为秃鹫成群出现时,附近必有尸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炼金术师斯尔纳,这个格洛丽亚魔族地下城之行中必不可缺的伙伴被军方的人请进接待大厅后,先是看一眼长桌后的安格斯,再猛然调头看一眼少校阁下;又看了一眼安格斯,再看一眼神色镇定、面部带着中老年成功人士特有温和微笑的少校阁下。

“嗯……”不合适的会面者与看似和谐的厅中气氛,让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斯尔纳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形势;当然,可以肯定的是长桌后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曝光,不然这厅堂内外的兵力布置也太单薄了些,“真是巧合,赫尔特少校,没想到能在贵地遇到旧相识。”向少校说着话,这位炼金术师冲安格斯奉上矜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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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尔纳拿不准安格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他是不相信什么进献巨人魔法阵之类的鬼话的;用美酒与美食消磨了一段时间、也让三方都简短地对谈几句、表露出一定合作态度后,赫尔特少校婉转提出了军方的要求:“您向来是以博学闻名的,斯尔纳先生,想必对巨人魔法也有所涉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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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很配合,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摸,一块看起来跟白绸很相似的布帛出现在他手上;将布帛摊开之前,他貌似善意地对赫尔特少校说道,“巨人魔法阵图本身便具备特异魔力,非施法者的普通人,最好不要细看。”

不待少校说话,他便手一抖将布帛抖开,大大方方地摊开到桌面上。

少校坐在安格斯的正对面,相互之间隔了六米远,以普通人衰老的肉|体,他即使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块跟白绸极为相似的方块布帛上一团复杂线条组成了六角形阵图,一时间倒还没察觉出异常;站立在安格斯与斯尔纳中间的一名侍者却在安格斯摊开那张阵图后不到三秒就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地向后栽倒。

周边的几名侍者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拖走那人,又有人急匆匆地清理地毯上的血迹。

安格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无视三米之外忙乱起来的侍者们,懒洋洋地冲面色不变的少校微微一笑,“贵方确实藏龙卧虎,连普通侍者中也有懂得神秘学的业余学者。”

能研究魔法阵图的可不会是什么业余学者,被指出这一点的少校并不觉得尴尬,笑容温雅依旧,“懂的知识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如我这样的粗俗之人就只觉得头晕眼花,多看两眼都不愿意了。”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从容看向蹙眉凝视阵图的斯尔纳,“如何呢,斯尔纳先生是否能为我证明这份阵图真伪?”

看似认真观察的斯尔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严肃地转头看向赫尔特少校,“少校,如你许可的话,我想问安格斯先生一些问题。”

“当然。”赫尔特少校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斯尔纳将长桌上的布帛拉到自己面前,手指在某处线条上点了下,“巨人魔法博大精深,能量回路与精灵魔法有很大不同。但这一处的回轮似乎与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符文学有关联,安格斯先生是否能指点一下呢?”

都是绝顶的聪明人,安格斯哪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斯尔纳先生确实涉猎极广。与巨人同时期的上古高等精灵在当时因理念、意识形态不同等原因与巨人族水火不容,相互间的战争延绵上千年,彼此间的魔法学说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斯尔纳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又提出了看似与魔法阵图本身有关、但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看来安格斯先生比较认同布龙菲尔德学派提出的‘魔法本源’出于一家的学说?”

“是的,或许在魔法女神的时代后魔法学因学习的人相互间出于各种原因产生分歧、分化出许多支流,但追朔其根源,最初的魔法形态与相关学说仍旧遗泽自魔法女神,自然出自一家。”

“这样的话,巨人魔法阵图中出现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学痕迹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但我仍有疑问,神的时代能量形态中关于神力的解释中,除了风、火、水、土、雷、光、暗、混合魔法与精灵魔法,还有诸如萨满之力、德鲁伊之力等先祖流派……”

这两个家伙当众谈起了关于魔法的根源、流派、各家学说之内的问题,听得赫尔特少校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军方内部的学者已经被安格斯出示的魔法阵图弄晕了一个,其他人暂时也不便安排过来;好在两位施法者似乎还是知道这里是军方地盘的,在赫尔特少校开始焦灼时,斯尔纳暂时停下关于魔法的辩证,对少校说道,“这份巨人魔法阵图确实是真的,其中附带了金、土双系混合魔法,可作用于大型战争器械,提供自体能量循环振幅为战争器械提供三百卡以上的防护力――抱歉,我的意思是,带有魔法阵防护的器械可增加优越的魔防……”

听明白了斯尔纳的解释,赫尔特少校轻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拥有高魔防的战争器械在战争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这个一线部队服役的高级士官再明白不过。再看向安格斯时,他顿时觉得这个板着棺材脸的家伙顺眼了不少,“总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但您带来的这份阵图确实相当重要,我会尽快为您安排与总统领大人会面的,安格斯先生。”

还是一样,看似言辞恳切,但这位少校并没有给安格斯确切保证,不把话说死、始终留有余地已经成了他这类型的人改不了的“坏”毛病。安格斯对此不置可否,拉了拉嘴角算是应承。

“我还有些关于魔法学的话题想跟安格斯先生聊一聊,不知可否能给予这样的方便呢?”斯尔纳适时地提出请求。

“当然了,斯尔纳先生。”少校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对他来说,军方认可的这位炼金术师真的与这位安格斯走得近一些也不算坏事。

确认巨人魔法阵图的真实性后,带来阵图的安格斯得到的待遇立即不一样了――虽然这份阵图只有斯尔纳看过、且安格斯本身也还没有将阵图交给军方,但他当日就被分配了一栋位于堡垒内部的独立小楼、还安排了两名侍从。这可是赫尔特少校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得不到的待遇。

位于堡垒内东北面的小楼,窗外只能看见高耸的钢铁墙壁,正对门就是一排排的内营士兵营地楼房,地理位置上来说算是被放在了切斯特直系军队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安格斯是不介意这些的,悠哉地坐在自己小楼的起居室里时,他还有很闲心地按照自己得到的待遇标准让侍从去后勤物资部门领取了不少分配制度的福利回来――北方的酒水、南方的精致点心、地下种族精制的进口腌肉、精灵族的罐头果肉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您还是一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从不亏待自己呢。”坐在客座上的斯尔纳脸色古怪地说道。

安格斯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使满头大汗的两名侍者一人去准备洗澡的热水、一人去更换卧室的寝具;而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来自北方的辛辣烈酒,抿了一小口后一句话就差点把斯尔纳震得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出现在这儿,是来刺杀切斯特总统领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吧。”

122.转折(二)

122

“人群在你眼中或许是被清楚明白地划分开来的,但人群自身不会认为自己会在哪一个分类里止步不前。(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你的谋略让人震惊、你总能干出惊人的事件……这或许从侧面证明你总是对的。你俯视着别人、理所当然地为别人做出安排……那么你是否问过别人的想法呢?”

安格斯仍然没什么表情,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南身上停留。

南意外地没有感觉失望,他本来也不指望嘴上说几句话就能影响到一位施法者。心底叹息一声,南转向格洛丽亚:“安格斯先生倒不是要对我们兄弟动手,他只是误会了而已。”格洛丽亚微露惊容,南又继续道,“安格斯先生……不想让你们卷进不相干的事件吧。”

这混蛋明显只是嫌麻烦吧!格洛丽亚明显地露出不悦,“是的、是的,南,他刚才说过了他完全不需要我们的。我的耳朵还没有聋,记忆也没有糟糕到听过既忘。”

南勉强地笑笑:“我想说,城里的情况够糟糕了,曾经的战友和兄弟部队都乱成一团……我们就别给人家增加工作量了吧。”

“……呃。”格洛丽亚心虚地左右看了一圈,脸色难看,“见鬼,这得赔多少钱?”

“债权人短期内不会出现,女士。”安格斯出声了,“当然,继续留下来也不是好选择。托你我双方不够冷静的福……”他向百米外隔着大片废墟探头探脑的宪兵队点点手指,“……我们现在已经是被关注的重点人物。”

“你不就想指责我冲动行事、让老娘在惹出更□□烦前快点滚蛋吗?”格洛丽亚喝道,“热衷于制造麻烦的家伙却怪罪别人给你添麻烦,你倒是很有立场说话啊!”

“……说起来,我们的行程确实也耽搁得够久了。”安格斯面色不变地道。

“别想就这样带过这件事,我会永、远、记得你说不需要老娘这句话。若再向我的追随者出手,老娘就把你的行踪洒遍全世界!”格洛丽亚冷哼着收起法杖。

“这种不美妙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的。”安格斯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南看着他俩收起剑拔弩张的气势,心中隐约觉得……有些羡慕。多年的交情不是他这种新闯入的小毛头能够挤进去的,至少格洛丽亚和安格斯都能将对方放在平等的立场上对话。生死相搏后只字不提散伙之类的话、也没有就此反目的迹象,施法者之间的关系,或者是外人所无法理解的吧。

“应该不需要我相送?”安格斯走开几步,又停下来问。[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滚蛋!”格洛丽亚不耐烦。

“还能走得了吗?南。”格洛丽亚甩了下长发走过来。

“还行。”南扶墙站起。

“你把东安置在哪了,先找到他吧。”格洛丽亚走向废墟中心――她最开始跟安格斯干起来的地方。

“就在原地,哥哥的伤势比我严重些。”

宪兵队仍在外面观望,两个造成巨大损失的施法者不走干净,他们是不愿意进来当炮灰的。

“要命……毁了这么多地方吗?”这一带的小楼质量还算不错,粗略扫一遍自己造成的灾|害现场,格洛丽亚更觉心虚了,“你看,南,我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干了坏事就想跑的人。但就算我掏空身上的钱也赔不起这么多房子……或者我再替切斯特军出战一次相抵呢?”

南长叹一声,本就不快的脚步越显迟钝,“现在没人敢说切斯特堡垒是否还能撑到下一次正面战争了,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配合南的步幅放慢速度,闻言稍显奇怪地看过来,“之前不还好好的吗?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尤纳尔直到入夜后才甩掉屁股后面那一大串尾巴溜回东城区,进了门才刚松口气,迎面就对上托莱兄弟诡异的脸色。

“伙计们,我这个下午的散步真是相当‘有趣’――在我能够忘掉这次散步中该死的不愉快后我会将它当成玩笑跟你们分享的,不过,你们现在看起来似乎比我还糟糕?”

挨着南坐下的尤纳尔说了一通后发现托莱兄弟的脸色更诡异了,于是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检查了下身上的衣服,“怎么了,我看起来很奇怪?这衣服是有点儿不合身,但军队的制服不都这样吗?”

“嗯……我们大约知道你这个下午散步的路程。”长沙发旁的高背椅上,格洛丽亚放下茶杯,“他们俩在安格斯施展的水镜术里看到你大发神威的景象了。我觉得,我就算多毁掉几倍的房子也比不上你这家伙惹麻烦的程度吧。”

“哦噢――是说那批白袍神官的事?没办法,那些家伙出手太凌厉,没有留手余地。”尤纳尔耸肩,“这地方的风俗跟我们那儿完全不一样,毫无根据就指责别人是恶魔,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吧?”

托莱兄弟脸色微妙,格洛丽亚对面、高背椅上的斯尔纳单手撑在扶手上看起来,“战神阁下没有来过神权国家吗?这儿最流行的骂人词汇不是异教徒就是恶魔。要是恰好骂出这两个词的人身份够尊贵,被骂的人还得倒大霉呢。”

“我稍微理解安格斯孜孜不倦找教廷麻烦的精神是哪来的了……”尤纳尔翻下白眼,又赶紧对托莱兄弟补救,“当然,这里面不包括你俩。你们兄弟一看就不是那种不可理喻的人。”

“……尤纳尔,你杀了十一个守夜人。”南神色挣扎地说道。

“守夜人?”尤纳尔满脸意外,“黑骑士?”

“嗯?”

“哈?”

屋中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尤纳尔身上,特别是斯尔纳,“等等,战神阁下,你口中的黑骑士不是指死灵法师的不死者军团吧?”

“当然不是……不过我得确认一下,那些白袍神官就是这地方的守夜人?”尤纳尔忍笑道。

“是的。”南答道。

“开什么玩笑,那种战斗力的人也配得上称为守夜人?难道是内陆国家太和平了吗?”尤纳尔捧腹大笑,在四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他笑了很久才停下来,视线在两位施法者身上转了一圈,“两位去过北方吗?跨过北部山脉的极北之地。”

赛因王国位于艾美卡斯大陆西南部,离北部山脉遥遥数万里。斯尔纳的兴趣只在于赚钱,而格洛丽亚对冰天雪地的世界没有多少兴趣,自然是没有去过的。

“北部山脉的另一面就是极北之地,也就是我和安格斯的故乡、奥特莱斯帝国本土。最北面的冰原冻土邻近绝域,是大片的无人区。每年有六个月的时间看不到太阳、有十个月的时间大雪飘扬。大地只能种植极少数抗寒植物,烧沸腾的水端出屋子几分钟就会冻成冰块。我们的守夜人就驻扎在那片生命禁区――当然,我们一般称呼他们为黑骑士。”

尤纳尔简单的描述让四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托莱兄弟更是感叹于世界的广阔――居然有半年不见天日的绝地存在,对于他们来说真是难以想象。

“黑骑士……光荣骑士?!”格洛丽亚蹙眉苦思,半响后想到了什么,惊呼出声。

“那大约是书面上的名称吧,咱们都是叫黑骑士的。”尤纳尔说道。

“我在老师的典籍中看到过光荣骑士的记载,他们是真正的勇士。”格洛丽亚不自觉地端正坐姿,“是他们阻挡了绝域的冰雪恶魔入侵,守护着封印了冰之龙的龙巢。”

“冰雪恶魔……那种带来寒冬炼狱、封冻大地的古恶魔?”斯尔纳嘶了一声,“我以为那玩意儿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呢。”

“旧帝国创始之初黑骑士就守护在冰原冻土,数千年来,不曾让一头冰雪恶魔逃脱他们的抓捕。”尤纳尔略带讽刺地笑笑,“每年长达六个月的漫长黑夜是他们不眠不休的战场,生命绝迹的冰原冻土是他们永不离开的埋骨之地。”顿了顿,他愈加讥讽地冷笑,“没有想到在数万里之外能听到守夜人的名号,但就那批穿着洁净白袍、养尊处优的神官,也能配得上这个称呼吗?”

托莱兄弟颇觉难堪,悄悄移开视线。他们认知中的守夜人是服务于王城的那一群白衣主教,夜夜巡逻街道、奋战在抗拒黑暗的第一线。比起其他城市摆设般的守夜人部队,那批白衣主教无疑是兢兢业业的――但与真正的守夜人比起来,又是如此地不值一提。

“我觉得我们把话题扯得太远了,先生们。”斯尔纳才不会发出关于敬仰的感慨,嚷嚷着说道,“战神阁下,咱们这儿的守夜人确实是跟冰原冻土的黑骑士无法比较的。但作为教廷神官,他们每一个人都着实重要。”

“可我杀都杀掉了。”尤纳尔摊手。

“怎么说呢,小人也有小人的难缠之处。跟他们纠缠下去是不明智的行为,及早脱身才比较重要。”斯尔纳冲格洛丽亚一仰头,“你觉得呢,女士。”

不待格洛丽亚出声,尤纳尔已经奇怪地说道,“我可以先藏起来。但你们的事儿不是还没结束吗?”

格洛丽亚幽怨起来了:“不,已经结束了,尤纳尔。咱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安格斯那个阴森的人妖已经把事情都计划好了、也成功将这座堡垒内的人都卷了进去。你带回来的消息都过时了,那批卖国的贵族……叫什么来着?脑袋都让人敲成果酱了。”

“……哈?”尤纳尔莫名。

格洛丽亚将托莱兄弟转述、再威逼斯尔纳补充细节的变故前后简短说了一下,叹息着扶额,“先是让一位国王放弃自家大片领土、又是将红衣主教玩弄于鼓掌、还试图用非战争手段瓦解一支军队。安格斯那个家伙……真让人难以形容。”

斯尔纳插口:“至少他的计划是可行的,现在就算有知道真相的人跳出来公布一切,赛因王也不会改变选择,汉森主教亦没有退路、切斯特军也再无法回复从前。”

“呃……”尤纳尔并不喜欢去考虑一些较为复杂的事情,呆滞半天后愣愣地问道,“他要瓦解人家军队干什么?”

“当然是把这座战争堡垒连同面对的敌人一起甩给教廷和大公爵洛因。失去军队中的真正骨干精锐和重要的物资,切斯特军连个空架子都算不上。余下的部分丢给赶来接手的教廷和公爵,那当真是‘惊喜’……先喜后惊。”斯尔纳说道。

123.转折(三)

123

天一亮,格洛丽亚、南等几人就带上埃琳娜出了堡垒。(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好歹相识一场,托莱兄弟向埃琳娜稍稍透露了一些消息――太重要的是不能说的,切斯特军依然是庞然大物,向军方接任务的民间团队注意不要卷进势力派系之间的争斗就行。

埃琳娜听得半懂不懂,倒是没多问,回去后立即联络队友,让大伙儿近期注意安全、少出任务。

堡垒的这一面,驻扎大量外来商队、民间武者团队的大营热闹如昔,他们一行人走出来时,仍能看到成群的民间武者在后勤处的窗口区排队,等待着领取任务、到前方战场去捞佣金。

除了斯尔纳,其他四人的兴致都不高。南叹息一声:“我们真的能就此离开吗?”

不等张开嘴的格洛丽亚说什么,斯尔纳就开口了:“心怀怜悯的神圣骑士,你要是觉得有责任留下救死扶伤,别人虽然不一定领你的情,但也是能去做的。”他夸张地做了个摊手的姿势,“你要是想去向那位主教大人投诚也是可以的,比如把杀害守夜人的凶手交出去,马上就能成为那位主教的心腹――当然,最好的选择还是站到士兵联合那一边,你们国家的英雄逃遁路上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资,你这样的人物他们可太欢迎了。”

格洛丽亚白他一眼:“你越活越年轻了吗,斯尔纳?”

“不不不,女士,我是认真的。我们为什么不跟莫妮卡?豪斯曼打好关系呢?她从被猜忌的将军转变为前途大好的流亡军阀,凭借手上的兵力和物资,随便打下一块地盘作为根据地,或许几年之后一跃而为女公爵呢?”斯尔纳貌似认真地说道。(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我倒是觉得,你是放不开豪斯曼少将的黑市标价吧?流亡中的少将,总比坚壁堡垒内的少将容易弄到手。”格洛丽亚冷笑。

“?!”托莱兄弟眼睛都发直了,不敢置信地瞪向斯尔纳。

“我是那种人吗!”斯尔纳脸恼羞成怒地叫道,“别诋毁我,格洛丽亚,我可不是不在意名誉的人。”

“……”他自己说这话完全没有说服力,托莱兄弟眼神儿都变了,下意识离这个家伙远了一些。

“这家伙是怎么成为施法者的?”尤纳尔奇怪地看向格洛丽亚。

“哈哈!”格洛丽亚干笑,“感谢魔法女神的宽容!”

嘲笑了一番斯尔纳,几人的情绪算是得到了调解。一路走过人声鼎沸的商队营地,一直闷不吭声的东忽然轻声说道:“战争不会结束。”

南最开始没有明白哥哥的话,又往前走了一段,他才猛然扭头,惊诧地道:“东?”

“当然不会结束,打了十年呢。”格洛丽亚懒洋洋地说道,“只不过是赛因方面换了接手人而已。”

施法者这个群体是睿智的,他们不爱搭理跟自己无关的事,不表示他们就不懂得看清局势。随手指了附近几处大型商队的营地,格洛丽亚说道,“我去过不少交战地,国家战争、种族战争、局部武|装|冲突、又或是贵族间的领土战争,从未见过哪个战场能吸引到如此之多的民间助力。教廷的人和洛因公爵的人只要不是傻到极点,都会将这些优势死死抓紧。”

“唔……确实是的。这些商队至少能缓解大军近半的后勤压力,还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补充损耗的兵力。”尤纳尔摸摸下巴,“这位战术大师确实是个善于培养己方优势的人,这场战争能在她手上多打两、三年,敌人在人力物资的消耗比拼上就要被压垮。”

战争的重心永远是后勤,莫妮卡?豪斯曼费尽心力吸引来的大量商队让赛因王国的军队在后勤上基本立于不败之地;要知道哪个国家都是领土分封制,从大后方运来的物资穿过地方贵族的领土,绝不可能没有损耗――军需官自家就是损耗的源头之一。而商队是永远向利润看齐的,为了多赚点钱,他们舍得耗费人力去走较为偏僻的路径、也绝不可能贪自家运送的物资――每袋麦子运到前线都是钱,他们自己不会不打小算盘。(咱们国家古代的军队也这么干过,利用盐引诱使商人往前线运粮食。)

而向民间武者开放进身之道、引来大量民间武者团队,其优越处更不必说――就算是散兵游勇组成的三线军团,在称职军官的指挥下也远比奴隶军、仆从军有用。

“他们是必然要保持已有的优势的,没有随少将离开的士兵、军官也将受到他们的重用。毕竟前线一旦崩溃,第一个吃亏的就是他们自身。”格洛丽亚下了结论,并安抚地拍拍南的胳膊,“虽然这么说有点儿不像话,但战争既然要继续下去,仍在前线奋战的人也好、留在后方的人也好,在狡猾的兔子没有死绝前,猎狗都不会被主人抛弃。”

南忍不住苦笑,格洛丽亚的话实在是……很不讲究,但确实说到了重点上。已亡贵族的私兵、切斯特军的底层士兵、又或是接受军方雇佣的佣兵,至少不必受到上层斗争牵连而被清算,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东轻呼一口气,默默摇摇头。他是不轻易付出真心的人,也就正因如此,曾为王室派的他在得知赛因王放弃前线并伍德山脉沿线城市后,受到的打击便越大。

他们兄弟的家乡哈罗德城,在宫廷法师撤离后便不再属于赛因王国了。前线仍在、家乡的城市仍属于战场后方,可东却总觉得心中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失落得让人难受。

进入这片后方大营需要经过麻烦的手续,出去却是不必的。从与来时相反的另一条小道离开,快要走出这片丘陵地带时,尤纳尔忽然停下,看向更远处的丘陵。

“怎么了?”格洛丽亚问道。

“没什么。”尤纳尔收回视线,耸耸肩,“那附近有军队驻扎,大约是你们说的……那什么公爵的人。”

“呃?!”托莱兄弟一惊,齐齐扭头看去,却只能看到高高低低的丘陵并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

“别看高处,看下面……那片泥泽地边缘有重叠的马蹄印。规模上看至少有一个列的战马,也就是说驻扎的军队在团级以上。”尤纳尔提点。

“……”托莱兄弟有点儿无语,那片泥泽地至少在一千二百多米之外,这位前战神的眼神也太好了点。

“巡视领地的大公爵阁下确实只带了一个团的卫兵。”东说道,“是发现堡垒内的异动后,暂时停在外面观察局势吧。”

“也有可能是让传令兵去附近城市召集兵力了。若是城中有人想乱来,一个团的卫兵控制不了局面。”南接道,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安心――对王失望不表示就看得上那位大公爵;扛着反旗的林赛家在托莱兄弟这儿是没有好评价的,他们人手越少、豪斯曼少将安全脱离的希望就越大。

东看了弟弟一眼,没人比他更了解南的思维模式,闻言伸手过来揽住南的肩膀。

“嗯……”斯尔纳眼神微妙,凑到格洛丽亚耳边道,“他们兄弟怎么怪怪的?”

“他们家是王室派的。”格洛丽亚说道,“不久之前还是。”

“……呵呵。”斯尔纳僵笑,“这可有意思了。”他是第一个知道安格斯计划的人,那位赛因王放弃这道前线并十几座城市、百万国民时,表现出来的只有不甘和羞恼,可没有几分惭愧。

“还有更有意思的呢。他们兄弟俩的老家,就在那个赛因王放弃的领土内。”格洛丽亚撇嘴。

“……虽说只是抛弃掉不属于自家兜里的累赘,但赛因王也还真下得了决心。地方贵族打死打活争夺的不就一块草场、一两个村子,他这票干得,啧,手笔太大了。”斯尔纳嘿嘿直笑,神权和王权在施法者眼里也就是那么回事,他对素未谋面的赛因王压根不知道啥叫尊敬,“能在国王手里捞到实际好处的贵族都没见得把国王放在眼里,也就容易被英雄传说哄骗的毛头小子愣头青动不动把忠于王室、为国王而战挂在嘴上。就算是真正的勇者英雄,国王也没有那么多公主让他们娶,何必呢。”

格洛丽亚斜着眼睛看他,“……要是跟你说什么理想、梦想之类的精神追求,你大约是觉得那些东西不如亮闪闪的金币可爱的。”

“理想不就是拿来破灭的吗?憧憬、崇拜也只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谎言而已,哪有金币来得重要。”斯尔纳厚颜无耻。

格洛丽亚一拍手,“你这种极度现实的心态稍分一些给其他人,你也就不会这么招人讨厌、而别人也能少栽几个跟斗了。”

“请你称之为生活带来的阅历。”斯尔纳挤眉弄眼,“经验这玩意儿价值千金,他们兄弟现在吃的不就是经验的亏吗。”

南没好气地扭头:“两位,你们能稍微压低点儿声音吗――”

124.转折(四)

124

莫妮卡童年的记忆,是臭烘烘的马棚、是臭虫跳蚤爬进爬出的麦秆堆、是极辛苦才能到手的黑面包、是母亲永远疲惫不堪的脸。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莫妮卡相貌极肖其母,母女俩皆没有半分姿色可言。在豪斯曼家偏远处的小庄园里,倒是省却了许多麻烦。

但这并不代表她们母女就能过得如何舒心。农奴也是有派系、有小团体的,身材相对高大的壮年男子总是能多抢到一些食物,同一个奴隶商人叛来的奴隶群也知道要抱团求存;而莫妮卡母子哪一面都不占,在农奴这个群体里也成了垫底的存在。

母亲终究是女人,哪怕难看些――依靠出卖身体,为母女俩在马棚里争到栖身之所;头顶上有草棚盖子、三面有木头扎的墙壁,多塞上一些干草填住缝隙,寒风吹起时母女俩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总算是能熬过漫漫长夜。

莫妮卡的记忆开始于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伸向马匹进食的马槽,在草料间翻出豆子,而后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据说猪圈那边的农奴能偷吃猪食填报肚子,但那是羡慕不来的,那是身强体壮的农奴占有的好地盘,冬天时抱着那些臭烘烘的猪睡觉,远比在马棚里吹冷风强。

饥饿和寒冷的夜晚,构成了莫妮卡灰色的童年。她直到六岁仍旧不会说话,因为母亲光是为了生存就竭尽全力,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教养她。

那段岁月对莫妮卡来说是熟悉又陌生、清晰又模糊的。似乎母亲忽然之间死了、似乎她忽然间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其实相当“高贵”――她居然是这座庄园的所有者、全部农奴和管事、以及那一大群护卫的主人的女儿。

只是懵懂的她尚且没有来得及理解这其中的含义,她又必须面对一个问题: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天神一般伟大的、似乎对她的人生重要无比的父亲,并不肯认她。

意外得知她的身份后试图投机、自掏腰包将她送到王城的庄园管事暴跳如雷,他不但没有得到应得的奖励,还被上头的管家训斥了一顿。这个管事恼羞成怒下想卖掉她贴补一下路费,但时年十二岁的莫妮卡瘦小、丑陋、肮脏,竟连十个银币都卖不出去。[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这个管事抱怨了一通晦气,索性将她抛弃在王城街头。

沦落为乞丐的莫妮卡并不太能理解自家遭遇的凄惨境况,她只是顺从本能,想要活下去。她安静地观察街头乞丐如何求生,在乞丐群体中选定较为优越者进行模仿、并下意识地改进――为了观察什么样的人处于什么情况下、情绪中时愿意施舍,她自学会了察言观色。

她摸清了善意的小姐们喂食野猫野狗的地方,与牲畜争夺食物。她发现有钱人家会有一些偶尔才会去游玩过夜的房子,主人不在时避过偷懒仆人的视线在人家的库房、马棚等地住宿。她懂得忍着寒冷去护城河里把自己洗刷干净,在城外搜寻野花卖给浪漫的情人们。她甚至加入了一个小小的街头乞丐组织,凭借自己“晚熟”的智慧在乞丐组织中获得微不足道的地位。

在王城流浪的六个月里,她见到了形形□□的人。当看到行人中有和睦的父子、母女出现时,她悄悄地开始羡慕――她是知道有父母的庇佑和没有父母的区别的,虽然她并没有从父亲那儿得到爱。

十二岁的莫妮卡,偶尔寻不到过夜的地方时,忍不住怀念曾与自己相互依偎的母亲。母亲的死她是能理解的,对温暖怀抱的渴望便慢慢落到了素未谋面的父亲身上。

庆幸她年纪尚小,对于孤独,还没有太明确的理解。占据她大部分时间的仍旧是对食物的搜寻,以及生存下来的本能渴求。

改变她命运的是那一年王城举办的战棋大赛,秋季丰收后,人们有了精力和财力举办一些丰盛精神的盛事。街头初选是没有台阶的,莫妮卡围观了别人的比赛后发现自己能看懂、也能看出别人的手法是否精妙粗陋――意识中没有惧怕、畏缩、或自惭形秽概念的她,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穿上捡来的最好的衣服,凑出一个银币的参赛费,混进了初赛的人群。

豪斯曼家的先祖被称为军神,四百多年前那一任英明睿智的赛因王在世时,这位军神随赛因王征战岗瑟平原、常年占据世界十大战术大师排名。王城中的贵族有与豪斯曼家不睦、又或是出于嫉妒心理的,提起豪斯曼家便总爱讽刺他们家一代不如一代、军神荣誉被消耗得一干二净。而这一年的王城,一个流淌着豪斯曼家血液的奴生女,向王城的人们证明――豪斯曼家军神血统仍在。

一路过关斩将取得最终胜利的莫妮卡,在离十三岁生日还差几天时终于看到了父亲。

那实在不是愉快的会面,切确地说战棋大赛的主办方特意将她收拾鲜亮送到豪斯曼大公府邸时,满心满眼都是看好戏的心态。正处壮年的大公阁下相貌俊美、仪态优雅,在看到与那个噩梦般的女奴相似的莫妮卡后,四十年的休养毁之一旦,差点儿拔剑上来砍杀她――即使这个女儿刚为豪斯曼家争取到荣誉。

人们嬉笑着劝解、拉架,目光恶意满满,口中却说着让大公“重视血脉”、又或是祝贺“豪斯曼家重振军神风采”;不知所措的莫妮卡小脸苍白,站在远处盯着拔出装饰剑、面部因暴怒而通红、扭曲的、她渴望亲近了不知多少个夜晚的父亲。

看热闹的人群放肆的笑声、又或是豪斯曼家的人、那些名义上与她有血脉之亲的兄弟姐妹、叔伯姑婶们愤怒鄙夷的目光,莫妮卡都能视若无睹;然而父亲那恨不得立即让她消失的目光,她这一辈子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作为赛因王国战棋大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冠军和多项奖项的夺冠人,她最终还是被容许留在豪斯曼家。但那座富丽堂皇的、天堂般美丽的府邸,并不能给莫妮卡丝毫美好的回忆。捏着鼻子认下她的大公拒绝与这个女儿有任何亲近,家中的亲属甚至仆人皆视她为陌生人。她得到了离主屋最远的住所、只被容许踏足底层仆人出入的区域。她得到干净的棉被,但睡在里面,却比年幼时那透风的马棚还要寒冷。

她是不甘心的,因为她渐渐知道自己的智力远高常人、在逻辑思维和组织能力上有极高的天赋。得到王城学院士官系就读机会的她拼命地苦读、翻阅皇家图书馆里有记载以来的战争历史、参加各种军事指挥能力上的比赛、竭尽全力地向世人展现她的才能――她想要得到认可、想被父亲承认:看吧,您的女儿是如此优秀。

十七岁开始参加王国军部组织的军事实习,剿匪除盗、地方贵族战争、又或是大贵族间的军事实战演习,她都表现得极为出色。二十岁那年她参与紫荆军为主导的对抗兽潮战争,因表现耀眼,甚至获得三年一次的全世界十大战术大师提名。

这是无上的荣誉,与豪斯曼家那位军神被提名时的年纪相差仅仅两岁。在吟游诗人大陆游记战术大师专版上看到自己名字的莫妮卡尤为兴奋,她想她终于能被认可了――

或许是向往父亲的温暖已成了她的执念,而这种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执念,让她明白了何为绝望。她的确得到认可了,但那份温暖并不是来自她的父亲,而是来自赛因王。

忘记了她这个女儿存在的父亲在她取得这了不起的荣誉的那一天,出席别人家的交际酒会,只留给她冷漠的背影。三日后,她接到王室的晚宴邀请函。

莫妮卡睁开眼睛,颈部的酸胀感让她明白她晕迷前遭遇了什么。就着平躺的姿势慢慢地整理了半响思路,她才轻轻地坐起来。

这是她的房间,位于总办公室的上一层。单调的摆设、仅有床铺衣柜的卧室没有半分女性主人的特征。自行起身、穿上外套。站在门前,她闭了一次眼睛,再睁开时,梦魇中的绝望过去已被她抛弃,眼底彻底回复平静。

“少将。”

起居室里围坐的三名下属齐齐起身行礼,莫妮卡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没有表现出愤怒或是痛恨,只是轻轻颔首,走到三人中坐下。

“我想你应该也是一份子,唐纳修。没有正职校级军官出面,调动人手总是不方便的。”

唐纳修心性坚毅,只他的阅历摆在这儿,修养还到不了赫尔特那个程度,闻言微微偏头,有些不敢直视少将的目光。

“你就让我很奇怪了,赫尔特。”视线转向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贵族军官,莫妮卡轻声叹息,“我一直是将你视为父辈一般尊重的,少校。”

赫尔特的表现就是唐纳修拍马也比不上的,他和蔼地笑了笑,目光中满是善意亲切,“恕我托大一些……我私下也是将少将您视同优秀的后辈的。我们这种老年人,看到如您这样的天才时,总是忍不住觉得自家虚度了几十年岁月,便愈加想在您这样的人身上看到不曾虚度光阴的、充实又完整的未来。”

125.转折(五)

125

人类是最善于自我欺骗的生物,如果对精神施加足够的麻痹,人类甚至能够正面对抗死亡的恐惧。mht.la [棉花糖小说]

赫尔特少校轻柔坚定的语气,让莫妮卡在瞬息之间毛骨悚然。

这样的话如果是唐纳修、甚至维克多中尉说出来,她都不会觉得奇怪。天生的智慧无法弥补时间给予的阅历,唐纳修、维克多、以及她所提拔的那些平民军官终究太多年轻,狭隘自私的逐利行为若是被冠以理想、人生追求之类的美丽口号,他们会更容易沉醉其中。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次卑劣的阴谋,而是一场战役。莫妮卡顷刻间明白她所要面临的将是她未知的战场,在表现出对立前,优秀的指挥官本能让她知道她应该做什么――放松全身肌肉,面部露出自然的微笑,微微偏头,视线下移,完美地做出聆听者的肢体语言。

“……您认为呢,少将?”赫尔特停下话语,莫妮卡稍稍沉吟,目光上扬,与这位老贵族军官对视。

“我能理解,赫尔特少校。”她露出符合她这个年纪女性的腼腆笑容,“年轻人总是要依靠你这样的长者在一旁引导,才能少走些错路。”她叹息一声,“我想……我早应该跟大家好好谈谈。”

唐纳修已经忍不住露出激动的神色,赫尔特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让他稳住,想了想,继续说道:“我等不是指摘您,少将。我这样享受了大半辈子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可是啊……您也罢,追随您的年轻人们也罢――谁不眷念生命之花的温暖呢?”

短短一句话,莫妮卡便彻底明白这场战争中她占了下风。向王室、向赛因王效忠是她的渴望,但这不代表其他人也有义务效仿。到这个时候即使她再表示她是为他们准备了后路的,也已经毫无用处。

这是显而易见的,在接受她“遗产”的人还没有逼到鼻子下前,她就交代“遗言”的话,全军军心都将被动摇。而那个龌龊的恶魔吃定了她在这方面只能保持沉默,便先下手为强、向追随她的人铺开了另一条路――只要一走上去就无法回头的路。

――终究是输在阅历上了。莫妮卡面色不变,胸中一阵恼怒。(wwW.mht.la 无弹窗广告)那个黑魔法狠狠地坑了她一把,却还有脸以保护她安全的名义赖在总统领府。

人在愤怒无力时会忍不住迁怒,当然,那是平庸者的习惯。智者遇到类似情形时全部的精力都得用来解决难题,压根就没有余力去迁怒。

摊牌翻脸的条件还不成熟,莫妮卡需要更多的资讯。

眼角余光扫过面带愧疚的亲卫队长维克多、情绪稍稍有些激动的唐纳修,莫妮卡脑中念头飞速旋转,很快选定突破方向,“巨人魔法阵图研究出结果了?”

赫尔特看不出莫妮卡究竟是不是接受了现状,不过他也算是个人精,局势未清前不会愚蠢地用谎言扩大双方裂痕,“是的,目前已经可用在装甲车和十吨以上重型战车车身。”

“军械处的人是有才能的。”莫妮卡点头,不经意地问道,“他们的人转移出去了吗?”

“还没有……”赫尔特顺口接话,脸色微变,下面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所以你们是准备转移走军械处的人了。”莫妮卡面色不变,“也对,后勤处是人力大头,你是有这个能力转移走他们的。那么在计划中是要往哪个方向走的呢?向东必然是不行的,东面哈罗德城就是林赛家的地盘。西面不必说,南面又离黑森林太近,那就是北面了?”

赫尔特苦笑着摇摇头,叹息道:“是的,少将。”

“我们的士兵中不少人来自北方,选择北面领主间的三不管地带行军,如能绕过扎卡赖亚斯自由联邦,面对的便是没有教廷势力的广阔空间……你们是这么想的吧?”

赫尔特与唐纳修对视一眼,艰难点头。

莫妮卡稍稍垂下头去,沉默片刻后抬起来,“自由联邦西北面与北方部族混居的大草原接壤,那儿确实是护教骑士团无法涉足之地……”她深深地长叹,“……但你们就没有想过吗?为何联邦从未考虑过向那一面扩充领地?多种族混战地带的混乱你们无法想象,那么种族战争时代的惨烈你们总是记得的吧?那片草原广袤丰盛,自高地人北部王庭覆灭后400年来没有出现过统一势力,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联邦内部风气散漫,承认多神信仰、接纳各族族民,却偏偏没有融合北部草原的大型部落,难道他们不想吗?发生在近邻之间的仇恨残杀何其可怕,每两个部族之间就拥有比山更高比海更深的血海深仇,每两个村子之间就有数不清的仇恨交织……作为外来势力的我们,难道要杀绝一片地区的土著后依靠自家内部繁殖能力去实际占领那片领地?”

赫尔特、唐纳修、维克多都愣住了,他们三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自救联合的元老精锐们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赫尔特是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贵族,天生就习惯于被底层平民所服从。而诸如唐纳修、维克多、又或是不在场的哈伦中尉、上等兵夕巴斯丁等等,惯性思维中拳头大的说了算,哪会去考虑攻伐下的土地上人民如何内|乱?

莫妮卡实在很想让这些往日的下属们了解依靠单纯军事实力去攻伐领土与实际占领有多大的差距――她的天赋能力只在于军事上,也明白战争只有为政治服务才有价值。但现在并不是容许她发泄情绪的时机,她只能按捺着性子说道:“往北部草原走是不现实的,别说我们只能带走部分兵力物资,即使全军出动,丢到北部草原也翻不起多少浪花。切斯特军在这条前线上能取得战果功绩,其根本性原因在于我们的士兵是本土作战。若要换到客场作战,战争难度至少要提升三倍。”

赫尔特三人脑门的汗瞬间就下来了,莫妮卡是个非常务实的将军,而作为实际领兵的将领,唐纳修完全能听出她的话中没有水分。

莫妮卡静静等了一会儿,这三人只是低头沉默,并没有人出声;她心中苦笑,明白只有自己来提出那个恶魔的名字了。

“安格斯给你们的行动计划是怎样的呢?我不需要听已经发生的部分,向我说明一下即将发生的部分吧。”

赫尔特与唐纳修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维克多;维克多会意点头,走出去一会儿,带了一个人进来。

“上等兵夕巴斯丁向您报道!”

师级、团级军官对面莫妮卡这位少将时精神再怎么坚韧也会感受到无形的压力,而底层士兵则不然。只要胆大一些,都能兴奋且坦率地将话说出口。

听完这名士兵的叙述,莫妮卡向他致谢,而后没有回避这个所谓自救联合元老人物的士兵,直接向这几位实际上已经暂时“挟持”她的胆大下属说道:“安格斯的计划确实是有可行性的。”几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她便又继续说道:“当然,他并不是要让你们去北部草原……这种善于玩弄阴谋诡计的人最乐于将真意藏在虚实之中,装模作样地故弄玄虚。”她看向赫尔特,“他应该隐晦地提示过你――军械处的人与那些刻印巨人魔法阵图的装甲车对于你们今后的事业十分有益,能带走便务必要带走,对吧。”

那批装甲车都弄到总统领府来摆着了,这个问题显而易见。

“要带盔甲刀枪、又要带行军必备品,你们能带上的军粮就有限了。而北面的领土就算再广袤、三不管地带再空旷,零散的村落也是有的。等到军粮库存告急,为了保持编制,即使不愿,也必须劫掠村庄。”莫妮卡露出残酷的冷笑,“到了劫掠村庄也供应不上军粮的时候,你们又有兵力、又有重型战争器械……稍微洗劫下略有规模的镇子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若是有过劫掠村落与镇子的经验,那么遇到富庶的城市时,你们还甘心悄悄地绕过去吗?”

“这、这不会发生的!少将,我们绝不会做那种事!”早就沉不住气的唐纳修急吼吼地叫道。

战场上的杀戮培养了这位少壮派军官铁血的气质,但若是落到别人的罗网里时,他的反应就远不如赫尔特像样。面色发白的赫尔特从莫妮卡口中听出了言外之意,也想到了更恐怖的东西,这让他只能瞪大眼睛盯着莫妮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莫妮卡叹息一声,轻轻摇头,“维克多并不喜欢多言,所以他应该还没有告诉你们吧。安格斯不是什么阵法师,他的全名叫安格斯?末日审判。他是本大陆第一通缉犯,也是臭名昭著的疯子。”

“他对你们的帮助是真的,他那让人唾弃的恶劣趣味也是真的。想想吧,离开了这座堡垒,你们和你们带走的人就成了军队逃兵、王国叛徒。到了军粮告急、不得不劫掠村落时……这个自救联合里,必然有清醒的人会明白――若要保证行踪隐蔽,屠村势在必行。”顿了顿,莫妮卡看向冷汗淋漓的赫尔特,“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大约你就是他所挑选的那个会适时站出来的人。”

赫尔特挺直的背脊忽然萎靡下来。

126.转折(六)

126

对这些一辈子没有走出过自身身处框架的军人而言,安格斯?末日审判这个名字太陌生。(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即使莫妮卡点出大陆第一通缉犯这个身份,他们依然没有太大的概念。无知者无畏,自然也就谈不上畏惧恐慌。

赫尔特并不是一个能独挡一面的人。他能掌管好后勤处,一方面是莫妮卡给予了他信任,另一方面,则是他充当了切斯特军中平民派与贵族派的润滑剂。

他这种接受贵族教育成长起来的老贵族,更擅长揣摩人心、以及内部权力平衡之道。若以掌控一方局势的高级军官来看,他不但没有大局观察力,更缺乏足够的器量。在莫妮卡的手下他能够发挥出他的能力,但他自己是明白的,若让他去独自担起军职,哪怕是担任一个小小的团长,都不一定比哪怕一个火线提拔的伙头兵干的漂亮。

也正因此,他那内部斗争的本能让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在那个可恨的魔法师规划里,他在自救联合这个组织里的定位――关键时刻让团队升华的牺牲品。

自救联合包括元老、骨干精锐、底层人力,上下近三千人。一个新兴组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展到这个规模,是极为惊人的。这样一个足以独挡一面、甚至足够打起一场领地战争的人数,其归宿自然不会是山贼流寇――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更何况是他们还带着军械处的人、以及那一批装甲车呢?

在必须劫掠村镇维持队伍编制的时期,赫尔特毫不怀疑自己会提出这个绝对正确的提议;这不仅仅是为了维持队伍的正常运转,更重要的是能够为他自己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和更大的权力――虽然可悲,但在所属的团体中争权夺利已成为他这种人的本能;即使被莫妮卡?豪斯曼的实干派作风所影响,有意无意间赫尔特依然会下意识地保持自己的独|立符号鲜明――贵族军官中隐晦投靠莫妮卡的人数不多,但也不少;可距今为止,最受重用的人依然是他。

依靠劫掠度过最初的不稳定期后,这个拥有相对武力的团体必然是会寻找更高的出路的,比如攻伐北面那些安逸享受和平的领主、争夺安顿下来的领地。到了那个时期,这个团体如要洗刷掉曾经的不光彩黑暗面,提出劫掠甚至屠村建议的他、拥有元老地位、却与其他平民出身的元老格格不入的他,就成了团体升华的最佳台阶。

――屠村都干过的武装组织,还会介意去攻伐无辜领主?吃过新鲜血肉的狼,谁还会转过头去吃素!

起居室诡异的安静下来,大颗大颗淌汗的赫尔特和阴沉着脸的莫妮卡让另三位元老都慢慢明白,那位“智者”看似无比正确的计划中,潜伏着未知的黑暗。

限于眼界和阅历,维克多也罢、唐纳修中校也罢、机灵得过了头的上等兵夕巴斯丁也罢,都还看不出他们这个团体正被人往他们所未涉及的领域推;但他们对莫妮卡?豪斯曼少将是信任到近乎崇拜的,当少将说出这份计划不可信,他们也忍不住犹豫起来。

不知不觉间,莫妮卡已掌握了主动权。

她并不会为这种战役的初步胜利感到兴奋,这个房间的人已经冒犯到她的权威,但她对他们仍有统领的责任感。

“岗瑟平原以北,因其地理原因,二百年内未发生过大型的战争……”作为王城战棋大赛七连冠的冠军,莫妮卡在模拟战争中打过赛因王国周边地区无数场战役,又熟读近代战争史,对周边国家和地方势力有着独特的见解。没有指责和埋怨,她依旧以平静的语气客观地向这几个自救联合的元老讲解起来,“……若论独|立性,自然是越靠近北方草原越佳。但若要自立,切记不可卷进草原民族之间的纠纷。”

已有些灰心丧气的几人都激动起来,他们的本意就是想要说服少将,既然少将愿意主动配合,他们自然是欣喜的。这一批元老手握“大权”的时间还太短,野心尚来不及滋生蔓延。

磨磨唧唧不是军人的风格,一席谈话后夕巴斯丁与唐纳修立即分头出发,去召集其它元老与逃脱行动中担任重要职位的骨干精锐,赫尔特与维克多则留下来“保护”少将的安全。

莫妮卡没有显现出异样,似乎是对当下局势已经认命,甚至能够轻松地与赫尔特谈起这个自救联合的内部架构与人员组成。当然,了解得越多,看似平静的她心中怨气也就越甚。那个黑魔法师的厚颜无耻超过了她的想象、将她在军中的威信和她面临的苛刻处境利用到了极致;想起那家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时那张神态悠然的脸,她就恨不得在那混蛋的鼻子上来一拳。

距下一次换防还有不到三十个小时,莫妮卡知道出战的那两个师团里也有要跟随自救联合逃脱战场的人,也明白换防之时就是最后翻盘的机会。[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在此之前,她必须忍耐。

安格斯走出法师塔阁楼,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

宫廷法师莫里斯?怒焰战狼悄悄离开后这处隐蔽在总统领府建筑里的法师塔就成了他的私用据点,自家的小楼被格洛丽亚毁去后,这个据点也就承担起来了临时住所的功能。莫妮卡如果知道一切乱局的始作俑者离她不到两百米,也不知会如何去想。

一楼客厅,值钱的财物已被带走,这宽敞的房间就显得有些空荡。安格斯在扶手木椅上坐了一会儿,自救联合方面负责与他接头的联络人就来了。

上等兵夕巴斯丁显得有些神不守舍,这个年轻人虽然够聪明,但确实还是太年轻,并不擅长隐藏情绪。安格斯故作看不出对方偶尔闪烁过的防备,如平常那样询问起联合的发展情况。

“少将愿意配合?”安格斯有些意外。

夕巴斯丁点头,他在人情世故上没有修练到家,不懂得赫尔特那种老贵族熟知的说话藏一半,轻易地就将莫妮卡醒来后的一系列表现说了出来。

安格斯愿意的话,还是能做出一副温和长者的假象的。安抚了一番这个年轻的自救联合元老,送走夕巴斯丁后,安格斯召来了死神。

“豪斯曼还没有放弃。”安格斯开门见山地说道。

“诶?”扮作某户贵族女仆的死神惊讶道,“那女人不肯死心吗?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聪明人固执起来,是比愚者更难缠的。赛因王的反应让托莱兄弟那种死脑筋都心灰意冷,这个女人却不然。”安格斯说道,“也或许……这个女人对王室的忠诚不是建立在王本身的英明神武上,她效忠的只是王室这个符号而已。”

“用我能听懂的词汇说话吧。”死神面无表情。

“简单而言,赛因王室对这个女人已是精神信仰般的存在。想想教廷狂信徒,你就明白了。”

狂信徒死神还是知道的,这让他眉头紧蹙:“那就不好办了吧。这种狂信徒就算是把神明从神坛上掀下来都不能让他们清醒……唔,也就是说,这个女人选择死路了?”

“王室狂信徒,再加上是个女人……这样的人偏执起来确实没有道理可讲。”安格斯说道。

死神一摊手,“那不就结了吗。有人苦苦挣扎求存,也有人视性命如粪土。若说你会殚精竭力去延续这种人的性命,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那倒不会。”安格斯顿了顿,“只是稍有些可惜罢了。”转而提起城内军方之外两大势力的动向,“宪兵队和教廷方面如何了。”

“汉森疯了一般全城搜索战神阁下的消息……宪兵队的人只是偷偷摸摸地在打听你和那个女魔法师。”死神耸肩。

“教廷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宪兵队却是要给自家留后路的。重建那片居住区自有军部拨款,他们没必要操太多心。”安格斯想到了什么,“……现在开始,你不要离我超过百米。”

“你在开玩笑吗?!”

“豪斯曼既然不肯死心,自然是会有所动作的。”

“你太自以为是了,安格斯。那女人被软禁的消息都没出总统领府。”死神冷笑。

安格斯轻飘飘看他一眼,“豪斯曼自己就是个女人。和别的当权者不同,她不会把一个没事儿就在军方要点附近转悠的女人当做无关路人。”

扮作女仆的死神一噎。

“自救联合到了后期自然会转化为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而战的权力怪物,但它毕竟是基于对豪斯曼的崇拜组成的团体。她在切斯特军的威信比你想象的要高,我还期望你多为我服务几年,并不希望你现在就丢掉小命。”安格斯无视死神的不悦。

“呸!”死神唾了一口,黑着脸站起身,大摇大摆地离去。

安格斯从空间手环里取出保温的茶杯,慢悠悠品了一口,自顾自嘀咕了一句:“这种单纯的家伙,控制起来简单多了。”

死神大约没想到安格斯是故意激怒自己的,离开这栋建筑后绕了半圈,又回到总统领府。

生物年龄上看,死神也不过是个容易被外界影响的年轻人。恶魔混血种让他具有一定的超出人类的能力,但他也脱离不了年轻人爱冲动的毛病。

用惯用的手法取代了一名服务于总统领府的女仆,这家伙毫无自觉地、胆大包天地混进了莫妮卡?豪斯曼居住的主楼。留下来办公的文员不少,死神拎着暖水瓶一间间地添加茶水,没费什么工夫就凑到了莫妮卡所在的楼层。

莫妮卡不是热衷享受的人,也不需要随身带着情人,这座总统领府的女仆数量并不多。这一层楼里除了女仆管家和混进来的死神,也就还有一个负责打扫和清洗衣物、整理摆设的年轻姑娘。在女仆管家与那个年轻姑娘收拾阳台时,死神大喇喇站在走廊上,没多久就等到了来自总统领房间的召唤。

赫尔特去忙后勤转移的事儿,房间里只有维克多和几名亲卫。刺杀层出不穷,维克多并不肯让他人假手莫妮卡的生活起居――服务于总统领府的女仆,虽然常常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少将,靠近一些却是相当难的。

――当然,也是莫妮卡无论外形气质都不能让人产生任何旖旎想法,她的亲卫队在照料她的生活起居时才不显得怪异。

这栋总统领府建于前任切斯特军大将,规模自然是壮观的,起居室便比普通中产人家的客厅还要大。死神走进去听命时,站在起居室地毯边缘,离莫妮卡坐着的沙发足有十几米的距离。

维克多只是吩咐死神为少将准备沐浴的热水,死神自然也就没有借口靠过去。不过他胆大包天地混到这儿不过就是赌一口气,倒还真没有暴露自家的意思;恭顺地点头应承后,挪动脚步准备返回――

“嗯?”莫妮卡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死神看了两秒,眼神微变,“留下她。”

离在房门附近的亲卫迅速甩上门,站在莫妮卡身侧的维克多大跨步走出地毯范围,一抓就抓住死神的衣领。

“少将?少将?!”骤逢变故,死神瞬间呆滞后立即像个受惊的少女那样惊慌失措地叫起来;拎着他的维克多眉头一皱,这家伙的体型、体重、肌肉密度都不像是具有威胁性。

莫妮卡没有解释什么,她起身慢慢地走过来,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一遍死神,轻轻摇头,“……你不是爱丽斯。她走路的步距比你要大一些,迈步时会将裙子下摆绷紧。外表和气质可以修饰模仿,步态却无法伪装。”

死神的呼吸瞬间一窒。

距离师团换防尚有二十小时时,堡垒的气氛似乎渐渐紧张起来。

护教骑士团与守夜人部队大索全城,在另外三个城区弄得鸡飞狗跳却毫无进展后,暂时没有被取走性命、急需戴罪立功的护教骑士团指挥官马卡斯将目光放到了东城区。

城市格局大体上都是差不多的,每个城市的东城区在平民口中都有个别号:“富人区”。在切斯特堡垒,这个富人区所居住不是军官就是贵族,每栋房子都拥有独|立院落,在马卡斯看来是最适合藏匿不过的地方了。

宪兵队的人也算是铁腕,但也不会去招惹他们惹不起的军官有实权的贵族;马卡斯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不能把那个连杀十一名守夜人的家伙抓出来,别说职位,他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滚出去!这里是后勤处的地盘!”

后勤处的窗口分部被如狼似虎的护教骑士冲进来是,受到冒犯的后勤士官们暴怒地叫嚷起来。整个前线的物资都是后勤处在管理,他们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卑微的虫子,竟敢藏匿异教徒?”杀红了眼的护教骑士们有指挥官撑腰,才懒得对后勤士官毕恭毕敬;当然,神棍派的家伙们在动手前都是有个习惯的,那就是先给对方扣上解释权在自家手中的大帽子。

“艹**,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赫尔特少校在后勤处的内部权力平衡做得很好,几乎每个窗口部门都有来自两个内部派系的人,其中自然不乏鹰派人士;都是气血方刚正当壮年的年轻人,谁也不会认怂。

莫妮卡对军队的训练更侧重于团队配合,分部的后勤士兵力有不逮,并不硬抗,立即有人缘好的军官呼朋引伴、叫来大批轮休的士兵。

宪兵队的人与护教骑士团冲突时会为自家考虑后路,作为军中人力第一大头的后勤处可没有那种好脾性;局部引发的火星迅速扩大,不到一小时后便闹得满城风雨。

马卡斯十分无奈,而且他还不能将暂时归他指挥的守夜人部队派过去镇压――小打小闹上面的人可以装聋作哑,闹到必须守夜人出面的地步,不说会与军方关系彻底恶化,他在主教大人心目中的标签也会继续恶化。

与后勤处的冲突马卡斯只能捏着鼻子忍下,当前要务,自然是抓住那个杀害守夜人的家伙为主。带着满腹怨气冲进了贵族区。

赫尔特得知消息后先是震惊,随即狂喜,立即派出大量人手去保护自家的分部,并让自救联合的人去给元老们通气――这个时候乱起来恰好方便他转移物资,分部吸引那些不属于自救联合的人视线,他动手就更加快捷了。

自救联合中的元老,哈伦中尉、唐纳修中校等人得知后还有些疑惑,他们的精力大多放在联络人手和对待少将上,并没有去关心城中局势――也足见他们确实是不够成熟的,维克多就相当关心。负责消息传送的夕巴斯丁倒是十分清楚,稍稍解释了下不久之前守夜人部队的损失。大伙儿对教廷方面都不是太上心,切斯特军又不是紫荆军那种抱紧教廷大腿的人,谈不上对宗教有多么的狂热。有了护教骑士团吸引注意力,他们便放开手脚忙起自家的事。

距离师团换防尚有十六个小时,莫妮卡撬开了死神的嘴。

死神并不敢暴露身份,他太清楚“魔族混血种”这个存在对于普通的人类来说多么具有威胁性――以豪斯曼的果断,要是知道他拥有改变外貌的能力并且犯下多件连环谋杀案,立即就会要了他的命。他虽然继承了魔族强悍的生命力,但肉|体只比普通的人类稍强,并不是不死存在。

“所以……你是安格斯的暗探?”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的莫妮卡看不出什么情绪,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十分清晰平稳、充满力量感。

“是的,少将阁下。”死神跪坐在地毯上,一名亲卫站在他身后。

死神的供词漏洞百出,因为他必须隐匿的东西实在太多。让人意外的是莫妮卡并没有追究,详细询问一番安格斯的外貌、语言口音印证后,这位少将略做沉思,突兀地道:“你这次行动真的是受他指示的吗?”

死神脸色微微发胀,沉默半响后低下头,“……是我自作主张。”

莫妮卡微微蹙眉,若说这个人是莽撞地自己闯进来的,她确实很难相信。但如果安格斯的一行一动皆有深意,那让这个家伙暴露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意思呢?

“安格斯在哪。”

“就在您府中。”

下午六时,距离换防还有十四个小时。

赫尔特少校、哈伦中尉、唐纳修中校在后勤总部碰头。夕巴斯丁临时领了一个送信的任务,并未到场。

与护教骑士团的冲突还在继续,赫尔特少校这个后勤总长又特意把那些不亲近自己的人指派走,总部里便没有留下几个人。

“……刚刚得到的消息,护教骑士团的人开始正大光明地打劫那些贵族了。”赫尔特是这次临时碰头的发起时,当先开了口。

哈伦中尉与唐纳修中校都没有出声,底层护教骑士个人素养上和一般大头兵也差不了多少,闯入那些贵族府邸搜查罪犯,看到那些昂贵的金银器皿哪能不动心。

赫尔特少校咬咬牙,有些犹豫不决。他很少这样优柔寡断,实在是早上莫妮卡点出安格斯的计划时被吓到了。

作为一个雄心仍在的贵族军官,他自然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像那样被人玩弄的。对受到他人安排命运的惧怕刺激了这位老贵族,他对权力的渴望愈加强烈起来――他深刻知道自己是不能独当一面的,也知道唯有在莫妮卡?豪斯曼这个既睿智、又有能力的大将带领下自己才能得到地位。他已经开始明白他们这个团体有少将的存在便能维持在一定的完整架构内,反之,他这个出身与别的元老格格不入的贵族派,就相当危险。

“我们不能没有少将。离开切斯特,外界的局势唯有少将洞若观火。”迈出第一步后,赫尔特的话语流畅起来,“同仁们,我们是因为少将的存在才能走到今天的,接下来的路程,谁都能缺席,唯独少将不能。”

唐纳修中校与哈伦中尉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这不是自救联合上下一致的共识吗?

赫尔特明白这俩人还没有品味到权势的美妙,也还不懂得野心噬骨的滋味是如何难熬――走出这座堡垒、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前,他们狭小的世界里只有对莫妮卡?豪斯曼的忠诚。不过,这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少将忠诚于王。从少将对待那些废物贵族的态度上便可看出,少将无论何时……都重视王的权威、维护王的威信。”赫尔特慢慢地说道,目光中渐渐燃起异样的光彩,“王对少将的态度,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少将那样的人并不惧生死,她……是甘于为王献身的。”

“要让少将清醒过来,唯有让她与王产生裂痕。城里的贵族,是最佳选择。”

莫妮卡走进宫廷法师曾居住过的空屋时,那个恶魔就大喇喇地坐在厅堂正中央。

黑发黑瞳的恶魔坐姿慵懒,单手托腮。看到她后一反往日的冷漠、那张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脸孔笑得肆无忌惮,如同放肆的恶棍。

“等你很久了,莫妮卡。”

127.转折(七)

127

安格斯这副姿态让莫妮卡瞬间明白了许多事,若用同行做比较,那么安格斯就绝不是一个会向下属解释真意的指挥官。(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莫妮卡知道这家伙在故弄玄虚争夺主动权,她眉毛都没动一下,大步走到对方身前坐下,“看来你的下属并不那么听话?”

“彼此吧。”安格斯依然笑容刺眼。

莫妮卡眼睛微眯:“之前是我轻视了你,黑魔法师。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可真没料到你会做到这一步。”

“我做的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多。许多事情不是正要发生,就是已经发生……只需要稍稍地施加那么点儿助力,儿戏一般容易。”安格斯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你让你重点培养的军官远离野心滋生的土壤,而我只是让他们得到他们应有的机会。”

“哦,什么样的机会呢。”莫妮卡声音冷了下来。

“变质的机会。”安格斯即答。

莫妮卡沉默半响,突兀地笑了起来,“看得出你想要激怒我,安格斯·末日审判。这毫无意义,我想我们可以谈一些更有用的话题。”

安格斯似乎也没有感觉意外,夸张的笑容收了起来,回复冰冷的漠然,“如你所愿。”

“你究竟想要利用切斯特军得到什么。”莫妮卡直切主题。

“教区教父死了儿子一般的脸色、圣地消耗在战场上的大笔金钱、又或是异教神祗入侵教区……”安格斯没怎么考虑就说出口。

“这对你有什么意义?”莫妮卡打断他。

“他们头疼,对我来说就是快事。很难理解吗?”安格斯反问。

莫妮卡深吸了一口气,“……那这又跟切斯特军有什么关系?!”

安格斯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她,“你和现在的切斯特,其本身对教廷就是碍眼的存在……不巧的是,在我的眼中亦相同。”

莫妮卡按捺着火气耐心地说道:“我不相信切斯特军在你看来就毫无价值。”有价值就能坐下来谈,能坐下来谈就有妥协转圜余地。

安格斯轻轻摇头,“你忘记了你自身的位置,莫妮卡·豪斯曼。你是个女人,忠诚于赛因王,并与父系家族几近反目。你无法被收买、劝诱、策反。即使你的下属们冒犯你的权威,你考虑的仍旧是如何让他们替你向你的王效忠。”

莫妮卡面色微变。

“你似乎重新取回了指挥权……外面包围了多少兵力?几架活动炮台指向这个房间?你看,到了受软禁的地步还能动员这种程度的力量为你所用,有你在的切斯特军,如何能让人安心呢?”

“……你的言下之意,是我的存在让切斯特军必须走上绝路?”莫妮卡沉声道。

“这是无法得到结论的问题了,女士。没有你的切斯特军,连受人觊觎的价值都缺乏。这条前线是你们的死地,若能做出取舍……”

莫妮卡眯起眼睛:“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你似乎……乐于见到我背叛王。”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否忠诚,只在于背叛的筹码够不够重。你的话,就有少许问题。”安格斯慢悠悠地说道,“你是个很有价值的人,相信你自己也有所自觉。但同时……你似乎又是个极度卑微的人,你并不在乎效忠的对象是否值得。”

“我想我没有必要跟一个大陆流亡的狂徒讨论国家忠诚问题。”莫妮卡不那么客气地说道。

安格斯微微偏头,似乎是犹豫了下:“我并不愿意做这种没有风度的事……约三十小时前王城通报了你的罪名,军事法庭对你的审判刚在十小时前结束。你的通缉令应该已经下发到猎人协会了,如果赛因王舍得塞钱,几天后你可以在各个城市的城门处见到你的头像。”

“开什么玩笑!”莫妮卡喝道。

“这不是开玩笑。你的罪名是战争罪……王室方面的说辞是:两年之前王国已有与扎卡赖亚斯和谈的意向,是你单方面拒绝了和平谈判。不仅诱骗王加大国家资金投入、扩大战争范围……对外还表现出一副国家英雄的姿态,欺世盗名。”安格斯露出他那招牌式的讽刺微笑,“我只是劝赛因王退一步、自战争泥潭脱身,他就想出了更绝的办法。狡兔死走狗烹,狡兔还没死呢,你这走狗就先下锅了。”

莫妮卡只是呼吸微微加重,守在门外的维克多中尉已经听不下去了,大步闯进来,激动地冲莫妮卡叫道:“少将!”

莫妮卡抬手冲维克多做了个噤声动作,双眼死死地盯着安格斯,“……我不会蠢到继续相信你这种人说出的话。”

“你误会了一点,莫妮卡·豪斯曼。夜夜小说网mht.la你是否相信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想以身殉国,追随着你的人们愿意跟着你往下跳吗?为了这样的赛因王?”

“别偷换概念,黑魔法师。我背叛王室对你有什么好处?”

安格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的黑市叫价确实很高,莫妮卡。但你觉得那对我有意义吗?你出现在我的计划中只是恰逢其会,恕我冒昧地说一句,你并没有那么重要。”

莫妮卡脸色稍变,对方口中更不客气的话又出来了:“士兵们的自救联合已经初具规模,也有了脱离战场的能力。就算你现在马上死去,他们也不是没有了你就举步艰难的学步儿童。你是否将自己看得太过重要?”

“你……!!”莫妮卡一口气上不来,脸色涨得通红;维克多可没有她的耐性,向安格斯的位置一个横向跨步,一剑劈了下去。

“铛!”地一声闷响,维克多劈下的长剑砍在无形精神场上,火花四射。安格斯的精神场直径仅有一米,也足够将维克多的力道反震回去。

“年轻人就是太冲动了。”安格斯自言自语了一句,手指在脸颊上轻敲,粗大的黑色藤蔓自他脚下伸出,旋转半周后抽向维克多。

第一下抽到维克多的腿上、让这个大战士身形微晃、倒退半步;但他很快就稳住下盘,长剑两次反劈,剑刃上闪过耀眼光芒,亡灵之触应声而断。

“住手,维克多!”莫妮卡没有第一时间叫停维克多,但在交上手后她便明白自家亲卫队长占不了多少便宜。

“以其冲动出手让我有了防备,倒不如直接用窗下架起的活动炮台直接轰击。”安格斯不阴不阳地接话。听命退下的维克多大怒,挥剑又劈了过来。

莫妮卡抬起召唤炮击的手放不下来了,活动炮台能够精准击中近距离目标,但维克多简直就是挡在安格斯前面的。

“看来你的下属不怎么听话啊。”安格斯又凉凉的补了一句。这家伙……心眼儿其实挺小地。

“咻——”地一声长啸突兀地在不远处的天空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冲天而起的绚丽光带;那道光带蹿升到数百米的高空,“砰!”地发出一声巨响炸开,一朵无比巨大的紫荆花近乎覆盖整片天空。

这样的夜里出现这么一朵大型烟花,半个城市里的人都看傻了眼;然而识货的人在看清那朵紫荆花后,脸色都绿了。

“紫荆军!”莫妮卡与安格斯同时惊呼出声,并快速地将视线转移向对方;看清对方目光中的惊诧后,两个人都愣了愣。

城中能与紫荆军有关联的也就是乔伊斯·夏洛蒂那位大少爷了。而能逼得让那位大少爷放出这么刺眼的求救信号——

莫妮卡瞬间就跳了起来,顾不上安格斯大步向外走。

安格斯稍稍坐正,莫妮卡能想到的事情他当然也想得到。惊诧一闪即逝后,他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个神圣骑士说过的话。

——如果尤纳尔的出手是第一个意外,那么接下来呢?

半小时前,东城区某处。

已归属自救联合的士兵在骨干军官们的指挥下潜入了东城区,因有宪兵队的同伴配合,这一路极为顺利。

赫尔特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掌握别人生死的行动,握住指挥刀刀柄的手指微微有些用力。

既然护教骑士团都能挑贵族捏,自救联合自然也是可以的——他们的逃亡需要大笔金钱支持,而那些稍有实权的贵族住所里,金币都是论箱算的。护教骑士团的人洗劫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拿下一半的人家,他们现在既然有了这个意向,自然要抓紧时间。

赫尔特能感受到当他提出向城中贵族下手的建议后,哈伦中尉与唐纳修中校对他的态度更加亲近了一些——他现在的激动情绪一半是出于恐惧和负罪感,能一半则是出于兴奋。他的“投机”是正确的,向这些赛因贵族下手,一方面让少将对效忠于王死心,另一方面,也是彻底割裂了他与那些贵族们的关系。他不甘于自家在元老中成为孤独存在,他必须保证自己与别的元老毫无区别……也或者,比他们更优秀。

优先下手的自然是那些议会里的成员,他们的家族武装都还在前线为军队卖命。站在一户贵族漂亮的独栋庭院前,赫尔特暂时丢掉客套矜持,第一个发出了“动手”的号令。

鬼哭狼嚎声很快响起,士兵们可不会去同情这些贵族,哪怕他们的家族私兵曾与自己并肩而战。护教骑士团的人出手时更重视财物,而自救联合的目标是贵族本身——当然,还包括护卫、侍卫、仆人、侍女。

这户贵族刚被护教骑士团以搜查逃犯的名义洗劫了一次,明面上的财物损失惨重不说,护卫里不少人受了伤。比护教骑士杀心更重、手段更狠的士兵冲破大门后,他们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一个活口都别留!”赫尔特儒雅的面孔涨得血红,必须要用恶声恶气的声音大声叫嚷、摆出凶恶的嘴脸,才能让自己不露怯——他的厚底高筒军靴踩在不知谁的血液上,那粘稠的感觉即使隔着靴底也让他十分难受。

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老贵族,混乱的屠杀场面他自然是没有经历过的。但这种过度刺激的画面和强烈冲击性也让他暂时淡忘了强烈的负罪感——保证自己不会当场呕吐出来、不被吓到腿发软就耗去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

在护教骑士团的洗劫中乔伊斯·夏洛蒂逃过了一劫,指挥官马卡斯还是有理智的,紫荆军与圣地关系良好,他犯不着去给自家添麻烦。但自救联合可不会去管夏洛蒂家的大少爷身份是否尊贵、随从里是否有紫荆军的军官——进入他们涉猎范围的贵族必要要交出性命和财产,其他的都不需考虑。

乔伊斯难得在今夜选择早睡,侍卫瓦尔特的死让他情绪低落,再加上近期接二连三的打击,他彻底失去了寻花问柳徘徊温柔乡的兴致。

刚用完睡前酒躺下没多久,隔壁的院子就传来了刺耳的吵闹声。这位大少爷没有什么好脾气,当即丢酒瓶砸杯子,要求侍卫们去让隔壁家的混蛋安静下来。

侍卫派出去,没有让大少爷得到安静的睡眠,反倒是引来了成群的饿狼。

赫尔特自家就是在城里颇有发言权的贵族,对于这些贵族十分了解。不但能猜出他们藏匿金币的地方,还能大致数出大部分人家留守的武力。乔伊斯·夏洛蒂接收了约翰斯顿的遗产,在赫尔特眼中就是头绝不能放过的肥羊。

如果瓦尔特还活着,或许会背负起双腿发软的乔伊斯拼死逃出去。但他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很久之后,才被他所服务的主人发现。

在和平时期,乔伊斯对待瓦尔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问题。但瓦尔特“感染疫病”后被他关起来、又冷眼看他等死,尸体腐烂了才想到去为他落泪;这样的行为看在别的侍卫眼里,嘴上不说,心中已经发凉。大门被士兵突破后少部分侍卫上前力战,更多的人随便卷了些财物便往黑暗里逃。忠诚这玩意儿,向来是要看人的。

那几个紫荆军的军官一直被乔伊斯供奉得很好,大门被踢碎时他们怀里搂着美貌的女人、嘴里喷着酒气,杀起来比只会逃窜的普通仆人还省力。

穿着睡衣狼狈冲出卧室的乔伊斯身边只有一个女仆和一个近期受他看重的武士;那名武士击杀了冲进来的两名士兵后被乱刀砍碎,飞溅的血肉吓得这位大少爷甚至发不出惨叫。千钧一刻之际他将女仆推向恶狠狠地扑过来的士兵,返身逃回卧室。

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位大少爷总算是难得地清醒了一回。他并没有必要去追问杀进来的到底是谁、现在的他也毫无逃生可能;他那被富贵温柔乡麻痹了三十多年的大脑清晰而冷静,毫不犹豫地翻出枕头下的保险箱钥匙,取出了他最后的杀手锏、能让他的生命不被白白浪费掉的通讯烟花——

紫荆军在城外这事儿他当然是知道的,这也是他没有急于想办法收回自家投放到战场上私兵的原因。他并不清楚王国上层放弃切斯特前线的态度,但他知道紫荆军接管这座钢铁堡垒后自家有利可图。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咻——碰!”

莫妮卡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在混乱中找到赫尔特等人。这位能够冷静直面自家生死的强悍女士,看到满面狰狞笑容的士兵、随军马车上带有不同贵族家纹的厚重钱箱、以及贵族居住区火光冲天的背景,自心底泛起凉意。

“少将!”

“少将!”

自以为干出大功绩的士兵、军官们兴奋地冲莫妮卡行礼,如屠猪羊般屠杀往日高高在上贵族的刺激性让这些人的情绪皆处于危险的巅峰状态。

莫妮卡用力握了握拳,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色,并一一冲向她问候的士兵军官点头致意。她没有资格去享受脆弱无力。

赫尔特、唐纳修、哈伦三人上来行礼时,莫妮卡注意到赫尔特站在首位。她立即猜到这件事是由赫尔特提出来的,并得到了其他元老的支持。

愤怒和无力感在她脑中交织,比发现自己受到软禁时更甚。但她却没有权力崩溃,她的自尊和责任心并不容许她逃避。

“大家辛苦了。”莫妮卡口中说着话,心中对于自己发出的声音却十分陌生,“唐纳修,派人警戒东面城墙。赫尔特,清点伤员。”

两位军官应声领命,周围的士兵却面现迟疑。这些贵族实在太肥硕,杀人甚至没有搬运财物费力,他们这千把人忙到现在仍有不少漏网之鱼。

“同袍们,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了!”莫妮卡咬了下舌头才能控制住自己将‘你们’换成‘我们’,“迅速行动!”

“是!”

她威信仍在,在场这些自救联合的士兵并不敢正面反抗。半小时后派出东城打探的斥候送回有大军前来的消息,抗拒的态度彻底消失。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真有紫荆军?!”赫尔特毕竟没有真正军人的血气,听到这个消息后声音开始哆嗦。

莫妮卡感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负责后方局势监控的是后勤处,要不是这位后勤处的总长沉迷于所谓的自救联合,会连人家大军逼近了都不知道吗?

约是恼火的时候,她越能保持冷静,不愿将丝毫精力浪费在无用的指责抱怨上,“来不及等换防了,城中的人手先出城。你们在另两个师团里的同志,先通知他们隐蔽。紫荆军即使有备而来,接管堡垒也要忙乱数日,那才是他们混出去的时机。”

她口中的‘我们’又换成了‘你们’,听得维克多眉头一跳。

离天亮还有六个小时,对莫妮卡训练出来的士兵而言完全足够。城中大半贵族在这些人手底下丧命,莫妮卡再有别的心思也歇下了。

维克多向其他元老通报一下得自安格斯的消息,赛因王的做法再次惹得这些血性将士一阵怒骂。同时,他们心中也安定下来,王这样做,少将再没有回头的理由了。

离天亮还有四小时,城中自救联合的士兵已有九成通过西城门出城。之前的战争中阵线前推了数里地,现在倒是方便他们转移。

莫妮卡站出来安排出城批次,最后一拨人自城墙上吊下去后,她松了口气。人都是内护的,那些被杀的贵族中或许也有无辜存在,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士兵去偿命。

在空荡荡的总统领府正厅转了一圈,看看自己奋斗了两年的地方,再回想一下往日白天时这儿的盛况,她用手指慢慢摩挲着腰间那把王赐予她的指挥刀,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

“少将。”

突兀冒出的声音让她脚步微顿,转过头,维克多出现在大门口。

“你没有去帮赫尔特的忙?”莫妮卡轻笑。

维克多沉默着不肯应答,良久后才闷声道:“少将,你是否仍旧不认同?”

莫妮卡自嘲地笑笑,“我认不认同并不重要,谁叫我是这场阴谋中的输家呢……不,我原本也不可能成为赢家的,那个混蛋恶魔倒是给我开辟了条生路出来。”

“……我假想过最惨烈的结果。无非是您身死,而吾等与您陪葬。”维克多眼神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安格斯·末日审判……倒是比所有人都还大胆。”不待莫妮卡出声,这个向来寡言的男人继续说道,“如果让您来,您也是能想到这样的办法的,只是您不会那样去干。在跟随自己的人中选出一部分带走,这样的事您是不会去做的。您总是尽可能给更多的人机会,而不是将跟随您的人划分出三六九等。我知道这个计划时就明白了这一点,所以,这件事只能由我们背着您去做。”

莫妮卡无声地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自救联合说到底只是冠以了看似正义理由的私利联合,她对于这个组织,完全谈不上想法。

“您总是让人更有选择权,这也是吾等信服您的地方。可您为何不给自己选择权呢?我知道王对您的恩情是您自感无法报答的,可……那难道真要用自己的性命和未来去偿还吗?”维克多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莫妮卡抿嘴苦笑,“你不懂,维克多。”

“……”维克多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她了,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紧紧握着拳头,脖子上的青筋因紧张而凸出。他明白自已又被那个黑魔法师“蛊惑”了,偏偏还不得不依赖他教的方法。

——大多数人行事,出发点都是为了自身的私利考量。而那个女人不一样,她的脑子里塞满了泥浆。

“……安格斯刚才来见了我一次。”他哑着嗓子说道,心虚地别开视线,不敢去直视莫妮卡,“他说,少将您……是个沉迷于悲剧式英雄故事的幼稚女人,若要劝说您珍惜性命,完全是无用功。我们就乖乖自己走算了,以后没有个啰啰嗦嗦的女人在旁边吵嚷这个不能做、那个干不得,还不如一身轻松地出发。军纪保持在不影响战斗力的程度上就行,烧杀劫掠也完全不用介意。毕竟哪个大陆的军阀头子自立为王前没干过肮脏事,有权有势后找几个吟游诗人编点儿丰功伟绩传唱,山贼也能摇身一变成传说勇士……”

莫妮卡瞠目结舌地瞪着维克多,呼吸渐渐加重、牙关渐渐紧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那个该死的人妖!!”

128.大公爵洛因

128

堡垒东西两座城门不到早上七点是不会开的,出入的人都只能通过吊篮吊下去。(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热闹了整夜的城市回复了暂时的宁静。但就街道上成片的灯火和焦躁不安的人群来看,这片刻的宁静注定不长久。

安格斯坐在大教堂顶,背靠风向鸡,冷眼看着一队守夜人从他的眼皮子底下离开、跑进黑暗中。

自救联合的撤离果断迅速,却也难免被汉森主教这个老狐狸嗅到异样。这家伙没有人派人去打探总统领府,倒是让人直接去了军械处――某个方面而言,这家伙也是能抓住重点的。

自然,最后一批自救联合士兵撤离已是五小时前的事,汉森的考量再周全,这会儿也已经什么都赶不上了。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安格斯拉下兜帽罩住头脸,身影慢慢淡化。

半小时后,天色大亮。东城门,趴在城垛后面的城门官终于看清那片黑压压大军的军旗,脸色数变。

“士长,是紫荆军啊!”懵懂的年轻士兵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大陆第一强军,很没有眼色地露出激动神色;旁边的老兵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同情。

果然,城门官大脚踹出踢了那个菜鸟一跟斗,没好气地喝道:“鬼叫什么,老子没有眼睛吗?”

吼了一声让他感觉心里舒服了点儿,下意识地看了眼怀表――离开门时间只差10分钟了。

“后勤处那边没有消息来吗?!”这让城门官很焦虑,没有命令他是不敢擅作主张的,可他更没有勇气把打着洛因大公爵家纹的军队拒之门外!

旁边的老兵不敢出声,派去后勤处的人都没有拍开那些大爷们的门,谁敢说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间一点点逼近,仅有几十秒时,焦虑如热锅上蚂蚁的城门官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一夜城中的混乱骚|动他也是能听到的,但他这种低级士官又能知道什么呢?既然都不是他有能力去干涉的事儿,他又何必去操心。

绷紧的绞索发出沉闷的响声,厚重的铁门受机关牵引、又有几十名城门兵合力推动,慢慢地向两侧打开。从城墙上小跑下来的城门官恭恭敬敬地立到城门左侧,挺直背脊、鼓起胸膛,想要给传说中的大公爵一个好印象――好吧,能够不被计较没有提前开门这一点,他就庆幸万分了。

城门兵们都知道今天的事儿不寻常,一个个绷紧了神经站到两边,就等着接下来的大事发生――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小腿开始发麻的城门官额头上渐渐冒汗,他是想尽办法让自己留在驻城部队、不肯到前线去拼命的那一小批人,在日常训练上十分懈怠;站了这么一会儿军姿他已经有点儿受不住了,眼角余光慢慢往城外倾斜。

两秒后,这个城门官的眼珠子几乎鼓了出来。

城门正面那一片平地上,矗立了近一个小时的骑兵队列丝毫不乱,没有战马的嘶鸣、也没有蹄子踩动的杂音,马上的骑士更是犹如钢铁之躯;若不是军旗随风招展、马首鬃毛飞扬,这支军队看上去竟犹如一具具雕塑。

城门官从未见过如此肃穆的军容、如此彪悍的骑兵。往日里喝酒吹牛时胆子比谁都肥的他,这会儿甚至控制不住双腿的颤抖。

二十分钟过去。

三十分钟过去。

城门官的神经已到崩溃边缘,站在他附近、没有懈怠过训练的士兵也已显露出疲态。

终于,那只沉默的军队中出现了风鼓动旗帜之外的声响。

三排骑兵之后,被保护在正中间那辆华丽到犹如移动宫殿的马车,柔软下垂的丝绸垂帘被一只软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掀起,一名穿着过膝女仆装的美貌女仆单手抱着一卷红色地毯自垂帘后钻出。

这名女仆似乎拥有与柔美外表不符的矫健伸手,敏捷地跳下一人高的车座,弯下腰将红毯摊开、铺到地面上。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身着黄金铠甲、背披拖地鲜红大氅,拥有白金色长发、容貌俊美宛若天神的青年男子自垂帘后走了出来。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名更加美貌的女子,身穿精干利落的女士军服,以手牵引着他的拖地大氅。

青年男子踩着女仆打开的活动台阶走下马车,踩到红毯上,左右顾盼一眼,神态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等待在马车旁的亲卫躬身上前,牵过一匹浑身洁白、没有丝毫杂色的神骏战马,青年挑剔地打量了下这匹一般人求之不得骏马,伸手抓住鞍具翻身上马;身兼他的情人与贴身侍卫的美貌女子立即上前,双手捧起头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青年男子那头保养得当的白金色长发并不适合戴头盔,他看着女人捧上来的头盔就有些不悦。

“大公。”捧着头盔的女人娇娇弱弱地轻唤一声。

大约他自己也知道进城仪式应当郑重一些,慢慢伸手接过头盔。

又耗费了一些时间,主要是整理他那头不便的长发。数分钟后,亚尔维斯?洛因?林赛大公终于整装完毕,向他的大将比了个手势。

“进城!”

死神狼狈地自下水道口钻出,偷偷摸摸地四下打量了半天,才躬身弯腰、像只老鼠那样顺着墙角溜进大教堂。

总统领府已经不安全了,相反,敌人的大本营才是目下最适合藏身的地方。大教堂的总面积不逊于总统领府、空置建筑也不少。

“你看起来像是奋力挣扎、才从水蛇口中逃生的野鸡。”永远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安格斯看到死神,第一句话就相当的“客套”。

这里是主教大人藏酒的地窖,顺带也堆放了一些小麦、腌肉之类的玩意儿。看得出主教大人并不是爱酒之人,这儿的空气简直乱七八糟。

“我以为你会说我像只落水的阴沟老鼠……是因为我现在太狼狈,所以你变得温柔了?”死神悻悻然坐到简陋的木凳下,没好气地说道。

“老鼠的皮毛还是很顺滑的。”安格斯嫌弃地扫他一眼。

“……”死神索性不搭这个腔,“那位大公爵进城了,带了三个团的人手。切斯特军好歹有四个师的编制,他那点儿人手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吧?”

安格斯不说话,慢慢抬高下巴,用淡漠的鄙视眼神硬是看得死神心虚起来,“……西里尔送来的情报你果然是没有细看。亚尔维斯?洛因?林赛的棘手之处仅仅是紫荆军?那么你以为,他有什么胆量离开黑森林领地、到处晃荡?”

死神撇嘴,他隐约有点儿看不上那个给脑满肠肥的老贵族当过情人的埃伦领地小白脸,对于那家伙送来的东西自然没有重视。

“黑森林领地远远比原埃伦领地富庶。洛因的手上,是有一个法师团的。”安格斯淡然地说道。

死神的下巴差点儿就掉下来了:“哈?!真的假的!那家伙说到底……不就是一个小王国的大公吗?”

“抱歉,我忘了你不是职业级世界的人,不能指望你明白黑森林这个冒险圣地敛财能力有多强悍。”安格斯毫无诚意地说道。

“见鬼……自家有法师团、还有个紫荆军、又抱上教廷大腿,赛因王想起他的名字时不嫉妒都不行吧。”死神也算是知道这家伙有多刻薄了,懒得去计较。

“政治声望、可用的人脉、实际武力,洛因三项皆有,以三个团的兵力控制这座堡垒,几乎毫无难度。当然,也可以寄希望于那家伙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子、二世祖……”安格斯挑眉,话锋一转,“以其那样想,倒不如实际点。”

死神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来得太快。那些士兵屠杀贵族的举措,也给了他很好的收拢人心便利。看他若是太快稳定住这条前线,我是不乐于看见的。”安格斯坦然。

“……你应该……跟他没什么过节?”死神小心地问。

安格斯奇怪地道:“我为什么要跟一只教廷的狗有过节?”

“……”

“他们在我眼中都是一路货色,过节、恩怨、仇恨,都毫无意义。”安格斯说道。

……跟这个家伙完全无法好好谈话啊!死神的手背上青筋凸出。

“我希望你混到他身边去。”安格斯做出稍微思索了一下的样子,“他喜欢收集美丽的女人。那头母豹子……我记得是叫埃琳娜,你可以用她的外表混进去。”

“呵呵……我倒是觉得用你的脸混进去要简单得多。”死神冷笑。

“城中见过我的人太多。他那种大贵族身边,高级神官出现的几率也太大。”安格斯平静地说道。像样点儿的高级神官,不会没见过他的通缉令。

死神翻了个白眼。

“我是希望你能好好发挥的,死神。刚有过被人当场拆穿的经历,这次你应该能学乖一些……家犬都有学习能力,你说呢?”安格斯又道。

“喂……那好像是你故意激我的吧……”

“西里尔去了王城,传回来的消息帮了我不少忙。而我为了把你从弄莫妮卡手里弄回来,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去保那个自大女人的命。”安格斯面无表情。

“……”死神顿时有种冲那张漂亮脸蛋上来一拳的冲动。

以雷霆之势迅速占领城中所有要点的紫荆军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不到两小时的时间,贵族、切斯特军军方主要成员便受召而来。

自救联合对城中的贵族造成了莫大的创伤,含议会成员与贵族军官在内,上得了台面的竟仅剩下十余人。这些饱受惊吓的家伙看到洛因大公爵如同看到了救世主一般,当即痛哭流涕。

洛因大公爵表现出了身为上位者的风度,安抚了这些惊魂不定的贵族,又接见了切斯特军的军官、并参与安排切斯特军四个师团的换防程序。

自然,在这期间他也没忘记将自家的人手安□□各处重要部门,虽未明言,主人翁的态度已表现得一览无余。

“没有搜到那个女人?!”

应付完前来投诚卖好和打探消息的家伙们,转回临时安排的内室,春风般的微笑从这位大公爵阁下脸上褪去,满脸的不耐与懒得压抑的腻味。

“她逃走了,还带走了含后勤总长赫尔特在内的一批军官。”他的情人兼贴身侍卫躬身应答,双手捧上干净的毛巾。

“倒是狡猾得像兔子一样。”洛因冷哼一声,用毛巾轻柔地擦拭手指,“汉森来了没有。”

“本地的红衣主教大人似乎在追捕一名连续杀害十一位守夜人的凶徒……”情人依偎到他脚边,替他脱下长靴。在城中耀武扬威了一圈后洛因就把那身沉重的黄金盔甲脱掉了,现在身上穿着的是紫荆军最高指挥官军服。

洛因面色一冷,擦拭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那老东西不知好歹……我倒要看他是舍不得权力,还是没把我放到眼里。”

情人温柔似水地一笑,“大公,年纪大的人总是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接受新鲜事的。”

洛因轻笑,用擦干净的手指抚摸过情人柔嫩的脸蛋,“谁都像你一般聪明懂事就好了。”

“那些军官要怎么处置呢?”情人像是无意间提起般问道,又刻意多加了一句,“他们都相当优秀呢,豪斯曼家的战术大师将他们调|教得很好。”

洛因嗤笑:“优秀的军官,紫荆军中还少吗?我不要那个女人用过的人,都杀掉吧。”

莫妮卡得知留在军中的士级以上军官被洛因清洗一空已是数月后的事。已经进入北部领地的前赛因王国少将沉默半响,吐出一口血,随即狰狞大笑,久久不息。

南睁开眼睛时,入目是一望无际的、刺眼的绿。

费力地挣扎着坐起,背靠凸出地表的石块,南脑中一片迷茫,愣愣地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绿色;思维像是凝固的树胶,硬邦邦地僵化成硬块,完全无法思考。

天空有些阴沉,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高大的乔木阻挡了本就不算充足的阳光,落入林间的只有残缺的星星点点。

南僵坐许久,才发现有些冷,本能地瑟缩着身子、抱紧膝盖,视线也从远处收回,落到近处的粗壮树木、密密麻麻的低矮灌木、覆盖了厚厚腐叶层的地表,最后回到自己身上。

自己身上穿着异族风格的轻便服,外面又套了一层保护重点部位的轻皮甲,主要防御腹背、肩膀、手肘和膝盖。这种风格的打扮并不是南的偏好,但他并不觉得穿着这种东西显得突兀――

僵化的脑子似乎在慢慢恢复,凝固的树胶出现软化趋势。

南渐渐想起他正追随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施法者游历旅行,还有几个队友……哥哥东、格洛丽亚、安格斯、尤纳尔――

――对了!尤纳尔!

南的大脑瞬间恢复活力,似乎短暂地与他别离的记忆也回到了他的脑子里。他的眼睛瞬间瞪圆,面部因血液上涌而充血、发红,并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痛痛痛痛痛痛――”

转眼间他又呻|吟着抱头蹲了下去,龇牙咧嘴地直抽冷气;手指小心翼翼地在有些凌乱的头发间摸索了下,碰到一个鸡蛋大的肿包,然后他倒抽冷气抽得更厉害了。

就着蹲下的姿势硬撑了好一会儿,他才缓出气来给自己释放圣光祝福,圣洁纯净的祝福之力下去,他脑部猛烈抽疼的刺激感才得到缓解。

又过了十几分钟,南才从头部的伤痛中解脱。撑着石块慢慢地站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周边陌生的丛林景色,南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般。

他们离开切斯特前线,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

开头几天兄弟俩都在为赛因王的不仁义情绪低落,出了岗瑟平原、进入黑森林外围后,艰辛的山路和茂密的丛林才让哥两个从低落中走出来。

原以为伍德山脉的路程已经足够辛苦,进了黑森林范围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这片地区离岗瑟平原边缘处明明不过几十公里的距离,气候却是两重天。初春的天气依然寒冷,目之所及,却完全看不到这个季节的清冷寥落。举目皆绿,植物不再是安全无害的存在,进黑森林的第一天就先后遭遇杀人藤蔓、小刀子般锋利的草丛、还有长着巨大毒花的可怕食人树;狩猎者与猎物之间不再有清晰的划分,当妖兽与食人树协力攻击他们这群人时,托莱兄弟已经完全顾不上伤春悲秋了。

黑森林是个笼统的称呼,涵盖了自岗瑟平原以南、南部王国以东、横跨大半个艾美卡斯大陆西南部、绵延不绝的山脉与丛林。其最外围地貌与伍德山脉类似,小股冒险者团队仍能生存;到了深处,就是非大团队或拥有绝对实力者不可深入之绝境――覆盖面积近百万平方公里的黑森林另一边便是艾美卡斯大陆神话传说中的“死地”,诸神时代留下来的地图中,“死地”犹如艾美卡斯大陆极西面凸出的一块巨大肉瘤,环形的地图板块如同月亮留下的倒影。在诸神时代后、属于智慧种族的历史中,“死地”向来是民间传说里恶魔的发源地、野蛮的代言者、以及――顶尖冒险者的天堂。

尤纳尔向兄弟俩提起这些的时候,南还以为这个大战神曾经征伐过黑森林――真是见了鬼了,早知道那个家伙原来也是会像普通男人一样拿道听途说的东西来吹牛、用半懂不懂的知识卖弄,那南说死也不会跟他一起“乱来”。

只在这个所谓的冒险圣地游历两天,南就已经领会了何为草木皆兵。坐在这块或许是在自家后脑上添个大包的罪魁祸首石块上,南努力平复心境、恢复神圣斗气,感觉状态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慢慢地观察着周围,一点一点地在周边移动。

咋一看去,他醒来后身处的这片区域只是普通的森林景象,但南是不敢大意的。绕着石块走了两圈后他弯腰捡了几块碎石,辨别了下方向,往正西面那处灌木轻轻抛过去一块。

“噗!”

一声闷响,那处看似毫不起眼的灌木中骤然窜出一道虚影,狠狠抽在那块碎石上,又以极快的速度收回去。

碎石被抽飞出去好几米、跌落在腐叶层上。那处刚发出惊人攻击的灌木已经恢复平静,看起来还是那么平凡无奇。

南嘴角抽了抽,他看清那道虚影其实是一条藤蔓的尾端,但那处低矮的灌木显然是不可能有藤蔓依附的――视线稍稍转移,灌木右边两米外,那棵弯弯曲曲的、看起来像是枯死的树木上,同样干巴巴地挂在树丫上的灰色藤蔓怎么看怎么可疑……

“杀人藤是黑森林最常见的掠食植物……至少这点上尤纳尔没乱吹。”自言自语了一句,南慢慢挪动脚步离那棵枯树远一些。这次他着重观察周边是否有藤蔓出现――哪怕是看起来已经枯死的、跟干巴巴的草绳似的玩意儿他也要离远些。

幸运的是,或许这些掠食植物也是有领地意识的,同一处空间中不可能有多株杀人藤盘踞。南小心地挑选出能让他走动的道路,在迈步前他仔细想了想,索性蹲下去,观察这一面的地表。

黑森林植物茂密,野兽、妖兽、乃至于魔兽自然也相当繁盛。南的小心没有白费,看似厚密的腐叶层上,确实是有类似偶蹄类动物行走过的痕迹。

搜寻到腐叶间比山羊蹄稍大的动物踩出的印痕,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他也不乱走,就踩着这些蹄印慢慢前进――现在是否能辨别方向已经不重要,因为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被那恐怖的玩意儿拍飞时是往哪个方向飞的。

光线有转暗的趋势,天色快要暗下来了。无论如何,他必须先找一个能安全过夜的地方。

129.异族少年

129

南所在位置正北面、五里之外,一处山坳中。[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片下凹处地面有薄薄的积水层,枯草败叶与泥浆混合,踩上去的感觉并不美妙。

尤纳尔在泥浆上慢慢地行走,不时有成群的水上飞虫被惊动,成片飞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薄雾,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在鼻尖徘徊。这一带并没有高过脚背的植物,视野受雾气所阻,竟也望不到二十米之外。

这是相当诡异的,四面皆是崇山峻岭,这条狭长的山坳也达不到成为沼泽的要求,但那种浓郁的水汽、与四面山林盎然绿意有别的灰绿色水面植物群、以及带有腐臭味的积水,都显得如此地格格不入。

向前直行的尤纳尔抬起的左腿忽然猛地下蹲,双腿向大地借力、踩踏出大片飞溅的泥水,他本人的身躯则跟被人用力掷出的铁球一般、迅猛地横向飞出。

山坳宽度不过二十余米,他这样横向一窜、眨眼间突出山坳范围、冲进周边的山林怀抱。

“哒!”地一声轻响,横飞出去的尤纳尔身子在半空中翻转,双腿脚尖在山林底部横生的树枝上轻踏,又是一个翻转,轻轻巧巧地落到地面上——这次他双脚踩上的是厚密腐叶层覆盖住的坚实大地,不再是松软的泥浆。

抬起头,尤纳尔看见离自己不到三米远的山坳边缘,一条流淌着泥水、颜色也与泥水差不了多少的巨大触须凌空虚举,顶端带有狰狞口器、口器中细密尖牙不停蠕动,如同伸出来试图抓住什么、却捞了个空的“手臂”那样停留在半空,正正停在诡异水雾的边缘。

“嘶……”

尤纳尔都倒抽了一口气,眼皮子直跳;倒不是吓的,纯粹是恶心的。潜伏型掠食者常见,丑成这样的太不常见了——顺着那条触须看过去,在他两秒之前行走之处正前方五米外,一头被恶臭的泥水、腐朽的枯枝败叶和颜色诡异的水面群生植物覆盖大半体表的、看起来像个半圆形罩子般的怪物正瞪着空洞的双眼看着他。

——那古怪的生物拍飞南时,他冲过去拉没拉着,反倒是被那生物反向一抽,倒飞一里多地、掉到了这片古怪的山坳泥泽里。

不知多少年岁月凝聚起来的古怪水雾似乎拥有结界般的能力,在其中行走时他完全听不到远处的声音、视线也大大受阻;出了水雾覆盖地带,视觉恢复正常,山林中的虫鸣鸟也鲜活起来。从外向内看,水雾内外浑然两重天——那头庞大又丑陋的生物行动时不可能没有声响,但跳出来的他连风声都没听见,显然,这道水雾的古怪之处还有很多。

冲那头似乎出不了水雾范围的怪物比了个中指,尤纳尔掉头就走。

走了没几步他又感觉好像哪里不对,细细一想,鸡皮疙瘩立即起了一身——以那头怪物的体积、和半掩在泥水下的无数触须来看,那道被薄薄积水覆盖的山坳是无法容纳下这样的庞然大物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压根不是山坳,而很有可能是个深潭。而他走在里面时脚底那种奇怪的松软触感……估计没准儿是踩在那怪物的体表上……

“南有危险!”尤纳尔顾不上恶心,立即拔足狂奔。只被拍飞一里多地的他就遇到了这诡异的玩意儿,高高地飞出去的南还不知会碰到什么鬼东西呢。

茂密的丛林、横生的灌木阻挡不了横冲直闯的尤纳尔,他的方向感很强,视线扫过一遍就能在脑中构建出大致的地形图。南的落点有些远,但他只要找准了方向搜寻过去,还是有把握找到那个小家伙的。

直线行进了八、九百米,撞断无数拦路的枝杈、无视沿途设伏的掠食植物、野兽,快速前冲的尤纳尔忽然轻飘飘地转了个向。

山坳泥潭里那头怪物实在太恶心了,被丢进去的他更是被那股恶臭熏得头疼。一想起始作俑者——那个长着巴掌般叶片的怪异生物,他就觉得不去教训一下那玩意儿他便念头不通达。

南并不知道他选定的“安全路线”与尤纳尔南辕北辙了,更不知道尤纳尔那家伙这工夫脱困了不来找他、与大部队汇合,反倒是冲去找那个恐怖生物的麻烦……若是知道的话,他对这位前战神阁下的尊敬度又要下降不少。

冬季已经过去,白日的时间要比之前延长了少许。(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南小心翼翼地跟着腐叶层上的蹄印前进,弯弯拐拐地走了半个多小时,穿过层层林木、地势似乎稍稍有些下降;跨过一道天然形成的石壁、走过一条遍生青苔的光滑青石滩、眼前景色豁然开朗——

犹如苍天古林中的世外桃源,这处半隐蔽在山壁后的小山谷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绿;高高的半环形山壁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温柔的暖意,略薄的泥土层养不出苍天大树、倾泻而下的阳光却反倒哺育出成片的花海、以及青翠的野草嫩芽。

是的,花海。环形山壁上有大量的鸟巢,这些飞鸟也带来了大量的植物种子。因土层过薄,大型的植物无法生存,便成了小型花草的天堂。

不受苍天巨树蛮横霸占的阳光畅快地洒下,与环形山壁上渗透而出的细小瀑布交相辉映,在这个藏匿在山林深处的小花园上空晕照出若隐若现的彩虹;充沛的水源吸引了大量的野兽,南所跟随的蹄印到了这处混合了更多种属于动物的脚印,南贸贸然地闯进来时,成群的野牛正在小瀑布下的溪水边戏水,三三俩俩的小牛犊跟随母亲,迈着悠闲的步子在平坦的花丛中漫步,不时低头啃食柔嫩的草茎。

南的闯入让负责警戒的成年野牛将视线转了过来,这群足有上百头的野牛群并不惧怕人类,形影单只的南在它们眼中似乎不具备太大威胁性,除了近处的几头仍旧警惕地盯着他,其它的野牛都甩着尾巴四散开去。

南咽了口唾沫,不可否认他看到这群野牛时的第一个念头是“新鲜的牛肉”,但这心思很快就歇下了——别说成年的野牛了,小牛犊只都比普通的成年马匹大上一圈,他可不认为自己有单挑群牛的能力。

小心翼翼地绕开野牛群占领区,南向远离溪水的山谷角落慢慢地靠过去。丛林中的水源像来是野兽厮杀之地,他压根没胆子一个人呆在溪水边。

温暖的春日余晖懒洋洋地洒在身上,在丛林中绷紧神经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南稍稍有些放松。这片山谷里没有高大的植物、也看不到杀人藤,比起外面的茂密山林应该是要安全一些的——唯一要担心的,可能就是那道溪水会不会引来贪婪的猛兽了。

环形山壁下的花草要比别的地方更茂盛一些,当然,鸟粪的数量也相当可观。南站在稍远的地方仔细地观察花草间飞舞的虫子,确认其间没有看起来太狰狞或是有威胁性的,才慢慢地挪动步子靠近。

走到近处,南果然看到了他所猜测的、人类活动过的痕迹。这个山谷虽然隐蔽,但位置处在黑森林最边缘的外围;而水源除了引来野兽,同样也能引来人类。离溪水最远的这处山壁底端,凹凸不平的山体有被人类劈砍出来的痕迹——一个内凹的悬挂式壁洞,能容两、三个人并排躺下,底部还铺着稀稀落落的干草;在壁洞的下方不远处,还被人为挖出来一小圈环形隔火带,内中有草木燃烧后的灰烬。

蹲到隔火带旁用手指拧了把草木灰,数量不多,应当是被风带走了大半;参与下的部分受过多次清晨水雾凝集,已经结块,燃烧这堆篝火的人,至少离开了十余天了。

又走到那个离地面约有半米高的悬挂式壁洞旁,内里的干草也有些腐败,手一拨,便跑出大量的虫子。南索性把里面的干草全都弄出来,想了想,又去附近拔几把干净的嫩草,将壁洞底部粗粗擦了一遍。

坐到还带有淡淡嫩草清香的洞沿,南轻呼一口气。既然是有旅人住过的地方,他借用一晚上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天色到了这会儿已经昏暗下来,南休息了一会儿,便觉得腹中饥饿……回想起这半天的事儿,南就觉得脑门一抽一抽的疼。

十个小时前,那个新加入队伍的斯尔纳受了伤——托莱兄弟是紧跟尤纳尔的步子走山路的,格洛丽亚则是骑她的陆行鸟。斯尔纳也想凑到陆行鸟上去挤一挤,格洛丽亚一句“你那张老脸凑得太近我看了犯恶心,要不你来骑,我下去走?”就把他打发了——这家伙面对金钱时脸皮厚度堪比城墙,其他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黑森林是很危险的,哪怕这儿只是最外围,各类掠食生物设下的陷阱也让人防不胜防。尤纳尔要求托莱兄弟踩着他的脚印走,托莱兄弟把这当成训练的一种,老老实实地完成;斯尔纳那个炼金术师却相当托大,大摇大摆的走在旁边,还不时满腹牢骚——他的兴趣爱好全给了炼金术和捞钱,并不喜欢出门游历。虽然他这个层次的施法者精神力已能反哺肉|体、赤手空拳能放倒最强壮的普通人,可要让他自己用双脚丈量土地,他就委屈得像是被欺凌了一样。

格洛丽亚问他“你不是有石巨人吗,为什么不放出来当坐骑”时,这家伙还振振有词“石巨人是要消耗魔法卡的,你给报销?”

在经过一片看起来还算平静的乱石滩时,地面忽然冒出大批石虫,尤纳尔重拳击向地面赶走了一批、格洛丽亚放出数道龙卷风刮翻一批、托莱兄弟也拔出佩剑参与战斗;斯尔纳袖手在旁边看热闹,结果被某条石虫在小腿上重重咬了一口。

虽有两个神圣骑士给他圣光祝福,但被咬掉一块肉的尤纳尔也必须休息半日,格洛丽亚只好宣布修整一天,选了块平地扎营。用过午餐后,闲不住的尤纳尔要到周边逛逛,南当时也不知哪根神经不对,屁颠颠跟了上去……而后就悲剧了。

尤纳尔确实是一个可靠的伙伴,当如果没有人盯着他,他自身就成了最大的不稳定因素。离开格洛丽亚的视线,这家伙就跟偷溜出门的家犬一样四处撒欢,叫都叫不住。先后招惹了拳头大的野蜂群、哺乳期的母黑熊、还跟成群的猿猴互丢了半天石头,骗到了人家辛苦采集的野果。在南精疲力尽并隐约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时,这家伙忽然两眼放光,冲向一株满缀鲜红色果实、主干上有一张模糊的人脸、长着巴掌般的巨大树叶,根须能够活动,正慢悠悠地散步的、看起来像是树人似的恐怖玩意儿……

以手扶额,南黑着脸长吐一口气,决定今后要更谨慎些——在前线大裂谷时他就该明白尤纳尔这家伙人来疯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衣领上格洛丽亚的精神印记还在,自受安格斯“欺凌”事件后,格洛丽亚就不放心兄弟俩在外瞎跑了。撑过今夜,格洛丽亚发现不对后就能顺着精神链接印记找过来,在这方面南还是能放心的。

盘腿坐进洞里,南打算忍着熬过这一晚。自家实力自家清楚,他是不认为自己能够幸运到在这种危险无处不在的地方搜索到食物的。

没人守夜,南也只能自己警醒些。正要面朝外躺下时,他忽然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溪边是野牛群在他发呆的时候已经甩着尾巴哞哞叫着离开了,这群野牛天敌也不少,也是不敢在溪水边过夜的。这会儿太阳差不多落下了,昏暗的光线中,溪边似乎站着个人。

人?!

南一下子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看过去,又用力眨了眨。

——真的是个人!溪水水面反射的最后一抹阳光映照在这个人单薄的身躯上,离着三百米多点的距离,南看得再清晰不过。

顾不得多想,南从壁洞里跳了下来,撒开大步跑过去,“嗨——老兄!”

昏暗光线下从三百米外看过去,站着的大活人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溪边的人听到声响,慢慢地扭头看过来,南看到他身上似乎有什么光彩在流动,眨了下眼睛再看,又什么都没看到。

跑近百米内,南脸色一僵,速度也缓了下来,“呃……老兄?你还好吗?”

那个人依然安静地立在溪水边,整体看上去似乎很正常……但又哪儿都不正常!这家伙居然是光着的!

——被打劫了?南也只能是这个想法的,他这样骤然被拍飞、远离了大部队的人,身上的武器装束也没见少;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光着屁股进黑森林的,但打劫……谁连人家贴身衣服都抢呢?!

这会儿也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南放慢脚步,面上露出尽量正直严肃的表情,免得别人感觉被嘲笑,“你好,朋友,你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南离对方已不到二十米,这个距离看过去,对方的年龄看起来跟尤纳尔的外表年龄似乎差不多,身材单薄的少年,长手长脚,拥有淡金色的微卷长发,静静地看着他。

又更近一些,南才发现这个金发少年的眼睛不太对——竟然是金色的竖曈?

异族?南想起萨满祭司埃琳娜变成豹子时也是金色的竖曈,就没有太大的感想,放慢语速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不过一个人站在溪水边很不安全……当然,我不是说你看起来不够强壮,但我想……也许咱们可以去更安全一点的地方,你认为呢?”

异族少年眨了下眼睛,南发现对方的相貌也很出色——好吧,他是尽力不去看对方赤|裸的身体,才稍稍留意到这一点——他越发认为这个少年或许刚刚有过不美好的遭遇,嗓音越发轻柔,“请别担心,我没有恶意。我叫南·托莱,是个神圣骑士……其实我也刚发生了点儿不太让人高兴的事儿,我跟我的伙伴们走散了。”

拥有金色竖曈的少年静静地看着他,当南怀疑对方听不懂大陆通用语时,这个少年微微偏了偏头。

这个动作南在熊族少年伊夫利和豹族萨满埃琳娜身上常见,愈加肯定对方是异族了,“……那边有个前人开辟出来的壁洞,地方不大,挤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你不介意的话,到那儿先呆一晚上?”

异族少年又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木然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南觉得头疼了,“抱歉,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这附近……不太安全,你知道,丛林的水源边上向来不太平——”

异族少年再次眨动金色竖曈,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南所指的壁洞方向,又慢慢地看向南。

南发觉不对了,对方的动作也太过迟缓,迟疑地道:“你……受伤了吗?”他又露出恍然脸,“也对,这个季节白天都还有凉意,到了晚上更冷了。”说着南动手脱下套在外面的皮甲,又快速地将上衣脱下来,“……先披上这个吧,如果到了明早我的伙伴找过来,再给你弄一套齐全点儿的衣服。”

南拿着自家外衣凑到异族少年身侧为他披上时,少年金色的竖曈里闪过一抹诡异的光华,垂在大腿根部的手指轻轻弹动了一下。

南并没有发觉异样,为少年披上外套后退开一步,他比少年高出一个头还多点,他是明白自己这种块儿的人站得离别人太近人家会不自在的,“感觉还好吗?能不能走?”

少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是犹豫了下,向前迈步。

南是留心注意过少年的体表的,没有外在的伤痕,手腕上也没有淤青,所以他与少年尽量保持不失礼的距离,也免得别人误会他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在他看来少年遭遇的变故应该是精神更甚于身体,所以他完全没料到站得很稳的少年在挪动脚步后,身子晃了一下便直直地向前摔倒。

“……”南忍住不发出声音,这个年纪的少年自尊心总是比较强的,他得注意点儿自己的态度。

异族少年摔得还挺重,手脚都摆出了让人发笑的姿态;但他并没有发出声响,也没有求助,慢慢地站起来,再次向前迈步。

这一次,他走出去三步才摔倒。

三百米的距离,这个沉默的异族少年走了近十分钟才走完。南不敢表示出同情,装作走在前面带路、并悄悄踢开地面碎石,免得少年摔倒时受伤。

走到壁洞前,南忙活了下扶着这个少年躺到里面,将自己的外套一半塞到对方身下时,他稍稍检查了下对方有没有摔伤。

这个奇怪的少年显然是有职业级实力的,三五步一摔走到这里体表也没有出现擦痕。扶着对方躺下后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少了个人葬身兽口总是好事。

——他也许是精神上受了刺激,反应迟缓、身体僵硬,或许还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想想自己不久前撞到头时也是迷瞪了好一会,南就不觉得古怪了。也不知他是怎么走到这儿的,或许我应该看看他脚底受伤了没有?

这么想着,南还真凑过去看了看少年的脚板……比起安格斯的冷漠,这家伙简直是爱操心得像个老妈子。

被带到壁洞、又被扶着躺下的异族少年全程不主动不反抗,躺下后也没有闭上眼睛休息,稍有些异常的金色竖曈直勾勾地盯着南。

南坐到离他稍远些的位置,放轻声音问道,“有哪儿不舒服吗?”

等了会儿没有得到回答,南也不意外,“那就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儿可以天亮了再说。”他也不好意思问对方饿不饿,因为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南的观察力比一般人强些,但还到不了入微那个程度,所以他完全没发现当他说话时,少年那对金色竖曈一直在盯着他的唇型、口腔、喉结、以及胸膛的起伏。

就像是……在学习人类的发音方式。

130.树人果实

130

五面帐篷围拱着的小型营地,石块垒就的篝火正熊熊燃烧。(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负责炖煮食物的东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取出怀表看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在城中时这只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可是在茂密的丛林之中,世界已经成为夜行生物的天堂。

人类――或者说,大多数智慧种族都不属于夜行生物范畴。黑夜来临时,东难免要为离开已久的弟弟操心起来……哦,还有个尤纳尔。

“咦?天都黑了啊?”格洛丽亚打着哈欠从帐篷里钻出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难道我觉得肚子咕咕直叫……夜安,亲爱的东,咱们今晚吃什么?”

“夜安,格洛丽亚。”东把最后一盘植物根茎丢到铁锅里,擦了擦手站起来,“早上猎到的野兽肉,还有在附近收集的根茎。我想说……”

“闻起来真香,先给我来一份――咱们带出来的干果仁还有吗?最好再来点甜汤。”

东默默将装着干果仁的盒子递给格洛丽亚,又用陶碗给她盛了一份汤,在格洛丽亚欢快地一口气干掉半份汤后幽幽地道:“格洛丽亚,南和尤纳尔还没回来。”

“噗!”格洛丽亚没来得及咽下的半口汤喷了出去,“哈?!”睡了整个下午的飓风女士左右打量一遍,才发现营地宁静得都有点异样了,“这……他俩一直没回来?!”

东幽怨点头。

“见鬼!尤纳尔那个白痴又乱来了?”想都不想,格洛丽亚就认定是尤纳尔的错了,她闭上眼睛冥想了下,半响后拍拍胸口,“没事,南的印记还完整着,他没遇到危险。”

东大大地松了口气,格洛丽亚的精神印记还是很可靠的,“那就最好不过了――”

“别担心,这儿的丛林还扰乱不了我的精神印记感应,既然我能清晰感知到南的位置,那么他离我们应该不会太远,或许他们等会儿就回来了。”格洛丽亚宽慰他。

她话音刚落,尤纳尔那小子兴奋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伙计们!我抓到一个好玩的大家伙!”

黑森林的黑夜似乎具有侵略性,篝火的火光照不出太远。格洛丽亚和东齐齐扭头,只看到影影绰绰的林木黑影中有个古怪的身影慢慢靠近,又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似乎是个抗着庞然大物的人影。

“啊哈哈哈哈!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尤纳尔的身影还只是个模糊的轮廓,声音就在整个营地上空炸响了;这家伙一兴奋起来就聒噪得不行,音波震得东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格洛丽亚的脸色也拉了下来。

他抗着的东西远远超过了他的身高,大部分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嘈杂的摩擦声;等他踏入营地范围,东的眼神儿瞬间发直――这家伙居然抗了一整棵大树回来?!

“等等!”意识到不妙的东跳起来大喊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急于展现狩猎成果的尤纳尔把肩膀上抗着的庞然大物双手一举、向前一扔――

“刺啦――”“轰!”“哐啷――”“啊啊啊啊啊!!!”

第一声怪响来自被大树的枝桠划破、带翻的帐篷,第二声轰鸣是大树丢到地面后的反震,第三声,是篝火上的铁锅被树顶撞翻,第四声,是睡梦中被倒塌帐篷砸醒的炼金术师发出的惨叫……

“尤纳尔――!!”片刻的寂静后,格洛丽亚愤怒的咆哮响彻云霄。

东冲进倒塌的帐篷七手八脚地把被活埋的斯尔纳解救出来,这个脚伤还没创愈的倒霉蛋额头上青了一大片,两管鼻血吊在嘴唇上,看起来说不出的狼狈……

“嗯……我可以解释……”尤纳尔抓耳挠腮。

“解释什么?你哪次不是诚挚道歉、抵死不改?!”睡裙上沾了大片油污的格洛丽亚吼道。

“是这样的,我差不多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才拿下这古怪玩意儿,你看,人太激动的时候就难免顾不上细枝末节的东西……”

“那是咱们所有的人的晚餐!你这个笨蛋!”格洛丽亚咆哮道,手指往脚步踉跄的斯尔纳一指,“连对同伴都下这种毒手,你到底是对那个贪财鬼有什么不满!”

“……呃?”捂着鼻子的斯尔纳一愣。

“这是意外,相信我,完全是意外。我没有那么讨厌他,要是真的不满,我会自个儿动手揍他的。”尤纳尔诚恳地道。

“喂!”斯尔纳额头爆出青筋。

“不不不不……我的天!伙计们,这是什么鬼东西?”无意中往罪魁祸首大树上扫了一眼的东颤抖着大叫,搀扶斯尔纳的动作变成了藏身在斯尔纳身后。mht.la [夜夜小说网]

“不就是一棵树吗?”格洛丽亚不快地瞪他一眼,目光往下一扫,“……诶?”

“树人?!”斯尔纳两眼放光,伤腿似乎在瞬间创愈,一把甩开东跳上前去,“全知之神在上,活的树人啊哈哈!”

“等会,那是我的猎物!”尤纳尔忙道,上前一步拎起斯尔纳的衣领。

“别这么小气,见者有份……”

“都闭嘴!”格洛丽亚喝道,“尤纳尔,把他放下!”

一阵鸡飞狗跳后狂热的斯尔纳被格洛丽亚镇压,尤纳尔也老实了。将倒地的树人扶正,格洛丽亚围着被杀人藤的断根绑得结结实实、树身上无数伤痕的树人转了一圈,又摸了摸伤口处流出的绿色树汁,沉默半响后伸手一揽比她矮少许的尤纳尔肩头,“……树人不都是群居的吗?你只发现这一只?”

装死的树人:“……”

“咳!”格洛丽亚假咳一声,从空间手镯里掏了把椅子出来坐到树人正对面,板起脸说道,“夜安,古老的森林居民。我是魔法女神的仆从、风元素亲和者格洛丽亚?飓风,很高兴在这美丽的夜晚与你相会。”

树干上的古板人脸一动不动。

格洛丽亚一挑眉,转向尤纳尔,“我说,你不会把他干掉了吧?”

尤纳尔抓头皮,一脸迷惑,“诶?怎么样算干掉啊?这东西……算是智慧生物?”

树干上的古板人脸,有点儿像嘴的那个口子似乎抽动了一下。

“妖精族和树人族虽然数量不多,但种族战争时是参战过的。我听说黑森林外围有树人族部落存在,只是没有亲见过。”格洛丽亚摸下巴,“在森林里弄死树人是有点麻烦的,这些木头脑子挺能记仇。这只估计是不小心迷路与族人失散的,运气不好撞你手上了……”她故作懊恼地一拍大腿,“得了,干都干掉了还能怎么办?东,拿油料来,咱们把他烧干净,死无对证就完事了。”

树人树枝上巴掌般的巨大叶片抖了一下,看似僵死的古板人脸动了动,最长的那个口子张开了:“你想要欺骗自然吗,邪恶的魔法师!”

没来及应答的东长大嘴巴,这玩意儿还真是活的啊!

格洛丽亚转头过来,微笑:“哦,自然女神保佑,你安然无恙。夜安,我叫格洛丽亚?飓风。”

“森林会记住你们的暴行,野蛮的入侵者,火焰无法燃烬罪恶,黑暗不会包庇罪人……”

格洛丽亚继续微笑,一字一字地道:“我叫格洛丽亚?飓风。”

树人一噎,沉默半响,“……吾名为格罗佛?塞西尔?毕夏普。”

格洛丽亚笑容真挚,“塞西尔?东方无尽之绿部族吗?是生命守护、自然守护,还是誓约守护?”

树人那简陋的五官硬是表现出了惊惧,张口结舌半响,气势彻底低下来了:“吾乃誓约守护之民。”

“誓约守护者,不妄言、不轻诺、不欺人、不杀戮。贵部族遵守上古共存条约、守护有灵万物。”格洛丽亚不紧不慢地道,“如不遵上古之约,则甘献身于大地。”

树人那简陋的五官惊惧得更厉害了。

格洛丽亚双手抱胸,大喇喇地翘起脚,“你们是世外的规则守护者,虔诚的上古之约维护人。既然如此……格罗佛先生,你是怎么与我的同伴发生争执的呢?”

树人似乎哑然一瞬,随即恼火起来:“吾辈潜存林间,供鸟兽以果实,从不伤有灵万物!是贵属摘食吾辈果实还不够,要断吾辈肢体!”

“……”格洛丽亚默默转头看向尤纳尔。

尤纳尔抓抓脸颊:“呃……连着树枝带回来比较新鲜。”

“……”格洛丽亚指向树人主干上的脸,“你就不觉得数身上有人脸很奇怪?”

尤纳尔真诚地道:“他当然又没有出声说话,谁知道他居然是个智慧生物?而且……他一动不动的时候,那脸看起来跟鸟洞区别也不是很大。再说了,他身上的果子挺好吃的。”

“无耻之徒!”树人气得浑身发抖。

格洛丽亚捂脸,半响后看向树人,同样摆出很真诚的表情:“格罗佛老兄,严格来说……我们也是有灵万物嘛。既然两边大打出手,要说谁对谁错就扯不清了。不如你留下果实,我们放你走,就这样算了?”

“吾辈岂会向无耻之徒妥协!”树人怒道。

格洛丽亚叹息一声:“……还是得烧啊。”

“……呃,其实也不是不行……”树人憋屈。

130

五面帐篷围拱着的小型营地,石块垒就的篝火正熊熊燃烧。

负责炖煮食物的东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取出怀表看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在城中时这只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可是在茂密的丛林之中,世界已经成为夜行生物的天堂。

人类――或者说,大多数智慧种族都不属于夜行生物范畴。黑夜来临时,东难免要为离开已久的弟弟操心起来……哦,还有个尤纳尔。

“咦?天都黑了啊?”格洛丽亚打着哈欠从帐篷里钻出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难道我觉得肚子咕咕直叫……夜安,亲爱的东,咱们今晚吃什么?”

“夜安,格洛丽亚。”东把最后一盘植物根茎丢到铁锅里,擦了擦手站起来,“早上猎到的野兽肉,还有在附近收集的根茎。我想说……”

“闻起来真香,先给我来一份――咱们带出来的干果仁还有吗?最好再来点甜汤。”

东默默将装着干果仁的盒子递给格洛丽亚,又用陶碗给她盛了一份汤,在格洛丽亚欢快地一口气干掉半份汤后幽幽地道:“格洛丽亚,南和尤纳尔还没回来。”

“噗!”格洛丽亚没来得及咽下的半口汤喷了出去,“哈?!”睡了整个下午的飓风女士左右打量一遍,才发现营地宁静得都有点异样了,“这……他俩一直没回来?!”

东幽怨点头。

“见鬼!尤纳尔那个白痴又乱来了?”想都不想,格洛丽亚就认定是尤纳尔的错了,她闭上眼睛冥想了下,半响后拍拍胸口,“没事,南的印记还完整着,他没遇到危险。”

东大大地松了口气,格洛丽亚的精神印记还是很可靠的,“那就最好不过了――”

“别担心,这儿的丛林还扰乱不了我的精神印记感应,既然我能清晰感知到南的位置,那么他离我们应该不会太远,或许他们等会儿就回来了。”格洛丽亚宽慰他。

她话音刚落,尤纳尔那小子兴奋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伙计们!我抓到一个好玩的大家伙!”

黑森林的黑夜似乎具有侵略性,篝火的火光照不出太远。格洛丽亚和东齐齐扭头,只看到影影绰绰的林木黑影中有个古怪的身影慢慢靠近,又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似乎是个抗着庞然大物的人影。

“啊哈哈哈哈!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尤纳尔的身影还只是个模糊的轮廓,声音就在整个营地上空炸响了;这家伙一兴奋起来就聒噪得不行,音波震得东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格洛丽亚的脸色也拉了下来。

他抗着的东西远远超过了他的身高,大部分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嘈杂的摩擦声;等他踏入营地范围,东的眼神儿瞬间发直――这家伙居然抗了一整棵大树回来?!

“等等!”意识到不妙的东跳起来大喊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急于展现狩猎成果的尤纳尔把肩膀上抗着的庞然大物双手一举、向前一扔――

“刺啦――”“轰!”“哐啷――”“啊啊啊啊啊!!!”

第一声怪响来自被大树的枝桠划破、带翻的帐篷,第二声轰鸣是大树丢到地面后的反震,第三声,是篝火上的铁锅被树顶撞翻,第四声,是睡梦中被倒塌帐篷砸醒的炼金术师发出的惨叫……

“尤纳尔――!!”片刻的寂静后,格洛丽亚愤怒的咆哮响彻云霄。

东冲进倒塌的帐篷七手八脚地把被活埋的斯尔纳解救出来,这个脚伤还没创愈的倒霉蛋额头上青了一大片,两管鼻血吊在嘴唇上,看起来说不出的狼狈……

“嗯……我可以解释……”尤纳尔抓耳挠腮。

“解释什么?你哪次不是诚挚道歉、抵死不改?!”睡裙上沾了大片油污的格洛丽亚吼道。

“是这样的,我差不多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才拿下这古怪玩意儿,你看,人太激动的时候就难免顾不上细枝末节的东西……”

“那是咱们所有的人的晚餐!你这个笨蛋!”格洛丽亚咆哮道,手指往脚步踉跄的斯尔纳一指,“连对同伴都下这种毒手,你到底是对那个贪财鬼有什么不满!”

“……呃?”捂着鼻子的斯尔纳一愣。

“这是意外,相信我,完全是意外。我没有那么讨厌他,要是真的不满,我会自个儿动手揍他的。”尤纳尔诚恳地道。

“喂!”斯尔纳额头爆出青筋。

“不不不不……我的天!伙计们,这是什么鬼东西?”无意中往罪魁祸首大树上扫了一眼的东颤抖着大叫,搀扶斯尔纳的动作变成了藏身在斯尔纳身后。

“不就是一棵树吗?”格洛丽亚不快地瞪他一眼,目光往下一扫,“……诶?”

“树人?!”斯尔纳两眼放光,伤腿似乎在瞬间创愈,一把甩开东跳上前去,“全知之神在上,活的树人啊哈哈!”

“等会,那是我的猎物!”尤纳尔忙道,上前一步拎起斯尔纳的衣领。

“别这么小气,见者有份……”

“都闭嘴!”格洛丽亚喝道,“尤纳尔,把他放下!”

一阵鸡飞狗跳后狂热的斯尔纳被格洛丽亚镇压,尤纳尔也老实了。将倒地的树人扶正,格洛丽亚围着被杀人藤的断根绑得结结实实、树身上无数伤痕的树人转了一圈,又摸了摸伤口处流出的绿色树汁,沉默半响后伸手一揽比她矮少许的尤纳尔肩头,“……树人不都是群居的吗?你只发现这一只?”

装死的树人:“……”

“咳!”格洛丽亚假咳一声,从空间手镯里掏了把椅子出来坐到树人正对面,板起脸说道,“夜安,古老的森林居民。我是魔法女神的仆从、风元素亲和者格洛丽亚?飓风,很高兴在这美丽的夜晚与你相会。”

树干上的古板人脸一动不动。

格洛丽亚一挑眉,转向尤纳尔,“我说,你不会把他干掉了吧?”

尤纳尔抓头皮,一脸迷惑,“诶?怎么样算干掉啊?这东西……算是智慧生物?”

树干上的古板人脸,有点儿像嘴的那个口子似乎抽动了一下。

“妖精族和树人族虽然数量不多,但种族战争时是参战过的。我听说黑森林外围有树人族部落存在,只是没有亲见过。”格洛丽亚摸下巴,“在森林里弄死树人是有点麻烦的,这些木头脑子挺能记仇。这只估计是不小心迷路与族人失散的,运气不好撞你手上了……”她故作懊恼地一拍大腿,“得了,干都干掉了还能怎么办?东,拿油料来,咱们把他烧干净,死无对证就完事了。”

树人树枝上巴掌般的巨大叶片抖了一下,看似僵死的古板人脸动了动,最长的那个口子张开了:“你想要欺骗自然吗,邪恶的魔法师!”

没来及应答的东长大嘴巴,这玩意儿还真是活的啊!

格洛丽亚转头过来,微笑:“哦,自然女神保佑,你安然无恙。夜安,我叫格洛丽亚?飓风。”

“森林会记住你们的暴行,野蛮的入侵者,火焰无法燃烬罪恶,黑暗不会包庇罪人……”

格洛丽亚继续微笑,一字一字地道:“我叫格洛丽亚?飓风。”

树人一噎,沉默半响,“……吾名为格罗佛?塞西尔?毕夏普。”

格洛丽亚笑容真挚,“塞西尔?东方无尽之绿部族吗?是生命守护、自然守护,还是誓约守护?”

树人那简陋的五官硬是表现出了惊惧,张口结舌半响,气势彻底低下来了:“吾乃誓约守护之民。”

“誓约守护者,不妄言、不轻诺、不欺人、不杀戮。贵部族遵守上古共存条约、守护有灵万物。”格洛丽亚不紧不慢地道,“如不遵上古之约,则甘献身于大地。”

树人那简陋的五官惊惧得更厉害了。

格洛丽亚双手抱胸,大喇喇地翘起脚,“你们是世外的规则守护者,虔诚的上古之约维护人。既然如此……格罗佛先生,你是怎么与我的同伴发生争执的呢?”

树人似乎哑然一瞬,随即恼火起来:“吾辈潜存林间,供鸟兽以果实,从不伤有灵万物!是贵属摘食吾辈果实还不够,要断吾辈肢体!”

“……”格洛丽亚默默转头看向尤纳尔。

尤纳尔抓抓脸颊:“呃……连着树枝带回来比较新鲜。”

“……”格洛丽亚指向树人主干上的脸,“你就不觉得数身上有人脸很奇怪?”

尤纳尔真诚地道:“他当然又没有出声说话,谁知道他居然是个智慧生物?而且……他一动不动的时候,那脸看起来跟鸟洞区别也不是很大。再说了,他身上的果子挺好吃的。”

“无耻之徒!”树人气得浑身发抖。

格洛丽亚捂脸,半响后看向树人,同样摆出很真诚的表情:“格罗佛老兄,严格来说……我们也是有灵万物嘛。既然两边大打出手,要说谁对谁错就扯不清了。不如你留下果实,我们放你走,就这样算了?”

“吾辈岂会向无耻之徒妥协!”树人怒道。

格洛丽亚叹息一声:“……还是得烧啊。”

“……呃,其实也不是不行……”树人憋屈。

131.魔界植物

131

“尤纳尔!”

格洛丽亚的叫声落下刹那,南一头撞进了花草丛中,花瓣草尖的露水糊了他一头脸。[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没有人能阻止尤纳尔,特别是在他专注的时候;颤巍巍地站起身的异族少年完全做不出任何抵抗,那双能瞬杀白衣主教的手掌已经贴近他面部。

东无意识地发出惊叫,他可是亲眼见过尤纳尔出手的,脑中瞬间出现守夜人透露碎裂爆开的画面——下一个瞬间,他的惊叫声卡在了喉咙里,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尤纳尔踹南那一脚用的是巧劲,南摔得狼狈,倒没受伤;惊慌失措地爬起身来的他想要叫住尤纳尔,声音没出喉咙,眼神儿也发直了。

异族少年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尤纳尔击出的一掌却落了空——少年的脖颈诡异地伸长了近二十厘米,向一侧弯曲成弧形,脑袋居高临下,诡异的金色竖曈木然地瞪着贴近身前的尤纳尔。

“……诶?”格洛丽亚眨了下眼睛再睁开,绕是这位游历经验丰富的施法者,这会儿也懵住了。

尤纳尔改掌为刀,往下重重一劈,异族少年单薄的身子被这一记掌刀劈在肩部,整个身体向下矮了一寸、却是双腿陷入了地面之下,身体并没有因受到巨力倾轧而晃动。

尤纳尔脸色有点变,身形一矮,双拳齐出,轰向对方腹部;但这一次,对方似乎是不耐烦当人肉沙包了,没有老老实实地硬抗——异族少年的双手手臂处“呼”地一声轻响,同时冒出四根粗大光滑的金色藤蔓,两根在身体前交缠,硬生生抗住尤纳尔全力出击的双拳,两根重重地抽向尤纳尔。

尤纳尔的身影在原地消失,随即,周边的空气中爆出“砰!”“嗙!”地声声闷响;异族少年呆呆立在原地没动,身体中却冒出更多的金色藤蔓,张牙舞爪地舞动,不时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强烈地碰撞。

那些金色藤蔓的长度超过二十米,而身形快到肉眼看不见的尤纳尔与这些藤蔓的交火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这两人身周地表、乃至不远处的山壁都遭了殃,一时间碎石泥土飞扬、残花断草漫天飞舞、半径三十米内都成了不可接近之领域。

格洛丽亚、东、斯尔纳已经跑到南身侧,四人看着那诡异的战斗场面都有些愣神;东咽了口唾沫,不可思议地问道:“南,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南比他还不可思议呢,哪里给得出答案,“……我也不知道。”

战斗漩涡中心的少年还穿着南的外套,听到这话的斯尔纳立即古怪地看过来:“南,你跟那‘东西’……一起过的夜?”

不会说话、单纯无害的“异族少年”变成非人怪物,南简直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是的……但……但他人很好,也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呃……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叫停他们呢?”

斯尔纳伸手在南额头上按了一下,“咦?没发烧啊。”这个炼金术师转脸看向格洛丽亚,一脸严肃,“我怀疑你的追随者被那个怪物迷惑了,你看,他口吻中都把那怪物当成好人了。”

东一巴掌拍掉斯尔纳的手,南哭笑不得:“他确实没有对我做什么,而且还帮我找了些鸟蛋当早餐。”想了下,南又补充,“我之前以为是我庇佑他,现在想想,这一晚上也许是人家保护了我。”

格洛丽亚举手示意南安静下来,一脸严肃地观察战局,半响后转头看向三人:“尤纳尔不占上风,咱们还是叫停他们吧。照南的说法,那东西对人类没有恶意,打出火气就不好了。”

“……”托莱兄弟只能冲她干瞪眼。

“咳!”格洛丽亚清了清嗓子,双手叉腰冲打得烟雾弥漫那处高喝:“尤纳尔!吃早餐了!吃完再打!”

“嘭!”地一声巨响,异族少年身周挥舞的金色藤蔓似乎被某种巨力重重地轰击了一下,其中几根被反向弹开;又是“嗖”地一声,一道黑影快速后退、停稳在几人身侧;尤纳尔显出身形,冲格洛丽亚一伸手:“快快,拿吃的来!”

“……”四人看白痴一般瞪着他。

“干啥?我可饿了一早上了。”尤纳尔一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又冲南吹胡子瞪眼,“你怎么跟这么一个可怕的家伙混到一起去了,就不怕人家把你当营养吸收了!”

“……”南觉得有点儿恼火,“尤纳尔,别人并没有攻击我。”

“人?”尤纳尔咋咋呼呼,“你说那玩意儿是人?开什么玩笑!”

异族少年并未收起张扬的藤蔓,弯弯曲曲的长脖子上诡异的金色竖曈木然地看过来,“南……朋、友。[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对、对,朋友。”南立即说道,“我还跟他约好一起去找人的!”

边上的东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当然,这家伙现在也是下意识地把自己藏到斯尔纳身后去了,“这、这个也会说话?!”

“找人?”格洛丽亚抓住重点。

“吉恩。”南向异族少年确认,“对吧?”

“吉恩。”异族少年点头,伸长的脖子缩了回去,以藤蔓支撑悬空的身子降落到地面,有意向南的位置靠近。

“慢着。”尤纳尔横身挡在南前面,不善地盯着这个怪物,“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想干什么,离我的同伴们远一点!”

南又想说话,被格洛丽亚打断了:“等会儿,尤纳尔,别急着找麻烦。”身为冒险小队头领的格洛丽亚在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她走到人群前方上下打量一遍这个外形像是个秀美少年的藤蔓怪物,端起不失礼仪的正直笑容,“我是南追随的魔法师,格洛丽亚·飓风。首先我要感谢你在我的追随者迷路时保护了他,但如果你想要跟南进一步接触、又或是从南这儿得到帮助,首先必须得到我的许可。”

南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总觉得格洛丽亚这话说得好像哪里都不太对的样子。少年也是听得有点儿迷惑,微微地偏着头,眨巴着那双诡异的金色竖曈。

“不不,格洛丽亚!”藏在斯尔纳身后的东伸长了脖子叫道:“你可不能这么做,南什么都不懂,这种……呃……”这少年看似人畜无害,但体表还有金色藤蔓在舞动呢,以东的胆色可不敢说出什么重话,“总之……我想我们最好各走各的路,最多我们告诉他怎么去附近的冒险营地,如何呢?”

“东!”南没好气,“我并不是没有分辨能力的小孩,好吗?”转向格洛丽亚,“格洛丽亚,我已经答应帮助他找人,我总不能言而无信。我相信他对我没有恶意,若是会对我做点什么,那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格洛丽亚不说话,用平静的目光盯着他。

“……抱歉。”南低下头。

“之后我们需要谈一谈,现在,让我来。”格洛丽亚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转头看向金藤少年时又换上礼节性的微笑,“你认为如何呢,未知者。”

少年或许不像人类那样拥有纤细敏感的心,但并不笨;金色竖曈在这群人各异的脸色上扫了一遍,直视发言的人类,“你……是、王。”

“唔……异类部族中有把部族领导者称为王的习俗,比如狼王、狮王、蛇王。不过人类的世界中不是这么算的,你可以将我当成我们这群人的临时领导者。”格洛丽亚看来有着与这些人外生物打交道的丰富经验。

少年奇怪地看了眼尤纳尔,他这种等级的生物拥有人类无法理解的本能感知,能够轻易分辨出群体中最强者的气势;如果这个人类群体的首领是这个粗鲁无礼的人类,那他会考虑直接带走南。

当然,格洛丽亚既然表现出交涉的态度,他也不会像个低级生物那样凭本能行事,“你……要……什、么。”

“别误会,我并不想利用我的同伴来得到什么。只是如果要让我的同伴与未知者打交道,我有责任了解对方的安全性。我想你能明白,人类是脆弱的生物,我们必须保持小心谨慎。”格洛丽亚不急不缓,“我并不反对南与新朋友打交道,也很高兴队伍中有新同伴加入。但我必须知道你是谁,你的本体,和你的目的。如果我认为你对我们的团体有害,那么我有权拒绝与你的任何来往。”

对方措辞有些复杂,不过这样的言论不会惹怒这位少年。他安静地倾听格洛丽亚的话,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找、吉恩。”顿了顿,他大约是觉得用自己不擅长的人类语言太过困难,金色竖曈中微光一闪,延伸出体表的金色藤蔓轻轻抖了抖、散播出一道道奇异的粉末。

带有木气清香的粉末轻轻向人群靠拢,格洛丽亚微一蹙眉,下意识看了眼尤纳尔;尤纳尔本人挺不靠谱,但好歹也是本大陆三大半神之一,对于带有恶意的攻击有着本能的感应;确认尤纳尔只是好奇地抬头看这些粉末,她便放下心来,没有做出抗拒。

人类施法者能够外放精神力与其他智慧生物个体进行精神链接,少年这种未知者虽然强大,却似乎不懂得这种精细的操作方式,必须要依靠本身的散播物作为媒介,才能与别的智慧生物个体进行链接;没有抵抗排斥的众人吸入少许粉末,眼前景物一变,进入了少年向他们展开的精神领域。

树木,花草,鸟叫,虫鸣。通过少年的视野,他们看到了一个幽静却又充满勃勃生机的世界。

天黑复又天明,物种生息演变,丝毫不觉岁月流逝。就像坐在庭院中观赏园林风景的老人,在自成天空的世界里感受静静佛过面颊的清风。

南还是初次得到这种稀有的经历,不提这奇妙的精神领域共享,少年眼中的世界便让他纳罕无比;至少他这个年纪的人从未想过要去观赏一朵花从怒放到凋谢、又在枯萎的花蕾下诞生出新的生命之种,去感受这种绵延的生命之美。

这应该是个人类所未触及的古老森林,视野中的景色单调得一成不变,又似乎永远也看不腻。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永远静怡的古老之处出现了人类的踪迹。一个扎着头发、带着草帽、一身标准冒险者打扮的旅行者出现在少年眼中。

旅行者在丛林中小心翼翼地探索,突兀出现的少年让他吓了一跳;他转身就逃,跑出去一段路后又小心翼翼地向后打量。

旅行者又倒了回来,一步一驻足,像是随时准备逃走。

你好。

你叫什么名字?

你会说话吗?

问了半天没有得到应答,但旅行者面露轻松,似乎是放下心来。

你没见过人类吧,这儿可没有什么人会像我一样敢独自进来。

我在找一种植物,听说只有这附近才有那东西,你见过吗?

老天!就是这个!太感谢你了伙计!

这是人类的食物,哈哈,你大约是不能吃的吧?

诶?能吃啊,真稀奇,哈哈……

谢谢你,伙计。

聒噪的旅行者停留了一小段时间,将行囊塞满后兴奋后离开。走之前他询问少年是否愿意跟他一块儿走,得知少年出不了这片森林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短暂地出现过的旅行者成了少年单调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存在,少年开始对视野外的世界感到好奇。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南发现少年能看到的景色更多了——或者说,原先的视野被限制在一小块范围内,而现在,少年眼中甚至能够看到这片与世隔绝的古老森林外围处的风景。

终于,少年似乎是摆脱了什么束缚,离开了生长无数岁月的古老森林。关于旅行者的记忆是他生命中最深刻的印记,能够自由活动的少年,唯一的目的便是找到那个让他对外界产生兴趣的人类旅行者:吉恩。

视野中的景色移动得非常快,并非人类的少年在这片生命绝地的古老丛林行动自如,并不像其他的生命个体那样处处受限。但少年很快发现,想找到吉恩并不容易。无数次日升月落,他始终找不到吉恩的身影。

又一个遍寻无果的白日过去,站在溪水边的少年再次遇到人类。

从山谷中跑出来的大个儿冲他挥手:“嗨——老兄!”

这个人类同样对他释放了善意,虽然因他使用了吉恩的外形,对方错将他当成人类;对方小心翼翼地照顾他,并答应他一起去找吉恩。

精神领域结束,回过神来的众人用了点儿时间去习惯恢复正常的视野,而后纷纷扭头,看向羞臊得以手捂脸的南。

“太没戒心了!一般人在野外看到这种诡异的家伙谁会急急忙忙的靠过去?如果你遇到的是一般的妖魔,咱们找过来就只能给你收尸了!”斯尔纳恨铁不成钢。

“南,哥哥告诉过你很多次不要随便靠近古怪的人,你怎么不听话呢?”东有气无力。

“哥哥!那是二十年的事了吧!”南羞恼。

尤纳尔的反应就是与众不同,“这不就是勇士传说中常见的森林美女桥段吗?你也太笨了,怎么能用那个吉恩的外形呢?谁会高兴一个怪物用自己的脸找上门来,应该变成美女才对嘛!”

“我们帮你找吉恩!说吧!从哪儿开始!”格洛丽亚摩拳擦掌,目光灼灼。

少年偏头倾听众人发言,目光盯到尤纳尔身上,疑惑:“美、女。”

尤纳尔重重点头:“不错!美女!就像是——”这家伙手一抬就想指向格洛丽亚,半途又硬生生止住了,“……呃,总之,就是美女。”然后双手比划了两道曲线……

“尤纳尔!你对老娘的外表是有什么不满!”格洛丽亚被激怒了。

“抱歉,女士,我是个诚实的人!”尤纳尔态度坚定。

“惩罚之风!”

“呃……别理他们。”南摸摸鼻子,无视身后两个家伙,“格洛丽亚同意了,现在咱们都能帮你……恩……”犹豫了下,南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基本上是……不用吃人的吧?”

“吃、人。”少年偏头,疑惑。

“说什么蠢话!”听不下去的斯尔纳从后面抬手刮南的后脑勺,惹来东的怒视,“他明显是木系生灵,照照太阳、吸收吸收水分就能过日子,跟树人差不多,就是没形成族群而已。”

“哦哦。”南连忙点头。

斯尔纳两眼闪着诡异的光芒,搓着手靠近少年,“木系生灵都算是天地间的奇珍异宝,话说……你的本体是什么?”

少年没犹豫,手臂僵硬地一抬,身体涌出一道金光落在一侧地表上,并快速膨胀、扩大;金光散去后显露出了他的本体,与他承载灵魂的人类身体之间有着道道金色藤蔓相连,竟然是一个……十分庞大的、直径达到十米以上的球型根茎……

斯尔纳昂头呆滞地直视那体表缠绕道道金色藤蔓、丑陋且庞大的球型根茎,贪婪之心犹如被一盆冷水浇头淋下;打闹中的格洛丽亚与尤纳尔也忘记了之前的争执,傻兮兮地抬头看过来。

“球型根茎……加金色藤蔓……好像是……那个呢……”格洛丽亚慢慢地挪动步子走到斯尔纳附近。

“是……啊,就是那个啊。”斯尔纳热泪盈眶。

“什么啊?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尤纳尔一头雾水。

“就是……金蛇藤啊……”斯尔纳带着哭腔,“也叫噬魔藤,魔界植物之一。”

尤纳尔一拍手,“我就说吗!难怪我看到就想揍他,果然不是善类啊!”

格洛丽亚白他一眼:“怎么说话的?金蛇藤吞噬魔物,不算坏吧?”

斯尔纳已经痛哭流涕,“难怪我看他出生的那片林子觉得熟悉,里面不少植物都是魔界产物啊!黑森林起源之地是上古之神从魔界搬来的一道山脉,用于隔绝死地对大陆的侵蚀,万年岁月后才发展到如今规模……这家伙是黑森林最深处的产物啊!”

托莱兄弟听他们说话小心肝都是发颤的,直到格洛丽亚说少年是吞噬魔物的噬魔藤,那根绷紧的弦才放松下来,南拍着胸口说道:“就算是来自魔界也没关系啊,就不能允许魔界也有好人……呃,好植物吗?”

“嗯……”东脸色诡异,轻轻扯了下南的衣袖,他总不能直说斯尔纳捶胸顿足是因为从魔界植物身上占不到便宜吧……

东没料到他不便开口,斯尔纳激动之下自己说出来了:“那种金色藤蔓一看就知道是高价值的炼金材料,可你们谁能从活的金蛇藤身上斩下来?尤纳尔那家伙想板截树人树枝都不能得逞,你们以为木系生灵是好对付的吗!”

“哦——”含尤纳尔在内,所有人都发出拖长了声调的怪音,不善地看向斯尔纳。

斯尔纳连忙捂嘴。

听不懂的少年偏头,疑惑地望着这群人。

这个山谷作为暂时的休整地倒也是不错的,因大伙儿一早就急急忙忙来找南,这会儿就准备先用餐再上路。格洛丽亚照常指使众人忙活,闲下来自己拿把椅子坐下,看看呆立在旁边的少年,想了想说道:“你没有名字也不方便,咱们总不能叫你金蛇藤、或者噬魔藤。有没有想过给自己起个名字?”

少年不习惯使用人类的身体,大多数时刻保持一个姿势就不愿意换,这会儿偏头来看过来,单纯的脸蛋上满是茫然。

格洛丽亚一拍头,“南。你过来。”

南把生火的任务转交给尤纳尔,小跑过来。

“你看,他要是跟我们一起走,没有名字是不方便的。既然是你将他带进我们的团队里,就由你来给他起名字吧。”格洛丽亚说道,她最擅长的……估计就是把麻烦丢给别人去头痛了,还冲少年一抬下巴,“你有没有问题?”

少年听懂了,金色竖曈亮闪闪地盯向南,“名、字。”

“诶?”南傻眼。

不远处,斯尔纳拉住了东嘀嘀咕咕,“……我看,这事儿比较悬。”

“嗯?”东奇怪。

“那家伙遇到那个人类的时候,视线大约是在两米高到三米左右的位置……也就是说,那时候那家伙还是个未完全成熟的幼体。那个人类遇到这么个大球茎没有被吓死这点暂且不说……普通的人类,能活到金蛇藤长到成熟这么久吗?就算魔界植物比较特殊,那也不止是几百年的事儿……”斯尔纳砸吧着嘴,看似同情,实则很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我看啊,咱们不是在找人,而是在找一堆白骨吧。”

132.萨卡兰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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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尔纳是在托莱兄弟与尤纳尔制造的噪音中被吵醒的,他懒得张嘴,面无表情地在心中诅咒了一通那三个精力旺盛的家伙,又在温暖的棉被中赖了十几分钟才慢吞吞地爬起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打着哈欠洗漱,对着巴掌大的小镜子修剪胡须,再慢悠悠地脱下睡袍、穿上行路用的轻便服,戴上黑色羊羔皮手套,套上长筒靴,哼着乡间小调在膝盖和小腿上绑上牛皮护具,再披上防水的羊毛披风,最后戴上秘银魔纹额饰,才算是整装完毕。

炼金术师走出自家帐篷时,托莱兄弟与尤纳尔的晨练已经结束。南自觉地生火刷洗餐具,东则洗干净手开始烹饪早餐。至于尤纳尔那家伙,则老老实实地在旁边劈柴――出于他逮到什么都往锅子里扔的累累劣迹,这家伙是不被准许靠近铁锅的;只要发现他贼头贼脑地试图靠近篝火,发现者就会第一时间召唤格洛丽亚。

“日安――”神清气爽地与这几个苦力打招呼,斯尔纳扭了下脖子,发现这样旅行也不错;虽然他指使不动这些家伙,看但着他们被格洛丽亚指使得团团转也是种乐趣。

“日安,斯尔纳。”托莱兄弟教养很好,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回礼,绝不会像尤纳尔那个大咧咧的白痴,嘴巴含糊着蠕动两下就算是走了过场――嗯?斯尔纳目光如电,犀利地扫了过去,“尤纳尔!你在偷吃!”

“咕噜――没有的事,别乱说!”尤纳尔严肃地申辩。

准备食材的东连忙快速地检查份量,数秒后一脸无奈地看过去,“尤纳尔,你的那份要削减了啊。”

尤纳尔急了:“你可不能这样,东。反正那条藤蔓也不需要进食,免除他的份不就好了吗?”

“团体内部团员无差错的情况下不允许区别待遇,这是格洛丽亚订的规矩。而且十二个鸟蛋你偷吃了四个,已经连他的份都吞掉了吧?”大厨东?托莱口吻和软,态度却是不肯退让的。

用手扇着风的南也看过来,“尤纳尔,简有名字的。”

尤纳尔撇嘴,对托莱兄弟对那条噬魔藤的态度十分不以为然。站在对面的斯尔纳同样也不是多么重视那条噬魔藤,但看到别人不高兴他总是高兴的,这会儿就一脸笑嘻嘻的,十分欠揍。

简?托莱,便是托莱兄弟严肃认真地讨论了大半天后才决定的名字;按东的说法,那是他们兄弟夭折的妹妹的名字――把自家亲妹妹的名字送给一条魔界植物这事儿有多诡异就不必说了,还附带上姓氏――这对兄弟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让异类生物使用祖先的姓氏是种亵渎?更让人牙酸的是那条噬魔藤还十分喜欢,并在极短的时间里真把自己当成了托莱兄弟的血亲家人,这实在是让尤纳尔和斯尔纳无法直视。

“呼啊……日安,伙计们。”永远起得最晚的格洛丽亚伸着懒腰钻出帐篷,女士总是有享受他人服务的特权的,自认女性特征十足的格洛丽亚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利;也不管是不是都得到了回应,格洛丽亚目光炯炯地打量一圈营地,立即就提起那条让人让人腻味的噬魔藤,“简呢?”

“我在。”

融入这个小团体不到两天,简已经能顺畅地说出比较短的词句了,就是在发音上还有些不够标准。

“……”格洛丽亚眯着眼睛看简,而后叹息一声,转向南,“南,你对他的教导还不够啊――就不能让简更像人类一点吗?”

“呃……”南汗颜,冲简吆喝,“简,先从树上下来。”

“哦。”简从善如流,延伸出体表的金色细藤灵活地顺着树皮往下滑,稳稳落地。

“嗯……简,别横着,用双脚着地。”南抹了一把汗。

“咦?”尚未脱离本能的简习惯于缠绕在树上休息,但他也知道应该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便选择了“躺”着……呃,也就是用延伸出的细藤缠绕树身,承载灵魂的人类躯体则诡异地平躺在半空;直到被南点明,他才发现自己依然是由细藤支撑的平躺姿势。

“这种怪物带到营地里去,咱们会被当成怪物同党吧。”蹲柴堆边的尤纳尔不阴不阳地说道。

“我会、学习更像、人类。”简不满地看过去。

“先学会用双腿走路再说吧。”斯尔纳嘿嘿笑着帮腔,这家伙素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简不服气,当即把体表延伸出来的金色细藤收回,抬脚往前一迈。

南单手捂脸,东默默别过视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简的人类躯体不受束缚……也就是光着屁股的时候还能走上几步,穿上托莱兄弟提供的衣物,那就一步都走不平衡了。

“尤纳尔!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斯尔纳,你不要没事干净煽风点火!”格洛丽亚喝道。

“可别这么说,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大不了进营地的时候就让他们兄弟背着他,带上残疾人冒险游历也能显得咱们这个团队特别有爱心嘛。”斯尔纳笑嘻嘻地。

僵硬地爬起来的简沉默着看向不怀好意的斯尔纳。

南完全没发现到涌动的暗流,还鼓励地冲简一握拳头,“没事儿的,简,咱们今天就练习走路。”

刚冒出怨气的简立即阴转晴,“好。”

格洛丽亚扶额,魔界植物或许单纯,但还真不是分辨不出恶意的蠢蛋;要不是简极度信任南,她这个小团体内部一天不知得打上多少回――嗯?

眼角余光看到尤纳尔偷偷摸摸靠近摆放食材的石块,格洛丽亚太阳穴上瞬间爆出青筋,“东!看好食物!尤纳尔!别想浑水摸鱼!”

格洛丽亚来过黑森林,熟悉路线,不像在伍德山脉时那样一个弄不好就迷路绕路;距离最近的冒险者营地只剩六十多里地,对于他们这个团队也就是一天路程的事儿。

这一路上简果然不放出金色细藤辅助,努力地学习人类用两条腿走路;艰辛地摔摔打打数里地后,格洛丽亚无力扶额:“好了,简、南,我想我有办法遮掩简的行动问题……”

格洛丽亚的办法是让简脱掉托莱兄弟提供的轻便服,穿上她硬逼斯尔纳贡献出来的施法者长袍――简的个头比尤纳尔略高、只比她矮一点点,但她可不愿意自己的衣服被别的男人穿,哪怕是株植物也不行――斯尔纳穿着正好的长袍到了简身上直拖到了地上,简刚好可以放出金色细藤藏在长袍内支撑自己。

套上宽大长袍的简利用藏在法袍下摆内的金色细藤移动,看上去顿时正常多了,“走”得又快又稳,还没有脚步声;心性类似人类少年的简面目木然,金色竖瞳闪亮得跟星星似的,轻快地绕着大伙儿绕了两圈后跑到南身前,兴奋之情洋溢于表。

南再次抹了一把汗,“干得很好,简,但是不要背对着前方高速后退,会吓到人的。”他跟东正在尤纳尔的指导下小跑前进呢,后退着移动的简速度比他还快,怎么看都有点儿惊悚。

“哦。”简点头,头部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南脚下一滑。

陆行鸟背上的格洛丽亚再次扶额。

如果说格洛丽亚对于黑森林算得上是熟悉的话,那么安格斯就是精深了――从离开帝国到跑到圣地地给人惹麻烦期间,这几十年里他的时间消耗了近半在黑森林,虽说因那只封印在体内的恶魔耽搁了他六十年的时间,但这么点儿年月并不足以让地貌产生太大改变;当南等人为了简的非人类举止伤透脑筋时,他已经先一步抵达了约定碰头的冒险者营地。

伍德山脉中的辛克莱营地曾让托莱兄弟大开眼界,但若是与黑森林中的冒险者营地相比,辛克莱营地便成了偏远的乡下地方――这座位于黑森林外围的营地名为萨卡兰姆,寓意为遥望巨龙之地――黑森林属于空中禁区,大型飞禽绝迹,用于传送紧急通讯的飞行异兽也绝不敢飞到三百米以上的高空,其原因便在于黑森林深处有巨龙巢穴。龙族是极为霸道的生物,成群的巨龙更是如此;它们的领空不允许卑微的家伙玷污,识相点儿的生物都不敢自找麻烦。

萨卡兰姆作为位于黑森林外围内最大的冒险者营地,其成立之初,便以闯入龙巢偷窃龙蛋的一群强大勇者而闻名;虽之后遭受龙族报复而被毁,但又很快重建,并隐隐占据黑森林第一冒险者营地之美称。

如今,萨卡兰姆已发展成近十万人规模的小型城镇,覆盖面积近十平方公里、常年驻扎紫荆军三个团的兵力,各大职业工会皆有分部入驻、商队工会与佣兵工会亦自成规模,不再受到冒险者协会与猎人协会两大势力挟制。

此刻,安格斯就坐在一间临街小酒馆,慢条斯理地享用萨卡兰姆特色餐饮――妖兽肉为主的餐点、与各种奇珍异果酿造的美酒。

若在普通城市,一盘妖兽肉便足以让一户普通人家倾家荡产;在处于黑森林内部的萨卡兰姆,能量纯净、风味独特的妖兽肉便成了最常见的食物。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食妖兽的肉,至少普通人是绝不行的。

兜帽覆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的安格斯在这种地方并不会显得古怪,独行的冒险者、游侠、往往都喜爱这样故作神秘。整间酒馆里看不到一个普通人,就连依偎在客人怀里调笑的陪酒女都拥有见习级别的实力。独坐窗边的安格斯并不担心受人打搅,酒女们实力或许不强,但足够有眼力,知道什么样的客人愿意在她们身上花钱。

神权至上的地区视草药学为异端,却将炼金术奉为座上客;当然,这跟权力者们追捧能够延长寿命和强化身体的炼金药剂是分不开的。也正因此,植物猎人大行其道、在冒险者团队与佣兵团中颇受欢迎――他们总是能找到珍贵的炼金草药,并且懂得从杂草中分辨出可用之材。

坐在安格斯邻桌的客人中便有一位落单的植物猎人,与她同桌的另三人实力远比这个植物猎人高强,正放低了身段在拉拢这个植物猎人入伙。

“咱们火焰女妖别的地方不敢说,优待女士上是萨卡兰姆数一数二的。你看,咱们团队这百把人里女性团员就占了二十多个,足足五分之一比率,要不是咱们团队足够优秀,哪儿吸引得了这么多女士呢?”为首的络腮胡看着粗鲁,讲话倒是挺有条理。

“这……”有些受宠若惊的植物猎人大约是第一次出门游历,很有些不敢抬头直视说话的大战士。

“正是这么回事儿,姑娘!”旁边那位看起来很不像好人的猥琐瘦子挤眉弄眼,“咱们出团的时候女团员都是有特殊补助的,再没有像咱们团长那样偏心女人的了。”

这个瘦子不说话还罢,他一说话,植物猎人脸上就出现了狐疑神色……实在是这家伙尖嘴猴腮、有些散光的眼睛总像是在偷瞄别人的腰包,怎么看都不像正直的人。

“你别说话!”络腮胡刮了瘦子一头皮,又冲女植物猎人讨好地笑,“你别看他这样,他就一有色心没色蛋的怂货,咱们团长一皱眉,这小子就能逃出十里地去……”

“……”植物猎人神色挣扎,她就是出来吃个晚餐而已,并没有考虑好是否加入别人的团队……再加上找上她的这帮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火焰女妖”这三人也没瞎,看出植物猎人神色里的畏惧,更加着急了,那个络腮胡顿时“恶行恶相”起来:“咱们可都是好心人,真的,比金币还真!”为了表现真诚,他使劲儿瞪大他那双凶恶的倒三角眼……

“……”植物猎人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眼眶里渐渐浮起水雾……老师!外面的世界好可怕!

安格斯慢慢放下叉子,慢慢地扭过头面对窗台,肩部轻轻开始颤动。

在“火焰女妖”三人孜孜不倦的“讨好”中,植物猎人终于崩溃,大哭一声抓起长弓往外就跑;三人目瞪口呆,那相貌猥琐的瘦子呆滞片刻后猛然跳起来,用力一拍桌子,“快追!别让她跑了!”

……酒馆客人们好奇的注视中,跑出门去的瘦子又火烧屁股似的退回来,付清了餐点费用又着急忙活地追出去。

安格斯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黑魔法师对于“恶”有着天然的敏锐直觉,那三个人就灵魂纯净度而言是颇为纯粹的人,也就是人类社会定义中所谓的“好人”……

这个小小的插曲调剂了安格斯的心情,用餐结束离开酒馆,安格斯径直去了猎人协会。去了王城的西里尔与留在切斯特的死神都是通过猎人协会的通讯系统与他联系的,洛因不在的黑森林,他可不打算什么都不做。

民间武装团体看上去再温顺,骨子里也一样存在叛逆因子。教廷的霸道风格普通人或许只能逆来顺受,在强者的世界,这个道理可不通行――当然,对于拥有自我独|立利益的集团而言,要让他们与教廷正面对上,他们是决然不肯的;若只是不冒风险地给那些神官添点麻烦,他们就相当乐意了。

离开猎人协会,安格斯便感应到格洛丽亚的精神力波动;在切斯特分开时他们互留了精神印记,离得太远没有反应,到了一定距离内便能互相呼应。

转向呼应方向走了没多久,安格斯又遇到了“火焰女妖”的三人,他们似乎终于追上了那位植物猎人,并以他们自以为的“真诚”方式将人堵在了大街上。

他们大约是放弃了拉人入伙的打算,而是着急地为自家的行为作解释、希望对方能不误解他们的佣兵团,当然,这番努力换来的成果是――

“救命啊!!”

无法忍耐的安格斯转身面对墙壁,用手捂着嘴。

“抱歉……几位,能否稍停一下?”

绝望的植物猎人蹲地抱头大哭,手足无措的三人组面面相觑,表情因紧张更显狰狞,在这……危机……的时刻,正义的路人终于挺身而出了。

南面色不善地打量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拦在瑟瑟发抖的植物猎人身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简紧随南的脚步,也挺起胸膛挤进去。

这三人表达能力堪忧,但没蠢到无可救药,而南这种“小白脸”,基本上,是并不受男性同胞欢迎地;相貌怎么看怎么猥琐的瘦子当即没好气地呸了一声,急性子的络腮胡更是粗声粗气地大吼:“别多管闲事!”

南脸色微变,阅历不足的年轻人最常犯的毛病就是以貌取人,南也不见得例外;这三个家伙一个粗鲁、一个猥琐、一个阴沉,十分符合人们对于“坏人”的偏见,所以南马上就把佩剑抽出来了,“这位女士并不想与你们接触,请离开吧!”

络腮胡冷静的时候还能保持点儿条理性,一急起来就乱七八糟了:“你他娘的什么意思?老子像坏人吗!”

“呃……”出于教养,南把像字咽了回去,擦了下对方喷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无论你们自认好坏,逼迫一位女士并不是绅士的行径。”

植物猎人抬头偷偷打量下南,正气凛然、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总是容易得到年轻姑娘的认同,于是她抽抽噎噎、一脸委屈地将身子往南的方向缩了缩。

这条街道不是主要干道,但在萨卡兰姆营地里基本就没有偏僻的地儿,行人还是相当多地;纷纷驻足的路人看看凶恶的三人组、再看看打扮体面、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的南,即使不了解内情,也足够让路人看三人组的目光鄙夷起来。

转角处对墙而站的安格斯肩膀抖得有点儿明显了。

“不是那么回事儿!操!你以为老子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干那种事!你这个小白脸给我滚开,那个女人,你哭什么!!”络腮胡越急说话越大声。

植物猎人紧张地抓住南的衣摆,哆嗦得更厉害了。

“老兄!请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南也恼火了。

“恩……”坐在陆行鸟背上的格洛丽亚双手抱胸,眯着眼睛打量不远处卷入纠纷的南,冲尤纳尔说道,“我说,你那野兽般的直觉……就没发现南有危险吗?那个白痴大胡子是个大战士吧。”

尤纳尔不满地斜视她:“什么叫野兽般的直觉?请你称之为武者的本能,谢谢。”

“随便什么吧……”格洛丽亚没什么兴趣地道,“安格斯就在附近,咱们得先找他呢。”

“……你只是想把那个词用在我身上吧……我就不信你看不出那三个家伙没有动手的意思,南都拔剑了,他们的手压根没往武器上放。”尤纳尔继续斜视她。

“恩……”格洛丽亚压根不接他的话,转头看向斯尔纳,“斯尔纳,咱们在营地停留期间简的一应开销由你负责,作为你几次三番欺负他的赔礼。”

正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斯尔纳傻眼了,当即憋红了脸:“凭什么!那条……那小子还穿着我的法袍呢!”

格洛丽亚笑得意味深长,“从现在开始,你对他每用一次不敬的称呼,就罚你一个金币,从咱们的合约金里扣。”

斯尔纳要跳起来了:“我不干!说到蔑称,明明是尤纳尔用得最多吧!”

“你也知道那是蔑称啊!我天天叫你吝啬的贪财鬼你会高兴吗!”格洛丽亚喝道。

“你现在不就叫了吗!”斯尔纳脑门冒出青筋。

他们这声音一大,路人的视线就被吸引过来了,连争执中的络腮胡和南都暂时熄了火,往这边瞄了几眼。

络腮胡只是一时憋屈,倒没真想去迁怒南――这家伙看起来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本质上倒不是啥坏包;激动的情绪被中断后他也觉得没意思了,悻悻地退了两步,稍稍缓和语气,“我得声明下,咱们啥也没干――”他又不甘心地瞪向植物猎人,尽力展现一个真诚的“微笑”,“是不是,姑娘,咱们先前不还好好喝酒用餐来着?你跑了之后你的餐费还是咱们付地!”

“……呜呜呜……”植物猎人嘴一瘪,吓哭了。

南终于品味出不对劲了,狐疑地看了看抓着他衣摆的年轻姑娘,再看看额头冒汗、着急得龇牙咧嘴的络腮胡;目光略略呆滞,又转头看看年轻姑娘,再看看神色里隐约透着憋屈的三人组……

“这……呃,难道真有什么误会?”南干笑。

133.杜达家的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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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种放肆的笑声往往只有格洛丽亚发得出来,飓风女士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指着臊眉耷眼的“火焰女妖”佣兵团三人组,“你们那是在拉人入伙?真不是当街拦路抢劫谋财劫色?!”

“咱们怎么会干那种事儿,咱们火焰女妖可是正式的佣兵团,在佣兵行会也有排名地!”络腮胡――名为艾萨克的大块头战士憋屈地申辩。(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安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尖嘴猴腮、相貌猥琐的游侠瘪嘴坐在一边,幽怨的散光眼在南等人身上扫来扫去,虽然他没恶意,但他的目光确实让人有点儿心底发毛。

这里是离刚才南站出来“路见不平”的街道不远处的小酒店,也是火焰女妖佣兵团的驻地。团里的其他人都出任务去了,留下来看家的除了三人组,还有几个负责后勤的女性团员。

有那几个女性团员出面,被惊吓了半天的植物猎人总算是安定下来;而南与络腮胡艾萨克的那番争执,也算是与火焰女妖这些人结了些交情。

“他们几个就是丑了点,倒不是什么坏人。”火焰女妖的大管家,一位年过半百、风韵犹存的女行者爽朗地笑着给新认识的朋友们端来美酒甜果,“诸位是刚进营地的吗?有没有找到下榻的地儿?咱们长期驻在这,周边还是挺熟悉的。”

“玛姬大姐,我们也没有丑到吓哭人的地步吧?”络腮胡艾萨克不甘地道。

“哈哈哈!想什么呢,要不是我看惯了,乍一看到你这德性,晚上都睡不好。”大管家玛姬很不体贴地大笑。

这位女行者与格洛丽亚是同路人,都是那种爽快大方的女性,很得格洛丽亚的好感:“玛姬,我们确实是刚到萨卡兰姆,还没选好住处,你有什么好建议?”

玛姬又是一阵笑:“咱们住的这儿倒是不错,只是房间都让咱们团的人占了。附近的话,要是你们喜欢热闹,可以去靠近南城的维多利亚酒店;要是喜欢清静点儿,那就去住街尾的杜达家吧。他们家有点儿怪脾气,不是什么客人都接待,不过家里确实干净。上一批客人刚走,这会儿空着呢。”

长期出门在外的人都明白,一个住宿处若是没有挂名牌,那就是将自家改建成民宿的本地人家了。比起人员混杂的酒店、旅店,通常一次只接待一批住客的民宿往往要清静得多。他们这一行人里格洛丽亚、斯尔纳、简都穿着施法者长袍,这也是玛姬对他们推荐民宿的主要原因。

格洛丽亚果然是更对民宿有兴趣的,当然,前提是居住环境不能太差:“那个杜达家是什么样的?”

玛姬笑眯眯地说道:“他们家是森林精灵。”

“就他们家了!”格洛丽亚当即拍板。

精灵一系,哪怕是被人类在自家的史书里黑成渣渣的暗精灵,都是颇为细腻讲究的群体,在什么地方生活都追求精致、优雅,富有长寿种生物特有的浪漫情调。

杜达家位于这条街道最尾端,乍一看去像一栋幽静的林中树屋――不算宽敞的庭院利用植物与山石铺设出繁复又不失精致的独特园林风景,楼房外墙上爬满常青藤,屋前台阶下用不规则的碎石垒出充满生动情趣的小花台;走近后细看,还能看出每一层楼的外置阳台、石栏、甚至隔层石板的凸出面都经过精细的雕琢,各色花纹、飞鸟浮雕栩栩如生。

仅凭外形,这处民宿就赢得了格洛丽亚的欢心,一脸满意地连连点头;全员出动送他们过来的火焰女妖团员站在院门前叫了几声,庭院中正修剪灌木的主人就小跑了出来。

如同人们印象中的森林精灵那样,这栋小楼的主人身材高挑、容貌俊美,留了一头浅绿色的清爽短发,绑在额头的发带两侧,两只精灵族象征的尖耳朵轻轻晃动。

此间的主人杜达看来与火焰女妖的大管家玛姬关系不错,开了大门后微笑着寒暄了几句;听到玛姬带来客人,他倒是没有立即露出高兴神色,带着些挑剔的目光向格洛丽亚等人看了过来。

精灵族是非常讲究精致生活的种族,这位皮肤微微带着绿色的森林精灵也不例外;他矜持有礼又隐约带着些疏远地与远方来客们互相问候,锐利的视线在众人的头发、指甲、鞋等容易暴露邋遢习惯的地方一一扫过。

简是木灵,行走间几乎不沾地,只有法袍下摆有些灰尘,两位施法者自不必说,托莱兄弟家教良好,也是注重个人卫生的人,走在前面的他们立即得到了杜达绽开的真诚笑容;不过等到尤纳尔傻笑着走上前时,杜达的脸就绿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尤纳尔倒不是说邋遢,头发还是洗得很干净的,受托莱兄弟影响,他的个人形象也没有太糟糕;但麻烦的是他是个活力旺盛到让人头疼的家伙,赶了这半天路,足够让他的指甲里塞满泥垢、鞋子也几乎看不出本色――这家伙说是跟众人同行,中间却是不停脱离大部队跑出去乱晃的,走过的实际路程是别人的三倍以上。

格洛丽亚想起玛姬说过这儿的主人是会挑剔客人的,连忙出声打圆场:“我们今天赶路的时候遇到路障,都是靠他清除的。”

杜达的脸色顿时好多了,精灵族同样喜欢愿意为了同伴努力勤奋的人,看尤纳尔的目光都温柔起来,“原来如此,真是辛苦了。快些进来休息吧,我这就为诸如准备热水。”

完全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尤纳尔奇怪地看看格洛丽亚,又看向南;什么路障?他们今天有遇到过路障?

南假咳了几声不说话,催促尤纳尔帮忙搬运行李;除了两位施法者其他人都得出力,简都像模像样地帮忙牵着陆行鸟往院子里走。

“谢谢了,玛姬。”格洛丽亚冲火焰女妖的人挥手。

“别客气,女士。安顿好之后到我们那儿来一趟吧,我有些自酿的果酒,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出来显摆呢。”玛姬笑道。

格洛丽亚又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当即明白对方是在向他们示好,比如共享些萨卡兰姆的信息、又或是寻求合作之类;火焰女妖的人在她看来还是不错的,这种示好的方式大方又不惹人反感,她自然不会拒绝:“那你可得多准备些,玛姬,我这儿有不少大肚汉。”

这就是愿意与火焰女妖交好的意思了,玛姬会意地微笑点头,也不多耽搁时间,带上团员离去。那个植物猎人与几位女团员详谈甚欢,这会儿已经姐姐妹妹地叫上了,也跟着玛姬走了。

袖手往楼房里走的斯尔纳回头看了眼,凑到搬运行李的南旁边挤眉弄眼,“看啊,南,你救了个多么没良心的小丫头,那个植物猎人跟那些女人碰上后就没理睬过你了。”

抗着包裹的东没好气地伸手过来把斯尔纳的脸拨开:“斯尔纳,你能在别人做事儿的时候保持安静吗?”东不愿意惹事,可不代表他真的遇到谁都怕。

“哎呀,你这个臭小子敢乱摸我?”

“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杜达家是栋四层的小楼,主人家住了顶层、一层供住户与主人家起居,二、三楼便用于出租;八个房间住下他们这一行人绰绰有余,还空了几间出来,但杜达在松口让人进院子后就把大门上的民宿牌子摘了,显然是不准备再接待别的客人。

杜达一家四口,俩个半大的少年、俩个成年精灵;托莱兄弟将行李搬进屋后俩个少年便跑出来领他们去分配房间安置行李,杜达将陆行鸟安顿到后院、又去准备热水时,楼梯口下来另一位成年精灵,微笑着将客人们请进一楼客厅,茶点和新鲜的水果流水一般端出来摆了一长桌,还体贴地询问是否需要提供消磨时间的报纸游记。

走了大半天的路能歇下来饮用茶点自然是舒心的,刚才因为那个植物猎人的事儿去火焰女妖住宿的酒店时他们也没顾得上吃东西;格洛丽亚当即放开肚子享用一番,斯尔纳则是盯着那个成年精灵直发愣。

放好行李的托莱兄弟下来时,格洛丽亚就不客气地从桌子下面踹了斯尔纳一脚,“有没有礼貌?!”

斯尔纳揉了揉小腿,伸手指向客厅里间厨房里忙碌的精灵:“那家伙不是男的吗?”

“别人没有蠢到分不清楚精灵族的性别!”格洛丽亚白他一眼。

“我说你怎么还不明白?两个男精灵能繁育后代?只有魔族才雌雄同体吧!”斯尔纳不爽了。

“孩子是我们收养的。”拎着热水桶从另一侧走廊出来的杜达看向斯尔纳,神色冷漠,“这位魔法师先生有什么指教吗?”

格洛丽亚随手抓了一片切片面包糊到斯尔纳脸上:“抱歉,杜达,我的这位同伴年纪大了,老年痴呆。”

杜达看向嘴巴里还咀嚼着食物的格洛丽亚,礼貌地微笑着点头致意。

格洛丽亚把嘴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又随手抓一把浆果糊到正拍衣服上面包屑的斯尔纳脸上,并冲踩着旋转楼梯上楼的杜达喊了一嗓子:“这位施法者先生天赋异禀,天气约冷越爱用冷水洗澡,不必给他准备热水了,能往他房间里送点儿冰块更好!”

杜达笑着看下来:“既然如此……那么银炭呢?”

格洛丽亚霸气地大手一挥:“不用不用,客房里预备的那些都拿走!”

“格洛丽亚!”斯尔纳跳起来了。

格洛丽亚慢慢转头看向他,平静的脸色让斯尔纳感受到了无形压力。

“斯尔纳,作为优秀的炼金术师,你确实是咱们这趟冒险不可或缺的存在。”格洛丽亚重重拍他肩膀,拍得斯尔纳偏瘦的身板儿晃了晃,“可以的话,我真想只带走你的人,把你这张破嘴封印在岗瑟平原啊!”

被盖章嘴贱的斯尔纳脸顿时绿了。

托莱兄弟顾左右言其它,就像看不到两位施法者之间的火花似的,挨着坐到桌角处,一边品尝茶点,一边聊着进营地后的见闻。

“你真是我见过最不会说好话的人啊,斯尔纳!安格斯那家伙同样是一张毒嘴,可也没贱嘴这么招人嫌!”格洛丽亚还在那边语重心长。

杜达的伴侣又端着满盘的食物出来的,热情地向客人们的桌子上搬:“朋友们,多吃点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休息。我记得诸位是六个人,另外两位的份要送到房间里去吗?”

“谢谢,让我来送吧。”南立即站起来,尤纳尔在洗澡,简的话,则是不便在外人面前进食――他的进餐方式是将金色细藤放到餐盘里吸收,承载灵魂的人类躯体并没有进食能力。

精灵族的食物口味偏甜,其他人不论,在格洛丽亚这儿是很有市场的;用完茶点后她感觉不满足,还跑去找杜达的伴侣额外订购了一批甜得腻死人的点心――只送到她的房间让她单人享用;倒不是她自私,这种重口味除了她之外,别的人都是敬谢不敏地。

他们进营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折腾到这会儿也差不多五点了;格洛丽亚休息了下、换洗一新,点出尤纳尔与东跟她去火焰女妖的酒店;东为人谨慎,能提出可靠的建议,尤纳尔的话,则是不放心这家伙落单惹事。正准备出发,安格斯找上门来了。

一楼客厅中,格洛丽亚上下打量姗姗来迟的安格斯,疑惑道:“你不是早就接收到感应了吗,怎么这会儿才来?”

安格斯先向端来茶点的杜达的伴侣致谢,喝了一口带着香甜奶味儿的煮茶才慢悠悠地开口:“临时得到了点有趣的信息,便走开了下。你们找到的这个住所不错,与本地的势力搭上关系了?”

没有本地人介绍,初来乍到的人很难找到藏在街道深处的杜达家。格洛丽亚把之前跟火焰女妖的意外相识介绍了下,追问道:“我正准备去他们那儿做客,你是得到了什么消息?重要不重要?”

“火焰女妖吗?本地佣兵团中他们家确实不错,不若你先去这趟,我们稍后再谈这件事。”安格斯语气暧昧地说道。

“……你不会又打算瞒着我什么吧?”格洛丽亚眯起眼睛。

“当然不会,请相信,之后你便会清晰地得到所有细节。”安格斯语气诚恳,态度却……挺敷衍的。

别人的话,格洛丽亚还有信心把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撬出来;面对安格斯,她就只能干瞪眼了。正僵持着呢,外面的院门忽然被人大力拍得哐哐直响,还有尖锐又刺耳的声音在高喊:“开门!里面的人呢?死光了吗!!”

这会儿天色还算亮,留在自己房间里休息的南和跑来玩的简探头往下一看,就见杜达家的院墙外站了好些人,街道上还停着颇为华丽的马车。

东和尤纳尔是被格洛丽亚指定带上的,这会儿站起身往外一看,透过镂空的铁门能看见不少人影,都有些奇怪;格洛丽亚则是第一时间给了尤纳尔一个凶厉的眼色:老实呆着不许惹事。

厨房里的成年精灵有些担忧地扶在窗口往外看,在一楼储物室忙碌的杜达小跑出来,向自家伴侣投去安抚眼色,又冲客人们抱歉地笑了笑,跑出去开门。

铁门的门锁才拉开,暴躁的来客就不耐烦地抬脚用力一踢;杜达连忙快速后退,才没被用力摔过来的铁门撞上。

呼啦一下涌进来五、六个彪悍的壮汉,身披同制式的铠甲,看起来不太像是民间武装――民间武者能凑齐成套的铠甲就不错了,很少会追求统一制式;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站位分布很散,气势凶狠却缺少煞气,压根不像是军队里出来的人。

这些人无视杜达的抗议,粗暴地检索了一遍这个不太宽敞的院子,瞬间让这幽静的庭院一片嘈杂之声;一楼客厅内的客人们都走到门窗前,他们也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并没有走过来。

检索结束后这些人退回院门附近,警惕地四下顾盼;停在街上的那辆马车车门被侍卫模样的人拉开,一位身穿高筒军靴、紫荆军制服,领口还别着军官徽记、批着华丽大氅的中年人在重重护卫下走下车来。

就皮相上看,这个看似紫荆军高级军官的人外形还是不错的,体格高大,相貌端正,留着精致的小胡子,通身的气派;但当他打量了一遍这座静怡的庭院,用那种不屑的目光轻飘飘扫过此间的主人与已经住进去的客人们时,说出来的话就颇为不好听了:“这座房子不错,就征用这儿吧。仔细打扫一下,不要留下虫子惊扰到人。”

距萨卡兰姆营地万里之外、黑森林深处。

在人类的幻想世界中代表着无尽罪恶与恐怖梦魇的魔界植物自由散漫地生长在这片不受束缚之地,百米高的花朵、钢铁丛林般的野草、颜色诡异的植株、又或是叶片五彩斑斓的树木,构成了超出人类想象力的惊奇世界。

黑森林深处地势起伏诡异,几乎找不到稍稍宽阔些的平地。但这难不住居住于此的古老居民――他们将整座山齐腰削平,硬生生创造出平整的原野,搭建房屋、移来肥沃泥土堆积农田,并种植上抗寒耐热、能产出美味果子与肥美根茎的种植物。

这些古老居民很明显与世人常识中的智慧生物有着很大区别,最有特点的便是他们居住的房屋――并不是石块泥土加木材建造而出,而是将整块的巨石中间掏空、倒扣到地上,再挖出门窗。

这并不是一般的智慧生物能够做到的事,就算是曾经一统三大陆的巨人族,也更青睐整齐的条石垒就的住房。当然,倒不是说巨人族没有能力搬运和掏空巨石,而是――既然以条石垒就的房屋更加美观大方、且更具有可塑性,又何必去住丑陋的石头窝呢?

在人类看来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但也许是没有人指点这些本土居民这种最常见不过的常识,无数岁月来,他们的住所万古如一,毫无改进。

一位居民懒洋洋地坐在家门口发呆,身边堆着一小堆野果的残骸,还有另一堆比人更高的完整野果。这位居民呆坐了一会儿,慢慢伸手拿了一个完整的野果,几下吭成残骸,顺手一丢,慢慢咀嚼着嘴里的果肉,眼神呆滞,目无焦聚。

“阿修!阿修!”

略带急促的叫唤声从远处响起,嘴巴里的果肉还没有咀嚼掉一半的居民以一种迟缓到让人怀疑他其实不具备行动能力的速度慢慢地扭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削平的山顶面积足够宽阔,这些比魔界植物还自由散漫的本土居民大约也没有什么规划考量,每户人家都隔得极远;那个发出清脆急促叫声的人连续高叫了十几声,才出现在居民视线中。

这个小家伙看起来很年轻,个头跟尤纳尔差不多,脸蛋儿也较为清秀,大体上看去像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年――忽略他的下半身的话。

无论是呆滞的居民、还是这位少年,身上穿的都是兽皮衣服,且缝纫风格十分狂野;而与那位看上去跟人类没有区别的居民相比,少年的下半身、双腿膝盖以下,小腿部分居然是反曲的、像是山羊的后蹄,脚掌的部分也跟山羊蹄类似,只是要大得多、且脚掌前端坚硬黑亮的前蹄足有三个。

咀嚼了半天、终于将果肉咽下去的居民阿修无神的双目溃散地投向少年前来的方向,有气无力地开口:“是阿乔啊……”

他每一个字都吐出极慢,像是说完了一个字的下一瞬间他就会断气一样。

“别呆坐着!快起来!出事儿了!”阿乔是个急性子,还离着老远的距离就开始用力跺三蹄的双脚。

“……”阿修仍旧是半睁着那双随时会闭上的眼睛,人却动了――他懒洋洋的、向后倾的依靠姿态慢慢地直起腰部,小幅度地挪动左腿和屁股,将自己调整成侧对着门柱的坐姿;而后迅猛地伸出双手,牢牢地抱住门柱,满脸狰狞、嘶声竭力地大吼:“我才不管什么出了什么事!别想让我离开家!!”

134.最弱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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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古老的居民们居住的平顶山十分广阔,其面积堪比中型城市;但他们的族群数量委实太过单薄,散漫分布的房屋加起来都没有二十间。mht.la [夜夜小说网]

这些房屋被丛生的荆棘野草和成片的树林子分隔开来,每间石头屋的周围又散漫地分布着农田。离阿修家最近的邻居:约一里之外的一栋石屋,俩个身影正在田间劳作。

他们种植的农作物地面上的部分看起来像是巨化的萝卜叶,但是叶片上带着密密麻麻的手指长的细刺;一位皮肤黝黑、赤|裸着上半身和双脚,只在腰间围了条兽皮裙的、犹如青年农夫般的居民蹲在这些带刺萝卜叶植物边上,粗糙的手掌毫不在意地将遍布细刺的叶片翻过来,找出藏在叶根处的害虫,随手丢到嘴里。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了点,虫子数量也比往年多。这样下去粮食要减产了,阿修那家伙要是饿肚子,又要赖到咱们家来。”青年农夫般的居民吞下肥肥的虫子,随口对他的同伴抱怨。

他的同伴坐在不到三十厘米高的田埂上,双腿斜盘,树轮削成的木盘搭在膝盖上,正慢慢地挑拣着木盘里的豆子。这个居民穿着两件兽皮拼合的长衣,只在肩部、腋下粗犷地缝了几针、其他地方都大喇喇地开着口,露出大片白净细腻的皮肤。听到青年农夫的话,捡豆子的人耸耸肩,“不行就去外面转几圈、找些鲜肉补充食物吧。上次咱们搞到的那条蛇味道不错,阿修那小子也吃了不少。”

“那些妖兽肉没什么味道,魔兽又不让抓,还不如照顾好这些宝贝蛋呢。”青年农夫对同伴提出的意见不感冒。

捡豆子的人摇摇头:“你就是太挑剔了……嗯?”他微微偏头,看向阿修家的方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青年农夫头都没抬:“是阿乔又来了吧,阿修最怕他。阿乔也是奇怪,咱们这几代人,就他一个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又老爱往不愿意动弹的阿修那边凑。上次他不还找了个借口强拉阿修去山下面转了一圈吗。”

“他们这些未成熟的小鬼哪个不是这样――咦,你听,动静好像更大了。”捡豆子的人放下木盘站了起来。

青年农夫想了想,索性拍掉手上的泥直起腰,“不然咱们过去看看吧,免得阿乔又把阿修强拖走了。”

这俩位居民神色轻松地闲聊着出了农田,顺着踩出来的小径前往阿修家。中途他们还遇到了住在附近的小孩,笑着冲那个小孩挥手招呼。

那个小孩大约是放牧归来,身后跟着一头迈着八字步慢悠悠行走的棘背爬行者――一种类似举行蜥蜴、脊骨上一溜倒刺、能辅助居民耕种的草食性魔兽;比起只有膝盖以下部分未成熟的阿乔,这个看起来要幼小得多的孩子更不像人类――他的脑袋比较扁,额头两侧那双粗大弯曲的魔角收不进去,肚脐以下更是被粗密的深色毛发覆盖,屁股后面拖着长长的狮子尾,下半身犹如直立行走的黑山羊。

赶到阿修家,一黑一白两位居民都笑了起来,阿修死死抱着自家门柱不撒手,不时高声疾呼,阿乔那小鬼则拽着他的一只脚使劲儿拖;两方都满头的大汗,也不知僵持了多久。

一人一边拉开这俩人,安抚住委屈得拉着一张脸的阿修;他们这种数量单薄的族群对于幼崽总是较为宽容的,但阿乔也得拿出“欺负”阿修的理由才行。

“东边林子里的木灵不见了!就是阿修负责的那一块!”阿乔果然是拥有很正当的理由,底气十足。

“咦?”一黑一白都惊诧了,齐齐转头盯向阿修,“怎么回事,你没有去巡逻吗?”

阿修摆脱被强行拉走的危机后又恢复了那副连呼吸都有气无力的样子,三人投过来的视线也没能让他产生紧张感,“巡逻的啊……上次还去过……”

“你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的事?”青年农夫般的居民说道。

阿修以极缓慢的动作吞咽了下口水,看来是大约知道事态不一般了:“大概是……大概……”拖了半天,他的额头上浮现汗意,声音也小了,“就是……我去的时候……木灵还……没有意识啊……”

一黑一白都很有揍这个家伙一顿的冲动,木灵的诞生在魔界生物中算是比较快的,有灵智的幼苗出现、到产生意识、再到成熟,只需短短几百年;只有成熟体的木灵才有自由活动的能力,也就是说,阿修至少有三、四百年的时间没有巡逻过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我都说是大事了吧!”得理不饶人的阿乔立即得意地大声嚷嚷起来,“我发现的时候木灵的气味都淡了!”

阿修还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那片林子……太远……了么……”

一黑一白都不想理他了,对视一眼,肤色白腻的那位说道:“怎么办,要告诉族长吗?”

“不要啊……”阿修用稍稍急切的语气哭求,丢失木灵不是小事,他很有可能被族长惩罚做几百上千年的苦活儿,对他这种懒到极致的人来说,简直是比饥饿更可怕的事。

“我们去把木灵找回来吧?”阿乔兴奋地大声建议。

正如人们会清扫家门口附近的街道、森林精灵会保证居住森林的自然和谐循环,这些居住在黑森林最深处的古老居民们,同样也是居住区周围环境的保护者。拥有智慧的木灵不属于本能生物,自然也是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的。

阿乔提出建议的时候深邃的黑色瞳孔闪闪发光,显然,这个小鬼提出这个建议的出发点别有用心,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找回迷失的木灵;但他的建议让一黑一白两位居民都犹豫起来,看了看哭丧着脸的阿修,再遥望严厉的族长居住的方向,一时难以决断。

万里之遥的另一边,萨卡兰姆营地,藏在街巷深处的杜达家,一场小小的冲突似乎迫在眉睫。

从二楼房间往下望的南很是惊诧,他听过不少关于紫荆军的光荣传说,但从未想过紫荆军的人也有这种蛮狠霸道的一面;“征用”并不是什么好词,一般这种话从强权者口中说出来,这栋小楼就不再属于它的主人了。

简偏着头,挨着南一块儿往下看,刚成为成熟体的他在智慧生物这个大家庭里只是个新生的幼儿,脑子里还理解不了太多的东西;但幼儿也有幼儿的好处,他们的观念更加纯粹、不会受潜在规则影响、也更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入侵者?”简向南求证。他需要“监护人”的肯定才能确认自己是否正确。

南下意识想要点头,猛然发现不对,又强行忍住――简可是能与尤纳尔正面抗衡不落下风的,他轻易的表态很可能让简惹来麻烦。

“也许会有一些小麻烦,不过格洛丽亚他们能解决……还有安格斯在呢。”南勉强地笑道,“人类的社会,武力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即使事态失控发生冲突,也不能依赖武力一味胡来。”

“可是……这儿是我们、先来的。”简偏头,“那个人的、意思、难道不是让我们走吗?”

几天来的练习,简已经能说出较长的词句,同时,他敏锐的学习理解能力也开始让南感觉头疼。

自曝人类的阴暗面难免会让南感觉难堪,但他毕竟心胸豁达,很快就想开了,“是的,简,他的意思确实要想要赶走我们、包括这儿的主人,霸占这个地方。”

简点头:“应该赶走、入侵者。”

“听我说,简,人类――智慧生物有别于本能生物的地方,在于智慧生物懂得用别的方法、暴力之外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南耐心地道,“不到万不得已,切记不可以鲁莽动手。性命是宝贵的,不仅仅是我们自己,别人的性命也一样。如果我们不明辨是否便鲁莽出手、又或是因极小的争端便意气用事生死搏杀,那就得不偿失。”

“武力驱赶、之前,先谈判。”简明白了。

南想了下,又补充:“如果有时候自己吃点儿小亏能避免争端,那么也可以退一步。当然,遇到涉及底线的事情,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是不能后退的。只是赶走我们的话,还能够被原谅。但若是连主人家也赶走、想要鸠占鹊巢,就是不能原谅的野蛮行为。”

简听得似懂非懂,茫然地偏着头。

与二楼房间里的平和气氛不同,楼下已经开始有些乱了;听到那个看似紫荆军高级军官的人说出“征用”这个词,此间的主人杜达眼神便锐利起来,嘴唇抿成直线,冷冷地站到自家的房屋前。

紫荆军军官只是冷淡地扫了那个异族一眼,又自如地打量起这精致的庭院。他的双手戴着绣金纹的白手套,这基本上是贵族军官的标识;有身份的人何时何地都会保持他们那延续自高贵血脉的优雅冷静,绝不会与那些出身底层的野蛮人或者爆发户子弟那样急切于出人头地、逞勇斗狠,动不动就亲自拔剑。就算是要收拾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异族,他们这样的人也不会污了自己的手――等着讨好他们、为他们卖命的人多着呢。

这位贵族军官无视杜达表现出来的抵抗之意,旁边的人已经急不可耐了;一个身穿制式铠甲的大汉越众而出,对杜达露出狰狞微笑,手伸向腰际。

“抱歉――这儿已经有人包下了。”清亮的女声响起,身着施法者长袍、肩披带着鲜亮长羽披风的格洛丽亚不紧不慢地走出客厅,站在台阶上;身高上具有优势的飓风女士抬着下巴,以一种比对方更傲慢、更睥睨的的姿态扫视一圈不请自来的客人们,声音中听不出喜怒,“诸位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酒店呢,还是想要找本地人问路?”她的视线扫向预备拔剑的铠甲大汉,面带讽意地扬起嘴角。

闪亮登场的女魔法师让入侵者面色微变,控制住大门的数人下意识地向他们的主人靠拢;嚣张的傲慢微微收敛,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

施法者是比较棘手的,特别是在这种特定的场所内;交战区的纵深度不够,武者会比较吃亏。

只披了件防风外套的斯尔纳也跟着走了出来,明明他比格洛丽亚要高一点点,那副猥琐的样子硬是显得他要矮小一些;这家伙嘴上向来是没有什么节制的,笑眯眯地冲板着脸的杜达一点下巴:“杜达先生,你们家的庭院虽美,繁茂的花木却很容易吸引虫子啊。你看,天色一暗,什么样的脏东西都跑进来了。”

“你说什么!”

“放肆!”

“哪来的乡下蛮子!”

“艹你X!”

铠甲大汉们顿时激愤起来,粗俗之词沸沸扬扬,连紧密守卫着贵族军官的侍卫都狠狠地瞪过来。

“……”格洛丽亚别提有多想返身踹斯尔纳一脚,偏偏这个时候她还不能这么干,这会坠了自己这边的气势,冷着脸高喝:“安静!养狗的人不懂得拉紧铁链吗!”

绕着弯子的讽刺会让人下意识地怒骂还击,气势十足的当面直斥却会让人暂时哑声;这些人一时间被震住,格洛丽亚又再接再厉、厉声大喝:“吾乃格洛丽亚?飓风!什么人闯入吾的居所?报上名来!”

场面上瞬时一静,最前面那个预备拔剑的铠甲大汉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不敢后退――这儿怎么住了个有称号的施法者?!

贵族军官不能再装作悠闲地打量庭院了,阴沉着脸与格洛丽亚对视,他有些后悔带在身边的人手不太足够,面对一位突兀冒出来的施法者底气不足;但他也不可能轻易地松口撤退,这对于他乃至他的家族姓氏都是种侮辱,“外来的魔法师,你想要向紫荆军宣战?”

格洛丽亚心中冷笑,开始扯虎皮做大旗,也就表明这家伙看起来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有底气,“阁下是谁?紫荆军哪一师的长官?又或是林赛家哪一位俊杰?”

贵族军官眼皮一跳,对方说出紫荆军、林赛家时的口吻太随意,这让他忍不住心底发毛;外来的人哪会对紫荆军有所了解?这女人该不会与林赛家哪位重要人物有关系吧?

――自然,他绝不会猜到这是托莱兄弟时常念叨紫荆军和林赛家,格洛丽亚只是随便听进去了那么一两句。

“我军可为远方的客人提供正式的接待之所,至于此处异族之家,我军要暂时征用,以接待贵人。女士,是否请贵方配合、搬迁别处呢?”语气依然傲慢,但这个贵族军官的态度确实是缓和多了。要不是这批人里有个有称号的施法者,他的下属早就冲进去撵人了。

格洛丽亚眉毛倒竖,她可不是耐心太好的人,这会儿也毛起来了:“我拒绝!贵方既然有接待之所,何须征用他人居所?”

贵族军官大怒:“不要得寸进尺!魔法师!萨卡兰姆不是你们这些异教徒放肆的地方!”

“闯入别人居所喧哗之辈,也敢说别人放肆?!”格洛丽亚吼道,手腕上光华一闪,法杖就掏出来了。

紫荆军在艾美卡斯大陆首屈一指,这个贵族军官披着紫荆军的皮在萨卡兰姆横行无忌,从未遭到过如此无礼的反抗、如此毫无回旋余地的拒绝,这会儿哪还顾得了那么多,手一挥暴喝道:“给我拿下!”

上头都吩咐了,再棘手的对手硬着头皮也要上,再说了,这群人也就施法者看起来有点儿麻烦,其他人都挺弱不禁风地,人数也远远比他们少;侍卫们拱卫着贵族军官向后退、院外的铠甲武士们则从两侧流水般涌进来;千钧一发之际,又一道嗓音高声响起:“女士、先生们,冷静一点,在营地动手太不合适了,朋友们,请先听我说句话,好吗?”

趴客厅窗台上看了半天的东整理下衣领走了出来,先安抚地冲格洛丽亚躬身微笑,又看向刀兵出鞘的铠甲武士们。

“不知阁下名讳,恕我不能正式见礼。我名为东?托莱,曾为布莱尔?林赛城主服务。”几句话硬是与林赛家拉上关系,外形上看来颇具精英人士气质的东很快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铠甲武士们脚步稍缓,领头人的人转头去看贵族军官。

萨卡兰姆龙蛇混杂,这个贵族军官还到不了一手遮天那个地步;得到台阶,贵族军官自然要稍稍做出配合,举手向下一按,铠甲武士们便暂时停住攻势。

贵族军官锋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一遍东,他是知道布莱尔?林赛这个名字的,林赛家当代俊杰中,布莱尔好歹也是一城之主;而东?托莱这个名字,虽然想不起来,但也似乎在哪儿听过。

剑拔弩张的气氛得到缓解,看似摆出轻松自在笑容的东暗地里松了口气,声音里的底气听起来还是那么十足:“飓风女士是来自东林鲁尔的客人,不久之前,曾服务于切斯特前线,是赛因王国的好朋友。”

不管怎么说,先立起闪亮亮的招牌把人唬住,这方面东玩儿得挺溜;对面的家伙们听到这儿,果然是又被震了一下,凶恶的杀意稍微收敛。

当然,只这样是不足够吓走这些地头蛇的,东话锋一转,“我曾经对飓风女士多次提起紫荆军军威之强,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让远方的客人亲眼见识。如今恰逢其会,倒是颇为幸运。贵属下想必乃是紫荆军精锐,可否请其中几位展现一二,让赛因的客人们开开眼界呢?”

含贵族军官在内,入侵者们看东的目光都不怎么善意了;这小子是想让群殴转单挑,确实是能够弱化争端范围和破坏力,但让他们去跟施法者单打独斗?这个小白脸儿脑子坏了吗?

东侧身向格洛丽亚行礼,面上挂着微笑:“女士,你以为呢?当然,我知道施法者是偏好和平的,并不喜欢轻易出手,不若……让他人代劳?”

格洛丽亚满意地看一眼东,她知道这小家伙打什么鬼主意了:“当然了,东。若是不慎破坏此间庭院风景,我都不知该如何向杜达道歉。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之中最弱的人出来见识下紫荆军之威名吧。”话落,她极为自然地冲趴在客厅窗台上看热闹的尤纳尔一挥手,“尤纳尔,你过来!”

“让最弱的人出手”这个说法激怒了入侵者们,那个呆头呆脑的小个子跳出来后,贵族军官更是感觉受到了侮辱,白手套用力捏成拳状。

东还不知死活地挂着满脸笑容冲入侵者们探头:“阁下,能否请贵属赐教一二呢?我为布莱尔?林赛城主服务时,城主大人也曾多次提起紫荆军中军士如何精锐强悍……”

“聒噪的小子,滚到一边去!”比较冲动的人立即站了出来,他们没少在上头人面现表现肌肉,只要不过头、别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们的这位顶头上司都是默许地;站出来的这哥们五大三粗,大腿直径塞过普通人的腰围,手臂上岩石般的肌肉将铠甲下的内衬轻便服撑得紧绷绷的。

“诶?真让我来啊?”尤纳尔束手束脚地走下客厅台阶,还不时转头向后看;平时这帮人盯他盯得别提有多紧,稍有什么出格动作就鬼吼鬼叫、格洛丽亚的惩罚之风一天至少在他身上施展好几回,这会儿怎么就忽然“大方”起来了?

――他这副狐疑的样子,在对面眼中看来自然是怯战、胆小之类的表现了。

“去吧去吧、别受伤了啊。”格洛丽亚一脸温和的微笑,还“鼓励”地冲尤纳尔一握拳。

尤纳尔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看看前面那个满身无用肌肉块、双腿骨骼都因不堪重负而有些变形了的傻大个儿,又转头看看笑得不怀好意好深莫测的格洛丽亚,他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呢?

“畏畏缩缩的蛆虫!快上来受死!”那个壮汉嚣张地叫道,示威似地弄出咯咯的关节响声。

因格洛丽亚强势登场而被忽视的此间主人杜达都不忍心看下去了,被那帮人推出来的小个儿还没对面的壮汉胸口高;森林精灵是真正热爱和平的种族,住客们对这座小院的庇佑让他很感激,可他也明白既然被军方的人盯上,这座房子八成是保不住了。叹息一声,杜达转身向客厅里走,他不想看到血腥的斗殴现场,不若提前去预备伤药。

135.简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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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精灵族内部以武力为标准排名,那么森林精灵无疑是最弱的一系。夜夜小说网WWW.mht.la雪山精灵热爱游历、攀登大陆各处高峰险峻、耐力惊人;草原精灵弓马娴熟、擅长驯养巨兽;暗精灵生活在南部莽莽丛林之中,个体武力为精灵系之最。而森林精灵,似乎各方面都擅长一些、但又哪一面都不精通,结成团体时长弓手战阵让人眼前一亮,若是分散开了,就比较弱势。

杜达也曾是在茂密丛林中游荡的精灵游侠,在遇到生命中的伴侣后,他厌倦漂泊不定的生活,在萨卡兰姆定居下来。

各处靠近冒险胜地的城市、或较大型的营地之中,如杜达这样的退役冒险者很多。他们不像佣兵那样被团队的责任感束缚,简单的冒险生涯中也没有惹上什么生死大敌之类的仇家。脱下战甲、将武器束之高阁,曾经的冒险者,渐渐归于平淡。

但战斗过的热血即使冷却,也不会忘记如何沸腾起来。强势的入侵者连一丁点儿关注都不愿施舍给只知修剪花木、园丁般的主人,主人背过身去后,平静的目中渐渐染上昂扬战意。

他并没有正面与那些铠甲武士抗衡的能力,但精灵游侠的本事本也不体现在硬碰硬上。他的家是他的心血汇聚而成,必要的时候,这栋幽静典雅的小楼也能转化成危险的噬人险境。

“费迪南。”轻唤一声因担心而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伴侣,杜达压低了声音说道,“先让孩子们去整理行李……不重要的东西都先放弃,带上钱和粮食。我……你和我去开地窖的门。”

同为森林精灵的费迪南拥有与杜达同样的带点儿淡绿的肤色,身材修长,相貌俊美。面带忧虑的他听到杜达带上了自己,柔和的五官坚毅起来,“当然了,杜达,我们本就应该一起面对的。”

费迪南的手臂长度非常适合使用长弓,在退役前,他也曾是自由穿行丛林深处的猎人。他们选择了平静的生活,却不表示他们就会从此抛弃战斗本能。屋子下的地窖里,仍旧妥善保存着他们的战甲弓弩、伤药箭毒;逼到绝境时,他们绝不会逃避战斗。

这对森林精灵并不看好这场争斗,也并没有把保住家的希望寄托在路过的旅行者们身上。杜达伸手抱了一把伴侣,拉着他的手往里走;费迪南用眷恋地打量一遍庭院,目光中满是不舍。

“费迪南?”感受到伴侣手上传来的僵硬,杜达以为他看到了外间血腥的场景不忍,叹息一声抬手去掩他的双眼――

“杜达、不,杜达,快看!”费迪南抓住杜达的手,双眼发直地盯着庭院,满脸的不可思议。

杜达下意识地扭头,下一瞬间,他的眼神儿也开始发直。

那个小个儿正在揍那个穿着大型号铠甲的壮汉,他揍得很小心、下手的时候似乎总带着股犹豫不决的味道,但确实是将对方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尤纳尔总是觉得不太对劲,格洛丽亚那副高深莫测的笑脸让他觉得心头发毛,隐约的杀气也让他很不自在;他忍不住怀疑那女人是不是要趁自己凑人时给自己来那么几下狠的――这女人是真干得出来的;所以当他一步三回头走到那壮汉身前、壮汉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大巴掌冲他糊过来时,他随意地抓住那条比自家大腿还粗的胳膊,脚下轻飘飘地踢向对方脚踝。

这个壮汉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走了歧途,过度在意力量,却忽略了自身骨骼的承受力和灵敏性;最明显的一点,他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完全不能比例,尤纳尔那轻飘飘的一脚踢来,他就不受控制地向侧面倾倒。

他这个体型的人若是摔倒在地,动静必然是很大的;但壮汉却惊悚地发现,当他的膝盖不受控制地与地面接触后,顺势想要就地一滚把对方扯进怀里的他下坠的趋势硬生生被某种怪力止住――对方捏着他胳膊的手跟铁箍一样坚硬、不可撼动,拉扯着他的整条手臂、将他整个人半提起来。

壮汉又惊又惧,另一手猛烈地冲对方面门掏去――就算他单膝半跪,对方那过于娇小的体型仍然不占多少高度上的优势;他的手掌能够一把覆盖住对方整张脸,只要能得手,他就可以借用自身体重将对方硬压到地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然而他失算了――单手拎着他胳膊的小个儿另一手由内向外一挥,轻轻巧巧地就将他的手格开,手腕翻转、抓住他的另一条胳膊,在关节上稍稍用力,“咯”地一声轻响,就将他的胳膊关节卸了。

“……!!”剧痛直冲壮汉头顶,睁大的眼眶里瞬间浮出生理性盐水,他下意识地想要喊叫,对方拎着他胳膊的手一转,把他自己的拳头塞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这一系列变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完全目不暇接;只见壮汉向小个儿伸手、胳膊被抓住、人被踢了脚踝身体失去平衡;而后转瞬间另一只胳膊被卸掉关节、自家的嘴巴还被自家的拳头堵住;再来就是那个小个儿虚拎着半跪在地的壮汉,一边漫不经心地随意拳打脚踢、一边不时紧张地回头看自家同伴,就像对他而言更大的威胁来自身后似的。

“你平时对人得多苛刻……看把人家吓的。”斯尔纳幸灾乐祸,冲格洛丽亚挤眉弄眼。

“……”格洛丽亚目不斜视,心里头给斯尔纳踹屁股的脚踢欠债上又加了一记。

“女人还是温柔点好,太凶恶了会让人避之不及。”斯尔纳不知死活。

“……”格洛丽亚手背上青筋凸出。

和他们这边的轻松气氛不同,对面的入侵者们不知多少眼珠子下巴掉了一地;这个壮汉是个爱出风头的暴力份子,没少靠着那身岩石般的肌肉横冲直闯,是贵族军官麾下打手中最得力的一把刀;看到对面那个胆小畏缩的小个儿轻轻松松地将壮汉吊着打,这些家伙们简直都要怀疑自家没睡醒了。

二楼房间中,南还在对简解说着当下的事儿:“那个军官没有带弓弩手,这儿也不是无视法则规矩的野外,在事态不到极端的情况下,双方都会克制情绪,以避免造成更大的事端。”

简点点头:“所以……他们不是、针对、我们来的。”

“对,若是提前打探,知道这儿住着施法者,就不会不带弓弩手。”南说道,简对于人类社会的常识了解完全是一片空白,既然他们兄弟接受了简,就有责任让简明白人类社会中的潜在规则和行事标准,“黑森林中紫荆军是最大的势力,与紫荆军有关系的人,就会比较强势。这个军官带的人没有正职的紫荆军士兵,但既然他能弄到制式的铠甲、又能穿上紫荆军军官制服,那么他必然是紫荆军的关系者――或是紫荆军的预备役军官、也就是拥有虚衔但无实职的贵族,又或是出资人――也就是出资赞助军队给养的人。这样的人在军队中没有实权,在军队之外,却又是权势滔天的。若是我们这群人太过弱小、又没有施法者存在,对方就不一定能够保持冷静、愿意与我们指派出的人单独交手。”

南说得比较深入,简有些听不明白,但他强大的记忆能力能让他先将不懂的知识囫囵吞下,之后再慢慢理解。

“单人、交手,破坏力、小。”简求证。

“是的,这里毕竟是居住数万人的营地,各方势力龙蛇混杂;即使有紫荆军的庇佑,那个贵族军官也不能太过肆意妄为。公然大打出手造成破坏,他也是会头疼的。”

“破坏……是错的。”简再度求证。

“当然了,简。打个比方,我们所在的这栋屋子很美、很漂亮,建造起来需要花费许多精力和财力,更是主人家的心血所在。若是破坏这样一栋漂亮的房子,却非常容易。可没有房子,我们就没有地方住,主人家也会难过。所以,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破坏都是错误的。因为建设永远比破坏艰难十倍、百倍。”南感叹着拍拍明亮的窗台,手指抚过浮雕上的纹路,“谁都喜欢美好的东西,这栋屋子也一样。就因为美丽,才引来入侵者的觊觎。”

“入侵者抢夺,是错误的。”简皱眉,“我们不能、消灭他吗。”

“……”南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摇摇头,“不行。对方是个贵族,又是紫荆军的人。即使他行为恶劣……比他更有地位的贵族要惩罚他,也最多是惩罚他身边的人、又或是剥夺他的一定权力。他本身……并不会受到实际伤害。”说出这样的话,南自家都感觉难受起来。这是人类社会一直以来的潜在规则,没有点明时人们都毫不在意;若是直指出来说,难免会让人心底发寒。严格说来,死神犯下连环谋杀案、被全国的人视为灾难,可真正死在他手上的人与一些地方贵族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他之所以被这样厌恶、重视,只不过是因为死在他手上的人贵族居多罢了。

“贵族是……人类中的、特别、存在。”简眉头皱得更深了,以他看来,那个贵族军官弱小的连主人家的一半都比不上,怎么会让人对他畏惧如斯、缚手缚脚呢?

南抓抓脸颊,曾经的他总以为贵族高人一等、管理平民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他向简传授人类世界常识时,就觉得……有哪儿不对,“……贵族拥有土地和财富,替王管理人民、执行政务。”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出这么一段话后,南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不对了,面上浮出苦笑,“他们是人类社会规则的制定者、管理者、和违规处罚的执行者。他们拥有决定他人命运的权力。”同一批人占据了立法、执法、和行刑权,当然是极度错误、病态的;可叹的是,一直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是直到向简这位异类生物介绍人类社会构成时才惊觉到这一点。

“在贵族之上的王族、神官同样拥有权力,但王和神官不可能直接地面对底层民众,所以……王权和神权都需要贵族为他们管理人民,他们自然也就成了特别的群体。”虽然是事实,说出口时,南也难免带上自嘲的口吻。这是人类社会中明明带有重大缺陷、却存在了数千年的制度,可却没有人能够对其发出质疑。

简被这个糊涂的问题给难住了,他并未受到固定思想的束缚,也就难以理解贵族个群体所谓的特别之处;他极为信任南,相信南绝不会欺骗他,那么不能理解这种看似不可理喻的东西也就成了他自己的错误;智慧生物的幼体大致上都是类似的,他们还不懂得迁怒和推卸,惯于把所有的责任揽上身。

于是简暂时停止了发问,默默地翻出南所说过话的一字一字地咀嚼,慢慢学习理解南想要教给他的东西;窗外庭院里发生的事儿不再吸引他的注意力,在他看来那些入侵者都十分柔弱,是很容易就能解决的问题。

简不再发问,南却陷入了纠结之中。教导简的过程也让他再一次对自我内心进行拷问,走出家乡后所遇到的事件,让他很难再坚持曾经的认知。

这种对自我认知的怀疑和困惑之前也曾有过一次,只是那次被东强行中断了;现在没有了东的阻扰,南情不自禁地越想越深。

――如果不是死神与安格斯的出现,哈罗德城那些坑骗埃伦领地难民的贵族、官员,真的会受到惩罚吗?不,连西里尔、那个委身哈罗德城主当情人的埃伦领地年轻人都不会这么想吧。西里尔将那些资料交给他的时候,以其说是抱有期望,倒不如说……像是在了却心愿。

就连约翰斯顿那些想要卖国以谋取利益的人,若不是汉森主教受安格斯的计划推动悍然痛下杀手,那些可恨的国贼们都不一定会受到与罪名相等的惩罚。

单手按在窗台上的南忽然产生一种无力感,刺骨的冰冷凉意自脊柱尾端攀升、直冲头顶。

如果没有安格斯,那么哈罗德城城主、贵族、官员们的罪行,就只能寄希望于有更有权势、公正廉明又无私的贵族来审判他们。在赛因王国,拥有这样地位的人自然是有的,比如乔伊斯?夏洛蒂的父亲夏洛蒂伯爵、又或是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生父豪斯曼大公、又或是……洛因大公。

但、这、些、人,哪一个会为了所谓的正义、公正,站出来?

窗外,太阳还悬挂在天边没有落下。站在明亮窗台边的南,却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豪斯曼大公为保全家族骑兵团,不发一箭撤离埃伦领地。

洛因大公爵野心勃勃,谋求自立。

王……就连赛因的王,也为了自身的利益,舍弃了黑森林领地与伍德山脉领地,放弃了血战在切斯特前线的士兵、放弃了忠诚于他的莫妮卡?豪斯曼少将。

嘴唇上有些刺痛,似乎是被咬破了口,腥甜味在舌尖弥漫。

南眼神空洞,静静眺望远方的天空。

尤纳尔踢开失去意识的壮汉,他始终没下重手,这个壮汉完全是半痛半气晕过去的。

完全没有得胜者应表现出来的意气风发,尤纳尔谨慎地四下看了一眼,贼头贼脑地冲入侵者们挤眼睛:“还打吗?”

“嘶啦”一声,贵族军官气得把左手戴的手套给扯烂了;他涨红了脸,以一种受了奇耻大辱的眼神恶狠狠地瞪向那个猥琐的小个儿,牙关几乎咬出血来――侮辱!赤|裸|裸的侮辱!手下第一悍将被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家伙用这种折辱的手段打倒,简直就像是脱下臭鞋底抽他的脸一样!

胸膛跟破风箱一样剧烈地起伏,贵族军官一时间忘记了骄横的女魔法师、也忘记了花言巧语的东,吃人似的眼神儿黏在尤纳尔身上;尤纳尔那种心不在焉揉虐壮汉的姿态、鬼鬼祟祟畏畏缩缩的形象让他眼眶泛起血丝,恨不能将这个家伙撕成碎片解恨。人都是一样的,走在路上被一个威武的大块头揍了,最多抱怨几句倒霉;要是被个流着两管鼻涕的小屁孩几巴掌抽晕过去,那简直是要气疯过去。

“走!”闹成这样,这个贵族军官完全没有再打下去的意思;临走前他头都没回,像是认栽了,但怨毒的眼角余光还是扫过格洛丽亚的法袍――他在萨卡兰姆营地横行惯了,手底下也确实养着好一批人;今天这事儿要不是顾忌那个女魔法师存在,他连跟这帮人多废话几句的心情都没有。

停大门外的马车呼啸离去,杜达、费迪南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就走了?!森林精灵是优雅的生物,但这会儿他俩完全顾不上形象,失色地盯向场中那个看起来宛如少年的小个儿,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走了啊?”尤纳尔也是处在状况外,还小跑到大门口那冲外探头确认了下,又警惕地转过身来瞪着格洛丽亚,大声喊道,“他们走了啊!”

“哈哈――走了好啊,走了就完事了。”格洛丽亚大笑,大喇喇走下台阶。

尤纳尔向后一个小跳,严肃地盯着格洛丽亚,不放过她的细微动作,“是你叫我出手的吧?”

“是啊,你干得挺好的嘛,一根草都没伤到。”格洛丽亚笑盈盈。

“……”尤纳尔不解了,“那就……完事儿了?真完事儿了?”

“哦!”格洛丽亚握拳一敲自己手掌心,露出恍然大悟表情;紧接着她提起长袍下摆、迅速转身奔上台阶,一个飞脚踹到扭身准备进客厅的斯尔纳屁股上。

“老娘叫你嘴贱!叫你幸灾乐祸!叫你无事生非!”

斯尔纳在体能上完全不是满世界游历的格洛丽亚的对手,一飞脚就被踹了个狗啃泥;带有细高根的女式长筒皮靴扎扎实实地往他只披了防风外套的屁股上踩,猝不及防下连护身精神场都没开的炼金术师哭爹喊娘。

“……”杜达和费迪南,两位容貌出色的森林精灵化身俩尊不太雅观的石塑雕像。

尤纳尔长出一口气,抹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一直稍稍弓起来的背总算挺直了:“吓得我……原来她身上的杀气不是冲我来的啊!”

东装作去观察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就是不看狼狈求饶的斯尔纳。

发泄完胸中憋火的格洛丽亚一甩长发,矜持地提着长袍下摆走下台阶,还冲此间主人露出一个极富“温柔、”“风情”的微笑:“看在魔法女神的慈悲上,这次的事儿咱们不会坐视的。放心吧,事情会得到解决的。”

杜达下意识地躬身回礼:“愿森林女神护佑着您。”

魔法女神与森林女神同出一系,在上古神话中是亲密的姐妹;施法者所需的施法材料大多出自森林的馈赠,这是施法者们愿意与森林精灵保持良好关系的主因。当然,森林精灵的工艺产出,施法者群体也是最忠实的消费群。比起热爱流浪的雪山精灵、好战的暗精灵、不爱出门溜达的草原精灵,森林精灵一系也确实是最亲近其他种族的。

斯尔纳捂着屁股磨磨蹭蹭地回到客厅,哭丧着脸的他正满腹憋屈,一抬头就看到始终坐在老位置上巍然不动、还拿了本破书出来悠闲翻阅的安格斯。

看到斯尔纳走进来,安格斯合上书本,还责怪地冲他丢了个嫌弃的眼色,“你可真吵,斯尔纳。”

“……”斯尔纳顿时很有散伙不干回老家的冲动。

136.灾厄醒来

136

火焰女妖包下的酒店是座带两层门面楼的独立小院,院子不算宽敞、房屋格局也偏逼仄,好处是房间足够多,能安置下整个佣兵团百把号人。(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团内的成员九城以上去出任务,这座往日里热热闹闹的小酒店就显得有些冷清;不过在迎来客人后,酒店门楼正堂又热闹了起来。

“哦哦哦——”

“哇!好厉害!”

中肯地说,女性职业级武者中相貌出色的确实比较罕见,火焰女妖留下来看家的女性成员里——包括那位新入伙的植物猎人——称得上漂亮的竟只有大管家玛姬;但只要是男人,在被女性环绕的情况下都会难免情绪激动,现在的尤纳尔正是如此。这家伙一脚踩着椅子、一脚踩在桌子上,举起巨大的酒壶咕噜噜地往嘴里灌;这豪迈的举止赢得了女士们的欢呼,兴奋的起哄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那家伙一闹腾起来就比谁都烦人,希望他等会儿不要把你们这儿拆了。”格洛丽亚尴尬地冲玛姬笑道。

“哈哈——咱们团里那帮小子们在的时候,这里的桌椅几天就得换一回;咱们都习惯了,要拆就拆吧。”玛姬毫不在意地大笑,她俩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把场地让给了“年轻人”们。

尤纳尔被女团员们环绕着,东则是跟火焰女妖那面相凶恶的三人组坐到一堆去;东愿意的话,跟什么人都能套得上关系,那三个只是看起来瘆人、实际上没什么心机的家伙这会儿已经跟东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这么说来,黑森林有呼吸之木的事情是真的了?”两位女士说着说着,格洛丽亚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们的人知道的也不多……那大约是最顶层那两家佣兵团跟紫荆军的合作项目,别人插不去手。”玛姬说话的时候用酒杯挡住嘴,除了近在咫尺的格洛丽亚,稍远一些的人即使懂得读唇术,也不可能知道她在说什么,“呼吸之木是精神系炼金药剂的主要材料,紫荆军控制得极其严格,一点儿都没有外流。咱们这儿跟别的冒险圣地不同,冒险者协会和猎人协会的控制力有限,基本上是紫荆军一家说了算。”

“我曾从吟游诗人那边得到点儿风声,但是施法者协会对此一无所知,我还以为是谣传。”格洛丽亚也用手挡住口型,皱眉道,“林赛家早几代先祖就在黑森林领地促进自由商会和佣兵行会,将两大协会的势力削弱得厉害;到了上一代洛因,更是直接带领紫荆军投靠教廷,黑森林全线的施法者协会分部全被驱逐。这样看来,他们家的野心从几百年前就开始发酵了。”

顿了顿,格洛丽亚看向玛姬的眼神有点儿古怪:“你提起这个,是知道我们跟紫荆军方面的冲突了?”

玛姬很直率:“请原谅,我们在杜达家附近留了眼线。”

格洛丽亚并没有不悦,反而是认同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这样做倒是无可厚非。”

“找杜达家麻烦的人叫凯尔·撒克逊,紫荆军某个军团的出资人,祖上是马贼出生,在那一位赛因王的时代走了狗屎运、参与了出征冈瑟平原,赚了个勋爵头衔回来。后来又抱上林赛家大腿,成了林赛家的依附家族。”玛姬提起那个贵族军官,目光中不掩鄙夷,“那个血管里流淌着野蛮山贼习性的家伙想必你印象深刻,紫荆军都不敢让他担任要职,就由得他在萨卡兰姆胡来。那是个心眼儿比针眼还小、比地精更贪婪的家伙,营地里的中小势力就没有不被他刮过层皮的。”

“……也就是说,进入他视线里的我们这批人,不死也要脱层皮了。”格洛丽亚说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回避……那家伙手底下人手不算太充足,紫荆军也怕他折腾出不可收拾的麻烦来;在他凑出拿得出手的人手前连夜逃走,也就远离纠纷了。”玛姬说道。

“哈哈……玛姬,知道吗,你实在跟我很像。”格洛丽亚轻笑,“都是毫不在乎说出的话会不会惹人生气的那种人啊。”

“要是对一位施法者撒谎,那才更不礼貌吧。”玛姬也笑。

两位女士碰了一下酒杯,目光惺惺相惜起来。

“我们毕竟是过路的人,并不想牵扯太深。当然,别人都欺到脸上来了,一味回避不是我的风格;若是干涉面限制在较小的范围内,我是愿意配合的。和你一样不愿意见到紫荆军太强势的人有多少呢?”格洛丽亚直入主题。[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说实话,现在除了顶层那两家,其他人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玛姬眯起眼睛,曾经妩媚动人的面孔被冰霜覆盖,“林赛家要养一支整编军,耗费巨甚,这些钱摊派下来,到了我们这种中小势头的头上就是一笔大数目。佣兵行会话说得漂亮,什么绕过猎人协会争取更高自由度……不过就是他们代行猎人协会的职权管理我们这些人,让我们深陷进去后放开獠牙吸血而已。”

短短几句话,格洛丽亚就明白个中缘由了。要说商队行会和佣兵行会没有紫荆军的影子是不可能的,在黑森林站出来与两大协会分庭抗礼的这俩个组织在初期或许确实为冒险者、商人、佣兵创造了一定的利益,但在收割期到来时,这两个行会下手也绝不会手软。以看似合理的规则剥削人的方式格洛丽亚见过不知多少,显然,林赛家完全把黑森林当成了自家囊中物,而商队和民间武装团体,在那位洛因大公爵的眼中也跟放牧的牛羊差不了多少。

格洛丽亚沉默着不表态,玛姬也不心急,借饮酒的动作缓解上升的情绪。她这个年纪的人早就过了冲动行事的鲁莽期,愤怒、激动都懂得适可而止,也不会在不合适的场合下交浅言深。

“来谈谈凯尔·撒克逊吧。”格洛丽亚说道。

这是她的表态。

玛姬没有感觉意外,这位施法者若是真的兴冲冲地一头卷进与紫荆军的对抗里,她反倒要怀疑对方是否别有用心了。能与这位施法者合作干掉那个卑劣的山贼后代,对她而言已是意外之喜。

有能力的女士们交涉起来,比男人容易多了。她们多数心胸开阔、不需浪费精力咋互相试探妥协上,也没有那么多无谓的面子尊严要去维护。

结束交涉、带上尤纳尔和东回到杜达家,格洛丽亚一刻都不耽搁立即去找安格斯。

“好了,可以说说你发现的‘有趣’消息了吧?”

硬闯入对方卧室的格洛丽亚目光灼灼。

“……”安格斯不自在地拉了下睡袍领口,板着脸起身离开床、坐到格洛丽亚对面,“你不是也得到消息了吗?火焰女妖的人总不会是单纯约你去玩乐。”

“你指哪一个?”格洛丽亚略显迟疑,“……呼吸之木?”

安格斯用漠然的目光鄙视她。

“好吧,萨卡兰姆的大小佣兵团对压在他们头上的佣兵行会很不满——你感兴趣的只会是这种事,不是吗?”格洛丽亚摊手。

安格斯假意用手扶额,“你只想到了这些吗,真是毫无长进啊。”

“喂!”格洛丽亚脸色一红,“谁猜得到你这种疯子脑子里关注的东西啊!”

“林赛家不是突兀崛起的。你也该知道了,他们家一代代地累积力量、厚积薄发,到了这一任洛因大公,已拥有旗帜鲜明挑明自立的力量。若能顺利接收切斯特前线,更有更进一步谋图冈瑟平原的资本。”安格斯以他特有的缓慢语调慢悠悠地说到此处,忽然露出诡异的微笑,“相比已经腐朽不堪、从根子上开始腐烂的赛因王,亚尔维斯·洛因·林赛简直犹如活力无限、冉冉上升的新星……你说,摧毁哪一个比较有成就感呢?”

“呵呵。”格洛丽亚面无表情,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你脑子有毛病吗?”

安格斯叹息:“女人这种生物什么都好,就是太缺乏野心了。”

“野心这个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吗!你的逻辑思维到底是怎么在运转的!”格洛丽亚低吼。

“你是觉得一个小小的大公太没有挑战性了?那以推翻教廷、毁灭圣地为目的如何?”

“认真点啊混蛋!”

“为何你要生气,总比你那以游历为名的寻觅美食之旅要上得了台面吧?”

“惩罚之风!”

一阵乒乒乓乓的轰响,住在隔壁的南被惊醒,坐起来紧张地四下张望。

安格斯拢了拢被吹散的长发,拉紧衣领,扶起倒地的椅子坐下,那张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看来我们之间存在一定的分歧。”

“这分歧大了去了!”格洛丽亚拍桌。

安格斯摆出一副对格洛丽亚的“不可救药”不忍直视的样子,“我们的目的地、魔族地下城就在黑森林深处,未来与紫荆军还有许多打交道的日子。你不该对这种利益集团抱有期许——不打上门来、没有做到让你动怒的程度,你就认为能与紫荆军和平共处?”

“不能像疯狗一样乱咬人,是我的错吗?!”格洛丽亚喝道。

“女士,你需要冷静一下。”安格斯平静。

“……”格洛丽亚做了几次深呼吸,放缓语气,“我邀请你加入团队的首先目的是探索与游历,安格斯。”

安格斯轻轻地摇摇头:“你与我的争执点在于,你试图以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真正的疯狗。”

“什么意思?”

“今天打上门来的那个渣滓不够让你看清情况的话——那至少火焰女妖佣兵团的处境能让你清醒一些。”安格斯说道,“在你看来,黑森林属于每一个热爱探索、充满冒险精神的勇士;但在亚尔维斯·洛因·林赛看来,黑森林是林赛家的后花园。只有他允许的人能在黑森林出入,赚取到的财富也必须要像他缴税——不知你是否了解一般的贵族。在贵族们的封地,平民进入贵族拥有的山林打猎是需要得到贵族允许的,否则,就是极为严重的侵犯,要被带上铁链,从自由民转为奴隶。”

格洛丽亚面色微变,她就是有过奴隶经历的人,哪会不知道那些贵族们的风格;但这事儿仍然让她感觉匪夷所思,难以接受,“黑森林比赛因王国还大,洛因所谓的黑森林封地,也不过是黑森林最外围那些区域啊?!”

安格斯用看白痴的眼色看她:“见过切斯特军的战斗力后,你认为冒险者、佣兵们组成的团队与之相比如何?”

“……乌合之众对抗钢铁洪流。”格洛丽亚艰难地道。

“那么,拥有比切斯特军更强大的军队、面对的是虽然人数众多。却散漫混乱、无组织无纪律的民间武者,洛因为什么不能有将黑森林视为自家禁脔的底气?”

格洛丽亚哑口无言。

安格斯继续用看白痴的眼色看她:“你认知里的黑森林是妖兽、魔兽、乃至于魔族、未知者所占领的生命禁区,是上古至今未被人类征服的探险者天堂……这跟洛因又有什么关系?他根本就不需要去向那些异类生物申明主导权,他只需获得支配探险者们的命脉的权力、向想要进入黑森林的人们宣告拥有权而已。”

“……”格洛丽亚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紫荆军在黑森林中的已探索区域拥有无数前沿基地,削弱两大协会对黑森林的干涉后,他们几百年来一直在干这个;冒险者也罢、佣兵也罢,都需要通过这些前沿基地补给,甚至在遇险的时候求助于前沿基地。你究竟是怎么认为……洛因没有掌控所有探索者的底气的?”

格洛丽亚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

“只要与他人接触,在黑森林中就难以与紫荆军彻底断开关系。而你,搜集到千年之前流传的黑森林魔族地下城地图的你……居然会认为紫荆军会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坐视你大肆搜刮本属于他们的财富、又乖巧地、眼睁睁地看着你把那些东西拿走、满世界去炫耀、去博取名声和世人的崇拜羡慕……”安格斯夸张地摊开双手,“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是夸你心底纯洁、永远能当独角兽的情人、还是惊诧于你的天真,哭笑不得?”

格洛丽亚脸都青了,偏偏还憋屈得不能还嘴……

“居然会有人想着等街上游荡的疯狗咬到他身上了才掏出棍子来反击,我真是大开眼界。”安格斯靠着椅背窝进去,单手托腮,“看在朋友一场的情分上,我真诚建议——遇到疯狗,还是下锅煮了比较好,这应该也是你最喜欢的处理方式。”

“……那要按你的说法,我想去魔族地下城溜达一圈……老娘还他|娘|的先得干掉紫荆军?!”格洛丽亚满脸青筋。

安格斯淡漠地扫了她一眼,这一眼气得她差点儿爆发出禁忌魔法来:“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不就跟想进树林里采蘑菇、就先把所有树砍掉一样蠢?”

格洛丽亚不能忍了:“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原话吗!!几分钟前你刚这么说过吧!!”

安格斯赤|裸|裸地白了她一眼:“我的确是说过摧毁洛因比干掉赛因王来得有趣,但我可没有说过要干掉紫荆军。”

“……”格洛丽亚双眼死盯着自己的拳头,开始思考先揍对方左眼还是右眼。

安格斯也不想把格洛丽亚气到抓狂,他调整下坐姿,收起那副让人一看就火气上冒的辛辣讥讽嘴脸,正色道:“正如你所说,我们的首要目的是对魔族地下城的探索,女士,其它的事儿都只是顺带的次要目的。弄一些事儿来转移紫荆军的视线、又或是见机给洛因添乱,其目的都是为了服务于我们的主要目地。”

格洛丽亚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道:“说吧,说说你的想法。”她已经放弃反抗了。

安格斯眉头轻扬,他想要做成的事儿,向来总是能成功的。

一席深谈,勉强算是……宾主尽欢;格洛丽亚瘫在沙发上怀疑人生时,安格斯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们怎么弄了个危险品带在身边?”

格洛丽亚白他一眼:“你现在才想到要问吗?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打听呢。”

“只不过是木灵幼崽罢了。”安格斯轻描淡写。

“呵呵……只、不、过……现在的你对上木灵幼崽,又有什么反抗能力?那可是噬魔藤的木灵!”格洛丽亚咬着牙狠狠地道。

“你需要休息,女士,你已经不能控制情绪了。”安格斯淡然。

“……”

“我的意思是,我也有些犯困了。在这种深夜,淑女独自呆在男人的房间里总是不太合适的。”安格斯依旧淡然。

“……我早晚要揍你一顿。”格洛丽亚认真道。

简虽然分到了房间,但木灵本能还不是他能靠自己的意志征服的;到了后半夜,他又迷迷糊糊地出门下楼、盘到庭院里的树枝上去睡觉。

噬魔藤不惧寒暑,因其吞噬特性,蛇虫鼠蚁尽皆回避,有他在,这座小楼里连苍蝇都看不见一只,在夜晚便显得尤为安静。

接近黎明时分,承载灵魂的人类躯体诡异地漂浮在树梢的简忽然睁开眼睛,脖子延长、扭曲到一个怪异的角度,金色的竖曈直直地瞪向小楼二楼的某个房间。

二楼住了南、简、东和安格斯,四个房间都被黑暗笼罩,与夜色中的任何一处全无异处;但睡得迷迷糊糊、到了现在仍旧处于懵懂状态的简,就是知道其中一间与众不同——细微的黑暗能量波动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无法逃脱本就属于魔界植物的简的感知;那种感觉微妙又神奇,并让他无意识地产生天然的亲近感——那是他的魔界同胞所发出的气息。

他的身体延伸出纤细美丽却又无比有力的金色细藤,顺着黑暗能量的来源处慢慢地伸过去、贴在发出气息的窗台上;半梦半醒中的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是遵从于本能、想要与那天然亲近的气息接近。

盘在树枝上的金色细藤无声地收回,简的身体与那一根贴在窗台上的细藤为牵引,凌空平移过去。

安格斯蜷缩在地板上,黑色长发凌乱散落,随着他身体的战栗微微颤动。

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没有那个超出他肉|体承载力的强大灵魂负累,他六十多年来难得有这么一段时间能像以前那样好好地躺下安睡,而这种放松也让他松懈了警惕;直到体内的封印再次被那恐怖的力量冲出裂痕时,他才猛然惊觉。

人类的肉|体绝不是合格的封印承载物,质量稍次的金刚石都会因封印内容物的强悍而破碎,又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

喉咙发不出能舒缓痛苦的嘶喊声,全身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肌肉纤维都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与封印出现裂缝时的剧痛对抗;冷汗如雨般顺着他苍白的肌肤向下滑,在身下形成一滩一滩的水渍;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咬破嘴唇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的身体无处不因超出人类负荷极限的痛苦而哀叫惨嚎,已经不再听从主人的命令。

这种拷问般的煎熬是安格斯极为熟悉的,熟悉得让他痛恨。刚将灾厄之主封印在体内的那几年,他隔几天就会来上这么一次——那个时期的灾厄完全不知妥协为何物,发疯了一般试图玉石俱焚。

身体内、灵魂深处,以满月战狼为阵眼的繁复魔法阵图光芒忽明忽暗;犹如粗粝的砂石刮擦过石板、又似沙哑得让人灵魂发颤、又似尖锐到刺痛人耳膜的咆哮声时断时续地响起;那是只有作为封印体的安格斯才能听到的不甘嘶吼、那是醒来的灾厄之主对被强行封印在渺小又脆弱的人类体内的愤怒抗议。

137.安格斯……遇袭

137

以自身为封印承载体的安格斯忍受着超出人类极限的痛苦,灾厄也不好过。(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仅存的灵魂残片以扭曲的形式被强制性压缩在多层封印的最底部,那是连翻身动弹都不被容许的狭小空间;且周边并不稳固,紧靠封印体本身的灵魂与物质界相连。

当封印出现裂痕,只剩灵魂残片的灾厄也在封印反噬的威能下颤栗起来,不甘的嘶吼甚至不能持久,不时被迫中断;强行冲破封印能够解脱它被压制扭曲的灵魂,但同时也会让它暴露在本世界主宰意志的视线之内,它残缺的灵魂已经不能再次跨界逃走,那很有可能让它面临消亡。

这是一场较量,双方都竭尽全力,同时又都留有余地;双方都不愿真正面对玉石俱焚的惨烈结局,也不愿让出主导权。

从床上滚落到地板上的安格斯,纠缠在棉被中的手指在袭来的阵阵疼痛下已经麻痹,无力抽出;地板上的水渍痕迹渐渐扩散,寒冷的早春深夜,此间的住客汗湿睡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紧闭的窗缝被一根细细的金色细藤撬开,窗门上抬,一道人影如同无骨的软体生物“流”进房间。

越来越多的金色细藤从人影躯体中伸出,伸向蜷缩在地板上的人影,绕过翻卷的棉被与薄薄的睡袍,贴到汗津津的肌肤上。

意识逐渐模糊的安格斯感觉到皮肤上传来一阵让人颤栗的触感,这种发现让他头皮发麻、闭紧的眼睛慢慢睁开,无神的双目渐渐恢复焦距。

安格斯厌恶与别的生物有肢体上的接触,而现在,他能感觉到有未知的生物钻进他的衣服里、缠绕在他的皮肤上;这种发现让他暴怒起来,这种被侵犯的愤怒甚至压过了封印出现裂痕所带来的痛苦,让他纠缠在棉被间的手指渐渐握紧,牙齿也能有力地咬到嘴唇上。

一根又一根的细藤掀开安格斯的睡袍衣襟、撩起安格斯的睡袍下摆,似乎有某种意志让这些细藤产生了与安格斯亲密接触的期望,并无视了对方的抗议。

胸口、腰部、双腿传来的恶心的被接触感让安格斯的灵魂几乎燃烧起来,已经虚弱下去的呼吸渐渐加重、加粗,力气在疲惫不堪的身体内汇集;终于,他用手肘支撑住上半身,昂起头,在被熊熊怒火燃烧着的赤红视野中找到了罪魁祸首——木灵幼崽。

半眯着眼睛的简在本能的驱使下移动到极为靠近安格斯的距离——安格斯昂起头时,简那张依旧沉睡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与散发着淡淡黑暗气息的载体的“亲密”接触让简感觉十分舒适,下意识地,他想让承载灵魂的人体躯体与这股让人舒适的载体更加贴近。

黑暗中看不出安格斯的脸色,再加上仍处于半睡半醒中的简这会儿根本就没有分辨出对方愤怒、抗拒情绪的能力;在对方黑暗瞳孔的冰冷注视中,他甚至舔了下嘴唇、嘟哝着以人类的发音方式模模糊糊地说了句魔族的语言,而后就着那爬虫蠕动般的姿势、双臂以诡异的方式延伸、绕过安格斯的左右两侧、在对方背后交缠。

“……”睡袍被脱了大半、全身体表大部分被金色细藤缠绕、又被扭曲无骨的类人躯体搂紧;安格斯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拎出水来,身体再次微微发颤——不是痛的,纯粹是气的。

南没有睡得很死,接收到的良好家教让他平时极少饮酒,这段时间以来的游历经验也让他渐渐学会在任何时刻保持一定的警惕性;当简撬动隔壁安格斯的窗户时,那细微的声响就让南醒了过来。

小偷?

南没有发出声音,慢慢地坐起来,光脚下床,顺手从枕头下抽出佩剑,用脚尖点地、挪到窗户侧面。

天空中无星无月,庭院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南仍能听到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似乎是爬行动物的腹部摩擦过什么物体——这个猜测让南的脸色都变得诡异起来,蛇?虫?隔壁……好像是安格斯住进去了,有蛇或……巨大的虫半夜偷偷摸摸钻进安格斯的房间?

这个假设让南睡意全消,踌躇起来;他对安格斯谈不上好感或是恶意,他很不欣赏安格斯的风格,但他也没有权利站在某个立场上去指责对方;如果是格洛丽亚的房间被某种能避开施法者们的防护措施的“小偷”入侵,他都能毫不犹豫地赶去帮忙,但是,安格斯那个怪人……

不远处的窸窸窣窣声始终没有消失,还似乎有轻微的布帛被翻动的声音;杜达家远比在丛林过夜时安静,没有永远不消停的鸟叫虫鸣、也没有不时响起的兽吼,这些细微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就显得十分显眼。(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南还期望着能听见安格斯起身驱赶的声音,但他屏住呼吸等了半天,那种怪异的爬行动物发出的声响没有停止,安格斯也似乎睡得很死,一直都没有发现。

以动静来判断,南认为入侵安格斯房间的“东西”体型不小,或许不逊于人类形体,这让南在纠结过后开始担心起来;虽然安格斯确实是个睡下以后很难叫醒的人物……但他在睡着的时候也是有威胁力的,甚至在半睡半醒的时候不知留手、比清醒的时候还危险;既然他一直没有动静,该不会是——真出事了?!

这个假设让南跳了起来,也顾不得思考闯入安格斯卧室的后果了,急吼吼地开了门往安格斯的房间跑;安格斯就住在他隔壁,几步跑到地点,南先用手轻轻推了下门,没有推开,便用手指扣了两下,“安格斯先生,你睡了吗?”

里面没有应答。

南又轻敲了两下门,声音略微抬高:“安格斯先生?安格斯先生?”

寂静的走廊上能听见自己的叫声回响,房间里却始终没有反应;南心中一紧,踮起脚从走廊壁挂式灯台上摘了颗夜光石下来,而后毫不犹豫地侧过半身,以肩部撞向门。

“砰!”地一声,门后的锁芯被撞断,南将月光石丢到口中用牙咬住、双手握剑大步冲进房内。

萨卡兰姆营地不像伍德山脉的辛克莱营地那样居住面积宽敞,杜达家这种讲究的民宿客人们的房间也不可能空旷到还能拥有独立的卧室、起居室、甚至会客室;除了隔出来的浴室,卧室跟起居室是连在一起的,南勇猛地闯入后,一眼就看清作为卧室的那半面、床榻下让人眼花缭乱的古怪情形。

“啪嗒”一声,南用牙齿咬住的夜光石掉到了地上,圆溜溜的自然光源球体在地面上滚动了一小段距离、停在地板之间的夹缝处。

夜光石散发出来的光芒温和明亮,并不刺眼,葡萄般大小的夜光石在这种面积的房间内已经够用,带着浅浅光晕的光线下,房间内的景物一览无遗——这也是南大步迈入后一瞬间石化、整个人僵硬起来的原因。

此间的住客确实是遭到“袭击”了,对方斜躺在被拽到地板上的棉被间,大部分的身体与冰凉的地板接触;他身上的睡袍在外力作用下被脱了大半,暴|露出来的体表部分又被一根根的金色细藤缠绕;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棉被、地板之间,黑发的主人铁青着脸,被那些细藤困住了挣扎的能力;延伸出大量金色细藤的罪魁祸首全身呈现软体动物般的扭曲形态,双臂在此间住客的身后死死纠缠,上半身紧靠在对方胸口,头顶顶着别人的下巴,轻轻地打着呼噜……

南在呆滞过后,只觉得眼前发黑……简初次与尤纳尔会面并大打出手时也不过放出十余根金色细藤,而现在,缠绕在安格斯身上的、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挥舞的,几乎都快形成金色的海洋了!!

安格斯听到声响后目光就死盯门的方向,现在,夜光石的柔和光芒下,他就

137

以自身为封印承载体的安格斯忍受着超出人类极限的痛苦,灾厄也不好过。

仅存的灵魂残片以扭曲的形式被强制性压缩在多层封印的最底部,那是连翻身动弹都不被容许的狭小空间;且周边并不稳固,紧靠封印体本身的灵魂与物质界相连。

当封印出现裂痕,只剩灵魂残片的灾厄也在封印反噬的威能下颤栗起来,不甘的嘶吼甚至不能持久,不时被迫中断;强行冲破封印能够解脱它被压制扭曲的灵魂,但同时也会让它暴露在本世界主宰意志的视线之内,它残缺的灵魂已经不能再次跨界逃走,那很有可能让它面临消亡。

这是一场较量,双方都竭尽全力,同时又都留有余地;双方都不愿真正面对玉石俱焚的惨烈结局,也不愿让出主导权。

从床上滚落到地板上的安格斯,纠缠在棉被中的手指在袭来的阵阵疼痛下已经麻痹,无力抽出;地板上的水渍痕迹渐渐扩散,寒冷的早春深夜,此间的住客汗湿睡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紧闭的窗缝被一根细细的金色细藤撬开,窗门上抬,一道人影如同无骨的软体生物“流”进房间。

越来越多的金色细藤从人影躯体中伸出,伸向蜷缩在地板上的人影,绕过翻卷的棉被与薄薄的睡袍,贴到汗津津的肌肤上。

意识逐渐模糊的安格斯感觉到皮肤上传来一阵让人颤栗的触感,这种发现让他头皮发麻、闭紧的眼睛慢慢睁开,无神的双目渐渐恢复焦距。

安格斯厌恶与别的生物有肢体上的接触,而现在,他能感觉到有未知的生物钻进他的衣服里、缠绕在他的皮肤上;这种发现让他暴怒起来,这种被侵犯的愤怒甚至压过了封印出现裂痕所带来的痛苦,让他纠缠在棉被间的手指渐渐握紧,牙齿也能有力地咬到嘴唇上。

一根又一根的细藤掀开安格斯的睡袍衣襟、撩起安格斯的睡袍下摆,似乎有某种意志让这些细藤产生了与安格斯亲密接触的期望,并无视了对方的抗议。

胸口、腰部、双腿传来的恶心的被接触感让安格斯的灵魂几乎燃烧起来,已经虚弱下去的呼吸渐渐加重、加粗,力气在疲惫不堪的身体内汇集;终于,他用手肘支撑住上半身,昂起头,在被熊熊怒火燃烧着的赤红视野中找到了罪魁祸首——木灵幼崽。

半眯着眼睛的简在本能的驱使下移动到极为靠近安格斯的距离——安格斯昂起头时,简那张依旧沉睡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与散发着淡淡黑暗气息的载体的“亲密”接触让简感觉十分舒适,下意识地,他想让承载灵魂的人体躯体与这股让人舒适的载体更加贴近。

黑暗中看不出安格斯的脸色,再加上仍处于半睡半醒中的简这会儿根本就没有分辨出对方愤怒、抗拒情绪的能力;在对方黑暗瞳孔的冰冷注视中,他甚至舔了下嘴唇、嘟哝着以人类的发音方式模模糊糊地说了句魔族的语言,而后就着那爬虫蠕动般的姿势、双臂以诡异的方式延伸、绕过安格斯的左右两侧、在对方背后交缠。

“……”睡袍被脱了大半、全身体表大部分被金色细藤缠绕、又被扭曲无骨的类人躯体搂紧;安格斯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拎出水来,身体再次微微发颤——不是痛的,纯粹是气的。

南没有睡得很死,接收到的良好家教让他平时极少饮酒,这段时间以来的游历经验也让他渐渐学会在任何时刻保持一定的警惕性;当简撬动隔壁安格斯的窗户时,那细微的声响就让南醒了过来。

小偷?

南没有发出声音,慢慢地坐起来,光脚下床,顺手从枕头下抽出佩剑,用脚尖点地、挪到窗户侧面。

天空中无星无月,庭院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南仍能听到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似乎是爬行动物的腹部摩擦过什么物体——这个猜测让南的脸色都变得诡异起来,蛇?虫?隔壁……好像是安格斯住进去了,有蛇或……巨大的虫半夜偷偷摸摸钻进安格斯的房间?

这个假设让南睡意全消,踌躇起来;他对安格斯谈不上好感或是恶意,他很不欣赏安格斯的风格,但他也没有权利站在某个立场上去指责对方;如果是格洛丽亚的房间被某种能避开施法者们的防护措施的“小偷”入侵,他都能毫不犹豫地赶去帮忙,但是,安格斯那个怪人……

不远处的窸窸窣窣声始终没有消失,还似乎有轻微的布帛被翻动的声音;杜达家远比在丛林过夜时安静,没有永远不消停的鸟叫虫鸣、也没有不时响起的兽吼,这些细微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就显得十分显眼。南还期望着能听见安格斯起身驱赶的声音,但他屏住呼吸等了半天,那种怪异的爬行动物发出的声响没有停止,安格斯也似乎睡得很死,一直都没有发现。

以动静来判断,南认为入侵安格斯房间的“东西”体型不小,或许不逊于人类形体,这让南在纠结过后开始担心起来;虽然安格斯确实是个睡下以后很难叫醒的人物……但他在睡着的时候也是有威胁力的,甚至在半睡半醒的时候不知留手、比清醒的时候还危险;既然他一直没有动静,该不会是——真出事了?!

这个假设让南跳了起来,也顾不得思考闯入安格斯卧室的后果了,急吼吼地开了门往安格斯的房间跑;安格斯就住在他隔壁,几步跑到地点,南先用手轻轻推了下门,没有推开,便用手指扣了两下,“安格斯先生,你睡了吗?”

里面没有应答。

南又轻敲了两下门,声音略微抬高:“安格斯先生?安格斯先生?”

寂静的走廊上能听见自己的叫声回响,房间里却始终没有反应;南心中一紧,踮起脚从走廊壁挂式灯台上摘了颗夜光石下来,而后毫不犹豫地侧过半身,以肩部撞向门。

“砰!”地一声,门后的锁芯被撞断,南将月光石丢到口中用牙咬住、双手握剑大步冲进房内。

萨卡兰姆营地不像伍德山脉的辛克莱营地那样居住面积宽敞,杜达家这种讲究的民宿客人们的房间也不可能空旷到还能拥有独立的卧室、起居室、甚至会客室;除了隔出来的浴室,卧室跟起居室是连在一起的,南勇猛地闯入后,一眼就看清作为卧室的那半面、床榻下让人眼花缭乱的古怪情形。

“啪嗒”一声,南用牙齿咬住的夜光石掉到了地上,圆溜溜的自然光源球体在地面上滚动了一小段距离、停在地板之间的夹缝处。

夜光石散发出来的光芒温和明亮,并不刺眼,葡萄般大小的夜光石在这种面积的房间内已经够用,带着浅浅光晕的光线下,房间内的景物一览无遗——这也是南大步迈入后一瞬间石化、整个人僵硬起来的原因。

此间的住客确实是遭到“袭击”了,对方斜躺在被拽到地板上的棉被间,大部分的身体与冰凉的地板接触;他身上的睡袍在外力作用下被脱了大半,暴|露出来的体表部分又被一根根的金色细藤缠绕;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棉被、地板之间,黑发的主人铁青着脸,被那些细藤困住了挣扎的能力;延伸出大量金色细藤的罪魁祸首全身呈现软体动物般的扭曲形态,双臂在此间住客的身后死死纠缠,上半身紧靠在对方胸口,头顶顶着别人的下巴,轻轻地打着呼噜……

南在呆滞过后,只觉得眼前发黑……简初次与尤纳尔会面并大打出手时也不过放出十余根金色细藤,而现在,缠绕在安格斯身上的、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挥舞的,几乎都快形成金色的海洋了!!

安格斯听到声响后目光就死盯门的方向,现在,夜光石的柔和光芒下,他就

南又轻敲了两下门,声音略微抬高:“安格斯先生?安格斯先生?”

寂静的走廊上能听见自己的叫声回响,房间里却始终没有反应;南心中一紧,踮起脚从走廊壁挂式灯台上摘了颗夜光石下来,而后毫不犹豫地侧过半身,以肩部撞向门。

“砰!”地一声,门后的锁芯被撞断,南将月光石丢到口中用牙咬住、双手握剑大步冲进房内。

萨卡兰姆营地不像伍德山脉的辛克莱营地那样居住面积宽敞,杜达家这种讲究的民宿客人们的房间也不可能空旷到还能拥有独立的卧室、起居室、甚至会客室;除了隔出来的浴室,卧室跟起居室是连在一起的,南勇猛地闯入后,一眼就看清作为卧室的那半面、床榻下让人眼花缭乱的古怪情形。

“啪嗒”一声,南用牙齿咬住的夜光石掉到了地上,圆溜溜的自然光源球体在地面上滚动了一小段距离、停在地板之间的夹缝处。

夜光石散发出来的光芒温和明亮,并不刺眼,葡萄般大小的夜光石在这种面积的房间内已经够用,带着浅浅光晕的光线下,房间内的景物一览无遗——这也是南大步迈入后一瞬间石化、整个人僵硬起来的原因。

此间的住客确实是遭到“袭击”了,对方斜躺在被拽到地板上的棉被间,大部分的身体与冰凉的地板接触;他身上的睡袍在外力作用下被脱了大半,暴|露出来的体表部分又被一根根的金色细藤缠绕;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棉被、地板之间,黑发的主人铁青着脸,被那些细藤困住了挣扎的能力;延伸出大量金色细藤的罪魁祸首全身呈现软体动物般的扭曲形态,双臂在此间住客的身后死死纠缠,上半身紧靠在对方胸口,头顶顶着别人的下巴,轻轻地打着呼噜……

南在呆滞过后,只觉得眼前发黑……简初次与尤纳尔会面并大打出手时也不过放出十余根金色细藤,而现在,缠绕在安格斯身上的、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挥舞的,几乎都快形成金色的海洋了!!

安格斯听到声响后目光就死盯门的方向,现在,夜光石的柔和光芒下,他就

138.精灵王的遗产

138

“等会……你说,简袭击了安格斯?”格洛丽亚用手按了按额角。mht.la [夜夜小说网]

南难堪地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格洛丽亚正色端坐,因斯尔纳那家伙半夜跑来大吵大闹,她没有休息好,这会儿正是烦躁的时候。

“简还是不习惯睡在人类的房间里,后半夜他就去了庭院……过程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察觉到的时候,他从窗户入侵到了安格斯先生的房间。”南感觉更加难堪,特别是在提到安格斯的时候;让他记忆深刻的那个瞬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这让他很心虚,甚至隐约失去与人对视的勇气。

格洛丽亚眼神微妙起来,她倒不是敏锐到能看出南的心浮气躁,而是想到了别的地方――安格斯可不是面对木灵幼崽就毫无抵抗之力的羔羊,若他反抗,那么她就不可能不被惊动,施法者对于魔力波动是很敏感的。

能让安格斯失去抵抗力的唯一可能,就是他体内的封印出现了问题;当然,既然到了现在安格斯那边依然没有动静,那么封印的问题应该是控制住了。只是――

格洛丽亚脸上渐渐露出人们听到八卦事件时特有的、似乎别有深意的暧昧微笑,“简怎么袭击安格斯了?”

南捂脸,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膛里:“就是……缠住了……安格斯……”安格斯略带急促的语气、疲惫的、轻微的喘息、薄怒的脸色、似乎闪耀着红光的深邃瞳孔、以及……指尖碰触到他那微凉肌肤时的腻滑、拢起他黑色长发时的柔顺触感,清晰得就像是刚刚发生过的一样;随着体内升起的燥热,更多的羞耻和负罪感浪潮般涌上心头,让南几乎无地自容,“……简自己的说法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乎是在睡梦中产生了想要亲近安格斯的想法,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就……就入侵了安格斯的房间。”

格洛丽亚脑中整理了一下南透露出来的信息,更加确定是安格斯体内的封印出问题了;能让本体为魔界植物产生亲近感的只有强大的魔界生物,低级恶魔只能引起噬魔藤的食欲。安格斯体内封印的是十魔王之一的灾厄之主,魔王这个层级的存在散发的黑暗能量气息本就有吸引其他魔界生物飞蛾扑火的能力。

南若是抬起头,就会发现格洛丽亚正显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她用力抿着嘴、眉头紧蹙、眉心纠结成了小山川;但唇线却忍不住地向上翘、眼睛里的笑意憋都憋不住。

――封印出问题的时候被噬魔藤本体的简入侵了房间……就算南不肯说,格洛丽亚都能猜想到会发生什么事。

还好没有去凑热闹,那家伙狼狈时候的惨状被人看到,事后不知道会怎么报复回来。格洛丽亚强忍住快要爆发出来的笑意,同时又难免幸灾乐祸。斯尔纳那个白痴看到了不悄悄走开、居然还大吵大嚷恨不能搞得人尽皆知;以安格斯的小心眼儿,之后有得热闹瞧了。

埋着头的南压根没留意到对面的格洛丽亚正无声地贼笑,垂头丧气长吁短叹半天,又道:“你曾提醒过我……简有可能不自觉地做出严重的行为,我想我确实是依旧不够重视你的忠告,格洛丽亚。这一次……简有很重大的错误,我也难辞其咎。”

“……呃?”格洛丽亚回神,“怎么说?”

“……安格斯先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那样强大的人……竟被简害得失去行动能力。”南的语气惶恐起来,“我真难以想象――连那样的安格斯先生都会被……都会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难道在简本身无意识状态下、他的藤蔓触及到人体时会带来我们所未知的伤害?强大如安格斯先生被简碰触到都会如此的话,换做其他人……会不会产生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呢?”

“……”格洛丽亚看向南的眼神已经不能用瞠目来形容了。

“我让简保证在我们没有弄明白原因之前暂时不要用藤蔓接触到他人,简也答应了。可是……我仍旧担心下一次他又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错事。”南的语气悲伤又低落,“简有很强的求知欲,对他人的劝告也能听得进去。他是个好孩子,格洛丽亚,即使我教的东西他一时不能明白,可也会努力地去理解。我总不能因为他犯过一次错,就剥夺他融入正常社会的权力……我该怎么办呢?难道我要将他限制起来,不许他接近他人吗?”

“……”格洛丽亚咽了口唾沫,艰难地,“你……你想太多了,亲爱的。(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如果对面坐的不是一贯古板又正经的南,她这会儿早就狂笑起来了,“安格斯的状况跟简没有关系……当然,我劝你最好不要去问他原因。也怪我们当时没有详细地说清楚,噬魔藤确实有通过藤蔓吞噬吸收的能力,但相信我,它的食谱里没有活物。吞噬魔物时所吞噬的也不是魔物的生命力、而是魔物的黑暗能量,你能明白吧?这种魔界植物展现攻击性只在争夺领地的时候,比如有别的噬魔藤进入它的领地――”

格洛丽亚先用半个小时向南科普了一番魔界植物的习性,又用半个小时向南解释黑魔法师的黑魔法能量与魔物本身的黑暗能量的不同,强调魔物的黑暗能量能被黑魔法师吸收转化为黑魔法能量、但这个过程不可逆;又将话题延伸到上古时期、魔法女神向智慧生物们传播魔法、世界仍然拥有魔网时的盛况――那个时期还没有所谓圣光系魔法的存在,水系施法者与光系同样具备治愈祝福能力;那是个辉煌的、没有信仰之争的年代,施法者协会拥有相对较为完善的记载,在这个话题上格洛丽亚慷慨激昂地说了俩小时。最后,格洛丽亚不提光系施法者的发展,转而向南提起六大类攻击型施法者是如何操控精神力构建魔法阵、用魔法阵将自然能转换为元素能、元素能之间有什么区别――这些都是年轻的魔法学徒加入施法者协会后第一步就会接触到的常识,只是世人知之甚少。

南听得津津有味,即使他不是对历史太有兴趣的人,这些知识也让他大开眼界。格洛丽亚一口气说了半早上,停下来喝茶缓了缓,而后面带遗憾地说道:“上古时期的记载留下来的不多了,细节部分也有颇多不完善。种族战争时期大量历史文本被摧毁,宗教战争开始后,各地图书馆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焚毁、清洗,大量历史被篡改,所谓的真实,已经成了不可触及的虚幻。”这其中教廷的“贡献”不小,为了保证天父的唯一性,那帮神棍干出的破事儿说都说不完。当然,对面坐的是个神圣骑士,格洛丽亚不会那么不识趣地提这个话题,“据闻巨人废土倒是保存着真正的历史文本,因巨人族是种族战争时期最强大的存在,而宗教战争开始后巨人大陆又成了生命绝迹的绝对禁区。许多追逐‘真实的历史’的学家都将能够进入巨人废土当成至高追求,可惜,他们之中有勇气踏进去的人都将尸骨丢在了巨人废土边界。”

南花了点儿时间才能接受这巨大的信息量,不可思议地问道:“真实的历史?你是说,现在的历史难道不真实?”

格洛丽亚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可别说你产生了那样的念头,埋没在历史尘埃里的东西,就让它们永远被埋没好了。历史是否真实,对当下的人们重要吗?”

南听得出她的话里带着反讽,越加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么说呢?追求真实的历史,其实也不算坏事。”

“也许吧。”格洛丽亚敷衍,又一拍头,“我怎么跟你说起这个来了,抱歉,南,我一时高兴就逮着你说了许多废话,活的时间久了总会染上这种毛病,恨不能把知道的东西一股脑灌输给年轻人,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需要。”

“呃……不,我听得很开心,你的话让我大开眼界。”南连忙说道。

“我想说……我饿了。我们好像错过午餐了。”格洛丽亚认真。

“……我马上去端吃的上来。”

和格洛丽亚谈话总是让人开心的,她拥有足够的阅历、不会端着架子教训人、也不喜欢故作高深莫测。当然,她这样的人如果有什么东西不想说,别人也是没法儿勉强她的;南对格洛丽亚不经意提到的“真实的历史”有些兴趣,既然她不愿意提这方面,南也只好去找别人了。

“真实的历史?”庭院中的观景凉亭,脸上淤青还没消的斯尔纳古怪地看过来,“你……我说南,你怎么想到要问这个?恕我冒昧地说一句,你这种死脑筋的人还是不要对这种东西产生兴趣的好。”

“……我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死板的顽固派?”南有点儿不服气地说道。

“太像了,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斯尔纳大力拍南肩膀,他坐在观景凉亭的石栏上,而南坐在石墩上,座位的高度问题,他拍南的肩膀并不费力,“东偶尔会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人前,而你,每次我看到你,你的头发都是梳得整整齐齐。”

“……这是对他人表示尊重。”南说道。

“好吧。”斯尔纳耸肩,“我想你应该从我的话中理解到我的意思了――你看我像是会对不值半个金币的、故纸堆里的过气玩意儿感兴趣的人吗?以其说什么狗屁历史,倒不如观察下附近有没有住着爆发户家的二世祖,他们毫无欣赏力,但总喜欢追求一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且舍得出钱。”

南起身就走。

斯尔纳还在后面喊:“你太急性子了,伙计,虽然我对你说的那玩意儿没兴趣,但我至少知道你应该去问谁。”

南又坐回去。

“你总不会想要别人无偿帮助你?”斯尔纳斜眼看他。

“……斯尔纳先生,请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南按捺着道。

“一个金币。”斯尔纳冲他伸手,“友情价,看在咱们是同行者的份上。”

“……”南发誓,他真不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

斯尔纳接过金币,吹了一声听听响儿,还冲南投去鄙夷目光:“果然是好人家的少爷仔,随身都带着金币这种贵重物品。”

“……”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暴力倾向。

“咱们这行人中就有一个去过巨人废土。”斯尔纳冲南挤挤眼,“我觉得你现在去请教他是最好的时机……毕竟你们的关系看起来不错。”

“诶?”南傻眼。

踌躇半天,南磨磨蹭蹭来到安格斯房门前。虽然他跟安格斯就住两隔壁,但走到这儿真是花费了他不少勇气。

南敲门:“安格斯先生,我能打搅你一会儿吗?”

“滚。”

“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自找没趣呢?”对一脸憋屈的弟弟,东如此说道。

抵达萨卡兰姆营地的第二天,整体上是风平浪静的。安格斯在自己房间里呆了一整天,直到近黄昏的时候才出来。他走向餐桌的时候南觉得自己的呼吸频率都是混乱的,但整场晚餐下来安格斯都没有往南的位置扫过一眼,南又觉得无趣至极。

“大家今天也都休息够了。”晚餐后,格洛丽亚召集了一次团队会议,“明天就要正常活动了,希望大家今天晚上能安分点儿好好睡觉,不要像某个恨不得天下不乱的白痴一样扰人清梦。”

斯尔纳抬头研究天花板上的精致吊灯,装没听到。

“东,明早你将我们来时的收获整理一下,带上尤纳尔和南、简,去交易场换成现金,再补充一些必需品。”格洛丽亚分配任务,来的路上他们也狩猎了一些妖兽材料,稍值钱的都带上了。因没有植物猎人的关系,采集品倒是没多少。

“好的。”东在团体里可谓是实力最弱的那个,但是让他办事儿,大伙儿都是比较放心的。

“尤纳尔,简,你们两个要听南的话。特别是你,尤纳尔,不要一兴奋就忘乎所以,如果你惹了事儿,我不会找你,我找南的麻烦。”格洛丽亚对前战神的光环已经完全免疫,这会儿看尤纳尔的目光颇为不善。

“哈?”尤纳尔本来不当回事的,听到后面整个人都惊了,心虚地看向南,又眼巴巴地看向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不理他,除了连带,还真没法儿管束这家伙;看向简的时候,她的笑容温柔亲切,犹如春风拂面,与刚才完全两个极端:“简,你要保护好东和南,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揍尤纳尔,但是要避开人群才能揍。”

“嗯!”简用力点头。

“等下!他保护他们俩跟揍我有什么关系?!”尤纳尔不服。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交易完了记得回来用餐,下午也许有别的事儿要大伙儿出力。晚上有兴趣的可以出去感受下本地的夜生活、游玩,但是不能带女人回来,也不能喝太多酒。”格洛丽亚完全无视他,笑眯眯地结束会议,“斯尔纳,安格斯,你们到我房间来。”

三位施法者当即离席,格洛丽亚并不喜欢神秘主义,特地带到房间里去谈或许是有暂时不便于让大伙儿知道的理由;但之后若是有所行动,内部信息都是透明的,别的人也就不会因好奇心生事。

简立即就听不懂的东西求证南:“夜、生活?”

“额……是人类社会在入夜之后的消遣活动。”南正直地解释。

“一般来说,人们在夜生活的时候才能解放自我,也就是暴露本性。所谓黑暗是罪恶的最佳伴侣,一切的罪恶之源都从黑暗笼罩的那一刻开始……”尤纳尔在旁边插科打诨。

“这种说法不公平,娱乐放松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嘛。”东立即捍卫夜生活的必要性。

“你们可以不扯这些吗?”南说道。

尤纳尔笑容轻佻:“这可不对,南,你教他东西不该只教正面的那一面。如果不让他知道坏的那一面,他遇到事儿的时候哪来的抵抗力?”

“尤纳尔,我觉得简不会像无知少年那样需要走一段懵懂的冲动期,事实上,简并不比我们缺少理解力和逻辑思维能力。”南无奈。

“不不不,那是因为他遇到的人是你,南。换成斯尔纳那种人,你以为这条……你以为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安全无害’?”

“简有判断对错的能力,他缺少的只是阅历。尤纳尔,你不该用有色眼光看他。”南说道。

“嗨,南,这么说可不公平,你们将对于人类社会来说具有潜在不稳定因素的家伙带进毫无防备的营地里,我可什么都没说。”尤纳尔并不认为自己哪儿错了――或者说,他因为刚才格洛丽亚比起对他更放心一条藤蔓这事儿,颇为不满。

“你这种说法本身就带有偏见,我们是在施法者提供信息参考后认同简属于正常的智慧生物范畴,理解并接受他的。”

“这样吧,我们为什么不尝试一下――让简来对他所没有见过的事儿判定对错、和应对方式,来证明他到底是不是安全威胁,如何?”东站出来充当和事老。

尤纳尔眼睛一亮,立即鼓掌:“好主意,东,你可真是靠得住的家伙。”

南却持反对意见,他很反感所谓的考验人性的方式,因为他认为人都是有可能向善也有可能为恶的,只看别人会如何去引导:“这样不好,这是在玩弄人心,并不合理。”

“别这样,南,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尤纳尔轻巧跳上南所坐木椅的扶手,一把拦住南的后颈,“放松点,老兄,这是场小小的放松式的游戏,就算你的简做错判断,不也有你叫停他吗?”

格洛丽亚的房间中,三位施法者相对而坐。

格洛丽亚拿出一个手掌大的方形木盒放在三人中间的圆桌上,取出里面的羊皮残片,熟练地拼成一块残缺的地图。

安格斯巍然不动,斯尔纳鬼鬼祟祟地冲那副地图探头探脑。

“这就是黑森林某处魔族地下城入口的地图。上一次这处地下城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是魔族流出的旧世界历史正文被翻译出来的时候。但当时这份地图落在某任精灵王手中,那时种族战争还没有结束,信仰之争初见端倪――这个地下城似乎藏有‘真实的历史’历史正文,那位精灵王认为内中的东西曝光会加剧信仰之争、又或许还有别的顾虑――总之,精灵王毁了这份地图,分散丢弃于大陆各地。”在场的没有教廷信徒,格洛丽亚说话也就不需顾虑,“当然,那位精灵王做了无用功。当时的人们都忽视了人类世界崛起的教廷一系野心,信仰之争无可避免地极端化、宗教战争打了几千年、延续到如今。”

“真实的历史?”斯尔纳嗤之以鼻,“别闹了,格洛丽亚,为了那些不值半文的东西眼巴巴地跑去探索魔族地下城?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计划我要退出。”

他刚嚷嚷完,就发现另两位都用看白痴的目光斜睨他。

“用你那被金币挤走所有脑浆的大脑好好想一想……斯尔纳,半神存在都要隐瞒的事儿,会仅仅只与‘真实的历史’有关?你看我和安格斯,哪个像是那种古板得可以立即封棺入土的老家伙?”格洛丽亚鄙夷地冷哼。

“呃……”

“而且,就算这份地图是以魔界巨羊的皮质制成,精灵王想要将它毁成粉末也不算太难。可他并没有那么干,不但将这些残片保存在极难寻觅的地方,还用上古高等精灵的文字留下了搜寻这些地图的线索……换句话说,这是那位精灵王变相留给精灵族的遗产。”格洛丽亚昂起下巴,冷笑,“我刚才好像听说你要退出?很好,把我预付的金币还来,你就可以走了。”

“上古高等精灵的文字我也有所研究,既然精灵王要为后辈留下遗产,那除了入口处的地图,应该还有更多的信息?”斯尔纳严肃地说道。

139.关于尤纳尔这个坑……

139

斯尔纳这家伙或许是没有所谓“羞耻心”这玩意儿的,自己说出口的话随时能够吞回去;好在格洛丽亚和安格斯也算是了解这家伙的本性了,懒得在这上面纠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破解全部线索、并收集到这些关键部分的残片。最开始我向猎人协会探听过相关方面的信息,但很遗憾,他们对这处地下城的存在存疑,认为这只是种族战争年代被人放出来迷惑世人视线的玩意儿。”格洛丽亚正色道,“游历布拉德里克大陆时我也曾经绕道去过冰雪王城,但精灵族方面对于这事儿也不如我想的那样热心,他们厌恶与高等精灵有关联的一切事物,更已经抛弃了高等精灵文字。”

高等精灵与巨人族是同时期的大陆霸主,同时期的大陆霸权还有个半兽人王国;神的时代过去后,高等精灵比巨人族更先一步灭绝,半兽人王国也没有落后他们多久。在那个混乱的时期,初始阶段强势的种族几乎就没有坚持下来的。现有的精灵族先祖在种族战争时期地位只等同于高等精灵的奴隶,也难怪他们对那些自称高等精灵的家伙们没有好感。

“那一位精灵王的遗产,并不是留给现在的精灵族。”安格斯出声了,“现在精灵族拥有精灵王,在三片大陆皆拥有独立的领地,仍属于顶层势力。到了精灵族遭遇危机时,才是这份遗产发挥作用的时候。”顿了顿,他露出一个不太善意的笑容,“当然,如果他们得知这事儿与那一任精灵王有关,那反应就不会如此平静了。他们先祖的遗物,怎容外人染指。”

“你以为我是白痴吗?”格洛丽亚翻了个白眼,“这个地下城可是未探索之地,老娘才是开拓征服它的第一人!”

“不――格洛丽亚,其实公开这份地图也不错。”安格斯身体前倾,笑意更甚,“我有个好主意,你们愿意听一听吗?”

萨卡兰姆的夜晚与安稳的后方城市不同,大街上很少见各色华丽的、带有贵族家纹的马车,低头快步穿行的仆人也很少;这座营地毕竟有过被巨龙摧毁的历史,在惜命的贵族老爷们看来是比站场前线更危险的地方。与之相对,没有了肆无忌惮横冲直闯的马车,夜晚的街道上行人便多了许多――中心区的街道、相隔不远的酒馆区都相当热闹,在这三条大街的交汇处甚至形成了小小的夜市。

“我们应该带商品来的。”踏入夜市范围,东忍不住扼腕。交叉的三条大街一点儿也不逊色于白日的交易区,亮如白昼的灯光、织密的人流、鳞次栉比的商店、见缝插针的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都显得如此地活力充沛。

“最好不要――外地人在夜市上还是当当看客的好,□□来做生意会惹麻烦。”尤纳尔难得地正经道,“你们注意看这些商店和摊贩的分布,每一寸地皮都是有主之物;卖东西前还得先弄清楚所在地背后的势力,干完这些天都亮了。”

托莱兄弟虽有基层执法队从业经历,但对于底层世界的了解还是差了那么点儿火候;而尤纳尔在站上神坛前是一路从贫民区摸爬滚打上来的,更熟悉这些黑暗世界的潜规则。

东恍然,格洛丽亚不可能不知道有夜市,她既然要求自己白日时带足人手出来处理那些妖兽材料,自然有她的道理。

这也不算太大的事,他们也没真想把那些顺带弄的东西卖出什么高价,当即放松地闲逛起来。比起伍德山脉或大城市里的交易区,这儿的异族比例更高、出售的东西也更加千奇百怪;刚一进去他们就看到一条蟒蛇和两只狼蹲在地摊后面卖力吆喝,那条蟒蛇盘在草席上跟小山丘似的,操着一口流利的通用语跟上门的客人讨价还价;走没几步又看到一群地精、侏儒和矮人搭伙的商队围了个布围栏,邀请过路的行人到里面去参加他们举行的临时拍卖;侏儒和矮人倒还罢了,地精一族因天生体质弱项,职业级强者十分少见,穿着皮甲的那几个地精在路上拦人时就引得不少人围观驻足。

“孵育期的孵育之母!可以孵化任何品种的妖兽卵!”这是动物猎人摆的摊子,才喊了一声就呼啦啦涌过去一大批人,南心痒难耐想看热闹都挤不进去。

“一窝双头蛇的蛋!不单卖!”那个卖孵育之母的家伙旁边蹲了个挺猥琐的宝藏猎人,乘机大声吆喝起来,还特地冲动物猎人那边的人流提高音亮,“现在正是双头蛇孵化期,看上的赶紧了啊!”

“……那俩家伙是一起的吧。”南都看出来了。

忽然一股奇妙的酒香飘过,不经意地一嗅就感觉神清气爽;尤纳尔当即咽了下口水,手往南的胳膊上一搭就跳到人肩膀上去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街上来往的行人七成以上是职业级,而这些职业级的强者们,除了种族原因或是直接兽化形态招摇过市的兽人族,多数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尤纳尔这种一米六高点有限的小矮个视野就比较窘迫;爬到南的肩膀上,他的世界里立马没了障碍物,目光如电般四下一扫,坚定地指向某个方向:“快、去那边!”

南:“……你先下来。”

披荆斩棘地穿过拥挤的人流,四人来到酒香的发源地――一栋二层楼高的木屋,楼高不到二米、一楼几乎摆满了酒桶;这家酒铺并没有为客人准备座位,对外开放的窗口摆着黝黑宽大的柜台,后面站着几个体格粗壮的人类大妈。

他们挤进去的时候柜台前的队伍已经排了十几米了,客人成份极为复杂,有落魄的流浪武者、也有穿着贵族管家制服的精干中年人;这些人中不乏浑身带着彪悍气质的高级武者,但谁都没插队,老老实实地站在队中龟速前移。

“一人限购三斤!多了没有!”

“速度快点,后面还有人在等!”

柜台后的人类大妈态度、语气十分恶劣,要知道这几个大妈只是普通人类,并不是什么强者,然而柜台前的客人们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排着队的都满脸期待地向前探头探脑。

尤纳尔二话不说冲到队伍最后面,手里还紧拽着南不放;南被拖过去了简自然要跟上,对于美酒并不是很有兴趣的东无奈,也只能跟了过去。

队伍前移的速度并不算快,尤纳尔兴奋起来的时候又很难安静下来;左右瞄了一眼,伸手去扯排在前面的客人,“嗨,哥们儿!”

那客人是一头兽化形态的花豹,被扯了后颈毛后恼火地往回瞪:“怎么说话的呢?!”

颇为妩媚的女声。

“哦,姐们儿。”尤纳尔立即改口,“这家店卖的酒可真香啊,到底是怎么酿的,香成这样?”

“冰蓝花酿的酒,能不香吗?”花豹白他一眼。

“诶?冰蓝花?那玩意儿什么时候多到能用来酿酒了?!”尤纳尔惊道。

花豹确认这个小个子是外来者了,鄙夷地斜睨他:“这家酒铺是一个水系魔法师开的。”

“原来如此!”尤纳尔以拳击掌。

“冰蓝花是什么?”不止简,托莱兄弟都挺迷惑的。

“记得咱们在大裂谷底部找到的荧光菌吗?和那个东西是同一等级的、十大香料之一。荧光菌是鲜美,冰蓝花是酸中带微甜,煮汤的时候要是往里面洒上那么一点点花瓣粉末……”

“在它的香料作用之前、它首先是一种炼金药材才对吧!”听不下去的花豹回头吼道,“再说了――荧光菌可是施法材料之一啊!谁会用它来当鲜味调料啊!”

乖顺地跟在南后面的简四下看了看,扯扯南的衣角:“那个……不是说要让我学习判断对错的吗?”

“……”托莱兄弟对视一眼,同时默默地看向与花豹争执起来的尤纳尔。

杜达家,格洛丽亚的房间里。

三位施法者相对而坐,安格斯神色如常,斯尔纳满头大汗,格洛丽亚面无表情。

“我拒绝!”斯尔纳咬牙切齿,双目发红,跟看仇人似的瞪着安格斯,“你这是在报复!”

安格斯好整以暇:“你才发现?”

斯尔纳差点儿被噎死,悲愤地看向格洛丽亚:“飓风!这事儿我可不答应,咱们的条约里没有包括这个。”

格洛丽亚看向安格斯的眼神很不善,但将视线转到斯尔纳身上,她眨巴下眼睛,又觉得这计划其实不错。

“这个嘛……你也知道,安格斯毕竟是拥有混沌散播者、行走的灾厄、瘟疫之源等不祥称号的存在,指望他能像正常人一样循规蹈矩是不切实际的。”格洛丽亚纯洁地说道。

斯尔纳一呆,气得指着安格斯大叫:“你可不能这样!那家伙明明就是挟私报复!”

安格斯悠闲喝茶。

“你可以这样想,斯尔纳。虽然你也许大概可能――会遇到危险,但这何尝不是机遇呢?你又是个极为擅长给自己找‘大主顾’的人,没准儿这一次下来你能攒到不少金币呢~”格洛丽亚无比纯洁地说道。

斯尔纳沉默,面色阴晴不定,大约是在衡量得失;格洛丽亚见状,又加了一把火:“我并不是一个贪心的团队领导者,我是乐意给予大家更多的自由权利的。你自己‘赚’到的钱,全――都属于你自己。”

斯尔纳面现痛苦之色,那是喜悦与痛恨交加、贪婪与恐惧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就像是色中饿鬼遇到巨龙的新娘,虽然有可能把小命赔进去,却又无法狠下心转身离开。

“干了!”挣扎良久,斯尔纳的理智终究输给了贪|欲,面目狰狞地一拍桌,一把抓过那个巴掌大的盒子取出里面的羊皮碎片,又掏了几块拓印之石出来,复刻上面的地图。

安格斯压根不理会斯尔纳,冲格洛丽亚说道:“原件可以送给紫荆军,如果你不愿意出面,我们可以通过死神。”

“……你还真把死神埋到洛因身边去了?”

“‘魔法伎俩:灵魂鉴定’只能辨别真正的魔物,魔族混血儿的死神毫无疑问是个人类。没有比他更适合潜伏到那种级别的人物身边的了,他以前玩的那些谋杀案,完全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安格斯从容地道,“能将洛因从切斯特前线引走,对于逃走的莫妮卡?豪斯曼也比较有利。”

格洛丽亚定定看他半响:“我总觉得你对莫妮卡?豪斯曼别有用心,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

安格斯摊手:“既然她选择求生,那么她的才能闲置总是浪费的。她可是从见习书记员一路干到少将的人,还会有谁比她更清楚赛因的军队呢?曾经忠心耿耿的王国英雄倒戈相向……想一想都会让人愉悦啊。”

格洛丽亚别过脸去,用眼角余光强行鄙视他:“我真不该问你这个!你这个神经病!”

“我离开切斯特之前,去了王城的西里尔送来一个有趣的消息。”安格斯放下茶杯,端正坐姿看向格洛丽亚,“林赛家有意与东林鲁尔联姻。”他露出恶魔般的笑容,“洛因大公阁下,至今未婚。”

格洛丽亚惊愕,她万万想不到自己服务的联邦国家名字出现在这个地方:“开什么玩笑!等等……洛因想要两头下注?!”

“教廷太近了。而东林鲁尔与黑森林,不远不近。”安格斯淡然。

“……”脑中闪过东林鲁尔联邦诸位公主们,格洛丽亚的脸色黑了,“我要宰了那个家伙!”

安格斯愉悦微笑:“你看,我早说了你应该参与我的游戏。”顿了顿,他又很不知死活地道,“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激烈。东林鲁尔适婚的公主有几个?”

格洛丽亚的脸色忽然变得狰狞:“闭嘴!”

显然,安格斯绝不是个识趣的人,他用一种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格洛丽亚,并轻笑起来:“原来如此。当初的小丫头也长大成人了。但你似乎挑选了并不合适的倾慕对象。”

格洛丽亚在六十多年前、还没有成为三阶施法者的时候与安格斯有过一段时间的交情,对她来说,那段记忆是充满刺激性、又极为让人痛恨的――那个时候的安格斯正是全盛时期,她即使暴怒,也没有跟他过招的能力。

但现在不同――

“轰――!!”

杜达与费迪南急急忙忙地从楼上跑下来,惊骇地发现三楼走廊尽头的墙壁连同旁边那间客房的墙体垮塌了一大块。

“森林女神在上――朋友们,发生了什么事?!”

从烟尘中走出来的安格斯冲两位精灵微微颔首,“抱歉,损坏的家具和墙体修理费我们的人会负责……出了点儿让人意外的事。”

两位森林精灵惊疑不定,仔细打量了下安格斯及之后走出来的格洛丽亚,见客人们并没有受伤,松了口气,杜达说道,“这可真糟糕,万幸你们安全――其他的人呢,是否有人受伤?”

“感谢你的关心,并没有人受伤。”安格斯轻叹一口气,“只是……或许得请你们帮个忙。”

杜达看看似乎有些情绪低落的安格斯、又看看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格洛丽亚,心都提起来了:“我们当然会乐于帮忙的,需要我们怎么做呢?”

“我们的同伴,不,前同伴,那个叫斯尔纳的炼金术师……偷了格洛丽亚?飓风女士的东西逃走了。”

站在格洛丽亚新换的房间窗下,看了看楼下披上外套急急忙忙跑出庭院大门的杜达,安格斯悠闲地侧过半身,对格洛丽亚轻笑:“这种规模的动静才比较有真实性,若是能给斯尔纳挂个限期通缉令,就再好不过了。”

格洛丽亚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上,“算我拜托你……要我配合你有许多方式,不一定非要激怒我,成吗?”

安格斯微微偏头,“我可不是故意要激怒你,倾慕一国公主这种事儿,实在跟你的风格不符。你在施法者中也算是优秀的那一群,怎么会如此不理智?”

格洛丽亚想哭:“老兄!你以为感情是能用理智束缚的吗?!等你遇到让你魂牵梦萦、犹如心魔般存在的人时,再来对我说这种话吧!”

安格斯不予置评。

四人份的冰蓝花酒刚拿到手,就被尤纳尔抢过去了。这家伙是不懂得什么叫克制的,当街一通狂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见这个小个儿竟毫不停歇地一口气干掉十几斤冰蓝花酒,见多识广的冒险者们都惊呆了,鼓掌喝彩声响得半条街都听得见。

南接住放下酒罐闷头倒下的尤纳尔,嘴角抽得忍都忍不住;刚喝彩过的围观人群爆发出的震天大笑,更是让托莱兄弟自觉丢脸丢到家;背起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不靠谱战神挤出人群,兄弟俩是完全没有逛夜市的心了。

“下次不能跟他瞎起哄了。”东摇头感叹。

“这样也好,那种试探人心的游戏我并不喜欢。”南也叹息一声。

“不对,南,我是说我们三个根本没必要排队买什么冰蓝花酒,酒水这玩意儿小酌还行,喝多了完全没意思。你看,这么美好的夜晚,我们就因为一个醉鬼毁掉了。”东说道。

“……”

“这种情况,我是不是、应该到无人的地方、揍他?”简偏头求证。

“……”南忽然觉得心很累。

“哈哈哈!嗨!真巧啊!”

埋头往前走的南一抬头,就见一排壮汉齐刷刷挡在前面;为首的肌肉怪物笑得一脸狰狞,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壮汉瞥一眼趴在南背上睡得流口水的尤纳尔,一股狂喜涌上心头;他没有理睬没见过的南和看起来很无害的简,一边把指骨关节按得咯咯作响,一边冲东不怀好意地狞笑,“你们看起来很悠哉?还有闲心逛夜市?萨卡兰姆的夜晚是不是很美呢?嘿嘿嘿嘿嘿嘿……”

东看起来很镇定,不着痕迹地向简靠近,脸上还能摆出礼貌的微笑:“萨卡兰姆的夜色确实很美,如果没有煞风景的存在,就更加完美了。”

一天前被尤纳尔狠踩的壮汉才懒得跟东磨嘴皮子,对面那个能打的家伙倒下了、棘手的魔法师又不在,他非得拿这个害他丢丑的小白脸出气不可:“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不让人煞风景的本事了!上!”

东迅速往简身后一钻,同时大喝:“简!赶走他们!”

“……”简眨巴下眼睛,看向南,“可是、这里人好多。”

他们还没走出夜市区的范围呢!人能不多吗!

南也不敢等着被动挨打,将尤纳尔往简手中一塞:“东,咱们上!”

东惶惶扫一圈四周,面色发苦――这种冒险者营地可没有什么治安执勤队,人们显然也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认知、离近点儿的家伙都跑开贴墙站等着看热闹了!

这群贵族豢养的打手都注重肌肉力量,就没几个速度快的,但这么会儿功夫也冲到近前了;南没有带盾不敢硬抗,拔出长剑大喝一声冲向对方那排人最外围的家伙――实力强的中心人物大多是站在最中间的,要是被一时拿不下的对手拖住、其他人围攻上来他就要倒霉。

“以神圣之名,罪人啊,为你的罪孽忏悔――圣?炙天使之剑!”

长剑剑身发出清脆鸣啸,耀眼的圣光自剑柄直冲剑尖,形成璀璨夺目的白色圣焰,南的身手比数月前增强了数倍、神圣斗气也使用得更加纯熟;高高地跳起、圣焰光华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最外围那家伙本来以为自己最多打打下手、没料到眨眼间灼热的神圣斗气已经劈到眼前。

这群人也是出来消遣的,不过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夜市、而是夜市另一头的风月场所;出来找女人,自然懒得穿那重得要死的制式铠甲,南这一剑下去,那人猝不及防下来不及躲避、只能硬抗;刺耳的剑刃摩擦声带出一溜火花,仓促间鼓起斗气的那人虽然防护住了体表,却被圣焰斗气震伤,嗷地一声怪叫连连后退,嘴角渗出血丝。

南并不敢松懈,长剑劈下后立即释放了神圣庇佑与天使之壁垒,他这会儿已经冲进了对方的人堆里,必须保证自己在收剑的瞬间不被突击。

澎湃的神圣能量收缩到南的体表形成防护层,又有一对圣洁的羽翼在他身侧乍现、化为盾形漂浮在半空中;尤纳尔的调|教成果相当可喜,南在战斗时已经有了出自身体记忆的本能反应,攻击与防御之间的转换流畅至极。

按照套路,他所释放的防御会抗住至少一波攻击,而他在缓过这口气后又能再次发起冲锋――但下一个瞬间,南的动作定住了。

没有人攻击他。

含那群刚刚被他放倒一个同伴的壮汉们、不远处等着看热闹的冒险者们在内,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他,和他身上那层圣洁的、充满神圣气息的庇佑之力。

“……”南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140.圣水

135

如果在精灵族内部以武力为标准排名,那么森林精灵无疑是最弱的一系。(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雪山精灵热爱游历、攀登大陆各处高峰险峻、耐力惊人;草原精灵弓马娴熟、擅长驯养巨兽;暗精灵生活在南部莽莽丛林之中,个体武力为精灵系之最。而森林精灵,似乎各方面都擅长一些、但又哪一面都不精通,结成团体时长弓手战阵让人眼前一亮,若是分散开了,就比较弱势。

杜达也曾是在茂密丛林中游荡的精灵游侠,在遇到生命中的伴侣后,他厌倦漂泊不定的生活,在萨卡兰姆定居下来。

各处靠近冒险胜地的城市、或较大型的营地之中,如杜达这样的退役冒险者很多。他们不像佣兵那样被团队的责任感束缚,简单的冒险生涯中也没有惹上什么生死大敌之类的仇家。脱下战甲、将武器束之高阁,曾经的冒险者,渐渐归于平淡。

但战斗过的热血即使冷却,也不会忘记如何沸腾起来。强势的入侵者连一丁点儿关注都不愿施舍给只知修剪花木、园丁般的主人,主人背过身去后,平静的目中渐渐染上昂扬战意。

他并没有正面与那些铠甲武士抗衡的能力,但精灵游侠的本事本也不体现在硬碰硬上。他的家是他的心血汇聚而成,必要的时候,这栋幽静典雅的小楼也能转化成危险的噬人险境。

“费迪南。”轻唤一声因担心而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伴侣,杜达压低了声音说道,“先让孩子们去整理行李……不重要的东西都先放弃,带上钱和粮食。我……你和我去开地窖的门。”

同为森林精灵的费迪南拥有与杜达同样的带点儿淡绿的肤色,身材修长,相貌俊美。面带忧虑的他听到杜达带上了自己,柔和的五官坚毅起来,“当然了,杜达,我们本就应该一起面对的。”

费迪南的手臂长度非常适合使用长弓,在退役前,他也曾是自由穿行丛林深处的猎人。他们选择了平静的生活,却不表示他们就会从此抛弃战斗本能。屋子下的地窖里,仍旧妥善保存着他们的战甲□□、伤药箭毒;逼到绝境时,他们绝不会逃避战斗。

这对森林精灵并不看好这场争斗,也并没有把保住家的希望寄托在路过的旅行者们身上。杜达伸手抱了一把伴侣,拉着他的手往里走;费迪南用眷恋地打量一遍庭院,目光中满是不舍。

“费迪南?”感受到伴侣手上传来的僵硬,杜达以为他看到了外间血腥的场景不忍,叹息一声抬手去掩他的双眼――

“杜达、不,杜达,快看!”费迪南抓住杜达的手,双眼发直地盯着庭院,满脸的不可思议。

杜达下意识地扭头,下一瞬间,他的眼神儿也开始发直。

那个小个儿正在揍那个穿着大型号铠甲的壮汉,他揍得很小心、下手的时候似乎总带着股犹豫不决的味道,但确实是将对方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尤纳尔总是觉得不太对劲,格洛丽亚那副高深莫测的笑脸让他觉得心头发毛,隐约的杀气也让他很不自在;他忍不住怀疑那女人是不是要趁自己凑人时给自己来那么几下狠的――这女人是真干得出来的;所以当他一步三回头走到那壮汉身前、壮汉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大巴掌冲他糊过来时,他随意地抓住那条比自家大腿还粗的胳膊,脚下轻飘飘地踢向对方脚踝。

这个壮汉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走了歧途,过度在意力量,却忽略了自身骨骼的承受力和灵敏性;最明显的一点,他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完全不能比例,尤纳尔那轻飘飘的一脚踢来,他就不受控制地向侧面倾倒。

他这个体型的人若是摔倒在地,动静必然是很大的;但壮汉却惊悚地发现,当他的膝盖不受控制地与地面接触后,顺势想要就地一滚把对方扯进怀里的他下坠的趋势硬生生被某种怪力止住――对方捏着他胳膊的手跟铁箍一样坚硬、不可撼动,拉扯着他的整条手臂、将他整个人半提起来。

壮汉又惊又惧,另一手猛烈地冲对方面门掏去――就算他单膝半跪,对方那过于娇小的体型仍然不占多少高度上的优势;他的手掌能够一把覆盖住对方整张脸,只要能得手,他就可以借用自身体重将对方硬压到地上。

然而他失算了――单手拎着他胳膊的小个儿另一手由内向外一挥,轻轻巧巧地就将他的手格开,手腕翻转、抓住他的另一条胳膊,在关节上稍稍用力,“咯”地一声轻响,就将他的胳膊关节卸了。mht.la [棉花糖小说]

“……!!”剧痛直冲壮汉头顶,睁大的眼眶里瞬间浮出生理性盐水,他下意识地想要喊叫,对方拎着他胳膊的手一转,把他自己的拳头塞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这一系列变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完全目不暇接;只见壮汉向小个儿伸手、胳膊被抓住、人被踢了脚踝身体失去平衡;而后转瞬间另一只胳膊被卸掉关节、自家的嘴巴还被自家的拳头堵住;再来就是那个小个儿虚拎着半跪在地的壮汉,一边漫不经心地随意拳打脚踢、一边不时紧张地回头看自家同伴,就像对他而言更大的威胁来自身后似的。

“你平时对人得多苛刻……看把人家吓的。”斯尔纳幸灾乐祸,冲格洛丽亚挤眉弄眼。

“……”格洛丽亚目不斜视,心里头给斯尔纳踹屁股的脚踢欠债上又加了一记。

“女人还是温柔点好,太凶恶了会让人避之不及。”斯尔纳不知死活。

“……”格洛丽亚手背上青筋凸出。

和他们这边的轻松气氛不同,对面的入侵者们不知多少眼珠子下巴掉了一地;这个壮汉是个爱出风头的暴力份子,没少靠着那身岩石般的肌肉横冲直闯,是贵族军官麾下打手中最得力的一把刀;看到对面那个胆小畏缩的小个儿轻轻松松地将壮汉吊着打,这些家伙们简直都要怀疑自家没睡醒了。

二楼房间中,南还在对简解说着当下的事儿:“那个军官没有带□□手,这儿也不是无视法则规矩的野外,在事态不到极端的情况下,双方都会克制情绪,以避免造成更大的事端。”

简点点头:“所以……他们不是、针对、我们来的。”

“对,若是提前打探,知道这儿住着施法者,就不会不带□□手。”南说道,简对于人类社会的常识了解完全是一片空白,既然他们兄弟接受了简,就有责任让简明白人类社会中的潜在规则和行事标准,“黑森林中紫荆军是最大的势力,与紫荆军有关系的人,就会比较强势。这个军官带的人没有正职的紫荆军士兵,但既然他能弄到制式的铠甲、又能穿上紫荆军军官制服,那么他必然是紫荆军的关系者――或是紫荆军的预备役军官、也就是拥有虚衔但无实职的贵族,又或是出资人――也就是出资赞助军队给养的人。这样的人在军队中没有实权,在军队之外,却又是权势滔天的。若是我们这群人太过弱小、又没有施法者存在,对方就不一定能够保持冷静、愿意与我们指派出的人单独交手。”

南说得比较深入,简有些听不明白,但他强大的记忆能力能让他先将不懂的知识囫囵吞下,之后再慢慢理解。

“单人、交手,破坏力、小。”简求证。

“是的,这里毕竟是居住数万人的营地,各方势力龙蛇混杂;即使有紫荆军的庇佑,那个贵族军官也不能太过肆意妄为。公然大打出手造成破坏,他也是会头疼的。”

“破坏……是错的。”简再度求证。

“当然了,简。打个比方,我们所在的这栋屋子很美、很漂亮,建造起来需要花费许多精力和财力,更是主人家的心血所在。若是破坏这样一栋漂亮的房子,却非常容易。可没有房子,我们就没有地方住,主人家也会难过。所以,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破坏都是错误的。因为建设永远比破坏艰难十倍、百倍。”南感叹着拍拍明亮的窗台,手指抚过浮雕上的纹路,“谁都喜欢美好的东西,这栋屋子也一样。就因为美丽,才引来入侵者的觊觎。”

“入侵者抢夺,是错误的。”简皱眉,“我们不能、消灭他吗。”

“……”南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摇摇头,“不行。对方是个贵族,又是紫荆军的人。即使他行为恶劣……比他更有地位的贵族要惩罚他,也最多是惩罚他身边的人、又或是剥夺他的一定权力。他本身……并不会受到实际伤害。”说出这样的话,南自家都感觉难受起来。这是人类社会一直以来的潜在规则,没有点明时人们都毫不在意;若是直指出来说,难免会让人心底发寒。严格说来,死神犯下连环谋杀案、被全国的人视为灾难,可真正死在他手上的人与一些地方贵族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他之所以被这样厌恶、重视,只不过是因为死在他手上的人贵族居多罢了。

“贵族是……人类中的、特别、存在。”简眉头皱得更深了,以他看来,那个贵族军官弱小的连主人家的一半都比不上,怎么会让人对他畏惧如斯、缚手缚脚呢?

南抓抓脸颊,曾经的他总以为贵族高人一等、管理平民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他向简传授人类世界常识时,就觉得……有哪儿不对,“……贵族拥有土地和财富,替王管理人民、执行政务。”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出这么一段话后,南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不对了,面上浮出苦笑,“他们是人类社会规则的制定者、管理者、和违规处罚的执行者。他们拥有决定他人命运的权力。”同一批人占据了立法、执法、和行刑权,当然是极度错误、病态的;可叹的是,一直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是直到向简这位异类生物介绍人类社会构成时才惊觉到这一点。

“在贵族之上的王族、神官同样拥有权力,但王和神官不可能直接地面对底层民众,所以……王权和神权都需要贵族为他们管理人民,他们自然也就成了特别的群体。”虽然是事实,说出口时,南也难免带上自嘲的口吻。这是人类社会中明明带有重大缺陷、却存在了数千年的制度,可却没有人能够对其发出质疑。

简被这个糊涂的问题给难住了,他并未受到固定思想的束缚,也就难以理解贵族个群体所谓的特别之处;他极为信任南,相信南绝不会欺骗他,那么不能理解这种看似不可理喻的东西也就成了他自己的错误;智慧生物的幼体大致上都是类似的,他们还不懂得迁怒和推卸,惯于把所有的责任揽上身。

于是简暂时停止了发问,默默地翻出南所说过话的一字一字地咀嚼,慢慢学习理解南想要教给他的东西;窗外庭院里发生的事儿不再吸引他的注意力,在他看来那些入侵者都十分柔弱,是很容易就能解决的问题。

简不再发问,南却陷入了纠结之中。教导简的过程也让他再一次对自我内心进行拷问,走出家乡后所遇到的事件,让他很难再坚持曾经的认知。

这种对自我认知的怀疑和困惑之前也曾有过一次,只是那次被东强行中断了;现在没有了东的阻扰,南情不自禁地越想越深。

――如果不是死神与安格斯的出现,哈罗德城那些坑骗埃伦领地难民的贵族、官员,真的会受到惩罚吗?不,连西里尔、那个委身哈罗德城主当情人的埃伦领地年轻人都不会这么想吧。西里尔将那些资料交给他的时候,以其说是抱有期望,倒不如说……像是在了却心愿。

就连约翰斯顿那些想要卖国以谋取利益的人,若不是汉森主教受安格斯的计划推动悍然痛下杀手,那些可恨的国贼们都不一定会受到与罪名相等的惩罚。

单手按在窗台上的南忽然产生一种无力感,刺骨的冰冷凉意自脊柱尾端攀升、直冲头顶。

如果没有安格斯,那么哈罗德城城主、贵族、官员们的罪行,就只能寄希望于有更有权势、公正廉明又无私的贵族来审判他们。在赛因王国,拥有这样地位的人自然是有的,比如乔伊斯?夏洛蒂的父亲夏洛蒂伯爵、又或是莫妮卡?豪斯曼少将的生父豪斯曼大公、又或是……洛因大公。

但、这、些、人,哪一个会为了所谓的正义、公正,站出来?

窗外,太阳还悬挂在天边没有落下。站在明亮窗台边的南,却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豪斯曼大公为保全家族骑兵团,不发一箭撤离埃伦领地。

洛因大公爵野心勃勃,谋求自立。

王……就连赛因的王,也为了自身的利益,舍弃了黑森林领地与伍德山脉领地,放弃了血战在切斯特前线的士兵、放弃了忠诚于他的莫妮卡?豪斯曼少将。

嘴唇上有些刺痛,似乎是被咬破了口,腥甜味在舌尖弥漫。

南眼神空洞,静静眺望远方的天空。

尤纳尔踢开失去意识的壮汉,他始终没下重手,这个壮汉完全是半痛半气晕过去的。

完全没有得胜者应表现出来的意气风发,尤纳尔谨慎地四下看了一眼,贼头贼脑地冲入侵者们挤眼睛:“还打吗?”

“嘶啦”一声,贵族军官气得把左手戴的手套给扯烂了;他涨红了脸,以一种受了奇耻大辱的眼神恶狠狠地瞪向那个猥琐的小个儿,牙关几乎咬出血来――侮辱!赤|裸|裸的侮辱!手下第一悍将被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家伙用这种折辱的手段打倒,简直就像是脱下臭鞋底抽他的脸一样!

胸膛跟破风箱一样剧烈地起伏,贵族军官一时间忘记了骄横的女魔法师、也忘记了花言巧语的东,吃人似的眼神儿黏在尤纳尔身上;尤纳尔那种心不在焉揉虐壮汉的姿态、鬼鬼祟祟畏畏缩缩的形象让他眼眶泛起血丝,恨不能将这个家伙撕成碎片解恨。人都是一样的,走在路上被一个威武的大块头揍了,最多抱怨几句倒霉;要是被个流着两管鼻涕的小屁孩几巴掌抽晕过去,那简直是要气疯过去。

“走!”闹成这样,这个贵族军官完全没有再打下去的意思;临走前他头都没回,像是认栽了,但怨毒的眼角余光还是扫过格洛丽亚的法袍――他在萨卡兰姆营地横行惯了,手底下也确实养着好一批人;今天这事儿要不是顾忌那个女魔法师存在,他连跟这帮人多废话几句的心情都没有。

停大门外的马车呼啸离去,杜达、费迪南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就走了?!森林精灵是优雅的生物,但这会儿他俩完全顾不上形象,失色地盯向场中那个看起来宛如少年的小个儿,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走了啊?”尤纳尔也是处在状况外,还小跑到大门口那冲外探头确认了下,又警惕地转过身来瞪着格洛丽亚,大声喊道,“他们走了啊!”

“哈哈――走了好啊,走了就完事了。”格洛丽亚大笑,大喇喇走下台阶。

尤纳尔向后一个小跳,严肃地盯着格洛丽亚,不放过她的细微动作,“是你叫我出手的吧?”

“是啊,你干得挺好的嘛,一根草都没伤到。”格洛丽亚笑盈盈。

“……”尤纳尔不解了,“那就……完事儿了?真完事儿了?”

“哦!”格洛丽亚握拳一敲自己手掌心,露出恍然大悟表情;紧接着她提起长袍下摆、迅速转身奔上台阶,一个飞脚踹到扭身准备进客厅的斯尔纳屁股上。

“老娘叫你嘴贱!叫你幸灾乐祸!叫你无事生非!”

斯尔纳在体能上完全不是满世界游历的格洛丽亚的对手,一飞脚就被踹了个狗啃泥;带有细高根的女式长筒皮靴扎扎实实地往他只披了防风外套的屁股上踩,猝不及防下连护身精神场都没开的炼金术师哭爹喊娘。

“……”杜达和费迪南,两位容貌出色的森林精灵化身俩尊不太雅观的石塑雕像。

尤纳尔长出一口气,抹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一直稍稍弓起来的背总算挺直了:“吓得我……原来她身上的杀气不是冲我来的啊!”

东装作去观察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就是不看狼狈求饶的斯尔纳。

发泄完胸中憋火的格洛丽亚一甩长发,矜持地提着长袍下摆走下台阶,还冲此间主人露出一个极富“温柔、”“风情”的微笑:“看在魔法女神的慈悲上,这次的事儿咱们不会坐视的。放心吧,事情会得到解决的。”

杜达下意识地躬身回礼:“愿森林女神护佑着您。”

魔法女神与森林女神同出一系,在上古神话中是亲密的姐妹;施法者所需的施法材料大多出自森林的馈赠,这是施法者们愿意与森林精灵保持良好关系的主因。当然,森林精灵的工艺产出,施法者群体也是最忠实的消费群。比起热爱流浪的雪山精灵、好战的暗精灵、不爱出门溜达的草原精灵,森林精灵一系也确实是最亲近其他种族的。

斯尔纳捂着屁股磨磨蹭蹭地回到客厅,哭丧着脸的他正满腹憋屈,一抬头就看到始终坐在老位置上巍然不动、还拿了本破书出来悠闲翻阅的安格斯。

看到斯尔纳走进来,安格斯合上书本,还责怪地冲他丢了个嫌弃的眼色,“你可真吵,斯尔纳。”

“……”斯尔纳顿时很有散伙不干回老家的冲动。

141.尤纳尔的团队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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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欲睡的托莱兄弟被格洛丽亚放出的话震了一下,格洛丽亚正想看这兄弟俩会做出什么反应呢,就见东打了个呵欠、南开始揉眼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安格斯先生又提出什么计划了吗?”南睡意浓浓。

“这次他不亲自出手?”东问道。

“……你们也太无趣了,就不能给点儿有趣的反应?”格洛丽亚干瞪眼。

“这太显而易见……安格斯先生前来汇合之前,斯尔纳有太多次下手的机会。”南说道。

“而且就我的观察,斯尔纳还是挺顾忌安格斯先生的。”东补充。他那次撞破死神时,斯尔纳对安格斯可谓言听计从。

托莱兄弟没有说出口的是――格洛丽亚想要让斯尔纳老实下来还得动用武力,安格斯要让斯尔纳保持安静只需要几句话。这个狡猾的炼金术师谁都有可能得罪,却是不见得敢惹安格斯的。

“得了得了,你们去休息吧。”自觉没趣的格洛丽亚挥手。

托莱兄弟相携下楼,格洛丽亚又想到了什么;正欲张口叫住南,又犹豫了一下。

“算了……他会明白的。”轻声嘀咕一句,格洛丽亚转身回房。

尤纳尔睡醒后完全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儿,匆匆洗漱后大叫着“饿死了”冲到一楼;费迪南刚把早餐端上桌、其他的人也还没到齐,他就直冲过去一口气干掉三人份的早餐,又毫无顾忌地抱起所有人的早餐奶壶一通灌;漏出来的奶沫儿滴落在桌面上,看得刚拿起面包的托莱兄弟眼角直抽。

托莱兄弟向来是最早起床的,随后是姗姗来迟的格洛丽亚、安格斯、与又再次睡在院子里的简。

学会将金色细藤藏在口中吸收食物的简照例坐在最靠近南的位置,他的双手使用餐具还有些僵硬,不过也比尤纳尔好得多――尤纳尔大约是不知道什么叫餐桌礼仪的,粗鲁的吃相相处了这么久也难以叫人习惯。

塞下其他人六倍份量的食物后尤纳尔才打着饱嗝停止进食,拍着肚皮扫了一圈餐桌上的人,这家伙后知后觉地道:“怎么少了个人?斯尔纳那家伙还没起床?”

如非必要便懒得理人的安格斯不出声,托莱兄弟也不说话;格洛丽亚用完餐后水果、慢条斯理地擦了下嘴,放下餐巾后也没有回答尤纳尔的问题,“南,东,尤纳尔,简,还记得我昨天晚上的叮嘱吗?”

简乖巧地说道:“记得,不许带女人回来,不许喝太多、酒。”

“呃……”尤纳尔眼神游移。

格洛丽亚冲简温和一笑,再看向尤纳尔时目光犀利起来,“尤纳尔,昨夜你喝醉后南他们三个遇到了袭击,简不便出手、南自己还击后引发了骚|动……你该能想象得到,没有同伴保护的神圣骑士暴露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吧?”

“诶?!”尤纳尔冷汗下来了,心虚地偷瞄一眼托莱兄弟。

“万幸抢走南的是火焰女妖的人,事态没有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南也没有受太重的伤。但你确实辜负了我的托付、也辜负了南对你的信任。”格洛丽亚语气很平静,正是因为太过平静,反倒让尤纳尔心底发毛:“我不知道你们那个时代是如何做的,但就我出生九十三年以来的经历,同伴之间若不能做到言而有信,便毫无组团的必要。你认为呢?”

“……你是对的。”尤纳尔不自在地道。

“无伤大雅的差错,我也认为没有计较的必要。但就昨夜发生的事来看,假如南遇到的人不是实力稍弱的敌人,抢走他的人也不是我们所认识的火焰女妖佣兵团……那么在我得到消息并赶去救他的这段时间里,他很有可能遭遇到不可逆转的伤害。精神印记不是万能的,借助魔法阵或其他手段屏蔽精神链接的方法多得是。若真是遇到那样别有居心、怀着恶意找上来的人,你对同伴的轻忽、以及你放浪的态度,就有可能引发恶性后果。对于这一点,你是否同意呢?”

尤纳尔面色微红,桌面下的双腿下焦躁地抖动起来;格洛丽亚平静的质问让他感觉羞臊,但更多的,是不耐――在他眼中,不到百岁的格洛丽亚只是个黄毛丫头;他平日里可以嬉皮笑脸地接受格洛丽亚暴躁的一面,那是因为他的自尊心很强大,强大到难以被人侮辱的程度;但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这个黄毛丫头严肃地进行指责,哪怕胸襟宽广,难堪和不悦也无法避免。

气氛有些紧张,连简都发觉不对,小心地左右环视,又忐忑地看向南――他在疑惑是不是自己刚才说的话有问题,并产生了后悔的情绪……如果他刚才没有多话,是不是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尤纳尔毕竟是个男人,而男人,无论活到多少岁都难免会被多余的自尊心所束缚。夜夜小说网mht.la清晰地看到尤纳尔抗拒、不耐的态度,格洛丽亚心中叹息,眼底的眸光愈加平静,“我说过,如今你引发问题,那么我不会找你,我会找南。南,你是否接受这样的处置?”

“呃?!”尤纳尔惊诧。

“……没有劝住尤纳尔,并且还帮他排队购买冰蓝花酒,这件事中……我确实是有责任的。”南低头想了想,艰难地说道。

格洛丽亚点头,起身离开座位,“我想是你能理解我的意思的,南。你是我见过的青年中最为优秀的那一类,相识至今,你也确实未曾让我失望……你对自己、对东、乃至对简都有较高的操守要求,却过于‘纵容’另外的人。但若是拥有远大的理想,就不能容许跌倒在家门口的小石坎上。这一次对你的处罚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让你能牢牢记住……这一次教训的手段。”

“我明白了,女士。”南起身,冲格洛丽亚躬身致意。

“到庭院里去。”格洛丽亚向外走。

“好的。”南快步跟上。

尤纳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无名怒火隐约在心底蔓延,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上一次如此动怒是在什么时候了;他猛然起身,伸手想要抓住南,但抬起的手臂却犹如千斤重,无法伸出去。

一脸茫然的简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东面色发白,低头想了想,抬起头看一眼尤纳尔,已经想明白了格洛丽亚的意思。格洛丽亚这样做并不过分,而且也……确实有这样做的必要。但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一回事;东没有那种包容万物的胸襟,脸色不自觉地黑了下来。

一直跟局外人似的安格斯慢吞吞地放下餐巾,起身离席、自顾自转身上楼。尤纳尔瞪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去,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旺盛了。

――前两百年时光的相处,虽然安格斯渐渐地变得冷漠、疏离,但他对尤纳尔……或者说,曾经的尤利尔?萧,是极为可靠、亲近的伙伴。也正因为安格斯太过可靠,才塑造出尤利尔?萧放纵不羁的性格。等到安格斯离去时,尤利尔?萧已是帝国的英雄,更没有人会挑剔他的行止、指责他的过错。

自己走下神坛的尤利尔?萧,抛弃了战神的身份、帝国英雄的荣誉,但内心深处,他还没有抛弃他的骄傲――表现在具体上,便是,只有他有那个意愿时、才愿意给予同伴配合。

站在原地面色数变的尤纳尔终究感觉不是滋味,胸中已经变得陌生的怒气和不甘让他没法儿继续装傻充愣。他走出座位、几步跑进庭院,眼前的景象更让他勃然大怒――

格洛丽亚当然不会想要伤害南,但她向来言出必行,说了要惩罚南,就必然要惩罚;直径五米的圆形风之囚牢将南锁在庭院中心小道上,缩小弱化过的风之刃从各个角度攻向南;这些弱化过的风之刃并没有过高的伤害,但也足够在躲避不及的南身上留下细微的创口。

尤纳尔不敢置信地看向气定神闲站在台阶下的格洛丽亚,南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正直青年,这段时间来的相处,他也已经把南当成了朋友;他隐约能猜到这个女人是在借题发挥、刁难南的目的是要让他难堪――这样的认知更让尤纳尔感觉愤怒。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是你的追随者啊!”

格洛丽亚头都没回,“是的,正因为是我的追随者,是对我来说重要的存在,我才必须要让他明白,一些错误,是不能犯的。”

“不可理喻!”尤纳尔真的生气了,“你到底将他当成什么了?他是你迁怒的对象吗?!”

格洛丽亚猛地扭过头来瞪着他:“请你想清楚再说话,我为何要迁怒他?又为何要惩罚他?你难道不明白吗?不正是因为你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在,我才必须要让南记住教训、学会谨慎的吗?!你可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其他人有这个能力吗?”

“我――”尤纳尔想说我可以保护他,但这话只吐出一个字,下面的就出不了口了。让同伴身处险境这种祸他也不是第一次闯了,比如上次在密林深处弄丢南。

“南并不是弱者。”格洛丽亚直视着尤纳尔,“他有保护别人的能力,也有努力达成自己目标的毅力。但他――还不是一个强者,他还应付不了超出他能力的局面。他需要成长的时间,而为他争取到成长的时间,是他的朋友、他的同伴、喜欢他的人应该去尽的义务。”

逼视着艾美卡斯大陆的北方战神阁下,格洛丽亚?飓风眼中毫无退缩之意:“我惩罚南伤到了你的面子,又或者,你认为我提出的要求只是说说而已?你究竟是会为了自己的同伴考虑的、我们的同行者尤纳尔,还是高高在上、受人追捧、超脱一切规则、必须要让别人迁就你的尤利尔?萧?如果不是我们的同伴,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做法指手画脚?!我们需要的是能够互相配合、遵守合作原则、互为依靠的探险同伴,不需要被供起来叩头崇拜的神祗!”

尤纳尔的面色先是涨得通红,又快速地失去血色;格洛丽亚的用词没有太辛辣,但也足够让他无地自容。接受到安格斯的邀请加入这个团体,他的确是一直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的,毕竟他确实拥有最强的战力、又曾经创下足够惊人的辉煌。格洛丽亚的话让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看似早就跟他们极为熟悉,却并没有真正放下身段融入到这个团体里,甚至时常以触犯规则、激怒格洛丽亚这个带头人为乐。

这样的认知让尤纳尔羞臊万分,视线下意识地游移、没有底气与格洛丽亚对视。平心而论,格洛丽亚虽然脾气暴躁、冲动易怒,但确实是个合格的团体首领,做任何决定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团队本身,而不是为了私心;论及对同伴的重视和庇佑,尤纳尔更是无法与她相比较。

格洛丽亚转回头,盯着风之囚牢中的南。她没有必要对低下头去的尤纳尔“乘胜追击”,争论的输赢本身并毫无意义。“惩罚”南是无奈之举,一方面,南确实应该更加提高对自身安全的警惕性;另一方面,这也是让尤纳尔真正融合到这个团队中来的重要契机。

在切斯特前线时放出去就不知道归队、又或是在进入黑森林后毫无顾忌地招惹会给同伴带来安全隐患的东西、弄丢了南、动不动离队消失等等,尤纳尔的表现太过轻率、放纵,其表现以团队成员而言绝对谈不上合格。格洛丽亚十分担心尤纳尔对团员的认同感――若无认同,自然就谈不上以同伴的安全为重。

风之囚牢持续了十分钟,熬过这漫长的十分钟后,南浑身大汗、轻便服覆盖外的皮肤上添加了无数细小伤口;格洛丽亚依旧绷着脸,但谁都看得出她眼底的关心,用精神场检查了一遍南的伤势,确认没有问题后她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囚牢解除前尤纳尔就进屋上楼了,大约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南和格洛丽亚;格洛丽亚做完能做的也不去操多余的心,检查了一遍南后拍拍他的胳膊,“你受委屈了。”

“不是这样的,格洛丽亚。我确实是认为自己有过错。”南龇牙咧嘴地笑了笑,“回想一下昨天的事,我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绿意村的时候东就遇到了,可我却没有认真放在心上。”

格洛丽亚轻声叹息,上前一步搂住南抱了一下,旁边的简眼睛一亮,也上来抱住南。

尤纳尔进了安格斯的房间,自己搬动椅子、硬邦邦地坐到又赖在壁炉旁不动的安格斯身侧,幽怨地盯着他。

“嫉妒了?”懒洋洋窝在宽大单人沙发里的安格斯突兀地说道,“嫉妒格洛丽亚和南的关系?”

尤纳尔闷闷不乐。

“格洛丽亚用南来让你难堪,因为她相信南不会因此而与她产生间隙。而南知道她的苦心,毫不犹豫地配合她。”安格斯自顾自地说道,“你上一次拥有这样的‘同伴’……是在多少年前的事了?”

尤纳尔把脸埋在手掌里,沉默良久后闷声道:“你不会觉得寂寞吗,安格斯。我和你的朋友们……都死去那么多年了啊。”

安格斯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值得我留在记忆中的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那你就不会觉得孤独?”尤纳尔追问。

“我的灵魂还没有软弱到需要从另一个灵魂那儿得到慰藉。”安格斯即答。

尤纳尔再次叹息:“算了,我跟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又再次沉默了半响,他幽幽地说道:“格洛丽亚还真可怕呢。那样强势的女人,在帝国也没见过。”

“她是个有趣的小女孩。”安格斯说道,“能找到自己的‘路’,并有勇气和毅力走下去的,都是有趣的人。当然,我奉劝你不要对她动心,她已经有了倾慕之人。”

“谁跟你说这个了!”尤纳尔羞恼,喝道:“我早就过了会对女性轻易产生冲动的年纪了!而且,以我的标准而言,她那种的不在选择范围内吧!”

“哦?”安格斯挑眉,“会被皮相所迷惑,你依然是如此浅薄啊。”

“……我们还是朋友吗?”尤纳尔面无表情。

“你我的友谊在一百多年前已经止步了,萧。现在,我只是认识你这个人而已。”安格斯淡然。

“……”

两个加起来六百多岁的老家伙干瞪着眼僵持,有人来敲门了。

“抱歉……呃,门没有关。”一下就把门拍开的南有点儿紧张,冲安格斯问候了一声,理所当然的没得到回应,又去招呼尤纳尔,“我们该出门了,尤纳尔,东西都收拾好了。”

尤纳尔正不好意思呢,都把脸别过去了,听到南叫他,惊讶地转头回来:“诶?出门……我们?!”

“是啊,你忘了吗,我们今早要去处理那些妖兽材料的。”南笑着说道。

“……”尤纳尔傻兮兮地张着嘴盯着南看了数秒,蹭地一下跳起来,“对对对,格洛丽亚吩咐过的,我怎么会忘了呢。”

这俩人像是压根没有出现过嫌隙似的、说说笑笑地走了,出去的时候南还小心地把门给带上了。安格斯盯着壁炉里的炭块发了一阵呆,自言自语:“那个脑子有问题的配上这个白痴……倒是能有共同语言。”

抗上包裹走出庭院的南打了个喷嚏。

杜达对住宿在家里的这批客人挺用心,不到中午就将猎人协会的人请回来了。当然,也是看在有个拥有称号的施法者面上,向来拖沓的猎人协会反应才会这么快。

“斯尔纳?岗瑟平原的炼金术师斯尔纳?”听到这个名字,猎人协会的官员看向苦主格洛丽亚的目光顿时充满同情,“――我明白了,需要发一份期限性通缉令吗?”

……那家伙的名声都传到这边来了?格洛丽亚心下嘀咕,表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当然了。也请在通缉令上标明,如果他肯把地图原件归还,我可以考虑原谅他的背叛。那可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魔界巨羊羊皮,就算不论上面的地图,收藏价值也不可估量。”

“当然可以,女士。”猎人协会的官员吩咐随行的随从将要求记下,而后有些好奇地说道:“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地图不多见了,不知那是一份什么地图?我们的赏金猎人若是有所发现,也好代为搜索。”

格洛丽亚蹙眉,挣扎了半响,才面带不甘地说道:“都落到那个混蛋手里,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实不相瞒,那是标记了一个未探索魔族地下城入口处的地图。”

猎人协会的官员表情微妙起来,实在是干他们这一行的,假藏宝图见得太多了――未探索的魔族地下城代表着什么?代表着那是一个自上古神祗将黑森林原山脉自魔界搬来本世界充当隔离死地的缓冲带时便存在的魔族古城、代表未知的危机与无尽的机遇、代表着首位征服者的荣誉与想象不到的庞大财富、代表着举世闻名――如有这样的地方,会一直不为人所知、至今还是“未探索”?

格洛丽亚又道:“不知你是否记得种族战争时期,自魔族流出的历史文本翻译中透露过的那个神秘地下城,据闻,随着魔族历史文本流出的神秘地下城地图落到了当时的精灵王手中。”她加重语气,十分沉痛地说道,“地图原件上有魔族文字,也有上古高等精灵文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被盗走的原件,就是当时落到那位精灵王手中的那一份。”

“啪嗒”一声,猎人协会的官员嘴里叼着的铜质烟斗掉到了地板上。

同一时刻,营地另一边,曾试图征用杜达家却被格洛丽亚等人捣乱的紫荆军预备役(挂牌)贵族军官凯尔?撒克逊的居所。

萨卡兰姆营地中常住的贵族不足一掌之数,仅有勋爵爵位、但本身并没有家族封地、更没有实际政治权力的凯尔?撒克逊自然而然成了城中最顶层的那一批人物之一。当然,他的威慑力虽来自紫荆军、他本人却是无法调动紫荆军哪怕一个小队的士兵的;所以,他的居所虽然拥有让人羡慕的漂亮庭院,护卫力量却不怎么样。

斯尔纳走进撒克逊的书房,这家伙现在穿着质量上乘的三件套礼服,披着厚呢绒长风衣,戴着圆顶礼帽、围着黑白条纹的长围巾,鼻梁上架了一副带白金细链的单片眼镜;一只手拎着手提箱、一只手杵着精致的手杖,神色悠闲、如同一位刚回到自家书房的有教养的体面绅士――无视他对面那个黑着脸的的真正的主人的话。

“日安,撒克逊爵士。”放下手提箱,斯尔纳摘下礼帽,冲撒克逊微微躬身,不待主人家开口便大步走到人家的书桌旁坐下,像个很常见的中年绅士那样露出亲切又带着隐约疏离感的礼节性笑容,“你看起来心情不太愉快,这可真是让人遗憾的事。当然,你的护院夜游时过半受伤,引来附近人家窥视、取笑这种事确实是很难让人高兴起来的。”

――他这习惯性嘴贱的毛病,估计是没得救了。

142.“烦人”的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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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撒克逊勋爵的祖先确实是山贼出身,不过对于现在的撒克逊家来说,山贼出身的祖先已经不能成为他们被嘲笑的弱点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只有那种富裕了三、五代人就快速衰落下去的人家才会被当成爆发户、扶不上墙的烂泥、血脉卑劣的物种看待,而延续至今已有十几代人的撒克逊家,毫无疑问是已经甩脱了这顶帽子的。到了近代,凯尔的爷爷那一辈时他们家的女子已能嫁到较大的家族联姻,世代积累的财富也让他们家从林赛家的附庸家族摇身一变成为紫荆军的出资人;如能顺利地慢慢积累下去,凯尔的子孙辈甚至凯尔自己就有可能撬动头上那层延续更多代的贵族们编织的无形巨网、获得更高的爵位、真正地挤进上流社会。

真正的上流社会,可不是爆发户或依靠天生美貌的平民女子挤破头去参加的那种上不了台面的舞会、交际场所,那种只有声色可堪一提的地方参与者要么是处在阶级的无形巨网下苦苦挣扎的人群、要么是大家族中不受重视的边缘子孙;这些人或许拥有财富,但没有实际权力保护的财富如同水上浮萍,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在某个交际舞会上见过的人就被当做肥羊掠夺一空、沦为下等贱民,再无出头之日。

撒克逊家苦苦支撑着延续了十几代人,所求的自然不会只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的光鲜。没有实际政治权力的虚假爵位他们是看不上的,从军入政,是他们家自早几代先祖便定下的家族发展方针――当大贵族的附庸家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众多附庸者中他们家的先祖努力了那么多代人也毫无成果。

已经拥有实际权力的贵族对后来者的围追堵截无所不用其极,绝不能容忍手中的权力蛋糕被分薄;不懂得这个道理的富商们以为讨好了某个子爵、伯爵就能提升自身地位、认为喂饱了他们就能保证自身的财富安全,其幼稚心态可笑得让人心生不忍。

看着坐在对面的斯尔纳,凯尔?撒克逊就很有这种优越心态。以“巨大的机遇、财富、地位契机”这个借口找上门来的斯尔纳在凯尔眼中便如同那些捧着金子找到某位贵族谋求更高社会地位的爆发户,以为带着钱财而来的自己能得到重视,殊不知在别人眼中自己如同待宰的羔羊。

斯尔纳用颇为无礼的话语试探对方,见对方竟“懒得”跟他“计较”,便明白过来自己受到轻视,更有可能――这个曾见过他一面的贵族军官早就把他忘记了。

眼珠一转,斯尔纳就知道了这家伙的心态。黑沉沉的脸色确实是在为护院打手的无能生气,但自己这种“小丑”的话语,是不值得这位勋爵动怒的。在进门的时候对方瞥过来的眼色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佩戴贵族家纹,既然来者并不是贵族,对方自然也就没有了对等对话的兴趣。

这几乎是所有贵族的通病,斯尔纳立即调整了方式,开始大谈历史;果然,对方漫不经心的态度稍有好转,视线愿意往他身上放了。为生计奔波的下等贱民是没有精力去学习历史的,能将历史娓娓道来的人,在贵族的眼中才有值得多看两眼的资格。

几句话带过众神时代,再来,就是长篇大论地回忆人类在种族战争中获得的荣耀与光辉历史;这样的话题别管贵族们是不是真的有兴趣,都是能听得下去、并且会接话的――不能对历史如数家珍的人,会让人怀疑他们家的教养。至于说废话、套话,那是所有贵族的基本功底。

“……爵士也对那个时期的事儿知之甚广,看来我是真的找对人了!”斯尔纳笑眯眯地拍了一下对方的马屁,“那么想来,你也听说过那时候流出来的、魔族所存历史文本翻译文件?”

……那是什么狗屁?凯尔?撒克逊腹诽,学习对利益而言毫无意义的历史只不过是为了保持贵族的体面,知道个大概就行了,谁会去注意细枝末节的玩意儿?但对方是穿着体面的行头上门的,不卑不亢的态度和偶尔流泻的傲气让他吃不准对方的来头,提及历史时的渊博也让他自觉不能丢了身份,便只能故作矜持地微微点头。

斯尔纳装作没有发现对方对这个话题的耐心快耗尽了,依然兴致勃勃,“已知的魔族文字小语种多达两百多种,当时流传出来的魔族历史文本可为难住了不少当时的学者。但奇怪的是,在真正的翻译文件出来后,关注那件事的人却大大减少――最初我也不明白,但等我从某种途径知道那是因为……”

说到这儿,斯尔纳故作口干舌燥说不下去,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凯尔?撒克逊正犹豫是否中止这种无聊的话题把这个不知哪来的家伙赶走,这一中断,他的胃口反倒是被吊起来了,视线瞟向斯尔纳。[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原来那份历史文本中藏了一份以魔界巨羊羊皮所制的地图,并且落到了当时的精灵王手中……”斯尔纳装作情绪激动起来,活灵活现地向对方描述起了关于一份魔族流出地图的而引起的阴谋――那位曾经的精灵王被他描述成了面目可憎的阴谋家,为了隐藏那份地图,做出了许多天怒人怨的事儿,当然……全都是他杜撰的。不过这种视角是很能引起人们的窥探欲的,凯尔?撒克逊听得津津有味,渐渐淡了赶走这家伙的心思。

调动起对方的情绪后,斯尔纳才慢慢地露出他的狐狸尾巴,道了声“失礼”站起身,去检查门窗是否关严,又拉上窗帘,神神秘秘地搞得凯尔都紧张起来;而后,斯尔纳正式向这个家伙递出了陷阱:“请容许我先向爵士正式道歉,事实上,我们之前见过一面……有一个来自东林鲁尔的、叫做格洛丽亚?飓风的女人,两天前与爵士的人发生过一次小小的冲突……”

凯尔的眼睛渐渐睁大,他的护院打手们自觉丢脸、并没有告诉他他们受伤的起因是对那个女人手下的神圣骑士起了觊觎之心;而凯尔对格洛丽亚等人的仇恨值被尤纳尔吸引过去,对言出不逊的斯尔纳反倒是印象模糊;听到斯尔纳所描述的“偷听到那女人的秘密”、“外国的施法者竟然敢觊觎本国的财富”、“未探索过的魔族地下城入口地图”时,更是震惊得忘记了保持风度。

斯尔纳依然在絮絮叨叨,而凯尔的心思已经活络起来;身为紫荆军的一份子,哪怕是预备役……也就是挂牌军官,他的荣辱与紫荆军系于一身,当然不觉得将黑森林中的财富当成自家口袋里的东西有什么不当之处;凯尔看不起冒险者们,不表示他会看不起冒险者带来的庞大利益,更清楚未探索过的魔族地下城有多高的含金量;听到斯尔纳从那个女人处偷走了那份地图,他的眼色立即异样起来。

“我把地图藏在了某处。”斯尔纳先一句话熄灭对方黑吃黑的心思,又猥琐地凑近对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但我复刻了数份地图……我想有人会愿意为这些复刻的地图出大价钱的,爵士以为呢?”

凯尔?撒克逊眼睛微眯,他这才恍然察觉到这家伙的真面目――一个毫无廉耻的投机者。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紫荆军会对你说的地图有兴趣的。但在那之前,如你不能证实这份地图的真实性,作为萨卡兰姆营地的秩序维护者,我不能容许你在营地里肆意散播谣言。”这就是起了独吞的心思,想要先把斯尔纳控制住、而后去求证消息的真实性了。

“当然了,爵士,这毕竟是大事,是要紫荆军松口之后才能公开的。”对方的反应没有出乎斯尔纳的意料,他微笑着说道。

斯尔纳在撒克逊府上住了下来,而撒克逊的人也从府中派了出去,前往杜达家、猎人协会及佣兵行会,打探关于“格洛丽亚?飓风”这女人的来路、斯尔纳的真实身份、他们这一行人的经历。

到了晚上,派出去的人先后回来,凯尔?撒克逊也得知了住在杜达家那伙人的“炼金术师斯尔纳反叛事件”――斯尔纳那家伙的通缉令已经贴在猎人协会的悬赏栏上了;当然,他更加清楚地知道了“来自岗瑟平原的斯尔纳”相关生平及找上门的那老小子堪称恶劣的坏名声,以及“东林鲁尔的暴风”成名后的一系列传奇事件。

这“真相”让凯尔?撒克逊颇为哭笑不得,他自己在萨卡兰姆也有“剥皮凯尔”的“名气”,被他盯上的家伙,少说也要脱层皮才能脱身,但与斯尔纳比起来,他发现自己还是挺“正直”的。

与之相对,“东林鲁尔的暴风”也让他产生了忌惮;这女人的战绩太过“辉煌”,他不能确定自己有能力压过这个有称号的施法者独占这份送上门来的“礼物”。

当然,从这样的人物手上抢夺出来的地图让凯尔?撒克逊心底的疑虑打消了,若斯尔纳是从名不见经传的家伙手中盗出来的,他反倒是要怀疑地图的真实性。辗转反侧了一夜,清晰认知到自己没有能力独享的他派人出了营地、去驻扎在附近的紫荆军大营。

凯尔?撒克逊本质贪婪,但他还是有点儿理智的。与营地中的另外几位拥有地位的家伙合作他确实能获得更大的利益,但这对提升他自个儿的家族地位没有任何用处;而与紫荆军的上层合作,他能拿到手的利益会少一些,但同时他也赢取到了在军队中的话语权。两相权衡下,选择紫荆军上层是必然的结果。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但很遗憾,他无意中轻视了斯尔纳那个“背着香料送上门的肥羊”;直到他的老对手们齐齐上门时,他才发现到这一点。

“听说斯尔纳先生到您这儿来了,爵士。他可答应了我的女儿要教导她炼金术的,来了您这儿后却舍不得离开、忘记了与我那可爱女儿的约定,小罗娜早上开始就哭个不停,为了我唯一的女儿,我也只能厚着脸皮上您这儿来接人了。”

说话的是凯尔?撒克逊的老对手、黑森林佣兵行会萨卡兰姆分会的会长芬妮?埃维莉娜。这个与凯尔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对外的身份是某个早逝佣兵团长的妻子,但凯尔当然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与撒克逊家同属林赛家附庸家族的查普林家顺位继承权最低的女儿,为了配合林赛家的布置,下嫁给某个佣兵团的团长、并在林赛家的安排下以早逝佣兵妻子的身份在佣兵行会中担任要职。

查普林家与撒克逊家同样只有个勋爵的爵位,不同的是查普林家发迹仅有四代人,在贵族圈里还没有摆脱“爆发户”的行列;已经继承了爵位的凯尔?撒克逊,更不可能看得起爆发户家下嫁给平民的边缘子女。可恨的是这个爆发户家的边缘子女担任了佣兵行会的分会长后权势隐隐压了自己一头、每日经手让人垂涎三尺的庞大资金、且地位隐约与自己追平,这让凯尔?撒克逊对对方很难给出什么好脸色。

“有这回事吗?罗娜那种小姑娘哪懂得了什么炼金术,斯尔纳先生不会是被人勉强了才说出要指教之类的话吧。”

态度强硬地说着敷衍的话,凯尔?撒克逊心下愤恨。显然,那个炼金术师找上自己之前先找了这个女人,但对方对他的话存疑,没有及时表态。等到自己出动人手进行调查、又派人离开营地去通报紫荆军驻地后,这些卑劣的家伙们才发现到自己的鼠目寸光,又无耻地找上来。

芬妮?埃维莉娜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性格比较稳重,这也是林赛家放心她下嫁平民后替紫荆军掌管佣兵行会分会的原因。但稳重的另一面是冒险精神不够,这让她白白放走那个炼金术师、错过了把人控制在自己手上的机会。

住在后院客房中的斯尔纳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吆五喝六地让服侍他的仆人替他洗漱更衣,又迈着悠闲的步子去起居室里用餐。看似受到软禁的他对这样的生活似乎相当满意,至少没有人要求他在几点之前起床、用餐时讲究进餐礼仪、又或是在与人说话时用词不够礼貌。托莱兄弟中的那个弟弟,刚认识的时候还觉得对方挺好打交道,相处久了就有些烦人。

用完餐后他吆喝人给他准备茶水,在庭院中找了个好位置悠哉地晒太阳。围着他转的仆人不少、不远处还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他,但他一点儿也不感觉不自在,还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待遇。

与此同时,萨卡兰姆营地另一边的杜达家,午餐时间刚刚开始。

早餐是大伙儿一起用,午餐和晚餐时人就没有那么齐了。安格斯大约是休息够了,提前用餐后独自出了门,格洛丽亚也挺忙,大约是要在外面用餐,杜达家的午餐桌上坐下来的就是有托莱兄弟、尤纳尔和简。

“昨天下午格洛丽亚让我们到街边酒馆去聊斯尔纳的事、和她以前在东林鲁尔的事,斯尔纳的通缉令又挂到了悬赏榜上,那家伙……果然是‘背叛’了吧。”东在背叛两个字上咬重口音,冲弟弟挤眉弄眼。

斯尔纳实在不是个讨喜的人,东乐意见他倒霉也不稀罕,南只能说道:“咱们用完餐再来聊这个吧,东。”

东耸肩,安静下来。简的手指动作不熟练,不时将餐具弄出声响,但与他相比,尤纳尔吧唧吧唧进食的声音更加刺耳。南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尤纳尔,你可以尝试一下咀嚼的时候抿紧嘴唇。”

尤纳尔木了下,僵硬地看向南,这还是南第一次“挑剔”他――以往被南挑剔的不是只有斯尔纳吗?那家伙出“任务”去了,就轮到他了?

“闭紧嘴巴我要怎么吃?”尤纳尔觉得委屈。

“食物弄小块一些、分量少一些,进口后抿紧嘴唇咀嚼,会好很多。”南鼓励地冲他点头。

“……”尤纳尔憋屈地照做,不过按照南的说法做后,他弄出来的声音倒是小了很多。

“手腕与餐盘保持距离,手肘不要抬太高……简,叉子不要与餐盘碰触。”一边“挑剔”尤纳尔、一边提示简,南暂时停止用餐,眼睛盯着两位同伴;与简的乖巧相比,尤纳尔实在不是个好学生。

“吃完嘴里的东西再切肉……”

“撕面包不要把碎屑掉在桌面上……”

“不要端起盘子喝汤……”

“先净手再抓水果……”

吃完这顿艰难的午餐,尤纳尔觉得自己衣领后面都湿透了。偏偏南的态度又亲切又友善、还时不时冲他鼓励地点头,让他有火气也发不出来,更烦人的是简那个先用完餐的家伙还得意地冲他摆出炫耀似的小眼神儿……

东全程用同情的眼神看尤纳尔,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家弟弟,之前的尤纳尔只是犹如“客人”般呆在这个小团队里的,南再如何难以忍受,也不会去“挑剔”“客人”的礼仪;现在格洛丽亚强硬地逼出尤纳尔的态度、而尤纳尔也确实愿意低头融入团队,那么南肯定是不能继续“放纵”下去了――又没有了斯尔纳那个吸引“火力”的家伙,尤纳尔不憋屈才怪呢。

整个下午托莱兄弟都用在日常的训练上,在餐桌上饱受“折磨”的尤纳尔比往日更活力充沛,将兄弟俩“调|教”得神圣斗气都枯竭了两回;简则是继续努力地练习手指的灵活度,他现在对于跟尤纳尔“攀比”餐桌礼仪很有兴趣。

接近晚餐时分,尤纳尔大喊了一声“休息”就想往客厅里冲,费迪南准备的餐前点心他也挺喜欢的,在格洛丽亚回来之前他要先挨个享用一遍;结果刚转过身,南就飞扑上来把他的腰抱住了。

“我们现在一身是汗,应该先洗澡更衣后再上餐桌,这是对共同进餐的人的尊重,也是对准备食物的费迪南的尊重。”南认真地说道,眼睛闪亮地、带着期待地看着尤纳尔,一副“我相信你会这么做的”的模样。

“……”尤纳尔嘴都歪了。

卡住时间点回来用晚餐的安格斯进餐时发现餐桌上很安静,切肉的小刀停顿了下,目光慢慢地扫视一圈,才发现尤纳尔不但没有像往日那样发出让人大倒胃口的杂音――还很有礼貌地闭紧嘴巴咀嚼,没有把唾沫喷得到处都是。

“……”安格斯慢慢地用叉子叉起肉片放进嘴里,视线不自觉地往南身上飘了一下。

仔细看,尤纳尔的衣领和前襟干净雪白,袖口上没有灰尘和油渍,身周也没有隐约散发出他身上最常见的那种四处闹腾后沾染上的混杂气味……

如同往日那样提前结束用餐离席,安格斯刚走上二楼的楼梯转角,就隐约听见南的声音“尤纳尔,手肘不要支在餐桌上……”

身影没入楼梯间的安格斯脸色微妙起来,尤纳尔刚才是一直把手肘支在桌子上的,而那个小家伙一直等到自己离开了才开口提醒……应当是在顾及尤纳尔的面子。

不知为何,安格斯很是觉得有一些……好笑;当然,他也更坚定了“托莱兄弟中的弟弟是个怪人”的想法。

说起来,在尤纳尔有融入团队的自觉前,一直被那个小家伙挑剔的人似乎是斯尔纳呢。

格洛丽亚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她匆匆塞了些食物,便立即让全部人到她房间中集合。

“我相信大家对斯尔纳的事儿有些疑问――我现在要说是,那个家伙确实背叛了我们。”格洛丽亚笑意盈盈,神态与说出口的严肃话语一点儿也不搭,还冲满脸不信的托莱兄弟挤挤眼睛,“好吧,事实如何并不重要,我们大家都深信那个死要钱的老小子见利忘义、偷了老娘的东西跑路就对了。更过分的是,那家伙为了逃避老娘找他麻烦,还另找了靠山。”

143.与火焰女妖合营

143

“我们毕竟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既然那老混蛋找上了实力够硬的‘靠山’,继续逗留在这儿就有些不理智。”不管队友们是否理解,格洛丽亚自顾自地说道,“事到如今,是否能‘惩罚’那老小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得敢赶在地图流出前抢在别人前面找到那个地下城。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咱们准备提前离开萨卡兰姆。”

满脸不信的托莱且不说,连尤纳尔都以一种“你特么在逗我”的眼神儿斜睨格洛丽亚;实在是飓风女士的个人风格太有特色,这种话压根儿就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

“嗨,伙计们,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我就那么像会跟人死磕的、没有半点脑子的无知女人吗?”格洛丽亚嚷嚷道。

抢占离壁炉最近位置的安格斯淡漠地扫了这边一眼,浓浓的鄙视连简都察觉到了。

“……好吧。”格洛丽亚懒得逗这些无趣的笨蛋们了,“咱们的计划是让斯尔纳拿着那些地图复件吸引各方视线,时机成熟后大量散播出去,能引到越多的人投入越好――就像安格斯说了那样,一个未探索过的魔族地下城诱惑力十足,能得到入口地图的人都不会愿意轻易放弃。当足够多的人被这份地图牵动后,紫荆军是否还能遮遮掩掩地利用佣兵行会和黑森林商会来控制这些冒险者团队呢?这是个有趣的命题,你们以为如何?”

东蹙眉想了想,第一个明白了:“冒险者团队、佣兵团、商队势力……数量足够多,但他们太松散。”

格洛丽亚冲东伸手指:“没错,察觉到紫荆军的隐形控制并心生不满的团体不少,但这些人没有联合起来的契机,永远就是一盘散沙。‘半神精灵王’也要隐藏起来的东西不会仅仅只是传闻中的魔族历史文本。那毕竟是精灵王留给精灵族的遗产……很有可能是让未来衰落到极致的精灵族重新崛起的机遇。这样的东西,哪一方势力不会心动?”

南眼皮一跳,咽了口唾沫:“民间势力内部争夺……会引起腥风血雨。但紫荆军强势插|入,反倒会让这些势力团结起来。”

格洛丽亚拍手:“就是这样――灭国之灾临头时,鹰派、鸽派,都能暂时摈弃前嫌暂时合作,何况是在巨大利益驱动下的各方势力呢?”

“……那么说……”东有些不确定地接话,“格洛丽亚,你的意思是,想要创造让两大协会重归黑森林的契机?”

两大协会,公认默认为冒险者协会与猎人协会。这种覆盖面庞大的民间组织,其组织能力远远不如官方组织细致精密,但好处是不会参与进地方政治――结构松散、成员众多的两大协会压根就不可能做到统一政治倾向性,对其分会辐射区的控制力度也就相对较弱;与之相对,至少在两大协会的管理下,在黑森林冒险的人们不必被当做放牧的牛羊。

“你总是能联想到最关键的地方去,亲爱的东。”格洛丽亚赞许地对东点头,“这个结果也是本地冒险团体所期望的。我稍微试探了下口风,至少火焰女妖的人就很怀念一百六十年前――林赛家接管紫荆军前的黑森林。那时期黑森林的商税是百分之十,而现在,交易税、贵重物品税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加起来,商税的比率已经超过百分之五十了。”

“嘶……”托莱兄弟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黑森林领地大部分地区不是山林就是沼泽,适合耕种的田地极少,也就谈不上农业税,林赛家的收入和紫荆军军资来源大部分依靠狩猎物品的交易。而百分之五十的商业税,跟直接抢也差不了多少了;出生入死拼来的收获还没享受到就要被狠狠地刮这么一笔,哪个团体受得了?

――好吧,许多领地还保有“掉到地面上的物品归属权属于领主大人”的旧习俗,在“领民”清一色为拥有武力的职业级强者的黑森林,林赛家至少不敢这么干,也算是一种……“仁政”。

“斯尔纳现在在凯尔?撒克逊勋爵家,也就是那天找上门来的那个装模作样的贵族军官。火焰女妖的行者们没看错的话,本地佣兵行会分会长和商会的人已经找上门去了。这种事情谁首先汇报给紫荆军谁就立了功,估计他们内部也得小小拼杀一场。”格洛丽亚眯着眼睛摸下巴,“他们的动作越大、越重视这事儿,就越能引起其他势力的注意。不过咱们就不适合继续留下来了,帮别人当靶子可不会让人痛快。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其他势力反应过来之前咱们得先走人,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还在琢磨的简且不提,托莱兄弟与一直没吱声的尤纳尔都默默看向了壁炉边没事人一样的安格斯。这种计划他们用膝盖去猜都能猜到会是谁提出来的,唯一意外的……大概就是他能说服格洛丽亚把自己辛辛苦苦搜集的地图贡献出来、以及让斯尔纳去卖命充当搅SHI棍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那个魔族地下城好歹也是魔族自魔界起居住的城市,按文献上的说法,不比一般的王城小,咱们这么几个人想独吞不实际。不过老娘也不是没有优势,精灵王研究过全本的翻译文献,留下来的手记里有魔宫的大概位置,这事儿老娘都没告诉斯尔纳呢!啊哈哈哈哈!”格洛丽亚得意洋洋地叉腰笑。

“……”

他们这一行人也算是习惯了格洛丽亚的雷厉风行,次日一早便与杜达、费迪南夫夫辞行。凯尔?撒克逊卷入这事儿后是没有精力来巧取豪夺这座漂亮的小院了,格洛丽亚离开前虽然没直说,但也稍稍漏了点口风让他们安心。

凯尔?撒克逊这会儿确实也已经把“征用”那座异族小院的事儿给丢到了脑后,态度强硬地回绝了老对手后便一直在苦苦思索着怎么把这件天大的功劳独吞――什么利益均沾、双赢合作之类的想法是绝对不会从这位贵族的脑子里冒出来的,肥肉吃到嘴后不使劲儿吧唧已经是勋爵阁下教养的体现。

焦急地等待着营地外紫荆军驻地的回应时,凯尔?撒克逊总算是想起了“盗图事件”的“苦主”、让他小小地丢脸了一次的那个外国女魔法师――虽然地图被偷了,但并不表示那帮人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地下城。这家伙可没有什么“地下城太大一帮人独吞不了”的概念,反应过来的他当即急出一身汗,顾不得与老对手的嫌隙、凑齐两个整编队的弓|弩手赶去杜达家抓人。当然,这时候人都已经走了大半天了。

萨卡兰姆营地建立的时候,其位置是处于黑森林的边境线上的。几千年来的发展,黑森林逐渐向外扩张,这个营地慢慢成了黑森林覆盖面积内的前沿营地。而曾经植被稀松、环境安全的山地,也慢慢地成为了危机四伏的丛林。

只在能够安心睡觉的营地呆了几天就急急忙忙离开,到了夜晚也不见得安宁的山林又再次回到托莱兄弟的生活中。南倒不觉得如何,东就满心的抗拒了。

“真是噩梦……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虫鸣兽吼,结果才安安静静地睡了几个晚上我就拒绝接受这些噪音了。”抱着睡袋毛毯挤到南帐篷里的东捂着耳朵正面朝下趴在睡袋上,远处不时响起的狼嚎和帐篷周边唧唧咕咕不停的虫鸣声让他感觉头都要炸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像之前那么累了,东。你没注意吗,以前咱们走一天路下来到了晚上双腿都曲不起来,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肉|体负担了。”南盘腿坐在帐篷一角,就着夜光石的光亮写笔记。出生好人家的青年总有点儿阅读和书写的习惯,无奈当时的托莱兄弟走得匆忙、离开家门立即进入行路艰难的山脉,之后又是一连串的事件,竟没有顾得上这点儿小小的爱好。路过哈罗德城时,南就买了本稍厚的笔记本带在了身上;赶路强度不高或没有训练到爬不起来时,就会在睡前记上几笔日记。

东在睡袋上打了个滚,叹息道:“那倒是真的,这几个月的运动量比我之前三十年的人生加起来都要多。见鬼,这都是什么破事儿……我可是神圣骑士,难道要我像那些粗俗不堪的骑士那样变成个除了全身肌肉块儿就再无用处的粗神经废物?”

正统骑士的武力要比神圣骑士高得多,就算是那些半路投靠教廷的护教骑士,马战与步战都有可取之处。对于东的埋怨南哭笑不得,“能变强大不是好事吗?我觉得这样挺不错的。而且……”手上闪过一道圣洁的光芒,又快速消散,南看着自己的手,发自内心地感觉愉悦,“我感觉圣光的力量前所未有地充沛、充满活力。”

“噢,南,向我保证你不会变成一头好斗的公牛。”东怪腔怪调地说道。

“哈哈……”南放松地笑了一阵,“男人追求力量,有什么错呢?如果我能再强大一些、更强大一些――那必然是好事,至少我们能对自己的命运多一些控制权。”顿了顿,南似乎想到了什么,面部放松的肌肉慢慢地绷紧,“而且……东,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无力,那种感觉太糟了。我……我还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回到故乡。”

这个话题让东沉默了下来。离开家乡才几个月的时间,但故乡的景色都似乎有些模糊了――东并不是一个有冒险精神的人,他更喜欢的是安逸享受的生活。也正因如此,他极为不愿意提起故乡。

“希拉瑞丽的大小姐脾气、威利?桑德利絮絮叨叨的抱怨、南格太太做的烤甜饼……还有戒卫队的朋友们,和老特力那个大烟枪,我想他们,东。”南轻声说道,他也只会在自己的哥哥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了。

东心中一颤,为了回不去的故乡,也为了已经死去的老特力――他至今没有告诉南,当他抱着必死之心去奥利维奇主教府上时,见到了老特力血肉模糊的尸体。

“我们当然是能再见到他们的,南。我们还年轻,他们中也没谁老得马上要进棺材――希拉瑞丽的寿命可比咱们长,到了我们老态龙钟时,她还会是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哈哈……”南的失落没有持续太久,他正处于相信自己通过努力能够达到一切目标的稚嫩的年纪,年轻的热血让他总能保持热忱,失落过后还能用轻松的语言调侃自己:“对的,东,咱们俩的通缉令没有像乔伊斯?夏洛蒂说的那样洒满全世界,连悬赏榜上都没有挂,是因为咱们在林赛家眼里跟小虫子差不多,压根没有人注意到吧?这样也好,说不准咱们真能偷偷溜回杰弗里城。”

“哈哈,你忽视了一点,南,布莱尔?林赛那里咱们是挂了牌的,别人会忽略了咱们,他可不一定。”东也语气轻松地接话,“除非他什么时候不干杰弗里城的城主了,那咱们是有可能跑回去见见希拉瑞丽他们的。顺利的话,还能去威利?桑德利家讹诈一些金币来花销。”

“你对威利可真不客气。”

“那当然,他大哥在哈罗德城时对咱们也没客气多少啊。”

兄弟俩说说笑笑,挤着睡下了。到他们这边安静下来后,不远处安格斯的帐篷里,某位被吵得了半夜的黑魔法师阴沉着脸按了按额头。

灾厄出现苏醒迹象后他就提高了警惕,没再像之前那样进入深度沉睡;那毕竟是比他强大了太多的魔王级别存在,不容许他掉以轻心。好在这么多年来他也习惯了以浅眠保持精神活力,较严重的时候,哪怕几日夜不眠不休也不会影响到他。

视线穿过摊在膝盖上的手抄本魔法笔记看向虚空,安格斯这几日考虑的全是如何利用那只“黑猫”的事。灾厄是负累、风险,但也是机遇。如果利用方式正确,他并非没有好处。比如之前的“交易”中,那只黑猫就已经提供了不少只有魔王级别的存在才能接触到的魔界典籍――那只蠢货完全不能理解那些东西的价值,也唯有在自己的手上,那些典籍才不致被埋没。

自获得空间之力、能够出入无尽深渊开始,安格斯就对深渊之中魔王的宫殿充满了窥探欲。无奈深渊中无论哪一层都危机重重,并不容许他自由行动。

好奇心能杀死普通人,而求知欲能让强大的施法者飞蛾扑火。即使是安格斯,也逃离不了这种规律。

懒洋洋靠在铺了毛毯的睡袋上,沉思中的黑魔法师忽然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嘴角。

他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他们这一行人的清晨,往往从尤纳尔的大呼小叫中开始。

托莱兄弟完成晨训后开始生火烧水,而南还有个工作是在附近的树梢上找到以诡异姿势睡觉的简,将他拖下来――简依然摆脱不了木灵的本能,无法像人类那样在“狭小又封闭的空间”入睡……这是他的原话。

“咱们今天要去跟‘老朋友’碰头,之后要跟他们一起行动。”用过早餐后,格洛丽亚笑盈盈地宣布,“南,跟别人一起扎营后简可不能再夜游了,你要管好他。”

尤纳尔立即用“怜悯”的眼神去挑衅简。

“还有,尤纳尔,希望你也能安分一些。在外人面前总是用不淑女的手段来惩戒自己人,有损我给人的印象。”格洛丽亚又向尤纳尔和颜悦色地说道。

简立即模仿安格斯那种淡漠的眼神鄙视尤纳尔。对他来说,安格斯鄙夷的眼神比别人表现情绪时要有份量得多。

尤纳尔惺惺地冷哼了一声,当即不干了:“咱们自己走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跟别人搭伙,太麻烦了吧!”

“我跟火焰女妖的人谈好了合作。”格洛丽亚平淡地。

“……”尤纳尔没声音了。

走了半早上的路,临近中午时一行人就跟火焰女妖的人接上头了。约好的碰头地点是紫荆军设置的小型补给站,萨卡兰姆那边的事儿还没有传过来,格洛丽亚一行人并未遭受到什么刁难。

先行出发了一日、已经在这个小型补给站营区过了一夜的火焰女妖领头人是曾经抢走过南的女兽人战士娜提雅,这位女团长的特征太明显,刚进入木栏围起来的补给站,格洛丽亚一行人就看见了高出各族平均身高的她。

“嗨,格洛丽亚,嗨,南,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咱们弄到了一头血瞳豺狼,要是错过了这一顿,下次可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噢,抱歉,小个子,我真没看到你。”

补给站的营区比较狭窄,住下火焰女妖一行人后余下的空地只够一、两个小团队扎营,帐篷之间都挨得比较近;娜提雅穿过别的小团队帐篷区走过来时,一位抱着水壶的哥们儿闪避不及,差点儿被她撞了一跟斗。

那哥们是个精灵,身材高挑,只比托莱兄弟矮了少许,硬是被两米二还多的娜提雅衬托得“娇小玲珑”,踉跄了两步后又被人一伸胳膊提住,跟拎小动物似的,脸色当即绿了。

南还罢了,东顿时脸色有些发白,尤纳尔更是神情微妙起来。

果然,娜提雅走到近前弯下腰来与格洛丽亚轻轻拥抱时,身高上本就不占优势的尤纳尔硬是要昂起脖子才能看清人脸,脸色也绿了。

“血瞳豺狼?那玩意儿可不好抓,看来咱们有口福了――你们的香料足够吗?”格洛丽亚似乎与娜提雅已经混得颇熟,朗笑着跟人一块儿往营区里走,说着还随意地往自己的空间手环里掏――

“当然……你有什么特别风味的香料?那就……”娜提雅完全没有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随口就要顺着对方的话头往下说。

眼明手快的南横插出手按住格洛丽亚蠢蠢欲动的麒麟臂,并冲娜提雅微笑:“这种事情当然是客随主便,我们对黑森林本土风味的食物也很有兴趣。”

“那行,说实话,黑森林里有几种植物香料确实是在外面吃不到的,比如霜结树的树皮。以万兽之王的名字发誓,那东西能让人想要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娜提雅大笑,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避免了一场食物“甜化”危机。

“噢?霜结树?那种香料无法带走吗?”不满地瞪了南一眼的格洛丽亚被引走了注意力。

“是的,格洛丽亚。那东西从树上刮下来最多七十二小时就会变质,什么保存办法都不管用。除此之外还有几种……”

交流着香料上的心得,格洛丽亚一行人进入了火焰女妖的帐篷区。他们来的人不算多,按帐篷的数量来看,约莫三十人的规模。其中有几张熟面孔,比如刚进萨卡兰姆时遇到的那三人组、以及新近加入的植物猎人。

能叫出名字的互相打了个招呼,东自然是认识的人最多的,尤纳尔其次。南跟三人组与植物猎人先后问候,带着简主动凑到正烹煮的大锅边帮忙;尤纳尔眼睛一亮也想凑过来,东不需人打眼色就死死将他拉住――刚合营的第一天就让这家伙去偷吃,那他们这行人的脸都要丢干净了。

血瞳豺狼体型庞大,约莫等同于幼象;他们到达前火焰女妖的人已经将这狡猾难抓的妖兽放血剥皮、清除内脏,操刀的大厨战士对主动来帮忙的南和简十分亲切,还顺手捞了一碗兽血让他俩品尝;部分新鲜的妖兽血对于武者十分有益,南很感谢,但还是拒绝了。

简没有南那么排斥,好奇地将木碗接过来“喝”了一口;浓郁的腥臭气味对简来说没什么影响,舌头底部悄悄延伸出来的金色细藤吸收一大口兽血后,顺滑的“口感”和饮用后充沛的能量让他眼睛一亮:“好喝。”如同人类那样舔了下嘴唇,简郑重地冲南点头,“好喝,南。”

南半信半疑地从简手中接过还剩半碗的血瞳财狼兽血,刚端到嘴唇前就被那冲鼻的腥臭气味冲得胃部翻涌,眼泪差点都冲出来了。

“给我!我来喝!”尤纳尔扔开东。

“简!不要让他靠过来!”拿开木碗的南紧张道。

“哦。”简身形平移、牢牢地挡在尤纳尔面前。

“让开、让开!”尤纳尔早就急不可耐了,拳打脚踢一起上;换做一般人估计是拦不住他,但看起来身板儿柔弱的简本体可是噬魔藤木灵,轻轻松松抗住了尤纳尔的攻击,身形没有晃动半分。

“……”大厨战士眼神儿发直,其他几个帮忙烹饪的佣兵也停止了动作,“这个……哈哈,兽血还多呢,让那位兄弟多喝几碗都没问题啊,哈?”

南强笑:“谢谢……不是兽血的问题,咱们……我是说,以后准备食物的时候,都最好让我们那位同伴离远点儿。”

还在跟格洛丽亚交流香料的娜提雅视线往这边扫了一下,疑惑:“格洛丽亚,他们这是?”

“没事、没事。他们精力旺盛,这是常有的事。”格洛丽亚大手一挥。

娜提雅又往那边扫了一眼,她这种等级的大战士眼光犀利,尤纳尔的拳脚快得看不出轨迹、下手着力点也十分狠辣,看得她眼睛一抽,语气都有些哆嗦:“这……这样打下去似乎不太妙?”

“别担心!出不了事的,哈哈哈!”格洛丽亚不当一回事。

“……”公认粗神经、大大咧咧的火焰女妖团长娜提雅开始感觉不安了。

144.信仰(一)

144

“尤纳尔!!”

格洛丽亚的咆哮声在黑森林的上空回荡,惊起一群群飞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火焰女妖的人目瞪口呆地抬头望天,驾驭风元素能量腾空而起的飓风女士脚踩巨大的魔法阵光环,双手连续比划出手势,驱动出漫天的龙卷风追击那个害得他们被补给站赶出来罪魁祸首。

他们这两帮人碰头后没有急着赶路,按照计划,他们会在那个紫荆军设立的小型补给站停留两到三天……不过,第二天他们就被赶走了。

引起这一切骚|动的,除了尤纳尔不做他想。这家伙闲晃了半个下午后觉得无聊,跟格洛丽亚打了声招呼便出去散步。而后,直到月上中天,不知散步到哪去了的尤纳尔才灰头土脸地跑回来,屁股后面跟着黑压压的、铺天盖地的虫群……

才将一月下旬,还不到虫子肆虐的时候,再加上补给站附近有紫荆军定期投放驱虫剂,鬼知道尤纳尔是上哪招惹来的这些麻烦生物;总之,不到三百平米大小的补给站数分钟内便被虫群淹没、酣睡中的站长硬生生被从窗缝挤进去的虫子咬醒、露天堆放的干粮被祸害了大半——天亮虫群撤离后,他们这伙人也就被暴怒的站长赶走了。

灰溜溜地离开补给站,格洛丽亚就爆发了。尤纳尔见势不妙立即溜走,格洛丽亚哪容许他跑路,不惜耗费精神力进行短暂飞行、数道龙卷风强势下压;尤纳尔活用灵敏身法在丛林间上蹿下跳、呼啸着追击的龙卷风刮倒了粗壮的树木、将荆棘藤蔓连根拔起、卷着细碎的石块和树叶草茎狂乱呼号,硬是折腾出好一番骇人的声势来。

“圣光在上……”肩扛行李、背后背着背包、手上还牵着陆行鸟的南牙疼地看着闹出莫大场面的两人,“我想我们最好阻止他们,你们认为呢?”

藏在黑色斗篷里的安格斯不出声,东看了看火焰女妖的人,擦了把汗,“我也这么想。”

“那就拜托你了,简。他们这样闹下去搞不好会引来难以处理的麻烦,更重要的是,咱们现在跟别的团队合作,并且已经给人家添了一次麻烦……不能再做出不像样的事了。”太大的动静容易引来黑森林中的生物,野兽、妖兽倒还罢了,魔兽却是颇为让人头疼的。借此机会,南也顺便向简灌输“给别人添麻烦是不正确的行为”。

“好的。”简点头,长袍下伸出数根金色细藤、托举着自己的身体以不输给尤纳尔的速度蹿了出去;噬魔藤作为掠食类木灵拥有极强的爆发力,持久上或许比不上人类武者,瞬间爆发时的速度却是值得称道的。在火焰女妖众人的惊呼声中,看似身体孱弱、肉|体强度成迷的简跟出膛的炮弹那样掠了出去,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倒虚影;下一瞬间,欢快地在大树之间跳跃的尤纳尔敏捷到肉眼难见的身影似乎撞上了无形之壁一般被弹了出来、倒飞出去十几米不说,还撞穿了一棵合抱大树的半截树干、落地后还翻滚了几下。

“……”含团长娜提雅在内,火焰女妖诸人的惊骇被凝固在了脸上。

“啊哈哈哈哈!干得漂亮!简!”格洛丽亚狰狞大笑,踩着魔法阵图落地,冲过去对一时爬不起来的尤纳尔屁股上猛踢,“老娘叫你一天到晚惹事!老娘叫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含团长娜提雅在内,火焰女妖诸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几分钟后。

发泄完毕的格洛丽亚神清气爽地一甩头:“真抱歉,朋友们,我们的团员太调皮了些。”

“没事没事,哈哈哈……”娜提雅干笑,视线控制不住地往憋屈地噘嘴的尤纳尔身上飘……被撞飞那一下她看着都疼,谁料那家伙转脸就跟没事人一样爬起来了……

两边的人凑一块儿也有三十七人,这种规模的冒险团队在黑森林里不算大也不算小,但要像之前那样随意地行走就不像样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好在火焰女妖出团的人职业分配合理,行者、游侠都不缺,轮流在前方探路及寻找适合的扎营营地。

特意放慢了速度走了两天,他们“等”的人终于追上来了。

一只角鹰从离地面不到百米的低空飞过,无处不在的参天大树阻扰着只能降低高度飞行的角鹰,速度竟不比走兽快多少。

盘旋两圈没有发现猎物,这只角鹰似乎有些气馁,正准备放弃狩猎回返时,一条翠绿的细线迅猛地从高大的树梢间窜出、发出尖锐的空爆声,不足成年男性胳膊粗却十分有力的蛇身卷上角鹰的半边翅膀,带毒的獠牙凶猛地咬在角鹰的背部。

惊慌失措的角鹰奋力振动双翼,却没能甩脱暴起的掠食者,最终被那条翠绿的怪蛇咬穿背部的羽毛层,歪歪斜斜地降落在地。

怪蛇身长不过两米,体态纤细,却能死死缠住落地后仍剧烈挣扎的角鹰,蛇身绞紧鹰身,双翼翼骨渐渐被勒断;“咔、咔”让人头皮发麻的断骨声过后,角鹰锐利的双目失去神采,带有利爪的双腿无力地弹动了几下,便了无声息。

角鹰是最低阶的妖兽,双翼扇动时能激发风刃,飞行时的灵敏度虽不高,对于普通的冒险者来说也是极为不愿碰到的“猎物”;而现在,这只作为妖兽的角鹰竟被一条仍属于野兽的怪蛇猎杀,还死得如此憋屈,实是让人感叹。但在黑森林中,类似的场景屡见不鲜——掠食者与猎物的身份从不固定,只看谁更能抓住机会。

一队着装统一的士兵不紧不慢地穿过偶蹄类动物踩出来的兽道,清冷的阳光穿透遮天蔽日的绿色屏障洒在他们那青中带蓝、略显宽松的山地轻便服上,又被厚底的高帮行军靴踩碎。

过于紧身或过于宽松的衣服是不适合在黑森林行进的,制式化的山地轻便服不会阻碍行动,略显宽松的衣服底下也更适合藏匿兵刃——若着甲行军,外层套上这种制式的服装也能对他们的敌人起到一定的迷惑性。

吞下角鹰的怪蛇懒洋洋地盘在树梢间休憩,凸起的腹部显示这条怪蛇至少一、俩个月都无需捕猎。但它并不会松懈下来,三角形的头部小心地观察着四周,警惕着防备自己成为别的生物的美餐。

忽然,像是嗅到了什么危机,这条怪蛇懒洋洋的身体快速地游移、从能给它提供保护色的树梢上滑了下来,并一头钻进某窝山鼠挖出来的洞穴里,盘紧了身子、在既狭窄又潮湿的黑暗空间中瑟瑟发抖。

数息之后,又一头角鹰自这片区域的上空低低掠过。这头角鹰的体型并不大,羽毛却不是如同之前那只角鹰一样的深灰色,而是如雪般耀眼的纯白,头顶的尖角也自根部隐约散发着莹莹白芒——竟是一头已经进化到妖兽顶端、快要进阶魔兽的雪鹰!

这片区域的丛林出现了怪异的景象,只要是这头雪鹰低空掠过之处,正捕猎、或设伏的掠食者们无不自藏身处窜出落慌而逃,像是在逃避什么可怕的存在一样。

悠哉地低空掠过的雪鹰无视地面上狼狈逃窜的生物,飞过一道山脉后徐徐落下,在一位体格健壮、神情精悍的中年男子伸出的手臂上落下,并偏过头、亲昵地在中年男子的胳膊上磨蹭。

这位中年男子身后的士兵都停了下来,沉默地等待着上官指示,五十人的整编队里没有一人发出杂音。

中年男子抬手抚摸雪鹰的后颈,侧身对他的士兵们沉声道:“目标就在前方,现在开始急行军,一小时内务必赶上!”

“唰!”地一声,五十名士兵仍旧沉默,用统一的紫荆军军礼展示了他们的决心。

雪鹰再次升空,这次它的速度放得很慢,高度也压到了五十米内,为地面上小跑前进的士兵担起斥候之责。

这群士兵渐渐偏离兽道,在他们远去之后,齐腰高的灌木丛中,一只球形的独眼诡异地睁开眼睛。

“五十一人,五个骑士,十六个战士,十个行者,二十个游侠。”

密林中,一棵足有上千岁树龄、内部中空的大树树根内,格洛丽亚将视线从不算太清晰的水镜上移开,看向另外两人,“带了这么多弓|弩手,毫无疑问是冲我们来的。”

“凯尔·撒克逊没有来。”娜提雅不无遗憾地说道。

三十七人对上整编五十一人的紫荆军野战部队,在场三人却毫无惧色。

“哈哈,要让惜命的贵族离开安全区参与追击,咱们的身价还不够。”格洛丽亚笑道,“能引来一个紫荆军整编队,凯尔·撒克逊已经足够给咱们面子了。”

娜提雅也笑:“埃布尔他们已经埋伏好了,你看时机合适,咱们就动手。”下意识看了眼沉默的第三人,娜提雅赔着小心说,“话说咱们真的要活捉他们?紫荆军的士兵还是很难缠的。”

出了名不爱动脑子的娜提雅,跟格洛丽亚他们这行人走到一起后,也变得瞻前顾后起来了。

斗篷下的人大约是嗤笑了一声,阴影下微微上翘的嘴角让人乍看之下有些心底发毛。

“他们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克里夫从足以让人发疯的头痛中醒来,抱住头部无声地颤抖了许久后,才渐渐习惯似乎要从内部爆炸的头部神经,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坐起,喘息着打量周边陌生的景色。

这似乎是某种大型野兽或妖兽刨出来的地洞,洞壁没有支撑物、头顶上还悬着部分地面植物的根须;地表坑洼不平,低处有不少积水,而他与他的队员们,就横七竖八地倒在充满腐臭气味的积水间。

以平民士兵的身份升到队级士官,克里夫在战斗和小型行动中的指挥能力毋庸置疑。他没有急着大吼大叫或是惊惶不安,忍耐着一抽一抽的头疼谨慎地打量了一圈周边环境,确认暂时没有明显的危机后才挪动身体靠近离他较近的队员试探鼻息。

身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似乎被撕裂过一般酸软无力,精神上的疲惫和肉|体上的痛苦让这位紫荆军士官挪动身体的动作尤为艰难,竟用了接近半小时的时间才一一确认队员们无一死亡。当然,没有死并不表示无恙,大部分人包括他自己体表上都有明显的伤痕,材质优秀的山地轻便服也被划得破破烂烂。

喘息了半响,克里夫转头看向洞壁一侧随意地丢在泥土中的夜光石,脑中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他们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追上了目标,那些队形散乱的民间佣兵一开始并未对他们带来威胁。

以分散驱赶的进攻方式围堵聚拢那些佣兵,顺利地将那些家伙赶到地形狭窄的山谷夹道后,形势就产生了剧变——地下忽然冒出诡异的金色藤蔓牵制住他们近半的弓|弩手,仓皇逃窜的佣兵们更是转瞬变脸、气势汹汹地发起反攻,再来,便是施法者忽然降下的魔法——

克里夫的额头上猛然爆出青筋,那个可恨的炼金术师欺骗了他们——这群人中,居然还另有一个高阶施法者!

耳畔响起人类的脚步声,克里夫心中一跳,连忙倒下、闭紧眼睛。

“晕倒的人可不会有这么急促的呼吸。”

低沉的嗓音冷冰冰地响起,克里夫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

黑发黑瞳、俊美到不似人类的陌生男子站在洞壁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没有温度的冰冷眼神让如克里夫这样心志坚毅的人也忍不住心下一颤。

——那是屠夫看案板上的肉的眼神。

“不穿军服、不带有军队标号的武器、不戴徽章……紫荆军的人都喜欢自欺欺人吗?若要装作来历不明的袭击者,至少不要摆出那种明显的军阵。当然,以紫荆军的实力,在黑森林完全不需要所谓的遮羞布。你们愿意这么干,算是礼貌的一种?”

对方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却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傲慢与不屑。头部的抽痛让克里夫的反应比平时迟缓了很多,数秒后才蠕动因缺水而开裂的嘴唇气息不稳地回敬:“以阁下之意,身为黑魔法师的你是有资格评论一只神的军队的。”

——令人印象深刻、心底发寒的黑魔法让克里夫收敛了些许傲气,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发现。

安格斯偏头轻笑,神态中的鄙夷与不屑愈加强烈,用语也更加辛辣:“神的军队?说得也是。让一只满编军为某个姓氏的利益而战,编出来的口号或许能说服某些脑子不好使的肌肉废物……但大部分人若有了价格合适的筹码,总是会在忠诚或背叛之中衡量的。而若是让一只满编军为了那触摸不到的、高高在上的神祗而战,那么同等的谎言无疑能说服更多的人。为‘神明’奉献牺牲,比起为某个有具体形象的家族奉献牺牲,虽说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但听起来会更动听些……是吧?”

“闭嘴!你这渎神的异教徒!你这可耻的、黑暗君主座下的蛆虫!”克里夫尖声叫骂,似乎所有的力气都在这瞬间被他倾注在愤怒的指斥上,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的他竟能发出如此大的声音来。

安格斯静待他使用出所有积蓄的力气喝骂,直到他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才再次露出不屑的、傲慢的冷笑:“你看起来很有精神,我喜欢这样充满活力的人。”也不见他做出什么动作,法袍上就冒出了丝丝黑雾、并极快地在脚下构建出略带微光的魔法阵图。

曾经憧憬的人群变成对立的敌人,再单纯的人,感情也会复杂起来。

生擒这个紫荆军小队没费多少事儿,托莱兄弟甚至没有参战,只在事后向受伤的同伴们进行了圣光祝福。将这群人丢进穴居兽挖出来的地洞后,托莱兄弟就开始神不守舍、心不在焉;东罕有地没有凑到火焰女妖的女团员们身边去聊天调笑,而南更是在帮忙烹煮食物时差点儿把一整袋盐倒进锅子里。

“小家伙们——既然你们这么牵肠挂肚,何不自家用眼睛看个仔细呢?”熟知内情的格洛丽亚开解道,初识时托莱兄弟提起紫荆军时欣赏、向往之意溢于言表,慢慢地才闭口不提。她也算是经历过热血沸腾的青年时期,这会儿哪会猜不到他俩的纠结,“正确地了解某个人、某个群体的方式应当是客观地从旁观察,而不是主观臆测地为谁戴上过大的帽子。容我以过来人的经验说一句,憧憬与理解之间的距离,可不比两个大陆之间近。”

托莱兄弟对视一眼,默默接受了格洛丽亚的建议。紫荆军的光环从他们年幼的时候就开始影响着他们,兄弟俩都先后产生过申请调入紫荆军的念头——有过军伍经历的人,谁会不向往这只大陆第一的强军呢?抓捕这只小队动用了两位大魔法师、暴露了简的能力、又预设了陷阱,已足够让人理解人们对紫荆军士兵的重视。

捧着烤鸟腿在旁边啃得满脸油的尤纳尔目送托莱兄弟走进地洞,眨巴下眼睛、又啃了几口肉,用油腻腻的手指戳了戳格洛丽亚:“我说……”

“啊!见鬼!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法袍上沾了片油渍的格洛丽亚大怒。

尤纳尔眯起眼睛啃着肉,等格洛丽亚叫够了才慢吞吞地说道:“我想说……刚才安格斯进地洞里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

145.信仰(二)

145

托莱兄弟进入地洞走道时安格斯就察觉到了,但他并不认为这会对他接下来的行动有什么影响,所以压根就没去理会。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宗教军队总是要比别的武装力量强大,在人们的认知中,这是因为为神而战者更能得到神的庇佑。真的是这样吗?自诩为神的战士就更能比其他人更强?这到底是有依据的真理,还是唯心的自我催眠?”

克里夫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慢慢踱步靠近的黑魔法师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而对方口中不紧不慢的自言自语,更是给了他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就像是一个冷静的疯子正以看待试验品般的目光看待自己。

“你应当是愿意向我这位异教徒展示‘神的战士’的强大之处的,自以为代表着正义和真理的人,对他人总是充满了毫无根据的优越感和控制不住的传教欲。你看,现在我们双方的意愿一致。”那个疯子微笑着摊开双手,脚下的魔法阵升腾起更加浓郁的黑色雾气,犹如活物一般向克里夫涌来。

克里夫反射性地想要躲避,却发现这些黑雾越过了他、飘向他的后方;他下意识地回头,就发现这些黑雾涌向了他的队员们、在他们的颈部环绕,犹如……无需以手控制的绞索。

“你想干什么!”克里夫愤怒地扭头冲安格斯大叫,下一瞬间,一道黑色雾气喷涌过来、笼罩住他的头部。

“?!”

惊骇之中,更多的黑雾在他身前汇集、交织,组合成光滑的立镜;一片混沌的镜面先是映照出无尽的黑暗,又仿佛被只手拂动、慢慢地映照出地洞中的景象。

“啊啊啊啊!!”

看清镜中的画面,克里夫控制不住地惊叫出声。镜中他的头部盘踞着一只尖头巨嘴、身如猴、双爪带着利刃、身形隐约有些模糊的小恶魔;而这只抱着他头颅的小恶魔,巨嘴中伸出来的带着倒刺的长舌就垂在他的耳朵旁。

“魔法伎俩·真实之镜。有它的帮助,你可以看清你头上那只可爱的、名为谎言之魔的小恶魔。这种小东西没什么威胁性,只有在人的意志动摇、说出违背本心的话时,舌头会骤然穿破耳膜、吸食脑髓。当然,我说过了它只有在宿主意志动摇时才具备攻击力,如果你能说出连自己都坚信不疑的谎言,那么它就跟一顶比较特别的帽子差不多。”

那个疯子以平静自然的语气说道,他脚下的魔法阵图又一次闪烁,地面轻微地摇晃了一下、泥土被奇异的力量向上顶起、翻开,并散发出浓郁的死亡气息;根根白骨破土而出,如同拥有意志那样自行蠕动、纠缠,组合成狰狞恐怖的白骨王座。

“当然,这种能力单一的小恶魔并不具备复杂的逻辑思维能力,如果你拒绝回答我的问题,它就如同死物……”坐在白骨王座的疯狂黑魔法师露出兴致盎然的微笑,似乎反而很期待克里夫拒绝回答,“可我并不喜欢别人拒绝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如果你不愿回答我的一道问题,我就杀死你的一位队员。作为补偿……你可以选择由哪一位队员来牺牲性命来保护你想要保护的秘密,如何?”

“疯子!你这个疯子!”克里夫惊惧万分地叫道。

“你叫什么名字。”无视对方的愤怒,安格斯开始了他的游戏。

克里夫脸部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他是一个人生经历单调、枯燥的军人,并不是精于算计、谈判和妥协的政客,安格斯这种粗暴的做法让他一时间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没有人愿意直面死亡,已经脱离了青年时代的他更没有年轻时一腔热血上头便慷慨赴死的血勇;而对方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如此的容易回答,他的心防无意识下产生动摇——如果为了拒绝回答自己的名字送命、或是送掉队员的命,都太过愚蠢且不值。

“……克里夫。”

“很好,克里夫……你的家乡来自何方?”

“哈罗德城。”

“你还有家人吗。”

“没有。”

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后,安格斯忽然说道:“你在紫荆军担任何职?”

“……”这个问题让克里夫犹豫起来,紫荆军内部的事儿无论巨细外人都是没有资格知晓的,但想到自家也不是多重要的人物,思来想去,他并不觉得这是有必要保密的问题,“第二师帕特里克军团第二列三士一小队队长。”

安格斯不置可否,又捡不重要的问题问了几个,“紫荆军每个军团里都有神官编制?”

又是一番犹豫,克里夫咬牙回答:“……是。”

“你接受过帕特里克军团神官洗礼。”

“是。”

“什么样的人可以接受洗礼。”

“向天父奉献一切的人。”

“呵呵……克里夫,你愿意向你的神奉献一切吗?”

“当然!”克里夫横眉怒目。

“谎言之魔一动不动,看来你确实是如此相信的。”安格斯稍稍调整坐姿,“那就告诉我吧,克里夫,你所奉献的神祗是《圣典》中所记载的……在诸神时代过去后,仍旧慈悲地降下神力守护人类的光之神弗朗西斯·奥卡锡?”

“当然!不许直呼我们的父名讳,你就不惧怕神罚吗?!”克里夫激动起来。

“那么……你是个愿意为了神献身的狂热信徒,也正是这种信仰让你从平民士兵中脱颖而出,能够接受神官的洗礼、并升任最低等的士官。”安格斯慢条斯理地说道,“与不会回应你的神相比,教廷、紫荆军因你的信仰给予了你最直接的好处。你对你的神的信仰、依赖、和服从性,也自然而然地转嫁到教廷和紫荆军这两个拥有具体形象的组织上。”

“一派胡言!”克里夫暴怒,“你在诡辩、黑魔法师!吾等同为神之子民,岂能容你污蔑离间!”

“真高兴你是发自内心地拥有对神的信仰,而不是借所谓信仰谋取私利之人。”安格斯露出诡异的、犹如看到什么奇珍的微笑,“我接下来的话你要仔细地、一字不漏地听下去,信徒克里夫。”

走完地洞通道后发现安格斯已经在里面的托莱兄弟停步不前,说实话,虽然与这位黑魔法师同行数月,他们兄弟俩对其仍旧颇为忌惮,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对方平素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连交游广阔的东都没有自信能搭上话。

听到安格斯与紫荆军受俘者的问答游戏,兄弟俩都颇不自在;就算是东都无法习惯这种以人命为筹码的游戏,又何况是南呢。安格斯初始对名为克里夫的紫荆军士官提的那些问题看似容易回答又毫无意义,但有过戒卫队工作经验的托莱兄弟都能听得出安格斯在玩什么把戏——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轻易地套出了他所需要的信息——没有姓氏,便意味着出生平民;交代出自己的职位,便暴露了紫荆军内部神官编制已经深入到军团级……若非如此,平民士兵的克里夫如何能排得上接受洗礼?切斯特军那种的边防重镇全军上下也不过十来个神使和牧师,还都是编制外的。有了这种信息,安格斯轻松就能确认在底层士兵的意识里紫荆军已经跟教廷紧密绑在了一起——当然,也可能这是紫荆军刻意灌输的结果。不知不觉间,他已从克里夫口中得到了紫荆军的轮廓。要知道紫荆军的保密工作向来做得很严格,就连托莱兄弟对其的理解都十分单薄。

——他看似给出了选择权,其实根本没有留给容人选择的余地。克里夫自回答出自己的名字开始,就已经落入了安格斯布置的天罗地网里。

安格斯这个人的嗜好非常让人腻味,但不得不说,他所展现出来的智慧也充满了吸引力;想要转身离开的托莱兄弟双脚如同被泥土黏住了一般,默默地站在走道拐角处,不那么光彩地干起了“偷听”的活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托莱兄弟痛悔不及——他们实在是不该过于好奇心旺盛。

“各地现存的历史记载中,关于诸神时代的结束都只有一句话:‘诸神聚于众神山巅,相偕离去。’下一个篇章便开始了对种族战争时代的描述——如果我说,这是虚假的呢?”

这句话对那些对历史毫无兴趣的人是没有一点儿的意义的,当安格斯这样说出来后,克里夫没什么表情、在等安格斯继续往下说,“偷听”的东走了一下神,唯有南竖起了耳朵。

安格斯的下一句话没有让人失望,他说道:“种族战争在‘虚假的历史’描写中起因为野心勃勃的巨人族、上古高等精灵试图统一三片大陆,这两个尽数被灭的种族背下了所有的战争罪名。但古怪的是这两个种族在当时堪称巨无霸,人口、领土、附庸种族、奴隶一样不缺,却为了所谓的‘统治大陆’毫无理智地开战、直战到所有族人灭绝……这样的事是合理的吗?”

克里夫有些呆滞,他没有想到对方会扯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到了他这个年纪的军人都知道尽肯能地为自己留生路,又何况是长寿种的巨人和高等精灵呢?下意识地,他摇了摇头,“并不……合理。”

“种族战争打了一千多年,却远比绵延近六千年的宗教战争惨烈。多个种族灭绝、半人马王国解体——若说打到这个程度仅仅是为了种族优越论,那真是让人怀疑当时的智慧种族是否智力正常。”安格斯并不理会自己的话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冲击,自顾自地说道,“直到我踏入巨人废土、阅读了那些并没有受到毁损和蓄意编纂的历史,我的疑惑才得到解答。那个时期的智慧种族确实是为了自己的种族地位在打仗,他们的智力也没有问题;而战争之所以惨烈到那样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是因为他们所要争夺的东西是……神格。”

“光之神弗朗西斯·奥卡锡并没有从众神山巅离去,诸神时代结束后,祂留了下来。证据,正是我们脚下的黑森林——这条以魔界森林为发源点的广袤丛林,是在诸神时代结束后,弗朗西斯·奥卡锡自魔界搬来。魔族的历史正文中,有着这条丛林山脉被搬来这个世界的准确日期。”安格斯露出颇为诡异的、如同恶魔般的微笑,“神并没有放弃这一界,相反,是这一界背叛了神。仅存的、唯一的、落单的神祗,祂的神格被这一界所有的生灵觊觎。”

克里夫已经不能给出任何反应,走道转角处的托莱兄弟也化身为泥塑的人像。

“诸神以自身为蓝本创造的巨人族完成了弑神伟业,之后,巨人的故乡被联合起来的其他族轰为废土。混战中高等精灵抢到了神格,狂喜地退回天空之城后,又遭到自家奴隶的反叛、盗走神格,并与别族合作里应外合……类似的戏码不断上演,直到多个强悍一时的种族先后灭绝。拿到神格的种族无不迫切地挑选出优秀的人才与之相融合,却未能成功。这样的闹剧让各族元气大伤,当有人提出神格共享时,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

“这些凑到一起的蠢货们终于发现一个问题……神格依然具有神力,却无法与任何个体相融。换句话说……他们弑神后又相互杀戮,得到的结果是一枚仅能供奉的神格,以及……永远失去神的庇佑。巨人族最后一位族人参与了这次会议,散会后他写完历史石碑就选择了自我毁灭。”

146.信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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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女神的从神、光之神弗朗西斯·奥卡锡,其神职为‘希望之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诸神因故不得不离去,在最后,选择了为此界留下一线‘希望’。但讽刺的是……这世界的生灵们自己毁灭了这一丝‘希望’。”安格斯述说着惊天的话语,神态却安闲得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各族懊悔不迭,历史却无法重来。不需统一指示,他们做出了‘掩盖真实历史’的行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谁会愿意自己的愚行被后人诅咒呢?”

他突兀地笑了笑,“之后的历史文本……就不是巨人族所书写的了。弗朗西斯·奥卡锡搬来的黑森林中居住着古老的魔界居民,他们视光之神为‘希望’,为诸族弑神之举而愤怒,忠诚地记载下历史的篇章;比如……某些人类中的聪明人,从这件所有智慧种族的黑暗历史中窥见了契机。”

“短寿种生物的欲望要比长寿种更加强烈,这些‘聪明人’发现神格虽然无法与个体相融合,却依旧具有神力;这枚神格,依然能够回应虔诚者的祈祷,并反馈光之力。他们欣喜若狂,并将之利用到极致。”

本已处于失神状态的克里夫忽然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瞳孔扩张得让人怀疑他似乎马上要死去;他的脸色惨白如雪,哆嗦着嘴唇拼命摇头,“不……别说了……请求你……”

“他们编纂出新的‘历史’,否认其祂神祗的存在,将神位只是生命女神从神的光之神弗朗西斯·奥卡锡吹捧成至高神,否认了弗朗西斯‘希望之光’的神职,为祂冠上‘造物之主’、‘救赎之神’、‘万物之父’之类的头衔,以虚假的、精心编写的《圣典》欺骗世人,以神的名义代收信仰之力。这群骗子以并不精巧的伎俩成功地忽悠了不知情的众生,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白骨王座上的黑魔法师露出充满讽刺的冰冷笑容,“他们丝毫不惧怕会被揭穿,因为所有的‘真实历史’知情者都在拼命地保持缄默……各族的首领们,谁愿意让后人知晓他们那所谓的光辉种族不光彩的过去呢?”

“你没有怀疑过吗,克里夫。如果背叛教廷就会失去‘天父’的庇佑,那么,那些迷失的神官们又是如何能够继续使用圣光之力的呢?”

克里夫无声地大张着嘴,涕泪横流,面目狰狞扭曲,愤怒、憎恨、恐惧,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脸上交织,让他宛若疯魔。

“告诉我,克里夫,你究竟愿意为了谁奉献一切?是惨被屠戮、只余神格的弗朗西斯·奥卡锡,还是能够给你带来实际利益的教廷……和紫荆军?”恶魔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回响,并隐约带有让人心悸的讥讽笑意,“毕竟你不是神官,亦不是神圣骑士。[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哪怕你祈祷,弗朗西斯·奥卡锡的神格也不能给你回应。相比之下,为了教廷而奉献,为了紫荆军而奉献,能够给予你更多的实惠。”

无声流泪的克里夫目无焦距,他是个十分虔诚的信徒,这与他能不能够得到“天父”的回应无关。毕竟他的人生在加入“为神而战”紫荆军后才有了色彩,而紫荆军内像他一样的士兵还有很多。在这样半封闭的群体之中互相影响,对天父的信仰和心灵寄托已深入骨髓、成为不可割舍的本能和灵魂的一部分。

这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遭遇了与托莱兄弟类似的问题——一直以来憧憬崇拜的具体形象竟是如此地不堪、如此地面目可憎,虔诚的信仰变成了笑话。

克里夫想要竭尽全力地疯狂呐喊,然而无论他怎么蠕动嘴唇都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这个信念崩塌的中年人精神已经处于相当危险的状态,他不停做出“你说谎”的口型,但未出口便已自行否定。

安格斯并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眼前的男人表态。一段压抑的沉默后,克里夫挣扎着跪起,眼神空洞,默默地向安格斯垂下头颅,双手伏地。

“你做出了危险的选择,克里夫。”白骨王座上的恶魔低声说道。

克里夫慢慢抬起头,空洞的双眼被全新的、激烈的情绪占据,那是仇恨的眼色,“我的神,在我的心中永存。有人将对神的亵渎延续至今,那是无法被原谅的罪恶。来自黑暗深渊的魔法师,我向你请求堕落……即使我不能恢复神的荣光,至少要让那些欺世盗名之徒受到惩罚。”

——陷于迷惘的人若是没有自救的勇气,至少可以选择仇恨。仇恨同样可以给予人力量。建设全新|世界的能力和毁灭世界的力量,世人往往更青睐于后者;相比建设,毁灭实在太过容易。

对方的反应安格斯并没有感觉意外,在他潜伏圣地的那些日子里,有的是信仰崩塌的教廷信徒为他的“游戏”添砖加瓦、供奉性命。“吾名为安格斯·末日审判。上届教皇克雷孟特·拉尔夫便为吾所杀。若你选择憎恨,吾将是你可依靠信赖的‘同伴’。”他略带讽刺地笑了笑,“当然,我并不信任你。让我看看你的信仰,克里夫,让我看看你为你的神能奉献到什么地步。”

正如安格斯所说的那样,这些紫荆军的士兵活着比杀掉更有用。数分钟后安格斯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克里夫对他的问题无不尽心回答,对于回到紫荆军潜伏的要求也毫不抗拒——宗教军队的弊端便也在此,狂热的信仰能让士兵忍受一般军队无法忍受的伤亡率,但从虚无的神明处借来的“忠诚”,还债的时候也必然更加惨烈。曾经忠实于教廷的克里夫,现在甚至愿意以身死换取某位高级神官的命。

安格斯走出地洞,毫不意外地看到走道上泥塑一般的托莱兄弟。这两人如能“操作”起来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当然,若要带上激怒格洛丽亚的副作用,便没有价值了。

他并不想理会没有利用价值的托莱兄弟,但在走过他们身边时,这对兄弟中的弟弟突兀地开口。

“……安格斯先生,神格在何处?”

换个时间段安格斯是没有兴趣理睬这种愚蠢的问题的,但他现在心情不错,“作为教廷走狗,这个问题不该是我来问你吗?”

东有些紧张地想要拉住弟弟,但南并没有退避,“请你明示,安格斯先生。”

恶劣的黑魔法师发出嗤笑,“《圣典·旧约》中大费笔墨描述关于魔族入侵人间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黑暗吞噬光明的记录;《圣典·新纪元》中又一再重复黑暗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瑟瑟发抖的人类,仅有信仰你们的‘天父’、供奉出所有的身家财产修建教堂和供神官挥霍才能得到救赎……相较其他势力和国家,教廷对魔族的憎恨深切到水火不容的程度。”

南面色剧变,“你是说——神格在魔族手中?!”

“看呐,你的第一个想法是魔物们亵渎了你所敬仰的天父?真是让人懒得发笑的偏见。”安格斯无趣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请等等……安格斯先生。”南快步跟上,急切地道,“我——我想要感谢你,愿意告诉我们‘真实的历史’。”

“抱歉,我只是没有关上门,而不是特意给老鼠准备晚餐。”安格斯略微点头。

“……”南停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安格斯先生,在你眼里或许太多的人都是不值一提的。但既然你会愿意为了追查神的历史进入巨人废土,那就至少请你相信信仰这位希望之神的人。”

“哦?只因你信仰某位神祗,就要他人对你另眼相看?”安格斯也停下脚步。

神圣骑士呆了呆,忽然露出很古怪的表情——那是不得不面对巨大的悲痛、却必须振作起来的青年人的脸,看起来有些可笑,又是如此地让人心中一紧。

“不知道真实历史的人被愚弄,是他们的错吗?什么都知道的你只是在幕后发出嘲笑声,又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吗?”刚被压抑下去的情绪猛烈地爆发,让南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象的那样卑劣,与那些自我堕落的人相比,品格高尚者的数量就少了吗?既然你也知道只凭你一个人不成成事、你会与人合作、会利用他人——又为什么不能去尊重出于自身信仰而被你利用的人?拥有信仰,难道是错误的事吗?!”

“你想为克里夫鸣不平?那很遗憾,即使你自诩为救世主,也没有资格对别人选择的道路指指点点。”安格斯冷笑,“愚蠢本身就是罪名,会被愚弄的人,也值得被尊重?”

南忽然感觉到一种悲哀,眼前这个视教廷为第一大敌人的男人,甚至不屑于去争取盟友——又或者,在对方的眼中自己根本就谈不上任何助力。但南依然不肯放弃,诚如上文所言,越是虔诚的信徒,在得知自己的信仰被愚弄时的反弹就会越激烈。连克里夫都能说出“绝不放过亵渎神祗之名的卑劣之徒”,又何况是南?

“教廷不该……亵渎神祗之名。不该借神祗之名谋取私利、不该欺世盗名、不该愚弄人心。信仰是……没有错的。对神的信仰,不该被尘埃所染、不该被任何色彩玷污、不该为任何人、任何势力的利益背书。”南一字一句地说道,竭力控制着澎湃的心境,“他们做错了事。但比起让他们接受到惩罚,让神的名讳恢复光彩才是更重要的事。”

——若让人选择“创建新|世界的能力”与“毁灭世界的力量”,南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他英气的面孔正被愤怒和仇恨的剧毒折磨得面目狰狞,但他依然保持着理智,死死地控制着胸中的暴戾。

从未往这个年轻的神圣骑士身上多看一眼的安格斯收起了戏谑,正色看向南;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南看起来有些眼熟,恍然间,似乎能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年轻时的森·兰斯洛特,后来的森·烈焰大帝·兰斯洛特,他与尤利尔·萧共同的伙伴、奥特莱斯帝国的开国皇帝——在被权利的噬骨之毒腐蚀前,那个正直的青年也在他面前露出过类似这样拼命压抑愤怒、强迫自己选择救赎之路的倔强神情。

147.信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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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只是一瞬间,安格斯很快恢复了冷漠又疏离的漠然面孔。(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森?兰斯洛特,其高洁的灵魂、广阔坦荡的胸襟、仁善的心性,曾让安格斯将其奉为“太阳”。

捡到那个衣不蔽体的少年时,那个沦落为孤儿、却仍旧努力保护着其他流民儿童的、眼睛里似乎永远闪着炙热光芒的少年,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们两位在当时已经具备一流实力的强者。

森从不为自己的身世自哀自怜,反倒是竭尽全力地想要拯救更多的人,是个犹如太阳、犹如精神领袖一般的存在。孤僻如安格斯,也生起归其麾下、为其服务的心来。

年轻时的森确实没有让安格斯失望。他们的义军攻伐下近半的旧帝国疆土,杀死无数的旧帝国贵族官僚,拯救了数以千万计的生命。

但在那场延续了四十多年的旧帝国覆灭战争中,森纯净的灵魂没有保持到最后。越来越广袤的疆土、越来越强大的军队、越来越多的财富和人民,让森渐渐失去了年轻时的热血和激情。摧毁旧帝国势力的军事行动渐渐放缓、森的精力更多地放在了巩固已有领土和扩充他的女人数量之上。

森对倾慕追求他的女人来者不拒,试图攀附或求饶的旧帝国贵族供奉的女人,他也尽皆笑纳。当然,在人们看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即使森在行军打仗时也会带上女人。

随着女人越来越多,森的孩子们也先后出世。三十岁后,森的女人和孩子们已拥有整编的小队编制规模――到了这个时期,安格斯依然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雄性生物皆有繁殖的本能,而森作为优秀的人类男性,更多地繁衍子孙并不是坏事。但安格斯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在森并未全部推翻旧帝国皇室便急于给自己的孩子们分封领地时,安格斯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五十岁时,森投注大笔财力人手新建皇城,挪动了仍旧与旧帝国皇室势力对峙的前线军队军用物资。

五十三岁时,森自号烈焰大帝,并将自己钟爱的小儿子封为帝国储君。跟随他征战的将士统统得到封爵,新帝国尚未成立,新的贵族阶级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涌现到世人眼前。

森?烈焰大帝?兰斯洛特六十五岁时,旧帝国覆灭,全新的奥特莱斯帝国傲立大陆北疆。同一年,安格斯放弃了已经破灭的期望,转身离去。

雄心勃勃想要改变世界的森,最终变成了他曾经憎恨的那群人。他将旧帝国皇族推下神坛,自己成为了新的帝国皇帝。初遇安格斯等人时万丈雄心地说出那些“要改变世界、要让人们真正地主宰自己的命运”之类动人心魂的话语,到最后都成了无聊的笑话。他曾经表现出有多么的优秀睿智、多么的英明仁善,到最后就有多么让人失望。那样的森,那样天资聪颖、天生具有领袖魅力、正直的、仁善的、如同太阳一般的森?兰斯洛特,其高洁的灵魂最终堕落到与这世界的普通王族、皇族同一程度。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他曾经所重视的人民,他享受能言会道的贵族环绕吹捧、他在意自己的子孙们能不能继续享受他打下来的皇位,他甚至开始遮遮掩掩地向安格斯打探,能否寻找到让他延长寿命恢复青春的神奇药剂。

安格斯永远不能忘记初遇森时那个衣不蔽体的少年孱弱的躯体中蕴藏的强大灵魂表露出的雄心壮志,已是当世强者的他被少年所描述的“生而平等、解放学识封锁、富庶和平的理想乡”所蛊惑,做了一场四十多年的美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但梦终究有清醒的时候,当森在重新分配帝国利益时彻底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理想、当这位帝国皇帝内心中伟大的理想被自私狭隘的私利驱逐殆尽后,安格斯也从美梦中幡然醒悟。

那是痛苦的经历。对施法者来说并不算漫长的四十年多里,他亲眼看见了一个高贵灵魂不可抑制地、义无反顾地往无尽深渊堕落,他却丝毫没有阻止的能力。变得温热的血液又渐渐冰冷下去,冷到他再也难以对任何智慧生物产生期许。

现在,他就残酷地对身体微微发抖的神圣骑士毫不留情地讥讽道,“真是讽刺……你是要对举起屠刀的屠夫劝解让他们稍作等待,同时也让即将被屠戮的生命多忍一会儿再死,因为你必须要先为了你的神而献身,稍后才有搭理他们的精力?”

南先是一愣,而后面部涨得通红,“我……并不是那样想!只是、只是……”

南毕竟不是森?兰斯洛特那种生而睿智、天生便明确自己追求道路的智者,他就像是一个向往着光明却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的盲人,对安格斯刁钻的挑刺完全没有还击的能力。

也许是对过去的回忆让安格斯的心境被撩拨出波纹,他对面前的年轻人一点儿也不留情面,“如果我没有记错,牧师之上的神官是拥有征召圣童的特权的。六到九岁的少年被他们的信徒父母供奉给这些代表着神明的神官,并默许他们即将受到的侵犯。历来圣童的存活率不到一半,只有少数幸运儿能够活到成年。虽然不是所有的神官都对小男孩有兴趣,但大部分神官并不会浪费这份‘特权’。在你自以为自己将要为神正名并发下宏愿的现在,或许就有无数的男童徘徊在生死边缘。既然你自诩自己能够做到为神正名那样了不起的事,你是不是先要一一去通告这些懵懂的小男孩们,让他们努力活到你能够从魔族手中弄回神格、并通过舆论攻击或别的在你看来‘正义’的争斗方式,让那些神官下台的时候?”

安格斯刻薄起来的时候别人是很难招架的,就像现在,他就直白地指出了南看似了不起的宏愿背后脆弱的要害――南依然没有正面与教廷、圣地、神官们对立的勇气,他的勇气和决心建立在并不实际的“从魔族手中夺回神格”这种绝对正义的立场前提上。

连南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竟有这样软弱的、回避直面血淋淋的宗教内部斗争的念头,当这一点被安格斯毫不客气地指出来时,他通红的面庞瞬间失去血色,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栗起来。

“说到底,你对你所属的教廷依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所想要追求的道路,也不是正面地、毫不留情地推翻那些借着神之名欺世盗名的神官们。容许我猜测一下……你其实打着假若侥幸被你得到神格,你会想方设法地去‘感化’那些神官的主意。真是纯洁的理想,我甚至都笑不出来。”

南已经无法与安格斯对视,对方冷静得让人心底发颤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光了所有伪装一样。

他这幅消极抵抗的模样让安格斯失去了兴趣,“恕我言辞冒昧。只是我这样的人,并不喜欢脱光了衣服搔首弄姿还要故作被迫和不得已的酒女。或许你确实拥有我这样的人不能理解的高洁目标,但在我看来,脚踏实地做事的人显然要比空谈之辈更值得打交道。”

南对转身离去的安格斯张了张嘴,最终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早知道这个人是很刻薄的,但被这种刻薄直指到自己时,他仍旧无法控制住羞愤的情绪。这种情绪太过强烈,强烈到让他连呼吸都感觉困难。

一直胆战心惊地站在旁边的东直到安格斯走出地道才松了口气,与没有见过安格斯黑暗一面的南不同,他实在很惧怕这个肆无忌惮的黑魔法师。用力抱了抱全身都绷紧了的南,东低声叹息,“别激动,南。我理解你的,我亲爱的弟弟不是他说的那样不堪。”

东不安慰倒还罢了,从自己的兄长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南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我……哥哥,我想他是对的,我是个懦弱的人。”

“不要犯傻气,我亲爱的弟弟。安格斯那样的人可以不把教廷当回事儿,我们却不行。十二天空骑士可以轻易踏平一个国家,圣地的力量有多可怕,我们难道还不清楚吗?”

南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推开东,“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就像安格斯说的圣童……其实我们一直都是清楚的。信徒之家舍不得家中的孩子,就从奴隶商人手中购买清秀的男童,而这些男童,大多都是拐骗来的。曾经某户丢失了孩子的人家无意中得知幼子成了教堂里的圣童,他们除了在街头痛哭,不也没有办法可想吗?传唱这事儿的吟游诗人被逮捕时,我们也是听说过的。”南惨然一笑,年轻的面孔在这一刻被染上绝望,“我和那家人是一样的,明知道教廷做得不对,却没有勇气站出来对抗。我确实如安格斯所说……逃避与圣地的正面对立。”

“弱小是弱小者的错吗?”东忍不住喊道。

“是的,哥哥。弱小是弱小者的错。”南却点头应和,“不够强大的人,连述说理想都如此可笑。”

东很不满南的这种说法,强者有强者的生存方式,弱者有弱者的处世智慧。如果说弱小是错误,那就否认了绝大多数的生灵,这显然是东不会接受的。

无论托莱兄弟如何应对“真实的历史”带来的强烈冲击,安格斯并不会停止他的计划。在火焰女妖的配合下,这队紫荆军的士兵寻觅到守卫疏忽的契机、整队逃走――他们这群人扎营的营地离地洞有一小段距离,不露破绽地暴露出巡守时的空档太简单了。

紫荆军士兵的“逃走”让他们这群人“惊慌”了一阵,加快了深入黑森林的速度。没过几日,当“遇伏”的紫荆军士兵回归军营驻地时,他们已经跑到了几百里之外。

“两个高阶施法者?!”得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信息,刚被上官喷得狗血淋头的凯尔?撒克逊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的消息不实,险些让我的人折损在外!”驻地离萨卡兰姆不远的紫荆军第二师帕特里克军团团长黑着脸喝骂。紫荆军内部军制比地方武装军团严谨得多,指挥作战的指挥官对士兵在非战争时期并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当然,这也是因为紫荆军奉行的是精兵政策,林赛家在每一个士兵身上都投资了不少本钱。

凯尔?撒克逊乖顺地垂着头,甚至不敢去擦脸上的口水。虽然他在帕特里克军团挂着虚衔,在名义上是这位军团团长的副官,但他自家知道这个虚衔里的水分。毫不客气地说,一个整编队的紫荆军士兵是远比他这个勋爵在上官那儿有地位的。

这点上来看,林赛家对紫荆军确实是下足工夫了。要培养一个群体外在的荣誉和地位,并不仅仅是砸钱便能办到的。

这位紫荆军的团长中气十足地咆哮了一顿,直到神官前来时才歇气。严厉地命令凯尔?撒克逊将那个炼金术师带来营地盘查,这位团长才暂时放过了倒霉的勋爵。

“他们中有没有人被魔气污染?”

“没有,他们依然是神的战士。”

简短的对话结束了对归队的那个小队的调查,懒得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缠的军团长向神官道谢后命后勤士兵给那队士兵准备餐点。紫荆军的战斗力建立在对神的忠诚信仰上,出任务的士兵不管成功与否,归队后都是要隔着墙壁被神官检查的。如果被魔气附身的士兵混入军队中,那无疑会影响这些半宗教士兵的战斗力。

表面上是这样说――说白了,不过是要保证这些士兵不受外界诱惑、甘心在这个半封闭的集体里接受信仰熏陶罢了。半宗教士兵的伤亡忍耐率高达百分之七、八十,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让拥有紫荆军的林赛家笑傲大陆各地地方武装。

回到战友中的克里夫带着满脸任务失败的惶恐归来,得知具体情况的士长了解到这次出任务的目标中居然有两个高阶魔法师后虽然没有过多苛责,但他仍然一副羞愧丧气的模样。

“这是情报失误之过,非战之罪。你能把所有人都带回来就已经立了功,不要想太多,克里夫。”士长是位比克里夫先接受洗礼的中产人家子弟,半宗教士兵的好处是拥有信仰的他们要比一般军队来的平和宽容,这位中产人家出生的士官对于平民出生的克里夫丝毫没有身份地位上的偏见。

看似羞愧地低着头接受“训导”的克里夫,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士兵也好、低阶士官也罢,在军队中的交往范围都是很狭窄的,彼此间也更容易培养深厚的战友情谊。克里夫知道自己的这位直系上司也是位虔诚的信徒,所不同的是,这位上司精神力比一般人稍强、虽不能通过祈祷得到神祗的回应,却能使用最基本的神圣斗气释放一、两个圣光祝福。按照军团中神官的说法,这位士长的精神力再强个十几卡,就很有可能成为神圣骑士。

――如果这位士长知道“真实的历史”,会有什么反应呢?下意识地,克里夫在心中假想起来。

那位黑魔法师接受了他的堕落,并指点他应当怎样在军队中争取盟友。对于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克里夫深信不疑。

格洛丽亚看了一眼走在队伍后半部神情恍惚的南,身为女性,她的直觉告诉她她的小追随者出了什么问题――这个小家伙弄到修面刀后几乎就没有以邋遢的形象示过人,这会儿胡渣都蔓延到鬓角处了。

施法者们大多都是讲究实际的,格洛丽亚压根不需考虑就在扎营休息时把东拎到自己的帐篷里逼问一番,得到答案后,她哭笑不得。

“你怎么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跟人家说那些东西?!”请来安格斯,格洛丽亚责怪地说道。

“失礼,我好像没有故意对谁说什么?”安格斯反问。

“你以为我会听信这种推诿之言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托莱兄弟也进了地洞!”格洛丽亚喝道。

安格斯摊手,“既然你得出了结论,又何必再问我呢。我认为,为了人与人之间能相处融洽,适当的装聋作哑是明智的选择。就比如现在,你叫托莱兄弟呆在帐篷后面,而我假装没发现一样。”

“……这是哪门子的相处融洽之道啊!!”格洛丽亚恼羞成怒。

148.信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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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果对另一个人产生了个人情绪,那么别说与之交谈,连看见对方的脸都会觉得不自在、连听见对方的声音都会觉得刺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南现在对安格斯就抱有这种情绪,对方残酷的冷笑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被当面揭穿内心深处脆弱点的羞恼让他明知这种情绪不对劲也没有心情去改善。就像现在,他明白格洛丽亚在用她的方式试图缓和团队内部气氛,但只是按捺住性子听了几句,他就无法忍受了,态度强硬地拉着东的手走开。

托莱兄弟的离开,帐篷内的两位施法者心知肚明。格洛丽亚叹息一声,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我知道你是个没有兴趣维护‘面子上的情谊’的人……但他们毕竟还年轻。”

“你说得对,女士,年轻人确实更有犯错的资本。”安格斯毫无诚意地一摊手,“不过既然你的追随者拥有远大的理想,也就更应该比普通人接受更多的痛苦挫折。”

“……除了你这样的疯子和血还未冷的年轻人,又有谁会对教廷那样的势力充满斗志?”格洛丽亚自嘲地一笑,“就算是看起来能在东林鲁尔呼风唤雨的我,对那些死抱着家族利益不放的大贵族也束手无策,更别提生起倾覆之心。在教廷势力覆盖范围内成长起来的托莱兄弟,能够拥有反抗之心已属难得。”

“能说出‘倾覆之心’这个词的你……已经是种危险存在了。”安格斯微笑。

“得了吧,我才没有兴趣被你那种疯狂思想涂毒。”格洛丽亚翻白眼,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问道,“我知道你并不是个喜欢做无用功的人,所以我真的很奇怪你的选择。弄死高级神官并没有什么用,就算教皇死在你手上,他们也能立即弄一个新教皇上去。说到底,阴谋和暗杀不可能真正地终结教廷这种权利怪物,我不认为你会不明白。”

会当面向安格斯提出这种质疑的人,估计也就只有格洛丽亚了。安格斯对他所尊重的人正式地提出的问题不会随意敷衍,所以他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阴谋如果不能与强大的实力相辅,确实并不具备多大的威胁。如果要自行组织具备与教廷争夺势力范围的权利集团将其取而代之,目前我的亦没有合适的合作对象……但坐视教廷安逸度日总是会让人不快的,既然他们内部也为争□□利内斗不休,何不如替他们出出力、清理几个值得引发群狼混战的空缺出来呢?”

格洛丽亚忽然觉得自己是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的。她知道这家伙看似针对紫荆军,其最终目的依然剑指教廷。垄断了黑森林的紫荆军收益是相当可观的,即使让两大协会势力回归,作为黑森林第一强军的紫荆军依然能在黑森林这块大蛋糕上占有有利地位。若紫荆军编制内的神官损失了那么几个,依然能引得那些贪婪的豺狼闻风而动。只是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并没有刻意去隐藏自己的无奈――是的,无奈。即使是安格斯这个传说中的混沌散播者,面对教廷这样的庞然大物依然会产生无力感。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即使明知不力,也依然不会放弃吧。

以女性略偏保守的天性,格洛丽亚很想追问一句“值得吗?”当然,她知道这个问题太过愚蠢,所以她换了一个问题:“请容我好奇地问一句……教廷到底是怎么得罪你的?”

安格斯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就颇为随意了,“如果天然的立场对立无法满足你的好奇心……那么,就当成是我无法忍受一群臭不可闻的蛆虫自封高贵、用愚蠢的谎言欺骗世人、催眠自身,并厚颜无耻地将之奉为真理执行……亵渎了信仰。”

与虔诚的神之信徒不同,安格斯并不在意那位惨被屠戮的神祗有多么让人同情。甚至,教廷是否亵渎神祗也并不是他所在意的,他在意的是信仰本身。

受森的“理想乡”吸引,投身旧帝国覆灭战争四十多年的安格斯,他对所谓的神明崇敬极其有限,但他是颇为重视信仰这种精神依托方式的。森的“背叛”让他心灰意冷,离开北方帝国后又一头碰上其存在对于信仰本身就是种亵渎的教廷,也难怪他将所有的激愤和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反对教廷这件事上。

格洛丽亚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她可没少从尤纳尔套安格斯的老底,这会儿就用挪揄的口气说,“越是了解你,我就越对那位烈焰大帝感到好奇。能骗到你的人很不一样吧。”

“……尤纳尔的嘴太不可靠了。”安格斯懒洋洋地靠到椅背里,“我本身对于那段时期的投入并不后悔,森确实拥有开阔的眼界与超出本世界认知的智慧。他只不过……缺乏王者‘器量’。”

格洛丽亚大笑起来,“王者?不不不,关于那位烈焰大帝的风流逸闻直到现在仍被人津津乐道,据说他的妻子和孩子加起来超过百位,快七十岁时仍有精力迎娶年轻的王妃。三个大陆这么多个王族,我从未听过在这方面有谁能与他比肩。即使称他为花丛之皇,我想也没有人能反对的。”

安格斯略感尴尬,与一位女士谈论某人的风流总是会让人不自在的,“……无论如何,他在这方面的不自检已经受到惩罚了。”

“哦?”格洛丽亚兴致勃□□来,说到八卦的时候,人们的表现大多是相似的,“我倒是忘了还有你可以求证,传闻中兰斯洛特二世不是烈焰大帝血脉的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这么问尤纳尔的时候,他懵懂得像个白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确实不是。兰斯洛特二世的血脉追溯魔法是我掩盖的。”安格斯坦然,“森太过重视自己的儿子们,可惜他那些孩子们天资平庸,唯有兰斯洛特二世勉强像样。”

“……你可真够冷酷的。”被这个大爆料砸晕的格洛丽亚抽冷气。

“只是从一堆烂柿子里挑出一个不那么烂的罢了。”安格斯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事儿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也正是从这事儿上,我深刻理解了高贵血脉延续理论是多么的可笑。”

“嘛……如果血脉能够延续天赋,半神存在哪会后继无力。”这一点上,格洛丽亚倒是有共识,“要真能那样,掌握着尤纳尔抽取精O就能赚出一个国家来了。”

“……”安格斯好悬没从椅子上摔下去,“女士,这可不是淑女该说的话。”

“抱歉,无意中忽略了你的性别。”格洛丽亚歉然。

……这种话可不能让安格斯高兴起来。

黑森林与伍德山脉不同,地势险峻、环境更加复杂的黑森林适合用来扎营的安全区并不多,多数情况下,进入黑森林的冒险者和佣兵们都必须要找到前人探索出来的可靠区域才能停下来休息,而这些零星分布的临时营地,也往往要与其他团体共用。

火焰女妖常驻萨卡兰姆营地,对萨卡兰姆周边辐射区域是相当熟悉的,有火焰女妖的人领路,他们这行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这个适合扎营的临时营区;当然,他们到达的时候临时营区里已经有两伙人了,留出足够的隔离地带后供人活动的余地就小了很多、逼仄的空间让尤纳尔很不得劲。

南呆在自己帐篷里没忧郁上多久尤纳尔就挤进来了,先是把南整理好的行李翻得乱七八糟、又缠着南要求出营地去附近逛逛――上次他招惹了虫群后格洛丽亚就不许他独自溜出去了,衡量了一下托莱兄弟哪个比较有趣,这货选择了南。

“尤纳尔,我得先说明,我不会陪你去搞你所谓‘小小的冒险’的。”南申明。

“看在女武神的份上,咱们只是去透透气,真的。”尤纳尔拍胸脯。

“我们要带上简。”南提出要求。

尤纳尔立即摆出了嫌弃的脸色,显然,他是很不乐意跟那条藤蔓培养什么友好的关系的;但心情不是很好的南明显不打算让步,于是尤纳尔翘着嘴气鼓鼓地沉默了半天,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可以的。”简对南的邀请无有不从,不过斜睨了下尤纳尔后,他又追问,“可以不带他吗?他很麻烦。”

“你不愿意去真是太好了。”尤纳尔当即说道。

“我只是认为,你会破坏我们散步的心情。”简十分诚实地说。

“简――不要学安格斯。”南觉得自己太阳穴附近的神经在抽痛。

“我只是实话实说。”简无辜。

“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心情?植物也会有心情吗?农夫耕种时是不是会对他的小麦唱情歌?”尤纳尔反唇相讥。

“你想要证明你不是除了蛮力就一无是处、事实上你也拥有鉴赏音乐的审美?”简快速地回敬,自从他学会流畅的使用通用语后就没停止过与尤纳尔的针锋相对,有了这种“练习”,他的表达能力日益精进。

“不如这样,我们先决定是否出去散步。”南打岔。

“当然。”俩个永远看不对眼的家伙异口同声地说道,对视了一眼后,又纷纷摆出嫌弃脸,“可我们不需要招人厌的伙伴。”“为什么要带上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呢?”

“……我建议我们先放下所有的偏见……就同步率上而言,我们都能成为彼此的亲密同伴。”南努力劝道。

“好的,南,我不会比一个野蛮人做得更糟。”简依然诚实得让人无力招架。

“……简,你真应该远离安格斯了。”南无奈地道。

格洛丽亚从帐篷里出来觉得营地里□□静了些,问过东后,她的脸色立即古怪起来,“南带着简跟尤纳尔出去了?他受到的打击有这么大?!”

“……”东擦了把汗,“至少……有简在的话南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尤纳尔弄丢……的吧?”他自己都不太敢确定了。

格洛丽亚好一阵无语,“好吧……魔法女神在上,之后我会解除尤纳尔的禁足,总好过让那家伙去拖累别人。”

好容易甩脱格洛丽亚的束缚,离开临时营地的尤纳尔就跟脱缰的雪橇犬一样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得没影儿了;南刚抽剑砍断缠住脚的野草,一抬头就见到简望向尤纳尔消失的方向摆出模仿自安格斯的鄙夷面孔,硬是一句训诫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会学尤纳尔的。”压根不知道南心中复杂情绪的简眨巴着眼睛等南表扬。

“……是的,简,无论何时不能丢弃同伴。”心情复杂的南勉强摆出微笑。

简开心了:“嗯。”

没有尤纳尔在旁边聒噪,跟简出来散步其实也不算坏事。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简不必小心翼翼地隐藏支撑他身体活动的金色藤蔓,已进入初春的丛林中也处处隐藏着惊喜。

“是独角兔巢穴。”能将金色细藤沉入地底的简很快就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兴奋地压低了声音尖叫,“格洛丽亚说过、独角兔有存储草籽的习惯。”

“是的,简。在哪个位置?”南也稍稍有了些兴趣,黑森林里的小型野兽并不好抓,除了擅长陷阱的猎人,其他人猎到大型野兽和妖兽都比抓到这种小型野兽容易;独角兔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佼佼者,别说找到巢穴了,能搜寻到其踪迹都不容易。

“这儿……往下六米左右。”简飘到一片古怪的山岩附近。

南昂起脑袋估算了下简飘上去的高度,竖起手指充当计算的比例尺,小心翼翼地爬到数米之外的凹坑边缘;埋头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阵,在极为隐秘的草丛中发现细小的洞穴,“找到了,这儿有个入口。简,弄些树枝来,还有干燥的草茎和树皮。”

“我们不从这挖下去吗?”简用金色细藤点点脚底。

南头也没抬地继续在附近搜寻其它洞穴入口,“比起蛮干,我们有更好更省力的方式,比如堵住另外的出口,而后用烟雾将独角兔熏出来。”

简偏头想了下,发现这比直接挖掘要有趣得多,眼睛一亮,“这似乎很好玩。”

“抓住独角兔,我们还可以用你的细藤探查下它的巢穴中有没有特殊的种子。格洛丽亚不是说过吗,有些珍奇物种就是在类似的情况下被人类获取的。”

男人在一些让人理解的地方总是充满探索精神的,当南与简围绕着独角兔的巢穴展开探险时,已经跑到不知多少里之外的尤纳尔也停止狂奔,开始在茂密的丛林中搜寻那些树龄极老、已经开始呈现颓败枯萎迹象的古树。

先用手掌轻拍树身、再在树根周围翻开凌乱的野草石块腐叶层之类的东西翻查;从他周围经过的各色鸟兽都被他忽视,十分专注的尤纳尔,似乎是带着极其明确的目的性在搜索着什么。

他的速度很快,半个山坡的古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他探查完毕;翻过第四道山时,他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四人合抱粗的大树倾倒在林中,砸出一小片空地,翻翘到半空中的树根已经被虫蚁啃噬得坑坑洼洼,留下密密麻麻的坑洞;这棵古树向下的一面爬慢青苔、与地表连成一片,似乎已经倾倒了不少岁月。

靠过去用手轻拍树身,闷响声让尤纳尔眼睛发亮;他当即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在树身上选定位置,一点点地削开树皮。

十几分钟后,从树身内部掏出数个拳头大小白色虫卵的尤纳尔喜形于色地发出狂笑,“啊哈哈哈――我就知道这种思路是对的嘛!王虫的卵要是不在巢穴里,就是藏起来了!”

南和简终究没有在独角兔的巢穴里找到什么珍奇植物种子,不过能抓到擅长隐秘的独角兔就足够他俩满足了,在周围转了一圈,没等到尤纳尔的归来便先行回营。结果他俩刚进营地,身后就传来尤纳尔得意洋洋的叫嚷声,“嗨――伙计们!看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可供放松身体和燃烧篝火的空地是公用的,抱着用藤蔓编织的一网兜白色虫卵飞奔归来的尤纳尔,手上的东西吸引住了其他团队人的视线,南还在责怪尤纳尔的不合群时,几个冒险者靠了过来。

“哥们儿,这好像是……黑甲王虫的卵?”那几个冒险者中的一个眯着眼睛盯着尤纳尔手上看了半响,好奇心让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尤纳尔巴不得有人打岔南的碎碎念,“嗨,老兄,你可真有眼力!我可是费了不少事儿才弄清楚那种大母虫叫什么名呢!”

尤纳尔的肯定让那几个冒险者眼神发直,周边蹲在横木上休息的人也看了过来。

“黑甲王虫?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虫巢被闯进去的话,这附近早该被虫潮淹没了。”

“那人逗你们玩的,这附近哪来的虫巢。”

尤纳尔目光炯炯看向出声议论的那几人,还比起大拇指,“几位是了解虫子的人啊!百里之外那个虫巢我进去过,还没靠近大母虫就被虫群撵出来了。”而后他眉飞色舞地炫耀起来,“要不是听咱们队里的魔法师说‘虫群无双王’我还不知道要往那破地方跑几次,既然一个地区的虫群没有双王,大母虫要产王虫卵肯定是要躲到没有虫巢的地方嘛!”

在黑森林赶路是个辛苦的活儿,冒险者们大多在自个儿帐篷休息,空地上的人并不多;尤纳尔话音一落,在场十几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黏到了尤纳尔手上。

最先开口的那个冒险者喉咙里咕噜一声,目光满是羡慕。任何生物跟“王”扯上关系,其价值都得百倍上升;黑甲王虫的卵在王虫中不算特别珍稀,但对于职业强者们而言也十分的有好处。按说这个冒险者已经比较年长,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冲动,可这会儿他自我意识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管束自己的言行,嘴巴就开始动了,“哥们儿,王虫卵卖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能独闯虫巢的强者能看得上他这种普通冒险者的身家?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抱着王虫卵的尤纳尔哈哈大笑,伸手过来拍了下他胳膊,轻飘飘的一巴掌差点儿拍得他斜倒出去,“卖什么呀,这么多呢!来来大家伸把手把火架起来,见者有份啊!”

――这些王虫卵如果能自然孵化,最先诞生的那一只会将其它还没破壳的兄弟姐妹当成营养餐吃掉;而吞噬了自家晚一步的兄弟姐妹们后,诞生初期只有鸡蛋大的王虫便会一跃而成身长十米以上的巨大成虫,这些蛋蕴含的能量可以想象。

尤纳尔的慷慨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有人鼓起勇气追问一遍确认之后,这些冒险者们欢呼起来,并纷纷赶回自家的帐篷区呼朋引伴。要知道一枚王虫卵就差不多等于拇指大小的魔核,而吸收魔核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当这个小小的临时营区因尤纳尔的慷慨而沸腾起来时,百里之外,四个在山梁之间飞奔的人影忽然齐齐停步,看向同一方向。

“……错了的话我道歉,但我似乎隐约嗅到木灵的气息。”这四人的穿着都相当古怪,竟看不见最常见的布料,反倒皆是犹如野人一般的兽皮装束;最先开口的是外形宛若人类少年、双腿膝盖之下却是山羊后腿形状的阿乔。

另外三人没有理会他,神色凝重地注视那个方向,良久后,浑身肤色雪白的那个人点了下头,“应该是,距离稍远,味道很淡。”

另一个浑身黝黑的人说道,“这边还有木灵经过的痕迹,他倒回来了?”

最先出声的阿乔并不赞同,“我们之前跟着木灵走,他在很多地方都绕了弯路,也许是又迷路了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最后一人懒洋洋地开口,“木灵哪会迷路啊……”

“别在这种无聊事上浪费口舌。”肤色雪白的那个人瞪了少年阿乔和懒洋洋的阿修一眼,“记住这儿的路标,我们先到那边去看看。不是木灵的话再倒回来继续找。”

“最好是啦……”阿修有气无力地嘟哝,“我想回家了……”

“要不是你疏忽,我们哪用得着万里迢迢跑出来啊!”阿乔不满。

“……你说这种话连我都骗不住……”阿修慢吞吞地说。

“快跟上!”已经跑出去的一黑一白齐声喝道。

东拒绝食用王虫卵,哪怕知道那一大锅异香扑鼻的玩意儿对他很有好处,在知道那是煮化虫卵得到的汤后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走;他要是慢慢走开还好,这一跑,反倒是把尤纳尔勾过来了,立即嘻嘻哈哈地跑去堵东,吓得东大呼小叫地在整个营地乱窜,连本来不相熟的冒险者们也哄笑起来。

安格斯照理是懒得理人的,格洛丽亚是施法者也不需求;南一看,得,能陪自己一起捏着鼻子灌的人压根没有。好在煮化了王虫卵的四个大锅边都围了不少人,南硬着头皮凑进火焰女妖人堆里,先看别人喝也能给自己鼓鼓劲。

“等等,简,回来!”简也想跟南一块儿过去,站在外围看热闹的格洛丽亚连忙把他叫住,一头雾水的简飘回来后格洛丽亚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那个你不能碰,记住了啊,所有的王虫对木系生灵都是剧毒……沾一下,你体表就要病变一大片。”

“啊!”简恍然大悟,“难怪那个东西让我很不舒服。”而后他非常自然地冲在远处追着东鬼吼鬼叫的尤纳尔投去安格斯式鄙夷目光,“尤纳尔果然是个坏人。”

“呃……我想他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不然他现在应该会追着你跑。”格洛丽亚很客观地说道。

简紧张了,“不要告诉他啊。”

“当然不会!”格洛丽亚正色。

被吵得有些心烦的安格斯面无表情地走出帐篷,目光锁定噪音来源的尤纳尔后手掌轻抬,黑色雾气凝集成种子形态、掉落在他掌中;出于尤纳尔怎么都不会受伤的半神之躯,安格斯向他这位曾经的好友出手时是从来不会考虑留手的;绝大多数魔法都能瞬发的他,这会儿手指夹着黑色种子,口中居然低声吟唱起咒语来。

故意放慢速度吓唬东的尤纳尔脚步一顿,狐疑地左右看了看。

这家伙的警觉性提高了?不紧不慢地吟唱着咒语的安格斯手指间的黑色种子慢慢浮空,周边的空间开始轻微扭动――

――不对!

安格斯神色骤变,将最后一段咒语吞回腹内,猛然扭头看向营地外。

“警戒――!”脸色瞬间严厉起来的尤纳尔跳上最近的帐篷顶,嘶声冲人群大喊,“警戒――!敌人来袭!!”

149.信仰(六)

149

传说在上古时代,诸神仍未离去之前,人间界与十层魔界相连。mht.la [夜夜小说网]

已没有人说得清究竟是十层魔界先与人间界通道断绝在先、还是诸神离去在前,模糊不清的历史文本中对此描述语焉不详;当双面通道只有四阶以上黑魔法师能够开启后,十层魔界在宗教神棍口中变成了可怕的无尽深渊,本为智慧生物的魔族与“魔物”之间的概念也渐渐被混淆。

但有一点不容置疑,诸神时代魔族便是与巨人族、上古高等精灵并列的长寿种智慧生物,而长寿种中,并不存在弱者。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尤纳尔的示警让临时营地中的冒险者们紧张起来,反应慢的还愣在原地四下张望、反应快的已经抽出各色兵器,与自家团队的伙伴排出战阵。

速度最快、最先冲进人类视线中的一黑一白魔族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后方的木灵,同时,魔族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也让他们发现这个营地中的人类相当强大――两个高阶魔法师、以及一名巅峰强者。

“吼――!!”那名巅峰强者的反应丝毫不逊于强悍的魔族,踩塌木架帐篷、飞一般地冲撞过来;一黑一白最初的震惊过后是无尽的愤怒,木系生灵极难孕育出灵智,每一只木灵都极为宝贵,“挟持”木灵的这群人在两位魔族眼中已成死物。肤色纯白的那位魔族身体忽然下弓、双掌触地、喉咙中发出战意盎然的咆哮、身体快速地膨胀起来;他身上简陋的兽皮袍子瞬间被撑成碎片、体表冒出厚厚的长毛,头颅形如带角狮首、身体变成四肢粗壮近似虎身的怪物,四掌利刃堪比弯刀,只是一垂首、一俯身,仅靠颈部与肩膀的力量便抗住了尤纳尔的冲撞。

“魔族!”

“恶魔!”

躯体犹如小山般的白色魔族让整个营地里的冒险者们都慌乱起来,德鲁伊借助先祖之力的兽形态变身在魔族的魔兽化变身对比下犹如猫咪舔爪,然而让他们更加惊骇欲绝的还在其后――

黑色魔族口中爆发出一串陌生诡异的语言,如果精通两百多种魔族小语种的斯尔纳在此,就会知道这家伙正在咏唱大型魔法并做出应对;但糟糕的是魔族语言系统太混乱、格洛丽亚与安格斯都只大略知道魔族通用语,唯一能听懂的简又不懂得魔法。当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只撞开尤纳尔并气势汹汹地冲进营地的白色魔族吸引时,黑色魔族完成了咏唱,大地剧烈地振动起来、地表的泥土被莫名的力量撬动、上翻,顷刻间现出一个大坑,澎湃的黑暗能量气息引发剧烈的狂风,飞沙走石中,体型庞大、骨质黝黑的骨龙自坑中慢慢爬出,巨大的骨翼轻轻一拍、两旁的大树便被扫出大片白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死灵魔法――黑暗召唤?地狱骨龙?!”

冒险者中低于三阶的人根本就扛不住白色魔族变身后的威压,仓促间召唤出魔法阵、铺开精神场将人群保护住的格洛丽亚看清乱舞沙石后的骨龙,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大叫道,“安格斯――!!”

兜帽遮面的安格斯自帐篷区走出,突兀出现的两个魔族让他也相当意外;没有时间去回应格洛丽亚的召唤,他抬手连续默发两道魔法攻向那只快要冲进人群的庞大白色魔兽,“迟缓术”拖住了白色魔族强健有力的四肢、“腐蚀术”将其身下地面侵蚀成软泥;刚狼狈地爬起来的尤纳尔稍稍一愣,看了安格斯一眼便扭身冲向骨龙后的黑色魔族。

虽说分离了一百五十多年,昔日同伴的战斗习惯还是记忆犹新的,不需语言交流,尤纳尔便领会了安格斯的意图。还没有从大坑中爬出来的骨龙甩动长尾扫向尤纳尔,被他跳起避过;这头刚刚苏醒的骨龙长度惊人的脖颈后仰、龙口中炙热的黑暗火焰迅速凝集,但不等它发出龙炎,尤纳尔已经逼近黑色魔族,双拳齐挥。

魔族亦有武者与施法者的区分,不过与别族的施法者不同,魔族天然强悍的肉|体并不惧怕被近身。黑色魔族中断吟唱、左手向前挥动同时后退,地底升起黑色荆刺将尤纳尔身形阻住;举起被能量风旋包裹的右掌下压,动作一滞的尤纳尔只觉眼前一暗、竟生被高山压顶之感。

“吼――”

单足踩上坑沿的骨龙喷出龙炎,近在咫尺的尤纳尔无法躲避,顷刻间被龙炎覆盖!

“南!”格洛丽亚喊了一声,顾不得庇佑被白色魔物和骨龙的双重威压压制得无法动弹的人群,毅然拽下项链上的魔核握在手中、收缩精神场,强行激发禁忌魔法,“亘古之遥长眠的风暴之神啊,从久远的睡梦中醒来!你的后裔召唤你的力量――”

禁忌魔法需要冗长的咒语驱动,但现在的情况并不容许格洛丽亚慢慢吟唱。狂暴的风之元素在她头顶空间汇集、仓促施法下温顺的风之元素不可避免地出现暴|动;格洛丽亚额头渗出汗珠、握在手中的魔核激发出强光后破碎,将她的手心刺得鲜血淋漓。

“――如神祗降临、我所指向之物必然灰飞烟灭!风神咆哮!”

暴风的呼啸声掩盖了这片空间的一切声息,几近失控的狂暴风力倾泻而下、漫过人群头顶,猛烈地冲击向刚发出一记龙炎的骨龙。借助骨龙协攻堪堪压制住尤纳尔的黑色魔族脸色剧变,尚来不及做出反应,骨龙已被暴风击中,坚韧黑亮的庞大骨架瞬间被卷碎、化为骨粉、骨雾。

“简!保护她!”南受困于实力,与其他人一样被白色魔物变身后的威压按在地上不能动弹;拼劲全力向格洛丽亚所在的位置施展了一道天使之壁,就只剩下召唤简的力气。

简顺从地伸出双手抱住施展禁忌魔法后虚脱的格洛丽亚,他的潜意识里是将魔族当做友好同伴的,根本不能明白为何他们会跟同样是自己同伴的人们战斗起来;他能知道他所重视的南正在不适,可他还不能理解现在的情形,又不敢贸然出手,顿时陷入不知所措中。

简帮助格洛丽亚的举动再次激怒了魔族,一黑一白愤恨的目光毒刃般扫向人群,他们认为这群人欺骗了木灵,让本属于他们部族的木灵与他们为敌;后一步抵达的少年阿乔一来就看到这一幕,立即高声叫道,“不要受那些龌蹉的生物欺骗!木灵!到这边来!”

简傻眼了,求救般地看向南,“不、不――不是那样。”

他们间的对话没有人听得懂,不过简的目光指向性让少年阿乔“明白”欺骗木灵的人是这群人中的一个,不需考虑,阿乔同样地躬身双掌着地魔兽化、轰隆隆地向躺了一地的冒险者们冲去。

“怎么还有!”格洛丽亚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法杖撑地勉强站直,瞬发出数道风刃卷向头顶双角、犹如魔化山羊般的阿乔;冒险者中的三阶强者们也动了,以火焰女妖团长为首的、能抵抗魔兽化威压的强者们冲出人群范围,各色斗气闪烁、将魔化山羊死死挡在人群外。

“怎么会有魔族啊!”不能动弹的人中有人叫出声,这也是营地中所有人的疑惑;要知道这儿只是黑森林外围、而魔族出没的区域远在万里之外的黑森林深处。

“……我们之中竟有这样厉害的人吗?”又有人发出感叹,无论是一击轰碎骨龙的格洛丽亚、还是拖住一黑一白的尤纳尔和安格斯,其表现都令人侧目;将简单的魔法技能组合起来有效地拖住那只白色魔族的安格斯让人惊叹,硬抗龙炎后除了衣物破损毫发无伤的尤纳尔更是让人难以置信,骨龙碎裂后,那个小个儿斗士已经明显地反压制住了黑色魔族。

有人带头,其他人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我的天,第一次看见活的黑魔法师……他就不怕被紫荆军的人发现吗?”

“紫荆军那些混蛋都在干什么,魔族都跑到外面了他们还跟死人一样!”

“那些王八蛋只有收税的时候最有精神吧!”

“该死,要不是刚好跟他们合营咱们这些人都要完蛋了,这些魔族怎么不去找紫荆军营地,让那些吸血鬼们也吃点苦头。”

人在紧张的时候话都是比较多的,不过若是加剧到惊惧的程度,那便会连用说话来排解压力的力气都会失去;当第四个魔族出现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真麻烦啊……”慢吞吞地吊在最后的阿修,扫了一圈被缠住的同族,脸色苦得几乎能拎出水来。

施法再次被打断的黑色魔族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来气,“别磨磨蹭蹭的、快动手!”

“……你们为什么不再加把劲儿呢……我不太想动啊……”阿修有气无力地慢慢弯下腰,手指与地面接触。

他们四人所在的部族名为“卡克”,在魔族众多部族中属于较为强大的族群。当然,和人们理解的强大族群不太一样的地方是,黑森林深处最旺盛的魔族部族总人口也不超过一百,卡克族全族上下五十余人,在魔族部族中确实算靠前的那一批。

与为了哪位神祗更加强大和值得信仰就能打上几千年宗教战争的人间界各族不同,魔族在信仰上相当随性。卡克族的部族图腾“万兽大魔神”,与自然教派信仰的德鲁伊之神便出自同一神系。当然,连生命女神神系的神祗都被某些魔族部族当成图腾信仰,自然神系的图腾神就不显得奇怪了。

身体强度超过了所有智慧种族的魔族,从信仰的图腾神上借来的神力是其他种族所无法比较的。

似乎永远也睡不醒的阿修手指触地后下吊的眼角瞬间变得锐利,上半身胸|围快速增长、双臂轮廓虚化为羽翼、体表被鲜亮的羽毛覆盖、下肢皮肤角质化,形如猛隼。

凌厉的隼啸声震得人心魂皆惧,体能较差如东者更是心浮气躁、喉内涌现腥甜;双翼展开足有二十米之巨的魔隼有力的双腿蹬向地面、踩出爪型大坑,庞大却轻灵的身躯不需助跑便腾空而起,羽翼挥动、羽箭如雨而下。

“不!不!!”

侥幸落单的东眼见刀刃般的羽箭瞬间覆盖了人群所在区域,肝胆俱裂。

150.信仰(七)

150

安格斯往人群方向瞟了一眼,又平静地移开视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猛然炸开的漫天金黄让所有人的思维陷入了停顿状态,第一次“不听话”的简违背了南和格洛路亚一再要求的“不可暴露真身”,巨大的球形根茎延伸出无数根手臂粗细的金色藤蔓编织成密密麻麻的巨网遮盖了人群上空,刀片般的羽箭纷纷被弹开。简悬身于藤蔓网上方,坚定地拦住了阿修所化的魔隼。

“……哈啊!”南觉得自己的胸膛快要炸开了,来不及庆幸劫后余生,迟来的恐惧已经攀升到头顶、让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铺天盖地的羽箭并没有落到他头顶上,可他在精神上就像是死过了一次一样。

“白痴――”格洛丽亚低声咒骂,一点儿都没有为简奋力救南的行为感到高兴,而是满脸的惊愕绝望;她颤巍巍地直起身,面色比看到第四个魔族出现时还可怕。

“回来!木灵!”阿乔顶开拼命拦住他的冒险者们,冲简高声叫道,“不要相信任何人类、他们最擅长欺骗!”

“不――我没有被欺骗。我知道什么是善意,请不要伤害我的同伴。”简坚定地摇头,“你们让我感觉亲切,请不要让我们成为对立的关系。”

悬停空中的阿修慢慢降落在地,隼首转向黑色魔族,“木灵迷失了。”

“该死……阿乔,解决那些人类,先带走木灵!”黑色魔族喊道。无论是缠住他的巅峰武者还是让白色魔族进退两难的人类黑魔法师都很难缠,一时半刻他们俩个给不了支援。

已是巨化形态的阿乔发出震天咆哮,双目泛出红光、体表也被黑红色光芒覆盖;以火焰女妖团长娜提雅为首的强者们拦住他本就不易,对方爆发后更加吃力、阵线轻易被撕出大大的缺口。

“小心――”娜提雅只能尽力组织自家团队里的人收缩阵线,横冲直闯的巨化魔羊头顶弯曲的尖角擦过火焰女妖的团队、顶穿了脚步不稳的一名战士;巨大的蹄子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弧形坑、又踩碎了退避不及的一人腿骨。

这个临时营地里能抗衡住巨化魔兽的威压保持战斗力的三阶强者只有七人,转眼间便损失其二;整条腿被踩碎的斗士发出惨叫声时,简下意识地延伸藤蔓网覆盖范围、想要把剩下的几人也保护起来――

七个三阶强者中,火焰女妖占了三位,另四位来自别的冒险者团队。[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娜提雅红着眼睛抱住自家队友的尸体往简的方向撤退,另三人也快速跟上;但在与简延伸出来的金色藤蔓错身而过时,其中两人忽然侧身、抽刀,目标竟是从他们身侧伸过的金色藤蔓!

噬魔藤确实坚韧,但并非刀枪不入。三阶强者倾尽全力的一击,毫无防备的简延伸出去的金色藤蔓当即被劈砍下两大段。跑在前面的娜提雅只见简面露痛苦之色,猛一回头,就见两个高阶行者各抗着一截金色藤蔓分头蹿出、头也不回地往远处逃去。

“无耻――!!”娜提雅气血上涌、愤怒地大叫出声,黑色魔族也以魔族语言发出同样的咆哮,他不再理会尤纳尔的纠缠、硬抗了重重的一拳横飞出去,落地起身后立即追向其中一人。

尤纳尔正预备追击,格洛丽亚的声音响起来了:“尤纳尔!”

“……”不满地看了格洛丽亚一眼,尤纳尔转身追向另一人。

这忽然的变故让南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已能隐约猜出这四个魔族是为了简而来的,也正因牵连了别人而感到难受;惊愕中他费力地挣扎着坐起身,接着,他看见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危机并未解除,但与他同样不能动弹的人们,注意力已经不在几个魔族身上了。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保护着他们的藤蔓网,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惊惧、疑惑……与贪婪。

南猛然想起刚接受简时格洛丽亚与他的那次深谈,关于木灵――

“植物系是极难诞生灵智的,越高等的植物系越是如此,千万噬魔藤中或许只有一、二个幸运儿能够顺利地进化。若说普通的木系生灵只是罕有的炼金材料,那么,简就等同于异类生物中的半神。”

斯尔纳一直以来的贪财让南忽略了一件事,作为有名的炼金术师,那家伙的眼光也是很高的。同为木系生灵的树人那家伙也只是普通的垂涎,而对于简,求而不得的他时常在对待简时情绪失控。

就算不是资深的冒险者,南也知道“半神原血”现世时会引起多大的轰动。“拥有”便是原罪,强悍如尤纳尔,离开帝国后照样小心翼翼地保密身份。南能理解人们眼中的贪婪,但并不表示他能接受。心底升起的冰寒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栗,也让他茫然起来。

“吼――!!”

白色魔族突破了安格斯的防线,咆哮着冲向人群。一直在惨嚎的那位三阶斗士拼命想要爬进藤蔓网庇佑范围,在半路就被体型恐怖的白色魔族踩入泥中。

阿修所化魔隼与阿乔所化魔化山羊同时冲进藤蔓网,腹背受敌的简不得不收缩藤蔓。

南顾不得想其他、求生的本能让他硬抗着双重威压哆哆嗦嗦地抽出佩剑,这期间白色魔物已经撞进人群范围、眨眼间便踩死、撞死数人,惨叫声让场面更加混乱。只能勉强站起来的南双眼充血,一团团爆开的血雾超过了他的神经承受极限。

“――别碍事。”

一鼓力量扫到南的腰部、将他横向撞飞。明明耳朵被嘈杂的战斗轰鸣与惨叫声填充,但南就是清晰无比地听到了安格斯的声音。时间似乎变慢,身不由己地飞出去的南视线回转,看到了从另一方向进入人群密集地带的安格斯。

他避开了白色魔族的冲撞地带、也绕过了正与魔隼、魔化山羊角力的简,以一种闲庭漫步的轻松姿态在人群中穿行。他的施法动作优雅又迅捷、手指灵活地比划出简单的动作,指尖流泻出的魔法光华轻轻一闪,便带走一条条生命。

他在……杀人?!

身体与地面接触、摔得十分狼狈的南,就像感觉不到肉|体上的痛苦、也免疫了双重威压那样快速地翻身站起,惊骇欲绝地看着在极快的时间里收割掉大半冒险者们性命的安格斯。

“?!”

南在一瞬间产生了荒谬感,他竟萌发出自己正在做噩梦的错觉。他看到了什么?比魔族更快速、更有效地进行屠杀的人……是安格斯?

“住手――住手!!”

南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恍惚间只记得自己跑动起来、渐渐接近安格斯;而后,那个冷漠的男人随意地看了他一眼、冲他轻轻弹了下手指,他的身体便再次向后倒飞出去。

娜提雅,那个热情爽朗的女兽人战士,先惊后怒、大叫着放开同伴的尸体、挥舞大剑冲向安格斯,而后被黑色雾气缠绕,鲜活的面孔转瞬间失去生气。

班尼迪克,那个好脾气的大厨战士,刚挣扎着爬出半米、便被安格斯的魔法绞住脖子。他只来得及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头部便与身体分离。

巴奈特……

威尔……

叫得出名字或叫不出名字的人,熟悉或陌生的脸,在安格斯快捷有效的施法下先后变成失去生命的残缺躯体。

南再次站起来时,除了他们这一行人,这个临时营区已经再看不到还拥有呼吸的人类。

简依然在与魔隼、魔化山羊角力,“清理”干净现场的安格斯,旋身启动埋设的黑色种子,白色魔族身下大片地表忽然变成泥泞沼泽。

“噗咚”一声,脑中一片混沌的南跪坐在地。

剧烈地喘息着的格洛丽亚复杂地盯着安格斯的背影,低叹一声,将再次取出的魔核放了回去。施展禁忌魔法后又强行施法,她现在的状况很不妙;但显然,现在还不到放松下来休息的时候。经过南附近时她下意识看了失魂落魄的南一眼,疲惫地说道,“……去找东,到远一些的地方去,南。”

“……是我的错吗?”南木然地侧头看向她,麻木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满面泪痕,“是我的错吗,格洛丽亚,是因为我留下简?”

格洛丽亚不忍地闭上眼睛,喘息了一会儿才睁开,“……我们都同意了让简留下,我们都认同了接收木灵后有可能带来的风险,我们也都没有保住他身份的秘密。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南。死在这里的所有人……是我们共同的罪。”

南的脸扭曲起来,喃喃地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是的,南。除了让所有知情者都永远地闭上嘴,没有更好地保住秘密的办法。”格洛丽亚停顿了下,又说道,“即使安格斯不动手,我也会动手。灵魂契约都不可能绝对保密,又何况是……这么多人呢?在自己的安危和别人的性命中做取舍,并不艰难……走远一些,南。”再次叮嘱了一句,格洛丽亚继续前行。踩在已经被血肉浸染出异色的泥土上,飓风女士举起法杖,低声咏唱起冗长的咒语。

愣愣地盯着格洛丽亚的背影看了许久,南慢慢低下头,将脸埋进手掌中。生存从来都不是优雅浪漫的事,生存权竞争,也从来就跟温情脉脉无关。弱者若与强者产生生存权上的冲突,被冷酷对待是必然的。就像他们兄弟曾经的遭遇、就像那位身陷悲剧不可自拔的少将、就像在各种谎言中失去灵魂的人们、就像没有站上权力金字塔顶端注定会被放弃的那些人――

――神啊……

151.信仰(八)

151

……到此为止了吗?

腐化土地限制白色魔物行动范围的安格斯,百忙中视线扫过那个如同丧失灵魂般跪坐在地上的神圣骑士,脑中闪过这么个念头。夜夜小说网mht.la

不能怪安格斯冷漠,在他漫长的生命岁月中,所见过的那些拥有纯洁如水晶般的美好灵魂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人能够维持信念走完人生路程。保持了几十年才变质的森?兰斯洛特,在其中已属异类。更多的,是在数年、数月间便迷失方向,或沉沦、或变得面目可憎。

即使是在那些沉沦变质的年轻人中,南?托莱这个神圣骑士也不见得如何出色。至少在安格斯眼中,这种出生在体面人家、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所谓的正直和慈悲全都是建立在个人身份优越感上的道德和人格精神的体现,只要稍稍被现实碰撞,就会如泡沫般破碎。若要比较,南?托莱甚至比不上那个埃伦领地遗民、为了报仇而愿意忍辱负重的西里尔。

南的悲喜、南的绝望,在安格斯眼中就犹如儿童的玩闹。他根本就不相信这样的人能够维持住多久那幼稚的热忱,现在,他也只是稍稍感叹了一下格洛丽亚所重视的人只“撑”了几个月便不复纯净,仅仅只是如此而已了。

――在别人的性命和自身的安危中做选择,虽然答案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但对于拒绝接受世界的黑暗面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年轻人来说,与扔掉纯真、拥抱沉沦并无区别。就像春天过后夏季来临前的雨季,毫不留情地摧残刚冒出新芽的小树,扛过去的,便渐渐枝叶参天,扛不过去的,回归尘土。

虽然残酷,但“黑暗”是必然存在的。正如纯洁天真的婴儿,也会对父母的爱天然产生独占欲一样。拒绝接受“黑暗”存在的人,就不可能撑过漫长的雨季,再次迎来新生的春天。

至于接受“黑暗”洗礼的人,是就此沉沦陷落、还是正视自己内心中黑暗一面的存在,依然对自己的道路坚定不移,那就要看个体精神是否强大了。真实而残酷的世界,不容许人心存侥幸。

南确实在接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和煎熬,就像他第一次开始质疑世界规则那样,他开始怀疑他所经受过的教育和对世界的认知。

――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会为了他们这行人的安全考虑,死守简的秘密吗?

不会。

――以他们的性命相逼迫呢?

泄密的手段太多,不仅限于语言。若要挟,又要做到什么程度?

几乎被愧疚和难言的心痛压抑到呼吸困难的南,在一步步的自我拷问中慢慢地、绝望地发现自己正在强迫自己忽略能够避免这一场的悲剧的源头――如果,如果我们没有跟他们碰上、没有跟他们同一个营地,那么他们即使拥有贪婪之心也不会暴露出来、以致于送了命。

人性是最不能考验的东西,拥有过基层执法经验的南明确地知道这一点。给予人犯错的条件后去责怪人的愚蠢,那是非常不道德的事。

但万事没有如果,他们这行人与这些人碰上、简的存在引来了魔族、简的身份暴露……为了保密,这些人必须永远地闭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即使这对这些人来说,并不公平。

“死在这里的所有人……是我们共同的罪。”

南的脑海中回荡着格洛丽亚沉重的话语,自脚底到指尖,一片冰凉。

――我是……罪人啊……

无声地在心中呢喃,南感觉眼前的世界正慢慢地失去颜色,并不知不觉中开始远离他。

格洛丽亚咏唱出限制型魔法“风之束缚”,帮助被死死缠住的简脱身。追击的黑色魔族与尤纳尔先后回来,将被带走的两截金色藤蔓抛给简后又再次打了起来。南能清晰地看到场上的变化,但他的大脑和精神已渐渐麻木,难以兴起波动。

那头魔化山羊发出了刺耳的咆哮,格洛丽亚附近的地面被砸碎;魔隼长鸣升空,羽箭扫向安格斯;尤纳尔怒骂了几句什么,丢下黑色魔族跑向安格斯……

“――!”

格洛丽亚转头过来高声叫了一句什么,她的脸上满是汗水和焦急。南费力地眨了下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中了石化术一样,连本该自由的思想都已被凝固。

甩脱安格斯的白色魔族发起冲锋,体型巨大的、狮兽虎身的怪物全速奔跑起来后,连大地都不堪重负地开始颤抖。被飞溅的泥块砸到脸上的南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巨大的力量冲击到瞬间失去意识。

这不是尤纳尔带有巧劲的踹踢,也不是安格斯那手下留情的魔法推动。被白色魔族撞上的瞬间南的身体发出十几下骨骼碎裂的恐怖脆响,口鼻喷溅出的血液在半空中撒下一长串刺眼的血花。

“南!!”

只是打算尽量与安格斯拉开距离的白色魔族发现木灵居然向他追了过来,智慧并不低的他微一低头,便发现了挂在自己前臂上的人类。

木灵对这个人类的关注让白色魔族勃然大怒,同时也意识到这是带走木灵的绝佳机会,他向同伴们发出一声长啸,低下头将不知生死的人类含到口中,放开速度向远处冲去。

“放下他!”本就远离营地中心的东大叫着跳了出来,他的行为固然勇气可嘉,但他的武力却并不支持他这样做;从他身侧冲过去的白色魔族甚至没有理会他,只是奔跑带起的疾风就将东刮了出去。

格洛丽亚试图留下至少一个魔族以作筹码,但已经透支精神力的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咏唱魔法。眼睁睁地看着四个魔族前后呼应着奔入密林深处,她费力地咳出一口血,喘息着扫视一地狼藉的营地,面露苦笑。

奋力爬起来的东大叫着追出去一段路,又期翼地回头看向格洛丽亚;在飓风女士脸上看到明显的绝望后,东只觉眼前发黑。

“供奉自然神系图腾的魔族部族不多,他们应该是卡克族。”

死一般地沉默笼罩在营地上空,良久后,拔出肩头羽箭的安格斯止住伤势,淡然出声。

“卡克族?传闻中与自然教派的德鲁伊打过交道的那只魔族吗……魔族中他们算是较为中立的部族,或许简就是从他们那儿出来的?”格洛丽亚强打精神接话,谁都看得出她在故作轻松。

安格斯略微皱眉:“给予人不可能的希望不是善意,女士。”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东,“南?托莱,回不来了。”

东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埋下头。

“简跟过去了!”格洛丽亚高声道,“简……简当然会保护南,我们会再见到南的!”

“好吧。”安格斯并没有兴趣就这个问题进行争执,“让我们先考虑一下目前的问题,没有火焰女妖协作,我们需要另找与萨卡兰姆佣兵团保持联系的合伙人。”

宗教宣扬虔诚的信徒死后能进入温暖的神国,而灭世论的邪教组织往往宣称所有的人都将下地狱。当然,没有人能对这些以神和信仰的名义欺骗世人的人发出质疑,毕竟经历过死亡的人,已没有能力发出声明。

无意识中,南仿佛身置虚无。

身体没有一丝感觉,灵魂如同被冰封住一般寒冷、僵化。

……这就是死亡吗?

产生了这个意识后,南发现自己被冰封住的灵魂正在渐渐恢复生气,阴冷的感觉也更加强烈。

……

似乎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他想要回应那仿佛已经哭出来的呼唤,又觉得很累、很疲惫,想要永远地沉睡,不愿回到让意识经受煎熬的清醒状态。

南抗拒再次经历来自自我灵魂深处的拷问,那种连对自己的存在都产生怀疑的感觉太糟糕,糟糕得他恨不能让自己永远地消失。

弱肉强食是对的。强者掠夺弱者的生机是对的。强者将自我意识强加在弱者身上是对的。

察觉到强弱掠夺、弱者又向更弱者挥刀时,南还能自我安慰自己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方,自己依然保持着高贵。但在发现自己同样深陷互相掠夺厮杀的泥泞中,且潜意识中能够理解认同强者对弱者的生机掠夺后,南羞愧得无地自容。

信心满满、认为自己足够优秀的年轻人,在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那么优秀时,往往要花费不少的心力和时间来让重新认识自己;之后,或继续自我欺骗自己仍然优秀、只是被黑暗的世界所误;又或是自暴自弃,以消极悲观的姿态接受无能的自己。

南现在和这样的年轻人也没有多少区别,不同的是,他那建立在个人身份优越感上的认知,在彻底破碎之前已经历了不少打击――比如身份天翻地覆的变化、比如对身处世界的进一步了解、比如对神和信仰的全新认识。

如果没有杰弗里城的恶魔事件,如果没有受到格洛丽亚邀约,如果没有遇到安格斯,南接下来的人生历程是可以想象的。在戒卫队中慢慢升职、资历足够后从大哥手中接过总长职位,到了一定的年龄后结婚生子。

年轻时的热诚和勇气会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慢慢被磨灭,尖锐的棱角也敌不过岁月的冲刷,最终慢慢地向世界妥协,成为一个随处可见的、保有一定底线的成熟男人。

人,是一定会被世界改变的。走上那样人生的南,多年后回顾青春岁月,想起曾经充满热情的自己或许也只会怀念地一笑。

但恶魔事件在杰弗里城发生了,被动地站到了杰弗里城最高权力者对立面的托莱兄弟,也不得不随着格洛丽亚踏上旅程。依旧正直单纯的南还来不及学会成熟和妥协,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黑暗面便被粗暴地推到他眼前。

如同人间炼狱般的绿意村,悲惨早逝的吉米;哈代村那对恶毒的父子,可怜的黛西;埃伦领地的悲剧,含着眼泪对仇人献媚的西里尔……

南毫无抵抗之力,唯一可告慰自己的,只有一句说出来便显得极为可笑的自我安慰――至少我不是那样肮脏,至少我与众不同。

南的悲悯之心带着高高在上,虽然他自己并没有自觉。他习惯了被人乞求怜悯,他认为自己代表着神的意志、自己是神圣而光彩的。当他发现自己手中其实也握着刀时,他努力地维持的自尊和骄傲瞬间崩塌。

哪怕只是一瞬间认同安格斯屠戮那些人,对于南来说也是难以原谅自己的。然而无论怎么思考,他都不能思索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的仁慈如同伪善,他的怜悯不值一提。

对自我的否认让南的灵魂痛苦不堪,他甚至放弃了作为智慧生物的求生本能。

但是――他依然感觉不甘!

这种不甘让他依然苟延残喘,依然维持着最后一线生机。

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哈代村之后他就一直在思索。底层的人犯了罪、甚至没有犯罪都会轻易地丢掉性命,哈罗德城的贵族们害死了那么多的埃伦领地遗民,却依然享受着富贵体面的生活。国家的英雄可以轻易地被抛弃,国王视领地与领地上的国民如蝼蚁。代表着神圣的神官们权势滔天、肆意妄为,却唯有无视法律者能够向他们施加惩罚。

南清晰地知道自己也是让临时营地那些人陨命的罪魁祸首之一,但严格说来,现存的各族,又有谁不是当年那些弑神者的后裔呢?

人们对神犯了罪,又向自己的同族施加罪恶。这是……不对的。

南感觉胸口有一块地方热了起来,热源感染着他的灵魂,冰寒阴冷的感觉渐渐消退。

老托莱抚摸他头顶的记忆慢慢地清晰起来,父亲的教诲也若隐若现地在耳边响起。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面对错误的勇气。神会原谅你的,天父是如此宽容……即使人们的灵魂充满罪恶,我们的父仍然不会放弃我们……”

――是啊,即使被各族所弑、所亵渎,光之神弗朗西斯?奥卡锡,这位希望之神依然没有放弃世人。他的神格依然悲悯众生,他依然回应着人们的祈祷,他依然……愿意庇佑着所有的罪人后裔。

南感觉胸口的热源在扩大,重新涌上心头的信仰似乎正在给予他恢复生机的力量。

“……南!南!”

耳边的叫喊声清晰起来,南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简欣喜若狂的脸。

来不及打量身处何地,视线便被铺天盖地的金色淹没。南索性闭上眼睛,吃力地抬起手,回应简的拥抱。

正因为我是罪人,才不能轻易地逃避。掠夺了别人的生机的我,并没有资格轻言放弃。对于失去生命的人来说道歉没有意义,忏悔也不能让死者复生,但至少,我可以让我的生命更有意义。

152.逐渐成长的南

152

本能生物的生存竞争是远比智慧生物更加残酷的,如果说让简对外界产生兴趣的是在他萌发智慧之初遇到的“吉恩”,那么南就是让他对新奇的世界充满眷念的唯一存在。(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木灵没有眼泪,简也只能是用近乎低泣的声音来表达他的悲伤和庆幸。他是不能接受失去南的,他的心智还没有成长到能够忍受绝望侵蚀的程度。

“请不要不回应我的呼唤,南,这让我十分难受。”拥抱着重新恢复生机的南,简颤抖着发出乞求,“我想要你永远充满活力,我希望永远能看见你的微笑。”

“……”南浑身都僵硬了一下,尴尬地将简推开,“我很抱歉我让你担心,但这种话应该对更亲密的人去说……是谁教你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简顺从地松开南,脸上还挂着迷茫,“不对吗?我认为我们是如此亲密的。”

“呃……听我说,简,我不是否认说我们之间不足够亲密……我们应当是家人般的关系,但……好吧,以后少听格洛丽亚读她那些莫名其妙的爱情小说,里面的对白十分不合时宜。”南跳过这个话题,挣扎着坐起来时他发现自己的上衣被拉开了,胸口接近心脏的部位有一个小小的圆点,“这是……?”

简又紧张起来了:“我向你的身体注入了一些我的体|液,他们说这样能够挽回你的生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南的脸色有些发黑,他总觉得简在措辞上有不小的问题,当然,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他们?哪一个他们?”扫视一圈周围陌生的景物,南觉得事态有点儿不对劲,“我们现在在哪儿?”

“他们是阿巴和波特莱。这儿是遗忘之森。”简乖巧地回答。

南好悬没有跳起来——阿巴和波特莱这两个陌生的名字且不说,遗忘之森他是听格洛丽亚提过的。黑森林深处与外围交汇处有不少种族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古战场遗迹,遗忘之森便是其中之一。那个时候的黑森林覆盖面积还不足够大、不能完全地隔绝死地,偶尔从死地那边远征而来的野蛮人军队,出了黑森林便会与人类王国的大军碰上。千百年间的交火制造出无数生命绝迹的区域,这些古战场的遗迹,即使是格洛丽亚那样强大的大魔法师也不太愿意靠近。

“这很不妙——我们怎么会到这儿了呢?其他人如何了?东他们呢?”也许是站起来的动作太激烈,刚刚站稳,南便感觉头部一阵晕眩。扶着简稍作喘息,南开始仔细地打量四周,他们似乎是在一个狭小潮湿的山洞里,洞口被大量的藤蔓类植物覆盖,洞内光线很暗,弥漫着淡淡的腐臭气味;他之前躺的大约是简搜集来的干草堆,这一小片地面也是洞内唯一干爽的地表。

“这……当时你在阿巴口中,我只记得追着阿巴跑,没有顾得上其他人。”简羞愧地低下头。

“……那是我的过错。”脑中闪过陷入昏迷前的场景片段,南叹息一声,又问道,“你口中的阿巴是那……那位浑身白色的魔族?”

“嗯。”

南隐约想到了点什么,“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比如攻击我们的缘由,或是想要对你做什么?”

简气愤起来:“他们很无礼,偏执地认为我受人欺骗,固执地要将我带回去。我讨厌他们,南,都是他们让你受了伤。”

想想人类历史中对魔族的描述,南也能理解魔族对人类的敌视:“魔族与我们……与人类,确实不是和睦的关系。偏见是相互的,不可能人类将魔族视为仇寇,魔族却对人类热情坦率。但我想他们是重视你的,比如……他们至少告诉了你怎么帮助我。”

将手按在心脏位置那个细小的圆孔上,南回忆了下清醒时的那种感触,毫无疑问,简注入的半神原液与他的信仰产生了共鸣,这是让他醒来并恢复生气的主要原因。联想到格洛丽亚指导过的能量共通性,南忽然觉得脑中抓住了点儿什么东西。

不等南整理思索,山洞洞口处的光线晃动了一下,简立即侧过身、横档在南身前。

走进来的是白色魔族阿巴,他赤|裸着身体,只在腰间系了一条兽皮。这个魔族人类形态时看起来并不具备威胁性,身材略显单薄,柔软的白色长发披散在肩头,眉目清秀,像是个温和中带点儿腼腆的青年男子。

阿巴走进来后冲简说了句什么,而简的回应防备又警惕;他脸上似乎浮现一丝无奈,冷冰冰地看了南一眼,又转身离去。

这一眼让南犹如直接被当头一棒打在灵魂上、瞬间产生了一种灵魂离体般的错觉,全身都阴冷发凉。魔族不屑于隐藏敌意,赤|裸|裸的杀意中隐约带着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威慑力,如果不是从安格斯那儿接受过几次威压洗礼,南这会儿估计连保持站立都会有些困难,即使如此,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一阵阵战栗。

没等南发问,白色魔族离开后简就情绪低落地对南说道:“对不起,南。我没办法一次对抗四个魔族。”

拥有战神之名的尤纳尔单对单下也无法快速地拿下一名魔族,又何况是简呢。对此南并不意外,他将灵魂深处的异样惊悚感强压下去,宽慰地说道:“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是我的无能拖累了你。”

简的神色纠结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不要将我当做什么都不懂,南……是我引来了魔族,是我给大家添了麻烦。”

“亲爱的,我们在与你成为同伴的时候就该预料到这一点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南柔声说道,“我现在能站在这儿,也是因为你对我提供了庇佑。你比你想象的更加可靠,简,你并不需要道歉。”

简下意识地伸手将南抱紧,自那次山谷中偶遇以来,南让他感受过太多次的安心,“如果真有神的话,我希望能向神表示感谢。感谢神让我遇到了你,南。”

“……简,这种肉麻的话下次别再说了。”

“哦。”

系好衣服上的扣子,南在山洞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自己身上脱下来的护甲。质量精良的护甲上满是被利齿咬穿的坑洞,穿是不能穿了;好在内衬的皮质护甲还保持着完好,也能稍微提供点儿防御。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魔族是想要将你带回他们的居住地,是吗?”

“是的,可我不愿意跟他们走。”

“当然,简,我们要想办法与格洛丽亚他们汇合。但是我们不能蛮干,既然魔族重视你、并因你而愿意留下我的性命,那么我们也许能够想办法与他们交涉。”南梳理着思路,慢慢地说道,“以此为前提,接下来……我们最好稍微顺从他们,不要轻易地激怒、恶化关系。”下意识地,南开始考虑如果处在他位置上的是东,他那位素有圆滑之名的哥哥会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

以前的南是很不屑东的处世方式的,但现在,南将目标放到让他自己的灵魂都会因激动而颤栗起来的道路上后,他发现“低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艰难,并且,适当地“低头”比强硬地直着脖子更适合前行。

“你对魔族有多少了解呢?他们的部族、他们的行为习惯……只是知道如何与他们交流?好的,这也很有用,至少先有了语言上的交流,才有进一步交涉的可能。(wwW.mht.la 无弹窗广告)那么,在我们对他们有足够的了解前,我想我们应该更加谨慎小心。”南长呼一口气,“第一步……就从魔族的语言开始吧。简,我想请你教我魔族的语言。”

南在语言上并不算如何有天赋,只因军队的需要稍微涉猎过矮人族、精灵族、兽人族的少量惯用词。魔族语言的发音很怪异,音节更复杂晦涩、并带有大量的卷舌音、翘舌音,格洛丽亚曾说初学魔族语言的人很容易咬到舌头,南很快就切实地了解到了这一点。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勉强掌握了十几个魔族常用词汇,南忍不住佩服起据说精通两百多种魔族小语种的斯尔纳来。

白色魔族阿巴再次进入山洞时,简听话地将态度表现得不那么抗拒了一些;这样的转变让阿巴先惊后喜,没再用那种带着杀意的眼神对待南。

因简的“配合”,阿巴这一次与简进行了较长时间的对话。南努力地倾听,从他们的对话中模模糊糊地分辨出“出发”“回归”等词语。

阿巴离开后简向南复述了一遍他们的对话,果然,白色魔族对简的意志是较为尊重的,在简不同意的情况下魔族也没有扣押下南强迫简回归,而是试图说服。

没过多久,因简的态度转变,南从被“敌视”转变为被“戒备”状态,阿巴再一次走进来时,南得到了被容许踏出山洞的“优待”。

山洞中的腐臭味虽淡,但长久处于那种环境下确实让人感觉气闷;走出洞口后南深呼吸了几次,才有种真切地回到人间的感受。

这儿的地势类似于丘陵地区,到处是低矮的、连成片的小山包,几乎找不出稍微宽敞一点儿的平地。植被偏矮小、看不到大片的林荫,不少地方还残留有曾经的战争痕迹,一些山坡诡异地呈现残缺状、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撞塌、又或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损毁。

虽已过去悠久的岁月,这片古战场遗迹依然让人感觉震撼。被战火烧灼过的地表甚至无法让植物生存,不少下凹的巨大空洞已经荒漠化。

南大略扫视一圈远景便收回视线,山洞不远处、一小块草地上,另三个魔族围着火堆盘腿而坐,六只眼睛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魔族成年便拥有四阶以上的战斗力,少数天赋极强者更是直达五阶。三个魔族并没有对南表现的敌意、甚至可说是漠视,然而那种自然散发的强烈气势便已足够让南感觉呼吸困难,心跳加快。

三个魔族中浑身黝黑的那一位只是看了两眼就对南失去兴趣,扬声冲阿巴喊了句什么就起身走到草地边缘,抓起被扭断脖子的巨大甲虫拖到火边,用手直接撕甲虫身上的厚壳。

“……”南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开,紧跟着简的脚步慢慢地走过去。那种巨大的甲虫在之前尤纳尔引发的虫潮中他曾见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似乎是虫群中的王虫。王虫级别的甲虫在魔族手中就如同没有抵抗之力的兔子一样,轻轻松松地被拆掉厚壳分解成块。

不同于对南的无视,简走近后,三个魔族先后出声与他打了招呼。其中看起来宛如少年、双腿膝盖以下向后反曲的那一位还站起来搬了块石头给简坐,神态、语气都相当亲昵。

简对他们对南的态度很不满,他将南拉到自己身旁,认真地对四位魔族说道:“我的本能告诉我我与你们是亲近的关系,但我并不想因你们的偏见而让我的同伴受到委曲。我没有被谁欺骗,相反,当我进入人类的世界后,我的同伴给予了我很多帮助,如果你们重视我的感受,那就请同样尊重我的同伴。”

简的发言让四位魔族面露惊诧,之后是难言的尴尬。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白色魔族阿巴代表其他三人说道:“我想……也许人类中也有不那么肮脏的存在吧。但你要明白,木灵,人类对你绝非充满善意。”

简点点头,他记着南的叮嘱,适当地退让和顺从,不必每一件事都要争出输赢:“我已经有了名字,我的同伴与我共享了他的姓氏。简·托莱就是我的名字。”介绍了自己的新名字后他用魔族语言与人类通用语分别介绍了一遍南的名字,又向南介绍三位魔族,“波特莱。”他指向黑发黑瞳、皮肤黝黑的那一位,“阿乔。”又指向如同少年的那一位,“阿修。”最后是看起来懒懒散散、似乎随时都会睡着的那位。

出乎南的意料,四个魔族对他的态度都很冷淡,但当简介绍时,他们也会勉强地点头回应。名为阿乔的魔族少年偏头看了他一会儿,还好奇地用大陆通用语发出了他的名字。

也许情况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南在心中对自己说道。用不那么标准的魔族语言发音出四位魔族的名字后,阿乔甚至冲他扬了下眉毛。

碍于语言上的障碍,简单地称呼了名字后双方就谈不上能有什么交流了。显然魔族眼中的人类不是什么可亲近的存在,当南挨着简坐下时,南在一黑一白眼中都看到了明显的嫌恶。

这种遭遇对南来说是挺稀罕的,在以往,“嫌恶”这种情绪似乎都是人类对待外族时的姿态——想到这一点的南自觉惭愧,他也曾以这样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对待过其他种族;当自己成为被嫌恶的一方时,他才发现这种傲慢是如何地可笑。

或许成熟的第一步就是正确地认识自己、客观地认知自己的不足吧。这是让人难受的过程,却是每个独立的个体都必须要经历的事。南忽然觉得安格斯对自己所说的那些冷酷话语并非全无道理,他确实是信仰着天父,但信仰某位神明却不表示他就比谁更加高贵。信仰天父的信徒们毫无道理地鄙夷、轻视信仰别的神明的人们,抽离信徒的身份后回视过去,那种曾经理所当然的鄙夷简直让人脸上发烧。

曾经的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将那种没有道理的傲慢心态视为常态的呢?到底要冷漠、冷酷到什么程度,才会觉得一部分人的高贵理所当然?

不——“高贵”这个词,本身就已经是种讽刺了。简与四位魔族谈话时,南脑中胡思乱想起来。

国王高贵吗?是高贵的。可“高贵”的国王,在面对私利时同样面目丑陋。

神官们高贵吗?是高贵的。但在私利面前,他们同样丑陋不堪。

贵族们高贵吗?是高贵的。但——

脑中闪过许多人的脸,南发现“高贵”这个词,被用在了太多名不副实的人身上。然而没有人能说他们是不“高贵”的,他们的优渥生活和身份地位是普通人永远也望尘莫及。

莫妮卡·豪斯曼高贵吗?是高贵的,她的忠诚让人心生敬意。然而在大多数人眼中,她要么是个可怜的弃子、要么是个流着奴隶血液的、卑贱的私生子。

萨姆尔太太,哈代村那户恶魔父子家庭中的主妇,她高贵吗?答案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任何过人能力的她长期饱受丈夫的暴力,却依然坚强地保护着继女、保护着村中弱势的家庭。

西里尔呢?他的灵魂也是高贵的。出生贵族人家的他为了给埃伦领地遗民复仇,甘愿俯身做仇人的情人。那个优雅端方的年轻人所忍受过的屈辱,是别人永远也难以想象的。

南感觉自己渐渐被悲伤所淹没,这种悲伤来自对曾经的自己无知的绝望、来自于对自己曾经的天真的残酷。

没有人不渴望得到公正的对待,没有人不渴望被别人尊重。就像现在正接受着挑剔、嫌恶对待的自己一样。可曾经的自己,在对待兽人族和那些“卑微”的人们时,又比这些魔族们好到哪儿去呢?

南轻轻低下头,过去的自己让他感觉无地自容——我曾经是个多么糟糕的人啊,却还厚颜无耻地自诩“正直”!

体长十几米的巨大甲虫也只是四位魔族的一顿晚餐,当然,南的身份从“俘虏”提升到“不受欢迎的客人”后,也分到了少许的虫肉。当阿乔一脸不愿地给这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分发食物时,刚刚重建了内心世界的南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向对方微笑致意。

阿乔下意识地回应微笑,猛然惊觉对方是讨人厌的人类后连忙强行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用完晚餐南就被催促着赶回山洞,简离开后黑色魔族波特莱盯着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扭头冲白色魔族阿巴说道:“我们要带上那个人类一起回去?”

不等阿巴开口,阿乔就插嘴道:“不行的吧,族长会第一时间杀死那个人类,木灵会跟我们翻脸的。”

“当然不能让人类进入我族领地。”阿巴毫不犹豫地开口,“找个机会丢下他吧。”

“木灵不会同意的,你们也看见了,这三天来木灵几乎没有离开那个人类半步。”阿乔又快速地插嘴。

“其实……那个人类也不是很让人讨厌。”一向没有人问到头上就懒得开口的阿修突兀地说道。

“嗨——你这个弄丢了木灵的家伙,现在是要叛变了吗?”阿乔不满地嚷嚷。

“你刚才差点就对他笑了。”阿修不客气地还击。

“那很明显——那家伙是个欺骗的天才,木灵不就让他哄得团团转吗?”阿乔不服气。

“好了,阿乔。”波特莱打断他们的争执,“那个人类确实没有让人不快,我们都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恶心的气息。”魔族的精神力都相当强大,这让他们一方面能免疫精神类魔法、一方面能够看穿智慧生物的灵魂本质。无论人类多么擅长伪装,只要情绪剧烈起伏,他们就能清晰地感知,“但人类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善变,谁也不知道那个人类什么时候就会让人厌恶起来。”

“在木灵同意之前,我们就先带上那个人类吧。”阿巴总结道,“我们还有时间,只要说服了木灵就行。”

南自然不会知道魔族们对他的看法,他现在脑中也容不下这些。躺到草堆上的他安静地盯着洞顶,慢慢回忆起离开杰弗里城后的经历。

人如果有了远大的理想、并拥有将其实现的决心,就能忍耐绝大多数人无法忍受的痛苦现状。受困于魔族手中、睡在阴冷山洞中的南,就全然不会为窘迫的处境感到难受——即使他在几个月前还是个为了一把剃须刀就能弄得自己坐卧不宁的家伙。

若是阅历和眼界不足够的年轻人,在产生改变世界的想法后思路往往是单调乏味的。如果街道混乱,那就杀掉坏人们;如果城市混乱,那就杀掉贵族官员、城主神官;如果国家混乱,那就杀掉国王大臣;他们似乎是认为只要杀掉既得利益者世界就会变得清明、人们就会幸福了一样,单纯粗暴得匪夷所思。与其说这样的人期待“新|世界”,倒不如说他们只是擅长破坏旧世界、而后又做起在旧世界的废墟上建立一个新的旧世界的美梦——当然,在这个新的旧世界中,既得利益者换成了他们自身。

在接触过死神与安格斯之后,这愚蠢到可笑的想法自然不会出现在南的思维中。死神杀掉了那么多贵族、安格斯甚至刺杀了一任教皇,但那对世界的改变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就算是让尤纳尔——尤利尔·萧这位战神登上神坛的旧帝国覆灭战争,在新帝国成立的短短的一百五十年后,战神阁下依然黯然地选择了离开。曾经热忱地以为推翻旧帝国、建立全新国家就能让国民甩脱残酷命运的战神阁下,在新生的权力者阶层慢慢形成后所得到的,也只是无尽的失望。

一点点地深入自己没有正式地思索过的沉重问题,南发现自己犹如被迷雾笼罩,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前方。漫长的时间过去后他发出悠远的叹息声,起身跪坐,十指交握,静静地开始祈祷。

默咏着《初之章》上的赞美诗,南很快得到了神的回应。熟悉的、充满力量的温暖自心中慢慢升起,四肢百骸似乎正沉浸于温热的水中,急促的呼吸慢慢地变得沉稳,浮躁的心情也再次平静下来。

最后一位神祗光之神佛朗西斯·奥卡锡,诸神留下的希望之光……

希望。

南心中一动。

他想起他人生中所见过的底层人们,大多数人都是一张张冷漠而又麻木的脸。除了酒后谈起贵族们的绯闻又或是对别人的痛苦灾难幸灾乐祸的时候,很少能在这些人脸上看到鲜活的神色。以前的他漠视了这种麻木,将其视为理所当然。但现在回视那一张张脸,他忽然发现其中有许多东西被他忽视。

比如在绿意村,那个让人心底发寒的村子。在马休等人受到审判前,背负着巨大痛苦的人们也是如此麻木的。但在马休受到审判后,人们兴奋、专注、痛哭、激动、欣喜、发狂……他们是拥有感情的,他们的感情是如此地充沛、鲜活。

他曾经对村民们的态度感觉瘆人,当然,现在的他已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如何地肤浅。

底层的人们之所以麻木,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希望。为了忍耐着巨大的痛苦艰难地活下去,他们只能选择麻木。

南感觉心跳加速,他似乎隐约透过重重迷雾、看到了自己所要走的道路。

人们需要希望,改变命运的希望、改变人生的希望、追求幸福的希望。只要能有一点点的希望光芒,任何人都会重新鲜活起来。

巨大的欣喜从心底直冲头顶,南觉得全身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欢愉的颤栗,是的,希望——各族的祖先亵渎了“希望之光”,但“希望”本身却并没有舍弃各族。

如果神真正的神意能被人们所倾听。

如果教廷这个最强大的教派能够真正地弯下腰、低下“高贵”的头颅真正地行使神仆的职责。

如果神官们最主要的工作不再是欺骗民众、聚敛宗教献金。

如果……如果能够建立起真正公平、公正、公开的秩序!

迷雾在顷刻间被强烈的光芒驱散,漆黑之夜似乎正喷薄出瑰丽绚烂的五彩霞光。

南的心跳从不正常的狂热渐渐归于平稳,眼中再也没有容留迷茫存在的余地。他将手按在胸口,对自己、对心中的神许下誓言。

我要让天父的名讳不再被谎言笼罩。我要让教廷成为人们的希望之光。

“……南?”附在洞壁上正要入睡的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南正在微笑。

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在他脸上的具现,简还从未见过如此精神焕发、充满自信和希望的南,怔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你看起来很高兴,愿意与我分享吗?”

“当然了,简,我刚刚找到了我应该为之奋斗的目标。”南说道,“说起来有些不自量力,但我想我只有走到了那一步才有资格谈及梦想。”这个念头在他脑中浮现时他几乎呼吸困难,但到了要说出口的时候,他却彻底地平静了下来,“我想成为教皇。”

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诡异地横在半空中的身体翻过来正对着南,“那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呢?”

“当然是先努力地活下来了,简。”南笑出声,“如果这次倒霉地死掉的话,再有目标也没有用啊。”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的。”简偏头盯着南,想了想说道:“我感觉你好像变了一点点。”

南坐回草堆上,“哦?哪儿变了呢?”

“你变得……放松了很多。之前的你总是绷得很紧。我这样形容会显得奇怪吗?”

“不奇怪,简,你表达得很清晰。”南又笑了,“这就是‘希望’的力量啊,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支撑,可以压倒我的东西都不足为惧了。”

“咦?”简延伸出几根金色细藤在南的身体各处轻轻碰触了几下,又疑惑地说道,“你变强大了吗?我怎么觉得跟之前一样呢?”

“不是肉|体上的强大……是精神上。”南有些哭笑不得,挥手赶走金色细藤,“好了,之后我们再来探讨这方面的问题,先说晚安吧,简。”

这一夜南睡得十分安心,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放下了那些让他夜不能寐的负担,连眉间的死结都无形消散。

次日南出现在四位魔族面前时,魔族们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而后面面相觑。与人类魔法师需要借助魔法物品才能鉴定精神力不同,魔族只凭感应就能看出智慧生物的精神力。这个人类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夜之间精神力强了这么多?

简的“虚与委蛇”让停下来的魔族再次启程回归,跟随魔族上路的途中,南就像感受不到魔族若隐若现的敌意那样自如,不但努力地学习卡克族的语言,还能平和地偶尔以蹩脚的魔族语言与他们对话几句。

“那个人类……是不是不太正常?”第三天的夜晚,在一处开阔地过夜时阿乔忍不住向阿巴问道。

阿巴在四个魔族中占主导地位,一般来说在这个位置上的应当是他们中唯一的施法者波特莱,但因波特莱不爱思考太复杂的问题,阿巴也只能替伴侣履行职责。不过阿乔这个问题他还真无法回答,事实上南越来越“不怕”他们这几个魔族,也是让阿巴相当摸不着头脑的,“如果他不正常,可不能让木灵对他言听计从。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木灵愿意回归,应当要归功于那个人类的说服。”

阿乔瞪了已经开始打呼的阿修一眼,“都怪那家伙疏忽,如果木灵最早是与我们接触,那个人类根本毫无机会。”

魔族是不屑于自我欺骗的,所以阿巴很客观地说道:“我们得承认,那个人类对木灵的教育很合理。”

阿乔不屑冷哼,“可他也欺骗了木灵。你看,木灵对他保护得无微不至,真是狡猾的家伙。”

阿巴耸耸肩,他没有兴趣去为人类辩护,“以其向我抱怨这个,倒不如找出他欺骗木灵的证据。只靠这样说是不足够让木灵看清人类的,我们总不能真把那个人类带回去。”

不远处,南默默地往火堆里添加树枝。

简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为他准备过夜的“床铺”,这两个魔族以为他听不懂复杂快速的卡克族语言,肆无忌惮地当着他的面就说起话来了。

事实上——魔族语言发音复杂,但理顺了其中的规律后听懂还是不难的。南倒是不会产生憋屈之类的情绪,在开始旅行游历之前,他对待那些兽人族、半兽人族的态度也没比魔族对待他好上多少。稍稍感慨唏嘘了一下,他又开始思索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南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力比之前涨高了一倍还多,他只能感觉自己的思维清晰了不少,思索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时能更快地找到答案。

他现在脑中回想的就是更早一些的记忆——在王城神学院就读时,听过、看过的那些事件。神学院中不仅仅有他这类中产家庭出生的学业优秀的学生,也有许多镀金的上流人家青少年,比如夏洛蒂家的少爷、又比如大贵族、高级官员家的子嗣。

权贵子弟云集的神学院,表面上看去再如何平静和谐,底下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争斗的。以前的他只能看到事情的表象,现在冷静地回视,才能看穿其中的本质。比如曾经轰动一时的高年级学姐自杀事件,现在想来,那位以美貌闻名的学姐哪会是什么自杀,分明是卷入了身份贵重的少爷们之间的斗气。

大臣的孙子与大贵族的侄子同时看上了这位商人家庭出生的学姐,感情上的纠纷渐渐牵涉到了两户权贵人家。当事情闹到家长们那儿后,大臣与大贵族自然是不能容忍自家的子弟因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而对立的;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那位学姐背负“放|荡、不检点”的罪名,用性命来“赎罪”了。

真想总是残酷的,粗暴到不屑于符合逻辑。想明白了当年那桩公案,南心中隐隐作痛起来。

想通了一件事,许多不能明白的事情也就都有了答案。比如埃伦领地沦陷时赛因王不但不能指责豪斯曼大公守土失职、反倒被当时王城的议会攻击“沉沦美色”;几番交锋后赛因王不得不妥协、同意了王城神官的建议,从后妃中选出最美貌的一位冠以“巫女”之名绑上火刑架——丢失了大片领地的豪斯曼大公如果继续被打击,另一位大公权势便将暴涨。豪斯曼大公推动议会转移公众视线这一点赛因王是心知肚明的,但为了“稳定”,赛因王只能配合地将自己的妃子烧死。毕竟没有比软弱的女人更适合当替罪羊的了,烧死那位妃子不但能缓解王城上层紧张的气氛,还能让压抑已久的民众情绪得到一次发泄的狂欢,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完美的呢?

曾经以为统治平民的贵族是有绝对必要存在的南,在渐渐地接触、接受世界的真实后,虽然还不会产生对贵族存在的质疑,但已经意识到“绝对权力”的不合理性——没有监管、没有制约的权力是具有危害性的,并不拥有话语权的弱势方,在这些权力者眼中已经不等同于智慧生物。

以血脉来决定权力交接是不合理的,南心生明悟。好人家的子弟可以接受到更加精英的教育、也确实比平民子弟表现得体,但却并非所有体面人家都能培育出优秀的子嗣。同样,平民中也不乏接触到精英教育后便能脱颖而出的天才。能够治理一方、给人们带来富庶稳定生活的主因绝不是所谓的高贵血脉,而是能力。

与安格斯的结识实在是谈不上美妙,但他那种百无禁忌、肆无忌惮的言行确实很能影响到他人;而人若是能够站到更高一些的视角去看待问题,那么人就一定能够得到突破。当南以十分“大逆不道”的角度来回视他过往的见闻时,他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发生改变。

交谈中的阿巴和阿乔不约而同地停下话题,惊讶地看向南——怎么回事?那个人类的精神力怎么又在增强?

153.逃出生天(一)

153

成为魔法师的精神力门槛是100卡,如果够不到这个标准,那就连自然能都无法感知,更别提与元素亲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神圣系的门槛没有那么高,超过普通人平均水准的60~80卡,又能虔诚地向神祈祷,就能以信仰之力交换到圣光之力。

南的精神力是70卡,这是他从教廷骑士转为神圣骑士的前提,也是他能免学费就读士官系的基础。相比普遍在40到60卡的普通人,之前的他无疑是精神力强大的。但若是与施法者们相比,那又是连魔法学徒都不如。

魔族自然不会知道人类对精神力的衡量标准,此刻的南暴涨到接近二阶施法者水平的300卡精神力也不足以让他们吃惊――成年魔族的平均精神力为两千卡,南在他们眼中仍然柔弱得如同婴儿。

南对自己的成长一无所知,现在的他如同挣脱了思想束缚的雏鹰,终于拍动翅膀慢慢飞上高空、接触到以往的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更高远更宽广的思想领域。

这个世界,不曾存在思想家。当有人冒出会破坏现有“稳定规则”的不正常思想苗头时,他们会被世界庞大的反制力所杀。南现在的幸运之处是他没有处于人类法则覆盖之地,但不幸运的也是他没有处于人类法则覆盖之地――思想上的新生让他迫切地想要与人交流,但他身边除了懵懂的简,就只有魔族。

有简的帮助,虽然魔族的进程快得不可思议,南也能勉强跟上。但强烈的孤独感让他日渐焦虑,他思念东、思念格洛丽亚,甚至安格斯那张冷漠的脸也显得亲切起来。

“我们快要靠近卡克族的村子了。”这一天的夜晚,简为南寻找到空置的树洞过夜。天黑后他没有入睡,靠在南的身边低声说道。

南手掌上闪烁着圣光之力,正在轻轻按摩自己酸痛的小腿。简的话让他沉默了一阵,同样压低了声音:“他们……要对我动手了吗?”

“对不起,南……我会保护你的。”简坚定地说道。

“魔族的村子是不希望被人类进入的吧。”南低声叹息,“人类与魔族水火不容,他们能留我的性命到现在已属不易了。”

“南……”

“别担心,简,我没有放弃。”南安抚地摸摸简的头,“只要有机会……我们就能逃走。”

燃烧的篝火堆边,阿巴压低了声音对伴侣波特莱说道:“有些麻烦了,我们无法说服木灵。”

波特莱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个人类与木灵过夜的方向,皱了下眉。每一位魔族在暗夜环境下都是天然的刺杀者,然而木灵的寸步不离让他们完全没有机会可循。

“也许我们应该强势一些,阿巴。如果我们一起上,那个人类是逃不了的。之后木灵或许会与我们反目,但我们总有时间能够说法他――比起将人类带回我们的村子,我想我们可以冒一次险。”

“……”阿巴觉得找伴侣商量这事儿真是太过天真,波特莱更喜欢简单粗暴地处理问题,“不能这样做,那会让我们失去木灵。”

波特莱摊手:“你似乎想让我们同意带那个人类回去?”

“我只不是想冒让木灵与我们反目的险,波特莱。(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大不了将那个人类控制在我们的村子里,人类寿命短暂,过个几十年他就会自己死掉。”阿巴说道。

“那你要怎么说服族长和其他人?”波特莱问道。

“可以先将祭司争取过来。看在木灵的份上,祭司会考虑的。”阿巴说道。

“大魔神在上,我觉得我们这么干的话会沦为笑柄的。”波特莱连连摇头。

“亲爱的,听我说――”阿巴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骤变,波特莱也坐直了身子,与伴侣看向同一方向。

“今晚谁负责守夜?”波特莱说。

“……见鬼,是阿修。”阿巴额头上冒出青筋。

“阿修的话,这会儿躲到哪偷懒去了吧。”波特莱站起身。

阿巴解下腰间兽皮裙丢给波特莱:“但愿只是饿疯了的野兽,再因那个笨蛋出事儿的话,我就不想再放过他了。”

“上次我就说该给他点儿教训,是你做主原谅他的。”波特莱撇嘴。

“下次我会更听取多些你的意见。”阿巴说了这么一句,身影就在暗夜中慢慢消失,如同融入了夜色那样。

“嘭――轰!!”

猛然间的巨响惊醒了南,他拉开简的手臂向树洞外一探头,惊诧地看见不远处燃起冲天的火焰、半片天空都被染成了血红色;随后又是一连串的巨响、大地都轻微地晃荡起来,更有滚滚热浪席卷而来、连密集的丛林都抵挡不住。

“简!快醒醒,简!”

用力将简摇了几下,或许是这段时间一直绷着神经,简没有像以往那样沉睡不醒,没多久就迷茫地睁开眼睛;不等他发问,南就拖着他钻出树洞、向后狂奔。他们才刚冲出去十几米的距离、热浪就卷到了他们过夜的大树,朝向爆炸面的树皮、枝干瞬间就被高温烤得变了色。

“怎、怎么了?”简瞬间就清醒了,木灵一系是比较怕火的,冲天的火焰骇得他小脸刷白。

“不知道……”南也疑惑着,又是阵阵爆炸声响起、将他接下来的话音盖了过去。

拖着简又向后跑了一段距离,南猛然想到这似乎是逃走的最佳时机,然而还没等他确定方向,阿乔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怎么回事?”

南顿住脚步,看见阿乔睡眼惺忪地从比他们更后面的地方走了出来。看来这几个魔族确实是包夹着他们俩的,并不打算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我们被爆炸声吵醒,起来时就是这样了。”南极力压抑住紧张,镇定地指了指前方。

“阿修那家伙没有好好守夜吗?”阿乔先是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忽然意识到什么,大步靠近南,“你这狡猾的家伙是想逃走吗?快回去!”

“我们……”南刚想说什么,话音又再次被连续的轰鸣声中断;糟糕的是这次爆炸的地方很近、气浪猛地掀过来、推得他向前摔去,简更是惨叫了一声、伸出藤蔓卷起南快速后退。

“可恶――波特莱?!”阿乔连忙跟着简后退,眼角余光看到熟悉的身影从火浪中窜出,惊讶大叫。

四个魔族在临时营地一战后只有波特莱保持着兽皮衣的完整,但这会儿那身兽皮也被烧得差不多了,波特莱的黑发上还冒着火星,“阿乔?去找出阿修!”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嗷――!!”

这声长长的咆哮出自阿巴魔兽化的狮首虎身兽,熊熊烈火中这只皮毛雪白的巨兽撞断大片树木冲了出来,轰地一声在南等人不远处落地。

“哈哈哈哈哈……”古怪的长笑声突兀地响起,两个人影从火浪上空飘然现身。这两人拥有人类的外表,但明显不是人类――他们穿的似乎是某种奇异的兽皮,光滑的皮质上闪烁着诡异的冷光,倒立的红发如同燃烧的火焰,额头中有一只竖目。

“火焰图腾――爆炎族?!”阿乔惊诧过后立即双掌伏地、瞬间变形为魔化山羊,喉咙中发出沉闷的低吼,“竟敢踏入卡克族领地!爆炎的家伙们,你们是想要开战吗?!”

三目的爆炎族人飘然落地,六只眼睛轻蔑地扫视了一圈,左边那人嗤笑出声“果然跟人类搅到一块去了,卡克的人沦落了吗?”

右边那人更是哈哈大笑:“卡克的小家伙,我们可没有开战的意思――人类的臭味儿散发得到处都是,咱们还以为你们被人类挟持了。”

这两个三目魔族使用的语言与卡克族的语言虽然大致上相似、但在发音的音节上有很大的不同,南听得很有些吃力;不过从三个卡克族魔族的反应上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族的事情还轮不到爆炎族的人插嘴。”波特莱一边说话,一边冲阿巴打了个眼色,阿巴庞大的身躯立即侧移、隐隐挡住了南和简。

“我们其实也不关心你们要怎么跟人类狼狈为奸。”左边的那个三目魔族轻佻地耸肩。

“但如果与迷失的木灵有关,总不能让我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右面那个三目魔族嘿嘿直笑。

阿乔与阿巴皆不再废话、同时向二人扑了过去。魔族之间可没有和平共处的说法,虽然他们不必为了生存资源竞争,但没有哪个魔族能忍受被人觊觎。

南很快理解三目魔族为何被称为“爆炎”――俩个三目魔族同时挥手,随着强烈的火光、阿乔与阿巴身前立即爆发出剧烈的爆炸,如此近的距离下根本避无可避,南仓促间开启圣光庇佑,巨大的冲击力依然震得他口鼻出血、眼前发暗。

“南!”简自己也不好受,但他更担心南,数根金色细藤蔓延而出、替南挡下炙热火焰。

狮首虎身兽与魔化山羊硬抗着爆炸前冲,将俩个三目魔族逼得腾空飞起、爆炎魔法的释放暂时放缓,波特莱抓住机会连续释放出数道黑雾、盖过燃烧起来的火焰,顷刻间将大片火焰压灭。

有了阿乔的加入,俩个三目魔族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压制住一黑一白,一时成了僵持之势;只是波特莱一点儿也不轻松,一边辅助阿乔与阿巴打断三目魔族的施法、他一边还得盯紧木灵与那个人类,满肚子都是火气――阿修现在要是出现的话,也许他会控制不住先丢几个魔法过去。

南感觉自己的体表被烧伤了,双手与面部一阵阵地刺痛。快速地对自己释放了两下圣光祝福,他紧张地四下顾盼――他也在找阿修的身影,不能确定那个能变魔隼的阿修在哪的话,他不敢贸然逃走。

简卷住南急退数米、就不能再退了,波特莱挥手向他们俩身后释放了一道黑雾墙壁,威胁之意一表无疑。

“还好吗,南?”

“还好。”南喘息着说了一句,暗暗将手放在腰包上――决定要逃跑后他向简要了一些半神原液,危机时刻或许用得着。

简的半神原液与尤纳尔的半神原血都不是能无限量供应的,因为生物进化到半神这个程度,身体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物质形态、而是进化成了半物质半能量的聚合体。损失原液、原血,对半神本身的实力都是一种损害。若非事态严重,南也不舍得让简献出原液。(PS:光哥那种纯能量凝合的半神不计在内)

葱葱郁郁的丛林在两方魔族交手后便被焚出大片白地,爆炎族三目魔族那强悍的火焰魔法下,连石头都能被烧成石灰;附近的温度渐渐提升、站在最边缘处的南慢慢感觉呼吸困难。

……不行!身体开始脱水了,再这样下去根本就没有能力逃走!久等不见阿修的身影,南决定冒险了。他凑到简的耳边用人类通用语说了句什么,简丝毫不疑有他,用力点头。

机会很快到来,两个三目魔族并不甘心被压着打,其中一人猛然发力、另一人加速升空,魔法弹道绕过阿巴与阿乔、砸向波特莱。

“走!”波特莱被爆炸火光淹没的瞬间,南轻喊了一声、手上乍现圣?炽天使之剑锋芒、横劈向身后的黑雾墙体!

高度超过六米、两侧长度超过三十米的黑雾墙体绕过去太废时间,而南与简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争分夺秒。波特莱的魔法带有明显的暗属性,被炽天使之剑如同刀切奶酪般撕出巨大缺口;火光中的波特莱盛怒地扭头、南与简已经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

“岂有此理!”波特莱大怒,提步便追,下一瞬间、一道火龙在他身前炸开!

“他们的木灵逃走了呢!”一个三目魔族怪腔怪调地高叫。

“卡克族的家伙们跟自家的木灵反目了?真是无能啊!”另一个三目魔族幸灾乐祸地大笑。既然无法越过卡克族抢到木灵,那他们也不介意协助木灵“叛逃”。

南没有逞强、冲出黑雾墙体限制范围后便由简卷着他一路狂奔。以人类脆弱的躯体,在黑夜中的密林深处奔跑是很不明智的事。

爆炸声和火光迅速远去、不到几分钟的时间简便翻过了两座山头,无论南还是简都忍不住开始兴奋――他们在来时都很认真地记了路,只要那两个三目族人能将卡克魔族拖得足够久,他们是有机会逃脱的。

呼――

诡异的风声骤然响在近处,全速奔跑中的简来不及反应、支撑身体移动的金色细藤就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上、不由自主地翻滚出去;简尽力举着南、翻爬起身后立即去看身下的藤蔓,惊悚地发现上面被钉了几支羽箭!

“怎么搞的啊……他们都睡死了吗?”

懒洋洋的声音从高处传下来,南猛一抬头,就见遮蔽了星月的高大古树上蹲着一只体型惊人的魔隼!

154.逃出生天(二)

154

“糟了!”南额头上冒出冷汗,四个魔族中,他最不愿意对上的就是阿修――阿乔的魔化山羊耐力十足,但速度较慢;阿巴的狮首虎身兽爆发力惊人、但耐力不足;至于波特莱,施法者体质限制了他的体能;被另三人缠上南都有信心凭仗简的速度逃掉,唯独阿修的魔隼,他并没有信心!

体型惊人的魔隼张开双翼、无声地徐徐飘落在地,挡在两人正前方,“退回去,木灵……”冰冷的隼瞳扫过南,让南瞬间头皮发炸,“……我会当做没有发现你们试图潜逃。[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拒绝,你们对我的同伴没有善意。”简说道。

“因为人类是不值得信任的种族,并非针对你。”阿修说道。

“那是偏见!”

南看了一眼后方,他们跑出了五、六里路,打斗的动静已被山体丛林隔绝;但对现在的他们而言时间极度宝贵,根本经不起拖延。

抬头看向耐心地劝说着简的魔隼,南脑中闪过奇异的念头――这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考虑的方式,现在,他产生了强烈的尝试欲。

“――何不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呢?阿修。”绕过简,南向前走了两步,冲魔隼抬起手,“贵部族认为我欺骗了木灵,这是你们与木灵争执的中心。如果我要为自己辩护,那无疑是苍白无力的。没有任何语言能胜过事实,要确定我是否对木灵有所欺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不是更有效吗?”

魔隼隼首微微向下倾斜,南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却被他针芒一般的目光刺得皮肤表层浮起鸡皮疙瘩。

“……你似乎想要连我一起欺骗,人类。”

南一咬牙,鼓起勇气说道:“我听说有魔族生活在人类的世界,我也见过一位魔族与人类诞生的混血种。我们确实存在数不清的偏见和歧视,但并不表示我们之间就永无交汇可能。木灵……简对人类的世界感兴趣,我也希望简能够更多地了解人类世界中美好的一面。我与简是共享姓氏的同伴、是无需血脉相连的家人,如果你质疑这种牵绊,那么我邀请你加入我们之间。”

“你可以用你的眼睛来确认我与简的关系是否建立在欺骗和谋利上,如果你最终认为我对简有不利之心,那么……你可以带走简。”

南说完自己想说的,紧张地关注对方的反应。这段时间的观察,阿修确实是四个魔族中对他最没有恶意的一个,也是较为重视简的意志的一个――当简自白与自己的友好关系时,只有阿修与阿巴能够认真倾听。

魔隼大约是考虑了一会儿,慢慢地摇头:“不,人类。我不会踏入人类世界,你的建议毫无意义。”

简有些恼火了:“我也并不欢迎对我的同伴带有歧视的人。”

南深吸一口气,做最后的努力:“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邀请,阿修。我从阿乔那儿听说……今夜轮到你值夜,但你没有做,是吗?”

不等对方表现出不耐,南紧接着说道:“额头中有一只竖眼的爆炎族人袭击了营地,因为没有人预警,其他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波特莱和阿巴还受了伤,这也是我们能逃走的原因。”

正想打断对方的阿修愣住了,鸟嘴大张。

“逃走的时候我听他们的意思,大约是不会放过你……当然,我不是在挑拨,只是我想……也许你需要等他们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再在他们面前出现比较好呢?”

阿修脖颈处的毛都炸了,鸟嘴开合了几下,结结巴巴地道:“爆炎、爆炎族来了谁?”

“两个人,长得很相似,体型娇小、面颊瘦削,一样的发型和穿着,语言神态很嚣张,一来就用爆炎魔法炸穿了营地……”

不知是否错觉,南感觉自己从阿修那张鸟脸上看到了惊恐、慌乱等复杂的情绪,这让他心中振奋――成功了!

“尤纳尔、去帮东拆帐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安格斯,你都好了吗?咱们该出发了。”

南与简走失后,这个小团队里起得最早的人变成了格洛丽亚。尤纳尔渐渐沉默寡言、东时常失魂落魄,整个人瘦了一圈,唯一没有受到的影响的,大约只有安格斯了。

“离瓦尔克营地还有六十多公里,今天就能抵达。这次我们要与火焰女妖重新联络上,告知玛姬我们遇上了魔族……他们会理解的,不过也许会放弃继续跟我们合作。”陆行鸟背上,懒散地斜靠在鞍具靠背上的安格斯平静地分析着,“毕竟他们已没有合适的战力,明智一些对大家都有好处。”

“按时间推算,魔族地下城的地图应当已经流出……不过黑森林中飞行异兽传递消息受到限制,别的大型营地还一无所知。洛因尚未回归之前,这事儿得弄得人尽皆知才行。格洛丽亚,两大协会你更喜欢哪一家?”

格洛丽亚稍稍有些分神,怔了一下才回答:“猎人协会吧。”

“那就让猎人协会先行涉入此事。瓦尔克营地没有公开的协会窗口,或许要你这个‘金牌猎人’亲自出马。”

“好。”格洛丽亚没有异议,“你打算让猎人协会涉入到什么程度?”

“既然要做,就不能小气……将主导权给他们吧,损失一些人手后,他们会主动去联系冒险者协会的。”安格斯淡然说道,“斯尔纳如果够聪明,也会想办法去联络炼金术师协会。虽然爱美卡斯大陆的炼金术师协会不够强大,聊胜于无吧。”

东走在陆行鸟前方,在他前面不远处是负责探路、充当斥候的尤纳尔。

他们兄弟一直是走在中间的,因为他们不具备充当斥候的精英身手、也没有能力走在最后面压阵。

虽然格洛丽亚总是告诉他、她留在南身上的精神链接还在、南还活着,但东无法让自己不悲观。魔族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只凭简,如何保护弟弟?东不愿意这样去想,可他的思想却背叛着他的心智。

……弱小是弱小者的错吗?

――是的啊!

一直以来心安理得地当着“弱者”、当着被保护的存在,东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逆天的强悍者,更多的是碌碌无为之辈。东并不觉得平庸、无能是错误的,他本身就不是野心勃勃之人。

可南在眼前被魔族抓走的记忆太深刻,无时无刻、只要一想到就会在眼前浮现,刺痛着他的心和灵魂,让他焦虑不安――并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产生怀疑。

尤纳尔的速度是足以追上魔族的,但只有他一个并不可能与四个魔族抗衡,更谈不上救下南。东理智上十分清楚这个事实,但情感上却无法忍受……无法忍受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对南见死不救。

――弱小是罪。

已经过了热血沸腾年纪的东,心底有什么东西开始被点燃。

“哈、哈……”

数千里之外,南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躲进巨石后方。大地在轻微地震动,身后不远处,无数金色细藤漫天飞舞、阿修所化的魔隼也正发出阵阵羽箭。

黑森林绝不是安全的所在,魔族在其间行走时都要小心翼翼地规避,更别提其他生物。三个小时前,南与简、阿修,一头撞进了“生林”。

为了避开波特莱等人的追踪,他们不能顺着来时的路行走。而陌生的路段是极度危险的,看起来与普通的密林毫无区别的“生林”便是其中之一。

“活着的森林”、“有生命的丛林”是“生林”的别称,顾名思义,这是强大的木灵诞生意志后吞噬了周边的植物、将整片丛林化为躯体,静静潜伏等待猎物送上门的巨型猎食者。不慎踏入其中的生物,头顶的枝叶、脚下的野草、无处不在的荆棘藤蔓便化身为猛兽的唇齿、发起永远不知停歇的攻击。

无数根杀人藤扭成粗壮的鞭子、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地面、数不清的树枝化为利刃从四面八方袭来、过膝的野草疯狂地抖动身躯后如同箭雨般射出;这片危险的丛林中不存在丝毫的安全区域,南才刚给自己释放出两道圣光祝福,便被迫跳出巨石、就地翻滚两圈后躲进简的金色藤蔓遮蔽之地。

“简、原路退回!”仓促打量四周一遍,南快速作出判断;穿透这片生林太难,简并不具备持久作战的能力。

魔隼发出长鸣、扇动双翼卷起狂风、抵挡住上方的压力,配合简一步一步地后退;来自地面上的攻击更加疯狂,成片的野草扯动根须带出泥土、如同水浪般席卷而来,逼得三人举步维艰。

万幸他们进入这片生林仅仅几十米,半小时的苦战后,终于脱离了生林覆盖范围。前脚踏出这片死亡之地,简便疲惫得收起了大半金色细藤――他只是木灵的幼体,虽然噬魔藤品级极高,现在的他也无法与其他的成年木灵相抗衡。

“唔――!!”南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用力捂住口鼻,忽如其来的恶臭熏得他眼泛泪光,连恢复人类形态的阿修都脚下不稳地晃了晃;二人同时回头,神情更见惊悚――生林边缘处,一朵巨大、丑陋、恶臭扑鼻的人面花在平平无奇的古树树身上绽开,诡异扭曲的人脸恶狠狠地盯着三人,怨毒的恶意扑面而来、让人窒息。

“啊!”

南苍白着脸后退半步,又见旁边的大树、树枝上垂下的藤蔓、甚至地面石块上的青苔,接连冒出黑色的突起物、快速涨大、绽开,变成成百上千朵人面花,无数双怨毒的视线编织成恐怖的巨网,恶毒地瞪视着嘴里飞掉的三只肥鸭。

贪婪地狱花,木灵一系中接近半神的存在,拥有吞噬万物的天赋;危险程度S级,其“领域”被称为“第十一层地狱”。

无数朵人面花极快地凋谢、消失,那些被它吞噬后化为躯体的树木、野草、藤蔓、荆棘慢慢地散发出一道道诡异的雾气;这些雾气渐渐凝聚成形、化为随处可见的飞虫、食草类小型野兽、飞鸟等等生物,随着风声吹动、树木的枝叶模拟出虫鸣鸟叫,杀机四伏的危险丛林,转眼间恢复成常见的密林,等待着下一批猎物送上门。

“……我的父……”南下意识地低声祈祷,连肩部的疼痛都被他忽视了。进入黑森林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片森林的可怕之处。

阿修脸上的惊悚渐渐转为疲惫,扶着周边的石块想要坐下,但很快他就面色大变地跳了起来:“快走!我嗅到阿巴的气息!”

丛林深处不辨岁月,南不记得在另外三位魔族的追捕之下逃了多久,只知道他们连续数日没有感应到紧随其后的三位魔族气息时,温度已经渐渐升高、森林中的虫群越发活跃。

“……到三月了吗?”

幽深的峡谷中,南看着不远处山壁上进入发|情期的野兽,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身为魔族阶下囚的时间有十三日,而逃脱之后,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啊。

一道身影在陡峭的山壁上游动、数秒后在南坐着的石块附近落地。峡谷中水汽浓郁、地面十分潮湿,但这人双足接触地面时,一丁点儿泥水都没有被溅起。

“甩掉他们了。”阿修初始时一天说不上十句话,相处了这么久,才渐渐变得健谈,只是懒散的习惯没怎么改,到了地方就挤着南坐到平滑的石块上,要不是石面太窄,他估计马上就能躺下。

“真不容易。”南唏嘘道,“简去狩猎了,咱们吃点儿东西再出发。”

“……我已经吃腻什么味道都没有的食物了。”阿修懒洋洋地说道,“人类的食物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吗?”

“是的,我们热衷于发现各种香料和食材。如果你喜欢甜品,那么格洛丽亚……就是我们的那位女魔法师同伴,会跟你很有共同语言。”南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儿馋;实在是他们身上什么香料都没有,连盐都要靠兽血代替,“我个人比较喜欢鲜味,稍微有点儿辣也很好。”

很明显,阿修对美味食物的兴趣要远远超过其他,他甚至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很有精神地追问:“辣味是什么?我只知道甜和咸。”

“一种很有刺激性的味道,你会感觉舌头上有火焰在燃烧,整个喉咙都会产生炙热感……”

开始模仿东的“圆滑”后,南渐渐发现适当的让步会让前进这件事变得更容易,而稍微地低下头,也不会让人特别地难堪。比如曾经对兽人族都退避三舍的他,现在也能与魔族平静地对话。

简带回来一头成年野猪,粗硬的肉质、又没有调味料,烤出来的野猪肉味道可想而知。当然,现在的环境是不容许人挑食的,这头野猪留下少部分作为干粮后,其它的都进了三人的肚子――简和阿修可以两、三天才进食一次,南却是必须要每日进食的。

甩开波特莱、阿巴等人的第六日,外出狩猎的简发现了人类冒险者的踪迹。

这是个较为有规模的冒险者团队,在开阔地上几十个帐篷排成环形,外围有大量的人工驯养妖兽,如六足蜥蜴、迅猛兽、角马等;以石块和木头草草垒就的护栏外,三三两两的冒险者全副武装、担任警戒任务。

南没有仓促靠近,躲在远处观察了一下――格洛丽亚和尤纳尔都提点过他,黑森林中以冒险者为狩猎目标的团体也是存在的,要分辨正常的冒险者团队与“猎杀者”,除了对方的团队是否拥有带名号的旗子外,还要观察对方的人员构成,比如女性成员比率、代步妖兽中是否攻击性偏多等等。

观察一番后,南打头从密林中走了出来,老远就将双手举起、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你们好――打搅一下……”

靠在护栏上聊天的警戒人员往这边看了一眼,立即如临大敌;有人开始吹口哨、有人抽出兵刃、有人安排女性成员向后退,惊慌的叫喊声让南哭笑不得:“警戒!敌袭!有魔族!!”

南强忍住偏头看一眼阿修的动作,提高声音喊道:“我不是魔族、我们需要帮助――!”

对面的冒险者营地瞬间集结了二十几个战斗人员,数张弓|弩对准了南三人,吹口哨的更是高声喊道:“不许靠近!否则视为敌对!”

南立即停住脚步,给了简和阿修安抚的眼神,继续将双手高举:“我们与同伴失散,迷失了方向。我们并无攻击意向,我们需要帮助。”

持弓|弩的几人看向吹口哨的那人,推入护栏后的女性成员也好奇地探头探脑;吹口哨的人警惕地将三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口气稍稍缓和,“证明你们不是魔族,否则不许靠近我们的营地。”

南立即挥手给自己刷了一道圣光祝福,圣洁的白色光芒在大白天里也颇为显眼。

“神官?神圣骑士?”吹口哨的人面露惊喜。

南松了一口气:“我是神圣骑士。”

显然,对面的人们也松了口气,吹口哨的人高声喊道:“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地图、指南针、一定的干粮和物资,但你要为我们的人施加祝福,并且不能进入我们的营地。”

“那就太感谢了!”南发自真心地说道。

阿修听不懂大陆通用语,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他以为要大打一场,正心底埋怨着呢,就见双方气氛忽然缓和下来,对面不但邀请他们靠近、还主动出力给他们堆起篝火、搬来食物和一些认不出来的东西,整个人都有点儿傻眼。

“……怎么回事?”

被一个热心的女人搬来折叠凳邀请坐下,手上还被塞了盛着古怪热汤的器皿,阿修忍不住向简发问。

正跟吹口哨的人交涉的南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完全忽略了阿修开口就是魔族语言这事儿――还好,这些冒险者们听不懂这是哪一族的语言,只有个别人好奇地打量了阿修几眼。

同样分到热汤的简纠结了,他从南那儿学到了人情世故,不会看不出现在的状况――森林中逃亡到现在,他自己身上的长袍破破烂烂,连隐蔽金色细藤都做不到;南的皮甲和轻便服已经没了,现在只穿着满是破洞的套头衫和裤腿全烂掉的长裤;至于阿修,更是原始风味十足的兽皮围裙……直接跟一个魔族说他们这是受到了人类的“施舍”,会不会激怒他呢?

155.南的旅程(一)

155

不能怪这个冒险团队的人看到他们三人之后紧张成那样,实在是手无寸铁、又衣衫褴褛的他们三个,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在黑森林中若不慎与同伴失散、又没有携带物资,只需三五日就很有可能丢掉性命。[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容许南三人在他们的营地附近休息已经是这个冒险者团队最大的让步,而且还是建立在南的神圣骑士身份上。

“格洛丽亚·飓风?还有长得跟你很像的神圣骑士?抱歉,我们并没有遇到这样的团队。”吹口哨的人是这个团队的副团长,对南的提问他抱歉地摇摇头,“十人以下的团队在黑森林中很稀少,如果我看到了一定会印象深刻。”

黑森林并不适合大团队行动,大多数冒险者团队、佣兵团的人数都限制在三十到两百位以内。太大的团队在黑森林中移动很容易引来强大掠食者的袭击,比如魔物,又比如无处不在的虫群,又比如黑森林中的王者——巨龙族。

当然,若人数过少又实力不够,不小心闯进魔兽领地便很有可能全灭。有胆色以小团队进入黑森林狩猎的人,屈指可数。

南面现失望,强笑道:“失散前我们的目的地是瓦尔克营地,也许他们会在那里等我们。不知瓦尔克营地离这儿有多远呢?”

吹口哨的人惊讶:“瓦尔克营地?你们是从萨卡兰姆出发的,到瓦尔克营地的话应该是走西南方向那条路,但你……但现在这儿,可是萨卡兰姆营地的西北方向。你走了反路,伙计,你和你的同伴们失散多久了?”

南惊呆了:“呃……一个半月……左右吧。”

“……你们三个在黑森林里游荡了一个半月?!”吹口哨的人大惊失色。

“啊?”

“哈?”

正为南三人准备食物的几人都看了过来,一个提着面包桶的人惊叫道:“真的假的?伙计,你们的运气这么好?”

南有点儿心虚,“……多亏了我的两位同伴实力强悍。”

这个冒险团队的人下意识地去打量简和阿修,拥有金色竖瞳的简看起来像是异族,但少年般的体格实在太过单薄;阿修就更不用说了,头发如同乱草、懒洋洋的样子看上去似乎随时都能睡着,压根就看不出哪儿强大来。

比较沉稳的年长者还好,年轻点儿的团员立即露出了轻蔑的脸色——这家伙吹牛的吧,这样的三个人能在黑森林中生存一个多月?

吹口哨的人咳了一声,责怪地瞪了表现出情绪的年轻人一眼,“……我们带有多余的地图,一会儿你们带上一份出发就是。不过你要是从这儿走直线去瓦尔克的话,最好绕过沿途所见的所有平地。陡峭的山路走起来难一些,但比较安全。当然,最保险的方法是先回到萨卡兰姆,雇佣一两个佣兵团……”

这位年过四十的副团长善意地提点起南,这让南感觉很温馨。贸然暴露出他的神圣骑士身份是很危险的,幸运的是这个团队的人们都很友善,没有谁对他露出觊觎。

“你好……为什么不喝喝看呢?这是我们团的拿手酸汤,还是你不喜欢酸味呢?”

帮忙在篝火上架起铁锅的女冒险者见阿修端着汤碗发呆,好奇地偏头问道。

阿修一楞,他听不懂这个人类在说什么,下意识地看向简。

简已经“喝”下半碗了,“她在问你,为什么不喝汤。”

“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们食物?”阿修在考虑的问题是这个。

魔族确实是属于智慧生物分类里的,但魔族可没有给予他人食物的习惯。就算是与他交好的阿巴和波特莱,给予食物也建立在他提供原料或付出一定贡献的前提下。

简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这是南用他的能力换来的。他是神圣骑士,可以给别人神圣祝福。”

“原来如此。”阿修恍然,弄明白了这是某种交易的他立即心安理得地灌了一大口。

“咦?很美味。(wwW.mht.la 无弹窗广告)”特别的酸味让他眼睛一亮,舔了舔嘴角回味了下,再喝的时候就小心多了,生怕太快喝完。

简将喝空的汤碗递给帮助他们烹煮食物的女冒险者,“请再给我一些。”

“好的。”女冒险者给他盛满。

阿修眼睛都直了:“还可以再加?!”

“当然了。”简奇怪地看他。

阿修连忙把剩下的汤一口气干掉,将碗递过去:“也给我加。”

“要说:请。”简不满。请字他是用通用语发音的。

阿修皱眉,嘴唇抖了半天才勉勉强强地用大陆通用语的发音憋出了一个字:“请。”通用语的发音跟魔族的语言不一样,他说起来很别扭。

女冒险者惊诧地看着他,没憋住笑了出来:“你是还要再来一些汤吗?好的、好的。”给阿修盛满后,她忍不住伸手摸摸阿修的头,“你真可爱,是哪儿的少数种族吗?”

作为长寿种的魔族,阿修的年纪还没有过千岁,其外表在人类眼中看起来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眼角已有细纹的女冒险者眼中确实是可以用“可爱”来形容的。

“……?”从来没有被亲昵对待过的阿修一头雾水,再次看向简。

简愁眉苦脸地想了想,“嗯……她很喜欢你。”

“……我不会和人类交配。”阿修皱眉。

“我想她也没有要跟你交配的意思。”简觉得翻译这事儿真是辛苦,脑仁都开始疼了,“她很高兴你喜欢她提供的食物。”

“是这样吗?”阿修看了一眼那个奇怪的人类,端起汤喝了一大口,果然,对方的善意更明显了,“人类可真奇怪。”

“……”旁边的南真是费尽了力气才能忍住不失态。

“咦?那个人类为什么要往食物里丢干草叶?”女冒险者开始烹煮食物后,阿修又继续发问了。

“那个是香料。”

“怎么又往里面丢粉末?那是树皮吧?这是人类的巫术?”

“那个也是香料。”

“喂、喂,快看……”

简觉得他一个头快有两个大了:“别管她怎么煮了,我们等着吃就好。”

旅行食物谈不上精细,也就是把能煮的东西都丢到锅里、再添加香料而已。这种对于人类来说粗鄙无比的食物在阿修那儿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就着干硬的黄面包吃下半碗炖煮食物后他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我开始明白有些同族为什么喜欢留在人类世界了,人类哪儿都差劲,在制造食物上却很有天赋啊。”

简撇嘴,“我们现在吃的这东西并不怎么高明。在城市里,好吃的东西更多。”在萨卡兰姆营地的杜达家,简可是享受过精致美食的。

“真的吗?”阿修惊为天人,冲南叫了一嗓子,“人类,我也想到你们的城市去看看了!”

南抽空回头:“我们是很欢迎客人的,阿修。”他随便吃了点儿就开始给这个冒险团队的伤患施加祝福,这会儿正忙着呢。

简不悦了:“请求别人的时候,至少正式地称呼别人吧?”

阿修专注地考虑下了,点头:“是应该这样,抱歉,南,我不够礼貌。”

“没关系。”南微笑,说起来,这还是阿修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

十几个或病痛、或受伤的人得到圣光祝福,吹口哨的人对待南越加客气了。当南询问是否可以用圣水换一些香料加坐骑的时候,他立即吩咐人牵了一头角马过来。

角马是妖兽与魔兽的杂交种,毛色灰扑扑的、外形也算不上好看,但是耐力十足、能如同山羊一样翻山越岭。南用圣水和祝福能力与这个冒险团队交换到物资后便立即上路,分别时对方那个女冒险者甚至找来几套衣服赠送给了他们。

目送他们三个走远,吹口哨的人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还很后怕地擦了一下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

旁边有人奇怪地问:“咱们为什么不留下他们呢?有个神圣骑士多方便。”

“你懂什么?!”吹口哨的人呵斥,又指向曾向三人面现轻蔑的年轻人们,“你们也是,在黑森林行走最好有点儿眼色,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有人不服气地嘀咕,“那个神圣骑士明显在吹牛吧,随便来一头魔兽就有得他们好受,还落单了一个多月……”

吹口哨的人恨铁不成钢,“用用脑子,那个神圣骑士刚才一口气释放了几十个圣光祝福、又当场制作圣水,一滴汗都没流。咱们在萨卡兰姆又不是没有见过神官,那些大团队供养的牧师做得到这个程度吗?那个神圣骑士至少有三阶以上!”

“啊?!”在场的人无不大惊失色,那个神圣骑士虽然日晒雨淋下皮肤较为粗糙、形象上略微邋遢,但怎么看都不超过三十岁——不到三十岁的神圣骑士是什么概念?!

吹口哨的人神色凝重:“三阶的神圣骑士,追随的是有称号的魔法师……他所在的团队更是十人以下就能在黑森林中行走的队伍。这意味着什么,你们自己想想吧,他的同伴会存在弱者吗?强留下这样的人会有好处?那也要有命去享受才行!”

已经走出去一段路的南三人自然不会想到别人正为他们争执,“人类也不是都那么讨厌啊。”摸摸身上松软舒适的轻便服,首次穿上人类衣物的阿修颇觉意外地说道。

牵着角马行走的南笑了笑:“人类的数量很多,阿修。光是我的国家就有六千多万人口,这么多的人里,必然是有各色各样的人的。”

“呃……”阿修费劲地理解了下六千多万这个数字,眼睛都瞪圆了,“竟有这么多?我们卡克族五十多个族人,已经算是强大的部族了!”

“……倒也不能这么算。人类的个体弱小,寿命也短。没有足够的数量,自身种族的生存延续都会成问题。”南唏嘘,“为了保证人类这个族群的延续,我们的祖先尝试过无数种办法、又经过难以想象的艰苦努力,开辟荒原、征服山林、探寻可食用植物……作为天然强大种族的你也许难以理解,我的同胞们若是落单,一头山猫、一只携带了疫病的蚊子就能要了他的命。正因为生存艰难,人类才必须要比别的种族更加拼命、也更加需要团结。”

阿修听得似懂非懂,他都不明白用魔族的语言能发出这么多复杂的音节来,一楞一楞的。

南并不止是在为了阿修解惑,他一边诉说,一边也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人类因为弱小而聚集,却又因为聚集,而在内部分离出高贵和卑贱。精灵族族群人口要比人类少得多,他们族群内部就没有那么多难以分辨对错的内部战争。以高贵和卑贱来将人类分开是不合理的,高贵者的血管中会流淌着肮脏,卑微者的灵魂也同样会有高贵的一面。将一小群人划分出来,说他们天生高贵、天生拥有凌驾他人的权力,是人类整个族群的思想生了病。”

如果在场的听众中有第二个人类,他一定会对南的言论感到惊悚——幸好在场的两位一个是木灵、一个是魔族,别说理解南的思想,光是听懂他的话极为费力。

“将自己与别的领主治下之民视为货物的人没有资格成为贵族,轻易放弃领地和领民的人不配为大公,轻易放弃国土和国民的人不配被称之为王。能够被称之为高贵者、拥有统治权的人,应该是能力与灵魂同样闪耀的光辉存在。”南也没有指望他们俩能听懂,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他的自言自语。

他想起格洛丽亚曾经问他的那个问题:在没有任何前提的情况下,杀死一人能够拯救另外的一百人,该如何选择?

曾经的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对于格洛丽亚以她自己为标准给出的答案也无法认同。但现在,南能够清晰地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杀死一个人拯救另外的一百人,杀死百分之一的人去拯救另外的百分之九十九,这个问题根本无需选择。比起去考虑这百分之一该不该杀,倒不如去考虑怎么为另外的百分之九十九创建新的、不被迫害的生存环境,这是比争论那些该杀的人有没有生存权更关键、更重要的问题。

当午夜的蚊虫多到不燃烧驱蚊草就无法入睡的程度时,南三人渐渐靠近了瓦尔克营地。

抵达距离瓦尔克营地不到百里的临时营地时,南三人发现了异常。

“人好多啊。”简第一个发出感慨,阿修则是茫然地打量起密密麻麻的帐篷。

他们这一路上经过不少个临时营地,当物资紧缺时南就会找到女性成员较多的团队以圣水交换物资,也顺带让简与阿修多了解了下冒险者这个群体。简不必说,阿修现在已经能够一眼分辨出人类、精灵、矮人、地精、兽人族和半兽人族了。

和大多数人类将魔物、魔兽、魔鬼、恶魔、魔族统称为恶魔一样,大多数魔族也弄不明白人类和亚人族之间的区别。若说弄错种族还没什么大不了,弄错信仰的神明就很让人啼笑皆非——魔族部族供奉图腾神,但魔族本身属于无信者;他们通过供奉图腾神来获得与别不同的能力,却不会如其他的智慧种族那样以为神献身、让灵魂进入神国为至|高追求。这或许就是生为强大种族的自信,他们不需要寻找精神上的寄托。当阿修当着精灵族的面懵懂地问南森林女神与大地母神是不是同一人时,南无比地庆幸魔族小语种混杂,别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弄明白将森林女神与大地母神混淆会引发战争后,阿修还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卡克族与爆炎族毗邻,几千年来爆发的大小争端还真没有一次跟“信仰”有关过。当然,阿修奇怪地追问南“对他们的神的信仰如何会轻易地被侮辱”时,南也瞠目结舌,不知怎么回答。

这个临时营地面积也不大,但人声鼎沸,各个团队扎出来的帐篷弥漫到了营地外的隔离地带,三人牵着一头角马往内走了一小段路,便没了下脚的地点。

“哥们儿别往里面走了,里面更挤!去外面、去外面!”哥弎个站那儿发愣,旁边紧密地排在一起的帐篷前就有人冲他们挥手。

“谢谢!”南冲那人笑,提高声音喊道,“这儿怎么这么多人啊?”

那人不耐烦:“我怎么知道!嗨、你的角马碰到我们东西了!”

南只好牵着角马招呼简和阿修往外走,在临时营地外围隔离带找了一小片空地。隔离带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碎石子和坑洞,但也人满为患,他们挤过来时周围的两家团队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说什么。

南把角马背上的帐篷布搬下来扎帐篷,简帮忙整理铺盖的毯子、摆出餐具食材,阿修则抽出自己那张毛毯往地上一铺便坐着不动。他是不会感觉累的,但别想他会出力帮忙——这家伙已经懒到一定境界了,没法儿纠过来。

南三人热热闹闹地烧起篝火、架上铁锅后,旁边营地的人才渐渐留意到他们。一个冒险者好奇地凑过来,“伙计,你们就三个人?”

“我们跟同伴走散了。”南笑着回答。三个人就敢在黑森林里乱跑有点儿骇人,他这会儿也学“圆滑”了。

“哦——”这个冒险者用原来如此的眼光打量了一遍简和阿修,同情起来了,“带这么两个……你可真辛苦了,伙计。”

体格单薄的简不必说,阿修的人类外形也谈不上健硕,这哥们可不就把他俩当成卖相还成的南的负担了吗。

“哈哈……”南尴尬地笑。

“你们是要到瓦尔克去?”这冒险者挺自来熟,挨着阿修就坐他毛毯上了。阿修慢悠悠地别过脖子看了他一眼,又恢复他那浑身都快瘫成一团的休息姿势。

“是的,我们的同伴估计会在那儿。”南一边烹煮一边说道。以往这事儿都是东在做,现在他不得不自己来。

冒险者笑了笑,压低了声音:“你们也是……冲着‘那个’去的?”

“嗯?”

“别装傻了,兄弟,现在往瓦尔克和萨卡兰姆跑的不都是冲那个魔族地下城去的?看你们三个跟团队走散都能这么从容不迫,你们的团队实力应该不错,你们是站在‘哪家’那边的?”冒险者嘿嘿直笑。

“……”南强忍住下意识要往阿修身上飘的视线,他现在无比庆幸这家伙十分之懒、懒到不愿意学习别族的语言。

156.南的旅程(二)

156

“魔族地下城”这个词让南有一瞬间的恍惚,说来那也不过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背后推手还是自己所认识的人,但骤然间听到他人提起,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陌生感。[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再想一想在家乡杰佛里城就职戒卫队时的事,更像是已经隔了一辈子那么遥远――但事实上,从他离开家乡到现在,也不过是过去了几个月罢了。

从中产人家出生的、朝气蓬勃的小少爷,到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再到被军部大佬流放的失败者,南曾以为自己饱受命运的捉弄。但现在,恍惚间低下头、看看自己遍布细小伤口与厚茧的手,再看看身边的异类生物木灵、以及一位活生生的魔族――

再次将视线放到那个自来熟的冒险者身上时,南已恢复了正常。他带着适当的好奇礼貌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听说过这件事,我记得那时候在萨卡兰姆还有不少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现在,这件事已经被确认了吗?”

“哦,伙计,看来这段时间你们过得很紧张,得有多久没有进入正式营地好好休息了?”那个冒险者貌似同情、又带着些得意洋洋地说道,“你所知的都是过时的信息了,伙计。”他故意左右看了看,上身前倾凑近南,压低了声音、人为地制造出紧张感,“让我来告诉你吧……紫荆军那些家伙们快笑不出来了!上个月,没错,就是上个月,两大协会的先遣队来到黑森林了!”

“呃……”

南刚想说什么,就被他以急促的语气打断:“当然,要是你没有去过黑森林之外的地方,估计是不知道两大协会的先遣队有多高的含金量。让我来告诉你吧――那可是全金牌猎人组成的超级团队!所有的成员,没有三阶以下的弱者!”

南面露惊讶,大大地满足了这个冒险者的虚荣心,他越加得意、措辞也越加肆无忌惮起来:“‘先遣队’向来是用来征服未探索之地的,但这次两大协会却合力将他们派来了。这意味着什么?那个魔族地下城――肯定是真的!”

“嗯……”南面色微妙,他当然知道那是真的,毕竟这是花了二十年时间去搜索这个地下城入口地图的人亲口告诉他的。而且吧……这哥们屁股后面瘫成一团呼呼大睡那家伙,要是谁有勇气找他刨根究底的话……估计连进地下城里的向导都有了。

那个冒险者又说道:“传闻中黑森林从魔界移来时存在拥有魔族文明的城邦,据说是直到多少多少年前、魔族们还都在那里面住着,直到出了什么变故才搬离。(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那是上古时期的事儿了,伙计,那是个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没有被人探索过的处女地、遍地黄金的遗落之城。紫荆军的人志在必得,两大协会可也不打算让他们独吞。只要是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明白黑森林要变天了,伙计,这可是给那些紫色吸血虫一个好教训的时机,区别只在于咱们这些人更倾向于猎人协会、还是冒险者协会。”

他越说越眉飞色舞,很有当场揽住南的肩膀勾肩搭背的趋势,当然,两人中间还燃烧着篝火、架着铁锅,南唯一担心的是他的口水会不会喷到锅里去。

“这是我与我的同伴们汇合之后才回去考虑的事了。不过站到哪家那边都差不多吧,两大协会不是向来唇齿相依吗?”南说道。

“你和你的兄弟幼小的时候当然是一家人。但你们长大后各自娶妻成家、诞下子孙,还是继续亲如一家?”这个冒险者嘿嘿笑道。

“……你说的是。”南开始觉得这个人凑过来并不只是表演欲强烈那么简单了。

大约是觉得火候已经到了,这个冒险者不再掩饰意图,别有深意地道,“没必要装傻充愣,伙计。你们并不是佣兵吧?”他用大拇指比划了下一脸无辜的简和似乎已经睡着的阿修,“你的两位同行者毫无警惕心,也不像是多么骁勇善战。容许团队中有这种累赘,不会是佣兵团的风格。”

被如此评价让简觉得有些委屈,他撅起嘴、气鼓鼓地看向南。

“……”南给了简一个安抚的眼神,微笑道,“我们确实不是佣兵团。”

这人再次嘿嘿一笑:“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你们与大队伍失散不是短时间的事了。”他指了下南身上的衣着和简、阿修的服饰,“你们三个的打扮来自不同风格的团队,是在旅途中跟别人交换的衣物吧?你应该是个骑士,但你的佩剑和你的身高不符,你没有护甲、没有带盾牌,也没有合适的坐骑――别提那头角马,那畜生只能用来运货。换句话说,你们与大队伍失散的时间久远到你们原来的装备物资全部毁损,而你们依然活了下来,并且没有受到明显的损伤。”

南脸色微变,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家伙居然如此细心;一边懊恼自己的大意,他一边给简打了个眼色。这段时间与各色团队交易他们也没少遇到心怀不轨之人,算是有了些经验。

“别紧张,伙计,我没有恶意。看看,这个营地住了这么多团队,我就算有歹意,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这个冒险者说道,“更别提我还在你的长剑范围之内――你见过哪个白痴挑衅高手时会离别人这么近吗?”

虽然被人当成了高手,但南并没有感到高兴:“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叫霍根,‘祝福者之锤’冒险团的人。”体格比较壮硕、留着大胡子和乱糟糟的头发的霍根笑着张开他的手掌,向南展示他手掌中的厚茧,“如名字说的那样,我们的祝福者之锤以骑士、战士、高原勇士、矮人战锤为主,而我是个高原勇士。我对你很有兴趣,伙计,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团队。至于你的两位同伴,请放心,他们会受到我们所有团员的保护和优待。”

“……哈啊?”南足足愣神了三秒才发出声音,这急转直下得也――太夸张了点?!

“别这么惊讶,伙计,你难道不觉得你跟我们团队的风格很相似吗?”霍根又粗又浓的两条眉毛上下飞舞,大手在南和自己之间直比划,“如果你再矮一些……或者我再高一些,咱们俩就跟有血缘的亲兄弟差不多了,瞧啊,我现在看着你多亲切。”

南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不出意外地摸到一大把浓密的胡须……可不是吗,两个月野人一般的生活,别说胡子,他的头发都快把脖子盖住了。

霍根再次凑近南,以他那略嫌粗厚、语速极快的嗓门儿快速地说道:“咱们祝福者之锤已经决定要跟随猎人协会了,让我来告诉你吧――猎人协会预备在瓦尔克营地举行猎人考核,通过的个人和团队除了奖赏之外,还能获得从猎人协会的金牌猎人处直接领取赏金任务的便利。那些专职猎人可跟紫荆军的吸血虫不一样,人家只收一成的佣金抽头!这种好事儿千百年来在黑森林还是第一次,你也知道紫荆军那些吸血虫每次都要从咱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金币中挖走一大块――”

南简直有点儿哭笑不得了,逮住他换气的机会赶紧打断他:“我很高兴被你重视,霍根,但我还要去找我的同伴们……”

霍根哈哈大笑:“好了,伙计!你的同伴们弄丢了你们后这么久的时间不闻不问、任你们在黑森林里自生自灭,你还带着俩个拖累!别勉强了,没有人会嘲笑你曾经识人不明!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年轻人应该向前看才行!”

“……”南感觉憋闷,难道他能说自己当时是被魔族掳走的吗?

霍根蹭地一下站起来,挤到南身边蹲下,带着浓郁提臭味的胳膊往南身上一搭;“向高原之神发誓,咱们祝福者之锤可绝不是那种会抛弃同伴的团队。而且就算你找到你的同伴,不计前嫌地跟他们汇合,也不过是加到没什么前途的冒险者协会那边去。相信我,跟咱们一起去通过猎人考核才是明智的选择,有了猎人徽章后不但你的境况会大大改善、你的两位同行者也能多一分安全保障……”

高原人是人类各民族中与北方高地人类似的善战民族,所不同的是他们来自气候温暖的南方高原。赛因王国学者的人类史中对高原人的评价是悍勇、团结、嗜好辛辣和烈酒,豪爽又不失精细。当然,王国学者在标注的时候一定忘记了写明这些高原人是多么地能言聒噪……

再次滔滔不绝起来的霍根让南根本就没有插嘴的余地,铁锅里的水烧热后,这个似乎已经把南当成了“自己人”的家伙一拍脑袋就往自家的帐篷里冲;南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热情的高原人又跑回来了,扛了大袋的食物、大块的鲜肉、拎着一小罐辛辣酱,还带来了……“祝福者之锤”的全部成员。

好梦正酣的阿修被人一屁股拱醒,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就见他的毛毯上挤挤挨挨地坐了四、五个人;他茫然抬头四顾,看见同样满脸茫然的简被好几人包围,再一转视角,连南也被两个体格相近的壮汉左右包夹。

“?!”

以为受到袭击的阿修以对他来说少见的敏捷速度蹭地一下站起来,正要发问,抢占了他毛毯的一人大笑着将装满了高原特色美食的木碗递到了他鼻子底下。

极富刺激性的辛辣鲜香,鲜红的油汤里漂浮着的大块的肉,阿修抽了下鼻子就不愿意动弹了,双手接过木碗慢慢地坐回去,深深地吸了一口香味儿后,很熟练地伸手到铁锅边的矮凳上拿叉子。

“……”三秒前还在担心阿修会不会暴起伤人的南,默默将头别开。

霍根自称祝福者之锤是由骑士、战士、高原勇士和矮人战锤组成的,这话一点也没错――他们这个冒险者团队仅有的四名战斗人员确实就是一名暗精灵族的席琳骑士、一名人类战士、高原勇士霍根、及一位矮人战锤;霍根又自豪地说加入者的同行人能够得到保护,也没错,因为另外的九位非战斗成员就都是他们的家属和亲眷。

十三个人,就是祝福者之锤的全部人员。既谈不上所谓“全员精英的小队”、又连至少三十人的战斗人员都凑不齐,祝福者之锤的尴尬处境可以想象。也难怪霍根看见与他们“风格相近”、又恰巧“落单”的南,就立即凑上前来打交道套近乎了……

157.南的旅程(三)

157

以一个冒险者团队来说,“祝福者之锤”的人员配置上无疑有着相当大的缺陷,没有探路、充当斥候的行者或游侠,没有施法者,没有智囊,甚至没有具体的行动纲领。[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对于这个事情,拉拢南等三人加入的霍根毫不隐瞒:“我们是在萨卡兰姆临时搭伙的。”他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团队中负责后勤管理的卡珊娜,“我和卡珊娜本来是跟随的另一个冒险者团队,但那个团队的混蛋们对卡珊娜很不礼貌,所以我叫她跟我走了。”

南有些意外,下意识打量了下正投喂阿修的那位女性,想到曾见过的女性冒险者们,又觉得正常了。

能够进入职业级的女性可没有几个会是娇弱可怜的,卡珊娜还只是见习级,身形体态便已颇为健硕。当然,那只是相对于普通女性而言。就外表上看,卡珊娜确实容貌端正,身姿动人。

“别看卡珊娜还是个见习斗士,但她的能力可不一般――她在植物学上颇有天赋,再给她一些时间发展练习,她会成为团队里不可或缺的存在。但该死的是那些家伙们短视又龌龊,没有给予她与天赋对应的待遇。”霍根的语气愤愤不平,“当然,我会甩开那些人单干也不仅仅只是同情卡珊娜,我自个儿在那个大团里也没有被公正对待。”

霍根在说自己的事时没有说得太仔细,或许他是觉得自己的过往并不需要被人怜悯。南也体贴地没有追根究底,微笑着将话题转到别的方向:“我们之前在萨卡兰姆的时候,见到别的团队对于植物猎人相当尊敬。卡珊娜会大放光彩的,霍根,你也一样。”

霍根不好意思起来,连续往南的盘子里舀了几大块肉,“所以我才想要带着大家伙一起去猎人协会考核,能通过去,我们这些人的命运就不一样了。”

他指向坐在南的侧面埋头进餐的矮人,“他叫莫顿,从奴隶商团里跑出来的,那边那两个青年是他顺手救的。”

矮人莫顿抬头冲南憨笑,浓密杂乱的胡须几乎遮盖住他整张脸,连年纪都看不出来。

“你好,莫顿。”南压抑住对霍根那简单介绍词的寒意,向矮人伸手。

“你好,伙计。你向你的神祈祷时也顺带帮我祈祷下吧,火神舍弃了我,可我再也不想被人在脖子上挂上链条。”这个矮人将餐盘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伸出双手握着南抖了抖,嬉笑着说道。

“别介意,他遇到谁都会这么说。莫顿,高原之神可不会去庇佑一个不虔诚的矮人,别人的神也不会对你有兴趣。”霍根叫嚷了一声。

“别这么说,霍根,我总会遇到愿意拯救我的神的。”矮人莫顿毫不介意被霍根调侃,嬉皮笑脸的态度也看不出有多少认真来。

霍根不理会他,再次看向南,“这个家伙喝醉了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路过的商团不费什么力就把他逮回去了。这跟被神舍弃压根扯不上关系。”

南完全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面露微笑。黑森林是有商团进入的,而那些做着正经生意的商人们,有机会时也不会介意客串一下奴隶行商。

“那是战士班,那四个壮小伙儿是他的兄弟和好友,都是见习级的小家伙。班的酒品比莫顿更糟,如果你看见他在偷酒喝,别忘记赶紧呼叫卡珊娜。”

“看到那个阴沉的黑家伙了吗,那是席琳骑士西泽。虽然他看起来像个变|态杀|人魔,那双眼睛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偷窥你的血管,但他是个不错的家伙……”

“霍根!别把我说得像是酒鬼一样好吗?我讨厌酒、那一次喝醉了可是你灌的!”班的个头跟南差不多,络腮胡覆盖外的面部皮肤比较紧致,年纪应该没有超过三十岁;正搭着简的肩膀吹嘘着什么的他听到霍根的污蔑,立即不平地大叫起来。

独坐人群之外的暗精灵西泽沉默地喝着肉汤,目光阴森地扫了这边一眼。

“哦噢~你完蛋了霍根,看到西泽的眼神了吗,让我猜猜他会往你的脸盆里丢什么颜色的染料?”矮人莫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怪叫。

“等会儿,西泽,别误会,经常说你阴沉的人可不是我。”霍根别有深意地偷看班。

“嗨,我可不能装作没有听见这个。我的原话明明是说西泽像个娴静的小姑娘,阴沉这种字眼我一次都没用过!”班跳起来手舞足蹈地解释,但似乎没有什么用,暗精灵西泽看他的眼神更阴森了。

“干什么?‘像个小姑娘’是用来讽刺人的吗?”卡珊娜不满了。

“啊哈哈哈――卡珊娜,只有班会那么说!”霍根大笑。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南安静地看着打闹起来的人们,嘴角慢慢浮现笑意。这个团队组成的时间并不长,人员配置存在缺陷、实力也相当弱小,内部的气氛却很不错。大的团队在安全上更有保障,但若论及和谐,显然是不如小团队的。

看着他们,南忍不住思念起自己的同伴们来。格洛丽亚、东、尤纳尔,甚至是冷冰冰的安格斯,在被记忆美化后都让他倍觉怀念。

热热闹闹的晚餐结束后,南将简与阿修叫到自己的帐篷里,对他俩细说了一遍霍根的邀约,“我们肯定是要去找格洛丽亚他们的,但在找到到他们之前,也许我们可以跟祝福者之锤的人搭伙。当然,这必须要你们都同意才行。简,阿修,你们的看法呢?”

简想了想,说道:“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南。”

“就我对霍根的观察,作为祝福者之锤发起者的他没有要在团队内部建立完整纲领和发展方针的打算,他们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想要通过猎人协会的考核以获得更好的发展机会。”南慢慢地解说,“在互不干涉去向的前提下,我认为我们可以跟他们暂时合作,并将这种关系维持到抵达瓦尔克营地……或是到我们与格洛丽亚他们汇合。”

“好。”简明快地说道,“我同意。比起他们,我比较喜欢你和东。还有格洛丽亚、安格斯。”他绕过了尤纳尔的名字。

南微笑,简的行为、语言依然稚嫩,但是这种简单的思维方式是很能让人舒心的,“你呢,阿修。”

阿修少有地认真思索着什么,一贯懒洋洋的面孔上是南从未见过的严肃,开口语出惊人:“我可以带走那个人类吗?”

“……呃?抱歉?”南莫名。

“那个与我分享食物的人……女人。”阿修艰难地描述,魔族雌雄同体,语言中并没有女性这个词汇;女人这个词,他很勉强地用通用语发出了怪异的音节,“我想要那个人,我可以接受与那个人交配。”

“?!!”南眼睛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拔高音调,“呃――?是我的耳朵出问题了吗?阿修,可否请你再重复一次?”

“我想要那个人。那个……女人。”阿修再次严肃地说道。

“……”南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那样,从生理到心理上都产生了莫名的酥麻感,整个人都傻眼了,“抱歉,我不是要质疑什么,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阿修用看白痴的眼神儿看他,理所当然地:“当然是因为他烹饪的食物最为美味。”

“所以原来你最喜欢辛辣食物吗?!不不不,不是这个,听我说,阿修,交配……是只有情人间才能做的事,祝福者之锤与我们共进晚餐是想要邀请我们加入他们的团队,而不是因为求偶。”南满头大汗,“我想我们需要给卡珊娜多一些尊重――我是说,她为我们烹饪食物,绝不是想要与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交配。而如果我们以加入他们的团队来……胁迫她、她……交配,那是不正确不可取的,是要被鄙夷的,你能明白吗?”

说这个真是让南难堪无比。

阿修可没有兴趣去理解南的难堪,很不满地说道:“我可以接受他成为我的伴侣,而不是只因为发|情而想要跟他交配。”

“……”南以手扶额,挣扎着说道,“成为伴侣……是需要先征求对方的同意的,这个前提你认同吗?”

“当然。我只是告诉你我有这种打算,接下来我会学习用人类的方式去追求他。”阿修的不满快要转化为不悦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南的轻视。

“好吧。”南放弃在这方面说服他,使用了杀手锏,“虽然为我们烹饪食物的是卡珊娜女士,但是提供来自高原的原味香辛料的人,是霍根。你知道那种香辣味全都来自香辛料,即使你追求到卡珊娜,没有香辛料你也无法继续享用你喜欢的美味食物。”

阿修先是一愣,而后脸上慢慢浮现出嫌弃,那种嫌弃又很快地转化为犹豫、挣扎,最终他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是这样吗?那可很不妙,我不喜欢那个毫无美感的人类。”

南松了口气,要是阿修顺着说他也能接受霍根的话,南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还能保持冷静,“我能理解你对美食的向往,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可以品尝到更多、更好的美味。但你无需产生将烹饪的人独占的想法,阿修,美味的食物,就是要让更多的人分享才有乐趣。事实上我的哥哥东就是一个擅长烹饪的人,如果你愿意的话,东也会很高兴教你烹饪的方式。至于各种各样的香料,到了人类的营地后你也可以凭兴趣多加收集……”

自己去学习人类的烹饪方式这个建议让阿修颇为意动,他兴致勃勃地端正坐姿,“那种如同魔法般的烹饪我也能学会吗?”

“当然了,阿修,那并不难。当然,东不会说你们的语言,为避免你们之间的沟通问题,你愿意先学习通用语吗?”

“不,我拒绝。”阿修断然道,“你们的语言太麻烦了,我讨厌那种饶舌的发音。”说完这家伙就懒懒散散地斜躺下去,靠在南的背包上打了个哈欠。

“……”

次日,南表示只愿意同路却婉拒加入后,霍根颇为失望,但看得出他并不意外,笑嘻嘻地邀请南三人融入他们的团队中、拔营出发时还主动跑来帮忙。

祝福者之锤带了三头六足蜥蜴,一头用来装载行李,另外的两头让非战斗成员搭乘。成规模的冒险者团队都会在大的营区购买驻地、安置无战斗力的成员,祝福者之锤还没有这个能力,自然只能全员带着上路。

有足足九名非战斗成员拖后腿,四位职业级武者并不能像其他的冒险者团队那样沿途狩猎、扩大探险范围,前进的速度也要受到限制。但有了南三人的加入,情况大大改善;霍根等人狩猎时南与席琳骑士西泽便足以保护众人,简虽不能配合霍根等人,独自狩猎的收益也不少。

更让人惊喜的是阿修,他虽然明白了与卡珊娜交配也达不到他的目的,但明显对待卡珊娜的态度要比对其他人更亲近。有了他的保护,卡珊娜可以充分地发挥她在植物学上的才能,收集到了不少珍奇植株。

同行的第三日下午,一群人离瓦尔克营地已不到二十公里。霍根与南商量今日抓紧时间抵达瓦尔克后再次招呼班与莫顿外出狩猎,剩下的人将三头六足蜥蜴围成环形、把没有战斗力的人保护在其中,南与西泽各自在两头警戒。

“好像有别的人群到了附近。”简跟在南身边,蹲在地上用树枝挑逗地面上的小虫,忽然抬头说道。

“这儿离瓦尔克比较近了,或许是别的团队吧。”南坐在简搬来的大石上,正用巴掌长的磨石打磨他那把换购来的长剑,“你去看看吧,简,看他们是路过还是停下来扎营的。”

“好的。以不惊动他们为前提,对吗?”简站起身来。

“对,不要让别人以为我们有敌意。”南点头,“如果他们是在附近扎营也没关系,只要不往我们这边靠近就行。”

黑森林中大型营地是默认的安全区域,分散在各处的临时营区则是中立区域,鲜少发生成规模的冲突。到了营区之外,这个和平协议就没有束缚力了,发生在冒险者团队之间的恶性事件数不胜数。这也是祝福者之锤甘愿在路途中多费些时间、也不愿意跟随那些大团队前行的原因。

简离开后不久,西泽似乎注意到了异样,抱着头盔走了过来。

“有什么情况?”暗精灵一族的嗓音都颇为低沉,西泽说话时明明并不带有情绪,却总给人一种他正在撩拨人的错觉。

“简发现附近有团队靠近。”南说道。

西泽往简离去的方向凝视:“……让他独自前去没关系吗?”

“简懂得如何隐藏自己。”南微笑,他能听得出西泽的善意。

总是阴沉着脸的西泽很符合“面冷心热”这个形容,他看起来又酷又冷淡,其实却是最热心的一个;从祝福者之锤中他总是担任着非战斗成员们的守护者,就能看出他在本质上是个温柔的人。祝福者之锤中共有三名女性成员,除了卡珊娜,另两位就是受到他庇佑而加入的。

“我们先做好出发的准备。”西泽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冲南点点头,立即走回去招呼其他人起身。

如祝福者之锤这样的小团队在野外与别的团队遇上是相当危险的,一方面是他们狩猎的货物,另一方面是他们的团队中带上了三名女性。西泽的危机感显然要比南强烈得多。

对于西泽的反应南先是感觉莫名,“他是否太过神经过敏?”随后南忽然想起在萨卡兰姆时偶然听火焰女妖的人闲聊,曾经提过各大营地周边相当常见以狩猎归来的团队为目标的掠食者们,这才明白是自己不如西泽、不如其他的冒险者们具备危机感。小小地惭愧了下,南收起磨石,小跑过去帮忙。

非战斗成员们谁也没有发问,快速地用绳索加固六足蜥蜴上的行李货物、又互相帮忙着把所有人都固定在剩下的两头六足蜥蜴背上;班的三个弟弟和朋友作为其中较为强壮的成员,还各自抽出了兵刃。

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南也紧张起来,他还没有与比自己弱小的成员共同冒险过、也没有体验过来自别的冒险者团队的压力――格洛丽亚不必说,有安格斯那家伙在,他更担心别人的安危。

出去狩猎的三人没有归来,简也没有出现,西泽便已指挥着班的弟弟们将六足蜥蜴调头、往相反方向绕行;南帮着清点了下人数,发现卡珊娜不在,他一拍头,才想起阿修保护着她到附近寻找植物去了。

“抱歉,西泽,阿修又带着卡珊娜跑出去了。”南脸色尴尬,这感觉就像是自家不听话的儿子带坏了别人家的好女孩一样。

西泽面现担忧,往苍郁山林看了一眼,硬生生止住脚步,“……我们先保护好这里的人。”

“我想……阿修能保护她的。”南能理解他的忧虑,当然,他这会儿更担心阿修――那家伙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懒散无害。

数里外,霍根、班、莫顿三人并未意识到危机正悄悄临近他们的同伴。他们三人并不以速度见长,狩猎的目标自然也以笨重、迟缓的妖兽为主。绕开一片被杀人腾占领的林区后他们来到一处幽静的密林前,对狩猎更有经验的班趴在地上仔细检查密林附近草丛荆棘的压痕,对霍根与莫顿比了个前进的手势,猫着腰领头钻了进了进去。

长势过于旺盛的密林是不适合进行狩猎的,对于人类或野兽、妖兽皆如此;但同时,这儿也成了皮粗肉厚、不惧怕蚊虫蛇蚁者的天堂。

班三人已经把自己裹得足够严实,行进过程中依然被无处不在、如同区域霸主一般的蚊虫叮咬得浑身发痒。但在小心翼翼地前行了二十来分钟后,他们便欣喜起来――这种密林中绝不会出现的开阔地乍现在他们眼前,被粗暴地推倒的树木向下的一面遍布青苔,而在简陋地以树身、树枝、凌乱的枯腾等物围成的开放式兽巢中,正趴着一头只比大型犬稍小的斑皮熊幼崽!

“……!!”矮人莫顿兴奋得一挥手臂,班与霍根同时闪电般出手、一个捂嘴、一个箍住他双臂,以免他制造出什么声响来。

妖兽的幼崽无疑是各种活体猎物中最有价值的,虽然斑皮熊不能像狼、鹰那样驯养,但有兴趣走魔法战将路线的施法者无疑会舍得为其花大价钱。

莫顿呜呜半天表示他已经冷静下来后才得以脱困,三人不敢交谈,用手势比划交流后各自分开,从三个方向包夹幼崽,并按照各自速度的快慢先后出击、半分钟后成功将这只幼崽捕获。

来不及庆功,力量最大的霍根扛起捆好的幼崽就跑,班与莫顿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消除他们走过的痕迹、喷洒药液消除气味。一口气跑出去两里多地,忍了很久的莫顿这才狂喜地不住跳跃:“太棒了!这次赚翻了!哈哈哈!这下我们也能在瓦尔克营地买个据点了!”

班与霍根没有制止他,因为他俩也是同样欣喜万分,从霍根手上接力扛幼崽的班就压抑不住兴奋地说道:“我们至少要包下一家小酒店――不不不,哪怕只是包下一处院子,也能把我们的人安顿下来了。”

“有点儿追求吧,伙计们!这两天卡珊娜的收获也不小,咱们完全可以大方一些……比起酒店,我更喜欢充满人情味的家庭旅馆。”霍根同样兴致勃勃。

班与莫顿同时对他表示鄙视:“你所谓的大方一点就是家庭旅馆吗?看在女武神的份上,但愿你承诺的请大家狂欢不是在路边的酒摊上。”

“嗨,别轻视小酒摊,你们不知道许多浪漫邂逅都是发生在这种貌不惊人的地方吗?”

班与霍根的实力不错,之前的冒险生涯中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这一次幸运女神的眷顾依然让他们激动万分。要知道他们走的路线都是大众路线,所狩猎的区域也都是前人开拓后几乎被人搜索烂了的地方,那片离冒险路线极近的密林中居然会出现没有母兽保护的幼崽完全是意外之喜。

“上一次遇到这种品级的妖兽已经是我被那个矮人军团踢出来之前了。”莫顿不无感叹,“那些戴着链条枷锁屈辱求生的日子里我可真没想过还能遇到这种大家伙。”他侧头去看班肩膀上那小东西的毛色,似乎很有垫脚摸一下的冲动。

“别感慨了,伙计,人要向前看。”霍根冲他挤眼睛,“只要你别做出什么让我看不惯的事儿,我保证不把你踢出去。”

“什么?!霍根,经常拿我来调侃的是你才对吧!”

这一次的收获抵得上他们之前大半个月的辛苦,三人的精神都相当放松。但渐渐地靠近团队临时休息的地方后,他们的脸色凝重起来。

“奇怪……我觉得不对劲,太安静了,朋友们,这片林子里怎么连鸟叫声都没有了?”最先发现不对劲的依然是班,他年轻又带着某种沧桑的脸上隐约浮上不安。

霍根快跑几步、敏捷地攀上附近的大树,面现惊诧:“那是……卡珊娜和阿修?!”

158.南的旅途(四)

158

若说霍根这样的老手不经考虑就轻易地接受南三人,那是不实际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当他找上南套话时刻意地开口就提起魔族地下城,是在观察南是否会暴露出贪婪或冒进的一面;南的反应过关后,他介绍自己人时又第一个介绍卡珊娜,也是一种试探。

诚然,南的教养也不会让他对女士产生不敬的想法。但在黑森林这种无法地带,自身没有强大武力的女性,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人。

虽然在见惯了安格斯那张脸的南眼中,即使是如格温多琳、埃琳娜那样的美人也只会让他稍稍惊艳;但在普通的冒险者眼中,卡珊娜这样的女人已属十分难得。霍根淡化了他带走卡珊娜的过程,在群狼环视的萨卡兰姆,他当时脱离原团队的过程一点儿也谈不上美妙。

甚至要霍根特地点明才想到仔细去看卡珊娜的南让霍根相当放心,那个语言不通的少数民族阿修开始亲近卡珊娜后,关注的也不是她的脸和身材、而是她所烹饪出来的食物,这也让霍根没有排斥阿修对卡珊娜的“追求”。

但现在,攀爬到树上的霍根一眼看见阿修拖着满脸惊慌的卡珊娜在山林中奔跑穿梭,这让他心底的火气瞬间就升腾上来——与中原地带的民族不同,高原人没有歧视女性的习俗。高原人崇尚自然和谐,部分部族依然保有母系氏族传统。

“看错了那个臭小子!”霍根不能接受中原民族将女性视为所有物的陋习,无视卡珊娜意愿将她往危险的山林中拖的阿修,瞬间点爆了这个高原勇士的怒气。

“怎么回事?”班愣头愣脑地问,“卡珊娜怎么了?”

“你们俩把猎物送回去,我得好好教训教训那个臭小子——”霍根怒气冲冲地盯住了阿修跑的方向,正准备跳下树干时,忽然一愣,“——呃?”

并不是所有的女性都自甘于当别人的依附物,卡珊娜毫无疑问也是精神独立的女性之一。

她在武道上的才能并不明显,从家族安排的婚姻中逃跑出来的她,即使付出超过常人的艰辛努力地锤炼自身,数年下来依然在见习级打转。

幸运的是神没有彻底地抛弃她,在武道一途碰壁的卡珊娜,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拥有植物学上的天赋——仅凭着地摊上买来的植物图鉴,她就能从别人看来都一个模样的杂草中分辨出有价值的植物;细微处极其相似的植株在她眼中拥有着各具特色的外形,对于各种植物的描述和药用、经济价值,她只要看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植物猎人是极受追捧的,受欢迎的程度不亚于宝藏猎人。但遗憾的是黑森林是紫荆军的地盘,而她也没有能力独自离开黑森林、到有猎人协会分部的地方去通过植物猎人考核。

卡珊娜相信自己是能够获得成功的,而这种成功并不需要她舍弃尊严。这样的她赢得了霍根的尊敬和保护,当霍根提出脱离原团体单干、到有猎人协会的地方去时,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只有她和霍根两人的祝福者之锤渐渐壮大,虽然他们的小团队在黑森林中举步维艰,看到了希望的她依然兴致勃勃。南三人加入带来的惊喜是那个喜欢上她烹饪的少数民族青年,阿修不懂得通用语,反应上也较普通人迟钝,但她能感受到这个弟弟一般的青年对她的善意;当她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搜索植株时,阿修沉默地跟了过来,安静地守在她身边,即使她不知道这个阿修有没有强壮到能够保护她,可这样的举动已经足够让她心中温暖。

这一天的下午,他们一行人到了附近有标注狩猎地的地带,霍根三人出发后她照旧在团队休息区附近搜索植物,不善言辞的阿修也依然沉默地跟了过来。

卡珊娜趴跪在地上,仔细地搜索看似平平无奇的草丛。这一代气候适宜,现在也正是魔纹花的花季;这种花的花朵淡绿而狭长、喜欢隐蔽在草丛中,若稍稍大意便有可能漏过。

当然,魔纹花这种有价值的植株通常也带有伴生物,其伴生物学名上称为魔虚花,其茎干、叶片、乃至花朵都与魔纹花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只在靠近根部的位置生有非常细密的环纹,并全株带有剧毒。若不小心采错了魔虚花,少许叶片破裂后流出的汁液便足以致死。

从满眼的野草中搜寻拟态为叶状的花朵、再从这些花朵中分辨出魔纹花,将其小心翼翼地采下;不知不觉间匍匐在地的卡珊娜搜索遍靠近路线的大片草地,腰间的植物袋也装了一小半。

“呼……”腰酸背痛的卡珊娜随意地坐在地上,掂量下腰包重量,也不管始终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的阿修听不听得懂,喜笑颜开地说道,“这种花可不仅仅只能用来酿酒,烤肉的时候揉碎一点儿加进去,别提有多么美味。等会儿咱们来一点儿,小小奢侈下。”

阿修自然是听不懂她说什么的,不过她比划了一个撕咬的动作后他能明白她在说吃的,立即点点头——这个人类烹饪的食物实在很合他胃口,虽然南耳提面命多次不可带有目的性地与去人交|配,他也没放弃带走这个人类的打算。

当然,阿修到现在也没有下定决心。mht.la [棉花糖小说]因为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他不得不先确定自己将其视为伴侣后短短几十年便失去对方、自己能否承受。

初次深入地去考虑比较复杂的问题的阿修,对这样的现实第一次产生了无力感。卡珊娜休息了一会儿又趴下去继续搜索植物时,她背对着的阿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人类为什么这么短命呢?阿修在心底嘀咕,目光扫过卡珊娜脆弱的脖颈,不光是短命,身体也脆弱得要命。简保护南已经是十分地仔细了,一不留意,比这个人类要强壮一些的南依然会受伤。

阿修开始理解简流露出来的小心翼翼,因为现在的他也开始担心卡珊娜会不会轻易地就死掉。即使这个人类不会成为他的伴侣,他也不舍得这样一个懂得烹饪美味的人类忽然就丢了小命。

他还想要更享用多一些让他感觉很棒的美味,他希望这个人类能稍微活得久一些。所以这个人类稍稍走出人群外,他就担心得立即跟上来。

阿修没有发现自己的思维模式不知不觉中正在悄悄地转变——换成以前的他,有了这种想法后绝不会去考虑人类是否接受、也会把他想要的人类强行带回部族;如果他认为这个人类乱跑会有危险,那么他必然不会让这个人类自由行动。

无论何种智慧生物,都是会受到来自外界的影响的,魔族也不能例外。南对生命的敬畏、对每一个生命体的尊重,不知不觉中影响着阿修;一贯随性的阿修,在这种潜移默化中渐渐明白到顾虑他人的感受、明白到如何释放他的善意。身在其中的他对于自己思维模式的转变没有任何察觉,但如果是阿巴或阿乔遇到现在的他,没准儿会吓得下巴都掉下来。

勤奋努力地搜索植株的卡珊娜和沉默的阿修渐渐远离了众人休息的区域,靠近山林。专注的卡珊娜并无所觉,但魔族天然强悍的感知和野兽般的嗅觉让阿修发现到了不对劲。

他侧过身,抽动了几下鼻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有数道气息正在靠近,带着恶意。

阿修并不懂得那么多的冒险经验,比如在非中立区域要小心被人靠近、比如清除自己行走过的痕迹,但魔族天赋的能力让他能够轻易分辨出对方是否带有敌意。入侵者远在百米之外、被层层植被阻隔,他就已发现端倪。

他先往休息区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已经绕行到那一处,或许是先发现了休息区的人群,才留意到离开大部队的他和卡珊娜。

十几个人类并不能对阿修造成威胁,所以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但是当他看了一眼还在专注地搜索植株的卡珊娜时,他忽然发现到一个麻烦的问题——他没有傻到连南努力隐瞒他的魔族身份都看不出,他也明白人类是惧怕他的,就像曾经他和他的同族排斥人类一样。

不知为何,阿修不想在这个人类面前暴露自己的魔族身份,他不愿意被卡珊娜用惧怕的眼神看向他。

以人类形态很难在十几个人类的围攻下保护好卡珊娜,但如果使用魔兽形态,阿修又担心会吓坏卡珊娜。想了想,他快走几步,伸手轻轻拍拍卡珊娜的肩膀,对方疑惑地抬起头时,他拉住卡珊娜的手就跑。

——绕过那些人回到休息区,将战斗交给南和简他们,这样做的话不但能够保护好这个人类,也不必暴露他的身份。

“阿修?阿修?”卡珊娜完全不知道这个少数民族青年怎么忽然就发疯地拉着她跑起来,迷茫着跑出去一段后她才注意到阿修正往山林里钻,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不不、我们不能往里面走,阿修!林子里会有妖兽、会有魔物,你明白吗?阿修,快停下来!”

阿修不能明白卡珊娜为什么会抗拒,这会儿他才发现语言不通是个很麻烦的事情。回头看到卡珊娜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和疲惫的脸色,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我太粗暴了吗?这个想法让他有些忐忑,人类是很娇弱的,他想他还是不够重视这一点。

“我们快些回去,山林很危险。”卡珊娜用力抽了下手,没有抽回去,只能努力地对阿修比划。

“……?”阿修皱眉,这个人类是想说后面那些人类没有威胁吗?为什么会想要退回去?

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中,入侵者追上了他们。

“在那儿!”嚣张的怪笑声惊起林中飞鸟,几个披甲持锐的武者自葱郁植被后冒头,数道发绿的目光直接忽视了阿修,死死黏到满面惊惧的卡珊娜身上,“啊哈!女人!是女人!”

“啊!!”卡珊娜发出短促的惊叫,下意识地靠近了阿修,阿修也没有犹豫,拉住她往更深处跑。

阿修的速度很快,但他必须要顾虑到卡珊娜;敏锐的感知可以让他避开形成路障的植被,但却难以就此拉开与入侵者们的距离。

卡珊娜紧紧咬住嘴唇,闷头跟着阿修飞奔,她不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女人,但也不会愚蠢到去逞强。

入侵者们现出踪迹,十六个人形成了半包围圈,渐渐拦住了阿修与卡珊娜的去路。他们以行者、游侠为主,追逐中戏弄地放出弓|弩、惊吓他们眼中的猎物,污言秽语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卡珊娜的勇气。

阿修不得不得停步,因为卡珊娜已经开始剧烈地喘息,脸色也苍白得失去血色。他将卡珊娜保护在自己身后,皱眉打量隐隐包围着他们的人类。这些人的恶意十分明显,这让他有点儿不能理解——南展现能力后他们确实被人类的团队攻击过,但这些人找上他和卡珊娜是为了什么呢?

“吗的,一个垃圾团队居然带着这么极品的女人!那个小白脸,你要是老老实实地把女人交出来,大爷们就让你死得痛快点儿,怎么样?”有个背着长弓的游侠YIN笑着喊话,引起一众人等起哄。

“阿修……阿修……”渐渐缩小的包围圈让卡珊娜双腿发软、面现绝望,她下意识地抓紧阿修的衣袖;心中刚升起贸然离开队伍的懊悔,又猛然想到对方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面色剧变,“你们是——鬣狗?!”

以冒险者团队为狩猎目标的掠夺者,通称鬣狗。对方并不反驳这个称呼,带着YIN笑慢慢逼近,无数双泛着绿光的眼睛贪婪地扫视卡珊娜健康青春的身体,如同在打量一块美味的肥肉。

卡珊娜已经顾不上恶心对方不住冒出的污言秽语了,能分出这么多人来围攻她和阿修,休息区的大家那儿只能更加危险——她瞬间做出了决定,侧头看了阿修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

这些人看她的眼光太熟悉,她也知道自己逃不掉。

“阿修——求求你快逃、去找霍根!去救大家!!”嘶声竭力地低吼了一句,卡珊娜猛然扭身、向相反方向窜出。

“啊哈哈哈,女人,你不想跟大爷们温存吗?”

“别怕,你很快就能跟你那个垃圾团队的人重逢……”

阿修愣了愣,看看自己的手、看看拼命地钻向山林侧面的卡珊娜、又看看大部分转向卡珊娜追去的入侵者们。

“喂、快点解决这家伙,慢了就尝不到活的女人了,那些家伙们可不会怜香惜玉。”慢了一步的几人带着满脸的不耐走向阿修,有人甚至懒得靠过来,远远地用手|弩瞄准似乎是吓坏了的小白脸。

“……?”阿修依然不太弄得清楚状况,呆愣地对着引走大部分入侵者的卡珊娜背影,心中隐约产生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认知。

这个人类……在保护我?

这实在是太过奇妙的体验,身为魔族的他,得到了一个弱小的、脆弱的、让他担心什么时候就会莫名其妙死去的人类的保护。

胸中升腾起一股让他自己都颇为陌生的异样热流,阿修那略显呆板懒散的面孔上不自觉地增添了几分活气。当心不在焉的“鬣狗”步入他身周三米内时,他本能地轻轻挥了下手,做了个驱赶蚊虫的动作。

站在远处的那个游侠象征性地对阿修放了一箭,便急切地想要加入抓捕女人的行列,所以他并没有看见自己那一箭射到那个看起来并不怎么样的小白脸身上后居然被对方过于强悍的肉|体弹开、崩断。焦急地盯着被山林淹没的女人背影的他,耳中听到异样的闷响声后才想到要回头,而后,他看到了让他惊骇欲绝的一幕。

十六头“鬣狗”中,十三个反应快的一开始就转向了逃走的女人,剩下的三人不得不留下来解决那个小白脸。没有披甲、没有武器、体格也并不具备威慑力的阿修没有被这些人放在眼力,以三打一在他们看来是浪费力气的事,所以只有两人围了上去。

这个游侠转身,看到的是爆开的头颅、喷洒而出的红白之物;那个小白脸攻击的手臂还没有收回去,他那两个围上去的同伴已经变成四具无头尸体,正缓缓地向地面贴近。

“什么?!”

游侠大骇、浑身的神经在瞬间绷紧,一边端起手|弩、一边大步后退。

那个小白脸依然是一副像个低能白痴似的蠢脸,但那张蠢脸却在瞬间靠近了速度极快的游侠。

“噗!”

擅长弓|弩的游侠拥有很好的动态视力,能够射中天空中一晃而过的飞鸟。但显然,他的身体速度跟不上他的反射神经,他那惊骇的表情还挂在脸上,一只手已穿破他头部最硬的颅骨,将他的脸淹没在红白之中。

见习斗士发动斗士系通用技能小加速是比较吃力的,卡珊娜冲出四十多米的距离后便后继乏力;她既没有强悍的动态实力、也没有敏锐的感知,加速结束后腿下一顿、便被重生的荆棘绊倒,狠狠地摔了出去。

在遍布乱石的草丛中翻滚了几圈、晕头转向的卡珊娜努力地爬行了几米,她的脚就被人一把抓住,杂乱的YIN笑声在她头顶响起、让她头皮发炸。

她不想浪费精力去哭叫哀求,因为她知道这没有什么用。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狠狠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暴露出软弱,早已掏出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喉咙。

“——!”

不远处传来的阿修的叫声让她愣了一瞬,随即胸中涌起巨大的悲愤,“逃啊!阿修!快逃啊!!”

那个笨蛋居然浪费她牺牲自己换取的逃生机会?!

卡珊娜的愤怒和绝望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看见了一双巨大的羽翼。

遮挡住整片天空的羽翼在她的头顶张开,鲜亮的毛色、尖利下弯的鸟喙,如同降世的神祗那样占据了她的整片视野;覆盖着细细鳞片的巨爪向下一探,抓住她的脚、伸向她身体的手皆齐齐顿住,数颗头颅被那巨大的鸟爪抓碎,爆开的血浆喷溅到她的脸上、身上。

“魔兽!!”

鬣狗们大惊失色,扑向女人的脚步顿住,高涨的恶|欲被吓退。

侧躺在地的卡珊娜愣愣地看着降落在她身旁的魔隼,巨大的恐惧让她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如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只魔隼微微垂首,冰冷的隼瞳与她对视,忽然张开一翼,温柔地将她覆盖。

“?!”

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的卡珊娜听见一连串的惨叫声,惊惧万分中,离体的魂魄稍稍归位,那是……鬣狗们的惨叫?

如同过去了漫长的时光,又像是短暂的一瞬间,卡珊娜的眼前恢复光明,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也让她腹内疯狂翻腾、惊吓过度的神经被强迫恢复知觉。她干呕了两声,略微收缩瞪得难受的眼眶,视线从那头带给她极大恐惧的魔隼身上移开,转向身侧。

鬣狗们无一存活。

“……哈、哈啊!”

劫后余生。

顾不得对魔隼的恐惧,巨大的欣喜在卡珊娜心中升起。她不惧怕死亡,可她惧怕连死亡都无法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她用力捂着自己的嘴,慢慢地撑起坐起,解脱的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滑落。

阿修有些懊悔,这个人类吓坏了。但是如果不用魔兽形态,即使他杀光这些入侵者也无法保证这个人类不受伤。他偏着头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卡珊娜,解除了魔兽形态。

卡珊娜在欣喜过后依然恐惧得瑟瑟发抖,她不敢看那只魔隼、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它;至少……它攻击自己的时候,自己能做好心理准备吧。

“?!”

那只魔隼忽然缩小、变形,让卡珊娜再次失去思维能力;当它变成了人类、变成了让她不久之前还愤怒、绝望的阿修时,她完全呆滞住了。

“……?”

阿修再次说出她听不懂的语言,呆板又懒散的脸上似乎有些担忧、又有些忐忑。

久久得不到回应,阿修有些丧气。想到一开始自己也曾对南极为排斥,他心中并没有对这个人类产生愤恨情绪。就像南说的那样,不同民族间尚且有隔阂,何况是不同种族呢?

“阿——阿修!”

卡珊娜忽然扑上前、用力抱紧呆愣愣的阿修,高叫了一声后放声大哭。

“……?”

很不习惯被如此对待的阿修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个人类到底是要怎样呢?讨厌他的话为什么要对他亲昵,不讨厌的话……又为何要哭呢?

刚刚冲到近处并围观了全程的霍根、莫顿、班,三个人六只眼珠几乎脱框。

“……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伙计们,没想到我走路也能睡着。”莫顿嘟哝着自言自语,冷汗跟瀑布似的往下淌,“刚才我好像看见一头魔隼……成年的魔隼,有半个飞龙那么大。果然是做梦吧……是吗?伙计们?”

班和霍根都没有理会他,如同雕像般死死地盯着被哭得稀里哗啦的卡珊娜紧紧抱住的阿修。

久久之后,“噗通”一声,霍根双腿发软、跌坐在地,发出游魂般的呢喃,“……魔族啊……活的……魔族啊……”

“咕哝”连声,霍根、班、莫顿三人面面相觑,都听到了彼此咽口水的声音。

谁都知道黑森林深处中存在魔族部族,也谁都知道遇上魔族的团队少有生还者,即使魔族留下的那些遗迹是探险的热门胜地。

但现在,他们团队中出现了一个魔族,这个魔族还救了他们团员的命。自诩冒险老手、见多识广的三人,这会儿都感觉脑子转不过弯来。

三人这会儿都想到了一个他们极度不愿意去想的问题——较为年轻的班愣头青般地开口说道:“我说……那个南……不会也是魔族吧……呃……还有那个简……”

“不不不,他是神圣骑士,我们都见过了。”霍根下意识地反对。

“神圣骑士跟魔族混到一块儿?”班匪夷所思。

“这个魔族至少救了卡珊娜。”霍根喉咙发干,这可是比神圣骑士跟魔族混到一块儿更匪夷所思的事情。

“哈、哈哈!”莫顿忽然傻笑出声,“我们撞大运了,伙计们。一个带着善意的魔族在咱们的团队里……我觉得我们可以上游吟诗人大陆游记了,我们要出名了,霍根、班,一个魔族从鬣狗的手下救出了咱们团队里的女士,这可比什么狗屁贵族的猎|艳绯闻劲爆得多!”

霍根和班先是微微发怔,先后跳了起来。

“我就说我似乎忘记了什么——鬣狗!那些狗东西盯上咱们了!艹!”霍根满脸青筋。

“西泽那边有危险!”班咬牙切齿。

159.南的旅途(五)

159

鬣狗之所为鬣狗,就是因为这个群体,连被称为狼群都不配。mht.la [棉花糖小说]

他们之中不存在非战斗成员,女性成员也极少,他们离开营地时从不带累赘的物资,也不会深入黑森林去面对真正的危机、去与妖兽、魔兽生死搏杀;这是一群只在大型营地周边徘徊、以满载而归的冒险团队为目标的卑劣掠食者,他们的武器、成员配置以猎杀人类或亚人为主,他们从不留活口。

西泽低声对南进行解说时,本来紧张不已的南,忐忑之心消去、脸上浮现真正的愤怒。

能被选来建设大型营区的地区必然是地势比较平坦的区域,瓦尔克营地方圆三十里皆是地面起伏不大、坡度平缓的丘陵地区,周边的山林最高的山峰也不超过三百米。祝福者之锤所选择的这条路线、前往瓦尔克营地的必经之地,可供两头六足蜥蜴并行的小路两旁,植被稀松的山坡上或蹲或站、集聚了百余名武者。

这些人没有打旗帜,装甲虽然制式混乱却十分齐全,大多数人配备弓|弩、兵刃出鞘,气势剽悍,目带血光;最糟的是——其中近半拥有坐骑。

是的,坐骑。迅猛兽、丛林豹、甚至……座狼。

丘陵地带,坡度较为平缓的山包,拥有坐骑的掠食者——只需一波冲刺,“羊群”的队列便会被冲散;再补上一波箭雨,其惨状简直不忍想象。

这是一个针对小型冒险者团队的“鬣狗”群。稍稍观察,南的心里就充满了寒意。别说是祝福者之锤这样的弱旅,就是与对方人数相等的团队,仓促之下也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对方那极端的职业搭配、超过一般正规军的装甲配置,不知是由多少人的鲜血染成!!

与南等人如临大敌般的表现不同,鬣狗们姿态散漫,挑剔地俯视这个堪称垃圾的小团队。三头六足蜥蜴只有一头载货,除了那两个骑士模样的人装备像样些,其他的完全不值一提;直到眼尖的弓|弩手发现到另两头六足蜥蜴上被保护在正中的两个女人,鬣狗们才算是稍稍产生了点儿猎杀的兴趣。

“对付这样的垃圾完全是浪费时间。快点儿把他们收拾掉好打扫战场,今天时间还来得及,希望后面能来点儿像样的肥肉。”一个体格颇为粗壮的骑手探头打量了下小路上的团队,兴趣骤失,懒洋洋地从他的座狼上跳了下来,“嗨,小子们,谁先抢到那两个女人就算的,摸到一把就算,别自己人干起来,知道没?”

“独眼,你不参加吗?”迅猛兽骑手,其中一人扬声喊道。

“老子没有兴趣。这种垃圾团队的女人能有什么好货色。”狼骑兵哼唧着蹲到一边,自顾自地从腰间掏酒囊,“你们上吧,手脚利落点。”

鬣狗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确实,这种弱得可怜的团队根本没有出动狼骑兵的必要,另几个狼骑兵也大大咧咧地跳下座狼,挨到老大身边坐下。

发问的那个迅猛兽骑手吹了一声口哨,举高□□、首当其冲发起冲刺;对面山坡上的丛林豹骑兵们紧接着呼应了一声口哨,同时冲下山坡。

鬣狗头子“独眼”甚至懒得去看结果,咕噜噜灌了口酒后调头看向立在附近的弓|弩手,“‘跳蚤’他们呢?不是去诱骗对方斥候了吗?这种团队能有什么精锐斥候,搞到这会儿还没归队?”

这群鬣狗的弓|弩手统领外号“毒牙”,这种规模的团队骑兵队就能解决,毒牙用手势吩咐弓|弩手们散开盯住漏网之鱼,接下来也不再去关心战局,“这可难说,这种团队要是没有精锐的斥候,压根不可能从别的营地走过来。没准儿真正的硬钉子是跳蚤他们那边那个。”

独眼大笑几声,颇有些幸灾乐祸:“是得让跳蚤那小子碰几次硬钉子,免得他膨胀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仍留在山坡上的人都笑了起来,似乎那个跳蚤平时的人缘并不怎么样。

与鬣狗们的轻松相比,祝福者之锤这边的气氛却很不美妙。

两边山坡上的骑兵发起冲刺后,南听见身后六足蜥蜴上有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悲泣,又很快强行忍住。

南知道是西泽所庇佑的那两名女性中某一位情绪短暂失控,这样的场面本就不是没有武力的普通人应该经历的,何况是更为柔弱的女士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稍稍眯起眼睛,南的呼吸变得绵延悠长。大地传来的轻微震动通过双腿传达到他的大脑,让他明白他将要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强大。

没有格洛丽亚的庇佑,没有尤纳尔、简也不在身边,独自面对强敌的南,在这一刻意外地平静。

他心中没有复杂的念头,也不会再去思考战斗是否符合他心中的正义,更不会再浪费心力去考虑谁该杀、谁不该杀。

战斗,意为杀死来犯之敌;正义,意为保护被侵犯之人。说到底只是这么简单的事罢了。

班的三个弟弟和他的同村好友、莫顿逃离奴隶商团时顺手救出来的两个半大的年轻人,他们要么只是普通人,要么仅有见习水准,也都拿起武器站到了横过来充当路障的六足蜥蜴之后。班的弟弟中最小的仅有十四岁,还只是个少年;莫顿所救的两个年轻人年纪也不大,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他们的双腿皆不受控制地发颤、鬓角流着冷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依然坚定地站在两位女性之前。

对方的骑兵规模让所有人都彻底绝了能够逃跑的想法,若不能撑到外出狩猎的同伴归来,他们便唯有命丧刀下的命运。

万幸这条小路并不宽敞,不足以提供给骑兵迂回的余地;沉默的西泽持盾站在最前方,席琳骑士在各系骑士中并不属于擅长防御那一类,但西泽绝不会逃避。这个暗精灵看起来跟热闹的人们格格不入,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背影有多么可靠。

明明是万分危机的时刻,南却觉得心情很好。人们的痛哭让人压抑,但当弱者弯腰拾起刀,与保护他们的人并列,这种对不公、对侵犯的反抗,不论胜败,都能让人充满勇气。

“我来。”

放低重心、斗气爆发的西泽听到南的话,眼角一花,没有合身护甲、没有盾、武器长度也不合适的神圣骑士已经越过他、站到更前面的位置。

“?!”

西泽惊诧,下意识想要劝阻——有正统的骑士在场,让神圣骑士顶到最前方是让人面上无光的事。

没有盾牌的神圣骑士没有给西泽劝阻的时间,他右手持剑、左手平举,向前平挥:

“大天使壁垒。”

百余米外,蹲在山坡上轻松闲聊的独眼等人眼角余光扑捉到奇异的光芒。一名狼骑兵正向同伴吹嘘着什么,下意识地顿了顿,偏头看向那个“垃圾团队”的方向,瞳孔陡然增大。

天使之壁进化后的“大天使壁垒”,威力、范围皆不可同日而语。虚空中展开一对高达两米、宽度在八米以上的虚化洁白双翼,双翼正中模模糊糊出现身披白色战袍、手持长矛与大盾的战天使虚影;战天使虚影只有一个淡淡的轮廓,其巍峨如山岳、涛涛如碧海的气势,却让看见的人无不呼吸一窒。

战天使虚影一现而散,那道展开的洁白双翼却凝如实物;明明只是圣光之力组合成的投影,偏偏给人城墙般的厚重之感。

“啊啊啊啊啊——!!”

骑兵发起冲刺后是没有那么容易停下来的,骤然出现的战天使虚影和凝而不散的洁白双翼让冲在最前面的丛林豹骑兵呆滞了一瞬,下一刹那,首当其冲的三人便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大天使壁垒上!

剧烈的撞击引发空间阵阵波动,那道洁白双翼似乎闪烁了一下,却压根就没有消散!

爆发力极强的丛林豹铜头铁骨亦撞得粉碎,豹身上的骑手更是在惨叫声中道飞出去、在半空中撒下一串血花。

紧随其后的骑手又有数名撞上大天使壁垒,高速冲刺的惯性被壁垒反震,数秒间又有四人筋断骨折!

再之后的骑手们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操控坐骑转向;忽然间一名骑手的头部犹如被重锤击中那样猛烈地后仰、鼻骨瞬间断裂、连头盔正面都出现了夸张的凹痕!

“神、神圣之盾?”一名较有见识的骑手大叫出声,下一秒,他的坐骑腿部便似乎被某种巨力击中、发出哀嚎后翻滚在地,连他自己也都狼狈地被甩飞、在惯力作用下飞出去十几米、直接砸到他们眼中的“垃圾团队”后方,再起不能。

南使出的确实是神圣之盾,使用的方式也不怎么精妙,就是简简单单地档在骑兵们的前进路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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鬣狗之所为鬣狗,就是因为这个群体,连被称为狼群都不配。

他们之中不存在非战斗成员,女性成员也极少,他们离开营地时从不带累赘的物资,也不会深入黑森林去面对真正的危机、去与妖兽、魔兽生死搏杀;这是一群只在大型营地周边徘徊、以满载而归的冒险团队为目标的卑劣掠食者,他们的武器、成员配置以猎杀人类或亚人为主,他们从不留活口。

西泽低声对南进行解说时,本来紧张不已的南,忐忑之心消去、脸上浮现真正的愤怒。

能被选来建设大型营区的地区必然是地势比较平坦的区域,瓦尔克营地方圆三十里皆是地面起伏不大、坡度平缓的丘陵地区,周边的山林最高的山峰也不超过三百米。祝福者之锤所选择的这条路线、前往瓦尔克营地的必经之地,可供两头六足蜥蜴并行的小路两旁,植被稀松的山坡上或蹲或站、集聚了百余名武者。

这些人没有打旗帜,装甲虽然制式混乱却十分齐全,大多数人配备弓|弩、兵刃出鞘,气势剽悍,目带血光;最糟的是——其中近半拥有坐骑。

是的,坐骑。迅猛兽、丛林豹、甚至……座狼。

丘陵地带,坡度较为平缓的山包,拥有坐骑的掠食者——只需一波冲刺,“羊群”的队列便会被冲散;再补上一波箭雨,其惨状简直不忍想象。

这是一个针对小型冒险者团队的“鬣狗”群。稍稍观察,南的心里就充满了寒意。别说是祝福者之锤这样的弱旅,就是与对方人数相等的团队,仓促之下也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对方那极端的职业搭配、超过一般正规军的装甲配置,不知是由多少人的鲜血染成!!

与南等人如临大敌般的表现不同,鬣狗们姿态散漫,挑剔地俯视这个堪称垃圾的小团队。三头六足蜥蜴只有一头载货,除了那两个骑士模样的人装备像样些,其他的完全不值一提;直到眼尖的弓|弩手发现到另两头六足蜥蜴上被保护在正中的两个女人,鬣狗们才算是稍稍产生了点儿猎杀的兴趣。

“对付这样的垃圾完全是浪费时间。快点儿把他们收拾掉好打扫战场,今天时间还来得及,希望后面能来点儿像样的肥肉。”一个体格颇为粗壮的骑手探头打量了下小路上的团队,兴趣骤失,懒洋洋地从他的座狼上跳了下来,“嗨,小子们,谁先抢到那两个女人就算的,摸到一把就算,别自己人干起来,知道没?”

“独眼,你不参加吗?”迅猛兽骑手,其中一人扬声喊道。

“老子没有兴趣。这种垃圾团队的女人能有什么好货色。”狼骑兵哼唧着蹲到一边,自顾自地从腰间掏酒囊,“你们上吧,手脚利落点。”

鬣狗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确实,这种弱得可怜的团队根本没有出动狼骑兵的必要,另几个狼骑兵也大大咧咧地跳下座狼,挨到老大身边坐下。

发问的那个迅猛兽骑手吹了一声口哨,举高□□、首当其冲发起冲刺;对面山坡上的丛林豹骑兵们紧接着呼应了一声口哨,同时冲下山坡。

鬣狗头子“独眼”甚至懒得去看结果,咕噜噜灌了口酒后调头看向立在附近的弓|弩手,“‘跳蚤’他们呢?不是去诱骗对方斥候了吗?这种团队能有什么精锐斥候,搞到这会儿还没归队?”

这群鬣狗的弓|弩手统领外号“毒牙”,这种规模的团队骑兵队就能解决,毒牙用手势吩咐弓|弩手们散开盯住漏网之鱼,接下来也不再去关心战局,“这可难说,这种团队要是没有精锐的斥候,压根不可能从别的营地走过来。没准儿真正的硬钉子是跳蚤他们那边那个。”

独眼大笑几声,颇有些幸灾乐祸:“是得让跳蚤那小子碰几次硬钉子,免得他膨胀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仍留在山坡上的人都笑了起来,似乎那个跳蚤平时的人缘并不怎么样。

与鬣狗们的轻松相比,祝福者之锤这边的气氛却很不美妙。

两边山坡上的骑兵发起冲刺后,南听见身后六足蜥蜴上有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悲泣,又很快强行忍住。

南知道是西泽所庇佑的那两名女性中某一位情绪短暂失控,这样的场面本就不是没有武力的普通人应该经历的,何况是更为柔弱的女士呢。

稍稍眯起眼睛,南的呼吸变得绵延悠长。大地传来的轻微震动通过双腿传达到他的大脑,让他明白他将要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强大。

没有格洛丽亚的庇佑,没有尤纳尔、简也不在身边,独自面对强敌的南,在这一刻意外地平静。

他心中没有复杂的念头,也不会再去思考战斗是否符合他心中的正义,更不会再浪费心力去考虑谁该杀、谁不该杀。

战斗,意为杀死来犯之敌;正义,意为保护被侵犯之人。说到底只是这么简单的事罢了。

班的三个弟弟和他的同村好友、莫顿逃离奴隶商团时顺手救出来的两个半大的年轻人,他们要么只是普通人,要么仅有见习水准,也都拿起武器站到了横过来充当路障的六足蜥蜴之后。班的弟弟中最小的仅有十四岁,还只是个少年;莫顿所救的两个年轻人年纪也不大,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他们的双腿皆不受控制地发颤、鬓角流着冷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依然坚定地站在两位女性之前。

对方的骑兵规模让所有人都彻底绝了能够逃跑的想法,若不能撑到外出狩猎的同伴归来,他们便唯有命丧刀下的命运。

万幸这条小路并不宽敞,不足以提供给骑兵迂回的余地;沉默的西泽持盾站在最前方,席琳骑士在各系骑士中并不属于擅长防御那一类,但西泽绝不会逃避。这个暗精灵看起来跟热闹的人们格格不入,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背影有多么可靠。

明明是万分危机的时刻,南却觉得心情很好。人们的痛哭让人压抑,但当弱者弯腰拾起刀,与保护他们的人并列,这种对不公、对侵犯的反抗,不论胜败,都能让人充满勇气。

“我来。”

放低重心、斗气爆发的西泽听到南的话,眼角一花,没有合身护甲、没有盾、武器长度也不合适的神圣骑士已经越过他、站到更前面的位置。

“?!”

西泽惊诧,下意识想要劝阻——有正统的骑士在场,让神圣骑士顶到最前方是让人面上无光的事。

没有盾牌的神圣骑士没有给西泽劝阻的时间,他右手持剑、左手平举,向前平挥:

“大天使壁垒。”

百余米外,蹲在山坡上轻松闲聊的独眼等人眼角余光扑捉到奇异的光芒。一名狼骑兵正向同伴吹嘘着什么,下意识地顿了顿,偏头看向那个“垃圾团队”的方向,瞳孔陡然增大。

天使之壁进化后的“大天使壁垒”,威力、范围皆不可同日而语。虚空中展开一对高达两米、宽度在八米以上的虚化洁白双翼,双翼正中模模糊糊出现身披白色战袍、手持长矛与大盾的战天使虚影;战天使虚影只有一个淡淡的轮廓,其巍峨如山岳、涛涛如碧海的气势,却让看见的人无不呼吸一窒。

战天使虚影一现而散,那道展开的洁白双翼却凝如实物;明明只是圣光之力组合成的投影,偏偏给人城墙般的厚重之感。

“啊啊啊啊啊——!!”

骑兵发起冲刺后是没有那么容易停下来的,骤然出现的战天使虚影和凝而不散的洁白双翼让冲在最前面的丛林豹骑兵呆滞了一瞬,下一刹那,首当其冲的三人便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大天使壁垒上!

剧烈的撞击引发空间阵阵波动,那道洁白双翼似乎闪烁了一下,却压根就没有消散!

爆发力极强的丛林豹铜头铁骨亦撞得粉碎,豹身上的骑手更是在惨叫声中道飞出去、在半空中撒下一串血花。

紧随其后的骑手又有数名撞上大天使壁垒,高速冲刺的惯性被壁垒反震,数秒间又有四人筋断骨折!

再之后的骑手们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操控坐骑转向;忽然间一名骑手的头部犹如被重锤击中那样猛烈地后仰、鼻骨瞬间断裂、连头盔正面都出现了夸张的凹痕!

“神、神圣之盾?”一名较有见识的骑手大叫出声,下一秒,他的坐骑腿部便似乎被某种巨力击中、发出哀嚎后翻滚在地,连他自己也都狼狈地被甩飞、在惯力作用下飞出去十几米、直接砸到他们眼中的“垃圾团队”后方,再起不能。

南使出的确实是神圣之盾,使用的方式也不怎么精妙,就是简简单单地档在骑兵们的前进路上而已。

160.南的旅途(六)

160

南和西泽并不知道三百米外山包上的人已经被简收拾干净了,敌人十倍于己方,刀|枪箭雨下他们根本没有余力左顾右盼。[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仅凭两个骑士要拦住这么多的敌人并不现实,交上手没多久,鬣狗们就从之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分出一部分人手缠住棘手的骑士,其他的绕向两侧攻向六足蜥蜴后的人――数秒间一头载人的蜥蜴便被砍成碎肉,班的三个弟弟跳出来拼死抵抗,没有撑过三秒便被放翻在地。

南硬扛着围攻向后急退、最大限度张开圣光庇佑,惊险中保住了伤者的性命;然而此时他的作战套路已经被鬣狗们看穿,他那并不能算是高明的剑术别人直接靠装备硬顶、对他的攻击也从伤害型转向限制型,反向牵制了他在这场交锋中的作用。

“混蛋!!”

南等人的困境中,外出狩猎的霍根、班、莫顿终于赶回来了,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走散”的阿修与卡珊娜。

“看好这个!”

班前冲了数步后醒悟到自己抗着斑皮熊幼崽,连忙倒回来把猎物塞到阿修手里,又呀呀怪叫着冲进战团。

“霍根、莫顿,替西泽解围!班、来我这边!”

生力军回归让南精神振奋,立即调度几人进入战斗;莫顿头脑比较简单,两锤劈翻一个挡在他路前的骑手后立即向西泽方向靠近,霍根倒是迟疑了下、狐疑地看了南一眼才吭哧吭哧地跑过去。

西泽死死黏住弓|弩手,骑兵们投鼠忌器,倒还不能对他造成多大威胁,但打到现在他的状况已经比较糟糕了,黑铁铠甲多处凹陷、头盔不知何时已经掉落,身上更是被扎了一圈箭矢,跟刺猬似的;莫顿和霍根的加入缓解了他的压力,强撑着退后了两步便觉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圣洁的白光落到身上,快要炸开的肺部和发软的双腿瞬间恢复活力,感受着顺畅起来的呼吸,西泽握紧长柄战斧,向南的方向一点头、又再次冲进战团。

班最后一个冲到南身边,此时三头六足蜥蜴只剩下一头、非战斗成员尽数被流失射伤,只有两位女士还保持完整。南并不在乎指令被听去,大大方方地提示班“往这里冲撞”、“战刃旋风”,两下就将牵制他的骑兵、行者阵型击散;而后他连放三道大天使壁垒将十米内的敌人与十米外的敌人隔离、让班不必担心冷箭偷袭,痛痛快快地放开手脚大展身手。

阿修抱着捆得结结实实的斑皮熊幼崽发了半响愣,不知为何有点儿心情好――他暴露了魔族身份后那三个对他的态度都有点儿畏惧,没想到还肯将重要的猎物交他保管。

于是“对人类的战争”没有兴趣的阿修,转手把斑皮熊幼崽塞给了卡珊娜,凑到交战区边缘站定,吹了个怪异的口哨。

“嗷嗷――!”

几十头迅猛兽、丛林豹忽然发了疯,以就地打滚、返身跳跃等方式甩掉骑在身上的主人;其中大半头也不回地向丛林深处绝尘而去,少数龇牙咧嘴、满目凶光地扑向曾经的主人,撕咬、爪击,无所不用其极。

之前为了保护身后的人,南可是几乎被控制着速度的骑兵们来回踩、撞了七、八遍;壁垒圈内尚未被班拿下的丛林豹忽然反噬骑手,手持长矛的鬣狗骑手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自家坐骑咬断喉咙,热血喷了南一头脸。

“?!”抹一把脸上腥臭的液体,南都快觉得是自己眼花了,灵光一闪,他看向战场外的阿修。

“野性回归。”阿修双手插兜冲他做个口型,完全无视身边交战的人类。就算旁边有人冲他递刀子、他也是只懒洋洋地避过。

“谢谢。”南点头,转身一剑劈向靠近两位女士的鬣狗。

骑兵转瞬被废过半,鬣狗们仍然占有人数上的优势;战斗成员中只有西泽能跟上弓|弩手,形势只是稍稍好转,新加入战团的几人再次被人海战术牵制后,又进入胶着阶段。人数上的巨大差距,不是仅凭南几句指挥就能破解的。

“阿修、阿修!”卡珊娜着急地呼唤阿修的名字,然而他只是回过头看她一眼,满脸的莫名。这位女士也是胆大,将斑皮熊往旁边的草丛一放、抽出短剑就冲进战团。

她一动、阿修就不能无视了。试探出这个少数民族青年……不,这个魔族确实是会保护自己后,卡珊娜更加奋力地往敌人堆里冲。

倒地、失去战力的鬣狗越来越多,当简小跑着回归后,战争的天平立即向南等人倾斜――简不能放出他的本体不表示他就没有战斗力,仅凭他那坚固的躯体和惊人的瞬间爆发力,鬣狗们就没人是他一“撞”之敌。

“简、西泽,不要让弓|弩手逃走!卡珊娜,把阿修带到我这边来!”

南自己指使不动阿修,但他能叫得动卡珊娜;阿修出手放倒数人后也明白自己被“利用”了,这让他有些不快,瞪了南好几眼。

在简的飞“撞”和西泽的努力下,剩下的弓|弩手只逃掉十几个,余者皆被拿下;至于骑手,坐骑“暴|动”时几乎全员受伤,一个也没跑掉。[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南往地上一坐就起不来了。体力不济是一方面,神圣斗气过度消耗对精神力的负担可是实打实的,他这会儿松懈下来头部就像要爆炸了一样,全身的神经一阵阵酥麻,弹动手指头都颇费力气。

西泽手持战斧,直挺挺地站在遍地断肢残骸之间。他的情况是最糟糕的,大量失血、消耗过重,黑铁铠甲被鲜血浸透、刺猬般密集的箭矢、刀伤,甚至让他无法坐下来喘口气。

他所庇佑的两名女士关切地跑向他,一人哆嗦着替他解除盔甲、一人抽泣着抱来药箱。半睁着眼的西泽眼前只能看到模糊的虚影,只是轻轻点头表示谢意、就牵动着胸、肩部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痛。

“西泽?”

“西泽!”

祝福者之锤的成员顾不上喘息、一个个跑到血人般的西泽身边,击溃强敌的喜悦覆盖不了对同伴的担忧,如霍根那样的硬汉都开始眼眶发红。

“霍根……让一让。”

霍根不敢靠近西泽,害怕耽误两位女士对他的救护。南虚弱的声音让他如梦初醒,连忙侧身,就见同样浑身浴血的神圣骑士抬手对着这边,手臂抖得很什么似的。

用刚刚恢复的一丝丝斗气给西泽刷了一道圣光祝福,南的手臂就再也抬不起来了。轻轻抱住他的简满脸忧虑,悄悄放出金色细藤往他口中送,却被南责怪地轻瞪,委屈地噘起嘴。

圣洁白光过后,西泽纸张般青白的脸色恢复了少许生气。霍根再次看向南,嘴唇哆嗦着、把快要吐出口的“谢谢”咽下去,两巴掌拍醒莫顿和班,三人合力帮忙、将西泽身上数量骇人的箭头快速清除。

莫顿和班或许不会想太多,但霍根是明白的――如此恐怖的伤势、如此惊人的失血量,要是没有那个神圣骑士,西泽绝活不到太阳落下。

……不,应该说,如果没有那个神圣骑士以及他所带来的看似其貌不扬却强得惊人的同伴,他们这群人,根本不可能从这么大群的鬣狗劫掠下活下来,这样的恩情自然不是一句“谢谢”可以表达的。霍根无比庆幸在那个临时营地时厚着脸皮找南搭话,他觉得这真是自己这辈子做过最明智的事。帮手将西泽扶到仅存的最后一头蜥蜴背上躺下,他各踢莫顿、班的屁股一脚,带头跑到南这边。

“还行吗?到那上面去躺一下?”霍根指向西泽休息的地方。

“用不着,我只是有些脱力。”南摆手,瞅了简一眼,“简,去帮忙他们看管俘虏。”

霍根一拍脑袋,连忙看向俘虏群――那儿只有卡珊娜和阿修。

霍根顿觉惭愧,击溃敌人后南吆喝了一声让卡珊娜看管俘虏,他却没有想太多;到了这会儿,也是南提醒,他才想起这么重要的事。

霍根、莫顿将四十多个俘虏驱赶到旁边去审问,简和阿修(卡珊娜带着)在一旁压阵;班领着还能动的人跑前跑后粗粗打扫了下战场,收拢鬣狗们身上剥下来的铠甲兵刃,在六足蜥蜴的尸体边堆成了小山。

南休息了会儿再次抬手给血瓠子似的西泽刷了一道圣光祝福,重伤的暗精灵骑士在圣光中脸色越加好转,甚至能自己坐起来了。

“狼骑兵……没出现。”或许是默认了南的指挥权,西泽能坐起来后立即对南说道。

“别担心,简解决掉了。”神圣骑士耐力极强,南这会儿精神比西泽好得多。简归队后立即就跟他说了被对方斥候引走、激怒,杀了他们后又干掉了几个狼骑兵的事。只不过简机智地用了魔族语言来说这事儿,旁人听不懂。

西泽那冷酷的暗精灵帅哥脸瞬间僵硬,呆滞半响后默默看向远处那个瘦弱的金瞳少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南能颤巍巍地站起来、班也领着人清理掉地表上明显的残肢碎肉后,对俘虏的审问也结束了。走回来的霍根脸色阴沉,先去看了看西泽的伤势、再蹲到坐在石头上的南身边。

“是‘乌鸦’。”说出这个名称时,霍根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什么?!”

西泽惊叫一声又坐了起来,左右帮他缠绷带的两位女士同样满脸惊惧,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按着西泽躺回去。

“真的假的?‘乌鸦’的人?”班丢下手头的事儿靠过来,脸色跟他的弟弟们都死了一样。

霍根不说话,把紧紧捏着的手掌摊开,一枚金光闪闪的乌鸦金币躺在他手心。

班又惊又怒,爆出一连串的俚语谩骂:“怎么回事,乌鸦的人怎么会找上我们这种小团队?!”

“……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有团队抵达瓦尔克营地,咱们是刚巧撞上了。”霍根心情十分地复杂,用力一抹脸,苦笑道,“当然了,他们是做梦都想不到咱们这样的团队里面塞了好几颗铜豌豆,不但嚼不碎、还崩了一口牙。”

“……抱歉,乌鸦是某种代号?”南问道。

西泽、两位女士、霍根、班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南。

“呃……你不知道‘乌鸦’?”霍根小心地说。

“并没有听说过。”南略带歉意地。

霍根顿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说真的,如果不是南表现出的武力和调度指挥能力,他这会儿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乌鸦’是强盗团的代号。不是单个,而是一大群、一整个强盗联盟。”他加重语气,“南,你听说过‘乌鸦兰伯特’吧?”

“呃……”南脸色不太自然。

“……‘乌鸦兰伯特’是这个臭名昭彰强盗联盟的创始人,也有人叫他‘中部恶徒’,悬赏金额高达一万金币的人渣,黑森林最令人厌恶憎恨的存在。”霍根竖起手中的乌鸦金币,惨然一笑,“我们走了大霉运,伙计……从这种肮脏的鬣狗口中保住性命是值得庆幸的事,但糟糕的是我们的人手不足以将见过我们的人彻底灭口。我想……或许以后我们要面对永无止境的追杀了。”

南不知道什么“中部恶徒”、“乌鸦兰伯特”,一万金币的悬赏金也不会让他动容――他可是认识一个悬赏榜上的数字无数个零的家伙,说到让人畏惧,南也压根不认为还有谁能超过安格斯。

所以,祝福者之锤众人的惊惶和惴惴不安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他认真地倾听霍根的话,并冷静地进行分析:“黑森林的官方势力毕竟是紫荆军,乌鸦强盗团的势力应该不能影响到正式营地。或者说,他们确实有恐怖施压的能力,但这种势力止于水面之下,对吗?”

霍根的脸色古怪起来,南能看出他欲言又止、似乎又犹豫了一会儿,而后才回答自己的问题:“大约是……这样。正式的营地不允许动武,紫荆军的军队不是摆设。”

“亚尔维斯?洛因?林赛是个合格的政客,而政客是最懂得做表面功夫的。”南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论对贵族是如何不敬、如何狂悖,“换句话说,即使得罪乌鸦,在正式营地里也是安全的。”他看向从鬣狗们身上剥下来的装备小山,“那些东西的价值应该够在瓦尔克营地安顿我们之中的非战斗成员,你认为呢,霍根。”

“的确足够了――”南那个“我们之中的非战斗成员”用得太自然,霍根顺嘴接话,意识到不对连忙打断自己的话头,“不不、南,这一次全靠你们的帮忙,我们才能保住所有成员的性命。我们不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南笑了起来:“可不能这么说,我的朋友。没有西泽、没有你们,我再有防御能力,也早就被这些鬣狗撕成碎肉了。”

“但是――”

南抬手打断他:“我还想请教你一些事情,霍根,我之前……活在比较安逸的环境中,对真实的现实了解不多――难听点说,简直就是稚嫩。”自嘲了一句,南冲霍根挤挤眼,“一半是对朋友的馈赠,一半是请教经验的学费。特别是来自老手的经验,之后不知道会让我保住多少次小命、少走多少弯路,你认同吗?又或者说,你并没有兴趣将我当成朋友呢?”

“不不、当然不是那样。”霍根窘迫地连连摆手,老脸涨成猪肝色,“我是说、我想说……”他求助地看向西泽,结果那个混蛋黑精灵这会儿倒是像伤患那样老老实实地躺回去了,“呃――那些东西的价值远远超过安顿卡珊娜他们的费用,我估摸还得多出来一大笔钱。”倒不是说霍根品性高洁、视钱财如粪土;而是相比那些钱,他更重视与一位神圣骑士的交好。

南想了想,点点头,“那这样吧,如果有多余的部分,就用来做经费。”

“……抱歉?”霍根怀疑自己没听清。

“魔族地下城的事儿吸引了很多团队前往瓦尔克,对吧?”南忽然扯开话题。

“是这样的。我们也是为了这个来的,当然,我们是冲着猎人协会,没有想过去凑那个热闹。”霍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皮,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霍根不认为凭自家这几个人够格去碰那个未探索地下城。

“嗅到腥味而来的强盗团也比平时更多,对吗?”南又问道。

霍根觉得心头一跳,有点儿勉强地点头,“呃……是这样的。”

“我有一个想法,霍根。”南转头看向远处的简和阿修,“我的两位同伴很强。并不是我要自吹自擂,但今天这种情形,换成别的中小型团队,或许难以从劫杀下存活下来。”

站在一边的班连连点头,霍根则是唏嘘地说道:“别说‘乌鸦’了,就算是一般的鬣狗群,运气不好碰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南不以为意地笑笑:“受害者遇到强盗,怎么能说是受害者运气不好呢。是因为先有不劳而获的强盗存在,受害者才遭受灾难的啊。”

“……抱歉?”霍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自觉地小心翼翼起来。

“我们收拾好战场后赶紧进瓦尔克吧,之后我想要召集一些人手,清理在周边活动的强盗团。”南用手比划出一个圈,语气轻描淡写得如同讨论今夜的晚餐。

场面上安静下来,守在西泽身边的两位女士瞠目结舌地望着这边,连躺下去的西泽都不知何时又坐起来了。

“南,你、你是认真的?”霍根一时间说不出话,较为活泼的班结结巴巴地问道。

“既然什么都不做也会遭致对方的报复,我当然可以主动出击。”

“伙计,这是个疯狂的主意……”霍根干巴巴地劝道,“你知道吗,‘乌鸦’很强,说他们在黑森林中仅次于紫荆军也不为过。而且……而且乌鸦可是――”意识到自己失言,霍根赶紧闭嘴,差点咬到舌头,“我是说,你不是还要找你的同伴们吗?咱们低调点儿,也不是不能躲过去,毕竟我们人少啊。”

南还没有开口,忽然间激动起来的班就急切地叫道:“我觉得可以!我觉得可以!”他往卡珊娜边上的阿修看了一眼,十分明显地冲霍根挤眼睛,“我觉得可以啊!霍根!”

“……”南瞪着班发愣,他这是怎么了?

霍根总算是想起那个看似呆板木讷的家伙其实是个魔族这事儿了,实在是今天发生的事儿太有刺激性,让他的脑子都有点儿不灵光,“或许……也许……”他又差点咬到舌头,结结巴巴了半天后脸色忽然坚毅起来,用力一拍膝盖,“干了!操!凭什么只有乌鸦能抢别人?咱们也抢他们去!”

“就是!”班直拍大腿,面红耳赤地手舞足蹈,“别小看那堆装备,有破损的半价卖也能凑不少钱,有了钱、还怕找不到人吗?”他目光炯炯地瞪向南,“南,我安顿好我的弟弟们就退出祝福者之锤,让我跟着你干吧!”

……一个带着魔族行走的神圣骑士,这种神秘性确实是足够让班这种热血青年心潮澎湃的。

“退什么退,咱们又没有正式注册,解散算了。”霍根不假思索,他本质上也是个容易热血上头的人。若说之前还不太满意南在他的团队里越权,这会儿也压根不在乎了。

“诶?”南压根没料到这个急转直下,现在换成他心里发虚了,“这……朋友们,这是很危险的事,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地想清楚,不要一时冲动。”

“反正什么都不干也会被报复,干嘛不主动抢他们去!”班不假思索地把南之前的话用来堵南的嘴,就是主语部分明显地被霍根带歪了。

西泽要冷静得多,再说他也并不知道阿修是个魔族;若有所思地往简的方向瞟了一眼,又盯着南看了半响,西泽扭头对身边的两位女士低声说道:“艾琳,苏西。我不能继续保护你们了,你们愿意留在瓦尔克营地里吗?”

两位女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说道:“西泽,你……你要跟那位神圣骑士一起吗?”

西泽轻轻点头:“我是为了历练离开家乡的,我想这会是很好的经历。”

两位女士沉默片刻,一位说道:“我们跟你素味平生,是你的善良将我们从那样的地狱里解救出来。如果我们会成为你前进的阻碍,那我该是如何的无耻。”

另一位接话:“我也是这样想,西泽。”她梗咽起来,捂嘴冷静了一下才能继续说道,“我……我没有能力帮助你,我很抱歉。我只能在以后的人生一直为你祈祷,愿你能一生平安。”

西泽微微低头,他不善言辞,只是轻声呢喃:“席琳女神保佑她的子民。”

另一边,南的话让霍根和班面露惊骇。

“都……杀掉?”班龇牙咧嘴、手指僵硬地往捆了一地的俘虏们点了点,“这……足足有好几十人呢。”

霍根要比班的反应好一些:“他们确实罪无可恕……但我们可以把那些人卖给奴隶商团,你觉得呢?”

“佣兵团不带累赘,强盗团又会带上没有手染鲜血的人吗?”南平静地问道。

“呃……”

“鬣狗群的习惯是不留活口。遇上他们的团队……男人喂坐骑,女人在死前还要遭受巨大的痛苦。”南面色中露出不忍,当然,那绝不是对那群俘虏,“没有人能替被他们杀害的人原谅他们的罪行,我们也不行。落到我们手上,也不是因为他们倒霉,而是他们的罪行已经让神也难以容忍他们继续存活。”他看向脸色不太好看的班,专注地说道,“对罪恶的宽容,是对善良的恶毒。我们的怜悯不应该用在手染鲜血的恶徒身上,班。想想吧,假如我们没有能力将他们击败、俘虏,而是我们这些人落到他们手上,我们会有怎样的下场?”

“卡珊娜、艾琳和苏西会在痛苦、羞辱、折磨中死去,你和我将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朋友们在他们的哄笑中毫无尊严地变成肉块,绝望于自己的无力。你的弟弟和朋友、莫顿的那两个小伙子、我的两位同伴……如果我们没有打败他们,我们所有的梦想都会在落败的那一瞬间葬送。”

班抱头蹲了下去,脸色越加苍白:“抱歉,对不起,请你别说了,南。”

南长出一口气,手扶长剑站起,面向那群人,“杀人是罪恶,我并不反对这一点。但如果让他们活下去、让他们有机会再次得到亵渎生命的机会,那才是真正的不可原谅。”

161.南的旅途(七)

161

黑森林内部的营地是不可能像外围营地如萨卡兰姆那样建立在开阔地带的,确实点说,瓦尔克营地更像是一个半封闭、半开放型战争堡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远远地看见那座依附在山体之上、城墙如森、箭塔如林的堡垒型营地,南恍如间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切斯特――当然,是缩小版本的。

整片丘陵地带中石质最坚固的一座被先行者们挑选出来、挖空半个山壁,厚实的城墙呈半环形、与挖空的山壁紧紧相连,如林箭塔、炮楼半数借山壁地势而建,居高临下俯视整片大地;瓦尔克营地总面积约三平方公里,内营部分处于山体腹腔内、外营呈半开放式,仅有的天空也被数量庞大的防御性设置切割成片。

再走近一些,南便在瓦尔克营地的正东面发现了紫荆军的旗帜。

大型正式营地周边总会有紫荆军的部队驻扎,这是黑森林特有的风景。但如瓦尔克营地这样军队驻地离营地不到两里路、首尾呼应的,倒还是少数。

“那是第二师钢牙军团。”众人中只有霍根来过瓦尔克,当仁不让地为大伙儿介绍起来,“这个军团的军团长是个硬汉,拒绝接受贵族老爷们的资助,仅凭军费维持着军需。也曾有野心勃勃的商人试图接近这个军团,最后嘛,嘿嘿……”

地方军队接受出资人资助一般有两个表现形式,一是如切斯特军那样,军团名称直接以最大出资人的姓氏冠名,一是向出资人家族的年轻子弟赠与荣誉军衔。紫荆军出于自身独|立性、及本身有着洛因大公爵这个靠山,基本上是不会更改军团名的,但这个“钢牙”军团的军团长连荣誉军衔都吝于送出,确实是少见的硬派人士。

南对于紫荆军还是较为关注的,但霍根明显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捉狭地冲莫顿挤眼睛,“这个营地也是唯一没有奴隶商团出入的地方,某个老兄可以不必总是担心脖子上多根链条。”

南听出了点不一样的地方:“其他营地都有奴隶商团?”

“当然了,萨卡兰姆不就是吗。”霍根毫不在乎地说道,“萨卡兰姆那边的奴隶商团还是那个狗屁商会扶持的,背后站的是谁,谁不知道呢。”

南眉头皱了皱,没再说话。

距离营地越近,也渐渐地能够看见别的团队。驯化妖兽和人踩出来的小路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足印,若是到了雨季,没有野草覆盖的路面将变得泥泞难行。

一支商队出现在前方,与冒险者团队不同的是商队会带有更多的货物、每头载重妖兽背上都插着商队小旗。他们来时走的是不同的道路,发现后方的南等人,几个骑着角马的商队护卫离队后退、向南等人靠过来。

虽然离瓦尔克营地已不到两里路,这些商队护卫们也严守着警惕的习惯,在百米之外便停下来,有个头领模样的人冲这边挥手,“嗨,老兄,你们需要帮忙吗?”

护卫头领喊话时,狐疑的目光一直在这群人身上扫来扫去。这批人看起来实在有点怪,成员少不说、大半还是没有没有战斗力的普通人或见习级;载重妖兽只有一头六足蜥蜴,黑褐色的甲皮上有明显的新创;成员更不必说,一个个都像是刚经历了大战般,护甲残破、血煞气息浓郁。

当然,更让护卫头领神色凝重的是那头六足蜥蜴背负着的、小山一般的残破装备!就跟这些人刚刚打扫过一场交锋激烈的战场、且收获不菲一样!

南看了一眼霍根,了然的霍根立即挥手回应:“我们确实需要帮忙,老兄,有没有多余的伤药?”

“看起来你们似乎有不愉快的经历?”对面喊。

“是的――咱们碰上了鬣狗群。”

对面的商队护卫一阵小小的骚动,其中几人大约是低声交换了什么意见,分开一半去追自家商队、另一半往这边靠过来。

交涉之中南等人亦保持着匀速前进,靠过来的护卫头领打马两步,靠近前扬手先丢了个小包过来。

霍根一把接住小包,转手递给莫顿;莫顿的粗粗的手指翻开小包,取出包裹在其中的小瓶打开嗅了一下,再递给班背负着的西泽。

西泽喝掉小瓶里的东西,护卫头领和他的下属神色明显地轻松了许多,更加靠近南等人、打马调头与众人并行。

“这附近鬣狗群多到让人恶心,我们之前也刚碰到一群。”这个护卫头领说话时目光往那堆用绳索绑紧的、小山一般颤巍巍的残破装甲上瞄了一眼,语气小心翼翼起来,“咱们赶走他们也损失了不少人手。”

南本来不太明白这个护卫头领的态度,但在留意到他神色中的小心和目光中的同情后,恍然大悟――这是把他们当成在与鬣狗的交战中损伤惨重、只剩下现在“这点人”了。

“人多了,老鼠蚊子难免也会多起来。哥们儿,你们是哪个商队的?”霍根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人家的同情,大大咧咧地套上近乎了。

“红彩鸟商队。(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护卫头子裂开大嘴,提起自家商队名称时脸上多了一抹自豪。

霍根很配合地惊呼:“红彩鸟?不得了,老兄,我听说正式营地都有你们家的分店,是这样的吗?”

“也不是都有,六、七成吧。”护卫头领谦虚起来。

霍根相当地自来熟,很快与这个护卫头领攀谈上了。南注意到护卫头领身边的两人目光一直在蜥蜴背上打转,心中隐隐约约地升起个模糊的念头,正在此时,霍根已经凑到了与护卫头领极近的地方,挤眉弄眼地开了口:“你也看见了……我们跟那群鬣狗对上时虽然小小地吃了亏,但战果还不错。只是这些残破装备毕竟比不上金币方便――”

护卫头领身边那两人眼睛一亮。

“……所以我想厚着脸皮跟你打听一下,鲁宾老兄,你知道瓦尔克里面有没有哪家铁匠铺是特别擅长修理装备的呢?这些玩意儿看着烂七八糟的,修好了也许还能卖点钱。”

那两人的脸色瞬时僵住了,护卫头领鲁宾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啊……是应该这样的,霍根老弟。虽然麻烦了点儿……但修好之后确实更方便出手,是这样的。”咳了两声,鲁宾的脸色稍微恢复正常,“不过其实还有个更好的选择,红彩鸟也有着不错的修理团队,要是你们愿意的话――”

“哦噢,当然愿意了,鲁宾老兄,我怎么没想到红彩鸟是以出售装备出名的呢,再没有比你们家的铁匠更可靠的了――”霍根打蛇随棍上,立即吹捧起红彩鸟商队的铁匠铺来,直说到鲁宾三人都开始不好意思、并一连声许诺给众人打折。

“……”南默默看向远处,霍根十分钟前刚扳着手指头把瓦尔克营地里出名的铁匠铺和修理装甲名家数了一遍,哪用得着在这里问别人;他是看出对方有从他们手里“捡漏”这批残破装备的意向,故意装傻充愣堵人家的嘴罢了。当然,也不排除霍根有顺便占对方点儿小便宜的心理。

如果不是这儿离营地太近,很难说见到他们有如此收获的红彩鸟会不会临时起意客串一把“鬣狗”。有此认识,对方想把他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从他们手里“捡漏”,也就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了。

护卫头领鲁宾留下了营地中红彩鸟的装备门店位置,客客气气地与众人告别。直到他们身影开始模糊了,霍根堆了满脸笑的脸才冷下来,不屑地撇撇嘴,“还打折呢,总售价五成的修理费,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吗。”

南笑了笑,伸手往霍根肩膀上一搭,“你真可靠,霍根,他们主动过来赠送药剂时我差点就上了当。”

霍根得意:“那有什么,这些商队可比一般的冒险者团队团队心黑多了,还特别喜欢假惺惺装好人。要说紫荆军那些吸血虫唯一的好处,也就是没把更心黑的商人当成大爷供起来,不然咱们这些人的日子更难过。当然了,紫荆军这座大山压在头顶上,这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霍根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紫荆军的坏话,南对此保持沉默。这些日子跟各色冒险者团队打交道,不论规模大小、成员多寡,冒险者们就没有一个是喜欢紫荆军的。

在南的认知中,几百年来死守黑森林、抵御了无数次兽潮、拥有王国南部守护神、大陆第一强军等光环的紫荆军一直是让他憧憬向往的存在。只是走近之后,才发现憧憬与现实之间,究竟有着多么遥远的距离。

走出凹凸不平的山道,南等人眼前豁然开朗。瓦尔克营地正门前以人力开辟出了一平方多公里的开阔地,大小团队排成三列长队,正等待着通过营门官的检索入营。

骑着迅猛兽、穿着紫荆军制服的执勤士兵在开阔地来回巡视,吹着口哨安排各个团队按照先后顺序列队,并严令禁止团队之间靠得太近。南等人到达时在他们前方的就是红彩鸟商队,未等他们犹豫是否靠过去,三人一组的紫荆军执勤士兵已经奔驰到近前、吆喝着将他们驱赶到红彩鸟后方。

“入营前不得喧哗、不得私斗、不得与其他团队谈话交易!否则后果自负!”

执勤士兵在南等人与红彩鸟之间划出十米长的隔离地带,不耐烦地呵斥几声又呼啸离去,全程一眼都没往蜥蜴背上瞧。

南帮着班将西泽小心翼翼地抱下来、放到莫顿笨手笨脚搬下来的背囊上。紫荆军的人对他们这群人没有特殊对待,其他团队可不同,南安顿好西泽后挨着简坐下,左右一看,就见无论是前面的红彩鸟、还是排在左右的队伍,都有人探头探脑地往他们这边张望,冲蜥蜴背上高耸的残破装备小山啧啧连声。

能安全抵达这儿的团队或多或少都遇到过在周边“狩猎”的鬣狗群,也有实力强悍、反过来狩猎了鬣狗们的团队存在;但鬣狗们骑兵多、来去如风,击败不难、击溃并获得战果是较有难度的;一支十几人的小团队带着如此数量的战利品,确实会引来巨大的争议。

一贯大大咧咧的霍根摆出了忧郁的脸色守在西泽身边,头脑简单的班和莫顿也都没了平日的活蹦乱跳,面色深沉得活像大尾巴狼;班的弟弟们、莫顿所庇佑的那俩个年轻人也不知不觉地挺起胸膛、抿紧了嘴,深沉的神色犹如刚刚退下战场的百战精兵。

就连懒洋洋的阿修都被这古怪的气氛感染了,难得地坐直了身子,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慢腾腾挪到南这边,“……所有人都在看我们,是不是我的错觉?”

“……阿修,你有感受到敌意吗?”南问。

阿修茫然摇头:“并没有。”他又补充,“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既然没有敌意,那我们何必在意呢。”南冲他笑了笑,“我们这群人引人注目的原因并不是你,请不必担心。”

“是这样吗?”阿修五官稍稍缓和,似乎是感觉安心了,绷直的身体慢慢地懒散倦曲,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靠到了南身上。

南颇费劲儿才压住伸手摸摸他脑袋的冲动,与阿修日益亲近,便觉得他越来越……像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弟弟。

简侧头看看几乎赖到南身上的阿修,不知为何觉得心中有几分不快,悄悄伸手拉南的衣角,“我有些想东,还有格洛丽亚。”

南伸手摸他脑袋:“我也是,简。”

简露出满足的表情。

西泽沉默地看着南的方向。

营门官的检索并不太严厉,确认团队中没有恶性通缉犯、又或是被魔物潜藏其中,便给予放行。三条长龙慢慢前进、一个多小时后便轮到了南等人。

整个营门看守队由一支整编小队组成,全身披挂的营门官身边站着个大腹便便、穿着洗得发白的三件套礼服的老绅士,手中捧着厚厚通缉令榜单,羊皮纸质的榜单被翻得起了一层毛边。

戴着单片眼镜的老绅士眯缝着眼睛将南等人尽数扫了一遍,目光在南身上停下,并翻动手中厚厚的通缉令,“南?托莱,杰弗里城人,前戒卫队分队长,因渎职引发城中恶魔事件,被杰弗里城城主指证‘散播混沌’……悬赏金额一千金币。”

“诶?!”霍根、莫顿、班等人都木住了,瞠目结舌地死死盯着肥厚的嘴唇上下翻飞的老绅士。

南也是一脸呆滞。

“……潜逃时为二阶神圣骑士,善欺诈。”老绅士无视呆若木鸡的众人,念完通缉令上的信息后还慢悠悠地推了下眼镜。

虽然老绅士话说的音调抑扬顿挫、十分好听,霍根等人仍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头脑比较简单的班和莫顿在这个时刻反应要比其他人快,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后慢慢地向南的身前靠近,隐隐将他护在身后,霍根更是假装咳嗽、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四下转动、右手慢慢摸向背后的长柄武器;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见别人都把南围起来了,也跟着挤到班边上。

老绅士无视众人反应,保持着他那不紧不慢的语调:“……鉴定不具威胁性,可以入营。”

“……”班、莫顿、霍根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瞪圆了,这死老头子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南简直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满脸的愕然和哭笑不得,被霍根拉着往里走的时候脸色都恢复不过来;没等他们往里面走几步,木桩似的营门官居然动了,面罩里面两道犀利的目光扫射过来:“站住。”

“?!”霍根立即就把背上的长柄武器摘下来了,班更是如临大敌地跳到南身前。

营门官压根不理他们:“通缉犯入营要戴名牌,禁止行恶,随时听从自治会调遣。”

不容众人拒绝,营门官大手一挥,执勤士兵立即上前、强硬地掏出一个带标号的巴掌大木牌,在木牌后面唰唰写下“南?托莱”几个潦草的大字,熟练地将名牌穿孔、扔给南。

这次霍根直接推着南就走,远离了营门才停下来喘口气,龇牙咧嘴地:“吗地,吓得老子至少折寿十年!这帮吸血虫屁事儿真多!”

班瞪着星星眼:“没想到你居然是通缉犯,还价值一千个金币!”

“呃……”南真是又复杂又纠结。

莫顿直接出了个馊主意:“快把那个破木牌子扔了,谁知道咱们中有没有通缉犯呢。”

“哎哎、不能扔!”霍根鼓圆了眼睛,“没那玩意儿就不受自治会保护了。”

“自治会?”南疑惑。

“商会和佣兵行会那些人贪生怕死,瓦尔克这种危险地方他们是不肯来的,各个黑森林内部营地只能自行组建自治会,由紫荆军的吸血虫牵头、各家大型团队常驻商队一起出人维护稳定。”霍根说起这些来从善如流,“我以前那个团队也是在自治会里头地,在另一个营地。不过咱们那团没有通缉犯,我倒是不知道那个狗屁会连通缉犯也管。”

“……”南愁苦上了,手里的名牌颇为烫手;虽说早就从乔伊斯?夏洛蒂那儿知道自家兄弟被通缉,但真到了被人一口一个通缉犯叫上的时候,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好了。”勉强能自己走的西泽出来打圆场,“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天快黑了。”比起另三人,西泽要温柔细心得多,低声对南提点,“名牌装到腰包里就行了,用不着真的挂在脖子上。”

“谢谢。”南心情十分复杂,跟着领路的霍根走了一段,他忍不住问道,“伙计们,你们就不担心我是个狡诈的恶徒吗?”

西泽和霍根都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斜视他,班和莫顿这两个则是满脸的惊诧,异口同声地:“南,你会把我们当肥羊骗吗?”

霍根恨铁不成钢地刮他俩头皮:“有没有脑子?你们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一个神圣骑士去骗的?”

班抱着脑袋还一脸疑惑:“我也觉得没有啊,南随便弄一瓶圣水都够咱们辛苦几个月了。”

“……圣水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弄出来的。”南解释。

莫顿倒是认真地想了想,严肃地申明:“南,虽然我是矮人,但我并不擅长冶炼,卖了我也是不值钱的。”

南憋不住了,笑骂着踢了莫顿的屁股一脚。

班还在那儿冲南满眼星星地发痴:“你可真不愧是个神圣骑士,居然是被一个城主指证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真正的贵族呢,我们老家那的乡下地主听说也只是爵士。嗨,南,你见过公主吗?漂亮不漂亮?”

南也踢了他的屁股一脚,用力比较狠。

穿过营门与城区之间的隔离带,熙熙攘攘的街道呈现眼前。因石料便宜,整个瓦尔克的建筑物皆以青条石建造,一眼看去颇有一种苍凉大气意味;当然,在南等人好奇地四下打量时,路上的行人、商贩,也皆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切确地说,打量他们中间那头负载了大量残破装备的六足蜥蜴。

“嗨,伙计们,看起来你们需要一个胃口足够的收购者?”路边的装备店,撑在柜台后的人冲他们吆喝。

“当然了,在咱们把这堆玩意儿修好之后。”霍根嘿嘿回应。

那人撇嘴,懒得理他们了。

“嗨,我认识技艺精湛的铁匠……”又有人嬉笑着冲他们喊话。

“哦?你是说铁叶子、公牛之家……还是地精装备店?”霍根一口气把瓦尔克营地内有名的店铺都报了出来。

“呵呵……”想冒充煽客的人面皮发僵。

一路吸引着路人视线、走到霍根熟识的小酒店,厚重的门帘一掀,浑浊的酒气扑面而来。

霍根不走进去,冲着里面嚷嚷:“老约翰,叫个喘气的人出来!”

里面传出一串骂骂咧咧的声音,过了一会,一个宽度几乎与长度比肩的胖大壮汉摇摇晃晃地从门里蹭了出来,“霍根,你居然没有被黑森林里的蚊子吸成人干?这真是所有人的不幸……嗯?!”横眉怒目的老约翰看清霍根身后那头六足蜥蜴,笨重的身躯居然跳跃了起来、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轻快速度蹿过去,粗鲁的嗓音也变成少女般轻柔,“哦~~~~噢……我看到了什么?龟纹甲、龙鳞连环甲、八角板银盔……老天,还有莫里克弯刀?!”这家伙几乎被肥肉堆到看不见的五官扭曲得无比狰狞,“霍根!你打劫了哪里的装备店?还是刨了强盗团的老窝?”

霍根懒洋洋地挖耳朵:“没有的事……”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只不过是干掉了一群鬣狗――‘乌鸦’的鬣狗。”

老约翰露出那种见到老熟人变成巨龙的惊恐表情,“老伙计……不,霍根老兄,你跟魔鬼签了契约?”

霍根相当享受这种感觉,“给我和我的朋友们安排个住处,我就告诉你。”

老约翰神色挣扎,看得出他很不想跟霍根有所交集,但又无法将眼睛从那堆残破装备上撕下来,一咬牙道:“好!但是这批装备要由我来经手!”

“我会优先考虑你介绍的修理店的,老约翰。至于出手,就没你什么事儿了,我们自有安排。”霍根冷笑。

“行!”老约翰一口答应,这么大批精良装备的修理,足够他捞一笔佣金了。

老约翰安排给众人的住处是他所经营的小酒店后附带的院子,四层的石料小楼坚固宽敞,住下一群人绰绰有余。

一楼的客厅中,霍根恭恭敬敬地先把茶杯端到南面前,在老约翰狐疑地打量起南这个生面孔时,霍根一句话就把这个胖汉惊得差点儿跳起来:“这位是南?托莱,三阶神圣骑士,咱们的新头儿。”

老约翰细线般的眼睛瞪成了桃核,估计他自从发胖后眼睛就没睁这么大过:“嘶――神、神圣骑士?三阶?!”

霍根十分满意这种反应、得意得每一个毛孔都神清气爽:“是的,没错。三阶神圣骑士。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老约翰。”

“……”南一头雾水,嘴巴微张,他反倒是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眼底一直对霍根带着淡淡嫌弃的老约翰,在南惊愕的目光中转瞬间变得诚惶诚恐起来;只见他忽然绷紧了肩膀、夹紧大腿,肥肉堆成的面孔中堆起了可笑的讨好,连语气都拘束起来:“这可真是……认识您非常荣幸,神圣骑士先生。您可以叫我小约翰、不不,老约翰也行,听起来比较亲密……”

162.瓦尔克风云(一)

162

不管是在绿意村还是萨卡兰姆营地,南对于自己兄弟暴露身份后的遭遇都刻骨铭心。[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南都忍不住对自己当初的选择产生怀疑。

被人觊觎、被人当成“贵重物品”看待是很让人愤怒的事,但若不是当事人,往往很难理解;就像男人们看见美丽的女人时总会上前撩拨,直到自身也被有特殊趣味的雄性打量时,才会明白那些被骚扰的美丽女性当时的感觉有多恶心。

总之――当霍根摆起架子与变得老实客气的老约翰谈起合作的事,南才慢慢回过味来。二阶时的他在人们眼中犹如没有抵抗之力的少女,即使反感被人觊觎,却也无可奈何;而到了三阶,实力提升了一个境界、能够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保持完美防御的他,就成了如同格温多琳那样美丽又强悍的大战士――觊觎变成了欣赏,垂涎三尺变成了讨好谦卑。

这个发现让南的心情十分微妙,说实在的,他自己对于自身提升到三阶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甚至都没有留意到底是什么时候突破境界的――很长的一段时间中他思考的都是他更重视的那些东西,他所追逐的理想太过沉重、没有精力去关注自身身上的小小改变。

显然,境界的提升作用比他想象的要大,霍根、班、莫顿等冒险老手对他言听计从,不得不说也有他的三阶神圣骑士实力在起作用。

理顺了思路,南慢慢恢复从容。个体武力确实没有太大的用处,但个体本身没有武力,也就得不到最起码的尊重。神官们对安格斯恨得咬牙切齿,不也因他的强大而忌惮、束手束脚吗?

老约翰在瓦尔克营地住了十几年,对于这儿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非常熟悉,有他牵线,这批残破装备很快就能得到修理。谈好了修理方面的事,霍根没有急着更深入。放松地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老约翰联系的修理店便来人搬运了。

“这些地精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他们只收总价格的三成修理费用。”站在南身边汇报的老约翰十分地小心翼翼,“如果将出手的事儿交给他们直属的地精拍卖行来办理,售出的佣金他们愿意只抽一成。”

霍根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这些绿皮矮子有你说的那么大方?”

老约翰搓着手傻笑:“嘿嘿……这不是,想跟托莱先生攀个交情吗?”

南站在台阶上打量忙忙碌碌的地精们,侧头对老约翰说道:“交给他们也不是不行。”

老约翰眼睛立即亮了:“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托莱先生,能帮您办事是咱们的幸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我听说地精一族相当团结,一个区域内若有地精出现,那么所有的地精之间都是互有联系的,对吗?”南说道。这个听说者嘛,自然就是格洛丽亚了。

“的确是这样的。交好一个地精就等于交好一群地精,交好一群地精就等于交好所有的地精。”老约翰连连点头。

“嗯,这很好……我希望借助他们替我推广一条征募信息。”

老约翰侧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一句,抬头看了南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好、好的,托莱先生,我会告诉他们的。”

“呃……”南可不是在装模作样,他只是在斟酌怎么说比较合适而已。

霍根已经基本摸清南的性格了,立即插手拦住欲要出口解释的南,故作高深地,“这事儿让地精装备店的负责人来谈,那种管不了事儿的别来浪费时间。”

老约翰愤愤地斜了霍根一眼,脸上的肥肉微微发颤,呲牙做了个威胁的口型才扭身离开。

“……霍根。”南有点儿无奈,特别是霍根嬉皮笑脸地冲老约翰的背影做鬼脸之后。

“这是我跟他体现友谊的方式。”霍根特别地满不在乎,“我们之间可是老交情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么胖……”

霍根一喋喋不休起来南压根就插不上话,抽着嘴角摇摇头,也只有由得他去。

“呃……”一扭头差点儿跟阿修撞个脸对脸,南的心跳都停了一瞬,“阿、阿修?”

阿修的眼睛特别亮,整张脸几乎是闪闪发光的,一字一句地,“这里是人类的城市,南。”

“……勉强算是吧?”南也不太敢确定,瓦尔克营地常住人口马马虎虎过万,事实上是不到城市标准的。

阿修吸了一口气,下垂的狭长眼睛几乎变成圆形,加重语气:“人类的城市,丰?盛?的?美?食。”

南一拍脑门儿,他彻底把这事儿丢到脑后去了:“嗯……当然的,阿修,人类聚居的地方就意味着来自各地的特色食物、以及茂盛的香料交易。但是呢――”

“但是”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南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阿修将他拦腰抱起、甩到肩膀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依然在回忆他那美好青春的霍根狠狠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跟见了鬼一样目送身板儿羸弱的阿修一骑绝尘、转眼间不见踪影。

“……痛痛痛!!”舌尖上的痛感传达到脑部,霍根当场跳了起来;然而今天的惊吓不止于此,拼命对舌尖上吹气的他耳中听到一声怪异的闷响、大地都轻微地晃了晃;他僵硬地转身,看到简正慢慢地直起身。

简脚下踩出蛛网状的石板地砖说明了住在四楼的他抵达底层的方式,霍根的大脑还没有恢复思维能力,就见这个宛如少年的异族发出愤怒的低吼、瘦小的身体如同炮弹那样弹射出去,“轰!”地一声,在坚固的院墙上撞出夸张的人形窟窿。

“……”霍根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麻痹了,脑子也跟凝固住了一样。

“怎么了?”

“怎么回事?乌鸦打上门来了?”

听到动静的班、莫顿咋咋呼呼地跳出来,紧张地四下张望,莫顿那个白痴顶着睡塌的发型、班身上只穿着裤衩。

“……”霍根忽然对自家这个小团队的前途惶恐起来。

尤纳尔一脸了无生趣地蹲在猎人协会临时分部的总办公室里,脚下踩着人家光洁的茶几,茶几下面是他抛撒了一地的食物残渣。

办公室后面的金牌猎人满脸愁苦,咽了下口水后,重复她这段时间来说了无数次的话:“尤纳尔先生,我们确实没有收到关于一位名为南?托莱的神圣骑士的消息……你也知道我们开拓团刚刚进入黑森林,各处的情报网压根就没有展开。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向紫荆军求助。”

尤纳尔“磕巴”一声咬碎坚果壳,边咀嚼着比生铁软乎不了多少的坚硬果实,边满脸寂寞地:“我明白我在强人所难,莉迪亚女士。但是我的同伴们这会儿跟紫荆军掐得跟斗鸡眼似的,我找上门去不是自找麻烦吗?”

金牌猎人莉迪亚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还无法发火:“……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希望你能多点儿耐心――我们猎人协会在瓦尔克全境布下眼线就花费了近一个月,展开到其它营地至少要一到三年。”

尤纳尔挺委屈的:“你们的效率太慢了,莉迪亚女士。要是找到南的时候他都变成白骨了,那可怎么办?”

莉迪亚额头上冒出青筋:“……那你为什么不尝试着自己去找呢?!”

尤纳尔手一摊:“我不擅长这个。你看,所以我不是找上你们了吗?毕竟你们是专业的。”

“尤纳尔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正忙于组织人手征讨‘乌鸦’……”

尤纳尔挖鼻孔,满脸嫌弃地:“那种乌合之众哪需要那么大阵仗,你们调查到他们老窝,我去一趟就行。别把人手浪费在那种无聊事上,快点帮我找到南。”

莉迪亚脑袋“碰”地一声撞到办公桌桌面上,还往回弹了弹。

“哎呀,你别这样,莉迪亚小姐,这种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用不着这么感激我……”

“啊啊啊啊――!请求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

霍根蹲自个儿房间里忧虑前途时,老约翰跟做贼似的悄悄摸了进来。

霍根蹭地一下坐直,摆出大义凛然脸:“嗯?老约翰,你这是想干什么?告诉你,我今天就没出过房间,什么院墙的事儿我压根不知道。”

“别有的没的!”没有那个三阶神圣骑士在场,老约翰可不给霍根多少好脸,“你小子现在跟我装什么装,咱俩谁不知道谁?”

霍根冷笑:“做人还是知恩图报点好,老约翰,南?托莱可是我带上门来的。”

老约翰勉强给出个笑面孔,又收了起来,“我要说的正是这事儿,霍根。要在以往,来个三阶神圣骑士马上能在瓦尔克拉一只能打的悍勇团队出来,可现在――”

“我知道,猎人协会和冒险者协会来瓦尔克了,这事儿有什么值得神神秘秘地。”霍根呲之以鼻。

“只是两大协会,当然也没有什么问题。三阶神圣骑士比大魔法师还稀罕,在哪儿露面不是引得人头攒动地。”老约翰嘴角一抽,停住话头将房门掩上、窗帘拉上,凑到霍根耳朵边,压低了嗓子颤声道,“我这么说吧……你知道那个魔族地下城的地图是从萨卡兰姆一个炼金术师手里流出来的,对吧?而那个炼金术师呢,是从另一个更强大的人物那儿把地图偷出来的――现在,那份地图的原主人,就在咱们瓦尔克!”

“……哈啊?!”

老约翰五官狰狞,眼睛跟狼一样闪着绿光:“地图原主人是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我是没有见过;但两大协会的人到了咱们这儿之后……是在那个原主人的手下听命行事的。”

“……‘开拓团’――听命行事?!”霍根倒抽一口冷气,满脸的不可思议。

老约翰冷笑:“开拓团的金牌猎人们在那个‘原主人’面前就跟孙子一样温顺……你自个儿想想,这是什么概念。”他挺直了肥厚的腰板儿,满脸的感叹,“那种几千年没开启过的地下城,涌出点儿魔气都要造成大动静。有个三阶神圣骑士领头,想加入你们这团队当牛做马的数不胜数。问题也就在这儿了……你们公开征募人手,让那个‘原主人’听到了怎么办?我要是个强大无比的人物,这种迷失的三阶神圣骑士,那是死都要拽到手里来的。”

163.瓦尔克风云(二)

163

“强大无比”的“原主人”、格洛丽亚?飓风女士,此刻正坐在紫荆军驻地正中心处、军团长阁下的居所客厅里。(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她穿着浅灰色的长袖衬衫、黑色马甲、利落的长裤与帅气的马靴,宽沿圆帽放在左手边的小茶几上,正跟军团长的副官大眼瞪小眼。

“女士,来点儿香茶吗?”戴着眼镜的副官大约是很不擅长应对女性,虽然格洛丽亚打扮得像个牵马的随从、线条过于坚硬的五官也缺乏女性吸引力,他依然害羞得不敢与对方对视。

“不了,谢谢。”格洛丽亚面无表情。

“那来点儿点心吗?虽然只有肉干和坚果。”

“……泰伦斯先生,你有斜视吗?”格洛丽亚仍然面无表情。

一门之隔的书房内,紫荆军第二师钢牙军团的军团长,瓦尔克闻名的硬汉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木着脸抽着烟斗,劣质烟草的气味和呛人的烟雾将他全身都包裹起来,嗅觉没有异常的人几乎很难跟他同处一室。

当然,今天的客人显然是并不会介意硬汉军团长对烟草的喜好的,他静静地坐在离军团长阁下不到三米远的高背椅上,双手在胸前交握,大爷似地翘着脚,以更木然、更冷漠的面孔与之对视。

“……咳、咳咳!”

罗伯特中校首先受不了自己制造的烟雾地狱了,起身推开窗户排放一下“毒气”,又走回去坐下。

“安格斯?末日审判。”罗伯特中校依然端着他的烟斗,神情也依旧高深莫测,“我听过你的名字。”

“无意冒犯……”安格斯语气平静,“我听说‘末日审判’这个词,你练习了一个早上才弄清楚怎么拼,中校阁下。”

“咳咳咳咳咳!!”罗伯特中校再次咳嗽起来。

“此外……老辣的政客在谈判时吸烟,目的是利用烟雾挡住面部让别人看不出自己的情绪,没有吸烟习惯的你不适合使用这一招数。而且我听说你因面部神经受创而无法做出细微表情,所以也是不需要这样做的。”安格斯语气依然平静。

“啪!”地一声,罗伯特中校把烟斗狠狠地摔了出去,并骂了一句脏话。

“烟草依赖者与不吸烟者最大的区别是前者会贪婪地吞吐烟雾,你并没有‘吞’这个动作。夜夜小说网WWW.mht.la”安格斯继续说道,“为你我的时间考虑,我建议我们快速进入正题,而不是把时间放在无聊的装模作样前奏上。”

“行了!我已经知道你是个言辞恶毒的家伙了!你到底想干什么?除了师长阁下签发的正式命令文件,老子不会跟任何人妥协、更不会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家伙做交易!”罗伯特中校怒而拍桌,恶声恶气。

“我已经说过无意冒犯……”

“老子说的不是这个!!”

安格斯点头:“那就让我直说吧。我并不是来要求你妥协的,更没有打算跟你做交易,我是来让你服从的。”

他说得太直接,以至于罗伯特中校一时之间忘记了要生气。

“钢牙军团2966名士兵、含后勤、宪兵部共275名士官,截止到我走进你的房间时为止,已有1890名士兵、180名士官‘变节’。”安格斯停顿了下、给罗伯特中校理解的时间,并对他笑了笑,“我用了48天来做这件事,得感谢你贯彻了绝对封闭主义,保持了钢牙军团内部的纯净性。”

罗伯特中校依然木着脸,很难说他到底是被惊呆了还是压根就不信。

“最后……我的拜帖是由汉弗莱主教交给你的,关于今早你向他询问‘末日审判’这个词怎么拼这件事,也是汉弗莱主教亲口告诉我的。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罗伯特中校无法保持冷静了,面部肌肉明显地抽搐起来:“……你说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玩笑,朋友。”

“让神官变得温顺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中校。‘前途远大’的主教阁下……怎么可能愿意不明不白地将小命丢在僻静偏远的穷乡僻壤呢?”安格斯别有深意地说道。

罗伯特中校目光凌厉,绷紧面部咀嚼肌,“我似乎轻视了你……你看起来不像外表那样动人。”

安格斯直接无视了这句废话:“就我个人的主观看法,如中校这样纯正的军人是我所欣赏的。当然,这要建立在你的回应不浪费你我时间的前提上。”

罗伯特中校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哦?你喜欢怎样的不浪费时间的方式呢?”

安格斯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如果我是能被某个人奋起一搏拿下的人,那么我不会坐在离你如此近的距离。”

罗伯特中校鼓着眼睛瞪着安格斯,半响后终于泄气,一根筋的士兵或许容易受骗,但教廷神官的倒戈说明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危险性:“很好,那就让我听听你会有什么样的高见。”

安格斯没有感觉意外,如果席尔维斯特?罗伯特真是个拒不接受任何妥协的人,那他是无法在军队中升到中校这个军阶并独领一个军团的。

正如善泳者溺于水,一个将信心建立在武力和控制力上的人,当武力和控制力上遭受打击,他们往往会更懂得“识时务”。(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家暴男在失去家暴的能力后比普通人更怂逼。)安格斯很不喜欢做无用的事,当他提出要求时,他不会给人拒绝的余地。他觉得已经到了见罗伯特的时机那一刻,罗伯特接下来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半小时后安格斯独自走出中校阁下的书房,并“体贴”地回身关上门。

冲硬着头皮接待格洛丽亚的副官点点头,安格斯招呼飓风女士,“走吧。”

副官拘谨地向安格斯鞠躬,格洛丽亚甚至懒得问安格斯是否成功,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抬脚就走。

无论站岗还是巡逻的士兵们都对看起来有些怪异的两位访客目不斜视,捧着《圣典》匆匆“路过”军团长住所前的驻团主教汉弗莱,明明眼睛直往黑袍罩面的安格斯身上飘、却还是硬生生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快速地消失在访客们的视线中。

陆行鸟栓在大营外的栓马柱上,格洛丽亚默默地解下缰绳,等待安格斯坐上去后,如同称职的仆从……或者说追随者那样,牵着陆行鸟走回瓦尔克营地。

钢牙军团驻地离瓦尔克营地不到两里路,也就是骑兵团发起两轮冲刺的距离。格洛丽亚牵着陆行鸟走了一半路程,才满脸纠结地侧头看向鸟背上的安格斯。

“说真的,安格斯……之前我抱怨你行事神神秘秘、把别人当成傻子骗得团团转……真到让我了解你所有的计划步骤,老娘怎么又觉得后悔了呢……”格洛丽亚别提心情多复杂了,安格斯进行他那种如同大型禁忌催眠魔法般的蛊惑人心表演、把一大群人玩弄在手掌心中的过程……她这样神经正常的人真是无法直视。

“你的用词有误,女士,应该说全程参与才对。这不正是你要求的吗?”安格斯指正。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正满腹怨气?”格洛丽亚嘴角一抽。

安格斯拉起兜帽,格洛丽亚发誓她从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到了见鬼的惊讶:“抱歉,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让一位女士充当我的追随者确实失礼。下一次让东出面吧,你需要知道的细节由他转述。”

格洛丽亚简直都不想理他了。

安格斯这个人大约是永远不知道怎么成为女士的合格情人的。当然,稍微正常点儿的女性也很难对他生起爱慕之心。格洛丽亚捏了捏眉心,暗示自己不要跟这样的人计较,缓了一阵才继续说道:“尤纳尔缠住了猎人协会先遣队,不过冒险者协会那帮人已经注意到紫荆军的异常了,你打算怎么弄?”

安格斯拉上兜帽,语气漫不经心:“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雷厉风行,女士。冒险者协会的散漫程度,在某个层面上来说是不输给施法者协会的。”

“……”格洛丽亚再次用力捏眉心,“至少――他们这次两个月内就赶到瓦尔特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偶尔勤奋一下?”

“的确,从黑森林外围赶到瓦尔特,加上迷路的时间,两个月内确实算是快速了。”安格斯抬头打量天色。

格洛丽亚无言以对,萨卡兰姆那边紫荆军方面都组织几波人前往魔族地下城了,瓦尔克这边两大协会却还是一副拖拖拉拉的散漫德行;一个放出风声举行猎人考核、慢悠悠地利用组织剿除强盗团来刷声望,另一个则忙于奔走各商队之间,看得格洛丽亚都忍不住心焦起来。

“不必心急,女士。那毕竟是自诸神时代前建于魔界的地下城。打通入口、清除魔族迁移时留下的陷阱和防御魔法阵就足够让紫荆军忙上一阵。”安格斯不紧不慢地说道,“让他们扫清入口、搬出那么点儿诱人的收获出来,两大协会的人会爆发出行动力的。而且……对于我们来说,现在还是炮灰集合时间。”

格洛丽亚偏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安格斯。

“自诩冷静谨慎,正观望局势的那些家伙们,确认紫荆军从那个地下城获利后必然冲得比谁都快,到时候想要拦住他们不去送死,都是相当艰难的事。”安格斯以为格洛丽亚没听懂,认真解释。

“老娘听得懂!”格洛丽亚怒。

安格斯明智地把嘴闭上了。

格洛丽亚感觉很心累。她开始极度地思念南,思念那个只要露出微笑就能让人放松起来的小家伙;只是她虽然一再跟东保证南的精神链接还在、依然生存着――但一个印记魔法怎么可能持续这么久!她更想知道南的安危好吗!!

164.瓦尔克风云(三)

164

整个瓦尔克营地由三条主干道组成,多条小路窄巷交织其中,将高矮各异的各色建筑物连接成一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主经商贸交易的第一大街,织密的人流几乎为另两条大道总和;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小酒馆、各类露天交易场所,也为全营地之最。

业主以兽人族、半兽人族为主体的香料交易场,连成排的、歪歪扭扭的丑陋草棚下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麻袋;摇着尾巴的犬人、满嘴口臭的狼人、体味“香”飘十里、让人望而生畏的半狐人、乃至直接以兽化形态做生意的兽人族,守在自家的摊点内唾沫横飞地推销着他们带来的特产。

这也是在黑森林内部营地才能见到的景观了,人类势力为主的大城市,精灵、矮人、兽人族等大族皆要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歧视,更别提更加弱势的半兽人族。

“产自南部王国的纯正红辣椒,黑森林内绝对没有,十银一两拒绝讲价!”

这个摊点的主人是一位身高不足六十厘米的山地半鼠人,他穿着精致的小号皮衣,吻部凸出、尖耳靠后生长,细细的胳膊却长着有力的掌爪,精通土遁、植物培植,在小型亚人种中属于数量稀少但生存能力极强的种类――当然,如果这位半鼠人出现在黑森林之外的城市,要是不想被抓进马戏团的话街都不能上,更别提抛头露面做生意了。

蹲在兽皮袋前流口水的阿修根本就不管这些顶级辛辣香料的卖主是不是在狮子大开口,黑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南。

“放弃吧阿修,红辣椒太夸张了,用了这个的东西根本没法吃。”南倒不是嫌贵,但是那个袋子里的东西冲鼻到让他压根就不敢靠近。

阿修盯着他不说话。

“呃……你看,那边有售卖加了花椒的辣椒粉,那个要比这个香得多、而且没有这么刺鼻的气味。”南努力说服。

阿修还是盯着他不说话。

“好吧――那么我们少买点儿?这么多很不方便携带。”南举手投降。

阿修沉默地站起身,无视卖主惊诧的眼神一把就将整袋红皮辣椒抱到怀中,不肯放手了。

“嗨、嗨!这儿可是市场里!伙计,你还打算强抢吗?再不放下我的东西我可就要大声喊了,知道吗?自治会的人可不会听你解释!”矮小的半鼠人又惊又怒、跳起来吊到自家的货物袋子上。

“……”南一声长叹,捏着鼻子走过去把半鼠人撕下来,“这袋香料多少钱?”

“十银一两!你没听到我说吗?你们这些野蛮人、粗鲁的强盗……”脾气暴躁的半鼠人被拎在空中还不住蹬腿挥拳,反应过来后惊叫,“什么?你们全要?!”

南牙疼地:“是的,全要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半鼠人马上就把南的胳膊抱住了,绿豆小眼闪闪发光:“你可真是位慷慨的先生!那么我也不能小气,这一袋子一共十七斤,我只收你十六……不!十五个金币!全场最低价!童叟无欺!”

南放下半鼠人,先忍着那刺鼻的味道将阿修怀里的兽皮袋子系紧,而后拉开腰带上的夹层,数了十五个金币出来。

他的钱箱还在东那儿,带在身上的只有常备在腰带的三十枚金币;现在可好,阿修进入市场后看上的第一件商品就去了一半。

十五枚亮闪闪的小可爱亮瞎了周围一群卖主们的眼睛,南刚付完钱,隔壁摊位毛茸茸的狼人卖主就低吼一声冲了过来、猛地拽住南的手腕:“看得出你是位豪爽的客人,先生,到我这边来看看,我这儿有全瓦尔克最齐全的香辛料……”

“先生、先生!你知道瓦尔克最诚实的商人是谁吗?”又一头……不,又一位毛茸茸的狼人卖主轰隆隆地冲了过来。

“你们这些混蛋想强买强卖吗!别理他们,我这儿还有多种别的香料,什么口味儿的都有!”半鼠人暴躁地上蹿下跳,但并没有什么用,一位半狐人小姐漂亮的大尾巴一甩、他就被推到最后面去了。

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艰辛地杀出重围,过于热忱的卖主们让他实在是吃不消;好在阿修抱紧了那袋晒干的红辣椒就已经满足了,没再提出更多要求。

当然,只买这么一袋刺鼻的红辣椒是不符实际的,南在香料场周围转了转,花椒、孜然、生姜、大蒜各买了少许,还有必不可少的盐。

“香料有这些就够了,接下来……”阿修固执的眼神让南把回去这个词吞了下去,“好吧,接下来我们应该去最热闹的大街逛一圈,品尝一下本地的特色美食,对吗阿修?”

阿修点头,言简意赅:“每一种。”

南沉默了一下,拎着包裹走到街边角落,摸出腰带里剩下的金币数了数,“呃……阿修,我想我们有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

阿修看看南手里那几枚金币,小心地把手里的兽皮袋抱稳,伸手在裤兜了摸了几把,抓出一把魔核递给南。

“这、这个你哪来的?!”南倒抽一口冷气,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他也是识货的,魔核只能从魔物、魔兽的颅骨内弄到,小指甲大小的一枚就价值百金以上;而阿修拿出的这一把,最小的都有一截手指大。

“我们跟别的部族交易时用的货币。在你们的世界也能用吧?”阿修有点捉摸不准南的反应。

“能用倒是能用……不过太大额了,要找地方兑换一下。”南有点儿感叹,他倒是没有想到封闭的魔族也是存在交易这种概念的。

金币不是万能,但没有金币是万万不能的。南选出最小的一枚魔核卖给附近的商店兑换成三百枚金币,带着阿修开始了美食之旅。四个魔族就能吃掉整头虫王,敞开了肚子的阿修在这一天的下午在这条街上创造了传奇……呃,这是后话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与第一大街方向相反的第三大街,迷茫的简在拥挤的人潮、鼎沸的人声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与商业贸易为主的第一大街不同,第三大街功能性更倾向于人力资源与服务业――招募成员的各色团队、发布私人任务的公告板、新入驻的两大协会窗口区、商人行会与佣兵行会的下游部门、以及新近涌入的大批冒险者团队;其人流虽然稍逊于第一大街,却也不是简这种初入人类社会的木灵能够习惯的。

“XXX商队招募护卫……”

“OOO冒险团重金招募植物猎人……”

“新贵花园新到赛利亚女郎十人……嗨,这位小兄弟,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愿意干一份私活儿吗?”

头昏脑涨的简感觉胳膊被人拉了一下,一回头,就见一个披红挂彩、穿得花花绿绿的贼头鼠脑的家伙正冲他挤眼睛。

“……抱歉?”简没听清他说了啥。

一般来说,被奇怪的人搭讪时只要不理不睬地走远,别人也懒得浪费时间纠缠你;但简压根就没有这种经验,南也不会想到要教他这个,于是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皮条客来精神了:“我是说,你有兴趣接点儿私活吗?咱们这儿是正规的场所,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人……活儿简单轻松,店子只抽三成票费,其它收入都归你,怎么样?”

简更加迷糊了,这个人说的话怎么分开了他都懂、连起来以后完全听不明白呢,“抱歉?”

简的反应让皮条客一个激灵,声音都激动起来了,更加卖力地把简拉到街边:“嗨,我说,你不是没干过这个吧?”

“呃……没有。”简很辛苦地试图理解他的话。

“噢,天父啊,你浪费了多么好的资源,伙计!”皮条客故意稍稍碰了下简的屁股,结果简毫无反应,于是他更加兴奋了,“看看你清秀的脸蛋儿,有这种资本,你何必跟其他的傻大个一样去外面餐风露宿吃苦头呢?你自身就是最好的财富,你自己就是一个金矿!相信我,伙计,以后你会感激天父让我们在今天相遇……”

这个皮条客舌绽莲花,一连串的忽悠中将简带离热闹的大街,转进清幽小巷。全程一头雾水的简皱着眉头,这个人类对他没有恶意,这一点他是能看出来的;但是他那副样子即使是没有阅历的简也感觉很不自在,却又说不出哪儿奇怪来。

“新贵花园”是一整座外表看上去颇为华丽的大院,位于第三大街的背面。懵懵懂懂地被带进去的简被这个皮条客拉着见了好几个人,这些人说的话简一句都听不懂,打量他的目光也怪异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最后简被带进一个颇为宽敞、塞满了柜子和古古怪怪衣服的大房间,许多年轻的男女坐在镜子面前休息;简被带进去后里面的人有些对他充满恶意,而简正疑惑自己是否会被攻击时,一些年轻的男女围了上来,有的人摸他的脸和身体、说着奇怪的话,有的人塞零食给他、还有人拿起衣服对着他比划。

“老板说了,新来的就叫戴安娜。萝丝、阿曼达,你们几个照顾下他。”皮条客也没问简的意见就给他起了个新名字,无意识开吃零食的简眨巴着眼睛,还奇怪那个名字似乎是女性的名字时,几个穿着暴露、化着艳丽浓妆的年轻男女嘻嘻哈哈地开始脱他的衣服了。

“?”简并不懂得人类的穿着标准,对于自己被脱衣服也没有太抗拒――直到遇到冒险者团队之前,阿修那个家伙几乎是果奔状态,南也没说过有什么不对。

“嗨、嗨!不要给他穿太夸张的,也别画花他的脸!这是个处子,懂吗?他的卖点就是要清纯!”贼眉鼠眼的皮条客在这些年轻男女中似乎还颇有威信,指手画脚地指挥这些人给简穿着打扮、还看不下去地自己上手替简梳理那头微卷的金发。

简乖乖坐着没乱动,吃零食也十分小心不掉落到刚换上的“新衣服”上;折腾一番后他见周围的人都和自己的新打扮差不多,于是也没有觉得奇怪,反而很有些新奇感――他还是头一次在没有南的监护下与别的人类打交道呢,现在看来,人类的世界也不是南所说的那么可怕嘛!

“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呢?”焕然一新的简并没有察觉自己身处于什么样的诡异场合,还很纯洁地请示那个皮条客――这家伙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但似乎是个温柔的人?

“当然是好事,戴安娜。”皮条客别有深意地冲简微笑,“咱们新贵花园是瓦尔克最好的场子,接待的自然也是档次最高的客人。你只要陪他们喝喝酒、说说话,接下来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简还是感觉理解这个人的话很费力:“抱歉,我还是不懂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不需要做什么,戴安娜,你只要保持你这份让人怦然心动的纯洁,所有的客人都会喜欢你的。”皮条客大笑,似乎比简对自己还有信心。

165.瓦尔克风云(四)

165

阿修放下叉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吃饱了吗?”南小心翼翼地问。

“嗯。”阿修摸肚子,一脸的柔和。

“嗯……还继续下一家吗?”南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相当没底。

阿修认真地想了想:“我差不多饱了,先到这儿吧。”

“呼——”南擦了一把汗,对吧台那边直冲这边偷看的店员喊了一声,“结账!”

这里是第一大街的一家餐饮店,用魔核换了金币后阿修以二十分钟一家的速度狂扫街面上的酒店、餐馆、酒馆等等售卖餐点的店铺,几乎将每一家的主打餐点都享用了个遍。

最开始,他们这两个人没引起多少人注意,但在他们出了一家又进一家、连续数次后,一些比较闲的家伙们就留意上他俩了;阿修那风卷残云般的进食速度、无底洞般的食量惊呆了店家、也惊呆了好奇之下跟上他俩看热闹的人们;当南喊出结账时,这家餐馆的大门附近和紧挨着的吧台边,十几个一路跟着他两“扫荡”下来的冒险者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阿修平坦的腹部,本该人声鼎沸的店内鸦雀无声。

走过来的店员也控制不住地不停偷看人形怪兽阿修,站到他俩桌边咽了下口水才报出账单,声音有点儿抖,“大盘精制尖角野猪肉一份、巨型蜘蛛腿三盘、露索斯炖肉一份……一共是一金九十银,先生。”

“轰——”

南还没说话,那群跟他俩跟了半条街的冒险者闲人就轰然出声,还有人兴奋地跳起来:“看吧,我就说那家伙这顿至少吃掉一个半金币!快快、我赢了,给钱给钱!”

“……”南嘴角微抽,忍住不去看那些用阿修的肚子和他的钱包打赌的家伙,掏了两个金币出来,“谢谢,剩下的算是小费。”

店员眼睛发亮,道谢不迭,无论是一顿吃掉近两个金币的阿修还是出手大方的南,对于店家来说都是相当欢迎的。

“嗨,他们要走了,伙计们,你们说他们还会继续吃下去吗?”

“这条街都快走到头了,那小个儿也该吃不下去了吧!”

“开盘开盘,谁当庄?”

职业强者中从不缺乏大肚汉,但肚子大到阿修这个程度的,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冒险老手也闻所未闻。

南拉着阿修起身离席走向大门,但他却并没有径直走出去,而是一转身,向他们走了过来。

“日安。”南微笑。

“……呃,日安。”这群冒险者正议论着谁当庄家呢,押注的目标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上来打招呼,平素百无禁忌的他们这会儿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们不打算继续下去了。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很适合让大家继续游戏的提议。”南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冒险者们,掏出钱袋捏在掌心,“我们出发时带了三百金币,从街头第一家开始,一共吃了二十七家店。大伙儿猜猜看,这个钱袋里还剩下多少金币?猜中的数字误差在五个金币以内的,这袋金币就归他,怎么样?”

这群冒险者面面相觑,意外地没有像之前那样随意起哄,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这并不是所谓的赌局,这群人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会听不出南的话外之意。随随便便地将三百个金币带在身上体现了这两个陌生人的财力,吃下百人份食物后面色如常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实力——一般能吃下五到十人份,已是天赋异禀了。

这群人揣测南时,南也打量着他们。能来到瓦尔克营地的冒险者没有弱者,而在这种生存环境恶劣的地方仍旧有闲情雅致凑热闹的,实力也绝不平庸。

长期与格洛丽亚、尤纳尔那样的顶尖强者相伴,南的眼光是毋庸置疑的。这群人从气势、相互间的站位、气氛来看大略可分为三批;最强的是靠在大门一侧墙壁上、气质相近的三个行者,他们穿着的轻便服较为宽松,表面上看去似乎没有携带武器,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的衣服下面有没有藏着什么致命的玩意儿;其次是坐在吧台前的五人,他们与其他人的交谈次数最多、但从装备上看,他们五人才是来自同一团体;剩下的八人实力参差不齐、应当是来自不同团队零散人员。

这些人的反应也吻合了南的观测,他提出玩笑般的赌局后,这群人面面相觑,最终下意识地看向靠在墙壁边上的三名行者。

这三名行者与其他人隐约保持着距离,南的视线转过去后,三人中站在中间的那一位与他目光交汇,似乎是笑了笑,抬手摘下覆面,露出一张略有些沧桑的中年男人面孔,“我们这么多人,算出所有相近的数字轮流报出,岂不是赢定了?必输与必赢的赌博,可没有什么意思。”

对方的话语里藏着陷阱,简单两句话就将散沙般的一群人拧和起来与南对立,若南有什么想法,就先得顾虑到双方人数上的差距;这种程度的语言博弈南自然是听得出来的,不过他的反应出乎了对方的意料——抬手将钱袋抛向这个出声的行者,南神色轻松自然,“你说得对,确实没有赌的必要。”

行者伸出手指轻弹,飞过去的钱袋看似没有受力、轻轻飞回了南手中,“老兄,太大的馅饼从天上掉下来是要出人命的,这东西我可不敢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说得也是……这一百多个金币确实是少了一些。”南抓住钱袋,面色如常。

周边桌位的食客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走动的店员也都停了下来,神色紧张地盯着这伙人——气氛似乎不太妙?

仅仅是看热闹,不足以让一群实力不凡的冒险者花费上几乎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直白点说,南用十五个金币购买了一整袋香辛料的时刻开始,他们俩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行者脸部肌肉略微抽动,百多个金币是足以买走一条命的,他有点儿拿不准这人的态度,“……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打发下时间。你知道,老兄,我们这些人忙碌惯了,闲下来时总觉得全身不自在。”

——南很清醒,这并不是示弱,而是野兽捕猎前一刻伏地的身姿。

“当然,朋友,我明白这种感觉,没有虫鸣兽吼相伴,过于安静的夜晚反而让人难以入眠。”南似乎察觉不到对方的防备和警惕,“不过打发时间有许多选择,比如更有趣、更有挑战性……也更有收益的方式。”

傻子都听得出南的招揽意图,这让冒险者们更加惊诧了。开口说话的行者下意识地回头与他的两位同伴交换眼色,彼此轻轻点了下头后,他再转向南时,神色里了些慎重,“不知我们该如何称呼你?”

“我叫南·托莱。”南将视线转向吧台里的吧员,“我想这儿也许有更适合谈话的包间?”

十六个冒险者中,临时凑到一起的八个零散人员没有兴趣继续交谈,不辞而别——他们中有些是纯粹看热闹的、有些则是眼热南腰包里的金币,想找机会浑水摸鱼。

餐馆二楼的包间中,南环视留下来的三名行者与那五个来自同一团队的冒险者,目光平静。

那五人且不提,这三名行者,南却是能肯定对方是盯准他所拿出来的魔核而来的。之所以没有贸然出手,大约也是出于忌惮、又或是看不透阿修之故。对于他们的身份,南隐约有种猜测。

不同系的职业强者很难准确判断对方的等阶,但强者与弱者的区别,总不会小到让人分不清。对于自己也能成为被人忌惮的存在这一事实,如果是两个月前的南或许还会暗自窃喜一般;不过在经历魔族劫持、险死还生后,对于这些他已经不怎么在意。至于钱财露白后招致的觊觎,他更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平举手掌,纯净的圣光之力在掌中凝聚、释放出一道圣光回响;包间内浑浊的气息被这股圣洁的力量净化、所有人都顿觉精神一振——当然,他们精神上受到的冲击比感慨净化的气息更甚。

“我叫南·托莱,如诸位所见,是个神圣骑士。”南收回手掌,以平静的语气说出让在场所有人更加受惊的发言,“抵达瓦尔克时我的队伍遭受到鬣狗团袭击,虽然击败了他们,但我的队友们也受了些伤。听闻鬣狗团十分猖獗,但人们总是难以寻觅到他们的踪迹……不过我想对于刺客联盟来说这并不是问题,对吗?”

那五人面色剧变,蹭地一下离席站起,“抱歉,我们什么也没听到,更不想参与这种事……托莱老兄,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南做了个请的动作,这几人便逃一般地打开门跑了出去,一眼都不敢多看那三个行者。

三个行者依然静静坐在木椅上,戴着覆面的两人看不出什么来,但那个中年男人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

南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那个中年行者才缓慢地开口,“……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外人提起我们组织的名字,南·托莱先生。”

南暗暗松了口气,放在桌面下的手握成拳轻轻一挥。多亏了格洛丽亚灌输的“常识”,不然一般人还真想不到这个几乎不怎么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团体,“唔,看来我猜中了?”他笑着摊了下手,“其实我也只是碰一下运气,我的一位同伴曾告诉过我一些关于刺客联盟的特征,我自己实在是没什么把握的。”

坐在南旁边打瞌睡的阿修隐约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精神波动,眼睛睁开一条缝斜了三个行者一眼,又继续打瞌睡。

中年行者阴森的目光停在南身上,这个神圣骑士的气质太过沉稳,沉稳到与他的年龄不符;而他身边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大胃王、以及他口中对刺客联盟极为了解的同伴,也确实让中年行者颇为忌惮。

“既然阁下对我等如此了解,那也该知道刺客联盟的规矩。”

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能说出这种话,也就表示对方愿意与自己缓和关系了,南点点头,说道:“我能否请见贵联盟堂执事?”

听到“堂执事”这个怪异的称呼,三位出自刺客联盟的行者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对方连自己内部的主事职位都能叫得出来,明显对刺客联盟十分了解。中年行者再次与两位同伴交换眼色,默默起身,冲南一点头,“跟我来。”

与散漫的两大协会或其他民间势力不同,刺客联盟是一个非常严谨的、拥有明确组织纲领、统一信念与钢铁纪律的地下组织;上下分工明确、内部极为强调平等、公正,地区分堂堂执事拥有调遣、分派任务到个人的权力,自身也要为自己发布的每一条命令负责。更让人惊讶的是拥有绝大权力的堂执事并非终身制,而是内部推荐轮换式——由地区分堂成员选出接任人,每任堂执事在职不得超过六年。

换做另一个人,即使找到刺客联盟地区分堂成员,也不可能简单地见到堂执事;但若是如南这样本身拥有实力的高阶神圣骑士、其背后又隐约存在着庞然大物的,就很容易了。

半小时后,南在瓦尔克营地内营——也就是山体覆盖内的隐蔽营区内——见到了这个地区分堂的堂执事。

一家小酒馆的地下储存室,半旧的橡木桌后,看上去是个美艳女士、眼角微微有些皱纹的堂执事听完了南的话,没有急于表态,而是确认道:“你希望我们替你调查鬣狗们的踪迹。”

“贵联盟对黑森林的了解应当不输给紫荆军吧?”南反问。

相貌极为美艳、气质却相当冷硬的堂执事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阁下是否考虑过鬣狗们的报复?”

南摇头,“我不是想要反抢他们一把。”他平静地说道,“我是打算清除他们的。”

这个回答让堂执事意外了下,“包括‘乌鸦’?”

“是的。”

“这是亏本买卖。”堂执事意有所指,如果乌鸦那么容易被清除,他们也不会在黑森林混出名堂了。

“可以想象。”南笑了笑,这位硬派的女士出乎意料地对他表现了善意;招揽人手上的花费不一定能从鬣狗群身上捞回来,那些家伙并不好啃。

堂执事沉默了一阵,突兀地说道:“阁下知道魔族地下城出现的事吗?”

“知道。”南没怎么在意,他关心的还是鬣狗群的问题,“贵联盟是否愿意接下这桩生意?”

连魔族地下城出现这事儿都不能让眼前的神圣骑士分心,堂执事意外之余,也了解这个人的决心了。刺客联盟干脆利落的作风在这位女士身上体现得十分鲜明,她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向南伸出手,“合作愉快。”

南露出笑容:“合作愉快。”

“简不见了?”

谈妥了合作事务回到老约翰家的酒店,南立即被淋了一头冷水。

“他追着你们跑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霍根说道,“怎么,他没有找到你们?”

南扭头看向阿修:“简跑丢了,你能找到他吗?”

阿修感应了一下木灵气息,面露疑惑:“他离我们并不远。”

“他在哪?”南连忙问道。

阿修摊手:“人类的气息太多了。不过他离我们并不远……不超过五公里。”

“……阿修,整个瓦尔克营地直径都没有五公里。”

“那我去找他吧。”阿修很不情愿地说道。

“呃……你不会走丢吧?”

阿修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安抚了半天闹别扭的阿修,并叮嘱他一定要在数个小时之内回来,才算是把这事儿暂时解决。

霍根听不懂他俩说的话,也并不理解南为什么这么紧张,简的强悍比本体为魔族的阿修也差不了多少,压根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无意中注意到南带回来的香料后冲那一大袋子的红皮辣椒发了半天愣,阿修离开后霍根便不可思议地问南:“你打算用这些东西做药剂吗?攻击敌人眼睛的话确实有奇效,但这么刺鼻的味道,再蠢的人也知道防备吧?”

“……”南决定绕过这事儿,“我今天运气好遇到了刺客联盟的人,对方愿意替我们查探‘乌鸦’。”

“哦哦~要能打到他们的老巢就太棒了。”霍根眼中冒光,搓着手傻笑,“咱们可得多搞些人手,把那些混蛋的家底全部搬空——等会,你说刺客联盟?!”说到最后一个词时,霍根的吐字都上扬得走调了。

“是啊。既然魔族地下城的事情都把两大协会吸引过来了,刺客联盟的人没道理不出现。”南说道。

“……”霍根像看陌生人似的瞪着南,声线发颤,“嗨,我说南、托莱老大,那可是刺客联盟!”

“的确,刺客联盟的办事效率比猎人协会快捷多了,我们只谈了几分钟就确认了合作意向,他们出具的契约文本也相当公正。我喜欢这种说一是一的实干派风格。”南赞许地点头。

霍根忽然有种无力感,他发现跟这个家伙有时候确实是无法沟通。或许这种坦然是属于强者的绝对自信?霍根暗自琢磨,想到南是个能正面顶住乌鸦骑兵团冲刺的人,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有了这种想法,霍根就开始觉得老约翰悄悄跑来找他说的那些话完全是危言耸听了;魔族地下城入口地图的“原主人”再生猛,能有把恶魔带在身边的南难缠……不,强大吗?这么一想,霍根立即觉得底气十足,帮南把香料一起搬上楼时,还积极地跟南讨论起什么时候让地精们散布消息招揽人手的事儿来。

随着夜幕降临,第三大街的“新贵花园”也迎来了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光。

作为“新人”,简得到了算是不错的待遇——缎面短裙、昂贵的织纹纱衣,以及开始“工作”前的抚慰大餐;在“入场”前皮条客一直陪着他,灌输着诸如温顺、尊敬客人之类的思想。

简不是很懂皮条客说的话,不过他觉得对方给予他“照顾”,那么他就应该还以回报,没有对皮条客的啰嗦表露排斥——某个层面上来说,比起南,皮条客其实不算“烦人”。

商人要是希望客人能够在商品上面花大钱,那么别管商人本身怎么想,在表面上必然是要给予商品“珍视”的。时间差不多后,皮条客将简带到一间装饰颇为华丽的独|立小房间中,叮嘱他端坐正中间那把高背椅上别乱动后便匆匆离去。

这个装饰得如同贵族起居室的小房间三面墙壁、一面是双层镜壁;双层镜壁从内看不到外面,但从外面看去,里间景物一览无余。

皮条客绕过弯曲狭窄的走廊、小跑进演艺大厅——他确实没有对简说谎,“新贵花园”在瓦尔克各家声色场所中的确是生意最好、档次最高的一家;分为上下二层的演艺大厅座无虚席,带着浓郁暧昧色彩的灯光下,与客人卡位挨得颇近的各处独|立表演台上偶有舞者“不小心”走光时,便能看见一把把的银币被人抛上去。

还没有到夜生活正式开始的时间,演艺大厅中的气氛却已是热烈火|辣。略带气喘的皮条客到位后,负责厅中秩序、身着燕尾礼服的大厅主管转身、对大厅侧面的演奏团一挥手。

节奏激烈的乐曲渐渐放缓、本就暧昧的灯光也越加暗淡;知情的老客人开始招呼使者、点名看中的舞者,得到点名的舞者便能立即结束表演、从狭小的独|立表演台上跳下来,媚笑着走到客人的卡位去。

舞者被点得差不多后,大厅正中亮起了集束灯,成排的年轻男女在使者的牵引上走到灯光下,载歌载舞、搔|首弄|姿;又或是直接被指名的,只在集束灯下稍稍露脸,便施施然走向各个卡位。

常规流程走得差不多后,看上去如同贵族管家般的大厅主管走到了集束灯下,先是一轮措辞优美的开场词,而后开始宣扬“新贵花园”收集到的“新货”;挑起了客人们的兴致后,大厅主管打了个响指,大舞台上的集束灯啪啪连闪、背景布幕也在欢快的伴奏声中缓缓拉开——

如同皮条客那样在街头搭讪“新面孔”的人不少,新贵花园这一晚上“出场”的新人,也不止简一个;厚重的背景布幕下,呈现在客人们面前的是三面并排的双层镜壁,镜壁内三个独|立的小房间中,各坐着一位卖点为“处子”的商品。

简本质上并不好动,如果无事可做,他能够对着某处发呆一整天。皮条客离开不久他就脱掉了行动不便的纱衣,只穿着稍嫌暴露的缎面短裙坐在那把正对着镜壁的高背椅上,习惯性地进入了放空状态。

布幕拉开后,客人们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位“衣不蔽体”、面容秀美的懵懂少年,在这污秽的场合天然地、毫不吝啬地向人们展现懵懂纯净的一面。

“一号,三十金币!”

喜欢这种纯净味道的客人不少,二层的包间中最先出价的一位,一开口就将起拍价抬到了极高的位置。

“一号、三十五金币!”

“四十金币!一号!”

喊价的人越来越多、场中气氛也越来越热烈;大厅主管满面红光,皮条客更是兴奋得眉开眼笑——他带来的新货“初|夜”能拍出更高价、他的分成就越大、在这家店的地位也就更稳固。

二层的豪华包间每晚的保底消费三个金币起,能享受这种包间的人,也就不在乎多花点儿金币在中意的“商品”上;当有人喊出百金高价后,这场“惨烈”的厮杀终于告一段落,放空到差不多睡着的简,也直到这时才被带出小房间。

几乎控制不住澎湃心潮的皮条客以狂热的视线死死地盯住简,亲自来带简“出场”的他拉着简的手,以他这辈子最真诚的语气发自内心地说道:“只需忍耐一晚……只需忍耐一晚!只需忍耐一晚你就能拿到七十个金币的分成——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简低头看看他哆嗦得快要站不住的双腿,满脸的不解:“不明白,你不舒服吗?”

“不不不,我现在舒服得都快要升天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皮条客咬牙切齿,“听我说,伙计,你这个晚上的忍耐价值七十个金币,明白吗?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看在七十个金光闪闪的小可爱的份上,你可千万要忍耐、要顺从、要温柔——要始终对客人保持笑容,明白吗?!”

“哦……”简点点头,南是对他叮嘱过不能轻易伤害别人的。

千叮咛万嘱咐,皮条客将简送进开出了“天价”的包间。厚重的双排包间门合上后,皮条客忍耐不住、手舞足蹈地无声大笑起来——整整一百个金币,他最少也能提到八个金币,这几乎等于他两个月的收入了!

这会儿的皮条客已经完全把简当成会下金蛋的母鸡了,暗暗发誓无论如何要把这家伙死死拽在手上——在榨干简的最后一丝剩余价值前,皮条客压根不打算放走他。

但很遗憾……他的期望是没有可能实现了。单纯的简分不清楚纯粹的善意与带有目的的“善意”,但与魔族同样拥有看穿灵魂本质能力的木灵,是绝不可能将恶意与善意混淆的。进入包间的简一开始没有感觉到不对,还按照皮条客的叮嘱走到两位客人的身边准备坐下;当自认花了大钱、把自己当成“主人”的两个男人YIN笑着向他伸手时,简愣了愣,大脑还未反应过来,手臂已经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挥了出去。

这两个客人,一个是三阶的强者、一个是冒险者协会的官员;若没有一定实力,也没有可能在瓦尔克营地这种地方一掷千金。身材单薄、四肢纤细的简在职业强者中很难被当成威胁,他的身体体表上没有任何伤痕,皮肤细腻犹如新生儿,关节也并不粗大,毫不具备发出力量的条件,两个在他身上花了巨款的强者,对他压根就不可能有任何防备。

先是皮鞭高速划过空气的空爆声、再来是皮肉被巨力抽打的闷响、以及几乎同时响起的两声惨呼;包间中服务的侍女还在殷勤地倒酒、陪酒的青年男女还在调笑,骤然发生的变故让他们完全反应不过来。

“啊啊啊——!!”

花容失色的侍女丢掉了酒壶,陪酒的男女惊叫着缩到角落。

简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臂,又再认真观察了一下两个对他充满恶意的人类,疑惑偏头:“咦?你们想对我做什么?这种恶意的颜色真奇怪呢。”

166.瓦尔克风云(五)

163

“强大无比”的“原主人”、格洛丽亚?飓风女士,此刻正坐在紫荆军驻地正中心处、军团长阁下的居所客厅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她穿着浅灰色的长袖衬衫、黑色马甲、利落的长裤与帅气的马靴,宽沿圆帽放在左手边的小茶几上,正跟军团长的副官大眼瞪小眼。

“女士,来点儿香茶吗?”戴着眼镜的副官大约是很不擅长应对女性,虽然格洛丽亚打扮得像个牵马的随从、线条过于坚硬的五官也缺乏女性吸引力,他依然害羞得不敢与对方对视。

“不了,谢谢。”格洛丽亚面无表情。

“那来点儿点心吗?虽然只有肉干和坚果。”

“……泰伦斯先生,你有斜视吗?”格洛丽亚仍然面无表情。

一门之隔的书房内,紫荆军第二师钢牙军团的军团长,瓦尔克闻名的硬汉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木着脸抽着烟斗,劣质烟草的气味和呛人的烟雾将他全身都包裹起来,嗅觉没有异常的人几乎很难跟他同处一室。

当然,今天的客人显然是并不会介意硬汉军团长对烟草的喜好的,他静静地坐在离军团长阁下不到三米远的高背椅上,双手在胸前交握,大爷似地翘着脚,以更木然、更冷漠的面孔与之对视。

“……咳、咳咳!”

罗伯特中校首先受不了自己制造的烟雾地狱了,起身推开窗户排放一下“毒气”,又走回去坐下。

“安格斯?末日审判。”罗伯特中校依然端着他的烟斗,神情也依旧高深莫测,“我听过你的名字。”

“无意冒犯……”安格斯语气平静,“我听说‘末日审判’这个词,你练习了一个早上才弄清楚怎么拼,中校阁下。”

“咳咳咳咳咳!!”罗伯特中校再次咳嗽起来。

“此外……老辣的政客在谈判时吸烟,目的是利用烟雾挡住面部让别人看不出自己的情绪,没有吸烟习惯的你不适合使用这一招数。而且我听说你因面部神经受创而无法做出细微表情,所以也是不需要这样做的。”安格斯语气依然平静。

“啪!”地一声,罗伯特中校把烟斗狠狠地摔了出去,并骂了一句脏话。

“烟草依赖者与不吸烟者最大的区别是前者会贪婪地吞吐烟雾,你并没有‘吞’这个动作。夜夜小说网mht.la”安格斯继续说道,“为你我的时间考虑,我建议我们快速进入正题,而不是把时间放在无聊的装模作样前奏上。”

“行了!我已经知道你是个言辞恶毒的家伙了!你到底想干什么?除了师长阁下签发的正式命令文件,老子不会跟任何人妥协、更不会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家伙做交易!”罗伯特中校怒而拍桌,恶声恶气。

“我已经说过无意冒犯……”

“老子说的不是这个!!”

安格斯点头:“那就让我直说吧。我并不是来要求你妥协的,更没有打算跟你做交易,我是来让你服从的。”

他说得太直接,以至于罗伯特中校一时之间忘记了要生气。

“钢牙军团2966名士兵、含后勤、宪兵部共275名士官,截止到我走进你的房间时为止,已有1890名士兵、180名士官‘变节’。”安格斯停顿了下、给罗伯特中校理解的时间,并对他笑了笑,“我用了48天来做这件事,得感谢你贯彻了绝对封闭主义,保持了钢牙军团内部的纯净性。”

罗伯特中校依然木着脸,很难说他到底是被惊呆了还是压根就不信。

“最后……我的拜帖是由汉弗莱主教交给你的,关于今早你向他询问‘末日审判’这个词怎么拼这件事,也是汉弗莱主教亲口告诉我的。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罗伯特中校无法保持冷静了,面部肌肉明显地抽搐起来:“……你说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玩笑,朋友。”

“让神官变得温顺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中校。‘前途远大’的主教阁下……怎么可能愿意不明不白地将小命丢在僻静偏远的穷乡僻壤呢?”安格斯别有深意地说道。

罗伯特中校目光凌厉,绷紧面部咀嚼肌,“我似乎轻视了你……你看起来不像外表那样动人。”

安格斯直接无视了这句废话:“就我个人的主观看法,如中校这样纯正的军人是我所欣赏的。当然,这要建立在你的回应不浪费你我时间的前提上。”

罗伯特中校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哦?你喜欢怎样的不浪费时间的方式呢?”

安格斯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如果我是能被某个人奋起一搏拿下的人,那么我不会坐在离你如此近的距离。”

罗伯特中校鼓着眼睛瞪着安格斯,半响后终于泄气,一根筋的士兵或许容易受骗,但教廷神官的倒戈说明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危险性:“很好,那就让我听听你会有什么样的高见。”

安格斯没有感觉意外,如果席尔维斯特?罗伯特真是个拒不接受任何妥协的人,那他是无法在军队中升到中校这个军阶并独领一个军团的。

正如善泳者溺于水,一个将信心建立在武力和控制力上的人,当武力和控制力上遭受打击,他们往往会更懂得“识时务”。(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家暴男在失去家暴的能力后比普通人更怂逼。)安格斯很不喜欢做无用的事,当他提出要求时,他不会给人拒绝的余地。他觉得已经到了见罗伯特的时机那一刻,罗伯特接下来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半小时后安格斯独自走出中校阁下的书房,并“体贴”地回身关上门。

冲硬着头皮接待格洛丽亚的副官点点头,安格斯招呼飓风女士,“走吧。”

副官拘谨地向安格斯鞠躬,格洛丽亚甚至懒得问安格斯是否成功,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抬脚就走。

无论站岗还是巡逻的士兵们都对看起来有些怪异的两位访客目不斜视,捧着《圣典》匆匆“路过”军团长住所前的驻团主教汉弗莱,明明眼睛直往黑袍罩面的安格斯身上飘、却还是硬生生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快速地消失在访客们的视线中。

陆行鸟栓在大营外的栓马柱上,格洛丽亚默默地解下缰绳,等待安格斯坐上去后,如同称职的仆从……或者说追随者那样,牵着陆行鸟走回瓦尔克营地。

钢牙军团驻地离瓦尔克营地不到两里路,也就是骑兵团发起两轮冲刺的距离。格洛丽亚牵着陆行鸟走了一半路程,才满脸纠结地侧头看向鸟背上的安格斯。

“说真的,安格斯……之前我抱怨你行事神神秘秘、把别人当成傻子骗得团团转……真到让我了解你所有的计划步骤,老娘怎么又觉得后悔了呢……”格洛丽亚别提心情多复杂了,安格斯进行他那种如同大型禁忌催眠魔法般的蛊惑人心表演、把一大群人玩弄在手掌心中的过程……她这样神经正常的人真是无法直视。

“你的用词有误,女士,应该说全程参与才对。这不正是你要求的吗?”安格斯指正。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正满腹怨气?”格洛丽亚嘴角一抽。

安格斯拉起兜帽,格洛丽亚发誓她从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到了见鬼的惊讶:“抱歉,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让一位女士充当我的追随者确实失礼。下一次让东出面吧,你需要知道的细节由他转述。”

格洛丽亚简直都不想理他了。

安格斯这个人大约是永远不知道怎么成为女士的合格情人的。当然,稍微正常点儿的女性也很难对他生起爱慕之心。格洛丽亚捏了捏眉心,暗示自己不要跟这样的人计较,缓了一阵才继续说道:“尤纳尔缠住了猎人协会先遣队,不过冒险者协会那帮人已经注意到紫荆军的异常了,你打算怎么弄?”

安格斯拉上兜帽,语气漫不经心:“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雷厉风行,女士。冒险者协会的散漫程度,在某个层面上来说是不输给施法者协会的。”

“……”格洛丽亚再次用力捏眉心,“至少――他们这次两个月内就赶到瓦尔特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偶尔勤奋一下?”

“的确,从黑森林外围赶到瓦尔特,加上迷路的时间,两个月内确实算是快速了。”安格斯抬头打量天色。

格洛丽亚无言以对,萨卡兰姆那边紫荆军方面都组织几波人前往魔族地下城了,瓦尔克这边两大协会却还是一副拖拖拉拉的散漫德行;一个放出风声举行猎人考核、慢悠悠地利用组织剿除强盗团来刷声望,另一个则忙于奔走各商队之间,看得格洛丽亚都忍不住心焦起来。

“不必心急,女士。那毕竟是自诸神时代前建于魔界的地下城。打通入口、清除魔族迁移时留下的陷阱和防御魔法阵就足够让紫荆军忙上一阵。”安格斯不紧不慢地说道,“让他们扫清入口、搬出那么点儿诱人的收获出来,两大协会的人会爆发出行动力的。而且……对于我们来说,现在还是炮灰集合时间。”

格洛丽亚偏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安格斯。

“自诩冷静谨慎,正观望局势的那些家伙们,确认紫荆军从那个地下城获利后必然冲得比谁都快,到时候想要拦住他们不去送死,都是相当艰难的事。”安格斯以为格洛丽亚没听懂,认真解释。

“老娘听得懂!”格洛丽亚怒。

安格斯明智地把嘴闭上了。

格洛丽亚感觉很心累。她开始极度地思念南,思念那个只要露出微笑就能让人放松起来的小家伙;只是她虽然一再跟东保证南的精神链接还在、依然生存着――但一个印记魔法怎么可能持续这么久!她更想知道南的安危好吗!!

167.瓦尔克风云(六)

167

作为冒险者协会回归黑森林的第一批开拓官员,布雷迪确实算得上是“敬业”;当然,这只是跟南所见过的那些以拖沓推诿为能力标准的政|府官员相比较而言。[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南是不敢把成事的希望建立在布雷迪的“友善”之上的,艰难地熬过一次酒会、两次下午茶取得了冒险者协会所有开拓官员的合作意向与信息渠道支持后,他自己迈动双腿、在瓦尔克营地展开了全面招揽事业。

常住及流动人口加起来不足万人的瓦尔克托了“魔族地下城现世”的福,近半月来出入人员翻了一倍;大的团体自然是冲着那个未探索的地下城而来,这是南游说不动的,他也没有去做那种无意义的事,不过小团队或零散的冒险者就更多地是希望碰到更好的发展机会,这给了南很大的行动便利。

当然,冷眼、怀疑、不解、嘲笑是不可避免的,鬣狗群的恶名黑森林中的常客谁人不知,若与自身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或是没有被抢到头上,谁乐意去管别人的闲事?更别提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一般的冒险者团队往往也是不介意客串一把“鬣狗”的,叫嚷着剿灭鬣狗群的南在他们眼中简直如同不知天高地厚的搞笑小丑。

粗豪的冒险者可不是至少会讲究一下面子工夫的所谓体面人士,他们面对不理解的事物、又或是心有成见时,应对的方式更简单粗暴、也更具侮辱性。带着金币进入酒吧游说招揽的南若是运气不好遇到脾气暴躁或是心情不佳的冒险者团队,被哄笑、讥讽都是轻的,被鱼骨头丢身上、大杯的朗姆酒从头淋到脚都是常事。

好在“三阶神圣骑士”这个招牌还是比较好用的,南也舍得出钱。在各色酒馆、旅店、酒吧奔波游说了五日后,南勉勉强强地拉出了一支四十余人的团队。

老约翰家酒馆的后院,简撞出来的人形窟窿被掏开、扩建成一道侧门,此刻侧门大开、不算太宽敞的院子中人声鼎沸,南所招揽到的新成员尽皆到场,在院中或坐或立,南带着简坐在小院正中低矮的花坛前,正与众人说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南用膝盖都猜得到他的组织并不被人看好,拉来的这四十几人也多数是墙头草,能捡到便宜,就愿意跟着他干;不能,那首次行动就等于是最后一次。对于经历无数风雨走到现在的冒险者而言,再具煽动性的豪言壮语也不如眼睛实际看到的利益实在,大概地交代了集合时间后,他便让班与莫顿般了个大箱子出来。

从鬣狗们身上剥下来的残破装备修理后售卖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得用到拉拢人心上。“乌鸦”的人行动时的装甲武器要较市面上流通的大路货精良,箱子里的东西发出一部分后,辛辛苦苦招揽来的四十几人总算是态度亲密得多了。

南并不会像别的团队头领那样领着成群结队的人去花天酒地,酒桌上的誓言许诺,并不比床上的男人随口说出来的谎言靠谱。实际到手的利益,远比给他们酒和女人有用。

这群人散去时,有人鬼鬼祟祟地冲南等人居住的小楼探头探脑,南与霍格皆有发现,只是故作不知。

“有‘鬣狗’的探子。”

回到客厅,霍格坐下后直接地开了口。

南点点头,“必然的。没有城中的探子,鬣狗们不可能精确地堵到出城的商队。”

就在南与冒险者协会打交道、四处招揽人手的这几天,先后便有两队出瓦尔克的商队遇劫。

养好伤的席琳骑士西泽一直坐在客厅里休息,听到两人谈话,他目光深沉地看过来。

“南,你见到营地的指挥官了吗?”

这位暗精灵很少说话,不过他若是开口,总能一针见血。

南摇头,皱眉道:“没有。我的拜帖没有得到回应。”

达不到城镇标准的大型营地,最高行政长官多为地区防务指挥官,负责地方治安管理与协调各团队势力,民间与官方混编的地方自治会便归指挥官总领,与驻扎在营地附近的紫荆军军队相辅相成,却又互不统属。当然,由洛因大公爵直接任命的营地防务指挥官,往往出自紫荆军自身军队系统。南作为重点监管的通缉犯,请见防务指挥官要较他人麻烦得多。

“我现在并不合适去找紫荆军,即使他们的驻地离这里很近。”南解释了一句,看上去有些没头没脑,不过西泽和霍根并不笨,能听懂他的意思——就算是出自同一系统,表面上地区防务指挥官与紫荆军的军团也是不同属的。民间自发组织剿灭盗匪这事儿可以去征求指挥官的许可和支持,却是不能正面找上紫荆军,那就如同当面指责紫荆军不作为一样。反过来说,假设民间剿匪出了成绩,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与紫荆军军团交涉了;当然,来自军方上层的奖励功劳也最好乖乖地让出大半,以免大伙儿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这也不是没有好处,一是民间剿匪行动不必受到空降的大爷指手画脚,二是缴获不必上缴;牺牲点儿官面上的奖励,相对来说还是能够接受的。

霍根没在官方态度上花费太多心力,他一向更加在意实际性的问题:“这一次我们班底不能全员尽出,得留人‘看家’。西泽,你留下来怎么样?”

鬣狗群不敢光明正大冲击有紫荆军在侧、并有地方防务指挥官坐镇的大型营地,可不表示他们不敢潜进来私下找人麻烦。西泽明白霍根的意思,默默点头。

南知道霍根希望他表态,便也跟着说道:“简也留下来吧。在半封闭空间内,他较有优势。”简还是比较听话的,阿修的话,南是一点儿也没有自信能吩咐他做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霍根是比较希望阿修留下来的,那个魔族很在意卡珊娜,他总觉得将阿修留下来营地中的三个女人安全才比较有保障。皱着眉头想了想,霍根没有出声反驳,认可了南的安排。

西泽看了霍根一眼,说道:“让老约翰在行动当日酒水降半价吧。”

霍根眼睛一亮,后院与酒店大堂离得不远,能用酒水降价吸引大批客人的话,袭击的敌人难免要束手束脚,“不错,老约翰的损失我们来出就行了。”

南微笑,虽然霍根稍稍露出不满,但他还是很高兴。这个高原勇士十分在意同伴安危,这种品质是他所喜欢的。

目前加上南、霍根等人共四十八人的班底中,能商量事的也就霍根和西泽了。解除了霍根的担忧,接下来的谈话便更加顺利。

次日,亦即是三月二十三日上午九点,南叮嘱简照顾好卡珊娜等没有战斗力的同伴,又拍拍西泽的肩膀让他注意安全,带着四十五人离开营地。

临近雨季,瓦尔克周边的丘陵地貌越显青翠。一行人带着一头六足蜥蜴、十几头角马拉着的双轮小车,离开营地后便转向东北面、前往萨卡兰姆营地的方向。

说起来他们这行人是很古怪的,货物太少、行李轻简,队形虽然散漫,但所有人都披着轻重甲,武器也都带在身上——轻甲、皮甲还好说,赶路的队伍是很少像这样把重甲也穿上身的。载具妖兽只有一头六足蜥蜴就更古怪了,弄得他们这半大的团队看着不像是出远门,而只是踏青出游一样。

队伍里的人也有人觉得不妥,认识的互相挤眉弄眼,看向前方开路的南几人,目现轻蔑。

落在队伍最后的几人来自同一个冒险小队,他们是南招揽的第一批人,几乎没费什么口舌就跟着南走了。当然,这可不表示他们真是被南那可笑的理想所打动。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大家少爷,把对付鬣狗这种事玩成了过家家。货没带多少、队伍里又没有女人,能吸引到鬣狗群才怪!”一个瘦小的游侠低声嘀咕,满脸的不耐烦。

“得了,看在人家有钱又大方的面子上,陪少爷仔溜溜弯又有什么?”游侠的同伴,另一个戴着拳套的斗士说道,“昨天他们给你的这把弓可不错,弓弦还是完整的妖兽筋,一点儿都没截断过。”

游侠下意识摸了下背在背后的短弓,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这把弓的价值就在弓弦上了,要不是这根完整的妖兽筋,这种短弓哪能达到三百米的射程。一般的短弓最多一百米的射程,完全是浪费了本大爷的才能。算了,哪怕是看在这把弓的面子上,大爷也就捏着鼻子忍了那个白痴。”

游侠的几个同伴都笑了起来,他们的这位同伴很有弓|箭手的才能,视力好、手稳,无奈个头太矮,用不了长弓,射程上的天赋一直没处发挥。

这支队伍里大部分的人跟这几人的想法都差不多,紫荆军钢牙军团也不是没少出动征讨鬣狗,但哪次逮到过那些来去如风的家伙?一个大少爷大把撒钱就想剿灭鬣狗群,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们真想跟其他人一样抱着肚子笑个痛快。

这几个人稍前一些的位置,走在角马拉着的小车旁边的独行侠抬手拉低帽檐,一边默默观察四周,一边静听周围的人闲谈;身后那几人离队首的南等人最远、说起话来也就稍有些肆无忌惮,他听得十分清晰。

这个似乎也是冲着金币装备而来的独行侠藏在帽檐阴影下的脸上露出冷笑,并故作无意地看向走在小车另一边、同样默默前进的一人。

那人仿佛能感受到视线一般也向他看了过来,眼皮轻轻眨了两下。

匀速走了两多个小时的山路,南回头看了一眼,见队伍里的人没有一个露出疲色,暗自点头。虽然桀骜,这群人还是有点实力的,那些钱没白花。

霍根一直留意着四周的丘陵,抿着嘴不出声。身后的窃窃私语他听到了不少,让他颇为恼火;只是被人家讽刺的南都神色自若,他也不方便表露出怒气来。快要靠近一片低矮的酸果林时,霍根忽然骂骂咧咧地冲班发脾气,“别吃了,你这个白痴!你是被饿鬼附体了吗?”

嘴巴里嚼着肉干的班惊诧了:“嗨,你干什么呢霍根,你明明知道我饿得比别人快。”

“那你至少吃得时候别那么大声,见鬼,我以为我耳朵边有一堆耗子!”霍根怒气冲冲。

“那你离我远一点儿!”班也没好气了。

“什么?臭小子——”

“霍根,别这样。”南看不下去了,抬手拉住霍根,“老伙计,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也别冲班发脾气。”

霍根呸了一声,甩开南的手:“得了吧,你能知道什么,北方佬,拉着你的小白脸离我远一点儿,就是对我最大的善意了。”

阿修虽说听不懂,但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被人提到了的样子;坐在六足蜥蜴背上靠着货物打瞌睡的他居然睁开眼睛好奇地看了过来。

南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按捺着劝了几句,矮人莫顿又从中说合,还将班拉离霍根、走到了队伍中间去,几人间的小小争吵才算停下。

新招揽的成员们安静了一会儿后,虽说不再窃窃私语,但看向“金主”一群人的视线更加鄙夷、神色也更加懒散了——嘴巴上说得好听,一出动敌人都还没见着自家就闹起矛盾来了;这样的一帮人要是能干出事情来,那就有鬼了。

走在最后的五人没有那么多顾忌,那名矮个儿的游侠冷笑之后抱怨起来:“咱们这得走到什么时候?要是那个少爷仔找不到鬣狗群,难道就这么走到萨卡兰姆去?”

他那个戴着拳套的斗士同伴嗤笑出声:“香料倒是足够……不过那种把金币当盐撒的少爷仔吃得了露天席地的苦头吗?咱们这趟没带帐篷吧?”

其余三人皆闷笑,其中一个挤眉弄眼地说道:“伙计们,应该考虑的是真遇到鬣狗群后大少爷怎么安排逃走的问题吧,那些角马可不够分。”

矮个儿游侠怪声怪气地接话:“哎哟老天,那可不得了,鬣狗们冲杀半天逮住了大少爷,结果货物都是些空袋子空包裹,还不得扣押住大少爷,让咱们回营地去取钱?问题是大少爷的爹妈可不在黑森林,咱们上哪找人要赎金去?”

又是好一阵闷笑,这几人都乐得恨不能放开来嘲笑个够。也是,这群人南是砸了重金的,不是三阶以上就是有弓|箭特长,算得上是中小型团队里的高端力量;真遇到了鬣狗群哪怕没有能力击败,自保是绰绰有余的,也就有闲情雅致拿“金主”开玩笑。

那名矮个儿游侠性格明显比较捉狭,怪模怪样地模仿起南惊慌失措的样子与同伴调笑,忽然他面色一变,惊疑不定地左顾右盼;队列中其他的行者、游侠也同他一样神色凝重,打量起周边看似平平无奇的景色来。

行者、游侠的感知总是比其他人敏锐,疑惑之中又走了几分钟,其他人才察觉到不对——

“鬣狗!”

有人惊呼一声,猛然抽出背后弓|箭,指向山路一侧的酸果林。

酸果林只是较高一些的大型灌木,林中站起头顶草叶帽的鬣狗斥候时,道路前方的丘陵后也缓缓行出大群鬣狗骑兵。

摆出气哼哼的脸色与南保持距离的霍根忽然用力一跺脚,扭头大喝:“动手!”

临时拉起来的众人皆愣,还未反应过来,同样气呼呼的班与劝解他的莫顿同时出手、门板般的大剑与三十多斤重的大铁锤同时袭向队伍中段、两个招揽来的独行侠。

头戴宽边草帽的独行侠与背着盾牌的流浪骑士猝不及防、惊愕之中血溅三尺。

“?!”

震惊之下,拉开弓|箭的数名游侠将箭头对准了班与莫顿。

“看前面!”莫顿大叫,“这两个是鬣狗的探子!”

数名游侠又移开箭头,但看向这几个“金主”的眼神已经变了,神色中满是惊疑。

南回头大喝道:“准备战斗!”

不需他喊,战斗经验丰富的众人此时已经排开阵型,哪怕是微词颇多的那五人,也主动地靠拢大部队、配合着将角马拉的车踢翻摆成路障,又将有可能引发内部冲撞的角马群驱赶到边上。

鬣狗群劫掠不会像贵族搞领地战争那样上来还要装模作样地搞一番开场白,如同南等人上次遭遇乌鸦时的场景,自丘陵后绕出来的鬣狗骑兵一言不发地发起冲刺,酸果林后的低矮山坡上,浓密的植被间也陆续冒出手持弓|弩的伏兵。

“该死!”不久前还神色轻松的矮个儿游侠一头的冷汗,视线在冲刺的骑兵与冒出来的弓|弩手之间游移不定;这哥们儿也不是没遇到过鬣狗群,但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严阵以待埋伏的鬣狗——鬣狗说到底也就是图财,不好啃的硬骨头和没什么油水的瘦羊一般懒得理会,怎么这帮人的气势跟要反剿灭他们一样?

感知敏锐的行者、游侠总能比其他人要感受到更多只能意会的东西,与跃跃欲试的他人相比,在场的行者、游侠都产生了不妙的预感——南自然不会告诉他们,南等人已经击败并灭杀了近百名来自“乌鸦”的鬣狗,即使他们不主动出击,“乌鸦”也会伺机报复;更没有告诉他们,其实南私下托刺客联盟的人悄悄向“乌鸦”的人透露了他们的行踪,而他们这群人现在身上穿的、手里拿的,正是来自“乌鸦”的缴获。

四十个招揽来的人手中,有八个骑士、十六个重装甲战士,八个骑士在鬣狗出现的瞬间便已步到阵前、排开身背的盾牌,那十六个重装甲战士也与霍根、莫顿、班一样拿出了长柄武器,立到骑士们身后——班丢掉门板大剑拿起了他真正擅长的双手锤,与同样重装甲的敌人对垒,双手锤远比门板大剑好用。

行者和游侠们只能隐约感觉到这群鬣狗不一般,南却是知道他们是来自“乌鸦”的报复者。站在八个骑士组成的盾墙后,南静静等到鬣狗骑兵的冲刺提升到最高速、离己方阵地只有二十余米距离时,才抬手一挥。

“大天使壁垒。”

八个骑士中有一半是三阶,但即使是三阶强者,面对呼啸而来的骑兵也会感觉到压力;他们将大盾底部与地面接触,肩、肘、手臂呈三角支点、下蹲的双腿死死地咬住地面,准备承受最困难的第一波冲击;山地羊的蹄声、迅猛兽带着腥臭气味的呼吸、座狼的的低吼咆哮近在耳畔,把南当成冤大头、只图走个过场混点儿钱财的人无不心中懊悔、紧张交织——

“嘭——!!”“啊啊啊——!!”沉重的闷响连连、随之而来是惨绝人寰的惨叫,咬紧牙关的骑士绷紧全身的肌肉准备承受冲击,却只听异响连连,不见敌人攻来;疑惑之中,放松身体、偏头从大盾的缝隙向外看去。

“……我的父……”并不信仰任何神明的骑士下意识地念出了去世的父亲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奇诡的景象。

如墙壁般的、夸张的半透明羽翼张开在阵前十五米处,高速冲刺的鬣狗骑兵撞到那介于虚实之间的壁垒上,不是筋断骨折、就是血沫横飞;摔下坐骑倒地之后、还不可避免地被后撞上来的同伴踩踏,以煌煌之势冲刺而来的骑兵,竟在那无形壁垒前转瞬间折损十数人。

八个骑士算是比较习惯见到活人身躯撞上硬物的场面了,掷盾砸人、以盾击人都是骑士系的通用招数;但眼前的一幕依然让他们感到震惊,毕竟指挥着一群骑兵去撞坚不可摧之壁是如此地让人难以想象。

与八个骑士相比,亲眼看到南释放大天使壁垒的其他人看向南的眼神已经不止是惊愕,只是一挥手便能释放如此强大的招数,虽早知神圣骑士释放圣光之力皆是瞬发,但这是否也太过夸张?

矮个儿游侠也是掏出他那新到手宝贝短弓指向酸果林的,此刻,他那双自诩具有弓|箭手天赋的手在发颤,差点儿连弓弦都拉不住——那、那个少爷仔……不、不,那个神圣骑士,竟有如此能耐?!

“正面我来,注意侧面!”南可没有余力去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转变,鬣狗骑兵们已经减速转向、从两侧绕过来了!

大天使壁垒只能挡住一面,鬣狗骑兵减速绕行后,南便放弃了以神圣之盾再度袭阻的想法;上一次能够从侧面御敌的只有他和西泽,他俩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但这次有了这么多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受死吧!混蛋!”减速的骑兵对步战的众人威胁小多了,手持长柄战斧的霍格大步迎上鬣狗骑兵,怒喝一声,大开大合地战上一线;班与莫顿两个一左一右为他守护侧翼,吆喝着杀入战团。

南点出六个重装甲战士协助霍根三人,其他的人防守另一侧,又指挥八骑士与余下的斗士、弓|箭手们向自己靠拢,长剑指向空中,在众人头顶铺开薄薄一层圣光护罩。

如雨般的箭矢前后落下两波,第一轮被南的圣光护罩所阻、紧随其后的第二轮落到众人身上,好在没有造成太大损伤——骑士们的盾护卫了需要保护的弓|箭手,其余人皆是重甲,对箭矢的穿刺伤防御性较强。

黑森林中,超过两百人的团队行动容易引来强大魔兽,强如“乌鸦”鬣狗群,也不能超过这个限制;但鬣狗对南等人依然占有三倍以上的人数优势,短兵相接后酸果林中涌出二十余名行者、山坡上的弓|弩手也一边放箭一边移动阵型靠近,虽南瞬间损其十余名骑兵,南等人依然处于劣势。

南退到己方阵营中部,与弓|箭手们并列,他知道自己在近战肉搏中不可能比其他人发挥更好,也就不去逞强;这与面子无关,人总是要知道自己的定位,才有更进一步提升的可能,对于这一点,南的自我认知还是很清晰的。

当然,这绝不是说南在进入混战后就没有了发挥的余地。萨满祭司拥有图腾祝福能力,能为战士施加大地祝福;德鲁伊亦可以通过自然之力为同伴施以自然祝福;同样的招数,神圣骑士依然具备。

“圣光啊,请给予我等对抗罪恶的力量……”

矮个儿游侠刚好站在离南最近的位置,南走过来时他便感觉很不自在,毕竟他和他的同伴一开始就是把这个口花花的家伙当成冤大头的,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还真有把那可笑的理想实现的本事;虽然没有人当面嘲笑他们几个不长眼,但矮个儿游侠还是感觉脸上烧得厉害。

在冒险者中,无信者的比例还是很高的;若真要按照宗教教义做人,那每个人就该对神所赐予的命运逆来顺受,又何必去吃苦训练、为了成为职业级强者而流血流汗呢?听到南的低声祈祷,矮个儿游侠怔神之余,颇为不以为然。

完成祈祷的南手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当然,精神力不到一百卡的人是看不到的;矮个儿游侠正忙着瞄准,那个神圣骑士忽然把手按在他的肩头,他很不自然地侧头怒视,就见那个冤大头以无喜无悲的目光凝视着他,口中低语,“圣光与你同在。”

“……”矮个儿游侠想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没有出声,随即,他感觉有一股力量从那个神圣骑士的手掌传达到他身上,并蔓延到他持弓的双臂。

这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双手似乎得到了来自更高存在的祝福;职业强者的本能总是比大脑转动快的,矮个儿游侠双臂发力,瞄准好的箭矢射了出去——

一个银币一支的中级箭矢,从弓弦上飞出的瞬间箭头上似乎闪过一道白光;这支箭没有虚发,在下一秒射中了某个鬣狗骑兵的肩头,精良的肩部护甲如同牛油那样轻易地被箭矢穿透,骑在迅猛兽上挥舞着马刀劈砍的骑兵身体剧烈地一晃,马刀脱手、被人从迅猛兽背上拖了下来。

矮个儿游侠的眼睛瞪得极大,一时间竟忘记了要从箭囊中补充箭矢,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造成的战果。

“再来?”南也留心观察着矮个儿游侠的战果,在他之前的观察中这个个头跟尤纳尔差不多的游侠是弓|箭手中射击最精准的,一箭倒下的骑兵让他颇为振奋,跃跃欲试地征询。

“……”矮个儿游侠咽了口唾沫,也没有去追问南给他施加的是什么玩意儿,狠声道,“再来!”

南将手与他的手臂接触。

若说三阶施法者与二阶最大的区别是能将自然能转换为自己所需的元素能,那么三阶神圣骑士与二阶最大的区别就是圣光之力共享。按理说南应当将这种共享使用在“圣光回响”这种范围祝福上,但这并不是对抗异类生物的战斗,作为敌人的鬣狗群同样会受益。

箭无虚发、每一记射击都发挥出破甲箭威能的矮个儿游侠大发神威,战场上的局势天平渐渐倾斜。阿修坐在六足蜥蜴背上,看看来袭的人群、又看看“玩得不亦乐乎”的南等人,打了个哈欠,慢慢地倒了回去。

“人类真爱玩儿这种游戏呢。”身为魔族的阿修,对于当下的场面如此评论。

168.瓦尔克风云(七)

168

将自身的能量灌注到他人身上、与他人共享并不是神圣骑士独有,施法者们早就将这一招数发扬光大――他们甚至研究出将别系元素种子封存到魔法卡片之中、必要时取出施展的方法;比如格洛丽亚?飓风女士曾经在绿意村时使用过的那一招,身为风系魔法师的格洛丽亚使用了“水的种子”元素卡片,便能施展出水系魔法师的大型水镜术。(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且,相比施法者互相灌注“元素种子”后跨系施展魔法,南的“圣光同在”在实际利用上要低等得多――灌注共享的圣光之力只对下一次攻击有效,如果南将“圣光同在”对霍根施展,那么霍根下一次挥出长柄战斧时的威能便会携带圣光之力本身的烧灼、穿透等祝福之力;但缺点也在于此,若霍根的这一击落空,灌注共享的圣光之力同样会被消耗掉。

有着诸如此类的限制,南施展“圣光同在”时,箭无虚发的弓|箭手自然就是最优先的选择;矮个儿游侠自身也有着三阶实力,虽然不高的个头让他没法儿使用更远距离、更强劲的长弓,但在中短距离的交火中,得到了圣光共享的他无疑是攻击频率最快、命中程度最高、最具有杀伤力的人形炮台。

一边对矮个儿游侠施展“圣光同在”、一边监视场中交火,对己方受伤人员施展圣光祝福,双方的优势对比渐渐拉近、缩小;胶着状态没有持续太久,伤亡比例达到三成后,酸果林后方传来了撤退的哨声。

被矮个儿游侠重点照顾的鬣狗骑兵转身就逃,保持在百米距离外的弓|弩手们连放箭雨为他们掩护;南对己方人员受伤程度有大略的估算,当即大喊:“追!弓|箭手压制!”

己方行者游侠共有十二名,皆可使用弓箭,当即抬高角度、一轮仰射落向仓皇逃走的鬣狗骑兵;重装甲战士各自开启冲锋追击技能攻向远处的弓|弩手,余下四名斗士亦不犹豫、开启小加速配合己方弓|箭手对稀稀拉拉的骑兵展开追堵。

之前的交火中除了矮个儿游侠外的十一名弓箭手一直与对方弓|弩手对射,己方的重装甲战士在矮个儿游侠的炮台压制下重创了敌人绝大部分的坐骑,逃走的鬣狗骑兵过半已名不副实、只能靠两条腿逃命。斗士的追击速度比不上行者游侠,追这些披重甲的家伙却是绰绰有余的,虽然人数上有差距,却也留下了不少人。

南没有参与追击,留在己方弓箭手阵地配合八名骑士与鬣狗行者们游斗,对方阵营伤亡最少的就是这些家伙,现在,吹响了撤退哨后他们并未逃走,反而留下来试图在混乱中占点便宜。

重装甲战士们将鬣狗弓|弩手的队形追散、驱赶着他们跑向远处后,本阵地的对持形势彻底翻转;没有弓|弩手的箭雨压制,鬣狗行者们陷入进退两难之地,最终留下近半尸首、只逃出去十余人。

在真正的战场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出奇制胜,若是某一方不得不依靠“出奇”手段,那只是证明他们处于劣势、不豪赌便毫无胜算。南的大天使壁垒发挥惊艳,事实上也不过是限制住对方的骑兵冲刺,在接下来的近战交火中若不能保持有杀伤力的回击手段,那前面做所的一切努力便皆是白费。

矮个儿游侠放下短弓时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快要不属于自己了,十指如痉挛般抽搐、手腕连抬到胸口都做不到。职业武者只要到达三阶都会有本质上的飞跃,但一口气全力放箭三、四十回,精铁的胳膊也会受不了。

他的同伴、那个戴拳套的斗士正与还有余力打扫战场的人一块儿忙活,一边搬动尸体、一边高声叫骂着粗话――不是气的,而是太过惊喜、已经无法用正常的方式发泄情绪。别的人也没有比他的同伴好多少,就连同样瘫坐在他身边的几个游侠也在好奇之下挣扎着爬起来,凑过去看缴获。

“我的天……这是乌金甲、全套的乌金甲,看呐,肩甲下面打着矮人熔炉的标记呢!该死,谁的手那么贱把这一箭射到标记上了?没有这个矮人熔炉的标记这套乌金甲得降多少档次?”

“白痴,那套垃圾算什么,看看这把瑟银枪,这上面的魔核都没怎么消耗过,发财了!哈哈哈!”

“见鬼!你们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别挡着路!蠢货!托莱先生?请帮忙看看我的手臂,我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被人砍了这么一刀!”

靠着六足蜥蜴休息的南笑了笑,抬手给那个抱着胳膊鬼吼鬼叫的家伙刷了一记圣光祝福,“朋友们,听我说,该休息的抓紧时间休息,让有体力的人把战场收拾干净……缴获的东西大家都有份,不急一时!”

众人乱哄哄地回应了一声,个个喜笑颜开,再不是之前那副敷衍应是的态度;只是大部分人还是忍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强撑着赖在主持收缴的霍根身边看热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招揽入伙的时候就算对方再不当回事儿,南也提供了正式的契约文件,将合作过程中的条款一一详细列出;参与剿灭鬣狗的过程中一应缴获统一处理,凡是参与者皆参加分成,并留出所有缴获收益的一半支持下一次行动。当然,在执行过程中冒险者可没有军队般的铁律。粗略打扫过战场后南将所有人召集,看似不经意地将参加追击、并一度脱离大伙儿视线的人点出来随便问了几句话,并在问话过程中仔细观察旁听的阿修的脸色,只要阿修稍有异样,南就会给霍根打眼色;等到霍根将这个人悄悄叫到暗处交谈一番后,装载缴获物品的小车上就会多上那么一俩件东西。

阿修听不懂卡克族之外的语言,但魔族是可以看穿灵魂本质的,有他在,任何人都无法用谎言瞒天过海;之前南等人能准确逮出混进来的鬣狗探子,正是阿修的功劳。

经此一役,南在招揽而来的四十人中声望大涨。组织能力和临场指挥能力是一方面,三阶神圣骑士在小型遭遇战中的发挥更是足够让人心动――限制对方杀伤力、并能有效提升己方战斗力,更提供了生命保障;这么一场硬碰硬的交火下来己方居然无一人损失,这在他们以往参加过的战斗狩猎中是难以想象的。

敌人来袭数量已不可考,超过本方三倍以上却是所有人的共识;这样一场形势严峻的遭遇战,最终的结果是对方丢下六十余具尸首落荒而逃、己方无一阵亡……平时喝酒吹牛大家伙儿都不敢这么吹。

打扫战场、挖坑埋尸、清点缴获后,南没有急着回营,反倒是带上队伍继续前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拖着一堆空包裹空袋子到处跑,而是货真价实地满载上路了。

黑森林究竟有多少鬣狗群,这是紫荆军方面也无法说清楚的;可以确认的是,除了最大的盗匪组织“乌鸦”,余下的小股强盗数量亦相当多;他们这一行人在当天下午没有“遭劫”,露宿一夜后,在第二日的中午便又碰上前来抢劫――又或是报复的鬣狗群。

三月二十五日,离营三天的南带着伤痕累累、神情疲惫的团队回到瓦尔克营地。

一贯活力充沛的班这次一进老约翰家的院子就往自己的房间冲,连问候弟弟们的安全都顾不上。昏天暗地地睡了一整天,这家伙直到晚餐时间才爬起来。

卡珊娜和班最小的弟弟在走廊里清点药材,班冲他俩打了声招呼,睡眼惺忪地走下楼,刚大叫了一声“给我晚餐”,就愣住了;用力揉了下眼睛再睁开,班睡僵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惊艳,“呃……?抱歉?你是谁?”

老约翰家小楼的客厅是很典型的南方装修,三米高的天花板、老式吊灯、砖面墙壁、橡木地板、粗硬的短毛地毯、以及很有老派风味的箱型壁炉,就连沙发都是相当古老笨重的黑皮长沙发,带两个转角,睡上三个人都不成问题。

以往这个时间里,黑皮长沙发上总是坐满了人,比如黏着南的简、在任何地方呆了超过三分钟就会开始打瞌睡的阿修、总是冷着脸不说话的西泽、以及老是在商量着什么的南和霍根;但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坐了一个人,还是一个陌生人――他坐在最靠近大门位置的转角处,面朝着下楼的楼梯间,身上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

班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因为这个人的外表实在太有特色,看上去有些纤细的、修长的身材,不加拘束的黑色长发直垂到腰际,冰冷的神色与阴森的西泽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张面孔更是让人印象深刻――活生生的人竟然能长成如此美貌,就像是天父最精心雕琢出来的完美作品,连大大咧咧的班都忍不住憋住了呼吸、小心翼翼起来。

那个人转动眼珠轻瞟了班一眼,简单的举动就让班觉得心里发紧,倒抽了一口气。

“夜安。”

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说话的时候他轻轻颔首,普普通通的动作在这样的人身上也是如此地赏心悦目。

“夜安。”班喉咙里咕噜一声,彻底忘记了最起码的防备,反倒是羞涩得拘束不已。

“你们这儿有个神圣骑士,名为南?托莱,是这样吗?”来人说道。

“是的,南是咱们一起的。”班傻兮兮地用力点头。

对方露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不像是不悦,但硬生生让班感觉到异样的不忍。

“真是……让人吃惊。”这个人想了想,说道:“请帮我叫一下他吧。”

班马上扭身上楼,冲向南的房间,他自己没有意识,但他现在完全是……一副急于讨好那个陌生人的模样。

“南!南!”脱离那个陌生人的视线,班又恢复了咋咋呼呼的德性、大呼小叫地在走廊上狂奔,惹来也在休息的霍根、莫顿等人愤怒的谩骂;顾头不顾尾地撞开南的房门,班大脚踩过四仰八叉睡在地板上的阿修、又粗暴地推开压在南棉被上呼呼大睡的简,一把将闭着眼睛睡得很痛苦的南揪起来,“南!快醒醒!有人找你!”

“……啊?”梦见被巨山压身的南满头汗地睁开眼睛。

“有你的客人!”班狰狞地一声大喝,抓起棉被把南捞出来往胳膊下面一夹,跟野猪过境似地大步冲向门外。

“唔噗!”依然四仰八叉睡在地板上的阿修这次被大脚踩过胸口,他再懒得理也受不了了,龇牙咧嘴地慢慢坐起。

“不要在走廊上跑!天呐,别踩到我的草药!”卡珊娜惊叫。

“艹!谁特M在拆房子?!”矮人莫顿顶着一头乱草般的头发摔开门。

“见鬼!班,你这蠢货能安静点吗?”霍根也被吵醒了。

“……”楼下客厅里的安格斯抬头看向开始落灰的天花板,嫌弃地扇了扇手。

野猪过境般的轰隆声从走廊响到楼梯,数秒后,那个看上去就给人莽撞印象的小伙子胳膊里夹着人冲进客厅,被夹着的那个人挺“长”,一双脚都是拖在地上的。

“……”安格斯面无表情。

“南来了、南来了,先生,你找的是他吗?”班放下南,双手捏住南的肩膀、把还没彻底清醒的南转向沙发上的客人,一脸献媚地。

“……”安格斯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会儿后将头慢慢地转过去、诡异地抖动了几下肩膀,再转回头来,面上依然没有表情。

被班这举动搞得昏头脑胀的南别提多恼火了,站稳后十分想跟班比划一下拳脚;但看清楚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后,南的大脑凝固了,被班傻笑着晃了几下才恢复语言能力,结结巴巴地:“……诶?安、安格斯?”

“夜安,南,没想到还能再见面。”安格斯语气平静,微微颔首。

“……”南一时间没有想太多,又问道,“你在这儿……那格洛丽亚在吗?我哥哥呢?”

“当然也在,他们十分想念你。”安格斯说道。

班兴奋地:“是你之前的同伴们吗?南?”

“是的、是的,好了班,快放开我。”南哭笑不得地甩开班的手,回来后他又安排了半天事儿、三小时前才得到休息,这会儿还没有恢复过来,“老约翰预备了晚餐在厨房里,你自己去吃吧,我要跟……安格斯先生谈一谈。”

班看上去有些不愿意离开客厅,往安格斯看了几眼才磨磨蹭蹭地往厨房走;也是他这个人没什么脑子,不然早该看出来人跟南之间的疏离了。

坐到离安格斯稍远的地方,南控制住自己不让声音发抖:“很高兴再次看见你,安格斯先生。现在……上次之后,我十分担心我哥哥,他现在还好吗?”

安格斯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古怪的表情,他这个人是不讲究喜怒不形于色的,很多时候面无表情,只是他懒得给出反应。

“相对于你,应该算是还好。”安格斯说道,“你的哥哥坚信你依然生存,不过其他人并不这么想。现在能再次看到你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种惊奇……你愿意的话,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对于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同伴来说,安格斯的语气太过平静、态度又太过疏离,好在南是知道安格斯这个人的,并不感觉意外:“让哥哥和格洛丽亚他们为我担心了。时间隔得太久,我以为难以跟你们碰面……虽然我想也许你们也在瓦尔克,却没有想到竟被我好运猜中。现在,你们是住在哪儿呢?”

安格斯感觉有些微妙,这不是他的错觉,眼前的年轻人确实是在分离的这三个月中改变了许多……之前的南太过轻浮操切,不会如此从容。

“我们住在内营区鲁卡斯酒店。”安格斯说道,“偶然听闻营地中有个神圣骑士出现,所以我前来看一眼。既然确定是你,那也可以让格洛丽亚他们安心了。”

南明白安格斯是不愿让错误的消息给予其他人泡沫般的希望,才独自前来确认。实在地说,这个人是有温柔的一面的,只是这种温柔很吝啬,只对极少数的人开放。

“你的出现也让我安心了许多,安格斯先生。请你稍等一下,我应该叫上简、并整理一下着装。”南起身微微鞠躬,他这会儿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了,但他是极度不愿意在安格斯面前失态的。

保持镇定走向楼梯,迎面看见木着脸走下来的阿修,南的狂喜冷静了不少,连忙扭身对安格斯说道:“安格斯先生,我现在身边多了位……比较特别的同伴,还请你不要介意。”

安格斯没说话,视线往厨房方向瞟了一下,年轻人难免会有些好面子,但到了这会儿才开始害羞,会不会太过迟钝了。

下一瞬间,安格斯才理解了南真正的意思……从楼梯间露面的青年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以安格斯现在的精神场也确实无法覆盖到稍远的地方,可那张脸他是不可能忘记的――魔族!是那个兽化形态为魔隼的魔族!

“呃……这是阿修,咱们之前、咱们之前是见过的。阿修,这是安格斯先生。先别乱跑,咱们一会儿要出去一趟。”南想着阿修总是要见人的,赶早不赶晚,仓促介绍了下就跑上楼去。他倒是不担心这两人碰上了能出什么事,安格斯一向懒得理会人,阿修则比安格斯更懒。

与面色微变的安格斯相较,阿修完全没有显示出什么异样――好吧,对于魔族来说人类的外表都差不多,没有美丑之分,他也早就把见过面干过架的安格斯给忘记了。被踩醒的阿修怨气深重,看见客厅里的“客人”也只是遵从南的教导点了下头,便默默地走向厨房。

安格斯有些坐不住了,这种来自精神上的刺激还是首次――目送阿修走进厨房,没多久后里面传来之前那个莽撞青年的惨叫声,安格斯心里硬生生的一颤。

“……”虽说到不了阿修那个坐下三分钟就开始打瞌睡的程度,但安格斯也是个能坐着就不站着的人,长久的岁月也让他缺乏大部分人都有的好奇心,但他这会儿还是站起来了,并默默走向厨房。

长条形的厨房内,班正被阿修按在地上揍,用拳头。

“哎哟、哎哟!别打了、阿修,我不是故意要踩你的,都是不小心……哎哟!阿修、阿修!”

安格斯又坐回去了。

南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抗着打呼噜的简跑下楼。发完脾气的阿修坐在安格斯边上,南一下楼就看见这两个在他心中打上懒散标签的家伙一左一右、同时向他看过来。

总觉得他们两人在懒散方面相似、只是懒惰程度不同的南,在这一晃眼间忽然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区别。

如同烂泥般瘫在沙发上的阿修无疑是懒散的最佳代言,永远睡不醒的脸、有气无力的模样,让人怀疑这家伙迟早把自己懒死;而安格斯不同,他确实是给人没有活力、没有生气的感觉,但以其说他是懒散,倒不如说,更像是不堪重负般的……疲惫?

这个发现让南震了一下,走了几步路才恢复过来,并强迫自己忽略这种怪异的想法,“安格斯先生,我们现在可以出发吗?”

安格斯点头,站起同时拉上兜帽。

南转成魔族语言:“起来吧阿修,咱们出去一趟,见见我之前的同伴们。”

阿修一脸不愿,叫他动身是比较困难的,南不得不跟他磨叽半天、又亲自动手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安格斯先生?”

安格斯再次露出那种古怪的表情,兜帽阴影下的眼睛盯着南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领路,步伐有些僵硬。

169.瓦尔克风云(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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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吵醒的霍根和莫顿联手揍了班一顿,又将厨房里备下的餐点风卷残云扫了个干净,才发觉少了几个人。(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卡珊娜!南哪去了?简和阿修呢?”坐在客厅沙发上揉肚子的霍根放开了嗓门冲二楼喊。

卡珊娜从走廊上探头:“咦?班没有跟你们说吗?刚才还是班冲上楼把南扛下去的呢!”

“……”霍根扭头看一眼萎顿在壁炉边的班,再次提高声音:“这臭小子啥也没说啊!”

“南原来的朋友找过来了,不过我没注意看……哎呀,别乱动我的草药……”卡珊娜又倒回去忙她的草药去了。

霍根没辙,冲莫顿打了个眼色,两人一块儿把装死的班弄到沙发上,哄了半天,才从班嘴里弄清了原委。

“……还真找上来了啊?”霍根砸吧着嘴,脑子里有点乱,“那些家伙不是抛弃了南他们哥几个嘛,现在怎么又找上来了呢?”

“我觉得那位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复活的班立即就为安格斯辩护起来。

霍根懒得理他,想了想总觉得心里有点儿不安稳,又追问:“南有没有说过他们是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呃……”班眼珠子乱转。

霍根顿时没好气地刮了他一头皮,“你就不知道多问两句吗?回头我们也有个去处找人啊!”

矮人莫顿这会儿才算明白霍根的想法,惊道:“霍根,你是说南有可能不回来了?”

“难说,你看,之前南他们哥几个被丢在荒山野岭里,一点儿没记恨不说,还总惦记着要与人联系上……”霍根没隐藏他的想法,现在他们刚干了漂亮的一票,正是兴致高昂的时候,这种紧要关头,他可不敢想南丢下他们跑回去老团队了,这边要怎么收场。

“南怎么会是那种人!”班义正辞严。

霍根和莫顿都没理他,外在粗豪、内里精细的霍根远比别人想得多,这会儿直接说道:“我相信南不会轻易丢下我们,但是你们也知道,南那个家伙唯一的毛病就是太正直、容易把别人想得太好。我记得南无意中提起过,他跟他之前那帮人失散时还只是二阶神圣骑士,之后因缘际会,才升到三阶――”

莫顿立即明白了:“以前的南算是个累赘,现在的南,可是身价百倍的抢手货!”

“没错,那帮人会找上门来,没准儿也是听说了这个。”霍根忧心忡忡,“没有及时阻止南跟他们的人走,我估计……再要那帮人放手,就难了。这不是南会不会丢下我们的问题,而是他很有可能被别人‘留下’。”

“我们可以去他们那边嘛!”班急中生智,自以为出了个好主意。

霍根莫顿两人忍住没再次揍他,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暗精灵席琳骑士西泽走了进来,目光炯炯地看向三人,“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前面百来号人等着你们呢!”

东刚出房间就看见安格斯从走廊那头的楼梯间转过来,心里头抱怨了一句“晦气”就想转身躲回房间――他对安格斯抱有成见,他自己也明白这是在迁怒,只是在当时场中唯一有能力救下他弟弟的人是安格斯,所以他也只好将对自己的无能转移到对安格斯的怨气上――别过头的工夫他晃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子僵了一瞬,闪电般跳了出去――

“南!”

存在感强烈的安格斯在这个瞬间变得犹如虚影,东眼中只看得到他身后那个英武的青年。

“东!”

这段时间以来只能在梦中看见的、他亲爱的弟弟,惊喜地与他对视,大步向他奔来。

“天父啊!真的是南!”东欣喜若狂,用力抓住弟弟的肩膀,傻笑着死盯弟弟的脸看,又狠狠地与弟弟拥抱,“你没事!你真的没事!”

狭隘的酒店走廊被这激动的哥俩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又跳又叫的托莱兄弟震得整层楼的地板都在晃动。

“怎么搞的?”身穿睡袍的格洛丽亚拉开门向外探头,一眼看见又哭又笑的托莱兄弟,嘴巴瞬间张得老大,而后不顾淑女风度、大笑着伸开双臂扑过去,“南!老天啊,你这个让人担心的傻小子可算是回来了!”

南连忙松开哥哥低头弯腰轻轻地抱一了下格洛丽亚,努力地控制快要满溢而出的激动情绪,“格洛丽亚,好久不见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格洛丽亚嘴角忍不住地往上弯,用力捶了一下南的胸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真是……你真是让人担心死了知道吗?尤利尔天天泡在猎人协会等你的消息,我们都相信你会平安无事――简呢?简也跟回来了吗?该死的卡克族,他们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这笔账咱们以后再去找回来――咳咳咳咳咳!!”

托莱兄弟侧过身后格洛丽亚才察觉到这兄弟俩后方那掩盖不住的魔族气息,并一眼就看到满脸憨笑的简――和他身边一副睡不醒模样的阿修。

“?!”格洛丽亚的脑子都打结了,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法杖,然后才发现自个儿没带法杖、也没带空间手环。

“简、阿修!”南连忙冲那边喊了一嗓子,“过来。”

东的脑子也开始打结了,和格洛丽亚一样、摆出一副见鬼了的模样,愣愣看向口中吐出莫名语言的弟弟。

简和阿修绕过安格斯走到南跟前,南一手揽一个的肩膀,向自己的哥哥和追随的施法者介绍,“说起来有些复杂,不过我能安全的找到你们,多亏了简,也多亏了阿修。这就是阿修,卡克族人,现在是我的伙伴。”他又熟练地转回卡克族语言对阿修说道,“阿修,这就是我告诉过你的、我重要的伙伴们。这是我哥哥,东,这是我追随的施法者,格洛丽亚?飓风女士。”再次转换通用语,“阿修听不懂通用语,要跟他相处需要学会卡克族的语言。当然,魔族语言是有点儿饶舌,学起来倒还不算难,毕竟词汇量少、语法简单。阿修现在跟我一起旅行,他很喜欢人类的烹饪方式……”

人类这边,估计很难忘记这个可化为魔隼的魔族,但对于魔族的阿修来说,要他区别人类的长相是很困难的事;魔族区别人类唯一的方式是能量气息、外在体型,所以他压根就不记得跟面前的人做过一场。听了南的介绍后,阿修顺应南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所谓“礼节”,挤出了稍微有些生硬怪异的笑容……

东瞠目结舌地听着南介绍,视线呆滞地凝固在弟弟多了几分风霜、少了几分青涩的脸上,良久后慢慢转向一脸高兴的简和表情很不自然的阿修,心情渐渐复杂起来――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弟弟正往他陌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一番寒暄,几人到格洛丽亚的起居室中坐定。格洛丽亚很明显没有放松对那个魔族的警惕,一回房间就把自己的空间手环戴上了;不过眼见阿修跟简为了一盘果品争锋相对起来时,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小题大做。

南简单说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格洛丽亚与东都非常关心他是怎么从魔族手中跑出来的,更好奇为何他跑就跑了吧,还能顺手带出来一个……明白到南的逃亡之路上阿修帮了少忙后,两人对待阿修的态度顿时好转,连东这个对非人类敬谢不敏的家伙都发自内心地对阿修释放善意。

“天父在上,真是……真是太幸运了。”听完逃脱过程,东擦着冷汗感叹道,“如果不是这些巧合遇到了一块儿,南,我想我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对你的思念中了,感谢天父,不要让我去经历那种噩梦。”

格洛丽亚也忍不住点头:“你是我遇到过最幸运的家伙了,南。这么说可不是在讽刺你,但能从魔族手里逃出生天的实在为数不多。这之后呢?你自己找到了来瓦尔克的路线?”

南笑着摆手,又说了与霍根等人相遇的事儿,并提到了与“乌鸦”鬣狗集团的冲突。虽然他的语气比较轻松,但东与格洛丽亚的脸色都严肃了起来。

“你们遇到了‘乌鸦’的鬣狗?”东倒抽着冷气,又惊又后怕地上下打量弟弟,“收回前言,南,你可真称不上幸运!那些该死的混蛋没有伤到你吧?”

格洛丽亚一伸手就把紧张起来的东拨开了,目光炯炯地问出她关心的重点:“大天使壁垒――你晋升到三阶了?”

南笑着点头承认。

“啊哈!这算是因祸得福吗?这么年轻的三阶神圣骑士,我想我以后也许会多一个天空骑士的同伴!真为你高兴,南!”格洛丽亚兴奋地用力拍南的肩膀。

东明显要比格洛丽亚晚上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弟弟的晋升,这倒不是他比较蠢,而是他更加忧心南的遭遇;当然,醒悟过来后这家伙立即狂喜到失态。

之后的话题便轻快了许多,诸如让那一群狩猎的鬣狗折戟沉沙、诸如抵达瓦尔克后南与冒险者协会、刺客联盟搭上线、组织人手对猖獗的鬣狗进行反狩猎等等。

格洛丽亚的态度渐渐变得端正,眼前侃侃而谈的青年让她既熟悉又陌生,当然,心中的喜悦也是逐渐增加――这个曾经稚嫩的追随者,已经开始变得成熟了。

将搭在南肩膀上的手收回、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格洛丽亚微笑着、看着努力跟自己的哥哥解释反狩猎行动时如何具有可行性和安全性的南,飓风女士忽然觉得有少许失落。

那个好奇地向她询问探险历史的青涩青年,那个问出天真又惹人发笑的问题的青年,那个挣扎着不甘地问她是否还有别的解决办法的青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渐渐变成了有担当的、能够自己独挡一面的男人了。

托莱兄弟的争执中,格洛丽亚忽然站起身,坚定地一握拳:“我们需要庆祝,伙计们,别再为一些无聊的问题浪费时间了!东,去订最贵的餐厅!南,带上简和……阿修去你哥哥的房间,换上最值钱的衣服!尤利尔――该死,那家伙还蹲在猎人协会呢,我去找他回来!”

格洛丽亚正经命令人的时候总是很有气势,托莱兄弟下意识地就照她的吩咐行动了。她自己也转回卧室去换衣服……又在两秒后冲回了起居室。

“安格斯。”飓风女士脸色大变地。

独坐角落的安格斯向她颔首致意。

“你什么时候知道南来了瓦尔克的?”格洛丽亚眼中隐约浮现杀意。

“不久之前……我听闻营地里有个神圣骑士在组建反狩猎鬣狗的团队。迷失的神官少有自己出面的,所以我去看了一下。”安格斯轻描淡写。

“你所谓的不久之前,具体是多久?”格洛丽亚眯起眼睛。

安格斯慢条斯理地:“四到五天前吧。你知道两大协会素以拖沓闻名,在这样一个大型营地要搭起像样的情报网至少要半年到一年,营地内的人来源又过于复杂混乱,消息的散播速度并不快……”

格洛丽亚打断了安格斯,只见她脑门两侧瞬间便遍布青筋:“这么多天、这么多天你居然一点儿口风也没有透露啊!”

安格斯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请理解,女士,在没有确认之前,我并不希望你们因飘渺的希望而更加失望。”

格洛丽亚依然狠盯着安格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又说不出来,大声喝道:“你会是这么温柔的人吗?!”

安格斯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格洛丽亚又觉得有点儿内疚了。好歹南是安格斯找回来的,她这幅样子有点儿……不地道,但要她开口道歉,她又觉得安格斯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犹豫了下,她鼻子朝天哼了一声,自个儿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安格斯看了一眼格洛丽亚关上的房门,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总不能直接地说――南进入瓦尔克的第一天,他就知道那家伙跟上来了。两大协会不可靠,但自治会这种本地组织是很有用的,更何况南还是以重点监管目标的身份进的营地。进入魔族地下城需要神官,有东在就行,南并非必不可缺。若非确认南晋升三阶,他并不觉得团队中多上一个南?托莱有什么意义。

比起听话顺从的东,功利地说,南这种具有一定不确定性的“工具”是不符合安格斯的审美的。“工具”不一定需要有多么优秀,对于使用者来说,最优秀的,不表示最顺手。

当然,优秀到可以让人不去计较其本身“缺陷”的话,安格斯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尤利尔见到南自然又是好一番欣喜不谈,东订下的“最贵的餐厅”,竟然是简莫名其妙走过一次的“新贵花园”。在整个瓦尔克营地最贵的贵宾包间中狂欢一夜,南再次融回阔别已久的老团队。

另一边,老约翰家的酒馆里,也是十分热闹。当日出城的四十人尽数到场,还带来了不少亲友伙伴,整个大堂座无虚席,老约翰光是卖酒水就足够笑歪嘴巴。

三天的反狩猎行动收获不菲,虽然缴获还未出手、大部分红利还没有落到口袋,但参与者无不见识到内中的好处――仅仅三天的行动,分到各自口袋里的金币已经超过以往一整年的收益了。

以前大伙儿烦鬣狗群太多,杀之不尽,这会儿反倒是怕鬣狗太少、这样的行动不能继续下去;因一时迟疑而没有参与的人更是后悔不迭,鬣狗群毕竟是有数的,少参加一次、就少了一次发财的机遇。

霍根、莫顿、西泽、包括班都成了一众佣兵冒险者追捧攀谈的对象,炽烈的气氛中,霍根的笑容却是越来越言不由衷。霍根太清楚自家有多少斤两了,没有南压阵,他们这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跟鬣狗群较量的底气。

西泽尽职地担当起全场司仪的责任,他平时确实寡言少语,可不代表他不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样的话。到了气氛最热烈的时候,西泽示意霍根走到吧台中心将缴获的一大把“乌鸦”徽章示众,更是挑起了在场众人的参战欲。

退下来后霍根显得有些魂不守舍,西泽见了,暗自摇头。

凑到端着酒杯独自站在吧台角落的霍根身边,西泽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应该更信任南,霍根。”

霍根勉强地笑了下,“当然,西泽,我什么时候不相信南?”

“老伙计,招揽人手的时候你跟着南跑过两天,就算是被人横眉冷对,你见南退缩过吗?”西泽少有地多话,“现在局面已经铺开,你怎么还会以为南会退出呢?这是南一心想要做的事,对我们大伙儿也有利。我们是他的朋友,只要全力地支持他就行。”

霍根有些惊诧,认识了这个暗精灵席琳骑士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多的话,犹豫了下,他也说出了心里话:“西泽,你……没有想过吗?南的伙伴都是简、阿修那种……”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那种怪物级别的人啊……而那个今天来带走南的人,按班的说法,那家伙进入咱们楼下客厅里,竟然没有被前面大堂这么多人发现……”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霍根有些悲观地呢喃,“……他的伙伴都是些怪物一般强悍的人啊。”

――有那么强大的伙伴,还会看得上我们这些人吗?

西泽无声地摇头,不能说霍根将人想得阴暗,在外流浪得久的人,都很难回复到曾经的天真。而霍根之所以患得患失,只是他太过于在意南而已――话说回来,像南那样的人确实也值得人在意。别说三阶的神官,就是初入门的植物猎人,哪一个不是自持身价、鼻孔朝天?拥有别人没有的能力还能谦和处事、礼遇待人,这些年来所见过的,也唯有南而已。

“……我们并不需要想那么多的,老伙计。今日只需要为今日的事欢笑,明日,在为明日的事痛苦。”

霍根被他说得乐了起来,也是,他们这种行走在刀锋上的流徒,有什么资格去忧虑太遥远的未来?

“我想得太多了。”霍根一口干掉杯中麦酒,自嘲地说道,“不……我太贪心了。”

西泽是聪明人,两人都知道霍根真正操心的不是反狩猎鬣狗的行动能不能继续,而是行动结束后,他们这群人会不会被南所舍弃。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与南同行一段路的缘分而已。

次日一早,南和简带着几个男女回来了。班那个傻蛋一副“我就知道”的嘴脸嘲讽霍根、莫顿,两人真是忍了又忍才没在外人面前失态。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伙伴们――这是尤利尔,高阶斗士。这是东?托莱,我哥哥,和我一样是神圣骑士。这是我和哥哥追随的施法者,格洛丽亚?飓风女士……还有一位没来,就是昨天来的那位施法者先生,班见过,他叫安格斯。”

南满脸洋溢着满足的幸福,给大伙儿介绍他的老伙计们。他每介绍一个,霍根、莫顿等人的呼吸声就轻一分。高阶斗士不必说了,至少是三阶以上才会这么介绍;好嘛,又多一个神圣骑士,托莱家的姓氏真是神奇;追随的施法者是个有称号的施法者,还有个施法者没露面――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团队?加上简和阿修那两人,简直可以横扫瓦尔克了吧?!

并排坐的四人脑袋都快缩到脖子里去了,也就西泽还能保持正常。

已经没有底气与对面人群直视的霍根,无声苦笑。

南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只听他继续说道,“这几位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同行的伙伴。霍根是位了不起的高原勇士,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高原人既强悍又包容的美好品质。莫顿是位不屈的矮人战士,永远充满了抗争精神。西泽则是位温柔的绅士,他的存在就是对暗精灵族被误解扭曲的形象最好的反驳……”

霍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抬头,正撞上南投向他的、充满了骄傲和认同的视线。

西泽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矜持地点点头。

“我说得没错吧?格洛丽亚。”南转头看向飓风女士,微笑着说道。

“是的,南,我从未怀疑你的眼光,能被你认可的人不会是坏家伙。”格洛丽亚满意地点头,“朋友们,请原谅我的冒昧,接下来的冒险,是否愿意跟咱们这些人合作呢?”

――能接纳南这种古板的家伙同行、能容忍这家伙的“善意”,还能在南的指挥下行动,性格稍差一点的都干不来嘛!

170.瓦尔克风云(九)

170

猎人协会临时分部,终于甩脱了那个超级牛皮糖的金牌猎人莉迪亚女士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一个让她大为震惊的消息。夜夜小说网mht.la

“乌鸦金币?!”

站在桌前的同僚脸色十分不好看,补充说道:“不止是乌鸦金币,还有乌鸦的徽章。那批人……据说是干了漂亮的一票,全歼了两个隶属乌鸦的强盗团。仅仅是乌鸦徽章,就缴获了五十多个。”

莉迪亚女士面部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按理说她是应该高兴的,猎人协会回归黑森林,“乌鸦”那种毫无秩序的鬣狗团伙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但在猎人协会出手前就被“截胡”,她作为回归黑森林的开拓团成员,难免会产生被冒犯的感觉。手指轻巧着桌面,莉迪亚女士放慢了语速说道:“正式成员才能拥有乌鸦的徽章,这么看来,那批人确实是干掉了至少一个以上的乌鸦强盗团,还是在仅仅五天之内——主事人是个迷失的神圣骑士对吧?有没有他的相关资料?”

瓦尔克营地是猎人协会回归黑森林的第一站,对营地内发生的大小事务,猎人协会的人自是不会忽视。

“从本地自治会提供的信息来看……那个神圣骑士是来自赛因国内的流亡通缉犯,出身于传统教廷骑士家庭,似乎还有神学院士官系的背景。”同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莉迪亚面部肌肉又是一抽,这也可见猎人协会开拓团的疲软之处……自家的情报部门拖拖拉拉,这种都已经传开了的信息,还得本地自治会帮忙才拿得到,“……这就正常了,学院派出来的人,拥有这种程度的组织能力也不奇怪。”

两人一阵沉默。

莉迪亚假咳一声,板起脸道:“无论如何,清除乌鸦对黑森林所有的冒险者都是件重要的事,我们也不能落于人后。那个神圣骑士下榻地查清了吗?他麾下招揽了哪些人,是自行招募,还是组建的佣兵团?”

同僚是跟随莉迪亚时间不短的直系下属,自然知道莉迪亚女士打的是什么主意。按说这个时候他这位知心的下属应该马上配合上司一唱一和,但他却诡异地沉默了一阵,憋红了脸低下头去,“这个……莉迪亚女士,那位神圣骑士在组建人手之前,已经跟冒险者协会那边的布雷迪搭上线了。”

莉迪亚好悬一口气没上来,脸色也憋得半红不红,好半响才咬牙恨道:“那个死胖子这次怎么就这么勤快了?!”

虽说开拓团是两大协会共同组建的,但是你要说内部能够亲如一家……那就比较好笑了。猎人协会与冒险者协会势力范围多有重合之处,没事还要暗自较三分劲呢。(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莉迪亚愤恨地生了会儿闷气,最终拍板道:“抢不到主导权,还不容许咱们敲敲边鼓吗?去,安排一个小队的人参与进去,怎么也不能让那个死胖子吃独食!”

老约翰家的酒店,这会儿依然是门庭若市。

大开的院门内是头尾相连的六辆平板马车,堆满了缴获而来的各色装甲兵器;地精装备店的人几乎全员出动,参与了这次的搬运工作。

“这些都是在战斗中受损的,完好的部分半数发给了参与的同伴,半数待这一批修理结束后一块儿公开售卖。”南一边冲地精装备店的管理人微笑示意,一边对站在他身边的人介绍道。

过了中午就赶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新贵花园中不打不相识的冒险者协会官员布雷迪。这个大腹便便的退役冒险者双眼发亮地目送地精们将装甲兵器搬走,油光光的面色满是笑意。

“托莱先生真是有先见之明,一早就联络好了合作的装备店。”这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说道,“我原本还想来卖你一两个人情,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冒险者协会的风格确实是比猎人协会更亲近底层,但也没到事事关心的地步。随着爱美卡斯大陆整体上承平日久,这些民间势力也渐渐染上了官僚习气。南没有把布雷迪的说法当真,只是笑了笑,跳过这个话题,“我还没有感谢布雷迪先生之前的支持,这会儿可不敢劳动大驾。”小小开了个玩笑,南正色道,“我只愿消息传开,能有更多的义勇人士参与进对鬣狗强盗团的打击中来。”

脸部厚厚的脂肪层让人看不清布雷迪的真实情绪,不过从他收敛少许的笑容上看,他有些不太满意南的话,“……有了托莱先生执掌令旗,又有如云强者跟随,那些强盗团显见是嚣张不了多久了。”

这话可说是很突兀了,旁边双手抱胸依柱而立的暗精灵西泽不动声色地看了这边一眼。

南面色如常,微笑着说道:“我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不过听到布雷迪先生这么说,我还是很期待能看到这样的结果。”

南没有搭腔让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不过布雷迪老于世故,这会儿并不想得罪眼前的神圣骑士。哈哈大笑着打破尴尬,布雷迪故作亲热地拍拍南的背,“托莱先生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吗?这真让人感觉新奇,如你这般一板一眼的年轻人现在可是很少见了。好了,不说这个,太阳这么大,咱们站在这儿可有点傻气,不如进去里面喝两杯。”

西泽抬头看了看天空厚厚的云层,又侧目目送状若亲近走向酒店大堂的两人,暗自摇头。

蹲在台阶上的霍根可没西泽那种好休养,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低声骂道:“我呸!牛快饿死的时候没人肯施舍把草,出奶了就什么苍蝇蚊子都凑上来了!”

西泽无奈:“霍根,这种话被人听到了可不好。”

霍根左右看了一眼,很是不屑地,“之前咱们跑腿拉人,收到的白眼还少?这胖子别看话说得漂亮,也没见给点儿实际性的帮助。现在居然想抢占剿乌鸦的主导权,当谁看不出他打的主意?”

“名气。”西泽一针见血地说道,“剿灭乌鸦,利益上的收获且不说,主导者必然会获得莫大荣誉。布雷迪看到这一点,会动心再正常不过。”

霍根又呸了一声,随即他才注意到西泽话里的意思,立即站起身来:“你不会想说,南或许会把主导权让出去吧?”

西泽反问道:“你认为南是在意虚名的人吗?”

“……我想他更在意怎么能把‘乌鸦’宰得一干二净。”霍根的脸色更难看了,“那样的话,如果那个胖子肯将大部头利益用来驱动乌鸦的覆灭,南是会放手的。”

“南对布雷迪说的话已经将他的态度展示得很明显了,只要布雷迪愿意在‘利’上让步。”西泽简短地说道。

“嘿!”霍根一声冷笑,“就算只是让出‘名’,也够让人憋屈的了。”

“所以咱们得阻止这事。”西泽往屋内转身。

“飓风女士?”霍根快步跟上。

两人相视而笑。

格洛丽亚等人也搬来了老约翰家,毕竟这儿比龙蛇混杂的酒店安静得多,房间也更加宽敞,住下两边的人完全不是问题。

数分钟后。

“哈哈……原来您就是托莱先生所追随的施法者,飓风女士,我可是听说过您的大名,原来您从东林鲁尔来了黑森林,我等居然都不知道,真是太失礼了!”

胖子布雷迪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尴尬地堆起笑脸。

一身火红施法者长袍的格洛丽亚翘脚坐在高背椅上,笑容礼貌中带着疏离,话语客套中带着荆棘:“不须多礼,布雷迪先生。黑森林没有随处可见的冒险者协会会馆,让人很不习惯啊。现在见到你让我十分高兴,不知贵协会何时在黑森林中展开业务?”

布雷迪脸色厚厚的脂肪层都快掩不住他的尴尬了,讪笑道:“这……鄙人这次进入黑森林,为的正是这事儿……”

“我会很期待的,布雷迪先生。旅途中难怪会有莽撞的猎物自送上门,若是好不容易进入营地,出手手中的零碎却还不得不辛苦地跑上一两天,真是太浪费时间了。”格洛丽亚笑盈盈地。

“当然、当然……”布雷迪干巴巴地。

“……”南默默将视线转向格洛丽亚身后,一左一右如同随从般站在那儿的霍根和西泽。

霍根和西泽坚决不与他视线交汇,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对于流浪多时、没混进过强悍势力的他俩而言,首次体验以力压人,感觉还不错。

酒吧后院,安格斯的房间里。

尤纳尔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茶几对面,他的左手边坐着简,右手边瘫着阿修。

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闷终于让尤纳尔爆发了,扭头冲窗边吼道:“安格斯!难道我就得这样一直盯着这团烂泥吗!”

躺椅里的黑魔法师捧着他的黑皮书本,目不斜视:“提出魔族威胁论的人,不正是你吗?”

尤纳尔狠狠地瞪向似睡非睡、全身瘫在单人沙发里还抱着个靠枕的阿修,眉毛一抽:“……这家伙哪里像个魔族?快要老死的猴子都比他有生气吧!”

安格斯用看白痴的视线瞥了他一眼,慢腾腾地合上书本、从躺椅上起身,“理论上来说……这家伙的威胁性是比简更大没错,你的看法我也认同。所以看好我们之中不稳定份子的任务,你这位前战神阁下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你是在坑我吧?你和格洛丽亚那女人联合坑我是吧?”尤纳尔喝道。

安格斯白眼都懒得翻,能让那个小家伙放心大胆带进人类营地的魔族,危险性估计也就比没剪指甲的猫强点有限。这个白痴不爱动脑子,还需要他出手坑?

“男人应该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尤纳尔。”黑魔法师懒洋洋地说着,以看慢实快的速度飘向房门,“我得去做点儿更有意义的打发时间的事儿去了。”

“……要说盯好我们之中的不稳定份子,你这个混蛋才应该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啊!”尤纳尔如同败犬般的叫道。

保持一个姿势至少半小时没动的阿修伸伸脖子,对旁边的简说了句什么。

简点点头,正直地、目光炯炯地看向尤纳尔:“阿修说你很吵。”

尤纳尔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来打一架吧!来吧!现在立刻!”

简依然正直地:“南说过随随便便就大打出手是不成熟的表现,我不会答应你的。”

“……”

171.瓦尔克风云(十)

171

紫荆军内部后勤只能保证香料(调味料)供给,散布在黑森林内的各大型营地在主食方面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虽说肉类是不会缺的,但动辄上万人的营地总不可能只依赖狩猎,是以,每个驻扎在大型营地附近的紫荆军军团除了保证营地本身稳定外,还需监管大片的面包树林。

瓦尔克营地是少有的与紫荆军驻地十分接近的营地之一,紫荆军在对面包树林的监管控制上也就更加严厉——非官方许可,民间人士甚至不允许靠近五公里以内。

从紫荆军第二师团钢牙军团的军团长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的书房窗口看出去,葱葱郁郁的面包树林中,大群的轮值士兵正在宪兵队的监视下摘取面包树果实。这些果实将在两小时后统一装车、送入数里之外的营地中,在那儿利用风磨坊研磨、而后输送到各处食品消耗场。

面包树果实取粉率非常高,二十斤重的面包果去除粗糙的表皮后至少能研磨出十八斤的面粉,每次的面包果运送紫荆军方面会将数量控制在百吨以内,保证营地既不会产生食物短缺现象、城中的各势力就算联合起来也无法囤积起超过七天的口粮,对于控制了主食来源的紫荆军也就很难兴起反抗之心。

黑森林中,面包树是最常见、却又不常见的植物,它基本被紫荆军所包揽,只有极少数散落在野外。而每一次的面包树果实输送,也意味着营地要向紫荆军方面提供一笔款项,这是驻扎在深山之中的紫荆军各军团重要的军费来源。

以往的这个时段,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军团长总是颇为愉悦,这代表着他可以进营地去逍遥一到两个晚上,并接受各个高高在上大佬们的讨好和投诚;但现在,身处于自家书房内的他脸色十分难看,身周阴郁的气息就像是雨季提前来临了一样。

这间书房并没有多少书籍,倒是更像挂满了兵器铠甲和荣誉徽章的陈列室,冷硬派风格尤为明确。小贵族出身的中校阁下虽然也拥有作为贵族子弟的修养,但明显并不喜欢将贵族作风带进军营。

戴着眼镜的副官泰伦斯走进来、为上司和上司的客人送上冒着热气的咖啡,上司一如既往地板着一张臭脸,那个来过一次的客人倒是颇为礼貌地向他点头致意。

门被关上、副官的脚步声远去后,罗伯特中校忍不住先开口了:“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忙,先生。”

茶几后方的客人似乎看不出主人家的不悦,慢条斯理地品尝了一口军部特供咖啡,放下杯子后才施施然看过来,“……你听说过咬人的狗在下嘴前会特意狂吠两声、提醒他人注意吗?中校阁下。”

罗伯特顿时很有抄起桌子砸过去的冲动,这个男人简直是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让人发自内心厌恶的糟糕气息。搭在桌面上的手松开了又握紧,罗伯特中校发出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可真会开玩笑,安格斯先生。”

安格斯无所谓地耸耸肩,如同看不出对面的壮汉正如何咬牙切齿、十分轻松地说道:“不知贵军萨卡兰姆方面近期是否来函?”

“我想我没有理由告诉你这个。”

“不,罗伯特,这对于你来说至关重要。夜夜小说网mht.la”安格斯忽然严肃起来,上身前倾、逼近罗伯特,“贵军先遣部队打开了未探索魔族地下城的大门,消息都传到我这儿来了。瓦尔克营地可比萨卡兰姆离‘那个地方’要近得多……如果你没有收到任何要求配合或是支援的军函,那我就不得不开始担忧你的立场了,罗伯特。”

罗伯特的面部肌肉神经在早年的战斗中受损,无法做出细微的表情,但陡然扩散的瞳仁暴露了他心中的惊讶;这个紫荆军军官中有名的硬汉面颊的肌肉绷得更紧、搭在桌面上的手手背上也鼓出了青筋。

“看来你果然不知道。”安格斯叹息着又靠了回去,懒洋洋地翘起脚,“不选择山头固然可以保证自己权力的纯净性,但同时也失去了许多便利。人们只要集聚在一起就喜欢分出各种派系,对内对外皆是如此。你应该多选几个副官到身边了,罗伯特。”

让镀金的贵族子弟在军队中掌握实权是自寻死路的做法,聪明的军团长大多给出副团级荣誉虚衔将其高高供起。如同钢牙军团这般只拥有一位副官的军团长,罗伯特是个罕有的特例。

罗伯特很不喜欢听到这种话,出于对安格斯的忌惮,他生硬地说道:“如果有让我知道的必要,师长阁下自然会派来信使,不劳你费心。”

安格斯看起来也不是真想要劝对方投靠某个山头,当即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容:“看得出来,罗伯特,你十分尊敬你的上司、紫荆军的第二师团师长阁下。”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这真是充满了悖论,因为你的眼神让我感觉……我看了一个不屈的、叛逆的灵魂。你很厌恶屈居人下吧,中校。”

罗伯特冷笑一声,懒得给出反应。

安格斯自顾自地说道:“我对你们这类虔诚教徒一直有一个疑惑。先不提天父是否乃唯一至高神这个一直争执不下、至今也没有统一口径的争论……就光明神教本身而言,其教义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拥有现在的条目数量的。”

“自神的时代结束后,《圣典》篇章先后修改了三次,除了《初之章》,其它的章节几近面目全非。而教廷的教义。”安格斯故意停顿了一下,直到盯视他的罗伯特面现不耐,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从最开始的推广教义、到现在全篇对异教徒抱持全面否定,一共修改了十二次。”

罗伯特很显然地不耐烦了,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在我面前亵渎神明,黑魔法师。我将不惜玉石俱焚。”

安格斯没有理会他的威胁,依然自我:“……当然,无论怎么修改,教义是忠于父神的,光明神教在大方向上是重视人类这个种族的发展延续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比如教义中明确规定神官每到一处人族集聚之地,便要推广他的教义、让人们学会忠于父神、学会向神祈祷、学会忏悔因自私或者其它欲念所导致的一切罪恶以祈求天父的原谅和庇佑……”

罗伯特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接下来对方说的话又让他无法抑制地暴怒起来。

“……但很遗憾的是,这些教义往往不能被神官们忠实地执行、反倒是将更多的精力投放到对异己者的打压之上。即使这种行为本身就违背了对父神的信仰、并导致了人族本身文明倒退,神官们也依然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比如延续多年、已经让人自心底厌恶的宗教战争,又比如教廷内部血腥残酷、没有半分温情的派系倾碾。”

两大陆教廷正统之争余波才刚刚散去,对于这个邪恶黑魔法师的忤逆之论,罗伯特愤怒至极,却无法对其提出正面反驳,“说出你的来意!黑魔法师!”

“所以,当我看到如阁下这样虔诚的教徒时,我的所产生的疑惑便更甚。”黑魔法师露出恶魔般的笑容,以他那优美的嗓音、发出魔鬼般冰冷的、让人遍体生寒的恶毒咒语,“为我解惑吧,罗伯特。对你而言,你所信仰的、你所愿意付出性命去维护的,究竟是父神本身……还是‘信仰’着父神的同类?”

罗伯特忽然浑身一阵颤栗,从灵魂深处浮起澎湃的、冲击着他的心灵和理智的恐怖寒意;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对他发出警告、让他知道自己必须制止对面那个邪恶黑魔法师继续吐出悖逆言论,可他的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只言片语。

“你们所信仰的父神弗朗西斯·奥卡锡,是位在众神时代结束后放弃离去机会,留下来保护庇佑当时处于绝对弱势人类的慈悲存在。这位神祗怜悯着苦苦求存的卑微生物,燃烧自身为人族指引前进方向。若非得到祂的垂怜恩赐,人类根本不可能从种族战争中崛起、延绵至今……”恶魔的蛊惑在耳边徘徊,一点一点地腐蚀着罗伯特的抵抗意识,他的声音是如此地动听,如同山间清澈的山泉,让人明知其满溢着恶毒,却不可自拔,“然而,人类却借祂的名义发动持续达数千年之久的信仰之争,以谋取无上权力……直到今日。即使是你我对坐相谈的此刻,或许在某个角落就有某人正被人以祂的名义谋杀,被架上火刑架……罗伯特,你是否认为被烧死的那些人们全都是反对天父、反对父神奥卡锡、死无可恕的异教徒呢?”

罗伯特双目圆睁,蠕动的嘴唇似乎在诅咒着面前狂悖的黑魔法师,起伏的胸膛和如雨的汗珠却显示着他的不平静。

带来罪恶的黑魔法师一声轻笑,昂起下巴,以带着鄙夷的睥睨目光看向受他蛊惑的可怜虫,毫不客气地撩动对方脆弱的神经:“当然了,罗伯特,自欺欺人总比说真话来得容易。毕竟欺骗蔑视神明,神明也不会低下头来注视你;而若是触犯到教廷的利益,你顷刻间便会被人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掀下来、踩进泥地里,永不翻身。”他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充满嘲讽地说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逆势而为的勇气,你并不需要回答我,罗伯特。下一次,当你面对质疑你信仰的另一个人时,你依然可以底气十足地告诉他:‘别在我的面前亵渎神明!我将不惜玉石俱焚!’”

罗伯特的神经终于崩溃,他像个冲动易怒的年轻人那样吼叫起来:“闭嘴吧!别妄想向我散播混沌!你懂得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对面那个黑魔法师忽然恢复了平静,冷漠地与狂怒起来的中校对视:“我懂得什么?罗伯特,你以为只有你是特别的吗?”

“?!”

“不是只有你察觉到不对劲。世界上的蠢货确实多得数不清,但也不乏聪明人。否则……自宗教战争开始,几千年来,何以大陆上总是不缺少迷失的神官呢?”安格斯再次端起咖啡,其神态悠闲自如,“我的灵魂将归属何方?——这是迷失者对自己灵魂拷问的第一步。绝大多数人跨不过这一步,最终,他们唯有迷失一途。”

“呵!”罗伯特古怪地笑起来,“呵呵!”他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身体绷得笔直、却又微微轻颤,“我算是明白了……你为何能够让那个主教屈服。可你现在却打错了主意,安格斯·末日审判,我可不是精神脆弱的神官!”

罗伯特说的是他军团的常驻主教汉弗莱,那个软蛋向来也不被罗伯特看在眼里。

出乎罗伯特的意料,安格斯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罗伯特,迷失在自己信仰中的家伙有征服的意义吗?我对你的期望可不止于此。”

罗伯特又羞又怒地骂了一串脏话,对方话语里的轻视可不是他能忍受的。

安格斯倒是修养良好地等待他骂完,才慢悠悠地说道:“冷静些,罗伯特。我说过,你并非特别存在,与你一样忠于自身信仰却又缺乏勇气的人并非少数,让我欣慰的是,你所一手培养起来的‘钢牙’军团,充满着这种精神十分又不失热血的年轻人。”

罗伯特瞬间察觉到了什么,嘴巴张得老大。上一次安格斯的拜访后罗伯特十分恼火,在自家内部努力了好几天想要找出其中的“背叛者”;让他泄气的是明明有如此大的目标群体,他却除了那个软蛋主教外一个都区分不出来;现在,他产生了极其不妙的预感……而安格斯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只要有一丁点儿的缝隙,被压在石块下的野草就能挣扎着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人类亦同样如此……否则的话,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萨卡兰姆方面的开拓进度?”安格斯依然镇定得让人生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如何呢,罗伯特,以‘拨乱反正、真正纯粹的信仰’为旗帜,聚拢拥有同样信念的伙伴,成为紫荆军全新派系的领头羊……”他再次露出那种恶魔般的蛊惑笑容,罗伯特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世界正在沦陷、而他根本无法反抗那强大的、不可抗拒的、拖着他堕落的力量,“你是否有勇气站在真正‘正义’的立场上,以父之名、审判借父神名义行亵渎之实的一切罪恶?”

安格斯离开座椅,绕过茶几、站到桌前,在极近的距离处与罗伯特对视,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中倒映出中校不知不觉中扭曲起来的狰狞面孔。

“你是否有勇气去得到真正拥有同样意志的同志,并获得你不敢想象的强大敌人?这是数千年来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没人能保证你是否能够笑到最后。倘若你侥幸胜利,你抬头可见,仅剩你唯一的神祗;若你失败,也不过是多一具火刑架上的残尸。”恶魔凑近中校阁下,在其耳边低语,“罗伯特,你愿意以被排斥在外的军团长身份当个一辈子的听话下属……还是愿意舍命一博?”

——在自己的地盘上连忍受出资人指手画脚都不乐意的你,是否有自己扛起旗帜的勇气?

罗伯特眼神发直,死死地盯着安格斯,喉结难耐地上下滑动。

“我很快就会离开这儿,三天内给我答复。若你能让我满意……我可以为你效犬马之劳……征集你所需要的同志。”恶魔在他耳边如此说道。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说到底,席尔维斯特·罗伯特这个人从来都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顺从之辈。他所顾忌的,不过是自己头上再来一个指挥官。

172.瓦尔克风云(十一)

172

成熟的特征,是懂得以利益为取舍标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身处低位又或是过于年轻的人,轻易地就会被虚幻缥缈的、看起来很美的目标诱惑;而像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这样已经得到权力又能冷静判断得失的人,就唯有足够的利益才能令其堕落。

“我可以让足够多的人集聚在你的麾下。而让他们为你所用、发挥出符合你期望的力量,是你的工作。进入魔族地下城的贵军开拓团中,就有即将成为你忠实拥趸的部队……我想如你这样野心勃勃的强者绝不能容忍自己落于人后,你是否认同,罗伯特。”

客人离开一段时间了,茶几上的杯子已完全没有了热气。

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坐在他宽大的沙发椅上,因受伤而无法做出细微表情的脸木然地盯着书桌上那卷客人离去前放下的卷轴。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头被悬吊起来的胡萝卜勾引得心痒难耐的毛驴,明明知道再往前一步就会被牢固的绳索绑住身躯、捆到石磨上,却没有办法毅然转身离去。

林赛家将紫荆军视为禁脔,高级军官采取的是轮换制;亲手带了五年“钢牙”,罗伯特也清楚最多再过三到四年,自己就会被调走。迷信自身力量的人,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失去力量。若说对林赛家没有不满,罗伯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不甘是可以想象的,如果自己的出身再好一些、如果自家至少是能拥有封地的贵族,那么罗伯特都不会甘心雌伏人下俯首帖耳――拥有封地便意味着可以拥有私兵卫队,而拥有私兵卫队就等于得到了参与贵族领地战争的入场券;以罗伯特自身的才能,他毫不怀疑自己能够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来取得与自身才能相符合的权力。

罗伯特的面孔渐渐地狰狞起来,盯着那卷卷轴的目光也愈加狂热。

他想要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权力!任何人都不能剥夺的、独立自主的权力!对于男人来说,这是最基本的需求!

终于,他动了,他的身体附和自己的心意向前倾、伸手将那卷仅有手掌大的卷轴抓起。

展开约有半米长的稠质卷轴上陈列着一行行的人名,大部分是从未见过的,极少数似乎有点儿印象――能在一位军团长脑中留下印象的只能是紫荆军的精锐士兵,只不过不属于他的手下罢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罗伯特紧绷的面部肌肉忽然放松下来,并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

“――这几个不是帕特里克军团的宝贝蛋吗?连克里夫那个家伙都有!哈哈哈!那个狗屎黑魔法师倒是干了点儿好事!!”

同为紫荆军第二师的兄弟部队,罗伯特所在的钢牙军团与驻扎在萨卡兰姆营地的帕特里克军团可谓是多年的老竞争对手了。老对头手下的精锐士官近一小半出现在这份名单上,让罗伯特越看越是神清气爽;再想到这些人以后会成为自己的忠实走狗,罗伯特更是觉得之前的憋屈完全不算什么了――作为高级军团,罗伯特可比普通的低级军团更明白宗教士兵的好处;被二次洗脑后的宗教士兵,其优越处更非一般的紫荆军士兵可比。

虽然想想就郁闷,但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兵被人“策反”了这么多人还能做得滴水不漏、让他这个直属上司察觉不到半点儿异动;罗伯特虽然气得半死,也是不得不佩服那个混沌散播者的。

“安格斯?末日审判……”罗伯特眯着眼睛,嘴里咀嚼着这个只是说出来就已经是种威胁的名字,目光中的狂热渐渐被冷厉取代,“盛名之下无虚士,不愧是传说中的‘行走的瘟疫之源’――”

上一次安格斯走后,罗伯特立即将汉弗莱那个软蛋主教拎过来下死力气审问了一番,也弄明白了那个大言不惭地找上来的家伙的底细;诚然,那个恶劣混蛋的“丰功伟绩”即使是罗伯特也感到咋舌,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两大陆教廷正统之争确实让光明神教灰头土脸,但也确实地成就了某个野心家!安格斯?末日审判行走后留下黑暗足迹,与动|荡、甚至遭受灭顶之灾的各方势力如影随形的,是一个个崛起的新生势力!

罗伯特还没有狂妄到现在就开始幻想林赛家对黑森林数代人的统治是否会土崩瓦解,但罗伯特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那个行走的瘟疫之源对自己很有兴趣!

被利用并不算是冒犯,没有利用价值才叫真正的冒犯。

罗伯特面孔上忽然浮现诡异的笑容,将卷轴细细卷起、贴身收藏。

“……到底是谁利用谁,未到结束之前谁能说得清?呵呵……”

一名身背长弓的游侠轻快地穿过齐腰高的草地、小跑着跨越险峻的山崖豁口,钻进贴着悬崖崖壁阴影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野兽巢穴。

这个巢穴的主人已经被人扒皮去骨、在翻过来的铁盾上被篝火烧成油滋滋的粗厚肉片,俩个游侠坐在一旁大快朵颐。

最后进来的游侠摘下长弓、丢到一边乱草堆上,毫不客气地从铁盾上抓过肉片,往嘴里猛塞。

早到的俩人没有出声,等到他吃饱又掏出水袋灌了一大口,其中一人才说道:“那伙人出现了没?”

“出现了,西南面四十里外,在那个峡谷里扎营呢。”最后进来的游侠满不在乎地说道。

最先说话的人脸色微变,一下站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最后进来的游侠冲他直乐:“急什么,看看你那样子,你们蝎子的胆子都跟你一样大吗?”

乌鸦旗下、“剧毒蝎子”强盗团的斥候勃然大怒,还未来得及开口,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出声了:“‘甲虫’,现在不是对自己人冷嘲热讽的时候。那伙人在瓦尔克有多嚣张,你们那边难道不知道?”

最后进来的游侠来自同属乌鸦旗下的“剧毒圣甲虫”,对剧毒蝎子的人颇不以为然的他看起来有些忌惮最后说话的这个人,稍微收敛了神色说道:“我知道轻重,‘蜘蛛’。”他看了一眼蝎子的斥候,“那帮人这次倒是凑齐了两百来人,不过质量不怎么样……他们还带了女人。”

蝎子和蜘蛛闻言一愣,蝎子有点儿不可思议:“女人?那伙人是来踏青郊游的吗?”

“‘石像鬼’和‘猴子’的人栽得那么惨,那伙人会看轻咱们乌鸦再正常不过了。”甲虫冷笑,“我在远处看着,那帮人打主力的大约还是原来那一批,又多了不少眼热跟风的白痴参和进去……嘿嘿,这次再让那伙人捞一笔,下次没准儿要带上老人小孩出来了。”

蝎子呸了一声,没说话,脸上尽是鄙夷。“剧毒蝎子”这个强盗团跟在场这两人的团队没法比,但也是有远远超过石像鬼和猴子那种下游组织的底气。

蜘蛛的年纪在三个游侠中最大,甲虫带回来的消息没让这个中年男人意外。这些年来乌鸦数次扩展,外部下游组织已不如早期那么精锐,有偶尔占到甜头的人并不出奇,而他的态度也比另两人更谨慎,“不必急着下结论,还是要实地看看才知道。”

说着,蜘蛛起身抓过自己的兵器,冲甲虫一抬下巴:“带路。”

甲虫很显然不太想再跑一趟,也有些厌恶蜘蛛对他的颐指气使,只是乌鸦内部竞争激烈,他所在的团队跟“剧毒蜘蛛”比起来还是要差了那么一些,他也不敢推诿,老老实实地起身。

这三个游侠实力不凡,能在乌鸦的强盗团里担任斥候的,本也不可能是什么软脚虾。两小时后、天色擦黑前,他们就赶到了甲虫所说的峡谷外。

借助植被掩盖身形,三名游侠从三个方向仔细观察了这伙人的营地。半小时后这三人再次碰头,别说甲虫和蝎子,就连一贯谨慎的蜘蛛神情中也多了几分不以为然。

“果然是乌合之众,除了中心地带那个几个帐篷,其他的人简直毫无防备。”蝎子满脸嚣张地说道,“老大太看得起这些人了,一次夜袭,他们就得全完蛋。”

蜘蛛和甲虫看了他一眼,就冲这两句话,足够让两人看不起这个“同行”了――太年轻的小家伙总喜欢冒进出风头,这么沉不住气,说到底不过是底气不足根基不稳罢了。

不是同个团队的人,蜘蛛和甲虫也没有提点这家伙的兴趣,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意见,这三人并行一段路后、向不同方向散去。

这一次乌鸦足足出动了三个强盗团来收拾这伙人,三名游侠都不认为这会是件困难的任务。唯一要担心的,不过是能在这次联合行动中捞到多少油水而已。

蜘蛛的速度在三人之中最快,看似矮壮的他双腿如同蚱蜢后肢一样有力,轻松地跳过层层山岭、在数小时后回到了“剧毒蜘蛛”的临时营地。

作为老资格的乌鸦团队,剧毒蜘蛛的帐篷与普通民用品有很大区别,虽然来源混杂、从帐篷布的保护色和质量来看毫无疑问皆是军用品;扎营的选址也十分有讲究,居然是一片靠近水泽、被迷雾掩盖的沼泽地――灰绿色的帐篷几乎与终年不散的迷雾融为一体,泥泞的地面也不可能让任何超过人类体型的生物不知不觉中接近。

一名一暗的哨岗通过迷雾的不正常涌动轻易地发现了蜘蛛,互相比划手势后,蜘蛛踩着奇诡的路线进入营区。这名游侠斥候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中不久,百米高空中,一只半透明的球型眼睛闪了闪,慢慢变淡、消散。

“来了三拨。”格洛丽亚取消魔法伎俩?真实之眼,转身对同伴们笑道,“‘乌鸦’还是挺重视你的嘛,南。”

“唔,我感觉很荣幸。”南轻笑着开了个玩笑。

东显然无法像这俩人那样轻松,眼神都有点儿发直:“三群‘乌鸦’……我觉得这都够实力去洗劫小镇了吧?南,我就说你们这个计划太疯狂了!”

“怎么会呢,东。”格洛丽亚出头替南解释,“南这个想法很好嘛,以逸待劳,让刺客联盟的人帮忙传递消息当双面间谍把乌鸦的人引过来,总比咱们漫无目的地搜他们强。”

“三群乌鸦!女士!三群!”东龇牙咧嘴地强调。

“南他们之前不也干掉俩群了嘛,那次我还没来呢。”格洛丽亚信心满满地。

东叫道:“上一次南他们是逐个击破、这一次对方可是摩拳擦掌一块儿上!女士!而我们这边只有你、安格斯不见踪影、尤纳尔没来、简也没来啊!”

南不满地斜视东,他哥哥把外面的人都当成什么了?好在没给人家听见。

“至少阿修来了啊……”格洛丽亚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

东下意识看向帐篷角落、瘫在坐垫上的那堆人形物体……顿时更悲观了。

173.瓦尔克风云(十二)

173

矮个儿游侠起得很早,随便用湿毛巾擦了下脸,他就蹲在帐篷口小心翼翼地保养起他的宝贝短弓。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这把弓弓身长度仅有七十厘米,弓把上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最有价值的是以一整根完整的妖兽筋绷成的弓弦,让这把短弓拥有了不输给一般长弓的射程。

这把其貌不扬的、传闻中缴获自鬣狗群的短弓,在上一次的反狩猎行动中为矮个儿游侠赚来了极大的美名:短短三天内单人射杀一百三十人、即使是正规战场上的帝国精兵也不可能创造出这样的战绩。

现在的矮个儿游侠在他自家的小团队内已经隐隐上升到领导者地位,认识他的人们对他的态度多了许多敬重,就连一贯高高在上的两大协会,也各自派了人来私下拜会、许出各种好处。

蜂拥而至的盛赞让矮个儿游侠有些飘飘然,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一切是怎么来的。没人比自己更清楚自身的实力,矮个儿游侠自认若论精准射击绝不会输给谁,但若论杀伤力,他的臂力、身高上的限制,都让他仅仅只在二流水准徘徊――如果没有南?托莱这个神圣骑士的圣光加持,如果不是他重视自己的精准射击能力,自己根本得不到这些荣誉。矮个儿游侠对此心知肚明。

这一次的行动矮个儿游侠看准了契机,不待南开口就先行出击将整个瓦尔克营地里的射击高手搜罗过来、主动自觉地搞了个神射手小队;他的主动也获得了回报,这一次的行动,邀请而来的弓箭手全都听他调配安排,在某种程度上奠定了自己的根基。

短弓形制简单,完成了每日的保养,矮个儿游侠开始检查箭袋里的箭矢。

作为消耗品,箭矢的价格并不贵,最廉价的只要一银币五十支,最贵的破魔箭也不过是三十银币一支;市面上常见的箭矢,单价多在一到五个银币的范畴,矮个儿游侠拉不了长弓,使用的便是最常见的一银币一只的短翎箭。

“尼尔森!”

矮个儿游侠尼尔森转头,向他打招呼的是他的伙伴、同在一只冒险者小队的好友,一位高大健壮的拳斗士,“真意外,你也能起得这么早吗,彼得。”

“为什么不呢,这种时候可没人能有心情睡懒觉。”拳斗士彼得走到尼尔森身边坐下,忽然压低了声音,“……更别提我还一直被人烦着了,老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那条皮猴子可真够让人讨厌的。回头有机会从背后送他一箭怎么样?”

尼尔森似笑非笑:“你确定?”

已经成了名人的矮个儿游侠尼尔森,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冲谁放冷箭,关注他的人可不少。拳斗士彼得也只是随口抱怨,并不是真有这种蠢念头,“为什么不干脆把那条皮猴子编进你的神射手小队?那家伙不是一心想着扬名立万吗,让他知道自己跟真正的神射手有多少差距吧。”

“并非我不想给你出口气,老朋友。那条黑皮猴子长期酗酒,拉弓的手都不稳,托莱先生怎么可能给他加持圣光之力?若只图让那臭小子丢脸而让托莱先生怀疑我的眼光,这可是赔本生意。”尼尔森安抚地拍拍老友的胳膊,“这次行动是第二次,托莱先生急于增加人们对这趟活计的信心,才让那种垃圾角色也有机会混进来。下一次,我想你就不用担心再看到他了……忍耐几天就行。”

同为一路冒险的伙伴,就算现在撞大运混出了名气,尼尔森也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见好友彼得的脸色好了些,尼尔森左右看了一眼,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和托莱先生一起的那个女人,我知道她是谁。”

“嗯?”

“你知道两大协会开拓团的目标是魔族地下城,只不过第一批进入名额他们自个儿都不够分配,自然没有咱们这些外人什么事。但在他们私下找到我的时候……”尼尔森将声音压低到极限,神色不可抑止地兴奋起来,眼睛闪闪发光,“他们两边都想跟‘那个女人’合作……只要那个女人点头,他们愿意做出更大的让步。合作目的,就是对那个魔族地下城的共同探索!”

彼得脑子里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他们所在的冒险者团队在一般人眼里算是了不起,其实连二流团队都算不上;追着传言跑来瓦尔克营地,也就是期望大势力吃肉喝汤时能捡那么一丁点儿骨头渣子。咋一听尼尔森提起魔族地下城、还是跟第一批进入有关,他就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那……那个女人是谁?!”

“格洛丽亚?飓风,传闻中最初的地下城入口地图拥有者。”尼尔森以吸气般的声音说道,“不会有错的,我亲眼看到冒险者协会那头名叫布雷迪的肥猪、在她面前温顺得像只猫。”

彼得差点儿跳起来、死死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能保持冷静,声音也开始走调了:“真的假的?那、那岂不是说――”

“没错,剿灭掉‘乌鸦’不意味着托莱先生会停止动作,相反,我认为托莱先生站出来召集人手剿灭乌鸦,很有可能就是在挑选进入地下城的成员。”尼尔森舔着嘴唇说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彼得,咱们必须好好表现。”

彼得瞬间将对那条皮猴子的怨念丢到了九霄云外,又想起了什么,紧张地四下张望,没看到有人活动才松了口气,咬牙说道,“――这件事不能说出去,尼尔森。复版地图已经炒到几千金币一张、而拥有地图的人都不希望有更多人拿到入场券……若能参加第一批探索队,对你我的好处绝不仅仅只是财富!”

“当然,我只告诉你而已。”

这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将此事绝口不提。

另一边的帐篷里,监视着整个营区的格洛丽亚关掉水镜上的图案,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

“聪明人还是挺多的。”飓风女士伸了个懒腰,并不计较自己的身份被人看穿。无论普通人还是冒险者,对于女性总会习惯性地轻视、即使他们身边也不乏各种各样的女性强者。就她自身而言,只要不穿施法者长袍,几乎没有谁愿意多看她一眼。

挑选这个峡谷做营区,原本是期待着能被“袭营”的,不过对方比他们想的要谨慎,那也只能期待遭遇战了。两小时后、上午十点,一行人再次上路,中途用了一次午餐、翻越两道山梁、走出去三十多里地,一直到过了下午六点天色开始昏暗时,平静才被打破。

等得无聊的格洛丽亚睡了一整天,外面都交上手了,她才睡眼惺忪地从双轮小车上磨磨蹭蹭地爬出来、站在车辕上四下打量。

对方挑选的动手地点是攀登途中的半山道,这个位置的好处是人多的一方能够把人少的一方关起门来打狗,然而缺点也十分明显:狭窄弯曲的山道上,两方都排不开阵型、骑兵更是彻底被废。

显然,之前的反狩猎行动中逃走的漏网之鱼将南?托莱这个神圣骑士对付小规模集团冲刺的方法传出去了,对面情愿自家的骑兵被废、也下定了决心不惜战损将敢于挑衅他们的胆大包天之徒尽数拿下。

格洛丽亚钻出小车,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扑面而来的箭雨,对方占尽地利、弓箭手散布在山林掩体中,打出了漂亮有效的箭雨遮蔽――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格洛丽亚双手抱胸,冷眼看箭雨被薄到近乎透明的神圣光芒消去劲头、软绵绵地向下落,箭头锋锐仍在,没有了后劲的金属片却再不可能对职业级强者造成伤害。逼仄的地形确实让双方都无法顺利展开攻势,但同样地,两边的弓箭手也就减少了受限。前三轮箭雨结束,这一边的神射手也完成就位,在骑士阵型发动冲锋的瞬间,以矮个儿游侠尼尔森领衔的神射手小队齐齐发力、一轮攥射便将对方围上来的人群打出硕大缺口。

“真蠢啊……靠着人多拼战损也不是这么拼的。”格洛丽亚看得嘴角直抽,“没有足够的可攻击面,靠着弓箭手点射、面射就能决定战局?安排埋伏的人是一拍脑门想出来的主意吗!”

旁观的格洛丽亚一眼看出弊端,对面,山顶上的几人也发现了不妙。

内斗残酷、上下分明的“乌鸦”内部,较小的团队基本上不敢对大团队做出的决策提半点儿意见,三个合到一处的强盗团,当仁不让拿下指挥权的自然只能是“剧毒蜘蛛”的老大。

这个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面皮一阵抽搐,鼓出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家安排下的战线被人来回穿插、打通,愤怒到了极点。

“剧毒蝎子”和“剧毒圣甲虫”的人目不斜视,压根不去看面色黑如锅底的蜘蛛老大,更没人傻缺到这个时候跳出来得意洋洋地卖弄“看,我早就说了这样不行吧!”也因为身边都没有笨蛋、以致于满腹怒气的蜘蛛老大连肆意迁怒发泄一下火气都找不到机会。不甘地呸了一声,向身后待命的人挥手,“不用等了!直接让‘女伯爵’上!”

遭遇战初期对方打了个出其不意,南等人吃了点儿小亏、探路的游侠两人重伤;稳住阵型后,随着双方在狭窄山道上的你来我往,渐渐形成拉锯之势。南指挥得很谨慎,头尾两处交火点,尾端采取了全面守势,借助由上而下的地形坚守阵地;南自身所在的上方交火点则是全面攻势,几轮攥射彻底扰乱对方阵型、战线层层推进、迫得对方节节后退,已快要接近弓箭手隐蔽阵地。

形势看上去对己方有利,但南压根不敢掉以轻心;逼仄的地形限制的是交火面、不是交火人数,以山道两侧涌动的人头估算,对方人数至少是己方的三倍往上,就算是采取轮换制进攻,自己这边也相当吃亏;当前情况下,南的选择唯有抢在己方乏力前尽可能多地造成杀伤、拉近双方人数比例。

“咻――嘭!!”

杂乱的交锋声中突兀地冒出怪异的轻啸,南额头神经一跳、猛然抬头看向上方――他听过这种轻啸,当尤纳尔偶尔施展出超音速时,便会引发这种空爆声!

刀剑丛林上方、落日余晖下,一道敏捷的身影滞于半空。

174.瓦尔克风云(十三)

174

那大约是个人。[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完全的人类形态,而不是带有其他生物特征的亚人,全身的骨骼、关节,也没有任何畸形。

这个“人”拥有不输给尤纳尔的速度和不逊色于尤纳尔的身体强度,当她从空中落地,地面被溅起惊人的尘土,而她甚至不必要做出翻滚动作来化解冲势。

“啊――!!”

拳斗士彼得发出一声惨叫,忽然降临的“人”只是从他身侧擦过,他的右边臂膀就像是被高速冲刺的野牛蹭过一样、被削走大片皮肉,血液飞溅。

南快速地对拳斗士彼得释放圣光祝福为其止血,又安排人手将彼得轮换下来;突进的阵型全面收缩、如临大敌,而那个掉入敌人包围圈的生物不见半分惊色,只是慢慢地、如同睥睨着弱小猎物的猎豹那样轻轻舒展四肢、在弥漫烟尘中直起身躯。

看清了烟尘中的人形,在场的所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蓄势待发弓|弩上弦的神射手们都顿住了动作,下意识地看向他们的总指挥――南。

南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这带给他极大威胁性的生物,仓促间便快速做出反应,然而,等到他看清了这个“人”,他的思维也像是受到什么重击那样、暂停了一瞬。

这是一个生理特征上极为类人的智慧生物,但并不属于人们所见过的任何智慧种族。她的身材偏娇小,头骨前额部分较为凸出,五官比人们所知的所有种族皆要来得柔和――如果她是健康的模样,也许会是一位让人赞美的可爱女士。

是的,如果她是健康的话――如果她看起来稍微正常那么一点儿的话!

“魔法女神在上……她还活着吗?”人群后方,格洛丽亚几乎不忍心直视那个浑身带着浓郁死亡气息的、本该是敌人的来袭者。

她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就连头骨上的头皮也被人残忍地削得七零八落,凌乱的、稀稀拉拉的短发盖不住她的头部,让那张饱受摧残的瘦弱面孔被衬托得尤为可怕;她身无片缕,但她或许应该是年轻的身体不能让任何人感到心动――浑身上下狰狞可怖的新旧伤痕让人忍不住怀疑站在那儿的究竟是活人还是死尸,前胸的女性特征被彻底挖去,双臂和大腿上的皮肉也残缺得让人无法相信那还能支撑着她的身体;微带佝偻的身体散发着让人心悸的鲜活腐臭,双腿之间,还在滴落着带着恶臭的、黑红色的液体。

“我的父……”冒险者们脸色苍白、指向她的武器慢慢下移,强者的直觉让他们知道这个女人非常强悍,那残缺不齐的十根手指挥动间就能取走他们的性命;然而,他们心中的怜悯让他们的灵魂控制不住地发颤,这样一位似乎已经濒临死亡的强者,连立场敌对的他们都不能不保持敬意。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十几秒,直到乌鸦方面的人按捺不住、扯起嗓子高喊:“快上啊!女伯爵!干掉那个神圣骑士、你还想多吃点儿苦头吗!!”

“女伯爵”狰狞麻木的面目根本看不出表情,但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南怀疑自己似乎看到对方表露出一丝瑟缩;紧接着,这个怎么看都已经没有丝毫生气的不知名种族女性猛然下蹲、快速起跳,身形快若闪电、纤瘦残缺的右臂如同镰刀一般扫向南。

“混蛋!”

“拦住她!”

一排排箭矢射空、插|进泥地,离得较劲的几名冒险者大惊失色地围过来,然而却赶不上“女伯爵”的速度!

二十多米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南已能清晰地看见对方扬起的手臂上开裂的皮肉、翻卷泛白的新旧伤痕,以及伤口深可见骨的枯瘦手指;然而与他人的惊慌失措不同,他似乎没有感觉到危机,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

恶臭涌到鼻端,南轻声叹息,展开双臂,浑身上下金光大放――

“……迷失的灵魂啊,我失去方向的兄弟姐妹……我们的父注视着你我,父神让你我接近光明、远离黑暗;父神让你我直往前方,不要迷茫――”

“女伯爵”佝偻的身形突兀地定在半空,浑浊而毫无生气的眼神凝固了一瞬,手指离南的喉咙不到半米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澎湃的圣光之力几乎将南变成光柱,温暖的气息在这一方天地盘旋、回荡;三阶神圣骑士的圣光回响与《圣典?初之章》所载送葬曲共同发力,其气势如春风细雨、又如惊涛骇浪。

“……父神说,让你到我这儿来,我的孩子;你的精神当恢复清明,你的灵魂当得到净涤。你当进入沉睡,如落幕的夕阳……”

南口中轻咏的送葬曲低沉悠长,如同钟声敲响,“女伯爵”的动作渐渐迟钝,浑浊的、漆黑一片的双眼中似乎有某种光华闪过。黑沉沉的、深邃的死亡气息在涌动的圣光中慢慢沉淀,“女伯爵”饱受痛苦折磨的麻木面孔微微抽搐,干枯的眼眶中渐渐渗出水汽,她的手臂缓缓下落、抚在浑身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男人胸口,嘴唇蠕动,发出无声的请求。

――杀……了……我……

南的情绪瞬间失控,信仰崩塌时依然能够保持坚韧的意志在这一刻变得柔软,他伸手轻轻抚过这位不知名种族女性枯朽的面容,两道水痕自脸颊上滚落。

他从这位女士身上看不到任何生气,她的生机早已断绝,只剩残缺的灵魂被人紧紧束缚在不堪重负的肉|体之上。

“……愿圣光护佑着你。”……愿你得到平静的安息。

“剧毒蜘蛛”的老大在下方出现巨大光团后便觉不妙,不祥的预感让他紧张得头皮发炸、不顾下方危险的神射手小队威胁,推开亲近下属挤到前方观战。

“不――!!该死的混蛋!”眼见女伯爵居然能够违反命令停止攻势,蜘蛛老大才意料到自己又干了蠢事,他连忙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邪术师给他的纹章,才看了一眼、便顿觉手足冰冷――足够强大的圣光是可以净化邪术师诅咒的,锁住女伯爵灵魂的纹章,已然出现开裂!

“攻击!全都给我上!干掉他们!一个活口都别留!!”蜘蛛老大睚眦欲裂、疯狂大叫,拥有四阶实力又唯命是从的女伯爵是他的杀手锏、像来无往而不利,万万没料到毁在了这种地方!

圣光笼罩中,“女伯爵”全身那浓郁的死气渐渐消散。冒险者们也看出端倪,放心下来向乌鸦发起反击,兵器碰撞和呐喊声再次响彻云霄。这一次,格洛丽亚?飓风女士没有继续观战,她从小车上跳下来、一边抽出法杖,一边漫步过箭雨纷纷的战场。

她的追随者半蹲在地,双手紧拥着已经得到安息的残破躯体,头颅低垂。

“该战斗了,南。”

“……是的,女士。”

狂怒中的蜘蛛老大正叫嚣着让所有人都堆上去,下一个瞬间,这个强盗团头子哑了声息――对方阵地中忽然卷起向上的旋风,一个女人站在旋风眼中,徐徐上升。

这个女人没有穿着法袍,但看到这一幕的人谁也不会认错她的身份――魔法师!高阶魔法师!!

表面上看起来平静的格洛丽亚用行动让所有人都深刻体会到她的愤怒,巨大的魔法阵虚影在她身后显现,整片天空下的元素能量都在疯狂地向她涌动、在她身边汇聚、压缩、压缩、再次压缩,凝聚成可怕的能量团!

“亘古之遥长眠的风暴之神啊,从久远的睡梦中醒来!你的后裔召唤你的力量――如神祗降临、我所指向之物必然灰飞烟灭!风神咆哮!”

可怕的魔法威风让这一整片天空为之变色,身处旋风眼中的高阶魔法师咏唱着令人胆寒的禁忌魔法咒语,无视近处与己方拼杀到一处的鬣狗、也不理睬藏匿在各处掩体中的弓箭手,而是将法杖高举、对准了高处山峰。

躲在高处观战的强盗团头领纷纷色变,惊惧浮现在一张张脸上,随即定格――

“嗡――”尼尔森感觉脑中一声嗡鸣,接着,世界失去了声音,他惊骇地大声叫喊,却只见身边的几位神射手同伴皆是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半个字;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呆滞地看向远处的山顶,死死地盯着整整被削出一个平面的山峰,彻底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南高举长剑,一道圣光在他长剑上闪耀、猛然散开、化为一团有若实质的白光,淅淅沥沥地落下,治愈人们受损的耳膜。

“进攻!”

对抗在交火第一线的骑士们听到声音,连忙握紧手中盾牌。

“进攻!”

行者、斗士紧随其上,道道刀光向敌人砍去。

“进攻――!!”

尼尔森后知后觉地、无意识地跟着大喊了一声,用力拉开弓弦。

瘫在角马背上的阿修慢腾腾地坐起身,茫然四顾厮杀成一片的人类,磨磨蹭蹭地下了地。没人有余力理会他,所以他只能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向南的方向,忽然间,他停了下来。

“咦?”

被小心地放在帐篷卷上的不知名种族女性吸引了阿修的目光,他围着这具死去多时的尸体转了半圈,慢慢地蹲了下来,蹙眉苦思。

有人快步从他身后跑过,大喊着“来人搬伤员”“快追”之类;天色渐暗,追出去十几里地的人们气喘吁吁地回来,振奋地聊着战果从他身前经过;又有吆喝组织人手挖坑填埋的、收拢物资的,纷纷扰扰来回不休;甚至有人过来搬走了阿修身前的女性尸体,阿修也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两个多小时后,阿修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手掌,“……巴罗斯,巴罗斯人!”

几个相携坐在旁边休息的伤员被忽然出声的阿修吓了一跳,这几人的伤势不深,只需要稍微休息恢复血气便可如常行动,就没有去抢搭好帐篷休息;这几人盯了阿修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人说道,“这个人原来会说话?谁听得懂他的语言?”

另几人茫然摇头,又一人说道,“别管他了,谁还有力气,弄点儿吃的来,今晚看样子要在尸体堆旁边过夜,不吃点儿东西等会连扎帐篷的力气都没有。”

“哈,你还操那个心。”最开始说话的人笑道,“别担心,伙计,咱们这帮人可不是雇佣兵,托莱先生不会不管伤员的,咱们安心等安排就行了。”

“那个神圣骑士连这些细微地方都管?”那人好奇。

“没错,就连香料口味人家都记着呢,你进来的时候没人问过你是否嗜辣吗?”

“倒是有人问过……”

“你看,嗜好不同的人用餐都是分锅炖煮,这种地方都照顾到了,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要是你疼得受不了,不如多想想行动结束了能分到多少金币,哈哈哈!”

大战以全面获胜结束,冒险者们心态不可谓不轻松、精神不可谓不振奋,虽然必须在这片盘山道上就地过夜,也没有人露出不悦,反倒是能动弹的都在帮忙扎营、整理物资和缴获。

高涨的气氛是影响不到阿修的,这家伙解除心中疑惑后又磨磨蹭蹭地去找南,抽着鼻子摸到南所在的帐篷,进去了也不管其他人的想法,找了个舒适的角落就瘫了下去。

格洛丽亚一时恼怒释放了禁忌魔法,精神头看起来也没比阿修好多少。扫了眼压根没派上用场的魔族,她都懒得生气了,冲南一努嘴,“一会你走的时候把他拖走,别丢我这。”

南虚弱地笑了笑,他也是过度使用能力,这会儿瘫着的姿势不那么雅观。

格洛丽亚用微微发颤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直接说出了南的疑问:“她是人类没错,不过不是我们已知的民族,大约是哪儿来的少数族群。这种强悍的勇者不多见,想要调查的话,从禁锢她的邪术师手法上下手是能找到线索的,我们只需多点儿耐心。”

南强撑着坐起身,手臂按在矮几上维持住重心,认真地说道:“女士,我没有狭隘到不能去接受这世界的黑暗面。‘乌鸦’这个强盗团……背后有什么东西存在?你是知道的,对吗?”

格洛丽亚别过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回来,不是很情愿地说道:“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你现在的目标是彻底端掉乌鸦这个强盗团伙,你现在也确实能够做到。你与她素昧平生,这已经是在帮她报仇了。”

南更加确认心中的想法了。多日来思考怎么对付乌鸦这个臭名昭著的强盗团、再联系他所知道的一些东西,虽然不能看得更真切,但他已经隐约有了发现。

“……我一直在想,安格斯为什么会来赛因王国?仅仅只是为了追逐‘死神’?我想如果能稍微理解他一些,就不会这么想。那么他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呢?”南慢慢地说着,非常谨慎地初次道出他藏在心中的思索,“在切斯特前线时,安格斯愿意与王室稍微合作……证明他的最终目标不一定是王室。那么,赛因王国还有什么是值得他花费精力的呢?”南停顿下来,平复了下心境,才能继续开口,“……或许当日你与安格斯商定让斯尔纳投靠到紫荆军那边去,并不只是为了那份地图的流传。”

格洛丽亚看起来很平静,但她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轻敲几面。

“虽然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以安格斯的疯狂,还是什么是他所畏惧的呢?有了结论再来逆推过程,就比无头苍蝇般乱转简单得多……安格斯是冲着洛因大公爵而来,对吗?他在切斯特前线的所作所为,说是在帮助豪斯曼少将,但事后想来,更像是在顺水推舟地――将林赛家推往峰顶浪尖。”说出压抑在胸中的想法,南有种微微松了口气的错觉。

“……你为什么要这么敏锐呢,南。知道得少点儿并不是坏事。”格洛丽亚一声叹息,“无论如何,他收拾林赛家对你这个忠于赛因王国的人不是坏事。”

南的脸色忽然浮现出非常奇怪的表情,那是很不愿意去触碰伤口、却又不得不把伤口扒开来的隐忍;他哆嗦着嗓子、十分小心地、轻轻地说道:“仅靠对父神的亵渎,不足以让安格斯策反足够的紫荆军士兵……所以,他手上必然有林赛家更重要的把柄,而且是足以让林赛家身败名裂、人神共愤的把柄。再联想到……以紫荆军对黑森林的掌控力,居然能容忍规模如此之大的鬣狗团队游离其中……即使我不愿意将人们想得太恶劣,也只能认为、认为――”

他终究是说不出其中的龌龊,光是让那些字词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去就让他痛苦万分。格洛丽亚看着他,看着这个被自己逼到死路上的年轻追随者,再次叹息。

“……是的,南。黑森林的资源足够丰饶,但人是不可能知道什么叫做知足的。这个世界上最暴利的行当,林赛家确实牵涉至深。”飓风女士露出苦笑,“你知道我的身世,这足够让我参与进来,南。”

“哐当”地一声响,身为三阶大战士、手握实权的紫荆军第二师钢牙军团军团长,失态地将手中酒杯跌落在地。

这是瓦尔克营地内,老约翰家酒馆后院、安格斯的房间中。

罗伯特中校避过众人耳目偷偷前来会面,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不能够将冷静保持到最后。

对面的男人闲适地窝在沙发里,手肘支在扶手上,下巴托腮,正向他露出略带戏谑的危险笑容。

“你何必如此惊讶呢,罗伯特。政|变、战争都是费钱的游戏,仅靠搜刮黑森林的冒险者能成什么事。相比之下,这个世界上最暴利的行当才是最不可错过的。一个村庄、一个部落、甚至一个小族群,稍微转手就是大笔金钱。别忘了,人口这种资源是能够重复利用的……还是说,你曾赖以为荣的紫荆军,高层人物皆是本大陆人口黑市重要角色这一点,让你无法接受?”

175.瓦尔克风云(完)

175

罗伯特死死地盯着对方、想从那双深邃的黑色瞳孔中看出对方的想法,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片冷漠。(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一种带着冷静的疯狂的……冷漠。

——这个家伙难道不是人类?罗伯特中校心中不禁浮起这样的想法。智慧生物皆有物伤其类的本能,但面前的这个男人丝毫没有这种表现;提起“人口黑市”这个让人下意识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词汇、他的情绪却没有丝毫波动,就像从他口中吐出的只是什么再平常普通不过的事儿一样。

罗伯特中校自认做不到这种疯狂的冷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呼吸频率有些不自然;这并不仅仅是出于对方曝出黑幕的寒颤,更多地、是对自身前途的忐忑。

“……口说无凭。”罗伯特努力做出强势姿态,极力压抑胸中的心悸,“一个突兀冒出来的黑魔法师,和权威深重的洛因大公爵,你认为人们会更相信谁?”

安格斯略微偏头,故作好奇:“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同一战壕的伙伴,罗伯特。你看……”他用手指比划了下双方之间的距离,“在这样的立场下,你怎么会认为你还能与我划清界限呢。”

罗伯特的面皮微微抽搐,他没有傻到听不出安格斯的威胁;既然从这个人口中知道紫荆军最大的秘密,那么自己就得负起相应的代价。对方那戏谑的眼神让他明白过来故作聪明只会被继续愚弄,于是他放弃了绕圈子,直接地道:“我能得到什么?或者,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起火的时候,一个着火点是远远不够引发一场盛大的焰火晚会的,罗伯特。”恶魔眯起眼睛,“但很显然,最大的着火点必然能够占据时间上的优势。”

“可以。”罗伯特毫不犹豫地道,“我拒绝跟在某人身后做影子,如果你想要利用我,至少要为我争取我所需要的利益。如若不然,你这样的人,自然会猜到后果。”

这个野心家彻底抛弃了矜持,放开了姿态摊开底牌。安格斯喜欢这样的人物,有勇气扑火的飞蛾,总比缩在角落畏首畏尾的壁虎招人喜欢。他直起身,将一面铁牌放在桌面上,“……明日的这个时候,到这个地方来。”

金牌猎人莉迪亚一个人走进瓦尔克营地山腹处的偏僻小巷。她身后没有跟着与她如影随形的副手,更远一点儿的地方、空荡荡的街道上,也没有任何猎人协会的人出没。

这个女人像是已经来过无数次那样娴熟地在昏暗的巷子中穿梭,数分钟后,她来到一栋独|立的小院,推门而入。

院子中堆放着不少杂物,正对院门的屋子大门紧闭。莉迪亚没有走向屋子,而是转身靠近院角的库房,钻进去在满是灰尘的墙壁上摸索了下,打开一道暗门。

暗门后的地道惊人的宽敞,甚至能够容许六足蜥蜴通行。莉迪亚独自穿过地道,没多久后,出现在一个地下室里。

地下室里已经到了几人,布满蜘蛛网的灯台上烛光摇曳,莉迪亚随意地扫了一圈,认出了其中几张熟悉的面孔。这位金牌猎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随便找了个角落、双手抱胸依墙而立。

先到的几人似乎也没有兴趣出声问候,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通往这个地下室的走道中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抵达的有三个人,皆披着覆盖面部的斗篷。这样的打扮让先到的数人产生了小小的骚动和不满,毕竟他们并没有做任何掩饰;后到的三人似乎也知道他人的顾忌,先后掀开兜帽。

看清这三人的面貌、特别是其中的席尔维斯特·罗伯特,先到的几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安格斯没有兴趣说废话,他的目光扫过兴奋中带着紧张的莉迪亚、扫过不停擦汗的冒险者协会官员胖子布雷迪、扫过视线游移的瓦尔克营地防务指挥官,微微点头。

“夜安,诸位。让我们来谈谈……瓦尔克营地宣布独|立的时机问题。”

同一时刻,遥远的北方,混乱的西北草原与北方各领主领地间的夹缝中,一座城市刚刚易主,城头上的领主旗帜被人砍断、焚毁,又有人抗着新的旗帜插上去。

街道上还残留着巷战的痕迹,各处民宅大门紧闭,人们躲在自家最后的堡垒内,通过门窗的夹缝、偷偷注视着街道上不时通过的军队——这批忽然出现在本地领主境内、战无不胜的奇兵,现在,已经成了这个城市新的主人。

前赛因王国少将、现王国通缉犯莫妮卡·豪斯曼坐在血腥味挥之不去的城主府大厅内,她身前的长桌两侧,是一路跟随着她从切斯特前线远征到此的忠诚下属。[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前切斯特军军官赫尔特、唐纳修、哈伦等人,在数月的大转移和征战中饱受风霜与战火,气质与当初相比已有不少改变。

莫妮卡·豪斯曼扫视一圈她带领了近三年的下属们,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诸位,切斯特军从此刻起成为历史,我们现在已是北部领地领主之一。从现在开始,诸君需将本领地视为自身发展根本……蓄养实力、厉兵秣马,在新的敌人出现之前,用尽全力以壮大自身。”

作风务实的豪斯曼并不喜欢太多无意义的套话,简单的开场后立即分配起接下来的整军计划和城市管理任务。这次会议开了三个多小时,直到下午茶时间才将结束。

疲惫地回到临时卧室,亲卫队长维克多为她端来牛奶和茶点。当她慢慢地进食时,维克多少有地面带焦虑,数次欲言又止。

“你看起来坐立不安,维克多。”莫妮卡轻笑着说道,“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看见你焦虑得像个等待舞会开场的小姑娘。”

“……少将,真的不向大家通报吗?”维克多忍不住说道,“关于……您打算离开的事。”

“拜托了,维克多。你没注意到赫尔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唐纳修在之前的战斗中更是受了不少伤……我们一路过来几乎是打过来的,大伙儿都很疲惫。军人不意味着喜欢战争,这个地方虽然混乱,却也是我们这种外来势力唯一能立足之地……就让大伙儿在这儿安家落户吧,也算是我对他们的交代。”莫妮卡轻声叹息,“维克多,不要嫌弃我的软弱。那个该死的人妖说得没错,我这个人……活得太过卑微。这些年来,我几乎没有哪一天是为了自己在求存。”她停顿了一下,以她这样的性格,终究不愿意别人听到她语带梗咽,“至少……至少这一次我想要为了我的想法而行动,我要为我无辜的同袍复仇,我不甘于就此任由洛因那个混蛋继续逍遥。至少这一次,我要以我的意志去战斗。”

维克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个坚强的男人面上浮现悲伤、又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可是——难道您要选择孤军奋战吗?”

莫妮卡突兀地笑了起来:“别忘了我最开始也是从征募的几个冒险者起家的,维克多。只不过是重头再来罢了。而且我怎么会是孤军奋战呢——那个该死的人妖,他的目标也是洛因!”她平凡的面孔忽然变得狰狞,忿忿不平地说道,“真是迟钝,当时我为什么没有发现那混蛋的真实目的呢?若非听到那家伙跑去黑森林搞风搞雨、闹出什么‘未探索魔族地下城’的乐子,我还得一直被那混蛋东西埋在鼓里!”

维克多奇怪地焦虑起来,神态比刚才还要坐立不安;最终,这家伙一咬牙、哆嗦着从怀中掏出巴掌大的盒子,沉默地放在掌心递给莫妮卡。

“维克多?”

维克多表情似哭似笑,艰难地说道:“其实我……几天前收到了这个。这是……留在切斯特的‘死神’送来的东西。”

小巧的盒子中放着一卷精致的卷轴,上面以细小的文字写了一封长信。莫妮卡面无表情地看完这封信,沉默数秒后,又轻轻放回去。

维克多紧张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生怕这位女士做出什么有可能自残的举动来;让他惊诧的是莫妮卡看上去颇为平静,甚至还端起冷掉的牛奶喝了一口。

“——又被那个该死的人妖算计了。”前少将面无表情地说道。

……更糟糕的是,那个混蛋魔法师提出的要求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少将……”

莫妮卡抬手制止维克多,微微摇头,“我对你不会有任何猜忌。”长出了一口气,这位大陆有名的战术大师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也没有把他当成敌人的打算。说到底,我是个女人,而女人总有男人无法理解的直觉——他和我是一类人,他和我一样,求存的欲|望来自于无法对抗的绝望……只不过他要比我这种人更加疯狂,他不介意将任何人拖进地狱。这样的家伙迟早自我毁灭,不值得仇恨。”

瓦尔克营地。

老约翰计算着南等人回来的日期,到了约定之日,他一大早就吩咐侍者打扫酒馆大堂、准备大量的酒水;南·托莱这个神圣骑士简直就是他的福星,这几天来酒店积压的酒水清空了大半、赚到的盈利是往日月余之合。

还未到中午,便陆续有人到酒馆内占座,这些人虽然点了酒水但注意力并不在酒水上,反倒是神思不属地直往大门口瞧;坐吧台后面的老约翰知道这些都是跑来看风向的,颇为鄙夷——出来冒险就要有出来冒险的勇气,又想名利双收又怕承担风险、指望着别人把路踩顺了再一窝蜂跟着上,别说肉,骨头都抢不到了。

过了十二点没多久,酒馆外面的大街上就传来了喧哗声;老约翰以与他体型不符的敏捷从吧台后面蹿了出来、跑出门去,一眼就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街道那头行来,队伍中间的平板车上堆满了惊人的缴获。

若说上一次南等人的狩猎乌鸦行动没有多少人关注,这一次就不一样了。一是参加的人数更多、这些人的亲友会或主动或被动地散播此事;二是,黑森林内首次出现的自发组织反围剿鬣狗强盗团,对于人们还是很有吸引力地。

“托莱先生!霍根!你们回来得可真准时!”老约翰大声招呼着、眉开眼笑地迎上去,他的热情并不止是对于老朋友们的关心,更多地是让来看风向和看热闹的人们留意到他与这个神圣骑士带领的团队如何关系不菲——虽然看不起那些看风向的家伙们,不过如果他们识趣地找上门来打探消息时,酒水打赏怎么也能让老约翰小赚一笔。

当然,平板车上堆得高高的缴获和几乎全员无伤归来的展示也不是南等人喜欢出风头,而是他们必须借助此事来增加狩猎乌鸦行动的影响力;南与格洛丽亚皆心知肚明下一次的行动不会只是小打小闹、而是必定要直捣黄巢,需要的战力不是现在的队伍能够满足的。

整条街道都因为这支队伍的胜利归来而气氛活跃,老约翰家的酒馆更是再次堵得水泄不通;疲惫的队员们这会儿也没人想要放弃这种大出风头的时机,热热闹闹地狂欢一番才各自散去。

当然,南、霍根、莫顿、班这几个是别想休息了,不停有人上来套话拉关系,酒桌撤换了无数次、直到天色开始昏暗才算是求得一时清闲。

席琳骑士西泽这次也担任了看家的任务,南回到酒馆后院小楼休息时,他才找了过来。

“开拓团?”面现疲态的南听到这个立即强打起精神,“他们愿意加入了吗?只是主导权暂时是不能给他们的,这点他们同意了?”

两大协会共同组建的开拓团在上次行动成功后便表示出了参与的意愿,南本身是不在意主导权的问题的,但因格洛丽亚强势拒绝,他也只能保持沉默;两大协会大约还不习惯这种占不到行动主导权的事儿,在上一次的接触后便发扬了他们一贯的拖沓风格、直到南都带着人出发了也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来。

“来了两位金牌猎人,和冒险者协会的官员。”西泽言简意赅。

“奇怪……他们没有提出更多要求?”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两大协会高层人物官僚习气深重,这次怎么忽然转变了风格?

西泽犹豫了一下,事实上两大协会的人是和那位安格斯先生一起来的,但他觉得安格斯先生是南的伙伴,不需要他从中点明,便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南偏头想了下,他这会儿精神颇为疲惫,也就不再去多费心思,“我们下一次的出击需要尽可能强大的团队,他们愿意放下姿态合作,对于我们是件好事。我得先休息一会儿,能麻烦你跑一趟刺客联盟吗?”

“没问题。”

比起故作亲切却总是掩饰不住倨傲的两大协会,与刺客联盟的合作才是让人感觉愉快的事。西泽回来时南已经睡下了,他没有去打扰南、径直去了格洛丽亚的房间。

格洛丽亚高阶魔法师身份公开后更加没有人敢来骚扰她,这会儿倒是比南和霍根他们还显得有精神:“我知道了,稍后我会转告南,辛苦你了西泽。”

送走西泽,格洛丽亚一点儿也不耽搁地跑去了安格斯的房间,关上门就嚷嚷道:“安格斯,你说服了罗伯特军团长?”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依旧坐在窗下躺椅上的安格斯合上书本。

“能不发现吗?紫荆军的士兵替换了营地内的防务,我一进营地就发现到了——防务指挥官哪能训练得出那种专业的士兵?”格洛丽亚坐到他面前,目光炯炯地,“开拓团那边忽然转变风格也是你干的吧?来吧,不要客气地将你这几天来耍的阴谋诡计告诉我!”

安格斯都有些无奈了:“请不要将我形容得犹如勇者小说中的反派魔王,女士……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替他们做说客,让这群本就意动的家伙联合起来罢了。驱动他们的可不仅仅是一切未知的魔族地下城,而是洛因独占了太久的美味蛋糕,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

格洛丽亚装作严肃地点点头,很快又绷不住地偷笑出声:“我可真期待洛因知道他所派出的先遣部队被大量策反后会有什么反应——真是的,我这样的淑女都被你传染了恶趣味。”这女人先是乐呵一阵,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脸、并转换话题,“还有个事儿,南看出了‘乌鸦’和紫荆军之间的联系。”

格洛丽亚本以为能看到安格斯的惊讶,结果这家伙只是略做思索后若有所思地道:“……看来那个小家伙在对付乌鸦上颇为尽心。”

“你想说的只是这个?”格洛丽亚惊道。

安格斯奇怪了:“嗯?我应该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你可真没劲。”格洛丽亚一脸无趣地向后一靠,“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是在你们的‘正义游戏’大功告成之后。我已经明白到你的追随者并不止是在圣光祝福上有用,如果是南·托莱这样的人……”安格斯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总是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

“嗯……”格洛丽亚眯起眼睛,“我得庆幸你不是个会勾引走我的小家伙的邪恶女巫吗?”

安格斯并不理睬她的调侃:“你知道,女士,如果不是你的存在,我并没有兴趣与南·托莱那样的人打交道。”他也跟格洛丽亚一样窝进了躺椅里,非常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不喜欢利益无法驱动的人,这样的人打起交道很费劲。”

“你所厌恶的类型倒是我真心喜欢的类型呢……我算是明白了,你这家伙的话都得反过来听。”格洛丽亚翻个白眼,摊手道,“不要太过于利用他,安格斯,就像你重视尤纳尔一样,我也重视南。”

安格斯居然愣了一下,而后他带着点儿惊奇地说道:“我什么时候给人我重视尤纳尔的错觉?”

“……”格洛丽亚相当地无语,嘴角抽搐了几下才说道,“你在某些地方……真是蠢得可怕……”

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谈论着的尤纳尔,此刻蹲在瓦尔克营地内最高的建筑——防务指挥官府邸的屋顶上,正百无聊赖地对着缓缓落下的夕阳发呆。

懒散地打了个哈切,前战神阁下嘀咕着自言自语:“营地里的气氛不对……多处地方漂浮着被清洗过的血腥味。出入这座房子的人都在强作正常,一个个的眼神跟做贼似的飘忽……”

长期不用、几乎生锈的大脑多转动几下就让尤纳尔不耐起来,他懒得去看庭院中紧张的人群,缓缓地躺了下去。

“啊……不会是安格斯又在玩他的‘游戏’了吧……那家伙总是这样呢。”尤纳尔如同梦呓般呢喃,“人心中诞生的恶魔是最好的利用对象……那家伙以前最爱这么说来着。”

只是稍稍碰触了下记忆,在漫长生命岁月中那些自以为早就遗忘、却如同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的糟糕记忆就疯狂地涌了上来,尤纳尔眼前发黑、熟悉得让人痛苦不堪的画面不听话地在他眼前闪现——

破碎。

毁灭。

压抑。

绝望。

——如果你没有名字,那就叫尤利尔·萧吧,听起来很不错。

——这里……已经没救了,萧。

——走吧……也许在别的地方,我们这样的人也能看见光明。

无力自保的年纪,迷茫中挣扎求存的一群少年。

——森已经不是我们的森了,萧。你现在不走,以后也不过是更加后悔而已。

——果然,没有神,也没有救世主啊,萧……

尤纳尔眼神空洞地看着满天星空,忽然感觉呼吸苦难、胸口发疼。

人们称呼他为“战神”,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了不起,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面对太过沉重的负担时就会选择逃避的普通人罢了。他连回忆,都缺乏勇气。

在更早、更早、更久远的时间之前,与他共同在那条街道上长大的安格斯,并不是现在这样冷酷。他那位让人闻之色变的好友,也曾经是个让人可以安心托付背后的可靠伙伴。在绝望中他选择了逃避,而安格斯选择了疯狂。若说区别,仅此而已。

“呼……”意识到不对的尤纳尔迅速斩断回忆,眼神很快恢复清明,“啧,果然人活得太久不是好事。”他敏捷地翻身跳起、活动了下筋骨,“嗯……找简打一架吧。”

176.安格斯

176

南大步走过被血液浸染成黑红色的泥土,人工开凿出来的隧道两侧洞壁上,飞溅到的血液还未凝固、正蜿蜒地向下滑落。(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六十七、六十八……都在这儿了。统计的人在哪?来个人去通知统计处!”

转过最后一道弯,眼前的空间开阔起来。掏空的山腹处,“征伐团”的大小头领们忙忙碌碌地穿梭其中,木板树桩加固的过的山洞像是巨大迷宫的中心处,不断有鲜血淋漓的尸体被征伐团的人抬出来集中处理、又有两大协会推荐的书记员领着人一路小跑、把各处搜出来的缴获物资统一登记。

“南!这边!”已经等着的西泽冲这边招手,南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几人,示意所有人跟上、快步走了过去。

两大协会参与后,南将无名的反围剿小队组成了临时的“征伐团”,按照有别于军队的四四编制编成四个队,两大协会各领一队、南这边领一队、瓦尔克营地防务指挥官领一队,互相监督竞争、避免了一权独大后必然会出现的拖沓懈怠弊端,只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打到了乌鸦的老巢。

最重要的一战刚刚结束,在刺客联盟的帮助下“征伐团”布出疑兵引开乌鸦总部核心团队、一击直捣黄龙覆灭掉了这处隐匿于深山之中的老巢。

都说乌鸦老巢隐藏至深,只不过是无人用心罢了。单人犯罪或许能够逃出法网,多人犯罪又哪有那么容易不露痕迹,更别提“乌鸦”核心团队不少、知道老巢所在的人以数百计。

这一次的直捣黄龙之战“征伐团”所有临时头领尽数参与,跟在南身后的就有金牌猎人莉迪亚、冒险者协会官员布雷迪、以及瓦尔克营地防务指挥官昆?夕巴斯丁爵士。

其他人还好,昆?夕巴斯丁爵士走入山洞后便被沿途的血腥气冲得脸色发白,脚步都有些踉跄;可惜他没敢带他那些贴心的下属跟过来,就没有人能体贴懂事地搀扶他一把。

西泽向莉迪亚、布雷迪、夕巴斯丁爵士点头致意,没有多话、带着几人走入曲折狭隘的窄道中。

这一道窄道没什么血腥气,但却似乎隐约地弥漫着一股让人心底发寒的淡淡腐臭气。现役金牌猎人莉迪亚疑惑地抽了抽鼻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老竞争对手布雷迪,却见布雷迪也正向自己看过来。

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明悟,交换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还有些迷蒙的夕巴斯丁男爵。

外间的洞壁都有安放灯台、摆放夜光石,这条窄道却是黑沉沉地、幽深得渗人;举着夜光石的西泽走在前方,皮靴踩在细碎的石块上,不时发出怪异的咯吱声,让人总觉得心中无法平静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着自己的心脏,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

终于,幽深的窄道前方出现了光线,地势也渐渐开阔,前方道路上出现一道沉重的铁门、洞壁上安放了灯台,两个穿着施法者长袍的身影站在夜光石灯台下,正向这边看过来。

“安格斯先生,格洛丽亚女士,人都到了。”西泽向两位施法者行礼,安格斯惯例的不理人,格洛丽亚向他点头致意,冲南等人做了个招手的动作,手中法杖在铁门上一点、凭空生出一道微型旋风,将厚重的铁门向内推开。

铁门内亦有暗淡光线,虽然不够照亮那突兀出现的开阔空间,但已经足够让在场几人看清内中情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南的耳边响起整齐的抽气声,终于撑不住的夕巴斯丁爵士更是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不……不……我的父、老天啊、神啊……”这个自以为见惯风浪的中年爵士语无伦次地呢喃着、四肢并用地想往后爬,却无力将自己挪动哪怕半步。

换一个时刻,莉迪亚和布雷迪或许要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一下这个草包爵士,但这个时候他们根本无心去关注爵士是否大失风度、两个人四只眼睛僵硬地盯着石室内,又是不忍、又是胆寒。

――来之前所有人都做出不同程度的猜测,也清楚这将是一举揭开掩盖在黑森林上空百十年深沉黑幕的序曲,然而,人的想象力终究有所极限!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地狱!所有智慧生物的地狱!

格洛丽亚的脸色看起来还算平静,她走进宽大得犹如地下深渊的洞窟,目光慢慢扫过一眼望不到尽头、紧密地排成数排的木制囚笼,法杖指向右边:“被乌鸦袭击的商队、冒险者团队,往往只能逃掉少数人。那么另外的那些人哪去了呢?在黑森林中大开杀戒倒不怎么稀奇,不过太多的尸骸不挖坑深埋,容易引来强大魔兽……若只为钱财劫掠,怎么也不会杀那么多人才是。现在看来,那些被认为已死亡的人就是在这里关押、调|教后再转手卖出去的了。”

这段时间来征伐团对乌鸦的围堵、剿灭让这群疯狂的强盗没有精力出手“货物”,格洛丽亚法杖指向之处,高不足半米、层层垒叠起来的木笼中竟有半数是关满了人的。

只不过,这些人与人们意识中的“人”有很大区别――他们所经历的绝不止是肉|体上的残酷对待,或许精神上的压迫才是最难堪的;除了呆滞的目光还在轻微地转动,已看不出半分活力。

格洛丽亚又将法杖指向另一侧,语气已经开始发颤,“这一些,大约是只有在黑森林这个地方才能做的‘生意’……安格斯,他们是‘死地’人,对吧?”

“嘶――”莉迪亚和布雷迪又是齐齐倒吸冷气,连精神快要崩溃的夕巴斯丁爵士也惊恐万状地看向两位施法者。

这一侧木笼中的人数较少,上千木笼中只关押了稀稀拉拉的几十个。与对面的人相比,这些人身体上大多遍布狰狞伤痕,脖颈和四肢皆被沉重的镣铐铁链锁住。他们的外形特征与人类没什么不同,只是身材更为娇小、额头较为凸出,且不论男女,五官都颇为秀气。

一动不动的安格斯这时才肯动弹一下,他也走进了石室内,冰冷的目光在行尸般的笼中人身上扫过,略略低头,“‘死地’巴罗斯人,旧帝国时代皇帝曾雇佣过来自‘死地’的巴罗斯佣兵,巴罗斯人是天生的战斗种族,少年就具有初阶以上战斗力,成年人多为三到四阶。”

“不是这么强悍的民族,也无法穿过黑森林来到大陆的这一边……更不可能需要花费这种精力去折磨亵渎……”格洛丽亚叹息道,语调微微发颤,“我也曾听过这个民族的善战传闻,但在百年前这个族群就已经销声匿迹……没想到是被林赛家控制了吗?”

安格斯露出古怪的冷笑:“销声匿迹?只是没有公开罢了。巴罗斯人生命力强韧,哪怕躯体残破,用儿戏般的邪术禁锢住灵魂……也能当成廉价的炮灰驱使。虽然天性桀骜难驯,当成消耗品使用还是不错的,在有特殊爱好的人群中可谓价值不菲――”他看向夕巴斯丁,“爵士,以你的地位……曾经见过这种有趣的‘玩具’吧?”

夕巴斯丁爵士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太美妙的东西,再联系眼前地狱般的场景,这个并不怎么得势的贵族忽然情绪崩溃、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颤声高叫道:“让那渎神者坠落地狱――让那残酷的恶魔接受神罚吧!我为我曾服从那样的恶魔而羞愧、我有罪!”

安格斯蹙眉,转瞬对这个崩溃的家伙失去了兴趣,无聊地别开视线,“……格洛丽亚,这里的人已经没救了。”

这句冰冷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骤停了一瞬、包括难以控制住情绪的爵士;南忍不住看向安格斯,心底难受得厉害,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有错――关在这里的已经是调|教过的……“装笼”的“商品”,肉|体上的伤痕且不谈,其心志、灵魂,恐怕已不足以支撑这些人以人类、以智慧生物的身份活下去。

格洛丽亚依然平静,这位女士目光再次慢慢扫过木笼,什么也没说。

忽然,最底层的笼中有人动了,这个人形容狼狈、男女难辨,浑浊目中尽是死气;“他”慢慢地伸出枯木般的手,抓紧了木笼,眼神恐怖地看向众人,沙哑的嗓子费力地挤出模糊的字眼:“你们……不是乌鸦?”

没有人否认,这个人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激动起来,吐字更加模糊:“请……帮帮……我……”

南忍不住大步走进去,圣光之力在他手掌上汇集――

“请……杀了我……”

南的身形顿住,手也僵在半空。

“请……杀了……我……请你们……杀了我……拜托……了……请……”

莉迪亚猛然转身、胸膛剧烈地起伏,似乎喘不过气来;她身边的布雷迪情况也没有比她好多少,见惯了世界黑暗的胖子布雷迪,油光光的面孔白得跟纸一样。

南的脑中一片空白,他能看清那个人眼中的渴望,那强烈的渴望让他完全无法理智地思考。

事实上他是明白的,安格斯利用了他发起的剿灭乌鸦行为,格洛丽亚默认了这种利用;“女伯爵”事件后,南就理解到了这一点。

然而南无法为此愤怒。安格斯的行事手段让他不认同,可这种不认同,在这样的请求面前显得如此地脆弱无力。

――神啊……

心中有个声音在向神祈祷,虽然已经明白到这种祈祷毫无意义,虽然知道这只是弱者下意识的呻|吟。

南的口中咏唱出送给亡者的送葬词,格洛丽亚站在他的侧前方,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安格斯更是早已迈步走出石室。

麻木地咏唱着的南听到安格斯正在对莉迪亚、布雷迪和夕巴斯丁爵士说话,他的声音明明不高、但每一个字眼都在往自己的耳朵里钻。

“……这儿的情形还需爵士向罗伯特中校通报……林赛家现在重心放在魔族地下城上,请勿错失良机……几位应当比我更清楚……”

早就知道安格斯是个将一切都视为“可利用的筹码”“不可利用的废物”的人、早知道安格斯大约已经不知道何为怜悯――南的胸中还是忍不住揪心的疼。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托莱先生,你以为如何?”金牌猎人莉迪亚与胖子布雷迪低头窃窃私语半响,齐齐向这边看来。

南面对着已经没有生者的罪恶囚牢,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

――如果善良退步,罪恶将无可抵挡。

“……我们需要战斗,唯有战斗,才能求来这片冒险者天堂真正的光明。软弱、退却,只能让正义无立锥之地。”南正对着两大协会的代言人,正对着扶着墙壁站起来的夕巴斯丁爵士,做出他唯一能做出的表态。

他在莉迪亚和布雷迪的脸上看到雀跃,他明白自己的行为为两大协会争取到“绝对正义”的、干涉黑森林的良机。渴望战争的,永远不仅仅是处于被压迫地位的弱势群体,还有期望在势力洗盘中谋求好处的野心家。

将绝对邪恶的乌鸦踩到泥地里、永不翻身,并将其跟紫荆军之间的龌龊联系大白于天光之下,两大协会为此能做出的投入,百倍于所谓的“未探索魔族地下城”。

……如果不是做下剿灭乌鸦这个强盗团的决定时还没有遇到安格斯,南简直要怀疑自己只是对方手中的牵线木偶。

下意识看向并没有关注自己的安格斯,南的心底渐渐浮起一阵阵凉意。

对乌鸦老巢的收缴和清理进行了整整三日,搬空了这个强盛一时的盗贼团百十年的囤积之后南下令炸毁了这座山腹迷宫的入口。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的罪恶之地,就此成为历史。

能够一举打到此处全亏了刺客联盟放出假消息、将部分战力强悍的强盗团引去了分部;一举端掉老巢后,接下来又是一个多月的征战、一一挑掉了这个树大根深强盗团的各处据点;有些据点只是加固后的山洞、有些据点却是宛如林中之城,甚至拥有不输给大型营地的占地规模、以及自成体系的商业脉络。

前后两个多月的征战下来,征伐团在黑森林中也挣到了颇大的名气;两大协会更是调来更多精锐成员参与其中,让这个临时组编的团队隐隐有稳固之势,身为首倡者的南?托莱,无论他甘心也罢、无奈也罢,他已渐渐成名。

这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南心中无比清楚这一点。看似风头正盛的他……只不过是某人推动牵连更广、声势更浩大的战争的棋子。

“不知不觉中雨季都过去了。”尤纳尔盘腿坐在地上,手肘支着膝盖、手掌托腮,唉声叹气地,“我本来打算趁着雨季搜集各类怪虫尝试一下百虫宴的,结果却跟着你东奔西跑完全错过了。要想有下一次,就得等到明年――”

南无奈地看向尤纳尔:“拜托你了,尤纳尔,别说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好吗?如果格洛丽亚听见了可不止是惩罚之风就能完事的。”

尤纳尔无所谓地挖鼻孔:“喂喂,我跟着你们跑来是因为安格斯说有什么很有趣的地下城冒险我才来的,结果却跟着你们没头苍蝇一样东奔西跑小半年……要是这样我还不如自己到处去玩儿呢。”

南索性不理他了,起身去翻自己的行李袋找剃须刀。两个多月追着乌鸦残军跑,他的外形已经邋遢到跟霍根那个高原人差不多了。

结果尤纳尔又凑过来:“南、南,我听莉迪亚那女人说你分到的红利快能买下一个小镇了,是真的吗?”

“并没有――给刺客联盟的信息费用是算在我的分红里面的。”南解释。

“你之前有好阵子没理格洛丽亚,你们之间斗气了?”

“没有的事……尤纳尔,你什么时候喜欢关心起这些了。”

“那好吧,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去那个魔族地下城?”

南拿起剃须刀,翻过头盔当漱口杯,起身往帐篷外走:“快了,解散征伐团之后。”

尤纳尔撇嘴,没有追出去,跳到了南铺好的毛毯上躺下:“南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

这儿是黑森林东南部的一处平原,里瓦尔克营地只有不到百里。南所带领的这个征伐团分部刚刚结束对一处乌鸦据点的摧毁,正凯旋而归。

最后一个据点拔除,“乌鸦”这个强盗团也正式从黑森林除名。已有八百人规模、分成了四个分部的“征伐团”互通消息后、先后回到了瓦尔克营地。

老约翰家的酒馆已经改头换面、买下了周围的几家商铺扩建成整个营地最大的酒馆,后院的院子也扩展了两倍。再次回到这个小院,南都快有些不认识方向了。

“你可算回来了。”留下来的东看到两个多月未见的弟弟,一脸哀怨,“这些日子我简直无聊到发疯,还不如跟你们一块儿出去呢。”

南笑:“当时你可是死都不愿去的,哥哥。”

“我已经后悔了,南。”东走过来揽住弟弟的肩膀,兄弟俩并肩上楼,“要是知道留下来会被那些想要见你的人缠得不胜其烦,我一定老老实实地跟着你跑出去餐风饮露。”

转过楼道时,东忽然压低了声音:“安格斯他们比你先回来……昨天,我听到他跟格洛丽亚说……洛因大公似乎知道了黑森林中的事,正从切斯特前线赶过来。”

177.安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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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没有感觉意外,安格斯能把洛因拖在切斯特前线近半年之久已是超乎人想象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这样说来,我们该出发了。”南低声说道,见东没有明白,便又补了一句,“去地下城。”

“是吗?我以为你们都忘记这回事了。”东抱怨着说道,“最开始我还指望着去一趟那个鬼地下城就能回家,真奇怪当时我怎么就那么天真?”

南轻笑摇头,东的满腹怨气他是能够理解的,在外面的日子完全无法跟在家乡相比,提心吊胆、餐风露宿,队伍中又有东最厌恶的非人类异族。

“那是传说中的魔族地下城,是只有传奇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地方,从另一个方面想想,我们等于是在见证历史――或许会遇到比想象中更糟糕的事,但至少这是年老后值得拿来吹嘘的谈资,哥哥。”南反手搭上东的胳膊,以轻松的语气说道,“也或许多年之后,咱们这些人会成为传奇小说中的主角……”

“南,你在这儿。”西泽从走廊那一头匆匆行来,看他的脸色像是松了一口气,“安格斯先生和格洛丽亚女士正在等你,他们在三楼的客厅里。”

“……我这就过去。东,要一起去吗?”

东立即放开南的肩膀,“别了吧,我去约霍根他们喝上几杯。走吧西泽,你也一块来。”他伸手去拉西泽,西泽顺水推舟地就跟他并肩下楼了。这俩人都不愿意跟着南上三楼,没人喜欢跟安格斯共处一室。

南站在原地目送东拉走西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对自己的哥哥南是了解的,刻意等在楼下、赶在这个时刻来说话,这是很明确地在表示――东在畏惧。

他这个总是能逃脱父亲老托莱惩罚的哥哥,圆滑谨慎的天性从小就非常明显。绝不靠近危险之地、不赌博、不存有侥幸心理,这是东?托莱这个人身上最优秀的品质。身在队伍中的东,与安格斯、格洛丽亚总是保持着最良好的安全距离,他老老实实地呆在自我限定的警戒范围内,绝不会因为好奇心而越雷池一步。

――这样的东,也嗅出了他们这群人所处的危险境遇。

独自转身上楼,南心中想到,东或许也看出自己正走向不稳定的漩涡吧。但他知道自己是不会逃避的,所以他虽然畏惧……却也咬牙跟了上来。

“退却”这个念头悄悄地冒头,让南心底突兀地吹起一阵凉风。这一次与杰佛里城时的危机不同,那个时候是身不由己地成为棋子,现在,却是自己走进棋局。

强硬地将心中的软弱摁了下去,南强迫自己将步子迈得更大、将腰背挺得更笔直。说是血气之勇也罢,说是不服输的幼稚心态在作怪也罢,南不能容忍自己在这个时候认输。

“你来得正好,南。”

三楼客厅里只坐了格洛丽亚、安格斯和尤纳尔,南推门进入,格洛丽亚就招呼着他坐下。

“这是斯尔纳送来的消息。帕特里克军团三支先遣队近一步探索了地下城外围,陷阱路障排除九成以上,路线图也转交到了紫荆军军部。”格洛丽亚摊开手中绸卷,手指划过手绘的地图,“……这三个关键点已经修建了临时堡垒,安格斯的人掌握了这一个。地利上看这个堡垒不占优势,所以我们务必要再拿下一个。”

南明白了格洛丽亚的意思,接口道:“若我们拿下这个堡垒,要交给两大协会?”

“替别人办事和为自己办事,当然是后者更能调动积极性。”格洛丽亚点头道,“只是‘征伐团’时两大协会是分开领队的,也习惯了自主行事。现在要他们把膨胀的权欲收缩起来强行捏合并不容易,更要防备有可能出现的互扯后腿。”

身为女士,格洛丽亚说话是很方便的,同样的话安格斯和南就不太便于出口。比如征伐团现在还没有正式解散,在格洛丽亚的口中就已是过去式了。

南看了一眼安格斯,这个男人装作在听他们说话,但并不掩饰神态中的漫不经心。南心中没来由的冒出了一点儿无名火,半秒后便理智地将其浇灭,他说道:“我明白这一点,让我去说服他们吧。”

这个事儿确实也只有南适合去做,安格斯出场太让人忌惮,而格洛丽亚难免给人发号施令之感。

南接话非常爽快,这并不让人感觉意外。安格斯面无表情,尤纳尔趴在沙发上翻勇者小说连环画,唯有格洛丽亚侧过头看了一眼南,又将视线稍稍移开――某个程度上来说,南确实是个很便于利用的棋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他并不能被利益驱使,却甘于自愿进入野心家的棋盘。

“洛因离开切斯特前下令让紫荆军第二师向地下城转移,那家伙也看出黑森林渐渐失控的局面以何为主因了。在那家伙回归前,我们要拿下地下城的控制权。”格洛丽亚心中的愧疚战胜不了她对紫荆军这个利益集团的厌恶,没有对南做出任何安抚便转移话题,“――你那儿有看中的人选了吗?”

“……一部分吧。余下的名额由你决定。”南说道。“征伐团”成立的原因之一就是从中挑选可用的人手,南也必须理智地留给别人施展的余地。

“我觉得西泽和霍根这两人不错,还有那个叫尼尔森的神射手……”格洛丽亚点出了几个名字,她特意拿出来说的这些人都是心知南已经看中的人选,这也算是对南的一种安抚,“夕巴斯丁爵士肯定是不会去的,这个瓦尔克营地的防务指挥官可没有跟洛因正面对上的勇气,就留他在后方做点儿小手脚吧。安格斯,你与钢牙军团那边谈得如何?”

安格斯简短地:“钢牙也在紫荆军第二师的调动名单中。”

格洛丽亚点头,又叹息道:“林赛家经营太久了,黑森林内竟没有成气候的贵族能出来拖下后腿搅下局,真让人遗憾。”

这个话很有点儿微妙,南和安格斯都不好接。格洛丽亚也并不是需要别人附和,自顾自地说道,“……好在林赛家的行政官员被新落入口袋的广袤领地分走了一些,不然斯尔纳也没法儿混得如鱼得水。洛因对军官限制严厉,对于政官倒是大方。看看,斯尔纳才混进去多久,已经捞到这么多好处了。”

安格斯适时地说道:“别担心,这一次他也会去地下城。”

看到格洛丽亚似乎是松了口气,南才明白飓风女士的担心。的确,斯尔纳那个炼金术师的贪婪之名是很难让人忽视的特点,让人不敢相信他能把持住立场;而安格斯直接地暗示他握有那个炼金术师的命门,他在这个方面总是让人放心的。

“……那就开始准备吧,我们两天内出发。”格洛丽亚拍板做下决定。

南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忽然觉得很累。

他已经意识到了,从他这次归队开始……他与格洛丽亚之间隐约有了距离。不能说全是谁的错,南明白自己也正从一开始的无条件信任格洛丽亚……转变成开始会猜测估量格洛丽亚的立场和想法。

成年人的世界总不可能永远纯粹单纯,这一点南心知肚明。格洛丽亚的隐瞒和自己的质疑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根本没有可能去避免。只是,理智上的明白和感情上的接受总是不一样的,产生失落情绪也同样不可避免。“唉……”坐在床沿的南无意识地叹息出声,搭在膝盖上的手臂竟有无力之感。

“你在叹什么气?”尤纳尔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南一惊,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又看向窗户外贴着玻璃的脸。

“尤纳尔,你就不能好好的走正门吗?”南哭笑不得。

尤纳尔拉开窗户跳进来:“我只是懒得绕楼梯走走廊。你怎么了,南,你看上去很没精神。”

“你不去找简吗?”南顾左右言其他。

“简那家伙跟那头魔族混在一块儿呢,我找他干什么。”尤纳尔盘腿坐到了沙发上,盯着南看了一会儿,突兀地说道:“我怎么看你都是自愿配合安格斯的,可你却总是一脸不甘。”

“……有这么明显吗?”南把脸埋进手掌里。

“如果你是女人的话,我会怀疑你对安格斯有不切符实际的想法。”尤纳尔摊手,“我知道你总是把人往好的方面去想,但我得说……这样你是会倒霉的,倒大霉。”

南强笑出声:“好了,老兄,我也……我也不喜欢紫荆军。现在我们兄弟跟安格斯目标一致,我的老家杰佛里城现在也划到林赛家的领地里了,我可不敢想我的家乡会被林赛家统治成什么样。”

出乎南的意料,尤纳尔没有像以前那样说不了几句正经话就开始插科打诨,而是一脸严肃地盯着他,“南,我并不是要背地里说谁,你也知道我不屑于那样干。只是,安格斯……你不要对他抱有太高的期望。”

尤纳尔的正经让南有些不习惯,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安格斯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岁月让他……让我们都改变了太多。”尤纳尔的脸上居然出现了苦笑,那是南从未见过的表情,“你是好小伙子,南,你还太年轻。你无法理解……无数次的失望会让人心中的恶魔变成――变得如何地冷酷。”

“尤纳尔――”

“抱歉,也许我不该说这个。”尤纳尔打断了南,轻声叹息了一声,“帝国也有……也涌现过像你这样优秀的青年。而我这种活了太久的人,总是希望优秀的青年能活得稍微长一些的。”

南再说什么,尤纳尔已经消失在沙发上,再出现时,已经落到楼下庭院中。

南站到窗口目送尤纳尔头也不回地走出庭院,片刻的彷徨后用力握紧拳头,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好吧,在……在你们眼中我就是这么脆弱的存在呢。”

“征伐团”在次日于瓦尔克营地解散。八百名成员中精选出一百六十人,编成地下城探索民间先遣队。班和矮人莫顿因实力不足,没有入选。

这支队伍由南?托莱统领,暂命名为“赤炎之剑”;又有两大协会各自牵头尽出精锐编出二百人规模的开拓团,商议分配路线后,先后离开瓦尔克营地。

同日,紫荆军第二师“钢牙”军团整军开拨、向黑森林深处出发。

数日后。

拳头大的通信峰擦着树梢从低空掠过,飞越苍翠丛林、险峻山崖,在一处三面环山的山谷中徐徐降落。

“莉迪亚和布雷迪他们绕了点儿远路,要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一天。”从通信峰背上取下来的帛卷只有小指粗细,格洛丽亚摊开来随意扫了一眼就递给边上的西泽,冲站在溪水中的安格斯抬了抬下巴,“这种小心思真让人懒得嘲笑……你怎么看?”

这条溪流是山谷上游跌落的瀑布形成的,在绿色地毯上画出矜持的半圆、又与谷中地下裂缝内的暗流交汇,隐匿于无形。也正因如此,这条不到三十米的溪流才没有引来过多的野兽。

赤着上身的安格斯所站之处是这条短短溪水的下游,他身后两米外就是狰狞幽深的地下裂痕;稍有些湍急的水流冲刷着他垂到腰间的黑发发梢,并在他的腰腹处撞出白色水花。

背对着格洛丽亚的黑魔法师微微侧头,水珠还正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女士,我想这件事应该没有紧急到令你不惜打搅别人沐浴?”

盘腿坐在溪边的格洛丽亚耸耸肩:“我原也不是刻意要来谈这个,不过刚好碰上了。”

“……”安格斯知道要让这位女士害羞离开是比较困难的了,眼角余光扫向西泽。

暗精灵西泽就不会像格洛丽亚那么不识趣,稍稍躬身后立即转身离去。

涌出的黑雾幻化成贴身的黑色长袍,从头到脚滴着水的黑魔法师赤脚踩上溪边圆润的鹅暖石,“……他们不想消耗自己的人手,虽然小家子了点儿,但这是精明的商人风格。”

格洛丽亚忍不住笑了,带点儿恶意地:“的确,两大协会越来越有商会的架势了,哪一天转型也不会让人奇怪。”她的性格中依然是带了点儿偏激成份的,四下无人,压根懒得掩饰自己的态度,“可就是这么废物的组织合起来了也不容小觑,人类世界……或者说智慧生物的世界,再有魄力的先祖建立起来的势力落到继承人手上,要不了几代人也会变得如此龌龊。”

安格斯在她身前五米处站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可以认为……你正被我的思想玷污?”

“不要用那么恶心的词汇,世界上的聪明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格洛丽亚嫌弃地道,“我又不是真的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你以为东林鲁尔那个多国联合就是什么圣洁之地?任何由多个智慧生物组成的组织,别管是套上联盟、议会、宗教、政权、还是什么动听的名头,从来都不可能纯洁无暇。”

“但要是没有这些大大小小的组织,智慧生物的世界只能更加混乱和无秩序。”安格斯挑眉。

“是啊,这就是让人恶心的地方。再糟糕、再龌龊不堪的组织,也比无组织来得强。”格洛丽亚更加嫌弃地,“这大约也是再烂的秩序也能被一部分智慧生物维护的原因吧。”

“恕我冒昧,格洛丽亚,你想要发表你的野心家宣言吗?”安格斯说道。

“得了吧――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格洛丽亚懒得去扯没有结论的话题了,“你看中的‘接替者’到底是谁?我不认为你会中意两大协会。”

安格斯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这点我无法回答你。我只能说,候选者不少,不到最后的时刻谁也不能保证哪一个能够脱颖而出。”

格洛丽亚似乎有要暴怒的迹象,她狠狠地瞪着安格斯,紧抿着嘴,好一会儿后又垮下肩膀,叹息着自言自语般道:“问你这个有什么意义……打倒魔王后立即获得长久的幸福和平不过是骗孩子的玩意儿而已。”

安格斯不是很有兴趣说这个,慵懒地敷衍:“国王也不能保证他的儿子一生顺遂,操心太多没有意义……如果你钻牛角尖,那我会期待你在某一天成为我的同类。”

“……我该说你很有自知之明?”

两位施法者闲聊了一会儿才先后离开溪边,走向山谷西侧面的营区,潺潺水声成为这一方天地的主流。又过了好一阵,那通连地下水道的裂缝深处才传来异响、幽深的黑暗中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并钻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轻快地跳出水洞、一手攀在裂缝边缘,又弯腰伸手、从隐匿在地表之下的小瀑布中拉出一个人。

被拉出来的这个人有些脱力,几乎是被拖到溪边的鹅暖石上的。喘息了好一阵,他才用手将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抹,神色复杂地:“……尤纳尔,是格洛丽亚让你这么做的?”

“安格斯的精神场无法外放太远,但他这个人太敏锐,所以只能这么干了。”尤纳尔笑嘻嘻地拎自己衣服上的水。

南的神色更复杂了,轻叹道:“这有什么意义呢?”

尤纳尔偏头想了想:“嗯……让你不做蠢事?”

南怎么会不明白格洛丽亚的用心呢,这也正是让他哭笑不得的地方,任谁被当成易碎脆弱的玻璃娃娃都不会感觉好受:“我该说谢谢吗?”

尤纳尔撇嘴,“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这些的,毕竟你都跟他一块儿走了这么多路。安格斯不是一个向往无秩序的人,他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道路。”

南低下头去,滴水的刘海挡住他晦暗的神色。他没有蠢到毫无眼色,看似疯狂肆意的安格斯,确实是有着自己的行事标准;当然,他的标准……太违背大多数人的观念。

尤纳尔欲言又止,过了会儿才有些不忍地说道:“你一定偶尔会产生不惜一切也要干掉这种危险人物的想法吧,南。也许我没有立场这么说,可是――”即使是他也觉得这些话很难出口,“可是,在我和他一起经历的那些事中,结局……总是证明了他是对的。”

尤纳尔已经是很努力地发出心声,然而看着头领低垂的南,他明白对方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这让他只能从心底发出叹息。

长者总会忍不住叮嘱年轻人绕过道路上的陷阱,而年轻人,若是没有踩到陷阱里去摔得遍身伤痕,就不会理解长者的告诫。

拖拖拉拉的两大协会开拓团在一日后与“赤炎之剑”汇合,并在同日离开这个山谷、转向这一带的生命禁区――上古战场遗迹。

黑森林中大大小小的上古战场遗迹难以计数,在黑森林不还不足够茂盛的年代,大陆人与死地人的战争留下太多无法恢复的创痕。沙化的地面空寂萧瑟,存积千年的死息魔气让稍有灵智的生物都拒绝靠近。

格洛丽亚的厚底皮靴绊到凸出地表的古生物骸骨、惊叫一声摔倒在地,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时发现一只蝎子卡在她的手套上,连忙用力甩手;猛然看到尤纳尔死盯着被她甩到沙地上的蝎子,顿时气得半死:“不准看!不许吃!”

“……”尤纳尔咽了下口水,眼睁睁看着蝎子钻进沙子里。

“看好他,南!别再让我知道这家伙把什么古怪东西塞到嘴里!”格洛丽亚更气了。

牵着陆行鸟的南一脸尴尬,有气无力地趴在陆行鸟背上的东倒是出声了:“消消气……就算他抱着仙人掌啃……当没看到就好了,格洛丽亚。”

“别说了东、我恶心得快吐了!”格洛丽亚惊叫。

“呃……其实昨晚的巨型蜘蛛很美味,肉质一点儿也不输给蚌肉。”尤纳尔试图解释,“而且我并没有去啃仙人掌,那玩意儿是被砸坏的。”

“闭嘴!”

在上古战争遗迹才走了一天半,两队人就累趴下了七成。这地方的空气中都似乎飘着一股让人失去力量的怪味,更别提出其不意的魔气感染;东到现在还能保持神智清醒,已是值得鼓励。

终于穿过这片生命禁区,荒芜的沙地边缘、葱郁林木下,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

178.安格斯

178

凯尔?撒克逊走过犹带清新泥土气息的地下通道,隔一段路就有开辟出的通风口将干净的空气送下来、挖掘通道工事中丧命的人留下的血液也已经清洗干净,可他依然觉得鼻端徘徊着淡淡的尸臭味儿;在面子与被气味冲晕头之间游离不定,最终放弃了所谓的面子,掏出撒了香水的手帕掩在鼻子上。[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不该来的。他在心里嘀咕着。

作为紫荆军第二师帕特里克军团的预备役副团长,凯尔?撒克逊爵士对黑森林的印象只停留在物资稍嫌匮乏、漂亮女人不够多的萨卡兰姆营地。作为从林赛家的附庸家族提升到紫荆军出资人的贵族家主,他得到的供奉和分配到的利益不算差,但仍然在萨卡兰姆防务指挥官竞争中落败;虽然林赛家安抚性地给了他一个帕特里克军团副团的虚衔,却又吝啬于让他染指军队,身为贵族的他连一个帕特里克军团的小队士兵都无法调动。将自己最年富力强的时光消耗在死水般平静的享乐生活中绝不是凯尔?撒克逊所能接受的,对权力财富的渴望让他彻夜难眠。

终于,那个名为斯尔纳的炼金术师给他带来了机会。上方对未探索魔族地下城十分重视,并给予了他这个挂牌的预备役军官参与行动的权力――虽然只是一丁点儿的权力、虽然只是让他从十几个挂牌副官中稍稍出了那么一点儿头,他也兴奋得不能自已。

封闭的上升之路露出来的一线曙光让凯尔?撒克逊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萨卡兰姆营地安逸的生活,不远千里跑来了前线基地。他设想过参与这种行动会遭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境,也想象过自己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中如何大放光彩、让人刮目相看――但不得不说,真实的现实还是给他上了一课。

大型猛兽、凶恶的魔兽、妖兽竟不是最可怕的敌人,会在深夜爬进帐篷的虫子、看似不起眼的绿色植物、甚至是盖子没有拧紧的水壶,不经意间就能了结一个健壮男子的性命。帕特里克军团先遣队两个列的兵力,开通入口间近半成的伤亡无法追究原因;而在数日之前,竟有一个士的士兵在挖掘地下城入口地道时遭遇无目虫群、全军覆没。

两百名紫荆军士兵被啃噬成破烂抹布的情形时至今日仍历历在目,凯尔?撒克逊被吓破了胆,躲在被他嫌弃成“贫民窟”的基地堡垒中瑟瑟发抖,无尽懊悔之前的莽撞决定;他发现自己太过度乐观,他其实并没有真正地舍命一博的勇气,他痛恨死神为何如此公平,不给予他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再多一些优待。

“爵士。”

佩戴着少尉军衔的青年军官冲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当这个军官抬起头时,凯尔发誓他从这个该死的泥腿子眼中看到了鄙夷。

“什么事。”

“汉米尔上校正在等你。”青年军官忽视――或者说是无视了凯尔?撒克逊脸上的不悦,侧过身拉开地道一侧刚装上不久的木门。

――已经到了吗?凯尔?撒克逊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从他所居住的一号堡垒过来足足有三百米的距离,没想到这条让他寒毛直竖的、曾经一度塞满碎肉残肢的通道会这么快走完。

进门之前,凯尔?撒克逊下意识看了貌似谦恭的青年军官一眼,鼻子里轻哼一声,收起了手帕。他实在很厌恶这些从底层提拔上来的大头兵,更厌恶这些人胸前佩戴的士官军衔。他不敢承认自己对林赛家的做法有所抱怨,只有勇气迁怒――没有军事实权的人拿不到军衔,紫荆军的这条潜规则总是让他感觉自己被轻视。

哈里?汉米尔上校,子爵爵位,帕特里克军团团长,在六个小时前带领余下两个列的士兵赶到地下城前线基地。凯尔?撒克逊与他的这位直属上司只相差六岁,每次与他见面,撒克逊心底总会升起畏缩又失控的羞怒――一半来自于嫉妒,一半来自于对自我无能的无力感;他疯狂地嫉妒这个如星光般璀璨、正处于上升期的男人,从每一个方面。

“上校,您的到来真让人发自内心地振奋。”撒克逊深深地鞠躬,将谦卑表现到极致。越是嫉恨眼前的高级军官,他就越没有勇气表现出半点儿不敬。

地下城前线基地物资极度匮乏,漫长的补给线让这儿几乎什么都缺;亲自前来的军团长阁下,屁股下连一把整齐点儿的椅子都没有。但即使只是坐在木桩削成的圆凳上,汉米尔上校的气势也让人不敢逼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面包树的树苗成活率如何?”汉米尔上校没有寒暄的兴致。

撒克逊心中的怒意更加炽烈,对方甚至没有称呼他的名字,语气里更没有半点儿敬意;但他表现出来的是更为敬畏的姿态,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汉米尔上校的脸色才谨慎地回话:“开辟出来的林地土质不错,成活率有六到七成。”

“到底是几成?”汉米尔上校显得有些不耐。

“六成。”撒克逊连忙大声回道。

汉米尔上校对这个答案并不太满意,但显然,他对于在他眼中早就打上无能标签的贵族也没有太多期待:“我会要求萨卡兰姆运送树苗过来,你最好保证接下来的移植成活率不再降低。”

“是,上校。”

“你要记得你是萨卡兰姆营地的人,撒克逊,不要出于无谓的肤浅心态做出蠢事。前线基地必须保证足够的粮食供应,出了问题,去宪兵队解释的绝不仅仅是你。”

“是,上校。”撒克逊的声音微微发颤,他其实并不敢因与萨卡兰姆防务指挥官之间的矛盾就做出耽搁地下城开发计划的蠢事,但这会儿,他也没有勇气为自己辩解。

“那个炼金术师在哪儿?”汉米尔上校问道。

“在二号堡垒。斯尔纳先生精于魔族语言文字研究,目前取得的带有文字的砖石和器皿正由斯尔纳先生归纳整理,斯尔纳先生表示若能从中获得信息,有益于下一步突破地下城外城门的工作。”撒克逊快速地说道。

汉米尔上校蹙眉:“那个炼金术师可靠吗?上次他提供错误的情报,让克里夫他们吃了不小的亏。”

听到克里夫这个名字,撒克逊心中简直在滴血。那也是个平民出身的士官,熬了十几年才混到队长一职,因在先遣任务中表现出色,已被授予少尉军衔;这家伙原本就是帕特里克军团里最被看好的少壮派士官,如今隐隐有提拔到士长一级的趋势。

身为勋爵,撒克逊本不必去嫉妒一个仅有少尉军衔的士官;但同样参与先遣任务的他被这种优秀的士官对比得毫无光彩,这不能不让他自觉颜面大失。

“……斯尔纳先生已经就此表示过歉意……也许您也听说过,来自东林鲁尔的那女人态度恶劣,很难亲近。破除魔气迷障时斯尔纳先生十分尽心尽力,若非如此,我等也难以这么快建立起三座堡垒。”

撒克逊在最初时并不怎么看得起来自冈瑟平原的乡巴佬炼金术师。若非斯尔纳在私下出售他那些复刻的地图时给了他一部分分成,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去给这家伙冠上敬称。

当凯尔?撒克逊小心翼翼地应对上司时,距离此处六百米外的二号堡垒内,摆满了瓶瓶罐罐的炼金房中,斯尔纳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呃……克里夫……少尉?”斯尔纳瞄一眼对方胸前的军衔徽章,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不请自来的客人。这家伙的名气他也稍有了解,但他并不在斯尔纳的接触范围内。

与跟安格斯接触时相比,现在的克里夫脸上多了些稍嫌狰狞的疤痕,那是在破除地下城入口时与虫群、魔化生物战斗后留下的痕迹。斯尔纳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对方,他比斯尔纳更早知道对方也是那个黑魔法师的人,但显然,自认献身于神的虔诚战士,克里夫对斯尔纳这个炼金术师的观感实在不怎么样。

“斯尔纳先生,我带来安格斯先生的命令。”克里夫口气生硬地说道,“安格斯先生让我告诉你……‘不朽者’。”

斯尔纳面色剧变、蹭地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就配合克里夫行事。’这是安格斯先生的原话,我想你明白他的意思。”克里夫板着脸、平静地说道。

“――他果然知道……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斯尔纳脸色阴晴不定,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见鬼……这家伙到底知道多少……好吧。”他努力平息静气,提高声音,“我要怎么配合你们?”

汉米尔上校对前线基地目前的开拓进度还算满意,从撒克逊口中听到他想要的东西后,大方地给了这个勉强能派上点儿用处的副官一点儿好脸色,“大公阁下近期将回返黑森林,我希望我们能在大公问到此事时给出一份漂亮的答卷――别急着高兴,撒克逊。若大公稍有不满,这儿的事情就不会再由我们说了算。如果第一师的人介入,那我们这些失败者绝没有好下场。”

同属第二师的四个军团之间关系都称不上亲密,更别提不同师团了。汉米尔的话让撒克逊刚消失不久的冷汗又冒了出来,连声称是。

汉米尔少校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从圆凳上起身:“‘钢牙’的人快到了,给他们的营区准备好了吗?”

“是的,上校,二号堡垒后方平整出了一公里的营区……”撒克逊连忙跟随汉米尔的脚步。

离地下城最近的应当是驻扎在瓦尔克营地的钢牙军团,但先拿到地图的帕特里克军团没有道理将先遣开拓的功劳送给他人。前线基地修筑完成、三座堡垒竣工的现在,才有钢牙插|入的余地;对这一点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否则钢牙的人也不会在收到调遣命令后刻意拖延、让主事者的汉米尔先行赶到。

十个小时后,仿照八角碉堡修建的半封闭式前线基地内,俩个同属第二师的军团长携各自团中精英碰面。

“哈哈哈……上校阁下,你的亲卫阵容真让我大开眼界。我看到了什么?全师的新生代精锐都被你捞到手中了吗?这可真让人嫉妒。”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大笑着走进大厅,不待任何人上前招呼就热络地走向汉米尔、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贵族之间,身份低的人没有资格先开口向身份高的人搭讪,虽然紫荆军不讲这一套,但以罗伯特的军衔,确实是应该先等汉米尔发话。

汉米尔上校知道眼前的家伙雄心勃勃地抱着跟自己一较高下的念头,并没有介意他的冒犯,只是矜持地微笑:“你看起来很有精神,这让我很高兴,罗伯特。”

这种话与其说是同僚间的寒暄,倒不如说是长辈对晚辈的客套之词。站在汉米尔身后不远处的凯尔?撒克逊就稍稍别过脸,隐藏起脸上的嗤笑。

罗伯特似乎是听不懂汉米尔的调侃,注意力只在汉米尔身后的士官们身上打转,并作出一副感叹的样子:“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钢牙的人才匮乏,但每次见到你这些优秀的下属,我就恨不得从你这儿赖走几个士兵――我想就算是帕特里克最普通的士兵,过个几年也能成长为让人眼馋的栋梁。”

汉米尔笑着连连摆手,看罗伯特的眼神已经不太对。这家伙是第二师四个军团长中出身最差的一个,出于那卑微的自卑和脆弱的自尊,罗伯特总是显得很不好打交道。现在这家伙居然这么地热情,这让汉米尔有些不习惯。

在罗伯特说出更多不合时宜的话前,钢牙的驻团主教汉弗莱走上来冲汉米尔行礼问候,以符合礼节的言词寒暄了一番,并微笑着请求与帕特里克的驻团主教聊一聊,这样的请求自然是不会被拒绝的。

两边的尉级以上军官尽皆到场,在开场的寒暄问候后接下来自然是用来拉近彼此距离的酒会。在第二师的另两个军团到来之前,他们得齐心协力地进行地下城开拓事宜。

没有女人和舞乐,酒会的气氛算不上热烈;好在参与双方都有一定共识,倒还维护着友好的气氛。

酒过三巡,几个帕特里克的士官起身敬酒,从同僚到兄弟部队的军官走了一圈,最后来到汉米尔、罗伯特等人的这个小圈子。

打头的是一位佩戴少校军衔的列长,他的年纪很轻,或许还不到三十岁。这种年纪就身处高位的军官总是受人青眼的,两位军团长都客气地起身碰杯。

罗伯特似乎是情绪太激动,不小心将杯中酒晃出了少许。克里夫少尉眼明手快,立即从旁边的长桌上抽了一条餐巾递过来。

“谢谢。”罗伯特礼貌地对这位跟他一样面带伤痕的士官点头。

克里夫少尉腼腆地笑了笑,退后两步、转身――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比手掌略短的匕首,在他转身的瞬间,匕首递向了正举杯轻抿的汉米尔上校;当匕首突破汉米尔上校的喉部皮肤时,克里夫的视线甚至还停留在罗伯特中校身上,嘴角挂着和厅中所有人一样的微笑。

“噗――”

毫无防备的汉米尔中校喉咙上出现了一张嘴,喉管的切口平整得和他手中的酒杯一模一样。他那挂着矜持微笑的面孔浮现惊诧神色、并带有剧痛来袭的少许扭曲。

佩戴少校军衔的列长忽然前冲,从后侧方伸出手臂紧紧抱住汉米尔的双臂,让克里夫毫不费力地在汉米尔开裂的脖颈上又补了一刀;一起敬酒的士官没有人落后、大跨步冲到摆满美酒和食物的长桌前、掀起桌布、抽出一把把闪着寒光的短匕首。

就像是死神敲响了丧钟,不少站在长桌边闲聊的军官都将手伸向桌布下的匕首。这些人有的穿着帕特里克的军服,有的穿着钢牙的军服。

罗伯特的副官泰伦斯被汉米尔的喉管血喷溅了一脸,这个戴着眼镜的文职军官大惊失色,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上司,却见罗伯特面色如常,嘴角礼貌的微笑还没有沉下去,正小心地用餐巾擦拭袖口上的酒水。

“啊――”

“混蛋!你们干什么!”

泰伦斯眼角看到自家军团的一位列长伸手掐住自家军团的军官,有力的双臂发力、那个不久前还跟列长谈笑甚欢的军官脖子就被扭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小心点,泰伦斯,站那别动,你脚下有血。”罗伯特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泰伦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视线快速地扫过看似混乱却又似乎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屠杀的大厅、在身体缓缓倒下的汉米尔上校身上停留了一瞬,双腿发软、跌坐回沙发上。

大厅中的人在数十秒内倒下了接近四分之一,泰伦斯以为屠杀还会继续,手握利器的军官们却像是被人下了禁止魔法一样齐齐停了下来,沉默地搬运、集中尸体;他们甚至没有出声交流,却似乎非常清楚哪一些人必须死,哪一些人是同类。

泰伦斯急促地呼吸,肺部却很难享受到空气,他其实更擅长文政工作,从未上过战场,满眼刺目的鲜红几乎夺走了他的神智。

罗伯特终于擦干净袖口上的酒水,神态闲适地坐了下来。他的神情与这残酷的修罗场太不相符,使得泰伦斯难以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忽然间,一个有些冒犯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

二十几具尸体被集中在大厅中央,凶手们毫无犯下罪行的认知、纷纷汇集到罗伯特身前,列队行礼:“阁下,已清点完毕。”

“嗯,做得很好。”罗伯特微微颔首,面带笑意,扫向这群人的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侵略性,“――实在非常漂亮。”

在泰伦斯惊恐万状的注视中,罗伯特中校起身,一个个地检阅真正属于他、听命于他的中坚力量;他不屑于故作矜持,热情地依次询问他不认识的军官姓名,笑容比之前面对汉米尔上校时真挚百倍。

“嗯?还有一个啊。”咋一眼看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身影,罗伯特有些意外。

回应罗伯特的是克里夫少尉,他也露出意外的表情,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忽略了这个废物。”说着他大步走向角落,伸手随意地抓住那个贵族的头发、迫使他昂起头,手起刀落。

凯尔?撒克逊爵士直到呼吸停顿也没有恢复思考能力,汉米尔上校的喉管喷溅出大量血液时他就被吓傻了。克里夫走过来时他甚至看不清这个人的面部,更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和大好前程就此断送在一个农夫出身的泥腿子手上。

一墙之隔的静室,钢牙军团驻团主教木然地站在祈祷台前。他的脚边趴着头发花白、身披神官长袍的帕特里克军团主教,而在他的侧前方,站着一个炼金术师。

斯尔纳收起魔法球,掏出一张水之气息卡片抛到空中,手指划出水镜术的魔法符文。

“我这边干完了你交代的事。”斯尔纳对水镜中显示的人说道,“真是的,三天前我还跟这个老主教交流过品鉴美酒的技巧,你却要我亲自下手。”

“捞了那么多钱,总想着保持双手干净可不行。”镜中人不怎么客气,“你该去跟罗伯特见面了,别忘记你该做的事。”

斯尔纳耸肩:“好吧……可我还是得说,你选的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他指向神情木然的汉弗莱主教,“如果不是这位老兄机灵,篡权大计没准儿要多点波折。”

“那就请你代我向汉弗莱致谢了。”镜中人压根不理睬斯尔纳的抱怨,挥手中断通讯。

“现在――”距离紫荆军前线基地还有两公里的密林中,结束对话的安格斯转过身,“到我们登场了,诸位。”

179.安格斯

179

罪是失控的欲|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安格斯?末日审判。

两大协会的开拓团在二十小时前与南等人碰头,现在站在格洛丽亚帐篷里的,除了安格斯、南、西泽、霍根,还有金牌猎人莉迪亚与胖子布雷迪这俩人。

地位特殊的格洛丽亚坐在矮几后面的靠背椅上,安格斯独自站在格洛丽亚的右手边,在他的对面,西泽、霍根、甚至连莉迪亚和布雷迪都隐晦地选择了拱卫南的站位,隐隐与安格斯形成对峙之势。

暗精灵西泽与高原勇士霍根原本就是跟随南的人,而莉迪亚和布雷迪,则是在征伐乌鸦的过程中渐渐有意无意地与南拉近了距离――这也是迫不得已,安格斯这个人太过于让人忌惮,与他相比,显然是神圣骑士出身、品行正直的南?托莱更能让人放心。

安格斯的话音落下,霍根看了一眼南,识趣地出声:“那我和西泽就先去安排拔营、准备出发了。”他说完就拉开门帘走出去,西泽紧随其后。

莉迪亚和布雷迪互相交换眼色,由莉迪亚站出来说道:“安格斯先生,我们要进入紫荆军的营地里去?”

知道安格斯具体计划的人只有格洛丽亚,连南都只是自己摸索猜测到了一些端倪;在外人看来,这次的行动就像是安格斯这个疯狂的家伙参与了紫荆军内部的叛变计划――哪怕这个计划对自身有益,两大协会的人也难免惴惴不安。

“当然不是。紫荆军的前线基地还没有那么大规模。”安格斯模棱两可地回答,“只不过在他们稳定下来之前,我们不插一手以后就再没有这么合适的机会。”

莉迪亚和布雷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心中怒骂着这个故弄玄虚的黑魔法师,“我们并未得到罗伯特中校的明确表态,安格斯先生,请理解我们的顾虑。”女人说话总是比较方便,在安格斯面前强势地做出这种发言,至少布雷迪就没有这个勇气。

安格斯微微偏头,奇怪地:“我以为我们之前已经沟通得非常清楚,莉迪亚女士。你们希望得到什么样的表态?”他将手摊向布雷迪,布雷迪连对视的胆色都没有就把脑袋垂了下去,“难道说两位愿意旗帜鲜明地站在钢牙军团这一边?”

莉迪亚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很有些不舒服,她总不能承认两大协会更愿意在事情尘埃落定后毫无风险地介入此事,这种要求太过可笑。这个金牌猎人在自身所处利益集团内的发言权显然比布雷迪那个脓包要来的大,眼角余光瞟向沉默不语的南,她挺直了背脊:“恕我冒昧,我们承认钢牙军团实力强大,罗伯特中校的才能也让人钦佩。但是,紫荆军拥有四个师。”钢牙军团只不过是紫荆军第二师的一个团,以一团之力挑战四个师?这比坦率地说出自己自私的想法更可笑。

安格斯理所当然地说道:“是的,莉迪亚女士,所以我们拖到现在才准备与之汇合。”他的话中懒得带上讽刺,但这句话很明显让莉迪亚和布雷迪不自在;顿了顿,他又很随意地,“毕竟,我们合作的对象可以是钢牙,也可以是紫荆军。”

这个发言是莉迪亚和布雷迪完全没有考虑过的,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瞠目结舌地盯向安格斯,又无声地对视,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寒意。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这一次莉迪亚失去了看向南的勇气,咬了下嘴唇说道,“……既然您如此说,那我们这就去准备拔营。”

两大协会开拓团的代言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出帐篷的,格洛丽亚看了眼垂下的门帘,放下茶杯、将手肘支在矮几上:“短期内他们俩都得躲避着你了,安格斯。”

“我只是不希望合作期间的伙伴太过膨胀。”安格斯向她微微颔首,“你知道,不能自控的欲|望是自毁的剧|毒,还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格洛丽亚奇怪地笑了起来:“这一次你倒是错怪了他们,的确,两大协会的家伙们又想占便宜又不愿意挑战风险,但任何人对着你这个家伙都很难毫无顾忌地放任欲|望。”

安格斯眨了下眼睛,一秒不到就理解了格洛丽亚的意思,有些意外地看向南。

始终没有出声的南?托莱,也正向他看过来。

这个年轻的神圣骑士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得与他的年纪不相符。

“原来如此。”安格斯背负双手,与南对视,“很有年轻人的行事特征。莉迪亚的底气不会毫无来由,以他们那贪婪又畏首畏尾的风格来说……只能是得到了某种支持。”

南微微点头:“……我只是告诉他们,如果必须要有某人、某个群体做出牺牲,我会是第一个。”

“呵……赞美献身精神。”安格斯不以为意地轻笑,“女士,你的追随者似乎认为他可以用他的人格魅力去感化那些愚钝的家伙们,将他们集聚起来……形成所谓的‘力量’?”

“并不是。一群羊能踩死狮子,但对巨龙无计可施。”南对于安格斯的轻视并不意外,自嘲地坦白,“即使我不去主动说服他们,安格斯先生也早就准备好了让开拓团乖乖就范的办法了吧。”

“哦?”安格斯终于舍得看向南,习惯性的嘲讽语气,“这是作为神的仆从的觉悟?”

南一点儿也不隐藏自己的想法,坦率地道:“我们没有对付洛因的办法,而你有。”

安格斯有些意外,就算是拥有阅历的中年男人,要坦诚在倾注心血的领域内能力不足也是很艰难的事;他的视线在南的面部停留,这个年轻人的神色中没有不甘和懊恼,坚定的眼神中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犹豫。

他似乎成长了,安格斯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表面上,他依然略带讽意地问道:“这算是摊牌吗?”

南下意识地将微微颤抖的手藏到身后,他并不愿意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特别是在这个男人面前:“你可以这么认为,安格斯先生。”深吸一口气,南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我冒昧地揣测……你愿意亲自将我带回来,是有着你的考虑的。”

安格斯不置可否地一扬眉。

“我愿意配合,安格斯先生。如果你看得上我的潜力,我愿意配合你的计划。只要是……”南忍不住想要移开视线,但他知道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只要是以亚尔维斯?洛因?林赛为目标,我请求能为你效命。”

安格斯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格洛丽亚。

“我可什么都没有向他透露过。”格洛丽亚微笑中带着自豪。

“这就让我觉得惊叹了。”安格斯转向南,没有掩饰他的惊讶,他并不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是大多数情况下懒得给出反应,“这是你权衡之下的结论?还是一时热血冲头?”

权衡并不是什么好词,和圆滑一样并不被年轻人喜爱。但现实是,懂得权衡利弊,才是走向成熟的唯一标准。

“我的家乡被划入了洛因的领地。如果我什么也不做,当洛因积攒起足够实力正式发起叛乱时……以杰佛里城的地理环境,毫无疑问会在第一时间陷入战乱。那时,无论我能找出多少个袖手旁观的借口,无所作为的我也将成为罪人。”如果他没有离开家乡、如果他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那么他大可以在战乱来临时携亲友躲避。但他既然知道和平假象下的不安定因素,他就没有任何理由逃避,“我想,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安格斯转过身正面朝向南,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优带稚嫩气息的青年。不知不觉中,这个愣头青一般的神圣骑士面容上沾染了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淡淡沧桑。他那过于坦率的直视让人有些不愉快,但也到不了厌恶的程度。

安格斯微微拉起嘴角,他确实是不喜欢不能被利益驱动的人,那会让他必须多付出一些精力去掌握计划施行的力度。但同时,他也喜欢充满勇气的灵魂,这能让他从看腻的灰色世界中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很好,南。”黑魔法师向神圣骑士露出了微笑,那是不带讽刺、还稍稍有些欣赏的笑意,“我接受你投向不可知世界的勇气。”

一小时后,由神圣骑士南?托莱带领的两个冒险者团队抵达了紫荆军前线基地。钢牙军团长席尔维斯特?罗伯特接见了这批实力不凡的民间人士,并在前线基地西侧面的山坡上划出一片营区提供给这两个冒险者团队。

“我个人非常欢迎诸位参与未知地下城探索,只是目前基地草创,条件比较简陋,首批种植面包树还未出产,短期内我方无法提供主食。”罗伯特中校站在会客厅中央与冒险者团队代言人南?托莱握手,言辞恳切、态度亲和。当然,这种亲切是带有高高在上俯视意味的,“有些难以启齿的是,基地中不久前发生了虫群入侵事件,这会儿才刚刚结束清理工作,没有余力招待诸位,还请不要介怀。”

被允许进入基地高墙内的只有南、霍根、莉迪亚与布雷迪等寥寥数人,虽然立即就见到了主事人罗伯特中校,但从中校的态度来看,显然没有与几人坐下来平等对话的兴致。

“冒昧打扰已经十分惶恐。”南仿佛看不出对方热情态度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外音,微笑着点头道,“夜色将近,我们也当抓紧时间扎营,并不敢耽误中校阁下。”

罗伯特中校是有些腻味的,出头谈话的人不是莉迪亚也不是布雷迪,反倒是个年轻得过分的小子,这让他开始怀疑那个幕后黑影的用心:“感谢你的理解,托莱先生。如能邀请几位参加明日晚间的酒会,我当不胜荣幸。”说话间,罗伯特中校锐利的目光扫向莉迪亚和布雷迪,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莉迪亚与布雷迪自然不会给他回应,只是恭敬地还以微笑。

几分钟毫无营养的寒暄,罗伯特中校就招来他的亲卫将南等人客客气气地送出基地高墙外。

“这家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铁门关上,布雷迪装模作样地抱怨道。

“我们先回去吧,不抢在天黑前完成扎营可不行。”南并没有被羞辱的感觉,他隐约猜到自己是安格斯挑选的“接替者”之一,但现在的自己只能算是在这个计划中横插一道。回应两大协会的刻意亲近、主动向安格斯摊牌,都是为了争取到小小的主动权;既然最基本的目的已经达成,他并不介意遭受难堪质疑。如果他气量狭小,那在明悟到莉迪亚与布雷迪利用自己的心态时早就该给气坏了。

“划给咱们的地方都是荆棘丛生的生地,光是清理出平整地面就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了……”布雷迪咋咋呼呼地抱怨着,直到莉迪亚出声喝止才把嘴闭上。霍根冷眼看他俩演戏,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跟着南的脚步。

罗伯特划给他们的营区虽然需要花费力气清理,但至少地面坡度不算太陡、临近水源;俩个团队的人忙忙碌碌到半夜,也平整出了足够扎营的地表。

安格斯的帐篷与格洛丽亚的帐篷是最早扎下去的,位于最高处、背靠密林。当清理营地的冒险者们结束工作、生火聚餐时,炼金术师斯尔纳借助密林遮掩来到安格斯眼前。

“罗伯特那老小子刚才冲我发了一堆火。”斯尔纳摘下斗篷后开门见山地说道,“他说你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去敷衍他,这跟商量好的不一样。”

安格斯窝在木制躺椅中,手上把玩着几棵魔核,“你的看法呢?”

“我很不喜欢你这种用反问代替回答的做法。”斯尔纳撇嘴,“我的看法还能是什么?你把南?托莱派过去,他有危机感了。”

“你不会跟他透露了什么吧?”安格斯懒洋洋地。

“那家伙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大大咧咧。”斯尔纳冷笑着说道,“这倒也不奇怪,认识你的人,不多用用脑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总是带着情绪,斯尔纳,这很不成熟。”安格斯慢悠悠地坐起身,“从天而降的金子会砸破幸运者的脑袋,罗伯特如果连这点都看不开,毫无道理地认为他必须拥有特权……那他就毫无价值。”

“让他产生这种错觉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斯尔纳冷笑更深。

“我可没有欺骗他,只不过人只愿意听信他想要相信的话而已。”

斯尔纳不想跟他谈这个,罗伯特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那个家伙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也不是斯尔纳关心的:“那么我呢?我从你口中听到的也仅仅是你认为我想要相信的话?”

安格斯抬手默发了个空间魔法、将整个帐篷罩住,而后他看向斯尔纳,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张口吐出一串发音奇异的魔族语言。

“格洛丽亚搜集到的地图原件,是我放出去的。”

180.安格斯

180

“魔界巨羊皮无需做旧,十年、百年、千年,不会有任何变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精灵族王室纹章稍微有些难弄,但并不需要全部……只要一点点残缺的纹章图案能够显示在本就不齐全的地图碎片上就行。”

“将印有模糊精灵族王室纹章的一小块儿碎片与刻印上古精灵文字的的盒子留在分别放置在三个拥有宫廷魔法师的国家,盒子需选择富含木系魔法气息的材质,埋于合适的地点。五十到八十年左右……受木系魔法气息影响的植物根系蔓延到埋藏地、接触木盒,异样生长,并引来宫廷魔法师……虽然耗时长久,但挖到这份地图碎片的人绝不会怀疑这玩意儿的历史。掩埋时的人工痕迹,在岁月洗礼下并不存在保留可能。”

黑魔法师轻描淡写地诉说着他在不知多少个岁月之前布下的阴谋种子,他唯一的听众在极短的时间内已大汗淋漓。

“……为什么一定要宫廷法师?”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斯尔纳难掩好奇心。

“当然是为了更好地扩散这个地下城的存在。”安格斯理所当然地说道,“行动力、影响力、对上古精灵文字有一定研究、认得出精灵族王室纹章,综合以上要求,还有比受王国供奉的宫廷魔法师更适合的人选吗?”

斯尔纳目光幽深,嗓音有些沙哑地说道:“那么……当你知道集全地图的人是飓风时一定很失望吧。”

“确实如此。我更希望先发现线索的人是赛因王国宫廷法师莫里斯·怒焰战狼——当然,那时候莫里斯还没有取得这个称号——又或者是别的欲|望更强烈、或是更忠实于服务王室的人。若能让某个王国倾力投入此事,那事情就会简单许多。”安格斯并不忌讳承认。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斯尔纳面部肌肉僵硬,“所以你如此热心地搅合切斯特前线的事——你利用了莫妮卡·豪斯曼那个女人的悲剧、以及赛因王的懦弱,把洛因拖进了你的计划里。”

“这倒是个巧合,虽然我原本也是打算收拾一下亚尔维斯·洛因·林赛这个人的。”安格斯有些遗憾地说道,“我个人更希望这份地图能晚几年面世,无奈飓风的行动力太强。当然,飓风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她能为心中的怜悯听命于我。而你,斯尔纳……”安格斯上身前倾,深邃瞳孔中映照出斯尔纳的倒影,“……我几乎能听见你心中疯狂的呐喊,你是否经常用‘我总会等到更好的时机’之类的话语来抚慰你躁动的、不甘于平淡的灵魂?”

斯尔纳喉咙中发出“咕噜”声响,呼吸也控制不住地急切起来:“地图是假的——那地下城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不是协助帕特里克军团开拓出入口了吗,这种大手笔的工程以个人力量怎么可能作假。”

“那就是说——”

“是的,斯尔纳。西大陆爱美卡斯各国王室秘藏的典籍中说的是对的,黑森林魔族的确存在起源之地。”安格斯低沉的嗓音充满了蛊惑,“光之神弗朗西斯·奥卡锡被祂所庇佑的生灵背叛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灭世者’、亦称为‘不朽者’的存在,就被奥卡锡用祂的神器封印在你脚下的地宫中。”

斯尔纳情绪激动、脸色通红,呼吸急促到几乎不能正常发音:“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你忘了吗,斯尔纳,我可是旧帝国的人啊……旧帝国王室覆灭,皇宫中的那把火就是我放的。”安格斯道,“为了求证此事,我还特意去了一趟巨人废土,那可真是趟不愉快的旅行。”

斯尔纳在巨大的兴奋之后是骤然而来的恐惧,眼神中的火热慢慢退去:“知道黑森林魔族起源之地传说的人,不会误解这个地下城的价值。安格斯,你似乎……太早告诉我这些了。”

安格斯笑了:“这是轻视,斯尔纳。你的野心确实了不起,在我看来却不算什么。你想要神器?还是想要‘不朽者’?”他的笑容淡去,目光冰冷下来,“世间顶级强者?开辟盛世的帝国皇朝?又或是得到让整片大陆闻风丧胆的恐怖之名?”

——你的器量,不过如此而已。

斯尔纳如遭雷击,安格斯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但他已经听懂了。梦想被轻视的愤怒、遭到重击的自尊、以及……如同被顶级掠食者睥睨的恐惧,让斯尔纳羞恼交加、不得出逼自己做出强势的冷笑:“我想要追求的东西,自然跟你这种疯子不一样。(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安格斯无所谓的地点点头:“那就让我拭目以待,斯尔纳,让我们来看看你究竟是拥有与野心匹配能力的强者,还是被自己失控的欲|望焚烧殆尽的蠢蛋。”

斯尔纳发现上当了,言辞挑衅激怒对方后掌控谈话节奏是再简单不过的伎俩,而自己关心则乱。他拼命地让呼吸平缓下来,用理智压过胸中狂热:“你对神器和不朽者毫无兴趣?”

安格斯傲慢地翘起脚,身体后仰,“你认为对我来说,取代某位国王是多困难的事?”

斯尔纳下意识地用握成拳的手挡住嘴,以避免说话时颤抖的嘴唇暴露他心中的不甘,“说得也是,你连……奥特莱斯帝国,都能拱手相让。”百年前全盛时期的安格斯·末日审判,手握最好的牌面,却将皇帝之位让给一个凡人小子,在斯尔纳看来,这真是再愚蠢不过……又让他忍不住嫉妒的事。

欲|望失控的第一步是对自身的错误解读。人类这种生物,对世界了解得越多,也就越容易迷失自身。安格斯嘴角慢慢浮起嘲讽冷笑,有些无趣地转过头:“别再纠缠那些无聊的事,斯尔纳,我想我没有义务去安抚某个人的不安,你认为呢?”

南将营区周边的地形踩了一遍,最后一个走回来用餐。格洛丽亚早就休息了,东和简呆在火堆边等着他。

“阿修呢?”南随意坐到搬来的石头上,问道。

“他到附近去转转……他说旁边基地里的血腥味太重,也许能引来个把……美食。”东说话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看在父神的份上,希望他别把吃剩的东西带回来。”

南轻笑出声,从东手中接过烤得焦黄的兽腿,“我以为跟尤纳尔呆了那么久,你已经习惯了,东。”

“怎么可能呢,我对尤纳尔的友好仅限于用餐之外的时间。”东连连摆手。

南扫一眼离东很近的简,好吧,为了能跟阿修沟通,至少他的哥哥现在已经不排斥简了。

托莱兄弟随意地闲聊了几句,间或有团队里的人过来向南询问一些问题,比如值夜的安排等等。对于这些琐碎的事儿南并不会厌烦,他明白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就必须要有同等高度的担当。

南不放心让简和阿修去跟别人一起过夜,为了照顾简的睡相,南的帐篷搭的比较大。当他卸下胸甲的链扣时简已经睡着了,无意识地从身体中蔓延出来的金色细藤爬满了一整面帐篷的帐面。南翻了条地毯出来卷成筒状丢过去,简飘舞着的金色细藤迅速翻卷、将卷起来的地毯拉到怀中抱紧,哼唧了两声睡得更熟。

南将木板平放在行李袋上充当桌面,从防水的兽皮囊中抽出硬皮笔记本,开始写今天的日记。这是离开家乡后唯一一个没有改变的习惯,只要条件允许,南就会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挑选重点记下来。

“……前线基地沦陷了,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输给了他心中的欲|望。在短暂的时间内,他或许会认为他已经是赢家……但愿从这种妄想中醒过来时,罗伯特不会后悔他的决定。”

“……我似乎也没有立场去同情谁。也许,我自以为是发现的真相,也不过是我想要看到的幻象。”

“……受恶魔蛊惑的人类,不能称为无辜。”

直至天色将明,阿修才摇摇晃晃地归营,进了南的帐篷后便倒头大睡。南不得不在他沉睡状态下把他半抱起来清洁面部、手臂,再给他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他就交给你了,简,等他醒来带他去东那儿弄吃的。”

“好。”简点头,“如果他乱跑,我就跟着东,对吧?”

“对,我的哥哥也要仰赖你保护。”南弯腰亲了下简的额头,拍拍他的肩膀。阿修的敏锐直觉不输给尤纳尔,还不会像尤纳尔那样一眨眼就跑得找不着;即使阿修分心,也还有简能为东的安全提供保障。

前往格洛丽亚帐篷的路上,南毫不意外地遇到“弄丢”了尤纳尔以致满头大汗的霍根,这个高原勇士责任心极强、并拥有与粗犷外形不符的细心,所有人都很放心地将后勤的管理交给了他。

“别着急,霍根,等会儿炖煮早餐时用铁板煎些肉,撒上酒、盐、多撒些香辛料,用扇子把香味儿扩散出去,尤纳尔闻到了就会自己回来的。”南安抚道,“对了,不要让尤纳尔往炖锅里丢乱七八糟的东西,即使他坚持。”

“呃……可是,南,他一个人跑出去的,守夜的兄弟们说天没亮的时候他就——”霍根焦虑。在大伙儿的认知中尤纳尔只是一个性格太过于跳脱的高阶斗士,而黑森林深处太过危机重重。

“他当然不会跑太远,也可能是故意躲起来不让人发现。我明白你有些难以理解,但尤纳尔那家伙其实跟调皮的少年没什么区别。”南只能模棱两可地僵笑。

霍根抓着头皮离去,西泽又匆匆跑过来。

“抱歉,南,这种事儿或许不该由我来说……但是布雷迪先生这样做会激怒的不仅仅是尼尔森。”西泽将南拉到营地栅栏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尼尔森?他与布雷迪能有什么交集?”南莫名,尼尔森是他手下的神射手小队头领,那个矮个儿游侠虽然有些骄傲,但性格中并不缺乏谨慎的一面。

暗精灵西泽脸上居然出现了尴尬,踌躇了一会儿才勉强地说出口:“你还记得我们与布雷迪的初次会面吗?”

南想起那次简被人哄骗到会所里的不愉快经历,也有些尴尬,“……当然。”

“尼尔森若是不说话,看上去也像是清秀的少年啊。”西泽苦笑。

“……”南顿时就被噎住了,好半响后才不可思议地,“布雷迪那家伙到底干了什么?”

“他在昨夜拜访尼尔森,送了一些酒。嗯……应该庆幸尼尔森不解风情?当时就召集了附近帐篷的几个神射手过去共饮。”西泽苦笑着摇摇头,“如果布雷迪能知难而退倒还好,但我刚才发现……他正在准备更多的酒。”

南也摇了摇头,心中有怒火在悄悄蔓延,“我明白了。这事儿就由我来处理吧,辛苦你了,西泽。”

告别西泽,南的脸有些发冷。尼尔森那么骄傲的人如果发现自己被觊觎,那绝不是一个玉石俱焚可以解决的事。他们这行人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处境,南不信布雷迪会不清楚。然而,在这种如履薄冰的境况中他居然还能产生这种不敬的欲|念,让南在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愤怒——如此污秽不堪的存在,竟也能在冒险者协会中爬上高位!竟也敢以身背负他人的性命和理想!竟能……如此无耻、如此傲慢!

“哦?南,你给我感觉不像是迎接清新早晨的年轻人,倒像是在走向角斗场。什么人让你这么恼火?”格洛丽亚还穿着睡袍,在长裙外披了件外衣,笑盈盈地冲南举起醒神的果酒。

“对不起,女士,我该在打搅你之前收拾好情绪。”南用力揉了下面部肌肉,走到矮几前盘腿坐下,“……关于之前的事,我还未曾向你道谢。”

“别这么说,看到我的小家伙变得成熟、变得更有担当,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南赫然低头,“以前的我确实让你操心了。”

“谁不是从鲁莽的年纪走过来的呢?”格洛丽亚微笑,“别说我了,就算是安格斯也有做蠢事的青涩时代,没人会因为你不够成熟而责怪你。”

南有些惊讶地看了格洛丽亚一眼,面露犹豫。

“抱歉,南,请别怪我自大。”格洛丽亚双手抱胸、手肘撑到矮几上,目光温柔,“没人会喜欢安格斯那种人,我也跟你一样。相对的,我们也不该让一个招人厌的人占据了我们太多的心思。让我们偶尔忽视他一下……并正视他某些值得称道的地方,好吗?”

——如果你太在意他,你会被你自己的思想束缚。

南听懂了格洛丽亚的话,心底那片隐约的怒火和压抑顿时被一股暖流取代。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说道:“是的,女士。”

结束谈话离开时,南在格洛丽亚的帐篷外站了一会儿。被人指出自己的缺陷是让人难堪的事,但也唯有承认这种缺陷,才能让人更进一步。叹息一声,南发现自己确实不够理智——他其实是没有理由暗自埋怨格洛丽亚对他有所隐瞒,他自己不也没有敞开来承认他在东的安全问题上已经开始不信任他人。且……这一次的谈话,他一点儿也没有提起过布雷迪的事。

“成熟”的代价或许就在于此,人们不再能肆意地就任何事情向人求助,而是必须自觉地背负起某些东西。

两大协会的开拓团,原本双足鼎立的莉迪亚女士与胖子布雷迪,在与南等人合并后不约而同地将带领权转交给了南。这倒不是他们已经无心争取主动权,而是感受到了那只黑暗中的手带来的威胁。

当夜在前线基地内草草准备的酒会上,布雷迪缺席,南与格洛丽亚、霍根、安格斯共同出席。

全身被黑色斗篷笼罩的安格斯显然是与热闹喧嚣的酒会格格不入的,好在紫荆军方面也没有真要搞出一场交际酒会来。依然是在基地内唯一的大厅中,不变的简陋长桌和单调的食物,参与的人数却比前一天少了很多,参与双方的立场也大大改变。

“安格斯先生。”

“安格斯先生。”

叫得出名和叫不出名的下属纷纷向斗篷下的人行礼,大厅正中主位上的罗伯特绷紧的面色更加难看,即使南微笑着上前致意,他也连最起码的交际笑容都挤不出来。

“托莱先生,格洛丽亚女士,莉迪亚女士,对于此地的气候是否还习惯?”说话时罗伯特顺手从旁边端了一杯酒,试图用杯沿挡住脸上的晦暗。

这个男人似乎已被愤怒吞噬、理智精神皆处于危险境况,这也不足为奇,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让他明白到名义上依附他的下属们事实上并不能如臂指使;舍下性命前程豪赌、原以为将获得独|立自主权力,却发现连屁股下面的椅子都来自他人的“慷慨施舍”,罗伯特还能保持平静对话已属不易。

“还不错。”出声的是情绪很少受气氛影响的格洛丽亚,飓风女士扫一眼空荡荡的、优带淡淡血腥味儿的酒会大厅,“是因有上古战场临近的原因吗?这附近的虫子不算太多。”

“那应该是……虫巢被挖掉的原因吧。”罗伯特身后的副官泰伦斯看了眼上司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活跃气氛,“友团的同僚挖掘地道时清理出比城市教堂还大的虫巢,巢身壁体极为坚韧,不输精铁。”

“是吗?”格洛丽亚没什么表情,她又不是真的想谈论虫子,“中校阁下,贵方希望我等如何配合地下城开拓工作?”

这句话点醒了罗伯特,没错儿,至少明面上两个团的兵力是受他控制的,而那些被莫名其妙的思想所蛊惑的士官们,并不具备站到台面上来的资格:“这需要我们双方共同协商,女士。出于保密需要,我可能无法公开目前进度详细,诸位也明白,之前的开拓工作中我方损失惨重。”

毫不客气地将帕特里克军团的功绩拉到自己名下,明明只比对面的人先到半日的罗伯特,在快速地理清局势后立即明智地将自己放到了占据绝对主动权的位置上。

格洛丽亚不出声,看了一眼南;南心领神会,当即说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中校阁下。我们对此地情形一无所知,正需要阁下指引。”

摆出低姿态的谦逊青年让罗伯特心情大好,他所需要的正是这个——他已经厌恶有别的蠢货压在他头上指手画脚了。

但似乎总有人看不下罗伯特中校拥有好心情,一名士官大步走进大厅,先行向角落里的安格斯躬身致意,而后快步走到罗伯特身前,举手行礼:“中校,豪斯曼阁下赶到了。”

没有称呼军衔、姓氏后面也没有爵位,罗伯特不悦地蹙眉:“哪一个豪斯曼?前线基地什么时候准许庶民进入了?”

士官并不畏惧这位军团长大人的权威,不卑不亢地回答:“是莫妮卡·豪斯曼阁下,中校。”

罗伯特差点儿握不住手中酒杯,目眦欲裂地看向大厅入口处先后进来的三人——前王国少将莫妮卡·豪斯曼及她的亲卫队长,还有那个整张脸都写满了狡猾无耻的炼金术师斯尔纳!

罗伯特绝不是一个空有武力的人,看到斯尔纳大大方方地在地下城地图原件主人格洛丽亚·飓风面前现身,他就明白了许多事——“哐啷”一声,不受力的酒杯落到脚下地板上,而以勇武闻名的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阁下,也在失手的瞬间瘫倒在高背椅中。

……所谓的地下城地图流失,竟也只是骗局而已!

181.安格斯

181

人并非受谎言欺骗,欺骗他的,不过是自身难填的欲|念。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安格斯?末日审判。

酒会大厅中除了“客人”们,还有三十余名士长以上军官。这些军官最少也有尉以上军衔、最年长的也不超过四十岁,是军团中真正的中坚力量。

罗伯特的失态在高级长官中是很罕见的,军团长级别的高级军官不仅仅是出身和资历足够就能担任,还需拥有一定的个人魅力和号召力;哪怕全军覆没,这一类的高级军官往往也能在自裁的最后一刻保住体面……而失魂落魄的罗伯特很显然已经没有能力保持住身为高级军官最起码的仪态和尊严,别说像个有风度的绅士那样笑着站起来与豪斯曼女士寒暄、得体地接受失败、昂首挺胸地退场,他甚至连从容一点儿的脸色都挤出不来。这并不是说他多么无能,恰恰是他敏锐的直觉和水准之上的逻辑思维能力让他彻底失去面对失败的勇气――他输得太惨,惨到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

莫妮卡?豪斯曼体态单薄、面容枯瘦,但她给人的气势却苍劲凌厉,行走间犹如划过风的刀刃;即使她有礼地回应着军官们的问候,那张其貌不扬的面孔也让人隐隐产生凌然之感、就算是冒昧地与她对视也会自觉失礼。

不需要任何人出声招呼、豪斯曼径直走到罗伯特座前站定,她居高临下地看了罗伯特一眼、又环视了周围的南等人,转身、面向角落中的黑袍人,以她那低沉得足以让初次听到的人心神荡漾的嗓音说道:“这还真是别样的欢迎仪式,安格斯。”

已经保持一个坐姿很久的安格斯稍动了动,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忽然分解成黑色雾气、隐没入他所穿的黑色长袍之中。他坐得很随意,翘着脚、面对这边懒散地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就像你见到的那样……现成的助力总比从头草创来得强。而且……”慢腾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安格斯环视一圈厅中军官,最后看向豪斯曼,“你不是已经习惯背负他人的理想了吗?”

失神状态的罗伯特听到这话的瞬间猛然抬头,空洞的双眼扫过本该只属于他的下属们,却见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没有一张是朝向他的、反倒是大多数都殷切地看向豪斯曼;那些充满忐忑期盼的面孔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敬慕,包括曾被他一手提拔、被他寄托了厚望的下属。酸软无力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羞恼、悔恨和耻辱感击败了这个本该雄心万丈的男人。在强者吸引依附者的游戏规则中,他确实无法跟前切斯特军总统领相比。

豪斯曼傲慢地笑了笑,目光凌厉地扫过所有的军官,猛然大喝道:“诸君,有谁甘为理想送死?!”

没有人说话,场下所有佩戴着军衔的军官们只是整齐划一地前迈了一步,齐刷刷地投过来的目光灼热得几近能烧伤灵魂――这就是最虔诚的宗教士兵在二次洗脑后最直接的体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豪斯曼,却因相信理想在她,而甘愿毫无保留地奉献忠诚――这可怕的狂热就像是被那虚假信仰欺骗的神明,向渎神者投过来的冰冷视线!

南忽然没来由地一阵颤栗、寒毛直竖,仅有三十余人的紫荆军军官竟让他感受到了震撼。

格洛丽亚的目光中闪过一阵不安,见识更为广博的她脑中奇妙地出现了一个想法:比狂热的宗教军队更加可怕的队伍,是不是就如同眼前这些人一样?他们中的所有人都间接或直接地了解到他们的目的和为了达到目标必须要去做的事,而对于他们那……在旁人看来有些不可理喻的目标,或说理想,他们是如此地深信不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仍旧镇定自若的除了安格斯,也只有豪斯曼了。这位从血与火的人生历程中成长至今的战术大师只是站在那儿就仿佛拥有与千军对峙的气势,这大约来自于安格斯曾经嘲弄般地用来形容她的“悲剧英雄情结”型性格;女人这种生物若是偏执起来,往往扭曲得让人灵魂颤栗,而她们若是满怀奉献精神,那又让最虔诚的信徒也不得不侧目。

“……我曾听过疯子的妄言,说诸神离去是舍弃人类之举,说其他的邪神都该被摧毁所有祭坛,让唯一庇佑着人类的父神荣光洒满大陆上任何角落……我本是相信的,可那些疯子们却让我渐渐产生怀疑。他们那些人光明正大地亵渎着神的名讳,又借着神的名字耀武扬威。他们说灾祸源自某个弱小的、无力保护自己的女人,说将她架上火刑架烧死人间便能得到片刻安宁。他们又说人类天生有罪,要我们忏悔、要我们祈求神的原谅,要我们供奉一切去献祭神,将他们口中那带来光明与温暖的父神描述成心胸狭隘的邪恶存在,逼迫着我们痛哭流涕、对他们那些‘真正’代表着神的人们唯命之从……”

豪斯曼负手踱步,她低沉的声线、醇厚的嗓音诉说着颇为狂悖之言,却似乎比某位恶魔在人耳边的低语更具蛊惑性。

“……我在北地联军战场效命那一年,北方教区教父冕下的信使曾从天而降……然而教父冕下不屑于参与这‘污浊’的战争,只要求我们将涌来的难民驱赶、不可令城中教堂受扰……”说到这儿,她轻蔑地笑了笑,“我国每年供奉圣地的大批供奉,竟不足以让国民受教堂庇佑。[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如果那些难民不是穷困贫民和破产的农场主、牧场主,北方的奴隶贸易又受军队掌握,神官们或许是愿意接纳的。

“当我调到南方,防守王国前线切斯特,我又收到南方教区教父冕下的信件,要我维护圣地与敌国的正常贸易通道,圣地不可缺少敌国之物……我自然选择拒绝,吾王之信任,岂能毁于吾手?”豪斯曼深深吸了口气,不无讽刺地,“诸君,这竟是神使……这竟是父神代言人的行止啊。”

不……她的话并不全对。无法继续保持冷静的南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她只是有选择地……说出对她有利的东西而已。而她在这个场合下说出这样的话,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顺利接管安格斯给她准备的“现成的助力。”

――可是她也没有撒谎啊!!南心中有更大的声音咆哮着大叫。

豪斯曼目光再次扫过场中的少壮派军官们,用一句疑问结束演说:“……据说紫荆军将成为圣地第十三只护教骑士团?”

“绝不。”一位面色涨得通红、五官中似乎正酝酿着绝顶怒气的年轻军官毅然地道,“绝不会的,阁下。”

克里夫已经泪流满面,紫荆军军最早选择了“堕落”的他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凸出,冷声道:“吾等已起过誓言,要让渎神者付出代价。”

又有仪态不凡、一看便出身贵族之家的俊美青年含恨出声:“阁下,渎神者当受神罚。”

豪斯曼露出微笑,她的相貌是很普通的,也可说成是难看,但当她自信地、充满气势地微笑时,她那有些丑陋的五官竟犹如闪烁着光芒。

“让我看到你们的决心,诸君。”

没有人愿意将视线在高坐主位上的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身上停留,体型高大的他明明就坐在那儿,却好像是不存在这个空间中一样。年轻有为的军官们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人生方向,他们的目光只能被真正的强者吸引。当这场酒会结束、当振奋的人们离去,最后走到罗伯特身前、将视线赏赐给他的,竟然只有安格斯。

罗伯特慢慢地抬起头,他的面部皮肤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松弛,野心勃勃的目光也不再锐利。

“我那肮脏的野心亵渎了他们远大的理想,所以我注定了要做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他沙哑着发出声音,嘲弄地说道

恶魔没有披着斗篷,所以他那平静到无情的视线堪比最伤人的利器:“……有两种人较为容易接触你所说的‘美梦’,一种是纯粹的理想家,一种是极致的野心家。”恶魔俯下|身,深邃的瞳孔让与他对视的人看见深渊,“但你两边都不沾。你只是个小心翼翼的、自以为谨慎的投机者。”

“哈、哈哈……”罗伯特眼眶中滚出绝望的水珠,哆嗦着道,“你口中的……如此不堪的我,不也费了你不少心机……来欺骗、暗算吗?!”

“我对待一次性的工具……总是特别有耐性的。”恶魔这样说着,竟满足地微笑起来。

莫妮卡?豪斯曼接收了罗伯特的遗产,过程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跟昨日那夸张的鲜血盛宴毫无可比性。当两个军团的士兵们看见走上指挥台的豪斯曼时,惊讶和疑惑在听清楚这个新任长官的名讳后变成了狂欢――她所经历的惨烈人生并非毫无意义,在这个国家的底层士兵中,她的名声带来的便利远超她本人的想象。

安格斯再次出现在豪斯曼面前已是三天之后,这三天里豪斯曼彻底整顿了前线基地,做好了迎接更艰险战争的准备;当安格斯在她房间中出现时,豪斯曼才刚刚停下连续四十八小时以上的工作。

“……放下武器,维克多。现在……最不想让我死的人就是他。”喝止精神紧绷的亲卫,豪斯曼捏着眉心放下羽毛笔,走出本属于罗伯特的办公桌,迎向披着斗篷的男人,“你应该也不需要茶点?我这里没人有工夫去准备这些。”

漆黑的斗篷化为青烟,安格斯自顾自坐到主人家的沙发上:“我很高兴你适应得不错,少将阁下。”

“去掉少将那个称呼吧,要友好谈话的话。”豪斯曼说道,“客套话更没有必要,你提出要求的时候,可没有好心地给人准备退路。”

“弄到这些兵力费了我不少工夫,我希望他们能更好地发挥作用……对于他们自身而言,清醒地迎接残酷命运也是比在麻痹中枯萎更幸福的事。”安格斯就不饶圈子了,对方也并不是需要小心翼翼地去照顾情绪的女士,“而像你这种有自毁倾向的人,把别人的命运绑到你的身上要远比你身后那个忧心忡忡的守护者费尽口舌更能让你活下去。”

“末日审判!”豪斯曼大怒。

“啊……不用那么大声,阁下,或许我应该等你休息充足后再来?”

豪斯曼花费了两秒钟的时间来按捺下怒气,沉声道:“用不着。”大约是对安格斯讥笑难以放下,她又说道:“仇恨也是支撑求生欲的良药,我无需你那可笑的‘施舍’。”

安格斯看了她一会儿:“真让我惊诧,当人们说出仇恨这个词时,可不会像你这样平静。”他又想了想,“我明白了,大约你自己也是清楚的,你对洛因的仇恨,更多的是迁怒。”

“那不关你的事。”豪斯曼冷哼。

安格斯很奇怪,他也不掩饰他的好奇,“若说女人为自己幻想中的所谓完美爱情迷失神智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你对赛因王的情感超出我的理解……直到现在你仍旧对他毫无恨意?”

“我确实相当失望……但那跟恨不恨没有关系。”豪斯曼不太想谈这个。

“失望是理所当然的。这一世的赛因王懦弱得让人匪夷所思,我想哪怕是一头极富攻击性的猪、或是地盘意识强烈的狗,坐在那张王座上也能比他干得更出色。好吧,也许是你认为他没有值得你去恨的资格?”安格斯挑眉。

“不要大放厥词!”豪斯曼再次大怒。

“我可没有胡言乱语,相信我,阁下,这种时候对你玩弄伎俩能有什么用处呢,我并不喜欢做无意义的事。”安格斯表现出一副更奇怪、更惊讶的样子来。

“……”豪斯曼忍不住磨牙,“他是王,我是……我曾是王国的军人。王国的军人效忠于王,是这么让你难以理解的事吗?”

“是的。”安格斯坦然,“或许有极度纯粹的感情存在,但那种东西往往保存不了多久。人心太过易变,不变的反而让人感觉奇怪。”

“那你就当我个是个不可理喻的家伙吧。”豪斯曼面无表情,她隐约发现眼前的这个家伙果然不具备人类的情感,又或是……在某方面有所缺失,“我希望我们能够不去纠结没必要争论的话题、谈一谈正事……若我对你有利用价值,希望你能坦诚地回答我的疑问。”

安格斯做了个请的动作,完全没有否认豪斯曼的第一句话。能被利用,而不是被当做一次性的工具,在安格斯来说……已算得上是给他人正面的评价。

“受你所蛊惑的这些士兵,你是否会将他们视为弃子?!”豪斯曼厉声道。

“没有人会舍弃顺手的工具,阁下。”安格斯说道。

这是很不礼貌的表态,但豪斯曼听后竟有种安心之感。她松了口气,直视沙发上的男人,“那么我也向你保证,洛因授首之前,这些士兵……包括我在内,会是你最便利的工具。以此为交换……”她咬了咬牙,狠下心道,“你要给能活到最后的人可以行走的未来。”

安格斯似乎是愣了愣,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在逼得豪斯曼恼羞成怒前他才忍住笑意,“当然可以,阁下。在以人性命取乐方面……我的口味相当挑剔。”

豪斯曼好像没有听到他恶劣的发言,而是蹙眉盯着他,好一会儿后才带着些不确定地说道:“……为什么我在你眼中看到了‘羡慕’?”

安格斯比她更惊讶,摸了摸自己的脸,意外地:“是吗?我表露出这种情绪了?”

“……我正在怀疑我的观察力。”豪斯曼眼神古怪,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把安格斯当人类看,刚才的对话更让她确认了这一点;现在安格斯忽然露出人性化的一面,她竟产生了微妙的不适。

“你赌上性命要博取洛因的人头,这种目标明确的道路即使遍布荆棘,想必你也可咬牙忍耐下去。你的敌人很明确,这很好……”安格斯坦诚,“这确实是让我羡慕。”

豪斯曼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发僵,她猜她这会儿做出来的表情肯定很不自然,“……你确实是个怪人,末日审判,我还以为你会嘲弄我的不自量力……又或是讽刺我眼界狭小。”

安格斯又再次低声笑了起来,这次他没有说话,自行起身、离开,丁点儿的眼角余光都对房间中的两人欠奉。

维克多快步关上房门、锁死,又连忙倒回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豪斯曼,“您该休息了。”

“的确……谢谢了,维克多,请把我送到床上,我没有走路的力气。”豪斯曼扶额苦笑,刚才一直偷偷撑在桌面上的手臂这会儿虚弱得无法给自己提供支撑,“我真是……刚才是我的幻觉吗,那个黑魔法师,难道真的……还是人类?”

维克多沉默了一阵,低声道:“不……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人’,早就忘记自己也是人类这回事了。”

冒险者们的营地依然在前线基地之外,只不过三天来拓宽加固了很多。

简的睡相依然很糟,无意识中放出来的藤蔓把阿修整个人都捆成了毛毛虫般的造型、当成卷起来的毯子那样抱了起来,南尝试着“解救”阿修反倒被他抱怨了几句,也就不管他们俩了,坐到帐篷角落翻出笔记本,提起几次笔又落下,没能写出一个单词。

反反覆覆地思索了三天,南大约想明白了莫妮卡?豪斯曼出现在此地的原因。那位忠诚的前王国少将终究没有憎恨赛因王,将她那无处发泄的愤怒转向了洛因。而已经没有退路的这两个团的士兵,也是逼迫那位前少将就范的筹码。

压抑是必然的,想要给予人们救赎的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们义无反顾地踏进深渊。不自量力、自视甚高、天真、幼稚、愚蠢……等等自我厌弃的情绪让南的精神不堪重负。

“神啊……”南无声地呢喃着赞美诗中的篇章、将脸埋进手掌中。他不想绝望,因为如果连自己都开始绝望,就更没有资格谈拯救,“……这些迷途的羔羊,他们毁于自身的罪,他们必将为这罪行受罚,却也应当得到救赎……给他们一道光吧,让他们的灵魂卸下重复,给他们一盏灯吧,让他们有前进的方向……”

忽然间、一道无形的力量受莫名的吸引力冲击而来,祈祷中的南只觉后脑一疼、瞬间晕了过去。

“嗯?”刚刚走到营地附近的安格斯略显惊诧,停下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力;这时,只穿着睡袍的格洛丽亚驾驭着风力从她的帐篷里飞了出来、风风火火地冲到安格斯面前。

“蠢货!不要带着一身激荡的失控精神力到处乱走!”格洛丽亚显得有些狼狈,一只手捂着额头,“幸好我刚刚结束冥想,你那乱串的精神乱流差点儿把我弄出毛病来,你这白痴!”

“抱歉……我没有意识到我失控了。”安格斯抬手划出魔法符文,身周混乱的能量流消散无踪。他这个等级的高阶魔法师即使不带有敌意,力量失控时也会无意识地攻击那些精神力足够高的人;若对方恰好进入冥想,没准儿还会影响到对方的精神领域。

格洛丽亚瞪着眼睛打量他,“你在傻笑什么?”

“我在笑?”安格斯意外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似乎是这样……看来我今天的心情不错。”

“你是白痴吗……”格洛丽亚怒气难消,扭头就走,“算了,看到你那张蠢脸真让人不快。”

没人察觉到祈祷中的南受到了攻击,当安格斯躺下、进入梦乡时,以古怪身姿蜷缩在地的南忽然全身一震、浑身大汗,就像是在瞬间经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然而,这并没能让南清醒过来。

混沌之中,南的意识仿佛被什么力量撕扯着、让他忽而感觉痛不欲生、忽而虚弱无力、像是自己要消失了一样;模模糊糊中似乎有种危机感让他很不舒服、却被莫名的力量牵扯着、不由自主地渐渐靠近一道让人望而生寒的庞大黑影。

不知过了多久,南的意识慢慢地凝聚起来,让他恢复少许知觉,“看见”了周边状况――

一望无尽的碧蓝色的水,远处似乎与天际相连。

“……?!”南感觉自己还是有些迟钝,他想要摸摸自己的头部,当他产生了这个意识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没有躯体――是的,他似乎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存在,漂浮在一望无尽的水面上。

赛因王国是内陆国家,南并没有见过大海。但当他的注意力放到那并不平静的水面上时,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认知:这是海,比大陆更广袤的海。

这种认知出现在他脑中,他的听觉和嗅觉似乎也恢复了;虽然自己没有身体,但他却能听到海风的声音、浪花的声音,还有那浓郁的、从来没有嗅到过的海水腥味。

南失措地四下张望,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一望无尽的海面上什么都没有,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能不能移动。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看到船。巨大的帆船,比大教堂还高、比圣地的神殿还要大的木制帆船。

他的思维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这艘庞然大物般的帆船是怎么出现的。下一刻、他似乎受某种力量控制、身不由己地被拉扯进了船上。

堆着粗大绳索、凌乱木箱子的甲班上有邋遢的水手在聊天,船舱中的过道狭窄得只能容许两人并行,空气中交织着刺鼻的腥味、尿骚味、食物腐败味、来来往往的水手仆役身上的体臭味……

不受控的移动停下来时南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比家里的狗笼子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间中,铺着灰黑色床单的木床就占了这个房间空间的一半;南还没能从那些气味的刺激性中回过神来,也还未来得及细看房间里的场景,脏兮兮的木门就被推开了。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面那个满面刀疤、只有一只眼睛,身上穿得还算整齐,但散发着的气味儿也让人不敢靠近;后面那个要好很多,至少衣服上没有污渍、头发里没有爬着虱子、胡子也修剪得比较整齐。

这俩人像是看不到南,独眼的那个一脸讨好地对后者谄笑,手指向小床:“这个就是从那艘船上抢来的小崽子,您看,是布龙菲尔德大陆人种。”

“啊……真不错,稀有品种!”后者发出惊喜的叫声,贪婪的目光里似乎倒映着成堆的金子。

南的视线下意识地顺着独眼龙的手指看过去,而后,他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黑发黑瞳的小男孩抱着脏兮兮的枕头缩在床角,稚嫩的小脸优带迷茫。

182.他的路

182

昏暗的灯光,海水特有的水腥味,浪花翻卷、拍打窗体的声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南从非人类的浮空视角愣愣地看向那个缩在灰黑色床单上的小男孩,脑中“嗡”的一声、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是……安格斯的脸。

稚嫩的、脆弱的、迷惘的、恐惧的……一切不该出现在安格斯身上的情绪呈现在那具弱小的身躯上。他看起来最多只有六、七岁,胡子修剪得比较整齐的海盗船长满意地打量了他的面部后,嫌弃这件商品“太过幼小、卖不出好价钱”,刀疤脸独眼龙不得不拍胸脯保证他可以把这小东西养大点儿、当船航行到爱美卡斯大陆时刚好可以参加奴隶贸易。

他们那龌龊的声音在南耳中只是蚊子的嗡嗡叫,南全部的集中力都放到了神似安格斯的儿童上——他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强大和自信,所以他一时间难以把这个脆弱的小男孩跟安格斯划上等号。

这个空间的时间……有些诡异,在南发怔的时候时间快速地流动,小男孩在夜晚来临时彻夜哭泣、又在刀疤脸独眼龙送来食物时赶紧抹去泪痕,他似乎已经知道不能在他人面前轻易地暴露脆弱的一面。

日夜疯狂交替,固化在虚空中的南默默地注视着被困在这狭窄房间中的小男孩。他从床下扳了一块木板、将其中一头在木门的铁框上磨出尖头;他在油腻腻的地板上来回行走,想让自己不失去逃跑的能力;更多的时候,他被无尽的孤独折磨,慢慢地忘记了怎么流泪。

三百多次日升月落,小男孩身体变高了一点点,胳膊壮实了一点点,却失去了很多……比如孩童应有的活力,比如生动的表情。

时间的流逝对于南来说快到转瞬即逝,但对于真切地经历了这一切的小男孩,这是难熬的、如同噩梦般的时光。

终于……枯燥的日夜流逝中出现了调剂品,快要靠近爱美卡斯大陆的这艘海盗船遭遇了势均力敌的敌人。思想几乎被凝固的南感觉到外间的异样,他漂浮而出、看见另一艘更巨大的船只与这艘船接舷,彪悍的海贼们咬着砍刀、凶恶地扑上甲班。

惨烈的厮杀持续了半个多钟头,南看见那个胡子总是修得很整齐的海盗船长被人用短矛掷穿了喉咙、看见那个刀疤脸的独眼龙被人砍掉双臂后踢下大海。胜利者欢呼雀跃、兴致勃勃地准备接收战利品,南猛然想起那个神似安格斯的小男孩、连忙退回那件笼子般的房间,却看见已经有人先一步闯入。

这是个高大健壮的女海盗,头巾上还冒着他人的鲜血热气,胳膊上绣着与刀疤脸独眼龙不同的纹身。她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拿着磨尖的木片、如幼犬般跟她对峙的小男孩,“……布龙菲尔德人?”

小男孩静静看着她。

女海盗冷笑,“你这种人当不了海盗,小子,你那张脸只能去给恶心的贵族老头子当玩具。”

小男孩忽然将手中木片尖头部分刺向自己的脸,从眉骨处深入皮肤、用力向下拉,粗糙的木刺在他精致如人偶的脸蛋上留下恐怖的、如同蜈蚣般的不规则伤口。(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唔……啊……!!”他终究……是个小孩,毁掉自己的脸用掉了他所有的力量和勇气,面部血肉模糊的他跌坐在地,痛苦得全身发颤,却还能用倔强又……渴求的眼神看向那个女海盗。

他短短的人生经历让他知道女性是比较心软的,而他也唯有用这种办法来解除自身的困境——如果他不想被别人随手杀掉、又或是用那种讨论商品的口吻讨论他的话。

“哈哈哈……好!不错,你现在有当海盗的资格!”女海盗大笑着上前一把抓起小男孩的后领,粗暴地将他拎了出去,“但你得先从打杂做起,直到你能有伤害自己之外的人的能耐!”

南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明白到了——那个小男孩确实是安格斯,幼年时代就拥有成年人狠厉的安格斯。

南没有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也没有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进入这种观察安格斯过往经历的角度,他的脑子混沌一片、懵懵懂懂,只能被动地接受他所看到所听到的东西。

安格斯在海盗船上做打杂,和同层次的人争夺淡水、抢厨师倒到垃圾桶中的残羹剩菜,他以面部的自残伤痕获得了“蜈蚣”的外号,海盗船上的人殴打他、欺负他,但并没有轻视他。当他长高到足以挥动砍刀的年纪,他和成年的海盗们一起跳上商队的船帮、砍杀比他更高大的护卫,用别人的头颅来提升自己的地位,成为被海盗们承认的同伴。

他的皮肤嗮得黝黑,四肢变得粗壮,面部染上风霜。渐渐地,他成长到超过了南所见到他时的年纪、过了三十岁、四十岁,耳鬓的黑发慢慢花白。

他成为了这艘大船的船长,又收服了爱美卡斯大陆东海岸的数只海盗船,成为最大海盗船群体的总统领。

在他五十岁时,南从他的脸上已经找不到曾经那个黑魔法师的模样了,粗粝的皱纹爬满他的面颊,花白的胡须盖住他曾经让人心颤的面容。

船长蜈蚣开始力不从心,他总算是把注意力从征服更多的海域商队转移到追随他的年轻船员们身上。他将船队带到一个小渔村般的港口停留下来,用他多年积累的财富将这个渔村建设成新兴的城市,让他的船员们成为这个城市的建设者和拥有者,迁移附近的流民为领民,与别的城市建立沟通和贸易渠道。

六十岁的船长蜈蚣得到了这片港口所属贵族的封赐,以几千个金币的代价获得了代表荣誉与地位的姓氏。他从曾经的船员中挑选出优秀的继任者,将其收为义子,把代表贵族的姓氏和这座城市的未来传给他。

七十岁的船长蜈蚣躺在城外小院中的躺椅上等待死神来临,他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遗憾,不是谁都能从待售卖的宠物走到他今天这一步,他对于死亡的召唤毫无畏惧。

南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是的,他身上没有安格斯那诸多的光环,但全程见证了这位老人一生的南,也并不认识他非得要像安格斯那样……他已经做得很好,以一个普通人的立场、做到了许多人穷极一生也只能望其项背的事。

南忽然觉得安格斯这样死去也不错,至少这样的他是有着充实满足的人生的,哪怕是面临死亡的最后一刻,他枯朽的面容也是如此地有生气。

南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眼前这个等待死亡的老人确实给他一种幸福、宁静、祥和的满足感。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这座小院的木门被人推开了。

躺椅上的船长蜈蚣撑起上半身,和南一起看向来客。

走进来的……是个穿着黑色长袍的陌生施法者。这个人走到船长蜈蚣身前不远处站定,用一种古怪、无礼的目光上下打量,轻笑:“我感应到强大的灵魂,却只是个等死的老人?”

“你是谁?”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老人衰弱地问。

陌生的施法者一脸戏谑:“我是谁不重要。但让一位施法者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是件失礼的事。”说着他掏出古怪的小瓶,拔开瓶塞,“反正你的生命所剩无几……那就用最后的力气来试试看能否让我满意吧。”

虚空中忽然出现两只半透明的大手,一只手粗暴地捏开老人的下巴、一只手举起小瓶倾倒。

老人耷拉的眼皮猛然大睁,双手掐着喉咙费力地想要出声、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出气声;他全身的皮肤肌肉剧烈地抖动、关节不受控地痉挛、皮下的青筋和血管如同蚯蚓那样扭动起来。

“生命元素、恶魔原血、半神原血和魔核混合,是否能延长垂死之人的性命呢?我一直想要求证,奈何寻不到灵魂足够强大又愿意舍身的试验品。”

“没想到在这种偏僻的乡下也能发现合格的试验道具。”

陌生施法者的声音让南极度愤怒、愤恨,当他双目发红地瞪向那可恨的家伙时,他心中却又清醒地明白这不是他的情绪——他正在被别人的情绪所感染。

南将视线转向老人,他已经从躺椅上滚落到地面上去了,他的身体佝偻、弯曲如虾米,全身每一处皮肤、肌肉、血管、骨骼都似乎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

陌生施法者坐到了老人之前躺着的躺椅上,兴致昂扬地观察试验品的状况。不知过了多久,这个陌生施法者笑了起来,抬脚将正面朝下的“老人”踢翻过身,兴奋地一挥拳,“成功了!”

南也惊诧地看着“老人”,不……现在叫他“老人”或是“船长蜈蚣”都已经不合适了——他的头发依然雪白、但发根处是黑色的,他的身体恢复到年轻人的状态,至多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连年轻时暴晒出来的黝黑肤色也变得如玉般洁白、年幼时在自己面部划下的伤痕更是消失无踪。

除了发色……这个满头大汗、无力地瘫在地面上的人,和南记忆中的安格斯完全重合;只是当他睁开眼睛时,那双太有生气的瞳孔……与平静到让人心悸的末日审判有太大区别。

兴奋过后的陌生施法者露出了惊艳神色,慢慢蹲下、用手指抬起安格斯的下巴,“原来如此,布龙菲尔德人……传说中媲美精灵族美貌的远东人种?不不……你可比奴隶市场上那些远东商品完美得多。”

不能动弹的白发青年用被愤怒染红的黑红色瞳孔注视着他。

陌生施法者似乎很喜欢被这样注视,他连声音都愉悦起来:“别担心,作为商品的话,你不过就是几百个金币而已。作为试验品,你却价值无双。”

他附身凑近安格斯,哑着嗓音声音说道:“你喝下的药剂万金难求,希望你能明白我在你身上押了多大的注。如果你撑不过试验或想要逃走,我就把那座城市夷为平地。”

安格斯略嫌瘦削单薄的身影站在燃烧、倾塌的法师塔前。

南在他身后不远处,与他注视同一个方向。

在几十年的岁月中……带给安格斯无尽痛苦的疯狂炼金术师,终于是□□掉了,和他的法师塔一起。

不……现在的安格斯还没有名字。作为疯狂炼金术师那地狱般的实验中唯一存活下来的试验品,他只有一个名为“奇迹”的代号。疯狂的炼金术师想要研究出除了将自己转化为巫妖的永生之道,他厌恶肮脏的黑魔法、也不愿意变成什么享受都得不到的骷髅。实验成功后的安格斯让他看到了曙光,但在接下来的实验中,他那以“生命元素、恶魔原血、半神原血与魔核”提炼而成的炼金药剂,却只能让试验品变成一块块碎肉或转化为无灵智的低级恶魔。他不甘地研究安格斯,切割肢体、剖腹观察内脏、喂食剧毒……绝望地发现这个他自己起名为“奇迹”的试验品确实拥有了不朽的生命,却无法复制。

“奇迹”忍耐着超越人类极限的痛苦存活下来、以顽强的意志力保留着人类的理智。他翻阅疯狂炼金术师的炼金笔记、用一切身体可以活动、大脑可以思考的时间饥|渴地吸收魔法的知识。熬了足足几十年的时间,他自己熬成了二阶魔法师、也熬到了干掉那疯狂炼金术师的时机。

“奇迹”一直看着法师塔彻底倒塌,才拉上斗篷离开这个噩梦之地。海盗生涯培养了他坚韧的意志,幼年时的遭遇让他能够容忍让人发狂的孤寂,但他的心还有生气,摆脱了这个噩梦后,他开始思念……那座他一手建造起来的城市。

南跟随安格斯回到那座港口小城,几十年的岁月让这里的人气更加鲜活、人声鼎沸。“奇迹”用手捂住围巾遮住面孔,怀念地慢慢走过他规划的每一条街道;南感受到他舒缓平静的心,这一刻的“奇迹”放松而愉悦。

这种放松……一直到“奇迹”走到最大的市场区时才消失。

“打杂蜈蚣”上的船是不干奴隶交易的海盗船,他们干掉所有与奴隶交易有关的海盗和商船、打劫商队时只向普通贸易的商队收取过路费,这个传统一直持续到“打杂蜈蚣”变成“船长蜈蚣”、“城主蜈蚣”。

但现在……曾经的“蜈蚣”、现在的“奇迹”驻足观望,所见到的……是成群的奴隶被奴隶贩子挥着皮鞭驱赶进市场区——或者说,人市。

183 他的选择

91

南看到了安格斯的眼泪。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安格斯的名字,但他已经有了安格斯的影子。

如同幼犬那样弱小、用自残来求取生机时他没有哭,成为“蜈蚣”的那些艰苦残酷的岁月里、他没有哭,被当成“奇迹”的漫长折磨中、他没有哭。

而现在,面对着一片荒芜凌乱的坟地,他的泪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滴。

他的老伙伴们、老伙伴们的后人、他寄以厚望的继承人、那个优秀继承人的子孙……曾经那些征服大海的勇敢灵魂们,结束在这片杂草丛生的乱葬岗。

坐拥地利之便、安逸发展的繁华港口城市多么让人心动,没富过三代的海盗后人又如何是积累无数辈斗争智慧的贵族们对手。“船长蜈蚣”消失后不过十年,这座城市的拥有者们就在各方势力挑拨下展开了内斗,而内斗的结果,是让这座城市及其周边领地“回归”真正应该拥有它的权力者们怀抱。

“奇迹”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城市、这座支撑他熬过炼狱的精神寄托,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再承载他的梦想。

站在那个落寞身影后的南,受他的悲伤和愤怒影响,几乎喘不过气来——原来真正的痛苦不是一阵一阵地发作,而是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在淹没着人的头顶、挤压着人的心和灵魂,让人痛不欲生。

“奇迹”在这座城市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南其实早就失去了时间概念,只是他觉得这段时间应该不算短。

还不是安格斯的奇迹在街头徘徊、在建筑间穿梭。他杀了一些人、救了一些人。南能感觉到他多变的情绪,他有时候几乎要被愤怒和恨意控制、有时候又陷入迟疑和迷惘。他胸中充满破坏|欲和仇恨,却又在看到城中儿童无忧笑脸时迷失。他其实并不懂得什么是真正幸福的生活,在他的人生记忆里,他没有拥有过那种奢侈的精神体验。但他知道这座城市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它无声地庇佑了许多人、给了许多人平静的生活……至少他知道那些孩童、少年们比曾经的他来得幸福。比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都要强大的人掌握着这座城市,也让这座城市继续庇佑需要它的人们。

他还是想要复仇,但并不是用太惨烈的方式,只是为他被玷污的理想和守护找一个发泄处。他向大海告别、回到疯狂炼金术师的法师塔——塔下的地下室并未受到毁损。

他向魔法求取力量。

没有引路者的他魔法之道并不顺利、他也不是传说中那些惊才绝艳的天才,他的魔法天赋或许还比不上一些魔法学徒,但他拥有无限的毅力——以及不死的生命。

反噬的魔法将他的肉|体撕成碎片,他也只需休息数月、数年便能回缓过来,虽然他的身体会因过度强烈的伤害而逆转时光变回无力的少年、乃至孱弱的幼童,但至少他还能活着、还能去做活人才可以做到的事。

究竟过了多少岁月?南已经完全没有时间上的认知了,在魔法之道上艰难前行的奇迹想必也是如此。

奇迹再次来到他的城市,然而……他终究没有得到复仇的机会。

在他慢慢强大的岁月里,这座日益繁华的城市吸引了周边领地的豺狼……马贼、海盗、强势的贵族、乃至于王室;太多次的战争让这座城市几成废墟,连繁荣的奴隶市场都不再有车队出入。

在船长蜈蚣用二十年的心血开拓出贸易商路哺育这座城市之前——这一片太过贫瘠穷困,就算是用手段夺取到城市的贵族领主,也没有保护好这座城市的资本和武力。最终,它只能被毁去,也只得被毁去……唯有如此,这座畸形繁盛起来的城市才可求得它的安宁。

奇迹在这座空城中徘徊数日,南感受到他的心中一片死寂。

他没有仇人了,那个贵族领主死得比他的老伙计们还凄凉,尸骸都没有留下。

他也……没有目标了。

权力者追求永生,追求的是享受权力的年限。对于痛苦的人来说,永生是……无法逃离的囚笼。

迷惘的灵魂没有归处,他所向往的大海,成了他不敢去靠近的禁区——他疯狂地思念他的伙伴们、思念他仍旧是“人类”的岁月。没有人、没有任何存在能回应他的思念,他甚至……不记得承载他思念的人、物,离他而去了多少年。

孤独……

孤独……

时间已经没有意义,南只能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人们的服饰和风俗习惯在改变。离开海岸后漫无目在大陆各处游荡的奇迹又见到了许多人、经过了许多城市。人类社会的文明在缓慢进化,城市的城墙越来越高、街道越来越繁荣,极少数人的人衣着鲜亮,昂贵的丝绸缎面、绚烂的染料,装饰着这些人们华贵雍容的生活。

但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他们和……古早之前的同类没有多大区别,他们居住的仍旧是泥土粘合的房屋,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薄衣仍旧不具备防寒保暖的功效。

奇迹在某个城市停下,这座城市正涌动着权力者之争的暗流。有个年轻人自称是过世城主的私生子,拥有城主继承第二顺位权。第一顺位权继承人只是老城主的侄子,而这个年轻人展现出了比侄子更优秀的能力。

奇迹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了某人的影子,虽然在他记忆中那个优秀的继承者已经面容模糊。他身而为人的一面悄悄焕发新生,他帮助这个年轻人赢得了继承争夺战。

南能看出经历了这场争夺战的奇迹稍稍恢复了一些人气,离开这座城市时奇迹很明显地鲜活起来。他继续在大陆上流浪,偶尔杀一些人、偶尔救一些人。他认识了几个朋友,有底层的平民、有贵族的子嗣、有游历的施法者。

奇迹似乎又恢复到了充满求知欲的青年时代,潜伏学府去学习人类社会的文化、又或是向某位有名气的施法者求教魔法的知识。未知领域的探索和发掘让他的灵魂鲜活起来,如果能顺利地继续下去,或许有一天他会成为大陆上闻名的魔导师。

这种鲜活持续到他再次路过那个年轻人的城市。

三十年……或者是更短的时间吧!那个让奇迹恢复生气的、充满理想和热情的年轻人已经大腹便便、面部全非,他通过联姻娶到出身高贵的妻子,豢养数量远超过他父亲的情人,并毫不犹豫地把私生的子女当做工具——他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头的,他不愿意让这些连他自己都嫌弃低贱的私生子女重复他的道路,他不想看到这些因他的骨血而生的私生子女从他身上夺走名誉地位——曾经的底层经历让他在这个方面尤为坚定。

他曾经承诺过的所有理想都没有实现,这座城市的贫民区污水横流、城外乱葬岗白骨遍地;而他、这个从底层走上来的“年轻人”,在短短的岁月洗礼后养出颐指气使的气势、高贵优雅……的举止。

奇迹的愤怒似乎染红了整片天空,南被他过于强烈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原来,安格斯也是有过这种情绪炽烈的时期。

将城主撕成碎片的奇迹无声行过暗夜街道,有个女人在棚屋中抱着孩子哭泣。

“乞求神明……救救我的孩子……我愿将我身心奉献……给我的孩子一片面包吧……”枯瘦憔悴的母亲呢喃抽泣,她身上遍布梅|毒脓疮,这样的她即使出售自己、也没有人敢于跟她交易。

奇迹在棚屋外停步,他看着那个女人。

“神啊……神……求求您……”

“宝贝,你醒一醒……”

女人怀中的孩子……早就已经冰凉了。

奇迹收回视线继续前进。

夜晚的城市轻易暴露出它脆弱不堪的一面,下城区里,无数人彻夜不眠。

有赌徒将壮汉带进家中,以妻子的身体换取几个可怜的铜币。这些钱,会成为赌徒下半夜“回本”的赌资。

有嫖不起娼妓的男子在侵犯他年幼的子女。

有饥饿浑浊的眼睛在窥探夜归人的行囊。

有人盯着锁链下的奴隶,计较这头货物还能卖出几个钱。

有……无数的罪恶。

也有无数乞求神明俯首的傻瓜。

人们或靠劳力、或靠幸运获得餐桌上的面包,用餐前,他们虔诚地感谢,说这是天父赐予他们的食物。

当他们没有劳力、又或是不够幸运而饥肠辘辘时,他们也同样虔诚地祈祷,仿佛祷告词会让饥饿自行消散。

神……不会俯首!

奇迹站住脚步,抬头看向天际。

他在最脆弱最无力的时候何尝不是日夜祈祷,但最终拯救他的,是他自己!

神不会回应任何可怜虫的祈祷!

奇迹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刚刚将某个人撕碎。

他握紧拳头,胸中的愤怒和恨意忽然间消散。

无用的、毫无意义的情绪,不能改变任何事。

正如再虔诚的祈祷也求不来神的垂怜。

南心头一缩,安格斯暴烈的情绪不再影响他,他却没有感觉放松,而是心中发紧。

前面那个男人正在改变。

他正在杀死自己。

184 他的选择

184

“……南?”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

又有个物体擦过自己的面颊,触感……很熟悉。

南张开眼睛,入目是帐篷的顶部。僵化的视线似乎不受控制,身体也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南十分费力才能将视线往下拉、同时稍微偏转脖颈。

“简……”下意识地喊出熟悉的名字,南被自己哑得可怕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想做出点儿反应,但他的耳边猛然地发出嗡嗡的声响、震得他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同时又有许多东西冲进了他的意识中,强硬地灌输进他的脑子里。

——奇迹杀死了自己的一部分,作为海上男儿生存了几十年的、热情的、富有冒险精神的那一部分。但生命总是渴望被延续的,于是奇迹在大陆上狂奔,他想要求得一个证明:一个生命确实是有价值、有意义的证明。

然而……所谓的永生,其实就如同追求不到的女人那样,只有在你的手触摸不到的时候你才感觉她对你是如此重要。智慧生物对于永生的追求,其执着其实也只是美在追求不到的那一点上。

拥有永恒生命的奇迹是痛苦的,永恒的生命,以及永恒的痛苦。

人类,矮人,精灵,兽人,半兽人……他到各个大陆旅行,接触各个种族、各个族群,哪一个族群都不能让他感觉到被救赎。智慧生物的本性是如此的卑劣,纯洁和美好只能保持很短的年限,之后便是难以忍受的、漫长的腐朽。

宗教只能欺骗寿命短暂的、愚蠢的人类,生存年限仅仅比人类长点儿的矮人们都只把他们的火神当成对抗精神的载体。奇迹在人生的前几百年就明白了这件事。

智慧生物族群比起食物和生存更向往更期待战争,这是奇迹又用了几百年才明白到的事。

进入黑森林深处时他哭笑不得地发现人们的恐惧之源“魔族”,竟然是他在漫长岁月中见过的最和平的生物。

宗教的谎言、人类自己的谎言,战争,准备下一次的战争,智慧种族的历史一再重复,愚蠢地和他们的祖先犯着一样的错误,不知悔改——也从不停息。当有人意识到这种错误时,他们的应对居然是更改历史,试图让后人明白他们这一代人完美无瑕。

在旧帝国仍旧强盛的年代,他遇到了一个人类——

“南?”

南浑身一颤、艰难地将思维从脑中涌入的大量信息抽离,勉强聚焦视线集中到简身上,这一次他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喃喃念出他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叫出过的名字:“……简。”

感觉上已经很陌生的稚嫩面孔懵懂地看着他,南却精神一阵恍惚、眼前有另一张陌生的脸慢慢将简的脸覆盖。

“……安格斯。”南低声喊出一个名字。

黑色头发,棕色眼睛,瘦削的面颊,以及标志性的、北方草原民族旺盛的体毛。

“安格斯”这个名字的真正主人,是一个赛利亚人。旧帝国皇族分支中的偏远血脉,没有继承权也没有任何爵位,甚至在他父亲那一辈因为触怒了某个大公家的子嗣,唯一能代表高贵血脉的姓氏也被剥夺。

这个“安格斯”是奇迹再次踏入人类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人,能认识他,奇迹感觉很……幸运。

是的,幸运。这个赛利亚人拥有身为智慧生物的一切美好品质,虽然他看上去像是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的粗鲁莽汉、过于刻薄的长相很不受人们青睐,但他的灵魂高洁,让奇迹在认识他后又对人类这种生物产生了期待。

初次会面时,这个赛利亚人朝着奇迹丢过来一块面包,然后抓起码头上的烂泥糊到奇迹脸上。

“……不要顶着这张脸四处乱走,你这个蠢货,你不知道赛西斯人是这片地头上最值钱的好货色吗?”

刚受过伤的奇迹此时正处于衰弱期,少年般的外表,以及不到平时百分之一的实力。只是码头工人中一个小工头的“安格斯”向奇迹提供了庇佑,用他的说法,奇迹的眼睛很像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是位被落魄贵族子弟的父亲强奸的女奴隶,一件从布龙菲尔德大陆运来的“货物”。这件货物本来是某个大公的私生子预定的,因被人半路截走曾大发雷霆。

奴隶贸易中布龙菲尔德大陆的商品一向很受欢迎,尤其是十分少见的远东人种——以黑发黑瞳、柔和精致的五官著称的赛西斯人。出色的赛西斯商品在单价上与海族人鱼不相上下,但很少有爱美卡斯人能够精准地念出赛西斯这个族民。“安格斯”有着与外表不符的精细。

这片码头上受“安格斯”庇佑的并不仅仅是奇迹,“安格斯”所有的收入都用来给被玩坏后抛弃的玩物们治疗花柳病上。当然……他的钱并不太多,所以经常做的只能是让这些下体都已经溃烂的可怜人们在死前能吃几顿好点儿的食物。

“……南?南?”简再次呼唤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怎么懂得人类脆弱身体构造的他这会儿也发现到南的状况不太妙——溃散的目光、颤栗不止的身躯,以及因痛苦而扭曲的五官。

“你真的很吵……”阿修翻了个身懒洋洋的支起胳膊,“怎么了简,现在还没到应该用早餐的时候吧?”

“我不知道……阿修,南的样子很奇怪。”简失措地道。

“好吧……”阿修还算是对南比较在意,抬脚踢开简无意识地四下散开的金色藤蔓,以古怪的姿势爬了过来,看清全身绷紧的南后他眯了下眼睛,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没事儿,简,只是一点儿精神乱流……嗯,至少我看上去不像是坏事,你瞧,南比昨天长大了不少呢。”

“是吗?”简眨巴下眼睛,稍微放松了点儿,但再看一眼浑身抽搐的南,他总是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只是这样吗?”

这两个非人类都缺乏对人类这种生物的正确理解,简的年纪换算成人类只是个幼童,而阿修……魔族天生的天赋能力让这个种族的肉|体和灵魂都远远超过其他智慧生物,南的精神力一夜之间膨胀数十倍在他看来也只是普通魔族的水准,所以他压根不觉得这种状况有多么惊悚。

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不超过一小时南就会死于精神力暴走、灵魂彻底崩溃,好在他们这个营地里能够察觉到这种异常的不止是两位非人类,很快,一声熟悉的咆哮就响了起来:“啊——该死!我说过不要让你那身激荡的精神力影响到我!安格斯!!”

天色微明,这声咆哮吵醒了营地里绝大多数的人——大伙儿对飓风女士时不时的暴走倒是很习惯了,能让他们稍微惊讶下的也只是格洛丽亚对某个危险人物的直呼其名和不敬;紧接着很多人听到了暴风呼啸撕裂布帛的声音,主管营地后勤的高原人霍根头疼地捏了下眉心,飓风女士的帐篷大概又要换新的了。

卷着一身狂风冲到营地中央的格洛丽亚身形顿了顿,先是看向安静的安格斯的帐篷,再转向周边空间隐约出现不稳现象的南的帐篷,暴怒的表情变成了惊愕。

带着疑惑掀开南的帐篷门帘,格洛丽亚的视线顿时被纯正的金色填充——她还是头次看到简睡迷糊时的模样,无意识地飘舞的金色藤蔓简直要把帐篷内的空间淹没了。当然……她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这上面移开、转向了激荡精神力漩涡的中央,那个精神力已经膨胀到失控边缘、出现崩塌迹象的青年骑士。

“——见鬼!”

南并不知道自身性命岌岌可危,他已经迷失在对于人类、乃至大多数智慧生物来说太过于庞大的记忆之中。安格斯并不是会向人敞开内心的人,他的过往比想象力最丰富的人所能想象的还要久远——就连与他相处年限最长的尤纳尔,对他的生命轨迹的了解程度也不到他全部人生的十分之一。

普通的智慧生物三十年的时光就能变得面目全非,精神坚韧如尤纳尔,三百年的岁月过后也已经想不起——或者说拒绝去回忆当初的自己。

阅历是人生的财富,也是……难以背负的重担。

安格斯以布龙菲尔德奴隶身份出现在奴隶船上时,海盗们才刚刚把大陆通用语带到爱美卡斯大陆。

他的城市毁灭之时,这片大陆上的人们还未曾学会如何在陆地上将粮食运送到数百里之外。

他在各大陆、各种族间徘徊时,宗教战争的主阵地才刚刚转向人类内部,在各个世俗王国中攻城掠地,许多国家还不存在于大陆版图上。

他进入旧帝国时……离北方战神诞生还有二百年。

虽然每个智慧生物种族都号称是最接近神的造物,但智慧生物个体的精神力承受终究有极限。十倍于尤纳尔这个半神的记忆量,南在意识被唤醒后没有瞬间暴毙已属幸运——超过三千年的岁月浓缩在单独个体的灵魂内,恐怕只有人间之神才能承受这种精神负担。

人类的寿命短暂,精神要比脆弱的肉身来得强大,也正因如此,当人类的精神出现问题时肉|体往往也会随之崩溃。格洛丽亚冲进帐篷时南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灵魂膨胀带来的负荷,体表皮肤开裂、口鼻出血、呼吸若有若无,格洛丽亚先是被肉眼可见的精神力乱流震傻了眼,再看到南的本体状况时飓风女士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魔法女神在上!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简已经被南口鼻流出的鲜血吓傻了,慌乱地:“我、我不知道,女士,南、南刚才还好好的——”

“好了简我并不是在责怪你,该死,神圣骑士也会出现精神力失控吗,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蠢事——简,把你的东西挪开一些让我过去!”格洛丽亚挤到南的身边,中间还踩了趴在地上的阿修两脚,“到底是……该死,他这是一口气吞了十个魔核吗?不不不,我看起码得吞一百多个才能有这种效果——你们两个小王八蛋,谁在南睡觉的时候往他嘴里塞过东西?”

“没有、真的没有!”简很用力地摇头。

“好的好的我相信你快把你的这些玩意儿收回去、你又放出更多来了简!”

“对不起——”

阿修花了点儿时间才从地上爬起来坐好,他少有地绷着脸、正经地看向格洛丽亚:“人类,你的态度是在说明南有危险?”

格洛丽亚正忙着从手环里往外掏药剂,没有理会阿修嘀咕着什么,朝简叫道:“去把安格斯叫来、噢别忘记了让安格斯让人去喊斯尔纳,该死,我可没有带修补精神力的东西、这些药剂对非施法者有没有用还是两说呢——算了你帮我压住南、他这样子我可没办法保他的小命!”

“啊?!”简对于人类通用语的熟悉程度已经不亚于使用母语,格洛丽亚的话把他吓坏了,体表延伸出来的金色藤蔓瞬间暴走、将抽搐的南绑了个结结实实。

格洛丽亚额头上浮起青筋,还没等她吼出声就见南喷出一大口鲜血并以发音怪异的单词喊出一个名字:“……安格斯!”

“安格斯!”

“安格斯!”

南的意识深处,是拥有“安格斯”这个名字的赛利亚人躺在血泊之中的画面。

“安格斯”死于一件很细微的小事——身体中来自母亲的卑微血脉让这个赛利亚皇族的边缘人学会了谨小慎微,虽然他没有享受过一天优越的生活,但他能理解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是怎么看脚底下的蚂蚁的,所以他从来不会去做让自己身处险境的蠢事。

但他运气真的不太好……当他为了几个钱币的外快替人清理阴沟中的臭水垃圾时,他挖出来一具腐烂的尸体。

尸体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本着一贯的谨慎“安格斯”没有对外宣扬,只是沉默地将尸体运送到城外,和对待他经常在码头捡到的那些可怜虫一样将其埋葬。

谁也想象不到……这具尸体是某个贵族家少爷对自家的仆人施加的惩罚,那位少爷曾经宣扬要将这个得罪自己的仆人永远沉在王城最脏最臭的水沟里。那根本不是“安格斯”所能接触到的层面,他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位少爷的誓言。

来自码头小工头的“挑衅”不是一位贵族少爷能够忍耐的,这位少爷很直接地表达了他的不满,于是就有试图讨好这位少爷的人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大人物们可不屑于亲手去捏死一只蚂蚁,那对他们来说太不体面了。

力量仍未恢复的奇迹找到“安格斯”时,这个曾经健康强壮的赛利亚人已经血肉模糊到让人难以辨认了。

平静地看着“安格斯”的奇迹表面上和周围看热闹的路人差不多,好奇的目光,与周围人的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倒霉的家伙”、“太好名气和出风头就是这种下场”、“这次可没有人对他说什么安息了”之类不痛不痒的话。

奇迹甚至还能冷静地观察着路人们的反应,包括那些曾经受过“安格斯”恩惠的人、依赖“安格斯”庇佑的人、洋洋自得地来检验成果的凶手、只是符合着周围人议论声的麻木面孔、漠不关心的冷漠的脸……等等。

站在奇迹身后的南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这个人……现在已经是安格斯了。

没有可称为愤怒的激烈情绪,也没有什么厌恶、愤恨、反感、怜悯之类的感受,他的精神世界稳定、深沉、晦暗,如深海一般厚重,但海面平静无波。他站在人群之中看着人类这种生物的众生相,随后他跟不认识那个赛利亚人一样安静地离开了现场,隐没在旧帝国王城阴冷肮脏的小巷中。

过了一些岁月……安格斯的力量恢复到巅峰期,他的外表也不再是少年人模样。他敲开了王城内某户人家的大门,仆人来开门时他报上名讳,他说:“我叫安格斯。”

清理掉一批人类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太简单了,比他思考“如果那个赛利亚人没死的话他该怎么与他相处”还要简单。

奇迹……不,安格斯看上去和之前的表现差不多,只有与他共享视觉和精神领域的南知道,那个赛利亚人的死,让安格斯丢弃了他……身为人类的那部分,他把身而为人的那一部分自己彻底地杀死了。

他正式地用冷酷的目光看待各个种族的智慧生物,他开始思考一些可怕的、傲慢的东西,探索他之前并未曾关心过的领域——

赛利亚皇族某位亲王的藏书室中,他用轻蔑的眼神嘲笑关于这个辉煌帝国过去的历史。

一户农家的地窖里,他找到了这户人家的邻居失踪多年的一对儿女。

和人类嘲笑半兽人是带毛的野兽一样,他在半兽人的部落中翻阅到对人类历史的歪曲污蔑版本。

一位精灵族的长老,将某个不听话的森林精灵村子整村作为奴隶售卖到兽人王国。

……

……

接替了安格斯这个名字后,安格斯更加活跃地在游走在几片大陆上。从他的视角中南看到了智慧生物这个整体对于生命、对于神的各种各样的亵渎和轻蔑。

南也看到了……丢弃作为人类的身份后,安格斯是如何地肆意妄为——刺杀教皇算得了什么,他甚至干涉了两次兽皇和一次精灵王的交替,就在他遇到尤纳尔之前的短短两百年间。

当他再次踏足旧帝国时……他不是过客,他带着摧毁整个帝国的勃|勃野心前来。他在各个城市游历,寻找适合的棋子,直到他遇到一群没有名字的流浪少年。他不惜自残实力,将外形退化到少年时期。这群少年很快落入他的手中,他为其中一个起名为:尤利尔·萧。

之后他又遇到一个更适合的少年,这个少年似乎来自异界,拥有着连他也稍逊一筹的思想。短暂的犹豫后安格斯出手“调整”了尤利尔·萧的性格,去除他本性中野心的那一部分。安格斯想看看异界人是否能为他带来惊喜。

但很遗憾……异界人失落在女人温软的手臂中。相比本土人,异界人的精神意志并不坚定。安格斯放弃了延续这个异界人寿命的想法,毅然离开。

他继续游历,多次尝试,多次失败,多次调整,多次尝试……他脑中疯狂的念头随着失败次数的提升越来越热烈,这大概是让他不会在漫长的岁月中迷失自己的唯一手段。

如果能让人慢慢地、花费一些年月来接受安格斯的记忆,这也许是很不错的好事——年长者的可敬之处,本就源自岁月中沉淀下来的可贵阅历。但在一夜之间将这些塞入某个个体的精神世界,这就跟试图将一片湖水装进茶杯差不多。

南根本无暇去体会这宝贵的阅历,他的整个精神领域都正在被庞大的情绪击溃。他没有安格斯那种经历三千年岁月洗涤沉淀的坚韧神经,事实上,安格斯的每一段经历拿出来都足够让正常人发疯。

格洛丽亚给南灌了一些药剂后视图用自己的精神场安抚南激荡失控的精神力,现在的南周身游走的能量跟她这个高阶施法者相差无几,她的行为非常冒险,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犹豫。浑身以可怕频率抽搐的南在她的努力下似乎稍稍稳定了一些,体表皮肤的开裂趋势稍稍缓和,但格洛丽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南紧闭的双眼,正缓缓渗出血泪。

“南……安格斯!安格斯!”魂飞天外的格洛丽亚不管不顾地喊出声来,眼内出血是恶劣的预兆,这标示着南的脑部受到了伤害。

“……冷静点,女士。”又有人掀起门帘,弯腰走了进来。

安格斯的状况看上去也不是很好,他就像是刚淋了一场大雨那样浑身湿透,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得可怕,汗水将额前的头发粘在了一起,狼狈而虚弱。格洛丽亚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下,用力地眨眼后再次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你到底……不对,就算你是现在这种状况也不可能有人把你逼到这种境地,更何况我并没有感受到营地内有交战的魔力波动,那就是说,你、你对南做了什么?!”

安格斯看了眼被金色细藤塞满大部分空间、已经无处下脚的帐篷内,用眼神示意飓风女士不要忽略了守在南身边的简和阿修,想要在木灵和魔族的守护下攻击一个神圣骑士可没那么容易:“如果非要以正义感为标准确定谁是受害者,我认为这很难界定,女士。以具体事实说明的话,我的精神领域被人窥探,并‘拿’走了一部分……但让我也感觉遗憾的是,这位客人貌似受到了我的‘邀请’。”

185 他的选择

91

南看到了安格斯的眼泪。?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安格斯的名字,但他已经有了安格斯的影子。

如同幼犬那样弱小、用自残来求取生机时他没有哭,成为“蜈蚣”的那些艰苦残酷的岁月里、他没有哭,被当成“奇迹”的漫长折磨中、他没有哭。

而现在,面对着一片荒芜凌乱的坟地,他的泪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滴。

他的老伙伴们、老伙伴们的后人、他寄以厚望的继承人、那个优秀继承人的子孙……曾经那些征服大海的勇敢灵魂们,结束在这片杂草丛生的乱葬岗。

坐拥地利之便、安逸发展的繁华港口城市多么让人心动,没富过三代的海盗后人又如何是积累无数辈斗争智慧的贵族们对手。“船长蜈蚣”消失后不过十年,这座城市的拥有者们就在各方势力挑拨下展开了内斗,而内斗的结果,是让这座城市及其周边领地“回归”真正应该拥有它的权力者们怀抱。

“奇迹”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城市、这座支撑他熬过炼狱的精神寄托,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再承载他的梦想。

站在那个落寞身影后的南,受他的悲伤和愤怒影响,几乎喘不过气来——原来真正的痛苦不是一阵一阵地发作,而是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在淹没着人的头顶、挤压着人的心和灵魂,让人痛不欲生。

“奇迹”在这座城市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南其实早就失去了时间概念,只是他觉得这段时间应该不算短。

还不是安格斯的奇迹在街头徘徊、在建筑间穿梭。他杀了一些人、救了一些人。南能感觉到他多变的情绪,他有时候几乎要被愤怒和恨意控制、有时候又陷入迟疑和迷惘。他胸中充满破坏|欲和仇恨,却又在看到城中儿童无忧笑脸时迷失。他其实并不懂得什么是真正幸福的生活,在他的人生记忆里,他没有拥有过那种奢侈的精神体验。但他知道这座城市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它无声地庇佑了许多人、给了许多人平静的生活……至少他知道那些孩童、少年们比曾经的他来得幸福。比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都要强大的人掌握着这座城市,也让这座城市继续庇佑需要它的人们。

他还是想要复仇,但并不是用太惨烈的方式,只是为他被玷污的理想和守护找一个发泄处。他向大海告别、回到疯狂炼金术师的法师塔——塔下的地下室并未受到毁损。

他向魔法求取力量。

没有引路者的他魔法之道并不顺利、他也不是传说中那些惊才绝艳的天才,他的魔法天赋或许还比不上一些魔法学徒,但他拥有无限的毅力——以及不死的生命。

反噬的魔法将他的肉|体撕成碎片,他也只需休息数月、数年便能回缓过来,虽然他的身体会因过度强烈的伤害而逆转时光变回无力的少年、乃至孱弱的幼童,但至少他还能活着、还能去做活人才可以做到的事。

究竟过了多少岁月?南已经完全没有时间上的认知了,在魔法之道上艰难前行的奇迹想必也是如此。

奇迹再次来到他的城市,然而……他终究没有得到复仇的机会。

在他慢慢强大的岁月里,这座日益繁华的城市吸引了周边领地的豺狼……马贼、海盗、强势的贵族、乃至于王室;太多次的战争让这座城市几成废墟,连繁荣的奴隶市场都不再有车队出入。

在船长蜈蚣用二十年的心血开拓出贸易商路哺育这座城市之前——这一片太过贫瘠穷困,就算是用手段夺取到城市的贵族领主,也没有保护好这座城市的资本和武力。最终,它只能被毁去,也只得被毁去……唯有如此,这座畸形繁盛起来的城市才可求得它的安宁。

奇迹在这座空城中徘徊数日,南感受到他的心中一片死寂。

他没有仇人了,那个贵族领主死得比他的老伙计们还凄凉,尸骸都没有留下。

他也……没有目标了。

权力者追求永生,追求的是享受权力的年限。对于痛苦的人来说,永生是……无法逃离的囚笼。

迷惘的灵魂没有归处,他所向往的大海,成了他不敢去靠近的禁区——他疯狂地思念他的伙伴们、思念他仍旧是“人类”的岁月。没有人、没有任何存在能回应他的思念,他甚至……不记得承载他思念的人、物,离他而去了多少年。

孤独……

孤独……

时间已经没有意义,南只能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人们的服饰和风俗习惯在改变。离开海岸后漫无目在大陆各处游荡的奇迹又见到了许多人、经过了许多城市。人类社会的文明在缓慢进化,城市的城墙越来越高、街道越来越繁荣,极少数人的人衣着鲜亮,昂贵的丝绸缎面、绚烂的染料,装饰着这些人们华贵雍容的生活。

但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他们和……古早之前的同类没有多大区别,他们居住的仍旧是泥土粘合的房屋,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薄衣仍旧不具备防寒保暖的功效。

奇迹在某个城市停下,这座城市正涌动着权力者之争的暗流。有个年轻人自称是过世城主的私生子,拥有城主继承第二顺位权。第一顺位权继承人只是老城主的侄子,而这个年轻人展现出了比侄子更优秀的能力。

奇迹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了某人的影子,虽然在他记忆中那个优秀的继承者已经面容模糊。他身而为人的一面悄悄焕发新生,他帮助这个年轻人赢得了继承争夺战。

南能看出经历了这场争夺战的奇迹稍稍恢复了一些人气,离开这座城市时奇迹很明显地鲜活起来。他继续在大陆上流浪,偶尔杀一些人、偶尔救一些人。他认识了几个朋友,有底层的平民、有贵族的子嗣、有游历的施法者。

奇迹似乎又恢复到了充满求知欲的青年时代,潜伏学府去学习人类社会的文化、又或是向某位有名气的施法者求教魔法的知识。未知领域的探索和发掘让他的灵魂鲜活起来,如果能顺利地继续下去,或许有一天他会成为大陆上闻名的魔导师。

这种鲜活持续到他再次路过那个年轻人的城市。

三十年……或者是更短的时间吧!那个让奇迹恢复生气的、充满理想和热情的年轻人已经大腹便便、面部全非,他通过联姻娶到出身高贵的妻子,豢养数量远超过他父亲的情人,并毫不犹豫地把私生的子女当做工具——他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头的,他不愿意让这些连他自己都嫌弃低贱的私生子女重复他的道路,他不想看到这些因他的骨血而生的私生子女从他身上夺走名誉地位——曾经的底层经历让他在这个方面尤为坚定。

他曾经承诺过的所有理想都没有实现,这座城市的贫民区污水横流、城外乱葬岗白骨遍地;而他、这个从底层走上来的“年轻人”,在短短的岁月洗礼后养出颐指气使的气势、高贵优雅……的举止。

奇迹的愤怒似乎染红了整片天空,南被他过于强烈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原来,安格斯也是有过这种情绪炽烈的时期。

将城主撕成碎片的奇迹无声行过暗夜街道,有个女人在棚屋中抱着孩子哭泣。

“乞求神明……救救我的孩子……我愿将我身心奉献……给我的孩子一片面包吧……”枯瘦憔悴的母亲呢喃抽泣,她身上遍布梅|毒脓疮,这样的她即使出售自己、也没有人敢于跟她交易。

奇迹在棚屋外停步,他看着那个女人。

“神啊……神……求求您……”

“宝贝,你醒一醒……”

女人怀中的孩子……早就已经冰凉了。

奇迹收回视线继续前进。

夜晚的城市轻易暴露出它脆弱不堪的一面,下城区里,无数人彻夜不眠。

有赌徒将壮汉带进家中,以妻子的身体换取几个可怜的铜币。这些钱,会成为赌徒下半夜“回本”的赌资。

有嫖不起娼妓的男子在侵犯他年幼的子女。

有饥饿浑浊的眼睛在窥探夜归人的行囊。

有人盯着锁链下的奴隶,计较这头货物还能卖出几个钱。

有……无数的罪恶。

也有无数乞求神明俯首的傻瓜。

人们或靠劳力、或靠幸运获得餐桌上的面包,用餐前,他们虔诚地感谢,说这是天父赐予他们的食物。

当他们没有劳力、又或是不够幸运而饥肠辘辘时,他们也同样虔诚地祈祷,仿佛祷告词会让饥饿自行消散。

神……不会俯首!

奇迹站住脚步,抬头看向天际。

他在最脆弱最无力的时候何尝不是日夜祈祷,但最终拯救他的,是他自己!

神不会回应任何可怜虫的祈祷!

奇迹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刚刚将某个人撕碎。

他握紧拳头,胸中的愤怒和恨意忽然间消散。

无用的、毫无意义的情绪,不能改变任何事。

正如再虔诚的祈祷也求不来神的垂怜。

南心头一缩,安格斯暴烈的情绪不再影响他,他却没有感觉放松,而是心中发紧。

前面那个男人正在改变。

他正在杀死自己。

186 他的选择

186

南再次醒来时,意外地发现格洛丽亚守在他的帐篷里。看到

倒不是南认为格洛丽亚的关心太突兀而是守在一旁等着他人清醒这种脆弱之举与格洛丽亚太不过不符。不过对上格洛丽亚的视线时南才发现他稍微自作多情了一些并不是格洛丽亚将他视为精神寄托而变得软弱,而是她认为这样做对自己的安全更有利。

“安格斯应该不会想杀了我。”南试图撑着起身,没成功索性就着斜塘的姿势微笑着道。

“你啊你知道现在你是什么处境吗?”不知多久没睡过的格洛丽亚果然精力十足眼睛亮得惊人但那并不是因为高兴“所有人都能明白你这件事情是个意外,可意外并不是护身符。”

“抱歉女士,给我点时间让我思考一下我应该怎么说。”南歉意地表达了下自己现在并不具备理智地对话的状况,他的脑子被填塞了太多东西,不整理一下随意出言的话他担心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哈?”格洛丽亚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南真就视线下移、陷入沉思之中。

她自认对南的了解足够深甚至要超过南的亲哥哥东托莱,但这会儿只是短短的两句对话,她忽然发现她眼中的南陌生了起来不,不仅仅是对话之前的南确实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但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毛躁是难免的,比如他做好了万般装备去和安格斯对话时,露怯、紧张、焦虑总是无法很好地藏起来。然而现在南的态度中,沉稳并不是需要小心维持的姿态,而是自然地表现出来的态度。

南以不怎么绅士的斜躺姿势沉思了许久,久到帐篷外的人声渐渐变淡、以格洛丽亚的定力都有些焦躁起来的时候他才长出口气,慢慢地挪动酸软的胳膊缓缓坐起、拉开身上的毛毯,对着格洛丽亚微微躬身:“让你担心了,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是盘腿坐在垫子上的,南沉思的时间里她也在想着南的事:“让我先确认一下南,从你和安格斯的状态来看,你无意中侵入了安格斯的精神领域,并拿走了一部分,这是事实,对吗?”

“是的,我的灵魂中多了许多不属于我的东西。”南略作思考后谨慎地道。他原先并不懂得魔法师在精神领域、灵魂领域的研究划分,但谁让他共享了安格斯的记忆呢。

格洛丽亚表情古怪起来,慢慢地点了下头才道:“通常情况下,施法者的精神领域自成世界、外人很难突破,我想应该是安格斯的精神力乱流无意中对你敞开了大门。”说到这儿她吐了口气,神色莫名地,“精神力、灵魂力量、魔力在施法者的体系中,是不同层次非物质能量的代称,但不管怎么称呼这都是极为纯粹的、强大的魔法能量,最深层次的灵魂力量即使是今天的象牙塔也未曾研究透彻,我很高兴你能活下来并保持理智,但是,南,这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我窥探了安格斯的精神世界并获得了他的记忆。”南叹息一声,自己说道。

“你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他的杀意了吧。”格洛丽亚咽口唾沫。

“嗯,很可怕的杀意呢,即使我神志不清又视线模糊,依然像是被往胸口和大脑内塞了冰块一样瞬间清醒过来。”南笑道。

“这很危险啊混蛋!你笑什么!”格洛丽亚紧张地,“我没有自信能把你保下,那可是安格斯啊!”

“抱歉。”南再次笑了笑,“但没关系了。”

“嗯?”格洛丽亚疑惑。

南认真地道:“如果详细解释的话会冒犯到安格斯,我只能说安格斯不会杀我,在我真正地冒犯到他之前。”

格洛丽亚皱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能解释,即使是对我?”

“是的。”南回应着她的视线坦然地道,若是以前的他会多余地补一句抱歉,但现在的他知道不需要。

“好吧,似乎是很沉重的东西不说也罢,老实说我也不是对那家伙的秘密很有兴趣。”格洛丽亚拍拍胸口,好奇心是施法者的原动力,但什么都要好奇的家伙绝活不到格洛丽亚这么大,她以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说道,“只要你活着就好,南,我这个年纪的人,受不了看着鲜活的生命过早夭折。”

南的神色也复杂起来:“我也很难说这次的经历对我好还是不好,但可以的话绝不要再来一次了。”

格洛丽亚笑了起来,南还能开玩笑,说明她确实可以把心放下去即使南仍然年轻,但共享到安格斯的记忆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足够让南在一夜之间快速成长,现在的他既然能够保持理智、不失去自我,已经证明了他自身。

守了一天一夜的格洛丽亚离开休息,被挡在帐篷外的东终于可以进来发泄下他的忧虑之情这不是他的家乡、这是黑森林的深处,若是失去南这个唯一的弟弟,东不认为他还有独自活下去的勇气。

终于安抚好哭哭啼啼的东,南才能抽出空来见一见他们这个临时组编的开拓团其他人自己的得力臂膀西泽和霍根,以及两大协会的话事人莉迪亚和布雷迪。

暗精灵骑士西泽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高原人霍根也拥有相当坚韧的精神,相比之下冒险者协会的野蜂布雷迪就表现糟糕,在南沉睡的这两天里他和丢了脑袋的苍蝇一样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失去顶着天的南这个高个子、他就得自己来面对安格斯的压力。

而在昏睡前十分厌恶布雷迪的南再看到这个胖子时,很奇妙地,没有了那种情绪化的反感虽然他只是共享了安格斯的阅历、并没有安格斯那么强大,但阅历带来的视界高度是不能被实力差距抵消的,天之骄子们相对同等水平的庶民,其差距其实也就是在眼界上布雷迪这样的人毫无厌恶的必要,有什么是比花费精力去反感一个窃居高位的无能之辈更无聊的事呢?比如那些真正让人头疼的、能造成毁灭性灾害的野心家,这种蠢蛋简直无聊得可爱。

送走了布雷迪和结伴而来的莉迪亚,已经能站起来走动的南扶着矮几沉思了下,转头朝着简叹息道:“我似乎有些自大了,简。”

“咦?”简抱着南的外套在地毯上打滚,稍稍偏过头来。

“抱歉,只是自言自语。”南轻叹一声,用手捏着眉心,“我好像有点儿被影响到,在思维方面,我不太像我了。”

简眨巴着眼睛,南的感慨他并不是很懂,但他能从最直白的方面给出回应:“阿修说,你多了很多安格斯的气息。”

“呃是的。但别用这种说法。”南尴尬。

“为什么呢?”简不解。

“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好吗?”南举手投降,“现在我想去见一见安格斯,你在帐篷里等着阿修,他回来之后叫住他别再乱跑了,好吗?”

“好。”简乖巧点头。

“谢谢。”南有些慌张地逃了出去。

外间已经是黑夜,营地里只有轮换守夜的人在巡逻。南看着那些由他一手安排、鼓励着站出来对抗黑夜的人们,骤然而生莫名寂寥对安格斯的认知加深也是一次对自我的拷问,南很能理解在安格斯眼中原来的他是如何可笑口中仿佛殉道者般的奉献精神,其实也是牵涉到了其他人的。若非他的干预,现在,此刻,这个营地里的人们并不一定会出现在这里面临未知考验。

然而有这种想法本身也是会被安格斯嘲笑的,南有些自嘲的想。“不可能没有影响那毕竟是安格斯的记忆。但我不能动摇,他用另一种眼光看待着这个世界、看待着挣扎求存的人们,不屑于被任何人理解,但他的路并非绝对正确,他也只是未知道路上的求道者。”默默地在心中咏出胸中的信念,南转头看向安格斯的帐篷所在地,大步走去。

“夜安。”

液态灯灯光下,黑袍的亡灵法师懒散地斜靠在高背椅上,漠然的视线缓缓移过来。

南没有指望得到回应,自然也不会失望、忐忑,默默走进去,搬了木凳坐下安格斯的帐篷里原来是只有一把椅子的,多了这个木凳,也说明安格斯确实正等着他前来拜访。

隔着木桌上的液态灯对视数秒,南确认对方不会主动开口,便主动道:“鉴于意外的发生并非我单方面的过错,我想我应该不需要道歉。”

安格斯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略带嫌弃:“不要模仿我过去的语气。”

南有些想笑:“这并不能怪我,安格斯先生,我也正头疼我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只是一夜之间,对我而言我差点儿忘记东的长相。”

“似乎不算坏事,你变得稍微有趣了些。”安格斯冷笑。

南并不纠结安格斯的态度,他知道在这个人从不在乎浮于表面的礼帽:“魔法师有封锁、消除他人记忆的魔法伎俩,可以的话,我请求安格斯先生能不对我这么做,关于你的一切,与我的性命共存,这是我唯一能给出的承诺。”

“什么样的人才能绝对保守秘密呢?”安格斯极具讽刺意味地轻笑。

“只有死人。”南认真地道,“可我不想把我的生命消耗在这种没有价值的地方,安格斯先生。”

针对记忆的魔法毫无疑问会损害到灵魂能量,这个结果是南不能承受的如同他直白说出的那样,他不能把他的生命消耗在没有意义的地方。

安格斯笑了起来,很冰冷的笑容:“我以为见过我所见过的风景,就不会再认为所谓的奉献有什么意义。”他在奉献这个单词上加重了语调,显然,这不是他所认同的。

“但你很喜欢豪斯曼。”南说道,“你利用她,嘲弄她,你也很喜欢她。”

安格斯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

“我想成为被你喜欢的那种类型的人。”南认真地说道,“我所说的并非是亵渎我的信仰,但对于以你的视角体验你的经历这件事,对我来说,某种意义上像是朝圣。若只以我的从前到我今后有可能经历到的人生,我或许到死亡之日也无法得到这样的感悟,信仰,美德,智慧生物对美好的追求,拯救了无数如我这样生命短暂的人,这是我从你的视界中看到的真实。我比其他人更幸运的是,我看到了更多。”

安格斯露出了愕然的表情,他再次怀疑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所看见的是自己的人生吧?他从自己的人生里面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到底在我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安格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信仰。”南坚定地道。

“”

187 他的选择

186

南再次醒来时,意外地发现格洛丽亚守在他的帐篷里。看到

倒不是南认为格洛丽亚的关心太突兀而是守在一旁等着他人清醒这种脆弱之举与格洛丽亚太不过不符。不过对上格洛丽亚的视线时南才发现他稍微自作多情了一些并不是格洛丽亚将他视为精神寄托而变得软弱,而是她认为这样做对自己的安全更有利。

“安格斯应该不会想杀了我。”南试图撑着起身,没成功索性就着斜塘的姿势微笑着道。

“你啊你知道现在你是什么处境吗?”不知多久没睡过的格洛丽亚果然精力十足眼睛亮得惊人但那并不是因为高兴“所有人都能明白你这件事情是个意外,可意外并不是护身符。”

“抱歉女士,给我点时间让我思考一下我应该怎么说。”南歉意地表达了下自己现在并不具备理智地对话的状况,他的脑子被填塞了太多东西,不整理一下随意出言的话他担心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哈?”格洛丽亚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南真就视线下移、陷入沉思之中。

她自认对南的了解足够深甚至要超过南的亲哥哥东托莱,但这会儿只是短短的两句对话,她忽然发现她眼中的南陌生了起来不,不仅仅是对话之前的南确实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但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毛躁是难免的,比如他做好了万般装备去和安格斯对话时,露怯、紧张、焦虑总是无法很好地藏起来。然而现在南的态度中,沉稳并不是需要小心维持的姿态,而是自然地表现出来的态度。

南以不怎么绅士的斜躺姿势沉思了许久,久到帐篷外的人声渐渐变淡、以格洛丽亚的定力都有些焦躁起来的时候他才长出口气,慢慢地挪动酸软的胳膊缓缓坐起、拉开身上的毛毯,对着格洛丽亚微微躬身:“让你担心了,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是盘腿坐在垫子上的,南沉思的时间里她也在想着南的事:“让我先确认一下南,从你和安格斯的状态来看,你无意中侵入了安格斯的精神领域,并拿走了一部分,这是事实,对吗?”

“是的,我的灵魂中多了许多不属于我的东西。”南略作思考后谨慎地道。他原先并不懂得魔法师在精神领域、灵魂领域的研究划分,但谁让他共享了安格斯的记忆呢。

格洛丽亚表情古怪起来,慢慢地点了下头才道:“通常情况下,施法者的精神领域自成世界、外人很难突破,我想应该是安格斯的精神力乱流无意中对你敞开了大门。”说到这儿她吐了口气,神色莫名地,“精神力、灵魂力量、魔力在施法者的体系中,是不同层次非物质能量的代称,但不管怎么称呼这都是极为纯粹的、强大的魔法能量,最深层次的灵魂力量即使是今天的象牙塔也未曾研究透彻,我很高兴你能活下来并保持理智,但是,南,这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我窥探了安格斯的精神世界并获得了他的记忆。”南叹息一声,自己说道。

“你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他的杀意了吧。”格洛丽亚咽口唾沫。

“嗯,很可怕的杀意呢,即使我神志不清又视线模糊,依然像是被往胸口和大脑内塞了冰块一样瞬间清醒过来。”南笑道。

“这很危险啊混蛋!你笑什么!”格洛丽亚紧张地,“我没有自信能把你保下,那可是安格斯啊!”

“抱歉。”南再次笑了笑,“但没关系了。”

“嗯?”格洛丽亚疑惑。

南认真地道:“如果详细解释的话会冒犯到安格斯,我只能说安格斯不会杀我,在我真正地冒犯到他之前。”

格洛丽亚皱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能解释,即使是对我?”

“是的。”南回应着她的视线坦然地道,若是以前的他会多余地补一句抱歉,但现在的他知道不需要。

“好吧,似乎是很沉重的东西不说也罢,老实说我也不是对那家伙的秘密很有兴趣。”格洛丽亚拍拍胸口,好奇心是施法者的原动力,但什么都要好奇的家伙绝活不到格洛丽亚这么大,她以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说道,“只要你活着就好,南,我这个年纪的人,受不了看着鲜活的生命过早夭折。”

南的神色也复杂起来:“我也很难说这次的经历对我好还是不好,但可以的话绝不要再来一次了。”

格洛丽亚笑了起来,南还能开玩笑,说明她确实可以把心放下去即使南仍然年轻,但共享到安格斯的记忆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足够让南在一夜之间快速成长,现在的他既然能够保持理智、不失去自我,已经证明了他自身。

守了一天一夜的格洛丽亚离开休息,被挡在帐篷外的东终于可以进来发泄下他的忧虑之情这不是他的家乡、这是黑森林的深处,若是失去南这个唯一的弟弟,东不认为他还有独自活下去的勇气。

终于安抚好哭哭啼啼的东,南才能抽出空来见一见他们这个临时组编的开拓团其他人自己的得力臂膀西泽和霍根,以及两大协会的话事人莉迪亚和布雷迪。

暗精灵骑士西泽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高原人霍根也拥有相当坚韧的精神,相比之下冒险者协会的野蜂布雷迪就表现糟糕,在南沉睡的这两天里他和丢了脑袋的苍蝇一样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失去顶着天的南这个高个子、他就得自己来面对安格斯的压力。

而在昏睡前十分厌恶布雷迪的南再看到这个胖子时,很奇妙地,没有了那种情绪化的反感虽然他只是共享了安格斯的阅历、并没有安格斯那么强大,但阅历带来的视界高度是不能被实力差距抵消的,天之骄子们相对同等水平的庶民,其差距其实也就是在眼界上布雷迪这样的人毫无厌恶的必要,有什么是比花费精力去反感一个窃居高位的无能之辈更无聊的事呢?比如那些真正让人头疼的、能造成毁灭性灾害的野心家,这种蠢蛋简直无聊得可爱。

送走了布雷迪和结伴而来的莉迪亚,已经能站起来走动的南扶着矮几沉思了下,转头朝着简叹息道:“我似乎有些自大了,简。”

“咦?”简抱着南的外套在地毯上打滚,稍稍偏过头来。

“抱歉,只是自言自语。”南轻叹一声,用手捏着眉心,“我好像有点儿被影响到,在思维方面,我不太像我了。”

简眨巴着眼睛,南的感慨他并不是很懂,但他能从最直白的方面给出回应:“阿修说,你多了很多安格斯的气息。”

“呃是的。但别用这种说法。”南尴尬。

“为什么呢?”简不解。

“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好吗?”南举手投降,“现在我想去见一见安格斯,你在帐篷里等着阿修,他回来之后叫住他别再乱跑了,好吗?”

“好。”简乖巧点头。

“谢谢。”南有些慌张地逃了出去。

外间已经是黑夜,营地里只有轮换守夜的人在巡逻。南看着那些由他一手安排、鼓励着站出来对抗黑夜的人们,骤然而生莫名寂寥对安格斯的认知加深也是一次对自我的拷问,南很能理解在安格斯眼中原来的他是如何可笑口中仿佛殉道者般的奉献精神,其实也是牵涉到了其他人的。若非他的干预,现在,此刻,这个营地里的人们并不一定会出现在这里面临未知考验。

然而有这种想法本身也是会被安格斯嘲笑的,南有些自嘲的想。“不可能没有影响那毕竟是安格斯的记忆。但我不能动摇,他用另一种眼光看待着这个世界、看待着挣扎求存的人们,不屑于被任何人理解,但他的路并非绝对正确,他也只是未知道路上的求道者。”默默地在心中咏出胸中的信念,南转头看向安格斯的帐篷所在地,大步走去。

“夜安。”

液态灯灯光下,黑袍的亡灵法师懒散地斜靠在高背椅上,漠然的视线缓缓移过来。

南没有指望得到回应,自然也不会失望、忐忑,默默走进去,搬了木凳坐下安格斯的帐篷里原来是只有一把椅子的,多了这个木凳,也说明安格斯确实正等着他前来拜访。

隔着木桌上的液态灯对视数秒,南确认对方不会主动开口,便主动道:“鉴于意外的发生并非我单方面的过错,我想我应该不需要道歉。”

安格斯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略带嫌弃:“不要模仿我过去的语气。”

南有些想笑:“这并不能怪我,安格斯先生,我也正头疼我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只是一夜之间,对我而言我差点儿忘记东的长相。”

“似乎不算坏事,你变得稍微有趣了些。”安格斯冷笑。

南并不纠结安格斯的态度,他知道在这个人从不在乎浮于表面的礼帽:“魔法师有封锁、消除他人记忆的魔法伎俩,可以的话,我请求安格斯先生能不对我这么做,关于你的一切,与我的性命共存,这是我唯一能给出的承诺。”

“什么样的人才能绝对保守秘密呢?”安格斯极具讽刺意味地轻笑。

“只有死人。”南认真地道,“可我不想把我的生命消耗在这种没有价值的地方,安格斯先生。”

针对记忆的魔法毫无疑问会损害到灵魂能量,这个结果是南不能承受的如同他直白说出的那样,他不能把他的生命消耗在没有意义的地方。

安格斯笑了起来,很冰冷的笑容:“我以为见过我所见过的风景,就不会再认为所谓的奉献有什么意义。”他在奉献这个单词上加重了语调,显然,这不是他所认同的。

“但你很喜欢豪斯曼。”南说道,“你利用她,嘲弄她,你也很喜欢她。”

安格斯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

“我想成为被你喜欢的那种类型的人。”南认真地说道,“我所说的并非是亵渎我的信仰,但对于以你的视角体验你的经历这件事,对我来说,某种意义上像是朝圣。若只以我的从前到我今后有可能经历到的人生,我或许到死亡之日也无法得到这样的感悟,信仰,美德,智慧生物对美好的追求,拯救了无数如我这样生命短暂的人,这是我从你的视界中看到的真实。我比其他人更幸运的是,我看到了更多。”

安格斯露出了愕然的表情,他再次怀疑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所看见的是自己的人生吧?他从自己的人生里面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到底在我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安格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信仰。”南坚定地道。

“”

188 他的选择

186

南再次醒来时,意外地发现格洛丽亚守在他的帐篷里。看到

倒不是南认为格洛丽亚的关心太突兀而是守在一旁等着他人清醒这种脆弱之举与格洛丽亚太不过不符。不过对上格洛丽亚的视线时南才发现他稍微自作多情了一些并不是格洛丽亚将他视为精神寄托而变得软弱,而是她认为这样做对自己的安全更有利。

“安格斯应该不会想杀了我。”南试图撑着起身,没成功索性就着斜塘的姿势微笑着道。

“你啊你知道现在你是什么处境吗?”不知多久没睡过的格洛丽亚果然精力十足眼睛亮得惊人但那并不是因为高兴“所有人都能明白你这件事情是个意外,可意外并不是护身符。”

“抱歉女士,给我点时间让我思考一下我应该怎么说。”南歉意地表达了下自己现在并不具备理智地对话的状况,他的脑子被填塞了太多东西,不整理一下随意出言的话他担心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哈?”格洛丽亚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南真就视线下移、陷入沉思之中。

她自认对南的了解足够深甚至要超过南的亲哥哥东托莱,但这会儿只是短短的两句对话,她忽然发现她眼中的南陌生了起来不,不仅仅是对话之前的南确实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但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毛躁是难免的,比如他做好了万般装备去和安格斯对话时,露怯、紧张、焦虑总是无法很好地藏起来。然而现在南的态度中,沉稳并不是需要小心维持的姿态,而是自然地表现出来的态度。

南以不怎么绅士的斜躺姿势沉思了许久,久到帐篷外的人声渐渐变淡、以格洛丽亚的定力都有些焦躁起来的时候他才长出口气,慢慢地挪动酸软的胳膊缓缓坐起、拉开身上的毛毯,对着格洛丽亚微微躬身:“让你担心了,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是盘腿坐在垫子上的,南沉思的时间里她也在想着南的事:“让我先确认一下南,从你和安格斯的状态来看,你无意中侵入了安格斯的精神领域,并拿走了一部分,这是事实,对吗?”

“是的,我的灵魂中多了许多不属于我的东西。”南略作思考后谨慎地道。他原先并不懂得魔法师在精神领域、灵魂领域的研究划分,但谁让他共享了安格斯的记忆呢。

格洛丽亚表情古怪起来,慢慢地点了下头才道:“通常情况下,施法者的精神领域自成世界、外人很难突破,我想应该是安格斯的精神力乱流无意中对你敞开了大门。”说到这儿她吐了口气,神色莫名地,“精神力、灵魂力量、魔力在施法者的体系中,是不同层次非物质能量的代称,但不管怎么称呼这都是极为纯粹的、强大的魔法能量,最深层次的灵魂力量即使是今天的象牙塔也未曾研究透彻,我很高兴你能活下来并保持理智,但是,南,这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我窥探了安格斯的精神世界并获得了他的记忆。”南叹息一声,自己说道。

“你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他的杀意了吧。”格洛丽亚咽口唾沫。

“嗯,很可怕的杀意呢,即使我神志不清又视线模糊,依然像是被往胸口和大脑内塞了冰块一样瞬间清醒过来。”南笑道。

“这很危险啊混蛋!你笑什么!”格洛丽亚紧张地,“我没有自信能把你保下,那可是安格斯啊!”

“抱歉。”南再次笑了笑,“但没关系了。”

“嗯?”格洛丽亚疑惑。

南认真地道:“如果详细解释的话会冒犯到安格斯,我只能说安格斯不会杀我,在我真正地冒犯到他之前。”

格洛丽亚皱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能解释,即使是对我?”

“是的。”南回应着她的视线坦然地道,若是以前的他会多余地补一句抱歉,但现在的他知道不需要。

“好吧,似乎是很沉重的东西不说也罢,老实说我也不是对那家伙的秘密很有兴趣。”格洛丽亚拍拍胸口,好奇心是施法者的原动力,但什么都要好奇的家伙绝活不到格洛丽亚这么大,她以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说道,“只要你活着就好,南,我这个年纪的人,受不了看着鲜活的生命过早夭折。”

南的神色也复杂起来:“我也很难说这次的经历对我好还是不好,但可以的话绝不要再来一次了。”

格洛丽亚笑了起来,南还能开玩笑,说明她确实可以把心放下去即使南仍然年轻,但共享到安格斯的记忆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足够让南在一夜之间快速成长,现在的他既然能够保持理智、不失去自我,已经证明了他自身。

守了一天一夜的格洛丽亚离开休息,被挡在帐篷外的东终于可以进来发泄下他的忧虑之情这不是他的家乡、这是黑森林的深处,若是失去南这个唯一的弟弟,东不认为他还有独自活下去的勇气。

终于安抚好哭哭啼啼的东,南才能抽出空来见一见他们这个临时组编的开拓团其他人自己的得力臂膀西泽和霍根,以及两大协会的话事人莉迪亚和布雷迪。

暗精灵骑士西泽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高原人霍根也拥有相当坚韧的精神,相比之下冒险者协会的野蜂布雷迪就表现糟糕,在南沉睡的这两天里他和丢了脑袋的苍蝇一样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失去顶着天的南这个高个子、他就得自己来面对安格斯的压力。

而在昏睡前十分厌恶布雷迪的南再看到这个胖子时,很奇妙地,没有了那种情绪化的反感虽然他只是共享了安格斯的阅历、并没有安格斯那么强大,但阅历带来的视界高度是不能被实力差距抵消的,天之骄子们相对同等水平的庶民,其差距其实也就是在眼界上布雷迪这样的人毫无厌恶的必要,有什么是比花费精力去反感一个窃居高位的无能之辈更无聊的事呢?比如那些真正让人头疼的、能造成毁灭性灾害的野心家,这种蠢蛋简直无聊得可爱。

送走了布雷迪和结伴而来的莉迪亚,已经能站起来走动的南扶着矮几沉思了下,转头朝着简叹息道:“我似乎有些自大了,简。”

“咦?”简抱着南的外套在地毯上打滚,稍稍偏过头来。

“抱歉,只是自言自语。”南轻叹一声,用手捏着眉心,“我好像有点儿被影响到,在思维方面,我不太像我了。”

简眨巴着眼睛,南的感慨他并不是很懂,但他能从最直白的方面给出回应:“阿修说,你多了很多安格斯的气息。”

“呃是的。但别用这种说法。”南尴尬。

“为什么呢?”简不解。

“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好吗?”南举手投降,“现在我想去见一见安格斯,你在帐篷里等着阿修,他回来之后叫住他别再乱跑了,好吗?”

“好。”简乖巧点头。

“谢谢。”南有些慌张地逃了出去。

外间已经是黑夜,营地里只有轮换守夜的人在巡逻。南看着那些由他一手安排、鼓励着站出来对抗黑夜的人们,骤然而生莫名寂寥对安格斯的认知加深也是一次对自我的拷问,南很能理解在安格斯眼中原来的他是如何可笑口中仿佛殉道者般的奉献精神,其实也是牵涉到了其他人的。若非他的干预,现在,此刻,这个营地里的人们并不一定会出现在这里面临未知考验。

然而有这种想法本身也是会被安格斯嘲笑的,南有些自嘲的想。“不可能没有影响那毕竟是安格斯的记忆。但我不能动摇,他用另一种眼光看待着这个世界、看待着挣扎求存的人们,不屑于被任何人理解,但他的路并非绝对正确,他也只是未知道路上的求道者。”默默地在心中咏出胸中的信念,南转头看向安格斯的帐篷所在地,大步走去。

“夜安。”

液态灯灯光下,黑袍的亡灵法师懒散地斜靠在高背椅上,漠然的视线缓缓移过来。

南没有指望得到回应,自然也不会失望、忐忑,默默走进去,搬了木凳坐下安格斯的帐篷里原来是只有一把椅子的,多了这个木凳,也说明安格斯确实正等着他前来拜访。

隔着木桌上的液态灯对视数秒,南确认对方不会主动开口,便主动道:“鉴于意外的发生并非我单方面的过错,我想我应该不需要道歉。”

安格斯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略带嫌弃:“不要模仿我过去的语气。”

南有些想笑:“这并不能怪我,安格斯先生,我也正头疼我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只是一夜之间,对我而言我差点儿忘记东的长相。”

“似乎不算坏事,你变得稍微有趣了些。”安格斯冷笑。

南并不纠结安格斯的态度,他知道在这个人从不在乎浮于表面的礼帽:“魔法师有封锁、消除他人记忆的魔法伎俩,可以的话,我请求安格斯先生能不对我这么做,关于你的一切,与我的性命共存,这是我唯一能给出的承诺。”

“什么样的人才能绝对保守秘密呢?”安格斯极具讽刺意味地轻笑。

“只有死人。”南认真地道,“可我不想把我的生命消耗在这种没有价值的地方,安格斯先生。”

针对记忆的魔法毫无疑问会损害到灵魂能量,这个结果是南不能承受的如同他直白说出的那样,他不能把他的生命消耗在没有意义的地方。

安格斯笑了起来,很冰冷的笑容:“我以为见过我所见过的风景,就不会再认为所谓的奉献有什么意义。”他在奉献这个单词上加重了语调,显然,这不是他所认同的。

“但你很喜欢豪斯曼。”南说道,“你利用她,嘲弄她,你也很喜欢她。”

安格斯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

“我想成为被你喜欢的那种类型的人。”南认真地说道,“我所说的并非是亵渎我的信仰,但对于以你的视角体验你的经历这件事,对我来说,某种意义上像是朝圣。若只以我的从前到我今后有可能经历到的人生,我或许到死亡之日也无法得到这样的感悟,信仰,美德,智慧生物对美好的追求,拯救了无数如我这样生命短暂的人,这是我从你的视界中看到的真实。我比其他人更幸运的是,我看到了更多。”

安格斯露出了愕然的表情,他再次怀疑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所看见的是自己的人生吧?他从自己的人生里面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到底在我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安格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信仰。”南坚定地道。

“”

189 做事的方式

189

“夫妻相处的原则是互相包容, 政治家相处的原则是有价值的妥协。【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f/h/xiao/shuo/c/o/m】值得您收藏 ”

南站在面包树林前看着这片葱葱郁郁的、整个地下城前线基地发展根本的生命线,忽然有些感慨。

这句话他曾经听他的父亲老托莱提过,在他不满王城士官学院某些作风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和别的热血青年没什么不同, 思想简单得让人发笑。但当他向父亲撒娇似的抱怨时,老托莱抽着烟斗意味深长地说了这句话。

显然,当时的南绝不可能听得懂这句话, 之后的很多年甚至忘记了这件事儿。

“你偷偷的笑什么呢?”东狐疑地看过来。他们兄弟陪简过来上任, 本来东是毫无兴趣的,但他现在很有些紧张弟弟。

“想起了父亲。”南说道。

“……”这个回答让东十分愕然, 随即有些情绪失落, “父亲……啊,你不提来我都快忘了, 父亲去世有五年了啊。”

“别这样, 东,父亲只是到另一个世界为我们的父服务, 那是所有人都会走一次的路。”南放松地轻笑道,“比起悲伤, 倒不如铭记父亲对我们的教导。我现在才发现父亲其实教了我们很多,只是我一直都没有体会到父亲的智慧。”

“你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南, 父亲去世前的最高成就也就是戒卫队的队长,过度的吹嘘并不明智。”东说道。

“是的,哥哥,从地位这方面来看我们的父亲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道的成就, 但换个方向去看就会感觉大不一样。”南依然轻松地笑着,“就算那个时候我还在王城念书我也知道,父亲是戒卫队队长的时期,虽然城主一样是林赛家的人,但……贝内特军团可没有对杰佛里城上下颐指气使的排场。”

他们兄弟被赶出家乡严格来说正是因为贝内特军团的原因,但东从没以这个角度去看过问题,似乎在他的意识里贝内特军团向来如此权势滔天;闻言使劲儿回想了一下过去,东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诧、夸张,喃喃地道:“……我的天。”

“也许那个时候林赛家的野心还没有现在这样膨胀?也许那个时候林赛家还没有打算露出獠牙?谁知道呢……”南耸耸肩,“仔细想想,杰佛里城和我们家地位类似的、比我们家地位更高的还有很多,但父亲却可以让你成为下一任的戒卫队长。我当然相信哥哥你有作为戒卫队长的能力,但别家同样有优秀子女的人家不会这么看。”转过头对着东,南感叹,“我们的父亲,或许不是像我们理解中的……那样古板守旧。”

东沉默不言,惊疑不定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南没有打搅哥哥的思考,自个儿转头看向面包树林深处、正与军需官说着什么的简。

没有政治家的地位,也可以用政治家的要求来要求己身。这应该是当年老托莱坐在杰佛里城戒卫队队长这个职位上时的选择,这个选择让老托莱能用他的方式去守护他的家乡。当然,南很清楚现在的杰佛里城再怎么有政治家的素养和智慧也无法保护这个城市摆脱战争威胁,有威慑力的武力和方向正确的政治思想、有活力的体制框架,才是确保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能够向上发展的基础,这是南从安格斯的阅历以及莫妮卡·豪斯曼建立切斯特前线的方式中学到的感悟。

这么说来似乎很容易,但有想法是远远不足够的,没有足够的毅力和决心、没有确实的执行力,这些想法永远是空中楼阁。

“——但至少可以一点点来,一步步的去尝试。安格斯都没有绝望,我也没有道理去绝望。”南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现在负责前线基地面包树林的军官是克里夫少尉,原帕特里克军团的底层士官、现在的新生紫荆军少壮派。这位脸上爬了条狰狞疤痕的中年男人本已被提升了士长,现在又被提拔到最紧要的军需部担任军需官。

“……现有存活总量为6431棵,本周取果磨米分量为两百吨。这个产量于当下的前线基地而言较为充足,也可稍有存余,但若基地中的人数增加就会陷于紧迫。”对着上级表示可以信赖的“植物学家”,克里夫并不进行隐瞒,他这种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人也没有那种靠着刁难空降者来提升自身地位、面子的无聊想法。

简并没觉得克里夫的坦诚有些过于直接,他也没有那种打交道必须委婉迂回的常识,比克里夫更直接地:“你们照料得很好,它们都长得很不错,但这一带的水分不太足够,它们有些渴。”

“缺水?”克里夫愣了下,“会吗?我记得这儿是那个贵族……叫什么来着的家伙特意选的低洼地,说是水源特别充足?”

“这说的是表层的水吧,确实下雨时水流会在这一代汇集,但深层的水却不够呢。”简自然地道,“这一片地区泥土层以下都是岩石,这些树吸收不到更深的地下的水。”

克里夫疑惑地:“这……我记得种植前我们挖掘深处观察过土层,十米之下也还是肥沃的土地?”

简大摇其头:“你们挖得太浅了,再之下就是岩石了。”

克里夫丝毫没有因简不成熟的外表而产生怀疑,接受了缺水的现实后虚心地:“那么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唔……没有地下水的话,从表层引多一些水过来好啦,你等一下哦。”简牢牢记着不能在人前暴露自己的本体,装着在思考,长袍遮掩下悄悄伸出金色藤蔓隐没入土中,又在土层下分|裂为无数金色细丝向四面八方延伸,短短数分钟他就摸清楚了这一带土层下的大致地形,再悄悄收回藤蔓,简转头看向西边某处,“看那儿,那里有块大石头,你看见了吗?”

克里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片绿色植被,茫然摇头。

简一拍头,这才想起来人类的视力看不到那么远:“唔……这个方向直线距离大约五百米的地方,那里的地下河最接近地表且水流丰沛,从那儿打一个四米深的出水口,再挖一条水渠将河水牵引过来,绕着这儿转一圈再回到地下河,就能解决树木们缺水的问题。”

简缺乏人类世界常识,克里夫从某个层面上来说也类似……幸运地加入紫荆军前以他的地位所能接触到的最有文化的人是他老家那个乡下贵族的管家,“植物学家”这种头衔对他来说跟天上的云朵差不多,于是他丝毫没有怀疑简这个“植物学家”居然能在不实地勘测的情况下发现此处地下河水分布的问题,以他那偏实用向的思维方式理解了简话里的意思后点头道:“这应该可行,不过需要的人手只靠后勤部拿不出来,我得跟其他部门的军官商量一下。托莱先生,你认为修这条水渠大概需要多少人呢?”

……这个问题显然不是简·托莱能计算出来的,金发少年用茫然的眼神与克里夫对视半晌,扭头看向他的监护人:“南,这个我不懂。”

十几米外,南和东双双别过头默默看周围的风景,显然……对简的教育还远远没到放心地让他出去单独面对外人的时候。

幸亏这两个新进被莫妮卡·豪斯曼收入麾下的军团内已然没有凭借话术就能混上台的无聊人士存在,而实干派的家伙们那可爱的性格确实让他们更注重实用性、不会在一些让人发愁的意识问题上斤斤计较。与克里夫少尉敲定大致人手后托莱兄弟索性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帮着跑了下与另外部门的商谈、东这个就学时学过建筑美学的人帮忙画了图纸、南也从自己的“赤焰之剑”调来一批精力旺盛的冒险者参与施工。

体力活儿是不是会让人降低身价?这个问题很明显……如野蜂布雷迪那种人,若让他来参与这么件虽然对大伙儿都有利的事件,除非让他当那个总管统筹只动动嘴皮子的人,不然就最好别去自讨没趣;但若是对高原人霍根、暗精灵骑士西泽、乃至跟着南的脚步一路跑来的游侠尼尔森开口,他们就会兴致勃勃——降低身价?作为团队领导者的南·托莱有事儿时想不到你,那才叫真正的没价值。

一群职业强者与紫荆军抽调出来的士兵配合,短短三天围绕着面包树林的水渠就修出了大致框架,接下来上防水层之类的活儿就是专业人士的领域,只贡献苦力的家伙就没必要来添乱。赤焰之剑中参与进来的一半冒险者们在此次合作中不仅仅是获得南的信任,最主要的是也与紫荆军内部的士兵们有了交情、认识了些能称兄道弟的伙伴,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而以这条水渠为前提,莫妮卡·豪斯曼也认同了托莱兄弟合作的诚意——说漂亮话谁都会,但若不能拿出做事儿的态度,在战术大师这儿最多得到几句客套之言。

之后不久,南并非是从安格斯那儿得到指令、而是从豪斯曼这儿得到了邀请——参与只有少数有发言权的人才能参加的小型会议。

依然是前线基地中陈设最完善的大厅,豪斯曼取消了基地中所有不实用的所谓“特权享受”,只留下这个能装点门面的客厅,原因自然不仅仅是自己人用得到。

“贝内特军团将在六日后进入萨卡兰姆营地。”待南就座,主位上的豪斯曼没有兴趣对厅内这几个人打任何客套,直接道出主题。

其他人还罢,刚坐稳的南险些跳起来——贝内特军团?!

“贝内特军团隶属于第三师,第三师的四个军团应当是驻扎在伍德山脉那一块儿的,显然,洛因认为这四个军团放任在外太久,之前的调动没有动用第一师的人,而是把第三师调了回来。”豪斯曼硬邦邦板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诸君,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

大厅中的九人,紫荆军方面,除莫妮卡·豪斯曼和她的亲卫维克多外,还有原副官、现以副官之职代行团长的钢牙团长泰伦斯,以及钢牙军团驻团主教汉弗莱;帕特里克军团的发言人则是曾经联合手刃了原帕特里克军团长的克里夫少尉、及以少校军衔代行团长的青年贵族。

代表民间团体的三人,一为安格斯·末日审判,一为格洛丽亚·飓风,一为南·托莱。

钢牙的代团长泰伦斯是没有经历过反向洗脑的罕有人物,这个一路干着文职升上来的中年男人在当日的前线基地大清洗中险些被吓破胆,但……他是钢牙军团军官中除已死亡的罗伯特外军衔最高的人,自身在任职期间也确实兢兢业业、没有干过任何足以让他上清洗名单的事儿,早早就被家族抛弃的他也没有需要效力的家族,不存在任何反叛可能,便在清洗事件后被推上了代团长一职。

泰伦斯本性上是个谨小慎微、不愿意出风头也没有胆色冒险的人,这样的性格在好大喜功的人眼中自然是卑微废物的代言,但这样的人也并非一无是处,首先,他珍惜自己的命,其次,他珍惜身边其他人的命;被摁着坐在代团长的位置上让泰伦斯得急促不安,但至少他会因珍惜自己的命而不愚蠢地想着逃走,也会因为珍惜身边其他人的命而自发地为这个新生的团体出力。

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其他人的态度,泰伦斯推了下眼镜,以有些发抖的声音轻声道:“贝内特军团驻扎的杰佛里城,应该是离这儿最远的吧……相比其他伍德山脉城市。”

以泰伦斯的勇气胆色也只够他隐晦地说这么句话,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

“距离最远却最先抵达萨卡兰姆?”帕特里克的代团长、那位非常年轻就获得少校军衔的贵族军官惊诧地,“这岂不是说与贝内特换防的军团最先抵达杰佛里城?”泰伦斯也罢、这位青年贵族军官也罢,所接受到的教育让他们都能很快读取出这其中的信息,“伍德山脉对外、对塞因王国,开始拉出国境线了吗?不,或许不到这么明显,只是释放出信号,原本伍德山脉的税收也到了不塞因王城,这是在逼迫当地贵族表态?”

豪斯曼板着的脸上浮出笑容,冲这位青年贵族军官点点头,又鼓励地看向泰伦斯。

泰伦斯一时激动起来,藏在懦弱躯壳下的小小表现欲抬头:“洛因公爵……正把精力专注于伍德山脉,贝内特军团未与其它第三师军团汇合便独自前来,一方面……黑森林的变动还未引起公爵的注意,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试探。以内贝特军团,试探黑森林是否有人产生异心。”

“很好。那么就以这两个可能性为前提,商讨下一步对应。”莫妮卡·豪斯曼一拍手,“我们的目的不变,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怎么以最小的代价吃下这批送上门的生力军。”

南终于抽离贝内特军团出现的震惊情绪冷静下来,略有些庆幸他在这个大厅中并不受人关注,不然还真有点儿难堪;偷偷打量了下刚发言过的两位军官,南略有些羞愧……他也能由那条信息推测到接下来的东西,但他的理智被情绪影响、反应慢了别人太多。

稳定心神、安静地听着厅内其他人的发言,南明白他出现在这儿并不是因为有谁期待他能作出什么惊人之言,他有资格出现在这儿只是因为他表现出了一定的统合人力的能力、又暂时代表着“赤焰之剑”;若冒昧地跳出来展现自身,一方面贻笑大方,另一方面,来自豪斯曼的青睐机会可没有第二次,经不起浪费——安格斯和格洛丽亚虽然也能出手提升他的“地位”,但两位施法者是绝不会这么干的,南也绝对不会提出这种请求。

以合格的旁听者的姿态参与了这次小型会议,结束后三个代表民间团体的人像军方的人告别、由守卫送出前线基地。

呵欠连天的格洛丽亚踏入自家营地的瞬间精神抖擞,几乎一小时没开过口的飓风女士目光炯炯地看向南,伸手搭到南的肩膀上:“我以为你会出现得更晚呢……虽然这种会议很无聊,但被排斥在外也就说明了你还不被他人承认。怎么样,南,初次来到‘大人的世界’,感想如何?”

“嗯……”南看一眼已经丢下两人走出老远的安格斯背影,心情复杂地,“女士,你想听我的角度的感想呢,还是以安格斯的思维模式的感想?”

格洛丽亚毫不犹豫地抽了南的脑门一巴掌:“别说蠢话!你以为你只是窥视到别人的丁点儿记忆你就成了安格斯吗?别犯蠢了白痴。”

南傻眼了一下,不由得苦笑:“你说得是,我好像又在给自己增加一些毫无意义的束缚。”抢在格洛丽亚的巴掌再次呼过来前南又赶紧补充,“我见识到了豪斯曼阁下统御人心的手段,虽然看得不深,但很让人受益匪浅。”

格洛丽亚收回手:“哦?说说看。”

“不肆意出手拆散旧有军团体制,相反,保持原有的钢牙军团和帕特里克军团编制,只是净化淘汰了其中尸位素餐的部分、斩掉无必要的潜规则、向下层提升更多上升空间,如此,两个军团的战斗力不但没有因为清洗行动而降低,反倒更加有凝聚力、也能让豪斯曼阁下使用随心。”南眼睛有些发亮地说道,很多东西其实在今晚之前他虽然看到了但是说不出,直到参与了这个全程旁听的小型会议,他才能更具体地体验到被称为战术大师的人做事的方式,“两位新任军团长的就职看似豪斯曼阁下根本没有插手、只是让军团内部解决,推出的都是军衔最高且争议最低的人,但毫无疑问这两人能被推举上来是经豪斯曼过滤过的,是最有利于当下前线基地的人选。适当地激发这两位团长的主动性、提升参与性,远比豪斯曼阁下直接绕过高级军官管理她并不熟悉的紫荆军体制军团来的有效。”

“‘用人做事’这个尺度上,豪斯曼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施行者。”格洛丽亚赞同点头,“不过,南,这种能力其实很多人都有,但却没有人能像豪斯曼这样干脆利落,你是否理解其中区别?”

南微一思索:“利益牵扯,胆色决心。”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格洛丽亚摇头。

南转头看向不远处黑夜中前线基地隐隐约约的轮廓,都到这个程度了他哪还不明白……安格斯心意难测,但格洛丽亚确实是有意地想让他以豪斯曼为学习模仿的目标,以南的处境,想要达成自身渴求的目的也确实有必要提升自身能力。

“达到目的的信心。”南说道,“再怎么绝望的路,如果自己认为是正确的那就要有将其走通的信心,对吗女士。”

“是的,南。”格洛丽亚欣慰地,“有人达成举世瞩目的成就时别人总以为他们有什么捷径,其实哪儿有什么捷径,不过坚持二字而已。”随即苦笑,“当然当然,不是谁都能坚持下去的。以前我也曾有过改变我的家乡东林鲁尔的想法,现在嘛……如你所见,我已经放弃了。”

南不会蠢到去问为什么,“放弃”本身已经足够痛苦。安格斯的记忆中有一小段边角料,这位黑魔法师嘲笑绝望的前钢牙团长罗伯特“有两种人较为容易接触你所说的‘美梦’,一种是纯粹的理想家,一种是极致的野心家……但你两边都不沾。你只是个小心翼翼的、自以为谨慎的投机者。”经历过无数岁月的黑魔法师眼中,疯狂的目的、所谓的“梦想”,只有不惜燃烧自身的纯粹理想家和为达目的能毫不介意地把所有人拖入地狱的极致野心家能够达成,正常人显然达不到这两个标准。

“确实地知道达成目的的困难后还能有信心走到最后的人,也许确实需要那么点儿……理智的疯狂。”南轻轻地笑了笑,清醒地活着真的比死亡艰难千百倍,安格斯的“永生”,是另一种程度的酷刑。

190 理想的终点

190

贝内特军团来得很慢, 或许是城市中悠闲的生活消磨了这个紫荆军军团的意志、又或许是贝内特的军官们对这趟行军的消极抵抗,直到九月即将过去,这支军团才踩着遍地金黄的落叶抵达地下城前线基地。

地下城前线基地发展可期, 但那只是对驻扎在黑森林中过惯了物资匮乏苦日子的第一师、第二师而言,对在大城市中当惯了太上皇的贝内特军团来说, 这不是调防,而是被发配。

至少……贝内特军团团长邓普斯·巴泽尔中校是这么认为的, 自他的一名副官在去年年末无故失踪,巴泽尔中校就如同倒了霉运一般, 这近一年来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好事。

新调防的驻地是黑森林的腹地, 看上去似乎是洛因大公爵对贝内特军团的重视,但……在见惯了政客们内斗也自认为对政治有所了解的巴泽尔中校看来,军团被放在腹地也就等于处于洛因大公爵的鼻子底下,这是不被信任的讯号。这让巴泽尔中校有些委屈, 他自认对林赛家、对洛因大公爵忠心耿耿,当下的对待对他来说是不公允的。

“……总比被调到切斯特前线好些吧。”巴泽尔上校如此安慰着自己,被莫妮卡·豪斯曼经营了数年之久的切斯特前线看上去坚不可摧、似乎放上几千头猪在那儿也能保证前线牢不可破、只需坐等功绩和资历提升,但现实是……只有没有打过仗的白痴才会说出这种蠢话。

出身王城贵族之家的巴泽尔上校接受过完整的精英教育、参与过北方战争, 他的军衔、评级、军职虽有家世加成,但至少有一半来自自身的能力,并不是那种只有嘴巴能战斗的废物贵族。紫荆军和别的军队在巴泽尔上校看来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一样是分成“战斗的人”和“享受功绩的人”两大类型,唯一的不同,不过是林赛家不允许分享功绩的人中出现太过无能的蠢货。

比起到切斯特去拼命, 确实是在腹地内受辖制要好得多,只要他仍旧身处于紫荆军这个体系内,切斯特拖垮了敌国扎卡赖亚斯自由联邦的那一天巴泽尔上校一样能够享受战争红利——这方面的平衡林赛家一向做得不错,若只有“战斗的人”能享受红利,那么紫荆军也无法维持当下的规模和影响力。

“豪斯曼那个女人太过保守,才会让王国在切斯特投入多年未获全功,换成紫荆军的话那个自由联邦撑不了多久。”巴泽尔上校对紫荆军信心十足,不夸张地说,中部王国这一带、十几个国家中,紫荆军是唯一一支永不可能被攻破的堡垒——以黑森林的吞金能力这么多年来没有外来势力敢伸手,已经是最有力的明证。

在骑着迅猛兽的巴泽尔胡思乱想时,前方探路的斥候小队派了个人回来报告,前方距离地下城前线基地已不足八百米。巴泽尔闻言立即要求全团放慢速度整理队形,他知道前线基地中有第二师的两个军团,他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丢第三师的脸。

显然……对方能理解不同师的军团间应当保持尊敬距离的潜规则,巴泽尔上校整好队列再度开拔,又前进了几百米后,前来迎接的士官才出现在巴泽尔的视线内。

“尊敬的阁下,第二师钢牙军团后勤部军需官克里夫像您致敬。”佩戴着少尉军衔的士官挺着胸膛将手放在胸前行礼,啪地一声并拢双腿,“请容许我为您带路。”

巴泽尔上校挑剔的目光将这个自称克里夫的军官审视了一遍,以少尉军衔担任军需官是比较奇怪的,即使紫荆军是相对纯净的军队,这种肥差一般也只掌握在出身高贵、军衔虚高的贵族军官手中;不过……确实军需官一职只是贵族军官的禁脔,但若是出现军功过高、不便再次提拔的平民士官,那么将其丢到军需处做个摆设也是高级军官惯常玩弄的手段。

果然,在钢牙军团这位少尉军需官的带领下进入前线基地,等在正门处的便是一位标准的贵族军官——皮肤白皙、神态气质高洁、且佩戴着上尉军衔的军官上前行礼并吩咐克里夫少尉负责安顿士兵营房的工作时,巴泽尔上校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以磨砺的招牌打压从底层升上来的平民士官是高级军官们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军队内部现有的山头已经够多了,贵族们没耐心与那些代表着底层士兵的平民士官们无休止地扯皮。

这个认知让巴泽尔上校对钢牙军团的观感好了许多,毕竟……钢牙军团的原团长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在高级军官中的名声向来可不怎么样,这个小贵族出身的莽汉一直以来以硬汉的风格洋洋自得、不知通情达理、不懂得妥协之道,私底下没少被嘲讽暴发户。

“钢牙的现团长是罗伯特的原副官泰伦斯?我记得那家伙是被家族舍弃、剥夺了姓氏之人。不过……至少也是有根底的人家出来的,知道怎么为人处世。”在贵族军官的引领下进入基地内部,巴泽尔上校一边打量着这个看上去还有点儿像样的堡垒,一边在心中暗自琢磨,“以泰伦斯的资历根本不足以担当军团长,他是恰逢其会刚巧捡了便宜?若说帕特里克的新任军团长还有强大的家族作为支撑,泰伦斯根本就没有上台的资格。显然,这背后必然有什么交易……”

这个想法让巴泽尔上校精神一振,他作为不同师的军团长不必在意第二师的这两个团出了什么事,论责任无论如何也扯不到他头上,相反,能在打下基地前期开拓工作的两个团的混乱中借机谋取利益才是他应当做的事。

发现到这一点的巴泽尔上校不由扼腕,他之前沉沦于被调防的失落没有及时从军队内部的人事变动中发现端倪,在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更糟糕的是心情败坏的他没有提前跟第三师的另外三个军团汇合,现在他手头只有一个军团,在前线基地的势力配比中没能占到优势。

“泰伦斯这个家伙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巴特里克的新团长要拿下他显然不必废太大的事,这种软骨头关键的时候抵不了什么事儿……只需对付那个亚尔曼家的毛头小子就行。”得出结论,巴泽尔上校安心了不少。亚尔曼家的小子就是新任的巴特里克军团长,比起老辣的原团长哈里·汉米尔上校,亚尔曼家的小子只不过是个羽毛刚硬起来的雏鹰。

紫荆军内部高级军官们的斗争没有别的王**队那么残酷,这是因为作为主人的林赛家不会接受过度激烈的、导致军队战斗力下降的人事变动。但……林赛家也绝不会在乎那些连自个儿的直接部属都管理不当的废物,若有军团内部发生哗变导致高级军官被杀,而新出头的接任者能够履行自身职责、完成林赛家下达的命令,那么林赛家也是不会理睬失败者的吠叫的。归根究底,紫荆军是林赛家握在手里的刀,只要刀把仍旧在洛因大公爵的手上、仍然能为林赛家披荆斩棘,那么林赛家总能表现出宽容大度的一面。至于失败者的冤屈、怨恨、对失败的辩解,这一点儿也不重要。

当然……这种宽容大度是有极限的,林赛家能容忍军团内部在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争权夺利,但绝不允许不同师的军团相互媾|和,这超过了林赛家赐与高级军官们权力的极限;所以巴泽尔对于第二师这两个军团之间的龌龊并不怎么关心,他只关心这种龌龊能否为他所用、能否借机争取主动权——主动开荒这种苦差事巴泽尔上校没什么兴趣,但现在这个地下城基地明显干得不错、已经搭出了大致的框架,那么占点儿便宜捞点儿便利也是人之常情。

进入基地正中建筑、被引进宽敞的大厅中,巴泽尔与他的几名副官脸色都有点儿差,这种门面建筑一般都会极力弄得像样些,但很显然交通不便物资匮乏的黑森林腹地内再怎么穷尽精力整顿也摆不出符合团级军方的体面。即使巴特里克军团的新任团长、亚尔曼家新一代中最有潜力的青年贵族军官第一时间赶来迎接,巴泽尔上校依然没法儿将失落的情绪完全掩饰。

“不愧是从大城市调过来的军团,士兵满编,军官超标20%、宪兵队超标30%……有投资人的军团就是过得比我们这些穷人滋润。”

营区管理处,钢牙军团的代团长泰伦斯扶了下眼镜,将视线从窗外正整队入驻营区的贝内特军团士兵列队上收回,看向身后的人。这段时间来莫妮卡·豪斯曼有意地培养这个男人的信心的方式看来颇有成效,这个外在表现总是显得有些懦弱的男人变了很多,最明显之处……他不再絮絮叨叨地用废话来掩饰自己的虚弱,而是更加言之有物。

“代团长阁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隔开士官与士兵的营区,稍后安顿士兵时将由军需处的人将所有的士官分批引开……您看看这份名单,是否有增减之处?”说话的人佩戴着上士军衔,年轻,健壮,精悍,双手虎口处的粗粝老茧说明此人卑微的出身,这是莫妮卡授意下提拔给泰伦斯的副手,也是地下城前线基地中那个藏在水下的组织中的一员。

缺乏自信和底气的泰伦斯代团长与亚尔曼代团长一样,是这个组织必要的头面人物,但泰伦斯又跟亚尔曼不一样,他没有加入组织、连这个组织的存在都不知道,组织上对待他的态度自然要更加讲究策略。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当前的策略是成功的,泰伦斯没有直言反叛的勇气,但在自身能稍微沾点好处的情况下并不介意半推半就地给出配合;当下,泰伦斯甚至会感觉副手口中的“代团长”这个尊称有些刺耳,但这种不满的情绪在对方表态他对贝内特军团的士官处理上拥有生杀予夺大权后立即消散。

“不用看了。”泰伦斯“大度”地挥手,“不是都已经定好计划了吗,就按计划来。”

“是。”

“替我盯着些这儿,上士。没有士官领头,这些士兵对我们来说才没有威胁性。”泰伦斯又补充道。

“是。”

上士行礼退出,给管理处站岗的士兵打了个眼色,自行带着名单前往别处;站岗的两名士兵中走出一人冲哨卡挥了挥手,很快哨卡中就跑来一人,接替执勤岗位。

轮换下来的士兵转头出了士兵营区直接来到军官营房,进入某个房间呆了一会儿后离去,过了数十分钟,这个房间里走出十余名军官,各自散开。

对贝内特军团的清洗和吸纳是组织的任务,不仅仅是前线基地外依附的民间团体没有插手的资格,作为基地统领的莫妮卡·豪斯曼也选择了避让。让这些士兵、士官、军官联合起来的是他们共同的信仰,在信仰的战线上他们必须依靠自身,也唯有如此,这个以信仰凝聚的团队才能有生命力、有持续性,哪怕是将来某一天他们失去紫荆军这个表面上的共同身份、失去安格斯、豪斯曼的庇佑,这个组织依旧能靠自身的活性持续运营。

入夜。

阿格硫斯·亚尔曼少校慢慢地将身体后倾、靠到高背椅上,额头的汗水随着他松懈的神经冒出体表,顺着鬓角滑落。

他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就沉稳而言,要比那些老狐狸差很多,所以巴泽尔上校没有去碰那杯融了剧毒蜘蛛毒素的酒杯时他心神慌乱、差点儿露出马脚。好在……巴泽尔这个老家伙被长期和平安逸的享受生活磨去了警惕,又有组织的人偷偷替换了巴泽尔喝了一口的酒杯,才顺利地将其拿下。

之前能以最简单的火并干掉哈里·汉米尔上校等人,仰赖的是组织对这些军官的知根知底;贝内特军团不同,这个来自第三师的陌生军团根本没人说得清楚他们有什么底牌,要进行清洗,就不得不使用些不怎么光彩体面的手段。

大厅的门被无声推开,组织里的同道者们默不作声地进入,安静地、配合娴熟地搬走贝内特军团长和几名副官的尸体、清理晚宴残留、清洗石板上留下的痕迹,不到二十分钟,整个大厅便恢复了往常的肃穆,整洁。

“代团长阁下,泰伦斯阁下收到消息了,现在他不便过来,由我代他像您致意。”一名上士没有离开,待其他人都走光后才上前报道。

脸色仍旧有些苍白的亚尔曼少校点点头,没有出声。他不介意泰伦斯的退缩,事实上他很满意泰伦斯表露出来的懦弱——没有直面背叛现实勇气的泰伦斯,在今后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阿格硫斯·亚尔曼这个人,跟其他加入组织的士兵、士官、军官不同,他并非为信仰所驱动,或者说,他的信仰没有那么纯粹。

他是一个投机者。

高级军官背叛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钢牙军团和帕特里克军团剩下的校级军官只有他和泰伦斯,其原因在于高级军官皆为贵族出身,即使是已经被安格斯干掉的钢牙原团长罗伯特、那个小贵族出身的莽汉,背后也有其家族势力;若高级军官背叛,意味着整个家族在所有意义上的覆灭……林赛家是绝不会容许背叛者的家族还能在自家的地盘上存活的。

选择了苟活的泰伦斯是连姓氏都被剥夺的家族弃子,而选择了背叛的亚尔曼,是一个憎恨自己出身家族的异类。

大家族中总会出现这样的倒霉蛋……明明拥有同样的血脉,却被其他的血缘至亲当做仇人看待。亚尔曼就是这样一个不幸的人,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几乎都在欺凌压迫中度过,身为亚尔曼家的直系子孙居然对饥饿和寒冷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这在体面些的大家族中是不可想象的——他倒也并非孤例,只不过大多数有他这种遭遇的人都没能活到成年,并争取到为自己发声的机会。

因相貌出色而在少年时代有过不堪遭遇的亚尔曼憎恨家族、憎恨借传教机会猥亵他的主教,组织的宗旨与他一拍即合,即使他并不是多么狂热的信徒也有足够的动力加入这个群体;但他的最终目的与其他人仍旧有明显区别,他并不认为擦去天父肩膀上落的灰尘是值得他奉献出一切的追求,对亚尔曼而言,他所求的东西更加简单直白:权力与力量。

对家族的愤怒让亚尔曼根本不介意他的背叛会对家族带来覆顶之灾,他甚至还颇为期待这样的后果快些发生;另一方面,他渴望在这个新生的第二势力中能够拥有靠前的席位——没有哪个男人甘为人下,这是最原始的本能渴求。从这个方面来说他是幸运的,与他比肩的泰伦斯只是个废物,直接领导者莫妮卡·豪斯曼不吝啬于放权,他必须要小心应对的,只有那位隐藏在组织之后的庞大阴影安格斯·末日审判。

轻呼口气、压下独自面对巴泽尔的后怕,亚尔曼看向站在他身前的上士……这个平民士官的眼中有着和他一样的、藏在坚定目光后的勃勃野心,这种同类的气味让亚尔曼感觉安心;再纯粹的团队,内部也必然会因理念的不同而分出派系,感谢他天然的高贵出身,在这个新生的组织内部刚刚萌芽的派系中,他已提前一步占领先机。

坚固的、规格庞然的建筑群组成的前线基地堡垒内沉默地进行着力与血的交换,迟钝的、忘却了危机感的人们在这个夜里安静地交付出生命,成就另一部分人的未来。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士兵的营区,在漫长的路途上消耗太多的士兵们这会儿没有精力去理睬他们暂时触摸不到的斗争……接下来的数日或数十日里这些士兵会被热情的新战友们按照家乡、籍贯、或出身家庭的不同、受教育程度的不同慢慢分批消化,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将有幸触碰到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世界——相对优越的士兵待遇让他们成为林赛家的忠实守卫,而因为林赛家那不可告人的私心而被灌输的“虔诚”信仰,将成为他们走上“背叛”林赛家道路的第一级台阶。所谓的双刃剑,莫过于此。

士兵营区外、更北面的地方,属于民间团队的营地里。

格洛丽亚双手抱胸站在帐篷口,望着不远处前线基地上方被灯火映红的天空,忽然转身:“……你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夜光石灯台下翻着书的安格斯头也不抬:“我为什么要担心?成功固然好,失败我也无需付出任何代价……豪斯曼在今日中午便大大方方带着她那头听话的狼狗出去泡温泉,你看,那位女士的姿态才是做事儿的人应有的态度。”

格洛丽亚瞪着安格斯看了半晌,走进帐篷放下门帘,偏着头道:“我怎么感觉……你似乎在干什么不好的事儿?豪斯曼就算了,她更欣赏军方出身的人我并不觉得奇怪。可是你……你怎么也是这个态度呢?别说你也欣赏那个脸蛋儿还不错的贵族,这种话我是不可能信的。”

“欣赏?”安格斯惊诧地,“谁,你说阿格硫斯·亚尔曼?”

“那么我换个词儿,纵容?”格洛丽亚皱眉,“我可不是针对他……他做表面功夫的本事还太嫩了点儿,和别的人格格不入。”

“……”安格斯委婉地,“抱歉,我不知道原来你认为容许年轻人胸怀野心就算是欣赏,”不动声色地翻个白眼,“……或纵容。”

格洛丽亚怒火上窜,磨着牙道:“你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难道你看不见南的努力吗?”

安格斯不得不用怜悯的眼神儿看向据冯女士,犹豫了下,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抱歉,女士,鉴于你实在没有什么政治方面的才能,我认为我们之间最好不要谈论这种会伤害到某一方自尊的话题……”为避免格洛丽亚发飙打搅到他安静的夜晚,他又多废了几句唇舌解释,“我个人是认可南·托莱为了他不切实际的理想而作出的努力的,虽然谈不上欣赏也没有丝毫期待……那么,黑森林就不应该是他的终点,你认为呢?”

作者有话要说:请求读者小天使点进作者收藏,看一下新开的2个预收是否有感兴趣的题材并留下收藏囧……更完这本和另一篇后,有预收的那篇立即发文。

191 刺客联盟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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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丽亚怒气冲冲出了安格斯的帐篷。`乐`文``.她真蠢, 真的,明明从南那儿也能得到答案, 她却偏偏来安格斯这儿消耗耐性。

格洛丽亚并不是会被感性影响到理智的人,但不可否认的是格洛丽亚对南很有感情, 即使明知南的理想过于痴人说梦, 她也能以长者的立场给予支持。以她的阅历和经验,她明白南的理想有多遥不可及,这让她有些焦虑……她发自内心地希望南的道路能够走得更顺利一些,能得到更多人的帮助。

“飓风女士。”

暗精灵西泽带着个披着斗篷的人进入营区,远远地冲格洛丽亚躬身行礼。格洛丽亚看了眼西泽身后跟着的人,理智让她忍住了对那个无名人的好奇,点点头作为回礼, 返身走向自己的帐篷。

安格斯的嘲讽让她清楚一点, 南的路最好让他自己去走, 南那样的人也不需要别人“施舍”, 那是对他努力的嘲笑。

西泽带着人一路行到南的帐篷,魔族阿修懒散地瘫在帐篷外的篝火边等着简给他烤肉,这两个非人类看到西泽和他身后的人都有些好奇, 两双眼睛朝他们扫来;阿修懒得出声, 简倒是没有那么多臭毛病:“夜安,西泽, 你来找南吗?”

“夜安,简,我带来南的客人。”西泽回道。

简那双纯净的金色竖瞳落到来人身上, 以魔界植物的强大直觉,他能感觉到这个陌生人身上隐约带着危险的气息,但……既然是客人,那么就应当表现出礼貌和修养:“夜安,先生。”

斗篷里的人见到俩位非人类后下意识作出防御姿态,简和阿修的人形骗不了这位感知敏锐的来客,简的问候让他有些惊讶,犹豫了下,这位不知名的客人做了个躬身的动作,但并没有出声。

南正在复读他做下的笔记,这些天来他积极地参与豪斯曼阁下对前线基地的运作、对人员的管理,这让他大开眼界——和对切斯特前线的整顿不同,前线基地的运作方式更加考验管理者的胆色、耐性和细心,这儿像是个孤悬海中的孤岛,四方皆敌,若运作不当那么在败给外来的压力之前很有可能先毁于自身。这是难得的机会,南必须抓紧时机在战斗开始前学会他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南。”西泽领着人进来后先拉好门帘,凑进了些才压低声音道,“刺客联盟的人。”

南连忙起身,冲披着斗篷的人颔首:“夜安,我是南·托莱。”

斗篷里的人怔怔地看着南,忍不住回头瞄了眼拉上的门帘——这里面的人确实是个神圣骑士,可……守在外面的那两个邪恶的存在是怎么回事?

压下心中的惊诧,来客除掉斗篷,露出一张平凡无奇、随便丢到哪儿都再难找出的脸,向南行礼:“夜安,我叫丹尼尔。”吐出简短的一句话来客便紧紧闭上嘴巴,自怀中取出一封盖了刺客联盟纹章的信件。

南神色凝重,与刺客联盟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也算了解这个势力的风格,不是非常重要的事儿他们不会着急地现身。接过信件直接打开,里面只有两张纸,第一张纸明显是从某个文件夹里撕下来的,记载着某个人的生平资料,第二张纸只有半截,上面用潦草的文字写了几句话,只看字迹和所用纸张都能猜到写这些的人是如何仓促。

一眼扫过第二张纸上的信息,南惊得张大嘴巴,猛然看向送信的人;神秘的来客已经再次戴上斗篷,默默退到西泽身后。

“谢谢,丹尼尔先生,你送来的信息对我们很重要。”南回头看了下自己的物品,随手抓过阿修给他的魔核袋子递给信使,“这些就当做是情报的费用,请代我像波利亚女士致谢。”

波利亚女士是刺客联盟驻黑森林地区的堂执事,民间势力的主事者中,这位女士给南的好感远胜两大协会。丹尼尔默默接过袋子,打开数了下内中魔核,这些魔核的数量超过情报费用,多余的部分自然就是他的跑腿费,南的大方让他很满意。

让西泽招呼客人,南急匆匆出了帐篷径直跑向安格斯的所在地。

意外地,斯尔纳这个炼金术师也在安格斯的帐篷里,听到营地中来了刺客联盟的信使,这个混进了刺客联盟的老对手——雾影刺客中的家伙不安地挪了挪屁股,如果不是安格斯给了他个威胁的眼色,这家伙说不定已经开溜了。

安格斯看了眼纸上的信息,这种发展并不出乎意料,他意外的是南居然没有去找豪斯曼,而是第一时间来找他。

“安格斯先生,你认为这是机会吗?”南小心观察着矮几对面那个黑魔法师的神情,谨慎地道。

“当然……不过你为什么没有去找豪斯曼?”安格斯直接问了出来。

南愣了下,他没想到安格斯会这么问:“这……稍后自然是要告知豪斯曼阁下的。”

安格斯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这个在他看来有些怪异的家伙是真的懂得人情世故了吗?不管怎么说,能拎得清状况的人在安格斯这儿是可以得到好脸色的,安格斯没有吝啬笑容,并升起考验一下这个神圣骑士成长了多少的心态:“那么告诉我,南·托莱,你认为这是个什么样的机会?”

对安格斯忽然的提问南没有想太多,他只是用他从安格斯和莫妮卡·豪斯曼身上所学到的角度、思维模式出发,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后道:“外界对于林赛家的了解并不那么多,即使我的父兄曾经为林赛家服务,我也只知道林赛家最早的直属领地是由林赛家的元老直接管辖的。元老们不触碰军权,只掌握着从黑森林流出的一切资源……但似乎从这一代的洛因大公爵开始,元老们掌握的资源渐渐回流大公爵手中。若林赛家内部的平衡因大公爵的强势而渐渐倾斜,我想……元老们不会坐以待毙。”

“柯蒂斯·林赛?”

莫妮卡·豪斯曼有些意外,她刚结束休憩归来,这条情报来得真够及时的。

南看了眼不打算开口的安格斯,自己出声解释:“林赛家的六位元老之一,曾是这一任洛因大公爵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亚尔维斯·洛因·林赛的堂兄。因继承顺位的关系,这位柯蒂斯·林赛与别的元老不同,他接受过高级军官的教育,对紫荆军很熟悉。”

豪斯曼的反应很快,意味深长地:“了解紫荆军的元老来了黑森林啊……洛因这会儿还在哪儿耽搁呢?”

安格斯微微一笑:“他较早之前就离开切斯特前线往黑森林进发了,不过……似乎是有什么意外,走了几个月也还在路途中。”

任何势力、任何利益集团都不可能做到铁板一块,这并不出乎意料。只是……“表现得过于明显了吧,无论是洛因的刻意拖延还是这个柯蒂斯·林赛的急切。”豪斯曼若有所思,目光一闪后领悟过来,“原来如此。上一任的洛因大公将军团入驻到伍德山脉,这一任的洛因直接‘拿下’了切斯特前线,主支的功绩如此耀眼,其他的元老若不奋力一搏,林赛家就要变成洛因的一言堂了。这么看来……”她向安格斯恶意地笑了笑,“你的推波助澜真是及时,似乎你总有让人的欲|念快速提升的诀窍。”

安格斯把她的怨念当做赞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豪斯曼翻了个白眼,转脸看向南:“没想到你跟刺客联盟的关系如此密切,能让刺客联盟主动送出情报的人就我所知并不多。”

“之前稍微合作过,刺客联盟的风格很让人赞赏。”南谦虚地。

豪斯曼点点头,朝着安格斯兴味盎然地:“那么在你这样的阴谋家看来,洛因会向柯蒂斯·林赛妥协吗?”

林赛家的元老不可能在洛因如日中天的现在翻脸,若这些元老愚蠢到这个地步,林赛家也没法儿混成塞因王国南部最大的家族。如此一来,柯蒂斯·林赛出现在黑森林就只可能是寻找契机与洛因谈判,未必是威逼,但代表着家族元老的柯蒂斯·林赛必然期翼能获得洛因的妥协,这应当也是未探索魔族地下城这么个美味的诱饵摆在这,洛因却刻意磨磨蹭蹭的主因。

安格斯没有正面回复,而是反问:“豪斯曼,你认为洛因应当蠢到何等地步,才会选择与作为直接权力竞争者的对手谈判,乃至妥协呢?”

豪斯曼并不在意对方的无礼,这家伙也没怎么礼貌客气过,当下疑惑地:“确实,若我是洛因,我会永远推迟与这些无法下手收拾也不能让其得寸进尺的家伙们会面,转而由别的地方入手,迫使这些家伙们主动放弃谈判。”了然一笑,“是了,毫无疑问……进入黑森林的柯蒂斯·林赛现在成了洛因的小小麻烦。”

与聪明人对话总是让人心情愉快,豪斯曼是个不屑于玩阴谋诡计的人,不表示她不懂得阴谋诡计,安格斯微微点头:“武力不能获得的东西,谈判桌上自然也无法获得。躲在后方长久的安逸生活让这些林赛家的所谓元老也开始愚蠢地自以为是。”

安静地听到现在的斯尔纳坐不住了,斜着眼睛看向安格斯:“恕我冒昧,安格斯,我总觉得你话中有话。”

安格斯别过头:“你能如此有自觉我很欣慰,斯尔纳,与这种蠢货打交道正是你最擅长的事。”

“自觉?哪儿啊?!”斯尔纳叫道。

豪斯曼颇为认同:“确实,斯尔纳先生,我听说过你利用地下城地图在萨卡兰姆营地捞一票的事迹了,不知多少家伙被你哄得团团转,在我看来,你这样的人即使在王城也能称得上是一流的骗子了。”

“……这也算是称赞吗?”斯尔纳抽着嘴角,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听到刺客联盟派了人来安格斯就把他摁住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想了下拒绝安格斯的可能性,发现他没有什么对话资本的斯尔纳只能自叹晦气,索性放弃挣扎,“好吧好吧,看来我没有反对的余地——那么你们希望我去跟那位柯蒂斯·林赛聊些什么内容呢?事先申明,会让我处于险境的事儿我是不会答应的。”

豪斯曼看向安格斯,安格斯都没怎么思索就直接道:“很简单,斯尔纳,我只是期待你去跟柯蒂斯·林赛算一笔账,与林赛家无关、只与柯蒂斯有关的账。这么多代人的经营下来林赛家树大根深、枝繁叶茂,除了能获得大公爵继承权的幸运儿,同辈的其他优秀年轻人所能获得的最高权力也不过是接替父辈成为元老,在狭窄的格子里跳舞。你替我问问这个曾与大公之位失之交臂的人,是否还有追求与洛因同等地位的野心?”淡然一笑,补充了句,“你不必答应他太多的条件……‘为’他对付洛因,就是最佳的谈判筹码。”

斯尔纳怔了一下才明白安格斯话里的意思,额头不觉浮出冷汗……从另外五名元老那儿争取到进入黑森林跟洛因谈判的代表权,说柯蒂斯·林赛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三岁小儿都不能相信;既然柯蒂斯·林赛有应对另外五位元老的底气,那么挡在他面前的恐怕就只有主支的洛因一人,如此,有人跳出来愿意帮他对付洛因,柯蒂斯·林赛只要是接受过精英教育的人,就必然会抓住机会——因为他并不需付出太多,站在柯蒂斯·林赛的立场上,只需虚与委蛇敷衍住找上他的人,利用对方达成目的后,拥有绝对主动权的柯蒂斯·林赛完全可以翻脸不认人。

豪斯曼看向安格斯的目光十分漠然,她这会儿正疑惑这个家伙是否早就做好利用林赛家的元老在关键时刻拖洛因后腿的打算,这并不是她阴谋论,而是这个家伙有前科——安格斯·末日审判这个人的眼光太长远,其布置的陷阱又总是如此坦荡,让人根本不能拒绝,只能被他牵着鼻子往下跳。

南也有些惊疑不定,他没有那么丰富的经验,要慢一拍才能反应过来,这会儿他总算回过神来……看到刺客联盟送来的情报后安格斯没有一丝惊诧!他早就料到林赛家会有人在洛因权势煌煌的当下出头了吗?仔细一想,这又似乎顺理成章……或许安格斯不能料到的只是哪个元老会出头,以及出头的时机。

大厅中的第五名旁听者,帕特里克军团的代团长阿格硫斯·亚尔曼的反应与别不同,这个青年贵族激动、兴奋地注视着安格斯,目光极度热切——他或许是这个大厅中对安格斯的盘算理解最为深刻的人,在安格斯·末日审判的眼中过度强大的林赛家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么在未来的黑森林势力分布中,只要他能一直表现出色、超过所有的潜在竞争者,他未必不能占据一席之地。

接下新任务的斯尔纳连夜离开了前线基地,也唯有他这样的大魔法师才不忌惮黑森林中无处不在的危机。南回到自己的帐篷时还有些恍惚,他总以为自己稍微跟上了安格斯的脚步,结果却发现安格斯还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果然,并不是获得他的部分阅历、学习他的思维方位就能拉近跟他的距离。”摊开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南无声苦笑,“若是我的话……所能想到的招数无非是破坏掉林赛家的元老与洛因之间有可能的妥协,至少在争夺黑森林的期间,稍微拖慢洛因聚集力量的节奏。”

“照安格斯的安排,我方,洛因,柯蒂斯·林赛,三方都会被他暗示‘我能够吃掉另外两方’……就那位代团长的振奋来看,这一点儿也不夸张。”南再度叹了口气,“但安格斯怎么会是这么容易被猜到的人呢。如果我猜想的方向没错……安格斯还会让更多的人入场,而这也是莫妮卡·豪斯曼所期待的。这两位意见相同,接下来的发展就绝非某个人的私心可以扭转控制的了。”

不得不说模仿安格斯的思维方式让南进步了很多,次日,收到消息赶到安格斯帐篷的南,一进去就看见猎人协会的莉迪亚女士、冒险者协会的科林已经就位。

冒险者协会当下的主事者应当是野蜂布雷迪,但安格斯直接请来的是二号人物科林,显然,安格斯看似不管事,对南与西泽、雷根等人暗地架空布雷迪的行为了然于胸。

与迪莉娅、科林打了招呼后坐下,没多会格洛丽亚也来了。

“安格斯这家伙让我们过来集合,他自己跑哪去了?”格洛丽亚皱眉看了下到场的人,忽然愣住,“咦,你是……”

站在角落里的人冲飓风女神微微躬身。

“呃?”南这会儿才发现帐篷里还有别的人,视线投过去……“丹尼尔先生?”这位刺客联盟的信使还在?

192 安格斯的求索

192

南并不认为他有这个资格让刺客联盟愿意参与进黑森林势力之争, 刺客联盟信奉的宗旨是绝对中立、绝不参与政治事件,与林赛家、洛因大公爵的角力显然有悖于这个组织的信条。本文由首发

那么……让这位刺客联盟的信使出现在这儿的人,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安格斯了。如果从这个方面考虑的话,或许对方给自己送情报只是附带, 这位信使丹尼尔来到地下城前线基地,其主要的目的应该是、也只能是安格斯。

南的心情有些不平静,他感受到了一丝挫败感, 无论哪个方面都只能看着别人的背影,虽然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也仍会有不甘。

安格斯姗姗来迟,跟着他来的还有一人, 这个人帐篷里的大伙儿都不陌生, 莫妮卡·豪斯曼的亲卫、三阶大战士维克多。

南发现维克多身后没有人了, 不由得看了眼安格斯——阿格硫斯·亚尔曼这个帕特里克军团的代团长没有出现,甚至豪斯曼阁下都只派来了亲卫,这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要将军队与民间团体之间的利益需求划分开来吗?

这几个月里前前后后的开发下, 未探索魔族地下城的入口已经打通了两个, 再往内深入,就不是前线基地现有的这几千人能办到的事儿——地下城规模等同于王国的王城,又被封闭了不知多少岁月、滋生了多少魔物, 现有的这几千人即使放弃对基地的维护全部投入进去,也泛不起多少水花。

增加探索地下城的人手是势在必行的,但控制探索者的来源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前线基地要借助地下城集聚人气、建立与萨卡兰姆、瓦尔克这两个营地类似的大型基地, 再与这两个营地联手形成互助,才有与紫荆军叫板的底气;站在军队方的立场,自然期待全面掌握控制权,而以冒险者为主的民间团体则相反,如何维护好这两者间的平衡、将双方的实力凝合起来共同对抗洛因大公爵、对抗紫荆军,这是个让人头痛的大难题。

南能意识到的问题,代表着猎人协会的莉迪亚女士与代表了冒险者协会的科林也能察觉到,难免地,这两人的呼吸有些粗重;两大协会说白了只是松散的民间团体,离利益集团的形态还差点儿距离,军队方面表现出愿意稍作妥协的态度,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紫荆军这座大山尚且压在头上,除了野蜂布雷迪那种看不清形势的蠢蛋,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破坏合作的桥梁。

安格斯坐下后先与格洛丽亚问候,又向刺客联盟的信使点了下头,再看了下帐篷中的数人,微微挑眉:“还少两位吗,那就再等等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格洛丽亚忍不住问道:“还少谁?”

“不必心急,女士,也很快了。”安格斯卖了个关子。

维克多进帐篷后一直冲着刺客联盟的信使皱眉,这位大战士担任了豪斯曼多年的亲卫、感知十分敏锐,不会轻易忽略他人的气息;既然安格斯不急于谈正事,这位抛开豪斯曼的亲卫这一身份也在这种场合具备话语权的大战士出声道:“恕我冒昧,你是不是……丹尼尔·阴影行者?”

“嘶……”莉迪亚和科林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格洛丽亚也震惊地把目光转向那个其貌不扬的瘦小男人。称号并不是大路货,尤其是阴影行者这个称号——

“别担心,维克多,阴影行者现在是我的客人。”安格斯淡然地插了句。

维克多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如果不是末日审判的客人,阴影行者出现在这儿会是他的大|麻烦……黑市上想要莫妮卡·豪斯曼的人从来不会少,无论活的还是死的。

丹尼尔·阴影行者一言不发,静静蹲在角落。

这个小插曲后没多久,安格斯说的两人到了——这两位来客风尘仆仆、由几名护卫护送着穿过临时营地进入安格斯的帐篷,带兜帽的斗篷下围着遮脸的长围巾,又刻意穿得很臃肿让人看不出体态,似乎他们的身份曝光就会惹来麻烦一样。

这两人的护卫推出去拉上门帘后,两位来客互相看了看,沉默着除掉身上的伪装。

“昆·夕巴斯丁爵士?!”看清其中一名中年人的相貌,南、莉迪亚、科林这三个老熟人都比较吃惊,这位是瓦尔克营地的防务指挥官,在剿灭乌鸦的行动中双方没少合作过。

另一名来客南等人就认不出来了——这是一位大约四十来岁左右的女士,皮肤黝黑、面目坚毅,满面的风尘也不能掩盖她眉目间的风韵优雅,是位只需视线交汇就能让人看出良好的出身与修养的贵妇人。

陌生的贵妇人与夕巴斯丁爵士齐齐向安格斯行礼,与帐篷中大部分人皆认识的夕巴斯丁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再把视线转向那位贵妇人。

“我名为芬妮·埃维莉娜·查普林,是萨卡兰姆的佣兵行会分会长。”贵妇人开口道出自己的身份,把帐篷中除了丹尼尔、安格斯之外的人皆吓了一跳,佣兵行会不是林赛家搞来替代两大协会作用的吗?但……一想连紫荆军都被挖过来三个团的人,这似乎又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

芬妮·埃维莉娜大约也知道众人对她出现在此的惊诧,坦然地与望向她的人们对视:“现在的我为安格斯先生服务,因为要花时间整顿萨卡兰姆营地、收拢佣兵行会的人力,晚了一些才来与诸位会面。”

冒险者协会的科林眼皮一跳,下意识看了眼能称得上是竞争对手的莉迪亚,又出现了一个狠辣的女人啊……要知道萨卡兰姆的形势并不比瓦尔克营地简单,即使帕特里克军团被调走开发地下城,想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把萨卡兰姆抓到手中也不是容易的事儿——别说是一整个大型营地了,冒险者协会自家的开拓团中科林也被布雷迪那个废物压在头上半年之久。

南和格洛丽亚默默盯着安格斯,他们就在萨卡兰姆营地休息了几天,这个家伙暗地里到底干了多少事儿?

安格斯并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人到齐后他直接出声道:“三到五天后,紫荆军第三师野狼军团将抵达我们脚下的前线基地。消化掉这个军团,即使以最迟缓反应速度的推测对手、对方也该反应过来此地的异变了。夕巴斯丁,查普林,瓦尔克与萨卡兰姆最迟十月中旬宣布独立,你们有没有问题。”

昆·夕巴斯丁恭敬地道:“当然,这是早就确定的事儿,我的家族已经全部搬迁到瓦尔克了,安格斯先生。”

查普林女士简洁地道:“没有问题。”被家族当做旗子下嫁给平民、还是个没有几年寿命的老头儿,多年的怨恨足以消磨掉所有的亲情,查普林女士现在要顾虑的家人只有她的女儿一人。

瓦尔克营地、萨卡兰姆营地、再加上新建设的地下城前线基地,刚好形成三角之势、占据的又是黑森林内中腹地,充足的资源、拥有战略纵深的地利,只要能结成同盟稳定下来慢慢吸收外来人力入驻,便有资格向林赛家叫板,这是安格斯既定的大方向,也是帐篷中众人的共识——拥有最强武力集团的地下城前线基地将成为“主城”,另两个营地成为“卫城”,三方之间兵力调动的时间不超过十日、情报传达不超过三日,是最有利的互助互利距离;更棒的是这一片地区在林赛家多年经营之下对魔兽、妖兽的清理进行得很及时,至少三十年内不会有遭遇兽潮之忧,也就不需要考虑三十年内的大规模迁徙行动——大型营地迁徙对经济的打击太大,现有的薄弱同盟经不起这种压力。

确定同盟路线,接下来要商谈的便是各项合作中的细节——交易税直接砍到三成以下是必然的,不然不足以从林赛家的势力范围内将零散的冒险者团队吸引过来;地下城的开发利润上各方均沾也是必然的,尤其夕巴斯丁爵士与查普林女士,这两位必须各自经营起自家的营地直达地下城前线基地的交通路线,道路修建维护、沿途的安全据点、临时营地等都需要大笔资金投入。

在合作的前提下,同盟还必须制定自有的基本法——虽然没有领主存在,但这片地区已经被在座诸人当做了自家的领地,自然无须沿用林赛家的那套过时的规矩;无论代表着豪斯曼的维克多还是两位大型营地的直接管理者,都不在乎异族与人族、人族内部无聊的等级划分,现在的同盟可没有老朽的既得利益者要死死地压制着下方的阶层捍卫自身特权。

南很有些大开眼界之感,这种舍弃繁琐程序和毫无意义的试探直接商谈实事的风格确实非常高效。制造出这种商谈氛围的安格斯使用的方法和豪斯曼的手段并不相同,但也有不少共同之处——预先划定各方利益的最高额度和最低限度、预先订制有可能冲突事项的浮动范围,光是这两样就避免了在商谈中最有可能造成无限扯皮的互相试探底线。

南作为两大协会与其他零散冒险者组成的团体“赤焰之剑”的发言人,必须在这场商谈中保证己方的利益,这种利益体现在狩猎物品的交易税、前线基地及两大营地对冒险者提供的必要庇佑和便利、部分军需物资的交易程序及底价等等;所商谈的内容并非确定后永久保持不变、随着同盟的发展必然要随着市场浮动,这就必须留出浮动的空间,对南而言,这是一场考验——真得亏得他在讨伐乌鸦的行动中对于冒险者团队和冒险者个体增加了不少了解,若初次商定的基本规则不符合冒险者这个群体的利益,这可不仅仅是会给他惹麻烦这么简单。

这场谈话持续到深夜,敢于放权的豪斯曼让维克多签署了不少在别的紫荆军辖区绝无可能达成的文件,谈话结束,南的“赤焰之剑”直接在基地内部获得一栋建筑作为根据地——“赤焰之剑”现在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民间团体,而是将成为冒险者群体的利益代言人。若冒险者与作为官方势力的两大营地、基地军队产生矛盾,赤焰之剑将担负起调解工作。

合作进展如此之快,有各方发言人的努力、也有来自于紫荆军的压力——这是几百年来第一次有势力敢于反抗林赛家的统治,任何人都必须收起过度的贪婪,小心维持经营这个初生的同盟。

南受邀进入基地接收根据地,带上了高原人霍根、暗精灵西泽、他必须从现在开始考虑“赤焰之剑”的接班人,豁达善良的霍根和心怀慈悲的西泽是他看好的人选。

安格斯的帐篷里安静下来,慢慢悠悠地喝完一杯茶,放下杯子,视线转向帐篷中滞留的来客,微微一笑:“阴影行者,观感如何?”

丹尼尔神色复杂,他其实并不明白末日审判为什么会点名让他前来,他和这位黑魔法师并不认识,才三十多岁的丹尼尔出道的时候末日审判已经销声匿迹多年;对方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只是对他这个藏匿在黑暗中的人有兴趣,相反,以短短的一个下午接触来看,末日审判深不见底的实力让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出身自另一大陆的丹尼尔曾经远远见过精灵王,那一位精灵王的威压也不如末日审判这样让他心生颤栗。

“刺客联盟十年来最优秀的刺杀者,行走在阴影中的无声死神。波利亚女士对你如此推崇,那么我想你应该是有可称道之处的。”安格斯淡然地道,不动声色地稍稍透露出刺客联盟与他的关系。

丹尼尔不自在地转了下脖子,波利亚女士是这一地区的刺客联盟堂执事,既然是波利亚女士的命令,他就没有拒绝的条件。

“我要你替我取走塞因王国元老院首席的头颅。”安格斯以平静的口吻说出差点儿让丹尼尔跳起来的话,“不必担心……我在塞因王城的人会为你提供便利。刺客联盟不参与政治暗杀,所以我的交换条件是,在地下城前线基地为刺客联盟提供等同于两大协会的同盟资格,而你,此事完成后可以脱离刺客联盟,回归你的故乡布拉德里克大陆。”

丹尼尔的眼神中只有震惊两字,眼前的黑魔法师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神通广大——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出身地的?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脱离刺客联盟之心的?

“你似乎需要庞大的资金去完成你的某个目的,而刺客联盟的信条让你备受束缚,对吗?”安格斯淡然一笑,“既然如此,我可以单独给你个人增加一个条件,当你需要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无论任何事。当然,这是有代价的。”

这句话让丹尼尔动心了,他确实需要庞大的资金,因为他的仇敌强大到让人绝望。安格斯·末日审判这个人应允的一次出手机会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这种机会转手到黑市不知能叫出何等的天价。

阴影行者走出阴影,站到夜光石灯台前向安格斯微微躬身,不必出声便表明了他的态度。

安格斯满意地点点头,他□□乏术,王城的西里尔又无法完成这个任务——但这个任务是有必要的,这一任的塞因王被各种掣肘压制得缩手缩脚,安格斯得给他制造些喘息之机,让这位塞因王在喘过气来后能有余力从背后给予林赛家致命一击。

林赛家这个根植在这片土地上数百年的庞然大物,除了发动全面战争以极大的代价将其覆灭,很难将其彻底铲除。如此,倒不如将其装饰打扮成一份美味可口的蛋糕,让所有想要一饱口腹之欲的人冲其露出獠牙……有什么是比“公众之敌”更容易倾塌的呢?

诚然,对其他人而言林赛家是座无法摧毁的巨山,南·托莱也罢、两大协会也罢、莫妮卡·豪斯曼也罢、乃至那位塞因王也罢,都只抱着削弱林赛家求取立足机会的想法,但对安格斯来说林赛家实在不算什么,林赛家不过是他踏向圣地的征战路上一块不大不小的挡路石,踢开或碾碎,不过是看他愿意付出多少精力。

让安格斯犹豫的,只是他的剑锋捅向圣地的时机。旧有规则的倾塌必须有新的规则接管新秩序,否则,无尽混乱的邪恶将在无序的大地上肆虐。这对安格斯来说是最为头疼的事儿……他并不是追求无序世界的疯子,那样混乱邪恶的世界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安格斯走出帐篷,负手望向无尽星空。什么样的新秩序能让世界平静下来是安格斯求索了几千年也没有答案的问题,到了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迷雾中的人在摸索前行。

“所谓的智慧生物,事实上也是无知的物种吧。”黑魔法师悠然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众容忍新旧秩序替换期间阵痛的,是新秩序能给大多数人带来更好的生活。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所以变革者们所需要的,并不仅仅是打破旧世界的勇气。

这种规则替换失败的反面例子有很多,比如乌克兰的逗逼街头政治家们搞的那一堆堆的闹剧……乌克兰人民不但没有过得更好,反而一举超越白俄罗斯成为金丝猫女支女出口大国……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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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命运的1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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