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 - xp1024.com
《五行山》


第一回 疯和尚

话说天地未辟,混沌难开。其间有清浊二气,上下盘旋,纵横激荡,时显时隐,或强或羸……

此宇宙幻相,从远至古,变化莫测,不知多少春秋!

忽一日,混沌之中迸出一位盘古大神,生就一副随风而长的身躯,遇到憋恼之处,手脚并用,竟然撑起了天、撑出了地!盘古力竭而亡,躯壳化成了三山五岳,热血流成了江河海洋,双睛变作日月,毛发幻为星辰!霎时间,乾坤大定!

日月穿梭,岁月流转!世界之上形成了四大部洲,分别为东胜神州、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其他三洲不表,单表这南赡部洲,中华圣地!自古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经三皇五帝、夏商西周,至春秋战国、群雄争霸,秦始皇统一华夏,四海归赢,奈二世暴政,楚汉相争,汉刘邦定鼎中原,又经王莽篡政,光武中兴,天下又归太平。

话说到了永和三年,正值汉顺帝刘保居临天下,在凉州金城郡地面上发生了一桩异事!

金城郡下辖十县,其中允吾、支阳二县为邻。接壤处有两座小山,一曰东山,一曰西山。两山相隔三十余里,中间一条小河蜿蜒而过,河上几座月牙桥连接起百户人家。每每夕阳西下,袅袅炊烟升腾,远远一望,俨然世外桃源!

小村名曰梁家铺,是当朝大将军梁季的老家。梁季贵为外戚,手握重兵,权倾朝野!俗语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况梁季生性贪婪,横征暴敛,收刮民脂民膏,不计其数,所犯罪恶,罄竹难书!如今告老还乡,在梁家铺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将军府!

整个府第的结构可谓匠心独运,从东、西两山山顶眺望,仿佛一把抖擞的红缨枪!枪尖处为正门,门上挂“大将军府”金字牌匾,门前有三十三登台阶,两尊汉白玉的大象分列两厢!院内有金元宝造型的荷花池,亭台、楼阁星罗棋布,回廊蜿蜒贯穿其间!真是清雅赛过神仙地,富贵堪比帝王家!

如今正值春夏之交,整个山村绿树成荫,百鸟争鸣!现在辰时已过,路上三两结伴的农夫谈笑而行,骑牛的小童怡然自得。

在村南大槐树下围着一圈人,树根处青石之上盘坐着一个老僧,对着众人滔滔不绝,口喷白沫,“各位,你们都是知其一,不知其二。说什么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身,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

“疯和尚,离地三尺有神灵,你可不要瞎说!”众人一阵起哄。

“什么瞎说,”和尚一瞪眼,“女娲造人,那谁造的女娲,你们谁知道?不知道吧,所以根本就没有那么八宗事儿!贫僧今天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看,咱们头顶上是什么?”

“是槐树呀!”不知是谁冒出了一句,引起一阵大笑。

“废话,我还不知道是槐树吗?我说的是天,懂吗?天有三十三层,三十三层天上边还有一层叫光音天!”老僧大喝道。

“光阴天?老是阴天,没太阳是吧!”人们又是一阵的哄笑!

“停停停,瞎吵吵什么,光音天上住的那都是大罗金仙,其中有几位闲着没事,来我们这里溜达,一时兴起,便吃了这儿的水果,喝了这儿的山泉!”和尚大瞪着两眼环视众人,神神秘秘地言道:“坏了,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不了了……”

“那肯定走不了了,拉肚子了吧!”不知是谁接了这么一句,大伙儿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停停停,别笑了!”老僧气的放了一个响屁,“拉什么肚子,神仙能拉肚子吗?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懂什么,这神仙……。”

和尚刚说到此处,大槐树上一只乌鸦拉下一泡屎来,正中他的秃头,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惊得乌鸦“哇哇”飞去。和尚倒也镇定,用衣袖往头上一抹,“今天就讲到这里,下面贫僧给大家变个戏法!各位上眼!”

那老僧说着挺身站起,单腿立于青石之上,另一条腿平伸,然后对众人言道:“我这条伸出的腿,哪位有兴趣,过来随便拧,随便转,我保准一动不动!”

喊了三声,出来一个大汉,阔口咧腮,膀大腰圆,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力士。大汉走到近前,也不答话,扳着和尚的脚踝从左至右拧了一圈,人群中的几位老人一闭眼:完了,疯和尚腿断了,这一拧不成麻花了。

哪知奇诡的事发生了,和尚身子未动,他的大腿竟然随着脚踝轻松转了一圈!那大汉吓得“妈呀”一声撒开了手,而那老僧的大腿却自个儿飞速旋转起来,接着双腿腾空旋转,接着腰部以下旋转,最后脑袋也成了转陀螺,众人无不惊骇!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相互转告,越传越神!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山村几乎空了,老婆搀着老头,妇女抱着婴儿,丫鬟领着小姐,秀才挽着书童……一时间,熙熙攘攘。乱乱哄哄!更为奇怪的是,就连猪狗牛羊也倾巢出动了,这些畜生也仿佛突然间来了灵性,想看看这位旷世奇人……

但凡事总有个例外,此时,就有一人在家中未动!此人正是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梁季。

梁季昨晚上同自己最宠爱的四姨太一起饮酒取乐,直喝的醚酊大醉,怎么上的床都不知道。

此时已近巳时,梁季伸了个懒腰,拿手一摸,“小翠儿,好酒!”发现四姨太并未在床,慢腾腾揉开睡眼,隔窗望去,原来已日上三杆,心想这小娘们儿起床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得了,谁让我喜欢她呢,叫管家来伺候吧!

“梁喜儿,过来,伺候老爷更衣……,梁喜儿,梁喜儿,你死呢去了?”呼了半天,不见梁喜儿答音儿。梁季不仅火往上窜,心想这帮奴才,自从随老夫告老还乡,竟然也没了规矩,越发放肆起来!

正在这儿暗气暗憋,猛听见窗外“咔嚓”一声,好像打碎了花盆!梁季不仅火冒三丈:“刘全,你小子怎么这么笨,种个花都种不好,你等着,老子抽死你!”说着就要披衣下床,没成想门被突然撞开了,有一个蒙面大汉“噌”地窜了进来,拎着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三两步来到床前,把刀一横,压在梁季项上,厉声喝道:“别动,动一动要你的命!”

梁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如土色,颤声言道:“好汉饶命,杀了梁季又有何用,不如做笔交易,给你万两黄金如何!”

“好!听说你有个密室,里面净是宝贝,快领我去!”梁季保命要紧,只得在前引路,战战兢兢来到密室前。打开屋门,进去一瞧,“嚯”,满满当当一屋子金银财宝,那真是光闪闪夺人二目,亮晶晶摄人心魂!

“好汉,你只要放了老夫,这里的金银你随便拿去用!”梁季毕竟身经百战,此时已恢复了平静……

咦?梁季忽听背后传来啜泣之声,猛回头,见蒙面大汉浑身栗抖!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梁季伸出右手,猛击大汉的手腕,“当啷啷”钢刀落地,随即劈面一腿,将大汉踢翻在地,脚一伸,踏在胸前,然后捡起钢刀,狞笑道:“别动,好小子,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光天化日,竟敢行刺本将军,有种别蒙面呀!”

梁季劈面一把扯下大汉的面纱,定睛一瞧,不禁咧嘴大笑:“哈哈,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孙奋吗!老朋友,你来做客不送礼也就罢了,怎么拎刀蒙面呀!”

那孙奋闻听勃然大怒:“呸!姓梁的,你这个王八蛋,我还给你送礼,你这屋子里哪件宝贝不是抢我的!”

“抢你的?”梁季一阵冷笑:“哎,孙奋,你也太抬举自己了,告诉你,像这样大的密室我还有九个,姓梁的只要愿意,可以把整个朝廷都买下来,这大汉天下,老子就是站着的皇上!”

“梁季,你别狂,你会有报应的!”此时此刻,孙奋已是目眦尽裂,血灌瞳仁……

“报应,我看谁有报应!”梁季大吼一声,手起刀落,将孙奋人头砍下,然后一脚踢出门外,是仰天长笑:“天大地大我最大,老子杀人放火,抢男霸女,无恶不作,在这大汉天下,谁又能耐我何?哈哈,哈哈哈……!”

梁季狂笑声未止,猛听得晴空中响了一声炸雷,如天崩地裂一般,隐约中传来“玉帝、如来”的呼喊声……紧接着,石如雨下,开始是碎石子,接着是鹅卵大小,然后如倭瓜、似磨盘,顷刻之间将梁季砸为肉泥!

漫天的流星雨下了一个时辰方才停歇,正好将东山、西山之间三十里狭长地带填满,梁家铺化为灰烬,只剩下两三百个村民呆呆立在大槐树下,不喜不悲!

远远望去,但见东西两山中间又涌起了五座联山,宛如五根擎天的巨指!后来,远近的百姓称之为“五指山”,来往的僧道亦称之为“五行山”!

尘埃落定处,有人发现五行山下压着一个毛脸雷公嘴的神猴!

第二回 夺魄

话说那五行山下压着的神猴非是旁人,正是刚刚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悟空生来性骄气傲、无法无天,岂会轻易束手就擒!虽然身负五行大山,亦毫无惧色。

只见他左推右挡、前扑后蹭,双臂摇、两脚踹!一时间乱石横飞,尘沙蔽日,眼见得那巍峨的五行山摇摇欲倒!

此时,一朵祥云飘到五行山前,云头上立着如来弟子阿难!原来,佛祖遥观美猴王长身欲起,遂令阿难尊者携一张如来亲书的“六字真言”金帖,行到五行山处,将金帖顺手贯下,直贴在一块四方巨石之上!

那美猴王浑身的力道正使到妙处,眼见就要挣出脱身!突然间觉得五行山重了何止千百倍,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将下来!美猴王力不能支,扑倒在地,任凭拼命挣扎,也只是勉强挣出了头和一只毛手!

更要命的是,悟空此刻忽然间心如死灰,提不起一点精神,眼皮渐渐低垂,仿佛一颗顽心连想的力气都没了。而那高贴在山顶上的金帖却顷刻之间神采异常,特别是那“嗡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霎时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花开花谢,暑往寒来!悟空在五行山下,辛苦受尽、命似悬丝。整日里晕晕乎乎、浑浑噩噩,时而清楚、时而糊涂,不知过了多少春秋!

忽一日,猛听见耳边有人呼唤:“大圣爷爷醒来,大圣爷爷醒来!”悟空使劲抬了抬眼皮,眼前金灯滥晃,好半天才定住了神,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只乖巧的小猴手捧寿桃跪在面前!

小猴见悟空醒来,惊喜异常,言道:“大圣爷爷,孩儿是东山上的猕猴,见今日山上寿桃成熟,特摘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请大圣爷爷享用!”

悟空见状,一时悲喜交加!悲之悲纵横四海的美猴王竟落到这步田地,喜之喜童真未泯的小猕猴却也古道热肠!

悟空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把手张开,接过寿桃。一股清香沁入鼻孔,直窜心肺,“哎呀呀,想当年蟠桃园的仙桃也不及此人间寿桃的味美吧!”

一念至此,悟空就觉得有一只小手在嗓子眼儿使劲抓挠,顿时口水直流,张嘴就要吃!

突然,凭空里跳出一位黑甲大神,劈手一把将寿桃夺将过去,大嘴一张,一口吞入腹中!那大神仰天大笑:“弼马温,可识得本尊,哈哈哈,哎?不对,桃胡也吃下去了,倒霉倒霉,来年长出小树苗,撑破肚皮可怎么办?”

那黑甲大神滑稽地捂着肚子一转身,看着已呆若木鸡的小猕猴,厉声喝道:“还不快滚!”说完,飞起一脚将他踢到山下!

悟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唬的一惊,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抬眼观瞧,见此神将黑盔黑甲皂罗袍,豹头环眼短钢髯,身高过丈,肚大腰憨,手持一柄八卦宣花斧,原来是巨灵神!

悟空笑道:“哪来的小毛神也敢在孙爷爷面前撒野!”

巨灵神把胸脯一拔:“弼马温,告诉你站稳了……,不对,你趴着呢。告诉你,趴稳了,俺乃是……,哎?弼马温,你不是认识我吗?认识我没关系,再介绍一遍加深印象,俺乃是高上神霄托塔李天王部下先锋,巨灵神将!”说完抡起大斧练将起来!

练罢多时,收招定式,巨灵神冲着悟空一瞪眼:“弼马温,当年俺老巨在花果山前与你大战之时,没能饱餐战饭,所以才输给你,今日特地前来与你再战八百合!起来!你起来呀!嘿嘿,不敢起呀,怕俺老巨了吧!”

悟空闻听此言,轻蔑一笑,把眼闭上了。巨灵神见状,坏笑道:“弼马温,不打也罢,这可就算你认输了,哎?你别睡呀,弼马温,老巨问你个事儿,听说你当年在如来佛的手心里撒了泡尿,老头一生气才把你压在这里,是真的吗?”

此话说到了悟空的痛处,悟空并不搭言,只是暗自咬牙!巨灵神接着言道:“刚才吃了你的寿桃,太不好意思了,想必你也是渴了,这样吧,给你来一泡圣水怎么样,哎呀!我可憋了不少天了,要不是老相识,我还舍不得呢?”说完,对着悟空的头顶,就要小解!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断喝:“巨灵神,休要撒野,贫僧到了!”巨灵神闻听此言,赶紧一抽身,抬脸观瞧,只见半空中祥云环绕处,有一莲花台,上面端坐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菩萨一手掐着决,一手托着玉净瓶,缓缓言道:“巨灵神,玉帝差你前来,是让你好生看管五行山,并没有让你羞辱悟空,那悟空生性骄嗔、睚眦必报,倘日后脱了灾难,岂不找你寻仇!”巨灵神听说悟空尚有脱难之日,吓得诺诺而退。

悟空听得菩萨替自己解围,不禁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抬眼对观音言道:“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俺老孙在这里也不知压了多少年了,只见得眼前的野草青了黄,黄了又青,你老人家就发发善心,救俺老孙出来吧!”

“你这泼猴,救你出来恐怕又惹事端!”菩萨微微一笑。

“菩萨,俺老孙不敢了!”悟空顺口言道。

“悟空,这些年你可知错了!”菩萨慈悲心大起。

“老孙知错了!”悟空赶紧应承。

“我佛慈悲,天有好生之德,世上自有救你之人,却不是我,而是一位十世修行的好人,此人有朝一日会往西天拜佛求经,到时你拜他为师,他就能揭了如来金帖,而你必须保他西去求经,你可愿意?”菩萨一字一句,缓缓言道。

“我愿意,我愿意,请菩萨赶快去寻那十世修行的好人吧!”悟空闻言大喜。

菩萨听罢,轻轻叹了一声,“悟空,十世修行的好人远在天边,但我却不能去找,还得你自己去!”

“菩萨说笑了,老孙身陷五行山,不能移动分毫,怎能到人海中去找寻!”悟空顿时焦燥起来。

“悟空,贫僧从不打妄语,解铃还须系铃人,确实需要你亲自去寻找,至于你如何前去,此乃天机!阿弥陀佛!”菩萨说罢,倏地踪迹不见。

悟空呆思良久,不解其中奥妙,转念一想:莫非菩萨耍笑于我。想到此处,嗔心陡起,恨怨冲天,“玉帝欺我、如来骗我、菩萨戏我,连小小的巨灵神也敢辱我……。”美猴王自言自语,越想越恨,片刻间怒火攻心,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悟空朦朦胧胧地醒来,发现五行山不见了,自己身处在浓雾之中,踉跄前行。

行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浓雾渐稀,见前面影影绰绰有一院落,里面传来呼嚎之声。悟空走上前去,定睛观看,原来是一座破败的夫子庙。

悟空推门而入,转过影壁墙,发现大殿的门敞开着!有三五乞丐围着一人正在大呼小叫:“群主醒来,群主醒来,群主你不能死呀!”悟空一听,原来是人之将死,顿觉晦气,就想退出夫子庙!

突然,他发现从大殿房梁上蹦下来两个人,一人周身黑,一人上下白,两人生的是锯齿獠牙!“哗”一抖锁链,将那群主的魂灵锁住,不容分说,拖出夫子庙,扬长而去!

那群主立刻气绝身亡,三五乞丐顿时嚎啕大哭!悟空见状,转身就走,心里话:倒霉倒霉,没事儿来这里看什么无常索命呀!

悟空走得急,低头没注意,门外又进来一人,正好和悟空撞了个满怀!悟空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袒胸赤膊的疯僧,疯和尚冲悟空“嘿嘿”一笑:“孙猴子,你看,你身后站着的就是那十世修行的好人!”

悟空闻言,忙回头观瞧,说时迟、那时快,那疯僧对准悟空的屁股就是一脚,悟空躲闪不及,身体腾空而起,正好跌落在那群主身上……。

第三回 张半仙

《南华经》有云: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庄公此言非虚,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难以预料!

却说美猴王跌在那群主身上,立时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悟空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女子在抽泣:“山哥呀,你就这样去了,都怪我呀!我没事儿说什么房子漏雨呀!是我害了你呀!你慢点走,我也随你去吧……”

一个魁梧的乞丐走过来,瓮声瓮气地言道:“别哭了,秋水,这事也不能全怪你,这也是群主的命!坑挖好了,秋水,你让让吧……,扇风,把秋水拉开!”

一个大耳乞丐上前来,好不容易才将叫“秋水”的女人拉到旁边,那个瓮声瓮气地乞丐对着悟空拜了拜,长叹了一口气,“唉……,群主呀,咱们哥几个相处得可不错,可是人穷志短呀,没钱给你买棺材,你就和衣而卧吧!来,小哑巴,咱俩搭把手,把群主埋了吧!金叔,您老来看群主最后一眼吧!”

悟空见几个乞丐要将自己埋掉,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两个乞丐吓得“妈呀”撒了手,将悟空摔在地上。

“金叔,小哑巴,怎么群主突然一动呀!”那瓮声瓮气的乞丐颤声言道。

“不……是!”小个乞丐脸都变色了。

“不是什么,我看见动了。”瓮声瓮气的乞丐没好气地言道。

“不……是,我……是说……,不……是……诈……尸吧?”小个乞丐惊道。

“胡说什么,晴天白日的,诈什么尸?”老乞丐走上前来,用手拭了拭悟空的鼻息,“哎,有气儿了,有气儿了!山子没死,刚才没摔死,缓过来了!”

老乞丐一句话使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悟空这会儿已经看清楚了,一共五张脸,老的老少的少,丑的丑俊的俊,怎么一个也不认识,“这都是谁呀?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在哪?我又是谁呢?”想想一片空白,疑惑的看着眼前几张陌生的笑脸。

见悟空一脸的迷茫,那瓮声瓮气的乞丐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群主好像不认识我们了?是不是摔傻了?群主,认识我们吗?我是悬胆!”

大耳乞丐也言道:“群主,我耳朵最灵了,我是扇风,记得吗?”那个女人言道:“山哥,我是秋水呀!你连我也不认识了?”那老人言道:“山子,我是叔叔呀!”那小个乞丐张了半天嘴,没插进话,好不容易轮到自己:“群……主,还认识我……吗?我是小……小……”

“小哑巴!”旁边的悬胆不耐烦的言道:“完了,群主的脑子是摔坏了,金叔,咱们先把群主背回去再说吧!”说着,悬胆背上悟空,众人随着一起回了夫子庙。

庙不大,远远望去,夫子庙这几个字也褪色成了“大了由”,院子里立着塌了半边的影壁墙,四周围乱草横生,大殿里倒还干净,只是那孔子圣像却依然蓬头垢面。

悬胆把悟空放到草铺上,众人也都坐下歇息。过了一会儿,小哑巴忍不住言道:“我肚子可叫…屈了,轮到谁去讨……饭了!”

悬胆言道:“还轮什么,群主病着呢,能出去讨饭吗?要我说咱们留一个人照顾群主,其余的人都去!”

老金头言道:“悬胆说的对,山子身子骨不好,我看就让秋水留下吧,其余的分两拨,我和扇风,悬胆和小哑巴,我们分头出去!”说罢,几个人各自收拾了一下,先后出庙而去!

秋水见众人走远,猛地扑到悟空身上,哭将起来。悟空顿时不知所措,突然闻到一股女人身上特有的体香,不觉春心一荡!也就是这一刹那,悟空就觉得两眼涨血、头痛欲裂。原来,欲念一起,那五行山下的猴王真身便被六字真言帖压得眼冒金星!

“滚开……”悟空一声暴喝,猛地将秋水推了出去。

秋水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山哥,你怎么了?”

悟空挣扎着坐起来,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姑娘莫怪,你叫我山哥,我却不知你是谁?甚至也不知自己是谁?所以一时失态……”

“山哥,都是我的错呀!”秋水闻听此言,更是后悔不迭,“我真不该让你修什么破庙,你从房上摔下来,我真以为你死了,我就想随你而去,幸好老天睁眼了,你死中得活!我对天发誓,从现在开始,我秋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悟空闻言不禁一阵地激动。秋水接着言道:“山哥,我俩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块儿捉蝴蝶,一块儿打青枣,一起搂草打兔,一起浑水摸鱼,我们那时候多么的无忧无虑,可天有不测风云,那一年黄河发了大水,我们的村庄顷刻间化为灰烬,家里人都淹死了,只有我和你还有金叔,我们三人那天上山打猎,得以侥幸存活,后来沿街乞讨,遇见了小哑巴、扇风和悬胆,大家推举你为群主,你还说要带领大家过好日子呢?不想现在……!”秋水说到伤心处,又是泪如雨下……

悟空本是直心直性之人,一向见义勇为、扶危济困,闻此情此景,心中不禁百感交集:罢罢罢,不管我是谁,既然到此,定是有缘,既来之则安之,为今之计,只有权且做个群主,至于以后的事,就交给岁月吧!

想到此,悟空安慰秋水道:“姑娘不必悲伤,你说的我们以前的事,我虽然暂时想不起来,但我也一样会做一个好群主,带领大家,走出困境,同享欢乐!”秋水听悟空这么说,不禁破涕为笑!

说话间,众人陆续回来了。嚯!今天讨的饭可算的上丰盛,有馒头片、窝窝头、碎面条、烂米饭,还有一碗杂和菜汤。大伙将所有的饭食倒在锅里,引火点燃,不一会儿,香气扑鼻。秋水先给悟空盛了一碗,悟空已然饿极,三两口吞了下去,秋水又盛一碗,悟空又是几口吞下,不一会儿,眼见得一锅“珍珠翡翠白玉汤”被悟空吃的一干二净,众人全傻眼了。

说来也怪,悟空从这顿饭开始,一顿比一顿吃得多,而且吃完就饿。大伙整天在外乞食,眼见得已供不上悟空一人的吃喝了。而那悟空竟然日渐消瘦,眼窝深陷,已是皮包着骨头了。众人一合计,群主是得了什么怪病吧,得赶紧请大夫医治,可请来的几个郎中都说悟空无病!

老金头阅历丰富,对众人道:“要我看,这山子可能是遇见了什么邪物!得请个法师给看看!”

秋水言道:“金叔,那我去请吧!”

小哑巴自告奋勇:“我知道离这里十里地,有一个张……半仙,我带秋水……去!”

十里地不算远,没多大功夫到了一个大村落,村头矗立一块石碑,上写“古贤庄”三个大字。

进村来靠东边第三家,有一所不大的宅子,古色古香,干净整洁,从院子里飘出来浓重的香火气!小哑巴一指:“秋水,这是张……半仙的家,我去敲……门!”

小哑巴拍了几下,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开了,迎出来的正是张半仙,只见他一身道家打扮,执拂尘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两位施主今天来早了,贫道还未生火做饭!”

“张……大仙,今天我们不……讨饭!”小哑巴拱手道。

“不讨饭,难道是要钱吗?”张半仙白了两人一眼。

秋水赶忙接着言道:“大仙不要误会,我们家里有个病人,想请您去瞧瞧!”

“瞧病的呀!既如此,我们屋内答话!”张半仙说着进了上房。

秋水和小哑巴跟了进来,只见正堂上供着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南海观音、山神土地,原来是个花堂!

那张半仙把手一伸:“拿来吧!”

小哑巴和秋水面面相觑,“拿……什么!”

“废话,没有香资,也请不来神仙呀!”张半仙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

秋水苦笑道:“大仙,你老发发慈悲吧,我们本身是乞丐,前几天为请大夫,能卖的都卖了,现在已是分文皆无!”

“身无分无呀!”那张半仙望了望秋水俊俏的脸,虽有菜色,倒也不失为一个美人,不觉心里一动:“这样吧,看你们倒是可怜,我今天就破破例,随你们走一趟,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秋水问道。

“病人看好之后,你这个小姑娘必须来我这里,伺候我一个月!”那张半仙说着竟然顺手捏了下秋水的脸,秋水一时气得粉面通红。

小哑巴见状,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老杂……毛,你还敢占……我们便……宜,小……太爷我今天教……训教……训你!”说罢,一头向张半仙撞去!

第四回 花蛇

且说小哑巴怒火中烧,一头撞向张半仙!那张半仙倒也灵巧,顺势往旁边一闪,伸出手来“嘭”一把揪住小哑巴的发髻,用力往上一拽,小哑巴立时疼痛难忍,“嗷嗷”直叫!

秋水赶忙上前劝解:“仙师且慢动手,小哑巴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您的大驾,您念他年幼无知,饶过他吧!仙师只要能救了我们群主,慢说侍奉您一个月,就是给您做牛做马,秋水也在所不惜!”

张半仙闻听此言,立马放开了小哑巴,禁不住喜笑颜开:“好,姑娘仗义,这可是你说的,我救了你们的人,你就给我做牛做马!你可不许反悔!”秋水闻言只是点头,小哑巴还是气不过,想上前辩理,秋水冲他使了个眼色,小哑巴无奈,只得暗气暗憋!

张半仙志得意满,和秋水、小哑巴一行三人,出了古贤庄,约摸走了有五里多地,见路旁有一片梨园!张半仙眼珠一转,往路旁石头上一坐,“哎呀,走不动了,口干舌燥,你们有水没有,我得喝一口!”

秋水言道:“仙师,您看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处给您讨水喝!再有几里路就到了,我们那里有水!”

张半仙一听,索性往青石块上一躺,阴阳怪气地耍起了无赖:“那不行,我从小有个毛病,一叫渴就走不了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那边有个梨园,请你们这位小兄弟给我摘几个梨解解渴怎么样?”

小哑巴一百个不愿意,可有求于人,再加上秋水一个劲儿地冲他眨眼,没奈何只好忍着气、撅着嘴,潜入梨园。爬上一棵树,看着黄澄澄的大梨,小哑巴也不禁口水直流!刚摘了三五个,猛听张半仙在道旁大喊:“来人哪,有人偷梨了!”

小哑巴一听,吓得赶紧从树上跳下来,撒腿就跑,那张半仙在后面抚掌大笑:“傻小子,跑什么呢?你没瞧见太阳到头顶了吗!中午时分,没人看管!”

小哑巴跑了个气喘吁吁,听张半仙这么一喊,直恼得七窍生烟,秋水在一旁也是暗自咬牙,那张半仙却愈加得意洋洋!

三个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夫子庙。进去一瞧,只见悟空仰面朝天躺在草铺上,老金头坐在旁边唉声叹气!秋水言道:“金叔,张仙师请来了!”

老金头赶忙起身连连作揖:“仙师,您赶快救救小侄吧!”

那张半仙来到悟空面前,见他眼窝深陷,面如死灰,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病体很重呀……”张半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金线、一颗小石头子儿,然后将石头子儿拴在金线上,接着让秋水取来一个干净的大腕!碗里盛了少许水,张半仙手里掐着线头,将那块儿小石头子儿径直垂在碗内,定在水面之上!

只见他圆睁二目,冲着那石头子儿厉声言道:“老君有令,我问你答,你要是亡灵你就别动,要不是就敲一下大腕!”说了也怪,张半仙话音刚落,那石头子儿竟然真的敲了一下大腕!

老道见状接着问道:“老君有令,我问你答,你要是神仙就别动,要是精怪就绕三圈!”那石头子儿也真听话,果然在碗里转了三圈儿……

张半仙做法完毕,将金线和石头子儿揣入怀中,随后拿出一张画着曲曲弯弯符咒的黄裱纸!

“取火来,将符咒化成灰,然后撒在大碗里,活匀了给他灌下,病就好了!”老道撇着大嘴冲秋水言道。

“仙师真是活神仙哪!您能告诉我,缠着我侄子的是什么妖怪吗?”老金头言道。

“什么妖怪?你们是不是前几天挖过一个大坑呀?”张半仙摇头晃脑,越发骄傲起来……

老金头一听,甚是惊奇:“对,对!挖过,挖过!您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告诉你吧,你们挖坑的时候,坑里有个妖怪在午睡,你们碰了它一下,它一恼,便钻到病人肚子里去了。”张半仙瞪着眼睛,环视众人,故弄玄虚地言道。

“啊?那可怎么办呢?”老金头一听,顿时大惊失色。

“不妨事,本仙师什么妖怪没捉过,这算不了什么!”看着大家惊慌失措的样子,张半仙更加得意洋洋,“另外,这病人是不是特别能吃,但就是干吃不长肉呀?”

“对,小侄总是吃不饱!”老金头言道。

“他肯定吃不饱,因为那妖怪张着嘴在喉咙眼儿那等着呢,饭都让妖怪吃了,你说他能饱的了吗?”张半仙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说话间,秋水已将那符咒点燃,一会儿化为灰烬。她小心翼翼地将香灰倒进大碗,仔细活匀,然后扶起悟空,撬开牙关,慢慢灌下!

约摸有一袋烟功夫,但见悟空猛地坐起,一张嘴“哇”地吐出来满地祟物,大殿内顿时腥臭无比,众人急忙掩鼻……

更令人吃惊的是,那祟物中间竟涌出了一条小花蛇,高高昂首、噌噌吐信。

“孽畜,你出来了,看我法宝!”张半仙见状不敢怠慢,倒拿拂尘照着蛇的七寸敲了过去!哪知那小花蛇把头一摇,一口吊住拂尘,“咔嚓”咬为两截!

“好孽畜,敢坏我法器,我踩死你!”老道一看吃惊非小,抬起右脚照着蛇头奋力踩下!那小花蛇在地上翻了一个滚儿,老道一脚踩空。

也就在这一瞬之间,那小花蛇一滚之下,竟变成碗口粗细的一条团花大蟒!张半仙一瞧,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而那团花大蟒已口水直流,张开血盆大口将宛若泥胎的老道活活吞了下去……

众人无不惊骇,纷纷瘫倒!

那花莽怪吃了张半仙,一扭头,两只血淋淋的怪眼直勾勾盯向悟空,口水四溢,眼看悟空性命难保!

突然听房梁上有人嘿嘿冷笑:“哎!张老道,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没有金刚砖,非他妈要揽什么瓷器活儿,这回好了,脑袋混丢了,皮囊混没了,媳妇儿也娶不成了吧!”那莽怪听着上面有人说话,仰起头来一看,只见一团黑影朝自己袭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宣花大斧劈将下去,“噗呲”一声,蛇头滚落尘埃!

那黑影在地上打了个盘旋,平地了起了一股旋风,刮得众人只能以袖遮眼!好一会儿,风定尘息,悟空定睛一瞧,见一个威风凛凛的黑衣人正不错眼珠打量自己哪。

悟空扶地坐起,赶紧抱拳拱手:“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在下身有重疾,不能大礼参拜,日后定当厚报!”

那黑衣人闻听此言,不禁惊诧不已,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我不发烧吧!”接着上前摸摸悟空的额头:“你也不发烧呀?哎?我说弼马温,你不认识俺巨灵神了?”

旁边小哑巴缓过来了:“巨灵神?我……我认识!”

“你认识俺老巨?”黑衣人甚是惊奇。

“当……然认……识,我在……庙里见过,大……侠,你长得太……像神仙了!”小哑巴眨眨眼言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哎,弼马温,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可记住,俺老巨救了你一回,不过你不用感激我,要不是观音菩萨让我保护你,说什么你要找个十世修行的好人,要取什么经,我才懒得……,哎?不对,菩萨不让我乱说,完了,泄露天机了,又要挨训了!”巨灵神似乎后悔不迭。

“弼马温……观音菩萨……十世修行的好人……”悟空心中不禁一动,突然想起自己曾做过的一个离奇的梦。梦的细节已模糊不清,只记得有位疯僧将自己推倒之前曾经说道:“孙猴子,你回头看,那就是你要找的十世修行的好人……”

悟空正在沉思,忽听两声怪叫,“头来,头来!”但见那硕大的蛇头像听了皇王圣旨一般,“嗖”地飞回到腔子上,那怪莽顺势翻身,窜出门外,仓皇逃走!

巨灵神一瞧:“嘿,妖怪,真有你的,装死呢!哪跑?”言还未尽,只见金光一闪,巨灵神已踪迹不见……

众人惊恐不已,瘫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缓过劲儿来。刚刚发生的事,仿佛噩梦一般!这时,外出讨饭的悬胆在门外瓮声瓮气地喊道:“群主、金叔,我们回来了!”

话到人到,只见悬胆拎进来一包白面馒头,紧跟着的扇风端着一盆猪肉炖粉条。

“快来吃呀,香喷喷的白肉粉条了!”扇风乐呵呵地将盆放在条石之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冲众人晃了晃,“快来喝呀,口口香的石冻春了!”

悬胆一回头,没好气地言道:“哎!扇风,这酒是马善人给的吗?你小子的毛病是不是就改不了?怎么又偷人东西!”

扇风闻听一摇耳朵,不耐烦地言道:“哎,悬胆,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我这叫偷吗?这叫顺手捎带懂吗?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了让群主尝口鲜的吗?是吧,群……哎!秋水,小哑巴,你们也回来了,怎么回事?都躺着干嘛?”

两人这才注意到,众人似乎都在呆呆发愣,悬胆对着秋水言道:“秋水,你怎么了,张半仙请来了吗?”

小哑巴这会儿神志恢复了一些,接茬言道:“请……来了!”

“那人呢?”

“让大……大长虫给吃了。”

“大长虫,在哪呢?”

“让黑……衣大……侠给宰了!”

“那黑衣大侠呢?”

“追大……大长虫去了!”

“你不是说大长虫死了吗?”

“是……死了,让黑……衣大……侠给宰了!”

“那黑衣大侠呢?”

“追大……长虫去了!”

“大长虫不是死了吗?”

“是……死了,让黑衣大侠给宰了!”

“我看该宰的是你,小哑巴,你再胡说,下辈子真不会说话!”悬胆听着实在可气,冲小哑巴吼道!

秋水挣扎着起来言道:“悬胆,小哑巴没有说假话,我们确实请来了张老道,而且治好了群主的病!”

这时悟空也已经完全清醒了,对悬胆和扇风言道:“秋水和小哑巴所言不虚,张半仙来了以后,说我是妖怪缠身,给我喝了他的药水,我吐出一条花蛇,哪知那蛇妖倒是有些神通,晃一晃碗口粗细,将老道吞入腹中,幸好有一位自称巨灵神的怪客突然出现,赶走了蛇妖!”

悬胆和扇风听悟空如是一讲,不禁好奇心大发:哎呀,回来的太晚了,没能亲眼得见如天神一般的巨灵怪客!

第五回 积雷山

且说巨灵神眼睁睁看着蛇妖诈死而逃,不禁恼羞成怒!他大喝一声,化作一道金光追了出去……

来至半空,搭凉棚四下张望,只见东南角上有一股黑风在急速旋转!揉揉眼睛,仔细观瞧,发现隐隐约约的有一条花莽正云里雾里的向前狂奔呢!

“妖怪,休走!”巨灵神脚踩祥云疾驰过去,不消一顿饭功夫,便追了个首尾相连!

“妖怪!你倒是伶俐,敢诈死欺骗本尊,现在看你还往哪跑?“巨灵神哈哈大笑!

那花莽一回头:“巨灵神,你多管闲事、仨鼻子眼儿多出一口气,老子整治孙猴子关你个鸟?”

巨灵神闻言大怒:“小兔崽子……哎?不对!小蛇崽子……也不对!小蛇蛋子……哎?对了!小蛇蛋蛋……嘿!这样念着更顺嘴儿!小蛇蛋蛋,那弼马温乃是我的旧友,你找他的麻烦就是找我的麻烦!”

花莽听罢是一阵怪笑:“巨灵神,你就是个冤大头,你也不拍拍脑袋想一想,五百年前,那孙猴子打得你满地找牙,你都忘了!”

“你懂个屁!”巨灵神大眼珠子一瞪,“我们那叫不打不相识!少废话,你吃俺老巨一斧。”

话到斧到,眼看那冷森森的大斧就要将花莽的长尾斩落。

突然,那妖怪尾巴一扭,打了个盘旋,昂起头来,照着巨灵神的面部吐出一朵黑烟……

眨眼之间,黑烟弥漫开来,形成了几丈方圆的一大团黑雾。在黑雾中间,出现一盏明灯!

仔细看看,不是明灯,似乎是一颗珠子,那珠子寒光一闪,一晃巨灵神的双眼,猛地朝他的面部打来!

“来得好!”巨灵神向后一仰,使了个金刚铁板桥,那珠子“嗖”地从眼前掠过,然后转了个弯,折了回去,那花莽张嘴一吸,珠子便乖乖地滑入它的腹内。原来这珠子是它千年练就的内丹!

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花莽趁着巨灵神躲避发呆的功夫,一抹身蹿下云去,径入深山!

巨灵神眼见妖怪又跑了,心中不禁焦躁异常!他按落云头,四下寻找,行不多远,见前面有一座高山!

但见此山是气势雄伟、峰峦叠嶂,云雾缠绕、怪石横生,一缕飞瀑直下、几眼泉水叮咚,空山不见客、只闻鸟语声,哎呀!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巨灵神虽久在仙界,也不禁为这凡间美景沉醉不已!

欣赏了半天,巨灵神猛地一拍脑门,心里话:老巨呀老巨,你干嘛呢,没事儿闲逛来了?

想到此,遂念动咒语!片刻之间,只见从地底下冒出一股青气,青气里边裹着旋风,从旋风中跳出一个小孩儿来,是倒头就拜:“上仙驾到,小神迎接来迟,请上仙恕罪!”

念了半天,只是来了个小孩儿,巨灵神不禁惊奇不已:“哎,你这娃娃是什么人?我拘的是山神,谴的是土地,你来此作甚?那土地老儿哪里去了?”

小孩儿闻言,赶紧再拜道:“上仙爷爷,您不知道我们这儿的情况,我们这里凡是有点身份、会些道行的山神土地,都让这座山里的大王给拘去当差了,那大王嫌我人小力薄,就没让我去,我是这里的小土地,我爷爷土地公公也去听差了!”

巨灵神越听越奇怪:“你说什么,山神土地都去当差了,当的什么差,听的谁的命?”

小孩儿听了,惊恐地看了看四周围,压低声音言道:“上仙爷爷,告诉你吧,我们这儿叫积雷山,山里有座摩云洞,洞里有个大王,人称平天大圣,还有个混号叫大力牛魔王,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我们现在都得听他的调遣!”

“哈哈哈……”巨灵神听罢是仰天大笑,笑声震的山谷“嗡嗡”作响,林中的鸟儿也惊得“呼呼啦啦”四处飞散。

而那位乖巧的小土地爷儿直吓得就地转了仨圈儿,本来就面如土色的他,这儿会儿脸都绿了,想上去捂巨灵神的嘴,又不敢,只得趴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上仙爷爷,上仙爷爷……您小点儿声,惊动了牛魔王就麻烦了!”

“麻烦,有什么麻烦?”巨灵神闻听正颜厉色道:“你这个欺心灭智的小娃娃,你胡说些什么呀!那大力牛魔王与我也有一面之识,他家住在翠云山,有个婆娘叫罗刹女,人称铁扇仙,他怎么会在这里占山为王?”

“上仙爷爷,您有所不知,您说的这些都是老皇历了!”小孩儿急的都要哭了:“牛魔王两年前便来到此地!以前,我们山上摩云洞里住着一个万岁狐王,一次外出会友,让天火给烧死了,留下一个女儿,叫做玉面公主。那公主有百万家私,怕一个人守不住,访着牛魔王神通广大,情愿倒赔家私,招赘为夫。那牛魔王便弃了罗刹女,来到此间!”

“是吗?”巨灵神听着有理,忙叫小孩儿起来:“既如此,你不要害怕,一切有本尊为你们做主,另外,还有个事,本尊问你,他那摩云洞里有没有一个花蛇妖呀?”

“有啊!那家伙叫花脸儿,特别爱吃人!”小孩儿怯生生言道。

“太好了!那摩云洞在哪个方向。”巨灵神眼前一亮!

“从这儿往南三十里。”小孩儿用手一指!

“好好好,你回去吧!”巨灵神大手一挥,那小孩儿战兢兢倒身再拜,然后平地里打了个旋风,倏然不见。

巨灵身遂整束衣襟,抖擞精神,迈开阔步,行不多久,便来到摩云洞前。只见洞府门口有几个值事的小妖,想是站得闷了,竟玩耍起来。它们一个个跳绳、踢毽、扔沙包、竖蜻蜓,你追我赶、打打闹闹,熙熙攘攘、吱哇乱叫……

巨灵神见状抖丹田一声暴喝:“呆,兔崽子、狼崽子、猴崽子,各个小崽子们听着,借你口中言,传我心腹事,报与你们大王得知,赶快让那花脸儿蟒蛇妖给我滚出来受死!”

“哎呀,我的妈呀!”众小妖闻听此言,是纷纷扑到!抬头看,只见一个恶狠狠的大汉手持一柄明晃晃车*斧立在门前,大家顿时唬得面如土色,一个个嗷嗷怪叫,撞进洞来。

有个领头的小妖慌慌张张地来至大殿内!只见正中宝座上,高高在上的正是大力牛魔王,小妖稳了稳心神,往上跪爬了几步,颤声禀道:“大王,祸事来了,门前有一位黑大汉点名要捉花脸儿将军!”

“慌什么?”牛魔王把眼一蹬:“老子刚吃完,养会儿神都不让,花脸儿这是在外面惹什么事了?快去看看,这儿小子回来没有?”

“大王,末将回来了!”说话间,后边转过来一个文生公子,手持羽扇,潇洒飘逸!

原来,那蟒蛇妖已幻化成人,看身材打扮倒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只是那张脸是青一道、紫一道、红一道、黄一道,真是名副其实的花脸儿。

花脸儿冲牛魔王一拱手:“大王,末将已回来一会儿了,看您正在小憩,没敢打扰。”

“洞外那是什么人,怎么来寻你的晦气!”牛魔王冷冷言道。

花脸儿一阵地慌乱:“大王,洞外之人想必是巨灵神!”

“巨灵神?”牛魔王听了不禁一惊,“可是那个灵霄宝殿的站殿将军?我等和天界素无来往,你怎么把他给得罪了!”

“末将没想得罪他!”花脸儿忙解释道:“我只是想整治一下孙猴,没想到巨灵神竟然出手助那悟空!”

“什么,你想整治猴头?”牛魔王闻言大惊失色,“你小子疯了吧,那猴头是好惹的吗?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轻举妄动吗?”

“大王,你也太抬举猴子了!”花脸儿轻蔑一笑,“现在他变的那个什么群主金山,跟废物差不了多少!”

“废话,废话!”牛魔王一拍桌子:“孙猴子头上有如来真言帖震着,我能不知他法力尽失吗?我是想通过他找到十世修行……!算了,跟你讲,你也不明白!”

“大王,我怎么不明白,我听那巨灵神说孙猴子要找个十世修行的好人,还要取什么经!”花脸儿得意地笑道!

“取经?”牛魔王闻听此言身子不禁一震,心中暗喜:原来从五行山传来的消息都是真的……

“好了,好了,你小子也辛苦了,下去歇息去吧!”牛魔王微微一笑,冲花脸儿摆了摆手。

花脸连忙躬身行礼,刚要退下,只见又一位报事的小妖连滚带爬地进来嚷道:“大王,祸事、祸事呀,那黑脸大汉已经把大门劈开,马上要杀进洞来了!”花脸儿闻言,一时吓得抖衣而颤!

牛魔王见状是勃然大怒:“好大胆的巨灵神,竟敢坏我山门,这是欺我洞中无人呀,小的们,抬我的兵器来……”

说话间,那牛王披挂整齐,跳出洞外!见一个黑脸大汉拎着板斧,正在耀武扬威,遂擎混铁棍一指,厉声喝道:“呆,天杀的巨灵神,你怎敢目无王法,随意打破俺的山门!”

巨灵神把眼一瞪:“打破你的山门是轻的,你窝藏蛇妖,就是死罪!知时务把花脸儿交出来,饶你不死!”

牛魔王冷笑道:“你说什么?饶我不死?巨灵呀巨灵,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你睁大眼睛瞧一瞧,难道不认得俺老牛?”

“老牛?”巨灵神眼珠一转,好像是恍然大悟:“噢!认出来了!”

牛魔王闻言把头一晃,把嘴一撇:“俺是哪位?”

“你不就是牛头吗,你有个兄弟叫马面,你的主人公是阎老五!”巨灵神说罢,是仰天大笑。

大力王一听,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巨灵呀,巨灵!少要撒泼、休要耍嘴,来来来,吃俺老牛一棒!”

第六回 玉面公主

却说在摩云洞前,牛魔王与巨灵神话不投机,当场动手……

那巨灵神虽贵为天将,但若论本领,远不及牛魔王。但牛魔王碍于巨灵神灵霄宝殿大将军的身份,打起来是投鼠忌器,十分力也就使出来三分。所以两个人打了三十回合,没分胜负。

巨灵神心中暗喜:哎呀!没想到俺老巨的能耐见长呀!五百年前,俺和弼马温交手,不过只抵了三合,现在居然和牛魔王打了这么老半天……看来,这些日子起五更、爬半夜,功夫没白下呀!我可听说了,这老牛的神通和弼马温在伯仲之间哪……

想着想着,巨灵神是精神焕发、喜出望外,抡起大斧来也觉得格外轻盈!三十六路天罡斧使的得心应手、风雨不透,频频向牛魔王发动进攻!

那牛王见状,不觉暗自好笑:唉……陪他玩儿玩儿,居然还当真了?得咧,让他尝点厉害的吧……

想到此,牛魔王虚晃一棍,跳出圈外,口中念念有词,上身轻轻一抖,只见从他的腋下飞出无数的虱子,形成一股恶风朝巨灵神扑面袭来。

巨灵神猝不及防,周身上下整个被虱子包裹了起来。顷刻之间,眼里、嘴里、鼻子里、耳朵里、脖子里、裤子里,哪哪都是……

“遭瘟的老牛,你竟敢暗算本大将军,你等着,我这就回天庭搬兵来降你……”巨灵神狼狈不堪、落荒而逃!

一口气败走了二十余里,巨灵神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心中默念:巨灵呀!巨灵!你瞎跑什么呀!牛魔王早没影了,不就是几个小虱子在作祟吗?你找个水池子洗个澡不就得了吗……

往前又行了一会儿,耳畔渐渐传来水声。绕过一个山环,只见前面山头上飘下来一丈来宽的瀑布!

“得了,就在这儿冲个凉吧!”巨灵神大喜过望,飞奔过去,刚要冲洗!猛然间感觉身上轻快了,再找虱子,一个也没了……

原来那牛魔王见巨灵神已然逃远,遂一抖身躯,将群虱收了回去!

巨灵神洗了洗手脸,喝了几口山泉,转身就要离去!突然发现在不远处,山间小道上,两个壮汉抬过来一乘无蓬的睡椅,椅子上一位美妇人正在冲盹儿,旁边一个小丫鬟紧紧跟随……

在这荒山野岭,狼虫出没的地方怎么会有此等悠闲的过客?巨灵神心中一动,瞪大了眼珠子仔细观瞧,顿时发现那美妇人头上妖气冲天,而那两个轿夫和小丫鬟也是满身的邪气!

哎呦?今天真够晦气,怎么处处见妖呀……巨灵神刚刚吃了亏、受了辱,这儿会儿正顶着一脑门子邪火,心里话:俺老巨弄不过老牛,难道还打不了你们这伙小妖吗?得了吧,遇见我算你们倒霉,拿你们几个撒撒气儿吧!

想到此,巨灵抖擞精神,跳到几个妖怪面前,把大斧一晃:“呆!行路的小妖听着,赶紧过来受死!”

几个妖怪正匆匆赶路,不想蹦出一个劫道的,一时吃惊不小,那美妇人也惊醒了,还差点从睡椅上跌落尘埃!旁边的小丫鬟倒还镇定,迈步上前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强人,姓字名谁,光天化日之下,敢在积雷山撒野!”

巨灵神一挺胸膛:“要问俺的尊姓大名,俺就是……少废话,俺姓什么叫什么跟你们几个小妖说的着吗?知时务的赶快把银子留下,饶你们不死!那个歌怎么唱来着……对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听巨灵神这么一喊,几个小妖登时乐的前仰后合……

“乐什么,难道俺的山歌唱的不对吗?”巨灵神一瞪眼!

“当然不对!”那美妇人冷笑道:“这积雷山是我死去的爹爹开的,这满山的松柏是五百年前我亲手栽的,你手持利斧,在此行凶,小心我到官府告你私闯民宅。”

巨灵神听妖怪这么一说,猛然想起了小土地爷的话……看来这个美妇人,定然是玉面公主了……

“公主,别跟他废话,干脆请姑老爷过来把他剁碎就得了!”那小丫鬟在一旁帮腔道。

“你家姑老爷是谁呀!怎么那么横?”巨灵神忽地眼珠一转,故意装出了一副惶恐的模样……

小丫鬟把头一扬:“告诉你站稳了,俺家姑老爷乃是大名鼎鼎的大力牛魔王!”

“什么什么,大力牛魔王?”巨灵神赶忙躬身赔笑道:“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俺是翠云山来的,我家夫人铁扇仙特差俺前来请大王回山!”

“你说什么,请大王去翠云山,休想!”那美妇人直气得面红耳赤,立刻从睡椅上蹦下来,大吼道:“你滚回去告诉那个贱人,大王嫌她骚,不要她了!”

“哈哈,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巨灵神大笑道:“我看你勾引人家老公,那才叫骚哪,俺今天就要替铁扇仙教训教训你,吃俺一斧吧!”

话到斧到,那玉面狐狸“妈呀”一声往旁一闪,巨灵神一斧将睡椅劈为两半,吓得几个妖怪立时现了原形,但见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一只野狗、一头野猪,是四下奔走、仓皇逃窜……

“哈哈哈……”在巨灵神震彻山谷的笑声中,那千年妖狐好不容易才逃回洞府!

径入洞内,猛听见大殿里有猜拳行令、吆五喝六的喧闹之声。转开石门往里一瞧,只见牛魔王正领着一大群手下开怀畅饮呢!

玉面公主怒气冲冲,来到桌前,抓起一把酒壶,“啪”地摔得粉碎!小妖们见状全吓傻了,都僵到那里,一时不知所措!牛魔王赶紧冲大伙儿使了个眼色,众小妖如遇大赦一般,鱼贯而退!

牛魔王见玉面公主粉面含嗔、花容失色,赶忙一把搂住公主的细腰,柔声言道:“美人回来了,怎么不叫小的们提前通禀一声,知道你好清净,我们今天不该饮酒,老牛给你赔罪了!”

“赔罪?”玉面公主冷笑道:“我可受不起?那个骚货差点把我害死!你又来赔罪?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俩一个唱黑脸儿,一个唱红脸儿,这是要合起伙来谋夺我的家产呀!”

牛魔王听得没头没脑,诧异言道:“美人,何出此言呀?”

公主闻听甩开大力王,愤愤言道:“你别给我装蒜,不是你给翠云山传信,那个骚货能派人来接你吗?”

“美人,你冤枉死我啦,自从我们成亲后,我已经和她一刀两断,她怎么会派人来接我哪?”牛魔王慌忙解释道。

“什么?你还说没有,她派来的那个拎斧子的黑大汉差点没把我劈死!”公主说着,禁不住抽泣起来。

“哎呀!美人莫哭,你误会了!”听玉面公主这么一说,牛魔王才恍然大悟:“那黑大汉不是翠云山来的,他是天上的巨灵神!”

“巨灵神?”玉面公主闻言一惊:“我刚刚离开洞府才几日,你把上天也得罪了?”

“哪里哪里!”牛魔王连连摇头:“那巨灵神是追赶花脸儿的,顺便到此闹腾了一番,我不过略施小术,把他打发走了而已!”

“巨灵神追赶花脸儿?”玉面狐狸越听越糊涂……

“花脸儿是我派去监视孙猴的……偶遇的巨灵神!”牛魔王神神秘秘地言道。

“那猴头不是困在五行山吗?”玉面公主更是落入云里雾里……

“哎呀!美人有所不知,那悟空已经来到人间了……不过他用的不是分身法,也不是什么八九玄空之术,而是夺魄而来……”牛魔王看着一脸疑惑的爱妾,不禁侃侃而谈:“人言菩萨尚有隔阴之迷,何况那悟空?我料想,悟空已不认识自己了……另外,美人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据说那猴子来世上要找一个十世修行的好人,而此人是如来弟子金蝉子转世,吃了他的肉可以长生不老哪!”

“是吗?”玉面公主一听,立刻转怒为喜:“大王,到时候捉了金蝉子,你可得让我先吃!”

“当然了,美人!你要是喜欢,全让你吃了!”牛魔王笑道。

“大王,你真好!”玉面公主说着,一头扎进了牛魔王的怀里,“大王,奴家这几日在乱石山碧波潭龙婆那里学了些房中秘术,奴家还想为大王生个一儿半女哪!”

“哎呀!美人太有心了!”牛王说着将公主抱起,嬉笑着回了卧房……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花脸儿刚刚起床,一个小妖便进来说大王有请。花脸儿匆匆洗漱完毕,来至书房,见牛魔王正津津有味地把玩丹书哪……

花脸儿叉手施礼:“大王早安,不知唤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牛魔王站起来拍拍花脸儿的肩膀:“小花,这几天你辛苦了,你监视猴头的事儿完成的还不赖,现在你再辛苦一趟,猴头那边还得接着监视!”

花脸儿一听,当即吓得体似筛糠,跪倒在地,“大王……大王饶命呀!”

牛魔王把脸一沉:“花脸,你这是何意?”

“大王,我同巨灵神已结了仇,碰见他我就死定了!”花脸儿面如土色,俨然是吓破了胆。

“哎呀,你怎么那么笨呢?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不要轻举妄动,你远远地盯着孙猴不就得了吗?我们要的是十世修行的好人,明白吗?”牛魔王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你去吧!”

花脸儿无奈,只得诺诺领命。来到洞外,架起妖风,也就半个时辰,远远已望见了夫子庙!花脸儿摇身一变,又化作筷子粗细的小花蛇,窜入草丛之中,昂着头向庙门方向窥探!

忽然,在远处大道上,几个官差模样的人飞奔而来,还有一个张牙舞爪的泼皮在前引路。到了切近,那泼皮拿手一指,怪声叫道:“几位老爷,到地方了,看见没有,那就是夫子庙……”

第七回 泼皮王四

却说那泼皮领着一干衙役来至夫子庙前,其中有一位脑袋挺大的家伙像是众人的首领。只见他招呼大家围拢过来,嘀咕了几句。大家迅即四下散开,将夫子庙团团围住。

众衙役各自抽出来明晃晃的钢刀,命那泼皮上前拍打门环。好半天,庙里无人应声,泼皮回头冲大脑袋摆摆手,大脑袋会意,随即打了一声唿哨。但见泼皮飞起一脚,只听“咣当、哗啦”一声响,庙门塌了半扇儿!尘土飞起来,呛得泼皮“咔咔”直咳!周围的差役听到动静,从各个方向鱼贯入庙。进去一瞧,只见乱草上斜卧着几个睡眼朦胧的乞丐!

原来昨日折腾了一整天,大伙是又惊又怕又奇怪。晚上,几个人海阔天空一通神聊,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悬胆和扇风没看到捉妖斩蛇的经过,出于好奇心,问起来没完没了!小哑巴就一遍一遍地说,搁以往小哑巴说这么多遍早烦了,今天不然,你不让他说都不行了!怎么回事,原来是吓得睡不着,稍微一打盹儿,张着血盆大口的花莽就在眼前晃,要不然就是蛇脑袋在地上叽里咕噜乱滚。好不容易熬到了四更天,众位实在乏了,俩眼皮打起架来,只听哈气连天,一个个沉沉入梦。

小哑巴本来不想睡觉,可是大伙儿都着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黑洞洞的夜,顿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惧四下袭来!小哑巴赶紧把眼闭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自己心里一浑,发现那张半仙来了,冲自己一乐,然后把舌头吐出来,鲜红色儿的,一尺来长,照自己脸上一舔!小哑巴吓得大叫一声,睁开眼睛一瞧,原来天亮了,“哎?怎么这么多陌生的脸!”揉揉眼仔细观看,原来是一群衙役,吓得一骨碌身爬将起来。这时,众人也都起来了。

那泼皮给大伙儿相了相面,一把薅住小哑巴的衣领,冲大脑袋言道:“吴头,就是他,昨天他在梨园偷梨,我表叔喊‘抓小偷’,然后追他,就追没影了,我表叔肯定是让他们给害了,表叔呀!你死的好惨呢?”说着说着,泼皮竟干嚎起来。

旁边吴大脑袋一瞪眼:“别哭,他妈的嚎什么丧!你们几个听着,我们是县衙的捕快,有人报案,说你们谋害了张半仙,现在知县大老爷要传你们当堂对质,走吧,打官司去吧!”

悟空走出来言道:“昨日是我病重,他们才请来的张半仙为我治病,张半仙的事与他们无关,我一个人去县衙,到案打官司。”

吴大脑袋上下打量了一下悟空,“你一个人去?你倒敢作敢当。谁去请的张半仙?”

秋水闻言挺身而出:“我去请的。”

小哑巴也言道:“还……还……还有我!”

“好,把他们三个锁上,带回县衙!”吴大脑袋一声令下,众衙役如狼似虎一般将三人锁了,拉出庙外!

一行人向南走了约五里地,途经古圣镇,见路西边有一所深宅大院,门前两侧有十二根栓马桩,桩身上刻着云水纹,桩头刻有十二生肖像。大街两旁还搭着几个粥棚,这会儿正值早饭时分,几口大锅上腾腾冒着热气,三三两两的乞丐排队正在喝粥,拎勺的大师傅还时不时招呼着路人。

吴大脑袋问旁边的泼皮:“王四,这是谁呀,这么阔气,兵荒马乱的年头,还有钱开粥厂!”

王四言道:“吴头,您老人家不认识他吗?这是我们这一代有名的大财主,就这两年发的家,这家伙好施舍,人称马善人!您要想结识他,我去叫门!”

吴大脑袋把眼一瞪:“扯什么淡,咱们这是办差吗?赶紧走。哎?我说王四,那张半仙到底是不是你表叔?”

“是,是我表叔,表叔呀!”王四又是一声干嚎,引得路人驻足观看。

吴大脑袋照着王四的脑袋来了一巴掌,“再嚎,我弄死你!快走!”

再往前行了十里地,来到县城。从北门进,但见城楼上刻着“孔县”两个篆体大字,据说当年孔子周游列国,途经此地传道,孔县由此得名!

县城的格局颇大,足足有横竖十几趟大街,但市井萧然,偶尔几家营业的铺子也只是无精打采地挑着幌子!

众人正往前行,忽然从胡同里一前一后跑出来两个嬉笑打闹的顽童,后面的小孩儿喊道:“妖怪,你往哪里走?”

前面的那个停身站住,扬着小脸儿言道:“你是何人?竟敢追俺!”后边的挺起胸膛,一本正经地说:“你听好了,俺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悟空闻听此言,不觉呆了……

一旁的差役见悟空呆立当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快走,发什么愣呀!”

悟空这才缓过神来,随众差人来至县衙,立在堂口,只听公堂上“威武”声震天响,县太爷升坐大堂,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来呀!把罪犯人等押上堂来!”

秋水和小哑巴见老爷发怒,吓得战兢兢跪爬到大堂上,悟空突然从内心深处来了豪气,径自走上公堂,立而不跪!吴大脑袋见状,急上前照着悟空的后膝盖弯处猛踢一脚,悟空立时跪倒!

县太爷扫了众人一眼,缓缓言道:“谁是原告?有何冤屈速速讲来!”

那王四弓着腰来到堂上,扑通一跪,“崩崩”磕响头:“青天大老爷呀,小人王四是原告,小人的表叔死的冤呢!”

县太爷一皱眉:“王四,不要啼哭,抬起头来讲话!”

“谢青天大老爷!昨日午时,在我们庄的梨园里,小人看见这小子偷梨!”王四说着指向旁边的小哑巴,撇着大嘴言道:“然后小人的表叔就喊抓贼,这小子吓跑了,我表叔那是见义勇为之人,对他穷追不舍,这小子把我表叔引进夫子庙,将他害死了!”

“既如此,本县一定为你做主!”县太爷声如洪钟。

“谢青天大老爷!”王四匍匐在地给县太爷连连磕头,脸上都乐开了花,斜眼看了看悟空等三人,心想:这回我可得狠狠敲你们一笔!

“王四,本县让你抬头讲话,你怎么又趴下了。”听县太爷的口气,王四的官司似乎准赢:“本县问你,你那表叔姓字名谁!”

“他姓张,叫……张半仙!”王四似乎有些迟疑。

“张半仙?可是一个算卦的?既懂得周易八卦,想必也是个有学问之人。这样想来,张半仙应是绰号,那他的真实姓名叫什么?”县太爷的问话简直是语重心长。

“真实姓名呀?没……没有,他就叫张半仙?”王四立时露出了惊慌之色。

县太爷闻言突然把惊堂木一拍:“嘟,大胆的刁民,竟敢在公堂上扯谎,说什么张半仙是你的表叔,可你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清楚,我看你分明是在戏弄本官,诬告好人,来呀,把王四拉下去,先打八十棍,然后看死没死,没死接着打,打死为止!”

王四闻言,吓得是魂飞魄散,磕头如鸡奔碎米:“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是胡说八道,满嘴喷粪,大老爷就当小人是个臭屁,把小人放了吧!”

“你真知错了?”县太爷的语气又缓和下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天就饶你一回,不过,你得将功折罪!”

王四往前爬了几步:“大老爷,你饶了小人,就是小人的重生父母,小人今后一定尽心竭力为大老爷效力,小人发誓生是大老爷的狗,死是大老爷的……狗肉!”王四死中得活,一时不知怎么奉承县太爷才好。

大老爷闻听嘴角翘了翘:“如此甚好,从今日起,本县交给你一项任务,限你每隔三日,必须来大堂上告一次状,而且每次告的人还不能一样,听明白了吗?”

王四闻言,惊异的看着县太爷,一时不知所云。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吴班头!来人,带了下去!”县太爷一声令下,吴大脑袋上前来,揪着王四的后脖领,把他脱了下去。

看着县太爷就这样处置了王四,悟空等三人也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只听老爷一拍惊堂木,风轻云淡地言道:“你们三个强徒,杀人越货,罪在不赦,本官吃着朝廷俸禄…!”

听县太爷这么一说,旁边的师爷走到大老爷切近,与他耳语道:“大人,前几天王世充大将军的军队刚刚来过,我们已经归顺王大将军了!”

县太爷白了师爷一眼:“对,本官吃的是王大将军的俸禄,岂能不与大将军分忧,你们几个说吧,是认打认罚!”

“认打怎讲?认罚怎说?”悟空从容言道。

“认打?打死为止!”县太爷说的是轻描淡写:“当然,还是认罚比较好,罚你们每人纹银才二十两!”

“那我们认罚。”悟空一想,不如使个缓兵之计。

县太爷一听,是面露喜色,“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壮士是个明白人,来呀,先把他们收监,让他们尽快找人,取保候审!”

第八回 郑瘸子

却说县太爷一声令下,悟空、秋水和小哑巴便被吴大脑袋等人押至监牢!

原来监牢并不在别处,就在县衙大堂口的右侧。只是有一堵高大的照壁将幽暗的监牢门儿罩了个严严实实。但见那照壁上画着青面神“皋陶”的圣像。那皋陶青绿色的脸,嘴唇象鸟喙,眼睛赛金灯。虽只是神像在墙,也让人望而生畏!

转过照壁,眼前漆黑的监门也不过七尺来高,中等个子都要弯腰才能进去!一位差役上前扣门!不一会儿,里边传来轻重不匀的脚步声。监门上开了个一尺见方的门洞,一股酒气喷涌而出。门洞口不紧不慢地露出来半张不耐烦的脸:“这是谁呀?这么大声音,想歇会儿都不行?”

吴大脑袋一听,张嘴就骂:“郑瘸子,你他妈装什么大瓣儿蒜呢,喝点儿猫尿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赶紧把门打开!”

“噢!原来是吴头呀!”郑瘸子嘿嘿一笑,呲着一嘴的黄板牙言道:“又有公干了?噢!又来几个粽子,等着啊,我给你开门!”

低矮而沉重的铁门开了,郑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见此人身量不高,黑紫胖子,着一身红袍,打冷眼看,俨然是一口水缸。

郑瘸子手里拎个酒壶,一扬脖,喝了一大口,斜着眼看了看悟空等三人,不禁浑身一颤,摇着头对吴大脑袋言道:“吴头,要这三个瘪粽子干嘛,这不是废物点心吗,就算有个尖儿蜜,也榨不出油水儿呀!干脆你自己处理就得了!”

吴大脑袋一瞪眼:“哎?郑瘸子,你今儿是怎么了,有买卖上门往外头推的吗?少废话,赶紧领进去!大老爷说了,这几个是杀人嫌犯,每人得换二十个,还是老规矩,人交给你了,每人二十五个,多出来的咱们二一添作五!”

“好吧!我试试看,不过可别抱太大希望!”郑瘸子说着,极不情愿地领着三人摇摇晃晃进了监狱。大门“咣当”一声关上,小哑巴不禁一颤,看看面白如纸的秋水,心想:我们这就算进了鬼门关!

再看那群主,却坦荡如常、公然不惧!这会儿似乎连悟空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身在这人间地狱,却没有一丝的不安。

监牢中只有一条狭长的甬道,仅能供两个人并肩行走。甬道上方是铁丝编制的大网,网上挂着铜铃,一阵风吹过,是叮当烂响!

郑瘸子在前引路,悟空等三人在后。往甬道两边看,是一间间牢房,从牢房里不时传出来凄惨的叫喊声,如鬼哭狼嚎一般!

拐了三个直弯,像是到了监狱的尽头,在通道的左侧有一牢房!气魄非同一般,只见门头石壁上刻着“狴犴”的头像,头像下面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死牢!

小哑巴识字不多,问旁边的秋水:“那……上边儿写的什么……字!”郑瘸子回头一阵奸笑,“什么字,不认识呀,死牢!进去就甭想活着出来!”说着,将身着镣铐的三人推了进去,然后非常恭敬地冲牢里鞠了一躬,将牢门一锁,一溜烟儿跑了!

里面阴暗的紧,虽是下午,几个人还是缓了好一阵儿才看清楚牢中的布局!奇怪的是,说是死囚牢,里边却十分干净,而且也很宽阔。更匪夷所思的是,屋子里竟然摆着四张床,床上还铺着被褥。在靠里边的榻上盘腿坐着一位老者,是须发皆白,头上别着象牙发簪,身上披着灰色僧袍,床边桌子上还摆着酒肉。看此人,非僧非道亦非俗,正闭目养神呢!

众人进来的动静似乎惊动了老者,只见他缓缓睁开双眼,二眸之中立刻放出两道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老者的眼光最终落在了悟空身上,直勾勾盯了半晌,不觉哑然而笑:“几位冤亲债主,欢迎来到阎王殿!”

小哑巴差点蹦起来,颤声言道:“你是……人,还……是鬼!”

老者仰天长笑:“说我是人我是鬼,说我是鬼我是仙!忽在南山观虎豹,忽在北海驾金鸾!搬山移海乃小事,撒豆成兵亦不难!三界五行任我走,天下皆言我平天!”

小哑巴一听,好像恍然大悟,“老……先生,我知……道您是干……嘛的了!”

“哦?这位小兄弟说说看,老朽是干什么的!”老者听小哑巴说话,觉得很是有趣!

“你是说……书的!我听人说……过封神榜!”可能是恐惧到了极点以后,人反而变得洒脱,小哑巴这会儿竟也谈笑自如了。

老者不禁莞尔:“小兄弟说笑了,老朽不才,会些旁门左道,提起老朽或许你等不知,提起家兄想必你们知道,我家兄长姓袁名守诚!”

听老人这么一说,小哑巴和秋水不禁“啊”的一声,原来,面前这位老人的家兄就是名满天下的道家掌门袁守诚。

老人接着一声长叹:“哎,老朽名叫袁守明,与家兄一字之差,命运却天壤之别!”

悟空也来了兴趣,特别是老人刚才看自己的眼神,自己好像似曾相识!于是,拱手言道:“老先生请了,您老难道也是摊了人命官司吗?”

老者盯了悟空一眼,苦笑道:“老朽倒没有什么官司,只不过我孙子不学好,我是替他坐牢赎罪!哎,对了,你们坐呀,这都是新换的被褥,我孙子给换的!”

悟空的好奇心陡增:“这么说您孙子倒是个孝子了!”

老者一瞪眼:“孝子?做坏事就是不孝,都是要死的人,还给你们上这么重的枷锁,你们等着,我叫我孙子来,把你们的枷锁打开!”

老者嘴里说要叫他的孙子,却没有下床。只见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黄表纸,伸出食指沾了点唾液,在纸上凤舞龙飞乱画了一气,随后,对着黄表嘟囔了一句。一甩手,黄表纸飞了出去!

但见那张薄厚如丝的黄表竟从牢门的缝隙窜出,飘飘荡荡,见弯就拐,一直来到禁房门口,“咚”的一声竟然将房门撞开。里面的郑瘸子刚喝完酒,已是鼾声如雷,那张黄表向长了眼睛一般,飞过去,“啪”地贴在郑瘸子的脸上!

郑瘸子此时正胡梦颠倒:觉得自己行到一座金山下,真是喜不自胜,猛然间觉得山崩了,把自己埋了起来,想挣扎却动弹不得,想喊救命却发不出声,正在危难之际,发现一只老牛窜出,照着金山一撞,霎时间地动山摇,自己惊慌失措,忽地醒来!

睁开眼一瞧,“什么东西?在眼前金光闪闪!”用手一呼啦,原来是一张黄表!“晦气晦气,是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郑瘸子一时怒不可遏,想把黄表撕个粉碎,哪知有一张牛脸从纸上跃然而出,厉声言道:“孙子,快点滚过来,爷爷有事找你!”

郑瘸子大惊失色,赶紧把黄表扔在地上!慌慌张张拿了钥匙,来到死牢!

进去一瞧,那老者还是那样盘腿一坐,闭目养神。郑瘸子赶紧大礼参拜,口称:“爷爷在上,不孝的孙孙到了,您老人家找孙子何事?”

老者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面无表情的言道:“乖孙子,你就这样对待我的朋友吗?去,把他们几个的镣铐打开!”

郑瘸子闻言面露难色:“爷爷!您不知道,这镣铐不是我让给上的,这是县大老爷定的规矩!”

“是吗?爷爷的话不算数呀!”那老者说着冲郑瘸子一指,但见郑瘸子像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爷爷,爷爷饶命,哎呦呦呦!腿又不能动了,手也……,眼睛怎么都转不了了!我开,我给他们开锁!”郑瘸子声嘶力竭的喊道,如杀猪一般!

老者又一指,郑瘸子才解了定身法!赶紧从腰里拿出钥匙,将三人身上的镣铐打开!

老者面露不屑之色,“哎,这才是我的乖孙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说吧,怎么样才能彻底救了他们三个!”

那郑瘸子眼珠一转,陪笑道:“爷爷既然有好生之德,那孙子就斗胆给您老出个主意!有句俗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估摸着,这三个人要想出去,每人得出三十两银子!再加上小孙孙我上下疏通,肯定没问题!只是这几位有钱吗?”

“好,乖孙子,这九十两银子,爷爷来想办法!麻烦你重新给我上点酒菜吧!爷爷要请客!”听老者这么一说,郑瘸子如大赦一般,点头哈腰地退下。一会儿工夫,郑瘸子领着两个狱卒搬来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摆了一桌酒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悟空等三人看傻了,特别是小哑巴,直觉得是在梦中。小的时候,小哑巴听人说过,做梦时拧人不知道疼。于是,照着胳膊上就拧了一把,果然不疼!真是美梦一场!旁边的悟空笑道:“小哑巴,你要吃就吃,拧我作甚!”

小哑巴这才明白过来,“对不起,群主,我以为是做梦呢?”

“你做梦,也别拧我呀?”众人不仅哑然。老者招呼大家,团团围坐,一时推杯换盏,开怀畅饮起来!

酒至半酣,老者把酒杯一推,对众人正色言道:“各位,老朽刚才说要救人救到底,绝非虚言,我马上作法,救你们脱离险地!”

第九回 小布人

却说那孔县死囚牢中竟然传出来推杯换盏、开怀畅饮的喧闹声,而客串跑堂儿的更是平日里几个凶神恶煞的狱卒,牢头郑瘸子也不时上来,满脸堆笑着布菜敬酒!

这种奇葩的场景不仅孔县的刑狱史上闻所未闻,就是身处其中的悟空、秋水和小哑巴也感到不可思议!

酒至半酣,那自称袁守明的老者主动提出来,要作法营救悟空等三人脱离险境。

只见老者把酒杯一推,叫过小哑巴来到切近,让他把胳膊伸出来,然后“刺啦”一声将小哑巴的袖子撕掉半截!小哑巴惊得一蹦三尺高,气哼哼地言道:“袁老……先生,你不……对呀!我就这一身破……衣,还用来过……冬呢?”

老者微微一笑,也不辩解,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打开一瞧,里面是一根金光闪闪的绣花针。老者也真是灵巧,穿上线,如插柳栽花一般,顷刻之间将手里的半截破袖缝制成了一个小布人!

他将小布人置于地上,噙了一口水,微闭双睛,俩手掐诀,看样子是在默念咒语!少顷过后,猛然间圆睁二目,对着地上的小布人喷出一团水雾,将小布人团团裹住!

也就一袋烟功夫,只听见“咔嚓”一声巨响,从水雾里“噌”地蹦出一个人来。打冷眼儿看,竟然和旁边的小哑巴长得一般不二!

小哑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说活更加结巴了:“这……你……是……谁?”“小布人”也言道:“这……你……是……谁?”小哑巴这个气呀,“你……怎么学……我?”“小布人”也是一样,“你……怎么学……我?”

这样反复几次,一问一答,令小哑巴哭笑不得!

老者见状一声呵斥:“住口!”但见“小布人”登时象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

“起来,脸皮儿这么薄,老朽都不能说你一句了吗?”听老人这么一讲,“小布人”是挺身站起,然后单腿跪地,对着老者合掌顶礼!

老者弯下身子,对着“小布人”耳语了几句!只见“小布人”趴地上磕了个头,然后腾身而起!飘到门边,左晃右晃,从门缝里挤了出去,到了甬道内,往上一跃,自网孔处滑向天空,乘风而去!

行不多时,前面就来到了夫子庙!“小布人”从空中踏墙而入,悄无声息地落在大殿门口!

此时已近黄昏,往大殿里一瞧,影绰绰看见三个人。一个躺着,一个趴着,另一个不停地咳嗽!“小布人”迈腿进殿,冲着连声干咳的老金头言道:“金叔,我回来了!”

老金头抬头见是“小哑巴”,不仅又惊又喜,急上前握起“小哑巴”的手,动情言道:“孩子,你们可回来了,没受什么委屈吧?山子和秋水呢?”

扇风和悬胆也兴奋地过来拥抱“小哑巴”,那“小哑巴”赶紧把他们推开,木无表情地言道:“金叔、悬胆、扇风,群主和秋水还在大狱里呢,是监狱的牢头郑瘸子让我回来的,他让我给你们捎个口信儿,要放人也行,前提是每人交三十两银子的罚金!三天不交,砍头示众!”

老金头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三天不交,就要砍头,这可怎么办?我们上呢去弄这么多银子呢?”扇风和悬胆闻听此言,也是顿足捶胸、唉声叹气不迭!

“小哑巴”倒是不急不燥,一字一句地言道:“你们别急,我有个主意,听说古圣镇有个大财主叫马善人,一向乐善好施、舍己救人,你们不妨到他那里碰碰运气!对了,金叔,我还得马上回去,如果一时三刻他们见不到我,群主和秋水就有性命之忧!告辞了!”

“小哑巴”说完,不容大家再问,转身出了大殿,推开庙门,扬长而去!

“小哑巴”来去匆匆,形色诡异,令三人一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缓了一会儿,扇风言道:“金叔,今天这小哑巴太奇怪了,他怎么突然不结巴了?”

悬胆附和道:“我也觉得奇怪,以往小哑巴是越急越结巴才对,今天是怎么了?还有,我刚刚和他拥抱时,觉得他身子特别软!”

老金头猛咳了一下,清了清嗓音言道:“对,没错,我刚才握他的手时,也觉得特别的软,简直就像棉花团!”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分析越觉得小哑巴古怪!最后老金头言道:“我看这样吧,小哑巴奇不奇怪暂放一边,可要说从监狱里捞人得花银子确是不假,明天咱们三人就去古圣镇,给那马善人磕头,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太阳打西边儿出来,马善人大发慈悲,施舍给咱们九十两银子呢?”

悬胆和扇风一琢磨:可不是吗?马善人给咱们九十两银子,让咱们去救人,跟谁说谁也不信,那成功的几率也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差不了多少!

三人商商量量,许久方才入眠!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大家陆续起来,到庙后的小溪处洗了把脸,最后决定,还是老金头出去乞讨,供三人糊口,悬胆和扇风去古圣镇求见马善人!

古圣镇不远,出门往南五里地!

这个镇子悬胆和扇风颇为熟悉,至于马善人,也是巧了,前日两人还在他家里帮了一天的工,临了马善人让管家给的馒头、炖菜,加上扇风顺手捎带的一壶酒,众人算是饱餐了一顿!

五里地的路程,说话就到,前面就是马善人的大宅了!

“嚯!”马府门前好不热闹呀!平常也就三五个粥棚舍粥,今日竟有十几个,来往喝粥的人络绎不绝,人群绵延有一里多地,几百号人熙熙攘攘!

看看这些人,像是外地逃难过来的,拖家带口的居多!来至门首,只见左侧一个粥棚里,一位胖大的师傅一边招呼大伙排队,一边给大伙盛粥!虽然已是秋高气爽,那大师傅也忙了个四脖子汗流!

悬胆是大嗓门,冲大师傅嚷道:“老赵,今天真热闹呀!”

赵师傅一抬头:“呦,是你们俩小子,怎么?又来找饭辙了!”

扇风冲赵师傅一抱拳:“赵师傅,托您的福,我们哥俩这些天总算没挨饿!”

赵师傅边给人盛粥边言道:“小兄弟,可别这样说,大伙儿都是托马老爷的福!”

扇风赶忙接言道:“对,马善人那可是大好人呢!可赵师傅您的为人,大伙儿也是明里暗里都挑大拇哥呢!”

赵师傅听着舒服,满脸都是笑纹儿,“你小子,小嘴儿总是像抹了蜜一样,说吧,求我什么事?”

扇风一竖大拇哥:“高!您真高!要不都叫您师傅呢!我们这点小心思瞒不过您的法眼!我们哥俩还真有事求您,我们想求见马善人,你老能不能给引荐一下?”

闻听此言赵师傅皱了皱眉,略微迟疑了一下言道:“哎呀,这个事儿吗?让我想想!哎!这样吧,你们俩先在这等一会儿,马老爷今天一早外出会友,我估摸着快回来了。他老人家有个习惯,每次出门回府,都是在门前下轿,然后跟来往的街坊打声招呼再进去,你们可趁这个机会拜见马老爷!”

扇风和悬胆听了不仅心头一热,双双冲赵师傅躬身行礼!

赵师傅冲他们一摆手:“起来起来,那么客气干嘛!来,一人一碗粥,先喝着!”

扇风和悬胆连声道谢,手捧着热粥,蹲到路边!不知怎的,今天的粥,两位喝得格外香甜!

吃喝完毕,又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眼见要到午时了,舍粥的师傅们也都回府准备午饭了,可还不见马善人回府!悬胆急的是团团乱转,扇风也不住地抓耳挠腮!

正在急不可耐之时,瞧见远处颤颤悠悠抬过来一乘通风小轿!来到马府门前,小轿落地,马宅里一溜小跑出来一人,是府里的管家马忠。只见他赶紧上前一挑轿帘,从轿里下来一位中年富商,正是马善人!

见此人生的是面如冠玉,眼带桃花,鼻直口小,两耳有轮,要不是颏下的五绺长髯,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美艳的中年妇人!

马善人扫了一眼粥棚,对管家言道:“马忠呀!今天的粥够不够?”

马忠满脸堆笑:“跟老爷回,按您老的吩咐,今天多放了二十斤米,熬了足足二十锅粥!所有的饥民都吃上了,您放心吧!”

马善人微微一笑:“这就好!”说话间,马忠搀着马善人,迈步上了台阶,就要进府!

扇风一见机不可失,赶忙大喊一声:“马善人留步!”说着来到切近,双膝跪倒,“大慈大悲的马善人,都说你老是活菩萨,求你老人家救我们一命呀!”悬胆见状,也过来跪倒,口称救命!

马善人见两个乞丐跪地求救,不仅微微皱了皱眉,言道:“两位壮士快快请起!你们是哪里人?所求何事?”

扇风言道:“活菩萨,您老人家是贵人多忘事,前天我们哥俩还帮您清扫过院子呢?”

“是吗!”马善人闻言略微欠了欠身,对旁边的管家言道:“马忠呀,既然是咱们请过的帮工,那就把他们请到府里讲话!”

扇风一听要进府,赶忙大声疾呼:“多谢活菩萨救命,我们的兄弟如今正关在县衙的大牢内,是被屈含冤,县衙传出话来,要我们交上九十两银子的罚金,他们才肯放人,如不交银子,两日后开刀问斩!我们四处流浪、身无分文,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老人家若肯施救,我们的兄弟就能免了这掉头之灾!我们哥俩给您磕头了!”

说着,扇风一捅悬胆,两人是趴在地上,以头撞地,如捣蒜一般……

第十回 马秀姑

却说扇风在马府门前这一通大呼小叫,顷刻间就引来了上百位围观的百姓!

管家马忠见此情景,赶紧过去拉拽扇风和悬胆!

马善人倒很坦然,看样子没有丝毫责怪两人的意思,反而斥责起手忙脚乱的管家:“马忠,你这是做什么,还不退下!”马忠闻言,诺诺而退!

马善人清了清嗓音,对着看热闹的人群高声言道:“乡亲们,刚才大伙儿可能都听到了,这俩位壮士的兄弟遭了厄运,求到了马某人门前!说实话,我马强感到很荣幸,我觉得这是看得起我姓马的!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两个大老爷们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跪在这里,足见他们兄弟情深!为了这份情谊,这个忙我帮到底了!”

马善人这番慷慨陈词,引起围观百姓一阵的欢呼!

这时,从马府内宅里蹦跳着出来一人,像是听见了府门前的喧闹声,想过去凑个热闹!

转过八字形的影壁墙,一眼瞧见马善人,遂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身后,照着后背轻轻拍了一下,脆声言道:“爹,你回来了!”

马善人回头一看,立刻沉下脸来,“秀姑,怎么越来越不成体统了,爹有正事哪!回去,回去!”

“什么正事?不经衙门不见官的,咱家门口的热闹我还不许看嘛?”秀姑撅着小嘴儿,说话的声音似银铃,“两个大男人跪在这儿干嘛?好玩儿,哎?这不是扇风吗?还有悬胆!爹,他们犯了什么错,你罚他们跪在这里,这两个可是我的兄弟啊!”

扇风和悬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的晕头转向,抬头看这个叫秀姑的人,竟然认识!

这不是前几日在马府门前,一起喝粥时混熟的小乞丐吗?可今天的穿着打扮却判如两人,记忆中那个破衣烂衫、一脸滋泥的小叫花子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了马府的大小姐!只见她年纪在十六七岁,身着粉色曲裾深衣,头上梳着望仙髻,是凤钗别顶、耳配金环,面如傅粉、眼荡秋波,一眼望去,似一簇盛开的牡丹、又象一朵娇艳的海棠!扇风不觉看呆了!

那秀姑和扇风四目相碰,不觉脸上一热,飞起了红霞!

马善人见状,不仅眉头一皱,厉声言道:“丫头,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和陌生人称兄道弟,简直是胡闹,还不给我退下!”

“退下就退下,但是你可不许为难这两个人!”秀姑说着冲马善人做了个鬼脸,在转身离去的一瞬间,柔情似水地望了一眼扇风。

扇风禁不住浑身一颤,看着秀姑飘然而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在学堂时,痴情的先生常念叨的一首古诗:声似银铃彻幽谷,步若春风舞柳杨。楚楚惹人怜且爱,佯怒竟惹百花羞!

扇风正魂不守舍,胡思乱想之际,只听马善人大声言道:“各位乡亲邻里,大家都散散吧!你们放心,我马上就着手处理这件事!”说着,冲管家一点手,“马忠呀,带他们俩洗漱一下,然后领到书房见我!”言罢大袖一甩,径自回府!

马忠带着两人梳洗了一番,来至书房!

马善人喝了一口俨茶,又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然后面有嗔色地对马忠言道:“废物,洗漱完了,怎么不给两位壮士换身干净衣服!”

马忠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看马善人,一时不知所措!

“算了,回头再换吧!记住,这是大小姐的熟人,自然也是我马府的贵客!”马善人说的是掷地有声,“马忠呀,拿着这个去账房支银子吧!”说着,递给马忠一张单子!

“哎……!”马忠疑惑地接过去,冲单子上瞟了一眼,心里更是吃惊,想提醒老爷一句,可再看马善人正怡然自得地品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马忠来至账房,验过票据,取了银子,转回来往书桌上一放,实在是忍不住了:“老爷,银子取来了,一百两!”

马善人瞟了马忠一眼:“一百两,是呀,这九十两,两位壮士拿去救人,剩下的十两是预付给他们的工钱!”

“工钱?”扇风和悬胆闻听,眼睛睁得老大,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已经决定了,像你们这样义气深重的人,怎么能在外面讨饭呢?我想让你们来我府里做工,不知两位壮士可否愿意?”马善人说的是那么诚恳,这样温和而感人的讲话方式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

扇风听到此处,赶紧跪倒在地,颤声言道:“马老爷,您真是大善人,活菩萨,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只有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了!”悬胆也是一个劲儿地跪地磕头!

马善人见状欠了欠身,“两位壮士快快请起,以后都是自家人,千万不要动不动就磕头,马忠呀,还不快把他们拉起来!”马忠闻言,赶忙将两人搀起!

“明天,你们俩就拿银子去县衙救人,后天,就正式来我这里上工!另外,你们的兄弟还有几人呀?”马善人的话愈发温和,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了!

“除了我们两个,还有老少四人!”扇风赶紧接言道。

“那这样吧,后天让他们一起来,你们六个人都来我这里做工!”马善人说着,伸了伸懒腰:“马忠呀,把银子拿给两位壮士,带他们退下吧!”

“哎……!”马忠嘴里答应着,脚却没动地方,“老爷,去衙门,我不用跟着去吗?”

“你跟着去干嘛?”马善人一瞪眼,“少啰嗦,我有些饿了,下去准备午饭吧,记住,让两位壮士吃完午饭再走!”

“哎!我这就去安排!”马忠带着悬胆和扇风,给马善人行了礼,拿着银子退了下去!

马善人往椅子上一躺,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冲着书桌后面的屏风言道:“丫头,别藏着了,出来吧!”

马秀姑闻听憋不住笑出声来,“爹,你真好!”说着蹦跳着转出屏风,扑到马善人身上。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马秀姑的身后,跟出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此人大约三十七八,面极白净,只是口歪眼斜,疯疯癫癫,仿着秀姑的语气言道:“爹,你真好!”

秀姑娇嗔道:“娘,你又学我!”

那妇人也言道:“娘,你又学我!”

秀姑眼珠转了转,往窗外一指,压低声音言道:“娘,别吭声,大鹏鸟来了!”

疯女人听闻此言,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了一团!

马善人见状,把脸一沉:“秀姑,怎么又吓你娘,赶快带她回内宅去吧!”

打发走了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马善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转而想起扇风和悬胆,一时禁不住冷笑连连。

扇风和悬胆倒是欢天喜地,拿了银子又饱餐一顿,最后管家马忠还亲自将二人送出府门外!

走在路上真可谓喜不自胜,虽然已到仲秋,但两人觉得阳光格外和煦,如同阳春三月!身上也轻飘飘的,好像驾了云!

两人边走边聊,兴高采烈,不大工夫,前面到了夫子庙!

远远地望见有两个人从庙里一前一后出来,后边的正是老金头,前面是一位壮客!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各自拱手而别!

老金头正要回庙,抬头瞧见了扇风和悬胆,赶忙迎了几步言道:“你们回来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山子他们有救了!”

悬胆闻听甚是诧异:“金叔,你这么快就知道啦,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刚才,你们没看见吗?来的那人,说是大清河龙王庙的。”老金头说着干咳了两声,“那里是丐帮的总坛,他是丐帮的左护法叫谢振波,他说他们帮主和县太爷颇有交情,可以帮咱们疏通疏通!”

扇风听到此处,笑着言道:“金叔,不用再麻烦别人了,事情已办妥,银子借来了!”

“是吗?”老金头闻听,眼睛睁得溜圆。

“金叔,您老人家是不是觉得奇怪,其实,我也觉得蹊跷,但银子真的借来了!”悬胆在一旁兴奋地手舞足蹈,“走,金叔,回庙里我们详细给您说!”

回到庙里,大家席地而坐,扇风和悬胆你一言、我一语把详细的经过跟老金头介绍了一遍!

老金头也是惊喜异常:“哎呀,没想到呀,马善人竟如此仗义,不光拿钱救山子他们。还多给十两银子,请我们做帮工!这……,我们不是做梦吧!”

“不是做梦!金叔,咱们的好日子来了!”悬胆和扇风乐得兴起,争相唱起了家乡小调。三人兴奋的许久方才入眠,一会儿天交五鼓,雄鸡高唱,原来好梦苦短,晨曦已露!

三人商定,一起奔赴县城。一路行得好快,日上三杆的时候,便到了县衙大门前!

只见门前台阶上,有一个泼皮模样的人正在腆胸迭肚地来回走柳儿!

扇风迎上前去,躬身言道:“门上是哪位差爷值班呢?”

那泼皮见来了人,反而仰起了脸,扛着脑袋,怪眼圆翻,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你要告谁呀!”

扇风闻言抬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是那天早上,来夫子庙指认我们为凶手的那个泼皮王四吗?

第十一回 大闹县衙

却说扇风来到县衙门前,正遇见泼皮王四,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首!

原来那王四自从领了县太爷的堂谕,便四处找寻,八方打探,恨不得一天就遇见八宗纠纷、十桩命案!可说来也怪了,你越是盼什么,它越是没什么。跑了一整天,别说查出个把案子,就是连个吵架拌嘴的也没瞧见!

王四心急如焚:县官儿可说了,限自己三日之内必须告一次状,这要是到了日子还没找到一个可告之人,那自己可就惨了,要么被县太爷打死,要么就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可想想又不甘心,平日里自己横行霸道、耀武扬威惯了,这要是真成了官府通缉的逃犯,那不跟过街鼠、漏网鱼差不多了吗?念及此处,不禁暗自骂了一声狗官!

骂完县官儿,自己倒乐了:嗐!不就是找个想打官司的人嘛,我干嘛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呀,我就在县衙大门口等着不就得了吗?谁要打官司,我来替他喊冤还不行吗?

打定了主意,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县衙,往大门前一站,看着来往的行人,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县衙的办差官!

王四越想越美,索性把小脸儿一扬,俩母狗眼儿往上翻了翻,嘴本来就大,使劲撇了撇,看意思要没有耳朵挡着,他能撇到后脑勺。然后两手叉腰,八字脚迈四方步,遛起来了!

街上的路人远远瞧着也不敢乐,这儿位这模样,怎么越看越像鸭子走道呀!

扇风上前打了招呼,王四抬着眼睛俯视了半天,从鼻子里哼出几个字:“你要告谁呀?”

扇风赶忙拱手言道:“四哥一向可好,兄弟不是来告状的。怎么?您老人家现在混成官人儿了!”

“啊……,你是谁呀?”王四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扇风,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四哥您是咱们这里的大人物,不认识小弟太正常了!”扇风顺口搭言,脑子飞快得转动着:“小弟今日到县衙,是走亲戚来的,要见见小弟的表哥郑瘸子郑班头!麻烦您给通传一下!”

“什么什么?郑瘸子?姓郑的,是个瘸子,还在我们县衙里当班头?哈哈,我以为我会弄鬼,想不到你更会撒风!”王四说着,狂笑不止!

笑声未落,突然从县衙里一瘸一拐出来一位,照着王四的后脑勺使劲扇了一巴掌,大吼道:“妈那个巴子,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背地里辱骂爷爷!”

王四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差官,黑紫胖子,是满脸横肉、瞪目拧眉,吓得赶紧躲在一旁。

来人非别,正是牢头郑瘸子。

原来那位自称袁守明的老者已经告知郑瘸子,说送银子的扇风已到门前!郑瘸子急忙赶过去,正好听见王四大放厥词,这才喝退了王四,然后冲着扇风一拱手:“哎呦,小兄弟可是扇风吗?”

扇风闻言甚是诧异:“啊,我是扇风,您是?”

“我是你表哥呀?你刚才不是说要找我吗?”郑瘸子嘿嘿一乐,压低声音言道:“银子带齐了吗?”

扇风拍了拍腰包,冲郑瘸子一揖到地,“郑老爷恕罪,刚才情急之下,冒充您的表弟,您看咱们在哪里详谈?”

郑瘸子冲扇风一摆手,“自家兄弟,不要客套,你随我进来吧!”

扇风闻言回过头来,冲着路对面的老金头和悬胆打了个手势,然后随同郑瘸子来至大牢。到禁房宾主落座,扇风把银子包放在桌上,打开包裹,白花花的银子耀眼夺神,那郑瘸子一瞧,眼睛直了!

九十两,不是个小数目,没想到这帮乞丐这么有钱。

看罢多时,郑瘸子小心翼翼地把银子收起来锁在柜子里,然后满面春风地对扇风言道:“小兄弟,真够意思!我马上去放人!来呀,给我兄弟上茶!”

这时,一个狱卒拎过来茶壶茶碗,分别给两人倒上!

郑瘸子喝了一口言道:“小兄弟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来到死牢,郑瘸子报门而入,趴地磕头:“爷爷在上,小孙孙已把事儿办妥,这几位朋友可以走了!”

死牢里的几位依旧是杯盘罗列,开怀畅饮!见郑瘸子进来这么一讲,老者遂推了酒杯,怅然言道:“几位,恭喜你们灾消难满,今天这顿酒就算给你们践行吧!”

悟空一抱拳:“老先生,多谢您救命之恩。俗语说,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地方,您尽管言声!”

老者冲着悟空使劲盯了一眼,心里话:别看你现在说的动听,我们将来一定还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小哑巴言道:“老……先生,那个小……布人能不能送……给我!”

老者一乐,从怀里把小布人掏出来,递给小哑巴,“给你,小兄弟贵人语话迟,日后必大富大贵,这个送给你结个善缘吧!”

“那它……它还会变……变我吗?”小哑巴不解地问!

老者仰天大笑:“小兄弟说笑了,我用一口法气将它幻化成人,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它所谓的生命也就能维持一时三刻罢了!”

悟空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遂起身言道:“老先生,那我们兄弟就告辞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说着,和秋水、小哑巴一起趴地上给老者磕了个头,然后同郑瘸子一起离开了死牢!

老者望着悟空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只见他将身一抖,一道金光,踪迹不见!

悟空等三人随郑瘸子来至禁房,只见那扇风正翘着二郎腿有滋有味地品茶呢!

小哑巴打趣道:“什……么人,敢……在大牢里喝……茶!”

扇风抬头一看,见群主等三人已到眼前,不禁欣喜异常,仔细看看,心里不觉奇怪:怎么住了两天大狱,三人反倒变得红光满面了?

想到此,扇风不觉笑道:“群主,人都说进了大牢得扒层皮,你们几人反倒是胖了!”

悟空也微然一笑:“是啊,我们这两天可比在夫子庙享福多了,这都是托了郑头的福呀!”

郑瘸子闻听嘿嘿地笑出声来:“金兄见笑啦,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众人随着郑瘸子出了监牢,来至天井当院。悟空抬头望望碧蓝的天空,深吸了几口气,想想这几日的遭遇,不禁感慨万千!

突然,从县衙大门外飞进一物,“啪”地一声将台阶下的花盆砸的粉碎,那东西在地上翻了一溜滚儿,“哎呦”声连连,大家定睛观瞧,原来那不是东西,而是“呲牙咧嘴”的泼皮王四,他是被人踹进来的!

紧接着,从县衙外面走进来一位黄眉老人,此人是个小脑袋瓜,秃头没戴帽子,脖子挺细挺长,一脸的绿苔,像是常年在船上打渔的渔翁!

老人的腰弯成了九十度,走起路来,脑袋往前一探一探,乍看起来,十分好玩!

黄眉老人来到院内,看了看悟空等人,又瞧了瞧狼狈不堪的王四,“呸”的吐了一口,厉声言道:“哼!一条看门犬,还敢问我告谁?我告这县衙里的狗官,黄统呢?给我滚出来!”

郑瘸子见老者出言不逊,竟敢当众提老爷的官讳,并且在县衙内公然辱骂县太爷,不禁火往上撞:“呔,老东西,你是哪里来的刁民,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你是活腻味了吧!”说着,赶步上前,照着老人的大腿部位猛踹一脚!

哪知那老人一没躲,二没闪,迎着郑瘸子的脚把屁股一扭,只听“嘭”地一声,但见郑瘸子被崩出两丈多远,仰面摔倒!

郑瘸子一捂脚踝,大叫道:“哎呦,老东西,屁股是铁铸的吧?哎呦呦……,完了,这条腿也瘸了!吴大脑袋,你他妈是不是还在搂着娘们儿睡觉呢?还不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两边班房里“蹭蹭蹭”窜出来十几个手提钢刀的衙役,为首的正是班头吴大脑袋!

原来吴大脑袋等人出去办差刚刚回来,瞧见王四还训了两句。到班房坐下沏上茶,刚喝了两口,听见外面花盆摔碎的声音,还以为来了只野猫!又听见郑瘸子一通大呼小叫,众人才知出了事,纷纷操家伙跳到当院!将黄眉老者团团围住!

吴大脑袋冲老者冷笑道:“老朋友,道个腕儿吧,来县衙所为何事!你难道想造反吗?”

黄眉老者不屑地一笑:“造反老朽可不敢,我来这里只想问问你们那个狗官黄统,他为什么抓我们的人?”

“抓你们的人?你又是什么人?”吴大脑袋厉声质问道。

“老朽是丐帮的一个小卒,姓桂,双字振江!”老人说的轻描淡写!

吴大脑袋闻听大惊失色,原来这个怪老人就是最近江湖上崛起的一股神秘力量——丐帮的军师!

可吴大脑袋毕竟抓差办案多年,大风大浪见了不少,遂努力定了定神,心想:不就是一个叫花子头儿吗?又没有长着三头六臂!我们大伙一起上,把他乱刃分尸!

想到此打了一声唿哨,众衙役见状纷纷抡刀上前,照着桂振江就砍!

第十二回 珍珠贝壳

却说那吴大脑袋等人同丐帮军师桂振江话不投机,当场动手!

众衙役抡刀上前,照着桂振江奋力砍下。

只见桂振江不仅不躲不闪,而且顺势往地上一趴,也不知使得是什么妖法,顷刻间将脑袋和四肢缩进体内,整个身子变成了一米见方大小的一块肉团!

众衙役是你来我往、争先恐后,但见十几把钢刀如暴风骤雨般砍在桂振江的身上,耳鸣中就听见“咔咔”作响,众人眼前是火星四溅!

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每人砍了不下二十几刀!再看众衙役,一个个震的是膀臂酸麻,累的是汗流浃背!有几位拿起刀来一瞧,刀刃都卷了,还有几位在那直抖手,原来虎口震裂了,顺着刀把往下淌血!

而那桂振江,却是毫发无伤、纹丝未动!在场的众人无不惊骇!

吴大脑袋见状大喝一声:“停!全给我退下,妈那个巴子,都是一群废物!”说罢拎刀上前,对准桂振江使了个力劈华山,只听“嘭”的一声,吴大脑袋的钢刀脱手了,“嘡啷啷”落在房顶,砸碎了房上的瓦片,滚落在地,四散开来!

再瞧桂振江,在地上晃了晃,竟然打起呼来,眨眼间是鼾声如雷!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简直就成晴天霹雳了!

这种奇特的“霹雳声”把县衙里的仆妇丫鬟,连同扫地的、看门的、挑水的、打杂的,全惊动了,就连拎着炒勺的大师傅,也挤在人群里垫着脚往里看!

那桂振江可能是感觉到人越聚越多,逐渐的鼾声小了,息了。接着听见他长出了一口气,从腔子里把脑袋伸出来四下看了看,然后一个懒腰伸出了双手、双腿,一骨碌身站立当场!

桂振江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冷笑道:“好睡,好睡!哎呦,看热闹的还真不少!你们这帮大男人是不是没吃饭呀,怎么跟老娘们儿似的,花拳绣腿,给我捶了半天背一点也不痛快!看样子你们还累得够呛,这样吧,我给大伙儿变个小戏法助助兴!缓缓乏!”

说罢,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枚乳白色的珍珠贝壳,一只手托着,大约巴掌大小。阳光一照,是晶莹剔透,耀眼夺神!众人看了,无不鼓掌称奇!

那桂振江把另外一只手立起来,竟然朝那贝壳拜了拜,口中也是念念有词:“好宝贝,养兵七日,用兵一时,你跟了我五百年,日月精华没少吸,天地锐气没少尝,今天给我长长脸!”说着,往空中一抛,叫声:“开!”

只见那贝壳两瓣张开了,好像是一张大嘴!而且见风就长,眨眼间,有一间房大小!那大嘴之中吐出一股黑气,将吴大脑袋和众衙役团团裹住,随后大嘴一吸,众人都被吸了进去!接着两瓣一合,在空中得意洋洋地翻了几个跟头,又恢复成巴掌大小,落入桂振江的手中!那桂振江撇了撇嘴,又把它潇洒地揣入怀里。

这一系列的变故也就在转瞬之间!一开始呀,众人还真以为是变戏法,都颇有兴趣地鼓掌喝彩,“太好了,大变活人!再来一个!”

“不对,是大嘴吃活人吧!”不知是谁冒了一句,众人才醒过味儿来,“妈的妈我的姥姥,这是吃人的祖宗,跑吧!”顷刻之间,看热闹的全没影了!

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冷森森的桂振江,楞柯柯的悟空、小哑巴、秋水、扇风,还有抱腿叫疼的郑瘸子和趴地*的王四!

这时,只听县衙外有人高喊:“大老爷回府!”随着这一声喊,一乘四人抬青纱大轿被四个壮汉抬入府内,轿子旁边跟着一人,像是县衙的管家,进来一看大院里一片狼藉,不仅怒道:“老王头,这地怎么打扫的!”喊了两声无人应答,才发现这县衙里的氛围不对!

只见院当中立着个黄眉老者,是寒意逼人!

管家壮了壮胆子,厉声言道:“大胆狂徒,你是什么人?大老爷回来了,赶紧让……哎?郑头?你怎么在地上趴着?”管家这才发现还有几位或立或躺,其中一位抱着腿的不是郑瘸子吗?

郑瘸子一瞧老爷回来了,便声嘶力竭地喊道:“黄管家,快,快保护老爷,有刺客!”

郑瘸子这一声吼,吓得四个轿夫赶紧把大轿落下,然后各拉架势,将大轿团团围住!

县太爷黄统倒还算沉稳,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从轿里出来,迈着四方步来到当院,低喝道:“黄明,退下!”那管家如闻了大赦一般,慌忙退在一旁!

黄统打量了一下老者,傲然斥道:“大胆刁民,见了本官,因何不跪?”

桂振江眯着眼睛瞅了瞅黄统,轻蔑地言道:“狗官,你胆敢下令抓我们丐帮的人,我今天要你的命!”

黄统闻言勃然大怒:“老东西,你竟敢当众恐吓本官!吴班头何在,还不将这老贼给我拿下!”

连喊几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那桂振江是仰天大笑!震的房檐上“刷刷”往下掉土!

此时,那泼皮王四缓过来了,跪爬着来到黄统切近,颤声言道:“老爷,您别喊了,吴班头听不见,他这会儿正呆在那老头怀里呢!”

黄统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恼得七窍生烟,一抬脚又将王四踢了一溜跟头:“去你妈的,瞎说什么呀!”

郑瘸子见状大声禀道:“老爷且息雷霆之怒,这小子说的没错,吴班头连同十几个衙役,都被这个老儿用妖法给收了,老爷千万小心,这老儿是个妖人!”

黄统听郑瘸子这么一说,便知眼前这个怪老人非同小可,遂眼珠一转,满脸陪笑道:“老先生,老先生,真对不起,方才是本官鲁莽了!你有什么冤屈,尽管道来,本官为你做主!”

桂振江闻言,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冷冷笑道:“郑老爷,你们要是早这么客气,咱们至于大动干戈吗?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丐帮有一个朋友叫金山,被你们抓来了!”

悟空一听桂振江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还说什么自己是丐帮的朋友,心中不禁愕然!扇风、秋水、小哑巴也是一脸的疑惑!

那黄统倒是善于随机应变,对着郑瘸子言道:“郑班头,你分管的大牢,你那里有个叫金山的囚徒吗?”

郑瘸子瞅瞅悟空,顿时傻了眼,“金兄,你和丐帮还有联系?”

悟空一抱拳:“郑头不要误会,我和这位老者素不相识,也不知道什么丐帮!”说罢冲老者言道:“老人家,在下金山,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和你们丐帮素无往来呀!”

桂振江闻言,暗自一惊,盯着悟空看了足足有一刻钟,不觉哑然失笑:“金兄说的没错,我们二人确是素昧平生,但我们帮主龙霸天同您是旧相识,他老人家让我给你捎个话,以后如有什么困难,尽可到大清河龙王庙找我们!话已传到,老朽告辞了!”

桂振江说完转身要走,郑瘸子急了,“老先生,留步,既然您是金兄的朋友,咱们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看金兄面子,能不能把吴班头和众衙役给放了!”

悟空也言道:“老先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高抬贵手把众差官给放了吧!”

桂振江闻听微微一笑:“好,既然金兄开口了,我就不能不给这个面子!”说罢,从怀里又把珍珠贝壳拿出来,和它商量道:“宝贝,今天是个误会,就把几个朋友放了吧!”说罢,把珍珠贝壳再往空中一抛!叫声:“开!”

只见那贝壳又长到房子大小,两瓣张开,从里面“噼哩噗噜”掉下来十几个人,贝壳又翻了几番,复化作巴掌大小,桂振江将它揣入怀中,然后纵身往空中一跃,整个人不见了!

县太爷见状,吓得眼都直了!再看那从贝壳里掉出来的十几位差官,一个个呆呆傻傻,如着魔一般!

悟空言道:“快,去找些无根水来!”

管家黄明上前言道:“不知何为无根水?”

悟空言道:“从井里将水打来,手提着桶,切莫着地!”

黄明闻言,和一个轿夫一起打来了井水,悟空将井水往吴大脑袋等人脸上、身上次第泼下,也就一顿饭功夫,众人陆续清醒过来,纷纷向悟空等人致谢!

悟空见众人都已好转,遂跪辞了大老爷黄统,然后带着扇风、小哑巴和秋水,出了县衙!

黄统望着悟空等人的背影,不仅长叹了一声:“哎,真是可惜了!”

旁边的管家黄明接言道:“老爷,几个乞丐,有什么可惜的?”

黄统瞪了黄明一眼:“你懂什么,像金山这么有背景的人,有把柄落在咱们手上,咱们愣没有榨出油水,太可惜了!”

那郑瘸子闻听大笑道:“老爷,您老人家多虑了,您不想想,他进了我的大牢,要是不出点儿血,我能放他出来吗?”

黄统闻言眼都亮了:“这么说,他们是交了银子才出来的?”

“当然,每人二十两,总共三个人,六十两银子一子儿不少!”郑瘸子说起来颇为得意!

“好!你做的好!瘸子,最近长进不少呀!一会儿把银子给我送过去,老爷我有重赏!”

黄统吩咐完了,把两手一背,一步三摇,奔后宅而去!

第十三回 胖老头

却说悟空等四人出了县衙,一眼瞧见路对面焦急的悬胆和老金头,二人正探头缩脑,眼巴巴地朝县衙大门口张望呢!

悟空迎上前去,高声喊道:“叔父、悬胆兄弟,我们出来了!”

老金头看见悟空等人安然无恙,一时激动难言,满眼都是泪花!

悬胆兴奋地抱起小哑巴,“小子,气色不错呀!看来没受苦!”

扇风笑道:“群主他们不光没受苦,在里边还被奉若上宾,你没瞧见他们几个都胖了吗?”

小哑巴闻言把胸脯一拔,“那……是当然,咱……群主朋友多……嘛!”

悟空笑道:“叔父、各位兄弟,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咱们回夫子庙再畅聊如何?”

扇风言道:“群主,今日脱灾免难,大家不如先找个酒楼庆贺一番!”

“行……行……”小哑巴说着冲扇风直打手势,“行不通,哪……哪个酒楼的掌……柜,能施……舍给咱们一……桌酒席?”

“不用施舍,我这里还有纹银十两!”扇风说着从怀里把银子掏出来托在手上。

小哑巴惊道:“你发……财了,在哪……里顺手捎……带的银子?”

扇风听小哑巴如是说,立刻面露不悦,“小哑巴,你怎么又胡说八道,俺扇风是小偷小摸的人吗?这银子是马善人给的工钱,你难道不知道吗?不是你让我们找的马善人吗?”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找的马……善人?”小哑巴诧异言道。

“哎,小哑巴,你怎么忘性那么大,前天晚上不是你先回夫子庙找的我们……?”悬胆在一旁疑惑地问道:“哎?不对,那天晚上……,小哑巴,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说话利索了,如今怎么又变得结结巴巴?”

小哑巴闻听是哭笑不得,把小布人从怀里拿出来言道:“那……天晚上回……夫子庙的不……是我,是它!”

悬胆和扇风看着小布人,更加疑惑不解。

“小哑巴说的没错,那天晚上回夫子庙传信的确实是这个小布人!我们在监狱中碰到了一位异人!”秋水笑着把监狱中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悬胆、扇风和老金头听完不禁惊呆了!

众人边说边走,拐过一个弯道,前面十字路口处西北角上有一聚仙楼映入眼帘!

扇风言道:“群主,咱们就在这里吃酒如何?”

“好呀!今天咱们也作作酒中仙,大家开怀畅饮,不醉不归!”悟空招呼众人进了聚仙楼!

楼内很是清静。可能是过了饭口的缘故,柜台上有一个伙计正在冲盹儿!

扇风上前言道:“小二醒醒,来客了!”

那伙计略微一惊,揉揉睡眼,发现进来一群乞丐,遂不耐烦地言道:“去去去,捣什么乱呀,没瞧见饭口已过吗?要讨饭晚上来,客人吃不了的剩菜……”

“小二,我们不是讨饭的,我们是来吃饭的,难道有银子还非吃剩菜吗?”扇风说着,掏出十两银子往桌子上一拍,“来一桌酒席,够吗?”

“够够,一桌上好的酒席,二两银子用不完,几位客官快请坐!”店小二见了银子,立刻矮了三分,满脸堆笑着檫桌净案,招呼众人团团坐下!

“客官,您看是自己点菜,还是我给你们掂对?”小二冲扇风言道。

“你就把上好的酒席给我们来一桌,二两银子之内你看着安排,另外,酒我单点,就来一坛石冻春吧!”扇风一向对石冻春情有独钟,点完酒冲悟空等人一乐,“群主,金叔,各位兄弟,你们谁有喜欢吃的菜尽管点!”

“我想点黄……黄……”小哑巴吭哧了半天,似乎忘了要点的菜名。

“黄河鲤鱼!”悬胆补充道。

“不……对,黄……黄……黄焖栗子鸡!”小哑巴冲悬胆吐了一下舌头:“这个……好,你吃……过吗你?”

秋水在一旁笑道:“这么说你吃过了?”

“我当……然!”小哑巴眼瞪得好大,“当……然没吃过!”

小哑巴一句话引得大伙哄堂大笑!

说说笑笑间,菜陆续上来了,满满一大桌,甚是丰盛,好几个菜以前大伙都没见过!众人依次满了酒,刚要开怀畅饮!

忽然从酒楼门外撞进来一个胖老头,见此人肚子大的出奇,以至于进门之时,是肚子先进来的!

胖老头进门就嚷:“呦呵,都吃上了,怎么我还没到就开席了?小二,怎么搞的?”

那店小二一看来人,不禁怒道:“哎,我说胖老头,怎么又是你,今天你都来八趟了,你的朋友来了吗?谁要请你吃饭?”

“谁要请我吃饭,就是他、他、他……”胖老头把悟空等六人逐个指了一遍,然后毫不客气地拉了把椅子,往小哑巴旁边就坐!

小哑巴被他胖大的身躯一挤,差点摔了一跤,凳子也翻了,一时间气得脸色煞白,“哎,你是……谁呀?问……价钱了吗?就……往这儿坐!”

胖老头一听立刻哭丧着脸言道:“你们是要饭的,我也是要饭的,天下要饭是一家嘛!况且,我都三天没吃饭了!你们看我的肚子都小了三号了!”

胖老头说着站起来,拍拍肚皮,“你们几位不知道,前几天,我两手还摸不到肚脐眼儿呢!你们再看现在,我……”胖老头说着,伸手就摸,可费了好大的劲儿,居然也没摸到!

“哎,完了,刚才饿瘪了,这会儿是气鼓,都是让店小二,还有这个小结巴给气的!”胖老头说着,竟然眼泪汪汪,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悟空!

悟空心里忽然一动,觉得胖老头的眼神里满是童真和善意,而且似乎很是熟悉!遂微然一笑:“小哑巴,别生气了,我看这位老先生也是饥饿难耐,不如加双筷子,大伙一起吃吧!”

胖老头一听是破涕为笑,赶紧坐在桌前。小哑巴则撅着嘴,没好气地坐下!这时只听店小二一声喊:“菜来了,黄焖栗子鸡!”

只见整整一大盆摆在桌子中央,是黄澄澄油光泛亮、热腾腾香气逼人!那胖老头馋的口水直流,他也不管众人,一伸手竟然将大盆抱入怀中,往肚子上一扛,用手抓起鸡块往嘴里就填,也就是顷刻之间,将一整盆鸡块连骨头带肉吃得干干净净,最后一扬脖,连汤也喝了下去!众人全看傻了!

那胖老头的表演还没有结束,眼见得一大桌酒菜,悟空等六人也就吃了不到三层,其余的全让胖老头给塞肚子里了!

最后桌子上盘净酒干,胖老头竟然冲着店小二嚷道:“小二,上菜、上菜,你没看见盘子碗都光了吗?我还没吃饱呢!”

扇风在一旁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喝道:“没吃饱你自己掏钱买!小二,算账!”大伙见状也都纷纷起身,结完账后,不无扫兴地离开了聚仙楼!

胖老头见众人离去,赶紧追了出来,大声喊道:“几位小兄弟慢走,你们住哪呀?我现在无处存身,咱们一块儿住吧!”

悬胆一听立刻火冒三丈,回身嚷道:“哎,老家伙,你蹭吃蹭喝还想蹭睡呀!知时务的赶快给我滚,不是看你年纪大,俺早抽你了!”

那胖老头一听,“哇”地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言道:“哎呦,没法活了,在家儿媳妇给赶出来,在外乞丐要打我,天理何在呀!”

胖老头这一哭一闹,悟空更觉得这个老者天性率真,十分好玩,遂安抚道:“老人家,别哭了,他们跟你闹着玩呢,你要真愿意跟我们一起住也行,只是我们住的地方十分简陋,你老人家可不要嫌弃呀!”

胖老头一听,顿时止住悲声,脸上立刻阴转晴,笑逐颜开了!

众人见胖老头一会儿哭,一会儿乐,都觉得此人又可气又好笑,也就不再同他计较了!于是,一行七人出了县城!

此时已过申时,但见秋阳灿烂,万里无云,一阵凉风袭来,几片落叶摇曳。

老金头干咳了几声,凑到悟空切近言道:“山子,方才秋水说你们在牢里遇见了一位异人,自称是袁守诚的胞弟袁守明,确有此事吗?”

悟空言道:“是啊,叔父,有什么不对吗?你老的咳嗽可是越发厉害了,得请个大夫好好瞧瞧!”

老金头摇摇头,“没事,老毛病了。这个袁守诚是道家的掌门,世人皆知,我小时候有幸见过他一面,记得当时,袁先生已近天命之年,听人说他确实有个二弟叫袁守明,但早就死了,可留下了一个后人,就是现在名满天下的袁天罡!”

“哎呦,你说什么,小罡子呀!这小子是我大徒弟!”胖老头在旁边接了腔:“我还有个小徒弟叫李淳风,这俩小子不学好,合起伙来把我的推背图给盗走了!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的天儿呀!”说到此处,竟然又哭将起来!

众人显然已经厌烦了他的一惊一乍,纷纷对他嗤之以鼻,悟空也无奈摇摇头,随同大家加快脚步,疾行而去!

胖老头哭了一会儿,发现众人远去,立时止住悲声,飞奔追来!

一行人走走停停,夕阳西下的时候,来到夫子庙前!

正要进庙,忽听远处传来悠扬的歌声:众口纷纭难说齐,他人骑马我骑驴,抬头瞧见讨饭的,比上不足比下余。

大伙儿一听,顿时无名火起!

第十四回 瘦老头

却说一行七人来到夫子庙前,已是红日西斜!

大伙儿刚要进庙,忽听不远处传来悠扬的歌声,曲调甚是优美,但歌词似乎是在嘲笑讨饭为生的乞丐。当着挫人莫说短话,众人一个个火往上撞!

随着歌声渐进,一头小毛驴转过弯来!嘿,这头小驴生得十分俊俏:周身黑,黑得象缎,鼻头白,白得似雪!走起道来“呱哒、呱哒……”,蹄声悦耳,韵律分明,原来是在给歌者配乐!

再看驴背上,坐着一个扯着喉咙高歌的老者,见此人满脸皱纹,老态龙钟,浑身上下透着一个“瘦”字,说他骨瘦如柴都是把他形容得胖了,说他身轻如燕亦是把他描绘的重了,也许众人一人喘一口气,就可以把他吹落尘埃!

再瞧瞧旁边的胖老头,两人一胖一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家顿时火气全消,不觉莞尔!

瘦老头闭眼晃首,沉浸在歌声中,似乎没有发现庙前的众位。但胯下的小毛驴看见一大群陌生人,好像有些惊恐,此时正好两只乌鸦从树上“哇-……哇-……”惊起,小毛驴不禁惊慌失措,撒腿就跑,瘦老头猝不及防,“啊”地一声跌落在庙门前!

众人急忙过去一瞧,只见那瘦老头七窍流血,已绝气身亡了。

胖老头见状大声嚷道:“完了,出人命了,摊官司了,都是你们吓惊了他的驴,他才摔死的,我可是证人!”

悬胆闻听大怒:“老家伙,你看见什么了?他的驴是自己惊的,与我们何干?再胡说我掐死你!”

胖老头把眼一瞪:“怎么?你们干什么,还要杀人灭口嘛?我上县衙告你们去!”

胖老头说着转身要走,悟空赶紧过来言道:“老人家息怒,我这位兄弟不会讲话,冲撞了您老,可事实你老也看见了,这真与我等无干呀!”

胖老头翻翻眼珠言道:“与你们有关无关暂且不说,这个骨头架子虽然七窍流血,但我看他还没死透,我能把他救活,可我不能白救人,你们得出钱!”

老金头一听,赶紧过来息事宁人,“好!老朋友,只要你能救了他,我们可以出钱,敢问你要多少?”

胖老头低下头掰着手指算了算,“我要八两银子零二百六十文!”

胖老头一说这钱数,旁边的扇风不禁惊叫一声!

悟空回头问道:“扇风兄弟,你那里还有多少银两!”

只见扇风从兜里把银子掏出来攥在手上,正好八两二百六十文。

原来马善人多给的十两银子,众人吃饭花了一两七百文,扇风自己花了四十文买了一支凤钗!

胖老头见钱眼开,面露喜色,一把抢过银子,揣进自己怀中,拔腿就跑。转眼进了树林,三晃两晃不见了!

大伙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缓了一阵儿,小哑巴言道:“哎!我早……就看这……个老……家伙不是玩……意儿,你们还……。哎,老……家伙又回……来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头小毛驴飞奔而来,胖老头骑在上面得意洋洋,手舞足蹈!不知为何,他一手拿着根芦苇,一手拿着把蒿草!

这不是刚才瘦老头的坐骑吗?难道胖老头去找驴了?那他拿着芦苇、蒿草要干什么?大家百思不解!

说话间,小毛驴已到眼前,“吁……!”胖老头一声令下,小毛驴温顺地站住。

看着大伙儿疑惑的眼神,胖老头突然大哭起来:“快,快来人,把我扶下来,我心慌,我晕高!”

晕高?坐在驴背上晕高?众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

悟空过来将他扶下,笑道:“老人家,你方才干嘛去了?”

“还是你好!”胖老头换了一副笑脸,“我刚才说了,要帮你们救人,可救人没药怎么行,我采了仙草,顺便把驴也找回来了!快,大家动手,把这骨头架子抬庙里吧!”

众人一起动手,将瘦老头抬进大殿!

但见那瘦老头面如黄纸,一点血色皆无,小哑巴试了试鼻息,已无一丝一毫!

胖老头让大伙闪开,自己围着瘦老头正转了三圈,倒转了三圈,然后把芦苇的根掰下来,又挑了几片蒿草放在手中轻轻一捻,接着扔在嘴里“嘎吱嘎吱”嚼碎了!

一会儿,胖老头将嘴里的东西吐出,置于手上,众人望去,突然间觉得异香扑鼻。

胖老头俯下身,把瘦老头的嘴掰开,将草药塞了进去!

“好了,芦根配黄连,专治吓破胆,骨头架子一会儿就没事儿了!哎呀,我也累了,我先睡会儿吧!”胖老头说着往旁边草铺上一躺,两手抱胸,长出了一口气,“哎……,腰里揣着钱,赛似活神仙!”只见他打了个哈欠,两眼一闭,鼾声渐起!

而那躺在一旁的瘦老头此时脸色开始泛红,渐渐地手指似乎动了一下,然后胳膊腿儿也在微微抖动。突然瘦老头把眼睁开了,撕心裂肺的大喝一声:“痛杀我也!”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腾地站立当场!

瘦老头环视四周,脆声言道:“是谁救得我,是你、你、你,还是你,还是……这个酒囊饭袋怎么……?睡着了,一看就是个见死不救的东西,我这要死要活,他还有脸睡觉!不行,我得抽他几个嘴巴!”说着瘦老头跳过来,就要动手!

悟空赶忙上前拦挡,“老人家,您不要误会,其实我们几位都是看客,他才是救你的人!”

“他救我?别逗了,他怎么会救我?噢!我明白了,他是你爹,你替他说话,对吧!算了,看在你救我的份上,饶你爹一回!”瘦老头说着气哼哼坐在地上,悟空是哭笑不得!

小哑巴看着好玩儿,凑上前去言道:“老……人家,你……好!”

“老……人家,你……好!你怎么这么讲话,是不是嘴里有东西绊着,这样说话挺好,我得学学,我看看你嘴里含着什么?”说着上去要掰小哑巴的嘴!

小哑巴吓得赶紧闪退一旁,扇风上前笑道:“老人家,他从小说话不利索,是一种习惯,嘴里没噷着什么东西!”

“是吗?他嘴里……哎?你的耳朵挺大,让我捏捏怎么样?还有你!你的鼻子挺好玩儿,我得摸摸!”瘦老头一通胡言乱语,令人啼笑皆非!

老金头上前言道:“老朋友,您不要玩笑,是我们大家一起救了你,敢问您老贵姓啊?”

“贵姓?你问我贵姓?我姓什么来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我姓周,你觉得怎么样?”瘦老头是信口开河。

小哑巴言道:“那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我叫什么呢?我叫周公,你们觉得如何?”

“那周公可是会解梦的!”悟空也凑趣道。

“解梦?哎,你不说我还就忘了,我善会解梦,我还写了一本书叫《周公解梦》,你们谁看过?”

众人一听,禁不住哄堂大笑:这位瘦老头怪不得骑头驴,感情本身就是属驴的,顺坡下呀!

小哑巴捂着肚子言道:“老……先生,我昨……天做一……梦,你给我解……解吧?”

瘦老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哑巴:“一日之梦我不解,太小儿科了,我解的是一生之梦!你这个小磕巴,俗语讲叫贵人语话迟,但富贵荣华对你而言,犹如黄粱一梦!”

悬胆上前道:“老先生,您看看我的人生梦如何?”

瘦老头言道:“鼻头尖尖,兄弟二三,一言不合,拔剑相向,侠客胆,英雄气,想要纵横天下,不过一梦南柯!”

扇风上前道:“老先生,那我的人生梦呢?”

瘦老头微微一笑:“小兄弟面露春色,很快将鸳鸯戏水、彩蝶双飞,一场春梦可成真!”

几句话说的扇风笑逐颜开,而一旁要上前的秋水却欲言又止了。

瘦老头见状冲秋水言道:“小姑娘、热心肠,一帘幽梦,万古愁伤,到时候,茶里思,饭里想,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将来要谨防眼疾呦!”

老金头干咳了一声言道:“老朋友,你看我还有梦吗?”

瘦老头闻听不禁黯然:“你们今日救我,都是我的恩公,但您问我,我又不能不照实讲,送您八个字:凶梦无常,不争为上!”

老金头闻听心里一惊,悟空赶忙在旁边劝解道:“叔父,解梦之说本就子虚乌有,权作消遣谈资,您老人家切不可多虑!”

瘦老头看了看悟空言道:“该你了,你的梦真稀奇,毫比庄周梦迷离!”

“何为庄周梦?”悟空顿时来了兴致。

瘦老头摇头晃脑地言道:“庄周一日梦见自己身化蝴蝶,自由驰骋之时,竟不知自己是庄周,俄然醒来,原来是幻梦一场。过后思量,到底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悟空闻言觉得颇有深意,遂拱手言道:“老先生,我有一梦,闭眼即来,反复多日,不知您可否破解?”

瘦老头正色道:“但讲无妨!”

悟空一字一句地言道:“我经常梦见,身处十里雾中,来到夫子庙,见黑白无常索命,转身想走,忽听一僧人言道,‘孙猴子,那就是你要找的十世修行的好人’,然后和尚将我推到,我就醒了!此梦做了多次,不知何意?”

瘦老头想了片刻,言道:“梦入十里雾中证明你身陷困境,黑白无常表明世事难料,孙猴子拆开讲,孙表示小孩儿的天性,猴子是你砰砰乱动的心猿,推倒你的僧人反而是救你之人,此人非同小可,将来你们自有见面之日!你从现在起就要时刻谨记,救你之人乃是一位十世修行的大德高僧!”

瘦老头这一番话,悟空听呆了……

第十五回 小蓬莱

却说瘦老头这一通海阔天空,胡侃神聊,令大伙儿将信将疑、晕头转向,如坠五里雾中!

小哑巴言道:“老……先生,你给我……们都解……了梦,那你能……不能给他……也解解?”说着指了指草榻上呼声震天的胖老头!

“给他解解,嘿嘿,给他解解,给他解什么?”瘦老头说着禁不住一蹦三尺高,“他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一具走肉行尸,一件百无一用的臭皮囊,他根本不用解梦,因为他生来就没有梦想,一辈子不会做梦,他就是一白痴!”讲到此处,瘦老头是仰天大笑。

他这么放肆地声声嘲弄,很快惊醒了胖老头,只见他一骨碌身爬起来言道:“哎,打雷了,秋天还打这么响的雷,噢,天都黑了,怎么不掌灯呀?你们……哎?骨头架子好了!”

“你说谁骨头架子呢,脑满肠肥的夯货!”瘦老头瞪眼吼道:“瞧你那模样,你有什么资格笑我?说你长得像熊,猪都不乐意!出门前你怎么没撒泡尿照照就敢出来,你不怕吓死人呀?”

胖老头闻言勃然大怒:“猴崽子,你竟敢出言不逊,辱骂老夫,今天我打发你回你姥姥家就得了!”

说着上前一把薅住瘦老头的脖领,瘦老头也不甘示弱,伸手扯住胖老头的衣襟,大伙儿想过去劝阻已然晚了,两人是打作一团!

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两个人团团乱转,越打越快,一会儿功夫竟然形成了一股旋风!

这股旋风先是将两人裹住,后来越刮范围越大,到最后把大殿里的几个人全给罩里边了,大伙儿纷纷掩面遮眼。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风定尘息,整个大殿里是异香扑鼻、沁人心沛!众人睁眼观瞧,胖老头、瘦老头不见了,只见院里的那头小毛驴不知何时被刮到了大殿内!

在小驴背上,盘腿坐着一位道者,见此人面如满月,鹤发童颜,身披八卦仙衣,手执鹿尾拂尘!

道者冲悟空微微一笑,是口唱山歌:“老头胖,老头瘦,自己还得自己救!山五行,人五行,及吾无身何患生!”

随着这歌声阵阵,只见那头小毛驴的蹄儿下升起四朵金莲,托着小驴出了大殿,众人追出来,抬头看见道者在空中将拂尘一摆,那小驴一声长啸,但见金光一闪,倏地不见了!

大伙儿楞柯柯看了半晌,只见浩瀚天地间,苍穹似盖,小月如钩!

四下小虫低吟,只听那小哑巴呆呆言道:“老……神仙,我见……过他!”

悟空笑道:“你又见过?”

“啊,我在戏……台上见……过,他叫太……白金星!”小哑巴讲得挺认真。

秋水笑道:“我觉得像太上老君!”

“不,这分明是元始天尊嘛!”悬胆也在一旁起哄!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觉得像马善人!群主,咱们明天就不再是乞丐,要到马善人府上做帮工了!”扇风的话引起了一阵欢呼!

众人说说笑笑回到殿内,各自躺下。想必折腾了一天,也都累了,不一会儿,纷纷把眼一闭,一个个又编织起自己的梦来!

这一夜,大伙儿睡得特别死,以至于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匆匆起来洗漱一番,一行六人出门往南,直奔古圣镇而去!

路上秋风送爽,小哑巴笑道:“群主,您……说咱们这……些天净……碰上稀……奇古怪的人,是……不是说明咱……们有仙缘呢!”

悬胆在一旁插言道:“小哑巴,别净想美事儿,有时候走背字也是老遇见邪事儿,你怎么就知道咱们不是活见鬼呢?”

“呸呸呸,瞎说什么呀?”扇风朝地上吐了几口言道:“我倒觉得,昨天晚上的老神仙,解梦解得特别准!”

悟空正色言道:“这几日我们的确碰到了很多异人异事,比如说马善人,他为什么会帮我们,再比如说自称袁守明的老者,他又为什么要救我们,还有神秘的丐帮,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那么简单,各位兄弟到了马善人府上,一定要见机行事!”

老金头也言道:“山子说的没错,那个袁守明是人假扮的,是他让我们找的马善人,这里面必有蹊跷,大伙儿到了马善人家,务必处处小心!”

小哑巴惊道:“那……群主,要……不咱们别……去了!”

悟空笑道:“这只是咱们的猜测而已,说不定马善人真的是大发慈悲呢!”

“哎,群主这句话我爱听,我看马善人没有恶意,他就是可伶咱们,才出手相救的!”扇风说起来掷地有声。

说话间,进了古圣镇,远远瞧见马善人府门两侧是粥棚林立,正门前停放着三辆马车,车上满载着一坛一坛的石冻春,似乎就要远行。

秋水来到悟空切近言道:“山哥,怎么刚刚到这里,我就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呢?”

“是吗?”悟空回身向四周看了看,街上人来人往,都是些来此讨粥的乞丐,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群主,秋水,这厢来!”扇风大声招呼道。

但见扇风正在与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攀谈,悟空等人来至近前,扇风赶忙介绍:“群主,这是马府的管家马忠马老爷!”

马忠看了看悟空笑道:“想必你就是金兄弟吧,以后咱们大家就在一起共事了,多亲多近吧!”

悟空等人赶忙拱手行礼!

马忠接着言到:“刚才我和扇风兄弟已经说了,马老爷的意思是你们六人分两组,扇风和悬胆跟着我出趟差,金兄弟你们四个暂时就在粥场帮忙吧!”

马忠话音未落,只听人群里有一个小乞丐脆声言道:“不行,我不同意,扇风必须留下陪我玩儿,还有悬胆也得留下!”

扇风听着这声音是那么熟悉、那么悦耳,循声望去,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马秀姑!

再瞧马忠,已然咧了嘴,“哎呦,我的大小姐,你怎么又打扮成这样了,老爷可一会儿就回来了!”

马秀姑冲马忠做了个鬼脸,“马叔,你骗谁呢?今儿早上我爹出门儿时跟你说的什么,我都听见了,他今儿晚上回不来!扇风,走,跟我玩儿去了!”说着,拉起扇风一溜烟儿跑远了!

“唉!”马忠不由得一声叹息,然后冲悟空言道:“金兄弟见笑啦,我们家大小姐打小娇生惯养惯了,干什么事儿都是这么任性!”

悟空笑道:“我倒觉得大小姐天性纯真,乖巧可人啊!”

“就是顽皮得紧呀!”马忠无奈地摇摇头,“金兄弟,你看,如果扇风和悬胆不去,你们谁去呢?”

悟空拱手道:“真不好意思,我们第一天来,就给您添了麻烦,我看不如这样,我和小哑巴去吧!”

听悟空这么一说,秋水赶忙言道:“我也一起去!”

老金头也言道:“山子,让秋水一起去吧,路上有个照应!”

最后,大家商定,老金头和悬胆、扇风留下,其余三人随同车队出差。

马忠让人准备了四匹马,三白一红。每辆车上配了一匹白马,一位车把式,悟空等三人分坐在三驾马车上,马忠自己骑着一匹大肚蝈蝈红在前面引路,一行几人同老金头、悬胆拱手而别!

一日两、两日三,路上无话,不过是饥餐渴饮、晓行夜住!

这一日清晨,秋高气爽,红日初生,众人行在路上,远远望见前面有一座高山!

马忠挥鞭一指,大声言道:“金兄弟,咱们快到地方了,看见没,前面那座山叫小蓬莱,咱们把酒送到山上,大把的银子就到手了!兄弟们,加把劲儿呀!”

马忠在前面打马扬鞭,三辆马车紧随其后,快到中午的时候,来到山前。

这座小蓬莱不算太高,但山头林立,乱石穿空,悟空就觉得阴风凛冽,戾气逼人!快到山脚下时,发现路旁有一座破旧的观音庙!

悟空心里一动,对马忠言道:“马管家慢行一步,我看旁边有一座小庙,我想进去拜一拜再走如何?”

马忠笑道:“金兄弟,这个庙里可是尊泥菩萨,你拜他何用?”

悟空笑道:“我就是有些好奇,顺便也歇歇脚而已!”说着,跳下马车,秋水和小哑巴也跳下来跟了上去!

秋水紧走几步,压低声音言道:“山哥,我怎么又感觉到有人跟踪?”

悟空言道:“这座小蓬莱山势凶险,可能你心生胆怯,咱们到庙里商量一下对策再说!”

三人来到庙中,只见那观音圣像满身尘土,看来确是许久无人问津!

悟空跪拜在圣像前,心中默念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弟子金山携秋水、小哑巴给您请安了,弟子观这小蓬莱凶险异常,请菩萨保佑弟子等平安无事!

悟空这一祷告,一念至诚直冲霄汉,惊动了普陀山南海观音大士!

那南海观世音菩萨正在莲台上闭目打坐,忽感心血来潮,屈指一算,原是悟空有难,遂唤来弟子惠岸行者。师徒二人脚驾祥云,倏忽间,来到小蓬莱。

从云端往下观望,只见悟空等人及一行车队已开始进山!

第十六回 虎威

话说观世音菩萨携弟子惠岸行者来至小蓬莱,立于云端之上!

惠岸言道:“恩师,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恩师垂示!”

菩萨言道:“你有何事,但讲无妨!”

“恩师,您老人家安排悟空用夺魄之法来到东土,为的是寻访取经人,可那悟空已迷失本性,与凡夫无别,他怎么能找到金蝉子呢?”惠岸说着紧皱双眉、疑惑不解。

菩萨微然一笑,“惠岸,那悟空虽迷失本性,但与金蝉子有师徒之缘,待到机缘成熟之时,命运会安排他们相见!”

惠岸言道:“恩师,既然那悟空与取经人有缘,您为何不访得金蝉子,带他到五行山前,救下大圣,让他们师徒早赴西天呢?”

菩萨怅然道:“徒儿你哪里知道,为师自领了如来法旨,即运用甚深法力,遍观东土众生,竟辨不出哪个是转世金蝉!”

“哦?”惠岸闻听不禁惊异万分!

菩萨接着言道:“后来静思良久,方才豁然。昔时在灵山听法,如来曾言佛有三不能,一曰不信不能救,二曰定业不能改,三曰无缘不能度,为师找不出金蝉子,正应了无缘不能度的道理!由此看来,要找取经人,还得靠他!”说着,凭空往下一指!

那悟空走在山路上忽觉精神一震,抬头望去,只见前行的道路越发难走了!

此刻,一众车队正行在两山夹一沟的谷底,也就是两丈来宽的一条野路,斜着向上延伸!

越往前行,道路越窄,到最后只能容下一辆马车行驶了。

悟空跳下马车挤到前面,对马忠言道:“马管家,这条山路怎么这么难行呀?”

马忠勒住蝈蝈红笑道:“金兄弟,不要着急嘛,前面拐过弯儿就到了!”

悟空进前言道:“马管家,咱们上山来走这一道,在下有件事儿,一直想请教您,哥几个往山里送酒,莫不是要跟山大王做买卖吗?”

“山大王,哈哈哈……”马忠仰天大笑,震得两壁回音,山谷作响!

惊得那悬崖上几只秃鹰忽地振翅高飞,声声唳叫!同时,有几块碎石急坠下来,正砸在大肚蝈蝈红的鼻头上。这匹马疼痛难忍,一声长嘶,差点将马忠掀下鞍桥!

这时前面山道上出现一个人影,三晃两晃,到了近前,一把薅住马的缰绳,单膀一叫力,只见那蹄跳咆嚎、鬃尾乱乍的惊马竟然瞬间定在当场!

来解围的是一位壮汉,身高过丈,膀大腰圆,黑紫色的脸膛上镶嵌着一双大环眼,一寸多长的压耳毫毛随着山风来回摆动,眉头的皱纹很深,打冷眼儿看像是一个王字!

此人生的虽然魁梧,但看上去总觉得不太协调,仔细一打量,众人才发现,这儿位没有脖子,宽宽的肩膀上顶着个硕大的脑袋,看来一晃头肩膀都得跟着动!大家不觉掩口而笑!

那人一瞪眼,把头一扬,胸脯也跟着挺得老高,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马忠,这回你小子带的都是些什么人?”

马忠赶紧扳鞍下马,冲那人拱手言道:“虎威将军息怒,这几位朋友都是雏儿,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可凡是雏儿他都嫩呢,您别看品相不佳,但香甜可口呀!”

“是吗?”那虎威瞪着眼珠子,探着脑袋将悟空等三人细细闻了一遍,顿时喜笑颜开,“好,上等货色,真他奶奶的香!”

“香,是……香,我们身……上是蹭……了不少……酒!”小哑巴慌忙解释道!

一句话逗得虎威咧嘴大笑,“哈哈哈……,太好玩儿了,还‘蹭……了不少……酒’,这小子心可真大,老马,你们是从哪里淘换来的?”

“别开玩笑了,虎威将军,刚才承蒙您出手相救,回头兄弟请您吃酒!天也不早了,我们太阳落山之前还得往山下赶,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儿吧!”马忠说起话来似乎有些担心。

“耽误不了事儿,前边儿拐弯儿就到了嘛!咱们……哎?老马,你们后面还有个尾巴,是断后的?”虎威边说边探身往山下望了望。

“断后的?没有啊,就我们几个,没有别人呀!”马忠也往来路看了看,但见野路蜿蜒,没有人的踪迹!

“哼,有人来了更好,不瞒您说,我们小蓬莱这方圆三十里已没有人烟了,我们天天盼着生人来!”虎威晃着肩膀把手一挥,“几位贵客,走吧!”

虎威说着在前面引路,一行车队跟着他,走了约半个时辰,拐过一个弯道,前面是一片空阔地带。看样子有数十丈方圆,周围环山,原来是一处盆地,在西北角上有一间石屋!

虎威拿手一指,“看见没,大伙把酒卸在那间房子里,然后装了金子就没事儿了!”

众人驱车到了近前,石屋里出来一个满脸毛茸茸的小喽啰,冲虎威插手施礼,“禀虎威将军,刚才山猫已经来催了,说大王等着急了!”

“什么大王着急了,山猫这小子一向假传圣旨!”虎威说着一回身,“老马,让他们干吧!”

众人七手八脚将三车石冻春一坛坛搬到屋内,那小喽啰在一旁招呼着,大家又从屋里搬出来一箱箱的金条,装了满满三大车。

在斜阳照耀下,三车金子烁烁放光,大伙儿全看傻了!

这时,突然从弯道拐角处窜出一人,飞奔过来,抱着一箱金子就跑!

“老马,我说有尾巴跟着,你还跟我装傻!”虎威把眼一瞪,“好小子,竟敢在虎口夺食,你这是找死!”说着往下一塌腰,顷刻间化作一只斑斓猛虎,连蹦带跳,追上那人,一嘴吊住他的小腿肚,拉扯着回到石屋前!

那猛虎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又变成人形,在场众人无不惊骇!

虎威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冲马忠厉声言道:“老马,这怎么回事,你这次是不是探山来了?”

马忠闻听吓得面如土色,“虎……虎威将军,您误会了,这个人我不认识呀?”

“是吗?”虎威阴着脸冲地上呲牙咧嘴的探山之人言道:“说,你是什么人,敢私闯我小蓬莱!”

那人抱着小腿言道:“大王饶命呀,我不是探山的,我……我和他们是一起的!”说着,那人指了指悟空等人!

悟空、秋水和小哑巴定睛一瞧,不约而同“喔”地一声,原来在地上躺着的抢金之人是泼皮王四!

虎威见状眼珠转了转,冲马忠一乐,“老马,看来这家伙是你们这几个雏儿勾搭来的,金子也装了,你们回去吧!下次再来,请你们东家马善人亲自来一趟,我们大王与他有要事相商!”

马忠赶紧一揖到地,“好好,我一定转告我家老爷!这次多亏虎威将军明察秋毫,那我们就告辞了!请您替我们老爷向蓬莱山主问好!”说着招呼几个赶车的调转车头,也不招呼悟空等人,径自而去!

小哑巴一看,赶紧言道:“马……管家,等……等我……们呀!”

虎威在旁边狞笑道:“马忠是不会等你们了,倒是有一人正等着你们呢?”

“谁呀?”小哑巴颤声言道。

“阎老五!”虎威说着一声狂啸,但见从四下里窜出来十几小妖,一个个手持兵刃,面目狰狞,“噢噢”怪叫着冲上前来,将悟空等人连同地上的王四绳捆索绑,用大扛一穿,抬将起来!

悟空这时心里全明白了,原来那乐善好施、貌似忠厚的马善人竟是大奸大恶之徒,他的每一两银子都是用人血换来的!

众妖将悟空等人一路抬进深山,边走边唱,似鬼哭狼嚎!

身处绝境,命似悬丝,悟空忽然从心底里涌出了万丈豪情!望着苍天,朗声言道:“哎呀,大爷我今天头一回坐轿,还有这么多人前呼后拥,真是舒服!秋水、小哑巴,你们怕不怕?”

秋水言道:“山哥,不怕,能和你同赴黄泉,我都乐死了!”

“我……怕!”小哑巴凄惨地言道:“怕……我没娶……上媳……妇儿就……死!”

那泼皮王四只是如杀猪般号个不停!

虎威也不讲话,阴沉着脸走在最前面,一会儿工夫,来到一座洞府!

只见洞府门前竖着个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大字:东荒仙府。

虎威刚要上前,洞门却开了,从里边步履轻盈地走出一位。这儿妖怪个头矮小,长着一头一脸的白毛,圆眼睛、圆耳朵、圆鼻子、圆嘴儿,组合在一起圆圆乎乎,甚是乖巧!

这儿位呲着牙嬉笑道:“虎威将军怎么才来,大王都等急了!”

虎威把嘴一撇,“我说山猫,水贼过河,就甭使狗刨儿了,到底是大王等急了,还是夫人等急了!”

山猫把小脸儿一扬,“废话,当然是大王、夫人……有什么区别吗?少啰嗦,快随我进洞来吧!”

众妖将悟空等抬进洞中,绑在左边的一排立柱上!

洞内灯火通明,一排排火把“呼呼”冒着青烟,只见那正中央高脚椅上坐着一位凶魔,众小妖一齐叩拜,口称大王!原来正是蓬莱山主!

那山主给悟空等人相了相面,不觉笑了……

第十七回 青萍

且说那蓬莱山主高坐在上,眯着眼睛把悟空等人略略看了一遍,不觉满意地笑了。

“虎威呀!今天你买的这几块儿点心还行,比较干净,这个马善人越来越会办事儿了!”蓬莱山主说着扬起手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高耸的鼻梁,然后指了指王四,“就这块料成色儿不好,我和你打赌,心是黑的!”

虎威躬身言道:“大王明鉴呀!这个东西不是咱们买来的,他是尾随马忠上的山,想抢咱们的金子,被我当场擒获!”

“是吗?飞蛾扑火呀!那就先拿他开刀!”蓬莱山主一声令下,一个小妖手捧托盘走上前来,盘上放着一把明晃晃牛耳尖刀!

虎威拿起刀来狞笑着直奔王四而去!

王四早吓傻了,这会儿也没力气叫了,眼见得冷森森的匕首扎到胸前!王四心里刹那间涌起了求生的本能,禁不住大喊一声:“大王饶命呀!我有话说!”

“且慢动手!”蓬莱山主一听,似乎来了兴趣,“虎威呀,不要那么凶残嘛!古人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看这小子有何话讲?”

王四闻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冲蓬莱山主言道:“大王,您不知道,您要杀了我王四,就等于杀了我全家,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媳妇,三十岁的老娘呢!”说着,王四竟又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别他娘的哭了!”虎威一声怒喝,“哎,王四,你小子行啊!你妈才三十,你都快四十了吧?你媳妇八十,你是娶媳妇还是娶姥姥?”

王四闻言立刻止住悲声,突然瞪眼怒道:“哎,我说妖怪,少要拿话损人,知道我是何许人也吗?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官差,这回是奉了县大老爷的堂谕来探山的,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官兵就能抄了你们的小蓬莱!”

王四这句话引来众小妖一阵哄笑!

“我好怕怕哟,官兵好厉害哟!”蓬莱山主把头一缩,佯作惊恐!一众小妖纷纷笑倒!

旋即那山主把眼一瞪,冒出两道寒光,厉声喝道:“说什么县大老爷,世间王法,就是灵霄宝殿上的玉皇大帝、大雷音寺的释迦如来,他们又能奈我何!”

众小妖闻听是各举刀枪,山呼万岁!

王四一听马上又成了泄气的皮球:“大王饶命呀,刚才我那是胡说八道,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就把我当成个臭屁给放了吧,我家里有的是金子,我全给你们!”

“金子?”蓬莱山主嘿嘿冷笑,随手一指,叫了声,“变!”只见地上的几块青石竟然变成了金条,原来他能点石成金!

虎威进言道:“大王,别跟这小子啰嗦了,先把他的心挖出来再说吧!”说着,往王四的胸口处一刓,一颗砰砰乱动的心疾跳出来,正好落在小妖高举的托盘上!

奇怪的是,那王四的胸口没有血,似乎也并不疼痛!王四低头看了看,不禁咧嘴大笑!

蓬莱山主瞧了瞧王四的心,对虎威笑道:“虎威呀,你看看,本王说的没错吧,果然是一颗黑心!”

“大王真是火眼金睛呀!”没等虎威答话,一旁的山猫抢先言道:“属下想趁着这点心的热乎劲儿,赶紧请夫人过来品尝品尝如何?”

“好!你马上去请夫人!瞧我这什么记性!”蓬莱山主似乎有些懊恼!

“遵命!”山猫白了虎威一眼,碎步而去!

不一会儿,有一位贵妇人随着山猫款款而至!见此人是头戴金钗,耳配金环,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只是脸色煞白,嘴唇发紫!

那妇人冲着山主飘飘万福,有气无力地言道:“大王,您请为妻前来,所为何事呀?”

“青萍呀!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可口的点心,请你过来品尝一番!”那山主边说边欠身离座,来到青萍面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香肩,用手一指,“我的爱妻,你往那看!”

青萍扭脸一瞧,只见一个小妖单腿跪地,双手将托盘举过头顶,那托盘上有一颗心还在微微颤抖!

青萍眼睛一亮,急上前去,伸出双手将拳头大小的心捧到掌中,先是嗅了嗅,然后轻咬了一口!

只听旁边楞柯柯的王四一声惨叫,胸口处沁出血来!

青萍看了看半死不活的泼皮,娇滴滴地言道:“宝贝儿,别怕,很快就不疼了,别看你的心黑,还挺香!”青萍说着就像啃苹果一样,一会儿工夫,吃了个一干二净!

再看泼皮王四,已是七孔流血,气绝身亡!只是眼睛睁得老大,显然是死不瞑目!

这时,那青萍的脸上却渐渐泛起了红晕,像朝霞、似桃花,眼睛里也透出了光彩,如寒星、赛清泉!说此刻的她是人间美色,不如说是月里嫦娥!

众小妖都看呆了,蓬莱山主也是鼓掌叫好,“青萍呀,高歌一曲如何?”

青萍听了回眸一笑,生出百媚千娇,“夫君愿意听,为妻就献丑了!”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清脆悦耳的歌声令闻者沉醉、听着忘形!唱到动情处,青萍情不自禁地开始翩翩起舞!

舞着舞者,只见青萍的两肋之下生出来两扇羽毛大翅,鲜艳无比,光彩夺目,似孔雀开屏一般,众小妖齐声喝彩!

一曲唱罢,青萍收了羽翼,山猫赶紧上前将绢帕递过来!

青萍轻轻擦了擦额头的香汗,微微发出了喘息之声,看来是有些累了!

那山主见状更是爱怜,“青萍呀,真是有劳你啦!身体这么虚弱,还为本王跳舞!虎威呀,别愣着了,再取颗心来让夫人品尝!”

虎威持刀刚要上前,青萍娇笑道:“大王,先别忙吗,这几块儿点心我要先挑一挑!”

“好,你先挑,反正都是你的点心,先吃哪块儿随你!”蓬莱山主心魂荡漾,不由自主地揉了揉通红的鼻梁。

青萍来到悟空等人面前,逐个瞧了瞧,最后把眼光落在小哑巴身上,“这儿个好,个儿头不大,心眼儿多,肯定好吃!”小哑巴一听,顿时嚎啕大哭!

悟空在一旁笑道:“妖怪,别先吃他呀!他年纪尚小,心眼儿都没长全,能好吃吗?你不如先吃我吧!”

秋水赶紧喊道:“不许动我山哥,要吃先吃我!”

青萍闻听柳眉一挑,“呦,山哥,你叫他山哥,是不是情郎哥呀!生离死别,好玩儿!那就先吃这个山哥,我最爱看女人哭鼻子了!”

虎威闻言来到悟空切近,就要动手!忽然从洞顶上石缝间落下一滴水珠,正好落在悟空头顶的百会处,转瞬之间,化作一团青雾,将悟空浑身上下裹了个严严实实!

虎威心中惊奇,手里的刀还是恶狠狠扎了过去,哪知这一扎却似泥牛入海。虎威自觉使了千钧力,可那团青雾却轻描淡写地将力道化作无形!

虎威将刀撤回反复扎了数次,累得通身是汗,再看悟空,却是毫发无伤!

“咦?”那蓬莱山主也暗自一惊,“虎威呀,你先撤下,让我来!”

那山主围着悟空转了几圈,仔细打量了一番,不觉“啊”的一声,“怪了,我还没和马善人交代这件事,他怎么就把人给我送来了?”

悟空此时在青雾之中,觉得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一个爽字,简直如沐春风、似浴温泉!

蓬莱山主冲悟空一阵冷笑,“猴子,我知道你的本事,也听说过你的威名,可你这儿点雕虫小技在我老人家面前不是班门弄斧吗?来,取我的兵刃!”

但见四个身强力壮的小妖抬过来一柄锯齿狼牙棒,那山主擎棒在手,照着悟空的顶梁门,搂头盖顶就是一棒!

蓬莱山主果然非同凡响,眼见得那团青雾被他打散了。可转瞬之间,青雾又聚在一处,化作一艘水晶船,只见那船上坐着两个黄巾力士!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悟空等三人绑绳扯断,抱上船来,然后各执一浆,凭空滑了两下,水晶船“嗖”的不见了!

一洞的妖怪霎时间呆立当场!

水晶船的速度奇快,倏忽间落在小蓬莱山脚下的观音庙前,悟空等三人从船上下来,刚要道谢!只见眼前一片雾气腾空,黄巾力士早已驾着水晶船飘上了云端!

远远望见观世音菩萨和惠岸行者,黄巾力士躬身施礼,“菩萨,末将已将悟空等送至观音庙前,特来交法旨!”

菩萨含笑合掌,把柳枝轻轻一摆,那水晶船便化作一滴甘露,轻轻落入玉净瓶中!然后转身驾祥云,带着众仙径归南海!

悟空等人抬头望天,只见一朵彩云直奔东南而去!此刻,月朗星稀,万籁俱寂,三人遥观彩云追月,不禁如醉如痴!

悟空忽然想起上山之前拜观音一事,顿觉方才脱难定是菩萨显灵,遂与秋水和小哑巴进庙来磕头祷告!

这时,忽听一声马嘶穿破夜空,小哑巴是大惊失色,“群……主,大……事不好,妖怪追……来了!”

悟空言道:“莫慌,我听得马嘶之声好像是从庙后传来,况且妖怪也不会骑马,说不定另有蹊跷!”

说罢,悟空在前,小哑巴、秋水在后,三人蹑足潜踪来到庙后,果然看见一匹白马正拴在老松之上……

第十八回 恶有恶报

却说悟空等人来到庙后,见一匹白马正拴在一棵老松之上,只是不见骑马之人!那白马见来了生人,唬的方寸大乱,蹄跳咆号,顷刻间挣脱了缰绳,狂奔而去……

借着皎洁的月光,三人发现地上放着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有大饼、牛肉、酒壶和一些散碎银两!

悟空笑道:“想必这是刚才从马背上掉下来的,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还有人给咱们送吃喝!”

小哑巴言道:“群主,那马……主人来……了怎……么办?”

悟空长叹一声,“哎,马主人不会来了,我猜这骑马之人定是那黄泉路远的王四了!”

秋水怅然道:“来的时候我一直感觉有人跟踪,看来定是王四无疑了。”

小哑巴似有惋惜地言道:“王四这……小子是该……死,不过,他对我……们还……有恩……呢!”

“他对我们有恩?”秋水一脸的茫然。

小哑巴坏笑着指了指包裹里的食物,“群主,我……饿了!”

悟空和秋水不禁莞尔。三人将包裹拿至观音庙内,敬了菩萨,然后饱餐一顿!

小哑巴似乎有些累了,竟然坐在地上冲起盹儿来。

悟空言道:“此处乃是非之地,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说着拉起迷迷瞪瞪的小哑巴出了观音庙。三人星夜登程,疾行五十余里,眼见得日出东方!

此刻一阵冷风袭来,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几片黄叶从野树上飘落而下,不知不觉,已至深秋!

悟空言道:“前面有炊烟升起,想是有个村庄,咱们找个店房歇上一日,顺便买几件衣物遮寒!”

往前行了大约五里地,望见一座村镇,村头有个吴家老店,三人订好客房住下,一觉睡到太阳西斜!

起来洗漱已闭,要了点儿简单的吃喝!悟空边吃边问店家:“掌柜贵姓啊?”

“小老儿姓尤,经营这个小店三十年了,咱们这里平时也没有什么路人经过,所以仅是糊口而已!”老人说起来倒也知足。

“哎,老……丈,你这匾……上写的是吴……家老店,您怎……么姓……尤啊?”小哑巴觉得有些奇怪。

老人笑道:“几位客官,不怕你们笑话,我是招赘到的吴家,现在我老伴儿和儿女们都搬到县里了,就是我舍不得这儿座老店!”

“老人家你也是故土难离呀!”悟空忽然想到自己的故乡,但却没有一点印象,不觉黯然神伤!

秋水言道:“老人家,您这里有没有裁缝店,眼见得要到冬天了,我们想买几件衣服!”

老人想了想,“以前有一家,不过没生意关张了,我这里倒有几件衣物,是以前住店的客商留下的,要是不嫌弃,就送与你们吧!”

悟空等人闻听此言,是千恩万谢!三人又在客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换上客商的衣物,没想到大小还都挺合身!

三人结了店饭账,拜别了店家,匆匆踏上归途!

悟空等人来时乘马车而行,而且都在兴头上,也不觉路途遥远,此番一路走回,竟行了十几日,委实辛苦异常!

一日秋风凄凉,卷起漫天黄沙,一群南飞的大雁“嘎嘎”地从树梢间慌乱地掠过!

“大……雁也着……急回……家哪!”小哑巴呆呆言道。

悟空笑道:“小哑巴,别发楞、莫犯呆,你往前瞧,前面是三岔路口,往右是古圣镇,往左一拐几里地就到夫子庙了!”

“群主,我知……道咱们快……到家了,一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小哑巴似乎若有所思,“您说,就您这……身打扮,我们以……后是称……呼你大官……人呢,还是叫……你弼……马温,或者叫……你猴……子呢!”

悟空闻言不禁哑然而笑,“小哑巴,你好像更适合叫猴子吧!”

悟空想想也是好玩,也难怪小哑巴说笑,这些天净碰上稀奇古怪的人,称呼起自己来确是五花八门!

秋水忽然惊道:“山哥,您看,那边好像过来一列车队!”

悟空抬头望去,果见古圣镇的方向尘土飞扬,一会儿到了眼前。只见三辆马车在后,前面有两人并马而行!

左边那人正是马忠,右边那人生的是慈眉善目,俊美异常!小哑巴低声音言道:“群主,看见……没,那个漂……亮的中年男……子是马……善人!”

再看那三辆马车之上,除了赶车的把式,还有三个庄客打扮的人,正是扇风、悬胆和老金头!

悟空一看不禁暗自咬牙:好啊,这个马善人也太歹毒了,看样子是要赶尽杀绝呀!

悟空刚要发作,可转念一想,时下敌强我弱,不如将计就计。遂拦住马头,躬身笑道:“呦,这不是马老爷吗?金山有礼啦!”

没等马善人搭言,旁边的马忠“啊”的一声跳下马来,惊恐不安地言道:“金……兄弟,是……你吗?小哑巴,秋水,你们回来了?”

悟空冷笑道:“马管家说的哪里话来,这里是我们的家,岂有不回之理?”

“老爷,这位金兄弟、秋水和小哑巴是上一次陪我一起送酒的,没想到咱们还没去他们自个儿先回来了!”马忠皮笑肉不笑地对马善人言道。

马善人也是大吃一惊,赶紧扳鞍下马,诡异地笑道:“金兄弟啊,马忠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奖过你,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看你这身富商打扮,想必这些天是发财了吧!”

悟空闻听是顺水推舟,“马老爷,兄弟是发了点儿小财,不过这都是托了您的洪福,不瞒你说,那小蓬莱的山主是我一位多年失散的故友,多亏马善人提携我等,这才使得我们旧友重逢,这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呀!”

马善人一听更是嗟呀,“金兄弟,这么说来我们以后就是自家人了,咱们携起手来一起发财如何!”说着,马善人竟然上前握了握悟空的手,拍了拍悟空的肩。那个亲密无间的劲头,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两人是多年相交的挚友!

忽然,听见有人厉声喝道:“马强!”马善人闻听不由得浑身一颤。“马强、马强、马强……!”随着这声声厉喝,马善人丢开悟空,如失魂落魄一般循声而去!

大伙儿顺着这声音望去,只见在不远处树林旁边站着一位白衣秀士,他正在那向马善人招手哪!马善人不知怎的异常乖巧,跟着那人进树林了!

众人跟了过去,往树林里一瞧,只见那白衣秀士一把抱住了马善人,大家这才看清,原来那人是个花脸!

那花脸往马善人身上顺势一靠,眨眼间化作一条巨蟒,将马善人团团缠绕,更为惊骇的是,那硕大的蛇头和马善人来了一个脸对脸,“突突”的蛇信在他脸上直划拉!马善人登时晕厥……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马善人就觉得整个世界大雨滂沱,自己勉强撑着一把伞,正行走在一座独木桥上,桥下是波涛汹涌的大河,突然来了一股龙卷风,将伞刮上了天,雨水劈头盖脸地打来,自己惊慌失措,脚下打滑,“啊”地一声掉下桥来……

马善人狂呼救命,突然醒来,觉得眼前金灯滥晃,原来是一场噩梦。

渐渐地看清了,眼前都是些相貌凶恶的人,只见有一个头似麦斗的牛脸怪物正瞪着大眼珠子打量自己呢!

马善人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个牛脑袋莫不是索命鬼吗?看来自己已经被那蛇妖吞掉,此处定是传说中的阎王殿了!

低头看看,发现自己被反绑在柱子上,一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阎王老爷,饶命呀,我姓马的没做过坏事儿,可别把我下油锅呀!”

“什么阎王殿、下油锅,这里是积雷山摩云洞,俺乃大力牛魔王!”那牛脑袋一脸迷惑地把头晃了晃,然后冲旁边的妖怪言道:“花脸儿,你小子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他是不是傻了?”

“大王,末将是现了原身把他捉到山上的,想必他是一时受了惊吓!”花脸儿说着冲马善人笑道:“哎,你这个十世修行的好人,据说还是如来弟子金蝉子转世,想不到竟如此脓包!”

马善人听了个云里雾里,见说话的是个白衣秀士,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并没有死,只是被妖怪捉上了山!

念及此处马善人冷冷笑道:“妖怪,我马强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知趣的赶紧把我送下山去,要不然撕破脸皮,没你们好果子吃!”

“嚯,挺横呀,有点如来弟子的意思。”牛魔王欣慰地言道;“人说你是百里之内有名的善人,不知你善在何处?”

“马强不才,向来扶危济困、补路搭桥,开粥厂、救流民,建学堂、兴教育,上敬神仙、下修庙堂,百姓能想到的善事我全做了!”马善人说起来颇为骄傲!

“好,很好,我就喜欢跟好人交朋友,我再问问你,你可信佛吗?”牛魔王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关键,于是加重了语气缓缓言道。

马善人一乐,“大王,实话告诉你,我从小信佛,是个胎里素,一直以来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我家里有座佛堂,供着西方三圣,我是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惟愿今生行善事,但求来世诞佛国!”

牛魔王闻听是仰天大笑,“既如此说,看来你我真是有缘!”

马善人也笑道:“大王既是有缘人,不如将马强即可放回!”

“放回?”牛魔王突然把眼一瞪,“好呀!等我把你蒸熟了、煮烂了,然后再将你的魂儿放回灵山!”

第十九回 大鹏

话说马善人闻听牛魔王要将自己蒸熟煮烂,一时间吓得魂不附体,“大……大王,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执意将我置于死地?”

牛魔王一声狂笑,“这个问题问得好,实话告诉你,本王自出世以来,吃的人还真不多。不是因为我心软,只是我太挑食。我向来只吃好人,所以遇到合适的主儿不多。而像你这样百里挑一的正人君子,更是凤毛麟角!你不知道,为了等到你,俺老牛已空腹多日,你就认命闭眼吧!”

马善人听罢是仰天长叹,“哎,没想到我马强外君子、内小人,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多年来害人无数,最后竟然被眼瞎的妖怪当做一个好人吃掉!天哪,这是不是个荒唐的报应?来吧,我认了,给我来个痛快吧!”

“啊?”牛魔王闻言不禁一怔,“马强,你说什么,你害人无数,你害过什么人?”

“我害的人多了,老的、小的、有钱的、没钱的!包括你们这些可恶的妖怪我也害过!”马善人咬牙切齿地言道:“这次是天不助我,让你这牛头先下手为强,要是我先动手,现在死的就是你!”

一句话说的牛魔王哈哈大笑,“马强,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我现在就是放了你,你又能把我怎样?”

“你不用放我,我怀中有个木匣,里面有三根檀香,你要是有种,就把香点燃,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就有仙人替我来收拾你!”马善人说着眼里如同喷了火!

牛魔王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好好好,既然你要变戏法,俺老牛就陪你玩儿玩儿!花脸儿,去搜搜他的身!”

花脸儿上前来,果然从马善人的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黑漆木匣!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楷:偷天换日惊宇宙,翻江倒海震乾坤!后面落款:蓬莱山主。

花脸儿把木匣捧到牛魔王面前,故作吃惊地言道:“大王,您看,这马善人的匣子好可怕呀!”

牛魔王把手一挥,“废什么话,我不用看了,照他的话,开匣,点香!”

花脸儿赶紧一躬身,“末将遵命!”

只见花脸儿将木匣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让小妖端过一盆水来,装模作样地净了净手,然后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牛魔王不禁怒道:“花脸儿,你小子磨磨唧唧,搞什么名堂?”

“大王莫急嘛,俗话讲,心诚则灵,要不然怎能请来大仙呢?”花脸儿说着睁开了三角眼,然后扭头冲马强努了努下巴颏,一脸坏笑地言道:“你说对吗,马善人?”

花脸这番怪异的做派,逗得众妖抓耳挠腮,吱哇乱叫!

打开木匣,见里面果有三根檀香。花脸儿将之插在香炉之上点燃,然后大声祷告道:“大仙呀,显显灵吧,快来救救可怜的马善人吧!”

花脸儿话音未落,只见一股香烟儿从摩云洞内直窜上去,见缝儿而出,直冲霄汉,牛魔王见状不禁大吃一惊。

也就是半炷香的功夫,突然起了一阵狂风,直刮得天昏地暗,墨云盖顶,天一下子黑了!牛魔王急忙命小妖点上火把!

这时只见一个报事的巡山怪连滚带爬地窜进来,急声禀道:“报……报,报大王得知,大事不好,天……天塌了!”

“啊?”牛魔王把脸一沉,“胡说,天能塌吗?这……这不过是天狗吃月亮而已!”

“可现在是大白天呀?”巡山怪低着脑袋嘀咕了一句。

“白天?啊,对,白天……是这么回事,因为昨晚上,天狗吃月亮它没吃饱,所以白天接茬吃,把太阳也吃了嘛!”牛魔王未加思索,半开玩笑地顺口而出。

谁知那巡山怪是个死脑筋,竟然不依不饶,“大王,太阳象个大火球,那么烤得慌,天狗能到近前吗?”

“当然能呀,刚才已经跟你说了,天狗是吃完了月亮,连夜赶过去的……你他妈哪有那么多废话,赶紧给我滚开吧!”牛魔王说着飞起一脚,将巡山怪踢了一溜跟头。

花脸在一旁言道:“大王息怒,不要搭理他,这小子的脑袋是让驴踢了!”

谁知那巡山怪趴在地上弱弱地言道:“花脸将军,你说的不对,我的脑袋是让大王踢的!”

一句话气得牛魔王哭笑不得,心想别再跟他磨烦了。遂定了定心神,穿好披挂,手提混铁大棍,跳出洞来!

到外面四下观瞧,只见一片漆黑,伸出手来竟然难辨五指!

牛魔王心里不禁一颤,虽然刚刚在洞中教训了巡山怪,可一旦自己身处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也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恐惧四下袭来。

忽地一股阴风刮过,牛魔王顿觉腾腾杀气扑面而至!

大力王暗暗叫了叫自己的名字:老牛呀老牛,你可得稳住,要是万一有个闪失,整个积雷山可就完了,而你的一世英名也将付之流水!

想到此,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发现天上有两点寒星,笼眼神仔细瞅了瞅,又不是星星,好像是两只眼睛在烁烁放光!

再把牛眼揉了揉,越发看清楚了,原来是两只鹰眼,而鹰的脑袋像一座山头,两个大翅膀把整个积雷山给罩住了。

牛魔王心中疑惑:有这么大的老鹰吗?不对,难道这是云程万里的大鹏?念及此处,大力王忽然想起五百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时孙悟空在花果山前自称齐天大圣,自己和悟空等六魔义结金兰,也做了个平天大圣!蛟魔王做了覆海大圣,鹏魔王做了混天大圣,狮驼王做了移山大圣,猕猴王做了通风大圣,獝狨王做了驱神大圣。

后来悟空大闹天宫,十万天兵围剿花果山,悟空被捉上天庭,其余兄弟作鸟兽散。

五百年来,自己只和蛟魔王有所往来,就是那碧波潭的龙霸天。听说最近这儿家伙占了大清河的龙王庙,还成立了什么丐帮,覆海大圣不做了,倒成了丐帮帮主,不知意欲何为?

其余几个兄弟中,只听说鹏魔王去了西方,难道今日到了积雷山?

想到此,大力王手擎混铁棍当空一指,“呆,对面来的可是混天大圣鹏贤弟吗?”

“哈哈哈……”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声怪笑,只见那大鹏顷刻间收了真身,忽地飘落在摩云洞前!

大力王定睛观看,见那鹏魔王生得是黄头发、黑脸膛,红眉毛、绿眼珠,高耸的鼻梁,尖尖的嘴,身上披着锁子黄金甲,脚踩虎头战靴,手擎一根锯齿狼牙棒!

鹏魔冲着大力王略略一躬身,傲然言道;“牛大哥,别来无恙!转瞬沧桑五百年,世上人王多变幻,不想大哥还是风采依然!”

牛魔王微微一笑,“贤弟过奖了,愚兄哪比得上贤弟潇洒飘逸!五百年前花果山一别,听说贤弟去了西方大雷音寺,不知今日为何突然造访我积雷山?”

大鹏嘴角翘了翘,冷冷笑道:“大雷音寺?什么破地方,清净的要死!如来老头就知道高高在上,讲经说法,我在下面听得头痛欲裂,遂离了法会。后来索性弃了灵山,到了小蓬莱!”

“小蓬莱?贤弟莫不是江湖上盛传的蓬莱山主吗?”大力王三百年前就听说过蓬莱山主的名号,不过只是闻名,未得谋面,不想原来是故人。

“正是小弟!大哥想必也听说过小弟的手段,俺今日前来,只为救马强,请大哥把他放了吧!”大鹏说的是那么理所当然!

牛魔王一听火往上撞,“贤弟,你这是在威胁愚兄了?愚兄要是不放呢?”

“不放?”大鹏把眼一瞪,立刻射出两道寒光,“哼,你要敢不放?我就替铁扇仙教训教训你,像你这样抛妻弃子的无耻小人就该去死!”

牛魔王闻言勃然大怒,举起混铁棍,照着蓬莱山主劈头打来!

鹏魔王不躲不闪,用狼牙棒轻轻往上一架,只听“咔嚓”一声,摩云洞前仿佛打了一声霹雷,震得山谷作响,鸟兽哀嚎!

大鹏一声长啸,“牛大哥,好俊的力道,不愧你大力王的威名!来来来,你我兄弟好好较量一番!”

说着那蓬莱山主施展出逍遥五行棒法,频频发起攻击,牛魔王也不甘示弱,使出来自己压箱底儿的乾坤六十四式。两个凶魔各逞所能,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那摩云洞中的一众妖怪也纷纷跳出洞来,擂鼓的擂鼓,敲锣的敲锣。一时间,喝彩声不绝于耳,助威声响彻云天!

两个魔头是越战越勇,从地上打到山头,从山头战至云端,从中午斗到黄昏,从掌灯又杀至正午。整整打了一天一夜,未分输赢!

在一旁助威的众小妖想是累极了,此时鼓也不敲了,锣也不打了,一个个哈欠连天,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几位小头目强打精神,拄着刀枪未倒,但眼睛是硬撑着,嘴里却起了鼾声!

花脸儿身为摩云洞的大将军,众小妖的首领,这儿会儿也是疲惫不堪,但好在自己功力深厚,所以还不至于当众出丑!

再看战场上,似乎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那蓬莱山主依然步步紧逼,而牛魔王的棍法却渐渐有些乱了……

第二十回 铁扇仙

却说摩云洞前一场大战,两个凶魔都使出了浑身解数,直斗了一天一夜,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渐渐地,牛魔王力不能支,鼻洼鬓角热汗直流。再看大鹏,依然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大力王心头一怯,顿觉眼冒金星,腰膝酸软!就连手里的混铁棍也好像比平日里重了数倍!

在旁边观战的花脸儿见牛魔王棍法放缓,且战且退,最后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心中不禁一懔:老牛这要一败,我等岂不全成了鹏魔王的棒下之鬼!

想到此,花脸儿吓得赶紧往后退了退,见周围的小妖一个个口水直流,呼声震耳!遂把身一摇,窜回洞内。往前走了几步,忽听大殿中传来嬉笑之声,花脸儿连忙把身一隐,探头往里观瞧。

只见那玉面公主红着半边脸正和马善人调情:“马公子,你也太天真了,不是奴家吓唬你,你招来的那个大鹏妖绝不是我家夫君的对手,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你们俩一起玩儿完!”

马善人闻听低头不语。

“不过公子莫怕,大鹏救不了你,奴家能救你呀!”玉面公主说起话来越发娇羞。

“你能救我?女菩萨,不要拿我这将死之人取笑了!”马善人说着是面露苦涩,堪堪垂泪!

“呦,公子不要悲伤吗?奴家最看不得男儿落泪了!不过,你这一流泪倒显得更好看了,这叫梨花带雨!”玉面公主边说边走上前去,从袖里掏出来一块绢帕,轻轻擦了擦马善人脸上的泪水,情不自禁地在马善人脸上亲了一口,“宝贝儿,别怕,奴家这就救你!”

“女菩萨,你若真能救我,马强定穷尽一生,倾其所有,报答你的大恩大德!”马善人看到了生的希望,不禁激动万分。

“奴家不要你的钱,不要你的物,你不知道,小奴我是这方圆千里最有名的大富豪!”玉面公主温柔似水地言道:“奴家只要你,这天一凉呀,奴家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你可愿意陪小奴共度这漫漫长夜?”

“愿意,愿意!”马善人一听赶紧顺水推舟,“女菩萨花容月貌,美若天仙,马强不过一介凡夫,竟能得到女菩萨如此垂爱,实是三生有幸呀!”

“呦,小嘴儿真会讲话!奴家这就为你松绑!”玉面公主说着轻轻扯开马善人的绑绳,然后顺势往马善人怀里一倒,“快,抱紧我,咱们先到我的闺房去耍耍!”

马善人闻听不禁一怔,“女菩萨,就在您这儿呀?”

“哈哈,真是个呆子,奴家逗你呢!我这就送你回家!”说着两人勾肩搭背、相互依偎着直奔摩云洞后门而去!

出了后门,是一片桂树,但见树不高而林密,花已残却犹香!

玉面公主娇笑道:“宝贝儿,你在这林边稍等片刻,奴家回洞里收拾一下!”说罢,恋恋不舍地进洞了。

马善人看着满地凋零的桂花,一阵阵伤感涌上心头:唉,多年以来,自己为了一个钱字处心积虑、铤而走险,到末了还不是像这桂花一般,香飘落地,化作尘埃!

马善人正思绪万千,忽听背后有人娇声言道:“公子宝贝儿,你在看什么呢?小奴来了!”马善人听着声音有些怪异,急忙回身一看,见一位文生公子,正是花脸儿。

马善人大吃一惊,“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小奴要和你比翼双飞、同床共枕呀!”花脸儿尖声细语地言道。

马善人一瞪眼,“妖怪,少要取笑,知趣的赶紧走开,让你家夫人看见了没你好果子吃!”

“夫人?”花脸儿一声冷笑,“她是哪儿家的夫人?一个千年狐狸精,水性杨花而已!现在连我家大王都自身难保了,我们积雷山马上就要树倒猢狲散,爹死娘嫁人。不过,你放心,既然是我把你带上山来的,我就善人做到底,帮你找个好去处!”

马善人脸色大变,“你……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花脸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狞笑道:“我这肚子宽敞的很,而且冬暖夏凉,你就请进来吧!”

说着花脸摇身一变,化作一条团花大蟒,张开血盆大口,将马善人吞了下去!

那大蟒心满意足,摇头摆尾钻进桂林深处,正要歇息!突然发现有一位黑脸大汉拎着一柄宣花大斧,瞪着大眼珠子正瞧着自己哪!

“啊,这不是巨灵神吗?他怎么又来了!”花脸儿心里一颤,抹头就跑!

巨灵神哈哈大笑:“好小子,别跑呀,光吃人没滋味,再吃俺老巨一斧吧!”说着,巨灵神飞奔上前,对着花莽乱斧剁下。

剁了半天,累得通身是汗,呼呼带喘,周围的桂树都倒了一大片,而那花脸儿却从始至终,一声未响。巨灵神低头仔细观看,原来是一张蛇皮。

“嗐!又让这儿小子跑了!”巨灵神一拍大腿,跳出林来四下寻找!忽然看见那妖洞门口站着一个描眉画眼儿的女妖,正是玉面公主。

原来那公主特意回去精心打扮了一番,出洞来不见了马善人。正在诧异,看那桂林乱动,一个黑脸大汉拎斧而出,玉面公主不禁惊道:“哎呀,公子,奴家回洞去梳洗打扮,也就片刻之功,你怎么变成这副嘴脸?”

“公子,你叫谁公子呢?我说骚狐狸,才几日不见,你不认识俺老巨了?”说着,巨灵神拎起大斧,冲玉面公主晃了晃!

那千年狐狸吓得“妈呀”一声滚回洞内,然后将洞门紧闭起来!

巨灵神不禁仰天大笑:“好玩儿真好玩儿,老公在前拼命,老婆在后偷情!”言罢,跳上山头,搭凉棚四下观瞧,只见摩云洞前,两个凶魔胜负已分,那牛魔王当场败北,正往西北方向逃去!

蓬莱山主“嘿嘿”冷笑,裹着一团黑云随后追来,须臾间追出万里之遥!眼见追了个首尾相接,大鹏抡起狼牙棒刚要动手,那牛魔王突然一矮身,跳下云去,径入深山。

大力王轻车熟路,来至一座洞府前。见此处芳草如茵春常在,桃李吐艳分外娇!杨柳依然遮圣地,小桥流水到仙家!

望着这如画的山景,牛魔王心里百感交集:哎,没想到,万般无奈之际,俺老牛竟不自觉地逃回了老家!原来此处正是久违的翠云山芭蕉洞!

此时那洞门“吱呀呀”开了,走出来一位女童,胳膊上挎着一个花篮,像是要出去摘花。一抬头正看见大力王,那女童不禁大喜过望,“爷爷,是你吗?奶奶,快来呀,爷爷回来了!”说着,那女童一溜烟回去了!

牛魔王进得洞来,顿感脚步沉重,脸上发烧。抬头看,那罗刹女已至眼前!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大力王一时语塞,“夫……夫人,一向可好!”

铁扇仙凄然一笑,“大王有了新欢,还管为妻的死活!”

牛魔王顿时无地自容,“夫人责怪的对,俺老牛的确对不起你们母子呀!”

“你还知道,咱们有个红孩儿?”罗刹女说着抽泣起来。

牛魔王赶紧上前将罗刹女搂到怀中,“夫人莫哭,都是老牛的不是!我听说咱们的红孩儿现在号山枯松涧火云洞做了圣婴大王,小小年纪也是威震一方的霸主了!”

铁扇仙闻听此言转忧为喜,“那是自然,我儿在火焰山修炼了三百年,炼成了三昧真火,现在不说是天下无敌,也是罕有对手了!”

“都是夫人教子有方!”牛魔王赶紧奉承道:“我儿本领高强,全赖夫人之功呀!”

罗刹女听了不禁“噗嗤”一乐,“大王什么时候学得如此乖巧,说起话来这般动听,莫不是有事相求吧?”

大力王闻言脸一红,“夫人呀,最近老牛心火太盛,老是热汗直淌,故此想借夫人的芭蕉扇玩儿两天。”

“借芭蕉扇玩儿两天?”铁扇仙眼眉一挑,冷笑道,“恐怕不是大王要玩儿,而是那千年狐狸要玩儿吧!”

“哎呀,夫人你又误会了,老牛说的都是……”牛魔王话没说完,只见一个看门的女童慌慌张张跑进来言道:“奶奶、奶奶,不好了,洞门外有个黑脸尖嘴高鼻梁的大汉,口口声声要爷爷出去答话,要不然就要打进洞来了!”

铁扇仙闻听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王,这是怎么回事?”

“哎,夫人呢,实话告诉你,老牛今天是逃到这儿来的!”牛魔王低下头来,黯然言道:“昨日,我抓了个凡人,正想食用,谁知那人说他有个朋友能将我置于死地,也是老牛大意,就按照他的话,点燃了他随身携带的檀香,不成想真的引来一位凶魔,此魔乃是名震天下的蓬莱山主,我二人话不投机,当场动手,老牛敌他不过,败至翠云山,望夫人看在咱们孩儿的份上,救老牛一命吧!”

铁扇仙闻言火往上撞,“好大胆的泼魔,竟敢在我芭蕉洞前撒野,童儿,取我的披挂来”

两个女童拿来披挂,铁扇仙装束整齐,手持两口青锋宝剑,怒冲冲出得洞来……

第二十一回 芭蕉扇

却说那铁扇仙来到芭蕉洞外,果见一个凶魔,手擎锯齿狼牙棒,恶狠狠立在洞前!

铁扇仙仔细打量了一下蓬莱山主,觉得有些眼熟,遂问道:“尊驾长得像是我的一位故人,今日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那蓬莱山主把狼牙棒往地上一戳,双手抱拳言道:“嫂嫂贵人多忘事,小弟大鹏,五百年前与尊府牛魔王有八拜之交,不想牛大哥不讲兄弟情义,非要杀我挚友,小弟万般无奈追斗至此,请嫂嫂让大力王出来讲话!”

“你是当年的混天大圣?”罗刹女闻言暗自吃了一惊:难怪老牛战他不过,早听说这大鹏的本领不在悟空之下,看今天的形势,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想到此,微微一笑,飘飘万福,“鹏叔叔息怒,都是一家人,这样舞刀弄枪的,岂不伤了兄弟之情?我倒有一个办法,既能解决纷争,还可以避免兵戎相见!”

“不知嫂嫂有何高见?”大鹏面无表情地言道。

“鹏叔叔不知,我这个人从小爱打赌!”罗刹女说起话来如同唠家常,“咱们俩赌一把如何?如果我赢了,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如果我输了,我当家的你带走,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好,就依嫂嫂,敢问赌作何来?”蓬莱山主显得信心十足!

“嗯,鹏叔叔可知道有一座八百里火焰山吗?”铁扇仙笑盈盈地言道:“我有一把小扇子,能瞬间把八百里山火给扇灭!”

“哈哈哈……嫂嫂是在说笑吗?”大棚的眼中充满了蔑视,“小弟从灵山东来,也曾路过火焰山,不瞒嫂嫂说,小弟当时没把这山火放在眼里,口念避火诀想穿山而过,不想那山火不是凡火,乃是三昧真火,小弟急忙抽身,但还是被烧焦了三根羽毛!”

“看来鹏叔叔是不信了?”罗刹女轻声细语地追问道。

“当然不信!”那大鹏撇着嘴,晃着脑袋傲然言道:“早听说嫂嫂是铁扇仙,可是用扇子扇火岂不越扇越旺?”

“呦,叔叔说的对呀!可叔叔不知,前两天我碰到了太上老君,他教给我一句灭火仙诀,说只要将仙诀念上三遍,再配上我这把扇子,就能灭了八百里火焰山!”铁扇仙故作认真地言道!

“哎呀,嫂嫂,太上老君的话你也敢信,那个老倌儿惯会捣鬼!”蓬莱山主说着哈哈大笑!

“可是,我觉得神仙不打妄语!太上老君身为三清祖师中的上清,他怎么会骗我呢?”罗刹女说起来满面天真!

“好好好,你就相信他吧!”大鹏乐得浑身乱颤,“咱们这就去火焰山,要是扇不灭八百里山火,大力王我可带走了,你可不要后悔!”

“那是自然,但嫂嫂我确信能扇灭火焰山,咱们走吧!”罗刹女说起来是一脸自信!

蓬莱山主暗自好笑,跟着铁扇仙,腾云驾雾,倏忽间来到火焰山前!

但见那山火熊熊,热浪滔天!远远望去,好像有万千条火龙在无边无际的火海中乱窜!

两人立于云端,与那火焰山尚有十里之遥,但已感觉到火势扑面而来,浑身燥痛难耐!

蓬莱山主心中禁不住一声叹息:唉,也难怪那老牛抛妻弃子,原来这个罗刹女脑子有点儿不灵光!一把小小的扇子就能扇灭八百里火焰山,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这都是受了太上老君的蛊惑呀!不行,这件事完啦以后,我要到三十三天之上的兜率宫找太上老君评评理,问问他为什么要欺骗一个可伶的傻子?

想到此,那骄傲地鹏魔王竟然用十分同情眼神的看了看罗刹女!

只见那铁扇仙对着手里的两口青锋宝剑言道:“青锋青锋,随我心生!”那两口三尺长的宝剑瞬间变作两只金钗,罗刹女轻轻地将金钗别在脑后,然后从口中吐出来一个杏叶儿大小的扇子,黑绿黑绿的,闪闪发光!

大鹏哑然而笑,“嫂嫂,你这把小扇子精致的很哪!不会是你们家红孩儿的玩具吧?”

“呦,叔叔怎么知道的?这把小扇儿还真是我小儿玩耍之物!”罗刹女说着也乐了,“可太上老君说了,玩耍乃天真,只要你不是玩物丧志,有时还真能异想天开!哎?太上老君教给我的咒语是什么来着……对了,嘘呵呼嘶吹嘻……”

如是念了三遍,那小扇子“嗖”地长了有一丈二尺长短!但见扇子上有三十六缕红丝,每条丝线上系着一个小铃,晃一晃,清脆作响,看来还像真是小孩儿玩意儿!

那罗刹女双手执着芭蕉扇对着火焰山尽力一挥,只见那火焰山仿佛突然间被釜底抽薪,渐渐地失去了燃烧的劲头;又是一扇,一缕清风从山头掠过,八百里的火焰竟然全息了;第三扇,云生西北,雾长东南,一时间愁云满天,山雨濛濛!蓬莱山主顿时目瞪口呆!

铁扇仙转过头来一声冷笑,突然执起芭蕉扇,对着大鹏恶狠狠地一挥,一股强劲的阴风袭来,那蓬莱山主猝不及防,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眨眼间无影无踪!罗刹女得胜回山!

那大鹏飘飘荡荡,摇摇摆摆,左沉不能落地,右坠难以存身,就像风中败叶,又似流水落花,整整折腾了一天一夜,才勉强落在一座山上!

闭目养神许久,才缓过劲儿来!仔细看看周围,觉得此处有些许熟悉:好像是当年东来之时,盘桓过数日的狮驼岭!掐指算了算,那小蓬莱离这里竟不下八万余里!

蓬莱山主想挣扎着起来,但尝试了好几次,也没能站起!试着运用元功,但觉得丹田之内空空如也,如同一个没有尽头的巨大黑洞!看来自己已然元气大伤,短时期内恐怕驾不得云,腾不了雾,回不了小蓬莱了。

蓬莱山主忽地想起青萍,自己一时回不去,心爱的青萍可怎么办呢?一个弱女子,没有自己的保护,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冷了、热了、饿了、累了怎么办?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大鹏不由得泪如雨下!

想想都怪那可恶的铁扇仙,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自己怎么这么大意?念及此处,一时后悔不迭!

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哭就有人笑,那铁扇仙大胜而归,喜不自禁!来到芭蕉洞前,只见那牛魔王正在焦急的来回走柳哪!

罗刹女飘然而下,冲着大力王微微一笑,“夫君好兴致呀!”

牛魔王闻言赶紧迎上前去,“夫人,你可急死我了!听说你和大鹏打赌论输赢,不知胜负如何?那大鹏现在何处?”

“夫君,人言大鹏法力高强,神通广大,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在为妻眼里,不过一介莽夫,我给他来了个暗算无常,就用我这把小扇子这么一扇,他就没影了!”罗刹女说着笑着,声如银铃,“我料想他这儿回就是不死,也是元气大伤,以后再也不是夫君您的对手了!”

“哎呀,夫人真是聪慧过人,那大鹏竟然与你斗智,那不是自找倒霉吗?”大力王先是随声附和,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夫人不要高兴太早,据我所知,大鹏还有众多爪牙盘踞在小蓬莱!”

“是吗?”罗刹女眼眉一挑,“那夫君的意思是?”

“斩草不除根,后患大无穷!”大力王恶狠狠地言道。

“好!那你我夫妻这就赶奔小蓬莱,给他们来个一锅端!”铁扇仙说着眼漏凶光!

夫妻二人嘱咐了洞内小童守好门户,然后各执兵器,驾狂风,布愁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来到小蓬莱,立于东荒仙府门前!

那洞门口有几个小妖正在巡逻,忽见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不禁一阵骚动,一个满脸白毛的猫脸儿怪跳出来言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敢在东荒仙府门前撒野?”

大力王一瞧,说话的小妖长着圆嘟嘟的小脸儿,甚是乖巧,遂笑道:“小崽子,你不认识爷爷?那我告诉你,记住了,俺叫牛魔王!”

“哎呦,我的妈呀!”牛魔王一句话,吓得小妖们纷纷倒地,那猫脸儿怪像是众小妖的头领,转过头来,想回洞报信儿,无奈腿软了,一拐一拐地往洞门处挪!

铁扇仙见状“噗嗤”乐了,“大王,这小妖太好玩儿了!腿都迈不开了,还抢着要回洞报信儿!得了,为妻助他一臂之力吧!”说着,用芭蕉扇轻轻一扇,口中念了句“吹呵吹呵吹呵”,只见一团黑红色的火焰飞了过去,正贴在猫脸儿怪的屁股上!唬得他急忙用手扑火,可是那团火却怎么也扑不灭,但似乎烧得他也不痛不痒,最后索性不做理睬,连滚带爬进洞了!

那小妖进洞来,大喊道:“夫人,夫人,不好了,牛魔王打上门儿来了!”

喊了几句无人应声,遂呼号着奔过大殿,穿过书房,来至内室,忽听到屋里传来阵阵争吵之声!推开屋门一看,原来是虎威正对青萍动手动脚!

猫脸儿怪大惊失色,“虎威,你要干什么,你怎么敢欺负夫人,你要造反吗?”

“造反?哈哈哈,我就是要造反!”虎威回过头来,指着来人的鼻子,狞笑道:“山猫,少他娘吓唬我!你小子平日里花言巧语,作威作福,仗着大王和夫人为你撑腰,欺负众家兄弟,今天我要为小蓬莱除害,你就闭眼吧!”说着飞起一脚,将山猫踢翻在地……

第二十二回 负心人

却说那虎威兽性大发,照着山猫的心窝就是一脚!山猫惨叫一声,飞起来撞在门框上,扑地跌落在地,然后痛苦地翻滚了几下,不动了!

青萍过去一看,只见山猫大口吐血,已绝气身亡!

“山猫,你死的好惨呀!”青萍漂亮的脸蛋儿涨得通红,转身怒斥虎威道:“你,你是不是疯了?大王回来,能饶得了你吗?”

“大王?”虎威一阵狂笑,“别做梦了,我亲眼看见大王遭了铁扇仙的暗算,命丧在火焰山前!”

“你胡说,大王天下无敌,是不会死的!”青萍气得杏眼喷火,浑身颤抖!

“大王是法力无边,但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虎威说着竟有一丝蔑视,“他过于贪恋美色,见了铁扇仙眼都直了,所以活该阴沟翻船!”

“你满嘴喷粪,大王怎么会喜欢别的女人?”青萍声嘶力竭,已出离了愤怒!

“嘿嘿嘿,美人别发火呀!不过,你这一发火反倒更美了!”虎威淫笑着扑向青萍,“大王死了没关系,我来做蓬莱山主,你还是山主夫人,想吃点心还不容易,待会儿咱们快活完了,我把山猫的心挖出来,你我夫妻共同品尝!”

“你你……”青萍身往后退,忽然惊恐地望着虎威,眼睛睁大好大!

“我,我的美……哎?”虎威突然觉得脚下发烧,站立不稳!低头一看,自己的一条腿已经被一团黑红色的火焰包裹起来,一念之下烧到了腰部,眨眼间虎威成了火人!伴随着一声惨叫,“扑”地化作飞灰,飘至洞外!

那洞门前的铁扇仙看见有飞灰飘出,禁不住抚掌大笑,“夫君,你瞧,我刚刚放的那把火派上用场了!适才我发现这洞顶上淫气冲天,料想这洞中必有人行不轨之事,遂放了一把小火儿,让那小妖带进去!这会儿见气散灰飞,看来这洞中的淫贼已着了道,被烧化了!”

“敢问夫人,你刚才扇出的是团什么火?”大力王有些好奇。

“夫君,那团火叫*,如果有好色之徒碰了那小妖,就马上会引火烧身,死无葬身之地!”罗刹女甚为得意地言道!

“夫人真是道法高强,老牛自愧不如!”大力王双挑大指称赞道。

“夫君……那些都是雕虫小技,闹着玩儿的!现在该和这儿帮妖怪做个了断了!”说着那铁扇仙执芭蕉扇对着东荒仙府奋力一挥,口称“嘘呵嘘呵嘘呵”,只见一团熊熊烈火裹着浓烟喷涌而出,贴着地皮儿烧将起来,瞬间将门前躺着的几个小妖烧成了灰,接着将洞门化为乌有,洞内四处起火,众小妖鬼哭狼嚎,顷刻间被烧尽了!

烈火烧到内室,青萍身上起火,眼见得无路可逃,不由得仰天长啸,“哎,大王,你在哪呀?今生不能长相守,咱们来世再见!”言罢,化作一只孔雀,飞出洞外!

那孔雀满身是火,声声哀鸣,在时光的尽头,凄美的完成了最后一次生命的绽放!

此刻已近黄昏,但见西山云烧,残阳似血!

那大力王见状也不禁惊呆了,“夫人,这把火着实厉害呀!不知这儿又叫什么火?”

“这是你我夫妻二人的怒火,嗔怒一发,火烧功德林,也慢说是小小的东荒仙府,就是整个小蓬莱,也能烧它个鸡犬不留,寸草不生!”铁扇仙说着骄傲地把脸一扬,在山火映衬之下,显得俊美异常!

大力王心里是由衷地赞叹:哎,才几年未见,没想到我这山妻的道术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再看看我老牛,唉……

“大王,公主被人欺负了,请您速速回山主事!”牛魔王正浮想联翩,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扭脸一瞧,原来是摩云洞玉面公主的贴身丫鬟小翠,只见她急得满头是汗,大力王一时慌了手脚,回头对罗刹女言道:“夫人,不好了,摩云洞那边可能出事儿了,我得马上过去瞧瞧!”说着带上小翠,跳上云头,急转积雷山!

铁扇仙顿时呆住了,好半天,两行热泪凄然而下:唉,痴情女子负心汉,有情总被无情伤!刚才还甜言蜜语似胶漆,转眼就你东我西两分离!

罗刹女失魂落魄,倦驾愁云,凄凄凉凉、孤孤单单,回到芭蕉洞!

径入内室,往床上就倒,用被子胡乱的将头蒙起来,脑子里混混沌沌,眼前却突然产生了幻觉:只见那绝情的老牛慌手忙脚地回到积雷山,在那玉面公主面前低三下四地嘘寒问暖……

此刻的牛魔王已同丫鬟小翠回到摩云洞中,来到书房门前,听闻屋中“砰砰”作响,推开虚掩的房门,忽见一物飞出,大力王赶紧低头,只听“啪”地一声,茶壶碎了一地!

进去观瞧,书房内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破碎的古玩玉器,那玉面公主正咬牙切齿地撕扯丹书,边撕边骂:“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娘养了你几年,指望你壮我山威,没想到你就是个胆小鬼,强敌一来,你倒先跑了!平日里不习武艺,就知道把玩丹书,我让你玩,我让你玩……”

牛魔王见状赶紧过去抱住玉面公主言道:“美人息怒,美人息怒,我老牛不是回来了吗?都是老牛不好,让你受惊了!”

玉面公主见大力王回洞,一时悲喜交加,顺势往他怀中一倒,大哭起来,“大王,你好狠心呀!走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弃我而去了!”

“怎么会呢?我老牛费了很大力气,才降服了那蓬莱山主!然后马上就回来了!”大力王边说边温柔地抚摸着公主的长发。

“大王,那蓬莱山主法力高强,你是怎么打败他的,你是不是……小翠,小翠你死哪去了!”玉面公主一把推开大力王,朝门外喊道。

丫鬟小翠蹦跳着进来,垂手言道:“公主,唤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小翠呀,你是在哪里遇见大王的?是小蓬莱,还是翠云山?”玉面公主阴阳怪气地问道。

“奴婢……”小翠支支吾吾,偷眼看了看牛魔王,一时语塞。

大力王赶紧接言道:“美人,你不要多想,老牛万般无奈,是找了山妻帮忙,但我没敢在芭蕉洞多做片刻停留!我对天发誓,俺老牛心里只有公主一人,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玉面公主见大力王指天明誓,不禁“噗嗤”笑出了声,“大王,我相信你!我跟你闹着玩儿哪!你瞧你,满头都是汗!”说着,从怀里掏出绢帕,给牛魔王轻轻擦了擦!就在这一瞬间,玉面公主忽然想起了马善人,双颊之上不禁飞起来红云!

大力王拍拍公主的香肩言道:“美人,这次与鹏魔王交恶,都是因为那个可恨的马善人!这样吧,今天晚上就把他蒸了,为美人下酒!”

玉面公主闻言浑身一颤,“大王,那……那马善人已被人劫去了!”

“啊?什么人这么大的胆量,敢在我摩云洞劫人?来呀,去把花脸儿给我叫过来!”牛魔王一声令下,传令小妖很快将面如土色的花脸儿带到书房。

大力王厉声言道:“花脸儿,听说马善人不见了,你身为摩云洞的大将军,是怎么把守洞府的?”

花脸儿闻听赶紧跪倒在地,磕头如鸡奔碎米,“大王,大王,我错了,我错了!那马善人……”

“那马善人虽是被人劫走的,但不干花脸儿将军的事儿,因为来人太厉害了,是天上的巨灵神!”玉面公主不等花脸儿说完,赶紧接言道。

“对对对,是巨灵神,是巨灵神劫走了马强,末将上前与他争斗,被他劈了一斧,我脱了一层皮才侥幸逃脱!”花脸儿看了看玉面公主,咽了几口吐沫,擦擦头上的冷汗,随声附和道。

“劫走劫走吧!这个马善人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根本不是什么十世修行的好人!”大力王怅然言道:“唉,我们前一段的计划看来是失败的。不过,不能就此罢手,花脸儿啊,你还得辛苦一趟,接着去监视悟空的动向!”

“大王,还……还让我去呀?”花脸儿一听悟空二字,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巨灵神抡大斧劈向自己的情形,登时浑身颤抖起来!

玉面公主在旁边笑道:“大王,花脸儿将军想是累了,不如这儿次我去探探虚实如何?”

“嗯?不行不行,美人是贵体,摩云洞的女主人,岂可轻动!况且你去老牛也不放心呀!”牛魔王赶忙阻止道。

“大王,这一段我在洞里闷得慌,想出去散散心,你就让我去吧!”玉面公主说着也不顾下人在场,一头钻进大力王的怀中撒起娇来!

牛魔王马上乱了方寸,“好好好,美人愿去就去,不过你不能一个人去!”

“那就让小翠陪我去吧,就这么定了,马上出发!”玉面公主显得兴奋异常!

牛魔王不便强加阻拦,只好匆匆置办了酒菜与公主饯行!那公主胡乱吃了几口,便令小翠收拾了行囊,大力王恋恋不舍地将主仆二人送至洞外。那公主和小翠脚驾狂风,“嗖”地不见了……

第二十三回 鬼叫门

却说那玉面公主带着丫鬟小翠,驾妖风离开了摩云洞!行在云端,心情格外舒畅,嘴里不由得哼唱起“哥呀妹呀”情歌小调!

一旁的小翠不禁抿嘴而笑,“公主,咱们这是去监视悟空呢?还是去私会情郎呢?”

“死妮子,就你聪明!那马善人就是我的冤家,见他第一面我就脸红心跳,手脚发麻!老天保佑,他真的被巨灵神救回了老家!”主仆二人嬉笑着,来到古圣镇,立于云雾之间。

此时午夜已过,一片残月挂天边,寂静的古圣镇突然闯进来一群黑衣人!

只见这儿群人是轻纱罩面,手提鬼头刀,一个个动作敏捷,似猿猴、赛狸猫,窜到马善人的门前!

其中有个家伙貌似首领,在前面顺刀一指,厉声低喝;“上!”有一人“噌”地跃上墙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墨玉飞蝗石扔到院内,一条看家狗飞奔过来,“汪汪”叫起,那人见状,飞身形飘入院中,手起刀落,将狗头砍下!接着转身开了大门,众人鱼贯而入!

门房的灯忽然亮了,一个值班的老家人,提着灯笼,打着哈欠,脚下踢了秃噜的出来呵斥道:“黄毛,你不老实呆着,瞎叫唤什么呢?这几天家里不太平,你可别吓唬……啊?你们是什么人?有……”他的“贼”字还未出口,一把冷森森的刀就劈了过来,只听“噗呲”一声,人头滚落,死尸栽倒!

那头领把手一挥,喊了一声,“杀!”众黑衣人纷纷上前,踢窗户、踹门,闯进房内,是杀的杀、抢的抢,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时,从后宅闯出一个壮汉,手持一柄长剑,浑身是血,拼命往前冲杀,在他的身后,紧跟着两个哆哆嗦嗦的女人!

那头领见状,冲着一个黑衣人大声喊道:“哎,郑瘸子,你倒是拦着他门呀!”

那个黑衣人一回头,“拦什么拦?哎我说吴大脑袋,怎么碰到硬茬儿总是让我去做垫背的!今天爷爷还就不干了,这儿家伙你自己收拾吧!”

两人这一拌嘴,众黑衣人都愣住了,那壮汉趁机带着两个女人杀出了马府,奔北而去!

月黑杀人夜,惊煞狐美人。

在云雾之间时隐时现的玉面公主和小翠目睹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直吓得面如土色、体似筛糠!

那小翠怯生生言道:“公主,咱们还去找马善人吗?”

“找个屁,上阴间找呀!”玉面公主啐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言道:“那马善人就是在家中,恐怕这会儿也身首异处了!我看这帮黑衣人身手敏捷,杀气很重,咱们还是少招惹他们的好!只是这三个人是怎么逃脱的呢?那使剑的也没什么本事呀,况且还带着两个女人?除非是黑衣人故意要放的……嗯,这里面必有蹊跷,咱们跟上这三个人,看个究竟!”

趁着蒙蒙的月色,两人半云半雾地跟了过来!

只见那三人踉踉跄跄,停停走走,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夫子庙前。那大汉“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马叔,你怎么了?”一个小女子赶紧上前言道。

“马叔,你怎么了?”另一个女子学着小女子腔调言道。

“夫人,您就别跟着添乱了……大小姐,我没事儿,赶……赶紧上前叫门!”那壮汉说起话来显得有气无力!

那小女子十分担心地看了看大汉,扭过头,到了庙前,“啪啪啪”叩打门环!

庙中的悟空等六人瞬间被惊醒了。

小哑巴压低声音战兢兢言道:“群主,你……听见没,鬼……鬼又叫……门呢?”

“什么鬼叫门,明明是风声嘛!”一旁的悬胆不耐烦地言道:“小哑巴,你最近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

扇风侧耳言道:“不是风声,是有人敲门!而且敲门的是个女的!”

“是女……鬼吧!”小哑巴吓得身子蜷缩起来!

“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是人是鬼,出去一看便知!”悟空说着一骨碌身爬起来,众人纷纷起身,跟着悟空来到院内。

老金头拿起一根木棍递给悟空,“山子,拿着,以防不测!”

悟空抄棍在手,蹑足潜踪到了门后,悬胆随后跟来,悟空拍了拍他的肩头,指了指顶门杠。悬胆到了近前,轻轻拉开门闩,猛地将顶门杠撤下!那外面的人猝不及防,撞进庙来!

悟空抡棍要打,身后的扇风忽然大叫道:“群主且慢动手,来的是熟人!”

一旁的悬胆也认出来了,进来的女子是马府的大小姐马秀姑。

那秀姑进门来,“扑通”跪倒在悟空面前,颤声言道:“您是金大哥吧,小女子马秀姑家中突遭大难,命在旦夕,金大哥救我们呀!”

那夫人也进门来跪在秀姑身后,学着秀姑言道:“您是金大哥吧,小女子马秀姑……”

秀姑赶紧回身拽了一把母亲,哭道:“娘,您就不能不学我吗?”

夫人也拽了一把秀姑,歪着头言道:“娘,你就不能不学我吗?”

秀姑无奈,抱起母亲,抽泣起来!

门外的壮汉见此情景,用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儿力气,挣扎往前爬了几步,断断续续地言道:“金……兄弟,是我……马忠,按……常理讲,我是没脸……来求你的,毕竟我曾经……害过你们,现在……马府遭难,也算是……我等的报应吧!但那些恶事……都是我和老爷做的,大小姐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天性善良,您就……发发慈悲,救救她吧!”

小哑巴一听立刻火冒三丈,“哎,我说姓……马的,少……要装可怜,你小子把……我和群主……秋水骗到小……蓬莱,你丫溜……了,我们差……点被挖……了心,现在你……们完了,我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你赶……快领着这儿……俩给我土……豆搬家----滚……蛋!”

“小哑巴说得对,你们赶紧滚蛋!”悬胆说着有些怒不可遏,“你们爷们儿人面兽心,杀人无数,现在马府遭难也是罪有应得,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哎!说着说着报应接二连三就来了,你们往那儿看!”

众人顺着悬胆的手指方向往南观瞧,只见古圣镇里火光冲天,隐隐还有一股烧焦的气味随风飘来!

马忠一看,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哎,完了,马家的基业彻底完了!老爷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自己又身受重伤,血流如注,这会儿是一阵清楚,一阵糊涂,看来是快死了……可我死以后,大小姐和夫人怎么办呢?

想到此,马忠用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跪爬到悟空面前,以头杵地,“金……兄弟,对不起,我和老爷……错了,这辈子……欠你们的……人命债,下辈子……我变牛变马……还,您就念在……江湖道义上,救救我们家……大小姐和……夫人吧!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马忠说着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地趴在地上不动了……

悟空蹲下身来,但见那马忠浑身淌血,已气绝身亡,只是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睁得好大!

“唉……”悟空长叹一声,心里五味杂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马忠在将要离世的一瞬间,真的是后悔了!罢罢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马善人也曾经救过我们,这对可伶的母女我们就收留吧!

念及此处,悟空言道:“马忠,你也算是义仆了,看在你舍己救主的份上,大小姐和夫人我们留下了,你就闭眼吧!”

说来也怪,那马忠竟然真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马秀姑见马忠身亡,不禁趴在他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悟空一皱眉,“秋水,把她拉到一边去,咱们还得趁天亮之前把马忠给埋了!”

秋水和扇风赶紧上前把秀姑搭在一旁,悟空、悬胆和小哑巴把马忠的尸首抬出夫子庙。

庙的东北面是一个小树林,三人将尸首抬到林中,在一棵枯树下挖了个一人大小的坑,然后将马忠放进去,用土掩埋后,上面还铺上了树叶!

此时五更将至,野鸡哀鸣,昏暗的月光照在小树林里异常阴森恐怖!

也不知是冷还是怕,小哑巴的上下牙一直“咯咯”地打个不停!

三人刚要离去,忽然从树后蹦出一个人来,尖叫道:“郑瘸子,你倒是拦着他们呀!”

小哑巴一听吓得“妈呀”一声坐在地上,悟空和悬胆也惊得魂飞魄散!

使劲稳了稳心神,悟空定睛观看,一时哭笑不得。原来说话的是马府的夫人,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只听那疯女人又言道:“吴大脑袋,怎么碰到硬茬儿总让我来做垫背!”

“郑瘸子、吴大脑袋?”悟空心中不禁一颤:这不是县衙的两个班头吗?难道是县衙的官人见财起意,趁着夜黑风高,假冒强盗杀人越货不成?

悟空的脑子飞快的转动: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呀!记得那命丧在小蓬莱的王四曾说,他是奉了县大老爷的堂谕,跟踪而至的!前后联系起来,还真有可能是这帮当官的执法犯法……

第二十四回 大清河

却说悟空等人匆匆埋了马忠的尸首,刚要回庙,突然那疯疯癫癫的马夫人从树后跳出来,声嘶力竭地嚷了几句稀奇古怪的话!

在她的只言片语中,竟然提到了郑瘸子和吴大脑袋,悟空听后,猛地心头一颤!

这时,忽听树林外有人在大声哭喊:“娘,您这是上哪了?”

那疯女人闻听立刻回应道:“娘,您这是上哪了?”说罢,蹦跳着出了树林。

悟空等人无奈地摇摇头,跟了出去,只见庙门口有几个人影晃动,原来是秀姑、扇风、秋水和老金头在焦急地等候!

那秀姑见母亲欢快地回来了,禁不住转忧为怒,“娘,您能不乱跑吗?”

疯女人也跟着大吼道:“娘,您能不乱跑吗?”

众人闻言,俱是长吁短叹、哭笑不得!

大伙儿很疲惫地回到庙中,或躺或卧,各自想起了心事!

悟空心里反复琢磨着疯女人的话,想着想着,头忽地一昏,猛然看见那郑瘸子贪婪的笑脸、吴大脑袋冷森森的面庞,还有泼皮王四那儿颗怦怦乱跳的黑心!悟空顿觉胸口发闷,呼吸急促,想活动活动身体,却又动弹不得!

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忽听雄鸡唱晓,破气惊天!悟空长出了一口气,睁眼一瞧,已是天光大亮!

悟空揉揉眼睛,一骨碌身爬起来,只见扇风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进来言道:“群主,您醒啦!刚才看你睡得正香,我就一个人去了趟古圣镇!”说到这里,扇风看了一眼旁边的秀姑,众人也都围拢过来!

“昨晚上着火的地方就是马府,”扇风接着言道:“已烧得不成样子了,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秀姑听到此,两行眼泪止不住滑落脸颊!

“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悟空问道。

“有!我听来来往往的路人议论纷纷,有人说马善人居心叵测,包藏祸心,名为舍粥,实为邀买人心、图谋不轨,所以官府连夜派人将马府满门抄斩,听说还要株连九族呢!”扇风用尽量委婉的语气言道:“也有人说马善人是大好人,官府不分青红皂白,烧杀抢掠、残害无辜,这是要官逼民反!还有,我听说官府那边,昨晚上带队的好像是郑瘸子!”

一听“郑瘸子”三个字,马夫人突然又蹦起来,大吼道:“郑瘸子,你倒是拦住他们呀!”

秀姑一见赶紧拉住母亲,黯然言道:“昨晚上,我好像也听有人说郑瘸子什么的!只是当时事在紧急,他们都轻纱罩面,再加上月色昏朦,没有看清这帮恶人的相貌!”

悟空听罢,略略沉思了一下,招呼众人道:“叔叔,各位兄弟姐妹,从种种迹象来看,我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官府说不定正在找马夫人和大小姐呢!另外,我等曾在马府做过事,极有可能会受到株连!”

大伙一听,不由得全都紧张起来!小哑巴颤颤巍巍言道:“群……主,那咱……们快……跑吧!”

悟空苦笑了一声:“跑,往哪里跑?现在天下大乱,兵戈四起,哪里有安全的地方呀!”

“实在不行,官兵来了,就跟他们以死相拼!”悬胆怒吼道!

“大家别着急,我倒想到了一个地方!”老金头若有所思地言道:“山子,上次你们进大牢的时候,除了找马善人帮忙,那天还来了一个大汉,自称是丐帮左护法谢振波,他说我们如有困难,可以去大清河龙王庙找丐帮!”

小哑巴听了眼睛一亮:“哎,对……了,群主,那……天在县……衙里,那个会变……戏法的黄眉老……怪,他说自……己是丐帮军……师桂……桂什么来着?桂……不管……了,反正他说他……们帮主和您是老……相识!我……们投丐……帮吧!那姓……桂的厉……害的很,一……个人都……能把整……个县衙的差……役给收……拾喽!”

“小哑巴说的没错,那丐帮确是实力强大!现在看来,我们只有投丐帮这一条路了!”悟空说罢,长叹一声,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甘:投丐帮怎么像是被人操纵好的呢?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所有的道路都堵死了,让你非走这条路不可?

众人收拾停当,离开夫子庙时,心里都是酸酸的!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大伙都已经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家,这一趟去丐帮,吉凶未卜,实在不知还能不能再回夫子庙了……

大清河不太远,往东走了约一个时辰,一条闪亮的白带映入眼帘!

渐渐地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河边涌去。跟着人流,又行了半个时辰,远远地望见一座大庙,坐东朝西,背靠大清河建在高坡之上!

这座庙宇的规模颇大,看样子得有三四十亩方圆,是楼阁隐隐,殿宇重重,*肃穆、气势恢宏!

但见那香烟环绕处,一排排黄琉璃瓦整整齐齐覆在屋顶之上,经太阳一照,是金光闪闪、雾气腾腾!

拾阶而上,是一个百米方圆的广场,大庙就坐落在广场的东面。

走近观看,那山门有三丈余高,檐下正中镶嵌着“大清河龙王庙”的金字牌匾,左下方落款处刻着三个梅花篆字:龙霸天!

山门两边的对联气魄很大,上联是:善舞风云兴瀚海,下联书:偏敷霖雨惠苍生!

悟空等人看了半天,刚想进庙。忽见庙里边乱糟糟地涌出来一群小老道,中间簇拥着一个四十来岁的道长,见此人束发盘髻,玉簪别顶,身穿青蓝色道袍,手捻拂尘,立在山门处朗声言道:“无量天尊!各位施主,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今天就是十月初八,前几日贫道说过,立冬当天午时三刻,大清河上要有大事发生!这会儿时辰马上就到了,大伙随我到河边去一看究竟!”

那老道说起话来是一本正经,满脸的严肃,可悟空看了老道的模样儿却忍不住想乐!老道长得极白净,细眉毛,小眼睛,元宝耳朵,大嘴岔,只是鼻子惨点儿,是个歪鼻孔!

旁边的小哑巴早已笑出了声,“群主,都说牛……鼻子老……道,没……想到这儿……位是个歪……鼻子杂……毛!”

说话间,那歪鼻老道顺着台阶下了高坡直奔河岸,几乎所有的香客、信众和乞丐都蜂拥着跟了过去!

出于好奇,悟空等人也跟着来到河边!

只见歪鼻老道背靠大清河,站到了河堤之上。凛冽的河风顺流而来,吹得他袍袖乱摆,颏下稀疏的狗油胡也被刮得七根朝上、八根朝下,有几根时不时地钻进了他的歪鼻孔,搞得他“阿嚏、阿嚏”打了半天!

看热闹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哄笑声!

歪鼻老道把眼一瞪,“笑什么,笑什么!刮个破风有什么可笑的!告诉你们,今天即将发生的这件大事,与你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它将会彻底改变你们的人生,你们会从中看到光明,会拥有力量,会得到幸福,会……反正将来有的是好日子过,大家想什么就有什么,想住几间房就住几间房,想娶几个老婆就娶几个老婆!”

歪鼻老道的这番慷慨陈词,引得一众看客热血沸腾,连声叫好!

老道用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静一静,然后一手指天,大声言道:“各位施主,大家看,现在日上中天,已到午时三刻,大事即将发生,你们往河面上看!”

众人定睛观瞧,只见那六十余丈宽的大清河突然起了大浪,顷刻间波浪滔天、惊涛拍岸!大伙吓得纷纷后退,四下奔逃!

一炷香过后,大清河渐渐平息下来!有个眼尖的香客,手指着河中央惊呼道:“快瞧呀,河面上升起了一块大门板!”

旁边那位一扒拉他言道:“什么门板?你看仔细了再说,那明明是个石碑!”

说话间,悟空等人也看清楚了,果然是一通石碑!看样子有一丈来高,两米来宽,三尺来厚!好家伙,这通石碑最起码得有万斤之重,可奇怪的是,它是怎么浮在水面上的呢?

“那石碑下面有一只大乌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汹涌的人潮一下子全涌上了河堤,想一看究竟!

只听“噼哩噗噜、噼哩噗噜”,前面好几位全掉河里了!那歪鼻老道也不慎失足落水,几个小老道好半天才把他拽上来!

现场是哭爹喊娘,一片混乱!

那河里的大龟看着喧闹的人群,似乎也来了兴趣,只见它在河里东游西荡,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儿,最后还在河中央跳跃了几下!

岸上的看客禁不住齐声喝彩!

耍了一阵儿,那大龟像是玩儿够了,只见它劈波斩浪,奔岸边游来!转眼间,大龟驮着石碑跳上河堤,爬上岸来!

众人见状“呼啦啦”闪出了一条道,那大龟瞧瞧大伙,还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爬了过去!

人群中又是一阵地称奇!

大龟的速度相当快,以至于众人一溜小跑才能跟上它!一会儿工夫,大龟来到了龙王庙前,顺着台阶轻盈地爬了上去!来到大门右首约十米处,大龟停了下来,只见它四条腿往地上一趴,仰起头来吐出一股青烟!

烟雾散尽处,大龟不见了,只留下一通石碑矗立在庙前……

第二十五回 歪鼻道人

却说那只大龟将石碑驮到龙王庙前,是口吐青烟,隐身而去!

看热闹的各色人等,无不称奇!大家纷纷聚拢过来,将一丈来高的石碑围了个水泄不通!

“上面有碑文!”不知谁惊叫了一句。

“我看看,我看看!”有个书生打扮的人来到切近瞧了瞧,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地念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龙霸天下,一统河山!嗯,好……啊?我的妈呀!这是反诗!这热闹不好瞧,是要有大事发生,有人要造反,快走吧!”

书生这几句话,吓得四周围观的人转身想跑!后面上来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使劲往里面涌!两股人流碰在一起,顿时是人挨人、人挤人,乱作一团!哭的哭、喊的喊,吵成一片!

“大家都别乱,都别吵,听我说两句!”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说话的是歪鼻老道!只见他浑身湿漉漉的,头发、眉毛、胡子上还挂着水珠,样子很是狼狈!

有几个小老道拨开人群,歪鼻道人“踢了秃噜”走到石碑前!

“各位施主,刚才大家都看到了,河里出现一只神龟,把这么大的一通石碑驮到这里,然后神龟化风而去,这难道不是一桩奇闻吗?”歪鼻老道抬高了嗓门,指着石碑大喊道:“大家看看这碑文,这乃是天数使然!什么叫苍天已死,或许大家还不知道,前几天,大隋朝那个荒淫无道、弑父屠兄、横征暴敛、残害百姓的狗皇帝杨广,在江都被他手下的大将宇文化及给宰了!”

众人闻听此言,顿时哗然一片!

“昏君已死,大隋朝气数尽了!”歪鼻道人越说越激动,“现在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这碑文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龙霸天下,一统江山!这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旨意!老天爷告诉我们,在不久的将来,天下的主人就是我们丐帮的帮主龙霸天!”

歪鼻道人话音未落,突然从龙王庙里窜出来一条金龙,足足有几十丈长!飞至半悬空,是摇头摆尾,得意洋洋!

细看这条龙,生的遍体金黄,是莽身、鱼鳞、蜥腿、鹰爪、鹿角、鳄首,口上长须摇,额下珍珠亮!

那金龙是忽左忽右,忽高忽低,上下翻滚。四处盘旋!舞到兴处,从口中吐出朵朵彩云!

那彩云越聚越多,越积越厚,渐渐地遮天蔽日,忽然一道厉闪划过,紧接着雷声隆隆,风雨交加!

众人惊慌失措,纷纷拥入庙中避雨!

可就在顷刻之间,风云已幻,雨过天晴,乾坤朗朗,凉风习习!那条金龙不见了,只见东方地平线上架起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一众看客此时都不禁醉了!刚才初见飞龙在天,个个是惊惧不已,渐渐地又觉得那漫天翻滚的金龙像是在戏耍龙灯,似乎有些好玩,这会儿又见彩桥横空,乾坤增色,大家不知不觉已如梦如痴了!

“龙王显灵,神龟助力,天降祥瑞,佑我丐帮,龙霸天万岁!”歪鼻老道振臂高呼,一旁的小老道们随声附和!引得在场的众人也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呼声震天!

悟空等人夹杂在人群中间,也不觉热血沸腾,随着大伙儿一起高呼“龙霸天万岁”,而那疯女人更是连蹦带跳,怪叫连连!

“大家先静一静,贫道还有言讲!”歪鼻道人又发话了,“可能有些人已经听说了,昨天晚上,咱们县里发生了一桩血案!”

听了这句话,原本喧闹的现场立刻安静下来。悟空等人心中不禁一颤,那马秀姑的心里更是“砰砰”直跳!

歪鼻道人接着言道:“就在离此二十几里的古圣镇,有个大善人叫马强,前一段不知为何得罪了官府,大贪官黄统怀恨在心,昨晚趁着月黑风高派了一干衙役把他给杀了!这还不算,这帮穷凶极恶的官差还杀了马府的家人仆妇足足三十六口,最后抢了马家的财物,放了一把大火将马府化为灰烬!”

听到此,马秀姑已是泪如雨下、浑身栗抖!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愤的情绪,声嘶力竭地哭喊道:“苍天有眼,马家的人还没有死绝,我是马善人的女儿马秀姑,昨晚上我亲眼所见,县衙的官差郑瘸子带人到我家杀人放火……”

马秀姑话未说完便已泣不成声,哭倒在地,秋水和扇风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周围的百姓都被秀姑激烈的言辞和举动给惊呆了,纷纷向她投以疑惑、同情甚至是怜悯的目光!大家不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圈,将秀姑及悟空等人围在中间。

而那歪鼻老道还在口吐白沫,大放厥词,此时此刻,只见他摇头晃脑,双眼微闭,已沉浸在滔滔不绝地讲演之中。

小老道过来拽了拽他的衣襟,歪鼻道人睁开双目,冲着满脸尴尬的小老道一瞪眼:“你小子没事儿老拽我干嘛?”

小老道冲他努努嘴,歪鼻道人一瞧,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脊背对着自己,“这……这怎么回事?”歪鼻老道惊异地问道!

小老道听了,趴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歪鼻老道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诡异地笑容!

“来,大家让一让,让一让!”歪鼻道人边说边挤进人群,见里面站着几个穿着各异的人,其中一个女的已哭成了泪人!

歪鼻道人冲她一拱手,“姑娘莫要悲伤,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马秀姑,您刚才说的马善人是我爹!”秀姑抽抽搭搭地言道。

“哎呀,原来马门之后呀!”歪鼻道人说着用色眯眯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秀姑泪眼婆娑的脸,“老天保佑,大小姐死中得活!你放心,到了我们丐帮的地面上,就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乡亲们!”歪鼻老道清了清嗓音,冲众百姓大声言道:“大家看看吧?这位姑娘就是马善人的爱女,马秀姑!龙王爷保佑,她还活着!在这里,我代表丐帮,代表我们帮主龙霸天,向大家保证,我们一定会保护好马大小姐的安全,一定为马家报仇雪恨,一定要让大贪官黄统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在场的众人个个义愤填膺,愤怒的呼声震彻天地!

看着如此汹涌澎湃的场面,歪鼻道人是志得意满,如沐春风!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龙王庙前才渐渐安静下来,血脉贲张的人们想是喊累了。

歪鼻老道斜眼看着梨花带雨的秀姑,忽地眼珠一转,朗声言道:“各位施主,今天大家一起见证了我们丐帮的大事,同时也是天下的大事!希望大家现在马上回去,一传十,十传百,扬我丐帮威名,等到我们帮主龙霸天居临天下之时,在场的各位都是开国元勋,到时候封侯拜相,尽享富贵荣华!”

众百姓闻听此言纷纷叫好,不大一会儿,各自散去。

歪鼻道人冲着秀姑等人微微一笑,“大小姐,各位朋友,随我进庙吧!”

大家刚要动身,秀姑忽然发现母亲不见了,急的她又大叫起来,“娘,娘,你在哪呢?”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应道:“娘,娘,你在哪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马夫人正在庙门口那儿四处张望呢!

小哑巴突然发现在疯女人的身后闪过一个非僧非道的老者,白发高挽,身着僧袍!冲小哑巴眨眨眼,神秘的一笑,瞬间不见了!

小哑巴顿时楞住了,觉得这个人十分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发什么呆呀!小哑巴!”悬胆在一旁推了他一把,小哑巴若有所思,随大伙儿来到庙门前。

秀姑一把握住母亲的手,略带斥责地言道,“娘,不是让你一直跟着我吗?你怎么又乱跑?”

“娘,不是让你一直跟着我吗?你怎么又乱跑?”疯女人如法炮制,只是挣脱了秀姑的双手后,想学着再握时,却抓起歪鼻道人的手使劲摇晃起来!

歪鼻道人吓了一跳,赶紧挣开,闪在一旁。

“道爷,对不起,我娘的脑子有点问题?”秀姑连忙解释。

“谁的脑子有问题?”疯女人突然正色道:“秀姑,我的儿,你年纪小,阅历浅,娘告诉你,这个歪鼻老道没安好心!”

疯女人如此一本正经的言谈举止令众人大吃一惊,秀姑赶忙摸了摸母亲的额头,十分关切地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娘,你这是怎么了?”疯女人又恢复了常态。

“马夫人风趣得紧呢!”一旁的歪鼻道人尴尬地笑笑!然后将大伙儿引入龙王庙正殿。

只见那殿中烟雾缭绕,正中央供着五尊龙王圣像。上垂手是东海龙君敖广、南海龙君敖钦,下垂手是西海龙君熬闰、北海龙君敖顺,中间高高在上的是两丈余高的碧波龙君敖天!

下面还塑着些虾兵蟹将分列两厢!

这些泥胎木塑乍看起来栩栩如生,宛若真人一般!

悟空看罢,心中不觉一动:中间那碧波龙君怎么如此眼熟?还有那东、南、西、北四海龙王也是似曾相识……

第二十六回 拈香

却说悟空在龙王殿内望着几尊龙君圣像,突然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乡愁!

这种温馨而柔软的感觉,连悟空自己也甚为奇怪:这几位传说中的龙王,信众顶礼膜拜的神仙,我怎么越看越像久别重逢的故友,亦或是左邻右舍的亲朋……

“群……主!”小哑巴一声喊,把悟空纷飞的思绪给拽了回来!悟空心念一转,顿时觉得刚才的想法过于离奇和荒唐,不禁摇摇头,笑了!

这时,小哑巴已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言道:“群……主,刚……才进庙之……前,我好……像看……见一个熟……人!”

“熟人?那人是谁?”悟空想想,也觉得刚才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庙前一晃而过。

“我……我……我……”小哑巴“我”了半天。

“我忘了,是吧!”悬胆在一旁没好气地言道。

“我……没忘,就是想……不起来了!”小哑巴打趣道。

“想不起来慢慢想吧,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到了丐帮,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悟空说着看了歪鼻道人一眼!

“说得对,到了我们丐帮,保准是万无一失!”歪鼻老道冲悟空笑道:“这儿位朋友刚才是全神贯注,满面虔诚,想必也是有缘之人!告诉你们,这几位龙君可是咱们丐帮的保护神呀!在拜见帮主之前,几位朋友不妨先拜拜龙王爷,烧烧香,或者抽个签看看时运如何?”歪鼻道人说着拿起签筒晃了晃,径直走到马秀姑面前,“大小姐,要不你先来吧!”

秀姑此刻心乱如麻,恨不得马上见到丐帮帮主!而那歪鼻老道却是不急不慢,眼睛紧盯着秀姑俊美而苍白的脸,手中把签筒摇晃得“哗哗”山响,嘴里还念念有词。

秀姑不知所措,欲言又止。

歪鼻道人见状,立刻满脸堆笑:“大小姐不想亲自动手也行,我这里有六十四根签,象征着八八六十四卦,你说一签,我来帮你抽!”

“那就二十一签吧!”秀姑无奈,随口敷衍道。

“第二十一签,让我看看,哎呀!好签哪!”歪鼻道人表情丰富,言语夸张,引得大伙儿都围过来看!

“你们看,这可是个上上签,主龙凤得配!签文太妙了:千里姻缘一线牵,几世修来共枕眠!白头到老长厮守,男欢女爱尽欢颜!”歪鼻老道是满面谄笑,言语轻浮,惹得秀姑柳眉倒竖、怒目圆睁!

“哎,我说杂毛老道,瞎说什么呀?”一路行来,总是默不作声的扇风忽然吼道:“你也算三清弟子吗,怎么全无怜悯之心?我们都是落难之人,你怎么拿我等开涮呀?”

“开什么涮?贫道这是在念诵签文!”歪鼻老道把脸一沉:“算了算了,这签不是她自己抽的,权作闹着玩儿。但我告诉你们,到了我们丐帮,就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刚才我说了,见帮主之前,得先烧香拜龙王!你们谁来?”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世上的事莫不如此!悟空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冷冷笑道:“道爷,小可就代表我们几个,给龙王爷上炷香吧!”

“好!我就说嘛,你是有缘之人!”歪鼻道人眼珠转了转,“我们这有四种香,分别是财源滚滚香,风调雨顺香,有求必应香,合家平安香!敢问兄弟,你要上哪种香!”

“那就上一炷有求必应香!”悟空朗声言道。

“一炷有求必应香!”歪鼻道人一声长喝,身旁侍候小老道赶紧从右首墙角的立柜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的箱子,只见上面写着“有求必应”四个大字!

小老道把箱子放在立柜前的一张方桌上,然后十分虔诚地取出来三支高香,双手举过头顶,跪在歪鼻道人面前。

歪鼻老道接香在手,来到供桌前,在燃烧的香烛上把三支香点燃,回过身来郑重地递给悟空,“兄弟,请你拈香!”

悟空双手持香,毕恭毕敬地对着几尊龙君圣像拜了三拜,接着走上前去,用左手将三支高香依次插在香炉内!

“跪!”歪鼻道人手摇三清铃,拉着长音高唱道!

悟空随即跪倒在蒲团上。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随着歪鼻道人有节奏地唱诵,悟空趴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心中默默祷告:龙王爷呀,您大慈大悲,一定要保佑丐帮收留我等!

咦!精诚所至,心到神知,悟空在心里无声的祈祷竟然真的惊动了一位龙神。

这位龙君不是旁人,正是那化身为丐帮帮主的龙霸天!此刻,他正在龙王庙后院禅房内,与丐帮的军师桂振江品茶畅聊,忽觉心中一紧,遂屈指一算,不禁仰天大笑,“老桂呀!他娘的,猴子果然来了!”说着,兴奋地朝龙王殿的方向凭空一指。

悟空登时感到一股劲风袭来,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礼成!”歪鼻道人唱罢,放下法器,上前来将悟空搀起,大笑道:“哎呀,兄弟,看你诚心敬意、举止飘逸,还真像我们道门中人!”

“道爷过誉了,在下只不过做做样子而已!”悟空也笑道。

“兄弟太谦虚了,我看你颇懂我们道家的规矩,那贫道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拿来吧!”歪鼻道人说着把手一伸。

“拿来什么?”悟空十分诧异地看着笑眯眯地歪鼻老道,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然是人事呀!”歪鼻道人说着往左首墙上一指。

悟空扭脸观瞧,只见锅耳山墙上高挂着一块“祈福清香价目表”,其中财源滚滚香纹银六十两,风调雨顺香纹银五十两,有求必应香纹银四十两,合家平安香纹银三十两!

“贵处真是生财有道呀!”悟空看罢,冷笑道:“不过你找错人啦,我等是身无分文的乞丐,整日露宿街头,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别说我们没有银子,就是有,也一个大子儿都不给!”

“什么?不给银子?”歪鼻老道把眼一瞪:“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呀,把这儿帮诋毁神灵的恶徒给我拿下!”

歪鼻道人一声断喝,从大殿后面“蹭蹭蹭”窜出来十几个手持钢刀的壮汉!

这时,有一位闲逛的香客哼着小曲,跨过殿门槛,刚要进殿!猛然瞧见殿内杀气腾腾,顿时吓得“妈呀”一声扭头就跑!

两个小老道见状赶紧上前,一边一个,“吱呀呀”将龙王殿的大门迅速关闭!殿内顷刻间暗了下来,在摇曳的烛光映衬之下,十几把冷森森的钢刀寒光闪闪,摄人心魂!

马秀姑此刻忽地想起了昨晚上的场景,不禁惊恐万分、芳心乱颤!

而那疯女人更是缩着身子,低着头,躲在秀姑的身后,嘴里“郑瘸子、吴大脑袋……”胡乱叫个不停。

现场的氛围紧张到了极点,就仿佛是一个点燃了引线即将要爆炸的火药桶!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悟空却愈发冷静了!他略加思索,朗声言道:“道爷,您这是闹着玩儿呀,还是来真的?”

歪鼻道人一阵狞笑,“兄弟,你给了银子就是闹着玩儿,不给就真的宰了你们!”

“道爷,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吗?”悟空平静地言道:“在下金山,可是你们帮主龙霸天的故友啊!我这次前来拜访,也是应了贵帮的军师桂振江之邀!你们这样拿刀动枪的,是待客之道吗?”

那十几个大汉听悟空这么一说,顿时面面相觑!

“弟兄们,别听他瞎说,给我上呀!”歪鼻老道吼道。

“歪十八,我看你才是瞎说,都给我退下!”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低喝。

紧接着龙王殿的大门“呼”地开了,只听大殿外有人痰嗽一声,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此人秃头没戴帽子,黄眉圆眼,面如青苔,悟空等人一瞧,正是前一段在县衙里见识过的桂振江!

那些手持钢刀的大汉一看军师到了,吓得把头一低,诺诺而退!

“歪十八,你还不滚?”桂振江进殿来训斥道:“傻愣着干嘛,等着领赏呢?”

那歪鼻道人斜着眼瞧了瞧桂振江,想要上前争辩,又没敢,最后嘴里嘟囔了一句,悻悻而去!

“金兄弟,别来无恙,老朽晚来了一步,让你们受惊了!”桂振江冲悟空拱手言道。

“军师说的哪里话来,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等岂不受了小人的欺辱?金某多谢了!”悟空说着是一躬到地,大伙儿也都纷纷致谢!

桂振江一摆手,“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这个歪十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仗着能言会道,蛊惑帮主,迟早老朽要收拾他!你们随我到跨院儿吧,我给大伙儿摆酒压惊!”

桂振江边说边顺着回廊在前面引路,悟空等人随后跟来!

“这座大庙占地三十六亩,大致分为三层!你们看,中间是甬道,两边有回廊,将三层院落连接起来!”桂振江时不时回过头来给大家介绍龙王庙的一些情况,“第一层是龙王殿,刚才大伙儿都看见了!这第二层是议事厅,丐帮的一些重要事情都在这里商议!后边是大小数十间禅房,是休息打坐的地方!另外还有南北两个跨院儿,南跨院儿是丹房,歪十八领着一群小老道在那里胡乱炼丹!咱们住北跨院儿!大家看,前面到了……”

第二十七回 酒无好酒

却说桂振江将悟空等人领至北跨院,大伙儿进去一瞧,跨院儿的面积原来也颇大!

只见北面有正方三间,东西两侧各有厢房两间,院子中间有个小花坛,栽满了盛开的秋菊!

时值秋冬交替,万物萧然,那菊花却开得正艳!但见白菊白的像雪,*黄的如缎,红菊红的似火!阵阵冷风袭来,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而那菊花却昂着头、挺着干、伸着枝、张着叶,随风摇摆,婀娜多姿,似在风中翩翩起舞的美人!

这时,从屋子里走出个小老道,来到桂振江面前,躬身施礼,“禀军师,按照您的吩咐,酒菜业已备好,您看是不是可以入席了?”

“好,准备开席吧!”桂振江冲小老道打了个手势,转身对悟空笑道:“金兄弟,各位朋友,请!”

大家随桂振江来到正房大厅,只见屋子中间摆了个八仙桌,旁边点着一盆炭火,烧得正旺,熏得屋子里暖烘烘的!

桂振江招呼大家团团坐下,几个小老道把酒菜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桂振江亲自满了一碗酒,捧到悟空面前,郑重其事地言道:“金兄弟,区区薄酒,不成敬意!桂某代表丐帮帮主龙霸天敬您一碗!”

见桂振江满脸挚诚,悟空赶紧接过酒来,一饮而尽!

“痛快!”桂振江大笑道:“早听帮主说金兄弟为人仗义,性情豪爽,今日看来,果然是少年英雄!”

“军师过誉了,金某一介乞丐,实不敢当英雄二字!”悟空嘴上这么说,内心深处却陡然涌起了万丈豪情!

“金兄弟不要过谦,我们帮主说过,他平生只佩服一人,那就是金兄弟你呀!不知金兄弟是否还记得,当年和帮主一起经历的年少往事?”桂振江说着紧盯着悟空的眼睛,似乎想看破悟空的心事!

“唉!军师有所不知,前些时候金某不慎头部受伤,恢复以后,从前的事,什么也不记得了!”悟空怅然言道。

“是吗?”桂振江将信将疑,“哎,天有不测风云,好在金兄弟身体没有大碍,以您的聪明才智,桂某相信,失去的记忆总有一天会找回来!”

悟空微微一笑,“那就借您吉言了!”

“军师说……的没……错,群……主一定会找……回自己的记……忆!”小哑巴在一旁痴痴地言道:“只是不……知我咕……咕叫的肚……子还能……不能找回饱……的感觉?”

小哑巴一句话引得大伙儿哄堂大笑,就连满面愁容的马秀姑也不禁莞尔。

桂振江更是乐得黄眉乱颤,“这位小兄弟真会说笑,大家不要客气了,就当这是自己家,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吧!”

众人听了也就不在拘束,纷纷夹菜倒酒,吃喝起来!

边吃边聊,悟空把大伙儿逐一进行了介绍,当说到秀姑和她的母亲时,桂振江微微皱了皱眉!

秀姑勉强吃了几口,便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众人也不好强留!

于是,桂振江令小老道将秀姑和疯女人领到东厢房安歇,秋水吃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而去!

女眷都走了以后,剩下的几位便开怀畅饮起来,一直喝到掌灯!

小老道还是一个劲儿的往上端菜送酒,悟空笑道:“军师,酒菜已足够了,都忙一下午了,赶紧让厨下休息吧!”

“不……够!群……主,你不……知道,菜还没……上齐呢!是吧,军……师!”没等桂振江说活,小哑巴抢着插言道。

“小兄弟说得对!还有大菜没上呢!”桂振江笑道。

“我说对……了吧,群……主!”小哑巴显然是喝多了,似乎有些口无遮拦,“哎,老……桂,我还知……道你要……上什……么大菜!”

“是吗,你说说看?”对于小哑巴的称呼,桂振江好像并不在意。

“我是瞎……猜啊!刚才老……桂你说……了,咱们吃……的菜叫狸……唇、驼……峰、燕……窝,还有刚……上来的熊……掌,我听……说,这……些可全……是山……珍,还……缺海……味呢!”小哑巴大笑道;“我最……爱吃鱼……呀,虾……呀,还有乌……龟,王……八汤最……好喝,是吧,老……桂!”

“住口!”桂振江闻听此言,“啪”的一拍桌子,是勃然大怒,“小磕巴,你再胡说,小心我把嘴给你缝上!”

桂振江突然大发雷霆,把众人都吓呆了,悟空赶紧站起来拱手言道:“军师,我这位兄弟年少无知,贪杯无度,以致口无遮拦!请军师恕罪呀!”

悟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好生奇怪:小哑巴也不过是想吃些海鲜,况且只是句玩笑话,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桂振江这会儿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笑笑,“哎,都是让酒给闹的!老朽也是不胜酒力呀!”

“对,这酒是够劲儿,我现在也头重脚轻的!”扇风连忙站起来打圆场。

“军师,看来大家都已尽兴了,您看,今天是不是就到这儿?”悟空笑着顺水推舟。

“好!金兄弟,今日你们想必也累了,赶紧早些休息吧!”桂振江说话间已恢复了常态,“明日帮主要亲自接见你们,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至于什么事儿,今儿晚上先卖个关子,咱们明天议事大厅见!”

大伙儿都站起来,互相客套了几句,然后拱手而别,小老道将悟空等人引至西厢房!

只见房内点着香烛,烧着炭火,是灯光明亮,暖意盎然。迎面紧贴着南、西、北墙,盘着一方火炕,足有三丈多长,一丈来宽。上面铺着新被子,新褥子,新床单!

大伙儿此时都已醉意朦胧,纷纷倒在炕上,呼呼睡去!

睡到半夜,小哑巴忽然觉得肚子里疼痛难忍,赶紧一骨碌身爬起来。此时屋内灯火已熄,十分昏暗。小哑巴摸索着下地穿鞋,自己的外衣不知何时脱掉了,胡乱地找了一件披上,打开屋门,冲了出去。

外面月光如水,阴冷异常!

小哑巴腹内疼痛,东奔西撞,寻了半天也没发现茅厕,只好找了个犄角格拉解决了问题。

方便完以后,顿时腹中畅快了!这时,一阵阴风刮过,小哑巴不禁浑身直颤,牙齿咯咯作响!

刚刚腹痛难耐,似乎忘记了天寒。这会儿才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冰窖之中,而且看看周围,阴冷的月光映衬之下,竟然难辨方向!

小哑巴一时心跳加速,方寸大乱,顿觉无边的恐惧从四边八方向自己袭来!

小哑巴使劲儿定了定心神,在周围转了几圈,发现了一个月亮门儿!仗着胆子进去一瞧,见前面不远处,一间屋子里闪着灯光!

小哑巴心中大喜,三两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刚要敲门,忽听屋中有人说道:“兄弟,真是气煞人了,听说老桂头将猴子等人奉为上宾,陪着他们喝了一下午!”

一句话吓得小哑巴赶紧把手缩回来,转身就走!

可走了没几步,又有些犹豫地停了下来,小哑巴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暗自叫着自己的名字:小哑巴,小哑巴,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听这屋里人的口气,好像对我们十分不利!看来这丐帮是危机四伏呀,不行!要知心腹事,但听背后言,我得好好听听他们还说了什么……

想到此,小哑巴轻轻转过身来,屏气凝神,蹑足潜踪,再次来到门前,小心翼翼地往那儿一趴,闭上一只眼,来个木匠单掉线,顺着门缝往屋中观看。

只见屋里对坐着两个人,正在饮酒!一个红脸大汉端起一碗,酒到嘴边,却又放下来,撂倒桌上,呼呼喘气!

对面的黄脸大汉劝道:“哥哥不必如此,不就是来了个弼马温吗?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哎呀,兄弟你不知道,我听说大王明天要封那猴子做副帮主!”红脸大汉没好气地言道。

“是吗?”黄脸大汉听了,似乎很是诧异。

“兄弟,你来碧波潭多少年了?”红脸大汉问道。

“掐指算来,一晃也三百年了!”黄脸汉有些惆怅地言道。

“对啊,你都来了三百年了,现在才混了个护法!可凭什么猴子才来了一天,就要当副帮主?”红脸汉话里话外充满了挑唆的味道。

“哥呀,小弟可听说那猴子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当年大闹天宫之时,玉帝派了十万天兵,都拿他不住呀!”黄脸汉倒是有些佩服悟空。

“狗屁,狗屁,他现在就是一个百无一用的凡夫!”红脸汉大吼道。

“可他还是帮主的故友呀?”黄脸汉依旧不急不燥地言道。

“是帮主的故友怎么了?兄弟,你能咽下这口气,哥哥咽不下!今天哥哥给你撂句心里话,迟早有一天,我要把猴子碎尸万段!”红脸大汉越说越激动,“兄弟有所不知,哥哥和那猴子有血海深仇呀!”

红脸大汉情急之下,是咬牙切齿,顿足捶胸,道出了一段陈年异事!听得黄脸大汉胆战心惊,听得门外的小哑巴都傻了……

第二十八回 定海神针

却说那红脸大汉酒后吐真言,诉说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尘封往事!

原来红脸汉叫于振海,是丐帮的右护法,和他饮酒的是左护法谢振波!

五百年前,于振海还是东海龙王敖广手下的爱将,在龙宫之中负责看管东海的一件至宝!

这件宝贝乃是当年大禹治水之时,用来测量江海深浅的一块神铁,唤做定海神针!

那神针通体乌黑,并无光彩,约摸有斗来粗,九丈余长!两千年来,一直作为东海龙宫特有的标志,高傲地矗立在龙宫后院的一条海沟内。

这一日黄昏,夕阳西下,大海深处已渐渐暗下来!同往常一样,于振海最后巡视了一番,就要回府!猛然发现定海神针渐渐泛起了光华,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那神铁变得霞光艳艳,瑞气腾腾,将整个龙宫照的如白昼一般!

宫内的龙子、龙孙、龙女、龙婆,还有一干虾兵蟹将,各样水族都被这奇异的霞光吸引到后院,俱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时,只听有人高喊道:“众人闪开,大王驾到!”

大伙儿一听,赶紧闪退两旁,只见东海龙君敖广慌手忙脚地走进来,在他的身前身后,有个猴子是跳来跳去!

于振海一看,原来是最近一段时间,常来龙宫走动的花果山炼气士,美猴王孙悟空!

“上仙,你都折腾了好几天了,我这里真没有你想要的兵器!”敖广的声音略显嘶哑和焦燥,但面对软磨硬泡的悟空,又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老邻居,休要骗俺老孙,这光闪闪的是什么?”悟空指着定海神针言道。

于振海见状,赶紧上前拱手道:“上仙,这叫定海神针,不是什么兵器,多年来,没人能动它分毫!况且这么高,这么大,也不趁手呀!你要真能拿得动,扛得走,就送与你防身吧!”

众水族听于振海这么一说,都不禁抿嘴而笑!东海龙君敖广更是拍手叫好!

悟空看了看神铁,眼珠转转,撩衣上前,用手摸了摸,心想:这棒子定是个宝贝,但要作为兵器,确是太长、太大,要是短些、细些就好了。

哪知悟空这一念之下,那定海神针竟短了几尺,细了一圈!悟空大喜道:“再短些,再细些!”那宝贝果真又短了几尺,细了几分!

反复数次,那定海神针变作碗口粗细,一丈来长,悟空擎棒在手,只见那上面写着: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悟空喜不自胜,猛地往上一蹿,刹那间弄起了神通,丢开了解数,奋力挥舞着铁棒,冲出了龙宫!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那定海神针竟然会听悟空的吩咐,说变就变,要小就小!

“痛杀我也!”东海龙王忽然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众龙子龙孙赶紧拥上前,将敖广搀扶起来。

敖广呆立半晌,懊恼不迭:我东海龙宫的镇宫之宝,难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猴子夺走了?

想到此,猛地眼露凶光,厉声喝道:“于振海,你可知罪!”

于振海一听赶紧跪倒在地,叩头如同捣蒜,“大王恕罪呀!末将那是无心之过,我本想给孙猴子出个难题,让他知难而退,哪成想那定海神针竟和悟空心意相通……”

“住口,什么心意相通?”老龙王是血灌瞳仁,怒不可遏,一只手颤抖着,指着于振海的鼻子,歇斯底里般吼道:“你身为护宝将军,竟敢当着本王的面,私自做主,将神铁赠予他人!我看你就是和孙猴子串通好的!你就是我东海龙宫的奸细!来呀!把于振海拉下去,就地正法!”

众武士闻听,是一拥而上,将于振海绳捆索绑,拖到海沟边!巡海夜叉跳过来,手捧鬼头刀,对着桂振江的脖子,就要动手!

“刀下留人!”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挤过人群,扑通跪倒,胳膊肘当膝盖,爬到东海龙君的面前,颤声言道:“大王,看在老奴侍候你多年的份上,饶了我儿一回吧!”

“白浪,你教的好儿子!”东海龙君一见老者,立刻又暴跳如雷,“我敖广对你不薄吧?看在你我是总角之交,我才力排众议,封你儿子做了护宝将军,这龙宫里哪一个不羡慕他的差事!他可倒好,竟然伙同妖猴,骗走了我的镇宫之宝,我只杀他一人,没有株连你全族,已经是给你脸了!”

“大王,子不教,父之过,我儿犯下大罪,都是老奴教子无方!就让老奴替我儿去死吧!”那白浪说完,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一跃来到巡海夜叉的面前,劈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钢刀,然后刀刃对准自己的脖子,顺势一抹,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顷刻间滚落尘埃!

在场众水族无不惊骇!敖广也吓了一大跳,看着自己的老友转瞬间身首异处,他不禁长叹一声,“哎,白浪呀,你这是何苦呢?来人,赶快把他的尸首成殓起来!把于振海松绑,从现在起,将他逐出龙宫,永不许再回东海!”

于振海死中得活,对着老父的尸首磕了三个头,咬咬牙,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一步一回头,无比悲痛地离开了东海龙宫……

天涯路远,沧海桑田,转眼五百年过去了,提起这段伤心的往事,于振海还是禁不住泪如雨下!

“世事变幻,人生无常,都过这么久了,哥哥就不要过度悲伤了!”谢振波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

“兄弟呀,事虽久,但恨难消!五百年来,姓于的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时刻背负着东海龙宫奸细的骂名!为今之计,只有夺回定海神针,才能还我清白呀!”于振海说着用企盼的眼光看着谢振波。

“哥哥放心,兄弟定助你一臂之力,夺回神铁!”谢振波拱手言道:“只是不知那神铁现在藏于何处!”。

“好兄弟,哥哥没有看错你!”于振海十分兴奋地言道:“那神铁和泼猴心气相通,随意变化,现在化作绣花针,就藏于猴子的耳朵眼儿里!”

“可那猴子有大王的庇护,你我兄弟不好下手呀!”谢振波似乎还有些顾虑。

“哈哈哈,兄弟你多虑了!劲风未动蝉先晓,暗算无常死不知,咱们给他来个狼吃羊,猛不防。拿回了定海神针后,再把那几块料全宰了,只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大王就是怀疑我等,也是瞪眼没辙!”于振海说罢是狂笑不止,只见他那张大红脸渐渐变成了紫色,而且脑袋越涨越大,转瞬间如麦斗、赛磨盘,最后涨得比身子大了好几倍,眼看就要撑破屋顶了!

这时,在门外偷看的小哑巴吓得亡魂皆冒,不由自主“啊”地叫了一声!

“什么人?”于振海立刻收了神通,同谢振波一起开了屋门,跳到当院!

两人四下观瞧,只见一轮上弦月业已西斜,冰冷的月光洒满了院子,并无半个人影。

“嗖”,一只野猫突然从墙角处窜出来,飞奔而去!

“娘的,吓我一跳,就是只猫呀!”谢振波笑道:“进屋吧,哥哥,外面够冷的,接茬儿喝酒去吧!”说着,两人先后回屋了。

咦?丐帮的左右护法,两位江湖异人,竟然没有发现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哑巴。

也难怪!原来傻有傻福,小哑巴有贵人相助。

说来也巧,小哑巴的一声惊叫,不仅惊动了屋里的人,把房上趴着偷听的一位夜行人也吓了一跳:哎呀,这个小磕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偷听人讲话,还带给人报信儿的呢?得了,帮这小子一把吧!

念起人飞,那人就如离弦之箭,“噌”地跳到小哑巴身后,伸出一只大手,“嘭”,一把掐住小哑巴的脖子,顺势把他拎了起来!小哑巴张嘴瞪眼,手刨脚蹬,大脑里一片空白。

瞬间,小哑巴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两耳生风,“呼”地一下,落在了北跨院儿。

那人轻轻松开了手,小哑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两眼金星乱冒,“咔咔”咳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差……差点没……把我憋……死,你……怎么那……么缺德!”小哑巴瞪着小眼睛抱怨道。

“哎?小磕巴,狗咬吕洞宾,不是好心人,不是我老人家救你回来,你这会儿早让那俩小子给活剥了!”那人似乎想故意逗逗小哑巴,“再说了,谁让你脖子长那么细呢,我还认为是脚脖子呢!”

“脚……脖子有长脑……袋上的吗?你……你,哎?你……是?”借着如水的月光,小哑巴忽然发现,面前站着的这个高大的老者十分面熟:对了,今儿中午时在龙王庙前见过,这人是谁呢?

那人见小哑巴不住眼地端详自己,不禁仰天大笑,“怎么?小朋友,不认识老夫了,还记得老夫送给你的小布人吗?”

小哑巴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老者,正是在县衙大牢里救过自己、群主和秋水的那个怪老人……

第二十九回 口吐莲花

话说小哑巴月夜遇险,危在旦夕!幸亏一位怪老人及时出手,将他救回了北跨院。

小哑巴觉得老者十分面熟,但一时又记不起是谁,后经老人提醒,猛地想起在县衙大牢中与老人相识、相处的场景,不禁兴奋异常!

老人已经救过自己一次,这回又多亏他伸出援手!小哑巴心中感激,刚想要致谢,忽然怪老人冲着他的身后一拱手,“金兄弟,别来无恙,你也没歇着呢?”

小哑巴听了,赶紧回头,“群……主,你……哎?”话说了一半,却发觉空无一人。再转身观瞧,但见月光如洗,怪老人已踪迹不见!

小哑巴顿时心跳加速:我的天,来无影、去无踪,不知不觉、无声无息,这是人还是鬼?

一念至此,小哑巴立刻感到头皮发麻,汗毛倒竖,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骤起!“妈呀!”小哑巴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三两步撞入房内!摸索着上了炕,一头钻进了被窝。

“小哑巴,你没事儿瞎折腾什么呢?”一旁的悬胆忽然大声呵斥道。

小哑巴这会儿已是惊弓之鸟,悬胆冷不丁一声吼,吓得他差点儿从炕上蹦起来。再听悬胆,已没了下文,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鼾声。

“妈的,说个梦话还不忘吓唬小爷!”小哑巴心里骂着,惊魂未定地闭上眼睛,接着又蒙住了头!

恍惚间,眼前忽地人影乱晃,一会儿是歪鼻道人,一会儿是红脸大汉,一会儿又是怪老人,一会儿外面突然窜进来一群恶鬼,将自己拖到地上,是剜眼抠鼻啃脚面……

“救命呀!”小哑巴大叫一声,睁眼一瞧,但见群主、扇风、悬胆、老金头,四张脸围了一圈儿,天光已然大亮,自己卷着被子在地上躺着。

“兄弟,别怕,哥哥在此!”悟空笑着将小哑巴扶起来!

“小哑巴,你这是在夫子庙睡习惯了,嫌炕上热呀!”悬胆也笑道。

“才……不是呢,群……主,各……位,我告……诉你们!”小哑巴揉揉眼睛,十分神秘地言道:“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各位睡得可好?”小哑巴话未说完,门外有一人接过话头,笑着来到屋中。

大伙儿一看,原来是桂振江,小哑巴当即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悟空拱手言道:“多谢军师关照,我等休息的甚好!”众人也都跟着寒暄了几句。

说笑间,桂振江将大伙儿让到正房,秋水、秀姑和马夫人也到了!

小老道业已准备好吃喝,众人匆匆用罢早饭。

这时,一阵雄浑的钟声响起。桂振江站起身正色道:“金兄弟,各位朋友,今日丐帮将召开英雄大会,帮主在会上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各位随老朽一起参加吧!”

“参加个屁,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还敢妄称什么英雄?”疯女人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桂振江的鼻子大吼道:“就你们这帮不入流的虾兵蟹将,还想谋夺十世修行的好人?做梦去吧!”。

桂振江闻听不禁大惊失色:什么?谋夺十世修行的好人?这是何等机密的事,在丐帮里也只有帮主和自己掌握详情,这个疯婆子是怎么知道的?

“娘,你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秀姑见状赶紧抱住母亲,然后冲满脸惊讶的桂振江言道:“军师恕罪,我娘总是这样一惊一乍!”

“娘,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军师恕罪,我娘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疯女人满脸傻笑着恢复了常态。

“哎,昨日听说马夫人贵体欠安,不想竟然病的如此厉害!”桂振江心里怀疑,表面上已恢复了平静,“金兄弟,以马夫人现在的状态,去参加丐帮大会,似乎有些不妥呀!”

“军师所言极是,我看大小姐就留下来照顾马夫人吧!”悟空说着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行为乖张的疯女人。

这个女人的言谈举止也太奇怪了?悟空的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怎么会提到十世修行的好人?那可是自己梦中的疯和尚反复提及的人,还有在夫子庙里救过自己的巨灵怪客也曾提到过,难道疯女人和巨灵怪客还有什么联系,亦或是与害过自己的蛇妖有关联,是不是丐帮也与此事有关……

“禀军师,帮主有请!”小老道的一句话打断了悟空纷飞的思绪。

“金兄弟,帮主已经着急了,我等还是尽快起身吧!”桂振江笑道。

“山哥,不如我留下来陪马夫人,让秀姑随你们前去吧?”秋水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那就多谢姐姐了!”秀姑不等悟空开口,赶紧冲秋水言道。

“既如此就有劳秋水了,军师,您头前引路吧!”悟空说着招呼众人,同桂振江一起,来到龙王庙的第二层院子,只见大殿屋檐下的横匾上书写三个大字:聚义堂。

步入殿内,但见几十号各色人等分列两厢,是高矮胖瘦、丑俊黑白。虽模样不同,但一个个皆是腆胸迭肚,傲骨英风!

正中央是一座高台,在一把虎皮大椅上斜倚着一位凶巴巴的中年汉子。看他的身量,足有一丈开外,生的是肩宽背厚、膀大腰圆。

此人的脸长得尤其凶恶,是面似青苔,额头高耸,翻鼻孔,大嘴岔,颏下一步短钢髯。一副八字眉下两只碧蓝的三角眼烁烁放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还有一个最大的特征与众不同,这个人竟然没有耳朵。

看此人的装扮、气质以及所处的位置,想必就是丐帮帮主龙霸天了。他虽面目狰狞,但在悟空看来,却是亲切异常。在悟空的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涌出了一股他乡遇故知的温暖!

桂振江让悟空等人在殿脚下等候,自己上前插手施礼:“帮主,金兄弟一行人到了!”

“到了……好!”龙霸天似乎正想着心事,听桂振江一说,立刻站起身来,冲殿脚下望去,此时,正好悟空往上看,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禁心里一颤!

龙霸天随即仰天大笑:“天涯无处不相逢,贤弟,别他娘愣着了,快上前来,让哥哥看看!哎呀,多年未见,不想贤弟风采依然呀!”

悟空上前拱手道:“帮主,金某等落难之人,今日特来相投,望帮主收留我等呀!”

“哎,他娘的看来你真不认识我龙霸天了,昨日听老桂说你摔伤了头,失去了记忆,你身体上他娘的没落什么毛病吧?”龙霸天说起话来粗鲁异常,悟空听起来却觉得十分悦耳。

“托帮主的福,金某身体上没有大碍!”悟空笑道。

“那就好!今天,老子宣布一件事,猴崽子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后我兄弟金山就是咱们丐帮的副帮主!”龙霸天一句话,在场的丐帮大小头目都愣住了,每个人皆面露诧异,大家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都他娘的没听见吗?”龙霸天立刻面露不悦。

“帮主英明!帮主万岁!”有一个老道忽然高举双手大喊道,在殿脚下侍候的几个小老道也跟着喊起来。悟空等人一看,那老道正是歪鼻道人。

“行了,十八,少他娘的喊万岁!老子就不能长生不老吗?”龙霸天冲老道一摆手。

“对,瞧我这张破嘴,帮主岂止是万岁,帮主乃与天同寿、与地同庚的圣人!”歪鼻道人摇头晃脑地言道:“正可谓是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

“行了,别他娘拍马屁了!”龙霸天大声喝止了歪鼻老道!但看得出来,他的脸上含着喜色,想必老道的恭维令他很是受用。

“贤弟呀,今后咱们哥俩就要朝夕相处了,哥哥把这帮猴崽子们给你简单介绍介绍!军师老桂,你们早就认识了!”龙霸天说着又指了指两边站立的一个红脸汉和一个黄脸汉,“这两小子是左右护法,黄脸的是左护法谢振波,红脸的是右护法于振海!过来,给我兄弟见理!”

谢振波和于振海很不情愿地走上前来,冲悟空勉强地拱了拱手,那于振海更是始终面沉似水,一言未发!小哑巴见状不觉心中大骇:这俩家伙不是昨晚上自己偷窥时见到的那二位吗?

“十八,你他娘的也过来自我介绍一下!”龙霸天冲歪鼻道人一点手。

歪鼻老道赶紧上前来,满面陪笑道:“金副帮主,小可十八公,昨天多有得罪,请您多多包涵、多多原谅、多多指教、多多……”

“行了,别他娘啰嗦了!”龙霸天一瞪眼,然后冲大家朗声言道:“猴崽子们,今日我兄弟做了副帮主,乃是我丐帮大喜事,老子给大家变个戏法助助兴!十八呀,上茶!”

歪鼻道人冲下面一摆手,一个小老道手捧着托盘走上前来,托盘上有一个茶壶,一盏茶杯!

龙霸天亲自倒了一杯,端在手上,一饮而尽,然后冲大伙言道:“今天老子给大家变一个口吐莲花,列位上眼!”

但见龙霸天腹部一瘪一鼓之际,猛地吐出来一道水柱。奇怪的是,这道水柱竟停在空中,没有落地!渐渐地,水柱从两头往中间聚拢,涌起了一朵莲花!

那莲花中间冒出一股青气,化成了一座小山,半山腰有个山洞,一缕清泉倒卷下来,遮蔽了洞口。山上还有些小猴在欢蹦乱跳……

悟空不禁看呆了……

第三十回 迷情丹

话说龙霸天当场献艺,口吐莲花。

那莲花中间渐渐地升腾出一股青气,幻化成一座小山,山上有座洞府,洞府前倒挂着一道水帘。隐约间,一群顽皮的小猴从洞里窜出来、窜进去,嬉笑打闹,惟妙惟肖……

众人见状,无不称奇!

悟空都看呆了:那山、那水、那洞,多么熟悉,多么亲切,还有那猴,就好像是幼时的自己……

“贤弟,知道这山叫他娘什么山吗?”龙霸天盯着如醉如痴的悟空缓缓言道:“这山叫花果山,这洞叫水帘洞,这可是你我兄弟光着屁股时,常常玩耍的地方呀!贤弟还有印象吗?”

龙霸天这一问,悟空突然有了一丝警觉:怎么这丐帮的人,上上下下都像是在试探自己呢?

“帮主,您的苦心金某愧领了,但对这山这水,在下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了!”悟空说着朝龙霸天拱了拱手,然后又佯装疑惑地问道:“只是对这花果山的景致,在下倒欢喜得紧,可有一点儿实在看不明白,想请帮主指教一二?”

“是吗?”龙霸天眼前一亮,心里突然有了些许紧张,“说……他娘的有什么不明白的?”

“帮主,您说这山名叫花果山,怎么这山上无花也无果呢?”悟空故作惊讶地问道。

“你说这花果呀!是他娘这么回事,唉……,愚兄有机会再给你详细讲吧!”龙霸天有些失落地言道:“看来贤弟真是什么印象都没了,那还要这幻影有他娘何用!”

龙霸天说着屈指弹出,只见那山水当即“嘭”地一声,化作满室绽放的烟花,绚烂无比,转瞬即逝!

大殿上静了数秒钟后,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那歪鼻道人十八公更是跳着脚地叫好!

“十八呀,别他娘在那儿现眼了!你小子不是能白嚯吗?出来给大伙儿讲讲这天下的形势!”龙霸天忽然话锋一转,大殿上立刻安静下来。

歪鼻道人迈方步走到大殿中间,冲龙霸天躬身施礼,然后给大家作了个罗圈儿揖,痰嗽一声言道:“各位想必都看道了,今日咱们的议事厅改成了聚义堂!聚什么义?聚的是人间正义!现在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宇文化及杀了他的主子隋炀帝杨广,占据了江都,现盘踞在我们的东南方向!我们的北边是窦建德的军队,南边是王世充,西北方是李渊!我们正处在各方势力角逐的中心地带,占据着地利!只要帮主振臂一呼,定会应者云集,将来一统华夏,帮主就是全天下、全宇宙的大皇帝!”

“说得好,你他娘的分析的很对!”龙霸天喜不自胜,笑逐颜开,“今后老子做了大皇帝,猴崽子们都能跟着老子得道升天!十八呀,你小子再说说,咱们这第一步该怎么办?”

“这第一步吗?”歪鼻道人斜眼瞟了一下悟空旁边的马秀姑,满脸坏笑地言道:“眼下倒有个机会!前天晚上,咱们县的大财主马强马大善人,被县衙的班头无辜杀害!咱们可以借着这桩血案,趁机挑起替天行道的大旗,以号令天下!然后先把孔县的县太爷黄统给灭了!”

歪鼻道人话一出口,大殿上立刻哗然一片!

“都他娘的吵吵什么?听十八说完!”龙霸天吼道。

歪鼻老道顿了顿,接着言道:“可这样行事也有风险。前段时间,贫道听说黄统投靠了王世充,我们一旦灭了他,就势必要和王世充正面冲突,以我们目前的实力,似乎有些寡不敌众,所以我觉得还得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你他娘的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呀,滚回去吧!今天老子有些累了,咱们有时间再议!”龙霸天说着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冲悟空笑道:“贤弟呀!改日愚兄请你喝酒,你要有什么事尽可以找老桂!”

龙霸天说完转身要走,秀姑突然冲上前来,跪倒在地,高声言道:“帮主留步,小女子马秀姑有下情回禀!”

龙霸天很不耐烦地扭过头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秀姑,不觉心头一荡:这小妞长得也太美了!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娇小玲珑,百媚千娇,如桃李吐艳,似出水芙蓉,浑身上下透着一个俏!

“秀姑呀,你不必讲了。你家的事儿老子早知道了,可伶你一个小女子,受此大难!”龙霸天满脸堆笑,轻声细语地言道:“你放心,你的事就是老子的事,老子一定为你做主!”说罢,龙霸天笑盈盈地去了。

大殿上的众人也都纷纷散去!

“马大小姐,恭喜了!”那十八公冲楞柯柯的秀姑神秘一笑,然后,一步三摇,出了殿门,回到南跨院。

原来这南跨院和北跨院分列在第三层建筑群的两翼,建筑风格完全一样,所不同的是,南跨院的三间正房坐南朝北,与北跨院正好相反。

歪鼻道人刚要进院,一个小老道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长青,说你多少次了,怎么总是慌手忙脚的,奔丧呢!”十八公瞪眼骂道。

“师父,我正要去找您呢,咱们的丹炉倒了!”长青满脸惊恐地言道。

“什么?丹炉倒了?你怎么那么废物,看个破丹炉都看不好!”歪鼻老道说着急忙来到正房内,只见那一人来高的丹炉斜倒在地上,炉盖摔在墙角处,一旁的凳子被砸的粉碎,屋子里一片狼藉。

“这丹炉是谁推倒的?”十八公有些怒不可遏。

“师父,不是推的,是风……风刮倒的!”长青的眼睛睁得好大。

“发屁,风能刮倒这么大的丹炉?”歪鼻道人气的七窍生烟,“怎么没把房刮倒?没把你刮飞?”

“弟子也奇怪呀?今天一早,按照您的吩咐,逐渐熄了炉火。刚才,师弟去上茅房,我坐在丹炉边打了个盹儿,一股怪风就从门外刮进来,我听见‘咣当’一声响,睁眼一瞧,就成这样了!”长青说着都快要哭了。

“那咱们炼的丹呢?”歪鼻道人说着赶紧上前查看,只见炉内空空如也,那五十粒迷情丹不翼而飞了。

十八公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喃喃自语:“完了,炼了七七四十九天,今天就要拿给帮主了,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师父,你别着急,刚刚弟子在地上捡了几粒!”长青说着诚惶诚恐地把丹药捧到十八公的面前。

只见那长青手上捧着两红两黑四粒迷情丹,歪鼻道人眼前一亮,一把抓过去,站起身来骂道:“小兔崽子,算你还有点儿机灵劲儿,为师现在就去见帮主,如果帮主怪罪下来,看我回来不抽死你!”

“师父,是风把丹炉刮倒的,要抽你也得抽风呀!”望着歪鼻道人的背影,长青嘟哝道。

歪鼻老道心中忐忑,毕恭毕敬地捧着个琉璃盘,上面放着两粒迷情丹,出了南跨院,行不久,来到一个月亮门前,这里便是龙霸天休息的禅院了。

这座禅院位于第三层建筑群的正中间,正好在整个龙王庙的中轴线上,占地有两亩大小。

一个小老道迎出来,躬身施礼,“师父,帮主正让弟子去找您呢!”

“为师知道了,你下去吧!”歪鼻道人冲小老道一摆手,进了月亮门,沿着院子里条石铺就的弯路,绕过影壁墙,见那墙边的荷花池里满眼是败叶残枝,一层薄冰封闭了水面,显得格外阴冷凄凉。

“老桂,一个疯婆子的话,虽不必当真,但也他娘的不能等闲视之!”龙霸天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

“帮主,贫道来了,方便进去吗?”歪鼻道人在门口大声问道。

“十八呀,你小子来就来吧,还报他娘什么门呀?”龙霸天说着开了房门,桂振江从房中出来,瞪了十八公一眼,匆匆去了。

“十八呀,别他娘愣着了,进来讲话!”龙霸天显然十分喜爱歪鼻道人,“你小子给我炼的丹药好了吗?”

“炼好了,帮主!”十八公说着将琉璃盘捧到龙霸天的面前,“您老人家上眼!”

龙霸天一看,只见托盘上只有一红一黑两粒丹药,立刻面露不悦,“十八,怎么才两粒,你不说炼了五十粒吗?”

“帮主容禀,炼的时候是五十粒,但因为是第一次炼,火候掌握得不够好,所以有的没炼熟,有的炼胡了,最后精挑细选,给您选出了两粒最好的,小的保证,效果肯定没的说!”歪鼻老道早想好了词儿,说的是有理有据。

“嗯嗯,好好,那就先试试,如果效果好,老子他娘的有重赏!”龙霸天笑道:“十八呀,这丹药叫什么来着?”

“帮主,这丹药是用鸳鸯的心炼成的,全名叫鸳鸯戏水迷情丹!”十八公一脸的坏笑。

“好名字,他娘的好个鸳鸯戏水!”龙霸天一脸春色的言道:“这迷情丹该怎么用呢?”

“用法太简单了,这粒红丸属阳,帮主你可把它揣在自己的兜里,这粒黑丸属阴,你要喜欢谁,就让谁吃了,吃完后她就乖乖地钻您怀里了!”十八公讲的是绘声绘色。

“是吗?”龙霸天听得口水直流,“十八呀,那要是老子也把红丸给吃了呢?”

“帮主不可,您要吃了红丸,那您看了贫道都像西施!”歪鼻道人说着做了个鬼脸,表情十分夸张。

“哈哈哈……”龙霸天仰天大笑:“你小子别装神弄鬼了!说真的,老子今天还真发现了一位西施!”

十八公闻听嘿嘿一乐,“帮主,您说的是马秀姑吧!”

第三十一回 媒婆柳如花

却说歪鼻道人十八公为讨龙霸天的欢心,挖空心思,投其所好,献上了精心炼制的两粒迷情丹!

而龙霸天自从在大殿上见了马秀姑一面,心海之中顿时起了波涛,此时得到迷情丹,可谓正中下怀,春心大悦!

谈笑之间,龙霸天忽地又有了一丝隐忧,“十八呀,这丹药是他娘的不错,可以增加不少情趣,可老子看上的这个妞,她能乖乖地吃吗?”

“帮主您多虑了,您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将来还要做全宇宙的大皇帝,这世上的女子哪个不想嫁给你?退一万步说,就算这马秀姑不识抬举,咱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来个霸王硬上弓,找几个人摁住她,把丹药往她嘴里一塞就得了!”歪鼻老道口喷白沫,大放厥词。

“万万不可,以前他娘的可以硬来,这次得明媒正娶!”龙霸天若有所思,似乎有些瞻前顾后,“十八呀,这件事必须慎重,你小子最机灵,老子就全权交给你了,你找人去提亲!”

十八公一听,立刻咧了嘴,“帮主,您不知道,这马秀姑有些倔强,另外,她那个疯妈甚是怪异,还有,碍着副帮主的面子,一旦要是谈不拢,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呀!”

“所以才让你去办嘛!记住,他娘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龙霸天把脸色一沉。

“属下遵命!”十八公赶紧应承下来,可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帮主,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两粒迷情丹,红丸您留下,现在就揣怀里,黑丸我拿走,我想方设法让那秀姑给吃了,这样不用您费事,她自己就来投怀送抱,到时生米做成了熟饭,再说明媒正娶的事,她还能不答应吗?”

“好,他娘的这个办法好,你放手去做吧!越快越好,最好今天下午就办妥!”龙霸天把手一挥,最后又嘱咐道:“但你要记住,只可智取,绝对他娘的不能硬来!”

“不能硬来……”歪鼻道人回到南跨院,沏了一壶茶,心里反复琢磨龙霸天的叮嘱:这回帮主是怎么了?以前娶的八房姨太太,哪个不是硬抢来的?怎么偏偏这个弱小的马秀姑就不能动粗呢?还得找人去提亲,找谁呢?

“嘿!”十八公忽然一拍大腿,“长青呀,去,马上把你姑姑找来!”

“找我姑姑!是找我姑姑吗?”长青欢快地跑进来,兴奋地言道:“师父,找我姑姑是给我提亲吗?王员外家的大小姐……”

“王员外家的大小姐能看上你吗?哎,我说长青,你一个出家人,不好好跟着师父修炼,净想些男女之事,能成正果吗?”歪鼻道人把眼一瞪,一本正经地训斥道。

“您不是说炼好了迷情丹,我们大伙儿都能讨个老婆吗?您自己不也想再找个女人嘛!”长青低着头嘟哝道。

“找个鬼呀!少说屁话,赶快滚吧!”歪鼻老道说着站起来想踹长青一脚,长青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吐吐舌头,转过身,一溜烟跑了。

去得快,回来得也麻利!不到一个时辰,长青便领着一位中年妇人回到南跨院。

那妇人徐娘半老,年纪三四十岁,长得还算标致,只是脸上抹着很重的粉底,白的吓人。她刚进院子,便大喊道:“歪十八,你这个挨千刀的,你又想讨小老婆了是不是?你对得起我死去的姐姐吗?”

歪鼻道人一听赶紧从屋中出来,满脸赔笑道:“妹子,你听谁瞎说的,我已经入了道门,怎么还会想那种事?快随我进屋吧,酒菜都给你备好了!”

十八公说着看了看旁边的长青,只见他正在挤眉弄眼,心想肯定是这小子在使坏,遂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长青蹦跳而去。

来到屋内,分宾主落座。十八公满满斟了一杯酒,捧到那妇人的面前,“妹子,这是你最爱喝的女儿红,我们帮主珍藏了五十年的极品,你尝尝地道不地道?”

那妇人阴沉着脸,把酒一推,“歪十八,少来这套,说,你为什么要讨小老婆?”

“哎呀,妹子,你别听长青胡说八道,谁要讨小老婆呀!”十八公有些无奈地言道。

“长青这孩子最老实,他能骗我吗?”那妇人眼睛瞪得溜圆,看来很生气,但又似乎醋意十足!

“长青这小子现在坏着呢,嘴里没一句实话!今天请你来,是要你给我们帮主去提亲!”十八公说着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哎呦,哥呀,你怎么不早说?”看见白花花的银子,那妇人立时喜笑颜开,端起面前的女儿红一饮而尽,“嗯,好酒,我再来一杯!哥呀,你们帮主看中了哪家的小姐?”

“我们帮主看中的是个大家闺秀,只是这位小姐有些精灵古怪,怕你说不成!”十八公眼珠一转,用上了激将之法。

“哥呀,你也太小瞧我柳如花了!”那妇人眼眉一挑,“谁不知道,姑奶奶是这十里八乡首屈一指的媒婆!不瞒哥哥说,前段时间,我给人说了个奇媒、怪媒!”

柳如花说着笑嘻嘻地自斟自饮了一杯,接着言道:“男方是个大财主,样样都好,就是没鼻子,可他还想娶个没毛病的,女方也是有钱人,但是个豁嘴,她也是有毛病的不嫁!就这桩棘手的婚姻,姑奶奶三两句就给他们说成了!”

“那你是怎么给说成的?”歪鼻道人摸摸自己的鼻子,顿时来了兴趣。

“我先到女方家,我说小伙子人没的说,就是眼下没什么!女方一听,眼下没什么不是毛病呀,咱有的是钱,多给姑娘赔点不就得啦!”柳如花巧舌如簧,说起话来异常生动,“然后我再到男方家,我说姑娘哪都好,就是嘴不严!男方一听,嘴不严没事,不就是爱说嘛,以后结了婚,肯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在家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哈哈哈……”十八公抚掌大笑,“妹子,真有你的,这两家最后知道了真相,还不得气死!”

“气死他们活该,事先我都说明白了,是他们自己理解有误嘛!”柳如花把嘴一撇,“哥呀,你说这没鼻子、豁嘴的我都给说成了,你们帮主这个没耳朵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妹子不可乱讲呀!小心隔墙有耳!”十八公见柳如花口无遮拦,赶紧制止了她,“妹呀,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我们帮主看中的是咱们县里有名的大财主马善人的女儿马秀姑!”

“什么?”柳如花刚饮了一口酒,还未咽下,便喷了出来,吐了歪鼻道人一头一脸,“我说歪十八,你什么意思,谁不知道,那马府前两天被官差满门抄斩,马家的人都死光了,你是让姑奶奶去阴间找阎王爷给你们帮主提亲呀?”

“哎呀,妹子,你有所不知,那马家的大小姐马秀姑并没有死,她和别人一起逃到了我们丐帮,就住在北院!”歪鼻道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言道。

“嗐!那还让姑奶奶提什么亲,保什么媒呀!直接把那小妮子往你们帮主屋里一送不就得了!”柳如花有些失望。

“不行,妹子!”歪鼻道人眉头一皱,“你有所不知,和那马秀姑一起来的,有个大汉叫金山,是帮主的故友,现在还做了副帮主,所以,帮主说了,必须要明媒正娶!”

“哎呀,你们帮主怎么婆婆妈妈的!这婚姻的成败主要看当事双方,关他金山银山什么事儿!俗话说,父母在,父母做主,父母不在,自己做主,只要小妮子同意不就行了,这件事就包在姑奶奶身上了!”柳如花说着顺手将银子一划拉,揣在了自己的袖筒里。

“那太好了,等到马秀姑同意后,还有一件定亲的礼物需要当面送给她!”十八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檀木盒子,递给了柳如花,“这是我们丐帮秘制的丹药,服用之后可延年益寿、飘飘若仙呢!”

柳如花把盒子接过来,托在手心上,打开盖子,只见乳白色的衬布上,放着一颗黝黑的小药丸!

一股暗香飘过来,从柳如花的鼻子窜入心腹!她忽然心魂一荡,抬眼看看十八公,脸上飞起了红霞。

歪鼻道人赶紧把盖子给盖上,有些疑虑地嘱咐道:“妹子,这药丸虽是大补之药,但服用不当,要走火入魔的!”

“姑奶奶知道了,谁稀罕你这玩意儿呀!”柳如花站起身来,有些娇嗔地言道:“现在我就过去给你们帮主提亲,你让长青带我去吧!”。

十八公唤来了长青,让他和柳如花一起到北跨院去!看着二人渐去的背影,一向游戏人生的歪鼻道人忽然有了些许不安:我这小姨子能办成吗?我是不是不该找她来办这件棘手的事?如果办砸了会不会惹恼帮主?要是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歪鼻道人一时心乱如麻:很久了,自己和她总是这样若离若即,相依为命!怎么这一次望着她离去,竟然想到了诀别!

一股无名的伤感涌上来,十八公的眼前顿时模糊了,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滑过脸颊……

第三十二回 一念地狱

俗语云:月儿弯弯照九州,几人欢喜几人愁!

与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十八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悟空等人此刻的心情,可以用一个“爽”字来形容!

也难怪,昨天还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乞丐,今日忽然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丐帮副帮主,换了谁也会喜出望外!

看着几个忙前忙后的小老道,对自己前倨后恭、毕恭毕敬,言必称“副帮主好”、“副帮主示下”,悟空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吃完午饭,大家纷纷倒在炕上小憩。悟空刚想闭着眼睛养养神,小哑巴凑过来言道:“群……主,不,帮……主,不,副……帮主……”

悟空“噗嗤”乐了,“小哑巴,还是叫群主比较好,副帮主就太见外了!”

“对,群主永远是群主!”一旁的悬胆言道。

“群……主,今……天上午,有……些话,我一……直没来……得及说。”小哑巴压低了声音言道:“昨……天晚上,我肚……子疼上茅……房,发现有……间屋……子里有……灯光,我趴……门缝往屋……内一瞧,里面有两……个家伙正在密……谋算……计我们哪!而那……两人正是今……天在大……殿上见到的丐帮左……右护法,谢……振波和于……振海!”

小哑巴断断续续,把昨晚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最后,他盯着悟空的脸,神神秘秘地言道:“群……主,他们说你……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我觉得可……能是……真的,你就……是传说中的美……猴王!”

“胡说,山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怎么成猴了?”老金头听着有些不像话,忍不住呵斥道。

“金……叔,那说……不定群……主的前世,就生……长在花……果山,你没……听今天上……午龙……霸天也这……么说嘛!”小哑巴倒是振振有词。

“对,小哑巴,你说的没错!我想起来了,我的前世就是孙悟空,而你的前世我也猜到了,应该姓姜!”悟空笑着打趣道。

“姓……姜?”小哑巴睁大了眼睛。

“姓姜名尚字子牙,道号叫飞熊,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你还钓过鱼、封过神哪,你都忘了?”悟空一句话,大伙忍不住哄堂而笑。

“群……主,我不……是在说……笑呀!”小哑巴有些着急地言道。

“我倒觉小哑巴的话像是真的。”扇风忽然正色道:“据我推断,救他回来的那个怪老头袁守明,定然不是个寻常人物!”。

“你觉得他是什么来头?”悬胆在一旁问道。

“他乃是商朝末年夜梦飞熊、善演八卦的文王姬昌转世临凡!他夜探龙王庙、救下小哑巴,也是因为前世有缘。那么今生今世袁守明再次找到小哑巴究竟所为何事呢?咱们下回接着讲!”扇风说着还模仿了一下说书人的动作。大家一看,顿时乐不可支,鼓掌喝彩!

这时,一个小老道进来说,军师桂振江请众人前去吃酒,悟空不好推脱,遂带着大伙儿跟着小老道出了北跨院。

悟空等人刚走不久,柳如花和长青便到了。

一个年幼的小老道欢快地迎上来笑道:“姑姑,您怎么也来啦?”

“我来看看你呀,小不点儿!几天不见,这个头都快赶上你师兄了!”柳如花笑着掐了掐小老道的脸蛋,“瞧这小脸儿,越来越水灵了!”

小不点儿脸一红,冲长青言道:“师兄,你是来替换我的吗?”

“替换你个屁,我来这里另有公事!”长青绷着脸言道:“快去通报副帮主一声!”

“副帮主应军师之遥,去吃酒了,要不你和姑姑去军师那里找他吧!”小不点儿撅着嘴言道。

“孩儿呀!我不找副帮主,马秀姑在吗?”柳如花笑道。

“你是说马大小姐吗?她在屋里休息哪!刚才副帮主让她一起去吃酒,她说身体不爽,就没有……”小不点儿话未说完,好像猛地恍然大悟,“哎?姑姑,你是不是来提亲的?”。

“你真聪明!”柳如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显然对这个小老道十分疼爱。

“那不对呀?”小不点儿自言自语,似乎有些诧异,“师兄说他喜欢的是王员外家的大小姐,怎么这么快又看上马大小姐了呢?”

“住口!”长青一声怒喝:“再瞎说我撕烂你的嘴!”

“青儿,你干嘛那么凶?”柳如花笑得浑身乱颤,“你师弟跟你开玩笑的嘛!你放心,姑姑办完今天这件事,马上去王员外家给你提亲!还有你,小不点儿,你有喜欢的姑娘没有?”

那小老道闻言脸又红了,“姑姑,我还是带你去见马小姐吧!”

“瞧瞧,小不点儿脸都红了,都这道害臊了!”看着小老道们一天天健康地长大,柳如花十分欣慰。

“师弟,马秀姑的疯妈在吗?”长青在一旁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在!那个疯婆子一刻都待不住,吃完午饭,便和秋水姑娘一起出去了!”小不点儿压低声音言道。

柳如花一听,心里立刻像开了两扇门一样,“那太好了,孩儿呀,赶紧的吧,姑姑找她有急事!”

“那姑姑随我来吧!”小不点儿转身将柳如花领到秀姑房内,将两人进行了简单地介绍,然后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暖暖的阳光斜撒在屋中,映在秀姑的俊俏的脸上,显得她更加娇媚了!柳如花的心里微微吃了一惊:这个小女子,怎么越看越像月里的嫦娥……

秀姑看她一直在端详自己,脸上礼节性地挤出了一丝苦笑,“这位姑姑,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不是我找你有事,是帮主龙霸天……”柳如花一路上设想了很多种对话的场景,但见到秀姑的这一刻,自己却一时语塞,竟不知从何说起。

“帮主?”秀姑声音颤抖,眼睛里忽然闪出了泪光,“是要替我们全家报仇吗?”

“报仇?对对对!”柳如花眼珠一转,来了个顺水推舟,“当然要报仇了!以后你和帮主就成一家人了,你的仇人就是帮主的仇人!”

“一家人?姑姑此话怎讲?”秀姑柳眉一挑,对柳如花的来意已猜出了八九分。

“呦!大小姐何必这么严肃呀!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帮主龙霸天对你一见钟情!想纳你为妾,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对于眼前这个娇小的弱女子,柳如花觉得还是单刀直入比较好。

“本小姐的眼光可高呀!”秀姑脸色微红,眼前忽地闪现出龙霸天凶恶而丑陋的嘴脸,不由得一阵干呕!

“眼光高是好事呀!自古美人配英雄,你还不晓得咱们帮主的威名吧!他老人家有个混号叫覆海大圣,自幼跟仙人习得一身本领,现在是武艺高强,法力无边,打遍天下无敌手!而且他还家产丰厚、富可敌国呢……”柳如花昂着头、撇着嘴,是喋喋不休,口若悬河!

“这真是趁人之危,欺人太甚……”秀姑紧咬银牙,越想越气!她冷笑着来到柳如花切近,忽然伸出手来,照着柳如花的大白脸左右开弓,“啪啪”扇了两记耳光,然后一脚将她踹了出去!

柳如花猝不及防,摔出门外!

秀姑一声娇喝,“老妖婆子,回去告诉你们那个狗屁帮主,他再有钱有势,姑奶奶也不稀罕,他不愿替姑奶奶报仇,姑奶奶豁出性命自己报!”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柳如花顿时惊呆了,她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弱女子竟然如此刁蛮!

长青和小不点儿见姑姑摔倒在地,赶紧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好半天,柳如花才缓过劲儿来!她用力甩开长青和小不点儿,手指着东屋,是破口大骂:“马秀姑,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敬酒不吃你要吃罚酒呀!怪不得你有个疯妈,原来你也是个疯子……”

“姑姑您小点声,您这一吵一闹,全庙的人都听见了,倘若惊动了帮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长青在一旁赶紧劝道。

“惊动了帮主更好,让他也明白白白,这个马秀姑是个什么玩意儿!”柳如花扯着嗓子大喊道。

“姑姑,您别吵了!您这样是出气了,可过后师父肯定要责罚我们哥俩,说不定帮主还要责罚师父哪!”长青急得两眼噙泪,和小不点儿双双跪倒在地,不住地作揖磕头。

柳如花见两个孩子如此惶恐,心里也不禁一颤!自己努力平静了一下,伸手将孩子们拉起来,是口打嗐声:“哎!终日打雁,今日被雁啄了眼!也是姑姑大意,弄得阴沟翻船!你们放心,姑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现在姑姑就走!你们回去跟歪十八说一声,这一次算我欠他的!银子我拿去,算我借的,至于这丹药吗……”

柳如花略微迟疑了一下,忽地心生贪念!她慢慢掏出来随身携带的檀木盒,打开盖子,又闻了闻,一股异香扑鼻!她顿时觉得神魂颠倒,心花怒放,“孩儿呀,这丹药是好东西!姑姑这个跤也不能白摔,它就算对姑姑的补偿吧!”说罢,拿起丹药,塞入口中。

“姑姑不可!”长青见状急得两眼喷火,但为时已晚了…

第三十三回 碧玺

话说那柳如花一念贪心起,误服了迷情丹!

霎时间,她就觉得身上燥热难耐,眼前净是龙霸天雄壮的身影!

柳如花顿感不妙,赶紧闭目凝神!哪知越是想镇定,原始的欲望越是强烈,龙霸天的面容越是清晰,自己仿佛已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渐渐地,柳如花的心理防线化成了无边的*!只见她面带桃花,双眼朦胧,笑嘻嘻地言道:“郎君,奴家来了!”说着一溜小跑,脚步轻盈地出了北院。

长青都吓傻了,对着楞柯柯的小不点儿言道:“师……弟,你赶快追姑姑去,看看她要干什么,我马上去禀告师父!”说罢,撒腿如飞,来到南院。

“师父,大事不好了!”长青进院就喊。

“慌什么,又出什么事了?”歪鼻道人赶紧从房中跑出来,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仿佛都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师父,迷情丹把姑姑给吃了!”长青一时语无伦次。

“迷情丹能吃你姑姑吗?”十八公脸色大变,“是不是你姑姑把迷情丹吃了!”

“对对对!”长青惊恐万分,“姑姑吃了迷情丹,直奔禅院而去!”

“哎呀!妹子,你可闯了大祸了!长青,快随我来!”十八公说着疾步出了南院,来到龙霸天的门首,只见小不点儿和一个小老道正焦急地等候。

“师父,姑姑进去了!”小不点儿眼睛睁得好大。

“你们在此候着,为师进去看看!”十八公心急如焚,仗着胆子进了月亮门,绕过影壁,只见柳如花已到了屋门前,是推门而入!

此时龙霸天正斜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要是在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已开始运功打坐,可今天满脑子都是秀姑曼妙的身影,怎么也静不下来,索性就把功课放弃了!

忽然,他听见门开了,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郎君,奴家到了!”龙霸天一阵狂喜:这个歪十八,他娘的还真会办事,小美人果然来了……

龙霸天睁眼一瞧,只见进来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不是秀姑。再仔细一看:这不是歪十八的小姨子吗?这他娘整的是哪一出?

他刚想问个究竟,哪知那柳如花已扑进自己的怀里,搂着自己的脖子,是又亲又啃。

“柳如花,你他娘的这是干什么呀?”龙霸天一时慌了手脚,架起胳膊使劲儿往外推,那柳如花却用力往前靠,两人拉拉扯扯好半天,是越缠越紧。

屋外的十八公忍不住大喊道:“帮主,她误服了迷情丹!”

龙霸天此时被柳如花缠的火往上撞,“吃了迷情丹?吃了人参果也他娘的不能调戏本王!你给我闪开了!”

龙霸天说着两手抓住柳如花的肩膀奋力往外一甩,只听“刺啦”一声,柳如花将龙霸天的衣服扯破,与此同时,她的身子也飞出门外。

由于龙霸天用力过猛,那柳如花结结实实地撞在院内的影壁墙上,不巧的是,她脑袋正好冲前,这一下猛烈的撞击,直撞了个万朵桃花开!

柳如花惨叫一声,跌入影壁前面的池塘内!薄薄的冰碴连带水花四下溅出,顷刻之间,小小的池塘被鲜血染红了!

“妹子,你可要了我的老命了!”十八公眼睁睁地看着柳如花命丧当场,不禁胸口骤痛,两腿发软。只见他摇晃了几下,跌坐在地,顷刻间如木雕泥塑一般……

忽然,那血红的池塘内不知为何起了波涛,渐渐的像开了锅一样,有一棵齐腰粗的柳树从水里冒了出来,眨眼间长了有三四丈高。

令人奇怪的是,在这天寒地冻、万物萧然的冬日,这颗柳树却是青枝绿叶,春意盎然!在场的人都看呆了!

可好景不长,也就是一袋烟的功夫,柳叶忽地变黄了,柳枝、柳条唰唰的往下落。看似粗壮的柳树逐渐变得根基不稳,左摇右晃,最后轰然倒下!

“十八呀!这他娘咋整的,老子要的是秀姑,怎么把你小姨子弄过来了?你都看见的,老子也没使多大劲儿,她怎么就现了原形呢?”龙霸天瘫坐在椅子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帮主,这不能怪你,都是我妹子不省事呀……”十八公目光呆滞,神色黯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

“错在你自己,当然怪不得大王!为讨主子欢心,炼什么缺了八辈德的迷情丹!总算老天有眼,恶有恶报!是你自己害死了柳如花,又怨得了何人?”突然,一个冷森森地声音劈空而来。

蔫头耷脑的十八公顿时吓得浑身栗抖,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躬身施礼,一个衣着华贵、冷若冰霜的妇人倏忽间到了眼前。

“夫人,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龙霸天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满脸赔笑地迎了出去。

“我再不回来,龙宫的女主人就不叫碧玺,改叫秀姑了吧!”那碧玺说起话来脸上没有一丝笑纹儿,“还有你,歪十八,你竟敢背着本宫给大王拉皮条,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娘娘饶命呀!属下不敢了,属下不敢了……”歪鼻道人吓得立即跪倒在地,叩头如同捣蒜。

“赶紧给我滚起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东西!”碧玺看着歪鼻道人的奴才相,从心往外感到腻味,“去找些人,把‘柳如花’抬走,就栽在你的院子里,深挖坑、多培土,回头我把碧波潭海眼处的甘泉弄点过来,给她浇上。本宫保证明年开春她定会活过来,但能不能再次化作人身,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谢娘娘,谢娘娘!”十八公千恩万谢,找来了十几个小老道,吆喝着将‘柳如花’抬着去了。

偌大的禅院很快静了下来,屋里屋外只剩下夫妻二人,龙霸天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干张了几回嘴,咽了几口吐沫,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今儿这天儿他娘的真不赖!”龙霸天硬挤出了一句话。

“哈哈,大王也有理屈词穷的时候!”面沉似水的碧玺冷笑一声,指了指龙霸天被扯破的长衫言道:“天儿是不错呀!可这大冬天的,大王穿着件乞丐服,莫不是真要做什么叫花子头了吧?”

龙霸天脸一红,“夫人,你就不要取笑本王了,这都怪那歪十八!”

“那歪十八就是你养的一条狗,你不让他叫唤,他敢汪汪吗?”碧玺双眉一挑,面带不屑,“不过,你也不必找理由搪塞,你都娶了八房姨太太了,再多娶一个秀姑、秀嫂、秀奶奶什么的又有何妨呢?”

“夫人圣明,他娘的我不就是这点儿嗜好嘛!”龙霸天说着轻轻拍了拍碧玺的肩头,“你放心,本王就是找再多的女人,那也是玩玩而已。王后就你一个,咱们的孩子将来是要继承我的大位的!”

“大位?”碧玺冷冷一笑,“龙霸天,你就别骗我了!别以为我身在碧波潭,就不知道你成立丐帮的目的,你不就是想借机控制孙猴,以后有机会吃掉金蝉子吗?”

“夫人可不要乱讲呀!”龙霸天登时脸色大变。

“乱讲什么?吃了金蝉子你就可以长生不老,你就成了与天同寿、与地同庚的永世龙王,那时你还不一脚将我们母子踢开!”碧玺越说越气,脸涨得通红。

“哎呀,夫人,你小声点儿,你冤枉死本王了!”龙霸天压低声音言道:“因为你人在碧波潭,所以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向你通报,我打算捉住金蝉子以后,咱们全家三口共享。由于事在机密,所以整个龙宫我就让老桂知道了一些!但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事能瞒得了本宫!”碧玺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前几日,咱碧波潭去了一位客人,是她告诉我的。”

“客人?莫非又是那狐狸精?”龙霸天心里一动。

“大王果然和美女心有灵犀呀!”碧玺白了龙霸天一眼,“不错,正是积雷山的玉面公主,那天她多饮了几杯,酒后吐真言!”

“她还说了些什么?”龙霸天突然有些紧张。

“她还说牛魔王一直在暗中盯着悟空,以后他们捉住了金蝉子,还让我一起去分享哪!”碧玺添油加醋地言道。

“糟了!我们在明,老牛在暗,说不定这儿老家伙此刻就藏在龙王庙附近哪!”龙霸天一时慌了手脚,“哎呀,这样下去,弄不好他会占了先手,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王莫慌,老牛盯着悟空,我可以盯着玉面公主呀!”碧玺颇为得意地一笑。

“妙,还是夫人高明呀!”龙霸天顿时喜上眉梢,“那就请夫人赶快回碧波潭主事吧!”

“大王这么快赶我走,是不是还想着秀姑!”碧玺脸色一变。

“哎呀夫人,你想哪去了?”龙霸天嘴上这么说,脑海了却又浮现出秀姑俊美的脸。

“大王想要这个小妮子也不是不行!”碧玺眼珠转了转,“但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只要夫人应允,别说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三百个他娘的我也答应!”龙霸天闻听是兴奋异常……

第三十四回 最毒妇人心

俗语有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龙霸天和碧玺喜结连理已有千载,如今也是老夫老妻了。只不过近百年来两人同床共枕的日子已屈指可数,夫妻二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亲情,而维系这种亲情的纽带便是他们共同的龙太子。

太子龙涛再过几十年便满九百岁了,碧玺现在全部的希望就是盼着自己的儿子早日登基做龙王,但龙霸天却一心想着长生不老,永为碧波潭之主!久而久之,夫妻之间便无形中有了一层微妙的隔阂。

而秀姑的突然出现,让碧玺看到了打破僵局的可能。

“大王,你想要得到那个小妮子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但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碧玺说起话来似乎有些激动。

“三个条件?”龙霸天喜笑颜开:“只要夫人应允,三十个、三百个条件本王也答应!”

“大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爽快!看来本宫真要见识见识这个马秀姑了!”碧玺冷笑道:“第一个条件,这个小丫头必须是你生命里最后一个女人!”

“当然,本王也是这么想的!”龙霸天顺口搭言。

“第二,拿住了金蝉子,必须由我支配,到时候是蒸着吃、煮着吃,让谁吃、不让谁吃,全得我说了算!”碧玺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说起来是掷地有声。

“好!本王正有此意,夫人的厨艺天下第一,到时有了金蝉子这么好的食材,夫人正好施展呀!”龙霸天想赶紧把碧玺打发走,所以净说些拜年话。

“这第三嘛……”碧玺忽然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她本意想说,吃了金蝉子以后,龙霸天脱袍让位,扶太子登基,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操之过急,遂临时改变了说辞,“第三嘛……你和马秀姑的婚事必须由我亲自操办!而且婚后还得把她送到碧波潭,伺候本宫一段时间!”。

“哎呀夫人,你要亲自操办,婚后还要把她送到碧波潭……,那秀姑还活得了吗?”龙霸天立时咧了嘴。

“我要想让她死,她能活到现在吗?”碧玺冷森森地言道:“你要不放心,可以一同回去呀!”

“好吧!就依夫人!”龙霸天一时无可奈何,“只是夫人去提亲时,态度要好一些,听说这个小妮子很倔强哪!”

“看不出来,大王也会怜香惜玉了!”碧玺满脸醋意,“你放心,本宫略施小计,你的小美人就会乖乖地送上门来……”

“那夫人,你究竟有什么好的办法?”龙霸天似乎很不放心。

“天机不可泄露,大王就别问了!哎呀,大王,你怎么面黄肌瘦的,可是近来胃口不好?”碧玺话锋一转,王顾左右而言他了。

龙霸天无奈,只得陪碧玺说了一会儿闲话,眼看已到黄昏。

小老道准备了吃喝,两人用过晚饭,便早早休息了!

龙榻之上,龙霸天和碧玺背对着背,各自想着心事,谁也不说一句话。渐渐的,龙霸天起了鼾声,碧玺略感失落地蒙头睡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龙霸天发现碧玺已不在枕边。叫过来小丫鬟问了问,却说没看见夫人出去!

这时,桂振江略显慌张地从门外进来言道:“帮主,那个疯婆子失踪了,是您找人把她看押起来的吗?”

“没有呀!昨天他娘的杂事儿太多,我还没来得及考虑疯婆子的事,怎么?她没影了?什么时候的事?”龙霸天心里一动:莫非是碧玺……

“今天一大早,金副帮主派人来说,秀姑早上醒来便发现母亲不在屋中,四下找寻也不见踪影。我派了些人在庙里庙外又找了一大圈儿,也没发现疯婆子的影子!”桂振江满腹狐疑地言道。

“不用找了,老桂呀!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本宫自有主张!”碧玺突然从里屋走出来,吓了龙霸天一大跳:她是何时又回来的,怎么无声无息……

“夫人,您什么时候到的?属下给您请安!”桂振江躬身施礼。

“起来吧,老桂!疯婆子的事儿本宫已安排好了,你下去吧!顺道通知一下马秀姑,就说她娘在我这里,我想找她谈谈心!”碧玺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还有你,大王,我想在这儿单独见一下那个小妮子,劳您大驾回避一下吧!”

“好!我正要和老桂谈点儿事!那就有劳夫人了!”龙霸天说罢和桂振江一起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不点儿便领着心急如焚的秀姑和秋水来到龙霸天的禅院前,一个小老道迎出来冲小不点儿使了个眼色,“师弟,你回去吧。夫人说了,让秀姑一个人进去!”

“姐姐,你也一起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秀姑冲秋水言道。

“那好,妹妹一切小心!记住,不管她有什么要求,都先答应下来,回头咱们再商量!”秋水和秀姑这几天同居一室,关系处的如亲姐妹一般。

秀姑苦笑着点点头,然后忐忑不安地进了月亮门儿!只见迎面的影壁墙上刻着“福寿康宁”四个大字,在绕过影壁的一瞬间,秀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那个曾经无比温暖的地方,现在却只有在梦里回了……一念至此,不觉潸然泪下!

泪眼朦胧中,秀姑来到禅房前!门开着,屋内一把太师椅上坐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见此人保养得极好,身体匀称,面色水嫩光滑,只是眼角眉梢透着腾腾的煞气,让人看了有些不寒而栗。另外,这个妇人同龙霸天一样,也是没有耳朵的。

秀姑看了半天,没敢进屋!房中的碧玺大笑道:“是秀姑来了吗?快进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秀姑来到房内,飘飘万福,“小女子马秀姑给夫人请安!”

“呦!好俊俏的小妮子,怪不得大王喜欢!本宫若是男人,也想娶你为妻哪!”碧玺张口便开门见山。

“夫人取笑了!不知我母亲现在何处?”秀姑急切地问道。

“你母亲呢本来是在我这里的,可她又吵又闹的,显然是病得很严重!恰好我有个朋友是个神医,专治疑难杂症,我就把她送了过去,神医说她这是心病,只要家属配合得当,就一定能治好!但要是家属不配合,越治越坏也不一定呀!”碧玺轻飘飘几句话却似万把钢刀扎向秀姑的心窝!

“小女子一定配……合!”秀姑失魂落魄,险些栽倒在地。

“秀姑呀,不要那么激动嘛!你知道怎么配合吗?”碧玺是步步紧逼。

“我愿意嫁给帮主龙霸天……”秀姑彻底绝望了,在这个阴险的女人面前,她就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提线的木偶,只有任人摆布的资格。

“好!秀姑真乖!你现在就回去准备吧,咱们就定在大后天,十月十三日,在龙王庙前的广场上,举办你和大王龙霸天的婚礼!”碧玺说着往椅子上一躺,两眼一闭,“时间够紧的,事儿还挺多,本宫有些累了,你先去吧。杏儿,送客!”

一个小丫鬟将踉踉跄跄的秀姑掺出了禅院,只见秋水并没有走,而她的旁边还多了个满面愁容的扇风。秀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扑到秋水的怀里痛哭起来,“姐姐,他们拿我娘的命来要挟我,逼我嫁给龙霸天,我没办法了……”

“妹妹你使劲哭吧,把你的委屈都哭出来!”秋水轻轻抚着秀姑的后背,扶着她回到北院。蔫头耷脑的扇风一路上只剩下唉声叹气……

北院里焦急等待的众人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根由后,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愤懑而又无可奈何的沉默。

悟空等人回到西屋,胡乱地坐在炕上。大家谁也不说一句话,喘气声、呼吸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好一会儿,悟空长叹了一声,“唉,本想着到这里来是帮着秀姑和马夫人避难,没想到却害了她们!”

“山子,你不要太自责了。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咱们只有逆来顺受了!”老金头在气愤之余似乎还有些担心,“这几日,我晚上老做噩梦,白天也是耳热眼跳,我总觉得要有什么不祥的事发生,不知道是不是应在马夫人的事上!”

“金叔,群……主,我这……两天也是心……惊肉跳,我觉……得还有别……的事发生!”小哑巴保持这几天一贯的神秘。

“呸呸呸,乌鸦嘴!”悬胆大声道:“小哑巴,你小子就不能说点儿吉利话!”

“事到万难须放胆!”悟空朗声言道:“叔叔,各位兄弟,龙霸天若是真喜欢秀姑,便不会过分为难马夫人。至于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我等还是静观其变吧!”

众人一听,也只得如此了!于是,大家开始盼着十月十三日的来临,可又怕这个日子很快到来。

在自相矛盾的折磨之中,大伙忽然觉得一天的时光是那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却一个个又没了半分睡意。到了午夜,大家纷纷闷数羊头,总算心里有了困意,忽听雄鸡唱晓,天又亮了……

如此这般,终于熬到了十月十三……

第三十五回 海市蜃楼

却说这十月十三日正好是丐帮成立一周年的日子,而今又逢帮主龙霸天大婚,真可谓双喜临门。

几日来,丐帮上下俱是欢天喜地。龙王庙前陆续来了许多前来道贺的江湖怪客,一车一车的山珍特产、各式各样的珠宝古玩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庙里。

这样一来,负责迎来送往的十八公便忙了个不亦乐乎。

而爱财如命,雁过拔毛向来就是歪鼻道人一贯奉行的做人准则,所以才短短几日,他便轻而易举地发了笔横财。

本来因为迷情丹的事,十八公的心情颇为不爽,他甚至想退出丐帮,一走了之。但如今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他又暗自庆幸没有武断地做出离开龙王庙的决定。至于不幸化作原形的小姨子柳如花,他早已抛在了脑后,贪婪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到了十月十三日当天,龙王庙前的广场上是一派喜气洋洋。远远望去,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潮,各个角落都张贴着大红的喜字,一袭红地毯从庙门口一直铺到了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一座典礼台前。

典礼台的两侧各摆了几十把大椅,悟空等人被安排在北侧的前排。

典礼台上放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桌子正中央摆放了一座神龛,上写着天地二字!神龛周围摆满了猪头、羊腿、五谷、点心等各样供品。

也是天公作美,一大早便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而且一丝风也没有。但也有些缺憾,那就是冷的出奇,从而与广场上热闹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到午时,龙王庙前已是人山人海。但任性的低温依然没有丝毫上升的意思,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竟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远处的大清河也仿佛突然失去了往日里波涛汹涌的激情,或许是怕冷的缘故,一夜之间便赶制了一件厚厚的冰衣,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好在悟空等人穿的颇厚,早早地坐在典礼台前,异常焦急地等待着婚礼的开始。

眼看到了午时三刻,只见桂振江在庙门口痰嗽一声,“各位亲朋挚友,丐帮的兄弟们,请大家静一静,今天是本帮帮主龙霸天大婚之日,现在吉时已到,我宣布结婚典礼正式开始!”

随着桂振江的示下,广场上顷刻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但见龙霸天头顶紫金冠,身着大红袍,胸戴大红花,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庙里走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乘八人抬的大花轿。不用说,轿里坐着的定是新娘子秀姑无疑了。

龙霸天顺着红地毯边往前行边向周围的人拱手致意,看样子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不一会儿来到典礼台前,大轿落地。龙霸天亲自把轿帘挑起,将秀姑从轿里搀了出来。

但见秀姑高挽发髻、鬓插凤钗,周身上下是珠光宝气、华美至极!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那秀姑本来就貌美如花,如今加上凤冠霞帔,更是如天女下凡一般。

只是她满脸愁容、杏眼迷离,没有一丝新婚的喜悦!悟空等人看了,一个个是心痛不已。特别是扇风,当他看见秀姑头上别着的凤钗时,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自己送给她的礼物呀……此时正好秀姑看过来,两人四目相碰的一刹那,扇风立时热泪横流……

秀姑赶紧扭过头去,强忍泪水、紧咬银牙,跟在龙霸天身后,步履沉重地上了典礼台。

龙霸天冲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拱了拱手,“各位新朋老友,八方宾客,今天是我龙霸天大婚之日,感谢大伙儿光临龙王庙!下面请我夫人碧玺上台为我主持婚礼!”

龙霸天此言一出,台下立刻是一阵骚动,很多人心里都不禁长叹一声:哎,都是大老爷们儿男儿汉,可做人的差距怎会如此之大,你看看人龙霸天,娶个小老婆还能让正印夫人来主持婚礼……

在众人羡慕亦或是惊奇的目光中,碧玺健步如飞上了典礼台。

“各位乡亲父老,我当家的要另娶新欢,本来我不该来!可我又一想,哪个有本事的老爷们儿没有三妻四妾,再说我们家龙霸天才娶了八房姨太太!”碧玺醋意十足的一席话令龙霸天尴尬不已,台下也禁不住一阵哄笑!

“不过哪个姨太太也没有秀姑漂亮!”碧玺接着言道:“我呢和秀姑甚是投缘,我打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妮子,所以,今天我豁出去了,我要卖卖我的老脸,请九天仙女降凡尘,为婚礼助助兴!”

碧玺说着双掌合十,闭目仰天,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她圆睁二目,两手一分,大叫一声,“开!”只见晴空中猛地打了一道厉闪,紧接着响了一声霹雷!

咦!雷声过后,半悬空出现了一座金桥,在阳光照耀之下,是瑞彩千条,霞光万道!慢慢的,天边飘过来朵朵祥云,有几个白衣飘飘的仙女踏云而至,轻轻地落在金桥之上,紧接着是翩翩起舞、放声高歌!

那舞姿太美妙了,那歌声太悦耳了!此情此景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广场上的众人先是惊奇不已,而后爆发出潮水般的喝彩声!

也许是太过嘈杂,那金桥上的仙女像是受到了惊扰,纷纷挥动衣袖,驾云而去。其中有一位仙人在隐身的一瞬间,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一众看客立即发出了阵阵惊呼!显然,他们已经醉了……

在众人如痴如狂之际,忽听碧玺又朗声言道:“众位看官听端详,你方唱罢我登场!九天玄女乘风去,月下老人骑牛来!大家上眼!”

碧玺话音未落,只听虚空深处“哞”地传来一声闷吼,一头青牛脚踩四朵白莲倏忽而至,踏上金桥。

那青牛背上盘坐着一位闭目养神的老仙,只见他须发皆白,面如红日,身披大红道袍,背上背着个硕大的包裹,乍一看好像是隆起的罗锅。

那老仙轻轻睁开双眼,打了个哈欠,慢腾腾他地下了青牛,一步步向金桥中间挪去。令人奇怪的是,老仙似乎体力不济,才走了几步,呼吸便急促起来,广场上的众人都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喘息声。

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老仙才挪到了金桥中央。他手忙脚乱地将包裹从背上卸下,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接着伸伸腿、耸耸肩、皱皱眉、转转眼,样子十分呆萌。广场上的众人看了,俱是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老仙把眼一瞪,似乎有些生气,但说起话来却是轻声细语。可就是这温柔的两句话,居然没有被广场上喧闹的人声所淹没!在场所有的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就好像他在每个人的耳边诉说一样!

广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老仙接着轻柔地言道:“各位有缘人,自我介绍一下,老朽姓月,因为年纪太大,自己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了,周围的朋友索性就叫我月……月老……咳咳咳……”

那老仙咳了半天,终于缓了一口气,指着旁边的包袱言道:“知道这包袱为什么那么沉吗?因为这里面包裹着痴男怨女的千般爱恨、万缕情丝!所以但能放下还是放下的好!闲言少叙,今天我到这里来,为的是龙霸天和马秀姑的婚事。下面,请两位新人行成婚大礼,一拜乾天,二拜坤地,夫妻对拜……”

随着老仙的唱和,龙霸天和秀姑在典礼台上行完了夫妻之礼,台下立刻响起一片欢呼声!

“礼成,送入洞……洞……”老仙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有些累了。

“别‘洞’了!礼还没成哪,你‘洞’个屁呀!”不知是谁不合时宜地大喊了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金桥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妇人。那妇人怒目圆睁,捡起旁边的包袱,对着老仙的脑袋砸去!

老仙猝不及防,被砸翻在地!那妇人不容分说,“噌”地蹿上前去,骑在老仙背上,抡起拳头,雨点般打将起来!

也就是片刻之间,那老仙是鼻口冒血,绝气身亡了!旁边那头青牛吓得“哞”地一声,当空一跳,消失在虚空深处!

“这就死了,真他娘的不禁打!”那妇人朝老仙啐了一口,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广场上目瞪口呆的众人,是朗声大笑:“各位父老受惊了,这老儿太昏庸,着实该死!说什么拜天拜地、夫妻对拜,那都对吗?高堂还没拜呢,成的哪门子礼?还有你,龙霸天,你是一帮之主,也算知礼之人,难道不拜丈母娘,就要把我女儿迎娶进门吗?”

那妇人越说激动,最后竟然从金桥上一跃而下,站在典礼台上!广场上立刻一片惊呼!

秀姑有些疑惑地冲那妇人看了一眼,不禁又惊又喜,“娘,是你吗?你怎么从天上下来了?”

“娘,是你吗?你怎么从天上下来了?”马夫人也睁大了眼睛冲秀姑言道。

秀姑见状当即扑到母亲怀里,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第三十六回 神秘的符咒

却说那疯疯癫癫的马夫人突然从天而降,直惊得龙霸天是目瞪口呆!

他回头看了看同样面露惊异的碧玺,小声言道:“夫人,这是不是你精心安排的?他娘的这个疯婆子怎么打云彩眼儿里掉下来了?”

“大王,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碧玺皱着眉头言道:“这个疯婆子被我关在水牢,有专人看管,她怎么会……莫非……有高人救了她,而且还连带着破了我的法术!”

“你的法术?”疯女人一声断喝,一把推开了马秀姑,摇摇摆摆地来到碧玺的切近,指着她的鼻子,满脸不屑地言道:“泼泥鳅,你就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装神弄鬼、骗小孩儿的玩意儿,还敢叫什么法术?这不过是海市蜃楼,幻相而已,老娘动动手指就让它化为乌有!”

马夫人说着,凭空往金桥方向一指,只听“轰隆隆”数声巨响,天空中顿时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烟花!但见烟雾散尽处,光闪闪、亮晶晶的金桥不见了……

“好,好,好呀……”台下又爆发出一片喝彩声!

而台上马秀姑却是惊诧不已、疑窦丛生:这还是我娘吗?我怎么有些不认识她了?哎,我娘后背上……那黄澄澄的是什么东西……莫非……莫非是传说中的符咒……

“别他娘的喊好了!”龙霸天的吼声惊得秀姑出了一身冷汗!

“大王,这疯婆子敢当众辱骂本宫,干脆把她撕碎就得了!”碧玺脸涨得通红,已是怒不可遏!

“他娘的好!”龙霸天咬着后槽牙,眼漏凶光,刚想发作!可一看疯婆子身后惊恐万状的马秀姑,脑子忽然又凉了:不行,万万不可莽撞!如果现在就撕破脸皮,将疯婆子置于死地,倒是痛快之至!可这样一来,恐怕和秀姑的亲事要黄,而且连悟空也可能因此离我而去,那样我还上哪去找十世修行的好人……罢罢罢,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如先把这个疯婆子稳住,一切等顺利完婚后再说!

想到此,龙霸天冲碧玺使了个眼色,然后仰天大笑,“高,实在是高!没想到岳母大人的手段如此高强,小婿他娘的佩服之至呀!来人,赶紧去搬把椅子,请老人家上座!我和秀姑这就拜高堂!”

“拜高堂?你想得美!”马夫人忽然咬牙切齿,圆睁二目,“龙霸天,你别以为叫了声丈母娘,就想娶走我的女儿!十月初七的晚上发生了什么,难道你全忘了吗?今天是十月十三,也是我马府几十口亡人的头七呀!”

“哎呀!岳母大人,小婿他娘的一时疏忽了,明日我一定亲自去古圣镇,到马府拜祭亡灵!”龙霸天嘴上这么应付着,心里却已是砰砰直跳!

“拜祭亡灵?你也敢去吗?”马夫人说话间已泪如雨下,“想那十月初七,月黑风高夜,就是你……这个大魔头,指使手下爪牙于振海和谢振波带着十几个蒙面杀手,冒充县衙的班头吴大脑袋和郑瘸子,杀了我马府上下三十余口呀……”

“疯婆子!你他娘的瞎说什么呢?”龙霸天心中暗叫不妙,索性把脸一翻,厉声喝道:“江湖上谁不知道,是你们马家得罪了官府,才遭受灭门之祸!本帮主好心收留你们,完全是本着江湖道义,另外也是看在金副帮主的面子上,你他娘的不感谢我倒也罢了,怎么反倒血口喷人,往我丐帮脑袋上扣屎盆子呢?”

“龙霸天,你休要狡辩!那天去我马府的杀手,老娘全认得!”声嘶力竭地马夫人胡乱地挥舞着双臂,来回跳步,焦躁地往台下观瞧,忽然她眼睛一亮,指着台下一人言道:“大家快看,领头的就是他,丐帮右护法于振海……”

疯女人话一出口,典礼台前立刻发出一阵骚动,全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在于振海的身上!可于振海却稳如泰山,没有一丝惊慌之色,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有些许惊喜。也难怪,几天来,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报复悟空,但前提必须让龙霸天与之决裂,而现在似乎机会来了!

只听马夫人接着吼道:“那晚,月色昏朦,于振海轻纱罩面,看见我马府的管家马忠挥剑杀出,便对谢振波言道,‘哎,郑瘸子,你倒是拦着他门呀!’那谢振波应道,‘拦什么拦?哎我说吴大脑袋,怎么碰到硬茬儿总是让我去做垫背的!今天爷爷还就不干了,这儿家伙你自己收拾吧!’这便是两个魔头当时的对话,我们母女听得是真真切切!龙霸天,你敢不敢让于振海和谢振波把老娘刚才的话学说一遍,让秀姑也辨辨真假?让天下英雄做个见证?”

“他娘的我……你……”龙霸天顿时支支吾吾,方寸大乱!

“让他们学一遍!”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接着应者云集,吵闹声一片。

“学个屁!”于振海忽然站了起来,厉声言道:“各位朋友,大家静一静!好汉做事好汉当,不错,马善人全家是我杀的!但古圣镇那个欺世盗名的狗屁马善人是个什么玩意儿,想必大家也都有些耳闻!他做的是贩卖人心的勾当,这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帮主派我和谢振波把他们全杀了,我们这叫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对!他娘的于振海说的没错!”龙霸天见一切都已挑明,便知道自己再解释也是徒然!他不由得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哎,人算不如天算,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可惜了秀姑这个小美人……

龙霸天瞟了一眼得意洋洋的于振海,一时火撞顶梁!在他的心里,恨不得立马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大卸八块,但在嘴上,却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马善人就是个杀人狂魔,而且以施粥为名,专门坑害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乞丐。远的不说,就是我兄弟金副帮主等人,前些时也险些遭了他的暗算!但对于秀姑和马夫人,我他娘的觉得她们是不知情的,也是可伶人,所以才决定收留她们!”

龙霸天越说声音越低沉,最后无限依恋地看了一眼楞柯柯的秀姑,暗自咽了一口吐沫。旁边的碧玺见此情形,气得啐了好几口!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杀了我的家人,抢了我的财物,现在还楞充好人!老娘我跟你拼了!”马夫人吼叫着,窜到龙霸天切近,一手扯住龙霸天的袍子,一手就抓他的脸!

说是迟、那是快,谁也没想到疯女人的身手如此迅捷,当龙霸天想躲时,已然晚了。只听“刺啦”一声,龙霸天的袍子被扯了个大窟窿,与此同时,他的脸上也留下了好几道深深地抓痕,鲜血当时滴了一身一地!

龙霸天自出道以来,从来也没有吃过这样旳暴亏。他当即怒目圆睁、火冒三丈!抬起腿来,照着疯女人的小腹就是一脚!

龙霸天素有万钧之力,加上此时嗔怒一发,这一脚更是裹挟着风雷之声,呼啸而至!那疯女人躲闪不及,惨叫一声,身子如飘萍落叶般“噗”地摔在台下,瞬间鼻口窜血,绝气身亡!

“娘……”秀姑顿时两眼喷泪,呼号着跳到台下,顷刻晕厥!

“杀人了!龙霸天疯了!龙霸天把他丈母娘宰了!大伙儿快跑呀!”不知是谁突然疯狂叫喊起来,直吓得广场上看热闹的人潮四散奔流!一时间,人挨人、人挤人、人撞人、人踩人,哭声、喊声、叫声、骂声,乱作一团……

“龙霸天,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你竟敢当着俺老孙的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下此毒手!俺老孙岂能容你!”悟空怒火窜万丈,一跃而起!

“你说什么?俺老孙……”龙霸天大惊失色,“贤弟,你他娘的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以前的事儿?俺老孙……”悟空情急之下,竟然将“俺老孙”三个字挂在嘴上,反复说出!而龙霸天的提醒,让悟空自己也吃了一惊:我这是咋了?怎么会自称俺老孙……

“哎,群……主,我这是怎……么了?我的肚……子,哎……”悟空正疑惑之际,猛听身后的小哑巴奇怪地喊道!

悟空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小哑巴的肚子涨了起来,而且越涨越大。最后将小哑巴的棉衣撑破,有个小人儿从小哑巴怀里跳了出来,在地上顺势打了个滚儿,顷刻间长得和小哑巴一般不二。

“小布人!”悟空和秋水几乎同时惊叫了一声。

只见那小布人冲悟空等人微微一笑,然后一个云里翻上了典礼台,冲着龙霸天劈面一掌!

龙霸天见状不禁心念一闪:这不是七十二变吗?难道悟空的神功恢复了,那和他一起来的几人莫非是他用毫毛幻化而成,那这秀姑呢……

时间已不容许龙霸天多想,他上步闪身,让过来人的掌风,然后伸左手,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腕,用力就捏!

咦!龙霸天觉得软乎乎的,像捏着一团棉花!那人扭过头来,冲龙霸天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气的龙霸天右掌拍出,正中那人的天灵盖!只听“噗”地一声,那人瞬间化了……

第三十七回 龙牛大战

却说龙霸天一掌拍出,竟然将小布人拍化了!

那小布人顷刻间化成了飞灰、棉絮和碎布条,裹挟着浓浓的酸臭撒了龙霸天一头一脸,而一向喜好干净的碧玺也未能幸免,她的眼睛、鼻子、嘴里也进了许多杂物!一时间,夫妻二人是连咳带喘、狼狈不堪!

桂振江见状,赶紧招呼了几个小老道,跑上台来帮着他们收拾了半天!最后,龙霸天使劲揉揉双睛,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可一抬眼,龙霸天正好瞧见台底下目瞪口呆的小哑巴,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呔!大胆的狂徒,竟敢用分身法戏弄本王,他娘的你是活腻了!”

龙霸天说着纵身一跃,如离弦之箭一般直扑小哑巴!悟空见势不妙,当即挺身而出,挡在小哑巴身前,厉声喝道:“龙霸天,休伤我兄弟,有种冲我来!”

“冲你来就冲你来,老子今天是人挡杀人,佛挡*,谁的面子也不给!”龙霸天接连受辱,已出离了愤怒。

眼看着势大力沉的双掌到了悟空胸前,突然从人群里飞出一人,一膀子将悟空撞开,与此同时,伸双手接了龙霸天一招!

“嘭!”典礼台前一声巨响,犹如平地里响了一声霹雷,惊得周围的人纷纷掩耳!龙霸天也感到膀臂酸麻,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正好撞在典礼台上!

“轰隆!”典礼台瞬间崩塌,尘烟四起!台上的碧玺和桂振江纵身跃下,几个小老道躲闪不及,“噼哩噗噜”跌落在地,哭爹喊娘!

“大王,你在哪里?”碧玺定了定神,发现龙霸天不见了……

忽然,典礼台垮塌的废墟上刮起了一股龙卷风,一干废弃物眨眼睛被卷在风里,直冲霄汉!

众人惊叫之余,但见在高高的风头上,龙霸天早已披挂整齐,只见他头戴亮银盔,身披黄金甲,脚踩虎头战靴,外罩大红色团花立领披风,手里擎着一杆光闪闪、冷森森方天画戟。

龙霸天立在虚空,居高临下,对广场上的状况是一览无余。此时看热闹的人群已散尽了,剩下的除了丐帮的大小头目和一些小老道之外,也就是悟空等人……

咦!还有一个怪客,见此人头顶道冠、身披僧袍,胸前散满了银白色的长须,手里拿着一壶酒,非僧非道亦非俗,正和悟空等人说着什么……

“这他娘的就是和我对掌之人,看来是有些来头,会是谁呢?难道是他……”龙霸天心头一紧,“不对,不对,他如今不可能和猴子这么熟吧?况且他就是变化了身形,我也能看出一些端倪吧……”

“哈哈哈……小磕巴,别人都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你怎么刚怀上片刻就生了!”那怪客拍了拍小哑巴的肚子,忽然抬高了嗓音大笑道,“这都怪那个躲在云头上覆海大圣,动了你的胎气,害得你早产,毁了你心爱的小布人,你等着,老朽这就为你报仇雪恨!”

那怪客说着凭空打了个响指,只听天边传来一声长啸,有一头怪兽摇头摆尾,须臾而至!见那兽生的貌若麒麟,狮头、龙口、牛尾、鱼鳞、虎爪、鹿尾,周身赤红!

那怪兽生的凶恶,脾气却温顺异常,只见它垂眼低眉,乖乖地站在怪老人的面前!

“袁……老先生,这是您老……人家养的宠……物吗?”小哑巴眼睛睁得好大!

“对对对!是我养的宠物!”怪老人哈哈大笑,往怪兽身上一座,然后轻轻拍了一下它的脑门,只见那兽腾云而起,顷刻间立于龙霸天的眼前!

“避水金晶兽!”龙霸天一声惊叫,“牛魔王,他娘的果然是你!”

“是我老牛!”大力王微微一笑,“蛟贤弟呀!花果山一别五百年,没想到你的脾气一点儿都没改,还是那么粗鲁暴躁,这可是我辈修行人的大忌呀!”

“大忌个屁!”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牛魔王,龙霸天直气得七窍生烟,“牛头!今天是我大婚之日,你他娘的不来捧场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暗中使坏,搅黄我的婚礼!”

“贤弟莫要上火,愚兄破坏这段姻缘也是替你着想啊!你也太草率了,在成婚之前,怎么着也该撒泡尿照一照,就阁下这副尊容,配得上人家秀姑吗?”大力王说起话来显得苦口婆心,却越发气人,“况且,你还杀了人全家,又要霸占人家的女儿!这可是灭绝人性、天理难容的事儿呀,你这么做,岂不被天下英雄唾骂,所以……”

“别说了!”龙霸天怒不可遏,擎戟一指,“牛魔王,你他娘的少要装什么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你不就是想在猴子面前卖个乖,赢得他的信任,以便将来找机会捉住金蝉子吗?”

“对,贤弟说的没错!”牛魔王一声冷笑,“但老牛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俺一向喜欢吃独食,所以,从现在起,捉金蝉子的事,贤弟就不要再费心了!”

“让我退出也不难,可你他娘的得先问问我的方天画戟答应不答应!”龙霸天说着使劲一扭戟杆,那戟头便炫作白花花一片,直向牛魔王刺去!

“来得好!”大力王一声暴喝,腾身而起,顺势在腰间抽出混铁棍,晃一晃,一丈来长,照着龙霸天的脑袋,泰山压顶般打来!

龙霸天双手紧握戟杆,使了个举火烧天,奋力往上迎去!一瞬间,戟棍相击,火花四溅,震耳欲聋!

龙霸天力不能敌,脚下的风头一下子被压下去十数米,而且他的身子还栽了两栽,晃了两晃!

广场上观战的丐帮大小头目顿时一片哗然……

龙霸天偷眼看了看的一众手下,脸上禁不住一阵地发烧!心里暗自叫苦:坏了,他娘的没想到牛魔王功力如此深厚,今天要是当众丢丑,我他娘的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立足……

事关名节,龙霸天不得不咬牙发狠,抡起方天画戟,二次向牛魔王打来!大力王也不答话,举棍相迎!两个魔头各展本领,战在一处!

此二人一位是覆海的老蛟,一位是平天的神牛!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但见愁云滚滚,黑雾弥天,转眼八十回合,未分胜负!

此时,在下面观战的碧玺发现龙霸天戟势渐沉,慢慢的,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碧玺心中一颤:完了,龙霸天顶不住了!可这一战关乎碧波潭的尊严,龙霸天决不能败呀!要不,我助他一臂之力……可江湖规矩……嗐!说什么君子战、小人战,到最后还不是胜者为王!

想到此,碧玺拔出缠在腰间的碧血神剑,一声长啸,飞身射向空中,加入战团!

牛魔王哈哈大笑,力敌二人,毫无惧色!三人像走马灯一样,在半悬空又战了八十余合,依然胜负未分!

渐渐地,三人越战越猛、越战越快,但见人影滥晃,化作一片白光!最后,只看见影影绰绰一团白雾滚动在黑云环绕之中,而那雾里仿佛有两条龙围绕着一头牛在上下翻飞……

“山子,刚才那袁守明不是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吗?我们该撤了!”老金头捅了捅正仰着脑袋,张着嘴巴,瞪着眼睛,呆呆发愣的悟空。

“撤,马上就撤!”悟空缓了缓神,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马秀姑和马夫人,怅然言道:“这对母女是可怜人,我们不能把她们留在这里。悬胆、扇风、小哑巴,你们背上她们,我们这就回夫子庙!”

“慢着!”旁边的桂振江一声断喝,“金副帮主,现在咱们丐帮正值危难之际,帮主这几日对你不薄吧?你就这样拍屁股走人,也太不仗义了吧!况且,与我丐帮作对的匪类似乎还与你有关!”

“桂振江,你看清楚了再说!刚才是龙霸天先动手打死了马夫人,而且还要杀我兄弟,这才有江湖异士拔刀相助!”悟空怒火中烧,圆睁二目。

“副帮主误会了!”桂振江尴尬地笑笑,“帮主一时急火攻心,误伤了马夫人,是有些过分。但马夫人言语乖离,一看就是受人操控!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幕后真凶!所以,还请副帮主稍安勿躁,等等再说!这样吧,我先给你们几位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桂振江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乳白色的珍珠贝壳,然后一只手立起来,朝那贝壳拜了拜,顺势往空中一抛,叫了声:“开!”

“啊呀不……好,群……主,这玩……意可厉……害,咱们要玩儿……完!”小哑巴惊叫声未落,只见那贝壳的两瓣已张开了,一张阴森森的大嘴眨眼间长到一间房大小!那大嘴之中吐出团团黑气,悟空等人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一个个身不由己地要往贝壳里钻……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龙王庙大殿的房顶上飞来一人,抡一柄八卦宣花斧,“咔嚓”一声,将珍珠贝壳劈为两半……

第三十八回 洪荒之力

却说那桂振江眼瞅着自己的护身至宝被人轻而易举地劈为两半,不由得大惊失色,怒气冲天!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坏我仙家宝贝!”桂振江圆睁二目,陡然觉得面前的黑脸大汉有些眼熟。

“仙家……还宝贝?嘿嘿,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哎?不对不对!应该是江河湖海大了,什么王八都有!”那大汉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很是惊讶,“桂振江,俺巨灵神没听错吧?你一个小小的千年鳖精也敢自称仙家!”

“巨……你是巨灵神?”桂振江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坏了,今天是怎么了,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听说这巨灵神可是灵霄宝殿的站殿将军呀,他的突然出现是否天意使然……

“你身为天将,肆意毁坏别人的财物,难道不怕犯天条吗?”桂振江色厉内荏,乍着胆子喊道。

“哈哈……老王八羔子,在本大将军面前,你还敢论什么天条?”巨灵神把眼一瞪,“老巨问你,你等杀人放火算不算犯天条?强抢民女算不算犯天条?意欲谋夺十世修行的好人算不算犯天条?”

“住口!巨灵神,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这就上天庭,告你以大欺小、倚强凌弱!”桂振江话说得挺硬气,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一瞬间,桂振江身形晃动,已退出百米开外,眼看要进龙王庙了!

“嘿嘿,想溜呀!先吃俺老巨一斧再走不迟,招家伙!”巨灵神一声暴喝,将车*斧顺势抡出,直奔桂振江的细长脖子砍去!

“我的妈呀!”桂振江赶紧使了个缩梗藏头,可动作还是稍微慢了点,大斧顺着他的头皮旋了过去。

桂振江就觉得脑瓜顶上先是一凉,紧接着一热,鲜血刹那间从额头流的满脸都是!与此同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但见尘土飞扬,大斧将庙门也劈倒了!

“调头接着劈!”巨灵神用手一指,那八卦宣花斧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向桂振江袭来!

“又来了,我命休矣!”桂振江匆忙间来了个金刚铁板桥,眼瞧着冷森森的大斧贴着鼻尖飞了过去。

仅仅才两个回合,桂振江身上的衣服便湿透了,心里更是狂跳不止:不行,我得赶快逃,要是再这么来几下,我非死在这里不可……

想到此,桂振江猛地灵机一动,冲巨灵神身后一招手:“大王,快来救我!”

巨灵神闻听下意识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桂振江奋力往上一跃,接着在空中把腰一扭,来到大清河的上空。也顾不得厚厚的冰层了,他奋力往下一撞,但见冰花伴着水花溅起数丈高……

“好小子,你竟敢戏弄本大将军,俺老巨跟你没完!上天赶到你凌霄殿,入地赶到你鬼门关!哪里走?”巨灵神怒喝着抡起大斧,飞身来至大清河上,顺着桂振江撞开的水洞,跃入河中!

大清河上又一次激起了数丈高的大浪,直惊得广场上的悟空等人是目瞪口呆!

“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真天助我也!”在死一般寂静的氛围中,忽然有人仰天大笑!

悟空循声望去,只见狂笑之人正是丐帮的右护法于振海!

“群……主,注……意,这小……子可能不……怀好意!”小哑巴打了个冷战!

“猴子,别来无恙呀!”于振海迈着四方步已来到悟空面前,狞笑道:“你抢我的定海神针今天该还我了吧!是你自己乖乖交出来呢,还是让我老人家亲自动手呢?”

“姓于的,少说废话!要动手便动手,金某奉陪!像你这样假冒官府、滥杀无辜、藏头遮面、嫁祸他人的东西,算什么英雄好汉!”看着杀气腾腾的于振海,悟空忽地豪情满怀!

“哎呦,猴子,你也太高抬我了!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就是个杀人狂,只要我愿意,我想杀谁就杀谁!不过,你小子比我也好不到哪去,想当年,你大闹天宫,杀的人还少吗?得了,咱们别费口舌了,你给我趴下吧!”于振海说着抬手一晃悟空的面门,下面使了个扫堂腿,将悟空踢翻在地。

于振海顺势骑在了悟空身上,一时间心花怒放:嘿!真没想到,五百年前不可一世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如今竟被我骑在胯下,这要是传出去,三界上下谁还敢小看我于振海……

“哥哥,万万不可耽误时间,拿回定海神针要紧!”于振海正得意洋洋,浮想联翩,猛听一旁的谢振波大声喊道。

“多谢贤弟的提醒!”于振海说着,一只手按住悟空的脑袋,另一只手揪住悟空的耳朵,往耳朵眼儿里仔细观瞧……咦?哪有什么定海神针?

于振海心里一阵焦燥,又揪起悟空的另一只耳朵看了看,也没有发现定海神针。但耳朵眼儿里长着一撮又浓又密的压耳毫毛!

“哈哈,莫非这就是随心所变的神珍铁!”于振海一阵狂喜,伸手薅住毫毛,奋力往上一揪!

“痛杀我也!”悟空一声惨叫,险些昏厥……

“山子,我来救你!”老金头见势不妙,抄起一把大椅,照着于振海的后背砸去。

“老东西,你这是找死!”一旁观战的谢振波咆哮上前,飞起一脚,将老金头手中的大椅踹碎,接着一记重拳,正中老金头的心窝。

“呜呀!”老金头闷叫一声,身子横着飞出十几米远,“啪”地撞在庙门前的石碑上,跌落在地。

“叔叔……”悟空撕心裂肺的呼号起来!

“别他娘的叫了!”于振海一时焦躁不安。他奋力摁住了拼命挣扎的悟空,却怎么也拔不掉看似轻而易举便可唾手而得的压耳毫毛……

在两人反复的拉锯之后,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股股钻心的疼痛和无穷无尽的绝望,一浪高过一浪般向悟空袭来,悟空顿时心如死灰,他无奈地放弃了自己,他的心突然间沉入了一片无名!渐渐地,无名里跳出来一个骑驴道者,朦朦胧胧的,似乎是在夫子庙里遇见过的老仙……

老仙微微一笑,“唉!道道道,难难难!缚住心猿上九天!猴子,忘了老朽教给你的山歌了吧?算了,天有好生之德,老朽再唱一遍!你可听仔细了!老头胖,老头瘦,自己还得自己救!山五行,人五行,及吾无身何患生!”

老仙歌声阵阵,顷刻间唤醒了悟空的耳朵!悟空在内心深处仿佛窥见一片枯叶,从枝头滑落尘埃!猛然间,悟空的心海之中爆燃起一团熊熊烈火,无名之内迸发出一股洪荒之力!

“于振海,你玩儿够了吧!”随着冷森森一声低吼,悟空忽地伸出手来一把攥住了于振海的腕子,轻轻一搓,“咔吧”一声,于振海的手腕碎了……

“啊呀……”于振海疼痛难忍,跳将起来。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而且还越涨越大,转瞬间,如麦斗、似磨盘,最后竟涨到一间房大小……

与此同时,于振海两眼瞪得溜圆,连声怪叫,张开血盆大口,向悟空扑来!

“雕虫小技!”悟空嘴角弯了弯,轻蔑一笑!然后腾身跃起,骑到了于振海胖大红肿的脑袋上!

“啪啪啪!”三拳打出,于振海的头顶上瞬间出现了三个血窟窿,如潮的鲜血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

悟空飘然而下!那于振海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最后轰然倒地,抽搐翻滚了几下之后,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胖头红鱼!

“一个不入流的滥鱼精也敢在老孙面前撒野!”悟空冷冷一笑,又一次不经意间自称老孙!

“该你了!”悟空回头盯了一眼已经呆若木鸡的谢振波!

“大圣饶命呀!”谢振波显然是吓傻了,心里想着快逃,可双腿颤抖,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

“饶命?休想!饶谁也不能饶你!”悟空两眼喷火,厉声喝道:“你敢伤我叔叔,我杀你一千回都不多!”

悟空话到人到,一拳击出,谢振波已人头落地!

可奇怪的是,谢振波却没有死,只见他的腔子里长出来两只利爪、身上伸出八条长腿!“呼”地往地上一趴,瞬间化作一只巨蟹,横着向悟空袭来!

“八只脚的畜生,大冬天还这么横!”悟空云淡风轻,纵身一跃,如蜻蜓点水般围着巨蟹踩了一圈儿,只听“咔嚓、咔嚓、咔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但见那巨蟹的八条腿、两只爪全部断作两截……

“挡我者死,让我这生!”悟空杀得兴起,是仰天长啸!

“山子,打得好!”在一旁身受重伤的老金头总算缓上来一口气。

“叔叔,您没事儿吧!”悟空赶紧来到老金头面前,只见自己的叔父蜷缩在地,面如死灰,嘴角处还在不住地往外淌血……

“山子,叔叔累了,我想回家……”老金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好,我这就带您回家!”悟空瞬间泪崩!他伸双手轻轻抱起老金头,冲着楞柯柯的众兄弟言道:“秋水、小哑巴,随我回家……”

第三十九回 梦中之梦

却说悟空抱着身受重伤的老金头,一路狂奔,不知不觉来到夫子庙前!

“叔叔,我们到家了……”悟空一脚踹开庙门,三两步到了殿内,将昏昏沉沉的老金头轻轻放在草铺上。一时间,惊得三五只“吱吱”叫的野鼠四散奔逃……

“叔叔醒来,叔叔醒来……”悟空焦急地呼唤了半晌!

“啊呀……”老金头终于睁开了无神的双眼,断断续续地言道:“山子,叔叔可能……不行了……”

“叔叔不要胡思乱想,我这就去找大夫为你调治!”悟空说着就要起身!

“山子,别……别走,我有……话说……”老金头无力地抬抬手,“我们……得罪了……官府,现在……又和丐帮……闹翻,此地……已不可……久住。前日……在龙王庙,我听……一些香客说,离我们这儿……往西一千多里,有个地方……叫长安。那里……有个当官儿的……叫唐王李渊,听说他……宅心仁厚,爱民……如子,长安城里……民风……淳朴、官场……清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离这里……是远些,但……是个……好去处!我……死后,你们……马上……奔赴长安……”

“叔叔不要乱讲……你老人家会没事的,等你病好了,我们同赴长安……”悟空话未说完,便泪如雨下……

“山子,你不要……哭,其实……叔叔很欣慰……”老金头一口鲜血喷出来,精神陡然一振,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刚刚……在龙王庙前,你很有……霸气,很是……威风,你是……咱们金家的……大英雄,一会儿……见了你爷爷……你奶奶,你爹……你娘,我要跟他们……好好讲一讲……”

“叔叔,你别说了,你一定会没事的……”悟空已泣不成声……

“金叔,你怎么样?”“金……叔,你没……事吧?”说话间,秋水、小哑巴、悬胆和扇风陆续回到夫子庙,将悟空和老金头围在中央。

老金头看看秋水,又看看悟空,不禁悲从中来,“山子,叔叔今生……最大的憾事……就是没能……亲眼看见……你和秋水……成……成……成……”

老金头忽地激动起来,两眼睁得好大,一口痰卡在了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

最后,他奋力一咳,“呼”地灵魂出窍……

顿时,老金头觉得轻松了许多!朦胧之中,一阵清风拂过,老金头顺势飘出了夫子庙。

但见庙前停放着一乘大轿,有一位仙官微笑着掀起轿帘,示意他赶紧上轿。老金头不由自主地荡入轿中,顿觉两耳生风,大轿顷刻间飘上九霄。

老金头忽然有些不舍,扭回头透过轿帘微摆的缝隙,俯身下望……

只见夫子庙内已乱作一团,尤其是悟空,抱着自己的身体,嚎啕大哭,瞬间昏厥……

也不知过了多久,悟空似乎渐渐地醒了……

他觉得很累,想伸伸腰腿,活动活动,却感到身子沉得很!翻翻眼皮,悟空瞅见了压在背上高耸入云的五行大山,一时火撞顶梁!

悟空又一次无助地挣扎了半天,身子仍然未能挪动分毫,最后只能长叹一声,作罢了事!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漫天的飞雪“呼”地打在悟空脸上,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咦,五行山前什么时候又下雪了……记得方才有个小猴给自己送来刚刚成熟的仙桃,怎么睡了一觉,已是万里冰封?

转念一想,悟空不觉笑了……唉,说什么春秋变幻,冬夏轮转,就是大闹天宫的一幕幕也还在眼前,犹如刚刚逝去的昨天一般!可掐指一算,自己困在五行山下快五百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不对不对……好像有了转机,刚才似乎还发生了什么……想想……想想……小猴给自己的仙桃被巨灵神抢走了……这个小毛神居然想趁人之危,羞辱自己……观音菩萨,对,大慈大悲的观世音给自己解了围……她好像还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说有个十世修行的好人可以救自己,但要自己亲自去找这个好人……笑话,自己身陷五行山,能亲自去找吗?

不对,不对……自己好像真的亲自去找了……对,夫子庙、老金头、秋水、小哑巴、悬胆、扇风……我又是谁?金山,对!我是金山……我不是悟空吗……难道是梦,但太真实了……不对,不是梦!那现在身陷五行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才是梦……

悟空思来想去,没了头绪,一时间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亦真亦幻中,有一个疯和尚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手持一根绣花针,嘿嘿一笑,对准悟空的印堂扎了下去!

悟空一声惨叫,睁眼一瞧,但见秋水、小哑巴、悬胆、扇风,四张惊恐的脸围着自己!旁边的老金头早已气绝身亡了!

“叔叔……”悟空翻身扑在老金头身上,又痛哭起来!

“山哥,切勿过度悲伤,金叔并没有真死!”秋水的神情有些古怪,“刚才不知怎么回事,我真真切切地看见金叔从他的身体上站起来,然后到了庙门前,坐上一乘大轿上天去了!”

“秋……水,你可别……吓我!”小哑巴一时脸色煞白。

“我没有吓你,我说的都是真的……哎,你们看,金叔正在天上向我们招手呢!”秋水说着来到了大殿外。

悟空听得出神,遂止住悲声,同大家一起来至院中,顺着秋水手指的方向,凝神眺望!

此时,残阳已坠,天边一片火烧云随风幻化,竟然像极了老金头皱纹堆累的笑脸!

悟空口打嗐声,神色黯然地回到殿内!只见叔叔安详地躺在地上,像睡着了一样。

悟空想起叔叔临终前的嘱托,遂把牙关紧咬,万分悲痛地言道:“各位兄弟,叔叔走之前,还给我等找了个好去处,现在他老人家去了,就让他永远睡在夫子庙吧!”

众人闻听,无不悲切!

默默地,大伙在院子里挖了一座墓穴,将老金头轻轻地埋葬起来!

从夕阳西下到月满枝头,从点点繁星到东方泛白,兄弟几人整整忙了一夜!

太阳升起来,阳光洒在悟空疲惫的脸上,闪闪发亮!原来,悟空不断涌出的泪水,不知何时竟然结成了冰!

唉,生离死别,阴阳两处,怎一个悲字了得!

“各位兄弟,是非之地不可久居,我们得罪了各方势力,已不能在此逗留了!”悟空面色凝重地言道:“叔叔临终前说,离此往西一千里,有个地方叫长安,那里是穷人的天堂,我打算即刻起身奔赴长安,愿意跟我去的一路向西,不愿意去的,咱们就此散伙吧!”

“山哥,你上哪我上哪,天涯海角,我伴着你!”秋水十分激动,眼里满是盈盈的泪光。

“群……主,我也跟……你一起去……长安!”小哑巴似乎有些着急,吭哧了老半天。

“没说的,我也一起去!”“我也一起去!”悬胆和扇风也纷纷表态!

“那好,既然各位兄弟都愿和金某同甘共苦、协力同行,那我等现在就启程吧!”悟空说着又跪倒在老金头的坟前,以头杵地,“叔叔,我们要走了,您老人家在此好好安歇吧,等到孩儿有朝一日混出了人样儿,一定回来给您重新修个大坟,立个大碑!”

此时,几只老鸦“呀……呀……”地飞过。其声声哀鸣,悲悲切切,仿佛是在吟唱着忧伤的挽歌!

悟空等人又一次泪流满面,哭着离开了夫子庙……

一行人向北路过古贤庄,讨了些吃喝,稍作歇息后,转道向西而去!

无精打采地行了六七日的光景,大家渐渐地从悲愤地情绪中走了出来!

一日,行在旷野荒郊,小哑巴有些疑惑地对悟空言道:“群……主,有……些话我一……直想问……你,但又觉……得不太合……适!”

“贤弟有何事,但讲无妨?”悟空苦笑道。

“那日,金叔不……幸亡故,你昏……倒后,说……了些什么‘五……行山、巨……灵神、观音……菩萨、十世修……行的好人’等等非……常奇……怪的话,不知何……意?你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吗?”小哑巴瞪大了眼睛瞅着悟空。

悟空心里一动:梦?自己似乎真的做了个离奇的梦?小哑巴说的这些,好像真是自己梦中的场景,但仔细一想,又记不起任何清晰的细节……太模糊了……

想着想着,悟空觉得脑仁儿发疼,心里发慌,最后,不禁长叹一声,“唉,贤弟呀,你说的这些,在我心里都是些记忆的碎片,可一旦深入思考,我便头痛难耐,索性不想了吧!”

“群……主,你还是多……想想吧,我觉……得可能和……你的前……世有关……”小哑巴经过龙王庙的历练,忽然对玄学有了浓厚的兴趣!

“山哥,你看,前面好像出事了!”一旁的秋水忽然大叫道。

众人急忙往前观瞧,但见不远处黄沙漫天,金鼓大作,喊杀声不绝于耳,一场大战挡住了西去之路……

第四十回 短松冈

却说悟空等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一路向西,走了二百余里。

一日,行至一片旷野,忽见前面尘土飞扬,遮天蔽日,隐约间,传来人喊马嘶之声。

大伙正惊异之时,只见那扬尘中钻出一个大汉,慌慌张张,飞奔而来!

转眼大汉到了近前,冲悟空等人喝道:“哎,我说行路的,还不快跑,等着挨刀哪!”

悟空定睛观看,见那大汉蓬头垢面,遍脸青须,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身上穿一件灰布袍,肩头担着满满一担柴,原来是个樵夫。

悟空一拱手,“樵夫大哥,我等是西行人,不知前面出了何事?”

“何事?”那樵夫嚷道:“两军作战,知道吗?王世充和窦建德为争地盘儿打起来了,往西的道路不通,赶紧掉头回去吧!”

“打仗的呀……”扇风在一旁惊道:“那群主,不如我们等几日再走如何?”

“等几日,等一年也白搭,王世充和窦建德这回是决战,没有三年五年打不完!”那大汉瞪眼吼道。

悟空听了一皱眉,急道:“这位大哥,我们往西去有要事,不知此处可否绕行?”

“有要事呀?”大汉闻言微微吃了一惊,“你们要执意往西,倒是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绕过去!只不过山路崎岖,坎坷难行,怕你们走不了呀!”

“走得了,走得了!”悟空闻听眼前一亮,“我等四海漂泊多年,惯能行脚……只是道路不熟,不知樵夫大哥能否指引我们一程?”

“给你们带路?”大汉面露不悦,“咱们萍水相逢,按理说我不应该管这档闲事!可我又是个热心肠……看你们也不像有钱人,但忙我也不能白帮……这样吧,待会儿咱们到了山林中,你们帮我砍几担柴如何?”

“这样甚好!”悟空连忙拱手,“在下正愁着该怎样报答你哪!”

“那你们随我来吧!”那大汉健步如飞,在前引路,悟空等人紧紧跟随,往西北方走了约十里,来到一片密松林。

那樵夫辩了辩方向,顺着一条蜿蜒的小道进了树林,大伙儿先后跟了进去!又往前走了五六里,道路越发难行起来!

看看四周,到处是参天的古树,脚下枯草丛生、乱木横斜,浓密的松针只给阳光留下了点点滴滴的印记。虽是正午,却像到了黄昏,时不时有几只怪鸟“嘎嘎”惊起,令人毛骨悚然!

更为不妙的是,眼前已经没路了!

悟空赶紧上前拍拍那大汉的左肩,急道:“樵夫大哥且留步,前面已无路可走,你是不是走错了?”

“走错了?哈哈哈……”那樵夫仰天大笑,猛地把肩上的担子往地上一摔,扭回身冲悟空一呲牙,“猴头,你无路可走就对了,在夫子庙呆着好好的,没事儿去什么长安呀!听我良言相劝,赶快原路返回,要不然,你来看……”

“我看你能怎样?”悟空顿时火冒三丈,一把薅住大汉的衣领。

那大汉并不反抗,只是“嘿嘿”怪笑,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抹,但见七窍流血,皮肉糜烂,瞬间化作一副骷髅,紧接着,随风而化,“噗”地变成飞灰!

“扑通、扑通、扑通……”悟空身后的秋水、小哑巴等四人吓得两腿发软,纷纷跌倒在地!

悟空也唬得够呛!好半天,才稍稍定了定神,冷笑道:“兄弟们莫惊,此处树密林深,人迹罕至,不过山鬼作怪而已!我等兄弟正气充盈,头顶、两肩有三把阳火护身,怕他魑魅魍魉作甚!”

“群……主,我不……是怕鬼,我怕我……们出不……了这深……山老林!”小哑巴爬起来战兢兢言道。

众人听小哑巴这么一说,也都四下观看,但见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皆无路可行……

“兄弟们莫慌!我们朝一个方向行走,一定能走出树林!”悟空说着在前面引路,大伙儿紧紧跟着。可行路艰难,才走了小半个时辰,一个个已累得两腿灌铅,通身是汗!

“大家歇一会儿吧!”悟空停下脚步,理了理额头潮湿的乱发!

咦?众人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十分眼熟,在地上扔着的不是樵夫撂下的那担干柴吗?原来,大伙儿折腾了半天,又鬼使神差般回到了原地!

“他娘的,净转圈儿了,往这边试试!”悟空急得面红耳赤,带领大家朝另一个方向又走了一遭,结果再一次回到原处!

如是者四次,众人皆已疲惫不堪,无计可施了!

大伙儿团坐在地,默默无言,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过了一会儿,天黑了。渐渐地,对面不见人,伸手难见指!这样一来,本就有些骇人的原始森林里显得更加阴深恐怖!

“唉,早知道是这样的处境,真不如留在夫子庙了!”扇风在沮丧之余,言语间充满了怨气。

“留在夫……子庙是等……死!那龙……霸天来寻……仇怎……么办?”小哑巴似乎有些生气,“哎,我说扇……风,这一……下午,你说……了多少泄……气话?”

“小哑巴说的没错,扇风这小子就知道拖后腿!”悬胆也大声吼道。

“你们俩倒是一往直前,现在不也是等死吗?”扇风怒道!

“你们不要吵了!我们不会在这儿等死的!我好像发现了一条出路!”秋水突然站起来言道:“山哥,不知为何,我这会儿看得比白天还清楚,我真的看见了一条出路,大伙手拉手跟我来吧!”

众人闻听,精神为之一振,急忙手挽着手,将信将疑地跟着秋水,一路行去!

不知不觉,大家整整走了一夜!天光渐亮之时,见前面出现一座小山。山上稀稀拉拉长着些矮小的老松,山下有一通石碑,上写三个大字:短松冈。

大伙儿回头看看,这才惊喜地发现已走出了原始森林!

“秋水,真是多亏你了,要不然我们都要困死在深山老林了!”悟空心绪难平,长出了一口气!

“秋……水,你真……行,这段时……间,你都有特……异功能了,你是怎么……看见出……路的?”小哑巴有些疑惑,好奇心大起!

“其实我并没有看见什么出路!”秋水说着有些变颜变色,“我只是看见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人的魂灵。当时,恐大伙儿害怕,便没有明言!我看见她冲我笑着招招手,示意让我跟着她一起走,于是,我们就出来了!”

“是吗?你看到的魂灵,可曾与我们相识?”悟空也来了兴趣!

“山哥,那魂灵与我们太熟了!她就是死在龙王庙前的马夫人!”秋水说着四下观瞧,忽地伸手一指,有些激动地言道:“山哥,快看,那边有一座新坟,方才马夫人就是在那里消失的!”

顺着秋水手指的方向,悟空发现,在短松冈下的小山环内,一棵老松旁边的空地上,孤零零矗立着一座高挑纸钱的坟茔!

大家来到近前,只见新立的墓碑上刻着几个大字:岳母大人马氏之墓,左边落款处刻着一行小楷:不孝儿小婿十八公携妻秀姑泣血敬立。

悟空等人看了,无不惊骇!十八公?不是那个贪婪诡诈的歪鼻道人吗?携妻秀姑……看样子秀姑还活着,可她怎会嫁给歪鼻道人?他们又是何时来到此地?

大伙儿一时百思不解,如坠十里雾中……

“唉,想那日,叔叔亡故,我等也顾不得秀姑和马夫人,不想今日在此相见!”悟空呆呆地注视着墓碑,怅然言道:“马夫人,您老人家英灵在上,虽与我等阴阳两隔,却仍能伸出援手,助我们脱灾免难,实是不胜感激、无以为报,请您老人家受我等一拜!”

悟空说着俯身叩首,众人也纷纷跪倒在马夫人坟前!

忽然,一阵欢快、俏皮的唢呐声传来,大伙儿不禁一怔!细细听来,那唢呐声时而明亮、时而暗淡、时而悠扬、时而短促,如百鸟争鸣,甚是悦耳!

“群主,各位兄弟,你们听……这是燕雀归巢……这是雄鹰展翅……这是杜鹃泣血……”扇风竖起耳朵,若有所思地言道:“这个曲子……这个曲子叫百鸟朝凤,我小时候听过,是有钱人家娶媳妇时,请唢呐匠吹的……啊呀,不好!”

扇风忽地脸色大变,一跃而起,三两步绕过山环。倚着石碑抬头看,只见一条长长的迎亲队伍正慢慢地爬上山岗!

悟空等人也好奇地凑过来观瞧,但见那队伍前面有几个唢呐匠正摇头晃脑地边走边吹,中间有几个大汉抬着一乘红绸装裹的八抬大轿。轿里的新娘似乎不太老实,搞的那轿子左摇右摆,折腾得几个轿夫脚步趔趄,狼狈不堪!

轿子的前后左右,还随行着十几个小老道,其中有一个正点头哈腰,对着新娘的轿子说着什么……

“山哥,轿子旁边的小老道咱们在龙王庙见过,他是……歪鼻道人的徒弟长青!”秋水手搭凉棚,惊叫道:“那轿子里的新娘莫非是秀姑吗……”

第四十一回 木仙观

却说在短松冈的山道上,一支喜气洋洋的娶亲队伍正慢慢向上爬行。

在队伍中间,一乘颤颤悠悠的花轿右侧,有个跟前跟后、喋喋不休的小老道格外引人注意。

“弟兄们,加把劲儿呀!一会儿回到观里,我请大家喝喜酒!”小老道扯着脖子喊道。

“你请我们喝喜酒?哎,长青,今天不是你师父成亲吗?”走在前面的一个轿夫笑道。

“废什么话,好好抬你的轿子吧!颠坏了我师娘,我师父可是不给钱的!”长青白了他一眼!

说话间,娶亲的队伍已浩浩荡荡上了山冈。

此时,正在山脚下远远眺望的扇风早已两耳通红、急不可耐,“群主,别再瞧了,他们都上山了!那轿子里坐着的定是天杀的歪鼻道人劫走的秀姑,咱们得赶快去救她呀!”

“好!各位兄弟,咱们避开山道,从侧面的山坡爬上去营救秀姑!到上面以后,大家一律看我眼色行事!”悟空说着轻轻挥了挥手。

事在紧急,大伙儿也顾不得一夜奔波的疲劳,猫着腰从斜坡处爬上了短松冈!

只见山冈上,有一片空地,在稀疏低矮的老松映衬之下,一座面积不算太大的道观倒显得十分壮观了!

道观大门上有一块横匾,上写“木仙观”三个大字。

道观前的广场上,一群宾客正乱乱哄哄地高谈阔论!在人群中间,身着红袍,满面春风的老道正是歪鼻道人十八公!

此时,娶亲的队伍已来到道观前!花轿落地,十八公笑盈盈地走上前去,伸手要掀轿帘……

“道兄且慢,小弟有话说!”旁边一位须发皆青,身穿青布道袍的道人上前言道:“今日乃道兄大喜之日,我等兄弟又都是附庸风雅之人,道兄若能先赋诗一首,再行夫妻之礼,岂不更有情趣?”

“孤直公这个主意妙呀!早听说十八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今日不妨趁着这良辰吉日露一小手,也让兄弟们长长见识!”一位绿眉绿发绿胡须的绿袍道者附和道。

“孤直公和凌空子说的没错,小弟也想领教领教十八兄的旷世文才!”另一位黄眉黄发黄胡须的黄袍老道也拱手道。

“好!既然孤直公、凌空子、拂云叟三位道友有如此雅兴,那今日在下就献献丑,即兴赋诗一首,以报各位知己之谊!”十八公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略加思索后,大声吟诵道:“一时偶见俏容颜,疑是玄女下九天!昨夜南国相思泪,今朝云开月儿圆!”

“妙。妙呀!好一个相思泪、月儿圆!想不到十八兄不仅才思敏捷,还是一个情种哪!”孤直公大笑道!

“自古才子配佳人,我辈人中也只有十八兄命交桃花,小弟可是羡慕得紧呀!”凌空子也大笑道!

“十八兄一向有女人缘,想当年的如雪大嫂那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哪!”向来口无遮拦的拂云叟信口而出的一句话,一下子令现场的气氛尴尬起来!

“拂云兄喝多了吧?”孤直公看着面露不悦的歪鼻道人,赶紧岔开话题道:“十八兄的诗做得好,我等兄弟再合赋一首如何?”

“妙啊!那就请孤直兄先来这第一句吧!”凌空子倒是识趣得很。

那孤直公捋了捋胡须,朝四周望了望,只见花轿旁边几个唢呐匠端着架子,拧眉瞪目,正时刻准备着演奏《百鸟朝凤》哪!

孤直公忽地眼前一亮,当即张口诵道:“短松冈上凤求凰!”

“好似织女会牛郎!”凌空子紧跟着和道。

“待到日落灯熄后!”拂云叟也冒出了一句!

“打死歪鼻见阎王!”没等十八公开口,花轿里的秀姑忽然大叫一声,撞出轿来!

那几个唢呐匠见状当即仰首伸眉,摇头晃脑地演奏起来!

“别吹了!”十八公脸色铁青,一声断喝!

现场立刻静了下来,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再看秀姑,已蜷缩在地,手和脚绑在一起,粉面含嗔……

“大小姐受惊了!”十八公满脸谄笑地走过来,扶起秀姑,伸手解开绳索,然后冲长青吼道:“混账东西,你师娘提出来坐花轿游游山,你怎么敢以小犯上,将她绑起来?”

“啊……谁让你们自作主张,把师娘绑起来的?”长青转身冲身后的小老道吼道。

“歪十八,别他娘的演戏了,姑奶奶不吃这一套!”秀姑啐了一口,厉声喝道:“想占姑奶奶的便宜,门儿都没有!姑奶奶今天绝不会和你成婚,你要胆敢动粗的,姑奶奶立刻咬舌自尽!”

“大小姐,你怎么又变卦了!”歪鼻道人陪笑道:“为了你,我可是把龙霸天都得罪了。前几天,我还披麻戴孝给岳母大人送了终!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呀!”

“日月可鉴,日月可鉴……”小老道们跟着吵起来!

“十八兄休要烦恼,嫂夫人且息雷霆之怒!”孤直公上前劝解道:“刚刚孩子们的做法确实有些过激,但那也是为嫂夫人的安全着想啊!”

“孤直公所言极是,这短松冈方圆几十里,尽是原始森林,常有狼虫虎豹出没呀!”凌空子言道。

“两位道兄说的没错,绑起来也是为嫂夫人好,俗话说捆绑不成夫妻嘛……不对,捆绑难成夫妻……不对,捆绑……”拂云叟词不达意,一时语塞!

在场的小老道及轿夫、唢呐匠等人不禁掩口而笑!

“笑什么!”歪鼻道人把眼一瞪,“拂云道友说的没错,捆绑是做不了夫妻!贫道堂堂一观之主,岂会不懂两情相悦的道理?关于这场婚事,大小姐昨日是答应的。可能刚刚受了惊吓,精神上有些恍惚,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不过这也无妨,贫道早有准备!”

十八公说着从怀内掏出一个黑色的小檀木盒子,托在掌心……

“哎呀,道兄这盒子里装着的莫不是传说中的迷情丹吗?听说吃了这丹药可去愁解忧,延年益寿,赛似活神仙哪!”孤直公故作惊讶道。

“嫂夫人好福气呀!”凌空子也装模作样的双挑大指,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拂云叟。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拂云叟的身上,大家似乎都在期待着他还有什么惊人之语。

拂云叟环视四周,吭哧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十八兄……好爽啊!”

“爽个屁!”不知是谁紧跟着骂了一句,“歪十八,难道你忘了?这缺德带冒烟儿的迷情丹刚刚害死了你的小姨子柳如花吗?”

“什么人在此胡言乱语!”十八公怒气冲天,循声望去,只见人群里多了几个丐帮打扮的人……

“金副帮主……”歪鼻道人禁不住惊叫一声。

“金副帮主?”孤直公也惊道:“阁下莫非就是在龙王庙前拳打于振海,力劈谢振波的金山吗?”

“正是在下!”悟空见自己声名远播,一时有些得意。

“群主、扇风、秋水姐姐!真是你们到了,我不是在做梦吧!”秀姑一时惊喜异常!

“快把大小姐请回去!”十八公一声怒吼,但见在木仙观旁边的一棵老松浓密的树冠上,突然伸出来两根长长的枝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秀姑缠绕起来,然后往回一带,结结实实绑在了树上!

“十八兄,你请人的方式倒是别具一格!不过马小姐对我等有救命之恩,能否给在下一个薄面,把她给放了!”悟空冷笑道。

“放了?”歪鼻道人眼珠转了转,“可以呀!只是我把秀姑带到这里来费了不少周折,也冒了很大风险,再加上给马夫人送葬和今日的婚礼,这些天,我那真金白银都花海了!但金副帮主面子还是要给的,这样吧,你给我纹银五千两,我马上放了秀姑,并且给各位摆酒饯行!”

“纹银五千两?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在下今天是既不给钱还要把人带走!”悟空双眉一挑,眼露杀机。

“你敢硬抢?姓金的,别以为你姓孙,贫道就不怕你……”歪鼻老道一时语无伦次,心里狂跳起来!

在场的一众小老道也都面带惧色,眼看战事一触即发!

“大家稍安勿躁,听贫道一言!”孤直公拱手上前,做了个罗圈儿揖,“十八兄莫急,金副帮主您也消消火!江湖本一家,人不亲艺还亲,何必要剑拔弩张呢?小弟倒有个主意,咱们双方不如来个以文会友,对对子见输赢!如果我们输了,秀姑你带走!如果我们赢了,就请金兄和众位兄弟一起坐下来喝喜酒如何?”

“行啊!”歪鼻道人眼前一亮,当即顺坡下驴,“孤直道友这个主意不错,既不伤和气还能解决问题,怕就怕金副帮主不敢应战呀!”

“对……对子算……什么,我……们应了!”没等悟空开口,小哑巴便已跃跃欲试!

“好!那就一言为定,对对子分输赢、见高低!”面对人多势众的大小老道,悟空心里也十分忐忑:要是真的动了武,这么多人,自己能应付得了吗?数天前在龙王庙,自己的身上是爆发出了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但现在,那股力量早已不知所踪,自己能突然间找回来吗……

第四十二回 文争武斗

却说在木仙观前,悟空为救秀姑,和十八公打赌击掌,对对子定输赢!

“各位,贫道不才,先来个抛砖引玉!”作为始作俑者的孤直公率先出题,“金兄您听好了,我这儿有个上联,就一个字,‘上’!”

“我对……‘下’!”小哑巴抢步上前,脱口而出。

孤直公微微一笑,“那我要说‘天’呢?”

“我对……‘地’!”小哑巴往脚下一指。

“我说‘言’!”孤直公依然只道了一个字。

“‘盐’是咸……的,‘醋’是酸……的,我对……‘醋’!”小哑巴摇头晃脑,信心十足。

“我说‘好’!”孤直公面露不屑。

“我对……‘坏’!我……们是好……人,你……们是坏……人!”小哑巴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耍贫嘴。

“我说‘事’呢?”孤直公轻蔑地看了小哑巴一眼。

“你说……‘是’,我说……不是,我对……‘否’!”小哑巴一瞪眼。

孤直公仰天大笑,“这位小兄弟倒是顽皮得紧哪!贫道这五个字,连在一起,还是个上联,‘上天言好事’!”

“我这五……字连音也……是个下联,‘下……地醋……坏否’!”小哑巴顺口搭音,顿觉不妥,“哎,老……道,你不……对呀,上……天言……好事,我对回……宫降……吉祥呀!这……不是神……龛上的灶……王对儿嘛!你……怎么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呀?”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是小兄弟你吧!”孤直公笑得胡子乱颤,“刚刚给大伙儿开个玩笑,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不成想小兄弟如此天真!”

“那就别……别……别废话了,来个正……正……正经的吧!”小哑巴脸涨得通红,口吃得更厉害了。

“好好好!”孤直公笑着捋了捋胡须,略微沉吟后,朗声言道:“贫道的上联以江月为题,乃‘千江有水千江月’!”

“我……的下……联对……”小哑巴支吾了半天,顿时傻了眼……

“小女子倒有个下联,以云天为对,是‘万里无云万里天’!”秋水灵机一动,脆声言道。

“妙呀!这对子对得妙呀!”凌空子迈步上前,鼓掌喝彩:“月在水中有,云飞天上无,敢问姑娘芳名!”

秋水俊俏的脸上微微一红,“仙长过奖了,小女子秋水,胡言乱语而已!”

“秋水?”凌空子踱了几步言道:“贫道正好有个上联,以秋水为题,乃‘闲听秋水心无事!’”

“我给你对‘静观天河兴自浓’!”秋水眨眨眼笑道。

“道心寂寂山藏玉!”“我对‘禅味清清水养鱼’!”“仙观有尘清风扫!”“我对‘佛门无锁白云封’!”“唱罢斜阳没西岭!”“我对‘吟回明月满东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各逞所学,互显机锋,如山中隐士讲经论道一般……

几个回合下来,秋水的兴致愈发浓厚。而凌空子已是满头冒汗,理屈词穷了,“哎呀呀,秋水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巾帼丈夫,贫道才疏学浅,自愧不如!”

“凌空兄怎么长他人威风灭我等锐气,小道这里也有个上联,请秋水姑娘指教一二!”一旁的拂云叟颇为不服,跨步上前言道:“二猿断木深山中,小猴子也敢对锯!”

“一马陷足淤泥里,老畜生怎能出蹄!”悟空见拂云叟无理,抢步上前怒道:“好你个杂毛老道,口出秽语,斯文扫地,算什么修行之人!”

“副帮主息怒!”十八公赶紧上前陪笑道:“我这位道友急火攻心,出言不逊,还请副帮主多多见谅!我等双方也对了半天了,算是打了个平手!眼看日到正午了,再这样对下去,恐怕对到日落西山,也难分胜负!不如这样,贫道出一幅上联,但只能由副帮主你一个人来对!如果你对不上来,那贫道接着做我的新郎,如果对得上来,贫道即刻放了秀姑!”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就请十八兄赏题吧!”悟空正色道。

“贫道这幅上联是祖师爷传下来的,也算是一首诗,讲的是在下的家事!”十八公摸摸自己的歪鼻梁,撇着嘴摇头晃脑地吟道:“祖居南山西又西,山中日日有莺啼。而今不在莺啼处,莺在旧时啼处啼!”

悟空稍作沉思,朗声诵道:“家住北海东复东,海内处处有花红。而今不在花红处,花在旧时红处红!”

十八公闻听是哈哈大笑:“高,实在是高!没想到英明神武的金副帮主还是一位文人骚客,贫道输得心服口服!我这就话付前言,把秀姑放了,并且还要请副帮主尝一尝我木仙观的特产---龙须面!各位道友,一起来呀,给金副帮主上面了!”

歪鼻道人话音未落,只见在场的一众老道及轿夫、唢呐匠等人,皆浑身颤抖,“呜呜”怪叫,顷刻之间,从他们的眼里、嘴里、耳朵眼儿里长出来一根根细长的藤条,迅速将悟空等人缠绕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这些树精藤怪现出了原形!高低不等、奇形怪状的松柏把大伙儿困在中间。而且藤条越缠越多,越缠越紧,眼见得悟空等五人被缠成了粽子……

“救命呀……救命呀……”出于求生的本能,大家声嘶力竭地呼叫起来!

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雕翎箭,“嗖”的一声划破长空,如长笛贯耳,呼啸而至,正射在木仙观的大门上!

“轰隆隆……”尘烟四起,木仙观的门洞连带着两边的围墙竟然被一只小小的雕翎箭射倒了。

而那支箭穿过门洞后,力道没有丝毫减弱,如横扫千军一般,将正房檐下的立柱射断,顷刻间,房倒屋塌……

“各位道友,大事不好,这好像是乾坤弓射出的轩辕箭,贫道多年以前的对头来了!”有一棵参天老松摇晃着,树干上忽地挣开一张大嘴,瓮声瓮气的怪叫道。

“对……头来了?”小哑巴一下子看到了生的曙光,“群……主,你听……见没?妖……怪的对……头来了!咱……们得大……声点喊……”

“救命呀,十八公在这儿害人哪……树精藤怪在这害人哪……”众人拼命嚎叫着,嗓子都喊破了!

“哇哇哇……”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陡然响起!顷刻间,传遍了短松冈的各个角落。而且哭声越来越大,简直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最后将大伙儿的呼救声都淹没了!

“群……主,完……了,我们这一……喊,是……不是把鬼……招来了?你……听,这漫……山遍野的都……是鬼……哭狼嚎呀!”小哑巴的眼里充满了恐惧。

“贤弟莫怕!这婴儿的哭声是有些怪异,但说不定这就是歪鼻老道的克星哪!”悟空嘴上如是说,心里也砰砰直跳。

“山哥,你们看,那边有一股狂风……”秋水惊叫声未绝,那狂风裹挟着飞沙走石已刮到了短松冈上!眨眼间,有几棵老松被拦腰刮折,还有几棵被连根拔起,横七竖八的断枝残干铺了一地……

“各位道友,风紧扯呼!”十八公见势不妙,大喝一声!

但见短松冈上冒起阵阵青烟,围困悟空等人的树精藤怪顷刻间不见了,而那狂风也随着众妖怪的遁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住尘熄后,那婴儿的哭声也止了!

拨开各自身上的藤条枝叶,悟空等人艰难地爬了起来。此刻,时值正午,万里无云,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大伙儿脸上,仿佛到了阳春三月!回想起来,刚才的情形宛如一场噩梦……

不对,噩梦似乎还远未结束!

“哪……来的怪……兽……”小哑巴惊叫起来。众人定睛观看,只见眼前正矗立着一头庞然大物。

那怪兽生的是青面獠牙,九头九尾,遍体红鬃,身如巨象!九个脑袋大小不一,面目各异,有的像虎,有的像狮,有的像狼,有的像豹……

“哇哇哇……”九头怪兽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叫了几声。

咦?这怪兽叫的声音太奇特了,不像狮吼,不似虎啸,却如婴儿哭!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大家却差点儿乐出了声!原来,那呱呱坠地的婴儿啼竟出自这怪兽之口。

“各位朋友休要惊恐,此乃上古神兽,名曰龙蛭!此兽虽是凶顽,但最为恩怨分明,所谓人不犯它,它不犯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怪兽背上传来。

一瞬间,有一位壮汉从兽背上飘然而下。见此人是猎人打扮,身着虎皮裙,脚踩登云履,斜挎弯弓,背背箭囊。他生的是卧蚕眉,丹凤眼,鼻直口阔,两耳有轮,虽面有沧桑,却不失英武,发髻蓬乱,倒更显天真!

那壮汉来到众人近前,挨个给大伙儿相了相面,最后把眼光落在悟空身上。

“你是……”那壮汉似有些难以确定,慌忙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锦帕。抖开观瞧,只见那锦帕上是一张画像,竟然画的是悟空……

“你是金山金兄吧!小弟来迟一步,致使兄长受惊,还请兄长多多见谅!”那壮汉边说边倒衣下拜……

第四十三回 九头龙蛭

却说那壮汉口称兄长,倒身下拜,惊得悟空慌忙将他扶起!

“恩公不可!恕金某眼拙,你我好像不曾相识吧?”悟空十分疑惑,“明明是恩公救了在下,却又要给在下行礼,这实在于情不顺,于理不合,要致谢也是我等向您致谢才对呀?”

“哈哈哈……,金兄不愧是大丈夫,果然恩怨分明!”那壮汉大笑道:“小弟后羿,长在凤凰山下,自幼生性粗鲁,从来不懂什么虚情假意!小弟相助金兄,一来本就与那歪鼻老道有仇,二者是受高人指点,想请金兄帮一个大忙!不知金兄可否应允?”

“恩公见外了,我等的性命都是您救的,您的事就是我等的事!”悟空拱手道:“恩公若有差遣,金某愿效犬马之劳!”

“痛快,金兄的脾气小弟喜欢!”后裔朗声言道:“以后金兄不要总把恩公二字挂在嘴边,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好!既然贤弟瞧得起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于快人快语的后羿,悟空觉得甚是投缘。

“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就请金兄和各位朋友到我寒舍一坐吧!”后裔哈哈大笑。

“哎,我……说裔……哥哥!”小哑巴嘴巴一向很甜,“你……说家住在凤……凰山,不知离……此多远!”

“离此有百里之遥!不过小兄弟放心,待会儿大家都坐在这九头龙蛭的背上,它三窜两蹦就到了!”后裔说着冲那神兽一招手。

“哇哇哇……”那九头龙蛭又似婴儿般哭叫了几声,看样子表示同意。

“这神兽倒是善懂人言!只是这叫声太过凄惨了!”悟空忽地面色一沉:“我等误到此地,碰巧遇到秀姑受难,本想将她救出,不料自身难保,现在秀姑只怕已遭毒手了……”

众人听了,也都长吁短叹,黯然神伤……

“群主,扇风,秋水姐姐,我没事……”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木仙观的废墟下传来。

“秀姑还在,她没有被歪鼻老道带走,她还活着……”扇风激动异常,“疯”一般跑了过去,只见一棵拦腰折断的老松横亘在废墟中间,透过断壁残垣的缝隙,隐隐约约看见了躺在下面的秀姑。

“秀姑你没伤着吧,你不要怕,我来救你!”扇风一边流泪,一边小心翼翼地清理杂物,众人也都过来帮忙。一会儿功夫,老松周围的断枝碎叶已被清理净了!

“各位兄弟闪开了!”后裔大喝一声,来到近前,一伸手,竟然轻而易举地抓起二人环抱粗细的老松,反手一甩,扔下了山冈。

“贤弟真是神力呀!”悟空双挑大指,大家也都赞叹不已。

说话间,扇风和秋水已将秀姑身上的藤条扯断,轻轻将她扶起来。所幸的是,秀姑身上除了有些勒痕以外,竟毫发无伤!

“轩辕箭!”后裔又是一声大吼,只见从木仙观的废墟内“嗖”地飞出一支雕翎,在空中轻盈地舞了个箭花,然后箭头一转,十分俏皮地插入了后裔背后的箭囊中。

“好箭呀!”众人又是一片喝彩。

“哇哇哇……”九头龙蛭忽地有些焦燥,如孩童般哭闹着四处乱窜起来!与此同时,大家发现短松冈上起了一层黑雾,渐渐地遮天蔽日,而且隐隐地感觉异香扑鼻,进而呼吸不畅……

“不好,歪鼻老道放出了瘴气,我等得马上离开此地!”后裔说着冲上前去,飞身形跳到龙蛭的背上,照着它最中间的狮头顶上“啪”地猛击一掌,那九头兽顿时安静下来,乖乖地趴在了地上。

“金兄,各位兄弟,快……快上来!”后裔大声招呼着,悟空等六人先后爬到龙蛭的背上!

“起!”随着后裔一声大喊,龙蛭“呼”地站起高大的身躯,大伙儿顿觉眼前开阔了许多。只见那短松冈的周围全是原始森林,一望无际的,仿佛没有尽头!

咦!周围的森林忽然旋转起来,而且越转越快,使人目不暇接!渐渐地,四面八方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幻境……

那幻相千姿百态,有的如雪地冰天、万马奔腾,有的似旷野无垠、群牛乱舞,有的如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有的似狂风呼啸、鬼哭狼嚎,有的如浊浪冲天、惊涛拍岸,有的似浓烟滚滚、烈焰飞腾,有的如山高万丈、直上云霄,有的似九天仙女,燕舞笙歌……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令人眼花缭乱!更可怕的是,大伙儿此刻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儿了,而九头龙蛭也不住地“哇哇”哀鸣,甚至有点摇摇晃晃了!

“金兄,小弟是个粗人,不知这歪鼻老道搞的什么鬼名堂!看样子,再等一会儿出不去,我等就会命丧此地!不如随便找个方向往外冲吧!”后裔急得面色通红,青筋乱跳!

“万万不可!”悟空皱着眉头,眼观幻相,忽然悟出了其中的玄妙,“贤弟你看,这四面八方幻境不同,代表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卦象,这应该是一个八卦阵。这其中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而开、休、生三门为吉门,我等要逃出此地,须从此三门而出,而休门属水,旺于冬季,我们最好从那浊浪滔天处闯出去!”

“好!就听金兄的!大家坐稳了!”后裔揪住那九头神兽中间狮头的双耳,厉声喝道:“龙蛭老弟,看你的了,往那惊涛骇浪处给我冲!”

“哇哇哇……”那九头龙蛭顿时鬃尾乱乍,蹄跳咆号,猛地往前一蹿,瞬间腾空而起!众人就觉得两耳生风,云烟过眼!

当九头龙蛭载着大伙儿穿过那滔天巨浪的一刹那,众人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尖叫起来!

奇怪的是,大家耳边只闻水声咆哮,却感觉不到有一丝的潮湿……

片刻之后,龙蛭稳稳落在地上!“哇哇哇……”它又啼哭不止,那声音就像刚睡醒的婴儿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一般。

“大家别闭着眼睛了!都到家了!”后裔大笑着从龙蛭的头顶一跃而下。

大伙睁眼一瞧,只见眼前是一座大山!

此山不算太高,却造就得分外婀娜!尤其那横生的怪石,有的宛如老翁醉酒,有的恰似孩童嬉戏,有的好像鸡奔碎米,有的仿佛饿虎扑食……

而在正山顶上,有一座众星捧月一般的山头高傲地矗立着,像极了展翅欲飞的凤凰!

“真是好景致呀!”大伙儿说笑着,纷纷从龙蛭背上滑下。

“后裔贤弟,莫非此处就是凤凰山了!”悟空指着那鬼斧神工的山头出神地问道。

“正是,这凤凰山的名字就来自这儿座山头!”后裔朗声笑道:“据传说这山上的凤凰来自西岐!当年,周武王新立,有一只彩凤在岐山脚下连叫了三天!也就是后人所说的‘凤鸣岐山,真主出现’!后彩凤东来,发现这山上的石头状如活物,栩栩如生,便一时流连忘返!再后来,它在这山上整叫了七天,最后力竭而亡,化成了一座山头!”

“这个传……说是够……美的,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要……是这里种……上梧桐就完……美了!”小哑巴引经据典,看来心情是好极了!

“有呀!这凤凰山下有一片天然的桐树林!”后裔说着伸手一指,“小兄弟,你往那儿看!”

众人顺着后裔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远远的山脚下,有一大片密密匝匝桐树林!那树林边上还有一座院落,低矮的篱笆墙将三间石屋围在中央,隐隐的有一股袅袅炊烟飘起来,大伙儿似乎一下子闻到了饭的香味。

“那便是寒舍了!”后裔边往前行边笑盈盈地冲九头神兽打了个响指,“龙蛭老弟,你也累了,先去歇着吧,顺道给我二弟说一声,让他赶紧出来迎接金兄及众位朋友!”

“哇哇哇……”那九头龙蛭兴奋地啼了几声,蹦蹦跳跳到了篱笆墙的附近,一通乱叫后,窜入桐树林不见了!

“瞎叫唤什么哪!是大哥回来了吗?”有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扎着围裙从右手边的石屋内走出来,看样子他正在下厨。

那年轻人到了院内,一眼看见后裔和五六个陌生人正说笑着朝这里走来!他慌忙解下围裙,扔在石凳上,出了栅栏门儿……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饭菜都热了两回,一切还顺利吧!”年轻人喜上眉梢,一溜小跑地迎上来,如风摆杨柳一般。

“二弟呀!快过来,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就是前几日愚兄常给你念叨的,在龙王庙前拳打于振海,力劈谢振波的金山!”后裔说着冲悟空言道:“金兄,这就是我结义的二弟,吴刚!”

“哎呀,金兄呀!小弟吴刚这厢有礼了!”吴刚慌忙冲悟空拱了拱手,那动作举止扭扭捏捏,怎么看都像一个女人!而他说起话来更是燕语莺声一般,“金兄呀,早听说你英俊潇洒,仪表堂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不愧是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转世临凡!”

第四十四回 旷世情缘

却说在凤凰山下,匆匆赶来迎接后裔等人的吴刚,竟然一开口便提到了悟空的前世……

悟空登时呆了:齐天大圣?大闹天空?孙猴子?花果山……凡此种种,一个个记忆碎片又涌上心头,模糊而执着!

每每夜深人静,当悟空闭目凝神,想要捕捉这些碎片时,总会突然间陷入一片空明!而无数次费尽心力,一无所获后,想要彻底放弃时,那些碎片却忽又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

“吴……刚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群……主的前世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呢?”小哑巴兴致大起,在一旁插言道。

“住嘴,小磕巴,你瞎说什么呀!俺乃是堂堂七尺男儿,你怎么叫我姐姐哪?”吴刚脸色通红,颤声喝道,那样子真像一位娇嗔的小姐。

“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和我秋……水姐姐一样,女……扮男装哪!”小哑巴吐了吐石头,做了个鬼脸儿。

“好了好了,二弟,你就不要责怪小兄弟了!谁让你从小就弱不禁风哪!”后裔赶忙上前打圆场,“别楞着了,二弟,愚兄已饿得前心贴后心了,赶紧头前带路!金兄,各位朋友,请吧!”

后裔说着招呼众人进了自家的院落!

小院儿不算大,却收拾得极为精致!只见坐西朝东是三间上房,南北相对各一间厢房,院子里有几个石凳围着一张石桌,在东南角上,栅栏旁边长着一棵光秃秃的山桃树!

一阵清风吹过,饭菜的香气一下子在院子里弥漫开去,沁人心脾!小哑巴立刻馋得口水直流,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

“后裔贤弟,听见没有,我这个小兄弟的肚子在叫屈哪,看样子吴刚老弟的厨艺不错呀!”心事重重的悟空顿时乐了。

“金兄过奖了,小弟不过是会做些家常便饭罢了!”吴刚双眉微挑,嫣然一笑,转身从石屋内端出一个大木盆,盆里的水正冒着热气,漂浮着白色的汗巾。

“大哥,金兄,你们先洗洗!小弟这就把饭菜端到堂屋去!”吴刚忙前忙后,一会儿功夫,在正房内八仙桌上摆了满满一桌酒菜。

后裔招呼大伙儿入席,八个人团团围坐,挤了个满满当当。

说是酒菜,也就是些粗糙的兔肉、羊肉、野猪肉,还有些腌菜,酒像是自己酿造的,外加一锅小米粥和十几张烙饼……

但也许是饿极了,大伙儿吃得格外香甜!

酒足饭饱后,残席撤下!满脑子疑惑的悟空拱手道:“后裔贤弟,承蒙您仗义出手,拔刀相助,救金某众人于危难之间,而且还如此盛情的款待我等,真是不胜感激!在下想问一句,您究竟有何事需要金某帮忙?”

“唉……”后裔听罢,长叹一声,一五一十向悟空等人讲述了一段自己与嫦娥的旷世情缘……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在五百年前,悟空大闹天宫之时,被太上老君擒获,置于八卦炉内,用文武之火煅炼了七七四十九日!

老君掐指算来,觉火候已到,遂开炉验看!哪知悟空从炉内巽宫处一跃而出,一脚将八卦炉蹬倒,导致有几块火红的金砖跌落人间,化作八百里火焰山!

与此同时,在炉内离位上喷火的九只金乌也顺势窜出炉外,飞下三十三重天,直落在凤凰山上,绕着山顶处的“凤凰涅槃”狂舞起来!

原来那凤凰乃百鸟之王,金乌此举似有朝圣之意!但不妙的是,舞到妙处,它们竟然喷起火来!

顷刻之间,九只金乌争相吐出九条火蛇将凤凰山变成了一片火海……

但见那火光冲天处,漫山的树木榔林迸发出“嘎吱嘎吱”低吼声,遍野的走兽飞禽更是惨叫着四下逃窜!还有几位上山狩猎的山民像火球一般就地翻滚,瞬间化成了焦炭……

那山火越烧越猛,很快就蔓延到周围的村镇。眼见着整片庄稼、整条街道片刻就被火海给吞噬了……

“乡亲们,快往外冲呀!”随着这一声呐喊,从熊熊烈火之中撞出来老少十几个山民,他们头顶上的湿衣服、湿被子显然已被烧焦,眼看冒烟着火了!

“扔,快扔!”跟在最后面的一个少女甩掉了自己顶着的湿衣,冲大伙儿喊道。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各自顶上的湿衣湿被扔在路边,转回头看看自己被烧毁的家园,一个个不禁泪流满面。

忽然,一只金乌口喷烈火,“哑哑”地怪叫着向大伙儿俯冲而来!

“快跑!”那少女尖叫着,声音都嘶哑了!大家见状纷纷抹回头拼命往前狂奔,而有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儿忽地脚下拌蒜,摔倒在地!

“嫦娥姐姐救我……爹、娘,你们在哪呀……”小孩儿显然是崴脚了,边往前爬边绝望地大哭起来!

嫦娥一听立刻回过身来,紧跑几步抱起了小孩儿,可与此同时,那喷火的金乌已到眼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远处“嗖”地一声飞来一只雕翎箭,正中金乌的哽嗓咽喉!

那金乌当即跌落在地,扑腾翻滚,“哑哑”哀鸣,最后喷出一股无明业火将自己包裹起来,瞬间羽化成灰……

“哇哇哇……”随着一阵婴儿的哭声,一只摇头摆尾的九头怪兽忽然从天而降!

只见一位英俊的白衣少年从怪兽背上纵身跃下,来到嫦娥面前,颤声言道:“娘子,你受惊了,为夫的回来了!”

“后羿哥哥,真是你吗?”嫦娥两眼噙泪,宛如梨花带雨!

“是我,娘子,我在昆仑山学道三年期满,恩师西王母赐我乾坤弓、轩辕箭和这昆仑神兽九头龙蛭,让我下山建功立业来了……”后裔边说边痴痴地望着略显狼狈的嫦娥,一时百感交集。

三年未见,那嫦娥生得越发娇艳了!只见她面白如玉,肤若凝脂,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虽有倦容,亦遮不住天香国色,纵添疲态,也掩不了闭月羞花!

“嫦娥姐姐,快放我下来,大哥哥回来了,你该高兴呀,怎么反而哭了?”那小孩儿挣扎着跳到地上,一瘸一拐地往前奔去,“姐姐,我爹娘在哪?你不是说在村头等我吗?”

“吴刚兄弟,你回来,你爹娘刚才已葬身火海了……”嫦娥话未说完,已泪如雨下。

“姐姐,你说什么?我爹娘他们被烧死了……”吴刚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姐姐,你是骗我的,对吧……我爹娘没死,他们在村头等我哪……”

吴刚痛彻心肺的哀嚎,引得在场的十几个山民无不落泪!

“都怪那天杀的怪鸟,是它们害得大伙儿家破人亡……”有位老者指着凤凰山的方向嘶吼道。

“各位父老,后裔与我妻嫦娥从小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现如今我在昆仑山学了一身本领,这就为乡亲们报仇雪恨!”后裔说完,飞身形跳到九头龙蛭的背上。

“轩辕箭!”后裔擎弓在手,一声断喝,只见刚才射落金乌的那支雕翎“嗖”地飞起来,正好搭在弓弦上!

“龙蛭老弟,对着凤凰山的山顶,给我冲!”随着九头龙蛭腾身而起,后裔一箭射出,但见一只疯狂喷火的金乌应声而落……

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后裔反复数次,将九只金乌悉数射死!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滚滚的乌云遮天蔽日般压下来,一阵闪电过后,“咔嚓”几声霹雷惊起,紧接着风雨大作……

滂沱的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彻底将凤凰山方圆数百里的山火给浇灭了!

雨过天晴,秋阳如血!不过才两日光景,原本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凤凰山一带变成了一片废墟!

傍晚时分,三五成群的幸存者从四面八方无精打采地赶过来,然后或摇头叹息、或破口大骂、或轻声啜泣、或顿足捶胸……

就这样折腾了数日!在无尽的伤感和哀叹后,人们纷纷投亲靠友、远走他乡……

而后裔、嫦娥和吴刚因无亲无友,加之故土难离,便在凤凰山下开辟了一块荒地,建起了三座石屋,从此过上了隐居生活。

因凤凰山周边的植被烧毁严重,后裔便经常骑着九头龙蛭前往百里之外的短松冈打柴狩猎,这样一来二去的,便结识了一位在短松冈上修行的名曰十八公的炼气士。

十八公口才极好,讲起话来总是云山雾罩、滔滔不绝,时不时会逗得后裔哈哈大笑!同为修行客,两人越聊越投缘……

一日,聊到兴处,十八公邀请后裔到自己家中做客,后裔盛情难却,欣然前往。

十八公也是一位隐士,一直以来在短松冈上结茅而居,但见两间草房在青松掩映之下,残阳夕照之中,犹似仙境一般!

“后裔老弟,你看愚兄的住处如何?”十八公撇着嘴傲然言道。

“兄长真会选地方,你这里胜过蓬莱仙境呀!”后裔双挑大指,朗声言道。

“是什么人在此吵闹,乱我清幽!”伴随着一声冷冰冰呵斥,一位极白净的女人领着一个俏皮的小姑娘走出茅庐……

第四十五回 仙家至宝

却说后裔有感于短松冈上的美景,禁不住大声赞叹了几句,哪知却惊扰了在此处修行的两个女子……

十八公见状赶紧迎上前去满脸赔笑道:“夫人,莫要生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名震天下、万人景仰,在凤凰山射落金乌的大英雄后裔!”

“嫂夫人一向可好,后裔叨扰了!”后裔也上前拱手道。

“后裔,你就是后羿?”那白净的女子当即脸色一红,笑盈盈地飘飘万福,“哎呀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小女子柳如雪失礼了!”

旁边的小姑娘也学着柳如雪的模样言道:“后羿哥哥,小女子柳如花有礼了!”

天真烂漫的柳如花举止动作俨然是一个小大人儿,大家看在眼里,不禁抚掌大笑!

说话间,十八公夫妇将后裔让进茅庐,分宾主落座。喝了一会儿茶,后裔见天色将晚,便起身告辞,十八公等三人一直将后裔送至短松冈下。

“十八兄,嫂夫人,如花妹妹,你们请回吧!明日如有闲暇,可到我凤凰山做客!”后裔笑道。

“愚兄正有此意,那就明日巳时,咱们凤凰山不见不散!”十八公正中下怀,喜笑颜开……

“十八呀,去凤凰山做客有那么开心吗?”看着后裔渐渐远去的背影,柳如雪忽然阴阳怪气地言道:“老娘可听说了,后羿的媳妇嫦娥可是个绝色美人……”

“夫人,你说错了,那嫦娥可能是有些姿色,但跟您比起来,那不是山鸡之于凤凰,萤火之于皓月吗?”十八公赶紧打溜须。

“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光!”柳如雪“噗嗤”乐了。

“那姐夫,我跟嫦娥比起来呢?”柳如花歪着头,仰起小脸儿煞有其事地问道。

“你是小凤凰,小月牙儿呀!”十八公笑着刮了一下柳如花的鼻梁,小姑娘立刻“咯咯”地笑起来,蹦跳着上了短松冈……

此时,残阳已没,只剩下西山尽头的一抹晚霞,意气风发的后裔跨着风驰电掣一般的九头神兽已回到凤凰山脚下!

远远地,他瞧见在自家的篱笆院儿前,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拄着一根拐杖,垂眼低眉,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正往前挪……

“哇哇哇……”那九头龙蛭似乎也觉得老者眼生,三窜两蹦便到了他的附近。

“咦?这是谁家的婴儿……”那老者像是听到了叫声,颤巍巍的转过身来,一眼瞅见九头九尾的龙蛭正恶狠狠地瞪着十八只怪眼盯着自己看哪……

“妖怪……妖怪来了……”老人惨叫连连,当即栽倒。

“老人家莫怕呀!”后裔赶忙纵身而下,回头冲龙蛭怒道:“龙蛭老弟,你怎么如此莽撞,不是告诉你见了老人要温和一些吗?”

“哇哇哇……”那龙蛭真的像一个犯错的孩童,哭叫着一溜烟儿跑远了。

后裔弯下身去,见老人面色苍白,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已昏死过去!

“后羿哥哥,你回来了!”随着一阵轻盈地脚步声,嫦娥来到院外,见地上躺着个老人,不禁眉头一皱,“哥哥,这是什么人?怎么会躺在这里?”

“娘子,我也不知呀!”后裔面色凝重,若有所思,“附近百里之内没有山民了,这会是谁呢?唉,不管了,反正是咱们的龙蛭给吓昏的,先救醒了再说!”

后裔说着抱起老人,来到院内,只见吴刚挽着袖管从屋里欢快地跑出来,“大哥哥,今天可是我做的饭……大哥哥,你抱的是谁?”

“快去弄点水来?”后裔看了吴刚一眼,把老人抱到屋中,放在床榻上。

“哥哥,老人这叫惊厥,乃惊吓过度,气逆所致,以前村里的农妇被蛇吓昏时,我看过他们施救,好像是先掐人中,然后再轻拍后背,慢打前胸……”嫦娥边说边同后羿一起手忙脚乱地折腾起来……

“哎呀……”好半天,老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大哥哥,水!”吴刚两手捧着一碗水,小脸儿吓得煞白,怯生生言道。

“拿来!”后裔接过水碗,扶着老人的后背,轻轻给他灌了几口,老人渐渐睁开了眼睛,看看三人,惊魂未定地言道:“妖怪……妖怪哪去了?是你们救了老朽吗?”

“老爷爷,那不是妖怪,那是……”吴刚想解释几句。

“那怎么不是妖怪!”不等吴刚讲完,那老人忽地圆睁二目,“老朽亲眼所见,难道我偌大年纪,还骗你们不成?”

“那是妖怪,那是妖怪!”嫦娥赶紧在旁边打圆场,“老人家莫怕,妖怪已被我们赶跑了!”

“赶跑了?好呀!你们真是大好人呢,救了老朽的命,老朽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老人抬头看了看三人,忽地两眼垂泪:“哎,可怜呀,你们刚出生的婴儿被妖怪吃了吧?”

“婴儿……?您不用担心,我们已救回来了!”嫦娥看看后裔,俊美的脸上霎时间飞起了红霞,显得更为娇艳,“老人家,别光说我们了,您独自一人,这是要上哪呀?”

“我要上哪……我要上哪……哎?你们说我要上哪?”老人脸上一片迷茫,四下看看,猛地提鼻一闻,“香,真香呀……我想起来了,我要上饭馆,我要吃饭!我要喝酒!”

老人充满童真、一惊一乍的劲头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一会儿功夫,嫦娥把酒菜端上桌来,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老人也不客气,“嗞喽”一口酒,“叭哒”一口菜,吃的津津有味……

“啊呀……吃好了!我要睡觉!”老人酒足饭饱,伸了个懒腰,然后往桌子上一趴,很快鼾声如雷!

“吃得饱,睡的香,这老先生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后裔大笑着将老人扶到床上,让吴刚陪他睡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夫妻二人随后收拾收拾,也很快安歇了……

同床共枕,义重情深,嫦娥已习惯了躺在后裔怀里小鸟依人的感觉,后裔轻缕爱妻的青丝向她讲了讲短松冈的事情以及明日与十八公的约会,最后又说到这个奇怪的老翁,渐渐地,两人眼儿发沉,头儿发昏,随梦儿去了……

这一夜睡得特别沉,直到日上三竿,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才惊醒了夫妻二人!

“大哥哥,大姐姐!快起来呀!老爷爷不见了……”吴刚敲着门大声喊道。

“什么,老爷爷不见了……”后裔和嫦娥匆忙穿好了衣服,打开屋门,只见满脸惊异的吴刚手里拎着一件乳白色的绸缎包裹……

“大哥哥,我早上一觉醒来,就发现老爷爷不见了,床上留下了这件包裹,我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个赤红色的葫芦!”吴刚边说边来到屋内,把包裹放在八仙桌上。

“那是不是老爷爷起得早,出去遛弯儿了呢?”嫦娥有些疑惑。

“没有,大姐姐,我已经四下里找了好几遍,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吴刚歪着脑袋很认真地言道。

“找不见就算了吧!这个老爷子言语轻狂,举止乖张,走就走了吧!让我瞧瞧这里头到底包着什么玩意儿……”后裔说着打开包裹一看,果然包着个的小葫芦!

“哥哥,这绸缎上还有字哪!”嫦娥惊叫道:“好像是写给你的一封书信!”

“是吗?”后裔把包裹抖开,平铺在桌子上,定睛观瞧,只见乳白色的绸缎上,绣着几行鲜红的蝇头小楷。

上书:“后裔小友,贫道太上老君蒙你等盛情款待,不胜欣慰!只因小友射落金乌,救民倒悬,实功德无量!故贫道特赠金丹两枚,已资勉励!此金丹乃仙家至宝,是贫道夺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机,在兜率宫八卦炉内,运用文武之火,经九九之数煅炼而成!有缘之人闻上一闻,便可寿活千载,吃上一粒,即能不老长生,两粒尽服,立刻得道成仙!”

后裔轻声念诵了一遍,不禁疑窦丛生!忽然,那包裹在桌子上微微一抖,“嗖”地飘出门外,瞬间化作一只仙鹤,“嗝……嗝……”唳鸣,飞上九霄,倏忽不见……

后裔、嫦娥和吴刚顿时瞠目结舌,呆立当场!

好半天,后裔才缓过神来,若有所思地言道:“娘子呀,你我不是在做梦吧?那老者莫非真是太上道祖?我在昆仑山听恩师讲过,老君的金丹乃兜率宫镇宫之宝,只有在蟠桃盛会之时,他才会勉强拿出几粒,送与玉帝,不想今日我等凡夫俗子竟也有此天缘……难道真是因为我射落了金乌吗……”

后裔说着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葫芦塞子轻轻拔掉,顺着葫芦口仔细观看,果然里面有两粒烁烁放光的金丹!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清幽的香气从葫芦里溢出,轻盈地散发开来,很快便浸润到房间的每个角落。后裔、嫦娥和吴刚都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幽香沁入心肺,融进骨髓!他们就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根毛发都快乐地跳动起来,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春三月的十里桃花之中,如梦如幻,如醉如痴……

第四十六回 不欢而散

却说那葫芦里的金丹散发出沁人心魄的幽香,使后裔、嫦娥和吴刚深深陶醉其中,久久难以自拔……

突然,九头龙蛭在外面“哇哇……”怪叫起来!

“你这畜生,老拦着我们干嘛?”有一个声音大吼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家主人的朋友呀!在短松冈咱们见过多次,你都忘了?”

“你是九头龙蛭吧?我听我姐夫说了,你是后羿哥哥的坐骑!”有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传过来,“我这儿有些好吃的,你想吃吗?你吃东西是九张口一起吃吗?你能不能别总是哭呀!后裔哥哥,你在家吗?你的龙蛭怎么老哭呀……”

外面这一哭一闹,后裔猛然惊觉,“娘子,小兄弟,快睁开眼睛,外面客人到了……”

连呼了几声,两人仍旧浑然不醒!后裔情急之下,慌忙用塞子塞住葫芦口,嫦娥和吴刚这才意犹未尽地出离了飘飘若仙的幻境!

“好美呀!”嫦娥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娘子,赶紧把葫芦收拾起来,十八公等人到了!”后裔有些着急,皱着眉头出了房门。

“哥哥放心,我这就把它藏起来,保证连你也找不见!”嫦娥嫣然一笑,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后裔来到院儿外,只见九头龙蛭正摇头摆尾、哇哇怪叫,似乎对来人颇有敌意。再看十八公,则是满面怒气却又无可奈何,旁边的柳如雪一脸的不高兴,倒是乖巧的柳如花正乐不可支地向龙蛭扔着一些吃食……

“十八兄,大嫂,你们受惊了!”后裔满面春风,躬身施礼:“都怪小弟迎接来迟,万望恕罪!”

“没说的,没说的,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套哪!”十八公拱手笑道:“贤弟的坐骑既能代步,还能看家,一举两得呀!”

“后羿哥哥,我也来了,难道你没看见我吗?”柳如花忽然扬起小脸儿,一本正经地言道。

“当然看见你了,如花妹妹,你这么快就和我的龙蛭交上朋友了!”后裔大笑道。

“那是!后裔哥哥,我最喜欢小动物了,我能骑上它遛上一圈儿吗?”柳如花天真无邪的眼神里写满了渴望。

“如花,你怎么如此放肆!后羿哥哥的坐骑也是你一个小姑娘随便能骑的吗?”柳如雪脸色一沉。

“大嫂莫要生气!小孩子嘛,好奇心强乃天性。我这里也有个小朋友,让他陪着如花妹妹一起玩耍如何?”后裔说着转身喊道:“吴刚贤弟,快出来,有个好差事给你!”

“有什么好事?”吴刚蹦蹦跳跳地来到院外。

“你和这个小妹妹一起,骑着咱们的龙蛭出去耍耍怎么样?”后裔笑道。

“没问题呀!它最听我的话了!”吴刚一脸自信地冲龙蛭一摆手,“龙蛭哥哥,快趴下,我们一起到山顶上看‘凤凰涅槃’吧?”

那龙蛭果然乖乖地往地上一趴,十八只眼睛一通乱眨,似乎也想去游逛一番!两个小孩儿被逗得“咯咯”直笑,争先恐后地爬到了龙蛭背上……

“我叫柳如花,柳是柳树的柳,如花是形容我长得像花一样!你叫吴刚吧!”柳如花坐在吴刚的身后,扯着他的衣服笑道:“你刚才怎么管龙蛭叫哥哥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九头龙蛭乃上古神兽,是我后羿哥哥在昆仑修道之时,他的恩师所赐!况且我哥哥射落金乌,龙蛭也是立了大功的!所以它现在就像我们家人一样!再说了,修道之人不是都讲究众生平等吗?”吴刚滔滔不绝,说的头头是道。

“哎呀呀,后裔老弟,这个小朋友可不简单哪!”十八公大笑道:“回头你我兄弟再盘道之时,一定要把他也带上!”

“见笑了,见笑了!”吴刚小脸儿一红,伸手揪住龙蛭中间狮头的双耳,大喝一声,“龙蛭哥哥,我们走喽……”

那龙蛭一声长啸,“噌”地往前一窜,三晃两晃地踪迹不见!

“后羿哥哥,是十八先生和如雪大嫂到了吗?快请进来家中讲话呀,我去给你们烧茶!”嫦娥慢挑帘笼,显然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微笑着出了堂屋,冲柳如花和十八公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如风摆杨柳般进了厨房。

“十八兄,大嫂,请吧……”后裔大手一挥,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那十八公和柳如花竟然呆住了!

“十八兄,大嫂,你们怎么了?”后裔心里猛地有一丝不快,“刚刚便是内子嫦娥,自幼和小弟一起长大,叫哥哥习惯了,所以称呼一直未改,兄嫂莫要见笑呀!”

“哪里哪里,这样称呼蛮好!你嫂子也一直……称我为……哥哥,是……吧,姐姐?”一向伶牙俐齿的十八公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没错呀,我和十八也是青梅竹马,但比你们夫妻就差远了,你们一个是左金童,一个是右玉女,尤其嫦娥妹妹,那真是貌若天仙哪!”浓妆艳抹的柳如雪本来白净的脸蛋一下子变得通红,虽然嘴上不住地夸着嫦娥,但她的眼神却无情地出卖了自己,只见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分明写满了羡慕、嫉妒甚至是仇恨……

“大嫂过于抬爱了,小弟和内子嫦娥不过是山野村夫,怎么能比得了那天上的玉女金童?”后裔说着将十八公夫妇让进正房,分宾主坐下!

“后裔老弟,你这里真是世外桃源呐,你瞧这青山绿水的……”十八公有些心不在焉,话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妥!凤凰山刚刚才经过一场浩劫,如今离青山绿水显然还差得很远。

“十八呀,别总说些没用的,你不是还有正事儿要向后裔兄弟请教吗?”柳如雪白了十八公一眼!

“哎呀,瞧我这什么脑子,倒把正事儿给忘了!是这样的,后裔贤弟!”十八公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盯着后裔的眼睛问道:“昨日晚间,愚兄在短松冈上往你这里眺望,发现凤凰山附近有一团紫气直冲霄汉,并且似乎还有九朵金莲围绕其间,若隐若现!愚兄胡乱猜一下,莫不是昨夜你这里来了什么贵客!”

“贵客?没有啊?”后裔心里一惊:十八公竟然望见了凤凰山前的祥瑞之像,看来昨晚上的老翁定是太上老君了,而那葫芦里装着的也必是金丹无疑!那刚才我等三人有幸闻到了丹香,莫不是真要寿活千载啦……

“怎么没有?十八先生和如雪大姐不就是贵客吗?”嫦娥把茶水端上来,冲后裔眨了眨眼,然后边倒茶边笑盈盈地言道:“十八先生、如雪姐姐,山野粗茶,不成敬意,随便喝些润润喉咙吧!刚才十八先生说到九朵金莲,小妹觉得许是看花了眼吧!在三个月之前倒是有九只金乌,不过早已被后羿哥哥给射落了,难不成它们又死灰复燃了?”

“哈哈哈……”柳如雪掩口而笑,“嫦娥妹妹说的没错,昨天晚上我就说十八的眼神有问题,他还和我狡辩,现在终于证实了吧!”

“如雪大姐说到眼神的问题,小妹倒觉得或许是到了冬季,天干地燥的,十八先生想必思虑太多、肝气旺盛,得了眼疾吧!”嫦娥说着瞟了十八公一眼。

“对对对,弟妹说的对,最近我是有点儿上火!”十八公不由得浑身一颤,满脸赔笑着站起身来。

“十八先生请坐下说!”嫦娥微微一笑,“在小妹看来,十八先生不光有肝火,好像心火也很旺呀!正好前几日我们采购了一些山货,据说山药和柿饼放在一起熬粥有助于缓解阴虚内热,今天小妹熬上一锅,大家一起败败火如何?”

“妹妹的心意我们领了,粥咱们改日再喝!一会儿我和十八还有些私事,等如花回来我们就告辞了!”嫦娥的美貌令柳如雪无地自容,她显然已如坐针毡了!

“哇哇哇……”九头龙蛭欢快的叫声终于响起,只见如雪和吴刚手挽手“咯咯”笑着跑了进来!

“姐姐,真是太好玩了,我们飞得好高,眼睛我都睁不开,耳朵里面呼呼作响!”如花扑倒柳如雪的怀中大笑道:“最后来到凤凰山顶上,我和吴刚还站在‘风航涅槃’的脑袋上唱了一支歌哪!”

“好妹妹,快喝一口茶,我们要回去了!”柳如雪推开如花,冷冷言道。

“这么快就回去了?我还没玩够哪!”柳如花撅着小嘴,四下瞅瞅,一眼看见旁边坐着的嫦娥,不禁眼睛睁得好大,“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姐姐,怎么这么漂亮!”

“小妹妹真会讲话,我可不是什么神仙,我是嫦娥呀!”童言无忌的柳如花从心往外的夸赞令嫦娥的内心深处忽然产生了一个“得道成仙”的念头。

“姐夫,你骗我,我长得和嫦娥姐姐比起来,一点也不好看……”如花说着竟然抹起了眼泪!

“够了!”柳如雪忽然大吼道:“一个小姑娘,在别人家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十八,赶快带她走!”

柳如花这一哭一闹,使得本来就各怀心腹事的两家人终于不欢而散了……

第四十七回 圈套

却说十八公等人略显狼狈地离开了凤凰山,闷闷不乐地回到短松冈上……

进了家门,柳如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呼呼直喘,呆呆发愣。十八公见状赶紧倒了一杯凉茶端过来。

“夫人,喝口水,顺顺气儿!”十八公满脸堆笑地言道。

“顺顺气儿?老娘有什么不顺气儿的?”柳如雪一把将十八公手里的茶碗打落在地,“十八,你说,老娘我是不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当然是了,我家夫人的美貌那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嘛!”十八公急忙敷衍道。

“可是那嫦娥……”柳如雪的眼前忽然又浮现出嫦娥的笑靥,她不由得浑身一颤,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蜷缩在地。

“夫人,那嫦娥和你比起来,不过是山鸡之于凤凰,萤火之于皓月呀!”十八公故技重施,挑拣柳如雪平时最爱听的话,佯装动情地言道。

“他娘的你说反了,山鸡、萤火说了是我……”柳如雪声嘶力竭,掩面大哭!

“姐姐,你怎么也哭了?”一旁的柳如花吓得脸色煞白,“那神仙姐姐不光比我们长得好看,听说还能长生不老哪?”

“长生不老?”柳如雪立刻止住了悲声,“死妮子,你听谁讲的?”

“后羿哥哥家里那个吴刚呀!我和他乘九头龙蛭到了凤凰山巅,我一时兴起,不小心触犯了门规……”柳如花怯生生言道:“我说可以教他一些修行之法,保证能让他长命百岁!谁知那吴刚轻蔑一笑,他说昨晚上他们家里来了个太上老君,赠给后羿哥哥一葫芦金丹,他们闻一闻便会长生不老,吃一粒就能得道成仙!”

“得道成仙?太好了!如花,你这个门规犯得好呀!回头姐夫要大大地奖励你!”十八公兴奋地有些眉飞色舞,“夫人,我没猜错吧,后裔他们昨晚上果然接待了一位天上天下最尊贵的客人!”

“瞎激动什么呀!”柳如雪白了十八公一眼,“你能保证吴刚不是信口开河吗?”

“不会!”十八公颇为自信地言道:“那九朵金莲非同小可,只有道门的三清祖师所到之处,才会现此瑞相!况且还有冲天的紫气为证呀……”

“别他娘的卖关子了,那紫气能证明什么?”柳如雪双眉一挑。

“夫人莫急,听为夫我慢慢道来!”十八公摇头晃脑地言道:“想当年老子西游,过函谷关之前,守关令尹喜见紫气东来,三日不绝,料定必有圣人过关!果然在第三日傍晚,夕阳的余晖中,老子骑青牛而来!尹喜款待老子数日,请他著述,道祖推辞不过,才写下了五千言的《道德经》呀!”

“就算是冲天的紫气证明老君临凡,但太上道祖又凭什么会赐给后裔一葫芦金丹呢?”柳如雪还是疑问重重。

“姐姐,据吴刚所说,是因为后羿哥哥射落金乌,有功于天下,所以才得到了太上老君的赏赐!”柳如花眼睛一眨一眨的,样子颇为可爱。

“是嘛……这样说来倒是真的了……”柳如雪若有所思,猛然面色一沉,心生一计,“如花呀,按照道门的规矩,凡是触犯了门规的,轻者须面壁三日,重者要逐出师门呀!”

“姐姐,我错了,你饶我一次吧!”柳如花吓得小脸儿煞白,扑通跪倒。

“饶了你?”柳如雪皱皱眉头,看样子很是为难,“哎呀,为了你这个死妮子,岂能坏了我道门清规?这样吧,你戴罪立功如何?”

“谢姐姐开恩,小妹愿意立功赎罪!”柳如花赶紧趴地上磕头。

“起来吧!”柳如雪冷冷一笑,“今天在后裔家里,你哭哭啼啼的,令我和你姐夫很没面子!明日我想在老丁集上的醉仙居请后裔夫妇吃个饭,向人家陪个礼,所以麻烦小妹你再到凤凰山跑一趟,跟后裔说一声!”

“姐姐,那要是后羿哥哥和神仙姐姐不愿赴宴呢?”如花有些担心。

“不愿赴宴?”柳如雪把眼一瞪,“那你就是罪上加罪,不要再回短松冈了!”

“姐姐,别赶我走……”柳如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哎呀,夫人,你就不要难为小妹了!”十八公笑道:“如花呀,别哭了,姐夫给你出个主意,你见了后裔,就说明日是我的生辰,后裔乃重义之人,所以必来道贺!”

“谢谢姐夫……”柳如花破涕为笑,转身出了茅屋。下了短松冈,直奔凤凰山而去……

见如花走远,十八公颇为疑惑地问道:“夫人,干嘛如此吓唬小妹呀?要请后裔夫妇聚会,我去请呀,为何非要让如花去哪?”

“你懂个屁!”柳如雪冷笑道:“小妮子是个跟屁虫,我到哪她到哪,晚上打坐都跟我在一起!所以什么事儿都瞒不了她。但有件大事只能你知我知,故此才把她支开!”

“是什么大事?莫非与金丹有关?”十八公眼前一亮,已猜出了八九分。

“哎……”柳如雪长叹了一口气,“十八呀!咱们每日里炼龙虎、配雌雄、捉坎填离、勤修苦炼,快一千年了,才勉强修成个人身。但要是把金丹弄到手,我等岂不马上能得道成仙!”

“夫人所言极是,可为夫与那后裔交情尚浅,他岂会将金丹轻易地赠予我等?”十八公面露难色。

“他不送给我们,难道我们不会自己去拿吗?”柳如雪眼珠转了又转,“十八呀,明日到了醉仙居,我把后裔等人稳住,你借故离开,转道凤凰山,然后就看你的本事了……”

“夫人妙计,为夫定然不辱使命!”十八公双挑大指,哈哈大笑。

“十八呀,还有个事儿,你得尽快给我办了……”柳如雪略略沉吟了一下,猛然眼漏凶光,恶狠狠地言道:“待到金丹到手之后,你必须设法让那嫦娥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夫人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十八公紧拍胸脯,嘴上答应的挺干脆,心里却不禁一颤:怎么会这样?嫉妒心竟然把人变成了魔……

一念至此,他陡然间觉得和自己相伴了近千年的女人竟陌生起来,而这个疯狂的决定即将要毁灭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十八公内心深处顿时有些不舍……

“喵喵喵……”伴随着一阵清风,忽然有只野猫清脆地叫了起来。

柳如雪冷笑道:“死妮子,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办好了吗?”

“喵喵喵……当然办好了!”柳如花“咯咯”的笑声传遍了短松冈,却不见人影。

“死妮子,还不现身?耍什么把戏呢?”柳如雪斥道。

“姐姐,我在这儿哪!”在柳如花天真烂漫的欢声笑语中,但见在柳如雪和十八公的面前,从地底下冒出一颗小柳树,眨眼间长了有一人来高,接着从树干上伸出来双手双脚,然后左右右摆,忽地化作人形……

“如花呀,你长出息了,竟敢在人前卖弄,看来是道业已成,以后姐姐不用再教你了……”不知为何,柳如雪略带讥讽的话里竟然有些许伤感。

“姐姐,你说什么哪,小妹这点雕虫小技比您差远了!”柳如花说着扑倒柳如雪的怀里撒起娇来……

说话间,未时已过,又到了做功课的时段。柳如雪招呼十八公、柳如花在各自的蒲团上坐下。三人五心朝天,屏息凝神,片刻之后,茅庐内便只剩下细微的吐纳之声……

柳如雪在三人中修为最好,但今日闭上眼睛,却久久难以入定,嫦娥浅浅的笑容老是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柳如雪不禁暗自咬牙:总有一天,要将嫦娥碎尸万段……

一念嗔心骤起,她顷刻间陷入无明……

突然,黑暗中划过一道厉闪,紧接着一声炸雷,竟然将茅屋劈倒了!倏忽间,风雨大作,但见疾风骤雨裹挟着飞沙走石、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袭来,躲也无处躲,藏也无处藏,柳如雪吓得惊叫一声,猛然醒来,原来是一场噩梦!

“姐姐,你怎么了?”看着满头是汗的柳如雪,如花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柳如雪努力稳了稳心神,发觉一缕阳光从东边的小窗照进屋来,暖洋洋地撒在自己身上。

“到辰时了,夫人这次入定整整八个时辰,可谓功德日盛呀!”十八公说着递过来一件汗巾。

“是吗?”柳如雪接过汗巾,擦擦头上的冷汗,努力挤出来一丝笑意,“你们以后也要多用点心,尤其是如花,打起坐来,不是东扭西扭,就是呼呼大睡!”

“姐姐……”如花“咯咯”笑着蹦跳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奔老丁集了!”

“好,我们准备一下,这就出发!”就要上路了,成败在此一举,柳如雪的心中突然有些忐忑不安……

无多时,三人收拾停当!临出茅庐之际,十八公又顺手拿了一把匕首藏在怀内!闭好门户后,各自口念咒语,脚驾狂风,顷刻间行了二百余里,眼见得前面就是老丁集了……

第四十八回 醉仙居

且说这老丁集乃是一座古镇,距短松冈西南二百余里、凤凰山东南一百九十余里。三地遥遥相望,正好成掎角之势。

老丁集虽坐落北方,但却有着南方古镇的风雅!镇子中央是一片千眼温泉涌成的百亩大小的天然湖泊,各式各样的民居围湖而建,一层一层地形成了好几条椭圆形的街巷。

湖的中央有座狭长的小岛,在其东、西两侧,有一大一小两座石拱桥将它和外界连结起来!岛上树木繁杂,却错落有致,只是在冬日的阳光里,光秃秃的树干显得多少有些凄凉!有几座亭台楼阁星罗棋布,矗立其间,其中最为壮观的便是位于东南角上的醉仙居了。

十八公等人是醉仙居的常客,一个月总会来个三五回,只是这次来的时间有些不对,店里的伙计们还在忙乱着收拾房间哪……

“呦!十八爷,您早呀!快请进来!”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迎上前去,拱手笑着将十八公等人让进醉仙居,“店里有点乱,您老见谅呀!昨晚上老主顾太多了,忙得有些晚,所以小崽子们今儿早上睡过了头,您老千万不要怪罪他们……这边请,十八爷、大嫂、如花妹妹,你们请坐……顺子,赶紧给十八爷上茶呀!”

“先不忙,老丁!”十八公笑道:“今天我想请一位重要的客人吃个饭,您费费心给安排一个清静的包间,多花点儿银子没关系!”

“哪能让您多花钱呢?顺子,带十八爷上三楼,请他到天字一号包间入座!”老丁是个十分干练的生意人,说话办事总是那么得体。

“好嘞!天字一号包间,十八爷请了……”顺子唱喝的腔调拉得很长,逗得如花“咯咯”地笑弯了腰……

顺子将十八公等人带到三楼包间,端上来一些茶点,然后推开窗户,往外一指,“十八爷,您老从这儿看,千眼湖可谓烟波浩渺,茫茫一片,湖上的渔船是来来往往,纵横交错,各种自然景观尽收眼底,美不胜收呀……”

“顺子哥哥,好多次我都想问问,这千眼湖的千眼究竟是什么意思?”如花好奇地问道。

“如花小公主,你不知道。所谓的千眼指的是这千眼湖底的几千眼温泉!”顺子边说边用手比比划划,“这些温泉哪,每时每刻都在‘咕嘟嘟、咕嘟嘟’地往外冒着热水,所以时间一长,这水里的鱼呀……”

“水里的鱼都成水煮鱼了是吧!”如花“咯咯”笑道,“顺子哥哥,你说话真有意思,你不是姓‘吹’吧?”

“对呀,我是姓崔,你怎么知道?”顺子佯作吃惊地言道。

“顺子,你不是姓王吗?”十八公笑道。

“对,十八爷说的没错,我是姓王但也姓崔!”顺子眨眨眼言道。

“你既姓王,还姓崔,那怎么回事?”如花歪着头问道。

“我原本姓崔,后来过继给姓王的了,但人不能忘本呀,所以我姓王也姓崔!”顺子说的还蛮有道理。

“顺子哥哥,你今年多大了?”如花又问道。

“我十八了!现在是大人了!”顺子摇头晃脑地言道。

“不对吧,顺子,上次来你不是说刚十七吗?这才过了几天?”十八公饶有兴趣地笑道。

“十八爷你说得对,我又十七,又十八!”顺子顺口言道。

“你怎么会既是十七,又是十八呢?”如花甚是奇怪。

“我周岁十七,虚岁十八呀!小公主!”顺子得意地笑道。

“那顺子哥哥,你几月的生日呀?”如花接着问道。

“我腊月生日呀!”顺子脱口而出。

“又不对了,顺子,听老丁说你不是六月生日吗?”十八公想故意难为一下顺子。

“对……对呀!我是六月生日!”顺子说起来有些犹豫。

“你刚才不是说腊月生日吗?”如花不依不饶地问道。

“啊,对呀,我是腊月生日,但也……是六月生日呀?”顺子左顾右盼,有点语无伦次了。

“那你到底是哪月生日?”如花逼问道。

“我又六月生日,又腊月生日!”顺子忽然理直气壮地言道。

“那怎么回事?”十八公和柳如花同时追问道。

“六月生出来天太热,我回去呆了半年又出来了!”顺子一句话逗得十八公和柳如花哈哈大笑。

“我们这儿有温泉,冬天不冷的……”顺子挠挠头,又蹦出一句,十八公顿时笑出了眼泪,柳如花已笑得前仰后合了……

“别在这儿瞎侃了,顺子,你先去忙吧,客人来了以后,准备一桌上等酒席!”心事重重的柳如雪也有些忍俊不禁了。

“好嘞,天字一号包房,上等酒席一桌,厨上准备了……”顺子拉着长音去了……

三人坐了一会儿,喝了几口茶,眼看午时已过,楼上楼下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吃饭的客人,可还不见后裔等人的踪影。柳如雪皱皱眉头,站起身踱起步来……

“如花,后裔他们怎么还没到?你昨天是怎么传的口信?”柳如雪面色阴沉地言道。

“姐姐,我是按照姐夫交给我的话说的,后裔哥哥说他准时到呀?”如花小脸儿煞白,看看柳如雪,又瞧瞧十八公,手里攥着块儿点心,一时不知所措……

“客爷里边请……客爷,您是一个人还是……呦!客爷!您……您恕小的眼拙,您是大英雄后裔吧?”顺子富有韵律的声音从楼下飘来!

“在下后裔,小二哥请了,今日我来此是要赴十八公的约会,不知十八先生到了没有?”后裔浑厚的声音传上来!

“十八爷早到了,他正在楼上候着您哪,快往楼上请吧,大英雄,小的给您带路……”顺子边说边领着后裔上了三楼……

“后裔贤弟这厢来……”十八公已满脸堆笑着立在包间门前,拱手言道:“贤弟大驾光临,愚兄真是荣幸之至呀!”

“后羿哥哥,你可来了……哎?神仙姐姐和吴刚没一起来吗?”如花跳出门来,笑盈盈地言道。

“啊……内子嫦娥今日……偶染风寒,吴刚哪……在家中照应,故此他们不曾前来!”后裔说起话来有些吞吞吐吐,“不过……内子倒是给十八兄准备了一件礼物……”

后裔说着递给十八公一个长方形的木盒,“这是一颗千年老山参,祝十八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哎呀!贤弟,你们也太客气了,这么重的礼物,愚兄受之有愧呀!”十八公双手捧着木盒,乐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十八呀,怎么在外面说起没完了!后裔兄弟,快里边请!”柳如雪将后裔让进屋中,同时冲旁边垂手侍立的顺子一摆手,“六月生、腊月诞的小子,别楞着了,快上菜吧!”

“好嘞!天字一号包房,上等酒席……往上端了……”随着顺子的一声声唱喝,两个店伙计陆续将凉菜、酒水、热炒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十八爷,酒菜都上齐了,您老还有什么吩咐?”顺子又进来问道。

“暂时没什么需要了!你下去吧,我们这是私人聚会,麻烦你跟店里的伙计们说一声,不招呼你们,千万别进来打扰!”柳如雪吩咐道。

“好勒,我这就去安排,几位贵客慢用!小的先退下了!”顺子很知趣地轻轻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后裔兄弟,今日虽是十八的生辰,但主要还是想借这个机会给您道个歉!昨日在您府上,我家小妹实在太任性了,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柳如雪淡淡笑道。

“嫂嫂说的哪里话?如花妹妹天真烂漫,我和嫦娥都是喜欢的紧哪!”后裔说着端起一杯酒,“今日是十八兄的寿诞,后裔敬哥哥、嫂嫂一杯!”

“多谢贤弟!”十八公满面春风,举杯在手,一扬脖,将酒倒入口中!与此同时,他忽然面露苦涩,狼狈地扭过身来,“噗”地喷了一地……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破酒!比咱们家的柳叶青差太远了……”十八公说着用乞求的眼神看了看旁边的柳如雪。

“十八呀,跟你说多少遍了,柳叶青不能轻易喝!”柳如雪显得有些无奈,“这柳叶青是老恩师当年赠与我们的,他老人家给了我们两瓶,其中一瓶我们大婚之日给喝了,剩下这一瓶是要等成道之时,我们用来庆祝的呀!”

“哎呀夫人,别再提什么成道成道?我的耳朵眼儿里都磨出茧了!难道我们这辈子成不了道,柳叶青就不喝了吗?”十八公似乎有些不高兴,“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人生得意须尽欢!刚才你说了,今日不光是我的生辰,还要给后裔贤弟赔礼道歉,可赔礼不能光用嘴说,我们也该拿出点儿诚意吧?”

“姐姐,你就答应吧!我也想喝柳叶青?”柳如花歪着脑袋扮了个鬼脸。

“哎……,真拿你们没办法!”柳如雪长叹了一声,“好好好,看在后裔兄弟的面子上,咱们喝!十八呀,还得麻烦你这个寿星,回短松冈跑一趟,竹叶青就在橱柜里锁着,橱柜的钥匙我前两天给丢了,不过无妨,你把橱柜劈开就是,反正我早就想换新的了!”

“大嫂,那又何必哪?既然钥匙丢了,柳叶青就改日再喝吧!”后裔赶紧笑道。

“哎……后裔贤弟,柳叶青今日一定要喝!”十八公冲后裔眨眨眼,“我这就回短松冈,咱们回头见……”

十八公说着急忙站起身来,原地打转,化作一股旋风,“嗖”地从窗口飞了出去……

第四十九回 夺丹

且说十八公急驾狂风,漫卷乌云,倏忽间便来到凤凰山前……

远远地,只见后裔家的石屋顶上,袅袅炊烟骤然飘散。十八公赶紧按落云头,蹑足潜踪,来至篱笆墙的切近,蹲下身来,侧耳倾听……

“吴刚呀,外面是不是起风了,怎么还不见后裔哥哥回来!”嫦娥如银铃般的声音从石屋内飘出……

“刚才是刮了一股风!”吴刚深吸了几口气笑道:“大姐姐,今日的饭菜真是香甜,不如咱们先吃吧,大哥哥定是又喝上酒了……”

“唉……”嫦娥轻轻叹了一声,“后羿哥哥生性耿直,豪爽仗义,但过于看重名节,容易上别人的当……我怎么总觉得十八公等人不怀好意呀……”

“哇哇哇……”一阵欢快地婴儿啼声忽然响起……

“吴刚,快,快去看看,后裔哥哥回来了!”嫦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好嘞!”吴刚迈着轻盈的脚步飞奔而出!

“大哥哥,大哥哥,大……咦?”吴刚环顾四周,哪有后裔的踪影……

“龙蛭哥哥,龙蛭哥哥,是你吗?你一个人回来了?你藏……”吴刚话未说完,猛然看见寒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动,小兄弟!”十八公冷森森地笑道:“你大哥哥和龙蛭哥哥都没来,他们还在醉仙居饮酒哪!”

“十……十八先生呀,你开……开什么玩笑?”吴刚小脸煞白,颤声言道。

“玩笑?小兄弟,我从不开玩笑!”十八公两眼冒着凶光,“实话告诉你,我是来拿金丹的,说吧,你们把金丹藏哪了?”

“金……丹?什么金……丹?”吴刚支支吾吾,佯作不知,“是金……子做的丹……药吗?我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小兔崽子,少跟我装蒜!你跟如花怎么说的,不是太上老君给你们一葫芦金丹吗?”十八公恶狠狠言道:“说实话,饶你不死,要不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你可吃什么都不香了……”

“我真不知道金丹藏哪了……金丹是大姐姐藏起来的,连大哥哥都不知道呀……大姐姐快来呀,快来救我呀……”吴刚顿时吓得哭叫起来……

“哭吧,叫吧!再大点声,要不然我替你喊!嫦娥妹妹,你出来呀!吴刚要玩完了……你再不出来,十八哥哥我可进来了……”十八公声嘶力竭,狂笑不止,押着吴刚进了栅栏门儿……

“吴刚兄弟莫怕,姐姐在这儿哪!”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已不允许嫦娥细想了,她紧咬银牙,挑帘笼来到院内……

“十八先生,有事儿好商量嘛,干嘛非要拿刀动枪的,岂不伤了和气?”嫦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我后裔哥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那可是出了名的暴躁,他要是知道你到我家里持刀行凶,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后果?哈哈!小美人,少拿后裔吓唬我,我既然敢来就不怕!知趣的赶紧把金丹交出来,要不然,我先把吴刚的脑袋割下来,然后哪……嘿嘿,十八爷我还想快活快活……”十八公色眯眯地看着嫦娥,陡然间起了邪念……

“呦,十八先生,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哪,不就是想要金丹吗?你等着,我这就回屋给你拿去!”面对这样的局面,嫦娥只能强压怒火,佯作轻松!她想尽量拖延点儿时间,等后裔归来……

“小美人,又在屋里磨蹭什么呢?赶紧把金丹给老子拿出来!”见嫦娥迟迟不出,十八公顿时焦躁起来:这要是后裔突然赶回来,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就自己这点儿道行,恐怕在后裔面前走不了三合……所以得尽快把金丹弄到手,然后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死无对证……只是可惜了嫦娥这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别急嘛!十八先生,我正找着哪……我说给你就一定会给你!”嫦娥捧着盛金丹的葫芦,心中忽地一动:难道就这样便宜了这个恶人,不如……我自己吃了吧……可是……吴刚兄弟怎么办……

“嫦娥,你在捣什么鬼哪?你再不把金丹拿出来,老子可要给吴刚放血了!”十八公圆睁二目,肆意狂吼起来……

“啊……别,别杀我……大姐姐,你就把金丹给他吧……你是不是不想救我了……”吴刚嚎啕大哭,俨然已陷入了绝望……

“吴刚贤弟别哭,姐姐怎么会不救你呢?”嫦娥一下子泪如泉涌,愤然而出,高举着葫芦厉声喝道:“恶贼十八公听好了,这葫芦里盛的便是金丹!你赶紧把吴刚放了,不然这金丹咱们谁也别想得到!想必你也听说了,金丹虽是仙家至宝,却于五形相畏,它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要是把我逼急了,我把金丹往地上一倒,它即刻便与尘埃化为一体,除非太上老君亲临,谁也休想将它从土里唤出!”

“别,千万别倒!”眼看金丹到手,十八公当即换了一副笑脸,“嫦娥妹子,只要你把金丹给我,我马上就放了吴刚!”

“呦!十八先生,你想什么呢?我把金丹给了你,你要是杀人灭口怎么办?”在经过了起初的无助、惊恐和愤怒之后,嫦娥已渐渐冷静下来……

“哪能哪,嫦娥妹子!你可以拿四两棉花去纺一纺,我十八公什么时候说了不算过?况且,你别忘了,我还是个修行人,虽然有些爱财,但我从来是谋财不害命呀!”十八公盯着嫦娥,眼珠转了转,用尽量委婉的口气言道:“另外,嫦娥妹子,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我怎么就知道你手里拿着的是真东西呢?你要是骗我怎么办?我可听说了,这金丹香气怡人,闻一闻便可寿活千载,你得把葫芦塞子拧开让先我闻闻,验验货,看看是真是假?”

“好呀,你想闻就让你闻个够!”嫦娥说着将塞子拔掉。顷刻间,一股夺人心魄的幽香从葫芦口喷涌而出,“噌”地窜入十八公的鼻孔内……

“妙妙妙……”十八公顿时情不自禁地连呼三声,接着鼻口并用,深深地沉醉其中……

渐渐地,他垂眼低眉,不由自主地进入了幻境:恍惚间,短松冈出现了……没错,是短松冈,模糊而又清晰……一阵清风拂过,自己顿觉畅快无比……是啊,今日刚刚炼成人行,好不快活……嗯?那边有个女子……是如雪!想不到一觉醒来,这小妮子竟然先自己化作人身……桃花?短松冈上竟然有桃花……信手折了一枝……如雪正冲自己笑哪,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嫩的都能掐出水……飞奔过去,将桃花献与如雪……如雪粉颈低垂,满面娇羞……忽然,如雪猛一抬头,竟现出狰狞面目,对着自己的手腕猛咬一口……

“啊呀……”十八公惨叫一声,幻梦嘎然而醒!手里的匕首已然跌落在地,再看自己的手腕上,一个口字型深深的牙印儿里已渗出了血!再找嫦娥和吴刚,早已踪迹不见……

“气煞我也……”十八公暴跳如雷,“嗖”地往上一窜,卷起一股黑风来至半空,四下观瞧,只见嫦娥和吴刚正急匆匆朝凤凰山下奔去,眼看就到了那片被山火焚毁的梧桐林前……

“哪儿跑?”十八公稍稍扭扭身躯,便赶上了吴刚与嫦娥!

“让你们尝尝厉害……”在十八公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中,狂风卷着飞沙走石将吴刚与嫦娥重重包裹起来,两人顿时晕头转向,东奔西逃,忽而撞在一起,跌倒在地……

好半天,风住尘息,两人都成了土人,相互搀扶着艰难站了起来!

抬头看,十八公已冷森森地站在面前,把手一伸,“不跑了吧!把金丹交出来吧!”

“交出来……好啊……”嫦娥把腰间系着的葫芦解下,攥在手中,只见她双眉紧皱,似乎已无计可施了,“不过……十八先生,我还是那儿句话,你放吴刚先走,我立刻把金丹给你!”

“好!”十八公一声暴喝,手指吴刚骂道:“小兔崽子,你滚吧!”

“姐姐,我不走,要走咱们一块儿走……”吴刚又大哭起来……

“兄弟,听话,你先走,姐姐会保护自己的!”嫦娥冲吴刚眨眨眼,奋力将他推开……

看着吴刚一步一回头地渐渐远去,十八公不禁暗自咬牙:好小子,竟敢趁我不备,张口咬我……你等着,待我拿到了金丹,立刻把你碎尸万段……

“十八先生,你看后面是谁?我后羿哥哥来了……”嫦娥忽然大喊一声!

“后裔来了……”十八公闻言心中大骇,赶紧扭回身定睛观看……哪有后裔的影子?

“又上当了!”十八公暗叫不好……当他回头再看嫦娥时,那嫦娥已将葫芦塞子拔掉,一扬脖,将金丹送入口内了……

第五十回 嫦娥奔月

却说嫦娥在情急之下,将两粒金丹吞入腹中……

骤然间,嫦娥就觉得自己的胸口处有一团火降下,而丹田里有一汪水升腾!水火相交于肚脐周围,微微发出一声雷动,旋即化成一股强劲的温润之气,在嫦娥的奇经八脉里流淌开来……

片刻之后,嫦娥的每个毛孔都乐开了花!特别是头顶百会处,仿佛无形中涌出了一眼清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赤日炎炎的盛夏,刚刚用温水洗过长发时的畅快……

渐渐地,在嫦娥的口内上腭处,沁出来汩汩甘霖……

天哪!这甘霖是那么滑润、那么香甜!噙在口内,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儿时依偎在母亲怀中,吮吸乳汁的快感……

随着甘霖不断地咽下,嫦娥顿时觉得身体里轻盈起来!

与此同时,嫦娥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脚下涌起了两朵白莲,托着自己的身躯,飞至半空……

忽然,天边传来了仙乐之声!倏忽间,有四匹红鬃仙驹拉着一乘金光闪闪的仙驷恍然而至!两个长袖飘飘的白衣仙娥脚踏祥云分列两厢,一只浑身洁白如玉的兔子“呜呜”叫着从仙驷上一跃而起,正好扑到了嫦娥的怀中……

“宫主,奴婢乃是月宫里的玉兔,是您的侍从!”那兔子忽地口吐人言,“今日,奴婢奉西王母所差,恭迎宫主入主广寒!”

“我的天呐!你竟然开口说话了?”嫦娥愈发惊异,“你说什么?让我到月宫去做宫主?还奉了西王母的差遣……这个西王母是我后羿哥哥的恩师吗?那我后羿哥哥是不是也要到月宫去?”

“当然了!”那玉兔红眼珠子转了转,正颜厉色道:“后裔乃是西王母的得意门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将来别说是月宫,就是天上的灵霄宝殿,他也可以任意纵横!只是现在时机未到,有些事情还不能与他明言!尤其是关于西王母的,公主若见了后裔,一句都不能提!不然,是要遭天谴的!”

“是嘛……”嫦娥顿时惆怅起来,“这样说来……我后羿哥哥今日是不能同我一起共赴广寒了……”

“宫主莫要伤悲,你们夫妻只是小别而已,将来定会在月宫重聚的!时间紧迫,请宫主快些随奴婢回宫吧!”玉兔的眼睛眨了又眨,似乎很是着急……

“回宫可以,把剩余的金丹给我留下!”一时惊呆在旁边的十八公见嫦娥要走,顿时急火攻心!他一声长啸,“呼”地脚驾狂风,腾身而起,伸长臂向嫦娥手中的葫芦抓来……

“好大胆!”看似乖巧的玉兔突然圆睁二目,“嘶嘶”怪叫着从嫦娥怀里飞出!也就在一瞬之间,那玉兔摇身一变,化作白象大小,张开血盆大口,迎着十八公撞去!

“我的妈呀!”十八公惊叫一声,赶紧往旁边一闪!玉兔一击未中,可就在和十八公错开身位的一瞬间,它忽然伸出后腿,使了一个“兔子蹬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十八公的脑袋奋力踢去!

“这是什么招式……”十八公惊慌失措,使劲儿把头往后一仰,但还是稍稍慢了一点,那玉兔的一根脚趾正扫在他的鼻梁之上!

“疼死我也……”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十八公的鼻梁骨登时折断,鼻子立刻就歪了!他哀嚎着滚下云头,跌落在地,顺势抓了一把土,往空中一扬,借土遁之术狼狈逃窜了……

“宫主受惊了!”玉兔击退了十八公,兴奋地双耳齐摇,瞬间又化作一只温顺可人的小白兔,扑到嫦娥的怀里,不停地用脑袋蹭来蹭去,撒起娇来……

“宫主,请随奴婢们回宫吧!”在仙驷两边侍立的两位仙娥躬身施礼,飘然上前,一边一个搀扶起嫦娥,来到仙驷上坐下。

“大姐姐……大姐姐……你这是上哪呀?大哥哥还没回来呢?你不要我们了吗……”远远观望的吴刚去而复返,气喘吁吁地呼叫起来……

“吴刚兄弟……”嫦娥回过头来,已是泪流满面,“你见到后羿哥哥,跟他说,我在月宫里等着他……”

“宫主坐好!我们该出发了……天马行空,日行万里!驾!”玉兔一声娇喝,那四匹仙驹是齐声嘶鸣,鬃尾乱乍,“呼”地向天边飞奔而去……

“大姐姐……大姐姐……”随着吴刚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渐渐远逝,家中的石屋、篱笆墙围拢的小院、凤凰山顶的凤凰涅槃悉数变成了黑点,最终都消失在无边无际的云雾之中!

我的家呢……嫦娥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那遮风挡雨的港湾呢?那温暖惬意的爱巢呢?难道就这样突然离去了?难道就这样和自己生命里最爱的后羿哥哥天各一边了?不不不……决不能这样,无论如何也得和后羿哥哥道个别……

“停下!立刻给我停下!”嫦娥突然间的暴喝,唬的怀中的玉兔和身旁的仙娥赶紧叫停了仙驹!

咦?仙驷正好停靠在一条奔腾的大河岸边!这条河,左右看没有尽头,前后瞧没有边际,河内水流湍急、浊浪拍天……

“宫主莫怕!”玉兔以为嫦娥是出于对滔滔河水的畏惧,遂扬起笑脸道:“这条河叫天河,又叫欲河,俗称红尘爱河,是凡间和天界之间的界河,过了这条河,我们就进入六欲天了!”

“我不管什么六欲天、七情地!我今日定要和后羿哥哥再见上一面!”看着眼前的惊涛骇浪,嫦娥的心海中突然激荡起对后裔哥哥无尽的牵挂……

“宫主,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吗?广寒宫的登基大典都已准备就绪了,西王母要亲自到场祝贺,我们若误了时辰,可是要犯天条的呀……”玉兔的眼睛里充满了焦虑和不安,“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就在这天河边上等一柱香的功夫,如果后裔能赶过来,你们就见上一面,可万一他赶不到,我们即刻动身如何?”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见玉兔吓得面如土色,嫦娥顿生怜悯……可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后裔哥哥能赶过来吗……嫦娥在心里不住地期盼起来……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是因为嫦娥吞下金丹后,已得道成仙,所以她的意念力变的无比强大!于是,她深情的呼唤像插上了无形的翅膀,“嗖”地飞入后裔的内心深处,搅得在醉仙居上忙于应酬的大英雄一时六神无主、如坐针毡……

“大嫂,如花,我已吃好了,柳叶青改日再饮吧!待会儿十八兄回来,替我致个歉!因我家中还有些事情,所以得先行一步了!”后裔说着把碗筷一推,起身就要告辞!

“兄弟莫急嘛!难不成才出来一会儿,就想弟妹了……快坐下吧!兄弟与嫦娥情深义重,嫂子替你们高兴,嫂子给你变个小戏法,开心一下如何?”柳如雪嫣然一笑,颇为神秘地从袖筒里拿出一物,托在掌心……

“咦?哪里来的这么小的琵琶!太好玩儿了!送给我吧,姐姐!”看着如此精致的工艺品,如花顿时来了兴趣。

“休要放肆!”柳如雪把脸一沉,“这是送给你后羿哥哥的礼物!去,倒一杯水来!”

“噢……”如花撅着小嘴倒了满满一杯,端了过来……

柳如雪擎杯在手,“哗”地将水倒在小琵琶上!

“水能生木,铁树开花,人生苦短,知音难求,变!”柳如雪一声娇喝,那小琵琶顷刻间化作三尺多长,一尺多宽……

“这个戏法太有意思了,姐姐!这么大的琵琶!你快点弹奏一曲吧!”如花一时欢呼雀跃!

“好好好!我就弹一曲高山流水吧!”柳如雪双眉带笑,玉指轻摇,弹奏起来……

一开始,那琵琶声如泉水叮咚,甚是悠扬悦耳,渐渐地有些许嘈杂之音,但也似珍珠落玉盘,既而突然变得狂躁不安,最后简直是暴虐无比,直震的整个醉心居上上下下的食客和店里的伙计甚至岛上的游人,一个个掩耳大号,就地翻滚……

此时此刻,后裔就觉得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全是柳如雪乱弹琵琶的魅影,他感到一股股惊人的力道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袭来,自己仿佛被困在了天罗地网之内,任凭怎样挣扎也动弹不得!

而在他内心深处,嫦娥殷切的呼唤却一声紧似一声地传来……哎呀,嫦娥妹妹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吗……一念至此,后裔已通身汗流……

“哇哇哇……”后羿的怀里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之声!

“九头龙蛭!”后裔精神一振,如梦方醒!随着他一声大喝,如狸猫般大小的龙蛭从后裔怀里把头探出来,接着往前一蹦,在饭桌上打了个滚儿,瞬间把所有的酒菜都吃尽了。它伸伸懒腰,九头齐摇,“呼”地又变作庞然大物,瞬间把整个屋子都占满了……

后裔顿时心花怒发,他纵身一跃,跳到龙蛭背上,大吼一声,“龙蛭老弟,咱们回家,给我冲!”

那九头龙蛭立刻摇头摆尾,一声长啸,猛地往前一撞,眼见得乱木横飞,墙倒屋塌……

第五十一回 生离死别

却说后裔跨九头龙蛭冲出了醉仙居,风驰电掣般回到凤凰山前……

到了篱笆墙外,不等龙蛭落稳,后裔便纵身跃下!此时天至正午,却看不见家里的炊烟,后裔不禁心头猛颤:坏了……莫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嫦娥妹妹,我回来了……”后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多么期盼同往常一样,自己一声呼喊,嫦娥便笑盈盈地立在门前……

“嫦娥妹妹,嫦娥妹妹……”连呼数声,找遍了三间石屋,也不见嫦娥的踪影。同时,吴刚也是不知去向!看看灶上,锅里的饭菜尚温,但似乎刚刚做好,还没有来得及吃,而灶下的炉火也还没有死透……

“嫦娥……吴刚……你们上哪去了……”方寸大乱的后裔心中大骇:看来家里一定是出大事儿了……

匆忙间,后裔摘下墙上的乾坤弓,背上轩辕箭,跌跌撞撞到了院外,四下呼叫起来!

“哇哇哇……”善解人意的龙蛭也跟着呼号不止!

“大哥哥,我在这儿哪……你怎么才回来呀……”远远地,步履蹒跚的吴刚已哭作泪人!

“吴刚,你大姐姐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裔快步上前,扶着吴刚颤抖的双肩,焦急地问道。

“大姐姐上天了……”吴刚顿时咧嘴大哭!

“什么?你大姐姐归天了……”后裔脑袋里“嗡”的一声,登时眼前发黑,险些栽倒在地……

“快说,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后裔血灌瞳仁,五官移位,吓得吴刚赶紧止住了悲声。

“大哥哥你搞错了,大姐姐并没有死!她只是上天了……”满脸惊异的吴刚朝天上指了指言道:“你去赴十八公一家的约会,哪知那十八公却来到咱们家中,逼着我和大姐姐交出金丹!大姐姐无奈,将金丹吞下,然后天上就飞下来两个仙女和一乘仙驷,还有一个会变化的兔子……那兔子打退了十八公,紧接着就和大姐姐一起飞天了!大姐姐最后还说,她在月宫里等你……”

“月宫……”后裔越听越觉着不可思议,“那你大姐姐他们奔哪个方向去了?”

“南边……我追了半天,没追上……”吴刚说着指了指南天……

“好了,吴刚,你暂且回家!我这就去追你大姐姐!龙蛭老弟……咱们快走!”后裔大手一挥,纵身跳到龙蛭背上,“嗖”地飞上了天!

此时此刻,后羿的心急,龙蛭的意切,齐心协力,人兽合一,速度越来越快,倏忽间如追风逐日,似赶月流星……

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透过一层层的浮云,后裔隐约约发现前面有一条无边无际、波浪翻滚的大河,那河水肆意激荡的吼叫声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聋!

渐渐地,后裔看见在河岸边,停靠着一乘金光闪闪的仙驷!仙驷前面有几匹仙驹不住地打唤长嘶,两个白衣仙娥分列两边,面色凝重,仙驷上有个女子怀抱着一只小兔子正焦急地四下张望……

“是……是嫦娥妹妹……”后裔顿时心头狂喜,眼前一亮……

“嫦娥妹妹,嫦娥妹妹,哥哥来接你回家了……”眼里噙满泪花的后裔激动地呼喊着,奋力驱动龙蛭,就要上前!

咦?那仙驷散发出的金光忽地明艳起来,刺的人难以睁眼!而且,后裔还发觉自己的前面似乎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如铜墙铁壁一般,任凭怎样用力,就是无法向前靠近分毫!胯下的九头龙蛭也急得“哇哇”怪叫,热汗直流……

“后羿哥哥,我错了,我不该贪图仙缘,吃下金丹……”嫦娥泪如雨下,她多想站起来扑到后裔怀里,但无奈此时浑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

“不怪你,嫦娥妹妹,都是我轻信他人,交友不慎呀!”后裔一时间肝肠寸断,追悔不及……

“宫主,后裔先生也见到了,我们该启程了……天马行空,任意纵横!驾!”玉兔焦燥地一声大喊,那四匹仙驹顿时仰天长啸、蹄跳咆号,“呼”地纵入河中,狂奔而去……

“后羿哥哥,我在月宫等着你……”嫦娥声嘶裂肺的呼喊声很快就被咆哮的河水淹没了……

“嫦娥妹妹等等我……”后裔急驾龙蛭意欲趟水过河,怎奈水流太猛,进去后一次次被冲上岸来!最后,连人带兽都筋疲力尽了……

“嫦娥妹妹,嫦娥妹妹……”后裔呆呆发愣,喃喃自语,心中骤然燃起了仇恨的火焰:都怪那该死的十八公……都是这个混账东西,害得我和嫦娥妹妹天地悬隔……你不让老子好好活,老子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龙蛭老弟,走,跟着我去短松冈,杀十八公报仇雪恨……”后裔咬牙切齿,怒气冲天,驱九头龙蛭如凶神恶煞般来到短松冈前……

“龙蛭老弟,对准短松冈,给我喷……”在后裔近乎疯狂地嘶吼声中,那上古神兽张开满脑袋的血盆大口,“噗”地吐出九股黄烟……

顷刻之间,短松冈上黄沙四起,风雷大作!眼看着一棵棵老松或被拦腰折断,或被连根拔起……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的风?是不是咱们的天劫要到了?”刚刚随柳如雪回到家中的柳如花看着突然暗下来的窗户和摇摇欲坠的茅庐,不禁大惊失色!

“天劫?哼!哪来的什么天劫?你仔细听听,分明是有人在作法!”柳如雪双眉一挑,冷笑道:“这鬼哭狼嚎的定是九头龙蛭那畜生在撒野,看来是后裔来了……”

“那夫人,我们赶紧躲躲吧?”躺在禅床上,正捂着歪鼻子不住*的十八公一骨碌身爬起来,满面惊恐地言道。

“躲?往哪里躲?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柳如雪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翻,“都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惹出的麻烦!你身为一个千年的炼气士,竟然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搞不定,金丹没拿到不说,还让她吞下去成了仙!我都替你臊得慌!后裔来寻仇有什么可怕的,他也不是三头六臂!既然他找上门儿来了,那就合你我夫妻之力,把他宰了!”

“好!夫人所言极是!咱们先杀了后裔,再到他家里找找,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哪!”贪婪的十八公眼里忽然冒起绿光,一时竟忘记了歪鼻子带来的伤痛。

“哇哇哇……”随着九头龙蛭凄厉的叫声越来越近,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狗贼十八公,快快出来受死!”

“夫人,后……后裔到了……”十八公霎时紧张起来!

“来得好!”柳如雪紧咬银牙,芳心滥颤,“十八,快抄家伙,我们出去送他回老家!”

“得嘞!”十八公飞起一脚,将茅庐的柴扉踹倒,然后同柳如雪一起各执刀剑闯出门来……

但见短松冈上愁云密布,阴风怒吼,一袭白衣的后裔乱发飘飘,杀气腾腾,手持齐眉大棍恶狠狠立在面前!

那九头龙蛭在不远处“哇哇……”怪叫,摇头摆尾,看样子是在给后裔呐喊助威!

“后裔,刚刚在醉仙居,你搅了我的生日宴,现在又跑到我家里撒野,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十八公乍着胆子拿刀一指。

“狗东西,你倒是嘴巧,害我夫妻天地悬隔,却又编排起我的不是!”后裔眼漏凶光,厉声喝道:“告诉你,今天我不是来讲理的,我是来要你命的……”

后裔说着抡起齐眉棍,使了个泰山压顶,对着十八公劈面打来!

“我的妈呀!”十八公把头一晃,闪身躲过!后裔的大棍正打在一棵老松旁边三尺见方的一块青石上,只听“咔嚓”一声,火星四溅,青条石瞬间粉碎,四下横飞!

“后裔休要撒野!”柳如花一声娇喝,左手掐剑诀,右手舞了一朵剑花,然后挺剑刺出,十八公也从斜刺里抡刀上前!

“痛快!今天给你们来个一勺烩!”后裔怪笑连连,抡起齐眉大棍,力战二人,毫无惧色……

一时间,三人像走马灯似的在短松冈上战了二十余合,未分胜负!后裔是越战越勇,而十八公夫妇却渐渐骨软筋麻,力不能支!

见势不妙,柳如花急忙打了一声唿哨,同十八公一起跳出圈儿外!只见她忽地把剑往地上一戳,然后伸出双手凭空一抓!眨眼之间,她的十根手指化作万千藤条,将略一愣神的后裔连人带棍捆绑起来!

“十八,快,把后裔的脑袋砍下来!”柳如花大声喝道!

“乾坤弓!”没等十八公上前,后裔是一声长啸!转瞬之间,那齐眉棍弯成了一张弓,“嘭”地将藤条绷断了!

“轩辕箭!”后裔接着一声厉喝。但见从他后背上飞出一只神箭,正好落在弓弦之上!

“贼婆娘,你闭眼吧!”后裔两膀一较劲,轩辕箭便带着罡风呼啸而出,正中柳如雪的心窝,而且箭的力道未减,穿胸而过后,把柳如雪身后的茅庐也射塌了……

柳如雪惨叫一声,仰面栽倒!

“轩辕箭!”后裔又是暴喝一声,只见那神箭从茅庐的废墟中飞出,又回到弓弦上!刹那间,那滴血的箭头已冷森森地对准了呆若木鸡的十八公!

“慢着……”柳如雪忽然挣扎着坐起来,一时间血流如注!

“后裔,天上地下,谁都……知道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柳如雪面如白纸,有气无力地言道:“大……英雄就要恩怨……分明,我们……夫妻是害得你和……嫦娥天地……相隔,但你们那是……生离,而我眼看……不行了,我和十八这叫……死别,我们夫妻的……死别怎么着……也能抵得上你们夫妻的……生离了……”

第五十二回 黑衣人

俗语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在弥留之际,柳如雪的眼里充满了忧伤和无助,亦或是有些无奈与不甘,但却唯独没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憎恨!即使是面对着将自己射杀的后裔,她也异乎寻常的平静如水……

“后裔,今日死在……你手,是我学艺……不精,我……认了……”柳如雪断断续续地言道:“用我……和十八的死别……来偿还……你和嫦娥的生离,你……不吃亏!十八抢夺金丹……逼走嫦娥……那都是我的主意,我太嫉妒……嫦娥的美貌了,我……死后,你也算……报仇了,咱们恩怨……两清,你就饶了……十八吧……”

“夫人哪,你别说了,都是我害了你呀……”看着浑身是血的爱妻,十八公已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他连滚带爬地来到柳如雪面前,想用手捂住她的伤口,无奈“汩汩”的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间喷涌而出……

“后裔,你杀了我吧,我要同夫人一起去……”绝望的十八公把柳如雪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姐姐,我不要你死……”柳如花也跑上前来,哭倒在地!

“十八,你……不要哭……”此时,躺在十八公怀中的柳如雪,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笑意,“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死,我太……高兴了,你还记得……咱们刚刚……修炼成人身时的情形吗?那……时候,我经常……变作原形,让你认认……哪棵柳树……是我,今日……要永别了,我再变……一次,你……认……认……”

柳如雪说着倔强地推开十八公,挺身站起,一抖娇躯,瞬间化作一棵参天的柳树!青枝绿叶的,在风中摇摇摆摆,“唰唰唰”的如同婀娜多姿的少女翩翩起舞时银铃般的笑声!可好景不长,也就一袋烟的功夫,柳枝柳条便一片片往下落,最后,高大的柳树轰然倒下,荡起满目黄沙……

“夫人……”“姐姐……”十八公和柳如花顿时扑倒在那凋零的柳树上,痛哭流涕,顿足捶胸!

“哎……”看着刚才还光彩照人的柳如雪瞬间化成一具枯木,后裔不禁长叹一声,心头的怨恨早已去了大半!他忽然觉得十八公和自己一样可伶:生离也好,死别也罢,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

一时间,后裔百感交集,悲从中生!他转身跳到龙蛭背上,扬长而去了……

回到凤凰山后,后裔同吴刚简单招呼了几句,便倒衣上床,蒙头睡去!这一觉整整睡了三天三夜……

数月以后,后裔才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他依旧早出晚归,以打柴和狩猎为生。而吴刚经过这一场变故后,仿佛忽然间长大了,他渐渐担起了煮饭、洗衣、收拾家务的责任,俨然成了一位“家庭主妇”!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几年过去了!凤凰山一带被大火焚毁的的植被逐渐开始恢复,山前的梧桐又郁郁葱葱的连成了一片……

说来也怪了,自那日闻了金丹的香气后,后裔和吴刚竟然从此百病全无,而且人到八十而不衰、至百岁而不老!

再后来,两百岁、三百岁……恍惚间,竟过了五百余年!后裔已从一个翩翩少年变成了一位满脸沧桑的壮汉,而吴刚也早已长大成人,只不过依旧是那么弱不禁风,而且长得越来越像个女人!

有时候等后裔外出,吴刚便学着当年嫦娥的模样对镜梳妆,他不止一次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痴痴抱怨:你要是个女子该多好?那样便可以一直守着大哥哥,到地老天荒……

而后裔对嫦娥的思念也是与日俱增!有时夜深人静,后裔便会把嫦娥曾经穿过的、已破败不堪旧衣衫小心翼翼地从箱底拿出来,在昏暗的油灯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尤其是到了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只要天气允许,后裔准会坐在院子里看着月亮发呆。此时,心情复杂的吴刚也会搬个小凳子依偎在后裔身旁,默默地同他的大哥哥一起凝神眺望浩瀚的宇宙,直到月落乌啼……

忽然有一日,两人平静的生活被后裔的一个奇怪而如真的梦打破了……

那天,后裔的收获颇丰,不仅打了几担干柴,而且还捉了数十只野兔,甚至还捕获一头羚羊!

满载而归的后裔将干柴和猎物运到集市上,卖了个好价钱。然后买了些米面、大饼和蔬菜,切了好几斤焖熟的牛羊肉、猪头肉,打了两壶酒,回到家中。

饱餐了一顿后,后裔有些倦了,坐在凳子上冲起盹儿来!吴刚见状连忙给后裔披了一件外衣,然后收拾碗筷,轻轻关上屋门,到厨房洗漱去了……

后裔越睡越沉,不一会儿,便起了鼾声……

朦朦胧胧的,后裔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

“开什么玩笑呢?二弟,老实待会儿行不行……”后裔嘟哝着,转过身来,发现不是吴刚。

但见在自己的面前,一团紫光笼罩之下,有一个黑衣人冲自己点点手,咧嘴一笑,然后转身到了门前,左扭右扭地,竟然从门缝处挤了出去!

后裔觉着惊奇,便站起身来,学着黑衣人的模样,扭扭身躯,竟也从门缝中挤出!

来到门外,只见那黑衣人冲自己伸了个大拇指,扮了个鬼脸,然后转身就走!

后裔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不知怎的?脚下的路极不平坦,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后裔都有些踉踉跄跄了……

前面的黑衣人越走越快,后裔越跟越急!恍惚之间,来到一片梧桐林边……

那紫光中的黑衣人猛地站住了,转过身来,嘿嘿笑道:“后裔,你还认得此地吗?”

“这……这不是凤凰山前的桐林吗?龙蛭老弟天天在此玩耍呀……”后裔心中有些不悦,遂大声言道:“怎么不认识?这是我家的后花园嘛!”

“后花园?你可还记得,五百年前,在此处发生的,嫦娥奔月的事吗?”那黑衣人一字一句,声如洪钟,一下子说到了后羿的痛处!

“你是什么人?说这些没用的陈年旧事作甚?”后裔登时火往上撞,怒目圆睁!

“不要生气吗?本尊找你来,不是为了揭你的伤疤,而是要帮你的!”那黑衣人大眼珠子转了转,缓缓言道:“后裔呀!你大概不知道,五百年来,你对嫦娥的思念之情已感动了天地,所以本尊特意到此,给你指一条明路!”

“明路?什么明路?”后裔越发的奇怪。

“在这个嫦娥奔月的地方,如能建造一座五行八卦望月台!那么到了每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你就可以在望月台上同嫦娥夫妻相会了!”那黑衣人表面上神秘兮兮地,心中却暗自好笑!

“真的吗?是真的吗?”后裔闻言大喜,“您是哪路神仙,这望月台怎么个修法?请上仙不吝赐教!”

“要想建成望月台也不难,但得找个拥有大智慧的人来帮忙才行!本尊看你心诚,替你占算一卦吧!”那黑衣人装模作样地闭上双睛,掐了掐手指,嘴唇动了半天,猛然睁眼喝道:“造化,造化!后裔呀,你可知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位叫金山的英雄?”

“当然知道,听说他前几日在龙王庙前拳打了于振海,力劈了谢振波!这些快意恩仇的事已在江湖上传为美谈了!”说起这儿位新近出世的江湖好汉,后裔不禁为之一振!

“那金山便是你要找的大智慧之人!”黑衣人盯着后裔的眼睛言道。

“什么?”后裔顿时皱起了眉头,“上仙,据我听闻,那金山和我一样,就是一介武夫,他能有什么智慧?”

“不……”黑衣人暗自压了压自己急躁的脾气,轻轻晃了晃脑袋,“你虽有些道行,但也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呀!那金山来头非小,他乃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转世临凡!你若请得他来,建造一座小小的望月台岂不易如反掌?”

“是吗……那我与金山素不相识,他能来帮我吗?再说,他现在在哪呢?”后裔有些泄气地言道。

“哈哈哈……”黑衣人朗声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尊已算定,明日午时,在短松冈上,金山等人同十八公一伙要有一场争斗,到时你拔刀相助,帮金山战败十八公!那金山乃知恩图报之人,你若求他帮着建造望月台,他定会助你成功!”

“太好了,上仙!”后裔一时眉开眼笑,“那十八公本就与我有仇,五百年前,就是这个狗东西害得我和嫦娥天地永隔!听说这些年他纠集了些树精藤怪在短松冈上建了座木仙观,还在短松冈的周围栽了成片的松林,经常放些瘴气,害得很多路人客死他乡!现在他又要害我未来的恩公,我正好为民除害!只是不知这金山先生长什么样呀?”

“这个不难!我这里有一张金山的画相,你接好了!”那黑衣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一抖手,冲后裔甩了过来。

后裔接过锦帕,立刻如获至宝。他赶紧展开观瞧,哪知那锦帕忽然射出万道金光,刺的后裔头晕目眩……

后裔大叫一声,把锦帕往地上一摔,猛地醒了……

第五十三回 望月台

却说后裔用罢晚饭,觉倦意来袭,便坐在凳子上冲起盹儿来!恍惚间,后裔做了个离奇的梦……

而他梦醒时的惊叫声,吓得在一旁闷挑灯花的吴刚赶紧站起身来,“大哥,你怎么了,做了什么噩梦吗?是不是今日太过劳累了……”

“二弟不必担心,愚兄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而已!”后裔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哎呀……好睡,好睡!都掌灯了?我这是睡了多长时间?”

“大哥这一盹儿冲了快一个时辰哪!”吴刚边说边弯腰捡起后裔惊醒时滑落在地的衣衫,“咦?这是什么?”

在捡起衣服的同时,吴刚还发现地上有一块镶着金边的锦帕……

“是一个人的画相……还满英俊嘛!”在一闪一闪的油灯下,吴刚展开锦帕看了看,然后递给后裔……

“大哥,这是你……”吴刚忽然发现后裔的眼睛睁得好大,嘴巴也张着,俨然已目瞪口呆了……

“这……这有什么不对吗?大哥……”吴刚顿时紧张起来。

“二弟呀,真真是怪事一桩……”后裔万分惊讶地接过锦帕,端详了半天……

“难不成愚兄刚才做的梦是真的?”后裔喃喃自语,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把自己的梦境详详细细跟吴刚描绘了一通……

“想必是大哥对大姐的思念之情感动了上苍……”吴刚心中顿生醋意,“大哥明日不妨到短松冈上走一遭,看看是真是假!”

“二弟说的有理……”后裔的眼神变得忧郁起来,他一方面热切企盼着梦想成真,另一方面又觉着一切的一切可能只是水月镜花……就这样在自相矛盾的煎熬中,后裔一夜无眠……

好不容易鸡叫天明,匆匆洗漱完毕,后裔吩咐吴刚多备酒菜,然后挎弓背箭,驱九头龙蛭,到了短松冈,果真救了悟空等人!

后裔兴高采烈地将悟空一行六人请到凤凰山,置酒款待!席间,悟空问起始末缘由,后裔一时口打嗐声,将五百年来的是是非非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裔……哥哥,你说……的也太……神奇了!”小哑巴显然是听傻了,他看看后裔,又瞧瞧吴刚,“我就纳……了闷儿了,你们看……着也不……大呀,怎……么就五……百岁了哪?”

“难不成还会骗你这个小磕巴?”吴刚白了小哑巴一眼。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嘛!”悟空笑道:“后裔贤弟,你也太过自谦了,你和吴刚都是五百岁的长寿翁,怎好与金某称兄道弟呀?”

“哎……金兄说的哪里话来?你乃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降世临凡,是震动三界的大英雄,小弟不过区区一介武夫,能叫你一声金兄,已是小弟的造化了!”后裔甚为至诚地言道。

“造化……这弄人的造化……说什么大闹天宫,前尘旧事,就连在下的今生过往,也因为一场意外,导致记忆全失了……”悟空忽然想起在夫子庙中与老金头相处的点点滴滴,不觉悲从中来,“唉,不说这些伤心的事了……贤弟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可是想让金某帮着你建造望月台?”

“正是!不知金兄有无把握?”后裔用急切的眼神看着悟空……

“说实话,建造望月台,易如反掌!但贤弟要想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与广寒宫中的嫦娥月台相会可就难了?”悟空苦笑道:“恕金某直言,我怎么觉得像痴人说梦呢?”

“是吗……”后裔顿时如一盆冷水泼头,“连金兄都无办法……那可怎么办呢……”

“大哥不要着急,既然金兄没有把握,咱们再从长计议呀!”吴刚倒是心中一喜。

“吴刚说得对!贤弟莫急!我听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既有仙人指点,这望月台必有不可思议的修造方法,反正有的是时间,我等慢慢参详就是!”看着满脸失望的后裔,悟空从内心深处忽地涌起了万丈豪情,“贤弟放心,在下定会竭尽全力!另外请在座的各位做个见证,金某今日指天为誓,若修不好这望月台,我愿意终老凤凰山!”

“金兄真不愧是顶天立地的齐天圣,重情重义的大丈夫!有您这样的鼎力相助,望月台岂有修建不好的道理?”后裔转忧为喜,起身言道:“金兄,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场地如何?”

“看什么场地呢?大哥!你也太心急了!你看看,现在天都要黑了!”吴刚娇嗔地笑道:“都整整讲一个下午了,你说着也不累,金兄和大伙儿……我们听着可都累了……”

“哎呀,怪我怪我!一讲起陈年旧事就没个完!”后裔大笑道:“二弟呀,麻烦你再给大伙儿弄点儿吃的吧?”

“早给大家准备好了!现在天冷,我先把饭菜热一下,各位稍等啊!”细致入微的吴刚莞尔一笑,清风一样奔厨房而去……

晚饭相对简单一些,也就是一锅粥、几碟咸菜、一筐馒头而已,但大伙依旧吃的分外香甜!一夜无话,翌日天光大亮,后裔便领着悟空等人,到了嫦娥飞天之处……

这里是一块方圆数十丈的空地,正面及左右两侧都疯长着连片的桐林。此时已是初冬时节,不知是不是昨夜刮了大风的缘故,本来还在树枝上苦苦支撑的些许黄叶已无可奈何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在几根光秃秃的树干上,有三五只歇脚的乌鸦正肆意唱喝,忽见人来,便“呀呀”怪叫着飞往桐林深处了……

一夜北风狂,满眼落地黄!伊人今何在,望月想断肠……

触景生情,一向粗犷豪放的后裔也不禁黯然神伤……

而悟空则心无旁骛地来来回回在空地上走了几遍,时而望望天,时而看看地!忽然,他灵机一动,“后裔贤弟,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先把望月台建它个……三丈三尺高,台座、台身及台顶皆建成圆形,台座的周长哪……就设定在三丈六尺,台顶的周长哪……就设定在八尺一寸五……建成以后,贤弟可在明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沐浴更衣,登台一试,看看有无天人感应……”

“群……主,你说……的这些尺……寸,三……呀、六……呀、八……呀、五……呀,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奇心大盛的小哑巴不等后裔表态,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兄弟莫急,听我慢慢道来!”悟空若有所思地言道:“这望月台之所以要建成圆形,是合于天圆,三丈三尺象征着三十三重天,三丈六尺哪,指的是周天三百六十日,八尺一寸五应的是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妙呀,金兄,不愧是齐天大圣降世临凡,果然有大智慧呀!”后裔不禁双挑大指,喜笑颜开,“小弟觉得按金兄的意思建成望月台,定会实现小弟与内子嫦娥月台相会的愿望!”

“妙呀,真妙呀……”众人纷纷赞叹不已!

听着大伙儿不住地夸奖,悟空顿时有些飘飘然:难不成我真的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转世而来……我的前世真的是那个无法无天、震动三界、受到万众敬仰的大英雄吗……

悟空越想越畅快!他情不自禁地抬头望日,两臂朝天,觉得此时此刻仿佛整个宇宙都是自己的……

悟空大口地吮吸着清冷的带有一丝尘土腥味的大地的气息,内心深处陡然涌出了寰宇间最为霸气的八个大字: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一念至此,悟空忽然惊奇的发现那耀眼的太阳逐渐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坐佛!这尊佛两耳垂肩,微合二目,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发出万道金光!

倏忽间,那金佛冲悟空轻指一弹,只见一张“嗡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金帖“呼”地从天而降,“啪”地贴在悟空脸上!悟空顿时觉得眼冒金星,头痛欲裂,“啊呀”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瞬间不省人事了……

当悟空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看来是回到了后裔的家中,周围全是惊慌不已、晃来晃去的脸……

“群……主醒了,群……主醒了……”小哑巴惊喜的叫道。

“山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昏厥?”秋水虽是满眼含笑,但脸颊上却泛着明显的泪痕。

“我没事,不过心血来潮而已……”悟空勉强笑了笑,表面上未动声色,心里却是疑窦丛生,波涛翻滚:那漫天的神佛幻相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区区一张六字金帖怎么会令自己如此恐惧……难道这些……是自己前世遭劫时的幻影吗……

“金兄,快!这是吴刚做的热姜汤!你想必是遭了恶寒,赶快趁热喝了吧!”后裔说着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屋来。

“贤弟费心了……”悟空在小哑巴和秋水的帮扶下,挣扎着坐起来接过药碗,然后一饮而尽,顿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第五十四回 大脚印

却说悟空平心静气地将养了两日,便基本复原了。于是,大家便开始商讨建造望月台的事宜……

经过讨论后,众人商定:由悟空、后裔、小哑巴、悬胆和扇风来负责建台,而吴刚、秋水和秀姑则负责做饭、洗衣、送水等!

开工之前,悟空同后羿一起到集市上买了些铁锹、铁铲、锛凿斧锯等应用之物,悟空还特意买了一本破旧的黄历!

晚上,在昏暗的油灯下,悟空胡乱地翻了几页,发现时间最近的黄道吉日,是三日后的十月二十九日!

于是,众人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地静候了三天!到了二十九日辰时,大伙儿都聚集在桐林边凹进去的空地上。

动土之前,先在空地中央安放了一块青石,上面摆了九样简单的贡品。悟空、后裔等人先后拈香拜天,祈求上苍佑护!

此刻,旭日东升,漫天朝霞,四下里忽然传来龙吟虎啸之声!顿时,一旁的九头龙蛭也跟着“哇哇”唱喝,摇头摆尾……

刚开始便博了个好彩头,众人无不雀跃!而接下来建台的进程,也充分印证了天降祥瑞,绝非偶然……

望月台仅仅修建了一个月,便大体上建成了!

天气由冷而寒,渐渐地到了寒风刺骨、冰冻三尺的季节……

在十一月三十日的傍晚,残阳已坠,而落霞依然不甘寂寞地映红了半边天,同时,也映红了每个人喜笑颜开的脸……

为了庆祝望月台的顺利落成,大家在其外侧点了几堆篝火,烤了两只肥羊!

随着夜色降临,在熊熊火光映衬之下,金黄油亮的烤全羊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在旷野中肆意弥漫开来!早已口水直流的人们开始忘乎所以地吃肉喝酒,载歌载舞,天真放任的篝火狂欢瞬间达到了*……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悟空浑身一颤,禁不住打了个“阿嚏”,紧接着后裔等人也一个个“阿嚏”连声……

“群……主,快……看,雪……雪花!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没……想到居然下……雪了……”小哑巴兴奋地耸耸鼻子,抬起头来望望黑漆漆的夜空,只见一片片冷飕飕的白色精灵倏忽间冲破黑暗,滑落脸颊……

“天降瑞雪!”后裔张开双手,激动万分,“金兄啊,这是老天爷给咱们道贺呐!”

“贤弟所言极是!”看着欣喜若狂的后裔,悟空的心里忽然有点七上八下,“这望月台虽是建起来了,但还有很多细节的地方需要修修补补,另外,能不能真正实现天人感应,还有待来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贤弟与嫦娥的亲身验证啊……”

“金兄过谦了!在小弟看来,您的智慧与天高、与地齐,这四海八荒、三界六道就没有您办不成的事!小弟坚信,在您的引领下,小弟定能与内子嫦娥相会于望月台之上……”可能是饮酒过多的缘故,后裔对悟空的信任和推崇一时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悟空顿时觉得更为忐忑不安了……

说话间,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地上便白了!大伙儿也都成了雪人,一个个相互指着、笑着、打着、闹着、吆喝着,陆陆续续回后裔家中休息去了!

旷野中只剩下孤独的望月台,以及它一侧的几堆不识时务的篝火……

伴随着鹅毛一般的大雪片奋不顾身、前仆后继地葬身火堆,光明的力量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骄傲倔强的篝火终于无奈地化作死灰,然后被迫与冷酷无情的风雪一起同流合污,结成了黑灰色的冰凌……

好一个不期而至的雪夜!大伙儿兴奋了好久才安静下来,眼看到午夜了,周围已鼾声四起,可悟空却翻来覆去,怎么也难也入眠!

后裔无条件的信任使悟空的压力陡增:望月台真的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建成了?天人感应、月台相会真的就如此简单……后裔怎么就那么确认自己是大圣转世?还有那想想就头痛的漫天神佛和六字金帖……

唉,理也理不清的千头万绪,想也想不明的万缕千丝!罢罢罢,去他个娘,不想了吧!

悟空在心里咒骂着,想用一念降服另一念,但左右互搏的结果却好似担雪填井、火上浇油!无可奈何处,悟空只有辗转反侧,闷数羊头了……

渐渐地,悟空竟然数倦了!连他自己也没搞清楚,本已退避三舍的困意如何突然就咄咄逼人地说服了倔强固执的顽心!在昏昏沉沉中,悟空放下了所有,进入一片空明……

这一觉悟空睡得颇香,直到天光大亮,小哑巴和扇风嘻嘻哈哈的吵闹声才勉强惊醒了他的耳朵……

“你说什么?小哑巴,你还敢作诗?你忘了短松冈上的‘下地醋坏否’了吗?”扇风大笑道。

“哎?扇……风,你怎……么老是哪……把壶不……开提哪……把壶?短……松冈上不……过是妖……道使坏,我一……时大……意而已!”小哑巴振振有词地言道:“今……天就不……同了,昨晚你没……听裔……哥哥说吗,这……场瑞雪是老……天爷给我……们的礼物,所以我才诗……兴大发,以雪……为题,作……了一首七……言绝句,而……且,不……是我夸……狼言、说……大话,我这……首七绝作……出来,是要流……芳百……世的!”

“啊?还要流芳百世呢?”扇风故作惊讶地言道:“小哑巴,幸亏你吹的是牛,你要是吹九头龙蛭,恐怕后裔先生那个上古神兽就要上天了!”

“呸呸呸,你怎……么那么看……不起人?”小哑巴大声叫道:“我还……就告……诉你,扇……风,我这……首七……绝不仅仅以……雪为题,而……且是咏……雪不……见雪!”

“什么叫咏雪不见雪?”出于好奇,刚刚被吵醒的悬胆忍不住问道。

“所谓咏……雪不……见雪,就……是说,诗的意……思是在咏……雪,但通……篇却不……用一……个雪字!”小哑巴洋洋得意地言道。

“是啊,小哑巴?你真这么有学问吗?可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就没发现呢?不如这样,咱俩打个赌如何?”扇风顿了一下言道:“你若真能作出一首咏雪不见雪的七言绝句,我就……马上穿衣服到院子里去扫雪!但你要作不出来或者作的不像话,那就请你去院子里扫雪吧!”

“好!这个赌打得好!”悬胆在一旁起哄道:“小哑巴,赶紧的,把你的七言绝句给大伙儿念念,好让扇风心服口服地去扫雪呀!”

“念……就念,大……伙听……好了!”小哑巴清了清嗓音,煞有其事地诵道:“天……上一……片黑……咕隆咚,好……似白……面往……下扔,坟……头倒比馒……头的个儿……大呀,井是大……窟窿……”

“哈哈,这是什么破诗呀!”扇风忍不住蒙头大笑!

“扇风你说的不对,诗作的还是不错的!”本想再睡一会儿的悟空也禁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可是小哑巴,或许是愚兄的学问浅,我怎么听着这首要流芳百世的大作不像是七言绝句,反倒更像是胡言乱语哪!”

“不是胡言乱语,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悬胆也哈哈大笑起来!

“群……主,把你也吵……醒了?我和扇……风闹……着玩儿哪!这……是我幼……年时听……到的一首打……油诗,今日触……景生情,突然想……起来了!”小哑巴看着大家被一首小诗逗得笑逐颜开,自己也是十分满足。

“哎,小哑巴,谁和你闹着玩哪?”扇风笑道:“咱们可是事先说好的,谁输了谁要扫雪的!”

“扫……雪就扫……雪!反正我也……想去撒……泡尿!”小哑巴冲扇风做了个鬼脸,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开门来到院中。

“好大……的雪呀,好……咦……”小哑巴惊叫了一声,“群……主,快……快起来,这雪……地上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脚……印呀?脚……印里还有字……哪?”

小哑巴一通大呼小叫,把里屋中的后裔和吴刚,以及厢房中的秋水和秀姑也吵醒了。大伙儿不知发生了什么怪事,一个个赶紧穿衣起床,到了院里……

此时,雪已停了,天还阴着!地上的积雪很厚,有的地方已没到了脚踝!抬眼望去,但见洁白的雪地上,有一连串整整齐齐的硕大脚印,从栅栏门外一直排到了院中央……

从目测来看,这些大脚印至少有三尺来长,一尺来宽。奇怪的是,这些脚印很浅,似乎只是在厚厚的积雪表面上薄薄地踩了一层!

更令人费解的是,所有来来回回的大脚印都是脚后跟朝前,脚尖冲后!

再看那些脚印里模模糊糊的文字,似乎相错的两个脚印里的是一组。经过仔细辨认后,众人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这些大脚印里,反反复复就写着两句相同的话:金山银山凤凰山,大圣齐天终老地……

第五十五回 树妖

却说在厚厚的雪地上,不知何方神圣留下的一连串神奇的大脚印,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后裔贤弟,这样的脚印,你以前可曾见过?”悟空紧锁眉头,满腹狐疑地问道。

“没有呀……”后裔拍拍脑门,使劲想了想,“小弟在此住了五百年,几乎每年冬天都要经历一两场大雪,可这样奇怪的脚印?小弟别说见过,就是听也没有听说过!”

“会……不会是野……人或……者是狗……熊来……过呢?”小哑巴歪着脑袋言道。

“怎么会呢?小磕巴!”吴刚白了小哑巴一眼,“野人和狗熊得有多重?他们的脚印能有这么浅吗?况且有谁见过倒着行走的野人、狗熊呢?”

“吴刚兄弟说的对,这脚印绝非野人、狗熊所为……”悟空转念一想,“莫不是昨夜晚间来了什么妖孽?”

“妖孽?”后裔剑眉一挑:“我们这一带百里之内,只有短松冈上,聚集着一群树精藤怪……难道又是十八公这小子阴魂不散吗?”

“十八公……歪鼻道人……”悟空盯着脚印里两行刺眼的文字,脑子在飞快的转动着,“金山银山凤凰山……大圣齐天终老地……看来这脚印定与金某有关……坏了,坏了,望月台可能要出事儿……”悟空心里一颤,拔腿就跑!众人见状,也都慌手忙脚地跟着悟空出了栅栏门……

往左绕过白亮的石屋,但见通向望月台无垠的雪地上,有两排整整齐齐的大脚印一来一去、曲曲弯弯地指向了白茫茫的桐林深处!

雪滑难行,心急似火!平常走起来十分惬意的两三里林边小径,今日行时,大伙儿一个个累得呼呼带喘、踉踉跄跄……

远远的,只见九头龙蛭在望月台处跳出跳进,怪叫连连!

咦?昨日还高高耸立的望月台怎么不见了?难道是雪白花了眼……大家本就忐忑不安的心一小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又往前疾行了十几丈,总算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了最后一片桐林,在眼前这儿块凹进去的再熟悉不过的空地上,众人终于看清楚了,望月台还在,并没有不翼而飞,但其存在的方式着实有些不堪,它不再是高傲地站着,而是凄惨地躺着……

很不幸,望月台已摔为数段,有几棵看似被砸倒的梧桐树也乱糟糟地斜倚在雪地里,周围一片狼藉!

顿时,所有人都傻眼了,一个个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各……位,这不……会是九头龙……蛭贪玩儿,一……不小心把望……月台给撞……翻了吧?”过了好半天,小哑巴忍不住言道。

“胡说什么呢?小磕巴!”吴刚冲小哑巴一瞪眼,“龙蛭哥哥跟我们在一起五百年了,他可是上古神兽,最为善解人意,所以我大哥才让龙蛭哥哥在此看守,他怎么会无故撞翻望月台呢?”

“当然不会是九头龙蛭!”后裔大吼道:“我敢断言,这肯定又是十八公那小子捣的鬼!金兄,不如你我兄弟现在就去短松冈,找歪鼻老道算算总账……”

“好!我们现在就去和这帮妖怪拼个鱼死网破!”悟空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大叫道。

“山哥,后羿哥哥,你们且息雷霆之怒,这里面或许另有蹊跷!”秋水满眼疑惑,拿手一指,“两位兄长请看,被望月台砸倒的这几棵梧桐树也太过奇怪了……”

经秋水这么一说,众人才发现,倒在雪地里的几棵梧桐树果然与众不同!在这数九隆冬、大雪纷飞的季节里,这几棵梧桐上居然还长着些许绿叶,甚至有一棵最为粗大的树上还开了几朵梧桐花……

“呔,你们是哪里来的树精藤怪,竟敢无故撞到望月台,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断了你们的根!”悟空怒气冲天,连声暴喝!

“呜呀,大哥,猴子怎么认出我们了?你不是说他没有火眼金睛了吗?”躺在雪地上的一棵“树妖”猛地言道。

“呜呀,老四,大冬天的,你脑袋上顶着花,谁还看不出你是个妖怪?得了,既然猴子认出了我等,那咱们就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另一棵“树妖”瓮声瓮气地一声令下,只见倒在雪地上的几棵梧桐忽然立了起来,窜蹦跳跃着,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将悟空等人连同九头龙蛭一起围在中间!

“呜呀,兄弟们,刚才我又想到了两句新词儿,叫……台横空望月,雪霁闹金山……你们觉得如何?”“呜呀,不错不错!大哥才思敏捷,理当庆祝呀!”“呜呀,二哥说得对,咱们唱歌跳舞吧?”“呜呀,那还等什么!抖擞精神唱起歌,醉人的舞蹈跳起来呀……”几个“树妖”鬼哭狼嚎,齐声高唱,摇摇摆摆地跳起舞来!

渐渐地,妖怪们越跳越快!但见树影迷离,妖风骤起,卷起漫天飞雪,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飞速旋转的雪柱,将大家包裹起来……

“龙蛭老弟,看你的了,给我喷呀!”后裔见势不妙,当即断喝一声。九头龙蛭立刻摇头摆尾,“哇哇”长啸,喷出九股黄烟……

“呜呀,呜呀,喷得好,喷得妙!”在众妖怪愈发癫狂的戾笑声中,只见那九股黄烟非但没有吹散妖雾,反而很快和其融为一体了!

一时间,本就四处弥漫的冲天妖气更是声威大壮,以至于整个凤凰山都被其笼罩起来……

与此同时,深陷在漩涡中的众人,已被妖风暴雪肆虐得晕头转向,大伙儿的眼睛里、嘴里、耳朵里、脖子里、袖筒里全塞满了冷飕飕的雪片和冰棱!大家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无处可避,无处可逃……

更为不妙的是,众人已站立不稳,飘飘摇摇,如残花败柳般,先后被妖风卷至半空,上下沉浮,来回激荡,眼看性命难保!

“后裔贤弟,你在哪里?”悟空在半悬空手舞足蹈,声嘶力竭地吼道。

“金兄,小弟在你下面哪!再折腾一会儿,恐怕我们大家都要玩儿完了!”后羿的声音很低,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各位兄弟,有清醒的,听我一言!”悟空使出浑身力气喊道:“大家现在咬破舌尖,噙一口血水,一起往外喷呀……”

悟空也不知有没有人听见他的话,事在紧急,他自己率先将舌尖咬破,往外就喷!紧接着,他挥动铁拳,将自己的鼻子也捶出血来,然后两手一抹,使劲向外拍去……

“呜呀,呜呀,猴子疯了,烫死我了……”一阵惨叫过后,旋风忽然停了,大家纷纷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大片大片的雪块也从空中“呼呼”降下,那阵势,俨然像累年积雪的冰山发生了雪崩一般……

风停雪住后,妖怪也无影无踪了!

好半天,众人才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从雪堆里爬了出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滞。所有人都衣冠不整,狼狈不堪!一时间,大伙儿本能地抱在了一起,抖作一团……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谁都有些惊魂未定!缓了好一阵儿,人们被冻僵的念头才重新又活跃起来!一瞬间,五味杂陈、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哎?小哑巴,小哑巴哪去了?”悟空猛然发现小哑巴不在众人中间……

“群……群……主,我……我在……这儿哪!”小哑巴微弱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大家抬头一看,不觉哑然而笑,原来小哑巴在树杈上骑着哪!而九头龙蛭正趴在树下盯着他,轻声呜咽……

小哑巴已僵在树上,无法动弹!众人费了半天劲,才在九头龙蛭的协助下,把他从树杈上架了下来。

大家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后裔家中,全沉默了……

就这样闷闷不乐地过了好几天!忽然一夜醒来,悟空发现小哑巴满口生疮,无法讲话了。与此同时,扇风两耳失聪,悬胆鼻子失嗅,最惨的是秋水,竟双目失明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情急之下,悟空、后裔四处求医,可请了几个大夫过来调治后,均没有什么效果,甚至吃了他们开的药,大家的病情反而一天天加重了!

眼看到了年底了,兄弟二人已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小哑巴、秋水等人病入膏肓,悟空和后裔似乎只能选择欲哭无泪了!

日子渐渐变成了煎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看来凤凰山注定是悟空等人的终老地了……

忽一日,悟空正坐在屋内绝望地发呆,猛听院外有人高唱道号:“无量天尊,施主在家否?贫道乃游方之人,偶到此地!天色将晚,口干舌燥,想讨碗水喝!”

“谁呀?”吴刚迎了出去,只见栅栏门前,立着一位面貌清秀的道者,看年纪四十上下,身穿一件油渍麻花的灰布道袍,手里摆弄的破拂尘上,胡乱地绑着几十根稀疏杂乱的鬃毛!

“施主,贫道稽首了!”道者冲吴刚深施一礼,“天寒地冻,夜色降临,贫道想借宿一晚,讨些酒肉吃……”

“什么?”吴刚顿时无名火起,“你不是说想喝口水吗?怎么又要吃肉、又要喝酒、还要借宿?你是哪里来的出家人?分明是个恋家嘴、花老道……”

第五十六回 命悬一线

且说在栅栏门外,本就心情郁闷的吴刚遇见了一位贪得无厌、油腔滑调的云游道人。吴刚一时火起,出言相讥……

哪知那道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仰天大笑,“小施主呀,你说的也太对了,贫道还真是个恋家嘴!贫道出家又恋家,世上人人把我夸!巧嘴屡把好事颂,善心常佑吉祥发!”

“老道,休要耍什么贫嘴!”吴刚满脸不悦,“我家中没有酒也没有肉,只有半缸带着冰碴的凉水,要喝就给你一碗,喝完该上哪上哪!”

“小施主,不要那么小气嘛!”老道还是笑容满面,“你只给贫道喝碗冰碴,贫道岂不跟你们一样,也成了透心儿凉……”

“怕透心儿凉可以不喝!”吴刚心里一惊,立时怒道:“走走走,趁我还没有发作之前,有多远走多远!”

“别生气呀,小施主!要我走也行,我可以破个例,今天不吃也不喝,可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总得出点血吧!”老道说着非但没有走开,反而又赖赖唧唧地往前踱了几步,压低声音言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呀,小施主?贫道正要建一座道观,需要纹银……一千二百二十三两,你把钱给我,我立刻就走!”

“啊?你说什么,要纹银一千二百二十三两,还有零有整哪?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吴刚大吼道。

“哎?小施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什么叫我想钱想疯了?你们家里明明藏着一座金山,难道还在乎这点儿银子吗?”老道忽然抬高嗓门儿大吵大闹起来,“不行,我得进去看看,你们把金山藏哪了……”

“出去,你给我出去……”一向性格温顺的吴刚终于忍无可忍,和强行闯进院子里的老道推搡起来……

“吴刚老弟暂且住手……”悟空在屋中听着蹊跷,赶紧出门来制止了吴刚,然后冲老道拱了拱手,“仙长请了,在下便是金山,不知仙长今日前来,有何赐教?”

“金山?你就是后裔不停念叨的金山?”老道围着悟空转了几圈,忽然把手一伸,“冤有头、债有主,拿来吧!”

“拿来什么?”悟空甚是奇怪。

“废话,银子呀!”老道不耐烦地言道:“贫道是后裔请来瞧病的!不给银子谁给你们治病?”

“你是瞧病的……”悟空苦笑道:“道爷就不要拿在下寻开心了……你要是没吃没喝,我去给你拿,要银子却是真的没有!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金山不过是在下的名字而已,实际上金某只是个四海飘零的小乞丐罢了……”

“金兄,别跟他废话,这就是个披着道袍、招摇撞骗的假全真!把他轰走就得了!”吴刚气呼呼地讥讽道。

“小施主呀!刚才贫道不过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又何必咬牙切齿呢?”老道说着捋了捋破拂尘上稀疏的鬃毛,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提鼻子四处闻了闻,最后煞有其事地言道:“两位施主,贫道已算定了,你们家中有四位病人,乃三男一女,此四人皆是因为妖气内侵导致五脏损伤,从而阴毒外炽,殃及耳目,你等虽四处求医,但请来的大夫,皆只会治标、不会治本,只能医病、不能驱邪,所以才屡治不效,以至于小病养成大病,直至病入膏肓!”

“您说的太对了,仙长!”悟空惊喜地冲老道深鞠一躬,“看来您真是后裔贤弟请来瞧病的神医!我这几位兄弟确已命在旦夕,只要您能救了他们的性命,金某愿倾其所有,以报大恩呀!”

“报恩?算了吧,金施主!光靠嘴说有用吗?”老道长叹了一声,“唉……算我倒霉!好不容易才接了一单买卖,没想到却遇上了你这个名不副实的家伙……”

“哎,说来惭愧,金某身无分文,的确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悟空黯然言道。

“既如此这样吧……”老道眼珠一转,打趣道:“贫道听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们两个先给我磕三个响头如何?”

“给你磕头?你来我家要吃要喝,我还给你磕头?我看你真是疯了……”吴刚被言语乖张的老道气得满面娇羞,哭笑不得……

“仙长如能治好了我几个兄弟的病,别说是三个响头,就是三十个、三百个,金某也心甘情愿!”悟空朗声言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贫道现在就着手给他们医治!”老道说着将拂尘往腰间一插,然后袖面高挽,冲吴刚言道:“小施主,拿水来,我要净手!”

“要净手呀?你等着!”吴刚冷冷一笑,转身从屋内端出一盆满是冰碴的水,“咣当”一声撂在院内的石桌上……

“果然是透心儿凉,小施主真是言而有信呀!”老道说着呲牙咧嘴地把双手放入盆内,是念念有词,“先净手,再净心!一片天真现,万朵白莲开!心似骄阳念似火,邪气散尽正气生!”

咦?但见顷刻之间,那盆中的冰碴全化了,而且很快冒出热气,接着“咕嘟咕嘟”的,盆中的水竟然沸腾了……

片刻之后,老道把通红的双手从盆中拿了出来,盆里面原本肆意翻滚的水立刻恢复了平静。

“此水本无根,又经过贫道心火淬炼,便成了一剂扶正驱邪的良药!”老道笑着看看悟空,“但要真正治病救人还需有个药引子,你们家中可供奉着什么神仙?”

“神仙?没有!”吴刚冷笑道。

“那一家之主的灶王爷总该供奉有吧?”老道晃着脑袋言道。

“一家之主是我大哥后裔,关灶王爷什么事?”吴刚没好气地言道。

“哎呀,小施主呀!你可知离地三尺有神灵,切不可乱讲呀!”老道神神秘秘地言道:“今日恰逢腊月二十三,乃祭灶之日,普天之下,有炊烟处皆会祭拜灶神。所以此时灶王爷的业力最旺,你们只需请一副灶王神龛,然后诚信祭拜,便可保来年和顺、五谷丰登,同时上香朝拜后,药引子也会唾手而得,那时贫道便能大显身手了!”

“道爷,你说的可是真的?”悟空先是一喜,又是一忧,“可现在天色将晚,我们该到哪里去请灶王神龛呢?”

“金兄莫急,小弟回来了……”随着一声大喝,后裔跨九头龙蛭从天而降!

“金兄,刚才小弟听你说什么灶王神龛,小弟正好请了一幅……”后裔拎着一件包裹,边说边来到院内,忽然发现一个陌生人,便冲悟空言道:“家里来客人了,是您的朋友吗?”

“我的朋友……不是你请来治病的大夫吗?”悟空十分疑惑的看着后裔。

“大夫?我请的?”后裔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啊,金兄!连日来,我是请了不少大夫,可无奈几位兄弟的病越治越重呀……小弟现在提起大夫二字就头痛……小弟如今已五内俱焚,方寸大乱,所以才请了个灶王神龛,解解心宽罢了……”

“是呀……”悟空听了,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哎……老道,我没冤枉你吧,你就是一个故弄玄虚、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吴刚登时来了精神,“你还愣着干什么,真等着喝冰碴呢?赶紧滚吧……”

“小施主,你怎么出口伤人?”老道一时间脸涨得通红,“就算贫道不是后裔请来的,难道我就不能大发慈悲、不请自来,主动给你们治病吗?”

“主动给我们治病,你以为你是倒驾慈航的观世音吗?”吴刚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们别吵了……”忽然,在屋中照顾病人的秀姑喊了起来,“群主,快来呀,秋水姐姐和扇风他们眼看要不行了……”

“什么……”悟空、后裔和吴刚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来到屋内,老道也慌手忙脚地跟了进来。

只见一张靠着北墙,两米来宽、一丈多长的火炕上,直挺挺地躺着四个人,面色黑灰,大瞪着八只眼,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地低号着,俨然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怎么办?怎么办?”悟空环视众人,抓狂而无助……

“金兄,都是小弟连累了兄弟们呀……”后裔一时泪如雨下,悔恨交加!秀姑和吴刚也跟着抽泣起来!

“人还没死,嚎什么丧呢?”老道大声嚷道:“让开让开,待贫道看看还有没有救!”

老道说着来到近前,用他的破拂尘在小哑巴等四人的头上左晃晃、右晃晃,接着凭空划了几个圈儿,嘴里哼哼唧唧地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闻,回心转意处,重见日月明,回来吧,回来了……”

老道折腾了一通后,小哑巴等人撕心裂肺的低号声竟然奇迹般地停止了,很快,一呼一吸的声音传了出来!开始,他们呼吸的声音颇大,频率很慢,后来慢慢地变小变匀,如同熟睡过去一般!

四人的脸色也逐渐由灰黑变得苍白,头上沁出汗来……

老道见状把拂尘一摆,长出了一口气,“无量天尊,诸神护佑,善哉呀善哉!几位朋友总算是熬过了最后一关,他们的命保住了……

第五十七回 驱鬼

且说那举止乖张的怪老道装神弄鬼地折腾了一阵后,小哑巴、秋水等人竟然奇迹般地从死神的魔掌中挣脱了……

“道爷,多谢您出手相救!我这几位兄弟算是转危为安了吗?”悟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战兢兢地问道。

“他们只是暂时保命而已!”老道瞪大了眼睛看看众人:“各位施主,你们不知道,刚才阎老五派来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已经将明晃晃的锁链套在这几位朋友的脖子上了……”

“喔……”惊魂未定的众人听老道如是一说,都不禁轻呼了一声,不约而同地向两边瞧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摸什么呀……那几个鬼头鬼脑的家伙早溜了……”老道手舞足蹈,比比划划,颇为得意地言道:“刚才幸亏贫道早有准备,先用至刚之气将他们几个的魂灵罩住,然后凝神静意,念动真言,才把那几个索命的鬼差给喝退的……”

“是呀……”悟空颇为担心地言道:“那这些鬼差还会再来吗?”

“当然了,金施主,俗语说,‘阎王叫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天明!’方才这几个鬼东西只是碍于贫道的面子,先回城隍庙猫一阵儿,避避风头而已!它们也是上支下派,今儿个拘不走这几位朋友的魂灵,是交不了差的!”老道皱着眉头言道。

“如此说来,我这几位兄弟还是在劫难逃了……”悟空一下子又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道爷,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这几位兄弟吧!”相对于悟空,后裔的心情更为压抑,深深的自责感使他说话时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您若真能救他们不死,那今生今世,后裔都愿做您的奴仆,您也不用四海漂泊了,就在这凤凰山下做一个逍遥隐士,后裔给您端茶送水、养老送终!”

“是吗?施主不是在开玩笑吧!”老道立时笑容满面,“医好了他们,贫道真的就是这儿的一家之主了吗?”

“道爷放心,在下指天为誓,口不应心,天诛地灭!”后裔目光炯炯,显得十分激动。

“好!施主果然豪爽仗义,名不虚传!那贫道就以真心对诚意,立刻施法救人!”老道眉飞色舞,喜笑颜开,冲着楞柯柯的吴刚言道:“小施主呀,别傻站着了,赶紧准备笔墨纸砚,贫道要即刻作法!”

“笔墨纸砚?我家里又没有文人,哪来的什么笔墨纸砚?”吴刚的话虽有些生硬,但说的也是实情!

“那你就去找个大碗,到灶上刮些锅底灰,然后用水活匀,再拿一把筷子过来!至于宣纸吗?就用绸缎代替吧!”老道一字一句吩咐道。

“道爷,绸缎也没有……”后裔在一旁言道:“在下今日请灶王神龛时,顺便买了些黄裱纸,不知是否可用?”

“黄裱纸就更好了!事不宜迟,你们赶紧去准备吧!贫道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老道说着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床边,闭上双睛,冲起盹儿来。

这时天渐渐黑了,屋中已掌了灯。后裔和吴刚很快就准备好了应用之物,焦急的悟空连忙唤醒了睡眼朦胧的老道,同他一起到上房内八仙桌前坐下……

“嗯……准备的不错!”老道打了个哈欠,揉揉双眼,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用品,自言自语道:“纸备了,墨研了,只是这笔吗……唉,都怪贫道多管闲事呀!”

老道点点头,又摇摇头,将拂尘拿起来晃晃,犹豫再三,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揪下一绺鬃毛……

“老伙计,贫道失礼了……”老道说着竟然对着拂尘打了个稽首,然后挑了一根直溜匀称的筷子,将那一绺鬃毛绑在筷子的末端,接着用舌尖舔了舔,蘸上锅底灰调成的墨,在黄裱纸上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悟空在一旁定睛观瞧,只见那黄裱纸上写的是:着凤凰山城隍转呈五帝阎君阁下尊鉴:愚弟张奎与尊兄灵霄宝殿一别,已数载有余。尊兄刚正不阿之作风一直令愚弟万分敬仰。今日乃愚弟再赴灵霄之期,偶在凤凰山下撞见尊兄特使执法一事。愚弟发觉兄之特使所擒之四犯,皆与兄之对头弼马温有关,故情急之下,愚弟擅自做主,替尊兄喝退了牛头马面等鬼差,以免旁生事端,致地府不宁。另,此四犯与后裔亦有交集,后裔乃西王母高足,望兄看在王母面上,放此四人一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三界六道、芸芸众生,谁没有马高镫短之时,望兄高抬贵手,三思而行!书不尽言,敬颂钧安!愚弟张奎顿首!

一气呵成后,老道又在黄裱纸上画了一个符咒,然后拿起来递给悟空,“金施主,速将此书在院子中央焚化!”

悟空将黄裱纸托在手中,十分疑惑地看了老道一眼,欲言又止……

来到院内,吴刚端过来一个火盆,悟空将黄裱纸放入盆中,后裔执火烛将其点燃!刹那间,火盆里迸出来一团黄色的火焰,窜蹦跳跃着,贴着地面,围着院子飞速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四下里忽然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哗楞哗楞”的锁链撞击声也不觉于耳!一时间,平日里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篱笆小院儿陷入了阴森恐怖的氛围之中,俨然地狱相仿……

过了好一会儿,那团火焰才渐渐失去了动力,最后“噗”地火星四溅,化成了飞灰……

就在这一刹那,小院儿周围群魔乱舞的声响也戛然而止了……

夜晚重新安静下来,同往常一样,窗上灯影摇摇,天空繁星点点,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幕,犹似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

“无量天尊,善哉善哉!”老道爽朗的笑声打破了一时的静寂,“金施主,恭喜了!刚才,贫道一纸书信,已经替你的几位朋友向阎老五讨了整整三十年的阳寿,他们几个就算从此长睡不起,也可保得三寸气在了……”

“仙长,不能让他们长睡不起呀!”悟空心中焦躁,赶紧来到屋内,再次向老道深鞠一躬,“请仙长务必再施妙法,使他们几个尽快康复吧!”

“想要彻底康复也不难!贫道刚才已讲过了,只需拜祭灶神,求取药引!”老道把拂尘一摆,正颜厉色地言道:“你们赶紧把灶王神龛请出来吧!”

后裔一听,急忙从包袱里把灶王神龛取出,供奉在正堂之上,然后摆上一对红色香蜡、一把香炉和一堆糖瓜……

“哎呀,施主呀!这灶王神龛怎么能供在正堂呢?请他到灶房安身立命才对呀!”看着手忙脚乱的后裔,老道显得十分无奈,“算了算了,不知者不怪,今日权且就让灶神占一次正堂吧!”

“大哥,我怎么觉得这灶王神龛有些不对呀……”吴刚看了半天,忽然幽幽地言道。

“不对……有什么不对的……”后裔仔细一看,也不禁“喔”的一声……

但见那红底黑字的灶王神龛装裱的十分考究,画的也很是传神。上面“东厨司命”四个字写的苍劲有力,左右两边配着灶王对儿,“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下边善恶童子守着功德瓶分列两厢,正中间下垂手端坐着慈眉善目的灶王奶奶,上垂手……上垂手的位置上竟然是空的,灶王爷哪去了……

“哎呀!我就说嘛,供在正堂,名不正言不顺的,灶王爷一生气先溜了……”老道大笑道:“不过也无妨,灶王奶奶心最善,她一个人在堂值事反而更好!”

老道说着取了三根香,点燃后用左手依次插入香炉!顿时,一缕香烟直冲到屋顶……

“灶王奶奶发发善心,行行好吧!”老道小声嘀咕着,伸出右手来,在香烟缭绕处凭空抓了一把放入左手掌心内,反复数次后,但见他的左手里出现了一层晶莹剔透、洁白如玉的细微颗粒……

“施主们,药引已请下来了!”老道吩咐道:“赶紧把这些药引倒入贫道淬炼过的那盆水中,活匀后放在灶上加热,有葱、姜、蒜、辣椒的话也放进一些。煮沸后,便制成了七情汤!将之分成四份,撬开四个病人的牙关,给他们灌进去。接着他们会吐出一些秽物,多准备几个破盆滥桶备用……”

老道吩咐的很细,按照他的要求,大伙儿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总算是一切就绪了!

悟空亲自将四碗七情汤小心翼翼地给秋水、小哑巴等人一一灌了下去!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只听他们四人的肚子里“咕咕”一叫,“哇”地吐出了许多腥臊恶臭的东西……

待他们吐尽后,秋水和吴刚捏着鼻子、倾着身才将秽物清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忽见秋水睁开了眼睛,轻声喘了几口,有气无力地言道:“山哥,你在吗……”

“秋水,我在哪……你的眼睛看见了!”悟空激动地握住秋水冰冷的手,两行热泪滚落脸颊……

“群主,我听见你说话了!秀姑呢?”扇风的声音传来……

“秀姑,秀姑,一睁眼就是秀姑……哎?怎么那么臭呀!”悬胆嚷了起来……

“醒了,醒了,全醒了!真是太好了!”后裔高兴得像个孩童,“小哑巴呢……怎么不说话呀!”

“羿……哥哥,你让……我说什……么呢?我都饿……死了,有力……气说……话吗?”小哑巴一句话,把大伙儿全逗乐了……

第五十八回 灶神张奎

却说小哑巴醒来以后直叫腹中饥饿。后裔见状大喜,赶紧让吴刚去准备吃喝……

半个时辰后,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端了上来。秋水、小哑巴和扇风各自喝了一碗,悬胆喝了两碗。

用完了粥,四个人感觉暖和了许多,精神也为之一振。小哑巴的话又多了起来……

“群……主,裔……哥哥,你们不……知道,刚才我梦……见了一个牛……头怪,它拿着锁……链套在我脖……子上,往外……就拉,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位红……衣道人,拿着苍……蝇刷照着牛……头怪的脑……袋上轻轻一……扫,那牛……头怪当即吓……得‘哞’……的一声,收……起锁链,掉……头就跑……”小哑巴口吐白沫,绘声绘色地言道:“然……后那老……道冲我一……点头,‘小……朋友记……住,非……礼勿言,以后再……胡说什么下……地醋坏否,我可还……让牛头来锁……你’……”

听小哑巴如是一讲,秋水、扇风、和悬胆也都打开了话匣子,称自己也做了一场相似的噩梦。秋水说她梦见了一个马面怪,而救她的是一位青衣道人;扇风梦见的是白袍怪,救他的是黑衣道人;悬胆梦见的是黑袍怪,救他的则是一位白衣道长……

众人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半天!悟空看在眼里,乐在心头,兴奋之余猛地想起了还在堂屋里坐等消息的怪老道:哎呀,各位兄弟起死回生,自己光顾着高兴了,怎么把救命恩人也晾在一旁,这未免太过失礼了……

悟空兴冲冲来到上房,后裔和吴刚也跟了过来。令三人意想不到的是,堂屋内竟然空空如也,老道早已不知去向了!

“道爷……仙长……”悟空和后裔四下里找寻了半晌,也不见老道的半点踪迹。此时,已到了后半夜,一轮冰冷的下弦月悄悄地爬上了光秃秃的树梢,阵阵寒风刮过,悟空和后裔都禁不住打起颤来!

月冷风高,三九严寒,一个四海漂泊、无家可归的穷道人究竟能上哪呢?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破旧的道袍,这要是在野地里冻上一夜,还有他的命在吗?

“大哥,金兄,你们快来看呀……”吴刚的大叫声划破了夜空……

“又出了什么事……”后裔和悟空心头一紧,急匆匆回到堂屋内。

“大哥,金兄,你们看那灶王神龛……”吴刚十分惊异地用手指了指……

借着昏暗摇曳的灯光,后裔和悟空仔细观瞧!咦?只见那灶王神龛上,慈眉善目的灶王奶奶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正襟危坐的灶王爷,更令人吃惊的是,那灶王爷的眉宇之间竟依稀有怪老道的影子……

“记得那怪老道修书之时自称‘张奎’……”若有所思的悟空忽地恍然大悟,“张奎和高兰英不是传说中的灶王爷和灶王奶奶吗?难道今日是造神显灵,救了我等兄弟吗?”

“对呀!金兄!定是你我兄弟的真心诚意感动了天地诸神,灶王爷才驾临凤凰山,救了大伙儿呀!”后裔欣喜若狂地言道。

“灶神大恩,受金某一拜!”悟空当即跪倒在地,后裔和吴刚也跟着俯身叩首……

“群……主救……我,牛……头怪,牛……头怪……”小哑巴的惊叫声忽然传来……

“不好,牛头马面又来了……”悟空、后裔和吴刚几乎同时跳起,三两步来到北屋内……

三人定睛观看,只见房中灯火摇摇,众人鼾声四起,连伺候大伙儿的秋水也趴在炕沿上睡着了,哪有什么鬼怪的影子?再看小哑巴,蜷缩着身子睡得正香,而他身上的被子已有一半拖在了地上!

“这个小磕巴,睡着觉还吓唬人……”吴刚面露嗔色,走上前把被子捡了起来,重新给小哑巴盖好。

原来是一场虚惊,小哑巴只是说梦话而已。悟空和后裔也不觉相视而笑!

夜已深了,悟空叫醒了秀姑,示意她在秋水的旁边睡下,权且再将就一晚。随后,悟空、后裔和吴刚也各自安歇了……

躺在床上,悟空觉得双眼又疼又涩,脑子里一团乱麻:一会儿是刺眼的大脚印,一会儿是坍塌的望月台,一会儿是油滑的怪老道,一会儿是神奇的灶王龛……唉……若非是灶王爷显灵,众家兄弟岂不已经命丧在凤凰山前了……这一切的一切,多亏诸神佑护呀……

想着想着,悟空的内心深处忽然泛起了一丝不甘:凭什么我等的性命非要靠诸神佑护?求神拜佛怎如自己做主,上意使然怎比大道齐天?!

一念至此,悟空心底里纵横天下的渴望被迅速点燃,狂野的信念一下子变得无限强大,简直竖穷三际,横遍八方,倏忽间充斥了整个宇宙……

在狂想之巅,悟空就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空明之中,身心无比畅快!

渐渐地,悟空忽然有了些许牵挂:秋水呢,她怎么样了?小哑巴又如何?各位兄弟哪里去了……心念一生,悟空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了凤凰山的模样,还有梧桐林边的篱笆小院儿,石屋内正酣睡如泥的众家兄弟……

咦?自己……自己怎么也睡在床上,自己的头上光闪闪的是什么……好像……好像又是那一张写着“嗡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金帖……可恶可恶真可恶……啊呀不好,那压在印堂上的金帖忽然金光四射,瞬间把自己的脑袋都压瘪了……

悟空当即吓得大叫一声,“呼”地元神归窍,猛然醒了……

此时已天光大亮,日上三竿!暖暖的阳光透过小窗洒进来,周围的众人还睡得正香。悟空又闭眼稳了会儿心神,便翻身起床了!

吴刚和后裔也都先后起来了,三人又手忙脚乱地准备了一些吃食,然后叫醒众人,用了早饭!

小哑巴等人恢复得很快,也就七日的光景,大家都已完好如初了!

大年初一如约而至,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中午的时候,吴刚和后裔给大伙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团圆饭!

“金兄,各位兄弟姐妹,值此新春佳节,后裔敬大伙儿一杯!恭祝各位身康体健,万事随心!”后裔端起酒杯笑盈盈地言道。

“万事顺意……给您拜大年……”众人一起举杯欢庆起来……

“这……酒好辣……呀……”小哑巴一饮而尽后,赶紧夹了口菜填在嘴里,“裔……哥哥,今儿……是元……旦之日,你给我……们准备压……岁钱了没有?”

“那还用说吗?当然准备啦!”后裔似乎有些激动,“不光是压岁钱,我还让吴刚把我珍藏了五百年的压箱底儿的玩意儿都拿出来了,待会儿吃完饭,每人一件礼物!大家痛痛快快地耍上几日,等到过了破五,后裔送金兄和各位兄弟启程赶赴长安……”

“赶赴长安?”悟空吃了一惊,“后裔贤弟,谁说我等要马上赶赴长安?你这是何意?”

“金兄勿怪,这是小弟自作主张……”后裔忽地有些黯然,“前一段金兄和各位兄弟好心帮着后裔建造望月台,不想因此招来妖孽横行,致使各位兄弟遭受无妄之灾……后裔思前想后,实在于心难忍,故此这望月台重建一事,就不想再麻烦各位了……”

“贤弟此言差矣……”悟空当即涨红了脸,“常言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又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贤弟有了麻烦,金某岂能袖手旁观!贤弟对我等有救命之恩,金某若知恩不报,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况且金某曾指天为誓,建不好望月台,愿意终老在凤凰山!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金某岂能言而无信?”

“裔……哥哥,几……个小妖……怪有什……么可怕的?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小哑巴拍着胸脯言道:“我们群……主那可……是齐……天大圣转……世临凡,你……也是西……王母的高足,妖怪再……来就是送……死!这望……月台,我非……要帮着你和群……主建造不……可!我还……想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你和嫦……娥姐姐月台相……会之时,见……见天上的神……仙哪……”

“我也不走……我也不走……”大家群情激昂,纷纷表态……

“谢谢金兄,谢谢各位兄弟了……”后裔一时哽咽,热泪横流……

“干嘛呢?大哥,大过年的,怎么弄得悲悲切切……”满面春风的吴刚端着刚烧好的一道菜走了进来,放在八仙桌上言道:“来,大伙儿尝尝我看家的手艺,这叫凤凰展翅……”

“凤……凰展翅?这不……是叫落……汤鸡吗?”小哑巴打趣道。

“这叫落汤小磕巴……”吴刚蹬了小哑巴一眼,转身奔灶房而去。

“落……汤小磕……巴,这……个名字更……好,我一……个人吃……”小哑巴装傻充愣的一句话,立刻把大伙儿逗得前仰后合……

大年初一就这样快乐而激动地过去了。接下来的几日,后裔和吴刚领着大伙儿在凤凰山周围转了个遍……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到了正月十五。悟空一早起来,见天清气爽,便和后裔商量了一下,准备到短松冈再走一遭……

第五十九回 鬼火

却说悟空和后裔驱九头龙蛭来到短松冈上,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凄然……

虽是严冬已过,但这里依然乱树横斜,枯草满地,看不到一丝春的气息。在木仙观荒凉的废墟之上,吱吱叫的野鼠成群结队,旁若无人地四处滥窜着……

尽管闯进来两位不速之客,但小家伙们似乎并不在意。与过街鼠们胆小而谦卑的做派大相径庭的是,这里的一众鼠辈是那样的高傲而招摇!很显然,它们已把自己当成了短松冈新的主人。

眼前的一切已无声地告诉悟空和后裔,自从上一次争斗之后,十八公等人好像再也没有回到短松冈……

歪鼻老道究竟哪里去了?推倒望月台的到底是不是这群树精藤怪?那神奇的大脚印真的是十八公在故弄玄虚吗……

带着种种疑问,兄弟二人略感失落地回到了凤凰山。不知为何,看了短松冈上残败不堪的情形,想着仇人十八公亡命天涯的窘状,一向快意恩仇的悟空和后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又过了几日,天气渐暖,东风徐来……在院子东南角上,栅栏旁边,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山桃树枝头,渐渐地泛起了娇嫩欲滴的新绿……

岁月荏苒,时不我待!悟空和后裔召集众人,开始商讨再建望月台的事宜。

为了防止魑魅魍魉们再一次暗中使坏,悟空建议重建望月台时,在各种材料中加入朱砂、狗血等辟邪之物,另外,还嘱咐小哑巴刻上一把桃木剑,以备不时之需……

由于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变故,所以在重建的过程中,大家都格外小心谨慎。

经过四十余日有条不紊地建造,一座崭新的望月台终于在原址上拔地而起了!

此时,已到桐树花开的季节,远远望去,置身于花海之中的望月台更加气势恢宏。可能是朱砂、狗血抹得过多的缘故,在阳光照耀之下,望月台闪动着殷红的光芒,显得分外神秘……

作为望月台的守护者,顽皮的九头龙蛭时而围着台子跳来跳去,时而蹿至台上四下观瞧,时而潜入林中暗自窥视,时而躺在台旁呼声震天……

眼看到月底了,仲春的最后一天,夕阳西下之时,静卧在床的悟空忽然觉得眼热心跳,通体难安……

“记得上一次望月台的倒塌……是在十一月三十日深夜,第二天恰逢腊月初一的大雪……今儿是二月二十八,明日又逢月朔,今晚必是月黑风高、阴气弥漫,妖怪会不会趁机卷土重来呢……”想到此,悟空的心里更加七上八下。他立刻翻身下床,找到了同样忐忑不安的后裔……

兄弟二人商量后,果断决定当日晚间前往望月台,通夜值守……

匆匆用罢晚饭,留下吴刚、扇风和秋水看家,其余的人跟着悟空和后裔,带上应用之物,于傍晚时分,到了望月台前。

后裔点手唤过来九头龙蛭,大家一块儿潜伏在望月台东侧,一处较为繁茂的桐林中。

夜幕缓缓降下来,天上星月全无,周围漆黑一片!渐渐地对面不见人,伸手难见指……

一股阴风吹过,几只野鸦惊起,片片桐花落下来,浮动的暗香顷刻间肆意飘散,沁人心脾……

“秋水,是不是妖怪来了……”悟空小声问道。

“没有,山哥。只是几只乌鸦和喜鹊在争巢而已……”秋水趴在悟空的耳边言道。

“秋……水姐姐,你的眼……睛是不是越……来越亮了……”小哑巴在一旁问道。

“是呀,自从去年冬天病好以后,我的眼神就越发好使,尤其是到了晚上,我……山哥,好像有动静……”秋水忽然低喝道。

“大家小心,妖怪可能到了……”悟空闻言心头一紧。

“来……得好……”小哑巴更是心跳剧烈,紧握着桃木剑的手心里已全是汗了……

“哇哇哇……”伴随着九头龙蛭的惊叫声,漆黑的夜幕之中猛地迸发出一簇五颜六色的火焰,围着望月台正转了三圈,倒转了三圈,然后“噗”地化为青、白、红、紫“四团鬼火”,分居在望月台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呜呀,大哥,今儿是不是来早了,九个脑袋的家伙还没睡哪!”一个久违的尖叫声阴森森地从一团“白色鬼火”里骤然发出……

“呜呀,老二,九头龙蛭有什么好怕的?它不过是个只会添乱的小角色罢了!上次的事儿你忘了吗?它吐出的九股黄烟非但没有伤着咱们,反而使哥几个功力倍增,声威大震,最后逼的弼马温还吐了血哪!”“青色鬼火”摇摇晃晃地言道。

“呜呀,大哥说得对!管他什么九头龙蛭、八只凤尾,早办完事儿早踏实!我可听说了,夜里子时前开始打坐修行有助于养气长生!所以,咱们得速战速决呀!”“红色鬼火”似乎性子很急,说起话来语速颇快。

“呜呀,三哥别着急呀!昨晚不是说好了吗?在今天行动之前,我也学着大哥作首诗,助助兴……”“紫色鬼火”说起话来声音很粗,显得有点迟钝。

“呜呀,你倒是快作呀!”“红色鬼火”很不耐烦地言道。

“呜呀,等我酝酿一下情绪嘛……嗯哼,有了……”“紫色鬼火”仍然不急不慢地言道:“望月台呀,建了倒,倒了建,还倒还建,还建还倒;弼马温哪,笑了哭,哭了笑,还哭还笑,还笑还哭……”

“好好好!老四有长进!”“妙妙妙!四弟好斯文!”“大哥二哥,别捧了,咱们快干吧!”“三位兄长,今天听我口令,干起来了……”“四团鬼火”七嘴八舌、一阵哄笑,“呼”地往前一纵,同时悬挂在望月台上……

“呜呀,哥哥们,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使劲儿啊!一……二……哎,大哥,我怎么粘在这台子上了……”

“呜呀,大哥,我这双手双脚也动弹不了了……”

“呜呀,大哥,我怎么感觉自己要现原形呀……”

“呜呀,兄弟们,我已经原形毕露了……”

随着“四团鬼火”惊慌失措的怪叫声,望月台前忽然燃起了数支火把!在熊熊火光映衬之下,悟空和后裔等人从桐林中跃然而出……

此时那“四团鬼火”已尽皆化作人形,双手双脚被牢牢粘在望月台上……

放眼望去,这几个妖怪几乎生的一模一样,俱是尖嘴猴腮,身材短小!仔细看,脸色稍有不同,分青、白、红、紫四种颜色。每个家伙都是头戴毡帽,身着布袍,脚下一双靸鞋跟小船相仿,三尺来长,一尺来宽!更奇怪的是,这些妖怪一个个脚跟冲里,脚尖冲外!大脚丫子耷拉在半空,瑟瑟发抖……

“金兄妙计,果然擒住了推到望月台的树精藤怪……”后裔举着火把,大笑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胆敢接二连三坏我等兄弟的好事……”悟空厉声喝道。

“呜呀,弼马温,我们不是人……”“紫脸妖怪”颤声言道。

“那你们是什么鬼?”后裔断喝道。

“呜呀,我们也不是鬼……”

“不……人不……鬼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小哑巴忍不住问道。

“呜呀,我们更不是东西……”

问了半天,几个妖怪要么闭口不言,要么顺口搭音,看来是做好了一问三不知的准备……

“群……主,裔……哥哥,这些妖……怪不老……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小哑巴举着桃木剑言道。

“好啊,贤弟,审问俘虏的差事就交给你了!”悟空微微一笑。

“交……给我没……问题,可它……们太……高,我够……不着呀……”小哑巴看看后裔,瞅瞅九头龙蛭,“裔……哥哥,能……不能让龙……蛭哥哥把我驮……上去……”

“当然可以了!”后裔哈哈大笑,示意一旁的九头龙蛭趴在地上。小哑巴来到切近,在悬胆的帮助下,很快爬到了龙蛭背上。龙蛭挺身站起,驮着小哑巴围着望月台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紫脸妖怪”的旁边……

“龙……蛭哥哥,你也太……善解人……意了,你怎……么就知……道这个妖……怪最……不老实呢?刚……才就是它作……的诗,挖……苦的我们群……主……”小哑巴拿着桃木剑冲“紫脸妖怪”晃了晃。

“呜呀,诗不是我作的……是昨天晚上我大哥教我的……”“紫脸妖怪”慢条斯理地应付道。

“呜呀,大哥,你怎么又偏心,不是说好了让老四一个人作吗?”

“呜呀,我就说嘛,老四有这本事,一晚上醒来会作诗了?”

“呜呀,老四年纪小,帮帮也是应该的嘛!”

几个妖怪你一言我一语,插科打诨,哄笑起来……

“小哑巴,别跟它们废话,拿桃木剑扎那‘紫脸妖’的踝子骨……”悟空大声喝道。

“遵……命,群……主!”小哑巴咬牙切齿,拧眉瞪目,双手紧握桃木剑,对准那“紫脸妖怪”的脚踝扎了下去……

第六十回 山魈

却说小哑巴手持桃木剑,对着“紫脸妖怪”的脚踝处奋力扎下……

咦?也不知是不是小哑巴用力过猛的缘故,这一剑竟然将那妖怪的踝子骨给刺穿了!

紫红色的鲜血顺着剑尖滴滴答答淌在望月台上,“滋滋”冒起阵阵黄烟。一股腥臊恶臭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直熏得浓郁的梧桐花香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大伙儿更是禁不住纷纷掩鼻……

与此同时,那妖怪已痛得五官挪移,连声惨叫,“呜呀,疼死我了,脚丫都要掉了,大哥救我呀……”

听“紫脸妖怪”如是一喊,“青脸妖怪”顿时心跳加速,浑身栗抖!它咬咬后槽牙,努力稳稳心神,乍着胆子喊道:“呜呀,小磕巴,有种的放了我四弟,冲我来……”

“呜呀,有话好商量,放了我四弟吧……”“白脸妖怪”的脸上已血色全无,战兢兢地附和道。

“呜呀,四弟,危难之时方显英雄本色,我要坚强……”“红脸妖怪”语无伦次的一句话,把望月台前的众兄弟全逗乐了……

“呜呀,你……们三个树……精藤怪别……着急,待……会儿这……小子血流……干以后,小爷再挨……个儿给……你们放……血……”小哑巴学着众妖怪的口气笑道。

“呜呀,爷爷你搞错了,我们不是树精藤怪,上一次只不过是变作梧桐树,跟你们开了个玩笑而已……”“紫脸妖怪”哀嚎道。

“什么?你等不是树精藤怪?”悟空心中疑惑,在台前质问道:“那你们和十八公到底什么关系?歪鼻老道是不是你们的幕后主使?”

“呜呀,爷爷,我们从不认识十八公,也不认识什么歪鼻老道呀……”“紫脸妖怪”一脸的痛苦和迷茫……

“好……小子,你还……敢胡说……”小哑巴一怒之下将桃木剑从妖怪的脚踝处拔出,然后反手将剑刃压在了那妖怪的脖子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小……爷这就割……下你……的脑袋,送……你回老……家……”

“呜呀,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不认识你们说的这两个人……我交游不广,见识不多,只是破头岭的一介山魈呀……”“紫脸妖怪”声嘶力竭,已是双眼泣血了……

“破头岭?”后裔闻言大吃一惊,急忙制止了小哑巴,“小兄弟且慢动手,问清楚了再杀它也不迟……”

“哎……呀,裔……哥哥,还……问什么,这……小子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弄……死就得……了……”小哑巴气哼哼地撤下桃木剑,看似十分不悦……

“小兄弟莫急,哥哥有话要问它……”后裔皱着眉头问道:“妖怪,你说你们来自破头岭,可据我所知,那破头岭离此足有三百余里,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等兄弟在此建造望月台的?”

“呜呀,后裔爷爷,这个说来就话长了……”那“紫脸妖怪”喘了几口气,略微缓了缓,然后一五一十地言道:“呜呀,爷爷不知,其实我们四兄弟并没有说假话,我们山魈一族真的非人非鬼亦非妖,在三界六道中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呜呀,我们山魈一族与众生最大的区别就在这儿双大脚丫上,我们都是脚尖朝后,脚跟冲前,所以命中注定,我们是要走回头路的……”“红脸妖怪”抢过话头言道。

“呜呀,所谓回头路指的是时光,我等从娘肚子里爬出来之时,皆如八旬老翁,然后一天天变成少年!所以与人世间不同的是,你们怕变老,而我们怕变小……”“白脸妖怪”接着言道。

“呜呀,我们四兄弟生来就立志长生不小,每日打坐参禅,勤修苦炼!我等的修为在山魈一族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了!所以破头岭一带称我等兄弟为山魈四君子!而我们四个因生的相仿,故指脸为名,我哪叫青起,我二弟叫白生,三弟是红见,我四弟的名字叫紫来……”“青脸妖怪”更是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青起、白生、红见、紫来……想不到长相凶恶的四山魈,名字却起得如此雅致!而他们对自己离奇身世的描绘更是令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渐渐地,大伙儿竟然忘却了身处在杀人的战场……

“呜呀,青起,清气起时……”

“呜呀,白生,白云生处……”

“呜呀,红见,红日初见……”

“呜呀,紫来,紫气东来……”

随着山魈四兄弟突然唱起的阵阵山歌,大家的眼前一下子出现了神奇的幻觉,每个人都仿佛回到了自己久违的童年……

与众人年少轻狂的幻境不同,悟空好像置身于一座如诗如画的仙山……山中花开遍地,果满枝头,一股瀑布飞泉处,成群结队的猴子在嬉戏玩耍,你看它们一个个抛弹子、赶蜻蜓、捉虱子、沐山泉,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和山中林泉之下的嬉闹相反,山顶处却十分静寂……

顺着刺眼的阳光,只见那正山顶上,矗立着一块高傲的巨石!那巨石和望月台相仿,看样子有三丈多高,两丈有余的围圆,上面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布形。四周无树木遮阴,左右有芝兰相伴!

这块巨石虽是无情物,可在悟空看来却亲切异常!不知为何,悟空甚至想扑上前去,依偎它、亲吻它、抚摸它、叩拜它……

正当悟空胡思乱想之际,晴空中忽然划过一道厉闪,紧接着一声炸雷呼啸而至,正好劈在那块巨石之上!

一时间,乾坤变色,地动山摇……

悟空顿时骇得魂飞魄散,骤然惊觉,猛地瞧见眼前的望月台已从中间裂为四瓣,“轰隆隆”炸裂之声震耳欲聋……

“弟兄们,快闪开……”悟空情急之下拽起身边楞柯柯的秋水和悬胆,扭头往桐林中奔去。一旁的后裔也如梦方醒般跳入桐林!而九头龙蛭更是驮着小哑巴“哇哇”怪叫着窜了出去……

也就在这一瞬之间,望月台便如鲜花绽放般轰然倒下,荡起满目黄沙……

过了好一会儿,大伙儿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望月台又一次倒下了,而且是被天雷所劈倒的!想想都后怕,台前的众家兄弟能够在这场浩劫中毫发无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在望月台的废墟上,匆忙间散落在地的数只火把周围,渐渐地燃起了几堆野火……恍惚间,让人一下子联想起望月台第一次倒塌前的篝火晚餐……

作为推到望月台的罪魁祸首,那四个可恶的山魈,此时早已踪迹不见……是不是这几个家伙已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了?还是这天雷本身就是它们给招来的?亦或是幕后还有更大的黑手……还有就是这些看得见、看不见的邪恶势力似乎只想推翻望月台,而对大家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恶意……

这一切的一切谜一样困扰着每一个人!

眼看夜已过半,阴沉的天不知何时已放晴了,漫天的星斗纷纷眨着讥笑的眼睛,充满了对失败者无情地蔑视和嘲弄……

大伙儿垂头丧气地逃回了家……

一夜无话……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连续十几天,大伙儿都闷闷不乐,谁也不愿再提与望月台有关的事,似乎望月台的再次倒掉成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终于有一天,悟空忍不住问后裔:“贤弟,这望月台咱们还建吗?”

“金兄,还怎么建呀?”后裔话一出口,便已泪流满面,“望月台倒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险些赔上兄弟们的性命……后裔思前想后,痛彻心扉,怎么还能为了一己之私,让兄弟们同我一起再建望月台呀……”

男儿有泪不轻弹!看着后裔潸然而下的英雄泪,悟空也不禁心潮澎湃,为之动容……

“贤弟莫要忧伤!为兄弟者当以义为先,俗语说,苟利大义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贤弟正在为难招窄之际,我等兄弟岂能袖手旁观?”悟空动情言道:“若我们兄弟从此不再建造望月台,岂不正遂了邪魔外道们的心意!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望月台的建成与否,事关我们兄弟的尊严和名节,断不可半途而废呀!”

悟空发自肺腑的一番话,令后羿由衷钦佩,感动异常!

“金兄此言犹如醍醐灌顶,令小弟顿开茅塞!”后裔说着冲悟空深施一礼,“有金兄鼎力相助,后裔坚信,望月台一定会有功德圆满的那一天……”

“多谢贤弟的信任,金某定当竭尽所能!”悟空眉头紧蹙,若有所思,“再建望月台一事,我等兄弟可从长计议!只是那晚望月台被天雷劈倒之前,我听那妖怪说什么……它们是破头岭的山魈,这破头岭在何处,我们兄弟是否去走上一遭?”

“去探破头岭?万万不可呀……”后裔当即大惊道:“金兄不知,那破头岭上住着一位上古大神,据说他法力无边,杀人如麻!尤其是对我等向道之士,他更是恨之入骨!我们若到了破头岭上,定然是有去无回……”

第六十一回 上古大神

却说一向肆意纵横、天不惧、地不怕的后裔,提起“住在破头岭上的上古大神”时,居然被唬的变颜变色……

“后裔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上古大神’如此忌惮?这‘上古大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悟空的心头疑云顿起……

见悟空满脸困惑,后裔不禁苦笑一声,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上古大神的种种传说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据传,在遥远的洪荒年代,破头岭脚下的恶虎村中,出了一位气吞山河的大英雄。

此人姓邢名森,生而有异能,长而有异术。抬头观天,可望见玉皇大帝的龙椅,低头察地,可看清十殿阎君的冕旒……

邢森从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八岁时已生的身高过丈,膀大腰圆。村中有好武者见其魁梧壮硕,便教授些枪棒套路与他。邢森年纪虽小,但聪颖好学,一点就透,且能举一反三,所以十分讨人喜欢。

那一年夏天,破头岭一带遭受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整整数月,热浪灼山,滴雨未下。

眼见得青苗旱死,粮食绝收,欲哭无泪的众乡民纷纷踏上了外出逃荒的道路!一段时间后,村子里便只剩些行动不便的老弱病残,以往热闹的山村一下子变得凄凄凉凉……

邢森年纪尚小,又无亲友投奔,所以只得在家中苦捱……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一只四处觅食的斑斓猛虎闯进了村中……

“救命呀……老虎进村了……”一个充满稚气的呼救声猛地惊醒了闷睡在床的邢森!

不容多想,小邢森跳下床去,飞奔而出,正好撞见一位领家女童被恶虎扑倒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邢森赶步上前,飞起一脚,正踢在那猛虎的面门上!

这只虎痛的一声咆哮,滚出去三丈多远,爬起来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往哪跑?”小邢森一时来了兴致,尾随猛虎追了下去,转眼追入深山……

数日后,小邢森虎口救人的消息便不径而走,很快就震动了十里八乡,在江湖上也传为美谈!不过令人倍感遗憾的是,自从那日苦追老虎进山后,小邢森便再无踪迹……

直到二十年后,一个同样叫邢森的人忽然间声震大江南北!

人们纷纷传说,此邢森就是彼邢森!破头岭一带更是疯传,说邢森当年追虎入山迷路后,东撞西撞的,不经意间闯入了一座空旷的山谷,遇到了一位自称元觉、号百谷王的先知……

那元觉见邢森心行平直,便收他为徒,教了他一身惊人本领!而如今邢森出得山来,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平定天下……

传言的真假无从考证,但一场逐鹿中原的大战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在一次乱战中,邢森被困重围,为暗箭所伤,手下众将拼死将他护出……

在夜幕的掩护下,邢森逃回了破头岭……

隐遁深山百年之后,邢森终于参透了天地之理,练就了不死之身!

可待他重新出世,想再整河山时,发现天下已归太平,当年和自己争夺江山的几人也都已故去了!

邢森遗憾之余,很快听到了一个但令他极为不爽的消息:自己的几个对头,残害自己的几个魔头,居然在作古之后先后上了天堂!位列仙班不说,他们还在灵霄宝殿的朝会上,被封为三皇五帝……

邢森忿忿不平,无名火起,一怒之下驾狂风径入南天门内,闯到灵霄殿上向玉帝讨要封号。哪知玉帝非但不允,还指责邢森无理取闹,搅乱天庭!幸亏一旁的太白金星为他说情,玉帝才一抖袍袖将邢森轰下界来!

回到破头岭的邢森越想越气:为何同样是杀业深重,他们几个就能封王封侯,位列仙班,而我就一定要江湖隐遁,枯守山林?难道真如玉帝所讲的……是命中注定?不不不!去他的命中注定!还不是那玉帝怀有私心,有意刁难……罢罢罢!什么高天上帝,万世玉皇,不遵他的圣意又能怎样?从此后,我邢森就是自己的王!

邢森主意已定,索性改了名字,自称“刑天大士”!刑者戮也,天者帝也,刑天之意即为誓戮天帝!

为了向天庭示威,刑天将破头岭一带的山神土地拘在一起,将他们打得骨断筋折,然后悉数遣散……

玉帝闻讯当即勃然大怒,立刻差遣托塔天王并哪吒三太子,点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星相,统十万天兵,布十八架天罗地网,前往破头岭捉拿刑天……

一场亘古未有的天地大战就此在破头岭上骤然爆发……

那刑天不愧为寰宇之中第一勇士!他面对强敌,毫无惧色,左手拿盾牌,右手擎大斧,晃晃身躯便幻出万千化身!

一时间,但见破头岭上上下下,漫山遍野,全是刑天持盾牌、抡大斧,来回冲杀的唳影……

威风一时的托塔天王顿时慌了手脚,他精心布置的看似固若金汤的铁桶阵一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一众天兵天将丢盔卸甲,哭爹喊娘,如潮水一般败下阵来……

前方战事不利,报急的文书如雪片一样堆在了玉皇大帝的龙书案上!

“没想到刑天一介莽夫……竟如此勇猛?十万天兵都难以匹敌?早知道封他一个不疼不痒的王又能怎样?唉……”玉帝心绪烦乱,后悔不迭……

这时殿头官来报,说昆仑山西王母来拜!玉帝虽心中不悦,但碍于情面,还是勉强将西王母宣上殿来!

上殿礼毕,玉帝赐坐,西王母就坐时,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玉皇……

“呀……”西王母暗自一惊,“往日威严庄重的玉帝今时为何面露焦虑之色……”

“陛下有什么烦心之事,可否与贫道讲来?”西王母同玉帝私交甚笃,故直言道。

“唉……王母呀!只因前几日,朕一时疏忽大意,慢待了上天庭讨要封号的匹夫邢森……不想那厮下界后,竟然自号‘刑天大士’,挑旗造反了……”玉帝口打嗐声,把以往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陛下休要烦恼,区区一介草莽不过匹夫之勇而已……”西王母微微一笑,“贫道略施小计,便可将他降服!”

“是吗?”玉帝惊喜道:“王母有此本领,朕心甚慰!不知王母需要多少人马?”

“贫道一兵一卒都不要……”西王母笑道:“陛下只需调回托塔天王及众家天兵天将,贫道自带侍从,到破头岭制服刑天!”

“好!”玉帝扶案而起,当即传令:着托塔天王并众天将率十万天兵后撤八千里,至天河岸边驻扎;差哪吒三太子点四值功曹隐于破头岭上,暗中保护西王母……

令出山摇动,言发鬼神惊!众将依旨而行,安排停当后,破头岭上空笼罩多日的阴云忽地散了,久违的太阳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嗐!才见了几个阵仗,托塔天王就落荒而逃了?真是个不抗揍的脓包!”刑天志得意满,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刑天肆意畅快的笑声中,那和煦的阳光里忽然涌出了朵朵红云,接着“哗哗”地飘起了太阳雨!

那雨下得如瓢泼、似倾盆,很快便将满目苍夷的破头岭冲刷得干干净净!而且雨停后,漫山花开,异香扑鼻……

在破头岭上活了这么久,刑天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动人的景致,更没有嗅过如此诱人的花香!渐渐地,他忘乎所以,陶醉其中……

“好悠闲的刑天大士,可识贫道否?”一个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耳畔的之声倏忽间传遍了破头岭的每一个角落。

“你是什么人……”刑天骤然收起心神,挺身观看……

只见半空中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一众长衣飘飘的仙娥舞动着片片彩云,环绕着一乘凤辇。这凤辇造的可谓巧夺天工,不仅有头有尾,而且双翅轻摇,俨然就是一只美丽的凤凰。

在那凤凰背上,宝蓝色云罗伞下,红毡覆盖的软榻上盘坐着一位慈眉善目、不怒自威的女道人!

“哪里来的道姑,到我破头岭所为何事?”刑天看了半晌,满腹狐疑地问道。

“贫道乃昆仑山西王母是也!今日到此,是受玉帝所托,为你的前程而来!”西王母言简意赅,单刀直入。

“你是玉帝派了的说客?”刑天搓搓双手,朗声言道:“那玉帝目中无人,妄自尊大,着实可恶之至!今日若想天地罢战,除非把他的龙椅让给刑某坐几天……”

“刑天大士所言甚善!常言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刑天大士法力无边,威镇寰宇,入主灵霄也是众望所归!”西王母微微一笑,“只是光凭武力震慑三界,未免让人不服,不知刑壮士慧根如何?”

“刑某不才,已在破头岭上参透了天地玄理!”刑天晃着肩膀得意洋洋地言道。

“既如此,你我作个赌局如何?”西王母言道:“贫道若输了,就请玉帝搬出天庭,到我昆仑山暂住。如果壮士输了,就请你从此后摄心敛性,反躬自省,致虚极,守静笃,永处江湖远,破头岭上闲……”

第六十二回 福慧门

却说在破头岭上,作为天地冲撞调停人的西王母,提出来要打赌定江山!向来争强好胜的刑天闻听此言,当即慨然应允……

“王母所言甚合我意,不知赌作何来?”刑天信心十足地问道。

“刑天大士稍候片刻,待贫道作法!”西王母边说边笑盈盈地从袖筒里拿出一块锦帕,然后打了几个结,吹了一口仙气,那锦帕当即歪歪扭扭地化成了一棵灵芝。

“着!”西王母一声断喝,将灵芝抛在地上!那灵芝见土生根,很快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无量天尊!”西王母口诵道号,一个张手雷正劈在大树之上,那棵树顿时遍体起火,烈焰飞腾……

待大火燃尽后,刑天的眼前出现了一堵红墙,红墙中间是个门楼,上面挂着“德配天地”的金字牌匾。在门楼下,紧紧关闭着两扇铁门,门的中间镶嵌着一把龟形锁……

这把锁的造型颇为奇特!只见那龟背上是两个同心圆,一个大圆环里面套着个小圆孔。在乌龟脑袋上、尾巴上各有两个圆孔,四条腿上各有一个圆孔。

在门前的台阶上,还摆放着两个芳香四溢的小花篮。左边的篮子里盛着些白色的鹅卵石,右边的篮子里盛着些黑色的鹅卵石。大体来看,这些鹅卵石有核桃大小,而黑色的鹅卵石似乎比白色的要多一些……

刑天端详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刑天大士,你可识得此门?”西王母盯着刑天问道。

“恕刑某眼拙,不识此门!请王母不吝赐教!”刑天晃着肩膀言道。

“此门名曰‘一气三清福慧门’,是人祖山的女娲娘娘所赐!”西王母长出了一口气,转而侃侃而谈,“只因三日前,贫道在女娲洞中听女娲娘娘讲授混元大道时,忽然意解心开,喜不自胜,竟当众作舞……倏忽间,贫道惊觉,顿感自己一时痴狂,乱了法会*,遂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哪知女娲娘娘慈悲,非但没有责怪贫道,反而好言安慰,说贫道有人天福德,所以将自己的心爱之物,‘一气三清福慧门’也赐予了贫道!”

“说了半天,此门到底有何蹊跷?”刑天不耐烦地言道。

“此门名‘福慧’,福慧者,福德智慧是也!”西王母依然不急不慢地娓娓道来,“离开人祖山时,女娲娘娘叮嘱贫道说,普天之下,只有大智慧、大福德之人,方可开启此门!”

“王母的意思刑某知晓了,是否想让刑某打开龟行锁,启动福慧门!”刑天傲然言道。

“刑天大士果然聪颖!”西王母笑道:“那贫道就长话短说,要想开启福慧门,只需将花篮中的鹅卵石,按照一定的数量比例悉数投入龟行锁上的圆环圆孔内,投对了自然锁起门开!而刑天大士若能在三日内将此门开启,那你就是这三界六道,芸芸众生的新领袖,灵霄宝殿的新主人!”

“好!这个赌局刑某应了!”刑天转转眼珠言道:“可要是在三日内,我破了这个赌局,而玉帝又不肯搬离天庭的话,那就请王母将昆仑山让与刑某如何?”

“那是自然……”西王母微微一笑,“三日之约,转瞬即到,望刑天大士好自为之。贫道暂回昆仑,你我后会有期……”

西王母言闭,化作一阵清风去了……

破头岭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祥和,浓郁的花香伴随着彩蝶翻飞,小虫低吟,一群大雁也“嘎嘎”鸣叫着在空中劲舞盘旋……

刑天顿时心花怒放,得意洋洋:好呆的西王母,竟然想凭借一扇破门战胜刑某,这不是痴人说梦吗?三日后,刑某先占了昆仑山,再图灵霄殿,岂不一举两得……

刑天越想越畅快,纵身到了红墙边!心念一起,那花篮之中的鹅卵石便似鸿羽一般飘然而出,乱乱纷纷,争先恐后地滑到了那龟行锁上的圆环圆孔内,瞬间便将其填满了……

咦?那填满了鹅卵石的龟行锁忽然灵动起来,眨眼之间,它摇摇晃晃地变成了一只鲜活的乌龟!这只龟伸伸脖子,蹬蹬腿,然后尾巴一摇,竟然在福慧门上爬了一圈!回到原处后,它像是累了,慢慢地将脖子和四条腿缩回了壳里……

忽然,那龟壳内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脑袋、尾巴、四条腿一起伸出,鹅卵石也从圆环圆孔内骤然落下。可令人奇怪的是,掉出的鹅卵石并没有散落在地,而是很自然地分成了黑白两拨,井然有序地落在左右两边的花篮内!

刑天登时就看傻了,他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伸出大手,随意抓了几把,又将鹅卵石悉数投了进去……

而这一次的结果同上一次如出一辙,那只龟又一次将自己矫健的身躯在福慧门上展示了一遭,最后如德胜回营的将军一般坐在中军帐内不动了……

如是几次,刑天不由得无名火起!他的眼前仿佛又看见了玉帝蔑视的眼神和西王母冷冷的笑脸……

“真他娘怪了,一把小小的龟行锁竟如此难开?这要是三日内开不了福慧门,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刑天想来想去,最后用缩地之法将福慧门、红墙和花篮,一并搬入自己常年修炼的光阴洞中,潜心钻研起来……

一日两,两日三,刑天自己都不知试验了多少次,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而一次次的失败激发起刑天更为强烈的征服欲,渐渐地,在旷日持久的试验中,他就像着了魔一样,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甚至忘记了自己……

洞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也许是太过于专注,以至于托塔天王遣来一座“飞来峰”压在光阴洞上,刑天也没有察觉……

岁月的长河呼啸而过!在刑天没日没夜地探究之中,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三千年已逝!战神刑天的威名也早已成了虚无缥缈的传说……

虽然不再被世人提起,但在天界众神的心中,战神刑天,依然是一座难以逾越的丰碑。以至于千百年后,当后裔离开昆仑时,西王母还再三叮嘱,严令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到破头岭去,以免招惹了狂放不羁的刑天大士……

后裔也是谨遵师训,离开昆仑五百年来,不但从未踏足破头岭,就连战神刑天的是是非非也很少向人言说。

此次若非悟空提出,要到破头岭一探虚实,后裔是断然不会向他说起关于上古大神的种种传说的!

而当悟空听完了后裔的简单讲述后,他的内心深处顿时起了波澜,对这位敢想敢干、敢作敢当的英雄豪杰,悟空是由衷的钦佩……

见悟空兴致盎然,意犹未尽的看着自己,后裔不禁怅然一笑,“金兄呀,其实对于这位神秘的上古大神,小弟除了有些许敬畏之外,剩下的全是满满的崇拜之情!小弟也曾数次动过到破头岭一探究竟的念头,但碍于恩师的反复叮咛,小弟才不敢越雷池半步罢了……”

“贤弟做的没错,像战神刑天这样的厉害角色,我等兄弟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呀!”悟空说着竟露出了十分夸张的惊慌之色,惹得心事重重的后裔也不禁莞尔。

“金兄见笑了!那刑天大士着实厉害,但如果到了非要招惹他不可的时候,小弟也是断然不会退缩的……”后裔朗声言道:“可就建造望月台而言,我等所做的也算是巧夺天工,而那上古大神与天庭不睦,所以应该不会坏我等的好事!另外,那四个山魈形迹可疑,它们到底是不是来自破头岭,也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贤弟所言甚是,刚才是愚兄考虑不周……”悟空想了想,接着言道:“说到再建望月台,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一下!那望月台的再次倒掉,固然有妖人作怪的原因,可我觉得……是不是咱们建望月台的方法本身也有问题呢?就像贤弟讲的,我等做的是巧夺天工的事业,那我提出的建造方法真的就天衣无缝吗?”

“金兄此话怎讲?”后裔顿时睁大了眼睛。

“贤弟,你能不能仔细再回忆一下,那黑衣人托梦于你,指点你我建造望月台时,还有没有什么要紧的细节你给忽略了?”悟空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呀?我记得那人就是给了我一张你的画相……让我找你来着……”后裔拍着脑门儿仔细回忆道:“一开始,我梦见自己被引到了嫦娥奔月的桐林,然后黑衣人说……只要建成一座……五行八卦望月台……我们夫妻就能月台相会了……然后我……”

“慢着……”悟空忽然打断了后裔的话,“贤弟,你说什么?是要建‘五行八卦’望月台吗?”

“对呀!金兄,当时在梦里,我听得真真切切,是五行八卦望月台!这有什么问题吗?”后裔十分疑惑地问道。

“贤弟呀!可能是愚兄疏忽了,咱们前两次建造的望月台不是按照五行八卦的原理所建……”悟空顿时恍然大悟,“所以现在看来,即使妖怪不把望月台推倒,你和弟妹也休想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相会于月台之上……”

第六十三回 七夕瑞相

却说望月台的再次崩塌,令悟空和后裔等人倍感沮丧!而作为望月台的设计者,悟空对自己建台时的初始判断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贤弟呀,在两次建台的过程中,愚兄考虑的都是怎样合于天圆,而从未思考过如何同于地方,更没想到过什么五行八卦,所以现在看来,从一开始愚兄就错了……”悟空说话的声音愈发低沉,目光也变得呆滞起来……

“那你我兄弟该如何是好呀……”后裔顿时方寸大乱!

“贤弟莫急,再建望月台的事需要从长计议,待愚兄细细想来……”悟空长叹一声,将自己关进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深思……

整整七日,悟空盘腿而坐,五心朝天,聚意凝神,冥思苦想……

终于,在一个红日初升的早晨,一阵破气惊天的雄鸡唱晓后,悟空猛地意解心开,豁然开朗……

倏忽间,一个全新的建台方案在悟空的心里油然而生!惊喜之余,又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后,悟空便了然于胸了。

此时,悟空忽然觉得两腿酸麻,通体困倦!于是便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顺势还嘶吼了一声!

“金兄,出了什么事?”焦躁不安的后裔听到动静后,赶紧跑了过来。忧心忡忡的众家兄弟也紧跟着来到屋中。

“各位兄弟,你们今日怎么都起得这么早呀?”悟空满面春风地笑道。

“山哥呀,你七日七夜不吃也不喝,叫你也不理,喊你也不应,后羿大哥和大伙儿都急死了……”两眼布满血丝的秋水忍不住嗔怪道。

“群主,你只顾自己凝心打坐,自在逍遥,可知秋水姐姐意乱神迷,茶不思饭不想,两眼泪汪汪……”秀姑在一旁俏皮地笑道。

“死妮子,你瞎说什么呢?”秋水瞪了秀姑一眼,两颊上顿时飞起了红霞……

看着秋水娇羞的模样,悟空也不觉两耳发烧,神魂荡漾……

可情根一动,头痛欲裂的感觉又随之汹涌而来,悟空不禁眉头一皱,赶紧摄住心神……

“群……主,你是……不是想到了望……月台新的建……造方法,才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小哑巴若有所思的问道。

“小兄弟说的没错,愚兄确是想到了一个五行八卦望月台的全新建法……”悟空微笑着看看众人,欲言又止……

“是吗?金兄!”后裔惊喜道:“是什么样的建法,可否说与小弟?”

“贤弟呀!不要急,莫要慌,待愚兄慢慢讲来……”悟空成竹在胸,侃侃而谈,“前两次我们建的望月台只考虑了天圆,而没有涉及到地方,因此新建的台子在造型上要有所变化。我觉得望月台理想中的模样应该是上圆下方,高九丈九尺,围绕着台子需建一条拾阶而上的环道,总计建造三百六十登台阶,台子上面立八根石柱围成一圈,石柱之间以半人高的矮墙相连,周长四丈!台子下面为正方形的石基,周长十二丈。另外在建台之初,筑地基之时,在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上,分别种上青、白、红、黑、黄各一升相思豆……”

悟空沉浸在自我的冥想中娓娓道来,而大家却疑窦丛生,面面相觑,如坠十里雾中……

悟空见状,进一步解释道:“上圆下方的望月台象征着天圆地方,高九丈九尺意味着九九归一,三百六十登台阶应的是周天三百六十日,台子顶端的八根柱子代表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卦象,周长四丈表示春夏秋冬四季变幻,而台子底部十二丈的石基合的是一年十二个月以及一天十二个时辰。至于这五色相思豆吗?主要表示相生相克的五行,青的代表东方甲乙木,白的代表西方庚辛金,红的代表南方丙丁火,黑的代表北方壬癸水,黄的代表中央戊戌土。而相思豆各取一升,意味着后裔贤弟和嫦娥仙子生生不息的旷世情缘……”

唉……世上谁知相思苦,天河一别五百年!悟空一席入情入理的话,惹得后裔顷刻间泪流满面……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金兄既已悟到了建造望月台的新方法,你就应该高兴才对呀?一时情绪低落也就罢了,怎么还悲悲切切的……”吴刚说起话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的欢悦,而他说话时的神态倒更像是饱受情伤的痴男怨女在自怨自艾……

篱笆院儿的两个主人忽然间低落下来的情绪,令现场的氛围一下子诡异起来。本来兴致盎然的悟空顿时觉得尴尬异常,众家兄弟也纷纷感到窘促不安。

“哎,裔……哥哥,咱们还没……吃早……饭的吧?我肚……子里的老……肠、老……胃都开始打……架了……”小哑巴装傻充愣的一句话,令现场压抑的气氛瞬间化解了……

“小磕巴不说我倒给忘了!金兄都七日七夜没吃没喝了,他为了大哥和大姐团聚的事,可谓费尽心机,我们应该置办一桌上等酒席,为他庆功才对呀!”吴刚拍了拍小哑巴的肩头,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娇嗔。

“二弟说得对,都怪我一时情绪失控!我这就到集市上买些酒肉吃食,咱们一起为金兄庆功!”后裔转悲为喜,朗声笑道。

“好啊……”大伙儿齐声高叫,簇拥起悟空,欢庆起来……

庆功宴从午时开始一直持续到掌灯,所有的人都喝的酩酊大醉!

到了第二日,大家便各司其职,踏上了三建望月台的漫漫征程……

与前两次相比,这一次建台的工程量几乎翻了十几倍,幸亏有不知疲倦的九头龙蛭帮着运送了大量的石材和木料,建台的事情才得以顺利进行。

即便如此,旷日持久的辛苦劳作还是难以避免了……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转眼过了一年多。在大伙儿共同努力下,一座全新的望月台终于又一次拔地而起了!

远远望去,这座望月台是傲然耸立,气势磅礴!拾阶而上,立于台顶,眼底是一片梧桐树汇成的浩瀚海洋。偶时风来,绿浪翻滚,野鸟横飞,遥望凤凰山上鬼斧神工般天造地就的凤凰涅槃,一种生而忘忧的豁然便自然而然地充满身心,此时的临台之客已瞬间化成了自然景观的一部分,外人观之,俨然成了望月台顶的一座雕塑……

时间到了七月七日,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在凤凰山一带,七夕时有欢聚一堂吃饺子的习俗。于是,吴刚、秋水和秀姑便包了些素饺。在包饺子的时候,还特意将一枚铜钱、一根银针和一个红枣分别包入三个水饺内。

据说吃饺子时,有幸吃到铜钱的便是大福之人,吃到银针的心灵手巧,吃到红枣的很快便要婚配……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被吴刚端了上来,大伙儿争先恐后地夹起,小心翼翼地含在牙间轻轻咬下……

这一顿午餐吃的十分风趣,最后的结果是吴刚吃到了铜钱,悟空吃到了银针,而吃到红枣的是和秀姑情投意合的扇风。

这时,成群结队的喜鹊“喳喳”叫着掠过篱笆院。出于好奇,大伙来到屋外,只见漫天的喜鹊正结伴飞往桐林方向,径直奔望月台而去。

“不好,难道又有什么古怪?”悟空、后羿等人心中大惊,赶紧出了栅栏门,气喘吁吁地来到望月台前。

抬头望,只见无数的喜鹊排成了一条长龙,从望月台的底部以八字环绕的方式,沿着三百六十登台阶外侧振羽而上,飞到顶部后盘旋了三周,接着直冲霄汉而去……

大伙儿一瞬间便被这自然界的奇幻景象给惊呆了!

那些冲天而去的喜鹊定是在赶时间,到银河上飞架鹊桥吧?既如此,那虚无缥缈的鹊桥相会便不只是古老的传说?而这些灵鸟飞天之前,竟然在望月台周围绕行,这是不是祥瑞之兆呢?

而不久之后的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便是后裔和嫦娥月台相会的大日子,这样一对分别了五百年的有情人,会不会像牛郎织女一样如愿得见呢?

“裔……哥哥,看……见了吗?这是天……上的牛……郎织女提……前给你和嫦……娥姐姐的月……台相会祝……福哪!”小哑巴仰望长天,痴痴地言道。

“借小兄弟吉言,但愿这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后裔面色凝重地言道。

“贤弟所虑即是,七月三十日乃五行八卦望月台建成之后的第一个晦日,不知那可恶的四个山魈还会不会卷土重来……”悟空颇为担心的一句话,听得大伙儿顷刻间全沉默了……

日子似乎又变成了煎熬,一天天、一夜夜,终于等到了七月的最后一次日出。

总算熬到了黄昏,眼看夕阳西下,全副武装的悟空和后裔等人又一次潜伏在望月台旁的密林中。是吉是凶,是福是祸,只有等漆黑的漫漫长夜来揭晓答案了……

第六十四回 值日功曹

却说悟空和后裔等人隐身于望月台旁的密林之中,暗自窥视。渐渐地,夜色已浓……

一阵轻风拂过,惊得夜鸟翻飞,蝉鸣四起,周围草窠里的小虫们也不甘寂寞地唱和连连……

这是天地之间的一众生灵无意中合奏的最后一支孟秋小夜曲吧!静听起来是如此动人心弦,沁人心魄,说它美过世上所有的音乐也不夸张,就是所谓的之音也不过如此吧!

悟空听得出神,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柔软起来。倏忽间,悟空竟然萌发了一跃而起、纵舞狂歌的冲动!

转念一想,悟空不觉暗自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趴在地上还这么没心没肺!此情此景,歌舞升平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可这会儿就怪了,自己怎么会一丝也不担心望月台的安危呢……

“群……主,快……快看,来……来了……”小哑巴突然的惊呼声打断了悟空惬意畅然的思绪。

“贤弟莫慌!”悟空轻声低喝,定睛观瞧。

只见在极度微弱的几点星光下,远远地,飘过来一团“鬼火”。这“鬼火”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看样子极不安分!而“鬼火”的旁边好像还有一个硕大的黑影在“呼呼”叫着紧紧跟随……

忽然,那团“鬼火”到了望月台切近,顺着台阶“嗖”地飘了上去,而那个黑影也紧跟着扑了过来……

“嗷唔”,随着一声惨叫,那黑影“扑通通”摔倒在地!

“哈哈哈……”在悟空旁边的秋水不由得乐出声来。

“秋……水姐姐,妖……怪来了,你怎……么还……乐呀?”小哑巴惊道。

“什么妖怪,你点起火把瞧瞧,这分明是熊瞎子追萤火虫不小心撞上了望月台!”秋水“咯咯”笑道。

“是……吗?”小哑巴站起身点起火把,大伙儿也都相继爬起来跳出树林。

在突突的火光映衬之下,但见一头肥胖壮硕的黑熊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细看起来,这头熊生的颇为可爱,只见它体毛黑又密,脸型酷似狗,头大嘴长,眼睛、耳朵却挺小,在胸口上还长着一块醒目而俏皮的月牙形白斑。而它的嘴角处似乎还在淌着血,看样子着实撞得不轻……

它躺在那里正充满敌意地打量着眼前的几个陌生人,两个黑黑的眼珠叽里咕噜乱转,其憨态可掬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刚刚受了惊吓的顽童……

大伙儿瞧着瞧着,不约而同地笑了……

“嗷唔,嗷唔……”,那黑熊忽地呲牙咧嘴,连声咆哮,看起来是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嘲笑声给激怒了!

猛然间,它翻身而起,直立身躯,张牙舞爪地向大家扑来!

“好大胆的畜生!九头龙蛭何在?”后裔见状一声断喝,那上古神兽便摇摇晃晃地蹦跳而出。

一瞬之间,两怪对峙,身高两丈有余、膀大腰圆的黑熊在九头龙蛭面前立刻就变成了娇小玲珑的小宠。

“哇哇哇……”随着九头龙蛭的几声怪叫,已吓破胆的黑熊如遇大赦一般抹头就跑,狼狈狼窜……

一场虚惊就这样轻松愉悦地过去了,大家索性就在空地上点了一堆篝火,蹲守在望月台旁。说说笑笑间,东方已然发白,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那神秘而可恶的四个山魈也没有再出现。

接下来的日子平稳而兴奋,转眼半月已逝,这一天,终于到了八月十五。

熬过了漫长的上午、下午和黄昏,精力旺盛的太阳好不容易才被苦口婆心的西山劝了回去,一轮久违的满月总算是羞答答地粉墨登场了……

在如银的月光里,巍峨的望月台寂静而*。台前的空地上,大伙儿早已准备就绪。

眼见亥时已到,后裔披发赤足,沿着三百六十登台阶,一步步走上台来。

此时,阵阵金风送爽,朵朵彩云追月。登上望月台之巅,遥观那脉脉含情的太阴,后裔不禁心潮澎湃:五百年了,亲爱的嫦娥妹妹还是老样子吗?昨夜旧梦又重逢,却还是看不清她的模样!今晨对镜梳洗,发觉额头上又添了一道深深的皱纹,自己是不是真如吴刚贤弟说的,已变成一个五百多岁的老头?那嫦娥妹妹还认得出自己吗……

正当后裔胡思乱想之际,风云突变,疾风骤起,眼见得云生西北,雾长东南,一大块墨染的乌云肆意翻滚着,很快便遮住了月光……

后裔顿时傻了眼:早听说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六雪打灯!刚才沐浴在皎洁的月光里,还暗自庆幸哪!谁成想这无情的天道竟如此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现如今,天上的月亮都没了,自己还怎么能够与朝思暮想的嫦娥月台相会呢……

“后裔贤弟,别楞着了,亥时三刻已到,速速踏罡步斗呀!”悟空急切的呼喊声一下子提醒了昏沉沉的后裔。他立刻抖擞精神,按照悟空的建议,叩齿掐诀,从望月台的坤位上,经离位、巽位、震位、艮位、坎位,一步步踏至乾位……

恍惚之间,后裔忽然发觉,自己已置身于朦胧的仙境之中!仰望苍穹,但见一席乳白色的巨型天幕正缓缓降下。

渐渐地,那天幕之上出现了熟悉而陌生的幻相:凤凰山前、篱笆院内、石凳上、灶台旁,哪哪都是嫦娥笑靥如花的倩影……

可好景不长,随着一股香风刮过,那巨型天幕瞬间便化作了缕缕青烟。待烟尘散尽后,但见一扇顶天立地的朱漆大门呈现在眼前。

那大门上有十二颗排列整齐的硕大铁钉,门头牌匾上镶嵌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年”字……

后裔正看得出神,忽觉有人从背后拍了自己一巴掌。

“是什么人如此讨厌?”后裔很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笑盈盈的仙官。

这位仙官生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着大红袍,脚踏登云履,胸前绣着个斗大的“日”字。

“你是什么人?为何无故惊扰在下?”后裔阴沉着脸言道。

“驸马爷恕罪!小神周登,乃月宫中的值日功曹,奉我家宫主之命在此恭候您多时了!”那仙官说着冲后裔深施一礼。

“你家宫主要见我?她又是何人?”后裔强作镇静,心中已狂跳不止!

“驸马爷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呀?我家宫主正是你的结发妻嫦娥仙子呀!”周登大笑道。

“嫦娥仙子……她现在何处?请仙官速带我去见她……”后裔顿时浑身颤抖,脸色通红。

“不要激动嘛,驸马爷!见是一定会见的,只不过需要走个程序……”周登说起话来有些支支吾吾。

“走个程序?有什么话尊神不妨直说!”后裔朗声言道。

“痛快!驸马爷不愧是盖世英雄!那小神就斗胆直言了……”周登清了清嗓音,正色道:“按照天规,凡人想觐见仙人者,需种大善根,行大功德!昨夜我已翻阅了驸马爷的功劳簿,上面记载有五百年前射落金乌的壮举,所以太上老君才降临凤凰山,赐予你金丹两粒……而今驸马爷想要和我家宫主月台相会,还需有别的大功德相配合才行。可小神翻遍了整个功劳簿,上面除了射落金乌这一件好事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善举了……更糟的是,小神还听说,驸马爷这五百年来,为满足口腹之欲,行猎于山野之间,射杀了不知多少生灵?所以……”

“所以什么?尊神莫不是想让在下喝西北风度日不成?”后裔双眉一挑,怒冲冲言道。

“驸马爷息怒,小神不是那个意思?方才小神说的都是些天条上的律法,但规矩是死的,人不是活的吗?”周登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言道:“不瞒驸马爷说,通往广寒宫的路上一共有四道门,咱们面前的叫‘年门’,里面还有‘月门’、‘日门’和‘时门’,由值年功曹李丙、值月功曹黄承乙,小神我和值时功曹刘洪分别把守。我们四兄弟平生没有什么嗜好,就是爱喝口酒!怎奈我等官职微,薪俸少,经常口袋空空,所以想请驸马爷借几文碎钱。我待会儿哪就请他们几个去吃酒,到时候,你只管放心大胆地穿门而过就是……”

“说了半天想要银子呀……”后裔心中一声叹息,方知“有钱能使鬼推磨”并非妄言,可无奈今日囊中羞涩呀!

“尊神见笑了,在下今日出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人事啊……”后裔苦笑道。

“没带钱呀?”周登上上下下又打量了后裔一番,最后把眼光落在了后裔腰间悬着的玉佩上,“驸马爷,小神有个不情之请,您这玉佩能不能借给我耍两天?”

“这玉佩吗……”后裔迟疑了片刻,最后十分无奈地从腰间解下,递给周登道:“既然尊神喜欢,就送与尊神做个玩物吧!”

“好!爽快!驸马爷真是人中龙凤,谦谦君子!小神佩服之至,以后驸马爷的事就是小神的事!小神这就话付前言,请我的兄弟们喝酒去……”满脸堆笑的周登迅速将玉佩揣入怀中,紧接着打了一声呼哨……

第六十五回 月台相会

却说贪婪的周登揣起后裔递过来的玉佩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一声呼哨……

哨音未绝,那扇紧闭着的“年门”便“吱呀呀”地开了。

“老三,你唤愚兄前来,是不是又有酒喝了?”伴随着洪钟般的谈笑之声,从大门里迈步走出来三个年纪相仿的仙官。

这三位仙官同周登的穿戴并无二致,长的一个比一个精神!所不同的是,三人的胸前分别绣着“年”、“月”、“时”三个金字,看起来定是周登口中的值年功曹李丙、值月功曹黄承乙和值时功曹刘洪了。

“大哥、二哥、四弟,你们来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月宫的驸马爷,威镇寰宇的大英雄后裔殿下!”周登指着后裔毕恭毕敬地言道。

“哎呦,驸马爷到了!小神失礼了……”“驸马爷吉祥……”“驸马爷久仰了……”李丙、黄承乙和刘洪纷纷躬身下拜。

“几位尊神不必多礼,后裔乃一介莽夫,今日能与大名鼎鼎的四值功曹在此一会,也是三生有幸呀!”后裔拱手言道。

“驸马爷客气了!”周登笑道:“我等兄弟不过是广寒宫中的微末小神,能结识驸马爷,已是我等莫大的福气!小神等本想趁此佳日良辰,向驸马爷讨教些修道之法!可又怕耽误了驸马爷与我家宫主相会的时辰,所以我等兄弟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老三说得对,驸马爷有正事儿!我们兄弟还是赶紧去吃酒吧!”李丙言道。

“那我们还去东胜神洲如何?长安城西的那家杏花村真不错!”黄承乙言道。

“老板娘也漂亮呀!”刘洪笑道。

“既如此,我等兄弟就再去会一会那古怪精灵的白牡丹!”周登说着冲后裔一拱手,“驸马爷,我等失陪了,时光之门已为您打开,您径直进入即可到广寒宫前!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咱们来年再会!”

周登言罢,同李丙、黄承乙和刘洪一道,化作一阵香风散去了……

“唉,想不到这高天圣境的之中的神仙也和凡夫俗子一样,见钱眼开,见色起意……”后裔胡思乱想,连声叹息着走进了“年门”,前行二十四步,“月门”便忽然间越入眼帘了。

后裔迈步上了台阶,刚要伸手推门,不想念头萌动处,那“月门”竟兀自开启了!后裔十分惊愕地穿门而过,又往前行了三十余步,便是“日门”了。

“这门上的铁钉也是十二颗……”后裔刚刚默数完毕,那“日门”就缓缓开放了!

“嗯?难道自己只需微微一想,大门便会自动开启吗?”后裔心中疑云顿起,皱着眉头穿过“日门”,前行十二步后,“时门”顿现。

“开开开……”后裔十分惬意地默念起来,可念了半天,“时门”却纹丝未动!

“怪了?刚才还心想事成,这会儿怎么又不灵了?”后裔自言自语地出了声……

“吱呀……咣当……”,后裔话音未落,那“时门”便应声而启,豁然大开……

“咦?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吗?”后裔忽然有所感悟……

出了“时门”,眼前变得一片空明!后裔驻足观望,只见在虚无缥缈的旷宇之中,满天星斗环绕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架虹桥飞泻而下,从那宫门处直抵后裔脚下的石阶边。

后裔信步上了虹桥,走不多远,便影绰绰地瞧见,在宫门上悬挂着的一块金光闪闪的匾额上,镌刻着“广寒宫”三个篆字!

“这……这就是……嫦娥妹妹居住的宫殿吗……”后裔顿时泪眼婆娑,浑身栗抖,一颗“砰砰”乱跳的拳拳爱心仿佛一下子撞到了嗓子眼儿处,似乎一张口,它就会迫不及待地跃然而出……

总算是踉踉跄跄地来到宫门前,心乱如麻的后裔忽觉脚下一绊,身体前倾着抢了好几步,直到扶住了宫门左侧的一棵碗口粗的桂树后,才勉强站住了身躯……

“驸马爷,你的眼光也太高了!奴婢在门前恭恭敬敬地候着你,你却对奴婢视而不见?”一个娇嗔的声音从宫门前的台阶上传来。

“是什么人在讲话?”后裔循声望去,只见除了一只小白兔骄傲地蹲在宫门下以外,四下里没有一个人影。

“驸马爷,你瞎看什么呢?”那小白兔满脸不悦地张口言道:“你老人家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五百年前在天河边,咱们曾有一面之缘,你难道都忘了不成?”

“五百年前天河边……”后裔看着那小白兔生气的模样,猛地恍然大悟:这只兔子不就是当年在天河岸上,送别嫦娥妹妹之时,她怀里的那只宠物吗?对,记得它似乎是能够口吐人言……

“尊神勿怪,在下失礼了!”后裔连忙陪笑道。

“尊神?哈哈,那奴婢可不敢当!奴婢不过就是宫主的贴身侍女而已,以后驸马爷就叫我的乳名玉兔吧!”乖巧的小白兔咧开三瓣嘴笑得两耳乱颤,“我家宫主已在后花园中久候多时了,请驸马爷随奴婢来吧!”

玉兔说着从台阶上蹦下来,沿着宫门右侧紧贴着宫墙的石子小径一路奔去……

后裔一溜小跑,在后面紧紧跟随。绕了几道弯,过了个月牙门,前面仙雾缭绕处便是广寒宫的后花园了。

伴随着阵阵溪水声,踏过一座弯弯的石拱桥,眼前是一片芳草萋萋的绿洲。

在绿洲中央,是一处炊烟袅袅的篱笆小院。那低矮的篱笆墙,盛开的山桃花,品字形排列的三间石屋,光滑圆润的石桌石凳……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熟悉而亲切!

一时间,后裔呆立在栅栏门前,已是泪如雨下……

“宫主,驸马爷到了!”玉兔大喊一声,然后一头扎进旁边的绿草深处不见了……

“是后羿哥哥回来了吗?”嫦娥那清脆悦耳,温和甜润的声音从石屋里传出来,“哥哥定是又饥又渴了吧,为妻的这就把饭给你端出来……”

在泪眼朦胧中,后裔看见嫦娥手里端着个托盘笑盈盈地从石屋中走出……

与旧时一样,嫦娥依然系着花围裙,穿着那件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青布衫,款步来到石桌前,将托盘上的一碗粥、两个馒头、一碟花生米、一盘木耳炒鸡蛋、还有一壶酒一件一件摆在石桌上……

“哥哥到了自己的家门前,怎么反倒发起呆来了……”嫦娥凄然一笑,“是不是已认不得为妻了……”

“嫦娥妹妹……”满脸涨红的后裔顿时泪花飞扬,万分激动地撞进了院子,扑到嫦娥面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五百年前同林鸟,冷月宫中再相逢,夫妻二人顷刻间抱头痛哭!

哭不多时,却又相视而笑,然后又哭,接着又笑……傻傻的,像着了魔一样……

相思苦,苦思乡,君在山下念,妾在天上想,多少次梦回凤凰,只为看一眼哥哥的模样……

五百年来,嫦娥同后裔一样,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对方!有一次想到痴狂处,她竟然找来月宫中的能工巧匠,仿照凤凰山下的建筑格局,在广寒宫的后花园内,建起了一座相同大小的篱笆院儿……

“哥哥,为妻建造的这几间石屋如何?”缠绵过后,嫦娥依偎在后裔怀里,柔声言道。

“石屋是不错,比凤凰山下的还要好!只是为夫一年就能来此一次呀……”后裔怅然言道。

“那哥哥想不想与为妻在此长相厮守呢?”嫦娥脸贴在后裔的“咚咚”跳动胸口上,娇声言道。

“想是想呀!可你我夫妻两个,一为人,一为仙,能够每年相聚一次,已是夺了天地造化了……”后裔抚摸着嫦娥的秀发,无奈的言道。

“哥哥不必烦恼!最近为妻听广寒宫内的小厮们疯传,说在咱们凤凰山附近的一座洞府中,有个大神养了一只巢空鸟。据说这只鸟可在三界内任意飞行,凡人骑上它也能上天入地呀!”嫦娥说起巢空鸟来是兴奋异常,“哥哥乃是修道之人,若有机缘跨上了巢空鸟?那要到我月宫来,岂不是易如反掌?”

“是吗?世上竟有这等神鸟?”后裔也兴奋地言道:“不知那洞府的具体位置在何处?那位养鸟的大神又是何许人也?”

“哥哥不要高兴的太早!”嫦娥的声音忽然又低沉起来,“那养巢空鸟的非是旁人,正是那破头岭光阴洞中的刑天大士……”

“刑天大士?”后裔顿时傻了眼,“这位上古大神与我家恩师西王母有几千年的恩怨,找他去要巢空鸟不是痴心妄想吗?”

“哥哥莫急!那刑天大士是与仙界不睦,若你独自前去破头岭,定然难以成功!”嫦娥缓缓言道:“可你的身边不是有个叫金山的嘛?现在天界中都传遍了,说那金山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转世临凡。那猴子为人仗义,聪明绝顶,他若答应和你一起去破头岭,定会马到功成……”

第六十六回 广寒辣酒

却说在广寒宫的后花园内,后裔与嫦娥久别重逢,悲喜交加。一时间,说不尽的甜言蜜语,诉不完的离恨别愁……

“哥哥回凤凰山以后,一定要和那金山仔细谋划一番。到破头岭上见了刑天大士,只可好言相求,如果他不应允,就再想别的办法,切不可强取豪夺,鲁莽行事呀!”想到后裔沾火就着的暴脾气,嫦娥忽又担起心来。

“贤妻只管放心,我自有分寸!不瞒你说,就在前几日,那金山还向我提起,要到破头岭上会会刑天大士哪!”嫦娥的忧虑反而激起了后羿的万丈豪情。

“哥哥……”嫦娥从后裔的怀里挣脱出来,顿时急得泪流满面,“那刑天大士是什么底细你比我清楚!寰宇第一战神的称谓岂是浪得虚名?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的孙大圣也不过勉强能和他战个平手!现如今金山就是个凡人,你们两个要去找他的晦气,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妹妹莫哭,妹妹莫哭……”后裔赶紧伸双手擦了擦嫦娥脸上的泪花,满面赔笑道:“怪我没有说清楚,我说的会会刑天大士,指的是以文会友而已……”

“以文会友?哥哥休要骗我!难道五百年不见,哥哥竟然弃武从文了不成?”嫦娥越发伤心地抽泣起来,“早知道不与你讲什么巢空鸟就好了……哥哥的命就是嫦娥的命……哥哥若有个闪失,嫦娥岂能独活……”

“妹妹莫要伤感,都怪我考虑不周……”后裔抚着嫦娥的香肩,忽地睁大眼睛打趣道:“哎?妹妹哭起来竟然更好看了,妹妹的眼泪都掉碗里了……我听说喝了神仙的泪水可以长生不老呀!妹妹这是要度我成仙吗?”

“哥哥又在扯疯了……”嫦娥不禁破涕为笑,“说了半天,把哥哥瘪瘪的肚皮都忘掉了,哥哥定是饥饿难耐了吧!”

“是有点前心贴后背的感觉!”后裔笑道:“都怪那金山,这几日非要让我香汤沐浴,过午不食,搞得我一到晚上肚子就叫屈!”

“那哥哥就先尝尝这碗洒满了为妻眼泪的小米粥,看看是苦是甜……”嫦娥莞尔一笑。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甜的……”后裔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连称甘美,接着伸手要拿酒吃,不想嫦娥一把摁在了酒壶上。

“哥哥用完了饭再喝酒不迟……”嫦娥的眼角眉梢不经意间透出了丝丝离愁,“哥哥不知,在天界内,这广寒宫的酒号称苦辣第一,哥哥若空腹饮用,恐会伤身呀……”

“还是贤妻体贴哪!”后裔心头一热,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一般,很快便将饭菜吃了个一干二净,最后用乞求的眼神盯着嫦娥手中的酒壶。

“唉……哥哥吃饭也太快了,这囫囵吞枣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呢……”嫦娥苦笑着斟了一杯酒,递了过来。

“谢谢妹妹的酒……”后裔迫不及待地接在手中,一饮而尽,“啊呀……好酒呀,这分明是香甜可口的佳酿,妹妹为何说它……它……它……”

后裔话未说完,便觉得头昏目眩,只见眼前的嫦娥妹妹倩影摇摇,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作三个,三个化为万万千千……

“哥哥,为妻给你缝了个香囊,你记得带身上呀!为妻在月宫等你回家,你可一定要来呀……”嫦娥声嘶力竭,哭倒在地……

昏昏沉沉中,后裔发觉,即使千千万万个嫦娥一起张口喊叫,那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地,什么也听不见了,而愈发沉重的眼皮也撑不动了……

倏忽间,无边的倦意一浪高过一浪地袭来,后裔心中一浑,顿时失去了自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清脆的鸟鸣声惊醒了后裔!他睁眼观瞧,只见一轮红日已从东方升起,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自己依然光着脚丫,还站在望月台顶的乾位上。

“咦?那闪着金光的是什么……”后裔忽然发现在前面一步之遥的兑位上,摆放着一件金丝织就的香囊。

“嫦娥妹妹……对!是嫦娥妹妹在刚刚临别之时送给我的礼物……”后裔心潮澎湃,抢步上前,弯腰捡起香囊,小心翼翼地揣进怀内,一股暖流顿时充满全身!

“后裔贤弟,听得见愚兄讲话吗?昨夜晚间,你可否见到了嫦娥仙子?”在望月台下焦急等待了整整一夜的悟空,终于瞧见了入定许久的后裔忽然间挪动了身躯……

“见着了,见着了,一切都在金兄的预料之中……”后裔兴奋地大叫着,顺着台阶飞一般地下了望月台。

“大哥,别光顾着高兴了,赶紧把鞋穿上吧!”略显疲惫的吴刚迎了上去,把一双布鞋递给了手舞足蹈的后裔。

“二弟,我见着你大姐姐了,她可想咱们俩了……”后裔眉飞色舞,笑逐颜开,幸福的像个小孩……

“是吗……”吴刚淡淡一笑,似乎有些失落……

“裔……哥哥,你……说你见……到了嫦……娥姐姐,可我怎……么只……看见你一……个人,楞……柯柯的在云……里雾里傻……站了一……夜呀?”小哑巴疑惑地问道。

“什么叫傻站呀,那叫凝神入定懂吗?”吴刚没好气地言道。

“噢,原来裔……哥哥是在入……定呀!”小哑巴皱着眉头看看后裔,瞅瞅吴刚,然后又瞧瞧秋水,接着低下头佯作委屈地自言自语道:“哎?那不……对呀?我有……时候也傻……站着想……心事,秋……水姐姐怎……么说我痴呢?”

“吃?吃什么?昨晚上带的大饼都让你吃完了,你还没吃够?”悬胆瞪着眼睛,冷不丁的一句调侃,把大家全逗乐了。

在欢快愉悦的气氛中,众人说说笑笑,兴高采烈地回到了篱笆院儿……

熬了一夜,大伙儿都已疲惫不堪。各自回房休息了半晌,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后裔将自己和嫦娥月台相会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跟悟空讲了一遍。

悟空听罢,不禁仰天大笑,“贤弟呀,要知今日,何必当初!早知道跨上刑天的巢空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飞往月宫,我们向他讨来便是了,又何必费尽心机建造这望月台呢?”

“金兄所言甚善,只是我家恩师西王母与那刑天大士有些不睦,他能把巢空鸟轻易借与小弟吗?”兴奋过后,后裔的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贤弟莫要烦恼!有愚兄同你一起前去破头岭,谅那刑天也不敢不借!”悟空冷笑道。

“金兄切莫大意,那刑天大士法力无边,当年十万天兵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呀!”后裔忧心忡忡地言道。

“贤弟怎么长他人的威风,灭我等的锐气!”悟空双眉一挑,眼露杀机,“那刑天匹夫要是知时务,就乖乖地将巢空鸟送与我等兄弟!他要是不通情理,我们就索性把光阴洞闹它个地覆天翻!”

悟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一席话,令自己也感到暗暗吃惊:后裔总说那刑天大士有万夫不当之勇,可自己怎么对他没有一丝的畏惧?每每想到会斗上古大神的情景,自己总是跃跃欲试,激动不已!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冲动……

“金兄真不愧是顶天立地、宁折不弯的大丈夫,后裔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此生已无憾事!那你我兄弟就协力同心,到破头岭上与那上古大神斗它个你死我活!”后裔热血沸腾,早已把嫦娥的告诫扔到九霄云外了!

“哎?群……主,裔……哥哥,别你……们俩去……呀?小……弟不才,也愿……意舍命陪……君子?”小哑巴涨红着脸,拍着胸腹言道。

“山哥,我还是老样子,你去哪我去哪……”秋水十分平静地言道。

“我要和大哥生死与共!”吴刚的脸上居然写满了幸福……

其余的众人也都纷纷表态,愿意同去破头岭!也许是受到了大伙儿群情激昂的情绪感染,九头龙蛭也在篱笆院外“哇哇……”怪叫起来……

三日后,到了大家商定的前去破头岭的日子。一觉醒来,用罢早饭,众人带好应用之物,一个个精神抖擞地来到栅栏门外。

“各位兄弟,今日到了破头岭以后,大家一律要看金某的眼色行事。对于那上古大神,我等还是先礼后兵,实在不行再动手不迟!”冷静了几天后,悟空显然理智了许多。

“金兄,各位兄弟,为了在下的一些私事,连累大家受苦了!”后裔斜挎乾坤弓,背背轩辕箭,环视众人,拱手言道。

“没说的,没说的……”大伙儿纷纷抱拳还礼。

“哇哇哇……”早已趴在一旁的九头龙蛭似乎等得有些焦躁了!

“龙蛭老弟,让你久等了……”后裔今天居然对九头龙蛭也这么客气。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先后爬到了龙蛭背上。后裔盘坐在最前面,龙蛭的脖项之上,双手抓住九头龙蛭的中间狮头的耳朵,抖丹田厉声喝道:“各位兄弟坐好了!龙蛭老弟,奔破头岭的方向,给我冲!”

第六十七回 障眼大法

却说后裔和悟空带着众家兄弟,驱动九头龙蛭,西行三百里,很快便到了破头岭前……

出乎悟空意料的是,传说中危机四伏的破头岭,不过就是一座平淡无奇的土山。山的面积也不算大,植被更是稀疏不堪,唯一能夺人眼球的是,在满目荒凉、凹凸不平的丘陵中间,高高耸立着一座直插云端的山峰。

“后裔贤弟,这就是令普天之下的炼气士们谈之色变、闻风丧胆的破头岭吗?”悟空看了看山势,不觉冷笑道。

“群……主,我倒觉……得这破……头岭还算……是名……副其实的,最……起码称……得上一个‘破’……字!”小哑巴笑道。

“这岭上的山峰倒是壮丽挺拔,而且有祥云缭绕,只不过与周围的环境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秋水眨眨眼睛,有些疑惑地言道。

“金兄,各位兄弟,这座特立独行的山峰想必就是飞来峰了。”后裔若有所思地言道:“小弟听恩师说过,当年托塔李天王并哪吒三太子,携魔家四兄弟,调遣众多山神土地,运用甚深法力,才将这座飞来峰从西方运抵此处,压在光阴洞上,后来……”

“哇哇哇……”不知为何,众人胯下的九头龙蛭忽然怪叫不已……

“大哥,别再‘后来’了……”吴刚嗔笑着打断了后裔,“一路上净听你絮絮叨叨了,破头岭都到了眼前,你还不住地拉家常、说故事,龙蛭哥哥都不耐烦了!”。

“怪我,怪我,今日不知怎么了,话说起来总是没个完……”后裔尴尬地笑了笑,“各位兄弟抓紧了,坐稳了,龙蛭老弟,再加一把劲儿,冲上飞来峰呀!”

随着后裔的一声大喝,那九头龙蛭蹄跳咆号,鬃尾乱乍,“呼”地窜了出去……

咦?瞬间两耳生风的众人猛然间惊奇地发现,如同九头龙蛭驮着大伙儿一样,那不远处的破头岭似乎也扛起了巍峨的飞来峰不住狂奔起来……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九头龙蛭追得急,那破头岭便奔得快!九头龙蛭追得慢,那破头岭便行得缓!一前一后,一岭一兽,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俨然斗气一般……

“哇哇哇……”九头龙蛭顿时火冒三丈,狂叫不止,拼命向前冲去……

大概是冲得太过迅猛,才一会儿功夫,盛怒之下的九头龙蛭已累的呼呼带喘,通身汗流!可再瞧那破头岭,依然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后裔贤弟,这山又无翅,怎会无故飞驰?我等定是中了妖人的障眼法,再这样跑下去,九头龙蛭非累死不可!”悟空忽然醒悟道。

“金兄说得对!龙蛭老弟,停,停下,快停下……”后裔用尽力气拍打着九头龙蛭中间的狮头,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但九头龙蛭已近乎癫狂,丝毫不理会后裔的使唤。

“贤弟,快用你的箭射那破头岭……”悟空大喊道。

“好好好……”有些乱了方寸的后裔慌忙摘下乾坤弓,搭上轩辕箭,两膀一叫力,“嗖”地一箭射出,正中飞来峰!

“轰……”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飞来峰骤然崩塌,破头岭上顷刻间尘烟四起,风雷大作,很快便蔽日遮天……

正苦苦追赶破头岭的九头龙蛭顿时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哇哇……”哀嚎着停下了沉重而蹒跚的脚步。一时间,精疲力竭的它浑身栗抖,瘫倒在地!

大伙儿也都惊魂未定地从龙蛭背上爬了下来,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双手抱头,以避风沙……

就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在破头岭前足足肆虐了半个时辰以后,才渐渐平息下来。

耳边终于没了声响,大家总算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站起身,拍拍尘土,理理乱发,折腾了好半天,狼狈不堪的众人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此刻已近巳时,在风暴过后,天格外蓝,还有些许燥动的秋阳显得十分刺眼。大伙儿面前的破头岭依然平静、低调地沐浴在阳光里,似乎从未移动过,而飞来峰还是那样的高傲而挺拔,完完全全没有崩塌过的迹象……

大家见此情景,不觉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看到的都是幻相吗?可扑面而来的风沙又是如此的真真切切?

“我的轩辕箭呢?”后裔忽然想起自己的护身法宝,“轩辕箭……轩辕箭何在!”后裔焦急地呼叫起来……

搁在以往,后裔只要一声召唤,那射出的轩辕箭便会应声而回,可这一次,后裔喊了半天,也不见半点儿踪迹……

“大哥,别喊了,轩辕箭在这儿哪!”吴刚的声音不大,却明显带着哭腔。

后裔循声望去,只见伴随了自己五百年的心爱至宝,此时已拧成了麻花状,黯淡无光地躺在尘埃里……

“痛杀我也……”后裔抢步上前,捡起面目全非的轩辕箭,一时目瞪口呆。

“哇哇哇……”已恢复了体力的九头龙蛭,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凑到后裔身旁,用它中间硕大的狮头不住在后裔身上蹭来蹭去,像是在安慰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主人……

看着后裔黯然神伤的样子,大伙儿也不禁连声叹息,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后裔才好。

“哎!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各位行路人,不要垂头丧气,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了!”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忽地从不远处传来!

“奶奶,你是不是又要多管闲事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反驳道……

“是什么人在议论我等?”悟空心中惊异,循声观瞧,只见在破头岭脚下崎岖的小道上,走过来两个衣着破旧的山民。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妇,身穿一件墨绿色拖地长袍,面色发青,皱纹堆累,两眼炯炯有神;弯腰驼背,脖子前伸,手里拄着一根光溜溜的木棍;步履稳健,神态安详,看样子身体还不错。

在她身后紧跟着一位毛头小伙,肩上挑着一副颤颤悠悠的扁担,一对箩筐分列两头,筐里边放着些坛子、碗之类的东西。

看年纪,小伙子顶多十六七岁,身着一件肥肥大大的灰布袍,走起路来看不见他的脚,只瞧着拖地的袍襟踢拉秃噜乱抖,模样十分滑稽,令人忍俊不禁。

她们可能是走了不短的时间,在小伙子红红的脸膛上,汗津津地闪着亮光,几缕顽皮的卷发已经疲惫地贴在了他高高的额头上,尽管他顺着鼻尖往上面吹了数次,那几缕卷发依然懒懒散散、我行我素,丝毫没有振作起来的意思。

“奶奶,你不是又要发善心吗?别往前走了,咱们就在这儿歇会儿吧!”小伙子抱怨道。

“好好好,歇会儿,歇会儿!哎呀,都过了八月十五了,天儿还这么热?”老妇人满眼疼爱地瞅了一眼自己的孙子,然后驻足路旁,微微直了直腰,笑盈盈地看着三丈开外的悟空等人。

这时,大伙儿也都注意到了这祖孙两个。双方相互打量了片刻后,老妇人忍不住“噗呲”乐了,“各位远来的朋友,你们好呀!你们不要觉得灰头土脸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告诉你们,老身活了八十多岁,还从未见过修道之人能在刑天老爷的障眼大法里逃生的,所以老身反而要恭喜各位了!”

“果然是中了刑天的障眼法……可眼前这祖孙俩是如何来去自由的,难道她们懂得如何破解……或者她们本身就是刑天的手下……”悟空的心头疑云顿起。

“老人家,既然破头岭前布有机关,那你们是如何自由出入的?”悟空邹着眉头,盯着老妇人,单刀直入地问道。

“壮士问得好!老身一不修道,二不炼心,就是岭南恶虎村中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妇而已!”老妇人微微一笑,“我们恶虎村乃是刑天老爷的出生地,自古以来便流传着一首与障眼大法相关的民谣。大孙子,你就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念叨念叨吧。”

“奶奶,又让我背诵呀!”小伙子极不情愿地看了一眼老妇人,撅着嘴诵道:“刑天老爷道法高,破头岭上施妙招,障眼大法惊天地,十万天兵落荒逃!若想来去无挂碍,老爷庙里把香烧,求得太牢尝一口,安然自在乐逍遥!”

“老人家,这位小友诵的这首民谣,在下似懂非懂,您能否详加解释一下?”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的后裔听着蹊跷,也上前来拱手道。

“这首民谣说的其实很简单,要想在障眼大法里不再迷失,就必须到飞来峰上刑天老爷庙里烧香磕头,求取一口牛羊豕三牲齐备的太牢。吃完以后,就和刑天老爷心意相连,也就不会再受到障眼大法的干扰了!”老妇人侃侃而谈,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那老人家,我等兄弟有要事,想到光阴洞拜会刑天大士,您能不能先帮我们到刑天老爷庙里讨些太牢来,在下可以多给您些银两!”后裔顿时又看到了些许希望。

“什么?想拿银子收买老身?”老妇人忽地勃然变色,“告诉你们,赶紧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再也别动这样的歪心邪念!刑天老爷一生光明磊落,最恨见利忘义之人。我如果拿了你的银子上了飞来峰,不光你们必死无疑,就连老身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六十八回 一线天

却说当后裔提出,多付些银两给老妇人,让她帮着大伙儿到飞来峰上老爷庙中求取太牢时,那老妇人竟然出人意料地面露愠色,继而大放厥词……

“老人家,我等兄弟不过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你又何必这样小题大做呢?”悟空冷笑道。

“小题大做?你说的轻巧!你们外乡人,哪里知道刑天老爷的厉害!”老妇人战战兢兢地言道:“实话告诉你们,刚才你们对老身讲的话,不光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刑天老爷也知道了!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三千年前,便在破头岭上立了一条规矩,那就是老爷庙里的太牢只能供给恶虎村的村民享用,老爷只信任自己家乡的人。老身若私自把太牢赠与你等,那就等于背叛老爷。到时老爷降罪,老身死了不打紧,可怜我这大孙子也要跟着受株连了……”

说到动情处,那老妇人竟言语哽咽,老泪纵横……

她旁边的小伙子见状,不禁瞪起一双小眼睛,颇为生气地言道:“奶奶,你这是要干嘛?跟你说过多少遍,管闲事,落不是,你偏不信!现在受了委屈,你又哭鼻子!你再这样,我以后真不和你一起出门儿了!”

“老婆婆切勿伤心,小友莫要动怒!在下是个粗人,如有言语不周之处,还请二位多多见谅!”后裔见此情景,一时心绪黯然,仰天长叹,“哎,都怪我执意要上破头岭拜见刑天,致使大家同我一起涉险,如今我至宝已丧,眼见飞来峰近在咫尺,却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看来是天亡后裔呀!”

“贤弟何必如此伤感?自古道‘我命由己不由天’!金某自出世以来,一向率性而为,从不信什么天意使然!”悟空愤然言道:“常言讲‘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方才我等闯山之时,虽伤了轩辕箭,但想必那刑天老儿的障眼法也已破败不堪!依愚兄所见,我等兄弟当立即重整旗鼓,再闯飞来峰!”

“万万不可!”那老妇人听悟空如是一讲,似乎吓了一大跳,“年轻人,你太自负了,刑天老爷的权威岂是你一个凡人能够随意挑战的?想当年统帅十万天兵的托塔天王又当如何,还不是被刑天老爷杀得屁滚尿流?听老身一句劝,不要再闯飞来峰了,赶紧收拾收拾,打道回府吧!”

“打道回府?”悟空听着心烦,立时火往上撞,“老人家,我等兄弟要是宁死不回头呢?”

“宁死不回头?哎呀,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倔呀?”老妇人急得用拐棍在地上胡乱戳了几下,最后把脚一跺,“唉……罢罢罢!善事难为,好人难做!既然你们非要上飞来峰拜见刑天大士,那老身就好人做到底,豁出这张老脸,再帮你们这些外乡客求上一回!”

“奶奶,你又要去求老爷爷了,是吧?”小伙子满脸不悦地言道:“到时他要再让我当众唱歌,我可不唱了!”

“乖孙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这是在做功德,懂吗?”老妇人微笑着拍了拍小伙子的肩头,然后冲悟空等人言道:“各位朋友,你们随老身走吧,老身知道一条通往飞来峰的密道,并且和把守密道的老仙翁相熟,今日我们祖孙俩正好去给他送酒喝,老身就顺便帮你们求求情,让他放你们上山吧!”

“通往飞来峰的密道……”后裔顿时眼前一亮,“老人家,那密道处难道就没有障眼法吗?”

“当然是没有了!要有的话还用人把守干嘛?这是我们破头岭的一个秘密,本来是不应该跟你们讲的!”老妇人颇为无奈地言道。

“老人家,你说的密道可是在破头岭的西北角上?”悟空皱着眉头,心中忽地一动。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老妇人惊得浑身一颤,“那密道正是在西北角上的一线天处!”

“一线天?好名字!正契合了西北角所代表的乾位!”悟空嘴角上扬,傲然言道:“按八卦来讲,乾为天,其行健,有生生不息之德。那刑天大士纵使有万般手段,也不可能只手遮天!”

“哎呀,想不到你这个年轻人岁数不大,却见识匪浅……”老妇人心中大骇,表面上却强作镇定,“老身在破头岭恶虎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高论!”

“奶奶,你别再胡乱感慨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咱们快赶路吧!”小伙子把扁担重新挑在肩上,有些烦躁地催促道。

“好好好!小祖宗,赶路,赶路……”老妇人右手拄着拐棍,左手背过来,握着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腰,“哎,老了,不中用了,稍一激动就岔气!各位朋友,随老身奔一线天吧!”

老妇人说罢冲大伙儿微微一笑,然后同小伙子一起径自向北去了……

“嗯?就这样跟着这两个陌生人去行事吗?会不会其中有诈?”悟空忽然间有些迟疑,“此二人的言谈举止倒也合情合理,但是否太过顺理成章了……”

一念至此,悟空刚要和后裔商量一下,不想那九头龙蛭竟然摇摇摆摆地跟了过去!

“唉,想必这上古神兽已经被刑天的障眼法吓破胆了……”悟空心中一声轻叹,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龙蛭哥哥却是心急,大哥还没发话,它自己倒先行一步了……”吴刚莞尔一笑,“大哥,咱们也赶紧上路吧!”

“好!金兄,各位兄弟,我等一起赶往一线天吧!”后裔心中急切,招呼众人,跟着在前引路的两个山民,沿着破头岭前荆棘密布的小道,一路向北行来。

“唉……或许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老妇人说不定真是一片好意……”悟空边走边想,不觉已行了十余里。

“各位朋友,你们能不能快点儿,老身还有别的事儿呢……”那老妇人越走越疾,搞的大伙儿不得不一溜小跑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奶奶,听说那巢空鸟能下蛋,您今天能不能向老爷爷讨一枚?”那挑担的小伙子儿突然气喘吁吁地问道。

“巢空鸟的蛋?你要它做什么?”老妇人放缓了脚步,回头盯了小伙子一眼。

“奶奶,听说吃了巢空鸟的蛋,可以长生不小呀!”小伙子大声言道。

“听说听说,道听途说,乖孙子,那叫长生不老好吗?”老妇人顿时乐不可支,“哎!天下的修道之人都想着亘古长生,可那样又有什么好呢?奶奶我今年八十有八,要是从此后长生不老,那不真成老不死了?那多遭人烦呐!”

“奶奶,您那叫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小伙子“咯咯”笑道。

“对!长流水,不老松!乖孙子真会讲话!”老妇人笑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老人家,您和小友说的巢空鸟,是刑天大士在光阴洞里养的那只神鸟吗?”后裔心中“咚咚”直跳,抢步上前问道。

“嗐!什么乱七八糟的,壮士莫要当真,小孩子瞎说闹着玩儿哪!关于刑天老爷静养巢空鸟的事儿,我们也只是耳闻罢了!”老妇人似乎不愿再深言此事,转而手指前方岔开话头道:“各位朋友,大家还得加把劲儿,此处离一线天还有二十余里,午时三刻之前上不了飞来峰,老爷庙就关门儿了,你们不想在山顶上过夜吧!”

老妇人说着冲大伙儿挥了挥手,接着低头赶路了……

又往前走了二三里的样子,绕过一片遍地落叶的树林,跨过数条潺潺的小溪,路往西转,脚下的道路一下子变得宽广起来!

再往前行了十余里后,道路左侧的条条溪流渐渐地汇成了河,随着不断向西的脚步,河面逐渐变得宽阔,进而形成了一处湖泊。

大片大片破败的荷叶散落、匍匐在湖面上,隔湖而立的破头岭孤独地倒映在死寂一般的水中,偶尔有一只不知名的野鸟怪叫着从水面上惊慌失措地掠过……

一切的一切,显得那样凄凉……

触景生情,一路上闷闷不乐的大伙儿更为伤感起来!

“各位朋友,这片水叫未名湖!每年盛夏,荷花盛开,便是破头岭最美的季节!”老妇人介绍道:“再往前行七八里便是一线天了,待会儿见了老仙翁,大伙儿一定要毕恭毕敬呀!”

“那是自然!”后裔赶紧应道:“老人家,见了把守一线天的老仙翁,您可要替我等兄弟多多美言几句呀!”

“那还用说吗?我奶奶那可是破头岭恶虎村头一号大善人,你不让她替你美言,她都跟你急!”小伙子在一旁打趣道。

“胡说八道,你奶奶我是那样自讨没趣的人吗?”老妇人佯作生气,沉着脸训斥道。

“当然是了!谁不知道您是出了名的自讨没趣……”小伙子顽皮的笑着,挑着担子向前飞奔而去……

看着沉浸在天伦之乐氛围中的祖孙二人,听着她们天马行空般轻松畅快的笑谈,心事重重的悟空和后裔等人只得报以尴尬的苦笑了……

第六十九回 逍遥子

却说在未名湖畔,悟空同后裔及众家兄弟,跟着老妇人和她天真烂漫的孙儿,一路西行,很快便到了一线天前……

所谓一线天,就是隐藏在两座峭壁之间,通往破头岭深处的一条蜿蜒而上的羊肠小道。

也许是迫于突然陡峭的山势所带来的无形压力,原本宽阔浩瀚的未名湖在一线天处骤然收窄!一条十几丈长、半人来高的湖堤跃然而出,异常突兀地横亘在沉静的湖水默默西流的道路上!

远远望去,光秃秃的湖堤就好像一位忽然闯进众人视野的不速之客,迎头给了未名湖一个大大的熊抱。而突遭羞辱的未名湖却如同一只吓破胆的小绵羊,谦卑而柔弱地躺在霸道蛮横的湖堤那潮湿阴冷的怀里,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反抗……

在湖堤的右侧,一条青石铺就的甬路光滑而整洁,路的尽头是一座茅庐,茅庐的旁边是一通石碑。这看似普通的茅庐和石碑,正好遮蔽了一线天本就窄小的门户。

来到近处观瞧,只见一丈多高的石碑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一线天三个模糊的篆字。在柴门紧闭的破茅庐两侧的门框上,贴着一副早已泛黄的红底金字楹联。上联书:一线天前逍遥子;下联配:未名湖畔小胖丫。

这副对联编写的还算工整,或许这逍遥子和小胖丫便是茅屋的主人,但他们显然好久不在此居住了!于是乎,一群不知疲倦的野蜘蛛便喧宾夺主,乘虚而入,在房上房下、屋前屋后,来来回回、肆无忌惮地编织起自己横七竖八的梦想来……

“这荒山野岭的……老妇人口中的老仙翁究竟在哪呢……”大家四下里看了半天,心头疑惑不解,如坠十里雾中……

“大孙子,到时候了,老仙翁该出关了!快把酒摆上!”一直在茅庐前双手合十、默然祷告的老妇人忽地回过头来,对她身后有些不耐烦的小伙子大声言道。

“好!摆上,摆上……摆上他们也不喝……”小伙子小声嘟哝着,从箩筐里取出一卷黄绸,展开后铺在茅庐前的青石上,然后用小石子压住四角,接着拿出三个大碗,顺势摆在上面。

“哎呀,好香的桃花醉!”小伙子抱起一坛酒,打开盖子,用鼻子深深地嗅了嗅,顿时馋的口水直流。

“唉……给他们倒上不是又浪费了……”小伙子嘀嘀咕咕,极不情愿地斟满了碗中酒。

一瞬之间,桃花醉浓浓的醇香便在茅庐前弥漫开来。悟空情不自禁地深吸了几口,顿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眼前更是恍恍惚惚、金灯滥晃……

“这是什么酒?难道闻一闻就醉了吗?”悟空头昏眼花,暗自称奇,“可要说没醉?我怎么看着那通石碑在跳舞呢?”

悟空揉揉眼睛,发觉那石碑真的在跳,而且越跳越快!渐渐地,石碑本身也由长方变成了浑圆,最后在“咯咯”地笑声当中,满地翻滚的石碑忽地裂为两半,一个白白胖胖、梳着一头小辫儿、身穿藕白色拖地长裙的丫头从石碑中间跳了出来……

“咦?石头缝里蹦出个人……”惊异之余,悟空的心底里忽然涌出一股感同身受的亲切……

“奶奶,红脸儿,你们来了,怎么又带这么多陌生人?”胖丫头站定后,立刻面沉似水,眯着一双小眼睛,大声嗔怪道。

“仙姑莫怪,仙姑莫怪!是这样的,这几位都是老身的亲戚,他们都十分仰慕老仙翁逍遥子的威名,所以跟着老身特来拜会!另外,今天这两坛上好的桃花醉,还是他们买的哪!”老妇人赶紧美言道。

“是吗?奶奶。上回来的不也是你们家亲戚吗?”胖丫头略带讥讽地言道。

“仙姑容禀!上回来的是老身婆家的亲戚,今天来的是老身娘家的亲戚。我向你保证,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修过桥、补过路、帮过穷苦、建过学堂……”老妇人絮絮叨叨,掰着指头,说起来竟然没完没了……

“行了,行了!奶奶,您歇会儿吧!您这套词儿我都会背了!”胖丫头“噗呲”乐出了声,“真拿您没办法!待会儿师公出了关,您给他再念叨吧。”

那胖丫头说罢,转身对着破茅庐一躬到地,口称:“众人顶礼,有请师公!”

随着胖丫头银铃般的娇喝,只见那破茅庐的屋顶上忽地冒起了屡屡青烟,紧接着,一股灵动的紫色火焰窜了出来,飘飘忽忽,四处蔓延……片刻之后,整个茅庐便被熊熊的紫色大火笼罩起来……

可奇怪的是,那火光看似浓烈无比,但趴在不远处的悟空等人却感受不到一丝炙烤……

“轰……轰……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数声炸响,那紫色大火瞬间化作漫天烟花……

在烟花散尽处,那破茅庐早已无影无踪,但见一座高台上,盘坐着一位身穿大红袍、双手捧腹、二目微合的老仙。

这位仙人生的赤发朱眉,面赛紫羊肝,一副鲜红的络腮胡扎里扎煞、肆意生长,其浑身上下透出一个暴虐的“火”字,让人看了有些不寒而栗。

“礼成!众人起身!”那胖丫头唱合着站起,冲老仙躬身言道:“恭喜师公,贺喜师公,大法已就,三昧火成!”

“胖丫休要贫嘴!老朽闭关之前一再叮嘱,要你守好门户,你为何不听训教,放些不速之客进我圣地,扰我清幽!”那老仙忽地睁开烁烁放光的双眼,面带不悦地盯着胖丫头缓缓言道。

“逍遥子老仙翁容禀,这不能怪仙姑……”一旁的老妇人赶紧接过话头道:“只因老身算得今天是您老人家的出关之日,所以特备薄酒前来祝贺,另外老身的几位亲戚对您也是敬慕已久,因此老身斗胆做主,请他们一并前来礼拜。老仙翁尽可放心,我这几位亲戚都是大好人,他们修过桥、补过路、帮过穷苦、建过学堂……”

老妇人又一次喋喋不休地念叨起来……

“好了,好了!老檀越,你的苦心老朽知晓了,记住,要下不为例!”逍遥子显得很是无奈,特别是说到“下不为例”时,自己也不禁摇头苦笑了……

“多谢老仙翁大人大量,老身感激不尽……”老妇人说着趴地上又要跪拜。

“奶奶快起来吧!”胖丫抢步上前,扶起老妇人,“您不要动不动就磕头,师公最怕这些凡情俗礼了!”

“老仙翁莫怪,我又糊涂了……”老妇人诚惶诚恐地言道:“请老仙翁赶紧品鉴一下我们献上的桃花醉吧!”

“好……来……”那逍遥子轻轻一点手,只见铺在青石上的黄绸缎,竟然托起摆在其上面的三碗酒,缓缓地飘到了他的胸前。

“好酒,好酒!”逍遥子微微嗅了嗅,接着端起一碗,口称:“敬天!”然后一扬手,将满满一碗桃花醉甩入一线天中。

“敬地!”逍遥子一指弹出,又一碗桃花醉便生生地摔在地上,撞了个粉碎。

“敬众生!”逍遥子轻舒猿臂,将最后一碗桃花醉,连同黄绸缎一起,“扑通”一声,扔进了未名湖……

“一念诚心在,万象吉祥生……”逍遥子仰天长啸,山野回音……

倏忽间,一朵彩云飘至未名湖上,在遮蔽秋阳的一刹那,蒙蒙细雨洒了下来。

顿时,死气沉沉的未名湖忽然变得温润起来。但见,那湖面上枯萎的荷叶渐渐变黄、变绿、变青,干瘪的莲蓬也瞬间变作盛开的莲花,成群结队、大小不一的鱼儿也涌到水面上,畅游不止……

“各位檀越,你等去吧……”正当众人沉浸在未名湖的奇幻景致中,不住惊叹之时,那逍遥子忽地冷冷言道。

“去……去哪里?老仙翁,老身还有事相求哪……”老妇人见势不妙,赶紧收敛心神,冲逍遥子笑道:“老身此行有两桩心愿想请老仙翁帮着完成,其一,我这几位亲戚想上飞来峰叩拜刑天老爷,请您行个方便,借个道;第二嘛,我这大孙子嘴馋,想尝尝巢空鸟下的蛋,您老人家能不能发发慈悲,向刑天老爷讨上一枚?”

“你说什么……”逍遥子听完,不觉朱眉一挑,“老檀越,你这是在说梦话吧?”

“梦话?老仙翁,您这是何意?别忘了,在闭关之前,您可是答应过老身,要帮我完成三桩心愿的!”老妇人十分不悦地言道:“现在话犹在耳,您却无故拒绝老身,是有什么难处吗?”

“难处,难处?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神仙,他能有什么难处?不过就是嫌咱们给的供养太少了而已!”那小伙子顿时怒不可遏,“奶奶,我们走吧,就当这几年咱们瞎了眼,把桃花醉都喂了白眼狼……”

“大孙子,你怎么敢辱骂老仙翁,赶紧磕头谢罪……”老妇人一时吓得浑身栗抖。

“哈哈哈……”谁知那逍遥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仰天大笑,“小朋友骂得好、骂得俏,老朽早就说过,你小子天不俱、地不怕,与我刑天一脉是颇有缘分的……”

第七十回 梦回花果山

却说在一线天前,一直高高在上、仙气十足的逍遥子,在被一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伙当面辱骂后,非但没有责怪他的出言不逊,反而夸奖起他的胆识来……

“你一个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娃娃,竟敢当众顶撞老夫,就不怕老夫打烂你的屁股吗?”逍遥子笑盈盈地言道。

“打烂屁股算什么?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十六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小伙子昂首挺胸,不服不忿地言道。

“好好好,有骨气,不愧是少年英豪!”逍遥子收起笑容,正颜厉色地言道:”老檀越,你养了个好孙子!刚才你提出的请求,老朽不是不能答应,只是老朽也有一个条件。记得去年老朽曾跟你提起,想让红脸儿到光阴洞中侍奉我师兄刑天老爷,你推说他年纪太小,少不更事。如今一年过去了,红脸儿业已长大成人,我看今日就让他拜入我师兄门下,上飞来峰做个守山童子吧!”

“不可不可……”老妇人急得连连摆手,“我孙子个子虽大,可年纪还小,穿衣吃饭都需要老身的照顾,拜师学艺的事还是再等两年吧!”

“老檀越疼爱晚辈,不想让他受累吃苦,也是人之常情!”逍遥子缓缓言道:“可你也得问问红脸儿本人,他自己是愿意整日守在您膝下呢?还是愿意上山学艺呢?”

“我愿意上山学本事!”小伙子顿时喜笑颜开,“奶奶,我长大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到光阴洞学了本领,可以把您接过去一起居住!到时候那巢空鸟下的蛋咱们随便吃,我们都能长生不老了!”

“孺子可教!既如此,就让胖丫立刻领着你和你们这些亲戚,一起上飞来峰吧!”逍遥子颇为兴奋地言道。

“现在就要上山去呀……”老妇人一下子泪流满面,“大孙子,奶奶要想你了可怎么办呢?”

“老檀越莫要伤感!红脸儿拜入我刑天一脉,也是喜事一桩呀!”逍遥子言道:“记得初次见到你们祖孙两个,是红脸的山歌让我们结的缘。今日你们祖孙别离,就请红脸儿再唱一支家乡曲,同你奶奶道个别吧!”

“师公,我同红脸儿一起唱如何?”胖丫凑上前言道:“我们就唱那首破头岭一带人人会唱的童谣!奶奶,各位亲朋,你们可要仔细听了!”

那胖丫头说着,拉起红脸儿,郑重其事地站在老妇人和悟空等人面前,先是翩翩起舞,接着唱起歌来……

“呜呀,青起,清气起时……”

“呜呀,白生,白云生处……”

“呜呀,红见,红日初见……”

“呜呀,紫来,紫气东来……”

胖丫儿和红脸儿你一言、我一句,对唱的十分动听!

“咦?这不是四个山魈曾经唱过的山歌吗……”大伙儿心念浮动处,眼前顿时又出现了奇异的幻觉,每个人又一次虚妄而真实地回到了自己放荡不羁的孩提时代……

而悟空在昏朦前的一瞬间,看见那逍遥子从高台上得意地站了起来,露出了他那双脚跟冲前、脚尖冲后、似小船一般的大脚丫……

“呜呀,大哥,披着人皮太难受了……”逍遥子大笑着,用双手在自己胸前一扒,很快将一张血淋淋的人皮脱了下来……

“呜呀,老四,我一路弯着腰、驼着背,你有我难受吗?”老妇人说着忽地挺直腰杆,在自己脸上撕下一张皮来,露出了尖嘴猴腮、青须须的本来面目……

在朦朦胧胧中,悟空发现:这两个家伙正是山魈四兄弟中的老大青起和老四紫来,而引吭高歌的那两人想必就是老二白生与老三红见了……

“呜呀,大哥,刚才有件大事小弟忘问了?您的第三桩心愿是什么?”紫来佯作懊悔道。

“呜呀,四弟,哥哥的第三桩心愿很简单,就是想让猴子快点玩儿完!”青起恶狠狠言道。

“呜呀,大哥,有点不妙呀!小弟怎么瞅着那猴子还在瞪着眼看咱们呢?”紫来惊道。

“呜呀,老四,那还等什么,咱们俩也一起唱起来呀……”青起大笑道。

随着青起和紫来的加入,四个山魈的歌声顷刻间响彻云霄!悟空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摇摇晃晃的心念,一句“可恶”未出口,便“忽悠”一下回到了记忆深处的花果山……

与上一次的奇幻境遇稍有不同的是,此次重回宝山,悟空发觉山中似乎空荡了许多……

花依旧艳,果依然鲜,飞流直下的瀑布撞在山间的巨石上,仍然水星四溅,只不过以往在山水之间嬉戏打闹的猴儿们不见了……

悟空正在诧异,忽然发现几只老弱的猴子从不远处的树林中闪出,顺着山腰处密布的荆棘,连拉带扯,连滚带爬,颇为艰难的向山顶攀去……

“它们这是要上哪……”悟空出于好奇,不由自主地跟了上来。

这几只老猴的脚程颇慢,走走停停的令悟空很是着急,好不容易跟着它们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马平川的山顶上,密密麻麻的跪拜着数不清的猴子。在猴群正中间,一块九丈多高的巨石高傲的矗立着,其威风凛凛的架势,就像居临天下的皇帝正在接受臣子们山呼万岁的朝贺一般!

不知为何,见到这种场景,悟空忽然间产生了一种油然而生的畅快和满足。而对于这块令自己倍感亲切的巨石,悟空觉得,她好像比上一次自己见到时大了好多,而且如今其身上青气环绕,顶上彩云飘飘,更平添了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秘气质。

“哪里来的生人,见了本尊,因何不跪?没看见满山的猴子都趴在地上,俯首帖耳吗?”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几句斥责之声,打断了悟空畅然惬意的遐想。

“看什么看,连你的主人公都不认识了吗?看来你真是该回炉另造了!唉唉唉……”随着深入骨髓的声声叹息,那巨石周围的青气和顶上的彩云骤然交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旋风,“忽地”将悟空卷入其中!

“我的妈呀……”悟空惊叫着在风中急速翻滚起来……

“这样翻滚下去焉有俺的命在……”悟空急得东抓一把,西抓一把,累得精疲力竭,通身汗流!可无奈的是,抓到的除了疾风便是流云,而自己的身体却在几经挣扎中越转越快了……

“哎,今日真是走了背字、撞了斜……一大早被刑天老儿的障眼大法折腾的灰头土脸,刚刚又被那几个可恶的山魈调戏了一番,此番又遭到这诡异的风云任意欺凌……唉!罢罢罢,不就是想要俺的命吗?给你们了还能怎样……”悟空把心一横,索性放弃了一切抵抗,任由流云穿身,疾风过耳……

咦?悟空这一念放下,自己身体翻滚的速率居然也跟着放缓了,而四周围原本奇诡莫测的风云也渐渐变得云淡风轻了。

最后,悟空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在空中飘飘当当的!不知不觉中,悟空落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悟空向来水性不佳,但在这片乳白色的海水中,他却游得十分畅快。

一轮红日从海天交汇处冉冉升起,悟空顿时觉得燥热无比!

隆隆的闷雷声从海底深处不断传来,海面上突然涌起了数丈高的海浪。

“咔嚓!”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深藏海底的火山骤然喷发!

在极度惶恐不安之中,悟空被磅礴而出的火山岩推动着飞过云层,冲破长空……

“啊……”悟空声嘶力竭地长啸着,飞向宇宙之巅……

很快,火山岩向上的力量便到了强弩之末,悟空的身体转而向下急速坠去……

忽然,一朵祥云托住了悟空,缓缓地飘落在花果山的顶端。悟空定睛瞧看,那块巨石已裂为数瓣,成千上万只猴子正对着自己顶礼膜拜哪!

悟空一时喜不自胜,从彩云中间蹦到地上,招呼众猴,在山中肆意狂奔起来!跑着跑着,悟空觉着自己屁股后面有个东西来回乱动,伸手一摸,原来是一条尾巴。

悟空顿时吃惊不小,再摸摸自己身上,怎么毛茸茸的,再摸脸上,也全都是毛!

“哎呀,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猴子?”悟空不知是惊喜还是沮丧,“或许我原本就是一只猴子,在这山中为王岂不快乐?可秋水他们在哪呢?不会也变成了猴子吧……”

“咦?前面山崖上有一株桃树,树上挂满了硕大鲜红的桃子……”悟空当即口水直流,“噌”地窜上山崖,跳到树上,紧跟着悟空的几个猴子也先后爬上树来!

“哎?这树怎么斜了……不好!小的们快跑,树要被压折了……”悟空话未说完,桃树已拦腰折断……

在群猴的惊叫声中,忽然一阵雄浑的钟声响起,悟空猛然惊觉!

他揉揉眼睛仔细观看,但见前面云雾缭绕,脚下万丈深渊,而自己的身体已然腾在空中。在自己身旁的哪是什么猴子呀?分明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后裔、吴刚、秋水、小哑巴等人。大家都和自己一样,痴痴地悬空而挂,不住地荡着秋千……

第七十一回 飞来峰

却说当悟空出离了“花果山群猴嬉戏”的迷心幻境后,发现自己已然两脚蹬空,身处在万丈深渊之上……

而一旁的后裔等人虽然同自己一样身临险境,可大家却一个个双目微合,泰然自若,嘴角上翘,满面童真……

看得出来,刚才的钟声并没有惊醒众人,大伙儿显然还沉醉在各自的幻境里。

“咦?虽然大家身体悬空,怎么没往下掉呀……”悟空满是疑惑地歪着脖子向上一瞧,不禁“噗嗤”乐了。

原来,九头龙蛭正立在悬崖边上,除了它中间的狮头未动以外,其余的八个脑袋皆抻着一米多长的脖子,每张口叼住了一个人的后脖领。

“龙蛭老弟,别在那儿玩耍了,快把大家拉上去呀……”悟空喊了半天,龙蛭却充耳不闻。它只是不住地摇着狮头,耷拉着胡须,似乎沉浸在莫名的喜悦之中……

“不好,这上古神兽看来也受到了四个山魈的歌声魅惑,身心陷入幻境难以自拔,如果它稍一激动,再往前迈一步,我们所有人都将摔下崖去,碎骨粉身……”想到此,悟空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后裔贤弟,快快醒来……后裔贤弟,快快醒来……”悟空情急之下薅住后裔的衣领,猛掐他的人中,接连扇了他好几个耳光……

“啊呀……好梦,好梦……”后裔伸伸胳膊,终于睁开了朦胧的睡眼,“金兄,你不知道,刚才小弟梦见儿时和嫦娥妹妹一起捡桐花的情景了……一晃过了五百年,好不惬意呀……”

“贤弟,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你仔细瞧瞧,我等兄弟已身陷绝境了……”悟空焦急地吼道:“你赶紧唤醒悬崖上的九头龙蛭,让它把我们拉上去呀……”

“是吗……”后裔揉揉眼睛,看看四周,这才如梦方醒,“龙……龙蛭老弟,别在那儿傻站着了,速速将我们拉上去……”

随着后裔声嘶力竭地厉喝,那九头龙蛭骤然惊觉,“哇哇”怪叫着将众人拖上崖来……

说是悬崖,其实也不过是悬凸在陡峭的山腰处、两丈方圆的一块光溜溜的巨石而已。

巨石后面有一条荆棘密布的山间小道。远远望去,那小道上不时有蛇蝎爬过,隐隐有虎狼穿行!

巨石右侧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不知是不是日照强烈的缘故,那山峰上似乎有紫气升腾。

一阵萧萧的秋风吹来,在巨石上或躺或卧的众人一个个“喷嚏”连声,纷纷从幻境中苏醒了……

“兄弟们能不能听见我讲话?千万别乱动呀……”悟空的提醒还是迟了一步,大伙在稍稍翻身活动之际,又从光滑而倾斜的巨石上滑下悬崖……

“龙蛭老弟,快把他们拉住……”后裔的吼声未止,那龙蛭已伸长脖子,张口叨住众人的衣服,将大家再次拉了上来……

又一次的死里逃生后,所有的人都吓得魂飞魄散,腿软筋麻,瘫倒在巨石上,再也不敢动弹了。

“群……主,这究……竟是什……么所在,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好半天,小哑巴喘着粗气,战兢兢问道:“那老……妇人和逍……遥子呢?那胖……丫儿和红……脸儿呢?不是说……好了同我……们一道上飞……来峰吗?”

“贤弟,你还在做梦哩!”悟空心有余悸地言道:“那老妇人和逍遥子等人乃是四个山魈变化而来,我等兄弟正是中了他们的迷心法,才东撞西撞地到了这悬崖绝地,若不是九头龙蛭及时相救,恐怕我等现在已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了……”

“是……啊,原来他……们是山……魈所变呀,早……知道给他……们来一下就好了……”小哑巴脸色煞白,手握着腰间的桃木剑喃喃自语道。

“这四个山魈屡次陷害我等兄弟,实在可恶之至,下一次再让我碰上,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后裔一时气得暴跳如雷。

“大哥,别生气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赶紧设法离开此地吧!”吴刚颇为担心地言道。

“山哥,后羿大哥,各位兄弟,大家稍安勿躁!”秋水小心翼翼地仰起头,努力稳了稳心神,若有所思地言道:“你们看,咱们前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后面是虎狼横行的山道,右边是高不可攀的山峰。看起来我们已身陷绝地,无路可行!可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这山间小道便是一线天呢?那我们岂不是已身在破头岭上,而眼前这座山峰便是飞来峰无疑了……”

“秋水说的没错,说不定我们真的误打误撞地到了飞来峰脚下!”悟空眼前一亮,“我等不妨到上面一看究竟!”

“群……主所言极……是,可这石……头太……滑,我……们根本动……不了身呀!”小哑巴胆战心惊地言道。

“这个无妨,就让龙蛭老弟叼着我们的衣襟,带我们上去吧!”在后裔的吩咐下,九头龙蛭重新叨住了众人的衣领,“哇哇”长啸着离开悬崖,很快便窜上了云雾缭绕的山峰……

峰顶的面积颇大,绕过一片浓密的杂木林,眼前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中央,正山顶上,一座高大的庙宇坐北朝南,威风凛凛的矗立在那里。

庙前广场上密密匝匝跪着许多山民,由于离得较远,听不清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通过庙前鼎炉内“呼呼”冒出的烟雾,隐隐瞧见庙门头的牌匾上,刻着金光闪闪的五个大字:刑天老爷庙。

“后裔贤弟,此处果然是飞来峰,那刑天老儿的破庙修的蛮不错呀……”趴在广场东侧草丛中的悟空惊喜异常,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后裔言道。

“庙修得是够威风的,可光阴洞在哪呢?”后裔皱着眉头,心事重重地言道。

“要知心……腹事,但听背……后言,不如先看……看这……帮人要干……什么再……说……”小哑巴对庙前的法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山哥,我看见这庙顶上有一股冲天而起的瑞气,想必这庙里边大有文章……”眼光烁烁的秋水话音未落,那大庙内便传出了震耳欲聋的钟声……

钟声过后,从庙里走出来一位面色黝黑、耳带金环、披头散发、身着道服的怪人。

那人手里摆弄着一支竖笛,踱着八字步,撇着嘴,趾高气扬地来到众山民面前。

“各位父老,今天是刑天老爷成道之日,也是老爷庙每年一次的祭祀大典!”那怪人中气十足,朗声言道:“今日一大早,族长大人就已经备好了上等的太牢。因他临时有事不能亲来,所以委托鄙人主持大典。规矩哪和往年一样,恶虎村的乡亲每户交纹银一两,领取太牢半斤。而外乡慕名而来的信众,每人交纹银十两,也是领取太牢半斤。”

“怎么又涨价了,不是说给一斤吗……”“老六,咱们可是亲戚,你说交五两银子我才来的,你怎么骗我……”“你们这里求神赐福也太贵了,早知道我去罗刹国好不好……”一时间,众山民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乱乱哄哄,吵作一团……

“停,停下,大家别吵!”那怪人厉声喝道:“收多少银子,给多少太牢,那都是族长大人定下来的,与刑某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有什么疑问,可以在祭祀大典结束以后,直接去问族长大人!”

“问什么问?听说族长大人一家四口昨夜暴毙身亡,连身上的人皮都不知被谁给剥去了……”人群中有一位壮汉忽然站起来吼道。

“刑六子,你说什么?你小子是不是疯了,竟敢当众诅咒族长大人!来呀,把他给我绑起来……”那怪人一声令下,从庙里涌出来五六个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把刑六子和他旁边跪坐在地、目瞪口呆的一位孕妇,一并绑起,押到庙门前。

“刑虞,你打着刑天老爷和族长的旗号,多年来装神弄鬼,肆意妄为,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你会遭天谴的!”刑六子虽然被反绑双臂,刀压脖颈,却依然不服不忿地大骂不止,而他旁边的孕妇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体似筛糠了……

“赶快把他的臭嘴给我堵上……”刑虞舞动着手中的竖笛,厉声喝道。

“刑虞,你……嗯嗯……”刑六子还想再说什么,无奈一块破布已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大家都看见了吧!这刑六子已经着魔了……”刑虞咬牙切齿地言道:“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吗?就是因为他和他老婆前一段偷着跑到罗刹国,拜修罗刹求子,从而中了修罗刹的毒。而今他老婆肚子里一定怀着怪胎。今日索性就当着众位乡亲的面,剖开这妇人的肚子,让大家瞧瞧这里面是个什么样的孽种……”

刑虞说着冷森森地冲身旁的恶汉挥了挥竖笛,那恶汉当即五官挪移,来到已瘫在地上的孕妇切近,举起寒光闪闪的匕首,对着那她凸起的肚子,恶狠狠扎了下去……

第七十二回 路见不平

却说在飞来峰上,一个手持利刃、面目狰狞的大汉,在刑虞的指使下,竟然丧心病狂地对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痛下杀手……

“刀下留人……”眼见得一场惨剧就要发生,忽然从广场南侧,众山民身后的台阶上传来一声断喝,一位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妪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奔到老爷庙前。

“娘,救我呀……”瘫软在地的孕妇眼前一亮,像看见了救星一样大喊大叫起来。而她身旁,被两个彪形大汉胁迫着的、嘴里塞满破布的刑六子也冲着来人“嗯嗯……”地叫个不停……

再看那行将动手的恶汉,瞧瞧老人,又瞅瞅刑虞,一时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小虞子,看在老身的薄面上,你就再饶小六子一次吧……”老人看了刑六子一眼,转而双目垂泪,哆哆嗦嗦地躬下身子,对着刑虞哀求道。

“干娘,你怎么来了?你老人家给我鞠躬,这不是折我的寿吗?”刑虞阴阳怪气,皮笑肉不笑地言道:“你老都看见了,这小六子的胆子也太大了!以往他跟我作对,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天不同,他竟敢当众撒泼,搅乱老爷庙的祭祀大典,这要是触怒了老爷,恐怕咱们全恶虎村的人都要受到惩罚,所以我绑了小六子也是迫不得已。另外,我弟妹唆使小六子去罗刹国礼拜修罗刹,那是犯了我们刑氏一族的大忌的,因此趁着今日祭祀大典,我决定除去她腹中的怪胎,这也是帮着你们消除罪孽呀!”

“小虞子,去罗刹国的事儿与小六子和我家媳妇无关,都是因为老身抱孙子心切,逼着他们去的!你要罚就罚老身,就让老身的命换回我那未出生的孙儿的命吧……”老人说着突然一转身,对着老爷庙前一人来高的鼎炉,迎头撞去……

“啪”,随着一声脆响,老人当即*迸裂,栽倒在鼎炉脚下。汩汩的鲜血顷刻间流了一地,一个鲜活的生命转瞬而逝……

“娘,你不能呀……”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那孕妇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刑六子情急之下两膀叫力,挣脱了两个大汉的挟持,也顾不得脖子上的匕首划痕那钻心的疼痛,三两步来到老娘的尸首旁,扑通跪倒,以头杵地,失声痛哭……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呢?”刑虞气急败坏,眼漏凶光,冲着已目瞪口呆的几个恶汉吼道:“这个刁妇逼死了我干娘,她就是我刑氏一族的丧门星!赶紧剖开她的肚子,把孽种取出来,剁成肉泥……”

那几个恶汉闻听此言,立刻拧眉瞪目、各持匕首,将昏倒在地的孕妇团团围起……

“嗖嗖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庙东侧的草丛中飞出几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正中那几个恶汉的脑袋。

“我的妈呀,疼死我了……”几个家伙当即疼痛难忍,抱头鼠窜。

“谁?是谁在暗中使坏,有种的给我滚出来……”刑虞见状大吃一惊,挥动竖笛乍着胆子厉声喝道。

“妖……道,你瞎咋……呼什么呢?小爷想打……个盹儿都不……成?知道搅……了小爷的好……梦是什……么罪过吗?”

“那还用说吗?扒皮抽筋,凌迟处死呀!”

“好呀好呀好呀,我最爱看杀猪了!”

“你什么眼神呀!这妖道是猪吗?分明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在小哑巴、悬胆、扇风和吴刚的调侃声中,悟空、后裔等人跳出草丛,来到庙前。

“道爷,这刑天庙本是祈福圣地,你却在此作恶行凶,未免有些不妥吧!”悟空冷笑道。

“你说什么?我在作恶?难道背叛刑天老爷不该受罚吗?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敢私闯飞来峰,是不是活腻了?”刑虞打量了众人一番,忽地眼珠一转,“噢……我明白了,你们定是罗刹国来的……修罗刹的爪牙!是刑六子把你们勾引过来的吧,你们和刑六子里应外合,就是要破坏老爷庙的祭祀大典!在下作为老爷庙的主事,岂容你等在此撒野!刑天老爷在上,各位乡亲作证,今日刑某被逼无奈,要开杀戒了!”

刑虞说着诡异一笑,将竖笛置于口中,摇头晃脑地吹奏起来……

“群……主,这妖……道什……么毛病,玩……命之前还带吹……笛子壮……胆哪……”小哑巴笑道。

“山哥你听,这笛声里有虎啸龙吟之声,不会有什么古怪吧?”秋水的担心很快便得到了验证。

在刑虞抑扬顿挫的笛声中,从刑天庙内爬出来无数条蛇蝎毒虫,从庙后的树林里跳出来数不清的虎豹狼狐,吱哇乱叫着汇成了一个巨大的扇子面型,张牙舞爪地向悟空等人扑来……

“后裔贤弟,这群魔乱舞的阵势好可怕呀……”悟空佯作恐惧地言道。

“是够吓人的,金兄。你听,草丛里趴着的龙蛭老弟已经被吓哭了!”后裔的附和声未了,那九头龙蛭已“哇哇”怪叫着振威而出,跃至当场!

“我……的天,这是个……什么……东西……”本来就被接二连三的意外吓破胆的众山民,再看到暴虐无比的九头龙蛭后,顿时一个个骇得两眼发直、头皮发木、脊梁沟冒凉气,有几位胆小的少年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而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一众野兽蛇蝎,瞅见广场中央威风凛凛的九头龙蛭后,也全都傻了眼。一时间,所有的兽类都匍匐在地,蔫头耷脑地瑟瑟发抖,宛如斗败的山鸡……

“小崽子们,别趴下呀!听本尊的号令,快给我上呀……”刑虞见势不妙,赶紧停止了吹奏,既而挥动竖笛,奋力驱赶起身旁的几头猛兽来……

“龙蛭老弟,抖抖威风就得了,赶紧送这帮杂碎回老家!”伴随着后裔的吼叫声,那九头龙蛭“忽地”喷出九股黄烟,顷刻间将广场上的所有兽类,连同刑虞一起包裹起来!

那黄烟来回穿插,肆意纵横,很快便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旋风,把刑虞和众野兽蛇蝎一并卷起!卷至半空后,风头急转,贯下山崖……

在漫山遍野的禽兽哀鸣声中,刑虞那“我是山主,我要做族长,我不能死……”的嚎叫声格外刺耳!但很快的很快,杂乱而绝望的声响便戛然而止了,飞来峰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各位罗刹国的英雄,饶命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众多山民,连同刑虞的几个爪牙,纷纷趴在地上,叩头如同捣蒜……

“乡亲们,你们不要怕!”悟空上前言道:“我等不是什么罗刹国的人,今日铲除妖道,只是路见不平而已!我们来到这飞来峰,为的是拜见刑天大士,不知各位父老有谁知道,这光阴洞坐落何处?”

“你们要去光阴洞呀?”好半天,有位老者战战兢兢地应道:“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这光阴洞是刑天老爷修行的道场,光阴洞的洞口就在老爷庙附近,但具体哪个位置谁也不知道……”

“多谢老人家的指点,我等还有要事,就请各位乡亲速速回去吧……”见问不出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悟空便有些急躁地挥挥手,将众人打发了。

众山民见悟空如是处置,顿时像遇到了皇王大赦一般,一个个磕头致谢后,三两成群,扶老携幼,顺着台阶下山而去!

有几个刑六子的亲朋好友,上前来扶起失魂落魄的小六子,拿掉了他口中的破布,解开了他的绑绳!另外几个女眷也把昏倒在地的孕妇唤醒,解开绑绳,慢慢扶起!

刑六子目光呆滞地冲悟空等人磕了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无比悲痛地抱起老娘的尸首,同众位亲朋一道,跌跌撞撞地下山去了……

“你们几个还不滚,等着挨雷哪……”悟空回过头,冲着跪爬在庙门前,瑟瑟发抖的几个恶汉吼道。

“谢爷爷不杀之恩……”那几个家伙登时又哭又笑,连滚带爬,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窜而去!

一时间,刑天庙前只剩下悟空等人,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一群不知名的野鸟从庙后的杂木林中“啾啾”飞起,在碧空如洗的蓝天上四处盘旋,自由翱翔……

悟空忽然发现,原来这飞来峰上的景致如此之美……

那金碧辉煌、傲然屹立的刑天庙自不必说,广场两侧逆时而生、半人来深的劲草也不必讲,单单这成片的杂木林就生的颇为奇特。

细细看来,这杂木林中的树木虽多而密,但每一棵的品种似乎都不一样。桑柳榆槐,松柏枣杏,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更令人称奇的是,虽时值深秋,但树上的叶子却没有丝毫衰败的迹象。只见青叶、绿叶、红叶在温暖的阳光下争奇斗艳,红果、青果、紫果在和煦的秋风里含笑点头……

生机盎然的飞来峰同死气沉沉的破头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难怪这座位于破头岭中间、特立独行的山峰,一定要用“飞来”二字加以冠名了……

第七十三回 安静司

且说一场争斗过后,刑天庙前只剩下悟空等人,喧嚣一时的飞来峰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

忽然,从刑天庙的大殿内传来低沉而悠扬的诵经之声,让人听了心旷神怡!

“这经文好透彻,这声音好熟悉,就像是一位多年未见的故友在深情而亲切地吟唱……”悟空轻邹眉头,若有所思地推开了半掩着的殿门,众位兄弟也先后进了大殿。

殿内的空间颇大,而陈设相对简单,所以乍看起来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在殿中央的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馒头、点心、水果等各式供品,而桌子中间的一个长条盘里,盛放着猪头、牛头、羊头等三牲齐备的太牢。

桌子的左右两边各摆放着一把太师椅,桌前地上是一副供人行礼的蒲团,桌子底下还扔着一杆称。

颇令人奇怪的是,在正堂之上,供奉的并非什么菩萨塑像、神祉佛龛,而是一个半人多高的灶台。灶台上放着一口大砂锅,砂锅顶上是一口悬梁而挂的铜钟!

咦?这是哪门子的风土人情?堂而皇之的刑天老爷庙内,竟然把灶台、砂锅奉作神灵?莫非这是刑天大士的专享灶火,当他听到钟声响起,便来品尝太牢吗……

众人在惊异之余,猛然发觉那近在耳边的诵经声也消失了!

是不是人多势众的嘈杂声惊扰了诵经者?大伙儿疑窦丛生,仔仔细细地找遍了殿内的各个角落,甚至连锅中、灶下都看了,也没有发现诵经之人。

难道诵经的不在殿内?众人又满是困惑地来到殿外寻找!

好半天,寻遍了整个飞来峰,也未发现诵经者的影子!

大家失望地回到刑天庙前,正摇头叹息之时,那诵经之声又从大殿内悄然传来……

大伙儿精神为之一振,“呼”地涌入殿中,可就在这一瞬之间,那诵经声再一次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奇哉怪哉!这诡异的声音竟然会随着众人进出大殿的节奏而缘灭缘起,若有还无……

“后裔贤弟,这个诵经的家伙不必寻了,定是那可恶的刑天在戏弄我等!”悟空一时间急得抓耳挠腮,“各位兄弟,大家刚才在找诵经人的同时,可曾发现光阴洞的所在?”

“没有……”“没……瞧见……”“没看见呀……”大伙儿你瞧我,我瞧你,面面相觑……

“可恼!这刑天老儿枉称寰宇第一战神,原来只是个藏头纳尾、故弄玄虚的伪君子而已!”虽然大伙儿的回答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可悟空还是忍不住无名火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砸了他的锅,倒了他的灶,看他出来不出来!”

悟空说着四下找寻,最后抄起供桌下的秤砣,照着砂锅砸去!

“当……”随着刺耳的金属撞击之声,那压千斤的秤砣竟然从锅内弹了出来!

好硬的砂锅!悟空登时火冒三丈,从殿外抱进来一块巨石,高举头顶,对着砂锅奋力砸下!

“咔嚓……”锅底顿时被砸出了一个大洞!与此同时,悬在砂锅顶上的铜钟也忽地坠断绳索,落将下来,将灶台也砸塌了……

霎时间,大殿内尘烟四起,“嗡嗡……”地钟鸣声不绝于耳……

众人见状纷纷到殿外躲避。待到烟尘平息后,从灶台的废墟上渐渐冒出一团白雾,飘飘然荡出庙外,涌至半空!

“嘿嘿嘿……哈哈哈……”在泉水叮咚一般清爽的笑声中,那团白雾倏忽间化作一位三丈六尺高的白衣秀士,脚踩祥云,立于刑天庙的屋顶之上。

“久违了,孙大圣!”那白衣秀士冲悟空深鞠一躬,两眼之中竟然饱含泪花,“承蒙大圣仗义出手,小神才得以脱此业报!救命之恩,难以言谢,小神只有诚心敬意,不辍诵经,恭助大圣神清气爽,不老长生!”

“刑天大士客套了!”悟空仰起头,拱手笑道:“在下砸了你的锅,你却反倒拜谢在下,这也太过滑稽了!另外,你说的孙大圣与我无干,我姓金名山,不过是一个浪荡江湖的乞丐罢了……”

“唉……想不到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也有隔阴之迷!”白衣秀士长叹一声,黯然言道:“大圣转世临凡后识不得自己,自然也记不得小神了!小神不是什么刑天大士,乃九重天上的安静司是也……”

那安静司轻声细语,娓娓道来,述说了一段惊心动魄的高天往事,听得悟空目瞪口呆……

原来,在五百年前,因太白金星的举荐,玉皇大帝封悟空为齐天大圣,并敕令张、鲁二班,在蟠桃园的右首,建起了一座齐天大圣府。

大圣府中设二司:一名安静司,一名宁神司!

二司与悟空形影不离,食则同桌,寝则同榻,一有空闲,便在悟空耳边不住念诵《清静经》。

悟空不胜其烦,便以散心为由,在天宫中四处游荡,广结仙友……

玉帝见悟空东游西逛、行踪不定,便担心其闲久生事。于是,便令悟空看守蟠桃园,以安其身……

哪知悟空顽心不改,先是偷吃蟠桃、盗饮仙酒,接着窃取仙丹、搅乱蟠桃宴,进而大闹天宫,造下无边罪孽……

而安静、宁神二司也在这场浩劫之后受到了株连!

玉帝以办事不力为由将他们贬下界来!

安静司被贬到破头岭飞来峰上,终日与刑天为邻……

“想不到还是金某连累你在此受苦……”悟空听了个云里雾里,“你说金某是齐天大圣转世临凡,那金某就应该绝顶聪明才对,可金某为何愚笨得很,记不得前尘往事也就罢了,为何今生的过往也忘却大半?”

“大圣莫要烦恼!你老人家不过一时急火攻心,才丧失了智慧!只要你潜心修炼,总有一天会找回本原!”安静司微笑道。

“急火攻心?在下的脾气倒是不太好……”悟空转转眼珠,半信半疑地问道:“依你所言,在下既是齐天大圣转世再来,想必已容颜大改,那尊神又是如何认出在下的?”

“大圣不知,小神法力虽弱,但心静如水,所以可以窥见大圣的本真!而大圣的慧根远非小神能比,若大圣也能宁心安神,静若止水,定会很快悟出宇宙人生之本来面目!”安静司欣欣然言道。

“宁心安神,静若止水……”悟空不禁一阵地焦燥,“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烦人的修心法儿了!还是讲讲你这砂锅和灶台到底有什么古怪吧?”

“这砂锅和灶台名曰破堕灶,乃是玉皇大帝的封印!”安静司心平气和,就仿佛不是在讲述自己的苦难,“世人愚昧,以三牲齐备的太牢供养小神,于是乎,小神也同时犯下了无边罪恶,尽管小神广结善缘,普度众生,但五百年来,也只能勉强做到功过相抵,所以只能在此苦捱。今日幸得大圣到来,打破砂锅,破除封印。小神由此灾消难满,很快便可飞天……”

“那要恭喜尊神了……”悟空笑道:“尊神在此苦修五百年,可曾与刑天有过交往?”

“刑天大士?唉……”安静司苦笑道:“大圣不知,这个上古大神是个没头没脑、骄傲自大的家伙!玉帝的本意是令小神尽量安抚与他,使他收心敛性。哪知他根本不把小神放在眼里,对小神的劝诫更是置若罔闻!小神不敢与他辩理,只得忍气吞声!好在他有个心结未解,所以尽管小神五百年来一直打着他的旗号,他也未作理会……”

“尊……神,您见……多识广,可听……说过破……头岭上的山……魈四兄弟?”小哑巴手握桃木剑,忽又想起了神秘的山魈。

“那四个山魈乃是山中的精灵,听说他们幼时在凤凰山一带隐居。后来,因为一场山火烧毁了家园,所以才移居到破头岭上。这几个精灵非人非仙,越活越小,最近好像……似乎……听了什么人的蛊惑,对长生不小的事儿着了魔……”安静司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尊神可知那光阴洞所在何处?”后裔见话题越扯越远,忍不住拱手问道。

“一日三餐,光阴荏苒,那光阴洞自然在砂锅里、灶台边!”安静司神秘一笑,“大圣既已打破砂锅,也就等于打开了光阴之门。而对于大家的来意,小神粗知一二,告诉你们,那刑天的玩物乖巧的很哪,你们可要看仔细了,当心洞门大开,飞了巢空鸟……”

听安静司如是一讲,众人的眼光便下意识地、齐刷刷盯向大殿内那坍塌的灶台……

突然,那破败不堪的灶台摇晃起来,灶台前的供桌也跟着瑟瑟发抖,桌子上的太牢以及一众贡品顷刻间滑落在地!与此同时,偌大的刑天庙,甚至整个飞来峰都在颤抖不已。

“群……主,我怎……么头晕……的厉……害……”小哑巴站地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哑巴快起来,要地震了……”后裔的惊叫声很快便被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给淹没了!

“快,大家都到空旷处躲避……”在悟空声嘶力竭地招呼下,大伙儿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来到广场中央……

第七十四回 光阴洞

却说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过后,景色怡人的飞来峰已面目全非,而自称九重天上安静司的白衣秀士也不知所踪了……

所幸的是,由于躲避及时,悟空等人并没有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浩劫中受到严重伤害,但大灾之后满目苍夷的惨状还是令众人心有余悸……

环顾四周,只见震后的广场上,到处是断裂凸起的青条石以及巴掌来宽、纵横交错的地裂,而庙前一人来高、青铜铸就的鼎炉也已扭曲得不成样子,满炉的香灰冰冷地散了一地。

更为可伶的是原本在飞来峰上肆意生长、百态千姿的杂木林,现如今也只能用乱乱蓬蓬、东倒西歪来形容了。

而最为凄惨的莫过于片刻前还雄伟壮观的刑天老爷庙,在短短几十秒的地震过程中,它先是摇摇欲坠、瓦木横飞,进而墙倾梁折、房倒屋塌,最后骤然深陷下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天坑……

凝重的乌云不知何时遮蔽了白日青天,淅淅沥沥的秋雨随即潸然而下,刷刷的雨声就像是暴虐无比的造物主在冷静之后追悔不及、泪眼婆娑的呜咽……

突然,飞来峰上划过几道厉闪,有数条魅影从天而降,呼啸而来,落入天坑里不见了。

“群……主,是什……么东西掉进刑……天庙塌……陷的大……坑里了,莫不……是天上的陨……石?”小哑巴战兢兢言道:“这……要下起流……星雨,岂不……要将我……们砸……成肉泥?”

“贤弟莫慌,我看着不像是陨石,倒像是人影……”悟空心中一动,疾步来到天坑边。众家兄弟也都小心翼翼地聚拢过来,定睛观瞧。

但见十几丈方圆、三丈来深的天坑里,除了四处散落的断壁残垣外,别说是人影,鬼影也没有一个。而在坑底的西北角上,一通卓尔不群的汉白玉石碑兀然而立,它特立独行般的存在与周围乱糟糟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似乎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小哑巴的担心。

细看这通碑,真真是晶莹透亮、通体洁白,貌似有一人来高,碑顶上双龙戏珠的帽雕造型显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其浑身上下自然而然地散发出高贵而神秘的气息,让人看了肃然起敬。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其碑身之上竟然还刻着“光阴洞”三个篆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金兄,原来光阴洞在这儿藏着哪……”后裔禁不住喜出望外。

咦?不成想后裔情不自禁的一声感叹后,那石碑帽雕上的珠子瞬间放射出万道金光,其左右两侧四目相对的两条游龙也忽然活了……

倏忽间,那两条小白龙骤然飞出,将楞柯柯的后裔迅速缠绕起来,紧接着往回一甩,后裔便身不由己地撞向石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后裔竟撞进石碑里面不见了……

这一变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大伙儿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拉后羿一把……

而此时的汉白玉石碑业已恢复了原貌,它还是不卑不亢地立在那里,其顶上的双龙戏珠似乎从来都没有动过!

大家一下子有些恍惚,仿佛进入了虚幻的梦境,可后裔却是真真切切地消失了……

“可恼,这光阴洞妖气十足,定是那刑天老儿……”悟空怒气冲天,大发雷霆。可话未讲完,那珠子又射出万道金光,两条小白龙再次腾空而起,把悟空也缠绕起来,甩向石碑……

在碰到碑身的一刹那,悟空朦朦胧胧地看见,在门头上刻着“光阴洞”三个篆字的一扇大门忽地开了,自己身不由己地跌入门内……

“金兄,你也进来了……”先进洞的后裔赶紧扶起悟空,颇为惊喜地言道:“想不到我等兄弟竟然这样误打误撞地进了光阴洞……”

“这刑天老儿也真是有趣,连待客之道都如此特别!”悟空禁不住苦笑道:“不知洞外的各位兄弟能不能有缘进洞了?”

悟空边说边四下观瞧,只见这光阴洞似乎是一条圆环形的巷道,大约有三丈多宽,一丈多高,个子大的人伸手便可触及洞顶。

洞内没有日月,不见灯火,却不知为何明晃晃、亮堂堂的。站在巷道中央,往左看没有尽头,往右观无有边际。静下心来侧耳倾听,除了自己的一呼一吸之外,整个洞中竟没有一丝声响!

忽然,一侧的墙体上“吱呀呀……”地裂开了一道缝,吴刚从墙缝里惊慌失措地挤进洞来。紧接着,悬胆、秋水、秀姑以及扇风、小哑巴等人也都先后跌进洞中。

令人称奇的是,众人进洞后,墙上的缝隙瞬间弥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各位兄弟,大家都进来了,没有摔着吧……”见大伙儿俱是安然无恙,悟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群……主,摔……倒没……摔着,就……是有……点儿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一提那仨……字就会被两……条小龙卷……着扔……进来……”小哑巴说话十分小心,生怕再无意中提到“光阴洞”三个字,他甚至觉得,一旦说漏了嘴,自己就会被两条小白龙重新卷起,扔出洞外。

“一提哪三个字?你倒是说清楚呀!”悬胆把眼一瞪,没好气地言道。

“这不……能明……说,懂……吗?这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哑巴振振有词的一句话,一下子使现场的气氛欢快起来。

“贤弟说的没错,这定是那刑天老儿设的迷局,‘光阴洞’三个字看看没事,想想也无妨,可开口一说便会着了他的道!想必这就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悟空忽然有所醒悟。

“是……呀,原……来我蒙……对了……”小哑巴似懂非懂,一脸迷茫,“群……主,咱……们都进……来了,那九……头龙蛭可怎……么办呢?它虽……是善……解人意,但口……不能言,它还进……的来吗?”

“龙蛭老弟……”“龙蛭哥哥……”小哑巴如是一讲,后裔和吴刚顿时急不可耐,以手捶墙,大呼小叫起来!

“哇哇哇……”一个熟悉的哭叫声忽地响起,只见洞顶上裂开了一道缝隙,九头龙蛭庞大的身躯瞬间缩小,左扛右蹭,跌入洞来。

“龙蛭老弟,你总算也进来了,这洞中狭窄,你就跳进我怀中歇息吧!”后裔一时手舞足蹈,笑逐颜开。

九头龙蛭闻言,立时欢快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再次变小后,俨然化作了一只刚满月的小花猫,九个蒜头大的脑袋摇摇摆摆,煞是可爱。

“哇哇哇……”九头龙蛭蹲在地上,轻声哭啼,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主人,似乎在等着后裔的爱抚。

“龙蛭哥哥……”吴刚忍不住抢步上前,弯腰将它抱起,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后裔怀中……

“群……主,你说这九……头龙蛭又不……会讲话,它是怎……么进来的?”小哑巴呆呆地看了半天,愈发好奇地问道。

“怎么进来的?当然是老夫放它进来的,包括你们这几个愣头愣脑的东西,老夫不请你们,你们进的来吗?你这个笨嘴拙舌的家伙真是可气,长个脑袋是干嘛使的?什么事儿不会自己好好想想吗?你再絮絮叨叨地问个没完,小心老夫揪下你的六阳魁首,让你也凉快凉快……”谁也没想到,小哑巴的一句呆话,竟然遭到了光阴洞深处一个陌生人的痛骂。

此人的声音中气十足、浑厚有力,震的光阴洞‘嗡嗡’作响……

“群……主,什……么叫六……阳魁首呀……”小哑巴双手掩耳,心头乱颤,竟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哈哈哈……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光阴洞深处的那个陌生人似乎也“咯咯”笑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莫不是刑天大士吗?在下金山、后裔等特来拜望……”悟空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冲洞中虚空处拱手言道。

“晚辈后裔有一事相求,想请刑天大士应允……”后裔紧接着拱手道。

“在下拜见刑天大士……”“小可拜……见刑……天老爷……”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喊了半天,也不见再有半点回应。

“各位兄弟不要喊了,这刑天老儿果然是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我等还是沿路而寻,先找到他的六阳魁首再说!”悟空本意想说找到他的“老巢”,可一张口却说成了“六阳魁首”。众人一听,再次轰然而笑……

“山哥,刚才我看了看这洞中的道路,左右两边似乎都深不可测……”笑声过后,秋水有些担心地言道。

“这个吗……”悟空略一沉吟,刚想说大家兵分两路,忽然从光阴洞深处传来一声般的鸟鸣……

紧接着有一只金光闪闪的神鸟蓦然飞出,“嗖”地从众人头顶一掠而过……

那鸟儿飞出去十来丈后,竟然羽也不动、翅也不摇地立在了空中,然后轻轻扭过身躯,冲大伙儿微微点了点头。

呀!这只鸟生的真是超凡脱俗!看气质比凤凰高贵,看身姿比大鹏壮硕,看模样比孔雀俊美,其周身的羽毛根根竖立,处处放光,特别是那双灵动的眼睛,简直明眸善睐、望穿秋水,仿佛一眼便能洞穿世事、看透人心……

第七十五回 巢空鸟

却说在光阴洞内,一只突然出现的神鸟,竟然不用振翅摇翎便能久立在虚空,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不喜不悲地注视着众人,时不时地还冲大伙儿点首示意……

这一匪夷所思的举动瞬间便惊呆了所有人!

“这只鸟世上罕有,莫不是后裔贤弟所讲的巢空鸟吗……干脆捉住了事,还求什么老儿刑天……”悟空心念一动之际,忽见那鸟儿的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蔑视……

“贪欲滔天,心猿妄动,鸡鸣狗盗,枉称英雄……”咦?那鸟儿的奇妙眼神竟会讲话,只不过其发出的无声之声仅在悟空的耳边炸响,直臊得悟空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金兄,这鸟儿定是刑天大士养的巢空鸟,待小弟将它捉来……”与此同时,后裔心花怒放,猛地向前一蹿,伸手便抓!

谁知那鸟儿非但不躲不闪,反而迎着后裔当空一跃,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中。

后羿顿时如获至宝,喜出望外,赶紧伸双臂紧紧一抱,只听“嘭”的一声,那鸟儿竟五脏爆裂,顷刻间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化成了一滩水……

“大哥,这巢空鸟怎么轻而易举就化了?”吴刚在一旁惊道。

“裔……哥哥,你是……不是用……力过……猛了,以至……于……哎?”小哑巴话未说完,便惊奇地发现,那一滩水里竟倏忽间生出了一棵半人多高的小树苗……

一阵清风吹过,小树苗枝叶齐摇,遍体起火……

待烈火燃尽后,地上散落的青灰瞬间便凝结成了一块儿椭圆形的雨花石……

渐渐地,石头的表面泛起了金光,而且个头也越来越大,眼见着变成了一块一人来高、两人环抱的浑圆巨石……

“叨叨叨……”随着一阵急促的鸡奔碎米的声音,那巨石上出现了无数条细如发丝的裂缝,紧接着,一块块碎石跌落在地……

“啾啾啾……”宛如的鸟鸣声再次响起,那光彩照人的神鸟仿佛涅槃重生一般从碎石堆中骤然飞出,瞬间便消失在光阴洞的深处!而满地的碎石也很快化为乌有了。

从飞来到飞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只神出鬼没的精灵似乎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展示一次生灭幻化,这显然是在炫耀仙术,更像是刑天大士给闯洞之人的一个下马威!

“后裔贤弟,这巢空鸟施展的可是五行遁法?是否源自昆仑?”望着鸟儿远去的方向,悟空猛然想起后裔跟自己讲述过的西王母和刑天斗法的情景。

“金兄好眼力,这正是我家恩师西王母的秘传仙术,这巢空鸟怎会使的如此娴熟?它到底是哪儿学来的?”后裔心中疑云顿起。

“大哥,管它是哪里学的?先捉住了再说!”吴刚有些急躁的言道。

“好!金兄,各位兄弟,咱们追!”后裔大喝一声,一塌腰向前追去。众人也都紧跟着追了上来……

大伙儿一口气在光阴洞内奔了两个时辰,一个个已累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可一路行来,除了时不时听见几声鸟鸣外,再也没发现哪怕是一根鸟羽……

“群……主,裔……哥哥,咱……们歇……会儿吧,这巢……空鸟也太……乖巧了,怎……么会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呢?还……有这该……死的光……阴洞,到……底有多……深呀?怎……么就没……个头……啊齐……啊齐……”小哑巴说着连打了好几声喷嚏,“哎?这洞……内怎么变得这……么……啊齐……”

“这洞里是够冷的,啊齐……”“都快成冰窖了,啊齐……”大家也都浑身发抖,喷嚏连声。在呼吸之间,每个人的眼前都泛起了白霜……

“各位兄弟少说话,莫停留,此洞名叫光阴,可能洞中分四季,而这里正好赶上了隆冬时节,所以十分阴冷,大家再加把劲儿,往前再走一段,应该就是春天了……”悟空若有所思地招呼众人道。

“群……主,你是如……何知道这洞……中有四……季的……”“金兄,你怎么知道前面不远处便是春天?”听悟空如是一说,大伙儿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各位兄弟,刚才行在路上,我发现两边墙壁的颜色由银白逐渐变成青紫,接着愈发变得黝黑,而洞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由此我判定,这光阴洞里,可能随着路段的不同,季节也会发生相应变化……”悟空皱着眉头言道:“银白色五行属金,正好应了我等刚进洞时的仲秋时节,而此处的黑色墙壁五行属水,也应上了此时此地的数九寒冬……”

“是……啊……”“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我们就别在这儿干跺脚了,赶紧上路吧……”对于悟空的解释,大家面面相觑,似懂非懂……

又往前行了一个时辰左右,大家觉得脚下的土地开始逐渐变得松软起来,而两边的墙壁上也泛起了青绿色。阵阵清风拂来,业已没有一丝寒意了。

“群……主真是神……机妙算,果然到……了春天……”小哑巴低着脑袋,嘟嘟囔囔,时不时还走到墙边,对着毛茸茸的嫩草踏上一脚。渐渐地,小哑巴发觉,嫩草变成了芳草,芳草变成了青草,青草越来越密,越来越高,最后变作密密匝匝齐腰深的野草,从墙角处蔓延至路中间,把众人前行的道路都覆盖了……

荒草挡道,前路茫茫,抬头不见天,低头难见地,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已疲惫不堪。

忽然,前面不远处又传来几声清晰的鸟鸣,大伙儿顿时精神一振,急忙拨草寻路,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赶去。

往前又趟了大约两、三里地,蒿草渐稀,光阴洞内变得宽阔、高大起来……

驻足观瞧,只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大片长满鲜花的开阔地。在开阔地左侧碧绿的洞墙中间,夹着一段鲜艳的红墙,红墙正中央是个门楼,上面挂着“德配天地”的金字牌匾。在门楼下,紧紧关闭着的两扇铁门上,镶嵌着一把金光闪闪的龟形锁……

在门前的台阶上,还摆放着两个精致的小花篮。两个篮子里分别盛着些光滑的鹅卵石,只不过左边篮子里的鹅卵石是白色的,而且看似少一些,而右边篮子里的鹅卵石俱是黑色,似乎要多一点……

而在开阔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块嶙峋而突兀的巨石!在巨石右首,靠近右侧洞墙的虚空之中,悬着一个金黄色的空荡荡的鸟巢……

“金兄,这空地左边的门楼想必就是‘福慧门’,这右边悬空而筑的鸟巢应该就是巢空鸟的老窝了……”后裔压低声音言道:“只是不知这刑天大士和巢空鸟哪里去了?”

“大哥,依我之见,不如先把巢空鸟的巢穴摘下来再说……”吴刚凑上前来言道。

“吴刚老弟所言极是,拿下它的老巢,不怕它不现身!”悟空冷笑道。

“山哥,摘下它的巢穴固然是个好办法,可我怎么觉得这空地上杀气很重呀……”秋水眨眨眼睛,颇为担心地言道:“另外,你看,那边似乎有些嘈杂……”

顺着秋水手指的方向,悟空发现在对面光阴洞的收窄之处,充斥着不住翻滚的红艳艳的光气……

“那光气里好像有人,大家先趴下,看看形势再说……”悟空招呼众人刚刚隐藏完毕,那光气中便狼狈地跳出几个人来,大伙儿一看,俱是怒火中烧!

原来冤家路窄,这几位正是脚跟冲前、脚尖冲后,数次与众人为敌的山魈四兄弟……

“群……主,这几个家……伙怎么也……来了,是……否也是冲巢……空鸟来的?”小哑巴说着把自己腰间的桃木剑拔了出来。

“贤弟莫慌,不管他们是不是冲巢空鸟来的,都没有关系!毕竟光阴洞的主人刑天老儿还没露面哪!几个山魈不知死活,正好替我等趟趟路子,打打前站!等到刑天出现,他们和刑天交了手,我们再趁乱抢下鸟巢……”悟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可大家也不要大意,且不说法力无边的老儿刑天,就是这几个山魈也有些道行,尤其是他们再唱山歌之时,各位兄弟切忌要及时掩耳……”

悟空说罢,示意大家别再出声,然后透过蒿草的缝隙,往开阔地望去!

但见那几个乖张暴戾的山魈正在呜呜呀呀,高谈阔论……

“呜呀,大哥,总算又舒坦点儿了,这光阴洞什么毛病,怎么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的……”黑脸儿的紫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慢吞吞言道。

“呜呀,老四,让你快点走,你偏在那里磨叽,害得大家跟着你一起受热不说,连巢空鸟也让它逃了!”红见瞪了紫来一眼,十分不悦地言道。

“呜呀,老三说的没错,这一次真的怪四弟,要不然我们早就捉住巢空鸟了!”白生也在一旁怨道。

“呜呀,老二老三,这怎么能全怪四弟呢?愚兄也热的走不动道了!巢空鸟飞了不要紧,你们看,它的老巢在那悬着哪,咱们捣毁了它的巢穴,不怕它不现身……”青起恶狠狠的一句话,惊得隐在草丛里的悟空差点叫出声来……

第七十六回 无头怪

却说悟空等人刚刚隐身于乱草丛中,便发现山魈四兄弟从对面的红色气旋里跳了出来……

和以往鬼鬼祟祟的做派不同,这一次,四个山魈显得理直气壮,趾高气扬!从他们的言谈举止来看,显然也是为了巢空鸟而来……

“呜呀,大哥的办法太妙了!”紫来双挑大指,不紧不慢地笑道:“捣毁了巢空鸟的老巢,定能逼它现身!捉住了这只精灵,大哥的功劳最大,所以它的脑袋理应由大哥享用,二哥吃它的翅膀,三哥啃它的爪子,它的五脏六腑不太干净,就留给小弟笑纳吧!吃完以后,我们都能长生不小了!”

“呜呀,老四,你说什么呢?凭什么我啃爪子你吃肉?你别忘了,要不是我和大哥费尽心机地把猴子和后裔引到一线天,老仙能恳请刑天大士,把巢空鸟赏给我们吗?”红见颇为不爽地嚷道。

“呜呀,老四,若论功劳,要不是我灵机一动,和老三一起唱起了山歌,猴子他们能迷了心性吗?”白生也在一旁附和道。

“呜呀,老四,若他们心性不迷,能傻了吧唧的上了飞来峰吗?”“呜呀,老四,若他们上不了飞来峰,能让地震给震死吗?”红见和白生你一言我一语,对着紫来大吵起来……

“呜呀,好了,好了,都瞎吵吵什么呢?”青起把脸一沉,厉声喝道:“哥几个,咱们现在可还没有捉住巢空鸟呢?逍遥子老仙说了,他这次陪刑天大士到上清天弥罗宫听元始天尊讲述混元道果,三日便回,到时候我们捉不住巢空鸟的话,那刑天大士可就要收回成命了……”

见青起动了肝火,红见和白生便不再言语了,只是喘着粗气,用眼睛不住地瞪着紫来。

“呜呀,大哥莫要生气,小弟不过一时兴起,和二哥三哥开个玩笑罢了,现在小弟就按您的吩咐,把巢空鸟的老窝摘下来……”紫来狡黠一笑,然后奋力一跃,腾身而起,直奔虚空中金光四射的鸟巢抓去!

眼看触手可及,紫来猛然觉得有人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他顿时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身不由己地在空中打了个盘旋,一头撞在鸟巢旁边的巨石上……

“呜呀,我的妈呀……”紫来惊叫着跌在地上,骨碌碌滚出三丈多远后,才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呜呀,疼死我了……”紫来一手捂着脑袋上肿胀而起的大包,一手指着白生和红见吼道:“老二老三,你们还有个哥哥样儿吗?就算小弟言语不周,你们也不能暗算我吧……”

“呜呀,老四,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呀?刚才大哥都看见了,我和二哥什么时候动过地方?”红见反驳道:“都是因为你自己贪功心切,毛手毛脚,才不小心撞在了石头上!平常让你多下些功夫,你偏当耳旁风!如今本领不济,当众丢丑,你还能怨谁……你也别不服气,哥哥说你不白说,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看看什么叫平步青云……”

红见说着双手合十,一声长啸,就见他的脚下忽地生出一股旋风,将他的身子托了起来,飘飘然直奔鸟巢而去!

也就在触碰到鸟巢的一瞬间,红见忽然觉得有一双大手“砰”地攥住了自己的脚脖子,紧接着,自己的身子便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虚空里转起了大风车!

“呜呀,老三,你这是怎么了?”“呜呀,三弟,你是不是头风病犯了,赶快停下来呀!”在青起和白生的惊呼声中,红见越转越快,最后一头撞在鸟巢另一侧的洞墙上,“噗”地跌落在地。

“呜呀,老三,你没事儿吧?你可别吓我们呀!”青起、白生和紫来赶紧跑上前去,抱起红见,晃了半天,红见才缓醒过来……

“呜呀……大哥,那巢空鸟的老巢……大有蹊跷,这光阴洞里……应该还有旁人……”红见嘴角淌血,有气无力地言道。

“呜呀,这里还有旁人?”青起皱着眉头,往周围看了看,“那边草丛中好像是有些古怪!二弟呀,烦劳你去那里瞧一瞧!”

“呜呀,大哥,就我一个人……好吧,我去……”白生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紫来和灰头土脸的红见,不得已乍着胆子走了过去。

“唉……嗯……噢……”白生刚走到草丛边,猛听见自己身后传来叹息之声,他心中惊异,赶紧回身观看,只见大哥、三弟和四弟已然目瞪口呆,仿佛木雕泥塑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呜呀……大哥、三弟、四弟,你们这是怎么了……”白生惊叫道。

“唉……嗯……噢……”此时此刻,连绵不断、摄人心魄的叹息声已充满了整个光阴洞,白生发现这叹息声似乎是从空地中央的巨石里发出的……

“呜呀……怪哉怪哉,这石头也会叹息……”白生心中一颤,顿觉浑身酸麻,通体僵硬,别说是自己的手脚、脖子,就是眼珠也动弹不得。渐渐地,连与生俱来的心跳和呼吸都不能自主了!

更为可怕的是,随着叹息声越来越大,空地上遍布的鲜花竟也伴着叹息的节奏,开始整齐划一地一开一闭。而早已僵在草丛里悟空等人,发现自己身旁的蒿草亦在有规律的一仰一合。还有光阴洞的洞墙、洞顶、洞中土地也变得一起一伏、一凸一凹起来……

紧接着,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开阔地一侧的红墙下,原本摆放在福慧门两边小花篮中的鹅卵石,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况下,竟然兀自从花篮里飞出,悉数填入福慧门中间龟行锁上的空隙内……

倏忽间,那龟行锁竟化作一只灵动的乌龟,轻盈地在福慧门上爬了一圈儿。爬回原处后,先是将头尾、四肢有序地缩进壳内,接着一声闷吼,脑袋、尾巴、四条腿同时伸出,又变成了龟行锁!

与此同时,鹅卵石从锁上的空隙内骤然飞出,自然而然地分为黑白两拨,准确无误地落在两边的小花篮内!

“哇呀呀,气煞我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一柄大斧凭空而出,对着福慧门一通乱砍!转瞬之间,那巍峨的福慧门连同整个红墙坍塌在地,变作一片废墟。

“哈哈哈……”一阵狂笑过后,杀气腾腾的大斧忽地消失在虚空中。

咦?就在大斧消失的同时,那满地的的断壁残垣、破砖烂瓦竟毫无征兆地舞动起来,眼见得各种碎片相互吸引,很快便重新凝合成崭新的材料,接着一块块建材井然有序地飞起,精确无比地贴在洞墙上,瞬间便将福慧门和红墙修复了!

涅槃重生后,福慧门上“德配天地”的金字牌匾霎时间光芒万丈……

“唉,他娘的又错了……”随着一声极度失望的喟叹,光阴洞内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山魈四兄弟也从各自的梦魇中惊觉……

“呜呀,大哥,刚才是中了什么邪?我的舌根都硬了……胳膊、腿儿也不得舒展……”好半天,心有余悸的紫来才试着活动活动自己的身子,惊恐万状地言道:“大哥,我们还捉巢空鸟吗?”

“呜呀,捉什么捉?这光阴洞内邪气太重,风紧扯呼!”青起摇摇脑袋、晃晃肩膀,冲几个兄弟打了个手势。

“呜呀,大哥,我们就这么走了,以后还有机会捉住巢空鸟吗?”红见有些不舍地言道:“捉不住巢空鸟,我们还能长生不小吗?”

“呜呀,老三,长生不小固然是好,可再多呆一会儿,我们可能就此玩儿完!”白生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言道。

“呜呀,哥哥们,别啰嗦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咱们跑吧……”此时此地,连一向慢条斯理的紫来也变得焦燥不已……

“跑?嘿嘿嘿……留下脑袋,再跑不迟!”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忽如一声炸雷在山魈四兄弟的耳边炸响……

兄弟四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抹头向红色气旋处逃去!哪知那红色气旋此刻已化作铜墙铁壁,由于用力过猛,四兄弟直碰得鼻嘴窜血,哭爹喊娘……

“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三千年来,凡闯我光阴洞者,无一例外身首异处,所以你们几个就认命吧!”随着冷森森的声音再度响起,那空地中间的巨石忽然摇摇晃晃地活了。

倏忽间,那巨石越变越大,越长越高,而光阴洞也随之变高变大,眼见得竖高万丈,横亘千尺!

“开!”在山崩地裂般的一声断喝后,数不清的碎石如雨而下,渐渐地,在碎石堆上,一个顶天立地的怪兽出现在众人面前。

“收!收!收!”那怪兽暴喝连连,眼见着光阴洞迅速缩为原状,而他自己也变作一个两丈来高,左手持盾牌,右手擎大斧的凶汉。

细细看来,这个凶汉生的是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脚上踏拉着一双草鞋,下身穿灰黑色灯笼短裤,腰间系着一根麻绳,上身光着膀子,坦胸露乳!最为可怕的是,他的脖项之上竟然没有脑袋……

第七十七回 刑天

古语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可光阴洞内偏偏就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无头怪客……

从其壮硕的前胸和结实的后背来看,这个无头怪似乎也是人身肉长成,可令人不解的是,项上无头的他是如何看到大千世界的?没有了唇齿喉舌,他又是如何吃喝、怎样言语的呢?

也许是害怕到极点以后便出离了恐惧,已瘫倒在地的山魈四兄弟望着眼前凶巴巴的无头恶汉,在绝望之余竟然生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呜呀,大哥,这是个什么妖怪?莫不是石头成精吗?”紫来哆哆嗦嗦地言道:“想必他也是为巢空鸟而来,可就是捉住了巢空鸟又能怎样,连个嘴都没有,他拿什么吃呀?”

“呜呀,老四,我看这不像石头成精,倒像僵尸作怪!”红见战兢兢言道:“定是你刚才捉巢空鸟时不小心撞到了石头上,把藏在其中的千年尸魔给惊动了……”

“呜呀,老三说得有道理!刚才地动山摇之时,我好像听见有人说什么‘三千年来、身首异处’,看来说话的就是这个千年尸魔!”白生的话里面明显带出了哭腔儿,“呜呀,老四,这下哥几个都被你害惨了,我可听说了,只要让尸魔碰一下,活人也会立刻变成僵尸呀!”

“呜呀,老二、老三、老四,你们不要怕,在愚兄看来,不管他是石头成精也好,还是僵尸作怪也罢,他敢在光阴洞中撒野,就是同刑天大士为敌!”听了兄弟们的议论,青起忽然灵机一动,冲无头怪言道:“喂,这位朋友,我不管你为什么擅闯光阴洞,听我良言相劝,你最好赶紧离开此处,要是等到刑天大士回归洞府,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听青起如是一讲,紫来、红见和白生都不约而同地眼前一亮,纷纷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而青起的话好像也打动了无头怪,只见他晃晃肩膀,忽然在胸前双乳之上睁开了一双雪亮的眼睛。霎时间,如闪电一般的两道光束射在四个山魈的脸上,惊得兄弟四人急忙以手遮眼!

令弟兄几个颇为奇怪的是,射在他们脸上的两道光束一道滚烫,另一道冰凉,渐渐地,一道变得温润,另一道变得清爽。透过指缝看去,那一双深邃而孤傲的眼睛,左眼红通通的似朝阳,右眼白亮亮的像皓月!

而他的下腹肚脐处不知何时已咧开了一张大嘴,呲着黄板儿牙冲着四兄弟嘿嘿一笑,“小朋友,多谢你们的提醒!你们是兄弟四人吧?老夫看着你们有些眼熟呀……把手拿开,那么害羞干嘛!你……你是叫青起吧……你叫红见……你叫白生……你是最小的,叫做紫来,对不对?”

“呜呀,我是叫紫来,你怎么认识我们兄弟的?”见无头怪态度温和,紫来索性从地上爬了起来,乍着胆子往前蹭了几步言道:“刚才我大哥说的没错,你还是赶紧离开此地的好,等一会儿刑天大士回来,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是吗?那刑天大士真有那么可怕吗?”无头怪故作惊恐地言道。

“呜呀,你不知道,刑天大士乃寰宇第一战神,想当年十万天兵都被他杀得片甲不回呀!”紫来瞪大了眼睛,满脸崇敬之色。

“是呀!刑天大士要真那么厉害,我是得赶紧走!巢空鸟捉不捉的没关系,逃命要紧!”无头怪的语气愈发谦卑,“你们看样子也是为巢空鸟来的吧?那咱们也算志同道合呀!不如就此交个朋友,结个伴,一起离开光阴洞如何?”

“呜呀,一起离开……”紫来心中一颤,“不行不行,我们哥几个暂时还不能走!”

“你们不走?难道你们就不怕刑天大士吗?”无头怪有些惶恐地言道。

“呜呀,我们当然不怕了!”紫来眼珠一转,煞有其事地言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兄弟几个是刑天大士……新收的弟子,我家恩师在师叔逍遥子大仙的陪同下,到上清天听元始天尊讲述混元道果去了,我们是留下来看守洞府的!刚才我们观察了半天,看你不像是坏人,所以才劝你赶紧离开!”

“你们原来是刑天大士的弟子呀!失敬失敬!”无头怪兴致盎然地言道:“那你们几个可有什么本领吗?”

“呜呀,我们别的本领没有,就是会唱山歌!”紫来眨眨眼睛,看看左右的几个兄弟笑道。

“会唱山歌算什么本领?”无头怪似乎有些不屑。

“呜呀,朋友,你不知道,我们兄弟几个的歌声犹如呀!”青起赶紧解释道。

“呜呀,让你听了以后忘乎所以,欲罢不能!”“呜呀,飘飘若仙,快乐无边呀!”白生和红见也赶忙敲起了边鼓。

“是吗?真有这么好听?”无头怪十分急切地言道:“那你们赶紧唱起来,让老夫饱饱耳福呀!”

“呜呀,那你可听仔细了,大哥、二哥、三哥,咱们哥几个卖卖力气,一起唱山歌了!”随着紫来的吆喝声,兄弟四人站成扇子面型,对着无头怪引吭高歌起来……

“呜呀,青起,清气起时……”

“呜呀,白生,白云生处……”

“呜呀,红见,红日初见……”

“呜呀,紫来,紫气东来……”

山魈四兄弟齐声高唱,光阴洞内四下回音,一时间,歌声嘹亮,震耳欲聋!

再看那无头怪,似乎已迷了心性,正脚步踉跄,痴痴地舞动着大斧和盾牌……

突然,无头怪脚下拌蒜,险些栽倒,而他左手紧握的盾牌也脱手飞出!

倏忽间,那面看似半拉桌面大小的盾牌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妙的弧线,眼见得变作一块一丈多长、半人多宽的华丽锦缎,迅速将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四个山魈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

嘿!这锦缎包裹的颇为俏皮,四个兄弟被卷其中,是肩靠肩,背对背,上面露着脑袋,下面露着脚丫,蹭来蹭去,动弹不得!

“哈哈哈……”那无头怪见状停下舞步,是仰天大笑,“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老夫本想跟你们交个朋友,你们不识抬举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使用诡计加害老夫?”

“呜呀,老朋友,你误会了,我们跟你闹着玩儿哪!”紫来皮笑肉不笑地言道。

“闹着玩儿?有拿迷魂术闹着玩儿的吗?”无头怪厉声喝道。

“呜呀,迷魂术你都知道?”紫来惊叫道:“呜呀,大哥,我们完了,法术被他破了……”

“呜呀,大哥,咱们弄巧成拙,反被其缚,他会不会杀了我们呀!”红见颤声道。

“呜呀,大哥,我还想长生不小,我不想死呀!”白生“哇”地哭了起来。

“呜呀,老二,哭什么呢?别忘了,我们几个现在是刑天大士的弟子,谅这个无头怪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青起咬牙切齿地言道。

“哈哈,你倒是嘴硬,死到临头了还敢胡说八道!”无头怪眼漏凶光,恶狠狠地言道:“实话告诉你,老夫就是刑天,老夫几时收过你们几个无名鼠辈做徒弟?”

“呜呀,大哥,你听见了没有,他说他是刑天哪!”

“呜呀,大哥,这年头吹牛不上税,又来个冒牌儿货呀!”

“呜呀,大哥,我们死了以后,阎王爷问我们被谁杀的,我们都不知道呀!我们太冤了!”

“呜呀,哥几个,真是没天理了,我们敢冒充刑天大士的徒弟,他就敢冒充邢天大士本人呀……”

四个山魈声嘶力竭,绝望地嚎叫起来……

“都给我闭嘴……”无头怪不胜其烦,拿着大斧冲四兄弟轻轻一晃,吓得哥几个赶紧止住了悲声!

“山神土地统统滚出来……”无头怪念动咒语,但见顷刻之间,光阴洞内涌出来数十个胖瘦不等、老少各异的神仙。

“刑天大士在上,小神等有礼了!”有一位身材修长的黑脸山神,领着一众山神土地对着刑天纳头便拜。

“都他娘起来吧!”刑天冲着黑脸山神言道:“李星呀,你小子来破头岭多少年了?”

“禀告大士,小神到此快三千年了。”山神李星毕恭毕敬地言道。

“三千年了……”刑天长叹了一声,“不知不觉中,老夫已在光阴洞内度过了三千个春秋。记得上一次叫你前来,还是在五百年前,飞来峰上突然来了个‘嗡嗡叫’的安静司,扰的我心烦意乱!”

“那安静司去年秋天已回归天庭了,想必您老人家的耳根清净了许多吧!”李星陪笑道。

“清净个屁!最近我听说有个叫逍遥子的家伙冒充我的师弟,到处招摇撞骗,败坏我的名声!”刑天的双眼烁烁放光,盯着李星质问道:“你知道这个逍遥子吗?莫非又你的主人公在暗地使坏!”

“冤枉呀,刑天大士,我家李天王当年移来飞来峰,遮住光阴洞的洞口,真的是为了让您老人家有一个更清净的所在,以便您更快参透天机呀……”李星赶紧跪倒在地,变颜变色地言道:“至于这个逍遥子吗?小神略有耳闻,听说他是西天大雷音寺的护法,专为捉巢空鸟而来的……”

第七十八回 收徒

却说山神李星面对刑天的质问,十分惶恐地道出了逍遥子大雷音寺护法神的特殊身份……

“你说什么?逍遥子是从灵山来的?”刑天冷笑道:“李星呀,你当老夫是三岁顽童吗?那灵山离我破头岭十万八千里,老夫与西天佛祖素无往来,他怎么会无端地派什么逍遥子来抢我的巢空鸟呢?”

“大士可知那巢空鸟本自西方,乃大雷音寺藏经楼中的祥瑞之鸟。因其喜好在虚空中筑巢、下蛋,故如来佛祖赐其巢空之名……”李星小心翼翼地言道。

“这都是些陈年故事,老夫焉能不知?”刑天晃晃肩膀,撇撇嘴言道:“巢空鸟来自西天不假,可三百年前,如来赴蟠桃盛会之时,已将它赠与西王母了。两百年前,巢空鸟作为西王母的细作,来破头岭窥探老夫的虚实。老夫见它乖巧,就将它摄入洞中,从那以后,它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老夫的心爱之物!”

“大士所言甚善!可据小神所知,两百年前,巢空鸟来到破头岭上,并非是受了什么人的指派,而是因为其思念故土,擅自离了昆仑,正好那日天降大雾,它又不辨方向,所以才错走了飞来峰……”李星笑道。

“走错路了……”刑天把眼一瞪,“胡说八道!天下之大,道路之广,它为什么会偏偏错走飞来峰呢?”

“只因这飞来峰也是来自西方,再加上您在此修炼,所以更显得山势险峻,空灵*,所以巢空鸟定是把这里当作灵山胜境了……”李星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是吗……”刑天半信半疑地言道:“那西方的逍遥子又是如何知道巢空鸟在光阴洞中的?”

“逍遥子乃如来佛祖的护法神,如来老爷子是举世公认的空王,他自然与巢空鸟心意相通,所以派遣逍遥子来此捉回巢空鸟,也是顺理成章……”李星不紧不慢地言道:“而逍遥子来到破头岭以后,先是将小神等训斥了一顿,然后便蛊惑了山魈四兄弟为他所用,接着又……”

话到口边,欲言又止,李星似乎有所顾虑。他先是往空地左侧的草丛中努了努嘴,接着向前跪爬了几步,来到刑天切近,压低声音,又嘀咕了几句……

“好了,好了,老夫早已知晓,你不必啰嗦了……”刑天有些不耐烦地言道:“李星呀,你们先退下吧,替我盯着点儿逍遥子,有什么消息速来报我!”

“小神等遵刑天大士法旨,先行告退……”李星诡异一笑,同众山神土地一起叩拜在地,倏忽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光阴洞内顿时安静下来,刑天呆立片刻后,拎着大斧来回踱了几步,猛然回身冲着山魈四兄弟冷笑道:“小崽子们,你们知罪吗?”

“呜呀,刑天大士,我们知罪了,都是逍遥子老仙……不是,逍遥子那个老家伙害得我们呀!”

“呜呀,刑天大士,我们不是故意冒犯您老人家的,我们是被逍遥子骗进光阴洞的呀!”

“呜呀,刑天大士放过我们吧!”

“呜呀,刑天大士饶命呀!”

一时间,兄弟四人追悔不及,痛哭流涕……

“停停停……老夫又没说要杀你们,你们嚎什么丧!”刑天厉声喝道:“老夫问你们一件事,你们是从何时起自称为老夫新收的弟子的?”

“呜呀,刚刚……就在刚才,我情急之下,信口开河,您老人家千万别当真呀!”紫来浑身栗抖地言道。

“呜呀,刑天大士,我四弟年幼无知,无意间冒犯了您的虎威,可这也恰恰说明,我等兄弟对您无上崇拜呀!”青起乍着胆子解释道。

“对老夫无上崇拜,嗯!说得好!”刑天微然一笑,“你们几个小崽子精灵古怪,无法无天,这很对老夫的脾气。老夫如果真的收你们为徒,你们可否愿意?”

“呜呀,大士要收我们兄弟为徒?不不不……”青起赶紧诚惶诚恐地赔笑道:“大士纵横宇宙,法力无边,在三界六道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的们本领平庸,出身低贱,纵有天胆,也不敢奢望做您的弟子呀!方才都怪小的们不知深浅,胡说八道,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就不要拿小的们取笑了!”

“取笑?谁拿尔等取笑?老夫从来说一不二,今天既然说了要收你们为徒,你们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刑天忽然圆睁二目怒吼道。

“呜呀,我们愿意……我们愿意……”兄弟四人顿时吓得不知所措!

“朝秦暮楚,反复无常,现在说愿意晚了!着……”刑天一声暴喝,将大斧抖手抡出,眼见得那大斧瞬间化作磨盘大小,斧头平推,“刷”地将呼天叫地的山魈四兄弟头颅抹下!

一时间,大斧平置在虚空,四颗血淋淋的人头呲牙咧嘴的并成一排,置于寒光闪闪的斧背之上!

“噗……”刑天目光炯炯,从口中吐出一股三昧真火,瞬间便将四颗人头化为灰烬!

“来……”刑天大喝一声,将大斧连同裹着山魈四兄弟的盾牌一并收到了手中!

“哈哈哈……”刑天抖抖双肩,仰天大笑,“小崽子们,别在那里傻站着了,从此后,你们将和老夫一样,与天同寿,与地同庚!你们还不赶紧扯掉上衣,露出本来面目!”

听刑天如是一讲,已形同木桩的山魈四兄弟忽地一抖身躯,如梦方醒一般将各自的上衣胡乱扯下,双手用力,三两下便撕了个粉碎……

霎时间,光阴洞内出现了五个项上无首、袒胸赤背的怪人!与刑天高大壮硕的身躯相比,山魈四兄弟显得有些瘦小枯干。

四个兄弟的皮肤分青、白、红、紫四色,每个人的双乳之上都睁开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各自的肚脐处也裂开了一张大嘴!兄弟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抱在一起,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小崽子们,别闹了,现在老夫再问你们一遍,你们可愿意拜我为师!”刑天晃晃肩膀,冲着四兄弟正颜厉色地言道。

“呜呀,愿意,我们愿意!小徒青起、白生、红见、紫来叩拜恩师……”四个山魈死中得活,欢欢喜喜地跪倒在地。

“徒儿们免礼平身!”刑天此刻已是春风满面,“今日我们师徒在此一会,也是累劫之缘哪!老夫生来清贫,也没什么礼物送与你等!思来想去,就每人送一件兵器吧!”

刑天说着从斧柄上拴着的丝穗里揪下四根金丝,“噗”地吹了一口仙气,那金丝当即变作青、白、红、紫四柄长剑。

“呜呀,多谢恩师赐剑!”四个兄弟蹦蹦跳跳,捧剑在手,但见各自的剑鞘上分别镌刻着“青气起时”,“白云生处”,“红日初见”,“紫气东来”。

“呜呀,恩师真是贴心哪!”兄弟四人惊喜异常,复又跪拜在地。

“快起来,徒儿们!”刑天十分欣慰地笑道:“你们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磕头,老夫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们过于拘束了反而不好,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老夫虐待弟子,欺负晚辈哪!”

“呜呀,外人?师父,这光阴洞中还有外人吗?”青起十分疑惑地言道。

“老大呀!你刚才让老二去看什么来着?现在你们不妨睁大眼睛,再仔细看看!”刑天说着神秘一笑,冲对面的荒草丛中指了指。

“呜呀,师父,大哥、二哥、三哥,我看见了,那草丛中趴着四……六……八个人哪……”紫来定睛一瞧,立刻惊叫道。

“呜呀,四弟,别一惊一乍的,我们都看见了,师父赐给我们的双眼竟然可以隔物观人呀!”青起、白生、红见也都兴奋不已。

“哈哈哈……徒儿们,这算什么!”刑天大笑道:“你们只要跟着为师勤修苦炼,不久之后,你们的双眼便能向上望见玉皇大帝的灵霄殿,向下看到地藏菩萨的轮转宫!”

“呜呀,恩师真是神通广大呀!”青起来到刑天切近,小声道:“恩师,草丛中的几个人我们认识,领头的是后裔和金山,我们和他们有些恩怨,但不知他们为何趴在那里纹丝不动呀?”

“嗯……老大观察的够仔细!他们已被为师施了定身法,所以才似木雕泥塑一般!”刑天笑道。

“呜呀,恩师,我要学定身法!”紫来凑过来叫道。

“好好好!只要你们有心,日后老夫把这一身本领都传与你们!”刑天哈哈大笑,冲着荒草丛打了一声响指,但见草丛中的悟空等人身子一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后裔贤弟,看来我等早已被刑天老儿识破了……”悟空冲身旁的后裔言道:“既如此,我们就别在这儿趴着了!”

悟空说着站起身形,走出草丛,气宇轩昂地来到空地中间,各位兄弟也都跟了过来。

“刑天大士请了!”悟空拱手言道:“小可金山,久慕您的威名,今日得见尊颜,真是三生有幸呀……”

第七十九回 棍山剑雨

却说悟空来到空地中央,冲着刑天拱手示意……

刑天看看悟空,心中不觉一动。眼前这个中等身材、略显消瘦的年轻人,生的是卧蝉眉,丹凤眼,鼻直口阔,两耳有轮,虽面有菜色,却不失英武,发髻蓬松,倒更显顽皮,衣衫破旧,却越发洒脱!

从悟空犀利无比而又放荡不羁的眼神里,刑天分明读出了一个大大的“傲”字!而这个“傲”字,同样是刑天自己与生俱来的!于是乎,在他的内心深处,自然而然地涌出了一股惺惺相惜的奇妙感觉。

“阁下就是金山……”刑天冷冷一笑,“来我光阴洞中所为何事?”

“小可到此,别无他求,只为借您的巢空鸟一用!”悟空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借老夫的巢空鸟?阁下也太客气了。巢空鸟本自西方,你又是逍遥子派来的特使,所以设法将巢空鸟带回灵山,便是分内之事。因此,阁下大可不必谎称什么借鸟一用,有能耐的抢去即可?”刑天傲然言道。

“刑天大士何出此言?”悟空颇为疑惑地言道:“小可是江湖上漂泊的乞丐,从不认识什么所谓的逍遥子。在破头岭的一线天处,我等兄弟倒是会过一个假冒逍遥子的人,不过如今,此人已弃恶从善,成为您的弟子了!”

“是吗?”刑天耸耸肩头,回身看了一眼山魈四兄弟。

紫来见状赶紧上前言道:“呜呀,恩师,他说的没错!在一线天处冒充逍遥子的正是小徒!只因逍遥子那个家伙说金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转世临凡,而当年孙猴子蹬倒了太上老君的丹炉,致使金乌下界,烧了徒儿们的故土家园凤凰山……

青起接着言道:“呜呀,师父,徒儿们的祖辈在天火中丧生,我们兄弟四个逃出了火海,来到破头岭勉强存活了下来,但由于惊吓过度,便落下了越活越小的毛病……”

白生也言道:“呜呀,恩师,逍遥子老家伙说吃了巢空鸟便能长生不小,我等信以为真,便任由他的摆布。徒儿们先是在金山等人修建望月台时从中作梗,后来又把他们引到一线天……”

红见亦言道:“呜呀,恩师,逍遥子这个老家伙心狠手辣,扒了四张人皮让我们披上,这才骗了猴子和后裔……”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你等先退下吧……”刑天听了四个徒弟千头万绪般的叙述,心中微微有些焦躁……

对于兄弟四人的家乡过往,刑天没有太大兴趣,但当他们提到“金山是齐天大圣转世临凡”时,刑天不禁大吃一惊!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是猴王转世?”刑天的内心顿起波澜。

美猴王威名赫赫,如雷贯耳!五百年来,刑天不止一次听山神土地和过往的散仙提到过,尤其那个“嗡嗡”叫的安静司,更是将孙悟空奉作无所不能的战神。而作为曾经的宇宙第一勇士,刑天既钦佩又嫉妒,若非是碍于“破解不了的龟行锁”而形成的心结,刑天早已冲出了光阴洞,哪怕寻至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悟空,会他一会……

或许是思虑过度,一段时间以来,刑天在福慧门前坐禅发慧时,总会时不时地想到悟空。而这次飞来峰上发生大地震时的一刹那,刑天在禅定境界中惊觉的一瞬间,刚好窥见了一个猴子模模糊糊的影子?

而如今,这个被称为猴王转世的金山,竟活生生地出现在光阴洞里,立在自己眼前……

“想什么就来什么?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听说猴子偷吃仙桃、盗用仙丹,却为何没有炼就金刚不坏之身?一入轮回万念灰,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还能看到猴头当年的风采吗?”刑天心潮澎湃,慧眼圆睁,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悟空一番……

咦?只见这个年轻人的头顶上,似乎笼罩着一团无色之色所形成的祥瑞之气。在其印堂处,不时迸出来若有若无的“嗡嘛呢叭咪吽”六字佛偈,环绕着他的脑袋转了一周后,再从他头顶的百会处进入体内,须臾之间,又从印堂而出……

如此反复,无有片刻停歇……

“呀!这个金山竟有佛偈盖顶,莫非真是转世再来的猴王……据说当年猴头大闹天宫时,遇见了从西方赶来调停的释迦,之后悟空和如来都不知所踪了……难道接下来的情况是如来战败了悟空,顺便将他打入了轮回,然后又用佛偈遮了他的本性……”刑天盯着悟空,越想头绪越多,不免更为烦燥起来!

“嗐!想这些没用的作甚!管他娘的是金山还是猴头,亦或是逍遥子的爪牙,反正要抢我的巢空鸟,就是与我为敌!”一念至此,刑天立刻怒目圆睁,“喂,年轻人,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想要借老夫的巢空鸟,就先得胜过老夫手中的大斧!”

“呜呀,先得胜过我们手中的长剑……”山魈四兄弟见恩师震怒,也跟着吵吵起来。

“金兄闪退一旁,把刑天交与小弟!”眼看剑拔弩张,后裔一声断喝,将自己斜挎着的乾坤弓取下,摘掉弓弦,顺手一捋,乾坤弓当即变作一根碗口粗的齐眉棍。

后裔手持大棍来到刑天面前,擎棍一指,“刑天大士,普天之下,三界六道之中,谁都晓得你是寰宇第一勇士,今后裔不才,要在台前领教一二!”

“后裔?哼……”刑天轻蔑一笑,“你是西王母的徒弟吧!若是你师父来了,可能老夫会有兴趣同她战上几合,至于你这个娃娃嘛,和老夫动手,你还不够格!”

“呜呀,你还太嫩,不够格……”山魈四兄弟又跟着大呼小叫,手舞足蹈。

“好匹夫,你敢小瞧后裔,先吃俺一棒!”后裔怒火中烧,抡棍上前,照着刑天劈面打来。

“嗯,有点血性,来得好!”眼看棍到面前,刑天轻抬右臂,用手中的大斧迎着棍头,轻轻往上一磕,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后裔的大棍被震起五尺多高,险些撒手而出。

与此同时,后裔站立不稳,“蹬蹬蹬”往后退了数十步,直到靠住洞墙后,才勉强站稳了身躯。再看自己手中的大棍,已被虎口震裂后沁出的鲜血染红了。

“哎呀,你如此脓包,也敢逞能。这样吧,还是让我新收的小徒弟陪你玩儿玩儿吧!”刑天说着转身冲山魈四兄弟一瞪眼,“过来,老夫问你们,在你们四兄弟当中,谁的胆子最小,谁的本领最差?”

“呜呀,师父,要说胆子最小的,当然是我二哥,要说本领最差的,当然还是我二哥!”紫来扯着白生笑道。

青起和红见也都笑嘻嘻地看着白生。

“呜呀,师父,你别听我四弟胡说八道,徒儿平常是有些谨小慎微,但那绝不是胆小怕事呀!”白生辩解道。

“嗯,老二,为师相信你说的是真话,你近前来!”刑天笑道:“今天为师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就用为师新赐给你的宝剑,斗斗后裔如何?”

“呜呀,我一个人斗后裔……”白生顿时浑身栗抖。

“当然是你一个人,作为我刑天的弟子,最不能缺乏的便是舍我其谁的勇气与豪情!”刑天正颜厉色地言道:“老二呀,你要记住,狭路相逢勇者胜,老夫说你行你就行!”

刑天说罢,照着白生的肩头轻轻拍了一巴掌。白生立刻怪眼圆翻,“刷”地拔剑在手,将剑鞘往地上狠狠一摔,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嗷嗷”直叫,三窜两蹦来到后裔面前,捧剑就刺!

后裔抡起大棍,接架相还,与白生战在一处。

转眼间,两人战了三十余合,未分胜负。

“他娘的,真是怪了,一个小小的山魈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厉害!”后裔心中焦急,棍招突变,使出了乾坤棍法!霎时间,人棍合一,棍影摇摇,形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棍山,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白生打来。

白生当即方寸大乱,且战且走,眼见得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老二莫慌,快用天地剑式克制他的乾坤棍法!”随着刑天的一声大喊,看似败局已定的白生忽地抖擞精神,将手中翻飞的宝剑舞成了朵朵剑花!倏忽间,心剑合体,剑光赫赫,化作了一场瓢泼而下的剑雨,裹挟着雷鸣电闪向后裔袭去。

一时间,棍山对剑雨,针尖对麦芒,打了个难解难分!两边观战的众人也都禁不住齐声喝彩!

不知不觉中,双方又斗了三十余合,还是难分高下。

此时的后裔已累得通身是汗,疲惫不堪。在内心深处,方寸之间,焦燥、无助、愤恨、自责,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后裔呀后裔,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会连一个不入流的小妖都对付不了?这样的话还谈什么战败刑天,夺取巢空鸟呢?”后裔一遍一遍暗叫着自己的名字,忽然灵机一动……

第八十回 智斗

却说一向自视甚高的后裔竟然和山魈兄弟中胆子最小、本领最弱的白生战了个棋逢对手!在焦燥、恼怒之余,无可奈何的的后裔忽然想起了自己怀中的九头龙蛭……

“龙蛭老弟快快醒来,给我喷呀!”随着后裔一声暴喝,“哇哇”的婴儿啼骤然响起,紧接着九股黄烟从后裔的怀抱里喷涌而出!

倏忽间,浓烈的黄烟汇聚成一股狂放的飓风,将手舞长剑、咬牙切齿的白生裹在其中,旋转不已!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本就心虚怯懦、色厉内荏的白生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环顾四周,白生发现,刚才还在和自己苦苦争斗的后裔已不知去向,自己的恩师刑天和众位兄弟以及整个光阴洞,也似乎被这股恶风刮得无影无踪!在自己的眼前,除了肆意狂舞的黄沙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呜呀,后裔,你施的是什么妖法?有种的滚出来!师父,大哥、三弟、四弟,你们在哪里呀?”白生四顾茫茫,心惊肉跳,胡乱地挥舞着长剑四下里砍个不停。

哪知他这一通乱砍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使狂燥的飓风更为暴虐起来。一时间,狂沙卷着碎石土块,夹杂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呜呀,师父救我,大哥救我……”白生顿时魂飞魄散,嚎叫不止,拼命挥动着长剑,拨打着源源不断、四处袭来的各种兵器。

渐渐地,白生通身流汗、步履维艰,眼看性命不保。

“老二呀!你瞎折腾什么呢?赶紧收招定式,屏气凝神!你眼前的刀枪剑戟不过是你的恐惧心生出的幻相而已……”刑天的厉喝声忽然响起来。

“呜呀,师父,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呀……这刀剑长矛明明是真的呀……”白生心胆俱裂,泣不成声!在绝望之余,他手中挥舞的长剑已变得重赛千钧,而对于见死不救的师父刑天,他的心底里陡然涌出了浓浓的怨恨之意。

不想嗔心一起,涕泪横流的白生猛然惊恐地发现,袭击自己的各种兵器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数十条喷火的恶龙,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来。

“呜呀,大哥、三弟、四弟,五百年前的金乌又来索命了……”白生当即吓得扔掉宝剑,双手捂眼,他的脑海中一下子又浮现出幼年时在凤凰山经历天火的可怕场景……

“哎呀,老二,你瞎吵吵什么呀!为师这光阴洞里哪来的金乌逞凶啊,那喷火的恶龙分明就是你一时的嗔怒心在作祟嘛……唉……”伴随着刑天略显失落的叹息声,一个张*轰然响起,白生周围肆虐的狂风瞬间消散了……

“呜呀,二弟,你没事儿吧……”“呜呀,二哥,你怎么了……”在一旁观战的青起、红见和紫来,好不容易才盼着师父出手驱散了飓风。早已急不可耐的哥儿几个立刻一拥而上,将瑟瑟发抖的白生围在中间,好半天才将他紧捂着双睛的两只手掰开。

“老大、老三、老四,快扶着老二到一旁休息!”刑天安慰了几个徒弟后,转身冲着后裔冷笑道:“小子,你虽然侥幸得胜,但你凭的不是真本事,你那种暗中使坏的做派,同你的老师西王母以及天界众神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听着刑天肆无忌惮的冷嘲热讽,后裔顿觉脸上发烧,无言以对,就连蹲在他旁边的九头龙蛭也有些蔫头耷脑了。

见后裔低头不语,刑天转而冲悟空一点手,“哎,金山,你过来!你既然号称齐天大圣转世临凡,想必是有些本领!对于阁下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壮举,老夫也是钦佩之至!所以今日老夫想和阁下走上几招,战上几合,阁下若能在三招之内不被老夫打死,老夫便把巢空鸟借与你们!可阁下若是在三招内不幸毙命,那老夫就紧接着把你的一帮兄弟,连同这个九头怪兽,一个个剁成肉泥!这样你们同上黄泉,也免得孤单!你等放心,到了阎王那里,老夫会替你们美言几句,让你们来世一起托生个好人家,到时你们还可再做兄弟!”

对于刑天洋洋自得、杀气腾腾地挑衅,悟空顿时怒火冲天,他真想冲上前去,和刑天拼个你死我活。可转念一想,悟空立刻又冷静下来。

其实刑天说的没错,以自己目前的本领,即使再一次爆发出类似在龙王庙前拳打于振海、力劈谢振波的洪荒之力,恐怕对上刑天也是以卵击石,于事无补!自己命丧在此,怪学艺不精,可连累众家兄弟一起同赴黄泉,自己又于心何忍呢?

“山哥,看来我们今日要死在这里了,不过也不错,有这满地的鲜花为我们送行,我们也能含笑上路了!”秋水不自觉地倚在悟空肩头,凄然笑道。

“大哥,如果有来世,我们还托生到凤凰山如何?这五百年过得好快呀……”吴刚冲着后裔痴痴地笑着,满脸都是泪花……

“扇风,我们死后,见到我爹我娘,让他们二老为我们证婚……”秀姑依偎在扇风怀里,潸然泪下……

“哎?我……说各位,你……们怎么净说丧……气话,谁说我……们非……死不可?”小哑巴急道:“我……们是打……不过刑……天,但俗……话说遇……弱活擒,逢……强智取,我……相信群……主会有办……法的!”

小哑巴一句话提醒了悟空,他不禁为之一振,“各位兄弟,小哑巴说的没错,对付刑天,我们虽不可强攻,但可智取!大家莫急,容我好好想想……”

“哎,姓金的,你的后事交代完了没有?别那么婆婆妈妈的,反正你们都得玩儿完,早死晚死也不过是前后脚的事儿嘛!”刑天晃晃肩膀,颇为不耐烦地言道。

“刑天大士,你法力无边,神功盖世,而金某就是个小小的乞丐,所谓的齐天大圣转世临凡,不过是些江湖上的好事者瞎编出的噱头而已!因此今日你我争斗,在下就是死在你手,也并不吃亏,倒是将来传扬出去,怕是要有损你的威名了!”悟空边迈步上前,边在心里不住盘算……

“哈哈,你倒是伶牙俐齿!可你却不知,老夫从不在乎什么虚名,而且老夫还有个毛病,那就是你越想活,老夫就偏偏让你快点儿死!”刑天说着拿大斧冲悟空晃了晃。

“唉……刑天大士误会了,金某此生最不怕的便是这个‘死’字,只是金某这一死,恐怕刑天大士就要生生世世呆在这光阴洞里,也成为永无出头之日的活死人了……”悟空眼珠一转,故作失落地言道。

“嗯?你这是何意?这光阴洞乃是老夫的洞府,老夫想出就出,想入就入!”刑天有些心虚地言道。

“哼……刑天大士历来光明磊落,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自欺欺人?敢问大士,这三千年来,你几时出过这光阴洞?”悟空看着略显慌乱的刑天,试探着质问道。

“这个嘛……老夫就愿意在这里呆着,你管得着吗?”刑天愈发焦躁起来。

“当着真人莫说假话!据金某所知,大士之所以不敢越雷池一步,是因为你有一个三千年来都无法破解的心结!”悟空朗声言道。

“老夫有什么心结……”刑天阴森森言道。

“福慧门,龟行锁!”悟空畅然大笑!

“哇呀呀……可恼!你一个凡夫俗子,也敢耻笑老夫!”刑天两眼喷火,勃然大怒。

“大士莫要生气,金某绝非嘲弄与您。大士不知,金某幼时曾遇到过一个异人,教会了金某一些解锁密法,所以或许今日,金某就能帮你解开龟行锁,启动福慧门……”悟空笑道。

“你说什么?你能解的了龟行锁?”刑天大瞪着两眼,十分惊讶地看着悟空,“三千年来,老夫除了自己冥思苦想以外,还捉了数十个过往的散仙,请了几百名世上的名士,大家一起参验,有许多人都老死在光阴洞里,但无一人能将龟行锁哪怕破解一次!于是乎,最近五百年来,老夫对外来者已不报什么希望了!今日你竟口出狂言,老夫不妨给你个机会!你若真能解得了此锁,老夫不光会把巢空鸟借与你,还将履行三千年来发过的一个誓言,那就是,谁能破解龟行锁,老夫就将与他结为异姓兄弟!”

“大士此话当真?”悟空正颜厉色道。

“君子无戏言!”刑天傲然言道。

“好!那你我二人击掌为誓!”悟空与刑天击掌已闭,来到福慧门前,皱着眉头,来回踱起步来……

众位兄弟紧盯着悟空,心里都在默默地祈祷。过了一会儿,大家惊奇地发现,悟空踱着踱着,身子竟逐渐隐去了。

此时此刻,但见福慧门前,有一团圆光在来回晃动。在圆光里面,金色的“嗡嘛呢叭咪吽”六字佛偈在不厌其烦地划着圆环……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第八十一回 义结金兰

却说悟空来到福慧门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门上的龟行锁,以及门前台阶上两只花篮中堆放的黑、白鹅卵石,若有所思地踱了几个来回后,竟然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忘我境界……

在物我两忘的一刹那,一片空明涌上心头,悟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眼前的福慧门,身处的光阴洞,数百里方圆的破头岭,乃至山河大地,日月星辰,都变得晶莹透亮,恍若虚无……

此时此刻,万象成空,浩瀚的宇宙尽收眼底,悟空顿时心旷神怡!

阵阵香风吹过,一座明亮亮的山峰从虚空深处飘然而至!悟空定睛观瞧,只见正山顶上,万花丛中,矗立着一块烁烁放光的巨石。

这块巨石看似有几十丈高,壮丽明艳,通体浑圆,上面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布形。在巨石脚下,左右两边,堆放着大小不等、黑白各异的两堆碎石。

“这块巨石好生眼熟……它脚下的碎石块莫不是从其九窍八孔中脱落下来的……”悟空心念一动,那两堆碎石竟然随心而起,井然有序地、各归其位一般填入了九窍八孔。

“咔咔咔……”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那金光闪闪的巨石从上至下一点点地裂开,最后一分为二,有个熟悉的身影从巨石中间跳了出来……

悟空一看,不禁惊异非常,那跳出的人不就是自己吗?可自己又怎会看见另一个真实的自己呢?

分别心一起,悟空忽地离开了空明。与此同时,在福慧门前来回晃动的圆光也褪去了,笑盈盈的悟空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群……主,你刚……才怎……么回事?是……不是想……到了破解龟……行锁的办……法?”小哑巴惊道。

“是……不是想……到了破解龟……行锁的办……法?”刑天撇着嘴,学着小哑巴的语气笑道:“嘿!你这个小磕巴想的还挺美!老夫在光阴洞里苦思了三千年都没有半点眉目。就凭他?一个小小的金山,你们的破群主,使的什么狗屁幻术,在片刻之间,便能破解得了龟行锁?别白日做梦了!”

看着得意的刑天,悟空笑而不语,转身来到福慧门前的台阶上,轻轻蹲了下来。

“这把龟行锁的造型着实奇特!龟背上是两个同心圆,一个大圆环里面套着个小圆孔,龟脑袋上、尾巴上各有两个圆孔,四条腿上还各有一个圆孔。看样子似乎也是九宫八卦布形,同自己刚刚在宇宙幻境中窥见的巨石上的布形有些相像呀……”悟空心中一喜,忽见左侧的花篮中,有一块白色的鹅卵石兀自跳动起来……

“诶?这石头怎么在跳舞?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吗……”悟空心念起处,但见那块奇特的鹅卵石如生了翅膀一般,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跳入自己掌心中,飞速地转起了陀螺……

咦?悟空分明清晰地感受到,这块极不安分地石头正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自己站起身形,来到福慧门旁……

悟空正在诧异,忽见那极速旋转的白色鹅卵石猛地往前一蹦,一下窜至龟行锁的尾巴处,滑入靠上方的那个圆孔里,眨眼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哎?真他娘怪了!每次老夫运功解锁时,总能瞧得见填入圆孔中的鹅卵石……这小子施的什么妖法,怎么把石头变没了……”刑天疑惑不解,忽见两块黑色鹅卵石又从福慧门右侧的花篮中跃起,欢快地跳到悟空手中,紧接着左扭右扭,相互撞击,争先恐后地往前一窜,跳入龟行锁头部靠下方的圆孔中不见了……

接下来,有三块白色鹅卵石,以同样的方式消融在龟行锁左前腿上的圆孔里。

很快,在众目睽睽之下,目不暇接之中,龟行锁右前腿上的圆孔里融入了四块黑色鹅卵石,锁背上的圆孔内融入了五块白色鹅卵石,锁尾上靠下方的圆孔里融入了六块黑色鹅卵石,锁头上靠上方的圆孔内融入了七块白色鹅卵石。

而龟行锁的左后腿上的圆孔中融入了八块黑色鹅卵石,其右后腿上的圆孔内融入了九块白色鹅卵石,最后,在锁背上的大圆环内,十块黑色鹅卵石如开水锅中填入的冰块儿,瞬间便化尽了……

与此同时,已空空如也的一对小花篮“噗”地化作两团青色火焰,眨眼间燃成灰烬。而福慧门上的龟行锁又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乌龟,只不过这一次,它在福慧门上的运动姿势不再是爬行,而是游动!

渐渐地,随着这只呆萌乌龟的肆意畅游,福慧门化成了一挂水帘,而其两旁的红墙以及门前的台阶也慢慢变作一汪水,从而形成了一道瀑布!

“哗哗哗……”的水击声叮咚作响,“吱吱吱……”的龟叫声婉转曲折,瞬间便汇成了世间罕有的佛音!侧耳倾听,竟似一位空谷老僧在抑扬顿挫地吟唱着“嗡嘛呢叭咪吽……”

“嘭嘭嘭……”正当大家沉醉不已之际,如银的瀑布连同畅游其中的乌龟,忽地一并绽放,化作朵朵美丽的烟花……

但见烟雾散尽处,一条宽阔的金光大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伙儿呆呆地看了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欢呼雀跃起来……

“群……主,龟……行锁、福……慧门、红……墙,全……全……都没了,我们不……是在做……梦吧……”小哑巴惊喜非常。

“做梦?对,洞中方一日,世上几千年,一切如梦如幻,如露如电,犹似大梦一场呀!”悟空顿时感慨万千。

“哈哈哈……好个大梦一场……”刑天心潮起伏,仰天大笑,“金兄弟不愧是齐天大圣降世临凡,只用了片刻之功,便破解了困扰老夫三千年的龟行锁,真真是智慧超群哪!来来来,老夫这就话付前言,与你结为生死兄弟,你可愿意?”

“大哥乃寰宇第一战神,能与大哥成为异姓弟兄,乃是三生有幸呀!大哥在上,受小弟金山一拜!”悟空激动万分,伏倒在地。

“二弟快快请起……”刑天见悟空拜倒,也赶紧跪在地上,与悟空一起堆土为炉,插草为香,往天长拜,义结金兰。

一时间,刚刚还争勇斗狠的敌对双方,竟机缘巧合地成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二弟呀,你和各位小友来到愚兄的洞府中,受了不少惊吓,愚兄这就变个小戏法,为大家压压惊!”刑天边说边乐呵呵地顺手一指,只见众人面前,花草丛中,有一棵神奇的果树凭空而出。

这果树生的弯弯曲曲,瘦骨嶙峋,在其稀疏的枝叶间挂着十几枚熟透的果子。这些果子看样子有拳头大小,红彤彤,光艳艳,悬在枝头,无风自摆,像极了一颗颗砰砰直跳的人心。

“二弟,各位小友,此树名曰无心树,此果唤作忘忧果,吃上一颗,可平心静气,益寿延年哪!”刑天笑道:“大家快请吧,时间久了果子会僵,就不中吃了!”

刑天说着引领众人来到无心树下,在大家摘果子的过程中,每个人都惊奇地感受到,那十几枚忘忧果中,似乎只有一枚是属于自己的,而对于别的果子,自己好像无论如何都强摘不得……

忘忧果清香绵甜,入口即化,大伙儿吃了各自的果实后,顿觉神清气爽,飘飘若仙……

“大哥,这忘忧果果然不比凡间之物,吃了以后通体舒泰呀!”悟空笑道:“树上还有几枚果子,不如让山魈弟兄也尝尝如何?”

“哎,二弟呀,山魈弟兄屡次与你为敌,而你却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足见你宅心仁厚呀!”刑天说着转身冲眼巴巴的山魈四兄弟言道:“你们几个听清楚了,今日不是你家师叔求情,这忘忧果是断然不能让你等享用的!你们过来,先谢过师叔,再每人取一枚吧!”

“呜呀,多谢恩师,多谢师叔……”兄弟四个闻言一躬到地,然后蹦蹦跳跳,欢天喜地一般,各自摘了一枚忘忧果,狼吞虎咽,吃将起来。

此时,在无心树上,只剩下两枚忘忧果。刑天看看后羿,然后微笑着冲九头龙蛭点了点手。那上古神兽立刻摇头摆尾,“哇哇”怪叫,“噌”地窜到树下,张开中间狮头上的血盆大口,贪婪的将一枚忘忧果吞入腹中。

“你也该现身了,最后一枚归你了……”刑天自言自语,略显失落地打了一声响指后,那靠近洞墙一侧、半悬空中的金色鸟巢,忽地化成了“啾啾”叫的巢空鸟。

悟空等人当即恍然大悟,原来巢空鸟者,鸟即是巢,巢即是鸟。

那巢空鸟瞧瞧众人,在空中迈开碎步,来到无心树旁,张嘴将树上仅剩的一枚忘忧果吞了下去。

“啾啾啾……”巢空鸟叫了几声,意犹未尽地围着无心树转了几圈,最后竟然将树叶、树枝、树干、树根一并吞进腹内……

刑天见状是哈哈大笑,“唉……鸟儿呀,你倒是乖巧无比,看来你已知道,今日这一顿,便是你在我光阴洞里的最后一餐……”

第八十二回 惜别

却说巢空鸟吃了忘忧果,吞了无心树,紧接着振翅摇翎,啾啾鸣叫,在众人的头顶上盘旋不已……

“二弟呀,你瞧这畜生也算是有点儿良心,对愚兄还有些恋恋不舍哪!”刑天故作轻松的言语间明显带出了些许忧伤。

“大哥放心,这巢空鸟小弟只是借用几日而已,用罢后当即奉还。”悟空笑道。

“唉,聚散皆有数,世事本无常。二弟呀,老夫与这鸟儿有两百年主仆之谊,如今缘分已尽了……”刑天苦笑道:“幸好愚兄新收了几个徒弟,有他们相伴,愚兄也不算孤单了……”

“大哥何必这样伤感,这天地之大,宇宙之广,大哥闷时,不妨离开破头岭,四处畅游一番……”悟空言道。

“四处畅游……”刑天心中一颤,有些吞吞吐吐地言道:“二弟呀,你替愚兄解开了龟行锁,愚兄感激不尽……只是……愚兄三千年来未出光阴洞,除了龟行锁的原因外,其实还有一桩难以化解的心事……”

“大哥有什么心事,可否方便讲与小弟?”悟空满面赤诚地言道。

“唉,贤弟呀……”刑天口打嗐声,言语低沉,“当年,愚兄受人暗算,失去了这六阳魁首,幸得我恩师相助,才勉强存活于世间。后来愚兄经过苦苦修行,练得一身本领。那日,愚兄上灵霄殿找玉皇大帝讨要封号,不想那玉帝竟说愚兄没头没脑,有失威仪,不配在天庭为官!所以愚兄一怒之下,才反了天庭……”

“那玉帝以貌取人,着实可恨!大哥怒反天庭,方显英雄本色!”悟空热血沸腾,两眼喷火。

“……后来玉帝派十万天兵围困破头岭,愚兄只身一人,杀得他们屁滚尿流,可谓痛快之至。但每每夜深人静,愚兄的耳边总是不自觉地响起玉帝‘没头没脑’的奚落声,时间一久,愚兄自己也觉得形象丑陋,无脸见人了……”刑天说到此处,两肩颤抖,双目垂泪。

“大哥切勿妄自菲薄,在小弟看来,这人世上,三界六道之中,遍地都是些没心没肺、没肝没胆、没骨气、没良知、没正义、没廉耻的家伙,这些人都能大摇大摆、装腔作势地招摇于世间,凭什么像大哥这样有情有义、有血有肉、有本领、有担当、有魄力、有胆识的仁人志士就一定要终老于山林!”悟空慷慨激昂的一席话深深地打动了刑天。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贤弟的话犹如春风化雨,令愚兄顿开茅塞。愚兄今已解脱,请贤弟受愚兄一拜!”刑天激动万分,跪拜在地。

悟空见状也赶紧双膝跪倒,将刑天搀扶起来。兄弟二人四手紧握,对视良久,双双仰天大笑!

在两人畅快无比的笑声中,有九条银龙凭空飞出,在大伙儿中间穿梭盘桓数遭后,忽而齐头并进,九尾相叠,化作一乘金车。

“贤弟,这是愚兄为你准备的九龙沉香辇,乘上此辇,贤弟便可踏上金光道,离开光阴洞了……”刑天有些不舍地言道。

“多谢大哥,您想的太周到了……”悟空等人十分欣喜地上了金车,坐在其中,觉得颇为柔软舒适。

巢空鸟也踏空而至,倚在悟空的肩头,冲着刑天不住点首示意……

这时,九头龙蛭“哇哇”怪叫,围着金车团团乱转,看样子很是焦躁不安。

“你这畜生,瞎转个什么,赶紧上车呀!”刑天边说边照着龙蛭中间的狮头上轻轻一拍,那上古神兽立刻如梦方醒一般,“噌”地窜上金车。

咦?也真是怪了,看似不大的九龙沉香辇,坐上七八个人不觉拥挤也就罢了,像九头龙蛭这样的庞然大物跳上来后,居然也能有坐卧站立甚至就地打滚儿的空间。

“大哥,你我兄弟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悟空心潮起伏,拱手言道。

“罗刹惊魂日,兄弟相会时!贤弟此一去,可一路往西,愚兄观你头上有佛偈盖顶,想必贤弟与那西天如来有不解之缘,贤弟有朝一日到了西方,说不定能得个正果金身……青山不老,绿水长流,贤弟珍重!”刑天说罢打了一声唿哨,那九龙沉香辇当即腾空而起,飘飘荡荡间飞出了光阴洞……

在大伙儿的欢声笑语当中,金车从云雾之间慢慢降下,缓缓落地!

当众人兴高采烈地从金车上跳下后,金车又化作九条银龙,围着大家绕了几圈后,忽地张牙舞爪,窜上九霄,消失在白云深处。

此时,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大伙儿辨辨方向,发现身处在破头岭西山口的一块空地上,前面不远处有一条西去的山前小径。

看看周围的环境,大家一下子有些恍惚,若不是悟空肩头趴着的巢空鸟为证,众人都会觉得,在光阴洞中和刑天大士以及四个山魈相会的场景,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

过了好半天,后裔忍不住言道:“金兄,巢空鸟现在已归你所有,可否借与小弟呢?”

“贤弟何言借字,我等兄弟拼尽全力,费了这么大周折,不就是为了让你早日跨上巢空鸟,飞往月宫,与嫦娥仙子夫妻团聚吗?”悟空说着双手捧过巢空鸟,递给后羿。

“多谢金兄成全,小弟愧领了……”后裔接过巢空鸟,心中不觉一动:这鸟儿纤细柔弱,当个玩物尚可,可要作为遨游四海的坐骑,似乎不大可行呀?

“唉……后裔呀后裔,你也算西王母的高徒吗?怎么一点儿见识也没有?”在后裔盯着巢空鸟的一刹那,他的耳边忽地响起巢空鸟的嘲笑声。

“金兄,这巢空鸟的眼睛竟然会讲话呀?”后裔惊得双手一颤,巢空鸟顺势挣脱在地,微微一抖身躯,瞬间化作鸵鸟大小。

“好宝贝,真是神鸟啊!”后裔见状顿时喜出望外,“金兄,现在小弟就想跨鸟登月呀……”

“大哥,你这就要飞天而去了吗?”看着欢天喜地的后裔,吴刚凄然言道:“你若走后,剩下小弟孤身一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二弟不要悲伤,愚兄到了月宫以后,会和你大姐姐商量商量,争取把你也接上去……”后裔安慰吴刚道:“你先在凤凰山同龙蛭老弟相伴些时日,等我消息如何?”

“大哥休要骗我,那月宫圣地岂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吴刚悲从中来,泪如雨下。他旁边的九头龙蛭也趴在地上,呜咽不止……

“哎呀,二弟莫哭嘛!你大姐姐是月宫之主,她肯定会有办法的……”后裔一时不知所措,慌乱之中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物,塞到吴刚手中,“二弟呀,这是那日我和你大姐姐月台相会之时,她送我的香囊。她嘱咐我说,此乃月宫圣物,要我身不离物,物不离身。今日愚兄把它送给你,你先替我保存起来,等到我和你大姐姐来接你……还有龙蛭老弟一起上月宫时,你再还给愚兄如何?”

“哥哥既然这样讲,那小弟就呆在凤凰山,同龙蛭哥哥一起静候佳音。”吴刚紧紧攥着香囊,总算止住了悲声。

“你这个小兄弟真是搞笑,说什么在凤凰山等候消息,本尊背着你先上月宫,你在那里等着后裔不好吗?”吴刚泪眼朦胧地瞟了一眼巢空鸟,忽然也听到了它的无声之声,“你手中有月宫圣物,不怕敲不开广寒门,到时嫦娥仙子定会求本尊再下凡尘接上后羿,由此你们兄弟便能很快团聚在月宫,这岂不美哉?”

吴刚侧耳倾听,顿觉眼前一亮,他刚想冲后裔说些什么,忽听巢空鸟又在自己耳边言道:“小兄弟需要注意,本尊计虽妙,但你切不可与后裔明言,以免泄露天机,功败垂成呀……”

吴刚听到此,当即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擦擦眼泪,对后裔笑道:“大哥,在你远赴月宫之前,能先让小弟驾着巢空鸟,畅游一番吗?”

“当然可以了,我正想让金兄和各位兄弟依次跨上巢空鸟,畅游三山五岳哪!”后裔大笑道。

“那小弟就先大家一步了!”吴刚欢快地跑上前去,迈腿骑在巢空鸟的背上,双手搂住了它细长的脖子。

“小弟先去了……”吴刚扭过头,深情地看了一眼后裔,“大哥多保重!巢空鸟,我们飞!”

吴刚话未讲完,那巢空鸟便振翅而起,眨眼间飞得无影无踪!

过了一会儿,小哑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言道:“裔……哥哥,我怎……么觉得,刚……才吴刚是在跟……你道别,他和巢……空鸟好……像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呢?小兄弟不要玩笑……”后裔也觉得有些异样,他仰着脸,环视长空,好半天,脖子都酸痛了,也不见吴刚归来。

正当心神不宁之际,后裔忽然发现,在天的西北方,一朵红云骤起,转瞬间,放射出金光万道,瑞彩千条,紧接着般的仙乐之声远远传来……

第八十三回 镜花水月

却说在西北乾天,红云漫卷,仙乐飘飘,数十位大袖迎风的仙娥,簇拥着一乘雍容华贵的凤辇,倏忽间,来至破头岭前……

但见凤辇之上,金丝织就的云罗伞下,端坐着一位凤冠霞帔、面如满月的女神!

这位女神不怒自威,光芒万丈,将破头岭的夜晚照耀的如白昼一般。

“师兄,你发什么呆呀?师父她老人家到了,你还不赶紧上前见礼!”在凤辇左侧,一位手捧铜镜的仙娥冲着楞柯柯的后裔言道。

“师父,是您吗……您老人家怎么贵足踏贱地,来到这野岭荒山……”后裔心中惊异,慌忙跪倒磕头……

恍惚间,后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恩师西王母远在昆仑,多年未见,怎会突然驾临此地……

“后裔,你离开昆仑多少年了……”西王母慢启朱唇,微然笑道。

“禀恩师,弟子与您老人家昆仑一别,快五百年了……”后裔向前跪爬两步,颤声言道。

“后裔,当年你离开昆仑时,对为师言说‘到凤凰山处理些家事,少则半载,多则一年,便回昆仑继续修炼……’为师不成想,你这一走就是五百年……”西王母怅然言道。

“恩师,是弟子不孝,未听您的教诲,弟子甘受您的责罚……”后裔再次叩首道。

“师兄,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辩解的吗?”手捧铜镜的仙娥有些焦急地插言道。

“恩师,风儿师妹,一切都是后裔的错,后裔无言以辩……”后裔心头一凛,赶紧言道。

“你无言以辩?唉……”西王母微微叹了一口气,冲她旁边的风儿言道:“丫头,去,拿为师的阴阳镜,让你师兄看看他那没有结果的孽缘……”

“弟子遵法旨!”风儿对着西王母飘飘万福,然后手持阴阳镜来到后裔切近,冲后裔嫣然一笑,“师兄,这阴阳镜可是咱昆仑山的至宝,你想看什么,镜中便有什么,你看仔细了……”

“师妹有劳了……”后裔屏气凝神,定睛观看,只见那阴阳镜中呈现的是一片湛蓝的天空……

“宝镜宝镜,照我心声,我二弟吴刚去了何处?他也该回来了吧……”后裔心念起处,忽见阴阳镜中出现了一个小白点,渐渐地,小白点变成了振翅高飞的巢空鸟,鸟背上骑着的正是吴刚。

过了片刻,吴刚驾着巢空鸟来到一座云雾缭绕的宫殿前。但见宫门上方悬挂着的牌匾之上,赫然写着“广寒宫”三个大字。

吴刚颇为兴奋地跳下巢空鸟,三两步来到宫门前,伸出双手,“啪啪啪……”拍打门环。

“谁呀,大半夜不让人睡觉……”广寒宫中传来一个伸懒腰、打哈欠的声音。

“谁谁谁……定是驸马爷到了,跟你说多少遍了,晚上值班不许睡懒觉!”一阵呵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驸马爷来什么呀?定然又是哪个小厮在捣鬼……啊吆……”值班的一位老宫娥“吱呀呀”打开了宫门。

吴刚往门内观瞧,只见老宫娥旁边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女仙。这位女仙生的十分清秀,只是两只尺把长的耳朵高高竖立在满头珠翠之间,显得颇为滑稽……

“看,看什么看!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深更半夜的,无故搅闹广寒圣地?”那长耳仙女瞪着一双滴流圆的红色眼珠,冲吴刚吼道。

“小姐姐勿怪,我是凤凰山的吴刚,特来拜访我大姐姐嫦娥仙子的!”吴刚拱手笑道。

“去去去……什么无刚无铁的,我家宫主不见凡人,你请回吧!”长耳仙女颇不耐烦,她边冲吴刚摆手,边冲旁边的老宫娥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关门儿!”

“关门儿,关门儿……小兄弟,你赶紧走吧,惹怒了玉总管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玉总管可是我家宫主面前的红人呀……”老宫娥絮絮叨叨,眼看就要关门上锁。吴刚见势不妙往前一蹿,忽地撞进门来……

“哎?你这野小子想干什么?擅闯广寒宫可是掉头之罪!快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玉总管见状大怒,一把揪住吴刚,大声吼叫起来。

“玉儿,出了什么事,干嘛大呼小叫的?”随着一个柔顺悦耳的声音传来,几个宫娥挑着大红宫灯,侍奉着宫主嫦娥来到当场。

“宫主,奴婢捉住了一个擅闯月宫的歹人!”玉儿总管揪着吴刚,冲嫦娥言道。

“歹人……”嫦娥看看吴刚,觉得十分眼熟。

“我不是歹人,嫦娥姐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吴刚呀……”吴刚上下打量嫦娥,只见她还是五百年前的模样,青春正盛,娇艳无双,只不过在眉宇之间多了一份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吴刚……你是二弟吴刚……”嫦娥眼前一亮,颇为欣喜地言道:“玉儿赶快放手,这是本宫的弟弟……五百年前,本宫离开凤凰山时,他还是个小孩子,如今业已长成大人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谁成想我这吴刚弟弟一个男儿身,也能出落得如此秀气……”

“哦,原来是宫主的弟弟呀!”玉儿松开吴刚,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我说嘛,一个凡夫俗子怎会生的这样俊秀?”

“玉儿,你们都去吧,本宫要和舍弟叙叙旧。”嫦娥笑道。

“宫主金安,奴婢告退!”玉儿和一众侍女躬身退下,很快就消失在广寒宫深处。

“二弟,你是怎么来到月宫的,你大哥呢?他来了没有……”没了下人,嫦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声音颤抖地问道。

“我大哥……”吴刚看着嫦娥焦急的样子,忽然从心底里涌出了浓浓的醋意,“我大哥他不来了,他说他不喜欢你了,他让我把香囊还给你……”

话一出口,连吴刚自己也觉得很是意外和吃惊。可当他从怀里掏出香囊,将之塞到嫦娥手中的一刹那,他的心里一下子轻松畅快了许多,他觉得压在自己心头五百年的一块巨石瞬间被搬掉了。对于自己刚才冒失的言语,吴刚很快便开始暗自庆幸了……

“二弟,你说什么?你开什么玩笑呢?”嫦娥紧攥着香囊,颇不自然地言道。

“谁和你开玩笑?嫦娥姐姐,我大哥把巢空鸟借与我,让我到这里跟您说声对不起。他现在已看破红尘,复上昆仑山,随西王母修道去了。”吴刚信口雌黄,说得像真的一样。

“是吗?果然是这样……”嫦娥粉颈低垂,黯然言道:“二弟呀,实话告诉你,姐姐我也受西王母点化,现已得道成仙。你兄长断了念想也好,不然就是他来到月宫,我们也做不成夫妻了……”

“姐姐成了正果,那太好了!”吴刚十分欢喜地言道:“小弟恭祝姐姐……不,恭祝嫦娥仙子寿与天齐!小弟一个俗子凡夫,就不在您的仙府捣乱了。宫主金安,在下凤凰山吴刚先行告退!”

吴刚冲嫦娥扮了个鬼脸,作了个揖,然后蹦蹦跳跳来到广寒宫门外。他四下张望,但见到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白云,哪里还有巢空鸟的影子?

“巢空鸟,巢空鸟,你快出来呀,你不要吓我呀……”吴刚焦急地呼叫起来。

“二弟,你别喊了,那巢空鸟已回西方大雷音寺去了。”嫦娥失魂落魄地来到宫门外的台阶上,呆呆地望着旷宇之中无边无际的流云,凄然言道。

“这巢空鸟怎么言而无信呀?它没影了,我怎么办呢?”吴刚立时顿足捶胸,嚎啕不止。

“二弟不要悲伤,想回凤凰山也不难,只要你学会了御风驾云……”嫦娥苦笑道。

“御风驾云乃神仙方术,小弟是个凡人,岂能学得会呀?”吴刚哭诉道。

“二弟莫急,姐姐这里倒有个专供凡人学习的御风法、驾云术,只不过还有个前提条件。”嫦娥指着宫门旁边的一棵碗口粗的桂树言道:“二弟你看,这棵桂树乃是月宫的长者月下老人五百年前亲手种下,他老人家曾发过誓言,若哪个有缘人能将此树伐倒,他便收为门徒,教授仙法。二弟你想,如果你学了月下老人的一身本领,畅游宇宙都不在话下,还怕回不了凤凰山?”

“是吗?姐姐不是在骗我吧?那月下老人现在何处?”吴刚满腹狐疑地言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桂树伐倒日,月老现身时,这月宫中的一天,便是人间的一月,二弟切莫迟疑犹豫,耽误了大好年华!”嫦娥冷冷言道。

“好!”吴刚把心一横,迈步来到桂树下,只见桂树旁边的石凳上,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大斧。

吴刚擎斧在手,对着桂树一通乱砍!

好半天,吴刚已累得手脚酸麻,通身是汗。而那桂树,却一丝一毫也没有损伤。原来吴刚每砍一斧之际,斧起时桂树上创口便会神奇地愈合……

“大姐姐,这砍树不好玩,我不想学什么驾云御风了,我只想回家……”吴刚想放下大斧,却发现那斧柄已长在了自己的手上,自己的双脚也深陷在树根处,动弹不得。

“回家……哥哥已出家而去,我们还有家可回吗……”嫦娥说到此处,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第八十四回 刑果

却说嫦娥的眼泪化作漫天的愁云,很快便将金碧辉煌的广寒宫层层包裹起来……

一时间,阴阳镜内一片昏朦,什么也看不到了。而对镜观月的后裔已然目瞪口呆!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手持宝镜的风儿颇为关切地言道。

“我……没……事……”好半天,后裔才失魂落魄地吐出三个字。

“后裔,你尘缘已了,可愿再随为师上山修道?”西王母淡然言道。

“上山修道?师父,当年弟子跟随您学道三年,只因思妻心切,才离了昆仑……”后裔面色惨白,言语间明显带出了些许怨气,“这五百年来,弟子虽与嫦娥天地悬隔,但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弟子一直想不明白,您老人家贵为昆仑道祖,向来慈悲为怀,您不帮弟子倒也罢了,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中作梗,阻止弟子夫妻团聚?你老人家这样苦苦相逼,究竟是何意呀?”

“后裔,你难道真不知为师的苦心吗?”西王母怒道:“我辈道门中人想要得道成仙,就应该离情绝欲,了无牵挂,此乃天数……”

“天数,天数,又是这可恶的天数!师父呀,弟子若遂了你的天数,忘了内子嫦娥,那成仙又有何用?”后裔突然激动起来,“若不能与嫦娥朝夕相伴,长相厮守,弟子永不成仙……”

情绪失控的后裔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使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而蹲在一旁的九头龙蛭,也被自己暴怒的主人吓得“哇哇”哭叫起来……

“龙蛭老弟,我们走,去撞破那可恨的天数……”后裔怒不可遏,“噌”地跳到龙蛭背上,对着它中间的狮头使劲一拍,那上古神兽当即蹄跳咆号,窜上云霄,眨眼间消失在无垠的旷宇之中……

后裔近似癫狂的举动出乎每个人的预料,使现场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了!过了好一会儿,西王母忽而对着呆呆发愣的悟空言道:“世事无常千般苦,一入轮回万念灰,他若如你这般多好,唉……”

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破头岭前金光一闪,西王母以及众位仙娥忽地不见了……

霎时间,刚刚还神光普照、亮如白昼的破头岭陷入漆黑一片!星月全无的夜空就像一个巨大的黑幕笼罩在众人头顶,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群……主,怎么这……么黑,是……不是裔……哥哥惹恼了西……王母,她一……怒之下,把天给遮……蔽了?看……来从此以后,我……们都成了睁……眼瞎,只……能靠秋……水姐姐的一……双夜眼来引……路了……”小哑巴仰望长空,痴痴言道。

“小弟又说疯话,西王母纵有手段,也不能只手遮天吧?”秋水忍不住笑道:“这会儿应该正是阴阳交替之时,俗语叫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天当中最黑的时段……”

“是啊,最黑莫过黎明前!但物极必反,天地间终究会迎来曙光……可后裔贤弟呢……他经过此次打击,恐怕要在内心深处陷入无尽的黑暗了……”悟空紧锁双眉,望空兴叹,只见东天上已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片刻之后,点点霞光出现在鱼肚白的周围,如星星之火一般迅速燃烧起来!于是乎,光明的力量逐步壮大,黑暗的势力渐渐消退,破头岭的轮廓又重新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阵山风呼啸而过!在躲避风头的同时,大伙儿猛然觉得,风声虽紧却吹面不寒,风势虽烈却不带尘沙。而疾风过后,一股浓郁的花香散满了破头岭的清晨。

“啾啾……喳喳……”或许是受到了花香的吸引,一群不知名的野鸟从岭前的乱树丛中忽然惊起,追风而去……

“鸟鸣了,天亮了,各位兄弟,我们西行吧……”悟空望着岭前影影绰绰的西去小径,想着后裔坎坷的命运,进而联想起自己谜一样的身世,一时心潮涌动,百感交集……

头顶晨曦,脚踩清露,一行六人默默无言,沿着弯弯曲曲的山前小道,走了十几里,眼见得西去的道路渐渐宽阔起来。

又往前走了五六里,脚下的路已演变成了一条三、四丈宽,路面平坦,路两旁栽满桑、柳、榆、槐等各种树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官道。

此时晨阳高照,暖意盎然。回头望去,但见远远的破头岭遍山花开,高耸的飞来峰云蒸霞蔚,隐约间似有对对白鹤在飞来绕去,俨然仙境一般。

“哎?群……主,真……是怪了,怎么一……夜之间,破头……岭的变化这……么大?那飞……来峰上不是刚……刚经过地……震吗?怎么也没……有一丝衰……败的迹象……”小哑巴惊道。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山哥你看,这路边的花草树木都生长的十分茂盛,地上连一片落叶也没有,怎么瞧也不像是中秋已过的样子……”秋水也颇为疑惑地言道。

“是啊,昨日八月十九,正值仲秋时节,咱们探破头岭、进光阴洞拜会刑天大哥,出洞时已是黄昏,怎么一夜过后,仿佛突然到了阳春三月?”悟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呀,这绿柳垂青,白杨吐穗的,不就是三月阳春吗?”“没错,这风都是暖的?”“还有这花开烂漫的,也太不可思议了?”众人七嘴八舌,俱是惊奇不已……

这时,在官道上由西往东驶来了一辆驴车,驾车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壮汉。这位壮汉正挥着长鞭,兴致盎然的哼着乡间小曲。

忽然,那壮汉远远地望见了悟空等人。他先是一怔,而后“吁”的一声叫停了毛驴,扭回身冲车上坐着的一位怀抱婴儿的少妇嘀咕了几句,接着从车上跳下来,将驴车赶到路旁,把缰绳拴在树上。

那少妇抱着熟睡的婴儿,在壮汉的搀扶下,也下了驴车,同壮汉一起,快步如飞,来到悟空切近,双双跪倒,口称恩公……

“恩公?”悟空望着跪在自己面前、衣着朴素的一男一女,顿时如坠十里雾中。

“恩公,你不认识我们夫妻了,我是刑六子呀!去年秋天在飞来峰上,刑虞逼死了家母,又要杀害内子时,是您和众位英雄仗义出手,铲除了刑虞,才使我们夫妻脱难呀!”刑六子眼含热泪,十分激动的言道。

“刑六子?对,是刑六子,自己和后裔兄弟是救过他们一家,可那是昨天的事?他怎么会说是去年秋天呢?”悟空心中更为疑惑,他把刑六子夫妻二人搀起,冲她们笑道:“小兄弟切莫客套,天下人管天下事,我们几个也是刚好碰上而已……”

“大恩不言谢!恩公呀,去年秋天,您救我们以后,飞来峰上发生了山崩,连老爷庙都塌陷了,我很是担心了一阵子,怕你们遇到了危险……这下好了,吉人天相,恩公果是大富大贵大造化之人……”刑六子眉飞色舞,很是健谈,“说来也怪了,自从飞来峰山崩以后,我们破头岭一带便下了一秋天的雨,到了冬天,鹅毛大雪下了好几场!过了春节,我们全恶虎村的人不等山上的雪化尽,便上了飞来峰,现在把峰顶的天坑已填上了,而且又重新修建了刑天老爷庙,在庙里边还塑了几位恩人的金身。修完金身几天后,破头岭上漫山花开,一改往日的荒凉。乡亲们都说你们和刑天老爷一样,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呀……”

“嘿嘿,群……主,想……不到我……们也受……了香火,成……了神仙……”小哑巴顿时抚掌大笑。

“六子兄弟,多谢你们如此恩待我等兄弟,不知你如今赶着驴车,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呀?”悟空也笑道。

“恩公,是这样的。您去年救了内子以后,到腊月时,她便顺利生产了……”刑六子指着少妇怀抱里的婴儿言道:“这便是犬子,刚生下时足有八斤重哪,现在已过百日了。我们夫妻这是趁着罗刹国每年三月十五太庙祭祀大典之前,到娘娘宫叩拜修罗刹,谁想到返回至此,竟然巧遇了恩公……”

“罗刹国,修罗刹……”悟空心中一动,“六子兄弟,这罗刹国是西行路上的必经之地吗?”

“是呀,恩公。罗刹国管辖着方圆三百里的地界,民风还算淳朴,只是最近朝廷上出了点儿事……”刑六子说着颇为神秘地四处看看,“听说宫里边的贵妃怀了个怪胎,也有人说是妖胎……”

“六子,你又胡说!”怀抱婴儿的少妇忽然面露惊恐的斥责道。

“跟恩公说说怕什么呀?又不是什么外人?”刑六子颇不服气地笑道。

“弟妹放心,我等兄弟此次西行,亦是罗刹国的过客,至于罗刹国朝廷上的事,与我等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悟空笑道:“六子兄弟,令公子已过百日,不知可否取了名字?”

“取过几个小名,都是些猫呀狗呀之类的,上不得台面。”刑六子冲悟空拱了拱手,“今日幸遇恩公,就请恩公为犬子赐个名吧?”

“既如此容我想想……”悟空也不推辞,他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灵机一动,“六子兄弟,你口才颇佳,此子将来也定是舌辩之士,俗语说言必信,行必果,我看就叫他‘刑果’吧……”

悟空话一出口,那少妇怀中熟睡的婴儿竟然忽地睁开双眼,咧嘴笑了……

第八十五回 山神李星

却说悟空为刑六子的儿子取名“刑果”。刑六子夫妇听了,顿时喜笑颜开,千恩万谢……

这时,襁褓中的小刑果忽然醒了,他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眼见如此多的生人,非但没哭,反而“噗嗤”乐了……

小刑果天真烂漫、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热情淳朴的刑六子夫妇想请悟空等人到家中做客,悟空婉言谢绝了。众人又闲聊了几句后,便相互拱手,各奔西东……

也许是受到了刑六子一家三口的幸福感染,重新上路后,大伙儿的情绪明显高涨了许多。说说笑笑间,又往前走了七八里,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路人逐渐多了起来。

“啊呀,群……主,大……事不好,我……们都被骗……了!”走在前面的小哑巴忽地回身大叫道。

“我们被骗了?谁骗了我们?是刑六子吗?你倒是快说呀!”看着一惊一乍的小哑巴,悬胆瞪眼嚷道。

“当……然不是刑……六子……”小哑巴白了悬胆一眼,然后指指天地和周围的树木,神秘地笑道:“是白……驹过隙的岁……月和光……阴呀……”

“贤弟说的没错,或许是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想不到我等在光阴洞中,堪堪才度半日,这世上竟已过了半载有余……”悟空一时感慨万千,“但回首过往,兄弟们在夫子庙中的种种情形何尝不也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啊……”

又一次无意间提起了久违的夫子庙,悟空的心中不觉一颤:那衰败成“大了由”的圣人祠堂,是自己梦开始的地方,也是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所在,那里虽没有锦衣玉食、高楼大厦,却有着叔叔老金头无微不至的关爱!而此次西行的目的地长安,也是叔叔临终前为大伙儿指的一条明路,真的会成为众位兄弟安身立命的人间天堂吗?

另外,在光阴洞内,刑天大士说自己与西方如来有缘,他甚至鼓励自己一路往西,到灵山去求教如来佛祖,以期解开身心之谜,成就正果金身!

说实话,当时正与刑天大士匆匆作别,对于他的嘱托,悟空只是当作过耳之言!但如今细细想来,悟空却越发觉得刑天的叮嘱并非客套,而更像是预言!

可如果真如刑天所说,那长安城对于自己而言,便不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新的起点。

但一想到要委身于西天如来,悟空的心底里便不自觉地窜出一股恨意,随之而来的又涌起几分惧意,还有些许无奈和不甘……

一直以来,悟空早已烦透了自己头顶上盘绕不休的“嗡嘛呢叭咪吽”六字佛偈,这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时刻感受到的梵语佛音俨然已成了他内心深处的一副枷锁!

悟空暗自咬牙,倘若真能够机缘巧合的远赴灵山,那自己就一定要当面质问一下那个眉眼不开的灵山长者:作为法力无边的佛教至尊,金某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在金某的头顶上种下如此恶毒的诅咒?你世代标榜的慈悲心肠、普度众生的宏天大愿到底去哪了?

“桃花眼,蒲扇耳,蒜头鼻,结巴嘴,嘻嘻哈哈……”正当悟空胡思乱想、天马行空之际,忽见几个顽童唱着山歌,从众人身旁指指点点,蹦跳而过。

嗯?这山歌中竟含有讥讽之意,大家都不禁都停下脚步,紧皱双眉。

“群……主,这几……个小子怎么指……桑骂槐,胡……说八道呀!”小哑巴满脸不悦,刚要上前理论,忽见一位须发皆白、气喘吁吁的老翁从后边赶了过来!

他颇为歉意地冲大伙儿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几个顽童吼道:“住口,住口,都瞎说什么呢……”

“爷爷,我们又错了吗?”几个小孩儿见老人生气的样子,吓得赶紧垂眼低眉,老老实实地站在路旁。

老人的身量不高,也就和几个孩子的个头相差无几。他的身子又宽又厚,脑袋却比一般人的要小。其面部一丝皱纹也没有,生就一副娃娃脸儿,称得上鹤发童颜!

老者的身高比例极不协调,年龄长相又反差过大,看起来总觉得有些滑稽。

“你们这几个不长进的东西,带你们出来,为的是让你们仔细观察,以便记住这地上的一草一木!你们倒好,不瞧天时,不看地利,偏偏要瞅这些污流浊士,饭袋酒囊!”老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切近,指着几个孩童的鼻子骂道。

“爷爷,爷爷,他们不是酒囊饭袋,我看他们生的骨骼清奇,分明就是几位炼气士呀!”有个梳着冲天杵小辫儿的孩童一本正经地言道。

“什么炼气士?你懂个屁!”老翁气得胡子乱颤,怒目圆睁,“别以为你们学了点儿皮毛,就可以人前卖弄!你们再仔细瞧瞧,刚才你们说的、唱的都恰当吗?这几个如同行尸走肉的家伙应该叫秋水眼、扇风耳、悬胆鼻、哑巴嘴才对嘛!还有什么嘻嘻哈哈,明明就是猴子大马!”

“我们知道了,爷爷!应该是猴子大马哑巴嘴,秋水扇风悬胆鼻!红尘之内破乞丐,罗刹国前讨食人!”几个顽童又冲着悟空等人高叫起来!

“可恼!哪里来的老东西,竟教唆几个野小子无故耻笑我等兄弟!”悟空登时火冒三丈,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就抓老翁的后脖领!

那老者不慌不忙,身子往前一倾,同时使了个倒踢紫金冠,对着悟空的小腹就是一脚。悟空赶紧一侧身,那老翁一脚蹬空!

“嘿嘿,不愧是只猴子,窜得够快!”老者扭过脸儿来冲悟空神秘一笑,“姓金的,老夫骂你又能怎样,你敢追我吗?”

老翁说罢打了一声唿哨,带着几个顽童下了官道,朝着一片旷野飞奔而去!

“好匹夫,往哪跑?”悟空一声怒喝,飞身形追了上去,众位兄弟也跟着悟空紧追不舍。

一口气追了三十余里,眼见得前面的老少几人逃进了一片竹林!

来到竹林边,只见密密匝匝的竹子遮天蔽日,一条崎岖的林间小道从竹林里蜿蜒而出……

“各位兄弟,这竹林中阴气过重,你们在这里稍候片刻,待我先进去瞧瞧!”看着一望无际的竹林,悟空心中疑云顿起。

“群……主,这林……子里确……实有点不……对劲儿,我看你……也别……进去了,那老……东西明……显是在激我……们的火,我……们不能上他……的当呀!”小哑巴似乎也看出了些许门道。

“山哥,小弟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犯不上跟这些不相干的人置气。”秋水十分担心地言道。

“是呀,这个林子不进为好……”“为了几句闲话,实在没有冒险的必要……”众人议论纷纷,都劝悟空谨慎从事,悟空一时也犹豫起来。

“哎呀,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金山原是胆小如鼠之辈,什么拳打于振海,力劈谢振波,什么三建望月台,怒闯光阴洞,都不过是江湖妄言、自我吹嘘而已,哈哈哈……”忽然,一声声肆无忌惮地嘲讽从竹林中飘荡而出!

“气煞我也……”悟空顿时怒气冲天,不顾一切地撞入林内。大伙儿也都气血上涌,乱了方寸,跟着悟空闯进竹林。

沿着阴森森的林间小径,循着时有时无的奚落声,大家火急火燎地前行了半个多时辰后,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闪出了一大片青竹环抱的绿地。

在绿地中央,萋萋芳草掩映之下,一栋烟雾缭绕的大宅矗立在众人面前。

走近观瞧,只见朱漆大门上挂着一幅蓝底红字匾额,上书“李府”两个大字。

“群……主,刚……才那一……声嘲笑,我听……着是从这宅……子里传……出来的……”小哑巴上前言道。

“我听着也是,想必这李府就是他们的老巢,一个藏污纳垢的贼窝……”悟空想出出胸中的恶气,故而大声吼道。

“吱呀……咣当……”不想悟空话音未落,那朱漆大门忽然分为左右,里面有几个躬身控背之人,战兢兢来到门外,扑通跪倒。

悟空定睛一看,只见跪在前面的正是嘲弄自己的老者,他后面依次跪着那几个贫嘴的顽童。

“金先生勿怪,只因管家命老朽请您前来做客,老朽同您素不相识,怕您不允,故而出此下策!”老翁以头杵地,颇为挚诚地赔礼道。

咦?眼见得这个老者一会儿阴、一会儿阳,一阵儿善、一阵儿恶,悟空等人不禁呆住了。

“哈哈哈……”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身着道袍、面貌清瘦的黑脸道人从门中走了出来,笑盈盈地对着悟空一躬到地,“金先生请了,小神李星多有得罪,万望金先生多多海涵!”

“李星?”悟空觉得眼前的道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哎,也难怪金先生不认识小神了!”李星笑道:“想那日在光阴洞中,小神和众位山神土地朝拜刑天大士之时,咱们虽也算见过一面,但那时小神在明,您在暗,您只是趴在草丛中窥视了小神几眼而已……”

第八十六回 佛门旧怨

却说在竹林深处的李府门前,经过山神李星的提醒后,悟空顿时恍然大悟!

可不是吗?眼前这个长相清瘦的黑脸道人,不正是在光阴洞内,自己曾窥见过的那个山神土地的头领吗?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日在刑天大士面前,李星还是个唯唯诺诺的谦卑小神,而此时此地,已俨然化作了一位神采飞扬、威风凛凛的得道真仙!

“原来是尊神呀,恕金某眼拙了!”看着面前春风得意的李星,悟空心中虽有些不悦,但还是拱手一笑:“不知尊神请金某到此,究竟所为何事?”

“金先生太过客套了,小神可担不起这个‘尊’字。”李星喜笑颜开,“今日请先生到此,一则是刑天大士早有吩咐,要小神在先生西行途中多加照顾,二则是小神也想结识一下先生,小神仰慕先生的威名已久了,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先生言讲……”

“仰……慕我们群……主,你开……什么玩……笑呢?”小哑巴在一旁没好气地言道:“你派……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等兄弟公然奚……落辱骂,难……道这就是阁……下所说的仰……慕已久吗?”

“小兄弟教训的是,都怪小神对属下约束不力……”李星面露尴尬,转脸冲跪在地上的老翁喝道:“丘坪垚,本管家说过你多少次了,你这玩世不恭的做派就不能改改吗?为老不尊,教子不严,让你带着这几个小崽子历练历练,熟悉一下地形地貌,你可倒好,正事儿不干,领着他们扯疯撒野呢?”

“管家大人息怒,都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知错了……”丘坪垚跪爬在地,皱着眉头,翻着眼珠,小心翼翼地言道。

“知错了,你又知错了,知错了多少回,你改过一次吗……”李星忽然怒目圆睁,“去去去!领着他们几个到地牢面壁三年!”

“啊……”丘坪垚和几个小孩儿一听,全傻眼了。

“啊什么啊?还不快滚,等着领赏呢?”李星大吼道。

“是……”丘坪垚等人登时成了泄气的皮球,其瘫软在地的身子竟摇摇晃晃、一点一点地陷入土中不见了……

一时间,悟空等人不觉看呆了……

“丘坪垚是我李府的家奴,也是罗刹国的土地公,这几个小崽子都是他的徒子徒孙。把他们关进地牢,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着悟空等人面露惊异的模样,李星笑着解释道:“这个老小子一向放荡不羁,这次就算给他一个小小的惩罚吧!”

“不过几句口舌之争,尊神是否处罚太重了?”悟空忽地有些不忍。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金先生就不要替他们求情了!此处不是讲话之所,你我府中一叙吧!”李星说着将悟空等人让进府来……

府内的布置古色古香,三间高大的正房坐北朝南,东、西各两间配房门窗相对,院子中央的一座花坛环抱的影壁,有效地遮挡了门楼和正房之间的视线。

从大体来看,李府的建筑风格颇为正统,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刻板有余,灵动不足。

“金先生小心脚下,金先生这厢来……”在前引路的李星十分谨慎,似乎每走一步都有一定之规。而两旁迎候的几个丫鬟仆妇见了悟空等人,也是毕恭毕敬、战战兢兢。

或许是家规太过严厉的缘故,李府内的气氛显得沉闷而压抑,甚至有些许凝重。

大家跟着李星,沿着青石铺就的甬道,向右绕过影壁,很快来到正房门前。李星示意众人稍候片刻,自己推开屋门,猫腰控背来到屋中。

此时天到正午,屋内光线颇佳,可靠墙摆放的一张八仙桌上,依然燃放着两支突突冒烟的红烛。在红烛之间,满桌供果簇拥着的一鼎香炉内,正插着一把烟雾缭绕的檀香。

透过缕缕香烟,只见屋内山墙上,悬挂着一幅栩栩如生的中堂神像。那神像目光炯炯,正气凛然,头戴帅子盔,身披黄金甲,右手捋着胸前飘洒的五绺长髯,左手上托着个玲珑剔透的如意黄金宝塔。

“小的李星叩请主上金安!”李星五体投地,趴在桌子前面的蒲团上,对着神像万分恭敬地禀道:“小的蒙刑天大士之托,现已将金山等六位义士请入府中。这位金先生身份特殊,他既是刑天大士的结义兄弟,也是主上五百年前的故友。所以小的才私自做主,想代主上尽尽地主之谊,不知主上可否应允!”

随着李星虔诚的祷告声,只见那神像的眼睛竟然眨了眨,嘴角也向上翘了翘,他手中的黄金塔亦变得光彩熠熠!

“谢天谢地,主上应允了!”不知何时,有个俊俏的小丫鬟蹑手蹑脚地站在了悟空等人身旁,当她看见那神像眨眼微笑时,便喜不自禁,欢呼雀跃起来。

“杏儿,你一个姑娘家,当着客人的面,就不能矜持点儿吗?”此时,李星已礼拜完毕,他轻轻关上正房的门,转身冲小丫鬟低声喝道。

“什么什么,矜持一点儿,还怎么矜持?”本来还欢天喜地的杏儿立刻粉面含嗔,看样子很是委屈,“本姑娘生就这个野性子,比不得你们天上那些温柔可人、轻声细语的仙娥!你要是嫌弃,本姑娘马上就走!”

“哎呀,我的大小姐!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又何必生气呢?”李星的口气明显缓和下来,“酒菜水果都准备好了吗,赶紧头前带路吧?”

“别一口一个大小姐,我现在不过是你的使唤丫头罢了!”杏儿两眼垂泪,不依不饶,“从早上到现在,忙前忙后,气儿都不敢大喘,好不容易才给你的朋友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你非但不领情,反倒当着客人斥责我……我算是看透了,你还是嫌弃我出身低微,这个李府我是待不下去了……”

“哎呀,大小姐,我错了,我口不择言,我胡说八道还不行吗?你要觉得府中枯燥,明日我带你去遨游蓬莱仙岛如何?”当着悟空等人的面,李星尴尬不已。看得出来,对于天真活泼的杏儿,他是甚为喜爱的。

“那还差不多,咱们可说定了,明日一早就奔往蓬莱……”杏儿破涕为笑,转脸冲悟空等人飘飘万福,“小女子失礼了,请各位客人随我一起来吧!”

杏儿说着,带领众人来到清香四溢的西配房内。只见屋中的方桌上,摆满了素菜素酒以及各样鲜果。

“杏儿的厨艺可是天下绝伦的,今日我们大家都有口福了!”笑容面面的李星招呼众人团团坐下。

“各位别听李星哥哥瞎说,这都是粗茶淡饭,大伙儿凑合着吃些吧……”杏儿粉面含羞,忙着给大家斟酒布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都有了些许醉意,相互之间便不再那么拘谨了,说起话来也随意了许多。

“李……管家,敢问你……家主上是传……说中高……天之上的托……塔天王吗?”小哑巴好奇地问道。

“是啊,小兄弟。我家老爷正是天宫中的兵马大元帅,托塔天王李靖!”李星颇为骄傲地言道:“这段时间以来,他老人家正在闭关修炼,所以有什么要事,我都是在约定好的正当午时向他叩禀。而今日事在紧急,正好金先生从府门前路过,因此,在下自作主张,先把先生以及各位朋友请入府中,再向主上回禀。好在主上宽仁,并没有责怪我不尊法度之过……”

“请问李兄,您方才说你家主上是金某的故友,不知此话从何而来?”悟空心中惊异,对于中堂神祉上的托塔天王,自己确有几分眼熟。

“先生竟然跟小神称兄道弟,实在折煞小神了!”李星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人言先生乃五百年前的齐天大圣降世临凡,而当年大圣闹天宫时,曾与我家主上在战场相遇,经过几番打斗,双方战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从那以后,对于先生的胆识、武艺,我家主上便佩服得紧哪!”

“尊神谬赞了,所谓的大圣临凡,不过是江湖上的好事者编造出来的妄语笑谈罢了……”悟空话虽这样讲,心里却十分畅快!不知不觉间,对于猴王转世的传闻,他已开始逐渐认同了。

“群……主此言差……矣,小……弟倒觉得李……管家说……的没错,大……家仔细想……一想,如果群……主不是齐……天大圣转……世临凡,那我……们怎么会碰……到这么多传……说中的神……仙呢?”小哑巴醉意朦胧,摇头晃脑地言道。

“果然有志不在年高,小兄弟好见识呀!”李星两眼圆睁,双挑大指,显得颇为夸张,“金先生是大圣转世这件事,在天界中已是尽人皆知了!小神相信,到了来世,先生定会回归本源,重振雄风。出于对先生的崇拜,小神想和先生结一个来生缘,向先生讲述一段鲜为人知的佛门旧怨。这段佛家公案与先生息息相关,关乎到先生这辈子的荣辱兴衰……”

第八十七回 宇宙之王

却说在酒席宴上,山神李星仗着浓浓醉意,向悟空讲述了一段尘封已久的佛门旧怨……

据李星所言,在五百年前,高天之上,生性乖张的齐天大圣掌管蟠桃园时,不守天规,屡犯天条,最终惹恼了玉皇大帝。

玉帝派人前去问罪。双方先是各执一词,唇枪舌剑,进而矛盾激化,大打出手!

大圣原是下界散仙,本就不服管束,如今既已撕破面皮,便再无任何忌惮可言。

战鼓响,旌旗飘,硝烟漫天堂,杀气冲凌霄。但见齐天大圣目眦尽裂、怒火弥天,抡起如意金箍棒,使出浑身解数,见神就打,逢仙便诛,直杀得九曜星君闭户,四大天王掩门,二十八宿隐身,普天星相遁形……

大敌当前,一众大人物皆贪生怕死,怯战而退,这直接导致了天军涣散,兵败如山……

一时间,潮水般败退的兵丁将佐相互践踏,死伤无数!一些腿脚稍慢的兵卒亦被随后掩杀的大圣赶上,悉数打死!

好可伶,在通往灵霄宝殿的道路上,已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大圣杀得兴起,很快便打到通明殿里,灵霄殿外。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通明殿上的执殿佐使王灵官大喝一声,擎金鞭挡住大圣。大圣不由分说,抡棒就打,王灵官举鞭相迎,与大圣战在一处。

两人斗了不到十合,王灵官便力不能支,只剩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旁边观战的三十六员护法雷神见势不妙,亦各执兵刃,一起加入战团。

大圣见状,揪了把猴毛,吹了口仙气,叫了声“变”。刹那间,那猴毛化作千百个手执铁棒的猴王,嗷嗷怪叫着向众神将冲来。

各位神将顿时慌了手脚,乱了方寸,眼见得盔歪甲斜,败局已定!而此时的灵霄殿内,已再无可派之将。但见空旷的大殿上,只剩下目光呆滞的玉皇大帝,和几个瑟瑟发抖的文弱仙官。

玉帝暗自思衬:难道是天灭灵霄吗?妖猴都要打进门来了,那派往西方求救的游奕灵官怎么还不见回头?

“陛下莫慌,老臣有一计,可退妖猴……”突然,有位白发仙翁轻喝一声,从灵霄殿中飞身而出。

“各位天将暂且退后,大圣且慢动手,老朽有话要讲!”老仙翁来到通明殿内,站在交战双方的中间,制止了争斗。

“太白星君,你又出来作甚?莫不是玉帝怕了,让你过来为他求情!”大圣转转眼珠,冲老仙翁厉声喝道。

“大圣且息雷霆之怒,玉帝确是有些怕了,他让我问问大圣,这样苦苦相逼,究竟是何用意?”太白金星拱手言道。

“太白星君,你对老孙有引荐之恩,所以老孙对你坦诚相待!”大圣冷笑道:“你回去告诉玉帝,只要他脱袍让位,搬出天庭,推举老孙作了三界之主,老孙便立刻罢了刀兵!”

“原来大圣只想做三界之主呀,这个倒容易了!”太白金星大笑道:“昨日玉帝召老朽密谈,说鉴于大圣的文治武功,他有意联合满天神佛,共同推举大圣为宇宙之王!”

“宇宙之王?可能管得了三界吗?”大圣顿时心花怒放。

“慢说什么三界六道,就是西方的灵山胜境、阿弥陀佛的极乐世界也得归大圣管辖!”太白金星笑道。

“好好好,妙妙妙,老孙就做这宇宙之王!”大圣乐不可支,“老倌,你可真是老孙的福星呀!”

“大圣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你要做宇宙之王,还有些许阻碍……”太白金星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有阻碍?有什么阻碍?你快说呀……”大圣瞪眼吼道。

“大圣容禀。昨日玉帝召老朽密谈后,便立刻派了游奕灵官前往西方游说阿弥陀佛和如来佛主。今早上游奕灵官回来说,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十分赞同,可灵山的如来佛主却极力反对,他说现如今的神佛之中,有资格做宇宙之王的只能是他自己!”太白金星慢条斯理地言道。

“可恼!小小的西天如来竟敢跟俺老孙争抢这宇宙王位,现在俺老孙就打上灵山,与他做个了断!”大圣勃然大怒,抖身躯将一众猴毛化身收将起来,然后一个筋斗云翻出了西天门。

耳畔生风,云烟过眼,大圣正怒冲冲往前狂奔,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祥云瑞霭之间,片片圆光环绕着一尊垂眼低眉的大佛。

“大胆妖猴,如来佛主在此,还不赶紧前来见礼!”如来右侧的一位凶巴巴的僧人上前喝道。

“如来?嘻嘻,哈哈,原来这个不睁眼的胖老头便是如来!俺老孙正要到灵山找你们算账,你们倒乖巧,竟自己送上门儿来了!”大圣抚掌大笑。

“猴头,贫僧与你素不相识,何来仇怨?”如来微睁二目,声如洪钟。

“如来老爷子,我们本无仇怨。只因俺老孙大闹天宫,战败了玉皇大帝。那玉帝甘心臣服的同时,还有意联合四海八荒的仙佛,推举俺老孙为宇宙之王!可俺又听人说,你如来自持智慧高深,也想做寰宇至尊!但自古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寰宇之内,只能有一个真正的王!所以今日,老孙便要和你分个上下,见个高低!”大圣傲然言道。

“好大胆的猴精,你到底有何惊人本领,敢做这宇宙之王?”如来怒道。

“俺的本事可大了,能上天、能入地、会七十二般变化、会驾筋斗云,一个筋斗能行十万八千里哪!”大圣撇着大嘴,摇头晃脑,神气十足!

“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贫僧却是不信!”如来伸出蒲扇大的右手,冷笑道:“你若能一个筋斗翻出贫僧的手掌心,贫僧便奉你为王!”

“此话当真?”“君无戏言!”喜出望外的大圣和冷笑连连的如来各自指天为誓后,大圣纵身跳到了如来的掌心中。

春风得意马蹄疾,大圣默念咒语,正欲驾起筋斗云,忽然觉得脚下发烫,低头观瞧,只见如来的掌心中沁出了一团红彤彤的火焰,顷刻间将自己的双足烧化了!

“啊呀,不好,老孙中计了……”大圣想要逃走,可为时已晚,那如来双掌一合,口称“我佛慈悲”,瞬间便将大圣炼化成灰……

化了大圣的躯壳后,余怒未消的如来又将大圣的魂灵打入六道轮回,与此同时,还在其灵魂深处下了一个极为厉害的诅咒,以期让大圣的一颗顽心生生世世,时时刻刻饱受煎熬……

讲到此处,山神李星似乎有些伤感,他指了指悟空的头顶言道:“先生头上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环绕不绝的‘嗡嘛呢叭咪吽’六字佛偈,便是如来所下的诅咒了……”

“尊神过滤了,这头顶的佛偈,对金某的影响其实并不大!”悟空淡然而笑,对于李星绘声绘色的讲述,他隐隐觉得,有些细节似乎是刻意渲染、甚至是言过其实的。

想那如来,一个堂堂的灵山世尊,既已与大圣打赌定输赢,又怎会出尔反尔,中途使坏?再说那西土的佛教最讲因果报应,而身为教主的如来,难道就不怕恶有恶报吗?

“先生切不可等闲视之呀!那如来一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他不光是下了个咒语诅咒先生,还时不时地派出人手,循着佛偈的影子,来找先生的晦气哪!”见悟空不以为然,李星很是着急地言道:“先生难道忘了吗?前段时间,如来派来的逍遥子,表面上是以捉巢空鸟为名,实则是来加害先生的!”

“这逍……遥子着……实可恶,那山……魈四兄弟就是受……他唆使,屡……次与我们为……敌的……”小哑巴忿忿不平地言道。

“小兄弟说得对,那如来特使就是个阴险狡诈、暗地使坏的小人!为先生和各位朋友的安危考虑,小神建议你们不要再西行了,与其漫无目的地往前瞎奔,不如就定居在罗刹国吧,这样一旦有了什么麻烦,小神还能照应一二。不是小神说句大话,那如来特使就是再怎么张狂,他也不敢和小神正面冲突……”李星十分挚诚地言道。

“尊神的美意在下心领了,我们此次西行的目的,是要前往长安,那是家叔的遗愿,所以无论怎样,金某都是要到长安城看看的!”悟空正色言道。

“那小神就只有祝愿先生一路平安了……”李星颇为失望地言道。

“李星哥哥,天都黑了,怎么不知道掌灯呀?”杏儿又端了两盘点心过来,接着将屋中的灯点亮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众人一通神聊,已从正午谈到日落。

“杏儿,金先生明日就要西赴长安了,你能不能唱首山歌,一则祝祝酒兴,二则也算给金先生践行了……”李星怅然道。

“让我唱山歌,可以是可以,但干唱不动听,要有个伴奏的就好了……”杏儿笑道。

“这个容易,就请红姐来为你伴奏一曲吧!”李星说着“啪啪啪”击掌三下,只听“咚咚”的脚步声随之传来,从门外低着头走进一位身材高大的妇人……

第八十八回 红姐

却说一位身着粉红长裙,怀抱碧玉琵琶的中年妇人,在李星的召唤下,手挑帘笼来到屋中!

这位妇人身高在一丈开外,看样子高过门楣,其身材胖大臃肿,似一个大肉球,以至于进门时,是弯腰低首,硬挤进来的。

她的头上梳着美人髻,鬓角处斜插着一朵鲜花,一张红扑扑的大脸盘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香粉。

此人的扮相滑稽夸张,举止动作扭扭捏捏,众人观之,俱是忍俊不禁。

“各位官人,今日请奴家前来,是想听《踏谣娘》呀,还是想听《兰陵王》呢?”那妇人环顾四周,目光迷离,说起话来拿腔拿调,像极了歌舞戏里男扮女装的优人。

“二爷,你今日胡子茬儿都没刮干净,怎么唱得了《踏谣娘》呢?”杏儿学着那妇人的腔调笑道。

“二什么爷?”那妇人两眼一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颚,然后看了看白乎乎的手指,顿时气得怪叫一声,将手一甩,一缕香烟立时在屋中弥漫开来。众人见状,都不禁掩口而笑。

“笑什么笑?”那妇人喝道:“李公子,您的小丫鬟酸梅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当着客人的面耍笑奴家……奴家的命好苦呀,自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年方二八,便嫁了个嗜酒如命的苏郎中……”

“红姐休要烦恼,那个该死的苏郎中早就被天王的如意黄金宝塔收去,现如今已粉身碎骨了!”李星也是言语夸张,看样子颇为无奈。

“怎么?奴家的事已惊动了天王吗?”红姐脸色一变,“天王可有什么示下?”

“天王口谕,今日他的故友金先生到访,命我等代为款待的同时,令杏儿高歌,红姐伴奏,以祝酒兴!”李星正色道。

“啊?天王竟让奴家为一枚酸梅烂杏打下手?唉……星儿呀,你确定不是假传圣旨吗?这要是传了出去,奴家一代名伶,岂不颜面扫地……”红姐嘟嘟囔囔,满脸不悦,慢吞吞地拉过一把椅子,气哼哼地坐下,然后将琵琶直立在两股之间,左手按弦,右手弹挑,演奏起来。

红姐的指法非常熟练,动作颇为潇洒,可演奏的曲调却是缺五音、少六律,一会儿如知了吵林,一会儿似青蛙闹坑,直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杏儿,快,趁着红姐来了兴致,你赶紧唱呀!”李星笑着拍了拍杏儿的后背。

杏儿站起身,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高声唱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何苦千里赴长安?罗刹国中多俊秀,李府门前有真仙!饥肠辘辘全不顾,风餐露宿为哪般?劝君更尽一杯酒,西行路上莫挂牵!”

伴随着杏儿柔情似水的歌声,红姐指下的琵琶声也变得婉转悠长……

杏儿的嗓音清脆悦耳,如泉水叮咚,红姐的琵琶伴奏圆润动听,似珠落玉盘。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浑然一体,犹似之音。众人听了,无不鼓掌喝彩。

杏儿见状,顿时兴奋异常,她的歌声也变得越发嘹亮,而红姐的琵琶声亦随之愈加高昂,两人你争我抢,一声高过一声,对飚之意渐浓!

最后,还是红姐的琵琶声占了上风,完全将杏儿的歌声淹没了。

红姐在得意之余,逐渐进入了癫狂状态。其指下迸出的琵琶声震耳欲聋,惊心动魄,时而似天崩地裂,时而如洪水滔滔,时而似燎原大火,时而如风卷残云……

一时间,悟空等人就觉得耳热心跳,目眩神迷,不由自主地昏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晕晕乎乎,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悟空忽然感到自己鼻孔里奇痒无比!

“哎,是谁在惊扰老孙的美梦……阿嚏!”悟空的潜意识萌动之际,一个畅快淋漓的大喷嚏随之打响,一只顽皮的无名小虫从悟空的鼻腔中飞窜而出!

“啊呀……”悟空打了个哈欠,揉揉鼻子,伸伸懒腰,睁开眼睛一瞧:咦?这是什么所在?自己怎么躺在草地上?天上艳阳高照,周围野花盛开,那幽深的竹林和神秘的李府哪里去了?各位兄弟横七竖八躺在旁边,囧态百出,那小哑巴怎么回事?他的嘴上竟落了只啄木鸟……

“群……主救我,啊……呸……”在悟空伸手驱赶啄木鸟的一瞬间,小哑巴忽地大喊大叫起来。

“拨浪浪……”那正要下嘴的啄木鸟登时吓得怪叫一声,急抖双翅凭空飞去。小哑巴翻身坐起来,楞柯柯地呆了半天,摸摸嘴唇,又翻翻眼珠,低头看见草丛中的几只小虫正蠕动身躯,慌张爬去……

“呸呸呸,原……来是你门这些小……东西在暗……算我……”误以为是小虫作祟的小哑巴狠狠吐了几口,然后看看四周,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哎?群……主,这怎……么回事?偌……大的李……府竟一……夜之间搬……家了?”

“搬家就搬家吧,怎么连周围的竹林也一起搬去了?”“搬家那么大动静,咱们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时,大伙儿也都醒了,看着眼前的情形,俱是惊奇不已。

“山哥,各位,你们快看,那边树上是什么……”秋水忽然叫道。

“树上能有什么?”众人心中疑惑,不约而同地一起扭过头,顺着秋水手指的方向,发现在一棵低矮的古柏枝头,悬挂着一幅随风飘摆的黄绢字简。

大家走进观瞧,只见字简上书写着几行篆书寄语:金山先生早安!昨日与君一会,小神甚是欣然,君谨守孝义,远赴长安,小神钦佩的同时却不能同往,实为人生憾事。君至长安后,如有人蛊惑,邀君共赴灵山求法,君万万不可前往。那灵山如来与君不睦,君若到了西方,定然元神不保。小神肺腑之言,望君切记!落款是:小神李星诚意拜上。

悟空默念完毕,刚要伸手扯下,哪知那黄绢字简忽地凭空起火,顷刻间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唉……这山神李星几次三番提醒自己,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悟空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对于李星的建议,或许自己真应该仔细斟酌一下……想那给自己种下诅咒的西天如来,自己确应敬而远之……可在光阴洞中,义兄刑天却说自己与如来有不解之缘,刑天兄长乃寰宇第一战神,他又岂会欺骗自己……而将来到了长安后,一旦真如李星所言,有人想同自己一道遘奔灵山求法,自己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镗镗镗……”忽然一阵雄浑的锣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悟空纷乱的思绪。

“群……主,前面官……道上是……不是耍……猴的呀,我们过……去瞧瞧热……闹吧……”小哑巴说着跑了过去,众人也都好奇地跟了上来。

到了宽阔的官道上,向西而望,只见有一队人马旌旗招展,锣鼓喧天,浩浩荡荡,往东而来!

那队伍前面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挥舞着长鞭,边往前行边呲牙咧嘴地大吼道:“你们这些大胆的刁民,梁王来了,还不赶紧回避……那推车的,推沟里去……那牵驴的,把驴拽一边儿……那抱小孩儿的,别让小孩儿乱哭,不行摔死吧……那老太婆,说你哪,怎么还坐在路中间儿,是不是不想活了……”

在梁府恶奴驱赶下,大道上乱乱哄哄,人哭马啸。来往的行路人纷纷垂首弓腰,战兢兢地躲在路旁。

此时,在官道中间,大队人马的正前方,只留下一位腿脚发软、跌坐在地的老太太,她或是被眼前的阵势吓傻了,一会儿往左爬两步,一会儿又往右爬两步……

“瞎他娘的爬什么?老子抽死你!”那恶奴马到近前,抡起鞭子,照着那老太太的头上就是几下……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呀……”老人抱着脑袋,左右翻滚,苦苦哀嚎,眼看就要被那恶奴活活打死。

“住手!”悟空见此情形,不由怒火中烧,他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伸手抓住那恶奴的手腕,一把将他拉下马来。

“哎呀,我的妈呀……”那恶奴猝不及防,一个倒栽葱从马上贯下,摔了个狗啃泥。

“总管大人被人打了……别让这小子跑了……”那队伍中登时跳出数十个手持利刃的打手,嗷嗷怪叫着一拥而上,将悟空围在中央!

“他妈的差点儿把老子的牙硌掉!小的们,别让这小子溜了!这小子不是在打我,他是想刺王杀驾,为了王爷的安危,给我往死里打!”那总管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着自己突出唇外的龅牙,一手捡起地上的马鞭,站在一众打手身后,暴跳不止。

咦?那总管忽然发现,尽管他吼了半天,可他手下的打手们却只是围着悟空,没有一个抡刀上前的。细看这些人,一个个立在原地,拉着架势,拧眉瞪目,似木雕泥塑一般!

再看圈内的悟空,已是长衣飘飘,怒发冲冠,而那个挨打的老太太正抱着他的双腿,轻声呜咽,瑟瑟发抖……

第八十九回 祸起萧墙

却说一群梁府恶奴各执兵刃,如凶神恶煞一般将悟空和蜷缩在地的老人围在中央……

悟空刚要上前与之争斗,那老人忽然往前一扑,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悟空的双腿。

悟空低头看看浑身栗抖、面如土色的老太太,急皱眉头轻声喝道:“老婆婆,赶紧放手呀……”

“呜呜呜……”抽泣不止的老人瞅瞅悟空,使劲摇摇头,把身子又往前挪了挪,双手抱得更紧了!

“糟糕糟糕,这老人定是吓破了胆……要是这帮恶奴趁机一拥而上,刀剑并举,焉有我二人的命在……”悟空顿时心似火烧,头皮发炸……

咦?悟空情急之下,猛然发觉自己的头发、眉毛、胡子茬,甚至根根汗毛都竖立起来,而自己的衣服更是无风自摆,上下翻飞,犹如愤怒的火焰。

再瞧周围的一众打手,也许被自己的怪异模样给唬住了,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一个个大瞪双睛,定在原地,呆若木鸡一般……

而更为狼狈的是梁府总管骑的那匹高头大马,原本趾高气扬的它见了悟空的怪样子后,竟然吓得屎尿横流,跪卧在地。

“滚……”精神大振的悟空一声暴喝,犹如平地起惊雷,而他的双眼中也同时喷出两股青色烈火,直唬的众恶奴纷纷撇了刀剑,四散奔逃!

“我的娘呀,有妖人作乱,快回府请寿爷过来保护千岁……”那总管当即扔了马鞭,抹头就跑!

“薛大牙,慌个什么?这朗朗乾坤,哪来的妖人作祟?”这时,在队伍中间,一乘八抬大轿的轿帘掀起,有一位头戴十二旒平天冠、白面青须、浓眉细目的官长探出头来喝道。

“王爷,王爷……是有妖人作乱,那妖人拧眉瞪目挡在队伍前面,他的样子好可怕,那头发根根直立,像是刺猬成精,那眼睛血红血红的,还会喷火哪……”总管薛大牙跪爬到轿前,胡乱比划着颤声言道。

“胡说,哪有什么刺猬成精,你回头看看,那分明就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那王爷面色阴沉着怒叱道。

“不是,王爷,那……哎?”薛大牙扭脸一瞧,登时傻眼了:那不就是个发髻蓬松、面目清秀的少年吗?难道方才自己看错了?不能,不能,那么多看家护院的都吓得四处逃窜,难不成全花了眼?

“王爷,不是,刚才不是……他刚才……”薛大牙语无伦次,惊恐万分,在自己脑袋上、身上比个不停!

“混账东西,瞎比划什么?刚才本王已全听见了,都是因为你持强凌弱,欺压百姓,这位壮士才仗义出手,救下老婆婆!本王跟你说过了多少次,要善待百姓!你怎么就是当做耳旁风?本王今日要不办你,也难平民愤!来人,将薛大牙绑起来,就地正法!”那千岁双眉一挑,厉声喝道。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薛大牙顿时趴伏在地,磕头如同捣蒜。

“王爷息怒,薛总管固然该死,但今日我们是出来踏青的,春季乃生发时节,不宜杀生,另外,看在薛总管多年来鞍前马后,忠心侍主的份上,您老人家就大人大量,饶他这一次吧!”一位师爷模样的人跪在轿前拱手言道。

“王爷,您就饶了薛总管这一次吧……”轿前轿后的一众亲随也都跪在地上,不住替薛大牙求情。

“唉……不是众人苦苦哀求,本王焉能饶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难容!今日罚你纹银二十两,赔给那老婆婆压惊!另外,再罚你五十军棍,待回府以后另行责打!”那王爷说罢气哼哼地坐回轿内,示意从人放下了轿帘。

“谢王爷不斩之恩……”薛大牙冲着轿子又猛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哆哆嗦嗦站起来,从怀中摸出两锭银子,颤巍巍来到悟空面前,一躬到地,“义士请了,都怪我不是东西,多吃了些酒,错打了老婆婆,这二十两银子,就算是赔偿吧……”

“银子……”没等悟空说话,那蜷缩在悟空脚下的老人猛然一声惊呼,“噌”地站起身,一把将两锭银子抢到手中,喜滋滋地塞到了自己的袖筒里……

“唉,这位老婆婆真有意思,一见银子竟什么也不顾了……”悟空暗自长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梁王爱民如子,梁王万岁!”不知是谁在路边喊了一声,紧接着以薛大牙为首的梁府家奴,以及众多百姓,一起振臂高呼!

霎时间,“万岁万万岁”的呼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

“诶?这一出出的怎么像是在演戏呀……”悟空觉得好笑,摇摇头来到路边。那老太太亦步亦趋,紧跟在悟空身后。小哑巴等人见状,也赶紧围了上来。

这时,薛大牙已将他的卧槽马拽了起来,重新扳鞍上马后,高呼着口号,引着锣鼓喧天的队伍,往东而去了。

悟空下意识觉得,在梁王的八抬大轿一闪而过的瞬间,那轿中的梁王将轿帘掀开一角,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悟空心中不禁一动:这梁王的眼神里充斥着冷酷无情、傲慢自负,哪有一丝梁府恶奴们所标榜的爱民如子的仁慈……

“救命之恩,不敢言谢,请恩公受老身一拜!”看着梁府的队伍渐渐远去后,那老婆婆忽地跪倒在悟空面前。

“老婆婆快快请起!在下不过举手之劳,怎敢受您的大礼?”悟空赶紧将老人搀了起来。

细看这位老婆婆,只见她两鬓斑白,面色青紫,眼里无神,腮间无肉,额头上深深嵌着的数条皱纹,显示了无情岁月的几多沧桑。

她身上穿的蓝布长裙补丁摞着补丁,头上裹的黑头巾褪成了灰色,脚下的一双草鞋也早已漏了脚趾,其浑身上下无不透露出穷困二字……

马瘦毛长,人穷志短,面对如此窘迫的局面,也难怪她刚才看到银子时,眼睛会发亮了。

同为天涯沦落人,对于这个可怜的老婆婆,悟空虽身为乞丐,也不免生出几分的怜悯之意。

“群……主,刚……才您的无……明业火真是厉……害非常,幸……亏这梁……王还算个好……皇帝,要……不然他……们全得玩……儿完!”看着梁府队伍远去的背影,小哑巴兴奋地言道。

“小磕巴休要胡言,那梁王根本就不是我们罗刹国的皇帝!”老婆婆瞪眼怒道。

“他不……是皇帝,怎……么会头戴冕……旒冠?他不……是皇帝,你们罗……刹国的百姓又怎……么会山……呼万岁?”小哑巴不服不忿地言道。

“哎呀,你们外乡人有所不知!这梁王乃是我罗刹国国王的胞弟。我国的国王名叫宇文健,梁王名叫宇文载。这个健字,取自易经乾卦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个载字,取自易经坤卦的‘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取此二字,显示了我国先王的良苦用心。先王希望梁王将自己放在坤地的位置上,仰效乾天,永做罗刹国的栋梁之才!可随着梁王权力的日渐增大,他现在已不满足于厚德载物了,他想的是地覆天翻。梁王满怀篡逆之意,在我们罗刹国,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老婆婆滔滔不绝,似乎深谙国事。

“老人家,那梁王既是国王的胞弟,他怎会不念兄弟之情,想自立为帝呢?”悟空笑道。

“唉,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据说三年前,梁府中来了个炼气士,此人名叫魔礼寿,也就是薛大牙口中的寿爷。这个魔礼寿法力无边,性情暴虐,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他有个护身宝叫做‘紫金花狐貂’,平常藏在囊中,形如白鼠,要用时放在空中,身似白象,一次能食千人哪!”老婆婆说着睁大了双睛,面露惊恐之色,“那梁王对魔礼寿十分崇拜,向当今圣上讨了恩旨,封魔礼寿为国师,那魔礼寿便投桃报李,向梁王承诺,等时机成熟后,灭了当今圣上,奉梁王为尊!”

“老……婆婆,这些都……是朝……廷上的权……力之争,与我们平……头百姓毫……无干系,我看这梁……王当了皇……帝也不错,他……不是还赔……给你二……十两银……子的吗?”小哑巴笑道。

“住口,住口!那梁王赠我银子,是为了邀买人心!我罗刹国的子民长久以来,深受先王和当今圣上的恩惠,岂能背叛忠义二字!”老婆婆越说越激动,眼中竟噙满了泪水,“那梁王面善心恶,假公济私,他若侥幸得逞做了国王,那我罗刹国便会深陷水火,永无宁日。而我们这些无辜的百姓都会活在国师魔礼寿的淫威下,动不动便成为那花狐貂的口中之食……”

“老婆婆,您一介平民,身贫至此,为何还如此牵挂这泱泱大国的安危?”看着情绪激动的老人,悟空也颇为动容。

“恩公呀!自古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老身虽不及古人,且出身低贱,但位卑怎敢忘忧国……”老人说到此,已然泪如雨下……

第九十回 皇榜

俗语说,家贫出孝子,国乱显忠臣,但谁又能指望,一位不居朝堂、不拿俸禄的乡野老妇,在其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人生困境下,还能时刻保持着一颗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

“老人家,您的拳拳爱国心,令在下十分钦佩。在下听说,这世上的仁人君子时常怀着两种美德,一种是‘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一种是‘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老人家身居乡野,心忧社稷,正可谓女中豪杰!”悟空拱手言道。

“恩公过誉了,老身年事已高,行将就木,不过是空谈家国,吐一吐胸中的郁闷之情罢了……”老人情绪低落,言语间充满了无奈和忧伤。

“老婆婆切勿伤感!您老人家作为罗刹国的子民,最起码还有家国可以牵挂,这看似理所当然的事,已令在下羡慕的紧了……”悟空自嘲道:“不瞒您说,我们兄弟几人,都是四海漂泊的乞丐,无家无国,无根无脉,宛若水中浮萍,风中柳絮,连自己的下一站在哪里都不知呀……”

“山哥,老婆婆有国有家,的确令人艳羡,但我们到了长安后,说不定也能找到自己的家国……”秋水若有所思,莞尔笑道。

“秋……水姐姐说……的没错,我也想……着到了长……安后,赶紧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哪!”小哑巴一本正经地言道。

“你一个胎毛未退的娃娃,也想娶媳妇了?”悬胆拍拍小哑巴的脑袋,瞪眼笑道。

“我也觉得,这样飘来飘去的总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是该找一个安稳的地方扎个根了……”扇风望着秀姑,深情言道。

“秋水姐姐,等我们找到了安乐窝,你和群主就能成亲了……”秀姑咯咯笑道。

“死妮子,你瞎说什么呢……”听秀姑如是一讲,秋水的两颊上瞬间泛起了朵朵红霞……

望着秋水娇羞的样子,悟空的心中顿时涌起万般柔情:唉……记忆中第一眼见到秋水,是在噩梦醒来后的夫子庙中,从那一刻开始,秋水便一直不离不弃地伴着自己。无论颠肺流离,不管风吹雨打,秋水始终对自己一往情深。对于这样一个美丽善良、爱如信仰的女孩,在将来的将来,自己真的能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吗……

一念至此,悟空忽然心乱如麻,头痛欲裂……

“恩公,各位小友,你们想要安身立命也不难,老身家中就颇有几间陋室,你们可以先住着,将来做个买卖亦可,到城外开几亩薄田也行……”见众人聊起了成家立业的事,老婆婆心情明显好转了许多,“这人生在世呀,其实就是生活二字,在哪生、在哪活其实都一样,我们罗刹国民风还算淳朴,在这里过活,不见得就比传说中的长安乐土要差……”

“老人家,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们兄弟此次远赴长安,一则是为了生计,再则是为了寻找一位失散多年的故人。”悟空努力收拢了一下自己的意马心猿,顺口推脱道。

“要找人呀?那老身就不便强留恩公了。只是恩公救了老身一命,老身若没一点表示,实在于心不安!老身想请恩公和几位义士到舍下小住几日,算是歇歇脚,另外老身还想带着众位看看我罗刹国的大好河山,尝尝我罗刹国的珍馐美味……”老婆婆说着瞅瞅大伙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袖筒,欣然一笑,“各位不要小瞧老身,以前老身是一贫如洗,可你们别忘了,老身刚刚发了笔横财,如今也是个大财主了,请你们几个游玩吃喝,不在话下,所以请恩公千万不要拒绝老身呀!”

老婆婆的请求诙谐而挚诚,悟空等人除了点头答应以外,实在也找不出回绝的理由。见悟空等人应允后,老婆婆立刻高兴得像个孩童,她一路小跑,脚步轻盈地在前引路,众人跟在后面,说说笑笑,西行而去!

在途中,大家相互间做了自我介绍。老婆婆自称是罗刹国的原住民,世世代代定居在此。她的娘家姓修,时年七十有三,家住在罗刹城的北关,膝下子女早丧,留下了几个三五岁的孙辈嗷嗷待哺……

果然,衣衫破旧的老婆婆命运多舛,身世凄惨,但当她说起自己的孙子、孙女时,依然笑逐颜开。很显然,对于生活的潦倒和家族的败落,她似乎丝毫也不在意。她此时的豁达和乐观,同方才忧国忧民时的哀伤与无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众人一路畅谈,又往前行了十几里,远远地望见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城!

此刻天过巳时,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两旁出现了许多商贾,有卖米的、卖面的、卖煤的、卖炭的、卖鞋的、卖布的、卖农具的、卖牲口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恩公,各位小友,今日三月初九,是我罗刹国每年三月十五,太庙祭祀大典前的最后一个集日。大家随便逛逛,凑凑热闹吧!”老婆婆边走边笑盈盈地向众人介绍了一些罗刹国的风土人情。

“诶?老……婆婆,你……们这里的集……市上,怎……么还卖……小孩儿呀?”小哑巴东张西望,忽然发现路边的一个金黄色的帐篷内,立着数十个头上插草、身着盛装的孩童。在帐篷周围,有十来位腆胸迭肚的彪形大汉正来回巡视着……

“说话小点儿声,这不是小孩儿,这是泥塑的人偶娃娃……”老婆婆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言道:“我们罗刹国有个娘娘宫,俗名叫送子娘娘庙,那庙中的住持叫修罗刹,据说是女娲传人,擅会焚香祷告,诵经请神,传闻经她祷告以后拴来的娃娃,请到家中没有不灵的!”

“修罗刹的威名在下早已听过,不知这里的人偶娃娃与她可有关联?”悟空饶有兴趣地问道。

“唉,说有关也无关。以前啊,想拴娃娃时,只到娘娘宫便可。那修罗刹颇为仁慈,不管你给多少香资,她都会让你拴个娃娃回家。可从去年夏天开始,梁王便以保护神祉为名,派兵将娘娘宫围了起来。谁要再想去烧香求子,须到梁王指定的商贩那里先买个人偶,然后才能去娘娘宫拜见修罗刹……”老婆婆咳声叹气地言道。

“既如此,想必这人偶娃娃价格不菲了?”悟空冷笑道。

“谁说不是呢?这里的人偶娃娃,请上一尊最少也得纹银五十两!”老婆婆瞪大了眼睛言道。

“娘……呀,价……格竟这……么高,看……来也只有不……请了。”小哑巴吐吐舌头言道。

“不请都不行!最近梁王下令,凡我罗刹国的育龄妇人,每半年必须进行一次孕检,凡查出有身孕者,须立刻购买一尊人偶,要不然,你腹内的胎儿便被称作妖孽转世!如此一来,你要么把孩子打掉,要么乖乖交钱。如果你执意不交银子,还想生下小孩儿,那你的孩子诞生之日,便是你家破人亡之时……”老婆婆说着说着又落泪了。

“唉……老婆婆,既然梁王如此肆无忌惮,丧心病狂,那他的皇帝哥哥就不能管管吗?”悟空皱着眉头问道。

“恩公呀,当今圣上太过仁慈了。另外,听说他近来心情不爽,少问政事,故而才让梁王钻了空子!”老婆婆的声音愈发低沉起来。

在不知不觉中,大家又谈及国事,老婆婆的心情再次变得极度糟糕,悟空等人也都觉得十分压抑。一时间,众人都无语了,大家默默地行走在喧闹的集市间,突然感到无比孤单……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便到城郭附近了。抬头看,只见数丈高的城门楼上刻着‘罗刹国’三个鲜红的大字。在城门右侧的城墙下,围拢了一大群人在叽叽喳喳看着什么。出于好奇,悟空等人挤入人群,到里面一瞧,原来那城墙上正贴着一张皇榜。

悟空定睛观看,但见皇榜上写的是:朕罗刹国国王宇文健,自登基立业以来,四方平服,百姓清安。近因国事不祥,朕之皇后,罗刹国母身染沉疴,日久难愈。本国太医院,屡选良方,未能调治。今出此榜文,普招天下圣贤。不拘北往南来,本邦外邦,若有精通医药者,请登大内,疗理国母。稍得病愈,愿将社稷平分,决不虚示。

这皇榜与圣旨无别,所到之处本应肃穆*,可令人奇怪的是,看榜文的两个兵丁竟全无敬意地双双靠着墙,正在不住冲盹儿,而他们前面的一张罗圈椅上,一位宦官模样的人早已斜倚身躯,歪着脑袋,打起了呼噜,其嘴角上的不断流出的哈喇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煞是有趣。

“群……主,这看……榜文的官吏也太……懒散了……”小哑巴挤到悟空旁边,指着皇榜笑道:“还……记得刑……六子的话吗?这国……王的婆娘果……然怀了个怪……胎……”

第九十一回 揭榜

却说在罗刹国东门外的城墙上,贴了一张国王宇文健签押的招医皇榜。该榜文言辞恳切,情意深长,引得来来去去的围观者都不禁议论纷纷,唏嘘不已……

“群……主,想……不到这罗……刹国的皇……帝还……是个情……种,为给自……己的婆……娘治病,竟……然可以舍……弃半……壁江山……”小哑巴凑到悟空切近,呵呵笑道。

“贤弟切勿妄言,此处人多嘴杂,小心祸从口出!”悟空皱了皱眉,在小哑巴的耳边小声提醒道。

“你们是外邦人吧?”旁边一位身着布袍、手摇羽扇、酸里酸气的书生瞄了悟空等人一眼,晃着脑袋肆无忌惮地言道:“你等有所不知,当今圣上原本也是个明君,可自从三年前纳了甄妃后,便日渐迷了心性。如今为了这个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病病歪歪的新晋皇后,竟然要与两姓旁人平分天下?这昏庸至极的决定,实在令我罗刹国的百姓们大失所望呀!”

“先生所言极是!”一位衣着气派的老学究捋着胡须,在一旁朗声言道:“俗语说见其外,知其内,观其仆,知其主,你看这几个看榜文的没精打采、懒懒散散的样子,就知道朝堂之上的万岁爷是多么的暮气沉沉……唉,主上失德,国运日衰,在老朽看来,要想重振我罗刹国的雄风,只有让当今圣上脱袍让位,请梁王千岁登基坐殿了!”

“对,梁王千岁雄姿英发,堪当大任……”“梁王千岁爱民如己,早该入主金銮……”霎时间,周围的附和群情激昂,声势浩大。而看守榜文的三个官吏却依然我行我素,蔫头耷脑,似乎对嘈杂的人声充耳不闻。

“停……停……停!大……伙儿先听我说……几句!”不知为何,刚才还事不关己、轻松调侃的小哑巴,眼见两个文人恶意煽动所引发的骚动后,突然义愤填膺,“你们千……万不要听信这两个酸……文腐儒的胡……乱挑唆!他们身为罗……刹国的读书人,不思上……报皇恩,下……安黎庶,反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妄……议朝堂,诋……毁圣恭!这本……身就犯下了不……赦之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对于这两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大……家不如一……人一口吐……沫,把他们淹……死就得了!”

“住口!”那书生闻言勃然大怒,“你一个外邦小崽子,凭什么对我罗刹国的百姓颐指气使,吆五喝六?我堂堂罗刹朝廷的军国大事,岂容你这样一个异国他乡的流浪汉来指手画脚?瞧你这贼眉鼠眼、道貌岸然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说白了,你不就是看了皇榜上‘平分天下’的许诺后,一时起了‘巴蛇吞象’的邪念贪心吗?”

“平……分天下老身从……未想过,但皇……后娘娘的病老身却能医……治!老身不仅能治……好娘娘的病,还能帮着陛下定……国安邦,铲除梁王这个大祸害和你们这群走狗帮凶!”小哑巴满脸通红,血脉喷张,忽地冲上前去,一把将皇榜扯下,卷吧卷吧揣入怀中,然后振臂高呼,“铲除梁王,忠于陛下!”

咦?小哑巴喊着喊着忽然不再结巴了?而且在情急之下,他竟然口口声声的自称“老身”?

“老身……”悟空猛地心头一动:这小哑巴的言谈举止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古怪?听他的口气,怎么这么像修氏老婆婆?这里头难道有什么蹊跷……

悟空疑心一起,赶紧往周围观看,只见到处是躁动的人群,哪里还有修氏老太太的影子?

“可恼!难道这个老婆婆是个假装可怜的妖婆吗?她在博取我等同情的同时,趁机施妖法迷了小哑巴的心性,致使他怒揭皇榜,触犯天威,我等兄弟又不懂医术,岂不自取杀身之祸?”悟空想到此火往上撞,怒冲冲拨开人群,到外面四下张望……

诶?悟空忽然发现,那修氏老婆婆并没有逃之夭夭,她只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躲在人群一侧的城墙根处,靠在城墙上瑟瑟发抖……

“唉……或许是俺多心了,这个可怜的老人,看起来又被乱糟糟的场面给吓傻了……”悟空轻叹了一口气,疾步来到老婆婆的面前,但见老人正紧闭双睛,嘴唇发颤,似乎还在不住地念念有词。

“老婆婆,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悟空扶着老人的肩头,轻声唤道。

“啊……”老婆婆吓得一激灵,忽地睁开了双眼,“我……我没事,恩公,刚刚有些心慌,老毛病了,缓缓就好。您的小兄弟好威武呀,想不到看似玩世不恭的他,在大是大非面前,竟然如此正义凛然!”

“气……煞我也……”老婆婆话音未落,只听人群中歇斯底里的小哑巴猛地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与此同时,看守榜文的三个官吏也如梦方醒,骤然惊觉。

“你……你们这些大胆的刁民,吵吵嚷嚷的想干什么?皇榜在此,如圣上亲临,谁再敢造次,格杀勿论!”那宦官揉揉双眼,看着周围熙熙攘攘、怒目而视的人群,顿时吓得从圈椅上跳了起来。

“公公勿慌,我等在此,料也无妨!”那两个兵丁见状,当即抽出腰刀,跳上前去,对着人群一通乱晃,直唬得众围观者瞬间一哄而散。

“公公,这帮刁民就是些乌合之众,根本见不得刀枪……”两个兵丁撇着大嘴,得意洋洋,转回身往城墙上一瞧,登时傻眼了,“公……公公,那墙上的皇榜哪?”

“什么?皇榜没了……”那宦官扭过头来,只见光溜溜的城墙上,皇榜早已不翼而飞,而在城墙根处,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正在呼呼大睡。

“这……这小子哪来的?赶紧把他弄醒,看看是不是他捣的鬼?”那宦官颤声言道:“刚才也不知咋了?咱家往圈椅上一靠,竟然头昏脑涨地失去了知觉……咱家日夜为万岁爷操劳,许是累了些,可你们俩小子怎么回事?不是一边一个吗?怎么就活生生地把榜文看丢了?”

“我们……”两个兵丁相互看了看,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作答。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是不是也睡着了……哎呀,带着你们出来办差真是耽误事儿,咱家可被你们害惨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去搜呀!皇榜要是真丢了,我们仨都得掉脑袋……”那宦官急道。

“是……”两个兵丁咬了咬牙,拎着钢刀,高抬腿、轻落足,小心翼翼地来到小哑巴跟前。对于这样一个大大咧咧、鼾声如雷的不速之客,他们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敬畏。

“喂,穷要饭的,是你偷揭了皇榜吗……”两个兵丁双手捧刀,战兢兢喝道。

“啊……呀……”小哑巴长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眼。

“是谁在跟我讲话呢?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远……”此时的小哑巴已疲惫不堪,他的眼前金灯滥晃,心中更是恍惚:自己刚才是犯了什么怪病吗?怎么忽然间双眼发黑,两耳嘶鸣,嘴巴也不听使唤地胡乱说个不停……

“喂,穷……先生醒了,先生可见过这墙上的皇榜吗?”眼见小哑巴目光呆滞、不错眼珠地瞪着自己,两个兵丁顿时没了底气。

“先什么生?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分明藏着皇榜,赶紧上去搜他的身!”那宦官厉声喝道。

“是……”两个兵丁硬着头皮一拥而上,很快便从小哑巴的怀里搜出了失落的皇榜。

“公公,皇榜……皇榜果然让他给偷了……”两个兵丁如获至宝,惊喜异常。

“胡说,这皇榜怎么是小兄弟偷的呢?”那宦官见皇榜失而复得,忽然眼珠一转,冲小哑巴笑道:“这位小兄弟定是外邦的名医圣手,知我罗刹国国母有病,特地远道而来为她医治的!”

“我……我可不……会瞧病,再说,我又没……揭皇榜,凭……什么让我到宫中为贵……国的皇后诊……治?”此时,小哑巴已彻底清醒了,他瞅着眼前手忙脚乱的三个官吏,一时困惑不已。

“哎?小兄弟开什么玩笑呢?这大庭广众的,百姓都看到了,我们刚刚是从你的怀里搜出的皇榜!这榜文若不是你揭的,怎会藏在你的怀中?你既已揭了皇榜,就必须到宫中给娘娘治病!你若胆敢不去,那就是违抗圣旨,亵渎天威,咱家现在就可以代表皇上将你就地正法!”那宦官扯着嗓子大叫道。

“公公休要仗势欺人,这位小兄弟乃是老身的贵客,老身自幼长在医家,颇会治些疑难杂症!老身愿代他到宫中为娘娘治病!”老婆婆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替小哑巴解围。悟空、秋水、悬胆等人也相继从四处围了上来。

“你们想干什么?仗着人多的想抢走钦犯吗?”那宦官见状连忙躲在两个兵丁的身后。

“公公误会了,这些都是老身的朋友!他们也是粗通医道之人,我们一起到宫中为娘娘诊治如何?”老婆婆躬身言道。

“是吗?”那宦官略微想了想言道:“既然你等都愿意为国效力,那就随咱家一起进宫吧……”

第九十二回 甄月华

却说悟空与修氏老婆婆及众家兄弟,在三位守榜官吏的引领下,穿街过巷,行不多时,便来到罗刹国的皇宫门前……

但见巍峨的宫门两侧,数十名身披铠甲、各执刀枪的武士正在来回巡视。那宦官见状,急忙上前同一位将佐模样的人耳语了几句,那将佐斜眼看了看悟空等人,随即挥手示意,令两边的守卫对众人进行逐个搜身,待确认安全后,才命人“吱呀呀”地打开了宫门。

这时,正巧从宫中涌出一群面色凝重的官员。这些平素里趾高气扬的大人物看上去心事重重,他们甚至都没有正眼瞧一下悟空等人,相互之间也无任何交流,匆匆出得宫来,一个个上轿的上轿,上马的上马,眨眼间作鸟兽散去……

“各位医师,请随咱家入宫吧。进宫以后,请各位紧跟着咱家,切勿胡乱走动、大声喧哗!”那宦官面沉似水,十分严肃地跟悟空等人交代了几句后,便带着大伙儿进了皇宫。

众人前脚刚进宫内,身后的宫门便“咣当”一声关上了。这巨大而厚重的关门声,俨然是在向来人宣告皇权的神圣与威严。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江湖是传说”,行走在富丽堂皇的楼台殿阁之间,不时与脚步匆匆、垂首低眉的太监宫娥擦肩而过,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无形压力顿时四下袭来……

“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我等兄弟竟会在完全不懂医术的情况下,被当成悬壶济世的游方郎中,从而堂而皇之地进入宫廷,为一国的皇后娘娘诊治宫中御医都难以治愈的疑难杂症,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悟空的心里七上八下,各位兄弟也是忐忑不安,可修氏老婆婆却是步履轻盈、泰然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这修氏老太太为何如此淡定,难道她真的是什么名医圣手吗……”悟空的心中顿生疑惑……

方才一路行来,小哑巴已向悟空简单地描述了自己刚刚遭受的身心之困,很明显,小哑巴一定是受人暗算的……

画龙画龙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种种迹象表明,那个暗地动手脚的人,或许真与这位慈眉善目的修氏老婆婆有所关联……

老婆婆忧国忧民的情怀固然是真情流露,但自称精通医道的她为何非要等小哑巴铸成大错后,才出手相助呢?按常理而言,她本应该一开始就揭了皇榜才对呀……

思来想去,唯一可以解释的是,今天悟空等人所经历的一切本身就是一个圈套,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各位兄弟裹进这纷乱的罗刹朝局……

若果真如此,那不管这老婆婆出于何种用意,对悟空而言,被人利用的滋味总归是不太爽的……

“各位医师在此稍后片刻,待咱家进去禀过陛下后,再领着你们到后宫给娘娘治病。”那宦官的低声示意打断了悟空纷乱的思绪。不知不觉间,他带着大伙儿来到了一所青竹掩映的院落门前。抬头看,只见院门正中前檐下悬挂着一幅匾额,上写着“御书房”三个大字。

“岳公公,您回来了,这几位都是揭皇榜的医师吗?万岁口谕,请您选一位医术高明的到楼上见驾!”一位小太监一溜小跑,从御书房的院内奔出,来到众人面前,十分欣喜地言道。

“老奴遵旨!”岳公公闻言,赶紧冲着御书房跪倒磕头,然后起身对悟空等人言道:“各位医师都听见了,万岁爷要召见你们其中的一位,不知谁愿意随咱家前去觐见!”

“老身愿往!”修氏老婆婆挺身而出,上前言道。

“老太太,听你口音应该是我罗刹国的人氏,待会儿见了万岁,一定要注意礼数,同时还要尽量少说多听,懂吗……”岳公公嘱咐了老婆婆几句后,便带着她进入院内,沿着方砖铺就的甬道,绕过高大的照壁,来至一座两层阁楼的前面。

在阁楼门上也悬着一块牌匾,上书“黄金屋”三个龙飞凤舞的篆字。有两位迎候的宫女慌慌张张推开屋门,将两人让进屋来。屋中光线暗淡,但见数排整齐的书架分列两厢,书架上摆放着一卷卷泛着墨香的书籍。

穿过书架,沿着墙角处的楼梯上至二楼。一扇“江山如画”的屏风映入眼帘,在屏风下横着一张字台,有一人头戴金冠,身着龙袍,正奋笔疾书。

岳公公见状连忙招呼老婆婆及两个宫女,大家一起跪倒在地。

“老奴岳和恭叩万岁金安!老奴办事不力,交旨来迟,还请万岁爷恕罪!”宦官岳和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往前跪爬几步,颤声禀道。

“小岳回来得好快呀!朕开始就讲嘛,把皇榜贴到城门口去,让四方百姓都瞧瞧朕的诚心,可那些顽固的大臣非要把它张贴在午朝门外,致使这招医事宜耽误了多少时日呀!”那皇帝边说边收了笔,只见一张四尺见方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修”字。

“这位老婆婆就是揭榜之人吗?”那皇帝转过身来,在一旁的龙椅上坐下,呷了一口茶,缓缓言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朕日思夜想,对良医是望眼欲穿呀!”

“民妇遵旨!”修氏老婆婆听了,颇为激动地抬起了头,但见龙椅上端坐的罗刹国皇帝宇文健,年纪在五旬上下,面貌清瘦,鬓角已白,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

在老婆婆认真端详宇文健的同时,宇文健也在仔细打量她。当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宇文健不禁浑身一颤!

“小岳呀,让闲杂人等退下!朕和这位老婆婆颇为投缘,想和她好好聊聊!”宇文健表面上未动声色,其实内心已狂跳不止。

“是……”岳和拉着长音儿答应了一声,冲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她们便十分知趣地叩头起身,下楼而去。

“你也下去吧,朕要和老婆婆单独谈谈心!”宇文健心潮澎湃,声音已有些颤抖了,“你去传朕的口谕,所有宫中人员,包括你在内,统统退至御书房外侯旨!未经朕的允许,谁也不准靠近半步!若有违抗者,一律按谋逆罪论处!”

“是!”岳和登时吓得体似筛糠,诺诺而退。

此时,二楼上只剩下宇文健和老婆婆两人。宇文健急忙起身,到虚掩的楼窗处往外看了看,接着将窗户关紧,转身来到老婆婆切近,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姑姑在上,小侄宇文健有礼了!”身为一国皇帝的宇文健,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修氏老婆婆的面前。

“陛下快快请起!陛下这不是折杀老身吗?”老婆婆两眼含泪,复又跪倒。

“姑姑总算来了,朕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姑了……”宇文健话为讲完,已哽咽不止。

“陛下切勿悲伤,一切有老身做主,这罗刹国变不了天!”老婆婆泪眼婆娑,搀扶着宇文健站起来,将他强摁在龙椅上。

“唉……姑姑不要安慰朕!这罗刹国是变不了天,那梁王和朕虽不是一母所生,但一样承袭着先帝血脉,将来他坐了江山,这天下不是还姓宇文吗?”宇文健唉声叹气地言道。

“陛下不要胡思乱想,老身已联合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山,现在我们的力量已足以对抗魔家四兄弟了!”老婆婆抹抹眼泪,强作欢颜,“陛下看上去稍有疲惫,不过眼光还是那样独到,不知陛下是如何认出老身的?”

“姑姑法术高强,善于变化,但身形容貌再怎么变更,姑姑那清澈见底的眼神永远不会改变,所以朕看上一眼,便知是姑姑驾到!”宇文健颇为动情地言道:“姑姑既来了,就在宫中多住些日子,那魔家四兄弟的事儿倒不忙,姑姑可否先救救月华?”

“甄月华……”老婆婆闻言面色一沉,“三年前,老身就是因为这个甄月华,才发誓不再踏足宫廷半步的!”

“姑姑,月华虽出身歌女,但本性善良,您怎么就不能接受她呢?”宇文健急道。

“接受她?难道让老身接受一个蛊惑圣聪、媚颜乱君的妖女吗?陛下为了这个妖女,竟然要舍弃半壁江山,这让九泉之下的先帝情何以堪?”老婆婆怒道。

“姑姑此言差矣!”宇文健瞪大了眼睛,看样子很是委屈,“当年姑姑一心修道,舍先皇而去,先皇为使姑姑回心转意,不但一直空着皇后的位置,而且还将国号改为罗刹。先皇对姑姑的情谊感天动地,小侄为何就不能效仿先皇,为了月华的安危而舍弃半壁江山呢?”

“冤孽,真是冤孽呀!”老婆婆听着听着,已抖作一团了。

“姑姑不要动怒,小侄还有下情回禀!”宇文健情到深处,满面泪流,“朕出此榜文其实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朕想借此告诉梁王,真正爱月华的不是他,而是朕!另外朕也知道,这罗刹国有资格揭皇榜的,也敢于揭皇榜的只有您老人家!所以,请姑姑不计前嫌,给月华诊治一下吧,毕竟现在的她已是朕的皇后了……”

宇文健说着,又跪倒在老婆婆的脚下,抱着她的双腿,是哀哀痛哭……

第九十三回 镜潭

却说在御书房的阁楼上,姑侄重逢,悲喜交加。望着哭倒在自己脚下的罗刹国王宇文健,修氏老婆婆顿时想起了先帝宇文啸天。唉,斯人已去,逝者如斯,一幕幕尘封的过往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五十年前,刚刚继承北齐国王位的宇文啸天还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弱冠少年。那时,他青春正盛,意气风发,虽然父皇的突然离世使他万分悲痛,可君临天下的豪情、建功立业的冲动同样令他激动不已!

守孝三年后,素有大志的宇文啸天便力排众议,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北齐国从上至下开始了大刀阔斧的变法维新。

正人先正己,身为皇帝的宇文啸天率先垂范,将宫廷所拥有的大量闲置土地,以极低的价格租给无田可耕的贫民耕种。接下来,文武百官以及各地的地主豪强纷纷效仿。一时间,变法运动轰轰烈烈地在北齐国全境展开。

由于准备充分,计划周详,加之政令得当,措施得法,使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所以仅仅数年后,北齐国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举国上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治国理政所取得的巨大成功,给宇文啸天带来了足以比肩尧舜的威信和声誉,在得到万民称颂的同时,宇文啸天却突然陷入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之中……

君临天下后成为孤家寡人,这或许是做皇帝的一种宿命。近段时间以来,宇文啸天越发觉得,从宫廷到朝堂,所有的嫔妃、臣子当中,自己竟找不出一位可以坦诚相待的人,有了什么烦心事也不知对谁言说,一堵无形的墙仿佛已把自己禁锢在龙椅之上……

每每夜深人静,宇文啸天总会想起儿时的无拘无束。那时候,无忧无虑的他同天真烂漫的修罗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偌大的皇宫内,到处是她们一起玩耍的影子……

修罗刹乃北齐国帝师、大儒修世元的掌上明珠,幼时习文,长而习武,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已出落得英姿飒爽,娇艳无双。

因修世元早年丧妻,所以到宫中教授皇子、公主读书时,常会把女儿修罗刹带在身旁,这样一来二去的,宇文啸天便和修罗刹成了莫逆之交。

修罗刹自幼随父亲长大,故而行动做派颇有男子之风,虽然父亲从小便教导她要恪守臣节,但当父亲不在身边时,她还是任性地同太子宇文啸天姐弟相称了。

慢慢地,宇文啸天对修罗刹产生了巨大的依恋,有时两人三两日不见,他便像丢了魂似的坐立不安。在内心深处,他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如果有朝一日做了帝王,就一定要效仿金屋藏娇的汉武帝,将心爱的修罗刹娶进宫中,封为皇后……

无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宇文啸天的美好憧憬很快便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

在修罗刹十八岁那年,父亲修世元突患恶疾,不日与世长辞。修罗刹幼年丧母,今又丧父,一时痛不欲生,伤心欲绝。

在勉强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后,修罗刹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在众亲友面前,她毅然决然地宣布,自己已痛彻骨髓,万念俱灰,要出家修道去了……

“这怎么可能?罗刹姐姐怎会舍我出家?”当这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传到宫中时,宇文啸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带着满腹狐疑,宇文啸天跌跌撞撞地赶到了修府,但见门前冷冷清清,迎接他的只剩下门上的一把冰冷的大锁,而心爱的修罗刹早已不知去向了……

“不行,我一定要把罗刹姐姐追回来……”欲哭无泪的宇文啸天带着从人,发疯似的寻了数月,找遍了北齐国大大小小的村镇,也没有发现修罗刹的影子。

“罗刹姐姐这是故意在躲避我吗?是不是觉得我不够优秀,姐姐才不愿托付终身?那将来我足够出色后,是否就能赢回姐姐的芳心?亦或是姐姐的出走,本身就是对我的考验呢?”心神不宁的宇文啸天暗自发誓:从此后一定发奋努力,将来定要成为顶天立地的转轮圣王,也许到那时,姐姐会不寻自回……

信念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十几年后,三十几岁的宇文啸天果然成了一代英主,可修罗刹却还是没有归来。

为了等回心爱的修罗刹,宇文啸天一直在后宫之中空着皇后的位置,他时常幻想着某一天,修罗刹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随着时间的推移,宫中的皇子、宫主慢慢长大,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渐渐从后宫弥漫到朝堂……

宇文啸天有两位宠妃,一位杨妃,一位刘妃。杨妃入宫早些,可后入宫的刘妃却先生了皇子,取名宇文健。后来杨妃身怀有孕,生下了宇文载。两个妃子都希望自己的儿子立为太子,故而争得不可开交。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皇宫里的争执尚未平息,北齐国内又出了一桩关乎家国繁衍的怪事。

不知从何时起,北齐国中的育龄妇人忽然不能生养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人心惶惶的同时,一条谣言开始在北齐国上下疯传。

这条谣言的目标直指朝堂,说都是因为几年前、朝廷在都城以北九十里处挖掘的一座人工湖煞气太重,故而影响到了城中的祥和之气,才使阴阳不调,胎气难生。

听到这条谣言后,宇文啸天顿时拍案大怒。这座人工湖是自己倾注大量心血亲自督造的,当时引河水入湖后,因水面清澈如镜,自己还为其赐名镜潭。

镜潭的建成,使周围的大片农田得以灌溉,众多百姓为此欢呼雀跃、载歌载舞的场景犹在眼前,怎么就短短数年后,为民造福的镜潭反倒成了千夫所指的不祥之所呢?

“难道有人在暗地里挑拨是非,恶意攻讦……”宇文啸天紧皱双眉,思绪烦乱:目前的燃眉之急在于破除谣言,稳定民心,而解决问题的根本还在“难养子嗣”这件事上……细想起来,似乎近几年,后宫的妃子中也没有生养的,记得年龄最小的公主也已经五岁啦!而五年前,正是镜潭建成的日子,莫非这里面真有什么关联吗?

宇文啸天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于是便颁下一道明旨,令文武百官随驾,自己亲率众皇子,择日前往镜潭一带巡查……

嚯!到了皇帝宇文啸天出巡的日子,北齐城中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涌上街头。众百姓在争睹龙颜的同时,也在心中默默祷告,企盼皇帝从镜潭处归来时,能带回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宇文啸天频频向如潮的百姓挥手致意,好不容易才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北关。走走停停三日后,总算到了镜潭。

镜潭周边已围满了当地的百姓,众人见皇帝驾到,纷纷跪倒磕头。宇文啸天从龙撵下来,示意百姓们快快请起。

众百姓山呼万岁后,闪开了一条通道,内侍臣搀扶着宇文啸天,穿过人群,来到镜潭边上。

放眼望去,宽阔的镜潭依然无波无澜,静若处子。但与五年前截然不同的是,潭水不再是清澈见底,而是漆黑如墨。

怪哉怪哉!这潭水怎么黑成如此?一路行来,眼见得流向镜潭的几条河还都是清亮亮的呀?莫不是这潭水里有什么古怪?说它煞气太重似乎也不为过呀?

“各位臣民百姓,这镜潭是朕亲自督造的,但朕没有想到,现如今这潭水的煞气竟如此之重!”宇文啸天看了半晌,当即下了决心,“没有及时体察下情,乃朕之过也!朕现在当众宣旨,着工部从即日起组织人力物力,务必在三个月之内,将潭水导出,把镜潭填平!”

“万岁圣明……”宇文啸天的话音未落,镜潭周边便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

不知是不是受到人声鼎沸的影响,那平静的潭水上竟忽然起了波涛。渐渐地,在波涛翻滚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漩涡的越转越大、越转越疾,镜潭上狂风骤起,浊浪拍天,眼见得很多岸上的百姓站立不稳,被狂风卷入水中,瞬间消失不见了……

“各位臣民百姓不要慌乱,朕恭在此,大家赶紧随朕离开此地……”宇文啸天不愧为一代圣王,身处险境,却大义凛然!

“陛下,此处危机重重,您快随属下们退去吧……”几个内侍臣围着愤怒的宇文啸天,苦苦哀求道。

“滚开!百姓们在此受难,朕岂能苟且偷安……”宇文啸天暴跳如雷,伸手将几个内侍拨到一边。

此时,风更烈了,几道厉闪划过长空,一声惊雷突然在水面上炸响。与此同时,一条黑龙摇头摆尾,从漩涡中心蓦然窜出,直奔宇文啸天而来。

“陛下快走……”几个内侍臣话未说完,便被恶龙活活吞了下去。宇文啸天大惊失色,转身就跑。那恶龙随后扑来,很快将宇文啸天团团缠起,卷至半空……

第九十四回 双面奇人

却说在镜潭上空,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一条漆黑的恶龙缠绕着北齐国主宇文啸天上下翻滚,左右盘旋,直唬的几位皇子魂飞魄散、文武百官胆战心惊,而一众黎民百姓更是喊娘哭爹、四散奔逃……

此时此刻,由于惊吓过度,头晕目眩的宇文啸天已处于半昏迷状态。恍恍惚惚中,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窖之内,一片片黑漆漆的冰块紧紧裹着自己的身子,一股股彻骨的寒气正源源不断地沁入自己的体内。渐渐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鼻孔下的呼吸、甚至怦怦乱跳的意马心猿都仿佛被冻僵了。

“啸天弟弟醒来,啸天弟弟醒来……”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声熟悉而亲切的呼唤,猛地唤醒了宇文啸天奄奄一息的心神。

在半梦半醒之间,宇文啸天发觉自己竟循着这声声呼唤、“一扭一扭”地从头顶百会处出离了身躯,摇摇晃晃地站在了云雾之巅。抬眼四望,只见不远处的一团黑雾里,自己的身子仍被那恶龙死死缠绕着,而在恶龙头顶处的一朵祥云之上,一位大袖迎风的道姑手捧珍珠,兀然而立……

“咦?这位俊俏的仙姑怎么越瞧越像罗刹姐姐……”心中狂喜的宇文啸天真想赶上前问候几句,可不知为何,尝试了数次,就是张不开嘴,挪不动步。

“唉……”那道姑瞟了宇文啸天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随后长袖一摆,“嗖”地将珍珠掷到恶龙的面前。

倏忽间,那珍珠极速旋转,放射出万道金光,直惹得恶龙眉眼乱动,口水横流!

“嗷呜……”在一声巨大的龙吟过后,那恶龙张开血盆大口,十分贪婪地将珍珠吞入腹内!

片刻之后,恶龙的身体里突然传来“滋滋啦啦”的奇怪声响,与此同时,其从头至尾、周身上下冒起了浓烟,紧接着,一股股烧糊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嗷呜嗷呜嗷呜……”恶龙痛得连声咆哮,猛地仰起头向道姑扑去。

“好大胆的孽畜,死到临头,还敢撒野!”那道姑说着杏眼圆翻,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位双面四臂的奇人。

说她奇,只因她一颗头颅上生了前后两张面皮,一字香肩下长着左右四根臂膀。细细瞧来,但见她一面脸儿美,一面脸儿丑;一面脸儿善,一面脸儿恶。善的一面,手摇香扇半遮脸;恶的一面,仗剑在手斩妖邪!

也许是道姑的法身生的过于奇特,以至于那凶猛的恶龙竟一时看呆了!也就在这一瞬之间,那道姑抢步上前,用香扇一晃恶龙的面门,紧接着一剑劈下,那恶龙的脑袋便掉了。

随着一颗硕大的龙头跌入镜潭,那恶龙的尸体很快随风而化,变作一阵腥臭的黑雨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宇文啸天的躯体也裹挟在黑雨中极速落下。那道姑见状,急忙飞身而至,紧紧抱住宇文啸天的身子,缓缓落在了风暴过后的镜潭岸边。

而此时,宇文啸天的魂魄还在半空中飘来荡去。凭空望下,只见各位皇子、文武百官、众多百姓都跪倒在自己僵硬的身体旁,嚎啕大哭。

再看那道姑,已然收了法身,其亭亭玉立的模样,怎么瞧都像是修罗刹。

“大家不要哭,不要乱,陛下只是暂时昏过去而已,贫道这就给陛下进行调治……”那道姑说着从袖筒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打开瓶塞,倒出三粒丹药,然后撬开宇文啸天的嘴巴,把药丸用水送下。

就在丹药入口的一刹那,徘徊在半空里、焦急万分的宇文啸天“魂魄”猛然觉得一股巨大吸引力向自己袭来,自己不由自主地从天而降,“呼”地趴在那道姑怀抱着的躯体之上,骤然昏厥……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宇文啸天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北齐国后宫的龙床之上!

“陛下……陛下醒了……娘娘,陛下醒了……”随着一位宫女欣喜若狂的喊叫声,众嫔妃携各位皇子、公主一起从外间屋涌进来,慌慌张张地来到龙床前,跪倒了一大片。

“陛下,您现在觉得怎样?您从镜潭回来后,整整昏迷了三日,可把臣妾吓坏了……”跪在最前面的杨妃抹着眼泪言道。

“朕……朕又没……事,哭……个什么?”宇文啸天浑身酸痛,无精打采地瞧着头顶的幔帐,断断续续地斥责道。

“父皇没事的,罗刹姑姑都说了,父皇是万岁,定能遇难成祥、万寿无疆!”跪在刘妃右首边的皇子宇文健信心十足地言道。

“什么……罗刹姑姑……哪一个罗刹姑姑……”宇文啸天心中一颤,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惊得一旁的宫女赶紧过来侍候。

“陛下,是修罗刹姐姐回来了……”刘妃连忙陪笑道:“陛下在镜潭遇险,多亏罗刹姐姐及时赶到,才救了陛下。”

“是吗……果然是罗刹救了朕……罗刹现在哪里……”宇文啸天顿时心潮澎湃,浑身颤抖。

“罗刹女正在殿外候旨……”杨妃变颜变色地言道。

“快,快把她请进来……”宇文啸天冲旁边的宫女喝道。

“奴婢领旨……”那宫女怯生生地看了杨妃一眼,然后低头退出寝宫,不大会儿便领来了一位面貌清秀的道姑。

“贫道修罗刹恭叩万岁金安!”那道姑声如银铃,面露微笑,轻轻跪倒在众人身后。

“罗……罗刹姐姐,是罗刹姐姐……”望着久违的修罗刹,宇文啸天一时激动的像个孩童,“朕不是做梦吧……罗刹姐姐真的回来了……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姐姐扶起来……赐座……不不不,让姐姐坐到朕的身边来……”

“贫道谢座了!”修罗刹站起身,笑盈盈地来到龙床前,坐在绣龙墩上。

“你们……你们都退下吧,朕要和罗刹姐姐……叙叙旧……”宇文啸天强打精神,用力挥了挥手,众嫔妃便带着皇子、公主及各位宫娥一起退去了……

这时,大殿内只剩下宇文啸天和修罗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有万语千言,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好半天,修罗刹忍不住莞尔笑道:“陛下瞧什么?是不是还想看看贫道双面四臂的丑模样?”

“姐姐说笑了,朕那日在半空中确实见到了姐姐的法身。姐姐法术高强,救了朕的性命,以后朕的北齐国就是姐姐的北齐国。”宇文啸天皱着眉头笑道:“朕有件事想问问姐姐,请姐姐一定要实言相告呀!”

“陛下有什么话,但讲无妨!”修罗刹笑道。

“姐姐,朕当时陷在黑龙的魔爪下,已然身心两分离……姐姐虽给朕吃了三粒丹药,但朕如今仍感觉身心俱疲……这是否意味着朕的阳寿已尽呢?”宇文啸天十分沮丧地言道。

“陛下切不可胡思乱想,所谓的身心分离不过是元神出窍而已,贫道给陛下服用的三粒还阳丹,已将陛下身上的寒毒驱尽,陛下将养一阵儿便能复原了!”修罗刹故作轻松地言道。

“是吗?但愿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宇文啸天苦笑道:“以前朕春风得意之时,总觉得来日尚多,所以从未认真考虑过身后之事……而如今,朕病入膏肓,想尽快立下太子了……朕的众皇子当中,长子宇文健仁厚,次子宇文载聪颖,到底选谁做太子,朕有些举棋不定,姐姐能否帮朕拿个主意?”

“立嗣乃陛下的家事,贫道一个方外之人,怎好随便乱讲呀!”修罗刹颇为动容的言道。

“姐姐与朕青梅竹马,可谓朕的知己红颜,所以就不要推辞了……”宇文啸天满面至诚的言道。

“唉……陛下既如此说,那贫道就斗胆说上一二!”修罗刹压低声音言道:“贫道听说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选一个仁厚之人继承皇位大抵是不会有错的。另外,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陛下不可不察呀!”

“姐姐一席话令朕顿开茅塞,朕已明了了……”宇文啸天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可过了片刻后,眉头又扭了个大疙瘩,“姐姐,朕还有一桩心事,想请您破解破解?”

“陛下说的是国中妇人‘难养子嗣’的事吧?”修罗刹笑道:“这件事陛下大可放心,贫道这次奉师命下山,就是专程为我北齐国百姓的后代香烟而来。”

“是吗?不知姐姐有何妙法,能使枯木回春?”宇文啸天兴奋地言道。

“陛下,近几年国中妇人‘难养子嗣’者,主要是由于孽龙作祟、煞气弥空,从而导致育龄妇人阴阳不调,胎气难生,现在孽龙已除,煞气已消,只消调和阴阳,扶正固本便可!”修罗刹若有所思地言道。

“那如何才能调和阴阳呢?”宇文啸天接着问道。

“这个简单,贫道会熬制‘送子汤’,专治阴阳不调。”修罗刹言道。

“是呀,姐姐有此妙法,不如就在朕的宫里熬制汤药吧!”宇文啸天大笑道。

“在宫中做法事有些不妥,贫道想请陛下在城中建一座娘娘宫,贫道不才,可做娘娘宫的住持。不瞒陛下说,贫道这些年在东岳泰山,跟我家恩师碧霞元君学了不少本领。其中,贫道犹善祷告请神、拴娃求子之术,将来只要娘娘宫的香火旺盛,便可力保我北齐国人丁兴旺,子嗣绵长!”修罗刹笑道。

“如此甚好,姐姐做了娘娘宫的住持,就不要再云游四方了。这娘娘宫嘛……可建在太庙附近……太庙的后花园面积颇大,一直也派上什么大用场,不如就在那里改建一座娘娘宫如何……”精神大振的宇文啸天不禁拍手称快……

第九十五回 娘娘宫

却说在北齐国的后宫内,劫后余生的宇文啸天终于又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修罗刹。在激动之余,两个曾经青梅竹马的有情人虽然还像以前一样相谈甚欢,但他们的谈话内容却只关家国事,没了儿女情……

此时此刻,作为一国之君的宇文啸天深知,自己在镜潭遇险,加之昏迷数日,这定然会在朝堂上下引起轩然大波。为今之计,第一要务便是收拢人心,稳定朝局。

于是,在权衡了修罗刹的建议之后,宇文啸天当即颁下了两道圣旨。其一,立长子宇文健为太子;其二,封修罗刹为国师,并将太庙的后花园改建成娘娘宫,国师修罗刹作为娘娘宫的住持,在兼管太庙的同时,总督家国血脉的传承事宜。

修罗刹临危受命,一方面组织人力物力尽快兴建娘娘宫,一方面在太庙前的广场上搭棚垒灶,亲自动手熬制送子汤,免费发放给城中的育龄妇人饮用。

一开始,对于这位新晋国师精心熬制的所谓送子汤,只有极少数人出于好奇,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勉强服用了几次。谁知短短三个月过后,奇迹出现了,一些服了汤药、多年未育的妇人竟纷纷怀孕了……

霎时间,几位妇人身怀六甲的消息如同一声炸雷,迅速传遍了北齐国的各个角落。很快,前来太庙前服药的百姓便从三三两两变作络绎不绝,最后演变成人山人海……

百姓们日益高涨的热情令修罗刹倍感欣慰。一日,她正在太庙前忙的不可开交,一位工匠模样的人忽然慌慌张张地挤进人群来,满面愁容地对她言道:“国师大人,您老人家能抽时间到后面看看吗?又有十几个工人闹着要回家了……”

“回家?怎么又要回家?”修罗刹皱着眉头言道:“建造娘娘宫关系到我北齐国的百年大计,大伙儿就不能从大局着想吗?再说,贫道不是让你给他们涨工钱了吗?”

“大人,据卑职所知,他们想回家的原因与工钱多少无关!他们……好像……那个……大人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吧!”那工匠瞅瞅周围喧闹的人群,欲言又止,看得出来,他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既如此,贫道随你去瞧瞧……”疑心顿起的修罗刹把广场上的事情简单安排了一下,便跟着工匠进了太庙。

太庙位于北齐城的北关,坐北朝南,分前、中、后三层大殿,前殿为主殿,供奉着北齐国先代帝王、亲王及有功大臣的牌位,中、后殿中除了供奉先代帝后的牌位外,还存放着各种祭祀用品。

相对于人声鼎沸的广场,太庙内要安静许多。沿着靠右侧的甬道穿过三层大殿,再过了一个角门后,便来到娘娘宫中。

与太庙一墙之隔的娘娘宫坐南朝北,由山门、牌坊、前殿、大殿组成,在经过几个月的兴建后,如今已初具规模。

此时已至正午,工人们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用饭。大家见修罗刹到来后,纷纷站起身,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她。

“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国师大人忙得紧,她老人家是抽空来看大伙儿的,你们有什么话赶紧说!”那工匠冲着众人言道:“哎,老王,你不是最先发现的吗?你说!”

“哎,我说!”一位四十多岁的壮汉放下手中的碗筷,走上前冲修罗刹鞠了个躬,煞有其事地言道:“国师大人,在下姓王,小名叫作王大胆儿。幼时听老人们讲撞鬼的故事,在下只当是妄言。可就在前几日的晚上,在下半夜上茅房时,真的发现这娘娘宫中来了一个长衣飘飘的女鬼。起初,在下以为是上火眼花,可后来听说很多人也撞见了女鬼。您老人家想想,我等俱是农人,本打算趁着农闲,出来做工贴补家用,谁知竟在这里撞了邪,现在大伙儿都吓破了胆,一到晚上就战战兢兢,难以入眠,因此才想着要辞工回乡!”

“国师大人,这王大胆儿乃是卑职的同乡,虽有些油滑,但从不说谎,况且还有别的工人也见到了,所以卑职觉得,这闹鬼一事大概是真的!”那工匠在一旁补充道。

“是吗?”修罗刹双眉一挑,冷笑道:“各位乡民不必害怕,这娘娘宫乃是贫道的道场,想必这女鬼也是冲贫道而来的。今夜晚间贫道就在这里等她,她若来了,贫道将她拿了便是!”

听修罗刹如是一讲,大家都不禁雀跃起来。对于国师修罗刹在镜潭处斩恶龙、救圣驾的壮举,众人早已耳熟能详,若今晚再能亲见国师捉鬼,这岂不是一桩人生异事吗?

怀着忐忑不安又兴奋不已的心情,大伙儿好不容易才盼到了天黑,可一直等到子时,仍不见女鬼造访。众人都忍不住焦躁起来,往常怕鬼来,她却每夜必至;今日盼鬼来,她却姗姗来迟……

“上邪!奴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纵然山无陵、海无波,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合、混沌复,未敢与君绝……”忽然,一阵凄婉的歌声四下响起,但见朦胧的月光中,一位白衣长发的女鬼踏歌而至。

一时间,正躲在屋中向外窥探的众人一下子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国……国师大人,就……是她,来……来了……”王大胆儿手指窗外,在修罗刹旁边颤声提醒道。

“来得好!”随着一声低喝,众人忽然发现修罗刹不见了。惊异之余,大家往外观瞧,但见那女鬼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双面四臂的奇人。

“嘿!哥几个都瞧见了吧?”王大胆儿见状兴奋地叫道:“这双面四臂的神仙就是咱国师她老人家的法身!你们看,冲着咱们这一面的是一张手摇香扇的笑脸!不用说了,冲着那女鬼的肯定是手持宝剑、锯齿獠牙的凶神恶煞!你们是没见过,那张脸,能把人吓一跟头!”

“老王,这么说你瞧见过……”一位老乡瞪大了眼睛,低声言道。

“那是,俺当然……没瞧见过……”王大胆儿摇头晃脑地打趣道。

“嘘!老王,耍什么贫嘴呢?老实瞧着别说话!”那工匠皱皱眉头,喝止了众人。大家遂屏气凝神,透过虚掩的窗户,争先恐后地向外观看。

这时,只见那面色煞白的女鬼冲修罗刹凄然一笑,“哼哼……想必阁下就是在镜潭处力斩黑龙的修罗刹了……”

“正是贫道!”修罗刹拿剑一指,冷冷笑道:“你是哪里来的野鬼孤魂,敢肆意搅闹我的道场!”

“你的道场?这里本是姑奶奶的花园,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道场?你别以为斩了黑龙就了不起,今日姑奶奶要你的命!”那女鬼说着长发一甩,吐出一尺多长的滴血卷舌,双臂一摇,伸出蒲扇大小的两只利爪,猛地向修罗刹扑去。

“好个不知死活的孽畜!”修罗刹轻喝一声,往旁边一闪,同时暗自咬破舌尖,然后一张口,“呵”地喷出一团烈火,直奔女鬼的面门打来!

“我的妈呀……”那女鬼猝不及防,赶紧使了个缩梗藏头,但还是稍稍慢了些,那团火顺着她的头皮一烧而过,眼见得那女鬼的一头秀发瞬间便成了“鬼剃头”。

“孽畜,看贫道烧化了你!”修罗刹冷笑连连,用宝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圆,那团火便随着宝剑的转动,在女鬼的周围转了一遭。但见火到之处,空气被迅速点燃,熊熊大火照如白昼,将女鬼困在中间。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女子不知上仙法力高深,小女子知错了……”那女鬼无处可逃,吓得跪倒地上苦苦哀求。

“知错了?现在知错太迟了!”修罗刹怒目圆睁,猛地将手中的香扇抛向空中。

“长!”随着修罗刹的一声厉喝,那小小的一把香扇“呼”地变作门板大小,在空中上下一扇,那烈火立刻窜起了十余丈高,直唬的火堆中的女鬼当即瘫软在地……

“唉!小女子修炼千年,不过一时顽劣,谁成想儿戏竟成死劫!”那女鬼仰望苍天,悲痛欲绝。忽然,她隐约约发现,在火光映衬下的夜空中,出现了一座芳草萋萋的花园!

“咦?那是什么所在,会不会是修罗刹设的圈套……诶!管他什么圈套,反正那里没有火,先逃进去再说!”想到此,那女鬼用出全身力气,“噌”地腾身跃起,穿过火焰,跳入了花园。

在女鬼仓皇逃进花园的一刹那,娘娘宫中迸发出一声巨响。当巨响过后,火灭了,云开了,一轮朗月照下来,在皎洁的月光下,女鬼已踪迹不见,只留下收了法身、英姿飒爽的修罗刹手摇香扇,踱步轻思……

“国师大人在风轻云淡之间,便将女鬼烧为灰烬,她老人家真是神人呀!”王大胆儿激动地大喝一声,第一个推开屋门冲了出去。紧接着,大伙儿都从屋里鱼贯而出。

“各位乡民,女鬼已除,你等可愿意在这里继续建造娘娘宫!”修罗刹微然笑道。

“愿意,我们愿意!国师大人神通盖世,我等愿效犬马之劳!”众工人群情激昂,振臂高呼……

第九十六回 千年老杏

却说修罗刹小试牛刀,降服了搅闹娘娘宫的女鬼,令在场的一众工人崇拜得五体投地。心情大悦的修罗刹笑盈盈地和大伙儿唠了会儿家常后,便踌躇满志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此时,夜至四更,万籁俱寂。掌起一盏萤火,借着蒙蒙的亮光,修罗刹从袖筒里轻轻拿出了自己的心爱之物……

这把看上去小巧玲珑的香扇,名曰“归妹玄清”,乃恩师碧霞元君所赠的护身宝,其正面是太上老君用蝇头小楷书就的八十三字《胎息经》。

“唉,这几日忙昏了头,把恩师交代的功课都忘却了……”修罗刹暗自叹了一声,然后凝神静气,开始打坐诵经,“胎从伏气中结,气从有胎中息。气入身来为之生,神气离形为之死。知神气可以长生,固守虚无,以养神气。神行即气行,神住即气住。若欲长生,神气相注。心不动念,无来无去,不出不入,自然常住。勤而行之,是真道路。”

反复念诵了十几遍后,修罗刹顿觉气脉发动,心旷神怡!

“呜呜呜……”忽然,一个女子微弱而凄婉的啜泣声响起来,霎时间扰乱了修罗刹刚刚念及的内触妙乐……

“唉……天有好生之德,这个孽畜哭的如此可怜,贫道还是饶了它吧!”慈悲心大起的修罗刹微睁二目,把香扇翻过来对灯观瞧,只见扇子的背面,一幅水墨丹青跃然纸上,寥寥几笔,便将青天、流云、飞鸟、花园勾勒得栩栩如生!

令人惊异的是,那女子的抽泣声正是从水墨画上紧闭着的花园门内传来的……

“满园春色重,小扣柴扉开!”修罗刹自言自语,食指轻弹,眼见得那画上的花园门竟“吱呀呀”开放了。

“多谢上仙活命之恩!”随着一声颤抖而欣喜的叫喊,一团白光从“花园门”中翻滚而出,很快化成了一位白衣秃头女鬼!

“孽障,抬起头来……”望着匍匐在地、狼狈不堪的女鬼,修罗刹禁不住一阵暗笑,“孽障,贫道问你,你姓字名谁,到底是哪里来的怨鬼冤魂,为何要几次三番搅乱我的道场?”

“上仙容禀!”那女鬼冲修罗刹磕了个响头,战兢兢言道:“小女子叫胡杏儿,并非是什么野鬼孤魂,而是破头岭下修炼千年的一株老杏!小女子生性嘴馋,经常到北齐国太庙中偷吃供果,有时累了便在太庙后花园内休息。而上仙将花园改建为娘娘宫以后,小女子便失去了休息的场所。再加上近段时间,太庙的管理日趋严格,小女子也偷不到果子吃。所以才一时发狂,迁怒上仙,搅闹了您的道场……”

“这么说你是一个破头岭下害了馋痨的树妖了……”修罗刹闻言心中一动,“贫道听说那破头岭飞来峰上有座光阴洞,洞中住着一位威镇寰宇的刑天大士,这到底是真是假?”

“这个嘛?据小女子所知,这刑天大士乃传说中的上古大神,曾与天帝争锋,有寰宇第一战神的美誉,在破头岭一带信众甚多!可近千年来,却无一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而所谓的光阴洞,也没人知道到底在哪……”胡杏儿歪着脑袋言道。

“如此说来,这刑天大士仅仅就是传说而已了?”修罗刹略感失落地言道。

“要说是传说也不尽然!”胡杏儿皱皱眉头,颇为疑惑地言道:“刑天大士虽不知所踪,但小女子见过一些天上的神仙,他们有时会在破头岭显圣,但都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样子,看起来仿佛是在提防着刑天大士的突然现身!”

“是吗?那你都见过哪路神仙?”修罗刹颇为好奇地问道。

“小女子见过巨灵神,见过赤脚大仙,见过魔家四将,还见过托塔天王……”胡杏儿掰着指头数道。

“你既有幸见过如此多的神仙,也算是有造化之人……”看着满面天真的胡杏儿,心中欢喜的修罗刹故意把脸色一沉,“作为一株修得人身的老杏,你本应以神仙为榜样,勤修苦炼才对!可你却不思进取,胡作非为!贫道若不对你严加惩戒,也对不住这天地造化!说吧,你认打认罚?”

“认打……认罚?认打……怎样,认罚……怎说?”本以为已躲过一劫的胡杏儿重新又紧张起来。

“认打简单,你现在就重整旗鼓,同贫道再战一场,你若胜了贫道,这娘娘宫便让与你居住!”修罗刹轻描淡写地笑道。

“那认罚呢……”胡杏儿可怜兮兮地言道。

“这认罚吗……”修罗刹略一停顿,接着正色言道:“罚你收敛心性,皈依正法,从此后做贫道的弟子!”

“啊……”胡杏儿闻言顿时愣住了。

“怎么?你不愿意吗?”修罗刹冷笑道。

“弟子愿意,弟子愿意……”胡杏儿如梦方醒,赶紧趴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

“起来吧,起来吧!”修罗刹将胡杏儿扶起,满面春风地笑道:“杏儿,你既已入我道门,为师就把你失去的,再送还给你如何?”

“弟子失去的?弟子拜您为师,只有得,没有失呀?”胡杏儿一脸疑惑地笑道。

“唉……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大大咧咧!你难道不知自己秃着个脑袋吗?”修罗刹嗔笑着用香扇在胡杏儿的头顶处轻轻一抹,那一头浓密的秀发瞬间便回来了。

“多谢师父赐发!”胡杏儿摸着自己失而复得的长发,一时惊喜异常。

“杏儿,随我来,为师还要送你一件礼物!”修罗刹将胡杏儿拉到内室,给她讲了些道门之规,然后拿出了自己的一件道袍,让她换上。

人配衣服马配鞍,经过妆扮之后,一位俊俏而又*小道姑便出现在修罗刹的眼前!

望着青春鼎盛的胡杏儿,修罗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遥想当年,天真烂漫的修罗刹也曾快乐无边!可好景不长,在父母俱亡后,她悲痛欲绝,想借着出家修道之名,找一个深山老林,一死了事……

那日,在痛别亲友后,修罗刹一路狂奔,来至一处原始森林!在乌鸦哀鸣的一棵歪脖树上,拴了三尺白绫……

当修罗刹踹倒石块、身体悬空的一刹那,一位云游道人突然赶到,将她救了下来,带回了自己的道场。

这位道人便是修罗刹的恩师碧霞元君,她慈悲为怀,法力高超,是东岳泰山的一位大神。

恩师教导修罗刹要珍爱生命,放下自我。起初,修罗刹十分抵触,而恩师还是苦口婆心、和颜悦色地跟她讲道理,渐渐地,修罗刹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开始随恩师潜心修道。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不知不觉间,一晃十几年……

忽一日,恩师夜观天象,发现北齐国一带煞气弥天!恩师掐指算来,方知是恶龙作祟,遂命修罗刹下山除魔!

在离开泰山的前夜,恩师将镇山之宝归妹玄清扇和帝乙莫邪剑交给了修罗刹,希望她借助这两件宝贝,降妖除魔,普度众生。

终于到了修罗刹下山的那一刻,恩师送了她一程又一程,一再叮嘱她要小心谨慎,在临别之际,老人家又赠给她一颗离火珠,以备不时之需!

在与恩师洒泪而别后,修罗刹匆匆赶到了煞气弥漫的镜潭。此时,北齐国主宇文啸天已被恶龙卷至半空,修罗刹不得已用离火珠引诱恶龙,将之斩首,救下了宇文啸天。而与此同时,离火珠也随恶龙一起化为灰烬了……

后来,宇文啸天以家国大事相托,修罗刹实在不忍心再次拒绝突遭劫难的啸天弟弟,所以才接下“家国繁衍”的重担。、

数月以来,修罗刹事必躬亲,殚精竭虑,总算取得了一些成效……

现如今,她之所以收胡杏儿为徒,除了看重其资质以外,也是希望这个乖巧的小妖能为自己分担一些重任。

而胡杏儿也果然伶俐,在她的协助下,各种事务都得以顺利进行!

时间过得好快,在半年过后,娘娘宫终于竣工了。同时,发放送子汤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北齐国中,育龄妇人难养子嗣的问题得到了基本解决。

作为挽救家国存亡的绝对主角,修罗刹被北齐国的百姓奉为神明,而曾经英明神武的北齐国主宇文啸天似乎被遗忘了。

一年来,在镜潭遇险的宇文啸天一直卧病在床,虽经过了修罗刹及宫中御医的精心调制,但他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一日,宇文啸天忽觉神清气爽,精神大振,于是,令太监宫娥搀扶着自己在宫中走了一遭,回到寝宫后,还喝了半碗小米粥……

皇帝忽然精神焕发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宫廷、朝堂。与闻讯便欢天喜地的宫娥才女们不同,修罗刹听到消息后,顿时大惊失色。

唉!看来自己想请啸天弟弟亲自出席娘娘宫的落成仪式,并对第一批人偶娃娃摸顶开光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

怀着满腹哀伤,修罗刹脚步仓皇地赶到了皇宫内。当她再次见到宇文啸天时,亲爱的啸天弟弟已度过了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光,眼见着堪堪不行了……

第九十七回 裂痕

却说北齐国主宇文啸天在弥留之际,将太子宇文健、皇子宇文载、国师修罗刹及几位朝堂重臣一并叫到床前,断断续续地交代起了身后之事……

“众位……爱卿,朕要……去了……”此时此刻的宇文啸天已油尽灯枯,每说一句话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朕死……以后,太子……宇文健可继承……大统,皇子……宇文载封为……梁王,国师……修罗刹监……国。朕卧床……一年来,国师……修罗刹殚精……竭虑,力挽……狂澜,为北齐国的……千秋……基业立下了……不世……之功。为表彰……她的功绩,朕……决定,在新君……登基后,改国号……为罗刹国……”

“陛下不可,陛下不可呀……”泪眼模糊的修罗刹闻言大惊失色,慌忙跪爬到龙床边。

“罗刹……姐姐就不要……推辞了。太子……年幼,朕把他……托付……给你了,以后……健儿的……罗刹国就是……姐姐的……罗刹国。”宇文啸天说到这里使劲缓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罗刹……姐姐,朕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把你……娶进宫来,封为……皇后,朕身负……家国,不能……随姐姐……远遁江湖,姐姐……不会怪朕吧!唉……做皇帝……太累了,如果……还有来生,朕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布衣,到那时……姐姐也不要……做神仙了吧,你我二人……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开几亩……薄田,看日出……日落,花谢……花开……”

宇文啸天说到此处,再也没了声响。片刻之后,当修罗刹用颤抖的手指触及他的鼻息时,发现亲爱的啸天弟弟已永远停止了呼吸……

“陛下……”“父皇……”“万岁……”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宇文啸天驾崩的噩耗很快从宫廷传到朝堂,进而传遍了北齐国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山河呜咽,万民举哀,三百里北齐国上上下下,从八旬老叟到三岁顽童,都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

这种举国忧伤的状态,直到新君登基、国号更改三个月以后,才渐渐平复下来。

鉴于初登大宝的宇文健年幼无知,作为托孤重臣的国师修罗刹不得已代掌朝堂,在她的精心治理下,罗刹国很快恢复元气,又变得生机勃勃了。

四年以后,皇帝宇文健十六岁了,眼见到了亲政的年龄。当大多数朝臣都主观地认为,大权独揽的国师修罗刹会无视皇帝、继续独掌朝纲时,修罗刹却急流勇退,接连向宇文健上了三道辞呈,尽管年少的皇帝一再挽留,可修罗刹还是毅然决然地辞去了监国的重任。

同当年正值芳华、立志出家的做法相比,修罗刹这一次的决定更令人震撼!在世人看来,独揽朝局、功高盖世的修罗刹是万万不可能主动放弃自己的权柄的!

而现实的情况是,如日中天的修罗刹真的就这样轻挥衣袖、云淡风轻一般舍弃了高位,退出了朝局,重新坐回了娘娘宫住持的位置上。

如今的娘娘宫,香火更为旺盛,从各地慕名而来的香客络绎不绝,很多时候都会因为栓娃求子、烧香还愿的法事忙得不可开交,但不管多忙多累,一心向道的修罗刹总是对信众和颜悦色、对法事乐此不疲。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十载已过!

此时的罗刹国王宇文健,已完全成长起来,而梁王宇文载也羽翼渐丰,慢慢成了罗刹国的二号人物。

与老成持重的宇文健不同,宇文载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兄弟二人各司其职,相得益彰,把罗刹国治理的蒸蒸日上。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在宇文健和宇文载的共同努力下,又经过了二十余年的长足发展,罗刹国渐从一个落后、闭塞的小国变成了一个先进、开放的强国。

于是乎,到罗刹国进贡的外邦使团、来罗刹城行商的异域商贾也逐渐多了起来。

忽一日,罗刹城中来了一群四处漂泊、卖艺为生的江湖优人。在优人队中,有一位名叫甄月华的歌女,此女不仅多才多艺、嗓音甜美,而且生的国色天姿,甫一登场献艺,便引爆了整个罗刹城。

一时间,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头百姓俱为她的才色所倾倒。慢慢的,甄月华的言谈举止、衣着装扮,甚至一颦一笑都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到后来,连国王宇文健的耳朵里也灌满了甄月华三个字。

一日傍晚,宇文健在宫中散步时,见几个叽叽喳喳的年轻宫娥聚在一处,正旁若无人的热聊着什么……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心中不悦的宇文健眉头一皱,转脸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岳和。

岳和当即会意,赶步上前喝道:“你们几个小蹄子瞎吵吵什么呢?没看见万岁爷到了吗?”

几个宫娥闻言大惊失色,赶紧跪倒叩头,“万岁爷恕罪,奴婢们失礼了!”

“你等方才眉飞色舞,到底在聊些什么?”望着宫娥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宇文健忽然好奇心大起。

“奴婢们在聊……在聊甄月华……”一个年纪较小的宫女乍着胆子言道。

“甄月华?又是甄月华!”宇文健心中一动: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到处都在谈论甄月华,一个小小的歌女究竟有什么魔力,致使这么多人为之着迷……

怀着满心的疑惑,回到寝宫的宇文健竟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翌日一大早,宇文健便令岳和前去颁旨,召歌女甄月华到宫中献艺,各位嫔妃、皇子、公主一并观看。

岳和手捧圣旨,急匆匆出了皇宫,来到甄月华等人租住的店房,谁知竟扑了个空。

细问了半晌,店小二才支支吾吾地说,甄月华等人已被梁王宇文载接去两日了。

“梁王接去了……”岳和心中一凛,对于这位做事果断、心机颇重的罗刹国二号人物,他一直有些怵头!

带着些许忐忑,岳和来到梁府!此时,梁府内热闹非凡,梁王宇文载正在大殿内宴请百官,而在殿前高歌助兴的正是歌女甄月华!

甄月华年方二八,青春鼎盛,其面貌百媚千娇,其嗓音犹胜,再加上风情万种的曼妙舞姿,扑面而来的脂粉香味,确如一方尤物落凡尘,令一众看客如醉如痴!

一曲终了,甄月华飘飘万福,大殿内立即响起了雷鸣般的喝彩声!

此刻,在殿脚下的等候多时的岳和就想上前宣旨,可他猛然发现端坐在殿中央宝座上的宇文载冷冷地瞟了自己一眼,岳和不禁心头一颤:如果自己贸然上前,当众宣旨,梁王会不会不高兴呢……

就在岳和犹豫不决之际,只听梁王大笑道:“各位同僚,月华这个小妮子唱的不赖吧!今日本王高兴的紧,除了请大家欣赏歌舞以外,还给大伙儿准备了一个戏法!”

“啪啪啪!”随着宇文载的击掌之声,从殿外晃晃悠悠、走进来一位身高过丈的道人。见此人生的凶眉恶目,面色黝黑,两腮上长着一副虬髯,乍一看,总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各位施主,贫道魔礼寿蒙王爷高抬,今日特为大家变个小戏法!”魔礼寿说着一捋胡须,眼见着伸出尺把长的那副虬髯,在其松手的一刹那,“嗖”地又缩回去了。众人一瞧,俱是忍俊不禁!

这时,魔礼寿已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只“吱吱”叫的小白鼠。嘿,这个小东西通体洁白,一根杂毛都没有,十分淘气地躺在魔礼寿蒲扇大的手掌里来回翻滚,两只眼睛亦随之叽里咕噜乱转,那模样煞是可爱。

“寿爷小心,马惊了……”忽然,在殿脚下侍候的梁府管家薛大牙尖叫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匹脱缰的野马蹄跳咆嚎,闯入殿中,直奔魔礼寿冲去。

“来得好!”魔礼寿厉喝一声,轻轻一扬手,那小白鼠“噌”的跳了起来,顷刻间变作一头白象,张开血盆大口,三两下便将野马活活吞了下去!

“吱吱吱……”那白象得意地叫了几声,复又化作白鼠大小,然后轻轻一跃,跳入魔礼寿怀中不见了。

“好!法师真是神通盖世呀!”宇文载兴奋地站起来,鼓掌笑道。

“好……好戏法……”惊魂未定的众位官员也随之鼓起掌来。

“好……好吓人呀……”站在殿脚下的岳和心中砰砰直跳,其手捧的圣旨都差点掉落在地。

“岳公公,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让薛大牙通禀一声!公公是大忙人,来我梁府,可有什么公事吗?”说话间,宇文载已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王爷客套了!老奴到此,是奉了陛下的圣旨,召这位月华姑娘进宫的!”岳和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言道。

“什么?我家皇兄想召甄月华入宫?”宇文载闻言面色一沉,阴阳怪气地言道:“老岳呀,本王问一句不该问的话,皇兄召甄月华进宫,是想让她前去献艺呀,还是前去侍寝呀?”

“献……艺,当然是献艺……王爷若是不信,可以自己看看圣旨!”岳和一听,当即吓得冷汗直流,手捧圣旨不知所措。

“哈哈哈……岳公公说的哪里话来!这圣旨既然不是颁给本王的,本王又岂敢私下观看!岳公公身负皇王圣命,还是赶紧宣旨吧!”宇文载仰天大笑,直震的大殿内嗡嗡作响……

第九十八回 弥天大网

却说岳和战战兢兢,宣旨已闭,在梁王宇文载火辣辣的眼神注视下,好不容易才将恋恋不舍的甄月华等人带离了梁府……

在走出梁府的一刹那,岳和长出了一口气。十几年来,身为总管太监的他,已记不清颁发过多少次圣旨了。而与以往颁旨时备受尊崇、高接远送的情形完全不同,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梁王扫地出门的。

来到梁府门外,狼狈不堪的岳和越想越后怕:唉……我的天爷,方才在梁府大殿上,梁王不是在警告自己吧?如果那个叫魔礼寿的法师,祭起他的白色怪物,吃掉的不是野马,而是自己呢……

“岳公公留步!”正当心惊肉跳的岳和刚要上轿离去之际,梁府总管薛大牙从府中急匆匆跑了出来,将他拉到府门一侧,压低声音言道:“岳公公,王爷让小的给您老人家带句话,请您回宫交旨时,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千万别说!”

“这个请王爷放心,咱家回宫面圣时,就说是在店房中遇见的甄月华……”颤巍巍的岳和颇为知趣地言道。

“嗯……不对不对,公公误会了!王爷的意思是,您万不可蒙蔽圣上,您就说在梁府中遇见的甄月华。”薛大牙晃晃脑袋,有些神秘地言道:“王爷还建议,公公在面君之际,大可添油加醋地禀奏,说您见到甄月华时,发现梁王千岁十分喜爱这个歌女,您情急之下,当众宣旨,梁王才不得已忍痛割爱!”

“你说什么?王爷建议咱家在万岁那里进他本人的谗言?王爷这是何意?”岳和一时惊呆了。

“王爷的意思不是明摆着嘛!王爷希望您老人家擎功受赏,步步高升呀!”薛大牙说着从袖筒里掏出一件包裹,将之塞到岳和的怀中笑道:“公公辛苦了,这是十根金条,王爷的一点儿小意思,公公买包茶叶喝吧!”

“啊?王爷不光让咱家说他的坏话,还给咱家这么重的礼物,这咱家怎敢承受呀?”越发不明就里的岳和赶紧把包裹从怀里拿出来,还给了薛大牙。

“公公何必这样客套呢?我家王爷是诚心诚意想跟您交个朋友,您这样推三阻四的,岂不冷了王爷的心……”薛大牙言罢,将包裹重新塞到岳和怀里,然后拍拍岳和的肩头,满脸冷笑着回府而去了……

“唉……这个天杀的梁王到底搞得什么名堂?”岳和呆愣半晌,越想越觉得蹊跷,“他既然给了咱家一包金子,却又为何不让咱家为他遮掩?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回宫以后,倘若皇帝也看上了甄月华可怎么办……哎呀,还倘若个什么?以自己对皇帝的了解,他一定会迷上这个妖艳的女人……如此一来,这个流浪歌女甄月华岂不平地一声雷,成自己的主子了……”

一念至此,岳和慌忙来到甄月华切近,满面堆笑着请她上轿。甄月华瞅瞅这唯一的一乘小轿,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娇滴滴地冲岳和道了声万福,风摆杨柳一般地坐入了轿内。

也许被世人宠惯了,坐在轿中的甄月华一路行来,是那样的春风得意,心安理得……

来到宫内,当皇帝宇文健见到花容月貌的甄月华时,立刻惊为天人。对于岳和有关颁旨过程的叙述,宇文健似乎充耳不闻。岳和见状,赶紧示意殿脚下的侍从、宫娥等人,大家一并退出了殿外。

“美人真是上苍赐给朕的宝贝呀……”见殿内没了其他人,早已血脉偾张、饥渴难耐的宇文健“呼”地扑了上去,抱起满眼桃花、通体绵软的甄月华,脚步踉跄地转过屏风,进后殿而去……

一番云雨,几多柔情。自打宇文健纳了甄月华以后,日日欢宴,夜夜笙歌,转眼间,三月不朝。

渐渐地,龙书案上的奏折堆成了山,午朝门外的喟叹汇成了河……

有时候,朝堂上的几位重臣实在看不下去,也会乍着胆子,一起到后宫中,劝皇帝收心敛性,尽快升朝理事。

宇文健听后,也会紧皱双眉,一时自省。可返回内苑后,甄月华总是哭的梨花带雨,说什么皇帝不是真的疼爱自己,与其一个人独守宫闱,还不如当初随了梁王。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宇文健醋海生波,立即打消了上朝理政的念头,接着同甄月华一起饮酒作乐!

于是,曾经强盛一时的罗刹国眼瞅着政事荒废,民怨四起……

慢慢的,多年来深居浅出、不问朝堂只问仙的罗刹国师修罗刹也听到了些许不和谐的声音。

一日,心神不安的修罗刹将日常理事的胡杏儿叫到面前,向她问起了宫廷之事。

胡杏儿不敢隐瞒,将自己听到的、见到的、有关甄月华的大事小情详细说了一遍。

“这还了得,一个不明身份的下贱歌女竟敢凭借美色蛊惑圣聪,搅乱朝局……”修罗刹听罢,当即怒气冲天,拍案而起!她决定立刻进宫,向甄月华兴师问罪!

当拧眉瞪目的修罗刹风风火火地闯进后宫时,早已得到消息的罗刹国王宇文健已带着甄月华悄无声息地躲了。

寻了半晌,也不见皇帝和甄月华的影子,修罗刹气得掩面大哭。最后,她当着面如土色的一众嫔妃,咬牙切齿地指天发誓:妖女甄月华今日若不离宫廷,自己将再不踏入宫廷半步,而且从现在起,自己辞掉国师之位,以谢天下……

本想用过激的言行引皇帝现身,可折腾到傍晚,自己的嗓子都喊哑了,皇帝也没有露面……

“唉……”眼见华灯初上,万分失望的修罗刹只得仰天长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娘娘宫。

不知是不是修罗刹的一哭一闹真起了作用,几日后,罗刹国的朝堂政事居然有人主理了,只不过在朝主政的不再是皇帝,而是梁王!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据说皇帝为请梁王代主朝局,还将他府中的教师爷魔礼寿封为新的国师。

过了一段时间,街头巷尾便有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传闻,说新晋国师魔礼寿法力高强、凶残无比,经常和他的三个哥哥魔礼青、魔礼红、魔礼海一起,大摆人肉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着梁王的权力不断扩大,他谋朝篡位的野心也开始彰显出来!在他的授意下,皇城卫队的大小头目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用他自己的话说,从此后,要以保卫皇宫的名义,将皇帝宇文健变成与世隔绝的瓮中之鳖!

而此时此刻,乐不思蜀的宇文健已掉在温柔乡里难以自拔了……

有关他的消息依旧很荒唐,且亦喜亦忧!喜的是他的爱姬甄月华身怀有孕了,为表示庆贺,他不顾后宫嫔妃们的强烈反对,一意孤行地将甄月华封为皇后;忧的是他的皇后甄月华怀胎十月,却不能分娩,找来众多御医诊治,给出的结果都是胎位不正,难以生产!

心急如焚的宇文健又施重金,差人到宫外遍请名医前来调治,可结果依然不容乐观。面对腹大如鼓的甄月华,所有的大夫都紧锁双眉,束手无策。

“滚,滚出去,都滚出去,一群酒囊饭袋,朕不想再看见你们的嘴脸……”失望透顶的宇文健暴跳如雷,连声怒喝,吓得一众医者连同侍从、宫女都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寝宫。

“月华莫怕,有朕哪,朕是天下之主,万乘之君,朕要用倾国之力为你治病,朕一定会治好你的……”望着躺在龙榻上面如白纸、不住*的甄月华,宇文健心如刀绞,自语喃喃……

数日后,无计可施的宇文健突然临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下了一道近乎疯狂的圣旨:朕罗刹国王宇文健,决定出榜招医,如有圣人、医者能治好皇后甄月华的病,朕愿意与他平分天下!

此言一出,百官骇然!在以梁王宇文载为首的朝堂重臣一致反对下,宇文健孤木难支,勉强把拟好的招医榜文象征性地挂在了午朝门外!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张贴在午朝门立柱上的招医皇榜经过风吹日晒,已褪去了原有的颜色,但让人望眼欲穿的接榜者却始终没有到来。

唉……对于这样的状况,其实宇文健心知肚明,这招医榜文若不挂在十字街头,是决不会有任何效果的。

到了无能为力的境地后,身为罗刹皇帝的宇文健突然有些清醒了,回想起自己近三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他隐隐觉得一张弥天大网已将自己紧紧罩了起来,而编织这张大网的无疑就是现在权倾朝野的梁王宇文载了……

可自己最心爱的皇后甄月华呢?她又在这张大网中充当什么角色?她和梁王究竟是初见还是旧相识?她不会是梁王用来迷惑自己的一枚棋子吧?自己那么爱她,愿为她赌上家国,难道自己错了?

不不不,自己绝对没有错!为了心爱的月华,即便错了又能怎样?与玩弄权术的梁王比起来,自己才是真正爱月华的人……

第九十九回 丘坪垚

却说罗刹国王宇文健心乱如麻,面对着内忧外患的局面,俨然已走到了穷途末路的边缘……

与日坐愁城的皇帝相比,此时的梁王宇文载可谓春风得意,在一众下属的极力鼓噪下,早有称帝野心的他暗地命人打造了一件龙袍。

有时夜静更深,兴致盎然的宇文载还会黄袍加身,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大殿上称孤道寡一番。

也许是太过兴奋,每每穿上龙袍的那一刻,宇文载都会心跳加速,通身汗流。而在冥想中的百官朝贺、山呼万岁过后,宇文载的脑海里总会突然冒出一双冷森森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无疑就是修罗刹了!对于这位从未正眼瞧过自己的姑姑,罗刹国图腾式的人物,父皇一生的知己红颜,宇文载从小便又恨又惧!

当年,母妃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若不是修罗刹从中作梗,自己还是有希望同愚笨的宇文健争一下太子位的。

而今,自己已掌控了大局,可想要进一步扳倒皇帝,成为名正言顺的罗刹国主,那宇文健的靠山、赋闲在娘娘宫的修罗刹便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儿……

虽说因为甄月华的事情,修罗刹一怒之下彻底远离了朝堂,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在宇文健垮台之际,再次向他伸出援手呢?

而一旦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自己重金聘请的炼气士魔礼寿以及他的三个兄弟会是修罗刹的对手吗?

据魔礼寿讲,他们兄弟四个是天庭的四大天王降世下凡,自临阵以来,从未打过败仗呀?

但万里有一,他们失手了怎么办?到时贵为神仙的他们大可愿赌服输,拍屁股走人,而自己就只能引颈受戮了……

可话又说回来,自己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会不会贻误战机呢?难道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就只能静观其变,以待天时吗……

不不不,我命由己不由天,还是以攻为守,先把娘娘宫包围起来,试探一下修罗刹的反应后再做定夺……

打定主意后,宇文载当即差遣五百名护卫,以保护神祉为名,将太庙和娘娘宫团团围起。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大出乎宇文载的预料!对于娘娘宫周围突然增加的护卫,修罗刹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警觉,反而还委派了几个弟子徒孙给手执刀枪的兵丁们送了些水果吃喝。

这种兵民一家、其乐融融的局面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娘娘宫内竟然传出了颂扬梁王的声音。修罗刹的顶门弟子胡杏儿更是四下扬言,说与英明神武的梁王比起来,当今圣上好酒贪色,简直朽木不可雕。

听到了这些传言后,宇文载不禁喜形于色。在他看来,如今的修罗刹要么已对浑浑噩噩的皇帝宇文健彻底死了心,要么是被自己日渐强大的威势吓破了胆。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宇文载放松警惕的同时,娘娘宫中韬晦已久的修罗刹终于开始了反击……

对于趾高气扬、阴谋篡权的宇文载,看在眼里、恼在心头的修罗刹早已义愤填膺,但碍于魔礼寿兄弟几人的骇人战力,她一直未敢轻举妄动。

思忖再三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身着道袍的修罗刹带着弟子胡杏儿来到大殿内,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师徒二人对着送子娘娘的神像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礼毕,修罗刹和胡杏儿耳语了几句,胡杏儿便躬身退去了!

此时的大殿中恐怖阴森,只见面色凝重的修罗刹端坐在供桌右侧的太师椅上,微睁二目,念念有词!

过了片刻,供桌前忽然平地起了旋风。在旋风过后,一位身材矮小、满面红光的胖老头拄着拐杖,呵气连天的出现在修罗刹眼前。

“上仙在上,小神丘坪垚有礼了!不知上仙深夜召小神前来,所为何事?”那丘坪垚说着就要给修罗刹施大礼。

“邱先生免礼!”修罗刹微微欠了欠身,单刀直入地问道:“先生乃我罗刹国的土地公,可知那魔礼寿兄弟到底是什么来头?”

“上仙不是明知故问吧?那魔礼寿四兄弟不就是天庭的四大天王降世临凡吗?”丘坪垚眯着眼睛笑道。

“既是天庭的神将下界,来我罗刹国作甚?难道真是贪图了梁王宇文载的金银吗?”修罗刹盯着丘坪垚言道。

“这个小神就不知了,小神官职卑微,对于天上的大事,可以说一无所知!”丘坪垚晃晃脑袋言道。

“你一无所知?”修罗刹冷笑道:“贫道听说,在罗刹城东关外的密竹林中,有一所托塔天王的家庙,邱先生表面上是罗刹国的土地,实际还是那天王府的家奴吧?”

“上仙从哪里知道的?”丘坪垚大吃一惊,顿时睁大了双眼,“小神确是天王府的家奴,平时也见过魔礼寿兄弟几个到府中饮宴,但小神身份太低,根本上不得台面,迎来送去的都是天王府的管家李星大人,至于他们聊些什么,小神真不知道,也不敢打听!”

“你既然不知,贫道也不难为你!”修罗刹微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言道:“邱先生帮贫道一个小忙如何?贫道有个侄女,年方二八,很懂些礼数。贫道想让她出去历练历练,不知先生可否把家侄介绍到天王府去,做个小丫头就行,让她也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不行不行不行……”丘坪垚闻言一下子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先生先不要急着说不行,杏儿,把我给先生准备的礼物拿过来……”随着修罗刹的喊声,胡杏儿手里端着一个红布覆盖的托盘脚步轻盈地来到殿内。

“姑母好,先生好!”此时的胡杏儿已将道服换成了一件粉色长裙,看起来十分俏皮。

“杏儿,掀开红布,将礼物端至灯下,让先生仔细瞧瞧……”修罗刹笑道。

“是,姑母!”胡杏儿飘飘万福,顺道瞟了丘坪垚一眼,然后将红布慢慢掀开。

“哇……”丘坪垚登时看直了双眼,但见那托盘上整整齐齐摆满了耀眼夺目的金条。

“先生,你说到底行还是不行呀?”修罗刹慢条斯理地笑道。

“行……行……行……有什么不行的,小神一句话的事儿……”丘坪垚连声答应,一时间笑弯了双眉。

“既如此,家侄就拜托给先生了。贫道还有些事情,你们现在就去吧!”在修罗刹微笑示意后,大殿之中冒起了两股青烟,丘坪垚和胡杏儿顿时不见了……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来到天王府的胡杏儿竟然和管家李星十分投缘,一来二去的,两人很快成了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接下来,不断有消息从天王府传到了娘娘宫。忽一日,杏儿传话来说,天王府内接待了一位叫金山的壮士,据说此人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转世再来。正好魔家兄弟中的老二魔礼红也来到府中,看得出来,他对金山有些忌惮,或许利用金山便可对付魔家四将……

修罗刹闻讯大喜过望。第二天,悟空等人在西行途中,正好碰到梁王的大队人马出巡,早已暗中尾随的修罗刹灵机一动,化作一个年迈的老婆婆,想用苦肉计将悟空等人请入城中。

悟空果然是英雄豪杰,仗义出手救下了老婆婆。当一行人来到城门口时,修罗刹忽然发现,皇帝宇文健的招医榜文不知何时已挂在了城墙上。

围着榜文观看的众多百姓先是摇头叹息,而后在两个不明身份的腐儒蛊惑下,竟然高呼起“梁王入主金銮”的口号。

眼见要激起民变,修罗刹情急之下用摄心之法将小哑巴迷住,并利用他揭了皇榜,然后在岳和的带领下,来到了久违的皇宫。

也许是望眼欲穿,当宇文健见到老婆婆时,第一眼便认出,这位老婆婆定是自己的姑姑修罗刹所变。

在打发走了所有的侍从后,姑侄相认,抱头痛哭……

哭罢多时,望着满脸泪痕、可怜巴巴的宇文健,修罗刹是又疼又恨。而当宇文健以皇帝之躯,复又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让自己救救久病在床的甄月华时,修罗刹一时心软了……

“唉!真是冤孽呀!看在陛下份上,老身就救救这个甄月华吧!”修罗刹说着将宇文健搀了起来。

“姑姑愿意出手,那月华便有救了!”宇文健当即高兴得像个孩童。

“陛下先不要高兴得太早!甄月华的病容易医治,但咱们罗刹国的病难医呀!”修罗刹皱着眉头言道。

“姑姑勿忧,咱们的罗刹国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若是梁王真想要这把龙椅,朕让与他就是了!”宇文健故作轻松地言道。

“这是什么话?老身今日到宫中见你,就是为了梁王谋逆的事情而来!老身想趁着三月十五太庙祭祖的机会,当着历代祖宗的在天之灵拿下梁王!”修罗刹眼光犀利,面露杀机。

“姑姑的想法不错,可您老人家能对付得了魔家四兄弟吗?”宇文健十分担心地问道。

“陛下不用焦虑,老身这次请到的金山,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转世临凡,此人是魔家四将的对头克星,定能帮着我们降妖除魔……”修罗刹目光炯炯,信心满怀……

第一百回 悬丝诊脉

却说在御书房的阁楼上,就如何治服梁王宇文载及其魔家四将的事宜,修罗刹表现出了极大的信心……

可转念一想,她又有了一丝隐忧。

“陛下,老身听说您的招医榜文是挂在午朝门上的,不知为何又出现在十字街头?”本已眉头舒展的修罗刹复又面色凝重起来。

“这个朕也奇怪,今日一大早,朕突发奇想,令岳和拿着朕重新书写的一道榜文,并带上些金银珠宝,到宫门的守卫处碰碰运气。或是天佑月华,那守卫竟见钱眼开,把岳和放了出去,于是才机缘巧合地将姑姑请入宫中!”宇文健颇为庆幸地笑道。

“老身倒不觉得是陛下的运气好!在老身看来,这应该是梁王设计好的圈套!他的目的是利用榜文煽动是非,激起民变!”修罗刹的脸色变得愈发冷峻。

“姑姑说的有理。今日早朝,梁王并没有露面,有几个耿直忠正的大臣也表示了同样的担忧……”宇文健顿了一下,颇为无助地叹了口气,“唉,梁王的心机太深,姑姑说三月十五和他算总账,可朕耳闻,姑姑的娘娘宫也被他派兵包围了……”

“这个陛下放心,围着娘娘宫的兵丁十有八九都受过老身的恩惠,真到了决断时刻,他们是不会死心塌地为梁王卖命的。”修罗刹冷笑道。

“姑姑原来早有安排,朕身负家国,定与姑姑同仇敌忾,共除梁王!”此时此刻,宇文健的眼神里终于又流露出了久违的王者之气……

“陛下救命……陛下救命呀……”忽然,御书房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哭闹之声。

“姑姑,不好!这好像是月华的贴身宫女在哭叫,莫不是月华出事了?姑姑快些随朕到寝宫为月华医治吧!关于降服梁王的事情,朕全听姑姑的安排就是……”一时间,宇文健方寸大乱,慌慌张张地跑下了阁楼。

望着火急火燎的宇文健,修罗刹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在无奈之余,她只得随着宇文健,匆匆来到御书房门外。

外面很是嘈杂,只见一位宫女趴在地上大呼小叫,奋力挣扎,一旁的岳和正指挥着几个太监、宫娥使劲摁着她并欲把她拖离此地,而不远处的悟空等人则目无表情,冷眼旁观……

“大胆岳和,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在下人面前,宇文健还是恢复了皇帝的威严。

“陛下……”岳和等人见皇帝突然出现,顿时吓得纷纷跪倒,“陛下恕罪,都怪这个小蹄子,冒冒失失地非要闯进御书房,所以才惊了圣驾,老奴这就……”

“陛下,奴婢有要事回禀呀!”那宫女不等岳和说完,便往前跪爬几步,泣道:“陛下快去看看吧,皇后娘娘忽然疼痛不止,眼看不行了……”

“胡说!朕的皇后乃一国之母,定然福大命大!朕业已请了名医,定能很快治好皇后的病!赶紧站起来,头前带路,朕这就让姑……这位老婆婆给皇后医治!”慌乱之中的宇文健竟差点说出“姑姑”二字。

那宫女见皇帝动怒,唬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大家直奔寝宫而去。

一行人急急忙忙,行不多时,便来到寝宫门前,只见宫内、宫外侍奉的宫娥、太监及御医等早已跪倒了一大片。

走在前面的宇文健回过身来,十分客气地将修罗刹及悟空等人让进宫中,但见寝宫内侧,一张龙床幔帐低垂,从幔帐内不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声……

“老婆婆,请您老人家大发慈悲,快施妙手,救救朕的皇后吧……”宇文健强压着心中的焦燥和不安,冲着修罗刹勉强笑道。

“陛下不必担心,老身自行医以来,治过的病人不计其数。从皇后娘娘痛而不伤的哭叫声来看,她应该没有大碍。”修罗刹倒是说的轻描淡写,“依老身判断,皇后之所以疼痛难禁,不过是胎动而已,老身这就为皇后安胎止痛!”

修罗刹言罢就要上前,可刚迈出一条腿,她便犹豫了。此时此地,她的内心深处陡然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厌恶:对于这个迷惑圣聪、祸国殃民的女人,自己是无论如何都羞于与之相见的……

“呜呀……”也许是听见了修罗刹和宇文健的谈话,昏昏沉沉的甄月华发出了愈发凄惨的求救声。

这种令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为之动容的惨叫,在一向慈悲为怀的修罗刹听来,竟然有了一种幸灾乐祸般的快感!

“皇后娘娘莫要焦躁,老身这就为您调治……”修罗刹笑容可掬地来回踱了几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两鬓的乱发,顺手扥下三根银丝,托在手上。

“唉……时光似水,岁月如歌,转眼老身已年迈了,不知多年未使的悬丝诊脉之法还能不能派上用场……”修罗刹说着轻轻一抖手,那三根银丝便化作两丈四尺长的三条金线,“嗖”地飞将出去,穿过幔帐,正搭在甄月华右手腕的寸关尺上……

“贵人好生休息吧!”修罗刹左手夹着线头,右手伸出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往三条金线上轻轻一按。

咦?就在这一按之下,那甄月华的惨叫声竟噶然而止了。片刻之后,幔帐内传出了甄月华均匀的呼吸声。

“陛下,皇后娘娘不痛了,皇后娘娘睡着了……”跪在龙塌之前的宫女十分欣喜地喊道。

“老婆婆真是神医呀!待皇后痊愈后,朕一定话付前言,与您老人家平分天下!”宇文健更是兴奋异常。

“陛下言重了,老身可不要什么天下江山,老身只是尽了一个医者的本分罢了……”修罗刹微然一笑,然后扭头冲悟空言道:“金公子,您不也是杏林圣手吗?不妨也过来切切皇后的脉象……”

“在下正想跟老婆婆学上几招……”悟空迈步上前,怀着巨大的疑惑看了看笑容满面的修氏老婆婆,然后仿着她的样子,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往金线上轻轻一搭……

怪哉,怪哉!在悟空的手指肚刚刚接触到金线的一刹那,他的眼前立刻便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幻相。

悟空发觉,自己方才身处的皇宫不见了。在一阵浓重的雾气散后,一片无边无沿、白茫茫的海水出现在眼前。

“我怎么忽然到了这里?”身在海滩的悟空惊异非常,四下张望,但见海面上腾起了细浪,一艘巨大的木船从天边飞速驶来。

很快,木船驶到了切近,来回荡漾着,很是自在逍遥。

令人惊奇不已的是,尽管那木船行动敏捷,但船上却一没有帆蓬,二没有水手,与其说这是一艘无知无觉的木船,倒不如说是一只灵性十足的“木鱼”。

而在木船两侧的船帮上,钉着十二颗硕大的钢钉,其钉帽足有碗口大小,在海水映衬下烁烁放光,像极了“木鱼”的眼睛。

“哗哗哗……”悟空正看得发呆,忽听一阵水声响起,一只有眼无珠的老龟从海里冒出了头,四处乱撞起来。

唉,这个娑婆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没有生命的木船却像是长了眼睛,而活灵活现的老龟却实实在在是个瞎子……

悟空看着看着,竟莫名担心起老龟的安危:这只可怜的盲龟要是撞在了木船上可怎么办呢?

“嘭……”悟空刚想到此,那老龟便撞在了船头上。也许是用力过猛,船帮上的一颗钢钉竟被震落海中。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是不是撞得昏了头,那盲龟竟“嗖”地钻进了钢钉脱落后的顶孔之中!

“轰……”就在这一瞬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海面上顿时掀起了蔽日遮天的惊涛骇浪!

待风平浪静后,木船连同盲龟都不见了,一个赤条条、粉嫩嫩的顽童踏水而来,鱼跃上岸,跪倒在悟空脚下。

“大圣一向可好,小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失敬失敬了!”那顽童满面天真,一本正经地言道。

“大圣?你是何人?怎么称呼在下为大圣?”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童,悟空更加疑惑。

“小可乃娘娘宫内的一缕神识,素常听家师修罗刹提到过您。”那顽童不苟言笑,眨眨眼睛言道:“家师对您十分崇敬,说您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英雄豪杰,定能帮着小可渡过难关!”

“你有什么难事?不妨说来听听!”对于这个满嘴大人话的小童,悟空觉得十分有趣。

“大圣容禀!”小童往前跪爬两步,仰着脑袋对悟空言道:“小可既是神识,那就须和合阴阳方能存身。而罗刹国的皇后甄月华与小可有母子之缘,从去年二月份开始,每逢十五月圆之夜,小可都会到宫中试图转世投胎。可每当我就要大功告成之际,总有一头飞象斜刺杀出将我拦下。这头飞象名叫‘紫金花狐貂’,是梁王的爪牙魔礼寿的护身宝。这个怪物在一年间,已将恩师派给小可的护法神悉数吃尽,还将小可的师兄弟吃掉了几十个!而再过几日的三月十五将是小可最后的投胎之日,如果不能成功,那甄月华肚内的婴儿将胎死腹中,与此同时小可也将魂飞魄散……”

第一百零一回 激将法

却说悟空于幻相之中,结识了一个乖巧伶俐的小童。对于他悲惨的遭遇,悟空产生了极大的怜悯之心……

“小兄弟,你不必忧虑,你想让金某怎么帮你呢?”看着满面愁容的小童,悟空尽量用温和而俏皮的语气问道。

“大圣,要帮小可也不难,只需在三月十五日、月圆之夜到来之前治服魔礼寿便可!”小童的眼神里立刻充满了期望。

“什么,什么?要金某降服魔礼寿?”说话间,悟空忽地童心大起,学着小童的口吻打趣道:“那怎么行?金某不过是个四处讨饭的乞丐,而魔礼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妖人,金某若同他交手,不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肉包子打狗……”

“别说了,别说了……大圣原来也敌不过魔礼寿,看来小可只有等死了……”小童听闻悟空对魔礼寿也奈何不得,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兄弟莫哭呀!”悟空见状赶紧安慰道:“金某胜不了魔礼寿,你可以再去找旁人帮忙呀?”

“小可还能去找谁呀……”小童痛不欲生,泪如泉涌。

“你去找你家恩师修罗刹呀!你是她的弟子,如今遇到了难处,她岂能袖手旁观?”当悟空说起修罗刹时,不由得心头火起。

“我家恩师?”小童抹抹眼泪,怨道:“算了吧!我家恩师早被魔家四怪吓破了胆,躲在娘娘宫里不敢露头了!唉……小可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师父修罗刹毕竟是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她能……啊……”

小童说到此处,突然唬得双手捂嘴,大惊失色!片刻之后,小童冲悟空眨眨眼、皱皱眉,然后使了个后空翻,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阴阳轮转难休止,苦海无涯猛回头!金道友,好兴致呀!”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飘飘若仙的道姑从天而降。

细看此人,年纪在六旬左右,生的面似晚霞,长发如雪,周身上下无不透出“*”二字。

“阁下又是何人?怎会识得金某?”不知为何,悟空觉得面前的道姑颇为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贫道修罗刹,特为金先生的安危存亡而来!”修罗刹言道:“先生是不是受了方才那个小童的蛊惑,准备帮他对付魔礼寿?”

“魔礼寿持强凌弱,作恶多端,金某正想为民除害!”悟空愤然言道。

“先生此言差矣!那小童与你无亲去故,你帮他作甚?”修罗刹冷冷言道。

“阁下说什么?”悟空双眉一挑,怒道:“阁下真是罗刹国的修罗刹吗?江湖传言阁下乃普度众生、嫉恶如仇的大善人,不想今日一见,原是徒有虚名!”

“说什么江湖名节,不过浮云而已!”修罗刹叹道:“那小童确是贫道的弟子,可贫道对他已仁至义尽了!为了帮他投胎转世,贫道将娘娘宫的护法神都派了出去,无奈那花狐貂太过凶猛,吃了护法神不说,还时不时地围着娘娘宫团团乱转,贫道如今自身都难保,因此就顾不得什么弟子徒孙了!另外,贫道也想奉劝先生一句,那魔家四将乃天庭的将星下界,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对付得了的,所以请先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万不可多管闲事!”

“一派胡言!阁下也算是为人师表的修道之人吗?怎么全无慈悲念,满腹利己心?今日金某就要替那小童以及被你蒙蔽日久的信众,教训教训你这个假道学、真小人!”悟空勃然大怒,赶步上前,劈面就是一拳。

修罗刹往后一闪,喝道:“先生休逞匹夫之勇!今时不比往日,先生不过一介凡夫,还以为自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哪!”

修罗刹说着冲悟空诡异一笑,转身便走!悟空刚要追赶,忽然发现修罗刹的后脑勺上生着一张面目狰狞、呲牙咧嘴的脸,悟空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出离了幻境……

回到现实的寝宫,宫内一片静寂,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悟空和修氏老婆婆的一举一动。

“咦?刚刚是中了什么邪?怎么无缘无故地做了个稀奇古怪的白日梦……”恍惚之间,悟空楞柯柯地看了看自己指下的三根金线,又瞅了瞅静立在自己身旁的修氏老婆婆,不觉心中一动:这个愈发奇怪的老人,其眉宇之间似乎有自己在幻梦中所见到的修罗刹的影子……

一念至此,悟空不禁好奇心大起,他真想趁其不备,上前去扯掉修氏老婆婆头戴的破布巾,看看她的后脑勺上究竟有什么古怪……

“诊脉巧悬丝,大功已告成!”正当悟空胡思乱想之际,一直眼观鼻、鼻观口、五心朝天的修氏老婆婆忽地睁开双眼,轻抖手腕,“嗖”地将金线收回了掌中。

但见那金线已重新化作三根银发,在修氏老婆婆的掌心内闪闪发光,众人观之,无不鼓掌喝彩。

“这三根白发陪了老身几十年,老身想把它们送给金先生,权当做个纪念吧!”说话间,颇有些伤感的修氏老婆婆用手在悟空的头上轻轻一抹,那三根银丝便骄傲地长在了悟空的鬓角上。

不知为何,悟空觉得这三根白发更像是生在了自己的心头,而对于悬丝诊脉的妙理玄学,悟空竟忽然了悟了……

“老婆婆,不知皇后娘娘的病体究竟如何?”这时,站在一旁提心吊胆的宇文健忍不住颤声问道。

“陛下放心,皇后娘娘只是久卧在床,身体虚弱罢了。”修氏老婆婆看了一眼焦燥的宇文健,不动声色地言道:“从皇后的脉象来看,其尺脉转急,如切绳、转珠,此乃临产之脉!而皇后生完龙子后,胃口必然大开,不日便可复原了!”

“什么……老婆婆,您是说月华不仅无病,而且很快就要为朕生下龙子了吗?”宇文健顿时喜上眉梢。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依老身推算,皇后娘娘将在六日后,三月十五月圆之夜诞下龙子!”修氏老婆婆依然面无表情。

“太好了,太好了……”一时间,宇文健激动不已,“岳和,岳和!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通知御膳房呀!朕要大排筵宴,好好款待一下老婆婆和几位神医!”

“老奴接旨!”岳和行礼已毕,慌忙退出寝宫,很快来到了御膳房。

此时午时已至,御膳房中一片忙乱,煎炒烹炸之声不绝于耳。岳和找到了御膳房的管事,向他交代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出了御膳房,岳和显得心事重重,他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溜小跑,来到皇宫大门处。

也许到了饭口,亦或是整个皇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寝宫,此时此刻,偌大的宫廷显得分外空荡。

可即便如此,岳和还是十分警惕地向周围看了看,在确保四下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来至门房内。

“哟,岳公公,您怎么又来了,今日还要出宫吗?”门房中一位门官模样的人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

“咱家不出宫,是你要出宫!”岳和来到那门官切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那门官听罢,惊得一跃而起。

“岳公公赶紧请回吧,小的这就去禀报王爷!”那门官匆忙别了岳和,慌慌张张地溜出了皇宫。

穿大街,过小巷,行不多久,便来到梁府后门前。“啪啪啪……”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过后,一位俊俏的小丫鬟轻轻开了后门,将那门官接了进去。

眼前是梁府的后花园,其面积比皇宫的御花园还要大。园内百花争艳,彩蝶翻飞,假山林立,泉水叮咚,俨然仙境一般。

在前领路的小丫鬟不言不语,将那门官径直带到了梁府总管薛大牙的房门外。

“梁王万岁,说,梁王万岁,笨蛋,说梁王万岁呀!你这畜生不会和芍药一样是个哑巴吧!”此时的薛大牙正一遍遍地教一只笼中的鹦鹉讲话,而那鹦鹉就是默不作声,令薛大牙颇为恼火。

小丫鬟站在门前,听薛大牙在房中肆意大骂,不禁羞得面色潮红,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回禀。

“总管大人,您把芍药比鹦鹉,已把她的脸臊成红布了……”那门官见状笑道:“小的倒有个训鹦鹉的妙法,不出三日,便能把这鸟儿训成一张巧嘴!”

“小兔崽子,你怎么回来了,你有什么高招,赶快进来给老子讲讲!”薛大牙抬头看见点头哈腰的门官,一时怒气全消,眉开眼笑。

那门官进得屋来,胁肩谄笑道:“总管大人,这鹦鹉爱吃小米拌鸡蛋黄,您弄些过来喂它,它便对您言听计从了!”

“是吗?这么容易就搞定了……”薛大牙笑着笑着,忽然脸色一沉,“混账东西,派你到皇宫里卧底,是让你一刻不停地监视皇帝宇文健的,你怎么未经召唤,擅离职守,若王爷怪罪下来,你还有脑袋吗……”

第一百零二回 魔宅

却说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薛大牙突然发飙,将匆匆赶到梁府通风报信的薛桂儿痛斥一顿,直吓得薛桂儿面如土色、浑身栗抖……

“总……总管大人息怒,小的不是擅离职守,小的是有急……急事儿回禀……”薛桂儿颤颤巍巍的,显得十分委屈。

“急事儿,你小子能有什么急事儿?你不是又想芍药了吧?”满脸不悦的薛大牙斜眼看了看僵在门外的小丫鬟芍药,阴阳怪气地言道:“老子就纳了闷儿了,你裤裆里连个玩意儿都没有,还他妈整天犯花痴、想女人?”

“总管大人误会了,小的真有要紧的事……”薛桂儿面露难堪之色,战兢兢地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言道:“今日午时前后,岳和带着几个不明身份的揭榜之人进了宫……”

“什么他娘的不明身份,不就是几个破乞丐嘛!”薛大牙听了心头一震,可表面上却还是装作不以为然,“这件事已震动了整个罗刹城,还用你专程回来禀报吗?”

“总管大人千万不要小瞧这几个乞丐!他们进宫以后,很快便得到了皇帝宇文健的单独召见,接下来,他们利用什么悬丝诊脉之法,顷刻间便医好了甄月华一年多来的的腹痛之症……”眼见薛大牙不屑一顾的样子,薛桂儿索性添油加醋地描绘起来,“随后这几个得意洋洋的家伙更是大放厥词,说甄月华有孕无病,之所以腹痛不止,难以生产,全是由于妖怪作祟!他们向宇文健保证,将在三月十五日月圆之夜降妖除魔,迎接小皇子的诞生!宇文健兴奋之余,和他们打赌击掌,要同他们平分天下了……”

“什么?什么?这几个破乞丐果然不是善类,竟妄想觊觎我家王爷的江山!”薛大牙闻言大吃一惊,“噌”地站起身薅住薛桂儿的衣领吼道:“快说,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妖人?”

“他们……他们是哪来的,小的还没有打听清楚……”薛桂儿怯生生的,一时语塞。

“混账东西,没打听清楚回来瞎报个什么劲儿?赶紧滚回去打听明白后再来报我……”薛大牙怒不可遏,一把将薛桂儿推倒在地。

“是,小的这就滚回去……滚回去……”薛桂儿连滚带爬,狼狈逃窜,一不小心把屋内的桌椅板凳也带倒了一大片……

“废物……饭桶……”薛大牙骂骂咧咧地、紧跟着出了屋门,往前疾行了几步后,忽又停身回头冲着站在门前、不知所措的芍药吼道:“小丫头片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把屋子收拾一下,顺便拎着鸟笼出去遛遛……”

“呀呀呀……”在芍药不知所云的答应声中,气急败坏的薛大牙一溜小跑,很快便来到了梁王宇文载的书房前。

书房门口立着一位梁王的贴身侍女,见薛大牙风风火火地来到切近,连忙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总管大人可有什么要事吗?王爷刚刚趴在书桌上睡着了……”那侍女说起话来柔柔的,似燕语莺声。

“有劳姐姐了,在下是有件要紧的事!不过等王爷醒来后,再禀奏他老人家也不迟……”尽管内心惶恐,但薛大牙还是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对于梁王身边的女子,他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是小薛在外面吗?有什么事进来说话!”梁王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从其略带欢悦的语气来看,他此刻的心情是极好的。

“是,王爷,老奴告进!”薛大牙连忙控背躬身,小心翼翼地来到书房内,对着已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宇文载山呼万岁,行三拜九叩之礼。

“薛爱卿免礼平身!”梁王春风满面,笑容可掬,“小薛呀,你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吧,以后就不要自称什么老奴了!本王不日登基后,还想封你个当朝一品,让你帮本王治理天下哪!”

“谢万岁洪恩,老奴……啊不,小奴才疏学浅,愧不敢受呀!”薛大牙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小奴……哈哈哈,小薛呀,你什么时候成了婢女了……”望着囧态百出的薛大牙,梁王忍不住仰天大笑。薛大牙见状,也跟着尬笑起来……

笑罢多时,梁王忽而正色道:“小薛呀,你不是有要事禀奏吗?速速奏来!”

“王爷容禀!”也许是担心搅了梁王的好兴致,言归正传后,薛大牙的内心陡然狂跳起来,“王……王爷,您还记得今天早上,拦挡咱们大队出行的乞丐和老太婆吗?”

“他们不是揭了招医榜文,被岳和带进宫里去了嘛?”梁王微微皱了皱眉,端起旁边的茶碗,呷了一口茶后问道:“是岳和传信儿来了吗?这几个贪心不足的乞丐是否已被本王的皇帝哥哥砍了头?”

“宫里确有消息,不过不是岳和传信儿,而是薛桂儿偷着回来禀报的。据他说,岳和领进宫的几个乞丐颇懂些妖法……”薛大牙滔滔不绝,将薛桂儿回禀的事情又添枝加叶、夸大其词地描述了一遍。

也许是出于潜意识里对岳和地位的羡慕、嫉妒、恨,在薛大牙的极力渲染下,本来处于事态边缘的岳和俨然成了整个事件的主角。

在旁人听来,这个麻烦事就是岳和想脚踩两只船、讨好皇帝所引起的。而到了后来,岳和自己也没有料到,他寻访到的、用于敷衍皇帝的几个江湖浪人,竟然是深藏不漏的炼气高手。

现如今,这几个江湖怪客已同皇帝一拍即合!如此一来,三月十五日,梁府和皇宫的决斗将不可避免了……

“这个该死的岳和,净给本王找麻烦!”梁王的眼中忽然泛起了腾腾杀气,“不过也好,迟早都要有个了断!小薛呀,你马上去请国师,本王有大事与他相商!”

“遵旨!”薛大牙躬身退出了书房,大步流星,直奔魔礼寿的住宅而去……

在梁府的后花园中,有一处天然温泉涌成的湖泊,香烟缭绕的“魔宅”便位于绿柳掩映下的湖畔东侧。

“打打打……”当薛大牙来到“魔宅”门前时,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阵喊打之声。

“魔宅”的门虚掩着,薛大牙推门而入,但见院子中央摆放着的一座擂台上,有两个戴着脚镣的囚犯正“嗷嗷”叫地厮打在一起,而周围看热闹的十来个小老道则不停地在起哄叫好!

再看擂台一侧,悠然自得的魔礼寿正斜倚在一把虎皮大椅上,眯着眼睛,捋着络腮胡,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场生死对决!

渐渐地,这场决斗胜负已分,一位矮壮的囚犯将另一位瘦高的囚犯摁倒在擂台上,挥起雨点般的拳头“砰砰”地砸在瘦高囚犯的头上、脸上!

起初,那瘦高囚犯还不住地惨叫,过了一会儿,便一声不吭了!

“停!别打了!这场对决你小子赢了!”魔礼寿喝止了那矮壮囚犯,示意小老道将钥匙扔上了擂台!那囚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如获至宝一般捡起钥匙,很快打开了自己身上的镣铐。

“你小子有种!贫道现在就赦免你的死罪,并有意收你为徒,你愿不愿意!”魔礼寿瞪眼喝道。

“弟子愿意,弟子愿意,弟子叩拜恩师!”那囚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趴在擂台上叩头不止。

“他娘的赶紧上两个人把他拉下来,给他洗澡、理发、换道服!”随着魔礼寿的一声令下,几个小老道爬上擂台,将那矮壮囚犯拽起,拉到后院去了。

而倒在擂台上、眉眼不睁、嘴角不住渗血的瘦高囚犯也被人搀了起来,有个小老道手捧着葫芦,倒出来一丸清香四溢的丹药,将之塞进了那囚犯的口中。过了片刻,那囚犯的腹内“咕咕”叫了几下后,便忽然睁开了双眼。

“你小子醒了,吃了老子的丹药感觉不错吧!给他开锁,让他滚吧!”魔礼寿阴森森笑道。

“让我走……”那囚犯疑惑地看着魔礼寿的同时,他身上的枷锁已被小老道打开了。

“让你走,你就走,等一会儿我师父一后悔,你就走不了了!”旁边的小老道说着一把将他推下了擂台。

那囚犯在落地的一刹那,猛然觉得自己已身轻如燕!“嗖”,一跃之下,他竟然轻松地跨墙而过,飞出了“魔宅”!

徜徉在如诗如画的王府后花园中,那囚犯感受到了有生以来从未享过的身心之快……

突然,一头肋生双翅的白象张着血盆大口迎面飞来!那囚犯躲闪不及,被白象一口吞入腹内!

“吱吱吱……”那白象得意地叫着,在空中围着“魔宅”打起了盘旋。

“貂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顽皮!”魔礼寿将大手一伸,那空中的花狐貂便化作一只白鼠,划过一条美妙的弧线后,落到了魔礼寿的掌心!

“吱吱吱……”那花狐貂的一双小眼睛叽里咕噜滥转,东张西望,四处乱瞧,最后将眼神落在了薛大牙的身上……

第一百零三回 隐身术

却说凶残无比、食人成性的花狐貂紧盯着刚到魔宅的薛大牙,一时间眉飞色舞,口水直流……

“国师大人可安好吗?您老人家的宝贝越发可爱了,吃个囚犯都那么得潇洒飘逸!”薛大牙拱手上前,脸上虽然带着谦卑而讨好的笑,心里却是咚咚打鼓。对于魔礼寿掌中贪婪的花狐貂,薛大牙总觉得这个怪物对自己不怀好意……

“薛总管来得正好,贫道刚要打发人去寻你哪!”魔礼寿微微欠了欠身,言道:“这些天你送来的囚犯也太过瘦弱了!方才你都瞧见了,要不是贫道事先喂那厮吃了一丸丹药,这貂儿是万万不会有胃口的!”

“国师大人说的是,都怪小人疏忽了,改日定然送几个膀大腰圆的囚犯过来!”薛大牙赶紧陪笑道。

“吱吱吱……”听薛大牙如是一讲,善懂人言的花狐貂不等主人表态,便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

“唉……你这个馋嘴的貂儿呀,听见个膀大腰圆的竟乐成这样……”魔礼寿眯着眼睛,捋着花狐貂的身子,颇为得意地笑道:“薛总管是个大忙人呀,今日到此,想必有什么公干吧?”

“国师大人猜的没错,小人今日前来,是传王爷的口谕!王爷请您到书房去,有要事相商!”薛大牙复又拱手道。

“要事?”魔礼寿正色道:“什么要事?莫非王爷已下了决心,要同修罗刹和宇文健算总账了!”

“这个嘛……”薛大牙看看周围的小老道,欲言又止。

“这些都是贫道的心腹,薛总管但讲无妨!”魔礼寿不以为然的言道。

“国师大人容禀,刚刚接到宫里传出的消息,皇帝宇文健不知从哪里找了几个不明身份、法术高强的江湖异人,说是……专门用来对付您老人家的……”薛大牙灵机一动,将“专门”二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什么,专门对付贫道的?”魔礼寿满脸不屑,仰天大笑,“哈哈哈……五百年来,这天上地下,还没有人敢如此嚣张地藐视我魔家四将!贫道若见了这几个狂妄的家伙,定把他们碎尸万段!”

“弄死他们……灭了他们……”周围的小老道们闻言,也跟着嗷嗷直叫!

“国师大人且息雷霆之怒!除掉这几个无名鼠辈,对您而言,那不是手到擒来吗?”惯于煽风点火的薛大牙见火候已到,遂话锋一转,满脸堆笑道:“王爷在书房已久候多时了,方便的话,请国师大人马上随小人前去见驾吧!”

“好,贫道这就去见王爷!不过薛总管……就不要一起去了……”魔礼寿忽然转转眼珠,言道:“贫道真的很想知道宇文健请的几个家伙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所以烦请薛总管辛苦一趟,到宫中打探一下如何?”

“小人去……不不不!小人已在宫里埋下了不少眼线,很快就会打听到这几个家伙的底细的!”薛大牙一下子吓得脸色煞白。

“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看还是薛总管亲自跑一趟的好!”魔礼寿冷笑道:“薛总管不必担心自身的安全,贫道可赐你一个隐身法,助你大功告成!”

魔礼寿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块米黄色、八卦形的丝绸手帕,接着咬破中指,聚精会神地在手帕上画了个弯弯曲曲的符咒,然后一抖手,“啪”地将之贴在了薛大牙的印堂之上!

“咦……“周围的小老道们顿时全傻了眼,片刻前还立在他们面前的薛大牙竟凭空消失了。

“国师大人,他……他们真的都看不见小人了吗?”薛大牙隐去了身形,其激动而惊喜的声音却仍在众人耳边回响。

“当然了,从现在起,只要不拿掉符咒,这世上除了贫道之外,再也没有第二双眼睛能看见你了!”魔礼寿傲然言道。

“那太好了,国师大人,小人这就谨遵法旨,到皇宫中一探究竟!”薛大牙喜笑颜开,冲魔礼寿深施一礼,然后一溜烟出了魔宅,如风而去……

漫步在熟悉而又陌生的甬路上,无形无影的薛大牙感到分外清鲜!也许平常熟视无睹的缘故,此刻观来,这王府花园的景致原来这么美……

“呀呀……呀呀呀……”忽然,一阵木讷而又滑稽的叫声从不远处的假山背后传来。

“诶?这他娘的是什么鸟叫呢?怎么如此难听?”薛大牙颇为疑惑地走上前去,大摇大摆地绕过假山,定睛观看!

但见假山脚下的一张石桌上,摆放着一个鸟笼,笼中的鹦鹉正跳来跳去,呀呀学舌。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教授鹦鹉的先生居然是失语已久的小丫鬟芍药。小芍药弯着腰,拧着眉,左手握着一团小米拌鸡蛋黄,右手不停地掰下一些碎粒扔进笼中,嘴里则抑扬顿挫、咿咿呀呀,简直忙了个不亦乐乎!

“嘿!我说训了几日,这鹦鹉怎么就是不说人话呢?原来是这个小丫头片子在捣鬼……”薛大牙乐不可支,哑然而笑。

“唉……这个小丫头八岁便到了王府。当年,也不知自己的夫人到底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致使一个口齿伶俐的小姑娘最终成了哑巴……如今十载过去了,芍药已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少女,若非自己的夫人是王妃的远房表妹,若非这只母老虎一直从中阻挠,自己早就将芍药据为己有了……”薛大牙胡思乱想,色眼迷离,越发觉得面前的芍药俊俏无比、美若天仙!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芍药身上特有的少女香气拂面而来。本就已经心猿意马、把持不住的薛大牙顿时血往上涌,“呼”地扑上前去,将芍药拦腰抱住,疯狂地在她脸上、脖子上亲吻起来……

“啊,啊啊……”毫无思想准备的芍药登时尖叫不已。在慌乱惊恐之中,她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箍住了,任凭自己怎样挣扎也动弹不得,而片刻之后,一种从未有过的、耳红心跳、浑身发木的窒息感油然而至……

“大奶奶来了,大奶奶来了……”忽然,笼中的鹦鹉冷不丁口吐人言,雀跃不止。

“我的妈呀……这鹦鹉原来会说话……”几句鸟语如同炸雷,吓得薛大牙赶紧松开了芍药,“这鸟儿本是前几日、夫人随王妃回乡省亲时带回来的,说是给自己消愁解闷儿用的,不想却是个奸细……”

“死丫头,大白天的,你不干正事,躲在这假山背后叫什么春呢?瞧你这头发都乱了,是不是在跟谁私通呀!”随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薛大牙的夫人,一位满脸横肉、浓妆艳抹的胖女人来到切近。

“呀呀……哎呀哎呀……”惊魂未定的芍药赶紧冲胖女人行了个礼,然后指指鸟笼,又指指自己,比比划划地做起了玩耍状……

“什么?你是替大爷来遛鸟的!老娘不是不让你伺候大爷了吗?你怎么还往他那儿跑!你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是不是想勾引大爷……”胖女人越说越气,抢步上前,伸出肉嘟嘟的双手,对着芍药没头没脸地打将起来!

“啊……呜……呜……”可伶的芍药既不敢躲,也不敢跑,只剩下两手抱头,哀哀痛哭……

“唉……”薛大牙见状,暗自长叹了一声,满心腻味、垂头丧气而又无可奈何地悄然走开了。

到了梁府门外,心事重重的薛大牙步履仓皇,穿街过巷,很快便望见了皇宫大门。

此时太阳平西,酉时过半,在斜阳照耀之下,金碧辉煌的皇宫显得更加雄伟壮观!

在皇宫门前,立着几十个全副武装、腆胸迭肚的武士,其横眉立目、盛气凌人的架势,足以令远观者望而却步了。

“这皇宫的城墙足有三五丈高,我他娘的也翻不过去呀……这门首的兵丁倒是自己人,可我是隐形而来的,这样过去和他们打招呼,还不吓死几个……唉,既不能翻墙,又不能打招呼,自己难道就这样傻站着吗……”正当薛大牙抓耳挠腮、无计可施之际,皇宫的门“吱呀呀”开了,一位衣着破烂的老婆婆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

薛大牙一瞧,顿时眼前一亮:这个老东西不就是今儿早晨、郊外巡游之时、拦住自己马头的那个疯婆子吗?

“站住,今日天色已晚,没有梁王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宫!”一位军官装扮的人上前挡住了老婆婆。

“什么梁王军令,老身奉的是皇王圣旨,你等给我闪开!”老婆婆说着双掌相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军官连同围上来的众兵丁先是各自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然后便像丢了魂一般,全都蔫头耷脑地躬身退下,恭恭敬敬地闪在了一旁……

“恩公,你们请出来吧!”老婆婆轻唤了一句后,一群乞丐从宫里嘻嘻哈哈地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总管太监岳和也诚惶诚恐地跟出了宫门。

“各位神医,请随咱家一起去驿馆吧!”岳和冲大家拱了拱手,然后带着众人直奔驿馆而去……

第一百零四回 旋风鬼影

却说岳和将大伙儿带至驿馆,安置已毕,便匆匆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这时天到黄昏,在偌大的驿馆之内,除了修罗刹、悟空等人以及一众侍从之外,还有一位从皇宫外尾随而来的、如幽灵一般的不速之客——梁府总管薛大牙。

仗着隐身术护体,此刻的薛大牙正大模大样地立在一扇窗前,透过点破的窗棂纸,聚精会神地往一间客房中偷窥着!

房内早已点起了数盏灯火,几个侍女忙忙碌碌的,正给众人准备吃喝。

相对于宫廷午宴的讲究与奢华,驿馆内的晚餐要简单、精致许多。大家食时,由于胃口尚满,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后,便让侍女将残席撤下了。

屋中总算没了外人,四周也安静下来,早就满腹狐疑的悟空和同样心事重重的修罗刹不约而同地对看了一眼,不觉相视而笑。

“恩公是有什么疑问吗?若有,尽可讲来!”修氏老婆婆满面慈祥地笑道。

“老婆婆,恕金某冒昧,您真是罗刹城北关的一介贫民吗?”悟空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恩公恕罪,老身乃娘娘宫主持修罗刹是也!只因大敌当前,老身才不得已蒙哄大家,请各位道友多多见谅!”修罗刹说着,站起身来一躬到地。

“老婆婆快快请起!”悟空赶紧上前扶住了修罗刹。

“呀……”当修罗刹再次抬起头来的一刹那,大家都不禁惊呼了一声。在众人面前,那个皱纹堆累、颤颤巍巍、裹着破头巾的老婆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满面*、长发如雪、身着道袍的六旬道姑。

“恩公,诸位道友,这便是老身的真面目了……”见众人满脸诧异,修罗刹便简单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世,“老身确是罗刹城的原住民,自幼受仙人传授,学了些三脚猫的本领。年少时,老身同罗刹国的先王宇文啸天关系密切,后来,先王在弥留之际,将罗刹国和太子宇文健托付给了老身。数十年来,老身一直尽心尽力地辅佐当今圣上,总算没有辜负先王的重托!可谁料想,在三年前,权力欲日益膨胀的梁王宇文载请了个妖道魔礼寿,竟意图谋朝篡位!老身想为国除妖,可碍于魔家四将的骇人战力,所以始终未敢轻举妄动。”

“这魔家四将到底什么来头,有何惊人本领?”悟空傲然言道

“恩公不知,据传魔家四将乃天庭的四大天王临凡降世……”修罗刹面色凝重,忧心忡忡,“其中,梁府的教师爷魔礼寿排行在四,养了只怪兽紫金花狐貂,一次可噬千人;他的大哥叫魔礼青,善使一把混元珍珠伞,具备装载乾坤之能;老二名叫魔礼红,背一面碧玉琵琶,弹奏起来,鬼神皆惊,山河变色;老三叫魔礼海,手持一柄青锋宝剑,能变万千刀戈,顷刻间便可将万仞高山化为齑粉!这魔家四将个个神勇,战力惊人,看目前形势,不日后,老身便会同他们有一场血战。老身一把年纪,就是战死沙场也不足惜,可刀枪无眼,到时倘若连累了恩公,那老身的罪过就大了。所以,老身决定,明日一早便送恩公和各位道友西行……”

“什么,让我等即刻西去?”悟空双眉一挑,愤然言道:“老婆婆这是何意?难道是怕金某肉体凡胎,成为您的累赘吗?”

“老……婆婆,你多……虑了,我们群……主那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悟空旁边、早就跃跃欲试的小哑巴忍不住插言道:“你随……便打听一下,谁……人不知,我们群……主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转……世临凡!”

“恩公威名赫赫,老身当然知晓!老身只是觉得,我罗刹国的是是非非与恩公毫无干系,恩公大可不必趟这趟浑水呀!”修罗刹神色黯然,似乎很是矛盾。

“老婆婆此言差矣,这罗刹国的恩怨怎会与金某无关?”悟空转转眼珠,神秘笑道:“今日在宫中悬丝诊脉之时,金某神在幻境之内,已答应了您的弟子,要帮着他降服魔礼寿。金某堂堂七尺汉子,又岂会欺骗一个孩童?”

“恩公真是仁义呀,对小徒的梦言妄语都如此上心。我师徒幸遇恩公,无以为报,请上受老身一拜!”激动不已的修罗刹整整道袍,就要给悟空行大礼。

“天下人管天下事,老婆婆切莫如此!”悟空连忙扶住修罗刹,同时,特意往她的头顶上瞧了瞧,诡秘一笑,“老婆婆,金某在幻境中好像看到您的后脑勺上生着一张奇俊无比的面孔,如今怎么不见了……”

“恩公说笑了,那张面皮分明奇丑无比!各位道友如不嫌弃,老身就变个戏法,让大家瞧个新鲜!”修罗刹一时兴起,轻抖身躯,转瞬间便现出了自己双面四臂的奇特法身。

此法身真叫奇,是一面脸儿善,一面脸儿恶;一面脸儿美,一面脸儿丑。美的一面,手摇香扇半遮眼;丑的一面,掐诀仗剑怒横眉!

众人观之,无不鼓掌喝彩!

“我的妈呀……”忽然,一声尖叫从窗外传来。

“谁……”修罗刹闻听心中一惊,当即收了法身,重新变作一位破衣烂衫的老婆婆,迈步拉门来到院外。悟空等人也都跟了出来。

此时,月上东南,万籁俱寂,在昏朦的院中,除了几只小虫不时的低吟外,再没有别的声响。

一位更夫或许听到了什么动静,挑着灯笼从后院赶了过来。大家又寻了半晌,也没有发现半个可疑的人影。

“怪了,明明是有个家伙叫了一声呀……”悟空抱着肩膀,紧皱双眉,一时疑惑不解。

“山哥,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鬼影,似乎今儿早晨咱们还见过他……”这时,秋水来到悟空切近,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是吗……”悟空闻言微微冷笑了一声,然后猛然往前迈了两步,手指着院门处,厉声喝道:“呔,大胆的梁府家奴,你蹲在那里做什么?别以为脑袋上顶着个破绢头,金某就认不得你了!”

“我的老天爷……”悟空话音未落,那院门旁突然传出一声惊叫,接着又是“咣当”一声响,院门开放,一股“旋风”嗖地冲了出去。

大家紧跟着追到街上,只见那“旋风”窜蹦跳跃,连滚带爬,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呼呼呼……”好不容易离开了是非之地,那“旋风”喘了许久才定下神来!

“好险,好险!”站在十字街头,那“旋风”暗自庆幸,又呆了半晌后,才脚步踉跄,蔫头耷脑地遘奔梁府而来。

挪了好半天,筋疲力尽的“旋风”终于看到了黑漆漆的梁府大门!

“开门,开门,快开门……”那“旋风”滚上了台阶,边叩打门环边大声喊道。

“哟,总管大人,您回来了,王爷正等着您哪,小的这就给您开门!”随着钥匙开锁的声音,大门缓缓开启,一个守门的老家院挑着一盏藕红色气死风灯,从里面探出头来。

“总管大人,总管大……哎?”老家院见门外空空如也,顿时愣住了。

“笨蛋,老子早进来了,关门!”那“旋风”迈步进府的一瞬间,顺手给了老家院一巴掌!

“我的娘诶,有鬼……”那老家院登时吓得面如土色,慌忙关门上锁后,狼狈跑回了门房。

看着老家院惊恐万状的样子,那“旋风”忽然又得意起来。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一趟,总算探听出了一些消息……”想到此,那“旋风”当即昂首挺胸,直奔书房而去。

很快到了书房门首,只见门前有四个雄赳赳的侍卫腆胸迭肚、分列两厢,房内则灯火辉煌,人影攒动,不时有高谈阔论之声传出门外。

“王爷,老奴薛大牙办差已闭,回府交旨……”那“旋风”高声唱喝,控背弓腰,径直来到书房之内。

但见书房中,一群官吏、幕僚众星捧月一般,围着端坐在一张龙椅上、身着龙袍、神采奕奕的梁王,正不住地阿谀奉承,歌功颂德!

而梁王的下垂手,还摆放着一把虎皮大椅,在椅子上斜卧着的正是眯缝着双眼的国师魔礼寿!

“万岁吉祥!老臣薛大牙交旨来迟,请万岁降罪!”见梁王换了装束,那“旋风”当即改了称呼,匍匐在地,叩头不止。

“薛爱卿一路辛劳,免礼平身,薛爱卿……哎?国师,你说大牙真到朕的面前了吗?朕怎么看不到他!”梁王瞅了半天,仍不见薛大牙出现,随即扭头冲魔礼寿言道。

“万岁莫急,待贫道除去薛总管印堂上的符咒后,您就能瞧见他了!”魔礼寿说罢,从口中“吹”出一小团黑紫色的火焰,很快便将那“旋风”头上的八卦形手帕点燃了。

片刻之后,绢帕成灰,那颤巍巍的“旋风”又重新变成了活生生的薛大牙。众人见状,无不拍手称奇……

第一百零五回 四大天王

却说薛大牙的凭空出现,使书房内本就亢奋而热烈的气氛瞬间达到了*……

看着风尘仆仆的薛大牙,众人先是啧啧称奇,而后纷纷掩口而笑。

也难怪,薛大牙的狼狈相着实令人喷饭!只见他发髻蓬乱,一脸滋泥,身上脏兮兮的长袍划了好几个大口子不说,脚下的登云履也不知何时只剩下一只……

“薛爱卿的样子很好笑吗?”见众人嘻嘻哈哈、面露讥讽的样子,梁王顿生不悦。

“臣等不敢!臣等君前失仪,请万岁恕罪……”大家见状,赶紧整衣肃容,倒头下拜,

“你们这些人呀,只晓得养尊处优,哪里知道办差的辛劳!”梁王微微叹了口气,转而冲薛大牙言道:“薛爱卿差事办得怎样?可否打听到了那几个刁民的底细?”

“万岁容禀!臣……臣自幼受王爷……啊不,受万岁知遇之恩,敢不效犬马之劳,臣……”薛大牙激动不已,一时语塞。

“大牙不要慌张,慢慢讲来!”梁王十分温和地言道。

“老奴遵旨……老奴受国师的差遣,赶到皇宫时,正巧碰到岳和带着几个乞丐出宫……”薛大牙自称老奴后,一下子放松下来,“老奴尾随他们来到驿馆,经过打探得知,那死老太婆原是修罗刹所变,老奴在驿馆内还看到了修罗刹那呲牙咧嘴的法身哪……”

“修罗刹早在贫道的掌控之中,根本不足为虑!”魔礼寿接过话茬言道:“贫道更关心的是今天早上将你拉下马的那个年轻人?”

“那个家伙自称姓金,有个小磕巴说他是什么齐天大圣转世……”薛大牙瞪大眼珠言道:“这个姓金的非同小可,他竟能识破国师的隐身术……”

“什么……”魔礼寿禁不住惊叫了一声,“齐天大圣,火眼金睛,果然是泼猴到了……”

“国师,此人有些棘手吗?”魔礼寿吃惊的模样令梁王也紧张起来。

“万岁勿忧,这姓金的和我魔家四将有些私人恩怨。下一步,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在三月十五太庙祭祖大典之际,将宇文健、修罗刹一党一网打尽!到时,顺道把姓金的一伙儿也给做了……”魔礼寿恶狠狠言道:“为稳妥起见,今夜五更,贫道将邀请我的三个兄长前来,共谋大计!”

“好!有国师的三位家兄前来相助,那朕的霸业便无忧了!”梁王闻言,立时笑逐颜开,“大牙呀,赶紧下去换套衣服,准备迎接三位仙长!”

“万岁不必客套,几位家兄都喜好清静,贫道一人接待便可!”魔礼寿说着站起身来,冲梁王打了个稽首,“万岁金安,贫道家中还有些小事,就先行告退了!”

魔礼寿言罢,忽然朝自己的座椅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叫了声“收”,那虎皮大椅当即缩成了枣胡儿大小的一个精致的玩意儿,翻着跟头跳入了魔礼寿的掌中。

魔礼寿遍示众人后,在大家崇拜、敬畏的眼神里,傲气十足、大摇大摆地去了。

兴冲冲回到魔宅,魔礼寿立刻召集一众弟子,令他们赶紧布置法堂!

众人领命,先将法堂仔细打扫了一遍,而后重新点上四支碗口粗细的蜜蜡,燃起一炉异香扑鼻的檀香,接着又在法堂中央的一座八卦台上,按震、离、兑、坎四个方位,依次摆上了青、红、白、黑四件颜色各异的蒲团……

待一切准备停当后,魔礼寿净手息心,来到法堂内,上了八卦台,盘腿坐在位于坎位的黑色蒲团上,开始闭目打坐,静气凝神。

小老道们见师父已然入定,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这时,夜至三更,万籁俱寂,在浩瀚的天际之间,一个巨大的光晕正紧紧包裹着西斜的半月,似乎生怕它没山而去。

可随着更次的推移,朦胧的月色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无边黑幕的疯狂侵蚀,在几经挣扎后彻彻底底地败下阵来。

当黑暗成了罗刹城的绝对主角后,灯火辉煌的魔宅便显得更为突兀、神秘、特立独行……

渐渐地,或是静极生动,宴坐在魔宅法堂内的魔礼寿忽而心血来潮,眼前陡然出现了一个猴头目眦尽裂的幻影。

呀!魔礼寿禁不住暗自打了个寒噤!一时间,五百年前的纷繁过往又变得历历在目……

想当初,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前,自己和三位兄长还是天庭中位高权重的上仙。

那时,兄弟四人官拜灵霄殿四大护法天王,是何等的荣耀、怎样的威风?!

但天有不测风云,身为下界妖仙的泼猴竟然欺心罔上,放着好好的弼马温不做,非要做什么大圣齐天!

也怪玉帝一时糊涂,竟听信了太白金星的谗言,将泼猴重召上界,修府封官,这才养虎成患,最终酿成了大闹天宫的天庭悲剧。

为维护天庭的威严,自己和几位兄长也曾和泼猴数次交手,无奈每次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

后来,西佛释迦降服了悟空,天庭大乱得治!可由于护卫不力,自己和三位家兄被打下凡来,发配至破头岭处,干起了监视刑天的勾当。

而如今,自己又受命委身于梁府之中,竟然做了个小小的教师爷……

唉!虎落平阳,英雄气短!这种憋屈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恼恼恼呀,恨恨恨!这一切的厄运不都是拜泼猴所赐吗?

当年,他若安分守己,不搅闹天庭,自己兄弟几个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现在既然泼猴转世再来,那兄弟们何不趁着他法力尽失的机会,将之抽筋扒皮、挫骨攘灰,以解心头之恨……

魔礼寿越想越憎,越思越恼,慢慢地,其咬牙切齿之声竟然在法堂内外弥漫开来!

“吱吱吱……”正当魔礼寿怒火冲天、心潮澎湃之际,他怀中的花狐貂忽然叫了起来。

“唉……旧事烦心,长夜难熬,五更天总算到了……”魔礼寿有些疲惫地抬起眼皮,伸了个懒腰,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激烈的情绪。

“貂儿呀,时辰已到,赶紧替贫道去迎接三位家兄!”魔礼寿念念有词,将花狐貂从怀里掏出,顺势一甩,那花狐貂便如一条白线般“嗖”地飞出法堂,窜至黑漆漆的半悬空。

“吱吱吱……”花狐貂化身飞象,立在空中,分别朝东、南、西三个方向拜了三拜。叫了三声。

“哈哈哈……”花狐貂叫声未息,便有数人狂笑不止。紧接着,夜空中劲风大作,有几盏突然亮起的明灯从不同方位向魔宅上空汇聚而来。

花狐貂见状,急忙在空中打了个盘旋,复又化作一条白线,飞入法堂!

那几盏明灯紧跟着尾随而至,落在法堂门外!此时风住尘息,躲在暗处观瞧已久的小老道们这才发现,那数盏明灯原来是几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这么快就到了,赶快请进来吧!”说话间,魔礼寿已迎到门外,躬身行礼,将三位兄长魔礼青、魔礼红、魔礼海一起让进法堂。

“老四,你这里不赖呀,以后奴家要常来!”怀抱琵琶的魔礼红头上戴花,脸上抹粉,一身戏子装扮,说起话来也像女人一般扭扭捏捏。

“二哥,你爱唱戏也就罢了,怎么平常也是这种装扮?”魔礼寿笑道。

“咱二哥现在可是风华绝代的罗刹名伶,正所谓人生如戏嘛!”魔礼海腰中悬剑,白面银髯,显得颇为儒雅。

“各位贤弟不要说笑了,咱们还是赶紧谈正事儿吧!”魔礼青瘦高个,面色青灰,手擎一把大伞,样子十分严肃。

“既如此,几位兄长请上座!”魔礼寿说着将魔礼青让至震位处的一件青色蒲团上坐下,而魔礼红、魔礼海则分别坐在离位处的红色蒲团和兑位处的白色蒲团上,魔礼寿自己仍坐在坎位处的黑色蒲团上。

兄弟四人分了座次,安座已闭,魔礼寿便冲几位兄长拱手言道:“几位哥哥,小弟这里已准备就绪,单等天王示下后,我们便可报仇雪恨了!”

“是吗……”魔礼青看了魔礼寿一眼,转而冲魔礼红言道:“老二,你这次去天王府,天王怎么说?”

“天王还在闭关,未置可否呀!”魔礼红皱着眉头言道。

“那李星怎么说?”魔礼海有些焦急地问道。

“李星有些含糊其辞,他只说天王闻报后,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看样子大概、或许是同意了……”魔礼红带来的消息令众兄弟失望至极……

“大概、或许,又是大概、或许!难道真如巨灵神所说,天王不回应我等,便是默许我们做掉猴子吗?”魔礼青忍不住怒道。

“大哥所言极是!小弟认为,巨灵神并没有欺骗我等!”魔礼寿急道:“兄长们请想,那泼猴当年大闹天宫,不仅与我们兄弟结了死仇,更与托塔天王、玉皇大帝结下了深仇大恨!所以我们要弄死泼猴,天王和玉帝必定是赞同的!因此,我们宰了泼猴以后,天王说不定会请示玉帝,重新将我们调回天庭……”

第一百零六回 大战在即

却说在魔宅的法堂内,魔家四兄弟就谋害悟空一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什么什么,调我们回归天庭?老四,你想的也太美了吧?!”听完魔礼寿慷慨激昂的一番言论,魔礼海正捻着白须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你说玉帝、天王赞同我们弄死泼猴,这话听起来是没错!但仔细想一想,他们既然同意了我等的建议,那为什么就不能像五百年前一样,颁下一道明旨,让我们公开诛杀泼猴呢……”

话到此处,魔礼海略作沉吟,有些得意地看了大家一眼。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你倒是快说呀!”魔礼青顿时急不可耐,瞪着魔礼海喝道。

“大哥,您别急呀!据小弟看来,玉帝、天王之所以没有明言,无非是惧怕西方而已……”魔礼海转转眼珠,压低声音言道:“兄弟们试想,那猴头本是五行山下戴罪之身,如今之所以能转世再来,完全是得益于观音菩萨的鼎力相助,而观音的背后之人必是佛祖无疑了。这样一来,我等若宰了猴头,就定会得罪西方世界!到时菩萨降灾,如来问罪,你能指望暗自窃喜的玉帝和天王为了我等兄弟,同西方诸圣撕破面皮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所以关于劫杀猴头一事,我等还需从长计议。”

“好个从长计议!三哥,按你的说法,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瞅着猴头大模大样地西去吗?”魔礼寿火急火燎地言道:“那巨灵神可讲的明白,猴头只要找到了十世修行的好人,便能从五行山下救出自己的不坏真身!那时猴头恢复了法力,依他睚眦必报的个性,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找我们来寻仇!几位哥哥别忘了,五百年前,如来治服猴头以后,我们可是受了巨灵神之邀,为泄私愤又去了趟花果山,杀了他一洞的猴子猴孙呀……”

“对对对呀!我们与那猴头有解不开的仇疙瘩,如今若是纵虎归山,将来必受其害……可话又说回来,现在如果杀了猴头,又会惹恼菩萨,激怒如来,这样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唉!这这这……这才叫投鼠忌器,进退不能,到底让奴家如何是好呢?”魔礼红无计可施,愁容满面,竟在不知不觉之中又弹起琵琶,学着优人的腔调念起白来……

“二哥,兄弟们正在讨论大事哪,您别添乱了行不行?”魔礼寿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各位贤弟不要烦恼了!既然天王不给我等做主,那我们就做自己的主人!”魔礼青冲众兄弟摆了摆手,恶狠狠言道:“那猴头与我等势同水火,不共戴天,所以非杀他不可!只不过为保全我们自己,还需找一个适当的杀人借口……”

“借口?大哥,借口是现成的呀!”魔礼寿闻言大喜道:“今日小弟刚刚探听得知,那猴头已接受了修罗刹的助阵邀请,现就住在罗刹城的驿馆之中。而如今的罗刹国大变在即,我们正好利用罗刹朝堂争权夺位的机会,在灭掉修罗刹的同时,将猴头一伙一并诛杀!”

“好!就这么办!”魔礼青一拍大腿,仰天大笑,“以此借口宰了泼猴,就是将来佛祖怪罪,我等也可把责任完全推给罗刹国的人王地主!”

“妙!大哥这个责任推得妙呀!”“奴家也是这么想的!”魔礼海和魔礼红也雀跃起来。

“吱吱吱……”见主人们眉飞色舞的样子,魔礼寿怀中的花狐貂亦跟着怪叫不止!

一时间,人言兽语汇在一起,好不热闹……

“咚……咚……咚……”忽然,悠扬的晨钟声响彻了整个魔宅,兴奋不已的四兄弟这才发觉,天光已大亮了。

一缕阳光透过东窗上的缝隙暖洋洋地照进了法堂,兄弟们相继站起身来,晃晃身躯,动动筋骨,虽一夜未眠,但俱是神采奕奕!

魔礼寿招呼小老道们端过来几盆温水,兄弟四个洗漱已闭,又简单吃了些点心,然后一起出了魔宅。

在梁府的花园中走了几遭,眼见日上三竿,魔礼寿便引着几位兄长,前去拜会梁王。

早已等候多时的梁王在书房内接待了魔家四将,众人先是客套了一番,而后就三月十五谋国夺位的事宜,进行了详细、缜密的商讨。

到了中午时分,梁王特意令薛大牙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家宴,主仆几人推杯换盏,一直喝到掌灯,方才尽欢而散。

第二日,梁王一梦醒来,发觉卯时已过。

“混账东西,怎么不早些叫醒孤家……”梁王揉揉睡眼,边呵斥侍女,边急急忙忙换上朝服,然后乘八抬大轿,真奔皇宫而去。

今日三月十一,乃三月十五日、太庙祭祖大典之前的最后一个大的朝会,是专为核准祭祖事宜而设置的。

一路行来,梁王心中焦燥,几次催促轿夫加快脚步,总算赶在卯时三刻、朝会开始前进了皇宫。

令梁王倍感意外的是,当他匆匆穿过午朝门,来到大殿上时,竟发现久未临朝的皇帝宇文健正端然坐在龙椅之上,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而两旁侍立的百十位文武官员则像往常一样,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弟一时慵懒,上朝来迟,请万岁降罪!”梁王心中惊异,抢步上前,行三拜九叩之礼!

“御弟免礼平身,一旁赐座!”梁王行礼未闭,宇文健便令值守太监将他扶起。

“谢主隆恩,臣弟谢座!”梁王抬头和皇帝对视了一眼,然后气宇轩昂地坐在了品级台前的一个绣龙墩上。

“御弟想是累了吧!这几年朕身体欠佳,御弟一直代朕理政,实在劳苦功高啊!”宇文健说的虽然客气,脸上也满是笑容,但在梁王及众官员听来,总觉得有些话锋凛冽。

“万岁不必客套,为主分忧乃臣弟分内之事而已!”梁王冷笑道:“臣弟听说,万岁前日请了几个神医,将皇后娘娘的病治好了,不知是真是假?”

“唉,皇后的病是有些好转,不过离痊愈还差得远呢!”宇文健长叹道:“岳和找的几个人俱是些江湖游医,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所以朕想三月十五日到太庙祭祖之时,顺道也去一趟娘娘宫,为皇后祈福!”

“万岁决定今年亲自去祭太庙吗?”梁王闻听正中下怀,一时心花怒放!

“是啊!这几年都是御弟代朕祭祖的,朕前日梦见先皇,先皇骂朕懒惰,朕深以为愧!而近日来,朕的身体忽而轻快了许多,故此才决定亲率文武前往太庙,一则当着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念叨念叨朕近年来的过失,再则也表一表御弟的功劳!”宇文健忽然一改往日刚愎自用的个性,竟以帝王之尊,满面至诚、言辞恳切地当众自省,着实令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感到不可思议。

“臣弟无功有过,万岁无过有功!臣弟愿同万岁一起,为我罗刹江山祈福,为皇后娘娘祈福!”梁王见状赶紧站起身来,复又整衣肃容,扑通跪倒。

“臣等也愿跟随万岁,为我罗刹江山祈福,为皇后娘娘祈福!”文武百官也紧跟着匍匐在地,齐声高呼!

霎时间,大家一起呐喊的声音震动大殿,响彻皇城……

咦?身在局中的众人谁也不曾想到,三年来一直关系紧张、针锋相对的皇帝宇文健和梁王宇文载,竟在剑拔弩张的决战前夕,心照不宣地共同导演了一场暖意融融、别开生面的朝会。

而更令人惊掉下巴的是,在朝会之后,梁王竟良心发现,一日内将围困皇宫、太庙及娘娘宫的兵丁全撤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对于梁王的示好,皇帝也不遑多让,直接刷了一道圣旨,令岳和到梁府中,加封梁王为摄政王九千岁。

梁王接旨后,再三上表请辞,可皇帝就是不准。君臣二人客客气气,相互礼让,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少不更事、兄弟情深的孩提时代。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而逝,这种看上去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仅仅在几日后便烟消云散了……

当三月十五的朝阳照彻大地的时候,暗潮汹涌的罗刹城表面上陷入一片欢腾之中,成千上万的各地百姓从四面八方涌入城中,浩浩荡荡直奔太庙而来。

尽管昨日便接到了“随圣驾参加祭祖大典”的旨意,尽管今晨修罗刹、悟空等人出来的颇早,尽管驿馆离太庙的距离并不太远,但大家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了太庙大门前。

“万岁驾到,众人闪开!”随着一声太监的长喝,鼓乐喧天,鞭炮齐鸣,百姓们顿时闪出了一条狭长的过道。

顺过道望去,但见数十名盔甲鲜明的宫廷卫士簇拥着的一把云罗伞下,精神焕发、身着龙袍的皇帝宇文健正脚步轻盈地一边前行,一边向百姓们挥手致意,而跟在他后面的文武百官也在不住地向周围的人群拱手点头……

“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百姓们山呼海啸的朝贺声震天动地,而身在其中的修罗刹却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记得数十年前,自己在镜潭边斩恶龙、救先皇的时候,众百姓似乎也是这样朝贺皇帝的……

第一百零七回 稻草人

却说三月十五日辰时,罗刹国主宇文健带着文武百官,在数十位披坚执锐的宫廷卫士簇拥下,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太庙门前。

尔时,太庙的大门早已敞开,久候在台阶下的太常寺卿见状,急忙率众校尉一起跪倒,口称恭迎圣驾。

“尔等都平身吧!”宇文健面色冷峻,来至太常寺卿切近,俯下身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太常寺卿听了先是摇摇头,而后点点头,接着满脸谦恭、战战兢兢地将圣驾一行迎进了太庙。

“呀……呀……呀……”在太庙大门关闭的一刹那,一群受惊的老鸦忽然从庙内仓皇飞出,四散而去……

“唉……这太庙中什么时候聚集了如此多的野鸦,莫非向来主凶的它们已嗅到了大战将至的气息?”人群中的修罗刹抬头望天,心中更为忐忑:皇帝虽已安然入庙,可梁王怎么迟迟不见踪影?难道生性狡诈的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诶?恩……恩公?!真是你们呀?你们还没有西去吗?这罗刹国百年不遇的热闹确实值得一瞧!”这时,一个身材魁伟的壮汉挤过人群,来到悟空等人面前,颇为惊喜地喊道。

“刑六子?怎么是你?”看着眼前的壮汉,悟空也是喜笑颜开,“前几日在罗刹城东关时,你不是说太庙祭祖大典期间人太多,最近不来罗刹国了吗?”

“是呀恩公,按照设想,最近我们是没有再来罗刹国的打算!”刑六子说着逐渐瞪大了眼睛,“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自那日与恩公们作别,我和内子便匆匆赶到家中。当晚,刑果突然哭个不停,好容易把他哄睡后,我和内子俱已疲惫不堪,谁知刚闭上眼睛,我们俩竟同时做了个相同而奇特的梦……”

“你……们俩人还……能同时做一……样的梦?你……们都梦……见了什么奇……怪的事?”小哑巴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言道。

“我们梦见送子娘娘和罗刹老仙腾云驾雾来到家下,对我们夫妻言讲,‘刑六子,刑氏,你们夫妻听真,三月十五日午时,请你二人带上襁褓中的顽童刑果,到罗刹国的驿馆内,我等要当面见见令公子,切记切记……’梦醒后,我们夫妻惊得一夜未眠,当时只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罢了!可哪知第二天、第三天晚上我们又做了同样的梦,于是乎,我们觉得定是神仙点化,所以今日才一大早赶来了罗刹国!”刑六子讲的绘声绘色、惟妙惟肖,引得旁边的一些百姓也探过头来,听他言说。

“那六子兄弟,小刑果他们呢?你不在驿馆处等着罗刹老仙召见,来这里作甚?”悟空觉得刑六子说的颇为有趣,在与他闲聊的同时,顺便看了一眼自己身旁面色凝重的修罗刹。

“刑果和内子现在驿馆附近的一位亲戚家里休息,我好动不好静的,又觉得时间尚早,所以才赶到太庙,想瞧瞧这罗刹国千载难逢的大热闹!”刑六子十分兴奋地言道。

“刚……才还百……年不遇,这……会儿又是千……载难逢,难道今……年的太庙祭……祖大典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小哑巴瞅瞅大伙儿,颇为吃惊地问道。

“特别之处?各位恩公,感情你们还不知道呢?!”刑六子压低声音,颇为神秘地言道:“我也是今天一早在城门口听说的……据可靠消息,罗刹皇帝要在今日的祭祖大典上,颁下一道罪己诏。此诏书的大致内容是说,皇帝前几日听信了几个江湖游医的蛊惑,任其为皇后娘娘随意诊治,从而导致皇后的病情突然加重,眼见病入膏肓!皇帝由此万念俱灰,深深自责,最后决定效仿罗刹老仙出家修道,为皇后祈福。而与此同时,皇帝还要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当众谢罪,并将皇位禅让给梁王……”

“一派胡言……”修罗刹闻听怒从心起,“你这莽汉胡言乱语,信口开河,不看在你是金先生故交的份儿上,老身早将你拿下了!”

“您拿我?哈哈,老婆婆,就您这颤颤巍巍的模样,您还……”说到这里,刑六子猛然愣了一下,“诶?不对不对,老婆婆,您的声调、语气还有眼神怎么这么像罗刹老仙?莫非……”

“莫非个什么,少要在此啰里啰嗦,赶紧去驿馆等着吧!”修罗刹打断了刑六子的话头,同时冲他奋力打了个手势。

咦?刑六子立刻像中了电击一般浑身一颤,转身挤进人群,头也不回的去了。

“唉……”见刑六子走远后,悟空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同修罗刹相视一笑……

“梁王驾到,闲人闪开……”此时,一阵嘈杂的喊叫声响起,众百姓复又闪出了一条狭长的人胡同。

“千岁千岁千千岁……”很快,在一些围观者声嘶力竭的助威声中,梁王带着几十位各执刀枪、吆五喝六的家丁,风风火火地来到太庙门首。

“哎,当班的,没看见梁王千岁到了吗,赶紧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说话的正是梁府总管薛大牙。

“薛总管,王爷,小的现在是奉旨守门!万岁已驾临太庙,没有圣旨,小的不敢擅自放人进去,所以还是请王爷稍候片刻,容小的进去回禀一下!”那守门的校尉满脸赔笑着拱手笑道。

“扯他娘的蛋,王爷那是万岁爷的亲弟弟,新进御封的九千岁,还用你这样一个小小的看门狗来传话吗?”薛大牙抢步上前,对着那校尉就是一记耳光,紧接着上了台阶,伸手便要推门!

“住手!”修罗刹见状大喝一声,带着悟空等人,分开人群,来到当场!

“薛大牙,你一个梁府的奴才,竟敢在太庙重地,公然殴打皇差,你这是要造反吗?”修罗刹怒吼道。

“我要造反?让我瞧瞧,是谁在跟我讲话……噢,认出来了,这不是前几日在官道上试图谋害梁王的几个匪徒吗?来呀,大家一起上,将他们碎尸万段!”随着薛大牙的怪叫声,梁府的众家丁纷纷拔刀挺枪,将悟空等人围了起来,眼看一场混战就要上演。

“大家且慢动手!”正在这时,太庙的门开了,那太常寺卿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冲梁王一躬到地,“千岁息怒,这位老婆婆和这几位先生可能同千岁有些误会,但他们不是什么歹人。他们是前几日到皇宫里为皇后娘娘治病的大夫,只因今日祭祖大典后,万岁还要到娘娘宫为皇后祈福,所以才让他们一并参加!另外万岁口谕,请梁王独自一人进太庙陪驾,所有随从、侍卫一律在庙外候旨!”

那太常寺卿讲话的速率极慢,声音极高,很明显,他的话与其说是让梁王听的,不如说是让众百姓听的。

“臣弟遵旨!”梁王听罢,当即向上叩头,太常寺卿赶紧将他扶起。

“薛大牙,你领着他们回去吧!”梁王黑着脸喝退了众家丁,然后一掸袍袖,大摇大摆地进了太庙。

修罗刹和悟空等人亦跟着太常寺卿来到庙中!随着身后“咣当当”的关门声,大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令人奇怪的是,走在前面、大袖迎风的梁王却依然是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样子。观其外知其内,这样状态下的梁王想必内心深处也是极为平静的!难道今日一战,他真的已成竹在胸了吗?

“皇兄在哪里,皇兄在哪里……”梁王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大笑着进入正殿,只见文武百官分列两厢,数名侍卫左右站立,皇帝宇文健则面沉似水地坐在中间。

“万岁在此,王爷见驾呀!”见梁王立而不跪,跟在一旁的太常寺卿小声提醒道!

“见驾?见什么驾?本王今日只拜先皇,不拜昏君!”那梁王说着忽然目眦尽裂,猛地扑上前去,伸双手向皇帝宇文健抓来!

“大胆梁王,你敢弑君吗?”在宇文健惊慌失措之际,早有两个侍卫厉声断喝,抡刀上前,挡住了梁王。

“来得好!”那梁王怒发冲冠,五官挪移,其伸出的双臂猛地长出一尺,“砰”地抓住了两个侍卫的喉结……

“呀……”随着梁王的一声怪叫,那两个侍卫很快手刨脚蹬,死于非命!

“哈哈哈,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挡我者死,让我者生!今日本王非要杀了昏君,自立为帝!”梁王咆哮不止,双臂齐摇,转眼间又将拥上来几个侍卫打得*迸裂,尸横当场……

“呔!梁王休要逞狂!万岁不必惊慌!老身来也!”正当这千钧一发之时,在殿脚下静观其变的修罗刹大喝一声,当即现出了双面四臂的法身。

说时迟,那时快,修罗刹赶步上前,飞起一剑,“嗖”地将梁王的人头砍下!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修罗刹捡起梁王的人头定睛一看:呀!这梁王的项下竟无半点血迹……

很显然,此梁王并非彼梁王,这个梁王不是什么血肉之驱,而是头上贴着符咒的一个稻草人……

第一百零八回 决斗

却说在罗刹国的太庙之内,当着历代先王的在天之灵,一幕兄弟相残、血雨腥风的宫廷悲剧,终于不可避免的上演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首先发难、意欲刺王杀驾的梁王竟不是宇文载本尊,而是一个头顶符咒的稻草人幻化而成的傀儡替身!

“糟糕糟糕,我等中计了……”在修罗刹暗叫不妙之际,那稻草人忽然无火自燃,化作一股浓烈的狼烟窜出殿外,直冲云霄!

随着这股狼烟的不断升腾,魔礼青、魔礼红、魔礼海、魔礼寿各携护身法宝,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漫卷乌云,倏忽间会聚到太庙上空。

拨开云头,兄弟四人向下观瞧,只见此时的太庙内已乱成了一锅粥……

“老四,你的情报有误呀!”魔礼青瞧着瞧着,不禁抚掌大笑,“你看那泼猴倒是比别人镇定一些,模样也比五百年前俊俏,但怎么瞅也是凡夫一枚,根本没长着什么火眼金睛,要不然,他怎会认不得这区区稻草人的真实面目?”

“大哥说得对,老四做事总是这样粗枝大叶!”紧跟着附和的魔礼海也是满面春风。

“哎呀,大哥,老三,小弟这次是受了梁府总管薛大牙的蒙骗,回头定要好好治治这小子!”魔礼寿佯作嗔怒,心中亦是极为畅快的。

“几位官人,你们别闲聊了,你瞧那猴头已成瓮中之鳖,待奴家高奏一曲《踏谣娘》,送他上路吧!”魔礼红扭扭捏捏,语带娇嗔,说话间舞动身躯,转动流云,如痴如狂一般弹起了碧玉琵琶!

霎时间,山河变色,白日无光,一波波巨大的声浪浩荡袭来,直震得太庙内外的各色人等纷纷掩耳哭嚎,四处逃窜!

“二哥这一曲弹得妙至毫巅,俺也来凑个热闹!”魔礼海说着左手掐诀,右手挥动青锋宝剑,凭空划起了十字。

“着着着……”随着魔礼海不停的断喝声,那青锋宝剑顿时幻化出万千箭矢,很快便将把守太庙的百十名武士、校尉射成了刺猬!

“两位哥哥玩儿得俏皮,小弟看着技痒,就让我的貂儿也下去打个牙祭,吃个饱饭吧!”魔礼寿兴致大起,从怀里掏出花狐貂,一抖手扔了出去!

那花狐貂早就急不可耐,“吱吱……”叫着化作肋生双翼的白象,一头扎进太庙,先将满身箭矢、奄奄一息的众侍卫逐个吞入腹中,而后意犹未尽地窜到庙前广场上,摇动蒲扇大的双耳,撞入慌乱的人群,不管长*女,逢人便吃,见人就咬……

一时间,哭爹喊娘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眼见太庙前已尸横满地,血流成河!

“哈哈哈……老四,你的花狐貂着实凶顽,待愚兄也祭起宝贝,大家一起耍耍……”魔礼青狂笑着撑起了手中的混元珍珠伞,在其攥住伞柄轻轻摇晃之际,雷声骤起,狂风大作,倾盆的暴雨夹杂着无数颗拳头大小的冰雹一泻而下,顷刻间便将太庙及娘娘宫砸的房倒屋塌……

此时此刻,原本在太庙正殿中躲避刀剑的修罗刹、悟空等人以及皇帝宇文健率领下的文武百官,俱已通过罗刹国众先王牌位后的一处暗道,进入了地宫之内。

“陛下,各位大人,大家莫要惊慌!这所地宫乃当年建造娘娘宫时,贫道同先皇商量后,为预防天灾人祸而建造的!”见众人依然惶恐无比,修罗刹连忙收了法身,故作轻松地朗声笑道:“大家尽可放心,此宫殿坚固无比,善避水火刀枪,定能保大家平安无事!”

“一切都仰仗姑姑了……”“一切都仰仗老国师了……”宇文健和众官员战兢兢答应着的同时,都不住地抬头上观,但见地宫顶上不时有碎石、尘土落下,其愈来愈大的、“咚咚”作响的撞击声着实令人肉跳心惊!

“老婆婆,一味躲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万全之计呀!”悟空看着着急,不由得压低声音,在修罗刹耳边言道:“倘若这地宫一旦被破,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依在下之见,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你我携手冲将出去,同魔家四将拼个鱼死网破!”

“恩公莫急,容老身想想……”修罗刹来回踱了几步后,忽然眼前一亮,“有了!恩公请看,老身手里的这把扇子,名曰‘归妹玄清’,乃东岳泰山的至宝,其正面有太上老君亲书的《胎息经》护体,其背面的水墨田园图更是巧夺天工、亦真亦幻;说其幻,不过一副小画,论其真,也是庭院一所!”

修罗刹边讲边将宝扇举示众人,大家看罢,一个个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急急如律令,今朝得道身!恩师助我日,辟地开天时!”修罗刹说着冲东方深施一礼,然后将归妹玄清扇当空一抛,接着打了个张*,眼见着尘烟散处,一座如诗如画的世外桃源出现在众人面前!

“万岁,此园乃是神仙福地,请您带领文武百官,进去暂避一时!”修罗刹看着脸色煞白的宇文健笑道。

“姑姑法力无边,朕听姑姑的便是!”宇文健乍着胆子,在几个贴身侍卫的簇拥下,率先迈步进了园子,众文武官员见状,也跟着鱼贯而入。

“恩公,您也赶紧带着几位小友进园吧!”修罗刹面露慈祥,转身冲悟空笑道。

“老婆婆,我们都进了园子,那您呢?”悟空颇为疑惑的问道。

“老身当然也得进去躲躲,毕竟这魔家四将此时锋芒太盛,待会儿等他们精疲力竭之时,你我二人再一起出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修罗刹一边笑盈盈地说着,一边将众人一个个推进园中。

当悟空被最后一个推入园子的一刹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修罗刹猛地抽身出园,紧接着双手一合,一扇朱红色的大门便出现在悟空面前。

“恩公,陛下就拜托给你了,待老身战败了魔家四将,再请圣驾出园不迟!”修罗刹的厉喝声从大门外瓮声瓮气地传了进来。

“老婆婆,您赶紧放我出去,不是说好了,你我二人双战魔家四将吗?!”悟空一时急得两眼喷火,可使尽了浑身力气,却怎么也打不开朱漆大门。

转念一想,悟空又欲翻墙而出,但明明看似一丈来高的院墙,却随着他的窜蹦跳跃越长越高!也就在转瞬之间,眼见得那四面围墙连同朱漆的门楼俱已高耸入云!

“轰隆……”在悟空无计奈何、望空兴叹之际,猛听得墙外一声巨响,原来地宫已塌陷了……

此时,身处地宫中的修罗刹复又现出了双面四臂的法身,在宫顶塌下来的瞬间,她用手中的帝乙莫邪剑劈开迎头落下的木石砖瓦,一跃而出!

站在断壁残垣之间,但见太庙和娘娘宫已然化为乌有,周围除了大量横七竖八的尸体之外,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影。

一时之间,刚刚还繁华无比的罗刹国俨然已变成了一座死城!

“修罗刹,现在就剩你孤身一人,你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呀!”忽然间,一个凶巴巴的声音从半空中冷森森传来。

修罗刹闻言抬头观望,只见魔家四将已收了法器,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得意洋洋地立在半空!

“好大胆的魔家四怪,尔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竟敢毁我太庙祖庭,断我罗刹香烟,老身定要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修罗刹火撞顶梁,目中带血,忽地擎起帝乙莫邪剑,做了个举火烧天的架势!

“呀……”随着修罗刹撕心裂肺的咆哮声,罗刹城四处回响,但见无数的人偶娃娃从千家万户的神台上飞跃而出,铺天盖地般四下袭来,顷刻间将魔家四将团团围起,是连抓带挠,连啃带咬!

“我的妈呀,这他娘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奶奶的,还想抢老子的青锋剑哪……”“哎呀呀,把奴家的戏服都扯破了……”一时间,魔礼青、魔礼海、魔力红手忙脚乱、左推右挡,搞得焦头烂额。

“花狐貂,你他娘的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不想动,躺在老子怀里冲盹儿哪……”此时的魔礼寿更为不堪,他的眉毛、胡子、头发以及身着的道袍,上上下下俱已被众人偶牢牢揪住,在其奋力挣扎、狼狈应付的同时,禁不住火往上撞,怪叫不止!

“吱吱吱……”好半天,花狐貂终于从魔礼寿怀里懒洋洋地跳了出来,晃晃身形,又化作一头飞象,张口便吞下了四五个迎面飞来的人偶!

“咔咔咔……”哪知那人偶入嘴即化,直噎得花狐貂团团乱转,白眼儿滥翻……

“他娘的,你们都闪开了!”最后,魔礼青使劲一抖身躯,在甩开众人偶的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撑起了自己的混元珍珠伞。

“收!”魔礼青一声怪叫,奋力将宝伞摇了三摇,但见一股旋风从伞下骤然刮出。

随着旋风的越刮越大,成千上万的人偶都被吸入其中,在互相撞击之下,很快化为齑粉,散落了一地……

第一百零九回 暗算

却说魔礼青晃动混元珍珠伞,顷刻间便将漫天袭来的万千人偶风化成灰……

“哈哈哈……雕虫小技,能奈我何?”志得意满的魔礼青把嘴一撇,仰天狂笑,“修罗刹,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死老婆子!原本看在你师父碧霞元君的面子上,我等弟兄打算放你一条生路!可是你存心歹毒、自不量力,竟运用妖法,妄图加害我等兄弟的性命!你既不仁,休怪我等不义!各位贤弟,哪一位下去将这个居心不良的两面人脑袋拧下来……”

“大哥,修罗刹与小弟结怨已久,今日正好同她做个了断!”魔礼寿应声而起,“呼”地从云头跃下,如半截黑铁塔一般立在修罗刹面前。

“吱吱吱……”那花狐貂见状,也飞至修罗刹的头顶处盘旋不已,怪叫连声!

“好个丧心病狂的魔礼寿,若非你从中教唆,梁王怎会如此大逆不道?你杀我百姓,毁我家国,老身恨不得食你之肉,喝你之血……”趁魔礼寿立足未稳之机,愈想愈恨的修罗刹已一剑刺出!

“好阴毒的婆娘!”魔礼寿微微冷笑,向后一仰,在躲过剑锋的同时,顺势滑出三丈开外!

“镔铁点钢枪!”随着一声暴喝,眼见得一根通体漆黑、碗口粗细的丈八长枪已攥在了魔礼寿的手中。

“金翅鸟,镇龙王;点钢枪,诛罗刹!”念念有词的魔礼寿赶步上前,挺枪便刺。

“来得好!”修罗刹跨步侧身,闪过枪头,同时挥动宝剑,顺着枪杆,猛地向里一抹;魔礼寿当即撤枪为棒,以举火烧天之势奋力往外一绷!霎时间,枪剑相击,火星四溅!

“好俊的力道!”修罗刹暴喝一声,剑随人转,围着魔礼寿挥出了团团剑花;魔礼寿亦人随枪走,在自己周围扎起了片片枪林。

两人你来我往,各施手段,转眼战了百十余合,一时难分高下……

“大哥,你看着老四的功夫怎样?”此刻,在云头上观战的魔礼海捋着白须,凑到魔礼青切近,小声嘀咕道。

“唉……老四的功夫是不错,但打时间长了,未必敌得过修罗刹!”魔礼青微然叹道。

“是呀,大哥,老四这几年养尊处优,看来这本领是有些荒废了!今日他若真的输给了修罗刹,那我魔家四将颜面何存?与其等着老四丢丑,不如小弟暗地里助他一臂之力,给死老婆子来一个暗算无常……”魔礼海言罢拔出青锋宝剑,瞅准修罗刹侧身的机会,“嗖”地抛剑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当修罗刹用眼角余光瞥见骤然来袭的青锋剑时,已然躲避不及了。

“啊呀,不好……”眼见青锋剑由自己腋下硬生生扎了进去,修罗刹顿时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哈哈!”魔礼海见偷袭得手,一时心花怒放!

“收!”随着手舞足蹈的魔礼海一声得意洋洋的怪叫,那青锋剑又从修罗刹身上应声拔起,飞回鞘内!

霎时间,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修罗刹腋下喷涌而出,修罗刹顿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魔礼寿,老身只知道你是个明目张胆的恶魔,没想到你还是个暗下毒手的小人……”在昏死过去的一刹那,修罗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充满鄙视的话……

魔礼寿闻听此言,立时臊的满脸发烧,无地自容!

“老四,老四,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去结果修罗刹的性命呀!”见魔礼寿呆在当场,魔礼海忍不住喊叫起来!

“老三,你瞎吵吵什么呢?”听魔礼海这样一说,魔礼寿顿时气哼哼转过身形,往空吼道:“方才我正和修罗刹战到妙处,谁让你仨鼻子眼儿多出一口气,暗算她的?”

“哎?老四!三哥不是担心你吗?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赖人呀?”魔礼海也瞪眼吼道。

“老三、老四,你们别吵了!你们快瞧瞧,那修罗刹眼瞅着就不见了!”魔礼红忽然惊叫道。

“什么?”魔礼寿听了,赶紧扭回头定睛观看!

咦?倒在血泊中的修罗刹果然消失了,在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矗立起了一座方圆一亩大小、烟雾缭绕的花园。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座花园的门楼和围墙高有数十丈,且都是血红血红的!

“唰唰唰……”渐渐地,一些泥土碎屑从门楼及围墙上滑落下来,若不细看,就仿佛汩汩的鲜血在不断流淌!

“轰隆……”猛然间,那门楼连同围墙竟一起崩塌了!

在烟尘散后,但见一大群人忽然出现在太庙的废墟上……

“是什么人在捣鬼……”心中吃惊的魔礼寿来不及细看,一个后空翻窜上了云头。

“吱吱吱……”那花狐貂也惊叫着飞上云端,同时十分惶恐地将身子一缩,“嗖”地跳进了魔礼寿的怀中。

“大哥、老三、老四,你们快瞧,这泼猴和宇文健等人还活着哪!刚才咱们各施法术,一通猛打,居然没伤到他们一根毫毛?!”魔礼红指指点点的,逐渐瞪大了眼睛。

“莫非那泼猴忽然间恢复了法力?”魔礼海也是变颜变色。

“他恢复了法力又能怎样?”魔礼寿余怒未消,白了魔礼海一眼,“大不了我们兄弟四人一起发力,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对!一不做,二不休,扳不倒葫芦撒不了油,今天我们跟泼猴拼了!”魔礼青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招呼各位兄弟速速准备法器。

一时间,众人摩拳擦掌,杀气腾腾,眼见硝烟又生,恶战再起!

“各位仙师且息雷霆之怒,小女子有话要说!”忽然,东南方向涌起一朵彩云,托着一位俊俏的仙姑倏忽而至!

“红姐,三位仙师,能否看在小女子的薄面上,放过我家姑姑修罗刹和罗刹国王宇文健?”那仙姑燕语莺声,面露苦笑,冲着魔家四将飘飘万福。

“胡杏儿,怎么是你?你不是随着李管家一起去蓬莱仙岛了吗?这修罗刹怎会是你的姑姑?”魔礼红心中疑惑,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红姐,小女子自幼在娘娘宫长大,修罗刹正是家姑,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邱平垚或者李星哥哥!”胡杏儿强作欢颜,“今日乃我罗刹国太庙祭祀大典,李星哥哥特意禀过天王,这才让小女子回乡拜祖的!”

“什么?天王他老人家也知道了……”魔礼海在一旁听着心惊,旋即眼珠一转,上前插言道:“杏儿姑娘,早听我二哥说,你是个伶俐之人,不想今日一见,远胜闻名!你既是罗刹国人,想必你也知道的,我们和你姑姑没有私怨,只有国仇!你想让我们放你姑姑和宇文健一马,这也不是不可,但须有一个前提条件!”

“要什么条件?”胡杏儿冷笑道。

“这个条件吗……”魔礼海捋捋白须,瞧了众兄弟一眼后,朗声笑道:“看在杏儿姑娘你的面子上,我们双方可改武斗为文斗。你最好下去跟你姑姑商量一下,他们这群人中,无论是谁,如能立着不动,用脑袋接我大哥三掌,而其身不倒,那我等兄弟就马上放了所有人!”

“嗯嗯嗯……”听魔礼海如是一讲,魔礼青、魔礼红、魔礼寿都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好,咱们一言为定!”话已至此,无须再言。胡杏儿又冲魔家四将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形,飘然落下云头……

“唉……谁曾想,昔日*肃穆的太庙和娘娘宫眨眼间成了一片废墟……我师父呢?她老人家不会有什么事儿吧?”胡杏儿心乱如麻,脚步踉跄,拨开楞柯柯、战兢兢、如傻似嗫的人群,但见在断壁残垣之间,一条横陈的巨石上,修罗刹正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此时,修罗刹已褪去了双面四臂的法身,腋下的血也凝了,双睛紧闭着,银牙紧咬着,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俨然如死人相仿……

“师父,你老人家这是怎么了……”胡杏儿顿时泪如涌泉,扑倒在地,趴在修罗刹身侧嚎啕大哭!

“这位仙姑且住悲声,修道友应该没有大碍,她只是受人暗算,失血过多,暂时休克过去了……”坐在旁边的悟空站起身来,眼瞧着痛哭流涕的仙娥,觉得似曾相识。

“金先生见笑了……”胡杏儿抽抽搭搭,边抹眼泪边起身言道:“先生还认得小女子吗?前几日在竹林深处的李府之中,咱们曾有一面之缘!”

“原来是你呀……”经胡杏儿提醒,悟空一下子回想起拜访李府时的种种情形,“你既是神仙府邸的仙娥,想必也是有些灵丹妙药的吧……”

“对呀!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小女子都急糊涂了……”胡杏儿当即眼前一亮,从袖筒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葫芦,取下葫芦塞,将一粒金光闪闪的丹药倒在掌心。

悟空招呼小哑巴,两人托起修罗刹的后背,胡杏儿用头上的金钗撬开了修罗刹的牙关,将丹药送入口中。

那丹药入嘴即化,如琼浆,似甘露,很快沁入了修罗刹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片刻之后,修罗刹的手脚微微一动,紧接着腹内肠鸣,长出了一口气,叫了声,“痛杀我也……”

第一百一十回 六字真言

却说身受重伤的修罗刹费了好大力气,才一点一点地撑开了自己沉重如山的眼皮……

“师父,师父,您老人家醒了……”胡杏儿梨花带雨,颤声言道。

“是……杏儿呀……”一阵阵眩晕过后,修罗刹终于看清了眼前那张模模糊糊、晃来晃去的脸,“为师还没有召唤,你这丫头怎么就回来了……”

“师父呀,大敌当前,弟子实在放心不下。昨晚上,弟子一闭眼就噩梦连连,好容易熬到天明,弟子便匆匆离了蓬莱仙岛,别了李星哥哥,谁知紧赶慢赶,还是迟来了一步……”胡杏儿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李星哥哥……”修罗刹苍白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不快,“那李星带你去蓬莱仙岛拜会了几位神仙?可有一位仙人愿意脚踏凡尘,为我罗刹国的事情调停一二呢?”

“恩……恩师容禀……”胡杏儿怯生生言道:“我们在蓬莱仙岛先后拜见了福、禄、寿三仙,这几位老仙翁都十分和善,他们每人赠给弟子一粒仙丹,弟子刚刚还给您服用了一粒……”

“为师问的不是什么蓬莱仙丹,而是我罗刹国的家国大事……”修罗刹忍不住怒道。

“那……那三位老仙说,他……他们身在仙岛,远离江湖,和生性好斗的魔家四将也……也不算太熟……”胡杏儿支支吾吾,一时脸色煞白。

“唉……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仙界同人世间没什么两样,也都是锦上添花的不胜枚举,雪中送炭的亘古难寻……”修罗刹略显失落地长叹道。

“恩师说得对,这人心不古、世态炎凉的三界六道中,太讲究所谓的尊卑有序了!像我们这样的江湖散仙,唯有自强不息,鼓足勇气,靠自己不断增长的智慧和力量,方能闯过一道道难关!”不知为何,胡杏儿忽然有些义愤填膺。

“徒儿有此见解,为师甚是欣慰!快扶为师起来,为师还要和那魔家四怪再战三百合!”一向倔强的修罗刹想挣扎着坐起,可刚一发力,便觉着伤处钻心疼痛,眼前直冒金星。

“恩师莫急,弟子还有话说……”胡杏儿慌忙扶住了修罗刹,“恩师,您曾教导弟子,凡临敌之时,需逢强智取,遇弱活擒。现如今魔家四怪气焰正盛,我们何不避其锋芒,以缓兵之计应对之?”

“缓兵之策?”立在一旁的悟空冷笑道:“在下和令师已与四个魔头短兵相接、势同水火,难道还有缓和的余地吗?”

“当然是有的!”胡杏儿看了悟空一眼,颇为自信地言道:“金先生,恩师,你们有所不知。方才小女子斗胆自作主张,已同魔家四怪谈好了一个条件,我方若能满足,他们马上就会退去刀兵……”

话到此处,胡杏儿便把自己和魔家四将商谈的经过原原本本、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杏儿姑娘的想法是不错……”悟空听罢,转转眼珠言道:“可姑娘许是忘了,这几个魔头都是些心狠手辣、反复无常的小人,到时他们若说了不算,那岂不白费周章?”

“金先生尽管放心,小女子是打着托塔天王和李星哥哥的旗号跟他们谈判的,他们既答应了小女子,就断然不敢言而无信!”胡杏儿话说的仍然信心十足,心里却已打起了鼓。

“李星哥哥,又是李星哥哥!老身就权且相信你的李星哥哥一次,豁出破头撞回金钟,去接那魔礼青三掌……”修罗刹顿时火往上撞,又要强撑着起身应战。

“老婆婆稍安勿躁,您老人家有伤在身,接下来的事就交予金某吧!”悟空冲修罗刹淡然一笑,转身便走。

胡杏儿见状,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三两步赶上前去,先在悟空身侧耳语了几句,紧接着又从袖筒里将小葫芦拿了出来,取下葫芦塞,倒出一粒状如莲子的丹药,让悟空含在口中。

悟空一一照办,抖擞精神,拨开如傻似嗫的一众官员,大踏步来至当场!

“呔!大胆的泼魔,你们哪一个要与金某赌斗,请下来吧!”悟空往空点指,仰天大啸,恍惚之间,竟觉得此时的场景似曾相识。

“大哥快瞧,猴头果然出来叫阵了……”站在云头的魔礼海望着杀气腾腾的悟空,不由得手心出汗,腿肚转筋,胸中亦狂跳起来。

“各位贤弟,这泼猴趾高气扬的派头不亚于五百年前,你们说愚兄三掌之内能把他拍死吗?”魔礼青的心里也犯了嘀咕。

“大哥,依奴家看,猴头好像成竹在胸呀!”魔礼红的话里面明显带出了颤音儿。

“大哥,您尽管下去赌斗,如果三掌不能奏效,我们大家就一起祭起法宝,合力灭了泼猴!”魔礼寿恶狠狠言道。

“好好好,各位贤弟准备停当,愚兄去也!”魔礼青把牙关一咬,纵身跳下云头!

“泼猴,先吃俺一掌!”在跃下云端的一刹那,凝眉瞪目的魔礼青忽地伸出右手,借着从天而降的巨大惯性,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量,裹挟着隆隆的风雷之声,照着悟空的头顶处骤然拍来!

“无耻小辈,早知你们会突然袭击……”悟空暗自冷笑,“噗”地将口内的仙丹吐了出去。

刹那之间,但见那仙丹随风而化,变作一朵磨盘大小、金光四射的莲花,正好覆在悟空的头顶上。

“啪!”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收招不及的魔礼青一掌正中莲心。

“我的妈呀!”魔礼青顿觉掌心发烫,膀臂酸麻,“呼”地被震起百十丈高,重新落在了云头!

“大哥,你怎么才打了一掌就回来了?你没事儿吧……”魔礼红、魔礼海、魔礼寿见状,赶紧围了上来。

“我还没事呢?哥几个!你们都没瞧见呀?我是被泼猴头顶的金莲给震回来的!那猴头顶现莲花,定是完全恢复了法力,大家别愣着了,一起下家伙吧!”魔礼青说着撑起了混元珍珠伞,魔礼红紧跟着弹起了碧玉琵琶,魔礼海则慌忙拔出青锋宝剑,魔礼寿赶紧祭起了紫金花狐貂。

一时间,兄弟四人各施手段,尽显其能,但见风云滚滚,电闪雷鸣,万千刀矛伴随着大雨冰雹,在震人心魄的琵琶声中,一起向悟空袭来……

“嘿!杏儿姑娘说这金莲乃仙家至宝,善避水火刀枪,此言果是不虚!可一味被动挨打,又能支撑多久呢……方才,她口中提到的蓬莱仙岛以及福、禄、寿三仙,自己怎么好生耳熟……而此时此刻,魔家四将同自己争斗的情形,也好像发生了不止一次呀……”身在险象环生的战场,眼见漫天飞舞的刀枪,疑窦丛生的悟空竟然呆了……

“嗡嘛呢叭咪吽……”不知是不是呆极生静,静极生慧,悟空的耳边忽然传来了悠扬的诵经之声。

随着诵经声越来越大,悟空不知不觉地双腿一屈,盘坐在地。

与此同时,一团圆光从悟空的印堂处流淌而出,很快将他的身子包裹起来!

而悟空头顶上的莲花,此时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了!

“吱吱吱……”见有机可乘,那贪婪的花狐貂随即化作一条白线,冒着刀山剑雨,从云头扑将下来,以巴蛇吞象之势将残败的金莲吞入腹内。

“嗐……你这个馋嘴的貂儿,你吃个破莲花又有什么用,赶紧再下去把那猴头给吞了!”眼看花狐貂口水直流、眉飞色舞地窜了回来,魔礼寿禁不住厉声喝道。

“吱吱吱……”那花狐貂听了,当即又变作肋生双翼的飞象,先是在半空中得意地盘旋了几圈,示意大家暂且停手,而后飞至悟空的正上方,头冲下,脚冲上,张开血盆大口,“呼”地俯冲下去!

“砰!”谁也没看清,已失去莲花护顶的悟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眨眼间便将凶猛的花狐貂打得鼻嘴窜血,狼狈逃回!

“大哥,小弟的貂儿受了猴头的暗算了……”魔礼寿顿时大惊失色。

“大哥,那猴头五心朝天的,不会有什么诡计吧?”魔礼海也是脸色煞白。

“各位贤弟,这泼猴的禅定是够奇怪的,怎么身上还裹着一团圆光呢?”魔礼青一时满脸惊异。

“哎呀,大哥,这团圆光里开始冒火了……”随着魔礼红的尖叫声,但见那圆光中接连冒出几团鲜红的火焰,绕着悟空上下翻腾起来。

渐渐地,随着火焰的不住跳跃,围着悟空的光圈越扩越大,越扩越高!

片刻之后,那光圈已将整个太庙及娘娘宫的废墟一起罩了起来,而光圈的顶部也已直抵云霄。

而此时的几团焰火,已化作“嗡嘛呢叭咪吽”——一排硕大、鲜红的六字真言,傲然立在光圈顶上,如同光芒万丈的骄阳!

“大……大哥,咱们还打吗?”眼瞧着如此骇人的阵势,魔礼海和魔礼红立时成了泄气的皮球。

“打打打!咱们不打,难道逃了不成?”魔礼寿虽心中惊惧,但依然肉烂嘴不烂,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依愚兄之见,咱们还是得打!”魔礼青思忖再三,咬着后槽牙言道:“今日一战,咱们杀了这么多人,已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想要日后安稳,我们现在唯有以命相搏……”

第一百一十一回 梦回灵霄

却说在佛光拱照之中,悟空宴坐沙场,心猿寂寂,俨然已进入甚深禅定,其周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恢弘气势,令魔家四将观之悚然,思之胆颤……

“大哥,您说的是没错,可看目前的态势,就算我们拼了性命,恐怕也奈何不了泼猴呀?!”魔礼海愁眉不展地言道。

“是呀,大哥,这泼猴现在又有佛光护体,咱们就是想跟他玩命,也根本不得近身哪!”魔礼红也是一脸愁容。

“那你们说怎么办……”魔礼青听着心焦,火急火燎地冲魔礼红、魔礼海吼了一句,转而气哼哼地对魔礼寿喝道:“老四,这罗刹国是你的地盘,你还有什么主张?”

“小……小弟没什么可说的,还是一个字,打!”魔礼寿色厉内荏,大瞪双睛,双手紧攥着镔铁点钢枪使劲挥了挥。

“打……”魔礼海冷笑一声,捋起白须摇头晃脑地言道:“打也不是完全不行!可我和大哥、二哥都打不了,唯有老四你还可一战!”

“哎?老三,你这是何意?我们四人本一奶同胞,从来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当着大哥、二哥的面,你怎么说出如此无情去义的话?”魔礼寿禁不住怒上心头。

“老四,你先别恼嘛!”魔礼海转转眼珠,若有所思地言道:“大哥、二哥,我听闻源自西方的佛教讲究心佛一体,而老四的点钢枪刚好也是元神所化,所以或许就能克制那泼猴祭起的佛光……”

“嗯……对对对……”听魔礼海如是一说,魔礼青和魔礼红都点头称是,同时,用眼光不住地打量起了魔礼寿掌中的镔铁点钢枪。

“好吧,既然三位哥哥都觉得小弟能行,那小弟就豁出这贱命一条,再与那泼猴分个上下,论个高低!”不得已答应下来,魔礼寿硬着头皮,挺起钢枪就要跳下云头。

“慢着,老四,你准备怎么和泼猴交战呢?”魔礼海连忙拦住魔礼寿言道。

“还能怎么交战,我跳下去先给他一枪再说……”魔礼寿没好气地瞪了魔礼海一眼。

“哎呀,老四,方才我们兄弟四人一起动手,都未能战败猴头,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跳将下去,还带着些许情绪,又怎会讨得什么便宜呢?”魔礼海字斟句酌,不紧不慢地言道。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魔礼寿登时勃然大怒。

“唉……老四呀,你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魔礼海仍旧不急不恼,往空一指,“哥几个,你们往上看,那光圈顶部是六个红艳艳的大字,我听说叫什么‘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老四若上去对着它们猛戳几下,说不定就能破除这漫天彻地的佛光!”

“好,我就听你这一回,如不能奏效,回来再找你算账!”魔礼寿气冲斗牛,纵身一跃,便来至光圈的顶端。

近处观瞧,魔礼寿这才发现,那耀眼夺神的“嗡嘛呢叭咪吽”六个大字,原来是不停翻滚着的几个血红色的硕大气团。

“扎扎扎,我扎死你……”心中气恼的魔礼寿咬牙切齿,挺抢乱刺,眼见着枪尖过处,那六个气团竟真似漏气的皮球一般,“嗤……”地瘪了回去。与此同时,笼罩在太庙废墟上的巨大光圈也慢慢变弱、变小了……

渐渐地,随着佛光的不断消逝,原本盘坐在地、怡然自得的悟空亦开始抓耳挠腮,上蹿下跳,紧接着双手抱头,嗷嗷怪叫,就地翻滚起来!

“哈哈,大哥,二哥,小弟的办法灵验了!再等一会儿佛光散尽,小弟便下去刺死那走火入魔的泼猴!”魔礼海得意忘形,抚掌大笑,一时间,竟驱动起脚下的云团,绕着逐渐式微的光圈狂舞不止。

魔礼红和魔礼青见状,也跟着拍手称快,雀跃不已……

咦?不知是不是天随人愿,正当魔家四将稳操胜券,激动万分之际,他们的耳边竟适得其时地响起一阵动人心魄的之声!

“呜呀,青起,清气起时……”

“呜呀,白生,白云生处……”

“呜呀,红见,红日初见……”

“呜呀,紫来,紫气东来……”

在这美妙绝伦的歌声里,魔家四将很快陶醉其中,进入了天堂幻境……

斗牛宫,天王府,醉仙阁,通明殿,烟雾缭绕,仙乐飘飘,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温馨……

“几位天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玉帝有旨,宣你等速速觐见!”太白金星焦急的催促声令兄弟几人勃然变色。

“太白老倌,玉帝这么着急召见我等兄弟,到底所为何事呀?”魔礼海忍不住问道。

“到底有何事,老朽也不知……”太白星君随口应付着,将魔家四将带至灵霄宝殿品级台前。

“嘟!大胆的魔家四将,尔等身为护法天王、镇殿大将军,在天庭危难之际,竟畏敌如虎,临阵脱逃,任由妖猴打进灵霄宝殿。尔等身犯不赦之罪,理当问斩!”不等魔家四将辩解,高高在上的玉帝便一拍龙胆,令大力鬼王率领几个殿前武士将兄弟四人牢牢绑了起来。

“陛下开恩呀……”托塔天王见势不妙,赶紧出班跪倒,再三叩首道:“陛下,那魔家四将追随微臣几千年,也曾为陛下的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请陛下看在微臣的薄面上,饶了他们的死罪吧!”

“托塔天王快快请起……”玉帝微微欠身,叹了一口气,言道:“唉!今日不看天王的脸面,朕岂能饶了尔等性命!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容,速速将魔礼青、魔力红、魔礼寿拉出殿外,即刻打下凡尘!”

“谢万岁不斩之恩,谢天王活命之恩!”魔礼青、魔礼红、魔礼寿嚎叫着被众武士拖出了殿外。

“诶?玉帝将大哥、二哥和老四都发落了,怎么单单留下了自己……”魔礼海满腹狐疑,百思不解。

“魔爱卿,你不要怕!你虽然也有违圣命,身犯军规,但你天资聪颖,智慧超群,所以朕并不打算将你一并贬下凡尘……”看着一脸疑惑的魔礼海,玉帝面色阴沉地冷笑道:“朕听说,爱卿私下里喜好臆断圣意,而且每猜必中,所以朕决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你开胸剖腹,让大家一起瞧瞧,爱卿的肚子里是不是比一般人多长了一个心眼儿……”

玉帝话音未落,早有大力鬼王手擎着牛耳尖刀,在一片哗然声中,满脸狞笑着来至魔礼海切近,对着他的胸膛恶狠狠一刀扎下……

“陛下饶命……”魔礼海吓得惨叫一声,顿时惊觉……

“我的娘呀,这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大白天的,驾着云还做噩梦呢……”魔礼海慌忙定住云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咚咚直跳的胸口,尽力稳了稳心神,而后揉揉双眼,探身向下观瞧。

但见太庙及娘娘宫坍塌而成的断壁残垣之中,方才还就地翻滚的悟空业已恢复了平静。此时的他正悠然地立在一块突兀的巨石之上,出神地抬头眺望着,似乎在凝视着什么,又像在思索着什么。而彼时他周围笼罩着的漫天佛光,此刻也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嘿嘿,猴头现已失去了佛光的庇护,我正好趁机给他来一下……”心中大喜的魔礼海手握剑柄,刚要拔剑,猛听得头顶上方,竟有人在议论自己……

“呜呀,几位贤弟,你们别着急,师父可说了,以后咱们跟人打仗,要正大光明,不能总想着趁人不备,偷袭人家!”

“呜呀,大哥,这个魔头已清醒多时,只是看上去有些懵而已!”

“呜呀,那还等什么,哥几个一起动手,将他刺成筛子吧!”

“呜呀,刺成筛子可不好,还是把脑袋先割下来,然后求师父他老人家发发慈悲,再收个关门弟子,那样我也有小师弟了……”

“呜呀……呜呀……呼呼……哈哈……”

“是什么人敢这样奚落俺……”在一阵阵近乎癫狂的嘲笑声里,魔礼海怒气冲天,抬头观望,只见自己头顶上空,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立着四个脚踩黑云、项上无首的凶神恶煞。

这几个无头怪手持长剑,*上身,其双乳上睁着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而用于说话的嘴巴正在肚脐处狠狠撇着……

“你……你……你……你们是哪里来的妖怪,敢在魔……魔……魔……魔家四将面前撒……野……”魔礼海一时大惊失色,浑身栗抖,想捋捋白须强装镇定,可用手划拉了好几下,也没有摸到自己胸前散落的胡子。

“呜呀,魔……魔……魔……魔,大哥,这魔礼海原来是个结巴!”

“呜呀,大哥,这魔礼海都抖作一团了,他不会要抽风吧?!”

“呜呀,大哥,这算什么魔家四将,我看叫魔家四鼠才对吧?!”

“呜呀,兄弟们,大家抄起家伙,让号称护法天王的魔礼海也见识一下,我们破头岭四山魈的凛凛威风……”

“呜……呀……”随着一声整齐划一的长啸,那四个山魈各执利剑,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向魔礼海同时刺来……

第一百一十二回 再上天庭

却说山魈四兄弟气势汹汹、各挥利刃,将手持青锋宝剑、心中惶恐不安的魔礼海困在中央,一通乱刺……

刹那间,疲于应付的魔礼海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尽失其作为曾经的天庭大将所应该拥有的上仙风范。

而很快,魔礼海久经沙场、争勇斗狠的戾气便消弭了其一时惊慌失措的情绪。

接下来,在抵挡住了几个山魈的一大波凌厉攻势过后,魔礼海也开始发动了如潮的反击。

一时间,双方针锋相对、短兵相接,五柄长剑搅在一起,如走马灯、似转陀螺,直杀了个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祸不单行,无独有偶,正当魔礼海受到疯狂围攻之际,魔礼青、魔礼红和魔礼寿也都在幻梦惊醒的瞬间,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攻击。

放眼望去,但见一柄凭空而出的车*斧上下翻飞,劈来剪去,正同手舞混元珍珠伞的魔礼青斗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一面飞速旋转的金色盾牌也已将怀抱琵琶的魔礼红围在中心。眼见那盾牌忽方忽圆、或明或暗、亦柔亦刚的诡异变化,魔礼红顿觉头晕目眩,胆战心惊。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手提镔铁点钢枪的魔礼寿面前,一片从天而降的紫雾之中,竟突然迸出了一位三丈六尺高、坦胸露乳、脚踩黑莲的无头怪客……

“魔礼寿,小崽子,见了老夫,还不赶紧撒手扔枪,磕头求饶吗?”那无头怪微微耸了耸肩,瞪起双乳上的两只怪眼,撇着肚脐处的一张大嘴,冲魔礼寿恶狠狠言道。

“刑……刑天大士……你是刑天大士?”眼见刑天忽然驾临,魔礼寿顿觉汗毛发炸,心头骤紧。

“嗯……小崽子,你的眼力真不错,三千年未见,居然还认得老夫!”刑天傲然言道。

“大士法力无边,威名赫赫,小道焉敢忘怀?!大士本上古大神,乃我等炼气士的前辈楷模,小道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还请大士多多见谅!”魔礼寿说着向刑天打了个稽首,看样子颇为谦恭,“大士,小道听闻您老人家久在光阴洞中默行天道,不知今日为何脚踏凡尘,光临罗刹?”

“嘿,小崽子,老夫听说魔家老四是个粗鲁人,不想今日一见,竟变得如此乖巧了……”刑天冷笑道:“老夫之所以来到此处,完全是因为你等四人滥施法术,吵吵嚷嚷,扰乱了老夫洞府内的清幽!”

“大士如此一讲,小道便明了了……”魔礼寿赶紧陪笑道:“大士可先回洞府,待到罗刹国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小道兄弟四人定当备上厚礼,自缚双臂,前往破头岭负荆请罪!”

“什么,还要等罗刹国的事儿完了以后?休想!”刑天瞪眼吼道:“你们四个混账东西现在就得一步一头磕到坡头岭,然后在我光阴洞前跪上三百年,老夫方能饶了你们的惊扰之罪!”

“刑天,你不要欺人太甚!”一向飞扬跋扈的魔礼寿闻听此言,顿时怒火中烧。

“哈哈哈,小崽子,老夫就明着欺负你了,你又能怎样?”刑天目露凶光,仰天大笑。

“刑天老儿,你休要得意得太早,贫道也不是好惹的……”魔礼寿咬牙切齿,五官挪移,猛地照自己的怀中使劲一拍。

“吱吱吱……”那花狐貂当即会意,怪叫着窜了出来,抖抖身躯,化作肋生双翼的一头白象,张开垂涎三尺的血盆大口,直奔刑天扑去!

“来得好!”刑天大喝一声,其肚脐处的嘴巴忽然撑开,一瞬间便已上唇顶天,下唇顶地……

“貂儿快退回来……”见势不妙的魔礼寿惨叫声未绝,那刑天便已将抹头欲跑的花狐貂生生吞入口内。

“咯嗞……咯嗞……咯嗞……”随着一阵巨大的咀嚼声,那花狐貂连皮肉带骨头很快被刑天嚼了个干干净净。

“嗯,好吃,好吃!”刑天狂笑着收了法身,兴奋地抹了抹嘴,然后把手一伸,冲魔礼寿吼道:“小崽子,还有点心吗?再给老夫来一块!”

“刑天,你这个挨千刀、遭天谴的魔头,我……唉呀,我的貂儿哪,你本是吃人的神兽,今日怎么反被人吃?你的冤魂莫要走远,待贫道为你报仇雪恨!”魔礼寿目眦尽裂,血泪纵横,一挺手中的镔铁点钢枪,对着刑天的胸口处,狠呆呆刺来!

“大胆孽障,还敢撒野!”刑天一声厉喝,眨眼间便攥住枪头,轻而易举地将点钢枪夺了过去!

“哎呀呀,这是什么破玩意儿,像根烧火棍似的,也能做兵器吗?”刑天轻蔑地笑了笑,两膀略微一叫劲儿,便将手中的点钢枪拧成了麻花,紧接着“啪啪啪”又拍成了馅儿饼,最后口喷一股三昧火,将之化为灰烬!

“痛杀我也!”魔礼寿见状,顿时白眼一翻,昏厥过去,跌落云头!

“哈哈哈……魔礼青、魔礼红、魔礼海,你们三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魔礼寿已被老夫打落尘埃,你们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随着拧眉瞪目的刑天发出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嘘”字音,那魔礼青、魔礼红和魔礼海顿时觉得头发沉,眼发黑,耳畔生风,心神荡漾,“呼”地摔下云头……

“收!”刑天又是一声断喝,将不停翻滚的盾牌和大斧收回了掌中。那山魈四兄弟见状,也赶紧来到恩师的身旁。

“呸呸呸!”刑天暗自咬破舌尖,对着盾牌吐了几口后,又将之随手扔出。

刹那之间,那盾牌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华丽锦缎,如彩云般从天降下,将魔家四将团团卷起,转眼间便卷成了粽子……

“各位徒儿,快随为师下去,拜见你家师叔!”刑天整整仪容,带着山魈四兄弟,从半空一跃而下,站在了悟空面前。

“兄长一向可好,小弟金山叩谢兄长救命之恩!”已观战多时的悟空眼见尘埃落定,赶紧从大石上跳下来,喜笑颜开地跪倒在刑天脚下。

“贤弟快快请起!”刑天急忙双手相搀,将悟空扶起来笑道:“贤弟与我情同手足,愚兄怎敢担这个谢字!贤弟这几日受了些许惊吓吧,你看看,又清瘦了不少呀……”

“有劳兄长挂念了……”悟空挽着刑天的大手笑道:“兄长远在光阴洞中,是如何知道小弟在此受难的?”

“贤弟呀,方才愚兄在光阴洞里静坐凝神,一时心血来潮,四下遥观,忽见阴风飒飒、愁云惨惨的罗刹国上空,一片佛光突现,而佛光顶上又有‘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跳跃不已。愚兄于是便知,定是贤弟遇到了麻烦,所以才带着四个劣徒来到此地!你们四个过来,赶紧叩拜我家贤弟!”刑天轻轻一挥手,那四个山魈当即口称师叔,上前跪倒。

“几位贤侄免礼了……”悟空连忙笑盈盈地将他们逐个扶了起来。

这时,小哑巴、秋水、胡杏儿等人搀着修罗刹也过来见礼,大家又寒暄了一会儿,刑天便要告辞了。

“兄长,您这是要回光阴洞吗?”悟空依依不舍地言道。

“贤弟,回光阴洞倒不忙,愚兄想先去一趟天庭……”说到天庭二字,刑天的眼中陡然寒光一闪,“这几日愚兄已打听清楚了,那个冒充愚兄师弟的逍遥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西方使者。这小子和魔家这四个饭桶一样,都是玉帝派下来监视愚兄的细作。另外,愚兄还听说,他们这些家伙对贤弟也不怀好意。因此,愚兄这次要带着魔家这几个小子,到天庭同玉帝当面对峙,看看他们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兄长此次天庭之行,可谓任重道远。小弟觉得,兄长见到玉帝时,还需谨慎从事,以免再受他的算计!”悟空有些担心的言道。

“贤弟言之有理,愚兄牢记在心!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愚兄要赶在南天门关闭之前进入天庭,所以就此别过!”刑天说着仰起身来,伸出右手,将拇指和食指并拢后放入口中,脆脆的打了一声唿哨!

“嗷呜……”在一阵响彻天地的龙吟声中,眼见破头岭方向,一乘九龙沉香辇倏忽间奔腾而至!

四个山魈见状,赶紧将包裹着魔家四将的锦缎抬上了辇车,随后搀扶着刑天,师徒五人一起坐在了香辇之上。

“贤弟,你我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记住愚兄先前跟你讲的话,你头上有佛偈盖顶,与那西方如来有不解之缘,你当披荆斩棘,一心往西,以期将来谋求个正果金身!切记切记!愚兄去也……”刑天的嘱咐声未落,那九龙沉香辇便已一骑绝尘,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旷宇之中……

此时此刻,天已过午,笼罩在罗刹城上空的愁云也已逐渐散尽了。

仰望苍穹,阳光耀眼,暖风习习,在湛蓝湛蓝的天空中,不时有几只俏皮的飞鸟不知疲倦地一掠而过。

劫后余生的众人忽然都有些恍惚:如果不是身在废墟之中,如果不是鼻息间浓重的血腥味,谁又能相信,谁有愿意相信,这罗刹国刚刚经历了一场伤亡惨重的浩劫……

第一百一十三回 白日梦魇

却说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过后,心有余悸的悟空等人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而同样幸免于难的皇帝宇文健和文武百官以及十数名太监、侍卫等等,却依然是呆傻痴苶、神不守舍的样子,看上去就仿佛一副副被抽去了灵魂的躯壳。

“群……主,老……婆婆,你……们瞧,皇……帝和这……些官员是不是都被吓……傻了?”小哑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脸疑惑地问道。

“小兄弟勿忧,皇帝他们没事,他们只是沉浸在老身为其编织的一个白日梦里,不能自拔而已……”此时,修罗刹的面色虽红润了一些,但说起话来还是那样的有气无力,“方才,各位恩公也都看到了,在地宫之内,为了让皇帝和众官员免受刀兵之苦,老身情急之下用归妹玄清扇幻化出了一座世外桃源……之后,各位或许没有察觉,在皇帝他们进入园子的一瞬间,老身又暗用摄魂之法,禁锢了他们的心神,这样才使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渡过了这场劫难……而现在,他们心头的枷锁未解,所以看上去还是浑浑噩噩的……”

“师父,您老人家用心良苦,就让弟子代替您为皇帝和众位官员驱除梦魇吧……”胡杏儿紧紧搀扶着虚弱的修罗刹,十分担心地言道。

“也好……”修罗刹颇为吃力地抬起自己沉重的右臂,在胡杏儿的手背上轻轻抚了抚,有些黯然地言道:“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为师真的有些累了,以后就由杏儿你代替为师施法吧……”

“以后……”胡杏儿闻言,不禁心头一颤:以后是何意?怎么听着如此扎心……师父……师父的手怎么透骨的寒,难道她老人家……不不不,她老人家是东岳泰山碧霞元君的高徒,是得道的真仙,是双面四臂的奇人,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杏儿……杏儿,你愣个什么,还不赶紧作法……”看着惊慌失措的胡杏儿,自知失言的修罗刹故作轻松地笑道。

“弟……弟子遵法旨!”胡杏儿努力定了定颤抖的心神,离了修罗刹,纵身行跃至半空。

“踏罡步斗,默诵胎息经;凝神聚气,暗运*……”随着修罗刹的大声提醒,胡杏儿脚踩流云,在皇帝和文武官员的头顶上空,从左往右走了三圈,又从右往左走了三圈。

咦?也就在眨眼之间,胡杏儿竟然运用脚下的流云,在半空中画出了一副黑白相间的阴阳鱼太极图。

细观此图,似乎还有无数条人影在其间时隐时现、晃动不已……

“去!”胡杏儿一声娇喝,在双掌开合之际,将一记*轰然拍出!

“嘭!”那太极图应声而爆,瞬间化作漫天绽放的烟花。

待烟雾散尽后,只见皇帝和众文武官员一个个伸懒腰,打哈欠,很快如梦方觉。

“哈哈,老天爷睁眼了,原来老子还活着……”

“呜呜呜……本官不能死,本官不能死呀……本官有万贯家财,刚刚娶了个小妾,还没好好享受哪……”

“万岁爷,您老人家也没事吧,太庙……太庙没了,娘娘宫也没了……”

“任你梁王机关算尽,也夺不去朕的江山,夺不去……”

一时间,众人各说各话,有笑有哭,俨然已乱作一团。

“大家先静一静,老身有话要讲!”修罗刹奋力振了振自己疲惫的精神,朗声言道:“今日本是我罗刹国祭太庙的大日子,而不忠不孝的梁王宇文载,竟派遣妖人魔礼寿为首的魔家四怪,借太庙祭祀大典之机,意图刺王杀驾,谋朝篡国!可宇文载哪里想到,这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皇帝和众位大臣非但没有伤到一根汗毛,老身还和这位金先生一起,将魔礼寿等人斩尽诛绝了……”

“杀得好,杀得好……”众人又禁不住吵吵起来。

“大家先听老身说完……”修罗刹冲众人挥了挥手,接着慷慨激昂地言道:“我等虽斩了魔家四怪,可太庙与娘娘宫却被他们趁乱捣毁了,同时众多御前侍卫也在乱战中为国捐躯,还有更多的、数不清的无辜百姓亦被魔礼寿等人疯狂屠杀。而这一切一切的罪恶,都源自于幕后主使梁王宇文载,现在是时候向他讨回公道了……”

“讨回公道,弑杀梁王……”大家再一次群情激愤,血灌瞳仁。

“诸位爱卿,朕也有话讲!”皇帝宇文健的一句话令现场立时安静下来,“梁王宇文载本是朕的同胞兄弟,前两日朕还刚刚加封他为摄政王九千岁。可朕没有想到,他非但不报君恩,反而唆使江湖妖人,妄图加害朕和诸位爱卿的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朕现在就罢了他的王位,朕这就带领大家,咱们君臣一起去查抄梁府!”

“万岁圣明,查抄梁府……”听皇帝如是一讲,人群立刻又躁动起来……

“陛下切勿莽撞呀……”修罗刹见状,赶紧来到宇文健面前,扑通跪倒,“陛下万金之躯,切不可再次以身犯险。至于查抄梁府一事,老身自有安排。另外,此刻已到了皇后娘娘临盆之时,陛下应火速回宫,以防宫中有变!”

“姑姑快快请起,朕听姑姑的便是!”宇文健急忙将修罗刹扶起,十分激动地言道:“姑姑力挽狂澜,扶社稷于既倒,救了朕和众位大臣的身家性命,朕理当把姑姑接入宫中,以太上皇的礼制侍奉姑姑……”

“皇上万岁,太上皇万岁……”文武百官闻言,皆匍匐在地。

“陛下言重了,老身深受先皇厚恩,就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不过分内之事罢了……至于进宫享福吗?老身觉得这个主意倒不错!只是今日不行,老身还有些道门中的事要处理。明日吧,明日万岁可派人到驿馆内接老身入宫,记住,老身可是要全副銮驾的呦……”谁也没想到,修罗刹说起进宫一事,竟如此轻松惬意,云淡风轻,就仿佛回到了儿时的状态。

“既如此,朕先行告退,明日一早,朕定当亲率文武,到驿馆内接姑姑进宫!”宇文健言罢,急匆匆带领文武百官回宫而去。

眼见众人浩浩荡荡地远去后,修罗刹忽然长叹一声,瘫倒在地。

“师父,师父,您这样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是何苦呢?您的伤口……您的伤口又往外渗血了……”胡杏儿赶紧把修罗刹抱在怀中,一时泪如雨下。

“杏儿……你不要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马上到梁府去……擒拿梁王……快去……”修罗刹紧皱双眉,断断续续地言道。

“弟子遵命……”胡杏儿抹抹眼泪,站起身,不得已腾空飞去。

“老婆婆,我们回驿馆吧……”此时,太庙的废墟上阴森而寂寥,悟空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修罗刹背在背上,同小哑巴、秋水等人一起,直奔驿馆而来。

一路上,在断壁残垣之间,到处是血肉模糊的死尸。而几只嗜血的秃鹫争抢尸骨的血腥画面,更是令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好不容易到了驿馆,远远地,只见一个刚刚探出头来的壮汉“妈呀”一声又缩回去了!

“群……主,那壮……汉怎么瞧……着像刑……六子呀……”小哑巴一溜小跑,上了台阶,推开了驿馆虚掩的大门。悟空等人也紧跟着来到台阶上,大家一股脑涌进了驿馆之内。

令人意外的是,驿馆中空空荡荡的,连一个侍从的影子都没有。转了一圈后发现,在靠右手边的、一间门户紧闭的客房内,不时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细微的啜泣声。

“开……门……”“开门……”“快开门……”

不知是不是门闩插得不够紧,在小哑巴、悬胆、扇风等人的奋力拍打之下,那屋门猛地开了。

放眼望去,屋中的场景令人啼笑皆非。略略算了一下,这屋里大约藏了二十余人。有躲在屏风后面的,有趴在桌子底下的,还有几个头顶幔帐、身披桌围的,更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撅着屁股欲往太师椅下钻……

“刑……六子,你这……是要干……嘛?”小哑巴忍俊不禁,跳到屋中,对着那壮汉的屁股使劲拧了一把。

“我的妈呀,冤魂恶鬼进屋了,冤魂恶鬼索命了……”刑六子顿时吓得惊叫起来,屋中的众人也跟着嚎叫不止。

“刑六子,老身让你们夫妻带着令公子在这里等候,怎么老身到了多时,你们夫妻还不出来见礼哪?”修罗刹见状,挣扎着从悟空的背上滑下来,沉心静气,厉声喝道。

“罗……罗刹老仙,是罗刹老仙到了……”那刑六子说着,惊喜万分地转过身形,一眼便瞧见了修罗刹旁边的悟空,“恩公,您怎么也来了,您怎么跟罗刹老仙……对,对对……今儿早上,我在广场上见到的老婆婆正是罗刹老仙所变……老仙,恩公在上,请受刑六子一拜……”

第一百一十四回 羽化

却说在驿馆之内,由惊转喜的刑六子赶紧趴在地上,对着修罗刹和悟空磕了一通响头。而躲在屋中犄角旮旯处的侍从、佣人等,也都战兢兢爬了过来,给修罗刹叩头见礼……

“罢了,罢了,尔等都起来吧……”在修罗刹的示意下,众人颤颤巍巍站起身形,手忙脚乱地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后,一个个低着脑袋退了出去。

此时此刻,屋内除了修罗刹、悟空等人,便只剩下满面陪笑的刑六子和他旁边的一位怀抱婴儿的妇人。

“刑六子,让你的婆娘把孩子抱过来,老身要仔细瞧瞧……”修罗刹端坐在太师椅上,郑重其事地言道。

“是……”那妇人怯生生地应了一声,有些慌乱地看了刑六子一眼后,十分腼腆地将熟睡的刑果抱到了修罗刹的眼前。

“乖孩子,让老身也抱抱……”修罗刹接过刑果,顿时变得一脸慈祥,“嗯,这孩子的睡相也真是*!雷霆起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惧,别看年纪不大,还真有些道门传人的风范哪!”

修罗刹越瞧越欢喜,情不自禁地扬起一只手来,仿佛要摸摸小刑果粉扑扑的脸蛋。

“啪!”谁也没成想,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笑盈盈的修罗刹竟对着刑果的印堂处猛击了一掌!

“啊……老仙,您怎么……”刑六子夫妇立时唬得惊叫起来。悟空等人见此情形,亦是错愕不已!

“呵呵……”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受到重击的刑果,非但没有尖叫哭嚎,反而在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睁开了一双叽里咕噜、天真烂漫的小眼睛,“噗嗤”乐了……

“师父,您可算来了,弟子刑果尚小,就不给您磕头了……”接下来的这一幕更令人匪夷所思,那襁褓之中、不过刚满百日的婴儿刑果竟奶声奶气地开口讲话了!

“好徒弟,小嘴可真巧,为师没有白疼你……”修罗刹颇为欣慰地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来,冲刑六子夫妇言道:“刑六子,刑氏,你们夫妻听真,此子本是我娘娘宫内的娃娃转世投胎,从现在起,老身收他做为关门弟子!以后我娘娘宫的门楣将由他来发扬光大……”

“是啊……那敢情好……”听闻此言,刑六子夫妇嘴上应承着,心里却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这时,几个侍从把茶水和点心端了上来。刑氏见状,借机把刑果抱了回去,紧紧搂在怀中。

茶罢搁盏,众人又闲谈了一会儿,眼见太阳西斜,酉时已至。

或是新收了弟子的缘故,修罗刹的心情看似畅快了许多,其脸上也渐渐泛起了朵朵红晕,就好像此刻的西天尽头,那一片片暮春的晚霞。

“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眼望着从窗户和门帘处、仿佛拼尽全力才挤进来的几缕阳光,修罗刹忍不住一声叹息。

“恩师好兴致呀!”说话间,胡杏儿飘然而至,挑帘笼来到屋中,躬身行礼。

“杏儿,你回来了,梁府的差事办得如何?”没等胡杏儿站稳,修罗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恩师容禀!弟子到梁府后,先入内宅,用定身法将梁王的一家老小、合府佣人悉皆定住。而后,来至后花园时,一个浓妆艳抹的泼妇斜刺冲出,竟肆无忌惮地辱骂弟子,弟子一怒之下,将她斩了;另外,一群自称是魔礼寿徒弟的小老道因负隅顽抗,拒不投降,弟子也将他们斩了。最后,弟子经过仔细搜查,在地牢中救出了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壮丁,还在柴房内救出了一位身负绑绳的哑女……”胡杏儿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把梁府的情形介绍了一遍。

“那梁王呢?你不会让他逃了吧?”修罗刹听着心焦,遂双眉一挑,脸色陡变。

“禀……禀恩师,弟子捜遍了整个梁府,也没有发现梁王的影子。弟子询问了梁王妃和梁王书房处的一位侍女,她们说昨夜晚间,梁王被一个神秘的黑面大汉接去了。而今日一早,梁府总管薛大牙所护送的、要参加祭祖大典的假梁王,也是那黑面大汉用稻草点化而成的。还有,据梁府门上人说,那薛大牙等人自一早出去后,便再未回府……”胡杏儿颇为疑惑地言道。

“是吗……怎么又出了个黑面大汉呢……”修罗刹紧皱双眉,呆愣半晌,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杏儿,宫中……宫中可有什么消息?”

“宫中传话来说,皇后娘娘已顺利诞下龙子,只是在临盆之后,有个守门的……叫薛什么桂儿的太监竟突然闯入产房,夺下产婆怀抱着的皇子,意欲谋害。此时,幸好总管太监岳和及时赶到,在救下小皇子的同时,将薛桂儿当场勒死了……”说起宫中的事,胡杏儿的表情变得有些夸张,眼睛也睁得好大。

“唉……死的死,生的生,善恶有报,因果昭然!贫道一个世外之人,牵挂这么多,又有何益……”听完了胡杏儿的述说,修罗刹不禁长吁短叹,苦笑连连,其言语之间已然充满了英雄迟暮的无奈和感伤……

此时,日没西山,天色暗淡,屋内已掌了灯。一轮清冷的圆月悄悄地爬上了枝头,照的院子里一片斑驳。

“胡杏儿,跪下!”在灯光映衬之中,修罗刹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严肃。

“师父,弟子办事不力,弟子言语轻浮,弟子……弟子知错了……”见恩师如此威严,胡杏儿方寸大乱,赶紧跪倒。

“胡杏儿听真!”修罗刹义正辞严,一字一句地言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贫道罗刹国炼气士修罗刹,现将娘娘宫的住持之位传授于弟子胡杏儿,从现在这一刻起,胡杏儿便是娘娘宫的第二任掌门。”

“什么……恩师,您这是何意?您老人家还春秋正盛哪,怎么说出这传位的话来?难不成,您真要进宫去颐养天年吗……”胡杏儿声音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从修罗刹的话语之中,她分明已听出了浓浓的诀别意味。

“杏儿,为师大限已至,为师要去了……”英雄一世的修罗刹此时间也已垂首低眉,泪如雨下……

“师父,师父,您说的不是真的,您不要吓唬弟子……”胡杏儿瘫倒在地,已泣不成声。

“杏儿,你不要怪为师……为师知道,你和那李星两情相悦,就算为师求你了……你做上十八年主持之后,为师刚收的关门弟子刑果便长大成人了……到时,你先将掌门之位传于刑果……然后,你再和你的李星哥哥云游天下如何?”修罗刹言辞凄婉,悲从中来,在一瞬之间,她突然想起了罗刹国的先王宇文啸天,那个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啸天弟弟……

“师父,您别说了……弟子不要什么李星,弟子只要您老人家好好的……弟子这里还有仙丹,弟子还可以再上蓬莱,弟子定能保您无碍……”胡杏儿往前跪爬几步,哭倒在修罗刹的脚下。

“杏儿,没用了……”修罗刹抚摸着胡杏儿的长发,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助的苦笑,“当年,为师下泰山之时,你师祖碧霞元君曾赠给为师两件宝贝,其一曰帝乙莫邪剑,其二曰归妹玄清扇。你师祖言说,莫邪剑代表降妖伏魔的勇气,剑折则法力尽失;玄清扇象征普度众生的善心,扇毁则身没人亡。而今日,为师同魔礼寿争斗之际,被魔礼海暗算,为师身受重伤的同时,藏在怀中的归妹玄清扇也已被魔礼海的兵器划破击毁了……”

“师父,那弟子就和您老人家一起上泰山求见师祖,让师祖为您祈寿……”胡杏儿猛然抬起泪眼,幻想着从修罗刹的脸上看到一线生机……

“唉……杏儿,为师油尽灯枯,阳寿已尽,就是将太上老君的九转还魂丹寻来,也是无济于事了……”修罗刹惨然一笑,“杏儿,为师去后,你要好好教导你的小师弟刑果!将来,你二人更要相互扶持,多亲多近……金道友,各位小友,老身蒙你等相助,才能战胜魔家四怪,你们的大恩大德,容老身来世再报……唉!壮志未酬身先死,从此罗刹再无修!贫道去也!”

言还未了,修罗刹已飞身形跃出门外。众人慌忙跟到院中,只见修罗刹已飘至半空,其周身上下散发出万道金光,将昏暗的月夜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猛然间,修罗刹的口中喷出一股烈火,竟将自己的身体点燃了。很快,在熊熊大火之中,修罗刹羽化成灰!

一阵疾风吹过,那飘荡在空中的灰团越扩越大,逐渐形成了一个双面四臂的巨幅图腾,在凄凉的月光里熠熠生辉!

也许是出于对家国的眷恋,那图腾绕着罗刹城的上空依依不舍地滑行了足足一周后,才慢慢地飘往东天,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旷宇中……

尔时,罗刹国林木变白,禽兽哀鸣!而此刻的驿馆之内,更是一片嚎啕……

在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中,尤以婴儿刑果的哭声最大,此子的哭泣声哀天叫地,惊震了整个罗刹城……

第一百一十五回 别离

却说修罗刹离世的噩耗如同一声惊雷,很快便传遍了罗刹国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从庙堂到江湖,从田间到酒肆,上至耄耋老翁,下至总角顽童,所有的人都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

多少年来,对于罗刹国的百姓而言,修罗刹这三个字,不异于一种精神信仰。而如今,当这种看似牢不可破的信仰突然崩塌后,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在极度哀伤之余,更多地呈现出恐慌无助、善惊多疑的精神状态,俨然就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迷途羔羊。

随着这种悲观、绝望情绪的肆意蔓延,罗刹国各地相继出现了厌世自杀的现象,整个社会已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可颇为无奈的是,面对如此严峻的局面,单凭元气大伤、风雨飘摇的罗刹朝堂,显然是无力回天的。

好在还有胡杏儿,这位身负修罗刹临终重托的娘娘宫第二任掌门适时地挺身而出,担起了拯救民心的重任。

在胡杏儿的建议下,罗刹朝廷一方面出榜安民,一方面张贴告示,捉拿梁王及其余党。

而胡杏儿自己则带领一众武士,先是查抄了梁府,而后以皇帝宇文健的名义,将梁王的财产作为抚恤金,分发给三月十五日大劫难中枉死的众多百姓亲属。

同时,皇帝宇文健也亲率文武百官,在修罗刹羽化升天的驿馆内举行了旷日持久、声势浩大的祭奠活动。

期间,在修罗刹的头七祭日,梁府一家老小、仆妇佣人三百余口也被推上市曹,开刀问斩,算是为修罗刹和屈死的百姓们报仇雪恨了。

另外,由胡杏儿牵头,太常寺卿等官员辅助,协调相关衙门,组织了大量人力物力,开启了清理太庙及娘娘宫废墟的工程,从而也拉开了重修庙宇、再塑金身的序幕……

如此这般,一道道亡羊补牢般的政令陆续颁布实施后,原本已死气沉沉的罗刹国终于有了些许生机。

转眼三个多月过去了,这一天恰逢小皇子的百日,皇帝特意把胡杏儿和悟空等人也请入宫中,参加庆贺晚宴。

宴会的规模并不算大,除了胡杏儿和悟空,其他受邀的也就是太常寺卿等几个皇帝的宠臣。

席间,兴致颇高的宇文健将胡杏儿封为新任国师,并将择日把她的功绩昭告天下。而同时,皇帝也向悟空深表谢意,并向悟空提出,希望他能永久地留在罗刹国,为朝廷效力。

悟空听罢,佯作酒醉,未置可否。宇文健见状,顿生不悦,可当着胡杏儿和几位近臣的面,却也不便发作。

宴席在尴尬的氛围中草草收场了。心情复杂的悟空在胡杏儿的陪同下,脚步踉跄地回到驿馆,一头倒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

近段时间以来,悟空的心里矛盾到了极点。对于是否留在罗刹国当差效力这件事,胡杏儿也曾数次提起,可每次悟空都以“考虑一下”搪塞过去了。

依悟空自由率真的个性,他本可一口回绝。而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从一同西来的秀姑和扇风的言语间,悟空分明已感受到,他们对罗刹国的贵族生活产生了强烈的向往。而从秋水、小哑巴和悬胆的眼神里,悟空也看到了大家对稳定、富足生活的希冀。

作为群主,当自己的一个决定足以改变周围众人的人生轨迹时,向来做事果断的悟空也变得犹豫了……

但对于自己真实而倔强的内心,悟空又是难以说服的。

每每夜深人静,辗转反侧许久,好不容易进入梦乡,可迎接悟空的从来就不是罗刹国的一枕黄粱,而是“嘱咐他前往长安”的叔叔老金头,亦或是“叮嘱他奔向西方”的义兄刑天大士!

到底是去还是留,究竟是顺从本心还是屈从理智,悟空一时举棋不定,焦躁难安!

而如今,当金口玉言的皇帝宇文健当众发话后,留给悟空做出抉择的时间显然已不多了……

这一夜格外的长,悟空翻来覆去,躺下坐起,折腾的头昏脑胀,周身酸麻,就是没有一丝困意。

熬到了五更十分,当悟空已放弃睡眠的时候,上眼皮和下眼皮突然争斗起来。不知不觉间,悟空心中一浑,入梦而去。

在天马行空的梦里,悟空又一次回到了久违的花果山。

徜徉在漫山花开的旷野之间,悟空发现自己依然是一位群主。但此群主非彼群主,幻梦中的自己就是一个长尾尖耳、浑身长毛、窜蹦跳跃的猴王。

作为猴头,当悟空带领群猴,在山上摘野果、捉蜻蜓的一瞬间;作为猴头,当悟空纵身跃起,一马当先,率领众猴跳入水帘洞的一刹那;作为猴头,当悟空高高在上,听任猴子猴孙们匍匐在地,高呼美猴王的一霎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拘无束、畅快淋漓……

可好景不长,很快的很快,悟空发现自己身旁的猴子猴孙竟变得老态龙钟,连咳带喘,更有几只体弱的老猴咳着咳着便绝气身亡了。

大惊之下,悟空窜出了水帘洞,沿着溪流的方向没命的向前狂奔……

也不知跑出去多远,气喘吁吁的悟空独自一人在一汪平静的潭水旁定下身来。

“呀……”当悟空对着镜面一般的潭水定睛观瞧时,他蓦然发现那水中的影子已然弯腰驼背,须发皆白!

唉,时间怎么流逝的这么快,不就是几个转身回头吗,记忆中青春洋溢的自己怎就到了风烛残年?!

“轮回苦,苦轮回,繁华过处,岁月成灰,君不见,滔滔江河东逝水,生不修行枉为人……”突然,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山前山后回荡起来。

“呜呜呜……”悟空听着揪心,悲从中起,不禁顿足捶胸,痛哭流涕……

“山哥,快醒醒……”“群……主,醒……来……”“群主这是怎么了……”在一阵大呼小叫的嘈杂声中,悟空猛然惊觉……

揉揉泪眼,悟空发现枕边已湿,天光也已大亮了,而秋水、小哑巴、悬胆、扇风和秀姑并列一排站在床前,正吃惊地看着自己。

“山哥,您怎么了?是梦见了什么伤心事吗?”秋水十分关切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梦到了些生老病死的故人,进而想起了长眠在夫子庙中的叔父,由此情绪失控,一时泪奔……”悟空翻身坐起,若有所思地言道。

“山哥,您的心事我知道,您是想尽快赶赴长安吧?”秋水柳眉微蹙,面色潮红,似乎有一点小激动。

“是啊,我是打算到长安去的,毕竟那是叔父的遗愿。可你们大家倒可以留在罗刹国,谋个安身立命的差事,我想胡杏儿是可以提供方便的……”悟空看看大伙儿,强作轻松地笑道。

“山哥,你这是何意?你是想撇下小妹,独自一个人上路远行吗?”秋水芳心乱跳,声音颤抖,两行热泪已夺眶而出……

“群……主,昨……晚你进宫赴……宴时,我……们大家已讨……论过了,我是愿……意去长……安的……”小哑巴正颜厉色地言道。

“一家千口,主事一人,群主上哪儿俺上那儿,俺听群主的……”悬胆拍着胸脯言道。

“你们大家都愿意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一起跟着就是……”扇风小声嘟哝着,斜眼瞅了瞅默不作声的秀姑。

“好,既然大伙儿都愿意,那我等明日便赶赴长安!到了长安后,金某一定竭尽全力,为大家谋一个更好的前程!”悟空话说得掷地有声,心里却充满了失落……

到了午后,悟空找到胡杏儿,正式向她提出辞行。胡杏儿见悟空去意已决,也就不再挽留了。

第二日一早,胡杏儿将悟空一行人送出罗刹城,在西门外十里处的一座长亭,摆了一桌酒菜,为众人饯行。

大家团团围坐,勉强吃了几口菜、喝了几口酒后,悟空便要起身告辞了。

“金先生稍安勿躁,贫道还有话讲。”胡杏儿紧皱双眉,小心翼翼地言道:“此处唤作十里亭,再往西十五里,有个岔路口,一条上坡路往西北,一条下坡路奔西南,这上坡路难行,但翻过一道山岗,便是通向长安城的康庄大道,这下坡路易行,可走到头却是万丈深渊,先生切记不要走错路,以免耽误了行程……”

“多谢仙姑指点,金某记下了!”悟空拱手笑道。

“先生不必客气!先生对我家先师有救命之恩,我们师徒没能及时报答,实在过意不去。先生此行,若路遇坎坷,尽可返回罗刹城。先生不知,贫道已说服陛下,要在城中建一座六义府,作为先生等人永远的家,先生累时,尽可回家看看……”胡杏儿说到动情处,竟然满眼泪花。

“群主、仙姑,小女子有个建议……”听胡杏儿如是一讲,从离开驿馆起便始终沉默寡言的秀姑忽然笑道:“这六义府建成后,肯定需要有人打理,不如小女子和扇风暂且留在罗刹国,一则可以照看府第,二则将来群主回府时,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甚好,先生以为如何?”胡杏儿颇为欣喜地笑道。

“金某也觉着不错,那就让扇风和秀姑暂留罗刹国。今后就是行至海角天涯,金某也会牢记,罗刹国有我们兄弟一个温暖的家……”言尽于此,悟空、秋水、小哑巴、悬胆四人同胡杏儿、扇风、秀姑拱手而别,西行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回 黑面大汉

却说悟空一行四人离了十里亭,迈开大步,在时隔数月后,复又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天气依然十分炎热,刚刚往前走了五六里,众人便已大汗淋漓。

“哎……呀呀,这秋……老虎是要吃……人吗?刚出……城时没觉着这……么热呀!早知……道带把折……扇就好了,这儿……会儿正好扇……扇风……”小哑巴满脸不悦,在说到“扇风”二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带把扇子有什么用,你又不是马秀姑,你扇得着风吗?”悬胆立刻没好气地附和道。

“小弟,悬胆,瞧你们俩羡慕、嫉妒、恨的样子,有本事也学学扇风,找一个伶牙俐齿的大小姐管着呀!”见小哑巴和悬胆一唱一和、忿忿不平的模样,秋水不禁莞尔一笑。

“是呀,两位贤弟,你们也老大不小了,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悟空也跟着调侃了一句。

对于秀姑和扇风趁机留在罗刹国这件事,悟空的态度与义愤填膺的小哑巴和悬胆完全不同,此刻的他反倒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说话间,大家又前行了两三里,穿过一大片雾气昭昭的密松林之后,眼前陡然出现了一道山岗。

望山跑死马,沿着弯弯曲曲、凹凸不平的山前小径,足足又走了多半个时辰,才来到山脚下。

抬头看,只见一条荆棘密布的盘山道斜插西北,伸入云雾深处,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山脚左侧,亦有一条碎石铺就的平坦大路直奔西南,貌似通过这条道路,便可轻而易举地绕过山岗。

“群主,此处便是胡杏儿所说的岔路口了,咱们是走西北呢,还是往西南呢?”悬胆有些心急地问道。

“往西……南也可以吧?在小……弟看来,这条奔……向西南的大路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另……外,这条路也不……像胡杏儿讲的,是条下……坡路呀?”小哑巴四下里瞧了半天,颇为疑惑地言道。

“贤弟说的有些道理,但胡杏儿身为国师,言辞恳切,应该不会戏弄我等,所以还是稳妥起见,翻山而过为好!”悟空转转眼珠,皱着眉头言道。

“山哥,想要翻山的话恐怕还要等一会儿,那山上的云雾里好像有一大群人在涌动……”手搭凉棚的秋水话音未落,那云雾中便传来了一阵人喊马嘶、铜锣焦脆之声。

很快,有一位手舞长鞭、骑着高头大马的官人率先钻出云雾,映入大伙儿的眼帘……

呀!众人细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那趾高气扬的官人不正是潜逃多日的梁府总管薛大牙吗?!

“秋水、悬胆、小哑巴,咱们赶紧避一避,这薛大牙的突然出现,定是有什么蹊跷,咱们先看看形势再说……”听悟空如是一讲,大家慌忙躲在一块巨石旁的草丛之中,睁大双眼,仔细向山上观望……

这时,只见薛大牙的身后已涌出了数十名手持刀剑、张牙舞爪的恶奴。接下来,一乘八抬大轿撞出了云雾,而紧跟着八抬大轿的,是一群敲锣打鼓的乐师……

咦?那八抬大轿中坐着的莫非是梁王宇文载吗?这等场景,悟空等人初入罗刹国时曾见过一次呀……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梁王已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作为罗刹朝廷的通缉要犯,他怎么还敢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这也太不合常理了……难道……难道他又请了什么江湖异人,难道他们这是要到罗刹城复仇吗……

带着巨大的疑问,悟空等人目睹着梁王的队伍渐渐涌下山来。

近处观之,这伙儿人确是气势汹汹的,但他们并没有奔向罗刹国,也没有在山下停留,而是掉头一拐,顺着西南方向的大道,径直去了。

诶?这梁王的队伍怎么回事?他们这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莫不是发现西北的山路不通,才不得已退下山来,拐上另一条路的?

众人正胡思乱想,但见那山上的云雾里又涌出一拨人。这拨人下山的速度奇快,如风卷残云一般,瞬间便来到悟空等人的眼前。

大伙儿定睛观瞧,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只见这拨人是一群全副武装、押送犯人的官差,为首的是一个手持梢棒、凶眉恶目的黑面大汉。而令人倍感意外的是,在他们押解着的三辆囚车上,竟然分别囚禁着浑身镣铐、遍体鳞伤的胡杏儿、扇风和秀姑……

“怪哉,怪哉,我等同胡杏儿他们才分别了不足一个时辰,他们怎么就遭了恶人的毒手,身陷在囚车之内……”悟空百思不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群主,我错了,我不该听信秀姑的话,留在罗刹国这个是非之地呀……”囚车内的扇风突然情绪失控,大声嚎叫起来。

“扇风,你别说了,都是小女子连累的你呀……”秀姑也跟着痛哭流涕。

“师父啊,您老人家的英灵不要走远,弟子也要随您去了……金道友呀,您若迟走一步该多好呀……唉,苍天,苍天,您睁睁眼,收了这个可恶的黑面怪吧!就是他挑拨魔家四将害死了我家恩师,也是他唆使梁王走上了谋朝篡位的不归路,他才是我罗刹国萧墙之乱真正的罪魁祸首呀……”胡杏儿怒发冲冠,大骂不止!

“都他娘的给老子住口!你们是欺负老子心慈吗?老子想让你们多活一会儿,你们竟然闹将起来了!老子警告你们,要是再吵吵,不用到法场,老子现在就打发你们回老家!”那黑面大汉目眦尽裂,连声怪吼,不仅唬的胡杏儿三人没了声响,就连他手下的差役也吓得连连吐舌。

“扮他娘的什么鬼脸呢?!赶紧他娘的押上囚车,追梁王去!若是耽误了行程,老子拿你们是问!”在黑面大汉一通呵斥后,众差役立刻推的推,拉的拉,复又押着囚车,顺着梁王远去的方向,开始赶路了!

与此同时,那黑大汉猛然一回头,冲着悟空等人隐藏的方向奋力挥了下梢棒,然后一呲牙,嘿嘿冷笑道:“藏头纳尾的玩意儿,算什么英雄好汉!老子待会儿就要在河边宰你的兄弟,有本事你来劫法场呀!”

黑大汉言罢,撇撇嘴转过身形,大摇大摆地去了!

望着黑大汉得意洋洋的背影,早已火冒三丈的悟空“噌”地跃出草丛,飞身行追了上去。小哑巴、悬胆和秋水也跟着悟空,冲上了西南方向的大路!

不知是不是心急如焚的原因,踏上这条道路之后,大家的脚程变得分外的快,每个人都觉得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身后推动着自己。

那黑大汉见悟空等人飞速追来,也赶紧催促着众官差加快脚步。一时间,悟空一行人追得疾如风,那黑大汉一伙行得快似闪。双方你追我赶,在拐过了一个大弯道之后,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放眼望去,在不算太大的河滩上,已密密匝匝聚集了几百人。

一望便知,这是梁王的队伍,看样子先期抵达的他们正对着湍急的河水发呆!

这时,黑大汉率领下的众官差以及他们押解着的三辆囚车,已同梁王的队伍首尾相连。而悟空等人则远远瞧着,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只好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呔,薛大桂,不是,桂大牙,不是,薛……桂……他娘的,甭管叫什么了,你他娘的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吧!老子告诉你们,你们就是旱死了几个,到阎王那里也是告不赢老子的……”忽然,那黑大汉不知所云地吆喝起来。

“遵法旨!”薛大牙听了,竟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然后一抖缰绳,纵马跃入河中。他身后的众人见状,顿时争先恐后,像下饺子一般,“噼哩噗噜”跳到河里。而梁王的大轿以及三辆囚车也被推下了河。

瞬间之后,但见这些人马车辆有的变成乌龟、泥鳅,有的变作鲶鱼、虾蟹,还有的化成松枝、蒿草与芦花,随波逐流,飘荡而去。

悟空等人见此情形,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哎,金猴子……孙山……嗐!他娘的,本大将军真是越发糊涂了!”那黑大汉点指着悟空,竟把自己也逗乐了,“猴子,你说你放着罗刹国的清福不享,非要去什么长安,这下可好了,长安没去了,却误走了忘忧河!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活该你客死他乡,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哈哈哈……”

黑大汉狂笑着将手中的梢棒往河里一扔,那梢棒当即变作一叶小舟。

“猴子,来生再会了!”黑大汉说着跃上小舟,顺流而下,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群……主,那黑……大汉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人还……是妖……”好半天,缓过神来的小哑巴战兢兢言道。

“管他是人是妖,咱们先离开此地再说!”悟空带着大家火急火燎地来到河边,只见这条河有百十丈宽,上下皆望不到边际,而且河上无桥,也没有渡船,要从此处过河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而更为不妙的是,当大伙儿转过身来,想从原路返回时,蓦然发现,自己来时的宽广大道已不见了踪影,代替它的是一架高耸入云的陡壁悬崖……

第一百一十七回 水火童子

却说悟空等人一时疏忽,误入歧途,不幸陷落在万丈悬崖底部的一处松软的河滩上……

而所谓的河滩,也不过是方圆一亩大小、三面傍水、一面依山的一块朝不保夕的湿地罢了!

环顾四周,前有大河拦路,后有山崖阻行,不得不说,大伙儿已身逢绝境了!

“群……主,这儿究……竟是什……么鬼地方?难道真……如那黑……面怪所言,此处便是阴……山背后的忘……忧河吗?”脸色煞白的小哑巴颤巍巍言道。

“阴山背后?忘忧河?难不成我们都已死了?难不成刚才遇到的岔路口就是鬼门关,而来此的大道就是黄泉路,引诱我们的那伙人就是群冤魂恶鬼……”此时此刻,连一向粗鲁胆大的悬胆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两位贤弟休听那黑脸怪胡言乱语,此河若是忘忧,那奈何桥又在何处?孟婆汤又在哪里?况且你们看看周遭,这青天白日、乾坤朗朗的,哪有一丝幽冥界的气息?!”悟空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

“山哥,你们快看,这悬崖怎么在晃呀?!”忽然,一直紧皱双眉、默不作声、在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山势地形的秋水惊叫起来。

顺着秋水手指的方向,大家赶紧仰面观瞧,只见那小哑巴口中的阴山摇摇摆摆的,在发出了几声闷似牛吼的怪动静之后,其山根处竟陡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不好,山崩了……”见势不妙的悟空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但见数不清的碎石、土块顷刻间从天而降,向众人砸来!

而与此同时,那奔腾咆哮的河水也骤然暴涨,眨眼间便将狭小的河滩变作一片汪洋。

“秋水、悬胆、小哑巴,快随我进山洞……”情急之下,悟空等人只得抱着脑袋,狼狈逃进了那峭壁上刚刚裂开的山缝之内。

不容多想,大家脚步踉跄,径直往山缝深处奔去!

咦?或许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山缝越往里走竟越宽阔。最终,在众人摸索着迈上了数十登润滑的台阶之后,眼前陡然一亮,一座光闪闪、亮晶晶、高大宽敞的水晶溶洞出现在面前。

溶洞内的钟乳石形状各异,百态千姿,有的似泥牛入海,有的像大鹏展翅,有的似金鸡报晓,有的如香象过河……

这些栩栩如生的钟乳石清新温润、烁烁放光,将两尊高大挺拔、出类拔萃巨型石笋围在中间,呈众星捧月之势。

这两尊石笋的造型更为特别,位于上垂手的一尊犹如一团红彤彤的烈火,而下垂手的一尊则像是一道墨染的瀑布飞流。

“山哥,这溶洞里似乎也没什么古怪,咱们或可暂避一时……”秋水仔细看了看洞中的环境,稍有疑惑地言道。

“没错,这里不光没有一丝妖邪之气,反而还有两股仙道之风……”悟空来到洞内,前前后后走了几遭,若有所思地言道。

“仙道之风,仙道之风,仙道之风……”嘿!悟空不经意间加重了语气的一句“仙道之风”竟在洞中不停回荡起来。

“嘻嘻哈哈,仙道之风……师兄,原来你早已出定了,你模仿的猴子叫声真是惟妙惟肖呀……”一个清脆的、如泉水叮咚般的声音忽然忍不住笑道。

“无量天尊,师弟见笑了!你我弟兄在这水晶洞内入定已两载有余了吧!记得刚进洞那天师父曾说,山崩水涨日,故友盈门时。如今果应师父之言,你我二人是时候现出真身,迎接贵客了!”随着另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那两尊高大的石笋倏忽间化作两个眉清目秀的道童。

这两位道童的年纪皆在十六七岁,头上俱梳着双抓髻,个头也一边儿高,胖瘦亦一个样,就连面部的轮廓都几乎是一致的。

此二人虽生的像一对孪生兄弟,可站在一起,却也极好辨认。究其缘由,是因为他们的肤色和穿着不尽相同。

两人中,一个面色黝黑的道童穿着件黑道袍,其胸口处绣着个斗大的“水”字。另一个脸色红润的道童穿着件红道袍,其胸前绣着的是一个“火”字。

水、火二仙童见悟空等人颇为警觉的样子,随即双双上前,躬身稽首道:“金先生别来无恙,小道这厢有礼了!”

“仙童不必多礼,你们认识金某吗?”一脸疑惑的悟空赶紧双手相搀。

“先生怎么忘了,咱们可是五百年前的旧相识呀?!”水童瞪大了双眼,天真烂漫地言道。

“先生不要听我师弟乱讲!”火童眯着眼睛笑道:“五百年前,先生在天庭做齐天大圣之时,曾同我家恩师赤脚大仙交情莫逆。我家恩师两年前便已算定,先生今日必走莫愁河,所以差我兄弟二人在此恭候!”

“莫……愁河?引我……们到此的黑……大汉却说是忘……忧河……”小哑巴听到“莫愁”二字,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黑大汉?难道又是他?”水童当即愤愤不平地言道:“这个黑心的家伙就是仙界的多嘴阿婆,到处煽风点火,挑拨是非,你们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家恩师是绝不会加害你们的!”

“是呀,金先生,我家恩师是个念旧的人,他无非就是想和您叙叙友情,盘盘道法,顺便再和您对弈一局而已!”火童也赶紧解释道。

“两位仙童多虑了,那黑大汉虽是可恨,却并没有伤害我等,另外,若非他从中引诱,我们怎会在此相会?!”见两位仙童着急忙慌的模样,悟空立刻十分大度地笑道。

“先生真有容人之量!那黑心的家伙就是一个跳梁小丑,都是我兄弟一时不察,才让他钻了空子,扫了先生的雅兴!”水童有些娇羞地陪笑道。

“好了好了,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就请先生同几位道友和我们弟兄二人一起,渡过莫愁河,拜会我家恩师去吧!”火童兴奋地招呼起众人,水童蹦蹦跳跳地在前引路,大家有说有笑,出了水晶洞,很快又来到河滩上。

此时,山已不摇了,水也退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先生,河对岸便是仙人谷,我家恩师正在谷中恭候您的大驾。待小道用*劈开水道,咱们一起过河!”水童说罢,走到河边,双手合于胸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在默念了几句咒语后,猛然间圆睁二目,对着莫愁河,“呼”双掌拍出!

“嘭……”伴随着一道厉闪击中河面的轰鸣声,河水从中间蓦然分开。

“好……”众人见状,禁不住齐声喝彩!那水童也回过头来,得意洋洋地向大家拱手示意!

可紧接着,令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当大家欢欢喜喜,准备迅速过河时,那刚刚分开的水道忽又合上了!

这一戏剧性的变化令大伙儿目瞪口呆,一时不明就里的水童也傻眼了。

“哎呀呀,金先生,各位道友,你们有所不知,我师弟近日偶染风寒,功力不济,所以才出了点小纰漏!下面就由小道来代替他接着施法吧!”火童替水童打了个圆场后,快步来到河边,凝神聚气,将分水术同样施展了一遍。

不出意外,那莫愁河的水面又是分了再合,火童也很快无计可施了。

接下来,水、火二童子索性肩并肩、膀靠膀,一起发力,可最后的结果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如此这般,在数次施法失败后,兄弟二人顿时成了泄气的皮球。

“两位仙童休要气馁,关于如何劈开水道,金某倒有个办法。”看着水、火二童蔫头耷脑、无精打采的样子,悟空不禁暗自好笑。

“先生有办法……对呀,先生有办法!恩师当年就曾说过,先生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之时,偷过仙桃、盗过御酒、窃过金丹……”水童听说悟空有了主意,立时又雀跃起来。

“先生威名赫赫,声名远播……先生抬头一个主意、低头一个见识,可谓胸藏锦绣、腹有良谋呀!”火童不等水童讲完,便抢过了他的话头,顺势还白了他一眼。

“两位仙童过誉了!金某的办法很简单,既然你二人并肩作法时不能形成合力,那不如换个方式,如果你们一人踩在另一人的肩膀上,呈叠罗汉之状,或许就能兄弟同心,从而激发出真正的潜能!”悟空正色言道。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先生所言极是!师兄,就请你速速踏上小弟的肩头,我们一起作法!”说话间,水童在下,火童在上,两人又对着莫愁河折腾了半天,依然没有什么大的效果。

“反了,反了……”悟空看罢多时,忽心中一动,遂大声喝道:“火童居上,水童居下,乃火水未济之象,所以难以成功,如颠倒一下,水童居上,火童居下,便成水火既济之势,如此定会大功告成!”

两位道童听悟空如是一讲,立刻将位置互换了一下。

说也奇了,当水童站在火童肩膀上的一刹那,火童的头顶上“腾”地冒出了一团紫气,将水童渐渐托至半空。

云里雾里的,水童就觉着耳畔生风,腹内咕咕直叫。不知怎的,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张开嘴巴,对着莫愁河轻轻吸了一口!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浩浩荡荡的莫愁河水竟被身材矮小的水童眨眼间吸的一干二净!

“呼……”紧接着,那火童喷出一股烈火,将泥泞的河底瞬间烤成焦土!

“天人合一,水火既济,原来道法的力量如此神奇……”悟空见此情形,不禁抚掌大笑……

第一百一十八回 赤脚大仙

却说水、火二童子施法成功后,当即引着悟空等人,沿着干枯的河底,很快便渡过了莫愁河……

来到对岸,在众人欢呼雀跃之际,兴奋不已的水童忽觉腹内胀痛无比。

“师兄,金先生,你们快闪开……我要吐……”话未讲完,一股强劲的水柱已从水童的口中喷涌而出,直泻在莫愁河内。眨眼间,那干枯的莫愁河又变得水波荡漾,一碧万顷了!

“哎……呀呀,我说仙……童,你的肚……子里到底藏了多……少委屈,竟然一……口苦水吐成了一……条河……”忽然,小哑巴紧皱双眉、佯作吃惊的一句玩笑话,直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这时,一阵清风拂过,大家顿觉神清气爽,暑气全消。水、火二仙童随即招呼众人,乘着巧渡莫愁河的畅快,在一片欢悦、兴奋的气氛之中,一路说笑,直奔仙人谷而来。

行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一座古树参差、仙雾缭绕、形如笔架的山冈。来到山脚下,一棵高大挺拔、苍劲俊秀的迎客松率先映入眼帘。

“金先生,各位道友,请你们在此稍候片刻,待我二人前去叩打山门……”火童言罢,同水童一起,径直来到迎客松下。

仰望苍松,两人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一个往左、一个向右,绕着迎客松各自转了三圈;最后双双瞑目蹲身,猛地一起跃起,朝着松枝浓密处迎头撞去……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那迎客松瞬间化作一片略带墨香的轻烟。

待烟尘散尽,只见两扇朱漆的大门“吱吱呀”分为左右,水、火二童子散发披肩、高挽着袖管、裤腿,光着脚丫子,笑嘻嘻地从门内迎了出来。

咦?刚才还仙风道骨、穿戴整齐的水、火二童怎么忽然间变成了这副模样?在外衣着光鲜,回家不修边幅,对于两个年轻人而言,似乎也勉强说得过去?可赤脚跣足、披头散发的,总不是迎客之道吧?难道仙家就是这样的规矩?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物我两忘,不为外缘所扰吗……

“金先生,我二人已禀过家师,家师他老人家特意嘱咐我们兄弟,让我二人着盛装、执大礼恭迎先生进谷!”嘿,果不其然,水、火童子还真是在师父的授意下,精心装扮成如此模样后,方才出门迎客的……

“哈哈,这仙家的规矩倒也滑稽,竟把衣衫不整叫做身着盛装……”在悟空浮想联翩、暗自好笑之际,那水、火二童已来到近前,扑通跪倒。

“两位仙童快快请起……”悟空见状,赶紧伸手相搀,可那水、火童子还是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才笑盈盈地站起身来。

“先生,众位道友,请你们随我二人进谷吧!”两个道童颇为恭敬的半弓着身子,将悟空一行四人让进门来。

抬头看,前面是一通宛若照壁的高大石碑。石碑上方篆刻着“仙人谷”几个大字,石碑中间则绘着一副逼真灵动的“迎客松”,这幅水墨丹青画的郁郁苍苍、遒劲有力,像极了方才见到的、遮挡门户的那棵古松。

绕过石碑,眼前豁然开阔,但见仙人谷内祥云缭绕,怪石横生,桃李吐艳,鹤鹿争鸣,俨然一座仙家洞府、世外桃源!

沿着一条绿草如茵的小径,幽幽地行在云雾之间,倾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踏草之声,大家都有了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寻梦而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前引路的水、火二童轻轻转过身来,冲大家比了个“嘘”字口型,众人见状,连忙蹑足屏吸,立在当场。

“斯忘形兮,以养气;斯忘气兮,以养神;斯忘神兮,以养虚;斯虚实相通兮,大同乃成……”倏忽间,有一个若即若离的诵经声在大家耳边响起。

众人观时,但见一座草亭从前面不远处的一片花草丛中冒了出来。在草亭内,有一位胖大魁伟的仙人盘膝而坐,正出神地自语喃喃。

这位仙人秃着脑袋,没戴帽子,生的四方大脸,两耳垂肩,一双雪白浓密的长寿眉耷拉在红彤彤的两颊上,显得颇为滑稽。

仙人身穿一件灰布袍,敞胸露怀,袖面高卷,一部稀疏、凌乱的花白短须散落在颏下。

再瞧仙人下身的裤子,竟然一条裤腿长,一条裤腿短。而仙人的一对肉嘟嘟的大光脚更似两只小船相仿,其硕大无比、肆无忌惮的模样,仿佛压根就不知鞋为何物……

很明显,从这一双异于常人的光脚丫子便可看出,此仙人定是这仙人谷的主人翁——赤脚大仙无疑了。

随着赤脚大仙的诵经声越来越大,从草亭周围的花丛中、怪石后竟陆续爬出来一条白蟒、两只花斑豹和一头黑熊!

这些平日里凶恶无比的怪兽,此时此刻竟然垂眼低眉、俯首帖耳,好像也在用心倾听着赤脚大仙的精神独白。

“哎……说什么虚实通,大同成,这旷宇之中究竟能有几人懂?人尚不知,更何况你们这些披毛戴角之辈!这长路漫漫,轮回不息,到底何年何月才是你们的归期?罢罢罢,慢说你等,就是那曾经搅翻蟠桃宴的天之骄子又能如何?哎呀呀……心含日月口含天,大梦一场五百年!胸中热血今犹在,不知何时凯歌还?”那赤脚大仙诵到此处,不觉心血来潮,悲悯心起,一时竟老泪纵横……

此时间,讲经者尚且如此,那听经的白蟒、花斑豹及黑熊等更是浑身抽搐,泣不成声!

作为旁观者,当悟空听到赤脚大仙最后念诵的几句诗文时,也不禁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唉……你们几个先退下吧,老夫的故人到了……”说话间,赤脚大仙已收敛情绪,站起身来,顺势伸了个懒腰,冲白蟒、花斑豹及黑熊等摆了摆手,这些兽类当即点首摇尾,诺诺而去了。

“师父,弟子等已将您的故友金山先生迎至草亭前,请您老人家示下。”水、火二童见状,连忙碎步上前,跪拜在草地上。

“好,好,这样蛮好,以后出去不要又梳又洗、又擦胭脂又抹粉的,咱们仙家讲究的就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赤脚大仙对着两个弟子端详了半天,颇为满意地言道:“你们起来,快将贵客迎入草亭!”

“弟子遵命!”水、火二童欢欢喜喜地爬将起来,将悟空等人让进了草亭之中。

草亭内的摆设极为简洁,除了一张石桌和五把石凳之外,别无他物。在相互引见、宾主落座后,水、火二童献上茶来,大家喝了几口,又客气了一番,接着便话入正题了!

“金先生,五百年前,你我二人曾在天庭共事,不知如今你还有无印象?”赤脚大仙盯着悟空的眼睛问道。

“大仙说笑了,金某不过一介凡夫,对于过了五百年之久的前尘旧事,又怎会有所挂怀呢?”悟空虽觉得眼前的赤脚大仙似曾相识,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笑道。

“天上的事太过荒唐,你忘了也好!”赤脚大仙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吐沫,接着问道:“听说你现在要赶往长安,那长安城也不见得就比罗刹国要好,你如此轻易地放弃了罗刹国的富贵荣华,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是可惜,但我家叔父临终前曾嘱托过,让我带着他老人家的希冀到长安去寻找乐土,叔父的遗愿时常在耳,金某又怎敢有违先人?!”悟空十分动情地言道。

“唉……忠臣孝子人人可敬,你的心事老夫知晓了。可你既进了仙人谷,还想赶赴长安,这便有点麻烦了……”赤脚大仙支支吾吾,看似有些为难。

“麻烦?大仙有什么话,尽可直言!”悟空双眉一挑,冷笑道。

“嗐!修行人不打妄语,你我本是故交,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赤脚大仙一拍大腿,朗声言道:“最近呢,有两拨儿人一直在老夫耳边嗡嗡直叫,一拨儿人想请老夫做个顺水人情,把你等快速送往长安;另一拨儿人却想让老夫把你们永远留在仙人谷,做个快乐逍遥的散仙。老夫思忖再三,总算有了计较。老夫打算和你对弈一局,如果你赢了老夫,那老夫将你们送至长安;可如果你输给了老夫,那就讲不了说不起了,你等四人就必须待在此处,与鲜花山石为伴,到死为止!”

话尽于此,无需赘言,一副方方正正的红木棋盘已摆在了石桌之上。

悟空和赤脚大仙对面而坐,在猜先过后,悟空得以执黑先行,落子天元,而赤脚大仙则后手执白,以占据左上角的星位来应对。

两人行棋极快,落子如飞,一个是久经沙场的方圆高手,一个是血气方刚的乍练初学,这一场遭遇战直杀得人仰马翻、天昏地暗……

大约半炷香的功夫过后,眼见棋至中盘,输赢已定。连悟空自己也没有想到,初通棋理的他竟以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方式,屠龙而胜……

第一百一十九回 怪鸟

却说一场惊心动魄、生死攸关的黑白对弈过后,中盘获胜的悟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而作为失利的一方,心有不甘的赤脚大仙又盯着尘埃落定的棋局参详了许久,方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惨遭屠龙、一败涂地的结果。

“唉……先生棋高一筹,老夫愿赌服输……”话一出口,赤脚大仙便已面红耳赤。

“大仙一时不查,金某侥幸获胜,承让,承让了!”见赤脚大仙满脸羞臊的模样,悟空连忙拱手笑道。

“唉?!说什么承让不承让,先生太过客套了!”或许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之处,赤脚大仙急忙收心敛性,略带尴尬地笑道:“记得五百年前,老夫也曾和先生在天庭对弈;那时,老夫便已领教了先生大开大合、神出鬼没的褀风!而五百年后的今天,老夫更是发现,先生在依旧凛冽异常的行子布局之间,又平添了一份含而不漏的‘拙’气。老夫常听人言,这方圆圣手的至高境界便是‘守拙’,而先生的棋力想必已达到了‘守拙’妙境!作为棋手而言,老夫能输给一位‘守拙’之士,也算是一种荣幸了!”

“大仙过于高抬金某了!对这黑白之道,金某不过初学而已……”悟空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十分得意,“大仙所讲的‘守拙’,金某也只是耳闻罢了。至于金某身上所呈现出的那一点‘拙’气,其实就是‘拙笨’之气,而金某之所以能战胜大仙,那也是在大仙您的启发下,无意之中激发出了些许潜能……”

“什么?在老夫的启发下,你竟然激发出了潜能……”赤脚大仙闻言心中一惊,同时下意识地向两边扫了几眼。

“大仙在找寻什么?是在找您的蟒徒弟、熊弟子吗?”悟空狡黠一笑,“方才,大仙在讲经布道之际,金某听到‘虚实通,大同成’一句,忽然有所体悟。于是,在和大仙对弈之时,金某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看作了棋盘上的黑白子。这样一来,金某便把大仙的棋路观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侥幸占得先机。另外,金某本身生性好动,而行棋落子又需心气平和,这一动一静、矛盾相交,金某实在难以拿捏分寸,因此便显得有些笨拙了……”

“哈哈哈……好一个一动一静、矛盾相交!”听悟空道出了原委,赤脚大仙禁不住抚掌大笑,“先生既把自己比作这方圆之中的黑白子,那老夫就话付前言,索性用这副棋盘将你等送往长安!”

说到此处,赤脚大仙猛地圆睁二目,冲悟空等人打了一声响指。

“啪啪啪……”在悟空微微发愣之际,赤脚大仙那愈来愈大、震耳欲聋的弹指之声接二连三、浩荡袭来!

片刻之后,悟空渐觉周身酸麻,神魂荡漾,大脑中“轰”的一声,化作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大一会儿,当弹指声消逝的一刹那,深陷无明的悟空蓦然醒来。揉揉双眼,悟空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置身在一片晶莹剔透的石林之中。

环顾四周,到处堆放着一人来高、两人环抱的椭圆形石块。这些石块黑白各异、润滑无比,在阳光的照耀下烁烁放光、五彩斑斓,就好像一颗颗硕大无比的珍珠钻石!

“好美的景致……”悟空一时心旷神怡,沿着石林中曲曲弯弯的小道,四处观赏起来。

“群……主、秋……水、悬……胆,你……们都在哪……呢?”“山哥,你也在这里吗?”“群主、小哑巴、秋水,我在这儿哪……”忽然,小哑巴、秋水和悬胆此起彼伏的呼叫声四下传来。

“喂……秋水、小哑巴、悬胆,我站在一块不太大的空地上,四周全是乳白色的玉石,你们快些来呀……”悟空来至空地中央,双手比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冲着周围高喊数声后,秋水、悬胆和小哑巴才循着声音,陆续从密密麻麻的石林深处颇为狼狈地钻了过来。

很明显,尽管只是短暂迷离,但骤然失散的惶恐不安还是挂满了秋水等人的脸颊!

“群……主,刚……才不知怎……么回事,小弟听那赤……脚大仙打了声响……指后,便心……头一悸,眼……前一黑,糊……里糊涂地来……到了这个奇怪的石……头世界。”小哑巴面色煞白,嘘嘘带喘地言道。

“群主,我也是头一昏、眼一花便来到此处的!”悬胆也是惊魂未定。

“山哥,这些椭圆的石头形态一致,皂白分明,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呀……”秋水在慌乱之余,多了一份疑惑。

“秋水,你的眼力最好,你再仔细瞧瞧,这些光滑温润的椭圆形石块究竟象些什么?”悟空看看秋水,微然笑道。

“象……象黑白子!难道……难道我们……”秋水一时惊叫起来。

“没错,我们已置身在红木棋盘之上,这些奇特的石块正是棋盘上的黑白子。我也是转了几圈之后,才幡然醒悟的……”悟空朗声笑道。

“嘻嘻,师父,你听见了吗?猴子机灵得很,您老人家又输了……”忽然,一个泉水叮咚般的声音从天空中飘了下来。

众人闻声,急忙抬头观望。但见那旷宇之中,云里雾里,正伫立着三位顶天立地、仙风道骨的巨人。

站在中间的,正是傲气十足的赤脚大仙,而神采奕奕的水、火童子则分立在赤脚大仙的上垂手和下垂手。

“师父,猴子曾指点我和师弟悟到了水火既济的妙处,对我们兄弟也算有教授之恩。您老人家常教诲我等,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弟子想恳请师父推算一下,看看猴子他们前往的长安,现如今吉凶如何?”火童的声音浑厚悦耳,可具体说些什么,却听不太真。

“嗯,好!知恩图报,孺子可教,为师没有白疼你们哥俩!关于这长安城的吉凶祸福,待为师掐指算来……这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猴子在我仙人谷内呆了约两炷香的功夫,那这世上也就过了十几个春秋……”赤脚大仙念念叨叨,双目微合,很快陷入冥想之中。

“啊呀,猴子有造化了!”沉思片刻后,赤脚大仙忽地抬起眼皮,大声嚷道:“如今的长安城已是大唐王朝的首都,城中的儒、道、墨诸子百家皆十分兴盛,猴子此刻赶赴长安,可谓时来运转、官运亨通,如能变通一点,再加上其特有的机灵劲儿,将来说不定能谋个封侯拜相,封妻荫子的好前程!”

“师父,您老人家真是以德报怨的高仙!猴子若做了大官,那您老人家可称他的第一大贵人!”一旁的水童表情夸张,边说边双挑大指。

“胡说,为师怎么成了猴子的贵人?!记住,将来无论何人,哪怕是十地阎君问到你们,你们也得说,猴子是凭借超人的智慧才得以离开仙人谷的,而我们师徒三人只不过在愿赌服输的情况下,不得已做了个顺水人情,把猴子等人送往长安而已……”赤脚大仙说着满脸不悦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冲那红木棋盘“呼”地一扇!

“哈哈……猴子,你的悟性真的不错,竟然悟到自己是一枚棋子……”语带双关的赤脚大仙话音未绝,那红木棋盘已忽忽悠悠飞上了九重天。

穿梭在浩瀚的时空之巅,飘飘荡荡的红木棋盘就好象滚滚西去的一片红霞,而棋盘上闪闪发光的黑白棋子,则象是红云掩映中的点点繁星!

听疾风过耳,看流云过眼,身在棋盘中的悟空等人兴奋异常,无比畅快,一种飘飘若仙、纵横天下的豪情油然而生!

“群……主,方……才小弟好像听那赤……脚大仙说,你到长……安后,会官……运亨通、封……侯拜相!依……小弟说,以您的聪……明才智,慢说什么宰……相诸侯,就是做……个人间的轮……转圣王也不……在话下……”小哑巴大山大叫,口吐白沫,那劲儿头真的很是认真。

“当然了,咱们群主是谁,那可是大名鼎鼎齐天大圣转世再来的呀!”悬胆当即大声附和道。

“小弟,悬胆,你们俩的意思我知晓了,到长安后,我一定奋发图强,天天向上,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成为你们口中名扬四海的乞丐皇帝、花子头!”悟空佯作热血沸腾的一句玩笑话,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山哥、悬胆、小弟,你们三个先静一静,前面飞来了一片乌云,好像煞气很重呀……”随着秋水的尖叫之声,那团乌云已飞到了众人的头顶上。

抬头观瞧,只见那乌云原来是一只面目狰狞、身形硕大的怪鸟!

这只怪鸟生的一张黑猩猩的面孔,其双翅足有百十丈长。在它那类似鹰爪、锋利无比的双爪上,正握着一把寒光闪闪、夺人二目的大斧。

说时迟、那时快,那怪鸟忽地一声长啸,竟将双爪上的大斧“嗖”地丢将下来,正中棋盘之上……

第一百二十回 天佛之约

却说一柄势大力沉的车*斧从天而降,顷刻间便将红木棋盘劈为数瓣……

重创之下,骤然失去飞行魔力的红木棋盘连同其上面的两百余块黑白巨石,如天女散花一般落下云头。

乍逢巨变,慌乱之中的悟空等人甚至都没有顾得上害怕,便下意识地、在求生本能地支配下,各自抱紧了一块散落在身前的破木板,随同烂糟糟的木石残骸一起坠下!

在极速降落的过程中,一时的绝望惊惧过后,悟空眼瞧着周围的场景,忽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不断地提醒悟空,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时某刻,自己好像也曾在春风得意之时,被无情的命运捉弄的急转直下,如此这般伴随着漫天狂舞的巨石跌落尘埃……

“玉帝、如来,俺老孙被你们骗了……”对对对……与现如今的无助呆思还有所不同,那一刻的自己正声嘶力竭、追悔莫及地嚎叫着……

而嚎叫之后……不不不……似乎只有嚎叫,没有之后呀?似乎那持续嚎叫的画面就是最终的定格!似乎自己的灵魂也被永久地封印在了那疯狂嚎叫的瞬间……

“扑通……扑通……”正当悟空发愣出神、等着落地摔亡之际,一片浊浪翻滚的激流意外地向他、向秋水、向小哑巴和悬胆先后敞开了怀抱。

在众人幸运地落入激流中之后,由于水势太过迅猛,死中得活的大伙儿还未来及庆幸,便身不由己地顺流而下,很快被冲入了一座低洼的山谷之内。

抬头四望,只见周围全是高耸陡立、宛如长剑插天一般的万仞高山,数十道汹涌澎湃的山洪正从不同方位倾泻而下,看劲头不把山谷填满是决不罢休的。

此时,山谷中的水位已有十几丈深。若不是借助大家各自怀中紧抱着的破木板的浮力,恐怕水性不大的众人早已溺水身亡了……

“群……主,没……想到我们还能活……下来,可这样老……在水里泡着,时……间一长,就是不……被淹死,也得被饿……死呀!”小哑巴情绪亢奋,悲喜交加,说话的声调比平时大了很多。

“是呀,群主,这四面洪水,山势陡滑,也不得攀登呀!”悬胆也紧皱双眉,大声言道。

“两位贤弟莫急,这山洪虽猛,但总有停下来的时候,现如今,大家只需平心静气、以待天时便可!”悟空强压着内心的狂躁和不安,勉强笑道。

“山哥,当年咱们家乡发了洪水,除了你、我和金叔,其他所有人都死于非命!现在金叔也已故去了,我们就算葬身在这滔滔山洪之内,不也是死得其所吗?”作为一个弱女子,同样身逢绝境的秋水虽也言辞凄婉、笑中带泪,却不带一丝忧伤。

“秋水说的没错!大丈夫生又何欢,死有何惧!”听秋水如是一讲,悟空顿时把满腹的怨天尤人统统抛上了九霄,“我等就算真的葬身于此,那也是以天地为棺椁,以山川为陪葬,而赤脚大仙、水火童子以及那只怪鸟,都不过是为我等送葬的孝子贤孙!看那滔滔不绝的滚滚山洪,就是这些后辈儿郎送别老子的眼泪呀……哈哈哈……哈哈哈……”

悟空的笑声豪情满怀、直冲霄汉,不禁惊震了山神土地、过往神灵,还震动了远在珞珈山紫竹林内,正为诸天大神、木叉、龙女等辈讲经说法的观音大士。

掐指算来,菩萨已知悟空有难。在叫停法会、吩咐大众看守山林后,菩萨手托净瓶,着木吒随侍,师徒二人脚驾祥云,倏忽间来至当场。

站在云端,俯身下望,只见不断涌入的山洪已将四面环山的幽谷变成了一座奔腾咆哮的天池。

在水位持续猛涨的天池之内,悟空等人宛如水上流萍,其浮浮沉沉、飘飘荡荡的样子,俨然已危在旦夕!

“唉……谁能想到,曾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竟被些不入流的微末小神折腾到这步田地……”暗自叹息后,菩萨将手中的玉净瓶微微一倾,口中念了声“收”,那山谷中的洪水便像生了翅膀一般,转眼间便一滴不剩的飞入了净瓶之内。

收了山洪,菩萨对身旁的木吒言道:“徒儿,你赶紧到西山背后,将那作法泄洪之人带来见我!”

“遵法旨!”木吒言罢,当即纵身跳下云头,径上西山。

站在山巅四下观瞧,只见一块巨石旁边,正呆立着一位手擎紫金钵盂的水怪。

“呔,大胆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兴风作浪、残害生灵!”木吒点指水怪,厉声喝道。

“啊呀,大……大仙,小神冤枉哪……”那水怪见木吒发怒,急忙战兢兢走上前来,一躬到地,“小神不是什么妖孽,小神是华山以北八十里处,那渭水河的河神哪!”

“渭水河神?既是渭水河神,就更不应该在此无故泄洪、杀生害命!”木吒板着脸斥道。

“大仙有所不知,小神这不是无故泄洪,小神是奉了一位上仙的差遣,要在这华山宝地建一座供月里仙娥嬉戏沐浴的天池呀!”渭水河神满脸赔笑道。

“上仙,哪位上仙?他在那里?”木吒急声喝道。

“大仙莫急,他……他在那儿……”渭水河神支支吾吾,扭回头冲侧后方的山石处努了努嘴。

“嗯……咳……”那山石后立刻传来了几声痰嗽,紧接着,一位金甲神人颇为尴尬地踱了出来。

“二公子别来无恙,末将巨灵神有礼了!”那巨灵神盔甲鲜明,身背大斧,显得杀气腾腾。

“巨灵神?怎么是你?”木吒颇为意外地言道:“是你让渭水河神在此建造天池的?”

“啊……是我……可又不全是我,那个……这个,一句两句跟你说不清楚!二公子呀,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具体情况你就别打听了……”巨灵神的眼睛叽里咕噜乱转,口中更是含糊其辞,看意思想要搪塞过去。

“巨灵神,今天还真不是我要打听,是菩萨想知道,你们两个速速随我拜见菩萨去吧!”木吒说着带上巨灵神和渭水河神,三人一起跃上云头,来到菩萨驾前,躬身下拜。

“巨灵神……”菩萨微睁二目,缓缓言道:“贫僧不问那天池之事,贫僧只想问你,那悟空等人在水里拼命挣扎,眼看性命难保,你却为何立在山头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啊……菩……菩萨,是……是这样的……小神那……那不是在隔岸观火,小神只是跟猴头开个玩笑而已,等会儿猴头游不动了,小神自会施救的……”巨灵神本已盘算好了所谓的建造天池一事,可菩萨问时,却话锋一转;如此一来,巨灵神顿时慌了手脚。

“巨灵神,贫僧让你暗地保护悟空,你不护着他也就罢了,却又为何屡次设计加害于他?!”菩萨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重重地砸在了巨灵神的心坎儿上。

“菩……菩萨,您老人家这话从何说起?小……小神从未加害过弼马温呀?”巨灵神矢口否认的同时,额头上已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还敢抵赖?!”菩萨禁不住怒道:“当年悟空等人离开夫子庙,来长安途中,可是你变作樵夫模样,将他们引进密松林的?后来,悟空帮着后裔建造望月台时,可又是你指使四个山魈从中捣乱的?再后来,在破头岭前,可还是你以逍遥子为名暗中策划,妄图把悟空困死在光阴洞的?接下去,到了罗刹国,可更是你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欲借魔家四将之手谋害悟空的?而在方才,你又变成一只怪鸟,将悟空打落云头,送入险境!你你你,恶行累累,罪业昭昭,还有何面目在天庭为将?!”

“菩萨,菩萨,小神知错了,小神罪该万死,可小神也是上支下派、迫不得已呀……”巨灵神闻言,顿时吓得匍匐在菩萨脚下,叩头如同捣蒜。

“巨灵神,你说什么?你这是上支下派?难道是我家父王给你派的差事不成?!”听巨灵神这样一讲,木吒顿时勃然大怒。

“不不不……二公子,不是天王的旨意……”巨灵神一时惊恐万状。

“不是天王,那就是玉帝了……”菩萨当即冷笑道。

“也不是玉帝,是……是……是……”巨灵神此刻遍体汗流,浑身栗抖,已不知该如何作答。

“巨灵神,你休要胡乱攀扯,那玉帝天王岂会做出有违天理之事?”见巨灵神可伶兮兮的样子,菩萨顿时慈悲心起,语气也相应缓和下来,“想当年,悟空以夺魄之法来到这中华圣地,为的是寻找那十世修行的取经人。到了将来,悟空还要保着取经人到西天大雷音寺拜佛求法。此事关乎中西融通,佛法西来。为了这件大事,在五百年前,我佛如来曾和玉皇大帝共商许久。后来,两位大天尊达成了共识,一起定下了一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天佛之约……”

第一百二十一回 力劈华山

却说在华山之巅,菩萨娓娓道来,向木吒、巨灵神和渭水河神讲述了一段鲜为人知的高天往事……

五百年前,大圣闹天宫之时,因诸天神将皆不能战胜悟空,玉帝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旨派游奕灵官并翊圣真君同往西方大雷音寺,聘请如来佛祖前来助阵。

佛祖到天庭后,以广大智慧、甚深法力,谈笑间便降服了狂妄自大的心猿,并将其压在了五行山下。

听闻妖猴被顺利擒拿的消息,玉帝顿时喜出望外。兴奋之余,他当即号令诸天,召开了声势浩大、规模空前的安天大会。

会上,玉帝请如来高坐七宝灵台,并旨令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等等天庭、仙界的头面人物前来觐见、朝谢佛陀。

佛祖在欣然领谢的同时,亦会同自己的弟子阿难、迦叶等,向众位仙老一一合掌回礼。

团花锦簇,祥云飘飘,这一场热烈*、客客气气的安天大会整整进行了一日方才告一段落。

当晚,玉帝又特意准备了一桌龙肝凤髓、蟠桃金丹宴请如来。

参加宴席的人不多,除了玉帝、如来,就只有作陪的太上老君和随侍的太白金星。

席间,大家寒暄了几句后,便话入正题了……

“佛祖,朕听说午后时分,那妖猴险些从五行山下挣脱出来?”很明显,对于身陷囹圄的悟空,玉帝还是十分忌惮。

“陛下勿忧,老僧已派弟子阿难在五行山上贴了张‘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帖。此刻,真言帖行功多时,五行山见肉生根,已同猴头的身子牢牢长在了一处,那猴头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以逃脱了……”如来微然笑道。

“好!佛祖法力无边,朕甚为敬服!那妖猴欺君罔上、屡犯天条,将他囚在五行山下服刑,算是便宜他了……”看得出来,在处治悟空的问题上,玉帝尚心有不甘。

“唉……陛下不要以为老僧在对猴头手下留情。陛下是知道的,那猴头偷食蟠桃几多、盗服金丹无数,已炼就金刚不坏之身。前些时,老君用八卦炉将之煅炼了七七四十九日,尚不曾伤他分毫。而老僧纵有手段,也只能将他困住罢了……”如来怅然言道。

“是吗……连佛祖也是勉而为之……”玉帝满是疑惑而又颇为担心地言道:“那将来一旦妖猴得了空子,逃出五行山,岂不又要生出事端?”

“这个陛下放心,倘若猴头真的侥幸逃脱,老僧再擒他一次也就是了。在老僧看来,捉拿、囚禁猴头并不难,难的是降服其心,让他心悦诚服地低头认罪,从而改过自新,为陛下所用!”如来一脸慈悲,笑容满面。

“佛祖果然是宅心仁厚的长者,可有时慈心反会生出祸害!岂不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猴头生在狡诈中,长在恶毒里,又怎会轻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听如来的意思仿佛要替悟空开脱,玉帝顿时怒从心起。

“陛下且息雷霆之怒,老僧尚有下情回禀!”如来不急不恼,徐徐言道:“方才在安天大会之时,老僧暗自睁开慧眼,观五百年后,那东土大唐的长安城中,会有一位十世修行的好人,发心西行,不远万里,到我灵山古寺求取大乘佛法。这个取经人与那猴头有师徒之缘,会在途经五行山时,揭去真言帖,救下猴头……”

“什么,那妖猴果真还有出头之日?那大乘佛法也要传到中土了?那佛、道两宗一起在中土传播,不会出什么乱子吧?”玉帝在震惊之余,颇具玩味地看了旁边的太上老君一眼。

“陛下,方才贫道也占算了一卦……”太上老君欠身笑道:“正如佛祖所言,五百年后,长安城中将会有一个和尚奉皇命西去求经,这是定数,看来是难以更改的。而说到佛道两宗一起传播,我看也没什么不妥。这道门中讲究炼气修身,而佛门中追求心若止水,两宗针对的是不同群体,或能共同兴盛!至于如何处置那猴子吗?刚刚佛祖已表了态,相信佛祖会对猴子的行为负责到底的!”

“陛下,太上道祖所言极是。老臣斗胆建议,以后那妖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由如来佛祖全权负责监管吧,而相应的,天庭也应为五百年后的取经之事大开方便之门!”太白金星也在一旁躬身言道。

“好吧!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朕就与佛祖订一个天佛之约。朕决定,从这一刻起,与妖猴有关的一切事务均归佛祖处理,而五百年后,机缘成熟之时,天庭众圣也要全力配合取经人西去求法!”玉帝言罢,与如来击掌为定。大家又闲谈了一会儿,如来和老君便相继告辞而去了……

天佛之约的达成,标志着大圣闹天宫这一天庭悲剧的正式终结。在之后的数百年间,参与约定的四位神佛均守口如瓶。而对于约定的内容,佛门中地位显赫的观音菩萨也是刚刚从如来处获悉的。

令人倍感意外的是,一向低调的如来在讲罢天佛之约的来龙去脉后,竟刻意叮嘱菩萨,让她尽快找个适当的机会,到东土去大肆宣扬。

于是,在华山极顶,已领悟佛意的菩萨便借着教训巨灵神的机会,将天佛之约的始末缘由绘声绘色地介绍了一遍。

巨灵神听罢,复又跪倒在菩萨驾前,磕了一通响头,然后颤巍巍言道:“菩萨,菩萨,小神知罪了,小神误解圣意,自作主张,险险铸成大错,小神甘愿领罪受罚!”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知错就好!”不知不觉间,菩萨竟将“罪”字改成了“错”字。

“菩萨慈悲,小神知错,小神知错,小神愿意彻底悔改,菩萨有什么教诲,就请吩咐吧!”巨灵神闻言,当即大喜过望。

“巨灵神,以后悟空等人的安全就不用你操心了,贫僧另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菩萨略微顿了一下,笑道:“巨灵神呀,贫僧越发觉得,你是一个心思缜密、伶牙俐齿的后生。方才贫僧所讲的天佛之约,你可听清楚、记明白了?”

“当然……不不不,小神笨拙的很,什么天佛之约,地佛之定,小神一概不知呀……”巨灵神不明就里,赶紧赔笑道。

“巨灵神,贫僧的意思是,你听清记明之后,便用你这张利口,将天佛之约四处宣扬。如一年之内,这三界六道中,还有哪路仙佛神圣不知此事,那贫僧就拿你是问!”菩萨忽又沉下脸来,厉声喝道。

“小……小神明了了,小神谨遵菩萨法旨!”巨灵神见状,吓得急忙顶礼叩拜。

“好了,你起来吧。现在,你带着渭水河神,先将这华山西峰劈开,让悟空等人西去,然后你们两个就好自为之吧……”随着菩萨一声令下,巨灵神和渭水河神如遇大赦一般,在磕头领命之后,飞身形跃下云头,跳上了西峰。

“变……”长啸声里,巨灵神紧抖身躯,很快化作一位顶天立地的金甲力士。

“开!”巨灵神手擎大斧,一声暴喝,顷刻间便将华山西峰劈为两半!

“轰隆隆……”待碎石落净、尘烟散尽后,久违的阳光通过一条笔直而狭长的山谷,照进了那干涸见底、半途而废的所谓天池。

忽然,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布衣老者从山谷中闪出,拄着拐杖来到天池之内。

“金先生,你们几个别愣着了,快些随老朽一起出山吧……”说话间,老者健步如飞,已来至悟空等人切近。

“老丈,你是何人?这水怎么忽然没了?这山怎么忽然分为两半?”对于自己亲历的、这一系列戏剧性、魔幻般的变化,悟空如坠云里雾中。

“金先生,老朽是这华山的山神呀,方才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救了你等,她老人家嘱咐老朽,让我快些把你们带出华山地界。”那老者说着,冲悟空等人轻轻一招手,大家便身不由己地跟着他穿过山谷,出离了华山。

说来也怪,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大伙儿也没觉着脚程多快、走出多远,可回头望时,那云蒸霞蔚的华山已在三十里开外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金先生,老朽就送你们到此处了。这里离长安城还有二百余里,你们沿着前面的大道一直往西,走上一百里后,再往南行一百里,便望见长安城了!”那老者向大家介绍完路线,道了声“一路珍重”,随后化作一阵清风去了。

一时间,悟空等人呆立当场,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想想也是,这些天来,又是神仙、又是妖怪,又是腾云驾雾、又是绝处逢生,一切的一切,就如同一场异想天开、精彩绝伦而又险象环生、惊险刺激的梦魇!而即将到达的、两百里之外的长安,那个传说中平等、自由、博爱、温暖的百姓天堂,又会带给大家一场怎样的梦幻呢……

第一百二十二回 白牡丹

却说悟空一行四人离了华山,饥餐渴饮,夜住晓行,约摸走了五六日的光景,便来至长安地界……

古城长安,以规模宏大、历史悠久闻名于世,自周、秦、汉以来,被历代帝王选为建基立业之所。

如今的长安,乃大唐王朝的国都,方圆数百里,人口百余万,是大唐帝国乃至整个南赡部洲最为繁华、开放的城市。

这座城市的首脑,同时也是这个国家的第二任领袖,乃大唐盛世的开创者、雄姿英发的太宗皇帝李世民。

而唐太宗登基后的第十二个年头,时值深秋的一个喧闹的早晨,在南来北往的人潮中,悟空等人终于抵达了长安城外。

远远地,在瑟瑟秋风里南眺长安,但见那红墙金瓦、气势恢宏的大明宫,在晨阳照耀下,变得更加富丽堂皇、雄伟壮观。

与之相对的,位于大明宫西侧、重兵驻守下的玄武门,则显得威严肃穆、锐气逼人……

除了震撼还是震撼,这便是悟空等人对于长安城的初始印象。在大伙儿以往的认知里,罗刹城已是一座很大的城市,而眼前的长安,显然要比罗刹城大上不止十倍。

“群……主,这长……安城也太……大了,这大……明宫也太……美了,这人也太……多了……”眼界大开的小哑巴接连用了三个“太”字,来表达自己兴奋不已的心情。

“是呀,贤弟,长安城果然祥和宏大,名不虚传!只是这巍峨的玄武门内,似乎多了一股格格不入的冲天怨气……”手指着玄武门的方向,悟空略带疑惑地笑道。

“听后生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一位峨冠博带、大袖迎风的老者听悟空如是一讲,立刻沉下脸来,在旁边冷笑道:“这大明宫、玄武门乃朝廷中枢、军机重地,是只可远观,不可臆断的……”

“老丈说得对,是晚辈一时失言了!”悟空扭过脸冲那老者笑笑,然后带着大家,随同形形*、拥挤不堪的人流,从北城绕向西城去了。

到了西城以外,只见一条通往城门口的宽广大道两旁,密布着饭店、酒肆等各式各样的门脸儿。

盘桓在这店铺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的商业街头,悟空等人顿觉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忽然间,一阵扑鼻的酒香肆意袭来。抬头望去,前方不远处、一座高挑着“杏花村”的两层酒楼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与大多数铺子门前、店伙计们卖力招揽生意的场面截然不同,在这座店房门口,一个店小二正手忙脚乱地拦挡着意欲进店的十几位客人。

出于好奇之心,亦或是受到了酒香的诱惑,悟空等人快步来到杏花村店门切近,想一看究竟。

“大爷我有的是钱,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吃酒,你把老板娘……把白牡丹叫出来,给大爷解释一下……”一位富商装扮、满脸横肉的胖子瞪眼嚷道。

“对,把白牡丹叫出来,给我们解释一下……”胖子身边的几个客人也跟着吵吵起来。

“几位大爷,几位大爷,小的给你们作揖了!你们小声点,要是让老板娘听见就糟了……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指着这差事养家糊口哪……”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赔笑道:“小的没有欺骗各位大爷,今日确实有一位老主顾把杏花村给包了……”

“包了又能怎样?老子可以出双倍的价钱,老子就是有钱,老子要请客,这这这……这些都是老子请来的客人……”见店小二一个劲儿地服软认怂,那富商便得寸进尺,四周围乱指一通,把悟空等人也包括在内了。

“是谁在外面耍横撒泼哪……”这时,随着一声娇滴滴的轻喝,一位三十岁上下、衣着华贵的美艳妇人从店内款步而出。

“龙胖子,怎么又是你,姑奶奶还没有骂够你吗?!”那妇人说起话来花枝乱颤,两眼含春,只盯得龙姓富商真魂都出了窍。

“白牡丹,啊不,姑……姑奶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生不是想看看你吗……”龙胖子立刻满脸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鼻子塌成了小鼓包,耳朵竟也随着夸张的面部表情缩成了两个小肉球。

“哎……就会变包子哄姑奶奶开心……”白牡丹“噗嗤”一乐,随即又板着脸言道:“姑奶奶的样子,你看够了吗?”

“看够了……不,没看够……”龙胖子目不转睛,一脸坏笑。

“看够没看够,都是一个字,滚……”白牡丹忽地抬起手来,一声娇叱,吓得那龙胖子转身就跑,周围的十几个所谓的酒客也跟着一哄而散。

“把门关了,今日歇业!”见龙胖子等人没了踪影,白牡丹冲身边的店小二交代了一句,然后有意无意地扭头盯了瞧热闹的悟空一眼,转身进店了。

咦?白牡丹的眼睛竟然会说话?一瞬之间,悟空分明在心底里听那眼神言道:“姓金的,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还记得最初在夫子庙中,你做过的噩梦吗?想知道十世修行的好人究竟在哪里?你就跟我来……”

不容多想,悟空已从自己的身体上脱窍而出。在店小二上板关门的一刹那,悟空从门缝里挤入店中。

顺着店角处的楼道飞速上了二楼,只见一个古色古香的雅间虚掩着房门。推门而入,悟空发现,屋内的一张八仙桌上,摆了三大碗香醇醇的美酒。而桌子旁边,那白牡丹正笑盈盈地端坐着……

“心有灵犀一点通!金先生,你果然来了,先把这三碗酒喝下去,奴家就告诉你所有的秘密……”白牡丹杏眼含情,嫣然笑道。

“好!俺老孙就信你这一回!”悟空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俺老孙”三个字,将白牡丹吓了一大跳。

“好香甜的酒!”悟空端起酒碗,冲脸色煞白的白牡丹晃了晃,然后一饮而尽!

“这酒怎么这么大的劲儿……”一碗酒下肚,悟空便地转天旋,栽倒在地。

朦朦胧胧中,悟空发现,店小二拿着一根金色的绳子进得门来,将自己团团绑起、扛在肩头,然后跟着白牡丹下了楼。

出了杏花村的后门,白牡丹和店小二脚步如飞,很快来到一片碧草连天的开阔地。

“扑通!”气喘吁吁的店小二负重已久,力不能支,重重地将悟空摔在了地上。

“你……他娘的……想摔……死啊金……啊孙……啊爷爷……”悟空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然后乜斜醉眼,懵懂望去,只见那白牡丹伸出双掌,“啪啪啪”猛击了三下。

“白姑娘别来无恙!”“白姑娘辛苦了!”“白姑娘果然出手不凡!”几声寒暄过后,四位鹤发童颜的老仙翁从天而降。

这四位仙翁的年纪仿上仿下,长相并无太大差别,也都身着大红道袍,像是一奶同胞的四位兄弟。

虽是如此,四人站在一起却极好辨认,究其原因,是他们的胸前、背后分别绣着“年”、“月”、“日”、“时”四个不同的金字。

“白姑娘,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把地上的金山吃掉就得了……”“年”字仙翁大笑道。

“是啊,白姑娘,吃了金山也能延年益寿呀!”“月”字仙翁附和道。

“四位老仙,你们别急呀!前些时小女子请教你们的禅机转语,你们可有了答案?”白牡丹一脸期待地言道。

“当然有答案了,你要知道,我三哥那可是道门中绝顶聪颖之人!”“时”字仙翁看看身旁的“日”字仙翁,摇头晃脑地言道。

“啊……啊,贫道也是参详多日才领会的!白姑娘,现在贫道就为你解开心结,你就放心大胆的问吧!”“日”字仙翁胸有成竹地言道。

“既如此,小女子多谢了!”白牡丹屏气凝神,呆了片刻,忽而言道:“请问仙师,大修行人还落不落因果?!”

“不落因果!”那“日”字仙翁得意洋洋地言道。

“不落因果……好个不落因果!”谁也没成想,那白牡丹听到这句转语后,顿时暴跳如雷,倏忽间化作一只凶恶、胖大的野狐,怪叫着向四位老仙扑来。

“老三,这白牡丹怎么现了原形,你下的转语是不是错了……”“年”字仙翁大惊道。

“管他对与错,是与非,归根结底,宫主和驸马天地永隔这件事,猴子是不折不扣的始作俑者!为今之计,不如你我兄弟携起手来,将这猴子连同白牡丹一起做掉就得了……”“日”字仙翁说着从袖筒里拽出一把长剑,其他三个仙翁也先后抽剑在手,四人将白牡丹、店小二和悟空团团围起,眼看一场大战就要发生。

“周登、李丙、黄承乙、刘洪,尔等且慢动手!”忽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众人抬头观望,只见一位长耳金睛的仙女手捧月宫玉旨,倏忽间来到眼前。

“四值功曹听旨,宫主令你等放下所有当前事宜,火速回宫,不得有误!”颁罢旨意,那仙女当即带着垂头丧气的四个老仙,驾起祥云,很快消失在无垠的旷宇之中……

第一百二十三回 玄奘法师

却说那月宫使者匆匆赶来,召回了贪功冒进的四值功曹,及时制止了一场蓄谋已久、借刀杀人的仙界悲剧……

此刻,在空旷而昏朦的荒野上,只剩下酒醉半酣的悟空、呆若木鸡的店小二和楞柯柯的一只野狐。

过了一会儿,那野狐忽然绝望地仰天长啸,大放悲声!哭罢多时,泪眼婆娑的野狐恶狠狠来到悟空切近,冲着他喷出了一股愤怒的黑色火焰。

“啊呀,不好……”见捆绑自己的金色绳索被瞬间点燃,悟空顿时心慌意乱、骤然惊觉……

咦?在清醒之后的一刹那,悟空惊奇地发现,周围哪是什么旷野荒郊,自己分明还站在杏花村门外、那游人如织的大街上,而杏花村的店小二正慌手慌脚地忙着上板关门哪……

怪哉!怪哉!难道方才的事情就是一种如真的幻觉?难道在大庭广众之下、乾坤朗朗之中,自己竟立在这熙熙攘攘的十字街头,以眨眼的功夫便做了个冗长而凶险的白日怪梦……

不对!不对!如果说是梦,那自己的口唇边、嗓子眼儿里怎么会有股浓浓的酒香味道……

“山哥,你这是怎么了?你看什么呢?”见悟空眼光迷离、如醉如痴的怪模样,秋水顿时醋海生波,无名火起。

“没……没看上么,我只是觉得这个杏花村有点莫名其妙……”对于秋水情绪的微妙变化,尚在疑惑中的悟空显然没有注意到。

“是有些莫……名其妙,尤其刚……才那个胖……大的酒客,竟把耳……朵都笑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那老……板娘确实也长得貌……若天仙……”说起白牡丹的美貌,小哑巴竟也两眼放光、神采飞扬。

“没错……这白牡丹确是姿容出众、美艳无比呀……”嘿!连生性粗鲁的悬胆也是一脸春色。

“什么美艳无比、貌若天仙,不过是一只骚狐狸而已!”小哑巴和悬胆的话如同火上浇油,气得向来温顺的秋水脸色一黑,甩袖便走!

“骚……狐狸?对……对对,是骚……狐狸!一只描……眉画眼的骚……狐狸,哪比得上秋……水姐姐冰……清玉洁……”见秋水忽然负气而走,小哑巴吓得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然后边说边追了上去。悟空和悬胆也是相视一笑,随后跟来。

眼见到了城门口,大家刚要进城,突然,从城中传来了一阵人喊马嘶之声!

“闪开闪开,马惊了,快闪开……”说时迟、那时快,一位暴长钢髯、顶盔掼甲的黑脸将军骑着一匹蹄跳咆号的黄骠马飞奔而来,在冲出城门的一刹那,将秋水身旁、絮絮叨叨的小哑巴撞翻在地。

“好大胆的畜生,竟敢伤我兄弟!”悟空见状,立时怒气冲天,纵身跃起,一把薅住那黄骠马的尾巴,顺势往怀里一带,紧接着一拳击出,正中马的后胯!

“咴儿咴儿咴儿……”那黄骠马一时疼痛难禁,翻身栽倒,眼瞅着四腿乱蹬,鼻口窜血,很快死于非命。而那骑马的黑脸将军则在跌倒的瞬间,先是使了个就地十八滚,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勉强站起身来。

“呔!哪里来的狂徒,胆敢打死本将军的宝马良驹?!”黑脸将军正了正自己的盔甲,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冲悟空吼道。

“畜生伤人,打死活该!纵马行凶,亦当同罪!”悟空把胸脯一拔,瞪眼怒道。

“嘿嘿!好小子,你倒是灵牙利口!”黑脸将军眼珠转了转,喝道:“年轻人,当着各位父老的面,本将军也不欺负你!你若是条汉子,就与本将军斗上一场!你若胜了,本将军就放了你等,你若败了,你们几个就得跟着本将军到衙门打官司去!”

“好!在下若胜了,你还得拿银子给我兄弟治伤养病!”悟空冷笑道。

“行!你真胜了我,什么都好说!”黑脸将军言罢,先将短刀还了鞘,然后暴喝一声,赶步上前,迎着悟空面门就是一记冲天炮。

“来得好!”悟空侧身一闪,伸手抓住黑脸将军的手腕,在顺势一拉的同时,脚下使了个绊子,那将军便跌出一丈来远,摔了个嘴啃泥!围观的路人一看,顿时哄堂大笑。

“好孽障,你还敢戏弄老子!”黑脸将军气哼哼爬将起来,抢上前飞起一脚,照着悟空的前胸奋力踹去。

悟空冷冷一笑,猛地一晃身形,转至那将军的身后,在他的屁股上轻轻一推,黑脸将军便又飞出两丈开外,摔了个仰面朝天。

“兔崽子,你净整些虚的,有能耐跟老子实打实来上一回……”那将军又爬起来,窜到悟空切近,“呼”地一掌拍出!

“金某接你一掌又如何!”悟空快如厉闪,后发先至,一拳正中黑脸将军的掌心。

“我的娘呀!”那将军惨叫一声,飞出数丈,将路旁一家客栈的招牌都砸塌了。

“尉迟大将军,尉迟大将军,您这是……您没事儿吧……”恰在此时,一位气喘吁吁、仪容不整的城门官领着一大群风风火火的士兵来到当场,慌忙将狼狈不堪的尉迟将军从地上扶起。

“松手,老子没事……”业已恼羞成怒、血灌瞳仁的尉迟将军指着悟空声嘶力竭地吼道:“弟兄们,这小子当众殴打朝廷命官,把他给我围起来,往死里整!”

“是!”众士兵齐齐应了一声,然后各执刀枪,迅速将悟空、秋水、悬胆和躺在地上、不住*的小哑巴围在中间,眼看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将军权且住手,贫僧有话要说!”忽然,一位四十上下、身材魁梧、慈眉善目的僧人从远处围观的百姓中挤了过来,合掌言道。

“玄奘师父,怎么是您?听说您已就任了洪福寺第十任住持,尉迟恭近来军务繁忙,就说过几日便到寺里向您道贺哪!”尉迟恭见了他口中的玄奘师父,立时眼前一亮。

“将军国事在身,道贺就不必了!迁安大师圆寂后,贫僧不得已挑起了僧门重担,这段时间以来,贫僧深感德行不够,力不能及呀!”言语之间,玄奘那刚毅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疲惫和无奈。

“师父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弟子可否为您分忧?”尉迟恭见状,十分恭敬地拱手言道。

“唉,是有关弘法的事宜,将军帮不上忙的!”玄奘叹了口气,指着众兵丁包围着的悟空,淡然言道:“方才和将军争斗的那个少年也是贫僧的俗家弟子,看贫僧薄面,将军放了他如何?”

“什么?他也是您的弟子?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尉迟恭听了,当即朗声大笑,“弟兄们,赶紧撤下来,将地上这匹死马抬回去,炖肉下酒!”

“得令!”众士兵又整齐划一地应了一声,接着抬上死马,高唱军歌,兴高采烈地去了。

“哎呀,糟糕糟糕,一激动把正事儿都忘了!”见士兵们远去后,尉迟恭忽然一拍脑门儿,冲身旁唯唯诺诺的城门官言道:“那个什么,你呀……把你身上的银子拿出来!”

“银子?卑……卑职今儿出门走的急,身上没带多少……况且这中午……”城门官支支吾吾,面露为难之色。

“废什么话,中午没吃的,我派人给你送!本大将军又不是借钱不还的主!”尉迟恭十分不悦地嚷道。

“那好吧……”见推脱不得,城门官只好从腰里摸出了十两银子。

“谢了,回头给你送酒肉时,本将军让人把银子一并送还!”尉迟恭一把抓银在手,笑呵呵来到悟空面前。

“师弟,功夫不错呀,日后若是投军,定会有个好前程!这点儿银子不成敬意,拿去给这位小兄弟治伤吧!”尉迟恭边说便把银子塞进了悟空怀里。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对于眼前局面的戏剧性变化,悟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师弟不必客气,你我弟兄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后还要多亲多近!今日愚兄还有公事,就不奉陪了……”尉迟恭拍了拍悟空的肩膀,然后冲玄奘作了个揖,道了声“师父珍重”,便大踏步走了。

见尉迟恭消失在人潮之中,玄奘连忙来到小哑巴切近,蹲下身子,看看他的伤势,皱着眉头言道:“小施主这腿伤呀……唉!你们不要怪尉迟恭,他是个直性人,早年为人出头,打死了一个泼皮,是贫僧帮着他远遁他乡。后来,他投军入伍,做了大将军。而今,他荣归故里,却不忘旧情,非要拜贫僧为师不可……”

“法师,我这小弟的腿伤不妨事吧?”对于玄奘的叙述,悟空听着心急,遂插言道。

“别担心,不妨事,崴了一下而已!”玄奘回头瞅了悟空一眼,笑道:“方才情急之下,将你认作俗家弟子,你没有见怪吧!”

“法师,您解了我等的危难,救了我等的性命,您就是我等的恩人、我等的恩师!”悟空慌忙言道。

“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们不要客气!听口音,你们是外乡人吧,若没有去处,可随贫僧一起到我洪福寺里,将养个把月,这位小施主便可痊愈了!”玄奘朗声笑道。

“既如此,多谢法师!”悟空等人听了,皆十分欣喜。

于是,在玄奘引领下,悬胆背上小哑巴,悟空和秋水左右扶持着,众人一起进了长安城西门。

穿街过巷,脚步匆匆,大家边走边聊,将各自的情况作了简单的介绍。

不知为何,在短暂的接触、交流过程中,悟空和玄奘的心里都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相见恨晚的奇妙感觉……

第一百二十四回 洪福寺

却说悟空等人跟随玄奘法师,穿过十几条热闹喧哗的大小街道,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来到洪福寺门前……

远远地,那门头僧望见玄奘一行后,便早早大开山门,毕恭毕敬地将众人迎入寺内。

这座洪福古寺,始建于东汉末年,数百年来历尽沧桑、几经沉浮,而今已发展成为占地五十余亩、僧众数百人、香火鼎盛的一座宝刹禅林。

洪福寺的建筑布局颇为工整,其坐南向北,横向分中院、东院、西院三部分。西院为禅院,内设禅堂、方丈室、寮房等;东院为塔院,院内建有十八座七层浮屠塔;中院为主院,内有四层大殿,从前至后依次矗立着天王殿、大雄宝殿、祖师殿和藏经楼。

走在香烟缭绕的洪福寺内,耳边响起抑扬顿挫的诵经声,不时有往来的僧人、香客停下身形,向玄奘法师合掌顶礼。

“阿弥陀佛……”在一一回礼的同时,玄奘带着悟空等人,脚不沾尘,径自进入西院,来到方丈室中。

“快,把他放下!”玄奘吩咐悟空和悬胆,让他们把小哑巴轻放在自己的禅床上,然后亲自动手,将小哑巴的鞋袜扒掉、裤腿挽起。

“哎呦……”尽管玄奘小心翼翼,动作很轻,可昏昏沉沉的小哑巴在被触及伤处后,还是忍不住痛出声来。

“小施主稍稍忍耐一下,贫僧这就为你治伤……”玄奘说着从靠墙的立柜中取出一个小葫芦,顺手拔掉葫芦塞,让悟空等人分别嗅了嗅。

“这是上好的药酒,专治跌打损伤,是贫僧在一位名医指点下,用三七、牛膝、生地、黄酒等泡制而成的……”玄奘边讲边把药酒倒出少许,均匀地涂抹在小哑巴通红肿胀的脚踝和膝盖处。

在涂抹过程中,小哑巴的*声渐渐小了。慢慢地,面色苍白的他竟轻声打起鼾来……

悟空等人见状,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方丈师弟,你回来了……”这时,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从方丈室外传了进来。

声到人至,一位年近五旬、面色红润的胖大僧人来到屋中,一手捋着花白长须,一手捻着玛瑙念珠,冲玄奘笑道:“方丈师弟呀,你总算回来了!不是愚兄说你,你现在是一寺之主,不能再像先前那样,动不动就独自出去行脚了。”

“阿弥陀佛,玄潭师兄教训的是!今后若无重大法事,玄奘定当沉心静意,枯守山林!”听玄潭如是一讲,玄奘随即合掌当胸,躬身笑道。

“师弟言重了!愚兄的意思是,如今寺内香客众多,你大可以在禅堂讲经布道,让他们也听听,这样不也是普度众生嘛?!”玄潭说起话来趾高气扬,显出一副高僧大德的模样。

“师兄所言极是,小弟谨遵教诲!”看着佛气十足的玄潭,玄奘一脸无奈地笑道。

“哎呀,师弟,你也不要太过客气!你是方丈,让外人看着,好像这洪福寺是我这监寺当家作主似的!”玄潭说着斜着眼睛瞅了瞅悟空等人,咧嘴笑道:“师弟呀,这几位施主也是和你一起来的?他们……”

“他们是尉迟将军的朋友,也是小弟的俗家弟子,其中一位受了些伤,想在寺里将养一段!”不等玄潭讲完,玄奘便抢过了他的话头。

“是尉迟将军的朋友呀……那,那在此养伤也不是不行!不过,最好别在寺里……这样吧,让他们到寺后菜园中住着如何?”玄潭听了,略显尴尬地笑道。

“师兄考虑得很周到,小弟也是这样想的!小弟这就安排他们前往菜园!”玄奘言罢,到外面叫过一个小和尚,跟他小声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两个僧人抬着一副担架来到方丈室内,跟玄奘、玄潭见过礼后,将迷迷糊糊的小哑巴从禅床上抱起,轻放在担架上抬了出去。

玄奘、玄潭及悟空三人随后跟了出来。

“师弟,你领着他们去吧,愚兄就不陪着了……”在目送玄奘等人转身离去的瞬间,玄潭阴阳怪气地嘀咕道:“唉……收徒弟不是不可以,可收一群叫花子有个屁用……”

“玄潭法师,您说什么?!”悟空听着扎耳,当即扭过头来质问道。

“说什么,老僧在诵经,关你何事!”玄潭瞪了悟空一眼,甩袖而去。

“金施主勿怪,玄潭师兄就是这个脾气!以前老方丈还在世时,他便是这洪福寺的监寺了,而自从贫僧当上住持之后,他便有了不小的怨气……”玄奘拉起悟空,边往后走边向悟空解释道:“方才他的话完全是冲着贫僧说的,金施主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另外,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小施主在养伤期间,咱们还是以师徒相称为好!”

“师徒相称?师父怎么忘了?刚刚在城门口时,金某已经拜您为师了!”见玄奘用心良苦,悟空颇为感动。

“真要拜我为师,金施主不是在玩笑吧?”

“师父不跟弟子玩笑,弟子便不跟师父玩笑!”

“嗯,好,既如此为师就收了你这个小徒弟!”

“多谢师父!”

“为师既收了你,便要对你的慧命负责,这样吧,为师给你起个法名如何?”

“请师父赐名!”

“嗯……以后为师就叫你金子吧!”

“金子?这也算法名吗?”

“当然,是金子就总会闪光嘛?!”

“那悬胆呢?他叫什么?”

“叫悬子!”

“小哑巴呢?”

“叫小哑!”

“秋水呢?”

“还叫秋水!”

“她怎么还叫秋水?”

“因为为师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师父!”

“那秋水将来还会拜一位名师吗?”

“或许会!”

“或许会是什么意思?”

“或许会就是也许会、大概会、大致会、大体会!”

“哈哈……”

一路上,悟空和玄奘相谈甚欢。说话间,大家已穿过西院的后角门,来至菜园之内。

菜园的面积大约五六亩,如今岁至寒秋,早过收获季节,园内了无生机、空空荡荡,显得有些荒凉。

在菜园的西南角上,立着一所不起眼的小院,院中有一间上房和南、北两间厢房。

来到小院门口,只见一位灰头土脸、衣衫破旧的老僧正坐在门前的石凳上,晒着太阳不住地打瞌冲盹儿……

“玄策师兄,您又忙着和佛祖约会呢?”玄奘来到老僧近前,在他耳边轻轻打了一声响指。

“啊呀……是谁这么讨……哦,是方丈呀,您回来了……嚯,今天带这么多人来看我,下个月才是我的生日呀?!”玄策揉揉睡眼,站起身来,冲玄奘一躬到地。

“玄策师兄快快请起,玄奘是您的小师弟,怎敢领受您老人家的大礼呀?!”玄奘说着赶紧将颤颤巍巍的玄策扶起身来。

“方丈此言差矣,前几日监寺僧玄潭大人都说了,以后咱们洪福寺要像朝廷一样讲究尊卑有序,所有的僧人见了方丈、监寺,都要如见父母官一般行叩拜大礼!”玄策一字一句,嗓音极高,似乎生怕别人听不明白。

“玄策师兄呀,玄潭师兄那是在说气话,您老人家莫当真!”玄奘笑着拍了拍玄策的肩膀,然后指着悟空等人言道:“师兄呀,知道您老人家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寂寞,小弟特地找了几个人过来陪陪您。这几位都是玄奘的弟子,跟您的弟子是一样的。其中一位受了些伤,要在这里养一段,还请您老人家多多关照!”

“没说的,没说的,大家随我来吧!”玄策闻言,笑眯眯地将大伙儿让进了小院儿。

令人意外的是,尽管玄策看起来不修边幅,但院里、屋中却都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

玄奘坐下来喝了口茶,又和大家闲聊了几句,便带上两个抬担架的僧人,起身去了。

送走玄奘后,玄策将悟空、悬胆和小哑巴安排在北厢房,将秋水安排在南厢房,他自己则住在了正房内。

相处几日后,大家逐渐熟识起来。隔三差五的,玄奘便会亲自过来给小哑巴诊治伤势,慢慢地,小哑巴可以扶墙下地了。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悟空等人已在小院儿住了一月有余。

渐渐地,悟空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玄策除了每天收拾屋间、打扫院子以外,有时还会往正房内一尊原本完好无损的、一人来高的木佛上涂抹些石灰、烂泥……

悟空百思不解!一日,在帮着玄策打扫房间时,悟空问老和尚:“玄策法师,正房内的那尊好好的木佛,你怎么把它毁了?”

“小兄弟,你不懂了吧,这不叫毁,叫做旧!”玄策颇为神秘地言道:“这木佛是玄潭大人弄过来的,他先让我整的越旧越好!待等来年,找来几个高僧大德开开光,再碰到个大点儿的法会,便能当做古佛卖个好价钱了!”

“拿佛像赚钱?玄潭法师这不是在做买卖吗?”悟空十分诧异地言道。

“做买卖怎么了?!这洪福寺里,除了方丈等少数几人在参悟佛法外,大部分都是指佛穿衣、赖佛吃饭的主!”玄策嘿嘿笑道:“不瞒小兄弟,老僧为什么整日在这里忙忙叨叨,还不是因为玄潭大人每月都给我开几两银子嘛!另外,这几日玄潭大人又派人多给我送了一份银子,说是让我监视你们!”

“监视我们作甚?”悟空疑心大起。

“哎呀,还不是因为方丈收了秋水这样的女徒弟!”玄策压低声音言道。

“可恼,这个脏心烂肺的玄潭怎么如此下作?!”悟空闻言,顿时勃然大怒。

“小兄弟莫恼,我知道方丈是正人君子,你们也都是好人。对玄潭大人,很多时候我是阳奉阴违,光拿钱不办事儿的!”玄策狡猾地笑道。

“多谢老人家坦诚相告!那玄潭这样处心积虑对付玄奘法师,究竟所为何故?”悟空皱着眉头,颇为担心地问道。

“嗯……据我估摸着,玄潭大人是想谋夺住持之位了!”玄策转转眼珠言道。

“谋夺住持之位,这又是为何?”悟空大惊道。

“唉!小兄弟不知,去年老方丈圆寂前,玄潭大人也是有希望接任住持之位的……”说到这里,玄策略微顿了一下,然后滔滔不绝,向悟空讲述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洪福寺传法秘闻……

第一百二十五回 天竺头陀

却说玄策添油加醋的一番叙述,只听得悟空目瞪口呆……

据玄策所言,洪福寺第九任住持迁安大师在位期间,玄潭已做了长达十年之久的监寺,而彼时的玄奘还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知客僧。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在众僧人的眼中,迁安大师逐渐老去后,执掌寺务大权的监寺玄潭理所当然就成了新任住持的热门人选。

而迁安大师辞世前三个月,在盛夏时节的一个闷热难耐的午后,一位远道而来的神秘头陀突然造访洪福寺,打破了这种看似水到渠成般的理所当然。

此头陀自称“天竺国师”,面目凶恶,散发披肩,以行脚挂单为名,甫一到寺,便径入方丈室内,劫持了身染沉疴的迁安大师!

“铛铛铛……”很快,一阵急促、杂乱的钟磬之声惊动了满寺僧众。

“不是晨课,不是晚课,瞎敲些什么……”素有午睡习惯、大梦正酣的玄潭被惊醒后,连声哈欠、满腹怒气地爬将起来,匆匆洗了把脸,径往禅堂而来!

此时的禅堂,已被惊恐万状、熙熙攘攘的大、小和尚挤得满满当当。

到了禅堂门前,玄潭习惯性地痰嗽一声,阴沉着脸拨开人群,撞入禅堂之内。

抬头观瞧,只见一位面目狰狞的头陀僧手持一把明晃晃的戒刀,大模大样地斜倚在法台上,而老方丈迁安则倒剪双臂,身负绑绳,嘴里塞着一块破布,面如土色地立在一侧,看样子已方寸大乱。

“这是哪里来的凶僧,怎么对方丈如此无礼?!”玄潭心里又惊又怒,刚想乍着胆子上前质问,哪知那头陀猛地一挥掌中戒刀,横在了迁安大师的脖项上。

众僧人见此情形,立时一片惊呼。

“安静、安静,别他娘的乱吵吵,现在半柱香的功夫已过,你们再要商量不出个所以然,老僧就即刻斩了这老家伙,然后烧了你们的王八窝!”那头陀瞪眼吼道。

“大师且息雷霆之怒,小僧来回答你的问题!”素来正直、果敢的维那僧见势不妙,挺身而出。

“嗯好,总算有个不怕死的人!不过你可听明白了,你的答案若不合老僧的心意,老僧就先割了你的秃头!”那头陀说着把戒刀撤回来,“啪”地拍在面前的案几上,然后冲维纳僧正颜厉色地言道:“请问高僧,见道之时是什么境界?”

“见道时无所见,无能见,能所双亡,既无所见的境界,也无能见的作用。”维那僧轻皱眉头,试着说道。

“哈哈,既无所见,又无能见,那又如何知晓是见道了?”头陀冷笑道。

“这……这个嘛……小僧尚未想太明白……”维那僧支支吾吾地言道。

“想不明白,那就下辈子再想吧!”头陀言罢,恶狠狠将戒刀往空一抛,但见血光迸现处,维那僧已然尸首两分,栽倒在地。

“转!”头陀紧接着一声断喝,那高悬在众僧头顶处、正顺着刀身往下滴血的戒刀竟兀自在半空里挽起了刀花。

众僧人见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哪个还来,还有没有不怕死、敢出气儿的?”那头陀扫了一眼法台下战兢兢的僧众,阴森森地笑道。

“我来!”与维那僧交情莫逆、已血灌瞳仁的寮元僧迈步上前,厉声喝道。

“好,勇气可嘉!”头陀上下打量了一下寮元僧,傲然言道:“请问阁下,见道之时是什么境界?”

“见道时乃般若境界!”

“般若是什么境界?”

“般若乃大智慧境界!”

“大智慧是何种境界?”

“大智慧乃天人合一的境界!”

“天人合一又是什么境界?”

“天人合一……天人合一乃见道时的境界!”理屈词穷之际,寮元僧无奈地绕了回来。

“哈哈……你这厮倒是乖巧,竟然顶针续麻,跟老僧玩儿起了大风车!”头陀仰天大笑,一拍案几,那舞在半空的戒刀便以上势下,顷刻间将寮元僧劈为两半。

“让你小子油嘴滑舌,看你一分为二了,还怎么顶针续麻?!”狂笑声中,头陀转过脸来,冲老方丈吼道:“迁安,你这个徒有虚名的衣架饭囊,方才你不是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弟子中有人能代替你,给贫僧一个满意的答案吗?现在怎么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吗?干脆,你也不要拖延时间了,老僧这就送你去见阎王吧!”

那头陀说着一挽袖面,猛地将悬在半空的戒刀收回掌中,对着迁安大师的面门就劈!

“凶僧住手!贫僧来解答你的问题!”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直震的禅堂内嗡嗡作响。众僧人闻言,不约而同地闪开一条过道,但见知客僧玄奘从外面风尘仆仆来至法台前。

“好大胆的凶僧,身为三宝弟子,怎么全无慈悲,滥杀同门?!”眼见周围的惨状,玄奘禁不住怒气冲天。

“同门?谁和你等是同门?老僧乃天竺国师,崇尚的是大乘佛法,岂是你们这些信奉小乘佛法的宵小之辈所能比拟的?!”那头陀挥动戒刀冲玄奘晃了晃,撇嘴笑道。

“说什么大乘,讲什么小乘,似你这等凶顽之徒,早已忘却了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教义根本,还有什么资格谈论佛法?!还有什么脸面枉称国师?!”玄奘愤然喝道。

“哈哈,你这厮倒是牙尖口利,可老僧不是来与你斗嘴的,老僧只想知道,见道之时是什么境界?”头陀一脸蔑视地瞅着玄奘,怪笑道。

“要说这见道之时的境界吗……”玄奘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愤怒的情绪,微微顿了片刻后,蓦然言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啊呀!好一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想不到这小乘道场中也有大智之人!”听了玄奘的应对,头陀顿时惊叫道:“你这和尚堂堂仪表,悟性非凡,若有朝一日学了大乘佛法,说不定会有个成佛作祖的机缘!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那头陀冲玄奘深施一礼,然后化作一道金光消逝而去。

霎时间,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充满了整个禅堂。与此同时,老方丈迁安大师身上的绑绳、口中的破布忽地不见了,而身首异处的维那僧和左右两分的寮元僧也在倏忽之间,完成了肢体上不可思议地破镜重合!

面对着眼前魔幻般的变化,呆了好一会儿,如梦方醒的众僧人才欢呼雀跃起来……

在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禅堂论道过后,原本默默无闻的知客僧玄奘声名鹊起,其力挽狂澜般的神奇表现受到了满寺僧众的交口称颂,而老方丈迁安也开始对玄奘另眼相看了。

或许是受到过度惊吓的缘故,从这一日起,本就病体沉重的迁安大师越发精力不济了……

夏去秋来,金风乍起,迁安大师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眼见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忽一日,迁安大师的精神恢复了一些。在侍者的帮助下,久卧在床的他强撑着坐了起来,命人将寺内掌事的大、小和尚都叫到了方丈室内。

“诸位弟子同修,老僧要去见佛祖了……”迁安大师有气无力地看了看人群中的玄奘,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这些天来,老僧终于想明白了……对于我等修行者而言,慧命还是要比身命重要的多……那个天竺头陀说的没错,修道不见道,终究空活一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玄奘的悟性极高,我所不及……我身去后,由玄奘接任洪福寺住持之位,你等众人要尽力辅佐新任方丈,力争将洪福寺的事业进一步发扬光大……玄奘,你过来……”

“师父……”玄奘上前几步,跪趴在禅床前,已是泪如雨下。

“玄奘……这洪福寺为师就交于你了……若有缘,你我师徒西方再见吧……”说话间,迁安大师拉着玄奘的手,嘴角带着微笑,奄然坐化了……

众僧人见方丈已逝,皆顿足捶胸,嚎啕大哭……

接下来,老方丈的后事加上新主持的就任仪式接踵而至,洪福寺内悲喜交加,大折腾了整整一个半月,才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慢慢地,众人发觉,洪福寺的面貌与先前老方丈病重期间并无差别。同当时深居浅出的迁安大师一样,如今的玄奘法师也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寺院领袖。而实际上掌握寺务大权的,仍然是老谋深算的监寺玄潭。

玄潭表面上和玄奘十分亲热,私下里却将玄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内心深处,倍感失落的玄潭越发主观地认为,那神秘头陀就是玄奘邀来的帮凶,正是得益于他的助恶,玄奘才堂而皇之地抢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住持之位……

对于玄潭不阴不阳、假亲假近的态度,心底无私的玄奘十分无奈!为了不和玄潭产生不必要的正面冲突,玄奘依然保持了以前行脚游方的习惯!

而一次访道归来,玄奘机缘巧合地遇见了悟空等人。由于小哑巴身受重伤、急待休养,玄奘才不得已假借自己弟子以及尉迟恭朋友的身份将他们带入洪福寺内。

玄潭撞见后,虽心怀不满,但碍于尉迟将军的面子,还是把悟空等人收留下来。而当他发现,这伙形同乞丐的四人中竟有一女子相随时,顿时心中一动……

于是乎,为了找到一些臆想中的证据,玄潭便唆使忠于自己的玄策监视起悟空等人的一举一动。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看似胆小怕事、贪财好利的玄策竟心怀正义,将所有该说不该说的都对悟空和盘托出了……

第一百二十六回 火烧木佛

却说悟空听完了玄策的讲述,立时气得火冒三丈……

“玄策法师,多谢你仗义执言,在下这就去禀告方丈……”悟空急不可耐,抽身便走。

“哎呀,小兄弟,那么猴急干嘛?你就是告诉了方丈,他也不会相信老僧的疯话!”玄策扯着嗓子,一脸坏笑,眼瞅着悟空风风火火出了小院。

来到寺内,悟空并没有在方丈室见到玄奘,问过几个小和尚方才得知,方丈一早起来便紧锁眉峰匆匆上了藏经楼。

藏经楼是一栋三层建筑,悟空从一楼找到三楼,连呼带叫寻了半晌,才在三楼楼梯拐角处、一间布满灰尘的库房中,找见了盘坐在故纸堆里正聚精会神翻看佛典的玄奘法师。

“师父,您还有闲心看书呢?要出*烦了!”悟空气喘吁吁,劈头盖脸地喊道。

“是金子呀,你来的正好,为师正想去寻你哪!这本《清静经》是为师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找到的,你拿回去仔细看看,对你的慧命会大有裨益的!”玄奘见是悟空,便笑盈盈站起身来,拿起一本事先挑选好的书,用袖子掸了掸,塞到了悟空怀里。

“师父呀,你的心里就知道修行佛法,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洪福寺要出大事了!”见玄奘没理自己的话茬,悟空更为急切地嚷道。

“大事?身为佛门中人,还有比修行悟道更大的事吗?”玄奘拍拍悟空的肩头,微然笑道。

“师父不知,那监寺玄潭正挖空心思,想要一步一步谋夺您的住持之位哪……”悟空说着压低声音,将玄策所讲的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玄策师兄的疯话你也信呀……”玄奘听罢,微微皱了皱眉,而后一脸平静地笑道,“十年前,玄策师兄曾是寺里的门头僧,有一次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个跟头,摔伤了头部,从那时起,他便有些语无伦次、疯疯癫癫了!”

“什么?玄策法师难不成是个疯子?!”听玄奘如是一讲,悟空顿时睁大了双眼……

“疯子?对对!一阵儿清楚,一阵儿糊涂,最近想必疯病又犯了,不然怎会编排出这么一大套真真假假、匪夷所思的疯话!”玄奘边说边又盘坐在地,顺手捧起一本封皮泛黄的古书,看了悟空一眼笑道,“金子,别愣着了,你若没有别的事,就一起坐下来陪为师看经遮眼吧!以后你要替为师多多照顾玄策师兄,另外,一定要抽时间好好研习一下《清静经》。”

“是,师父,这本《清静经》,弟子定会认真研习,对玄策法师,弟子也会悉心照顾,至于陪您看书还是免了吧,弟子此刻心绪烦乱,就不打扰您的清幽了……”悟空说着冲玄奘行了个礼,满心疑惑地下楼去了。

在回小院的途中,悟空越思越想越觉着蹊跷:玄策法师是个疯子?那怎么可能?自己和玄策法师朝夕相处了几十个日日夜夜,并没有发现这个怪异而又可爱的老僧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呀……可师父玄奘的话又怎么解释?难道师父是惧怕监寺玄潭的淫威?不对,不对,以师父倔强刚直的性情,他又怎会轻易低头……难道师父有难言之隐?亦或是家丑不可外扬,身为方丈的师父为顾及僧家颜面、维护寺院大局,根本不愿、也不能相信,自己领导下的、以佛门圣地著称的洪福寺竟在老方丈刚刚逝去一年后的今天,变成了一座披佛衣、吃佛饭、你争我夺、铜臭十足的名利场……

不知不觉间,悟空心情复杂地回到小院,但见秋水、小哑巴和悬胆正手忙脚乱地帮着玄策往木佛上涂抹猪油、锅底灰等物。

“群……主,你回……来了,玄……策法师说了,咱们帮……着他干,他是要开……工钱的!”小哑巴笑容面面,他的腿伤已恢复了八九层,走起来略有颠簸。

“小兄弟,我说的没错吧,你师父是不是说老僧讲的全是疯话!他兴许还会说,老僧在十年前做门头僧时,一不留神摔了个大马趴,把脑子摔坏了!”玄策一手油、一手黑,边往佛像上抹,边回头笑道。

“玄策法师,您不要多想,方丈只是说您摔伤了而已!”悟空赶忙解释道。

“小兄弟,你不要替方丈遮掩!他说的也没错,我那时是摔得不轻,但那只是表象,而实际上,我是看见西天佛祖和观音大士一起来到了山门前,兴奋之余,在给他们下跪时,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到后来,我给寺里的僧人描述了我的所闻所见,他们都说我讲的是疯话,时间一久,众口一词,我便成了疯和尚!”玄策有些无奈地笑道。

“玄……策法师,你决……不是什么疯……和尚,你那是开……了天眼,你和我秋……水姐姐是一……样的,秋……水姐姐到……了晚上,比白……天看得还……清楚,一……般人看不见的神……仙鬼怪,她都能看……得见!”小哑巴听着有趣,忍不住插言道。

“小弟,一有了精神,你又开始胡说!”秋水在一旁红着脸斥道。

“是嘛,秋水姑娘竟然有这等奇能异术?!”玄策颇为吃惊地看了看秋水,笑道,“相比起来,老僧的眼光不像姑娘那般灵动!老僧有时瞧得见,有时瞧不见,时灵时不灵的,顶多算个二五眼!”

“玄……策法师,你这不叫二……五眼,你这叫少……见多怪!你一定还……不知道吧,秋……水姐姐这点儿本事和我们群……主比起来,那只能算小……巫见大巫!”见玄策一脸膜拜的样子,小哑巴顿时话匣大开,“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们群……主金山那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降世临凡!在西来长……安的路上,从夫……子庙到凤……凰山,从破……头岭到罗……刹国,我们群……主不知打败了多少神……仙道者、鬼……怪妖魔!”

“真的呀?!你们刚来之时,我就觉着你们群主小金子……不不不,金先生不是个凡人,可我做梦也没想到,金先生竟有如此殊胜的造化因缘……”话说到此,玄策已然目瞪口呆。

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故意耍宝,片刻之后,鼻涕、口水竟从表情夸张的玄策鼻口处脱窍而出。经众人提醒,自知失态的玄策慌忙用手一抹。霎时间,本就灰头土脸的玄策彻底变成了黑油脸儿。大家一瞧,顿时哄然大笑!

说话间,天渐渐阴暗下来,刺骨的西北风伴着无边的暮色呼啸而起!

阳气散尽,冬夜天寒,大伙儿早早用罢晚饭,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到了半夜,睡梦中的悟空忽然被一阵巨大的*声惊醒了。披衣下床,挑一盏灯火,轻轻推开屋门,一股寒风卷着雪片扑面袭来,悟空不禁打了个寒颤!

来到屋外,只见漫天飞舞的大雪不期而至,已把地上、房顶全下白了。

侧耳倾听,悟空发觉,那*声是从正房内传出来的!来到正房门口,撅断了灯笼上的一根竹条,费了半天劲儿,才拨开了正房的门闩!

这时,小哑巴、悬胆和秋水也都闻声而来。大家到了屋内,借着灯光方才发现,那玄策弓着身子,合衣在床,正不住地发抖打颤、胡语乱言,看样子是染了恶寒!

“山哥,这天寒地冻的,屋内如同冰窖,玄策法师年老体衰、骤染风寒,倘若拖到天亮再行医治,还有他的命在吗?”

“现在没有别……的好办法,我看先把咱……们的被子都抱……过来,给他盖……上,让他发……发汗!”

“盖得厚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最好能找到一盆炭火,在这屋子里点起来!”

“好,大家先去抱各自的被子,炭火的问题我来解决!”众人各抒己见,悟空一锤定音。

很快,在一阵忙乱过后,玄策的身上又多盖了五六层被褥,俨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接下来是关键的炭火问题,悟空在小院内外找了半天,最后把眼光落在了正房内、那尊又黑又亮的木佛身上!

“佛祖呀,听说你老人家曾以身饲虎,现如今事在紧急,在下就用你的雕像燃火救人了!”悟空朗声祷告的同时,冲木佛大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形,将木佛扳倒,三下五下便将之掰得四分五裂!

由于木佛身上刚刚抹了猪油,所以燃起来特别快!随着火势渐旺,正房内缓和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玄策的*声慢慢由大变小,最后消失了。

悟空来到床前,用手一摸,那玄策滚烫的额头已然凉了!众人见此情形,都长出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天至拂晓,雪已停了,大家正围着炭火冲吨之时,秋水忽然惊叫起来!

“山哥,就在刚才,我看见一位老尼踏雪而来,信步到了屋中,给玄策法师喂了一粒丹药,而后转过身形,跟我交代了几句,让我赶紧对你言说……”秋水满脸惊慌,浑身栗抖,一时花容失色……

第一百二十七回 元吉师太

却说在一段真切而奇妙的梦境里,秋水扶摇直上,立在了云端……

隔着浓重的云雾四下观瞧,秋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眼神竟可以洞穿一切障碍。极目远眺,什么城郭、森林、江河、山川,乃至日月星辰、天地宇宙,所有的所有,都在自己犀利的眼光中俯首称臣!

“这世界固然空旷而美丽,可未免太过孤寂了……”在短暂的、眼界大开的畅快感过后,秋水忽而怅然若失地想起了心爱的山哥。

“山哥……山哥他们哪里去了……”芳心微乱处,一个大雪覆盖下的昏朦小院映入了秋水的眼帘。

小院十分寂静,从正房的窗户上隐隐透出些许亮光。看那正房内,一堆忽明忽暗的炭火旁边,自己心爱的山哥正盘坐在地,不住地打着瞌睡。在山哥正前方的床榻上,玄策法师蜷缩在厚厚的被褥下睡的正香。而山哥右侧,小哑巴和悬胆相互依靠着,也都鼾声如雷。

再瞧山哥的左侧,一个元气满满的少女正依偎在他的肩头上,看样子春梦正酣。

“这是哪来的野丫头,怎么这般不知廉耻……”秋水妒火上涌,杏眼圆睁,在那少女满是幸福的脸上狠狠端详了一番,“咦?这女子怎么好生面熟……这……这不正是自己本人吗……怪了,自己既立在云端,又靠在山哥肩头?这一上一下的,怎么出现了两个同样的自己……”

正惊异间,秋水忽然望见小院外的菜园中,一位五十上下的红衣老尼乘风踏雪,呼啸而来。

到了门口,老尼轻飘飘跃入小院,推开正房的门,悄然来到屋内。借着炭火的余光,秋水发现那老尼的脸红红的,犹如盛开的牡丹花。

“这老尼姑倒也面善,看样子不像坏人……”在秋水疑惑的眼神里,老尼风摆杨柳般走到床前,从袖筒中摸出一粒金光闪闪的丹药,塞进了玄策法师的口内。

“呸,你这粗鄙老僧,究竟哪辈子修来的福缘,竟也能惊动观音菩萨的金身大驾……”老尼啐了玄策一口,略显娇嗔地转过身来,低头看看,抬头瞧瞧,而后微微一笑,“小妮子,这天人合一、高高在上的感觉不错吧?”

“高高在上?你是在说本姑娘吗?你又是谁?你给玄策法师吃了什么东西?你来此到底有什么目的?”从云头俯身下望,秋水就觉得自己的身躯像崇山峻岭一样浩大,而与自己天地对话的老尼则如蝼蚁尘埃般渺小,于是乎,一连串连珠炮似的提问便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了。

“哈哈,你这小丫头的问题还真不少!告诉你,贫尼法名元吉,是城西化生寺的住持。方才给玄策服用的,是观音菩萨赏赐给他的金丹。而贫尼之所以来到此处,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那就是收你为徒,度你出家!”不知为何,老尼说起话来虽一本正经,但她那灵动的眼神里,却总在不经意间透出一股勾人魂魄的狐媚之气。

“你说什么?度我出家?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可知本姑娘已是身有所属的人,本姑娘早已和亲爱的山哥海誓山盟、私定终身了!在不久之后,我们就要喜结连理、成为夫妻,过上采菊东篱下、游戏小溪边的神仙日子!我们还要生儿育女,我们要生养一大堆小孩!我们定会快快乐乐,白头到老……”话说的着实痛快,可说完后连秋水自己都感到震惊不已:这是怎么了?平素里只在内心深处翻腾来、翻腾去的爱情宣言竟被自己如此轻易地嚷了出来……自己的声音那么急、那么大、那么不知羞耻、那么堂而皇之,难道就不怕惊醒山哥、不怕惊醒悬胆、小哑巴和玄策法师吗……惊醒他们又怎样,他们要是真的听见了岂不更好,自己就是想让他们、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那个叫秋水的女孩才是最爱最爱最爱山哥的人……

秋水越想越亢奋,不知不觉地,双颊上已涌出绯红两抹……

“嘿,看不出来,你这小妮子还是个情种哪!”听了秋水心底里的宣泄,看着她痴痴的模样,老尼冷冷笑道,“你的愿望听上去是不错,可世事难料、好梦难圆,不说将来,眼下你们就有一道坎儿,你的情郎哥金山今日就将面临一场大难!”

“大难?什么大难?你不要危言耸听!”秋水心中一惊,颤声言道。

“贫尼决不是危言耸听!方才,你的情郎哥火烧了监寺玄潭的木佛,以玄潭尖酸刻薄、睚眦必报的个性,你以为他得知后会善罢甘休吗?”老尼正颜厉色地言道。

“不善罢甘休又能怎样,大不了我们离开洪福寺就是了!”秋水虽是嘴硬,心里已明显发虚。

“一走了之?你想的也太天真了!谁不知道,那监寺玄潭是长安城里手眼通天的人物。据我所知,他以假乱真、私卖古佛这些事都是朝堂上一些军政大员暗地里主使的,他只要歪歪嘴、使使坏,你的情郎哥就会被随便安个罪名,关进牢里去!到时,不光你们几个,就是方丈玄奘也会受到株连!”老尼的话字字如刀、句句似剑,只听得秋水胆战心惊、方寸大乱!

“事情竟然这么严重?这……这可怎么办呢?”

“怎么办?办法只有有一个,那就是拜我为师,我施以道法,搭救你的小情郎!”

“这……这……这……”

“这什么这,你别再犹豫了,记住,今日午时,若到了时不可解之际,你只需默念南无元吉师太,为师就出手救护你等……”话说到此,那老尼忽地飞身而起,跃上云端,照着楞柯柯的秋水头上使劲一拍,秋水当即“啊”的一声坠下云来,不偏不倚,正扑在小屋内那熟睡的“自己”身上!

“我的天爷……这难道是个梦吗……”秋水骤然惊觉,芳心乱跳!

过了片刻,秋水奋力稳稳心神,叫醒了悟空等人,向大家选择性地讲述了一些梦中的重要细节。

由于秋水遮遮掩掩、有所保留,所以众人听完后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秋……水姐姐,梦是心……头想,你是否太……过敏感了?”小哑巴瞅着一脸惊慌的秋水笑道。

“秋水的担心有些多余,咱们烧木佛是为救人,就是无功,也不应有过呀!”悬胆大大咧咧地笑道。

“甭管什么功过了,为防止玄潭那厮来找麻烦,我们天亮后便到别的寺院先借一尊木佛过来,顶过这一时再想办法……”悟空思索了一下言道。

“找别的木佛来顶缸,亏你想得出来!”忽然,病卧在床的玄策睁开睡眼,翻身坐起来,颇为诡异地冲悟空笑道,“小金子,身为大丈夫,就应该敢作敢当,木佛烧了就是烧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玄策边说边掀开被褥,“噌”地跳下床来,连窜带蹦,撞门而出……

“天塌了,地陷了,金山烧木佛了……”谁也没想到,玄策在冲出小院的一刹那,竟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呀!真让师父说中了,这玄策果然是个疯魔,经他一吵吵,这烧木佛的事可能真要闹大了……”吃惊之余,悟空赶紧追到院外。此时,天已亮了,玄策早没了踪影,在洁白如银的雪地上,只留下一长串或深或浅的脚印……

接下来的事情正如悟空所料,玄策的疯言疯语很快惊震了整个洪福寺!

午时刚到,寺内便钟鼓齐鸣,草草扫完积雪的大小和尚连同悟空等人都被召集到了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

天阴沉沉的,西北风依然凛冽!时不时地,房顶上的雪便会被风卷落下来,洒在众僧人的头上、脸上、脖领里。大家虽被冻得浑身打颤、牙齿咯咯作响,可没有一位敢发出哪怕一声抱怨。

现场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在众人惊恐的目光里,监寺玄潭正在台阶上怒气冲冲地来回走柳,他的旁边,方丈玄奘也是一脸凝重。

这时,一个小和尚从远处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到了玄潭切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玄潭听了,顿时精神一振。

“好,快去把他带到这里来!”玄潭吩咐了一句后,那小和尚一溜烟去了。

不多时,小和尚便同另一个沙弥一起簇拥着笑嘻嘻的玄策来到当场!

“嗯咳……”玄潭见一切就绪,便习惯性的痰嗽一声,言道,“各位同修,昨晚上咱们寺内发生了一桩大事,也可以说是一桩大案!身为方丈玄奘的俗家弟子,金山等人竟为御寒取暖,把菜园小院内的一尊木佛给烧了!这种行为不光违背了寺规,还违犯了国法,所以对金山等人必须严惩不贷!下面请案发现场的见证者、检举人玄策法师给大家讲讲,金山等人是如何行凶作恶的?!”

“啊,既然玄潭大人看得起小僧,让小僧给大家讲,那小僧就有什么说什么……”玄策一步三摇上了台阶,看了人群里的悟空一眼,呵呵笑道,“嗯咳……各位同僚,各位同事,各位同学,各位同门,各位同行……”

嘿!那玄策吭哧了半天,竟然没讲出一句整话……

第一百二十八回 神奇的烟雾

却说玄策神气十足、摇头晃脑,一张嘴便是一大套无关紧要的官话、废话,着实令站在一旁、满怀期待的玄潭大为光火……

“玄策,你少要啰嗦,快把你知道的具体细节讲出来!”玄潭黑着脸,厉声喝道。

“是,玄潭大人,小人这就……哎?不对,有件要紧事小人给忘了……”玄策说着颇为懊悔地拍拍自己的脑门儿,侧过身来,对着玄潭扑通跪倒,“玄潭大人在上,小僧……草民这厢有礼了……”

“装疯卖傻,哗众取宠,你给我起来!”玄潭见状,立时气得火冒三丈。

“起来,我这就起来……”玄策一脸无辜地扶地站起,转而冲众僧人大声言道,“各位同……同在屋檐下一起受冻的老少爷们儿,我,玄策,在昨天晚上亲眼所见,方丈的宝贝徒弟金山火烧了木佛!虽然他烧木佛是为我取暖,虽然我身上的恶寒也被祛除了,但是,我并不感激金山!为什么?因为他违犯了寺规!因为他烧的木佛是大有来历的!大家或许不知道,这尊木佛是玄潭大人自掏腰包买……请回来的!玄潭大人叮嘱我,要尽力把木佛做旧。那位问了,做旧有什么用?玄潭大人说了,木佛做旧可以冒充古佛,倒手一卖,就是黄金万两!玄潭大人经营有道,那可真是商业奇才呀,我真佩服……”

“你佩服个屁,来人,把这个疯疯癫癫的玄策给我拖下去……”玄潭忍无可忍,暴跳如雷,吓得两个小和尚赶紧架起絮絮叨叨的玄策,连拉带扯地去了。

众僧人见此情形,顿时一片哗然。

“安静,大家听我说!”看局面有些失控,玄潭急忙大声嚷道,“大家都知道的,这玄策一贯疯疯癫癫,他的话向来三分真、七分假!可甭管怎么说,有一点可以明确,那金山确是焚毁木佛的罪魁祸首!说起这尊木佛,也的确是经贫僧之手请到寺里来的。前些时,一位施主为还愿把这尊雕刻于汉朝的古佛捐给了寺里。由于年代久远,佛像破旧,贫僧想让玄策精心打理一番后,再把古佛请到大殿内受香火。可贫僧万万没有想到,金山竟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取暖为由烧了古佛。基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贫僧决定,直接把金山交于官府,按国法处置!另外,对于那些帮虎吃食的协从人员,我看就‘我佛慈悲’,从轻发落,按照寺规来处理吧!”

话到此处,玄潭歪起脑袋,不怀好意地瞅了玄奘一眼。

此时的玄奘眉头紧皱,心乱如麻,想替悟空开脱,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出适当的说辞。

“监寺,你的处置方式是否太过武断了!”忽然,人群中的维那僧上前言道,“那金山固然有错,但家丑不可外扬,我看还是不要惊动官府,就按寺规罚他面壁三年吧!”

“维那此言差矣,那木佛虽是本寺财产,但更是我大唐的历史文物,所以必须按国法处置!”玄潭瞪眼喝道。

“监寺的主张贫僧也不敢苟同!”维那僧身后的寮元僧没好气地接言道,“那木佛就算真如你所言,是什么国家文物,但小金子烧木佛的初衷也是为取暖救人的呀?!”

“取暖救人?”玄潭冷笑道,“取暖救人为何不烧别物?就算一时情急,无有炭火,那为什么不烧桌子、不烧凳子,单单要烧木佛?!”

“这个嘛……或许……大概小金子还有什么别的考虑,你总得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吧……”面对咄咄逼人的玄潭,寮元僧有些理屈词穷了。

“好!贫僧就给他一个自圆其说的机会!”眼见自己稳操胜券,玄潭便冲人群中的悟空吼道,“金山,你自己说,你烧毁木佛还有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借口?金某烧木佛取暖只是为了救治身患恶寒的玄策法师。至于为何非要烧木佛吗……”说到这里,悟空略微顿了一下,冷冷笑道,“那是因为金某出于好奇,想看看这尊木佛能不能烧出舍利子!”

“废话,那木佛能烧出舍利子吗?”

“既然烧不出舍利子,那烧木佛同烧桌子、烧凳子有何差别?”

“这……那……”嘿,谁也不成想,悟空灵机一动的几句机锋竟把气势正盛的玄潭问了个张口结舌!众僧人听了悟空的话,也都大为惊异!

“妙呀,小金子的辩解不无道理呀!”“还不无道理干嘛,简直是不无佛理呀!”片刻之后,寮元僧和维那僧情不自禁地夸赞起来。

“什么不无佛理,我看就是强词夺理!这金山今天敢烧木佛,明天就敢烧寺院,后天就敢烧长安!来人哪,把这个满嘴歪理邪说、十恶不赦的盲流给我拿下!”恼羞成怒的玄潭连声暴喝,大手一挥,眼瞅着几个手持绳索、棍棒的青壮僧人从大殿内冲出来,气势汹汹地挤进人群,就要对悟空动手!

“玄潭师兄息怒,尔等权且住手,贫僧有话要说!”在矛盾激化前的一刹那,玄奘把心一横,疾声喝道,“监寺师兄,金子是我的徒弟,自古有言‘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弟子犯错,做老师的也有责任,师兄既然铁面无私,非要严惩小金子,那就连同小弟也一起绑了送官吧!”

“方丈师弟,你这是何意?为了一个劣徒,你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吗?”听玄奘如是一讲,玄潭心中顿时乐开了花,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也罢!师徒情深,既然师弟开了尊口,替金山求情,那愚兄就破例通融一下!”

说到这里,玄潭转而冲众僧人高声言道:“各位同修,刚刚大家都听到了,方丈要和金山一起受罚,这件事贫僧做不了主,我看只有请佛祖来裁决了!”

“请佛祖裁决?佛祖坐在大殿内,乃铜铁铸就,他如何能够裁决?!”维那僧闻言怒道。

“佛祖虽然不言不语,但他老人家座前的香烟会讲话!我们可在佛前即刻上香,若香烟飘不出大殿,就说明佛祖对金山烧木佛一事不予计较!若香烟飘出了大殿,就表明佛祖降罪,那就把金山和方丈一并交由官府处理!”玄潭恶狠狠言道。

“监寺这话不合常理,那香烟乃流动之物,哪会飘不出大殿之外?!”寮元僧亦怒道。

“哎,寮元师弟,你这就少见多怪了!若佛祖保佑,什么奇闻异事都会出现的!”玄潭言罢,满脸冷笑地进了大雄宝殿,顺手抄起一把檀香,点燃后插在佛前。

很快,浓重的烟雾在大殿内弥漫开来,眼看就要自然而然飘至殿外!

此时此刻,现场一片静寂,众僧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殿内的滚滚浓烟,有的焦燥,有的无奈,有的愤怒,有的失落……

而人群中的秋水在焦急万分之际,忽然念起了昨夜梦中那老尼的叮嘱!不容多想,秋水随即默诵出了老尼的法号:南无元吉师太……

咦?秋水刚刚默念了一句,那刚要飘出大殿的烟雾便凭空打了一个盘旋,忽忽悠悠飘回了殿内!众僧人一见,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嗯?他娘的怪了?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这该死的烟雾怎么又飘回来了?难道真是佛祖保佑?不能,不能,那金山刚刚烧毁了佛像,佛祖怎会保佑他?要不这金山会什么妖术?哼!就算他再能捣鬼,贫僧也得让他束手就擒!也得让玄奘陪着他一起玩儿完……”想到这里,玄潭眼珠一转,竟挥动起肥大的袍袖,意欲将烟雾扇出殿外!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大殿中越来越浓的烟雾并没有随着玄潭袍袖的抖动飘出殿外,而是一层一层围在了玄潭的身上,渐渐把他裹了起来!

“啊呀,我怎么看不见了,我怎么喘不上气儿了,快……救……救命呀……”忽然,浓烟之中的玄潭发出了声声惨叫!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过后,玄潭被抛出了大殿!

众僧人急忙上前观瞧,只见玄潭紧闭双睛,牙关紧咬,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其红润的面部变得黝黑无比,眉毛、胡子也不知被谁被揪得干干净净,身上的僧衣亦被扯成了一条一条……

“阿弥陀佛,这是做了什么孽呀……来几个人,快把玄潭师兄抬回监寺室吧……”玄奘看着心惊,忙招呼几个青壮僧人,让他们将玄潭抬着去了。

一场轩然大波就这样惊心动魄地结束了!

监寺玄潭整整昏迷了三日三夜才缓醒过来!可醒了以后,玄潭已目不识人,又哭又笑,俨然是疯了!

相反的,时常有些疯癫的玄策却日渐恢复了神智。慢慢地,原本大字不识几个的他竟能出口成章,而且也能写的一笔好字了!

而更为神奇的是,大雄宝殿内的烟雾竟一直萦绕了七日方才散尽!在这一周之中,大殿的门始终敞开着,有几个好事的僧人轮流值班,不分昼夜、不错眼珠地盯着、瞧着,可谁也没有发现,那烟雾往殿外飘出过一丝一毫……

第一百二十九回 盂兰盆节

却说一场看似偶然的风波过后,因祸得福的玄奘法师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寺院领袖,而久历风雨的洪福古刹也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冬去春回,在一个阳光明媚、暖意融融的午后,悟空等人正忙着在菜园内栽种菜苗时,玄奘法师信步来到了园中。

远远地,玄奘冲悟空和小哑巴笑道:“金子、小哑,你们俩活干得还挺快,不过有一点要注意,在栽的同时,千万莫教根生!”

“莫……教根生?”小哑巴听着奇怪,遂停下手来,抬眼问道,“师……父,若不……教根生,那将……来大家吃……什么?”

“是呀!根若不生,众生吃个什么?金子,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玄奘若有所思地看了悟空一眼,悟空顿时呆了……

“栽便栽了,却不教根生……师父话的弦外有音,显然是在借机说法……”灵光微动处,悟空陷入了长时间的思索……

时光飞逝,春花凋零,恍然之间,炎炎夏日已闯入了郁郁葱葱的菜园。

到了蔬菜瓜果疯长的季节,挑水浇园便成了悟空等人每天必备的工作。

也许是打水过量的缘故,在一个闷热难捱的傍晚,位于菜园西侧的水井突然干涸了。

很快,闻讯赶来的玄奘法师组织起十几个精壮僧人,连同悟空等人一起,大家挑灯夜战,用了一宿的功夫,又挖掘出了一口新井。

晨曦初露,在众人疲惫而欣慰的眼神中,新井里如愿冒出水来。而稍感遗憾的是,新出的水过于浑浊,貌似井底的泉眼被泥沙遮碍了。

“金子,你说,这泉眼不通被沙碍,那道眼不通被什么碍呢?”玄奘抬头看看一脸倦意的悟空,笑盈盈言道。

“道眼不通……”悟空心中恍然,打了个哈欠后,顺口笑道,“道眼不通,莫不是被眼碍吗?”

咦?悟空话音方落,那井中竟忽然涌出“汩汩”清泉。众人一见,皆啧啧称奇!玄奘亦抚掌大笑……

说话间,太阳从东方喷薄而起,新一天的劳作又开始了!

整整一个夏季,悟空等人都是在忙碌、欢快中度过的。时不时地,玄奘总会瞅准时机,现身说法,给悟空这样那样的启示,令悟空一直处在持续思考的亢奋中。

金风起,落叶黄,转瞬到了孟秋七月。一日清晨,玄奘带着侍者,脚踩露珠来到菜园。

由于时间尚早,园内并无他人。玄奘转了一圈后,让侍者找来一根木棒,在一株长势良好、挂满果实的丝瓜周围画了个奇怪的圆相。

“今日你就在这里守着,若金子他们来摘菜,你就说贫僧讲的,切不可动着这个!”冲侍者强调了一番后,玄奘一脸严肃地走了。

玄奘去后不久,侍者便望见悟空等人提着篮子、揉着睡眼从小院内走出,径直奔自己而来。

到了切近,小哑巴看着手持木棒的侍者,颇为不解地笑道:“哎,小……长老,你不是方……丈师父的侍……者吗?你不在方……丈室里侍奉,在这里举……根棒子做……什么?”

“小僧正是奉了方丈令,才守在这里的……”侍者闻言,慌忙将玄奘交代的话逐字逐句地讲了一遍。

“不让动着这个……”悟空望着丝瓜架下的圆相,猛地心中一动,“小长老,方丈师父这是出了个哑谜,看金某破它!”

悟空边说边招呼小哑巴和悬胆,将这株丝瓜上的果实摘得干干净净,随后把丝瓜穰儿连同丝瓜架子也一起拔掉了。

侍者见状,吓得赶紧去禀告方丈。哪知玄奘闻报后,非但未怒,反而拍手笑道;“摘得好!拔得妙!”

“咦?方丈今天在搞些什么?怎么阴晴不定的……”看着玄奘法师喜不自禁的样子,侍者只剩下纳闷儿了……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七月十五——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了。

节日当天,洪福寺内香烟四起,各种法器有节奏的撞击声响作一片,祈福法会于辰时在大雄宝殿内隆重拉开了序幕!

放眼望去,一众僧人身着盛装,面露*,在方丈玄奘亲自带领下,整齐划一地高诵起《盂兰盆经》及《梁皇忏》。

随着这虔诚而忘我的诵经声渐入*,越来越多的香客、信众闻声而至,聚集在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驻足观礼。

而大雄宝殿的廊檐下,也涌入了十几位特殊的听经者。这些平素里叽叽咕咕的燕雀飞鸽居然屏气凝神、俯首帖耳,俨然成了领悟经中大意的知音!

时至正午,日上中天,两个多时辰过后,祈福法会在一派祥和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

眼见众人散去,略显疲惫的玄奘法师回到了方丈室,用了些点心,喝了几口茶,接着处理了几件寺务,然后开始静坐观心。

不知不觉地,太阳已然西斜,玄奘养好了精神,让侍者叫来了悟空等人。大家闲谈了几句后,玄奘一时来了兴致,直说要带着众人出去看看长安城的夜景。

大伙儿听着兴奋,遂跟着玄奘出离了洪福寺。

走在长安街头,众人发现,与以往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的黄昏景象大相径庭的是,今时今地的一街两旁,大大小小的买卖铺户早已上板关门了。

在大街上,到处是焚化纸钱、祭拜先祖的百姓。每隔一段路,或是十字街头,或是街道拐角处,总会立着一座半人多高、祭奠野鬼孤魂的祭祀台。

大家在烟雾腾腾中,穿行了小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一座风景秀丽的园林门前。

此时,一轮如盘的圆月已爬上了树梢,借着隐隐的月光,勉强能瞧见那园林门首处的三个大字——芙蓉园。

来到游人如织的芙蓉园内,沿着左首假山旁的一条甬道行不多远,一座烟波浩渺的湖泊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大家抬眼望去,但见那湖泊上已散满了数以万计、祭祀亡魂的河灯。这些河灯飘来荡去,忽暗忽明,如星星眨眼,简直把这湖泊装扮成了天上的银河。

看了一会儿,玄奘笑道:“各位贤徒,此湖名曰曲江池,咱们来个夜游曲江如何?”

“师父所言极是!”“这……个的主意太……妙了!”“顺道能捞条鱼也说不定呀!”众人欢欣鼓舞,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艘待客的游船。

交付船资后,大家跃至船上,船家当即起锚划桨,不多时便划至湖心。

这时,玄奘立在船头,眼观河灯,忽而悲悯心大起。

“各位贤徒,你们可知,这天地间无家可归的孤魂怨鬼最为可怜哪!”玄奘说着解下随身携带的包裹,取出来一方木鱼,然后回至舱中,盘腿坐下,边敲打木鱼边念起经来。

说来也怪,随着玄奘的念经声,本就雾气腾腾的曲江池上竟逐渐大雾弥天。身处其中,非但悟空等人,就连常在湖中泛舟的船家也不辨方向了。

“山哥,你们快看呀,那河灯怎么变了……”突然,悟空身旁的秋水惊叫起来。

大家闻声观瞧,只见那湖面上的点点灯光倏忽间化成了一只只独木战船。在每一只战船上,均立着一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恶鬼!

而这群恶鬼中间,一艘高扯着“隐息皇军”战旗的虎头战舰上,端坐着一个身材高大、青面獠牙、手持钉钉狼牙棒的金甲鬼王。

“呔!大胆猴头,你在哪里找来的妖僧,竟敢胡乱念咒,乱我军心!某家岂能容你?!”说时迟、那时快,那鬼王纵身跃起,飞至悟空头顶处,抡起狼牙棒,如泰山压顶般劈面打来。

“秋水,你们快回到船舱里去保护师父……”大惊之下,悟空侧身一闪,顺势击出一拳,“嘭”的一声,正打在那狼牙棒的棒杆上。

“我的娘,好大的蛮劲儿,都成一介凡夫了,还这么横呀……”那鬼王被震的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后,复又抡棒打向悟空。

悟空闪展腾挪,接架相还,与那鬼王战在一处。战了数合,悟空灵机一动,遂暗自咬破舌尖,噙了一口血水。

“噗!”在与鬼王对面交锋的一刹那,悟空将血水奋力喷出!

“啊……”随着一声惨叫,那身染血水的鬼王遍体着火,眨眼间化作飞灰!

“尔等这群魑魅魍魉,哪个还来?!”首战告捷的悟空威风凛凛,挺立船头,冲众恶鬼厉声喝道。

“大圣慈悲,饶了我等的性命吧!”眼见鬼王灰飞烟灭,那一众恶鬼纷纷跪倒在船上,战兢兢冲悟空拜道,“我等众鬼卒被大力鬼王挟制多年,一直不得解脱。今日承蒙大圣和圣僧解救倒悬之苦,我等定当痛改前非,重回善道!”

那恶鬼们言罢,很快又变成了盏盏河灯。与此同时,曲江池上浓重的雾气忽然散尽了……

长夜微风,站在船头遥望太虚,只见一轮皎洁的圆月已升至半空,将美丽幽静的曲江池照得亮如白昼一般。侧耳倾听,从船舱内传来的木鱼声竟犹如……

第一百三十回 不昧因果

却说玄奘、悟空等人在夜游曲江池时,诛杀了大力鬼王,使无数鬼卒恢复了自由身,获得了重皈善道的机会……

而就在当夜,长安城内许多百姓都梦见自己的先人在洪福寺的玄奘法师和一位毛脸行者的共同超度下,欢欢喜喜,解脱升天了。

于是,到了次日,洪福寺内便涌入了数倍于以往的香客,使得偌大的寺院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

“我要拜见方丈……”“我要拜谢毛脸行者……”“我是带着先父的梦中嘱托来的呀……”香客们摩肩接踵,群情激昂,从山门寻到方丈室,从方丈室寻到禅堂……

此时的禅堂内,玄奘法师和悟空正为众僧人讲述夜游曲江的神奇经历。借此契机,玄奘十分郑重地鼓励大家:作为佛门弟子,只要深信佛法、常见己过,便能获取佛祖加持、菩萨庇佑,从而度人度己,往生极乐,得到身心解脱……

玄奘讲得真切,众人正听得入神,禅堂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喧闹之声。大家不明就里,闻声观瞧,只见那禅堂大门已被狂热的信众挤了个水泄不通。

“玄奘大师,您就是咱长安城的真佛,在下代表先父给您磕头了……”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后,禅堂门口立刻跪倒了一大片。

“各位施主快快请起,玄奘一介小僧,何德何能,怎敢受如此大礼呀……”玄奘见状,慌忙跑下法台,同众僧人一起,将大伙儿搀扶起来。

“法师不必过谦!您不知道,昨夜晚间,我们大家都梦见了你……”“是啊,圣僧,你简直和梦里一模一样……”“对啊,大师,在我等的梦中家园,您和一位毛脸行者是我们共同的守护神呀……”一时间,情绪激动的百姓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向玄奘述说起各自的奇妙梦境……

玄奘听着心中惊异,遂朗声笑道:“各位施主先静一静,听小僧一言!小僧觉得,你们梦里的高僧并非是小僧本人。有句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是中元节,也许你们对自己已故的亲人太过思念,从而感动了神佛。于是,佛菩萨便倒驾慈航,假借你们熟识的僧人——也就是小僧的模样来度化你们的先人,以期达到普度众生、弘扬佛法的效果。由此来看,小僧也是沾了佛菩萨的光的。所以,你们不要拜谢小僧,要拜就去大雄宝殿内拜谢佛祖吧!”

“拜谢佛祖,拜谢佛祖……”听玄奘如是一讲,众香客便高喊着口号去了!

而这群人刚刚离去,又有一大拨信众涌了上来。见此情形,玄奘只得再一次苦口婆心地给大伙儿解释了一通。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一直折腾到太阳平西,大批的香客才逐渐离开了洪福寺。而喧嚣了大半日的禅堂,在众僧人也陆续告退后,终于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此时,空荡荡的禅堂内只剩下玄奘、悟空、小哑巴、悬胆和秋水等五人。一缕温暖的阳光斜射进来,将寂寂的禅堂照得熠熠生辉。

“师……父,你说众……百姓的梦……中情形究竟是……真是假?看我们群……主的模样,倒真像……个行者,不……过,群……主那一……脸毛哪里去了……”小哑巴幽幽的一句调侃,把疲惫的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小磕巴,想见毛脸雷公嘴的孙大圣,现在还不是时候……”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禅堂外飘了进来。

大家循声望去,但见一位三十上下、白衣素缟的美艳妇人款步走进了禅堂。

“白牡丹?!怎么是白牡丹……”对于眼前的不速之客,这个曾与悟空等人有一面之缘、并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的杏花村老板娘,大伙儿在时隔将近一年之后,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玄奘法师,贫尼有礼了……”咦?谁也没想到,白牡丹居然双掌合十,自称“贫尼”……

“你是长安城西的白姑娘吧,贫僧是认得你的!你也是昨晚上做了什么梦吗?”玄奘躬身还礼,微然笑道。

“贫尼是做了个梦,不过不是做了一晚,而是做了五百年……”白牡丹面色凝重的一句慨叹,令悟空也不觉心中悚然!

“五百年,姑娘不是在玩笑吧?”玄奘颇为诧异地言道。

“唉……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不瞒圣僧,贫尼现在已并非人类,而是空活了五百载、却依然无家可归的一只野狐……”白牡丹潸然泪下,很快化作一只毛茸茸的大狐狸,而后就地一滚,又变成了妇人模样。

“姑……姑娘原来是个狐仙,贫僧失礼了……”观此变化,玄奘不禁大吃一惊。

“唉……什么狐仙狐鬼,圣僧就不要取笑贫尼了。五百年前,贫尼也曾是长安城西化生庵的住持,法名元吉……”白牡丹一脸凄惨,强作笑颜,在说到“元吉”二字时,有意无意地瞟了悟空身旁的秋水一眼。

秋水当即心头一颤:元吉……元吉师太?!记得去年冬天,山哥火烧木佛的那个夜晚,自己曾做过的一个奇怪的梦里,那位口口声声要收自己为徒的老尼也是自称为化生庵住持——元吉师太的……此元吉、彼元吉,到底有何关联……

“当年,贫尼身为一庵之主,可谓声名远播,志得意满……”在秋水正发呆之际,听那白牡丹继续言道,“记得那是一个百花盛开的春日,贫尼在禅堂为众人说法之时,一位慕名远来的外道学人当众问我,‘大修行人还落不落因果?’贫尼对曰,‘不落因果。’唉……谁成想,这一句想当然的不落因果,竟使得贫尼堕了个五百年的野狐身……”

“姑娘受苦了,贫僧也曾听说过几位古人对错转语的事……”眼见白牡丹黯然神伤的样子,玄奘用尽量宽慰的语气言道,“白姑娘,都几百年了,你就没有问过一些有道之人,让他们下一转语,帮你打开心结吗?”

“怎么没有问过?!五百年来,贫尼问过僧、问过道、问过天上的神仙、问过海里的龙王,却始终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白牡丹神情落寞,言语低沉,说话间两行急切而失望的泪水又滑落脸颊……

“姑娘莫要忧伤,贫僧不才,或许有办法助你打破心锁,重获新生!”玄奘一时慈悲心大起。

“师父万万不可,您不知道,这白牡丹发起疯来是要吃人的呀……”见玄奘善心大发,悟空当即想起初见白牡丹时,自己曾当街而做的那个惊心动魄的白日怪梦……

“金先生误会了,贫尼虽是狐身,可善念未泯,这五百年间,从未枉杀过一个好人……”白牡丹凄然一笑,转而冲玄奘言道,“圣僧尽管放心,贫尼此来,也是受了高人的指点。贫尼听人说,圣僧乃佛门正宗,天选之子,素有弘法大志。贫尼也是向法之人,今可指天为誓,若有意加害圣僧,就让贫尼永堕恶道,永沉苦海!”

“白姑娘言重了!扶危济困乃僧家本分,贫僧定当尽力而为!”玄奘说着略略顿了一下,而后正颜厉色地言道,“姑娘心里想问什么,就放心大胆地问吧……”

“既如此,多谢圣僧!”白牡丹当即聚气凝神,合掌躬身,颤声言道,“请问法师,大修行人还落不落因果?”

“不昧因果!”玄奘沉默良久,忽而言道。

“不昧因果……原来是不昧因果……”白牡丹闻听此言,豁然大悟,“玄奘法师,多谢您指点迷津,贫尼已解脱了,接下来就烦劳您和众位同道将贫尼这一身狐骨火花成空吧!”

白牡丹言罢,冲玄奘等人拜了三拜,又变成了一只野狐。随后,那野狐长啸一声,匍匐在地,眨眼间仙化而去。

“阿弥陀佛,白姑娘一路走好!”玄奘轻轻叹了口气,示意悟空找来了一根禅杖,将野狐的尸首挑出了禅堂……

天色暗下来,一夜无话。第二日,在洪福寺东院的塔林内,早早聚集了满寺僧众。经玄奘法师提议,洪福寺将用亡僧之礼发送白牡丹。

时至午时,玄奘念罢祭文,众僧人祷祝已毕,一位小和尚高举火炬,眼看就要将“化身窑”内的白牡丹焚化。

忽然,一团天火凭空而降,“噗”地落在白牡丹那鲜艳的野狐皮上,瞬间将之炼化成灰!与此同时,无数颗晶莹剔透的舍利子从“化身窑”中跳了出来,蹦蹦跶跶,洒了一地……

“哈哈!木佛真的烧出舍利子了,我要发大财了……”猛然间,大半年来、一直疯疯癫癫、时哭时笑的监寺玄潭钻进了人群,高叫着冲上前去,抓了一把舍利子转身就跑!

“玄潭,谁让你出来的,你快把舍利子放下……”数月以来、专为照料玄潭日常起居的玄策见此情形,赶紧带着几个小和尚追了上去。

“唉……玄潭师兄呀,那白牡丹虽为兽类,但时时刻刻,一心向佛,最终得以成其正果!而你财迷心窍,利令智昏,纵使肩披袈裟,却也难逃走火入魔、身败名裂的宿命……”望着在塔林中窜来窜去、疯狂嚎叫的玄潭,向来乐于助人、勇猛精进的玄奘也只剩下了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第一百三十一回 观音显圣

却说从夜游曲江池到度化白牡丹,短短几日过后,玄奘法师便在长安城中声名鹊起。一时间,街头巷尾、茶馆酒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这位洪福寺的佛门新贵……

“兄长,这玄奘法师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像是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他的智慧如此高深,道德这样高尚,我以前咋就没听过他的名号呢……”

“贤弟,你这就少见多怪了!先父在世时,曾不止一次给愚兄讲过玄奘大师的来历!玄奘大师俗家姓陈,出身很苦,生下来便遭了水灾,是洪福寺的前任方丈迁安大师从河里捡回来的。因此玄奘大师还有个小名,叫做江流儿……”

“这位朋友说得对!我还听人说,这江流儿之所以在水中漂了三日三夜都安然无恙,是因为他的身下有一条白龙托着,所以江流儿也叫江流古佛……”

对于玄奘法师的出身来历,闲来无事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你添个枝我加个叶,很快便传得神乎其神!

时光飞逝,昼夜更迭,转眼到了季秋时节。

在一个天高气爽、云淡风轻的下午,玄奘法师的俗家弟子、当朝大将军尉迟恭忽然陪着一位神秘人物来到了洪福寺。

出于尊重,玄奘将尉迟恭等让到方丈室待茶。茶罢搁盏,那神秘人冲尉迟恭递了个眼色,尉迟恭便站起身来拱手笑道“玄奘师父,弟子这次前来拜访,一则是想念师父,二则是受这位夫子所托。这位夫子想和您单独探讨些佛学问题,弟子就不打扰你们了……”

尉迟恭说着冲玄奘眨了眨眼,然后很是谦恭地退了出去。

玄奘见状,不觉心中一动尉迟恭今天怎么怪怪的……他口中的“夫子”看上去四十出头,虽是文生装扮,却生得颇为英武,观其眉宇之间、周身上下,怎么不经意间透出了一股唯我独尊的王者之气……难道这所谓的“夫子”和“天子”有什么关联……

玄奘越思越想越吃惊,遂笑着试探道“请问夫子,您莫非姓李吗?”

“是呀,朕……真的是姓李,法师是如何知晓的?”那神秘人在下意识地自称为“朕”后,急忙又改口遮掩道。

“万岁……原来是万岁驾到,贫僧失礼了!”闻得一个“朕”字出口,已明白了分的玄奘当即起身跪倒,拜服在那神秘人的脚下。

“法师快快请起!”神秘人连忙将玄奘搀扶起来,笑道,“法师好眼力!朕正是李世民!对于法师的德名,朕也是早有耳闻呀!”

“万岁过誉了,街上的传言不足为信,贫僧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行人罢了!”玄奘颇为惶恐地躬身言道。

“法师太过自谦了!”李世民微笑道,“法师不要怪朕隐藏身份,朕之所以微服前来,是想和法师开诚布公地谈论一些心学问题!”

“心学问题?万岁可有什么心事吗?”玄奘小心翼翼地问道。

“唉……说来惭愧!朕这半辈子东挡西杀、南征百战,可以说纵横天下、罕逢敌手!以前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朕见惯了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说朕的内心坚如刚、硬似铁,一点也不为过!可近一两年也不知怎么了,或是上了年纪,每每夜至三更,朕总是兵戈入梦,见到一些战死的故人!这些人或敌、或友,一个个血淋淋的,都说是朕害得他们枉死他乡,成了孤魂野鬼!朕不胜其烦,也曾找了一些道士做法事超度亡魂,可一直没有太大成效!朕很是奇怪,是不是朕变得脆弱了,朕能够征服天下,怎么就不能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呢?”李世民鼓足勇气,将自己多年的和盘托出后,顿觉身心轻快了许多!

“陛下常常梦见烈士,说明陛下不忘旧情,有一颗仁人之心!”见李世民如此坦诚,玄奘十分感动,“陛下想要战胜恐惧,唯有放下我执!”

“放下我执,此话怎讲?”李世民急问道。

“陛下容禀!在我佛门中,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一说,放下我执便是放下四相执着,从而达到无我无人的逍遥境界!”玄奘用尽量简单易懂的词汇解释道。

“这逍遥境界……可是庄公在《逍遥游》中所描绘的鹏飞万里的境界?!”

“陛下所言极是!”

“那如何才能达到这逍遥境界?”

“至于如何能够达到?贫僧也不甚明了。现如今,在我大唐盛行的小乘教法中,只有通过‘诚心念佛’这唯一的法门,才勉强可以踏上通往逍遥境界的道路……”

“唯一的法门?难道这普天之下,就没有别的法门了吗?”

“有!贫僧听说佛教的发源地天竺国有一套大乘真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消无妄之灾,能解百怨之结,能修无量寿身,能成无上大道!”

“是吗?天竺国竟有如此殊胜的教法!朕身负大唐江山,不能亲往求教,真是一大憾事呀!”

“陛下莫要忧愁!玄奘不才,早有西去求法之意!陛下只需赐予玄奘通关文牒,玄奘便可远赴天竺,取回真经!”

“好!法师有此志向,朕心甚慰!明日早朝,朕便将法师西去求经之事昭告天下,法师可作为朕的替僧出使天竺……”

“多谢陛下!玄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鸿恩!”言尽于此,玄奘感激涕零、匍匐在地!

李世民见状,连忙把玄奘拉了起来。对于眼前这位盛名之下却满身质朴的僧人,他越瞧越是欢喜……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知不觉间黄昏已至,玄奘提出来要请李世民和尉迟恭吃斋,李世民欣然应允。

不一会儿,三碗精致的小米粥和几盘点心、两碟小菜端了上来。李世民胃口大开,吃得格外香甜。

用罢斋饭,三人又闲谈了一会儿,李世民便带着尉迟恭告辞了。

送走了李世民和尉迟恭,玄奘忽然觉得自己激动得有些发抖!

到了晚上,玄奘躺在床上,兴奋地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今天真是个神奇的日子,没想到大唐皇帝会突然造访洪福寺,更没想到自己会和皇帝一见如故,还没想到一番君臣对话后,自己竟摇身一变,成了出使天竺的大唐特使,亦没想到在自己内心深处翻腾了将近两年的西去求法愿景,竟如此轻而易举又名正言顺地成了现实……而这一切的一切,在今天下午之前,都是梦也梦不到的,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玄奘神思飞扬,激动不已,直到五更,才觉出了些许困意……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在迷迷糊糊之中,一阵香风袭来,玄奘发现方丈室的门忽然开了。

玄奘急忙披衣下床,只见悟空笑盈盈地走进门来。

“师父,弟子金山给您问个早安!刚才,弟子在菜园内遇见一位多年未见的故友,他对您慕名已久,想要见见您!”悟空说着朝门外打了个响指,一位面目凶恶、袒胸露怀的天竺头陀便来到了屋中。

“玄奘法师,久违了,还认得老僧否?”那头陀兀然而立,咧嘴笑道。

“认得,认得,化成灰贫僧也认得!两年前若非你无故搅闹禅堂,我家恩师怎会那么快就撒手人寰?!”看着眼前这位傲气十足的天竺僧,想起当年禅堂内发生的一幕幕闹剧,玄奘不禁无名火起!

“法师此言差矣,迁安大师寿终正寝,乃他自己的因缘造化,关老僧何事?”头陀正颜厉色地言道,“老僧此来,是另有一件要紧事要问你。老僧听说,你要去天竺国求取真经!据老僧所知,那天竺境内光诸侯小国都有数百个,你可知那经在何处?”

“这个嘛?贫僧却不知……”玄奘闻言,顿时暗吃一惊。

“你不知,贫僧告诉你,你记清楚了!那大乘三藏真经在西天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离此十万八千里!山高路遥不说,途中还有无数妖魔挡道,你可敢去吗?”那头陀眼光灼灼,盯着玄奘言道。

“有何不敢?!只要能取回真经,佑我大唐,纵使贫僧头断血流、粉身碎骨,也不足惜哉!”玄奘目光炯炯,一时豪情满怀。

“好好好!佛祖没有看错你……”头陀说着仰天大笑,倏忽间化体为气,又聚而成形,现出了救苦真身,却原来是那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显圣临凡。

玄奘见状,慌忙拉着悟空一起跪倒,朝上礼拜。

菩萨点首示意,微然笑道“唐玄奘,你只要一心向佛,勇猛精进,定能功德圆满,取回真经。金山,你若想知晓自己的本来面目,当同玄奘一起西去,在五行山前,一切都将水落石出。山高路险,西行艰难,贫僧特赠你等两件护身宝物,其一为锦斓袈裟,乃仙娥织就,神女机成,披此袈裟,可消灾解难,不堕沉沦;其二为九环锡杖,乃混铁打就,武火炼成,执此锡杖,可降妖除魔,超凡入圣!你等好自珍重,贫僧去也……”

菩萨言罢,用手一指,那光闪闪的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便落在了玄奘怀中。与此同时,菩萨脚下涌起一朵莲花,将其托着飞出门外,眨眼间上了九霄。

“多谢菩萨!菩萨慢走……”玄奘急忙起身相送,不想被门槛绊了个跟头后,猛地醒了……

“咦……方才的情形原是南柯一梦……自己还躺在床上,天光已大亮了……”玄奘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忽然发现床前的桌子上竟凭空多了两个明晃晃的物件。

揉揉睡眼,定睛观瞧,玄奘不禁大吃一惊呀!这两件东西分明是梦里的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



第一百三十二回 高天幻景

却说玄奘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菩萨梦中所赐的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阿弥陀佛,我的天爷,菩萨……菩萨真的显圣了……”玄奘激动地一跃而起,跳下床来,双手颤抖着将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捧在怀里,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师父……师父,您是醒了吗……”忽然,悟空时断时续的敲门声传了进来。

“小金子……小金子居然一大早便来了……我的梦里有他,我得赶紧给他讲讲……”玄奘放下手中的宝物,兴奋地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师父,师父,昨夜晚间,弟子做了个奇怪的梦,弟子梦见观音菩萨来到了您的房中……”咦?不等玄奘开口,悟空竟然眉飞色舞地将玄奘想说的话率先讲了出来。

“什么什么,小金子,你也做了这样一个神奇的梦吗……你你你……你来看看这是何物……”玄奘边说边欣喜地把悟空拉至内室,往桌上一指。

“啊?这不是弟子梦里的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吗?难道……难道观音菩萨真的大驾光临了?!”悟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是啊,小金子,菩萨真的来了!只不过,和你一样,菩萨也是在为师的梦里来的……”玄奘说着将自己的梦中情形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悟空认真听完后,更为惊异地言道“师父呀,您的梦境与弟子的大致相同,只是有一点,在您的梦里,那菩萨化身是个头陀僧,而弟子的梦里却是个疯和尚?!”

“疯和尚……”玄奘略微沉吟了一下,笑道,“小金子,为师听说观音菩萨拥有千手千眼、千百亿化身,为度众生,菩萨总能因人而异,借势利导!你好好回忆一下,是不是以前见过这个疯和尚,或者曾与他有过什么瓜葛?”

“见过他?有什么瓜葛?没有呀……”悟空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后,猛地心头一颤呀!这个疯和尚……这个疯和尚莫非就是当年自己在夫子庙中梦见过的那个疯僧吗……依稀记得,那疯僧曾说什么‘孙猴子,那就是你要找的十世修行的好人’……诶?十世修行的好人?师父玄奘正好是洪福寺的第十任住持呀!师父道德高深,今又得菩萨点化,要去西天拜佛求经,难道师父就是那十世修行的好人吗……另外,菩萨所讲的‘五行山前水落石出、知晓本来面目’,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五行山又在什么地方,是在大唐境内,还是远在天竺……这这这,东一头西一头的,怎么成了一团乱麻……

一时间,悟空思来想去,疑窦丛生,不觉呆了……

这时,门头僧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说,山门外来了一位朝廷的传旨官,让方丈玄奘即刻随旨上殿,朝见君王。

玄奘接了圣旨,跟悟空简单交待了几句,又往南方拜了拜,而后披上锦斓袈裟,拿起九环锡杖,随同传旨官离开了洪福寺。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脚步匆匆的一行人便穿街过巷,进了皇宫,来至午朝门前。

“万岁有旨,宣万岁替僧、洪福寺住持玄奘大师觐见!”随着殿头官的传旨声,玄奘神采奕奕上得殿来,山呼万岁,叩头行礼。

此时,高坐在龙椅上的唐太宗李世民头戴冕旒冠,身穿赭黄袍,一派王者气概!而立在两厢的文武百官也是一个个昂首挺胸,精神抖擞!

“圣僧免礼平身!”在宽阔高大、富丽堂皇的大殿内,唐太宗的声音显得格外雄浑,“圣僧,昨日朕与你交谈后,甚是欣慰。今日一早,朕便书写了取经文牒,用了通关宝印。就在方才,朕让钦天监查看了一下天时星历,钦天监说,七日后的九月十二乃是个出行的好日子。法师回去准备准备,到时可作为大唐特使、朕的替僧出使天竺,求取真经!”

“贫僧领旨!贫僧多谢万岁知遇之恩!贫僧定当竭尽全力,奋力西行,以期早日取回大乘三藏真经,祈保吾皇江山永固!”玄奘边说边匍匐在地,长跪不起。

李世民见状,忙令值日太监将玄奘搀了起来。此时间,细看玄奘,与昨日风采又大不相同,如果说昨日的玄奘是一个谦和有礼的得道高僧,那今时的江流便是一位飒爽英姿的金身罗汉!

“哎呀呀,法师真不愧是僧门中的俊品人物!”看着看着,李世民不禁喝彩道,“法师身披的袈裟、手拿的锡杖也是什么佛门至宝吗?”

“起奏陛下,这袈裟名曰锦斓袈裟,此锡杖唤叫九环锡杖,是昨夜晚间观音菩萨梦中所赐的……”玄奘说着看了看两边的文武百官,又把自己的梦境具体而微地描述了一遍。众人听罢,无不啧啧称奇!

“法师真是个际遇非凡的有德之士。朕忽然有个不情之请,法师替朕远行,不辞劳苦,朕想与法师拜为异姓兄弟,不知法师可否愿意?!”李世民听了欢喜,遂一脸兴奋地言道。

“陛下握发吐哺,天恩浩荡,贫僧惶恐不安,求之不得!”闻听此言,玄奘当即激动地再次扑通跪倒,顿首谢恩!

“好好好,御弟快快请起!”李世民说着站起身,从龙书案后走到品级台下,亲自把玄奘搀扶起来,然后真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玄奘一起指天为誓,义结金兰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恭祝吾皇陛下万寿无疆!”“恭祝玄奘法师千岁千千岁!”霎时间,文武百官纷纷跪倒,大殿上响起了经久不息、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

这时,一位殿头官慌手忙脚地跑进来奏报说,天空中忽然出现了瑞像。

李世民闻言,立刻带着玄奘及文武百官来至殿外。众人手搭凉棚,抬头观望,只见那湛蓝湛蓝的南天之上,正有一大团泛着金光的彩云在肆意旋转着,时而化成龙,时而变作虎,时而如骏马奔腾,时而似麒麟入海……

到了最后,一座莲台涌了出来,那莲台上正然端坐着慈悲喜舍的观音菩萨。在菩萨左侧,惠岸行者手擎降魔宝棍,威风凛凛地立在云雾之间。

“观音菩萨,观音菩萨……”惊喜之余,李世民往空而拜,玄奘及文武百官也都紧跟着跪地拜祷……

此刻,一阵香风拂过,那观音的图腾瞬间化成朵朵金莲,朝天边飘散而去了。与此同时,半空中忽然飘下来一副字简。

李世民忙命人将字简拿过来,展开观瞧,但见那字简上写的是礼上大唐君,西方有妙文。真经取回日,天心大定时!

“哎呀呀,好一位知冷知热、救苦救难的大士观音!”看罢多时,默诵数遍,李世民又是激动又是感动,遂让人把字简挂在了御书房内,以便日日供奉,时时礼敬……

皇帝满意,众臣开心,这一场皆大欢喜的朝会就这样结束了。

也不知是谁透漏了消息,当踌躇满志的玄奘回到洪福寺时,满寺僧众都已知道了玄奘将要西去求经的事情。

于是,不等玄奘在方丈室站定,寮元僧、维那僧、玄策法师等洪福寺的重要人物便一起拥了进来。

“方丈,听说您领了皇王圣旨,要去天竺国拜佛求经,这是真的吗?”寮元僧率先问道。

“是啊,寮元师兄!”玄奘微笑道。

“方丈,我常听人言,那西去之路不仅崎岖难行、程途遥远,而且山林沟壑之间,多有虎豹妖魔挡道!方丈此去人单势孤、年深日久,若一旦有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呀?!”维那僧十分忧虑地言道。

“维那师弟不必忧虑,我这次西行既然奉了大唐皇帝的旨意,那可以料想,沿途各国必然对我礼遇有加,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玄奘颇为坚定地言道,“我西行之后,这洪福寺的大小事务就拜托维那师弟和寮元师兄了!另外,玄策师兄,还得劳烦您,要时时记得,让玄潭师兄吃个饱饭……”

“方丈,我记下了!那玄潭一心要害你,现在成了疯子,那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你不欠他的……”玄策说到这里,忽而觉得有些心酸。

“唉……玄策师兄呀!你是最清楚的,当年若非玄潭师兄和老方丈发现的及时,哪里还有现在的江流儿……”玄奘言罢,眼圈顿时红了……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充满了感伤,大家又相互说了些安慰的话,便各自去了。

方丈室内只剩下玄奘一人,不知为何,玄奘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

“小金子……对,自己西行之前,也得给小金子他们有个交代……”玄奘呆坐了一会儿,猛地想起了悟空等人,“小金子聪颖洒脱,正值少年,决不能让他跟自己一起冒险西去……”

一念至此,玄奘急忙站起身来,匆匆出了方丈室。

咦?或许真的是心有灵犀,玄奘行不多远,便望见悟空、悬胆和小哑巴笑嘻嘻地迎面走来……



第一百三十三回 火眼金睛

却说悟空、悬胆和小哑巴远远望见玄奘后,便欣喜若狂地迎了上去……

“师父,弟子等正要去找您,有件要紧事与您商量!”悟空兴冲冲言道。

“要紧事?”玄奘笑道,“为师正好也有件事同你们商讨,你们随为师到方丈室谈吧。”

“师……父,还……是请您到菜……园去吧……”小哑巴眉飞色舞地接言道,“方……才,我们群……主已让秋……水姐姐到街上采……买吃食去了。听说您和当……今万岁结成了异……姓兄弟,还……要奉旨西……去求经,所……以弟子们略……表寸心,想……请您一起庆……贺一下!”

“好啊,难得你们有此心意,为师就叨扰了……”玄奘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跟着悟空等人,很快来到菜园,进了小院。

此时,天近黄昏,秋阳已斜,本就宁静、祥和的小院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更为舒适而温馨。

一段时间以来,确切地说,是从玄策法师因照顾玄潭而搬离小院之后,秋水便把这里收拾出了家的感觉。

“师……父,茶……来了……”心事重重的玄奘刚刚坐定,小哑巴便忙忙叨叨地把茶壶、茶碗摆上了桌。

“金子,小哑,悬子,你们来洪福寺也快一年了吧……”玄奘喝了口茶,缓缓言道,“再过七日,为师便要离开长安,奉旨西去了。为师走后,你们可到尉迟恭府内谋个差事。尉迟恭是你们的师兄,也一直对金子欣赏有加,相信你们几个到了他那里,定然会如鱼得水、大展宏图的。”

“什么,让弟子等去投奔尉迟恭?师父,您这是何意?”听玄奘如是一讲,悟空不禁惊道,“今日一早,弟子去找您之时,您不是说我们师徒同做一梦,心意相通,一起领受了观音菩萨的法旨,将来也是要同赴天竺、共拜雷音的吗?!”

“小金子,你听我说,今日早晨,为师太过激动了,现在想来,梦是虚幻之物,不足为凭呀!”玄奘叹道。

“师父此言差矣,若说梦是虚幻之物,难道那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也是假的不成?!”悟空急不可耐地言道。

“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当然是真的,得此二宝,为师更加坚定了西去求法的决心。可冷静下来想一想,那西天大雷音寺离此十万八千里,为师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达。现如今,为师已年逾四旬,而你却正值年少,若你真的随为师一同西去,倘万里有一,取经不成,岂不白白耽误了你的大好年华!”在悟空的逼问下,玄奘不得已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师……父,您的苦……心弟子们了……解了,您能……不能听我说……两句……”见悟空和玄奘各执一词,僵持不下,小哑巴在一旁插言道,“据群……主所言,昨……晚上,您……和群主做了个相……同的梦。在……梦里,观……音菩萨指……示你们,一……起到西天拜……佛求经,倘若您撇……下群主一……个人前往,那会……不会有悖菩……萨的意思?那……样的话,将来就……是您到了西天大雷音寺,也可能取……不回真经呀?”

“这个吗?为师还未想过……”听了小哑巴的话,玄奘顿时犹豫起来。

“师父,小哑巴说得对,圣意不可违,您就发发慈悲,带着弟子去吧……”悟空笑道,“另外,小哑巴头脑灵活、能言善辩,若带上他也能给咱们出出主意;还有,悬胆身体好、力气大,让他跟着一起去,咱们的行李就有人挑了……”

“唉……也罢,为师拗不过你们,就带你们一起去吧……”玄奘思虑再三,无奈笑道,“不过,你们要是都走了,那秋水可怎么办呢?”

“秋……水姐姐也可……以同去呀!一路上做……饭洗衣、缝……缝补补,少了秋……水姐姐怎……么能行呢?”小哑巴狡黠地笑道。

“唉,小哑,为师此次西去天竺,奉的是圣旨,代表的是朝廷以及整个大唐王朝的佛教界,若带着秋水这样一个女子共同上路,显然是不太合适的……”玄奘此言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不合适就不去!师父,山哥,你们不要担心秋水,秋水不是小孩子,自己会照顾自己的……”忽然,秋水拎着一大包吃食来到屋内,冲众人勉强笑道。

“秋水,你都听见了……师父他……唉……真是对不起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望着强作欢颜的秋水,悟空一时把抓柔肠、头痛欲裂……

“山哥,你不要难过,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这次随师父一同出使天竺,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秋水一介女儿身,虽不能同往,但秋水的心永远是和你在一起的……”话到此处,秋水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就这样,一场以庆贺为名的晚餐在悲悲切切的氛围中,没有开始便结束了……

当晚,悟空、秋水等人对坐无语,彻夜未眠。而接下来的几天,原本轻松的日子渐渐变成了一种煎熬!

唉……对于人生聚散的当事者而言,这恼人的时光就是如此不近人情!

曾几何时,当你盼着时光快些流淌之际,它却像凝固了一样;而现如今,当你希望它慢些、再慢些的时候,它却义无反顾般倏忽而过了!

尽管不想面对,尽管不愿面对,但那伤别离的时刻还是随着昼夜更迭,一天天临近了……

九月十一,也就是出使天竺的前一日,天至黄昏,残阳已没,玄奘、悟空等人陪着秋水,来到了长安城东的一所庵院内。

小庵不大,名曰无相庵。庵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唤作静慈师太,乃玄奘法师的俗家堂姐,也是一位年幼出家的老修行。

玄奘将秋水托付给了静慈师太,让她暂且在无相庵内存身。大家又相互寒暄了几句,玄奘便领着悟空等人告辞了。

依依不舍地泪别了心爱的山哥,秋水晚饭未食,夜不成寐……

第二日,刚刚东方发白,鸡鸣五鼓,秋水便心急火燎地下得床来。

“秋水姑娘,你起得好早……”这时,睡在里屋的静慈师太听到动静后,笑盈盈地走了出来,“今天是九月十二,玄奘他们要西去了。玄奘是贫尼的亲堂弟,昨日他偷偷对我说,他们此次西去求法,三、五年便能功成归来。在凯旋之日,他不光要把一个健健康康、英俊潇洒的小金子还给你,还要上奏皇帝,请万岁给你们赐婚哪……”

“多谢玄奘师父,多谢静慈师太……”秋水闻言,满是憔悴的脸“腾”地红了。

“谢就不必了!你自己也要保重,不吃不睡怎么行呢?”静慈师太接着笑道,“现在时间尚早,咱们踏踏实实填饱肚子,再去城西送他们师徒不迟!”

静慈师太说着拉起秋水,简单梳洗了一下,而后做了一锅粥,热了几个馒头,弄了一碟咸菜。

用罢早餐,静慈师太叫醒了仍在熟睡的两个小尼,跟她们交代了几句,然后同秋水一起出了无相庵,直奔西城而来。

长安城西十里处,有一片王公贵族跑马骑射的空地。早在几日前,长安府衙便接到圣旨,在空地处搭建了一座高大绚丽的彩棚!

天至辰时,当秋水和静慈师太匆匆赶到彩棚附近时,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已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秋水垫着脚尖往里张望,只见在彩棚下,一众盔甲鲜明的武士簇拥之中,一位身着龙袍的人正和玄奘法师说着什么。

不用问,这穿龙袍的定是大唐皇帝李世民无疑了!

李世民和玄奘交谈了片刻,令人取出一个紫金钵盂递给玄奘,之后,又赐给他一匹白马。

玄奘山呼万岁,跪倒谢恩,同李世民作别而去。

在李世民的挥手之间,秋水分明望见,那玄奘一行的队伍里,悟空忽然冒出头来,一脸焦急地四处回望,极力找寻着什么……

“山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呀……”泪眼朦胧的秋水拼命摇晃着双手,多希望悟空能够看到自己。但事与愿违,那嘈杂的人声迅速淹没了秋水的叫喊,最后,秋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山哥失望的去了……

对于秋水而言,这场草草的送行堪称灾难,尽管静慈师太百般安慰,但回到无相庵的秋水还是失魂落魄、充满自责地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神来。

接下去,度日如年的岁月便开始了……

大约半个月过后,一日午饭时,秋水忽而问静慈师太,“敢问老师太,山哥他们走出多远了……我怎么听两个小妹妹说,这无相庵也叫化生庵呢?”

“小金子和玄奘他们应该已走出六、七百里了吧……”数日以来,对于秋水心不在焉、语无伦次的提问,静慈师太已是见怪不怪了,“至于这无相庵吗?以前在西城时是叫化生庵,后来搬到东城后,便改名无相庵了!”

“原来真是西城的化生庵搬过来的……”秋水若有所思地言道,“刚来那几日,我一直觉得祖师殿内无相祖师的圣像有些面熟,现在终于明了了。敢问师太,那无相祖师在成道受封之前,是有个法名叫元吉师太吗?”

“元吉师太?”静慈师太皱皱眉头,笑道,“不不不,据我所知,无相祖师以前是叫黄裳师太的!”

“黄裳师太?这个名字真有诗意,小女子要有一个如此动听的名字就好了……”秋水听了“黄裳”二字,竟然十分欢喜。

“秋水,你在我庵中居住,也算一位代发修行的女居士,不如贫尼也给你起个法名如何?”见秋水起了道心,静慈师太颇为惊喜地言道。

“好呀好呀,请师太赐名!”秋水笑道。

“嗯……容我想想……秋水……眼神……诶?叫金睛如何?!”

“金睛?这有什么含义吗?”

“当然有了!金能生水,金睛表示眼明心亮,同时,这个金字也寄托着你对小金子的无限思念!”

“甚好,甚好,以后秋水便叫金睛了,多谢师太!”秋水一时欣喜异常。

说来也怪,自从秋水取了法名金睛之后,那半月以来、一直压在她心头的悲伤情绪竟一扫而空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隆冬时节。由于天干地燥,加之对悟空夜以继日的想念,秋水忽而急火上扬,害起了眼病。

看着秋水红彤彤的双眼,庵内两个顽皮的小尼竟分别给她起了个雅号,一位小尼称她为“赤眼秋水”,而另一位称她为“火眼金睛”……



第一百三十四回 二郎庙

却说伴着秋水浓浓的思念,悟空、玄奘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直走了三个多月,才行到大唐帝国边界处的最后一座城镇——河州卫……

同沿途经过的州城府县并无二致,河州卫负责边防的总兵闻西行特使、大唐御弟殿下驾临,慌忙组织起本地的僧、道、大儒五百余人,对玄奘师徒进行了隆重接待。

由于新年将至,加之众官员极力挽留,盛情难却之下,玄奘等人只得滞留在城中驿馆,度过了自己有生以来最为奢华的一个春节。

节日方过,求经心切的玄奘便带上悟空、悬胆和小哑巴,在匆匆挥别河州卫的同时,也将从长安城随行而来的一众从人打发回去了。

轻车简从,重新上路,师徒四人行走在略带着泥土芳香的孟春乡野,一种如释重负、心旷神怡的感觉油然而生。

海阔天空,高谈大论,边走边聊之余,众人一口气前行了二十余里,眼见得脚下的道路逐渐变的坑洼不平起来。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翻过一座沙丘,趟过一条小河,前面不远处,一座勉强立在道路北侧、孤零零的破旧小庙映入了大伙儿的眼帘。

走进观瞧,但见那庙门上方挂着的一块灰突突的匾额上,镌刻着“二郎真君庙”几个歪歪扭扭、褪了色彩的金字。

“徒儿们,现在日上当头,中午已至,咱们不妨就在这小庙内歇歇脚,吃些干粮再赶路吧。”玄奘说着下得马来,将马的缰绳拴在了庙门左首边一根光溜溜的枯木桩上。

“师父,弟子常听人言,这灌江口的杨二郎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虽贵为玉帝外甥,但却是个逍遥自在、听调不听宣的天外真仙!”不知为何,说起二郎神杨戬,悟空的内心深处竟涌出了一股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奇妙感觉。

“群……主,我小……时候,也听……人讲过二……郎神桃山救……母的故事。这二……郎神的母亲乃玉……帝的妹子思……凡下界,因配……合杨君,才生……下的杨二郎……”小哑巴边说边推开虚掩的庙门,大家一起来到庙中。

绕过一道照壁,抬眼观瞧,只见由西至东,并排矗立着三座大殿。西配殿、东配殿内分别供着垂眼低眉的释迦牟尼和道骨仙风的太上老君,中间主殿内则供奉着该庙的主神——二郎真君。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与东、西配殿内栩栩如生的两尊神像有所不同,这二郎真君的圣像却被塑造的尽失。打冷眼儿看,那真君圣像中间的神目略显上扬,左边的眼珠有些向左,右边的眼神稍显冲右,如此一来,其面部表情便呈现出左顾右盼、心不在焉的状态。

或许正是由于这明显的雕刻失误,才最终导致了这座受到佛、道两家教主共同加持的二郎道场,彻底陷入了无人问津、沉灰满室、蛛网横生的窘境中……

“唉……为师离长安之前,曾对佛发愿,西行路上,逢庙烧香,见塔扫塔!今日到此,看这二郎庙如此不堪,咱们师徒就帮着扫一扫吧!”观罢多时,玄奘长叹了一声,叫上悟空、悬胆和小哑巴,大家各找用具,一起动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一通忙活过后,大伙儿一个个累得汗流浃背、灰头土脸,但看着焕然一新的二郎庙,都不觉欣慰地笑了。

“咴咴咴……”忽然,庙外传来了阵阵马嘶之声。紧接着,一条个头矮小的丧家犬夹着尾巴,慌慌张张窜入庙内。

“哈哈!好畜生,看你还往哪跑?!今天不把你扒皮抽筋,炖肉下酒,老子誓不罢休!”在一阵粗鲁、野蛮的喊叫声中,一位身高过丈、披头散发、眉心带疤的紫面大汉挥着一条长鞭,紧跟着撞进庙来。

“汪汪汪……”那丧家犬见了大汉,顿时吓得惨叫数声,连滚带爬地逃进了二郎真君殿。接下来,慌不择路的它在殿中疯跑了一圈后,“噌”地窜上了神台,一头扎在那真君圣像的腋下,紧缩着脖子,不住呜咽起来……

“嘿,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畜生,你以为躲在这破神像的怀里,老子就不敢打你了不成?!”那大汉说着迈步来到真君殿中,抡起长鞭,对着那真君圣像劈头盖脸地打去。

“啪啪啪……”随着鞭打泥胎的几声脆响,那丧家犬已唬得浑身栗抖,屁滚尿流。而那真君圣像也在挨了几鞭之后,头上、脸上慢慢地脱了一层皮。

咦?谁也没想到,这褪了皮的圣像竟然换了一副容颜。比方才斜眼藐视的样子更为滑稽的是,如今的二郎真君已变成了一只搔首弄姿的猴子!

“哈哈,老子终于知道这二郎庙为什么不灵了,却原来这二郎神是个猴子假冒的呀?!”那大汉见状,一时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此时此刻,站在殿外的悟空见了那真君圣像蜕变而成的猴子,心中登时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嘿,这猴子的模样怎么似曾相识……不不不,应该说是熟悉无比、如影随形……或者说他既是我、我即是他才对……诶?不对不对?他是我、我是他?怎么想着想着,自己也成了猴子变的,亦或者自己将来也会变成猴子似的……哈哈,金某怎么会有如此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念头……

“汪汪汪……”正当悟空浮想联翩之际,那躲在圣像腋下的丧家犬趁着紫面大汉稍一走神的机会,“嗖”地跳下神台,窜出殿外,可伶巴巴地藏在了玄奘师徒的身后。

“嗯?!你这畜生,想投靠新主子了……”见此情形,紫面大汉跳至殿外,手执长鞭,对玄奘等人嚷道,“呔,你们是哪里来的行脚僧?!赶紧让一让,免得老子打狗之时,连你等也一起打了!”

“诶?!你这壮士,怎么出言不逊呀?!”见这紫面大汉如此蛮横无理,一向与人为善的玄奘也不禁怒火中烧,“这条狗虽是畜类,但也是有灵性的生命,也有贪生怕死的执念。你今日若打杀了它,将来因果成熟,它也会一报还一报,打杀你的!所以,听贫僧良言相劝,你还是放下屠刀,让它逃生去吧!”

“放了它?哈哈,你说得倒是轻巧!”那紫面大汉瞪眼吼道,“这条狗是老子养的,老子想杀就杀,想宰就宰!讲什么天理昭彰,因果不爽,也只有你们这些榆木脑袋的和尚才会相信!老子从小到大不怕天、不怕地,踹过寡妇门、刨过绝户坟!今天,老子非要吃狗肉、喝狗血不可,你们这几个行脚僧少要仨鼻子眼儿多出一口气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住口,你这个满嘴喷粪的混账东西,怎么跟我师父讲话呢?!”悟空闻言,顿时勃然大怒,“这条狗是你养的也好,不是你养的也罢,你都赶紧给我离开此地,如若不然,金某定将你一顿好打!”

“对,你小子要是知趣,赶紧土豆搬家,给我滚蛋!”“是,你这无……赖要再敢出……口伤人,小……心小太爷的拳……头!”悬胆和小哑巴也跟着吵吵起来。

“哈哈,你们要干什么,难道要群殴吗?”那紫面大汉说着后退了几步,看了一眼悬胆身旁香炉上放着的包裹,笑道,“罢了罢了,听人劝,吃饱饭,放过这条狗也行,不过,你们得拿出十两银子,作为给老子的补偿,若不愿出钱,把庙门口的白马送给老子也可以!”

“银子没有,白马也休想,铁拳倒有一双!”悟空忍无可忍,赶步上前,对着那一脸坏笑的紫面大汉,挥拳便打!

“真要动武,老子奉陪!”那紫面大汉说着往旁一闪,顺势一翻手腕,抡鞭向悟空打去。

悟空低头躲过,抢步近身,使了个黑虎掏心,猛击那紫面大汉的小腹。那紫面大汉弓背缩胸,往后一跳,紧接着,一抖长鞭,又向悟空袭来。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转眼二十余合,难分胜负!

“哎呀,不好,老子家里不光养了条狗,还养了好几条大蛇哪!老子要是出来久了,这几条大蛇非出去惹是生非不可!”打着打着,那紫面大汉忽然絮絮叨叨,跳出圈外。

“停!老子还有急事,今天就不陪你们玩儿了!”那紫面大汉言罢,趁着悟空一愣神的功夫,飞身窜到悬胆身旁,抓起香炉上的包裹扭头就跑!

“好大胆的贼人,还我包裹来!”悟空见势不妙,纵身追出。不逞想,那刚到庙门口的紫面大汉猛地伸出右腿,使了一招倒踢紫金冠,正中悟空的胸口处。

“啊呀,不好!”悟空猝不及防,大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腾空飞起,瞬间将庙内的影壁墙撞塌,之后又随着巨大的惯性,飞入二郎真君殿中,把那圣像蜕变成的猴子也撞得粉粉碎!

“金子,你没事吧……”“群主,你怎么样……”“群……主,你伤……了没有……”玄奘、悬胆、小哑巴见状,慌忙跑进殿中,将脸色煞白的悟空搀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五回 龙涛

却说受到连续撞击之后,悟空头晕目眩、浑身酸麻,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玄奘、悬胆和小哑巴见悟空没有大碍,也都长出了一口气……

“咴咴咴……”这时,庙门外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马嘶之声。

“他娘的,瞎叫唤什么,老子就不信拉不走你这畜生……”紧接着,那紫面大汉气急败坏的吼叫声、挥鞭声也随之传来。

“不好!这个该死的无赖又在抢我们的马呢……”大惊之下,众人急忙来到庙外。

抬眼观瞧,只见那受惊的白马已挣脱缰绳,一路狂奔,往东趟过小河,跃过沙丘,转眼便不见了;而那盗马不成的紫面大汉则夹着抢来的包裹,一溜烟儿蹿进了小庙对面三箭开外的一片密林之内……

“师……父,这包……裹丢了,白……马也跑了,咱……们赶紧分……头去追吧?!”小哑巴见状,一时急得直跺脚。

“白马就让它去吧,先追回包裹要紧!”玄奘奋力定了定心神,而后招呼悟空、悬胆和小哑巴,大家一起向密林处奔去。与此同时,众人方才救下的那只丧家小犬,也“汪汪……”叫着窜出小庙,尾随而来……

风风火火进了密林,师徒几个四下里找寻了半晌,也没有发现那紫面大汉的半点踪迹。

“阿弥陀佛,这下可糟了!那包裹内既有菩萨所赠的锦斓袈裟、九环锡杖,还有圣上御赐的通关文牒、紫金钵盂,若追不回这些重要物品,为师还怎么西去求经呀?!”情急之下,玄奘方寸大乱,冷汗直流。

“师父莫要烦恼,方才在二郎庙内,弟子听那泼皮的话里话外,像是此处的猎户乡民。咱们不妨耐心一点,往林子深处找一找,或者寻个人家,打听清楚那泼皮的来历住址后,再去向他讨回包裹也不迟!”见玄奘火急火燎的样子,悟空赶忙在一旁劝解道。

“唉,金子说的有道理,是为师沾事则迷,太过焦躁了……”话是开心锁,听悟空如是一讲,玄奘顿时冷静下来。

稍作喘息后,大家又往前仔细搜寻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得周围的树木逐渐变得稀疏起来。

“强盗杀人了,救命呀……”突然,一个撕心裂肺、震彻林樾的呼救声传来,直惊得周遭树上的十几只昏鸦“哇哇”飞起,四散而去。

“壮士……高僧……救我呀……”在悟空等人一愣神的功夫,一位身材胖大、面如土色的道人迎面跑来,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呼”地扑倒在玄奘脚下,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腿。

“仙长……仙长快快请起,有什么话站起来说……”或是由于老道肥胖过度,玄奘皱着眉头,费了好大劲儿,才在悟空的帮助下,将他扶起身来。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连续惊吓的缘故,在搀扶老道的过程中,玄奘忽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真魂出窍的感觉。

“道爷,刚刚是你在喊‘强盗杀人’吗?那强盗长什么样?是不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凶汉?”看着面前这个高大魁伟却一脸怂相、似乎又有点眼熟的胖老道,悟空急不可耐地问道。

“是……是呀,壮士,你是怎么知道的……”胖道人闻言,不禁大惊道,“那强盗散发披肩,凶眉恶目,手持一把鬼头刀,刚才砍断了我的拂尘,抢走了我的包裹,还不依不饶地紧紧追赶,要扒我的衣服,割我的头……哎呀,你们快看,那强盗来了……”

随着胖老道的尖叫声,一个靛脸朱眉、头发蓬乱的强人拎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三窜两蹦,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悟空定睛一看,见此强盗虽也凶恶异常,但并非是自己要找的紫面大汉。于是,在略感失望之余,自然而然地把一腔怒火全都倾撒在了眼前这个强盗身上。

“呔,大胆强人,知进退的赶紧把你抢来的东西给我留下,如若不然,惹恼了你金爷爷,小心你的项上人头!”未等那强盗开口,悟空便怒冲冲喝道。

“什么?爷爷本身是强盗,你却反过来要抢爷爷得来的东西,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干脆,爷爷先把你这猴崽子的肚腹切开,看看你是不是长了个熊心豹子胆?!”那强盗说着抡刀上前,使了个秋风扫落叶,对着悟空拦腰砍来!

“你这是找死!”悟空怒气冲天,腾身跃起,“嗖”地飞至那强盗的头顶上空,而后一扭腰身,脚冲上,头冲下,紧攥右拳,使出平生力气,用了一招金刚捣盾,照着那强盗的天灵盖,轰然击去!

“啪”,随着一声巨响,那强盗躲闪不及,被悟空打了个万朵桃花开!

“扑通……”在死尸栽倒的同时,悟空轻飘飘落在地上。

“哈哈哈……”长笑声中,悟空眼见那强盗的尸体手刨脚蹬,抽搐了几下,忽而变成了一只头破血流的死狼!

众人一见,顿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汪汪汪……”正当大家惊魂未定之际,那丧家小犬不知从何处窜了过来,对着地上血淋淋的死狼一通乱咬……

“啊呀……妖怪,妖怪,却原来这妖怪是强盗变的呀……高僧,壮士,各位恩公,是小道救了你们的性命,小道在上,请受高僧、壮士、各位恩公一拜……”也许是受到了过度惊吓,那胖老道边大瞪双睛、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亢奋、慌乱的情绪,边僵硬着身子、“噗通”一声趴倒在玄奘脚下,而后伸出自己颤抖的双手,再一次抱紧了玄奘的双腿。

“天下人管天下事,仙长快快请起……”玄奘紧皱眉头,示意悟空等人一起上前,大家又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胖老道那死死抓着玄奘的两只肉嘟嘟的大手掰开,并把他连拉带扯地拽了起来。

“怪哉,怪哉,怎么这胖老道一靠近自己,自己便心惊肉跳呢……”经过这一番折腾后,玄奘又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这种源于内心深处的神魂不宁以及由此而引发的阵阵异样恐惧……

“哎?道爷,你这是何意?就算我等救了你的性命,你也不能抓着我师父的腿不放吧?!”眼瞅着面红耳赤、呼呼带喘的胖老道,悟空也顿生疑惑。

“哎呀,壮士,高僧,你们不要误会,方才是小道过于激动,有些失态了……”见悟空、玄奘俱是一脸警觉,胖老道慌忙躬身稽首道,“小道是安分守己的三清弟子,俗家姓龙,叫做龙涛,从小便在离此不远的白云观出家,现在有幸做了观内的住持。前几日,小道应朋友之约外出游方,而今日,小道是要赶回观里,参加每年一场的春季祈雨法会。也是小道心急,抄了近道,不想竟撞上了妖邪。而小道能得以活命,全赖各位恩公的仗义相救,小道斗胆,想请各位恩公移驾白云观,哪怕吃我观内一口水、喝我堂上一口茶,也算小道进了一点感激之意……”

“唉……僧道本一家,龙观主不必客套,我等还有要事,就不去贵宝地了!”心不在焉地听完胖老道的述说,玄奘勉强笑道。

“要事?看高僧的神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龙涛小心翼翼地问道。

“唉……龙……观主,你有……所不知,我……家恩师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他老……人家乃是受……了当今圣……上敕封、要出……使天竺、求……取真经的大……唐御弟——玄……奘法师!”没等玄奘再表态,小哑巴便着急忙慌地在一旁接言道,“就……在方才,我……们路经树林外……边的二郎庙时,不……小心被一个拿……着长鞭的紫……面大汉偷了随……身包裹,我……们追……踪到此,才偶……遇了阁下……”

“什么什么,这位高僧就是名满天下的玄奘大师吗?”闻听此言,龙涛差点欣喜地跳起来,“玄奘大师啊,您可是我们所有修行人的楷模呀!您丢失包裹这件事,就包在小道身上了。小道大小也是个观主,手底下掌管着百十名老道,不是小道说句大话,只要把他们都发动起来,不出一两日,便能找出偷盗之人,讨回大师遗失的包裹!”

“是吗?!龙观主若真能帮着贫僧找回包裹,贫僧定会重谢!”听龙涛这么一讲,玄奘当即合掌当胸,转忧为喜。

“大师何出此言?方才若非你等路见不平,仗义出手,小道恐怕早已成了这狼精的腹中餐了!大师让小道帮着找寻包裹,那是看得起小道!大师请放宽心,小道定当尽心竭力,找回包裹,以报大师及各位恩公的救命之恩!”龙涛说着,冲玄奘等人深施一礼,“大师,各位恩公,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就请各位随小道前去白云观吧……”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贫僧师徒就叨扰了……”玄奘言罢,带上悟空等人,跟着龙涛,大家一起出了树林。

绕过一道土丘,又往前行了约摸五六里,远远地,便望见了层层山岗之上、百余株参天青松环抱之下,巍然矗立着一座香烟缭绕的道观……



第一百三十六回 莲花观

却说玄奘、悟空等人跟着龙涛,踩着松软的山间小道,一步步上了山岗,来至莲花观门前……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伴随着莲花观内传来的阵阵诵经声,那虚掩的观门忽而开放,一位面目黝黑、双臂奇短的中年道人慌慌张张迎了出来。

“观主,您可算回来了!祈雨法会已进行多时,小的们光是经文便诵了几十遍,这会子,就等您粉墨登场、上台祈雨了!”那道人说着扫了玄奘等人一眼,面有难色地冲龙涛稽首道,“这几位行脚僧是同您一起游方的朋友吧?今日是咱们道家的法会,可否先请他们回避一下?”

“回避?往哪里回避?贝振山,你最近可越发放肆了!”龙涛闻言,不禁火往上撞,“本观主有必要再次提醒你一下,当年我家恩师闭关之前,只是让你辅助贫道治理莲花观,而不是让你越俎代庖,事事替贫道做主的!”

“观主,您误会了,属下决没有替您发号施令的意思。属下只是想说,今日这场祈雨法会,咱们请来的施主中,有不少商贾巨富、达官贵人,若让您的和尚朋友一同参会,恐怕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贝振山眼珠转了转,振振有词地言道。

“有什么麻烦贫道担着!姓贝的,你少要自作聪明、胡言乱语,赶紧给我头前带路吧!”看着一脸尴尬的玄奘等人,有些下不来台的龙涛恼羞成怒,照着贝振山的肩头使劲推了一把,贝振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好好好,您说了算,您是一观之主……”见龙涛动了真气,贝振山当即换作另一副笑嘻嘻的嘴脸,点头哈腰地引着众人,进了莲花观。

莲花观的面积不算太大,由三层大殿组成。头一层大殿为山门殿,里面供着神采奕奕的武曲星君;第二层为大雄宝殿,里面供着低眉顺眼的三清道祖;第三层为后殿,里面供着喜笑颜开的四海龙神。

穿过前两层大殿,大家很快来到龙神殿外的广场上。放眼望去,只见斜阳照耀之下,一座肃穆的祈雨台兀然立在院子中央。

祈雨台高约三丈,上面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有一个烟雾蔼蔼的香炉。香炉左右是两支摇摇摆摆、冒着青烟的烛火,烛火前横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宝剑下压着一张米黄色的符咒。

在祈雨台周围,有二十八位大、小老道盘坐在地,身背后分别插着二十八宿的各色旗帜,正聚精会神地念诵着经文。

而众道人的身后,一群衣着光鲜、肥头大耳、达官显贵模样的人正大大咧咧地躺在各自的圈儿椅里,有的在嬉皮笑脸地高谈阔论,有的在挤眉弄眼地引吭高歌,还有几个不言不语的已是口水直淌、鼾声如雷……

“诵经已毕,大众净心,有请本观观主龙涛仙长登台祈雨!”看着这帮丑态百出的所谓达官贵人,心中气恼的贝振山急步上前,一声唱喝,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玄奘大师,各位恩公,请你们稍候片刻,待小道祈雨过后,马上号召在场的所有人,让他们都去给你们找寻包裹……”龙涛满脸堆笑,信心十足地地向玄奘等人交代了几句,而后顺着木质的台阶,信步上了祈雨台。

来至台上,龙涛仗剑在手,解散了发髻,将符咒置于剑尖,在烛火上点燃,而后挥动宝剑,凭空画弧,口念咒语道“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随着龙涛越来越大的念咒声,但见云生东北,雾长西南,原本晴朗朗的天顷刻间变得阴云密布起来!

“咔嚓……”一道厉闪骤然划过,隆隆的春雷彻地而起,细密的雨滴随之冲破云雾,洒落尘埃……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不大一会儿,天空里便出现了朵朵烧云。见有机可乘,行将西去的阳光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在肆无忌惮地显示着夕阳无限好的同时,也把雾腾腾的莲花观照的如同水晶宫一般。

“快看呀,那天上是什么……”忽然,不知是谁惊慌失措地大喊了一声。

众人闻言,纷纷仰望苍穹,只见在如丝如缕、断断续续的太阳雨中,一片翻滚似波涛的彩云之上,渐渐出现了一幅“贵妇人跨骑巨型乌龟”的神秘图腾……

“哈哈哈……母后,桂叔,我已大功告成,就请你们快快现身吧!”见此情形,龙涛不禁仰天大笑。

“哼哼……我的儿,你都九百岁了,还是那么顽皮,这猫捉老鼠的游戏真有那么好玩儿吗?!”龙涛狂笑未止,一个女人那娇媚、冰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突然响彻天地,震耳欲聋!

大惊之余,众人猛然发现,那天边的图腾“呼”地化作两道炫目的极光,投射在祈雨台上。

片刻之后,极光里涌出两朵白莲,每一朵白莲上各托着一位光彩照人的神仙。

此二仙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个脖子细长、弯腰驼背、一脸青苔的黄眉老叟,而女的则是一位身穿彩绸、头戴凤冠、浓妆艳抹的中年贵妇。

“天后在上,请受我等一拜!”祈雨台前的众道人见状,慌忙匍匐在地,口尊千岁千千岁!

“小崽子们,你等都辛苦了,待会儿论功行赏,你们人人有份!”那贵妇人玉指轻摇,满脸杀气,在示意众道人平身的同时,恶狠狠地盯了玄奘等人一眼。

“哎?群……主,这台……上的天后和她旁边的黄……眉老翁,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呀?”此刻,立于人群后的小哑巴翘着脚,仰着脑袋,也正在向上观瞧。

“还眼熟什么?这两人不就是当年在大清河龙王庙中、咱们曾碰到过的龙霸天夫人碧玺和丐帮军师桂振江吗?!”小哑巴身旁的悬胆大惊道。

“悬胆说的没错,这两个妖人正是咱们的冤家对头,那龙涛也不像什么好人,我等还是保着师父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悟空说着招呼悬胆和小哑巴,三人簇拥着惊慌失措的玄奘转身便走。

“四位恩公,包裹还没找到,你们就要不辞而别吗?贝振山,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上你的人,把四位贵客请回来呀!”见悟空等人意欲离去,祈雨台上得意洋洋的龙涛佯作吃惊地大叫道。

“太子放心,属下盯着呢,他们跑不了!”贝振山嘿嘿狞笑,短臂一挥,众道人便各执刀枪,抢步上前,将悟空等人围了起来。

悟空见势不妙,索性迎上前去,主动出击,使了一招旋风无影腿,眨眼间便把数十名大、小老道踢得人仰马翻。

“我的妈呀,猴头好厉害!”原本举着牛耳尖刀、气焰嚣张的贝振山见悟空来势凶猛,顿时吓得五官挪移,“噌”地窜出了三丈开外。

“贝振山,你真是个大废物,除了摇唇鼓舌,你就会丢人现眼!猴头,尔休要撒野卖狂,看本太子拿你!”见众道人一战即溃,龙涛立时怪喝一声,跃下祈雨台,挺剑向悟空刺来。

“大胆龙涛,竟敢耍笑、欺瞒我等,金某定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悟空杀得兴起,侧身捡了一条散落在地的长枪,抖擞精神同龙涛战在一处!

此二人一个针尖,一个麦芒,一个是蛟龙成精,一个是转世猴王,狠斗了三十余合,未分胜负!

“唉……老桂呀,这涛儿的武艺怎么退步的这么快,看样子连个法力全失的猴子都战不过……”观战多时,不见龙涛取胜,居高临下的碧玺顿觉失落异常。

“天后,这猴头虽然没了法力,但其与生俱来的蛮力还是颇为惊人的!”站在碧玺侧后方的桂振江闻言,赶紧躬身笑道,“想当年,在龙王庙前,谢振波和于振海合二人之力都胜不了猴头,现如今,小主人能与猴头战成平手,已算不错了!”

“老桂,你不必替涛儿遮掩,涛儿作为我龙族的希望,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而近些年来,涛儿不是四处游逛、沾花惹草,就是同一帮狐朋狗友饮酒取乐、胡吃海塞,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呀!”碧玺微微叹气,轻皱双眉,目不转睛地盯着激烈的战场,心中不住地替爱子担惊着急。

此时,悟空已和龙涛大战了四十余合,双方俱已累的鼻洼鬓角热汗直流!或是太过肥胖的缘故,渐渐地,龙涛力不能支,呼呼带喘,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悟空一见,精神大振,挥动长枪,频频向龙涛发起了猛攻。龙涛剑式大乱,节节败走,忽而脚下拌蒜,“扑通”一声仰面摔倒。

“好小子,爷爷今天给你放点血,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坑人害人!”悟空说着抢步上前,照着龙涛的小腿处,挺枪便刺……



第一百三十七回 母子相争

却说龙涛见悟空挺枪刺来,慌忙从怀里掏出一物,对着悟空迎头扔去……

悟空猝不及防,眼见金光一闪,自己的身子已被一根似曾相识的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嘿嘿,猴头,这捆仙绳捆着的滋味儿还不错吧!方才,小太爷不过卖了个破绽,你居然就当真了?!”兴奋之余,龙涛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飞起一脚,将悟空踢翻在地。

与此同时,贝振山带着众老道一拥而上,把玄奘、小哑巴和悬胆悉数摁倒,而后连同悟空,一起绑在了龙王殿左侧的几通功德碑上。

“哈哈哈……母后,孩儿略施小术,便将不可一世的猴子给拿下了,您看孩儿如今的本领如何?”凭借法宝战胜悟空后,龙涛手舞足蹈,欣喜若狂,仰着脑袋冲祈雨台上的碧玺嚷道。

“我儿临危不乱,逢强智取,此番拿住猴头,可堪称我龙族的第一勇士!”望着得意洋洋、涉险取胜的爱子龙涛,碧玺心有余悸、充满疼爱地夸赞道。

“第一勇士,太子威武……”听碧玺如是一讲,祈雨台周围的几十名老道以及一众所谓的达官贵人立刻沸腾起来。

“哈哈哈……母后,您过誉了……”龙涛闻言,顿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鼻子塌成了小鼓包,耳朵更是离奇地缩成了两个小肉球。

“龙胖子,原来你是龙胖子……”看着龙涛夸张的表情,悟空忽然想起初入长安城时,自己曾见过的、那个和白牡丹关系暧昧的胖大富商……

“是我,泼猴,我就是曾与你有一面之缘的龙胖子!我还告诉你,两年前,白牡丹也是用我的这根捆仙绳捆住了你的魂魄,当时,若非白牡丹心慈面软,临时变卦,你早就灰飞烟灭了……”龙涛大笑不止,转而冲碧玺喊道,“母后,现在猴头也捉了,玄奘也擒了,咱们是不是能马上吃唐僧肉了?”

“我儿莫急,唐僧肉是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可现在还不能吃!”碧玺笑道。

“为什么现在不能吃?”龙涛惊道。

“很简单,因为你的父王还在闭关!”碧玺收敛了笑容,颇为严肃地言道。

“是呀,太子殿下,咱们还是先把唐玄奘带回碧波潭,等天王出关之后,大家再一起享用唐僧肉也不迟!”碧玺旁边的桂振江紧接着躬身笑道。

“什么,将唐僧带回碧波潭?”听桂振江这么一说,龙涛顿时大为不悦,“母后、桂叔,你们是怎么想的?那唐僧虽是凡人,可他的背后是如来佛祖和观音菩萨!倘把唐僧带回碧波潭,等父王出关后再行享用,那在此期间,一旦走漏风声,如来、观音派人上门讨要唐僧,咱们是给还是不给?另外,话又说回来,咱们干嘛非要等父王出关呢?父王法力无边,就是不吃唐僧肉也能长生不老呀?而最近,孩儿还听说,父王为了得到天王的名号,是要与天界的什么星君分食唐僧肉的。这样一来,最后分到孩儿口里,还能剩下多少?孩儿不明白,父王现在已是万世龙神、海外真仙,干嘛还非要死气白咧、贪得无厌地去争什么天王、地王呢?!”

“涛儿,你放肆!作为碧波潭的储君,你怎敢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妄议你父王的决定?!”听完龙涛这一番怨气十足的叙述,碧玺立时气得花容失色、浑身栗抖!

“外人?母后,您搞错了,此刻这莲花观内,除了行将就死的玄奘师徒,没有一个是外人!”龙涛不服不忿,点指着旁边的一群所谓的达官贵人,扯着嗓子喊道,“他、他、他……这些都是与孩儿兴趣相投的挚友!多年以来,您和父王为了名利事业,忙得不可开交,对于孩儿的喜怒悲欢,你们何曾真正关心过?不夸张地说,从小到大这几百年间,若非这些挚友形影不离、日夜相伴,孩儿愁也愁死了,闷也闷死了……”

“涛儿,你的意思是这九百年来,我和你父王对你没有任何付出吗?你你你……你拍拍良心想一想,你这浑身上下、穿的戴的、吃的用的,哪一件不是我和你父王供养给你的?!小时候,你身子骨弱,为娘和你父王为给你补养身体,西去天山采雪莲,东到蓬莱讨仙丹,南赴武夷寻灵芝,北至长白找人参!这这这……这些风里来、云里去的种种过往,难道你都忘了吗?”碧玺说着泪流满面,腿一软,跌坐在祈雨台上。

“天后息怒,天后息怒!”桂振江见状,连忙跪倒在碧玺身旁,轻声劝慰道,“太子刚刚成年,血气方刚,难免意气用事。依老奴看,太子定是跟他的朋友们打了包票,要请大家一起分食唐僧肉的。鉴于太子目前骑虎难下的窘境,您还真不能以大压下,强迫太子完全按照您的意愿来!”

“那怎么办?难道让本宫当众服个软,按照他的意愿来做不成?!”碧玺颤声言道。

“天后误会了,老奴不是那个意思。老奴有个了断的办法,只是怕实施起来收不了场……”桂振江说着靠近碧玺,小声嘀咕了几句!

“嗯……好好好,老桂,你就放心大胆去办吧,真出了什么事,本宫给你兜着!”碧玺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言道。

“老奴领旨!天后放心,老奴定然不辱使命!”桂振江言罢诡异一笑,纵身跃下了祈雨台。

“太子呀,不是老奴说您,您不该这样顶撞天后!”来到一脸怒气的龙涛切近,桂振江是满面陪笑,“刚才,老奴已和天后商量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天后说,她可以向您保证,将来天王出关之时,由她亲自出面,请您的朋友们一起到碧波潭,同我龙族共享唐僧肉。至于您担心的与什么天界星君分食唐僧肉一事,这纯属子虚乌有、无稽之谈!你父王的天王称号,是靠他自己的本事挣来的,跟旁人毫无干系!另外,天后为表诚意,今天还将把珍藏数百年的美酒拿出来,先请你的朋友们喝一顿!天后已做出了最大让步,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这么说嘛,倒还可以商量……”龙涛听了面露喜色,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众达官贵人,笑道,“各位年兄年弟,刚刚我桂叔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你们认为怎么样?要觉得憋屈,尽管跟我提,我龙涛再同母后据理力争!”

“不憋屈,不憋屈,龙涛贤弟,你已经很够意思了……”“是呀,涛兄,伯母和桂叔也有难处……”“什么都别讲了,龙涛大哥,小弟还从来没喝过你碧波潭的美酒哪……”一时间,众达官贵人七嘴八舌,嗷嗷直叫!

“好好好,既然大家都觉得我桂叔说的有道理,那就这么定了!”龙涛心情大悦,转而冲桂振江躬身一揖,“桂叔,多谢您从中斡旋,就请您转告我母后,说我不是故意惹她生气的!”

“太子殿下,还请我转述干吗?您自己跟天后讲嘛!”桂振江莞尔笑道。

“我自己……唉……”龙涛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红着脸向前迈了几步,趴在地上向祈雨台上的碧玺叩首道,“母后在上,孩儿龙涛不孝,请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孩儿的鲁莽和无知吧!”

“涛儿免礼平身,为娘也有言语不周之处,就让这从天而降的玉液琼浆权作为娘的一点歉意吧!”碧玺说着站起身来,高擎右臂,冲着正北方“啪啪啪”连打了三声响指!

刹那间,但见北天之上,涌起一片彩云!在彩云中间,一位红衣飘飘的绝色仙娥头顶一坛美酒踏歌而来,从天而降!

“奴婢奉天后懿旨,特来为各位少年英雄敬酒!”那仙娥燕语莺声,长袖一摆,众达官贵人面前立刻出现了一张古朴的龙纹条案。在条案上,依次摆放着十几盏精美的酒樽。

“美酒佳人春意早,细雨长歌醉华年……”在犹似天籁的歌声里,那仙娥玉臂轻舒,取下头顶的酒坛,扭开坛上的盖子,如蜻蜓点水一般,把馥郁醇香、沁人心魄的美酒洒满了一盏盏酒樽。

“各位英雄,大家不要矜持了,小女子代表天后、太子,陪你们不醉不归!”那仙娥擎樽在手,冲众人嫣然一笑。这些早已垂涎三尺的达官贵人们立时蜂拥而上,你争我抢,一人正好捧得了美酒一樽。

“众位英雄,小女子先干为敬了!”那仙娥喝了樽中酒,顿时脚下生莲,摇摇摆摆上了九重天。

而众达官贵人狼吞虎咽,一饮而尽后,纷纷捂着肚子,跌倒在地,翻滚嚎叫起来。

“啊呀,我的肚子好痛,这酒里有毒……”“龙涛,我们是兄弟,你为什么要害我们……”“龙崽子,你们想独吞唐僧肉,老子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惨叫声中,众达官贵人鼻口窜血,四肢抽搐,很快变成了十几具虎、豹、熊、狮的死尸……



第一百三十八回 哮天犬

却说龙涛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儿时玩伴、新朋故友一个个现了原形,死于非命,顿时惊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

“啊……母后、桂叔,你们为什么要害我兄弟,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片刻之后,龙涛情绪崩溃,疯狂嚎叫起来。

“为什么?涛儿,作为龙宫太子、仙界正宗,你不思进取、自甘堕落,整日跟一些没有人性的妖魔鬼怪混在一起,这成何体统?!”看着张牙舞爪、歇斯底里的龙涛,碧玺禁不住怒道,“为娘为了碧波潭的大局,更为你的前途着想,铲除了这些异己祸端,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为娘的良苦用心吗?!”

“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想杀人,我要杀人……”龙涛怒目圆睁,咆哮不已,抡着掌中宝剑到处乱砍了一通,直唬的众道人慌忙抱头鼠窜,四下奔逃。

“够了!涛儿,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你不能再这样胡闹下去了!”见此情形,碧玺已然怒气冲天。

“我就要闹……我要杀人,我要杀唐僧,我要吃唐僧肉……”龙涛目眦尽裂,面露贪婪,猛地跳到玄奘切近,挺剑向玄奘的胸口处恶狠狠刺来……

“龙胖子,要杀杀我,不要动我师父……”悟空见玄奘遇险,想挣脱绳索前去营救,可越是挣扎,那捆仙绳便捆得越紧。

“汪汪汪……”就在这一发千钧、时不可解之际,悟空等人在二郎庙内救助过的那只丧家小犬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对着龙涛一通乱咬。

“哪里来的野狗?!老子宰了你!”龙涛咬牙切齿,反手一剑,向那丧家小犬的脖项处撩去。

“汪汪汪……”那丧家小犬轻盈一跃,在避过剑锋的同时,就地翻滚,摇身一变,竟化作了一头五尺高、九尺长、通体黑油亮、鼻尖一抹白、肋生双翼、眼赛金灯的怪兽。

“太子快快退下,这是二郎神的哮天犬!”桂振江见状,顿时大惊失色。

“哮天犬算什么东西,老子今天是见神杀神、见佛!”龙涛血灌瞳仁,急挥宝剑,使了一招长虹贯日,向哮天犬浩荡袭来。

那哮天犬一声长啸,振双翼“嗖”地飞至半空,而后张开口水直淌的血盆大嘴,陡然俯冲下来,照着龙涛的脑袋咬去。

龙涛一剑刺空,躲闪不及,其左耳连同脸蛋上的一团肥肉瞬间被哮天犬死死叼住,一撕而下!

“痛杀我也……”龙涛当即惨叫一声,昏倒在地,很快化成了一条血肉模糊、两丈余长的青龙!

“大胆哮天犬,竟敢无故咬伤我的涛儿,本宫要你的命!”见爱子受到重创,现了龙行,碧玺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伸手抽出缠在腰间的碧血神剑,纵身跃下了祈雨台。

“嗷呜……”在阵阵骇人的龙吟声中,碧玺长袖一甩,先将蜷在地上、紧咬牙关的青龙收入袖筒中,紧接着左手掐诀,右手持剑,边凭空划着十字,边踏罡步斗,绕着凶巴巴的哮天犬转了一周。

哮天犬紧盯着碧玺的一举一动,刚要伺机进攻,那杀气腾腾的碧玺却忽地不见了。

惊诧之余,哮天犬猛然发现,自己的前边下起了剑雨,后边涌起了刀山,左边竖起了枪林,右边布起了斧阵,而唯一可供逃生的头顶上空,也很快燃起了一片火海。

“汪汪汪……”哮天犬立时惊恐万分,方寸大乱。

“狗奴才,你的死期到了!”眼见哮天犬已被自己布下的幻阵所迷,碧玺一抖手中碧血神剑,就要将哮天犬置于死地。

“泼泥鳅,打狗还得看主人,若吓破了它的狗胆,本真君可不依你!”突然,一个若即若离、若远若近的低喝声漫天传来,眼见那云里雾里迸出了数不清的金甲神人。

这些金甲神随风而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在莲花观的上空合为一体,化作了脚踩祥云、威风凛凛、手持三尖两刃刀的二郎真君。

“无用的东西,跟了本真君这么多年,连个海市蜃楼都看不破!”二郎神面似骄阳,微微撇了撇嘴,睁开眉心处的神目,射出一道金光,顷刻间便将围在哮天犬周遭的迷雾驱的无影无踪。

“汪汪汪……”那摆脱困境之后的哮天犬见主人驾到,立刻抖擞精神,振动双翼,冲着碧玺等人大啸不止!

“二郎真君,你来的正好!作为玉帝甥男、天之骄子,你怎么放纵自己的看门狗,无故咬伤小儿龙涛?!”碧玺紧握剑柄,仰望半空,对二郎神厉声言道。

“泼泥鳅,你子龙涛在此行凶作恶、害命杀生,哮天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有将他咬死,已算是便宜他了!”二郎神冷笑道。

“杨二郎,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儿就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与你又有何干?!”碧玺紧咬银牙,乍着胆子吼道。

“泼泥鳅,你也算行云布雨的散仙吗?怎么没有一丝慈悲心肠?!听本真君良言相劝,赶紧放了玄奘师徒,带上你的虾兵蟹将,滚回碧波潭,如若不然,你的下场比龙涛还惨!”二郎神怒斥道。

“杨二郎,休要大话唬人,要放唐僧也不难,你得先胜了本宫的掌中剑!”碧玺怒不可遏,急抖碧血神剑,纵身而起,使了个举火冲天,如疾风暴雨般向二郎神刺来。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二郎神冷冷一笑,单手擎刀,用了招海底捞月,“嘭”的一声,正好磕在剑刃之上。

霎时间,火花四溅,碧玺被震得膀臂酸麻,眼冒金星,险险撒手扔剑。

“老桂,别楞着了,这杨二郎法力高强,非我一人能敌,赶快带着小崽子们全上吧!”碧玺见势不妙,急忙招呼桂振江及众位老道上来助阵。

大家嗷嗷直嚷,各举刀枪,涌上前围着二郎神一通乱扎乱砍。

“好好好,你等都来,本真君全送你们回老家!”谈笑间,二郎神上下翻飞,纵横驰骋,忽而化身为气,忽而聚气成形,运用玄空之术,将三尖两刃刀舞作雪片相仿。

一眨眼的功夫,但见众道人一个个身首异处,跌落尘埃,变成了一堆腥臊恶臭的死鱼烂虾!

再看桂振江,双腿被砍断后,已然现出了龟身原形。而天后碧玺身中数刀,也已倒在血泊中,不住惨叫。

“二……二郎神,老……老娘跟你没完!龙霸天,你死哪去了,你说你会在关键时刻,暗中助我和涛儿一臂之力的,你到底来了没有,你再不现身,老娘骂你八辈儿祖宗……”碧玺近乎绝望的呼嚎声未止,整个莲花观忽如遇到地震一般,上下左右不停摇晃起来。

“唉……他娘的,老子早就跟你讲过,这涛儿生就一双怪耳,肯定是我龙族的不祥之人,现在怎么样,我等他娘的全让他给连累了……”随着彻地而来的声声闷吼,莲花观墙倒屋塌,化为灰烬。而承载着莲花观的山岗也晃晃荡荡、摇摇摆摆,倏忽间竟变成了一条身长百丈的金色巨龙。

“嗷呜……”那巨龙一声长吟,猛地将未加防备的二郎神缠将起来,一口吞了下去。

“哈哈哈……二郎神他娘的白长了三只眼,居然没看出这山岗乃老子所变……”狂笑声中,那巨龙上下盘旋,摇头摆尾,很快化作了得意洋洋的龙霸天。

“夫人,你和涛儿都没事吧?”龙霸天瞅瞅斜卧在废墟中的碧玺,咧嘴笑道。

“大王,你看妾身的样子能没事吗?你既然就藏在莲花观的下面,为何还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母子受人欺辱?”碧玺强撑着坐起来,颇为委屈地责怪道。

“哎呀,夫人,你怎么也变成了婆婆妈妈、多愁善感的小女人!”龙霸天捂着肚子笑道,“本王是他娘的出来晚了一点,但机缘巧合的是,二郎神可把该杀的、不该杀的全杀了,这样一来,咱们一家三口就能马上、立刻放心大胆地吃唐僧肉了!”

“大王,我们现在就能吃唐僧肉吗?那天上的星君问起来可怎么办?你不做天王了吗?”碧玺又惊又喜地问道。

“夫人,天王还是要做的!那星君若问起来,咱们就说……二郎神在与我等的争斗过程中,不小心用三昧真火把玄奘和我龙宫的一众虾兵蟹将都给烧化了!而孙猴子见了,恼羞成怒,又和二郎神斗在一起,双方棋逢对手,两败俱伤,最后同归于尽……哈哈,夫人,你看老子的瞎话编的如何?”龙霸天越想越美,不禁手舞足蹈。

“大王真是智慧超群,这个主意也太……诶?大王,你……你的肚子上是什么?”碧玺乐到一半,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怎么了……”龙霸天十分诧异地低头一瞧,只见自己的肋下一点一点地冒出了一个刀尖。

“啊呀……疼疼疼……”一连串的疼字出口,龙霸天眼见二郎神从自己的体内刨腹而出,而后飞起一脚,将自己踹翻在地。

“疼死老子了!杨二郎,你等着,老子迟早会找你报仇的……”龙霸天就地翻滚,强忍剧痛,化作一股狂风,落荒而去。

“大王,你就这样逃了?!妾身失血过多,涛儿身受重创,我们母子驾不了风、做不的法,如今可怎么办呢……”眼瞅着龙霸天撇妻弃子独自逃生,碧玺连急带气,顿时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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