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之血时代 - xp1024.com
《五胡之血时代》


前言

公元291年,贾皇后与楚王司马玮联合,诛杀杨骏、汝南王司马亮,卫瓘。随后贾南风又翻脸,诛杀楚王司马玮。

公元300年,赵王司马伦在洛阳杀贾后,把持大权。

公元301年,赵王司马伦,在一月篡位称帝,随即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起兵诛杀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把持大权。

公元302年,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讨伐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响应二藩王,并且诛杀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把持大权。

公元303年,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讨伐长沙王司马乂。

公元304年,东海王司马越投靠二藩王,并且诛杀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入洛阳,把持大权。不久,东海王司马越和成都王司马颖反目,东海王司马越兵败出逃,成都王司马颖被幽州都督王浚击败出逃,河间王司马颙把持大权。

公元305年,东海王司马越复起,联合幽州都督王浚打败河间王司马颙,重新夺回大权。

公元306年,通缉抓捕成都王司马颖,被抓后被处死。

公元307年,晋惠帝暴毙,河间王司马颙被诱骗处死。

晋怀帝改元永嘉,大赦囚犯,废除诛三族刑。太傅、东海王司马越辅政,掌握了朝廷大权。至此,东海王司马越在八王之乱中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

永嘉三年(309),匈奴两次进攻洛阳,被击退。

永嘉五年(311),东海王司马越病死,匈奴在宁平城之战中歼灭晋军主力,杀晋太尉王衍及诸王公,随即第三次进攻洛阳并将之攻破,俘获晋怀帝,杀王公士民三万余人。

建兴四年(316),刘曜又攻入长安,俘晋愍帝,西晋灭亡。

2019-7-1,有空有闲的请进来

今天,应某位老哥的指导,要开始刮粪了。

其他老哥还有什么想看的,留下说说告诉我,统统尽力满足。

笔力太差,写的不好,诸位该咋骂就咋骂吧,反正我脸皮厚。

第一章 前途暗淡的反贼

“军侯又活了!!??”

“哎呀,诈尸了!”

“哎呀!眼皮动了,动了!”

“醒了醒了!四郎你可算是醒了!”

一阵阵嘈杂慌乱的话音传入了大刘的耳中,大刘感到浑身上下都是一阵阵地剧烈痛疼,脑海中的意识也都是混沌不清。

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到底自己是怎么了。

大刘忍着剧痛,勉强的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只看到七八个脑袋围在自己的脸前,众人皆是庆幸和关切之情。

看到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大刘忍着剧烈的头痛,微弱的说了一声。

“这是哪里,扶我起来~~~~”

话还没有说完,更强烈的头痛袭来,大刘就昏了过去。

~~~~~~~~~~~~~~~~~~~~~~~~~~

当大刘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叫刘预的西晋时代的古人。

更加准确的说法是,变成了一个刚刚参加刘伯根叛乱的反贼,而且前途暗淡的反贼。

已经融合了两世记忆刘预知道,对于这次发起于西晋青州东莱郡的刘伯根叛乱,《资治通鉴》上只有两句短短的记载。

“(公元306年,西晋惠帝永兴三年)三月,惤令刘柏根反,众以万数,自称惤公。王弥帅家僮从之,柏根以弥为长史,弥从父弟桑为东中郎将。柏根寇临淄,青州都督高密王略使刘暾将兵拒之;暾兵败,奔洛阳,略走保聊城。王浚遣将讨柏根,斩之。”

刘预悲哀的发现,他不再是那个守着图书馆的事业编制,将要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的现代人了。

他已经完全卷入了这场失败的叛乱,成了一名注定前途暗淡的反贼。

本来这个刘预完全没有必要卷入这场叛乱。

刘预,字季兴,是一名大晋王朝司马家皇帝的子民,他生活在青州东莱郡惤(jian)县,一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

他祖上是汉光武帝的哥哥齐武王刘縯(演),历经汉、魏,等到了如今晋朝的时候,刘预家族的这一支刘氏因为几次战乱迁徙,已经是普普通通的寒门之家。

这支家族虽然是寒门,但却是妥妥的“有产阶级”,并不是那种吃不上饭的佃农贫户。

刘预从小就有条件跟随儒士读书学经,长大后身长八尺魁梧彪悍,好骑射刀枪。

西晋时代,用清谈论玄的方法来扬名天下高官厚禄,这是上等士族门阀的特权,像刘预这种寒门子弟,一般情况下,只能做一辈子上等士族的手下跟班。

所以刘预的理想就是游侠四方,凭借一身武艺扬名天下。

永兴二年,刘预在家乡惤县城里与人赌博,发生争斗,刘预一人赤手空拳打倒了十人,并且打死了一人,在整个惤县城里声名大振。

办理这个殴斗案件的官员,就是惤县令刘伯根。

刘伯根家族虽然不是顶级的世家门阀,但却是颇有实力声望的东莱郡的望族,是当年汉高帝刘邦的儿子齐王刘肥之后,刘预的这一支与他们可以算是已经隔了将近二十代的远亲了。

本来的刘预忐忑不安,觉得自己打死人,肯定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哪想到结果却是剧情反转。

一番过堂对质,刘伯根对于刘预的勇猛强悍很是欣赏,至于死的那个赌徒,连寒门都够不着边儿的苍头黔首罢了。

刘伯根随意的把这几个原告判了个聚赌诬告的罪名,打了一顿鞭子撵了出去。

刘伯根做礼贤下士状与刘预,和他序论宗族,魏晋时代的家谱记叙明晰,一顿比对下来,两人竟然还是同辈,于是便兄弟相称。

自此之后,刘预自觉领悟到了“士为知己者死”的真谛。

~~~~~~~~~~~~~~~~~~

第二年,也就是晋永兴三年,三月。

因为司马氏的八王之乱,整个中原大地战乱频繁,偏居青州角落里的东莱郡涌入了大量逃难的流民。

惤县令刘伯根原本就信奉天师道,很快就借着天师道的名号招纳了大量流民和亡命徒,集结了一万多人在惤县扯旗造反了。

受到刘伯根共聚造反大业邀请的刘预,此时刚刚二十岁,刘预不顾兄长的劝阻,发誓要报答刘伯根的知遇之恩。

果断的跨马提枪,带领着几个要好的随从挚友追随刘伯根,加入到了造反这一很有前途的事业当中了。

刘伯根任命刘预为前曲军侯,统领五百人作为前锋。

在东莱郡另外一大豪强“飞豹”王弥率领宗族部曲投靠刘伯根后,刘伯根率军东进攻打东莱郡治所黄县,这一战刘预就凭借先登之功勇冠全军。

第二战,西进攻打曲成县,刘预又率领十几个骑兵,在城下突击晋军,斩杀敌主将曲成县尉,又立下首功。

一时之间,刘预成为了东莱叛军中的第一勇将、头号猛男!

可惜刀箭无眼,好远不长久。

叛军随后南下进攻当利县,在攻城时刘预被守军的毒箭射中,回到营中后就高烧昏迷了,刘伯根找来了众多医士都是束手无策,眼看着刘预就咽气了。

就在此时,一个现代人的意识因为遭遇空难,破碎虚空的灵魂穿越千年趁着古人刘预虚弱完成了夺舍。

一个带着现代人灵魂的武夫刘预复活了!

~~~~~~~~

三天后,当利县府的一处偏院里,刘预躺在一张软塌上懒懒的晒着太阳。

刘预现在已经是拥有两世的记忆,身上的伤也已经基本痊愈。

忽然,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传来,仆人阿蒙从门外跑了进来。

“四郎,四郎,惤公可能要封你做大官了!”阿蒙一脸喜色。

“大官?什么样的大官?”

刘预听了这个消息其实一点都不高兴,因为他知道,刘伯根这是一艘破船啊。

根据刘预前世的记忆,西晋末年发生在青州的刘伯根之乱,大概只有半年就被镇压了,自称惤公的刘伯根也被杀死在临淄城下。

刘伯根手下的王弥、曹嶷等人率领残部逃脱,跑到了半岛东部的山里当了土匪。

在如今的刘预看来,再跟着刘伯根继续混下去是一条死路,不是跟着与刘伯根一样死在临淄,就是跟着王弥以后成为匈奴刘渊的走狗,成为祸乱中原制造永嘉之乱的刽子手。

就在刘预苦苦思索如何摆脱这悲催的命运的时候。

几个佩剑戎装的军士走了进来。

“军侯,小人奉惤公之命请军侯去厅堂议事。”

领头的一个小头目恭恭敬敬的说道。

刘预本来就在东莱军堪称勇武第一人,军中的士卒兵将都知道这是连下三城的刘伯根麾下第一勇将。

而且更令人震惊的是三天前的刘预本来已经毒发气绝,身亡多时了,可后来竟然死而复生。

如今的东莱军众人都在传言刘预是凶神恶煞的杀星降世,死了之后连冥府恶鬼都不敢收,又得了道陵老祖师照拂,才能再度还阳续命。

很快,在仆从的帮助下,刘预换好了衣服,跟随刘伯根的卫兵前去。

刘预跟着他们就到了原本的县令属衙,等到了厅堂门外,还没有进去,刘预就远远的听到了里面传来了阵阵的众人谈笑声。

“禀报惤公,前曲军侯刘预到!”

刘伯根的卫兵在门口大声的报上了名号。

第二章 别部司马

刘预进了厅堂,按照记忆中的印象,向主位之上的刘伯根施礼。

“前曲军侯刘预,拜见惤公!”

刘伯根马上高兴的朗声一笑,亲切的称呼刘预的字。

“季兴贤弟,不必拘礼,快快落座。”

刘预应了一声,看到左右两列分坐着十几个人,只有一个矮几之后有一个空位,就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诸位,自惤县兴兵历经月余,幸赖诸将用命,已有收服大小城壁二十余,如今惤公顺势天命,兵威鼎盛,民心归附,堪比当年高皇帝入关中。”

首先开口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宽脸短须的戎装汉子,他紧挨着刘伯根,坐在左列首位。

刘预知道他是刘伯根的二弟刘弘,字仲度,是刘伯根的参军,与长史王弥俱为刘伯根的左膀右臂,友于之情让刘弘地位明显高过王弥,是东莱军中的二号人物。

刘弘面有得色,很快又一脸肃穆的继续说道。

“昨日,大将军账下为祭祀黄天,备少牢之礼,于羊、豕中各得一锦书。”

刘弘此话一出,厅内众人纷纷惊呼。

刘预一听,这是赤裸裸的抄袭啊,完全模仿当年秦末的陈胜往鱼肚子里塞帛书。然后诈称鬼神或者天命。

“二叔,锦书上写的啥?”

一个刘伯根的后辈宗亲问道。

厅内众人也都纷纷目光灼灼的看着刘弘。

“受命黄天,既寿永昌。”

听了刘弘说的锦书上的文字,刘预差点笑喷出来,简直是太有才了。

后世传国玉玺上写的就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对于西晋时代的人来说,只有那些读书识字又有见识的人才知道传国玉玺上写的这句话,毕竟传国玉玺可是关乎重大的王朝皇权的一种象征。

而对于东莱郡这些穷乡僻壤出身的反贼,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传国玉玺是个什么东西,许多底层出身的士兵还是处于“皇帝挑粪大概用金扁担”的想象。

很快,刘弘就吩咐手下的士兵,把两条黄色锦书拿了出来。

在手上传示了一番之后,又郑重其事的受到了一个铜匣当中。

“惤公,如今得此祥瑞之物,应该晓谕三军,传示四方,让齐地都知道惤公举兵是义举,是解民倒悬,是得了天师老祖庇佑的大道之举啊。”刘弘紧接着说道。

“明公,如今司马诸王骨肉相残,人伦尽丧,又引胡虏夷狄祸乱百姓,反而诬我等是贼,明公应该顺应天命,布告安民,多多招揽被司马氏冷落的有德贤士,这才是兴天下救黎民啊。”

一名宽衣博袖的儒士说道。

刘预知道这人叫孙理,是刘伯根的主簿,掌管文书、谋划,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是刘伯根的妹夫。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东莱军的实力派人物,王弥开口说话了。

“如今明公只用月余,就占据了半壁青州,由此可见是民心所向。我们这些最初追随明公的人,都知道明公要解救受苦受难的苍生,所以才举家相随,也不会迷恋什么名分权位。但如今追随明公的平民百姓越来越多,他们所图的不过是功名利禄,如果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万一哪一天司马家用功名利禄引诱他们,难保他们不反复无常啊。”

刘伯根听罢,脸上一副忧心下问的姿态。

“长史所言有理,还请教如何施为?”

刘预一看众人表情,这不对啊,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肯定都是大佬们提前预谋好的,今日只不过是合伙在众人面前演一出戏罢了。

果然,王弥很快回答。

“某斗胆建言,情明公开府称王,选派良将能吏。”

王弥言罢,厅堂内都兴奋的纷纷附和起来。

刘伯根一张脸都高兴的通红,但口中却连忙的推辞。

就这样众人三请,刘伯根三辞的表演了好一大会儿。

这就是富有时代特色,符合礼法的“三请三辞”。

最后刘伯根“迫不得已”接受了众人开府的请求,但是没有称王,继续称“惤公”,不过对下属的变成了“孤”。

很快,刘伯根的妹夫就拿出了早就拟好的文告,一通华丽的骈文念完后。

刘伯根正是就任“惤公”、“征东大将军”、“都督青州诸军事”、“青州刺史”。

然后又宣布了刘伯根的新令广布告示,只要前来投效的士子人人都有官做。

最后是封赏诸将,长史王弥,兼任青州别驾。参军刘弘,兼东莱郡太守。主簿孙理,兼东牟太守。

其它的诸如功曹史,兵曹,营军,刺奸,帐下督,功曹书佐,门吏,门下书吏,裨将中郎将都任命了一大堆。

刘预也得了一个别部司马的差遣,就是统领一个直属刘伯根的一部约千人。

刘预领了刘伯根早就准备好的印绶之后,脸上有些茫然,不知道刘伯根这“征东大将军”是哪一国哪一朝的。

当然不管是哪一国的封号,刘预知道自己这东莱叛军的名号是洗不掉了,刘伯根的告示一发,这些有名有号的手下可都是天下皆知了。

在封赐完毕之后,刘预跟大多数人暂退。

刘伯根只留了刘弘和孙理两个至亲心腹,在内庭叙话。

一番商议之后,孙理提到了自己今日在厅堂上观察到的景象。

“今日刘预似乎与往日不同啊。”

“是啊,我看他今日不似之前,从头到尾也没有多说几句话,任命他独领一部的司马,他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刘弘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刘预毕竟刚历生死,少年人心性起伏也是难免。”刘伯根有些不以为然。

“兄长,我就怕他被一生一死,吓破了胆了,那就可惜了一员虎将之才啦。”刘弘说道。

“哼,匹夫之勇罢了,如今我们全军已经从一万扩充到了三万,甲士也有了六千,缺他一个莽夫也毫不影响。”孙理对于刘预有些不屑。

说道军队的扩张,刘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新归附的两万人,有近一半都是奔着王弥而来,而且其中的曹嶷、徐邈、高粱本都是实力强劲的豪族,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好好笼络,难免以后让王弥做大,万一出现客大欺主就麻烦了。”

“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刘伯根对于弟弟刘弘说的事情,有一样的忧虑。

王弥本人勇武有威名,在帝都洛阳的时候都是有名有号的主,在青州更是少年成名,青年的时候就能聚拢游侠专门干拦路抢掠找刺激。所以很多不安分的豪强游侠来投效,其实就是冲着“飞豹”王弥而来。这样一比,主帅刘伯根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此事不难。”

刘伯根的妹夫孙理似乎胸有成竹。

“曹嶷、徐邈和高粱如今刚刚归附,可以先礼贤下士相待,等再攻略城壁的时候,可以多分他们功劳,慢慢的让他们的地位与王弥平起平坐,这样一来曹徐等人会感激我们的优待之恩,二来他们与王弥肯定慢慢会有嫌隙。”

“哈哈哈,不错,不错,就依妹婿所言。”

第三章 酒后吐怨言

刘预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了。

“四郎,喜事啊,你现在是别部司马这样的大官了。”

刚进院子,刘预的家仆阿蒙就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刘预看着阿蒙那张年轻的大长脸笑的都起皱了。

“名不正言不顺的别部司马罢了,现在这贼船是彻底的下不了了。”

刘预淡淡地说道,阿蒙是刘预家世代的奴仆,这些话跟他说不用担心惹来麻烦。

“啊四郎你的意思是?”

阿蒙一脸的惊讶,少主人以前可都是天天喊着要为刘伯根“士为知己者死”,几乎是全心全意追随的姿态的,怎么如今竟然说出了“贼船”这种丧气话。

“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预不再多说,因为他知道事已至此,断然没有退出的可能。

前世的现代记忆在融合之后都是像刻在了脑海中一样,都清清楚楚的浮现在刘预的记忆中

今年是公元306年,西晋永兴三年,到了六月份傻子皇帝司马衷就会年号光熙。

光熙元年,公元306年,这一年“八王之乱”将会以东海王司马越惨胜而结束。

晋廷的中央军在诸王的反反复复的拉锯战中折损大半,再也没有能力镇压四方各族豪强野心家的叛乱。

而且持续十几年的动乱,造成了另外一个比丧失了中央朝廷军事力量更加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人和”的丧失。

历经十几年的反复无常,各地的豪强在一次又一次的派系站队中,彼此之间有了太多难以弥补的裂痕和猜忌,很难再有办法把士族豪强这些北方汉人的中坚力量再度团结起来了。

所以“飞豹”王弥的孤军可以纵横兖、豫,攻破洛阳。

羯胡石勒杀尽朝臣的永嘉之乱以后。五胡诸夷都将陆续割据一方。

而北方的汉人在司马氏败光了中央政府的军事力量和威信之后,再也没有一个能统领号召北方汉人共同抵御蛮族的强权了。

所有的汉人要么被迫成为胡人的走狗爪牙,要么只能躲在自己的坞堡内瑟瑟发抖,最后的结局依然是臣服于一波又一波的胡虏。

永嘉之乱以后,在中原大地,异族的单于、天王成为了这土地上的至高威权。

一想到华夏神州的千万汉人,被司马家的败家子坑成了蛮族的奴隶臣仆,刘预就感到非常的愤怒。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如今东莱军中的长史王弥,将在以后纵横青、兖、徐、豫四州,而且最终攻破帝都洛阳。

刘预自己看王弥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竟然能干出这么厉害的事情。

那自己应该也有可能,自己不求什么纵横天下,能有一支完全掌控的军队,可以在刘伯根兵败临淄的时候,能自保就够了。

然后可以退回东莱的山区丘陵,哪怕再将来守不住东莱郡,也可以造船出海,东面的朝鲜和日本列岛可都是一帮弱鸡,去那里做个土大王也是能接受的。

可惜,刘预并不知道西晋时代的造船和航海技术并不发达,渡海辽东或者朝鲜还有把握,要想东渡日本,恐怕面对的海航危险并不比战争低多少。

“四郎,董平、李丰他们几个来给你贺授官之喜了。”家仆阿蒙的通报打断了刘预的思绪。

话音刚落,几个戎装的彪悍汉子就嘻嘻哈哈的涌了进来,他们手里有的人提着大块的烧肉,有的提着成坛的酒水。

为首的一人身形长大,圆脸络腮胡,正是刘预的得力手下,叫做董平,是刘预在惤县一起厮混长大的邻居。

其它的李丰、吴安、赵瞎子等人也都是刘预在惤县时候结识的游侠子或者天师教中的教徒。

刘伯根起兵之后,分配给刘预的四五百人,大多是外地来投靠的流民,多亏了这些惤县的小兄弟帮着分管统领,才取得了两次功劳。

这些可都是刘预的心腹啊。

刘预很快热络的招呼了众人入屋,然后就开始吩咐仆妇准备了瓜果菜肴,众人就像在惤县的时候一样,开始划拳樗蒲,闹闹哄哄的喝酒。

很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劲慢慢起来,大家开始说道了今日的封赏。

“季兴,不是我背后说惤公的坏话,这半个东莱郡的地盘,不都是你,带着我们众兄弟打头阵夺来的。”

赵瞎子首先开口,瞎了一只眼的他是这群人中年龄最大的。

“为啥只给了个小小的别部司马的官差。惤公妹婿孙理的弟弟孙珅,胆小如鼠,只会躲后军拍惤公马屁,竟然也捞到了一个功曹史,这官位竟然还在你之上。”

赵瞎子话音刚落,众人就七嘴八舌的纷纷附和。

大家都说孙珅不过是姻亲拍马屁,竟然也能爬到了自己这些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功臣头顶,实在是不公平。

紧接着又有人说道,今日的封赏,惤公的宗亲本部和孙家的部曲都分到了大批的酒肉绢帛,而自己这些人只是分得了一些酒肉罢了。

“四郎,还有件事本来不想跟你说的,我今日去找孙珅,想替死掉的何忠讨些抚恤,不然他留下的妻儿可连个依靠都没有了。”

李丰这时候声音低沉的说道。

何忠是刘预在惤县时候的老相识,好赌嗜酒,为了躲避债主才投军,在前几日的战斗中因受轻伤,没想到挨了几天突发高热,人就没了。

李丰继续说道,而且声音高亢了起来。

“哪里想到,孙珅那个混蛋,竟然说有功者可赏,何忠是疾疫病死不算有功,只肯给三尺缟素。”

“这个小婢养的,孙珅骑的马都铺着彩绸,大活人死了竟然才肯给三尺素布。”

旁边的董平明显喝多了,一双大眼瞪的通红。

一时之间,喝多的众人开始痛骂无耻小人孙珅,说着说着,又有人开始埋怨刘伯根不知道大家的功劳苦劳,竟然让这些溜须拍马的小人骑到了大家伙的头上。

刘预在旁边静静的听着,越发的觉得东莱叛军在历史上竟然能迅速攻占临淄,占据大半个青州,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东莱叛军内部关系纷乱复杂,这才刚刚打出东莱郡,内部就有了这么多怨愤,真不知道和东莱叛军对战的青州州郡兵马是何等的弱鸡。

第四章 但求自保

对于董平、李丰几个人的抱怨,刘预没有阻止,但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刘预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道。

“这两天我做过一个噩梦,就是惤公的所谓大业失败了,在临淄城下被晋军打败,惤公死了,我们这些人也都死了。当然也有没死的,不过被抓做了俘虏,下场就像那年在黄县东市,长广山十三大盗一样,被人砍下脑袋,插在旗杆上示众呢。”

刘预的话音虽轻,但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如钟鸣在耳。

众人一阵沉默,刘预也不说话,就这样继续在每一个人脸上一一看过。

“俺不怕,死有啥可怕的!再说了,跟着四郎兄长,俺们怎么会败。”

首先说话的是田金,他是个只有十六岁的矮壮少年,世代是惤县城里的屠户,从小就混迹樗蒲博戏的档口,之前在赌博中与刘预不打不相识,年纪虽小,但却是豪爽的性子。

“就是,就是,俺也不怕死。”

“自打跟着四郎兄弟,天天喝酒吃肉,还睡了好多小娘,就算死了又算啥。”

听了年龄最小的田金的话,有几个人纷纷嚷嚷起来。

刘预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候坐在刘预身边的董平,看了看刘预的脸色,慢慢的说道。

“前年,长广山十三盗在黄县东市被斩首,我与四郎夜行百里,去看热闹。”

董平喝了一口酒,然后继续说道。

“当时我本想着杀人如麻、赫赫有名的十三盗,虽然被郡兵给捉了,也应当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子,就算被砍头也应该口中痛骂狗官,痛痛快快的赴死。”

“哪里想到,就在刑场上,十三个人要么喊着冤枉,相互攀咬推卸罪责,要么痛哭流涕,还有人吓的屎尿俱泄。”

在场的众人当中,除了亲眼见过此事的刘预和董平,其余的人对于当年十三盗的都只是听闻,并没有亲眼见过。

“那时候,我就知道要做到不怕死三个字太难了。”

“四郎,你说,要是惤公万一,真的被打败了,兄弟们还有没有退路?”

董平一番话说完,刘预心想,还是这个比邻而居的发小了解自己。

“要是哪一天,我们像何忠兄长一样死了还算好的,还有其他的兄弟收殓,照顾妻儿老小。”

刘预看了一眼董平,然后继续说道。

“怕就怕,要是哪一天惤公被朝廷兵马打败了,我们就算跟着死了,恐怕还要连累家中的妻儿老小。”

刘预其实知道,自己说什么连累妻儿老小,恐怕在场的大多数人不太在意,这七八个人中大部分都是脾性光棍的游侠和赌徒。

这么说只不过想提醒众人,大家都是有落败被砍脑袋的可能性的。

“不会吧,咱们一路杀来,这州郡兵马都跟土鸡瓦狗一般,一个冲锋就打垮了。”李丰有些不要相信。

“对啊,四郎,司马家的兵马这么弱,如今我们大军增加到了两三万,怎么会败呢。”

另外也有人提出了质疑。

“我们这一个月遇到的都是州郡的士兵,这些兵都是世代的兵户,青州这地界已经好多年没有战事了,这些州郡兵基本都是天天给官府大族种地,名义上是兵,实际都是田里的农夫。”

刘预决定给众人好好的说道一番。

“我听说,如今天下的最强的兵马,除了洛阳的中军,还有并州匈奴兵,雍凉兵,冀州兵,还有就是幽州都督的幽州突骑,这些兵马随便哪一个,都可以一个人打十个天天种田的青州世兵。”

“如今惤公想一路西进,想着攻占临淄城后割据青州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根本就没有想过,离着青州最近的幽州突骑十天就能杀到青州,根本就没有人想过到时候怎么办?”

“就算幽州突骑杀来,他们也不过一个脑袋两只手,俺们也不一定打不过啊。”赵瞎子说道,他觉的幽州突骑未必有那么强。

“咱们兄弟几个都是武艺高强,但是大家也都是上过战场的了,也都知道几千上万人的混战中,凭咱们几个又有几分作用呢。再看看惤公分给我们的这几百兵卒,你们都应该知道他们的水平基本和青州世兵差不了多少的。”

刘伯根的东莱军除了各个头目的心腹亲兵有战斗力,其他大多数都是流民、地痞和强盗,这些人跟在后面打顺风仗的时候还可以涨涨声势扩大战果。

但是碰到硬茬子的时候,基本还是只能指望东莱军大大小小的头目的心腹亲兵去突击敌阵。

众人也都知道手下的大多数普通兵卒是什么水平,平时也根本没有时间做过什么操练,在攻城对阵的时候必须他们这些军官头目,用刀剑威逼恐吓之下,才会磨磨蹭蹭的往前冲。

碰到稍微抵抗顽强的敌人,这些普通兵卒就会逃跑溃散,就需要刘预这样的将领身先士卒去打头阵。

但是攻入城寨,洗城的时候这些普通士兵却一个比一个凶悍,相互之间争抢钱财也是屡屡发生。

在刘预看来,东莱军的大部分根本就不是士兵,根本就是打家劫舍的山贼,这一个月来势如破竹,除了刘伯根、王弥、刘预这些人的心腹亲兵还有些悍勇之外,大部分的原因全是靠西晋青州州郡兵同行的衬托。

历史上的刘伯根,就是在攻占临淄城后,被随后赶来的幽州突骑一战击溃,刘伯根也被当场斩杀,几万东莱叛军近乎全灭,只有千余残部跟随王弥从临淄城下跑出来。

今日在县衙厅堂里,刘预看出来了如今的东莱军大半兵力都是王弥招揽而来,想来历史上从临淄城下逃脱的千余东莱军,应该也都是王弥的军队。

至于刘预、董平这些人,恐怕唯一的命运就是跟着刘伯根丧命在临淄城下,可能被幽州的鲜卑突骑踩得连渣渣都找不到了。

所以,刘预必须早早的做打算,避免跟着刘伯根陪葬。

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想办法远离临淄城,在幽州突骑杀来的时候不在战场,可以早早的跑路。第二是,要么有一支如王弥那样的精兵,可以在形势不利的时候,保护自己跑路。

除了这两种,刘预还考虑过去劝谏刘伯根,让他停兵整顿,不要拿着自己的破鸡蛋去碰人家的石头,不过刘预一想就放弃了,自己在刘伯根眼里应该只是打手一般的人物,这种自黑丧气的事情恐怕自己说出了只会徒惹麻烦。

思来想去,还是靠着这一班义气兄弟,练出一支可堪一战的自保之兵,这才是乱世保命的根本。

第五章 西进

当天刘预与一众兄弟商议到深夜,最后定下来对策。

要在自己的别部司马所属的士兵中,挑选合适士兵的成为战兵,其他的不符合战兵要求的作为辅兵。

不再像以往的土匪山贼一般,要有固定行伍,定时的操练、军纪奖罚,刘预想着最起码建起一支样子货。

就在刘预踌躇满志,打算第二天开始在全部军中实行新政的时候,刘伯根的命令打断了刘预的计划。

刘伯根当日一早,就召集诸将,要马上拔军前进。

因为刘伯根得到北海国天师道教众传来的讯息,晋廷的北海国的军队,两日前已经从北海国都平寿出发,将要东进,与已经赶到胶东县的城阳郡兵汇合,然后合击刘伯根。

西来的北海国兵大概有一万人,南来的城阳郡兵有一万五千多人,再加上沿途征召的豪强世家的私兵部曲,要是两路晋兵汇合后,敌军的总数将达到四万多。

而东莱叛军的总数现在才勉强到三万,其中披甲的士兵虽然达到六千多人,但是并不是披上甲胄后就是合格的战兵了,这其中的大部分都缺乏训练,真正的中坚力量还是东莱起兵时候的不到一万人的老底子。

王弥当即建议,要在两路晋军合兵之前各个击破,不然晋军合兵之后就会在野战中有压倒性的优势。

最后刘伯根王弥等人,决定先攻打胶东县的城阳郡兵,胶东至当利卢乡这里一路坦途,要是先西进攻打北海军的话,容易被城阳军背后夹击,而且胶东城中有不少天师道的秘密教徒,到时候暗中内应。

至于北海军要过来的话,需要一路度过潍水、胶水,东莱军可以派一部兵马轻装西进,快的话可以凭着春雨暴涨的河流阻碍迟滞北海军,就算慢的话,也可以占据胶水,守住胶水的渡口。

最后刘伯根、王弥率领全军南下进攻胶东,至于西进凭河阻击的任务则交给了刘预。

刘预统领别部司马部属的一千兵,又拨给了刘预一千刘伯根的天师道教徒,总共两千人。

领了命令之后,刘预很快到了别部司马营中,董平、李丰、赵瞎子等人得了命令,开始了闹哄哄的整队拔营。

刘预站在营中的高台上,看着下面近千人乱哄哄的像搬家一般,等到所有人把兵器、衣服包裹、盔甲、营帐、旗帜号鼓、口粮等所有东西收拾好,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多了。

而且这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列队,只是一堆又一堆的聚拢在董平、李丰等各个头目身边。

刘预看着直摇头,想着一定要借着这次独立领兵的机会,把这群乌合之众好好训练一番。

随后,刘预清点全军,总共九百六十八人,其中有马的骑兵加上刘预总共只有二十二人,有盔甲的步兵有三百人,其余的全是无甲兵,不过兵器倒是充足,长枪环首刀斩马剑都是齐备。

至于弓手,全军只有刘预、董平等十几人会弓箭。

等到全军开拔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了中午了。

好在这时候的平民都是习惯一日二餐,早上一顿朝食,傍晚一顿哺食,也就不用午饭的时间了。

不然的话,刘预真不知道这一千人今日还能不能走出城去。

等到全军从西城门出来之后,刘预下令在空地按照旅、队、什、伍的编队进行组队。

按照魏晋时代的军队编制,全军分成了五个旅,每个旅有四个队,每个队五个什。

在众头领连骂带踹的督促下,这近千人才勉强分列完成。

刘预随后骑在马上,又进行了几个分散,集合的演练,整整练了半个时辰之后,全军才大概有了些队形眉目。

这时候,西城门又乱哄哄的涌出来大约一千破衣烂衫的士兵,这些就是刘伯根增加给刘预的教徒兵。

一千教徒兵的前面,两个骑兵奔到了刘预面前。

刘预认得这俩人是刘伯根的部曲张虎和谭煦。

“四郎,我把儿郎们都带来了,可以出发了。”

张虎大大咧咧的说道,虽然刘预如今的地位高于他俩,但是张虎觉得自己是刘伯根的心腹,今日此来,明面上是与谭煦帮辅刘预,实际上是充当监军的。

“好,董平,你带人把新来的辅兵,都分到各个旅队,由辅兵运送甲帐粮食。”刘预吩咐道。

“啥!这些可都是教众兄弟,不是什么辅兵。”张虎明确表示反对,要是都把教众打散到了刘预的旅队中当辅兵,那他这个领头的岂不是成了光棍了。

“是啊,这些教众兄弟虽然都没有甲胄,可都是有惤公道法加持的兴道兵。”谭煦也表示了反对。

刘伯根起兵的时候,借天师道法迷惑教徒,大批的流民都被称为“兴道兵”。

“这些人连甲衣都没有,也没有上过战场,不做辅兵,难道真到了接敌的时候指望他们厮杀吗?”刘预说道。

“刘预,你这是翅膀硬了,要并吞惤公的本部教众不成?”张虎恶狠狠地说道。

“我这是为了保持战兵能有体力上阵厮杀,是为了阻击北海贼军,保护惤公的侧翼。”

刘预根本不担心张虎去告状,区区一千乞丐一般的流民军,刘伯根根本不会在意,如今灾荒兵祸,只要有粮食,这些流民要多少有多少。

刘预知道张虎也是私心满满,想拉拢一帮自己的心腹,这样在将来的掳掠分功的时候,就能得到更多好处。

“再说了,如今是出战,待到得胜归来,兴道兵依然由你俩带归惤公本部。”刘预决定给他们一个希望,省的节外生枝。

其实张虎谭煦颇为忌惮刘预的勇武,虽然刘预不讲理,但是军中只看武力,其实真要闹到刘伯根面前,刘预也不一定受到什么惩罚。

谭煦听了刘预的话,也只得作罢。

“好吧,但凭司马差遣。”

随即,这一千人就被作为辅兵分到了各个旅队,承担了大部分的背运辎重。

至于被当成了苦力一般的辅兵,这些流民开始还有些怨言,待到听说,辅兵只需要搬运辎重,不需要上阵厮杀的时候,大部分的辅兵都觉的苦点累点也不算什么,毕竟不用上阵拼命。

张虎与谭煦也听到刘预手下的这套说辞,内心却是大骂这些流民愚蠢,真到了对阵之时,把流民摆在前面冲阵消耗是肯定的啦,这帮愚蠢的泥腿子,这等屁话都信。

第六章 渡口

这一天是四月二十五日。

下午的申时,全军向西已经行进了三十里。

刘预回首翘望,出发时候的城池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这时,前行的探马回报刘预,最近的村落也在前方大概二十里,刘预估摸着这行军速度要是再赶二十里路,等到抵达的时候肯定就会已经完全天黑了。

正好此地地势平坦,还有一条小河就靠近路边,随即,刘预下令全军就地扎营。

这时刘预第一次独立领军,他自己十分重视,脑海中回忆着兵书记载和刘伯根王弥等人的经验。

刘预命令从四周砍伐树枝做成了距马和围栏,搭设营帐,生火埋灶,等到一个时辰之后,一个简易的营寨好不容易草草的建成了。

所有的士兵都按照编队分居各自什伍的营帐,普通的战兵辅兵都不许随意的走动,每一个队由队正安排人手轮流守夜,每一个旅帅亲率亲兵跟随刘预一起轮流巡视全营。

这时候酉时已经过了大半,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这时候刘预又安排巡营的近卫环营宣布宿营禁令。

巡营的亲兵,开始一边敲着木梆,一边大声宣示“宿营七令”。

“扎营入夜,擅自举火者,斩。

言语喧哗,不尊禁令者,斩。

私自出帐,游荡营区者,斩。

无旅帅令,擅入别帐者,斩。

谣言邪说,蛊惑军士者,斩。

号鼓令起,迟疑不应者,斩。

值夜警哨,擅离职守者,斩。”

三遍之后,全营皆知,整个营区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非常的安静。

虽然根据前锋探马斥候的侦查,这附近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敌人,但是刘预觉得还是把每一次都当做实战好了。

张虎和谭煦也呆在自己营帐中,听到三遍禁令喊完之后,张虎气呼呼的冷哼一声。

“哼,刘预这个破落户,这在军营中的架子,倒是比惤公还大。”

谭煦有些惧怕刘预,特别这一套“七斩”禁令一出。

“刘预勇悍,为惤公所赏识,你我还是别惹他的好,此次行军,只要及时赶到,把潍水和胶水上的船只、浮桥收拢一空,也就是完成了惤公交代的使命了。”

一夜无事。

~~~~~~~~~~

四月二十六日。

第二天一早,卯时,四月的天色就已经大亮了。

这时候,三声低沉的海螺号响,整个宿营地开始了朝食、拔营。

在拔营完毕,行军之前刘预又让亲军宣布了新的“行军七令”。

呼名不应,约时不达者,斩。

扬声喧哗,扰乱视听者,斩。

调遣不应,延误军令者,斩。

冒前滞后,擅出行伍者,斩。

托伤诈病,自伤逃避者,斩。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者,斩。

斥候畏敌,谎言军情者,斩。

随即,刘预就让每个旅帅带头,领着各自的旅队依次一句句的齐声大吼行军七令。

刚开始的时候,开始的三遍每个旅都喊得稀稀拉拉的。

最后刘预让一个嗓门特别大的亲兵,在全军前面,高声的喊了起来。

“司马有令,诸旅儿郎,最整齐响亮的两个旅,哺食有肉!最萎靡不振的两个旅,哺食时为全军樵采。”

刘预还是比较了解这些西晋农夫流民的,哪怕他们现在提着脑袋跟着叛军能吃上饭,但是也就是饿不死罢了,至于经常吃肉是想都不要想的。

一时之间,在新的一轮喊口号大赛中,刘预看到战兵也好辅兵也好,都一个个涨红着脸跟着各自的旅帅嘶吼了起来。

得胜的旅,所有的士兵都情不自禁的欢呼,脸上都洋溢着晚上就能吃到肉的喜悦。落败的旅,却是有的人懊恼、有的人羡慕、有的人不服。

看到如此的结果,刘预不禁想到真是感谢前世军训,当年区区一个吃饭的先后顺序,就能让少年们迸发出强烈的求胜心和荣誉感,如今的“吃肉”的诱惑,对于这些一年到头吃不到几顿肉的贫民来说更是有巨大吸引力。

到了傍晚的申时,刘预已经率领全军继续西进了近四十里路,已经远远看到了因为雨季暴涨的胶水河。

一路上行军的队列和纪律大大超出了刘预的预期,让刘预原本设想的“杀鸡儆猴”计划落空了。

不过到了此时,队伍的秩序因为一天的劳累已经显得散乱了,刘预随即命令全军停止前进,派出去两支探马斥候,加大附近的侦查范围,为扎营做好准备。

第一队探马侦查四周,以便于安营。第二队探马继续向前,侦查前方胶水河附近是否有敌军,寻找渡口或者浮桥,搜寻附近的船只。

第一批的探马返回后,刘预就下令就地扎营,因为有昨日的经验在前,今日的扎营的速度和秩序比较昨日有了巨大的进步。

就在简易的营寨完成,营地中的饭香和肉香都飘满了四周的时候,刘预派出去的第二只探马恰好刚刚返回来。

“四郎,胶水河上的浮桥已经被烧毁了,应该是之前逃窜的州郡兵干的。”刚刚回来的董平说道。

“可在附近找寻到渡船?”刘预追问,要是之前的浮桥已经被焚毁,那么要想重新架设浮桥就要有足够数量的渡船。

“一条破船都没有寻到,沿河的附近十几里都找了,不过我们抓到一个藏匿的船夫,他说知道这附近的渡船在哪里。”

董平随即从身后喊过来一名破烂短衣的青年男子。

这名青年男子被董平的手下推到了刘预跟前,男子看着眼前顶盔披甲,身高八尺余的凶悍汉子,想起了前几日被路过的那伙儿州郡乱兵暴打抢劫的凄惨景象。

男子吓得的两腿一软,匍匐跪倒在地,“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

“放心,我不会伤你。你是何姓名”刘预语气平和的问道。

“小人贱名陈鲤。”

“哦,陈兄弟是这里船夫?”刘预问道。

“是,小人是这渡口的船夫。”陈鲤见到领头的大官语气和蔼,一颗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突然,原本语气和蔼的刘预爆喝一声。

“胡说!你是贼人的探子!来人啊,把这贼子押到辕门外,给我砍喽!”

第七章 北海徐氏

“将军饶命啊,小人不是什么探子啊,真的是船夫啊。”

年轻的船夫听到刘预突然翻脸的话,顿时就吓得瘫软成了一团,脸上哭的涕泪俱下。

“这附近连一艘船都没有,你一个船夫,没有船,还留在这里做甚?”刘预看到年轻船夫的样子,继续厉声说道。

“小人不敢隐瞒将军,这河上的船都已经被河西徐氏收缴了,小人的船也被抢去了,徐家贵人还说不许有一板一木下河。”年轻的船夫答道。

“入你老母的,那你是干啥的?”董平一脚踢在了船夫的背上。

“小人,小人”陈鲤支支吾吾的说道。

董平仓啷一声,拔出了刀,“奶奶的,你要再不痛快的交代,老子就给你个痛快。”

“说,说,说,那徐家让小人这些船夫沿河盘查,不许有船下水,另外要是河东有变故,要及时回报。”陈鲤哆哆嗦嗦的说道。

“你娘的,你还真是个探子。”董平一听,把刀直接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冤枉啊,将军,小人也是被徐家逼迫的,小人不是探子啊。”陈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着。

“你是不是探子也无所谓,只要帮我找出徐家把船藏到了哪里,我不仅不杀你,还重重赏你。”

刘预需要把胶水河上的船只尽快掌握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不然等到北海国的晋军赶到时候,凭自己这点人手根本不可能阻止晋军大规模的渡河。

“知道,知道,小人知道船在哪里。”陈鲤忙不迭的答道。

“那好,明日一早领着我们去寻船。”刘预随即让卫兵把陈鲤带了下去。

晚上吃过了饭,刘预把手下的亲卫、旅帅都聚集到了自己的帐中。

刘预开始一一询问这两日行军当中,这些亲卫和骨干军官都遇到了哪些问题,或者说每个人都有哪些心得。

刘预想着在实践中学习,用学习改进实践的方法,来快速的把自己的手下锻炼成合格的军官。

可是现实总是很骨感,刘预发现这些手下的亲卫和军官几乎全都是文盲,刘预提前写好一大张纸,上面都是自己在行军中发现的一些问题和改进方法。

但是对于这些文盲手下来说,刘预把这些问题写在纸上再读给他们听,纯粹是多此一举,完全可以直接说给他们听嘛。

再一个对于行军中遇到的问题,这些亲卫和军官也都没有明确发现,都一致说刘预宣布的行军七令,二郎们都遵守的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刘预当然不相信一点问题都没有,在他的一再追问下,有几个军官冥思苦想一番,最终却只说出了几个例如谁谁谁行军时候走得慢,谁谁谁朝食、哺食时候吃的多了等等这些小问题。

刘预最后只能凭借自己记忆中的那些兵书印象,一点点的教给手下军官,关于行军、整队、赏罚的军纪概念。

好不容易,在刘预一遍遍的讲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之后,这些头脑混沌的莽汉们才有了身为一个军官的自觉和认知。

最后,刘预还告诉众人,以后每天的晚上,他都会组织大家继续这种学习,可能是给众人讲古人帝王将相的故事,也可能是教大家认字写字,也可能是学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时候亲卫和军官,看向刘预的眼神都和以前有了巨大的变化,以前的刘预在他们的眼中和大家一样都是喝酒、赌博、好武的莽汉,只不过刘预比其他人更壮更强,本事更大。

但最近几天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如今在手下人眼中,刘预已经成了街头盲叟戏话里的文武全才一般的人物。

大家看着刘预,心里不觉的有了一些与以前不一样的感觉,一种敬畏的感觉。

青州,北海郡,下密县。

自姜太公封国营丘,青州就是自古以来的肥沃膏腴之地,而且煮海为盐商贸繁荣,又因远离中原四战之地,人口生衍繁茂,此地历经数百年的大家豪族多不胜数。

胶水河西,北海国下密县,下密县的徐氏为此地豪强世家,从汉孝武皇帝开始,徐氏家族历代崇儒学文,族中许多先辈都历任汉魏的州郡二千石,人才辈出的北海徐氏到如今已经延续三百多年了。

黑黝黝的夜幕下,下密徐氏占地广大的庄园,就像一个城堡一样矗立在胶水河畔的平原上。

徐氏坞堡的后院,书室中摇曳着明亮的烛光。

“兄长,胶水的眼线来报,河东发现了不明身份的探马,应该是东莱贼的探马。”

徐广作为北海徐氏宗门的子弟,不仅家学擅文,也长于武艺,一直总领这徐氏的部曲私兵。

如今朝局纷乱,诸王乱战,徐氏一门的子弟大多都躲在家中远离风云诡谲的政局,徐氏这些历经几百年的豪族世家虽然都是诗书传家,但是部曲武力却从没有荒废过。

北海徐氏的宗长,徐彦从书案后缓缓抬起头,看着徐广。

“该来的总是要来,从平寿来的郡国兵还有多久能到?”

“今日应该到了都昌城了,明日应该就会找渡船渡潍水,没有个三五天,保管他们建不起浮桥。”

徐广也是刚刚接了都昌的线报。

“恩,要派人好好盯着渡船,不要出闪失。”徐彦嘱咐道。

如今已经是入夏五月,夏粮马上就要成熟了,而徐氏等姻亲豪族的田地都在胶水和潍水之间,徐彦已经与姻亲豪族联合起来,把胶水和潍水上的船全部清缴藏匿了起来。

不然的话,不管是东莱贼军还是北海国兵都会趁着收粮之际大肆搜掠。

“世道一天不如一天了,听说河北贼兵之前攻破邺城了。”

徐广有些担忧。

“冀州的事太远了,我们管不了,我们还是守住祖宗留下的基业就好了。”徐彦有些无力的说道。

北海徐氏在如今东海王司马越掌握朝局的形势下,处境相当尴尬,因为之前青州的齐王司马冏曾经征辟徐氏子弟为官,后来司马冏又很快的败亡身死,没有捞到多少实惠的北海徐氏因为此时在朝中惹了不少嫌隙。

而如今的青州刺史、都督青州诸军事的高密王司马略,正是格外敌视北海徐氏的人物。

所以此次官军与叛军的对决,北海徐氏只想两不招惹,闭门自守。

第八章 渡河

第二天,寅时,天刚刚亮。

东莱军营地的马棚,到了后半夜才提心吊胆睡去的陈鲤,被一阵阵齐声高喊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虽然被关在臭烘烘的马棚,但他的鼻子依然嗅到一阵阵的饭香。

陈鲤昨日吃了朝食,以后一直到现在饿了一整天。

他知道马棚的外面有两个凶神恶煞的马夫,他也不敢去问,只能虚弱的躺在草料上。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整齐划一的喊叫声停了下来,又过了不久,马棚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高大的军汉。

军汉看了一眼陈鲤,扔给了他一张蒸饼。

“快点吃完,将军要叫你。”

陈鲤一把捡起蒸饼,口里忙不迭地应着。

手中的蒸饼还是热乎乎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陈鲤三两下就把蒸饼给吞了大半。

陈鲤吃的太急,一下被噎到了,急忙趴到草料旁边喂马的水桶里,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口水。

中午时分,刘预带领全军到达胶水河畔,河岸旁的小村子里已经人去屋空,只留下几十栋低矮的茅屋。

“陈鲤,这是什么村?”刘预骑在马上问道。

“回禀将军,这村名叫鸡鸣村。”跟在马屁股后面的陈鲤小心翼翼的回答。

“为何没有人,你知道吗?”刘预看这村子的茅屋大多完好,不像之前被洗劫的样子。

“小人知道,前几日有败兵路过,说东莱军就要打来了,村里三老就让大家都到河西躲避去了。”陈鲤说道。

“村子里的渡船也都带去了是吧。”

“是的。”

“你昨日说知道渡船藏于何处,现在给本将带路吧。”

~~~~~~~~

半个时辰后,刘预和亲卫们躲在胶水岸边一片矮树丛后。

看着水流滚滚的胶水河,刘预简直不敢想象,这么一条名不见经传的河流,竟然有如此充沛的水量。

“进春以来,雨水多,今年的胶水比往年宽广不少。”陈鲤殷勤的说道。

“渡船都在对面吗?”

刘预看到对面的河岸是大片大片的蒲苇荡,看起来应该可以轻松的隐藏大量的船只。

“小人亲眼所见,这附近的大小船只都在那里。”陈鲤信誓旦旦的保证。

“有多少人看守?”刘预看着陈鲤问道。

他觉得这个年轻的船夫一路上非常的配合,对于刘预一路上的许多问题,都能有条有理的回答,不似刘预遇到的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农夫,面对陌生的官军或者叛军都颤颤巍巍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不知道,不过小人猜大概有二百人。”陈鲤说道。

“你是如何猜的?”

“小人曾去过他们的寨子,大略扫了一眼。”

刘预一看,这还真是个人才啊,连速记心算都会啊。

这时候的董平突然说到。

“四郎,你看。”

刘预顺着董平的指引,看到对岸的草丛中出现了三个人,来到对面的河岸边,在水里摸摸索索的捞出了几个竹篓,然后高兴的拿出了好几尾鱼。

刘预看到三个人身上都穿着皮甲,都随身带着刀剑,其中一人身上还带着一张弓。

“看起来颇有章法,应该比之前的州郡世兵强不少。”董平对刘预说道。

“我看他们是稀松平常,等俺过去了一刀一个全把他们剁了。”赵瞎子眯着独眼,不屑的说道。

“净你娘的胡吹,隔着这么宽的河,咋过去。”与赵瞎子相熟的一个亲卫说道。

“可以游过去。”刘预看着混浊的河水,语气平静的说道。

“可大部分的士卒都不会游泳吧,而且甲胄粮食过不去吧。”亲卫田金说道。

“对啊,而且对面河边,肯定有哨探警戒,游到河中要是被发现可就成了草靶子了。”董平也表示了顾虑。

“我当然不是要全军游过去,我是想率领最强悍勇敢的人,嗯,大概二十几个人就够了,晚上偷偷游过去,等到黎明时分发动突袭,把船抢过来,让留在河东岸的人一起把浮桥搭设起来,这样胶水河就算掌握在我们手里了。”刘预耐心的说道。

“可要这样的话,盔甲弓箭就没法带过去了。”有人表示了担忧。

要是没有盔甲,在战斗中面对有甲的敌人会处于大大的劣势。

而且要是没有弓箭的话,就只能进行近身的肉搏,人数劣势的一方就会陷入苦战。

“盔甲是没发带了,不过弓箭可以由水性好的人顶在头上带过去。”这时候也有人说出了携带弓箭方法,盔甲最少也有三四十斤的重量,要是浸水之后更加沉重,游泳的话根本无法穿着或携带。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陈鲤,瞪大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姓刘的东莱贼人竟然想游过几十丈宽的河面,只带领二十几个裸男去攻打对岸二百多人。

而且更令陈鲤惊讶的是,在场的所有东莱贼人都觉得二十几人打二百人没有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运过去盔甲和弓箭?!

陈鲤刚开始觉得这些东莱贼人可能疯掉了,他们肯定不知道徐家贵人们豢养的这些家兵部曲有多么凶悍,不管是不服管教的佃农奴户也好,还是绿林水贼也好,哪一个不都被徐家的凶恶私兵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但是最后,陈鲤看着这群东莱贼人们笃定淡然的神情,自己也忽然觉得这些东莱贼人可能真的能轻松的打败徐家的私兵部曲。

“将军,小人看来,运盔甲过河甚是简单。”陈鲤鼓了鼓勇气,轻轻的说道。

陈鲤想着这些东莱贼人既然这么笃定能打败徐家私兵部曲,那自己就赌一赌,帮一帮这些贼人,要是贼人赢了自己可以讨要些赏赐,要是输了,自己熟悉本地,可以再想方设法趁隙逃走。

“什么办法?”

陈鲤看着众贼人都盯着自己,吞了口唾沫,“小人想可以把盔甲弓箭放到木桶木盆里,游水的时候推过去不就行了吗(●°u°●)」。”

刘预与众人听罢,互相看了看,气氛有些安静。

“咳,咳,这个本将军也刚刚想到了,不过这功劳还是记在你头上,等明日得胜回来,好好赏你十匹绢帛。”刘预只得略有尴尬的说道。

第九章 夺寨

刘预与二十多个亲卫都是东莱郡人,都在海边长大,这胶水河的水流与大海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入夜以后,一直到了半夜的丑时,刘预与亲卫们才偷偷得渡河。

上岸之后,众人把盔甲都穿戴完毕,刘预兵分三路,刘预和董平率领其中两路由藏船水寨的南、西两面同时发起突袭。

另外留下三人埋伏在水寨与南面徐氏坞堡的必经之路,用来堵截水寨逃窜出来的报信人。

刘预带领手下亲卫,潜行三里路之后,终于看到了隐隐约约的水寨。

刘预与众人更加小心的前进,不过水寨的墙外应该没有暗哨,因为刘预他们很简单的就摸到了营门前仅有十丈远的地方。

就在刘预想要再往前接近一点,查看看守大门的人手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从安静的夜色中传了过来。

片刻以后,两名骑手骑着马就奔到了寨门前。

“开门,开门,老子回来。这下半夜的蚊子差点把老子吃了。”一名骑手冲着望台上喊到。

很快,望台上的人向寨墙内说了几句话,紧接着木制的寨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三个人,一个人手里打着火把,另俩人走到寨门的两侧,要去把吊桥放了下来。

“王三狗,你这鸟人,定是没有好好巡河,一定是躲在哪里睡大觉去了。”打着火把的那人笑骂着。

一看寨门的吊桥被放了下来,刘预感到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当机立断地从潜伏的草丛中一跃而起。

刘预熟练拈弓搭箭,把手里的硬角弓瞬间拉的如满月一般,借着寨门口那只火把发出的光线,瞄准一名放吊桥的敌兵。

“嘣”的一声,弦声轻响,羽箭如电急射而出,瞬间射中了寨门左侧的兵丁面门。

中箭的人一声惨叫,被羽箭巨大的惯性带动,仰面倒在了地上。

“有贼人!”

举着火把的那人大声的急呼。

“快拉吊桥!”

一边说着一边要去拉起吊桥,可是吊桥上还停着一匹巡夜回来的马和骑手,沉重的实木吊桥更不可能被拉起来关闭。

刘预射出第一箭之后,没有丝毫停留又射出第二支羽箭,随着弓弦撒放的声音,吊桥上的那名骑手应声中箭,羽箭射穿了他的脖颈,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跌倒马下的桥面上。

与此同时,刘预身边的一名亲卫也射出了一只箭,把第二名骑手同样射落马下。

眨眼之间,三人毙命当场,那名举着火把的人吓得扔掉火把,嘴里一边啊啊啊啊的无意识的乱喊,一边挣扎着拖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想往寨门里逃命。

火把一暗,视线模糊一片,刘预收起弓箭,抽出长刀。

“跟我杀!”

刘预一马当先带领十名亲卫,嗷嗷叫着向寨门扑去。

十几丈远的距离眨眼即到,一匹马受到惊吓旁边逃走,剩下的一匹马被刘预一把牵住。

很快,寨门内外的七八个私兵都被砍翻在地,凄厉的厮杀声已经惊动了整个水寨。

此时在营寨西门的董平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也开始攻夺西门。

刘预让手下亲卫继续一边前进攻击,一边放火焚烧营寨内的茅屋和帐篷,他自己翻身上马,一边举着火把放火,一边往来冲突砍杀,用来制造混乱。

“什么情况!?”

水寨的管事徐约此时刚冲出帐篷,拉住身边一个家兵询问。

“贼人,贼人从南门打来了!”这名家兵一脸的慌张。

“什么贼人,有多少人?”徐约焦急的继续问。

很快,几名心腹家兵赶到徐约这里护卫,这时候徐约大概得知有一伙贼人夺了南门,打进来了,还有另一伙贼人正在攻打西门,但是谁也不知道总共有多少贼人。

看着四处起火的营帐和胡乱奔逃的家兵,徐约强压内心的恐惧,大声的喊到:“不要乱跑!所有人快拿着兵器来我这里!”

徐约想着不管贼人多少,先把自己的人手聚拢起来,到时候是打还是逃,自己还能有些本钱。

可是四处乱窜的家兵都已经慌乱一团,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听到徐约的话。

就在此时,徐约看到前方一名骑在马上的贼人,在营地中纵马冲突,四处放火砍杀乱兵,一个人就制造了巨大的混乱。

“徐午、王波,去把这个骑马贼人斩了,重重有赏。”徐约咬咬切齿的说道。

话音刚落,徐约身边的两名护卫就大吼一声,挺着两支长枪齐齐杀出。

刘预一直骑在马上左右冲突,消灭所有试图集群抵抗的敌人,突然所有背对刘预逃跑的人群中,有两人挺着长枪逆着人群向刘预的方向杀了过来。

刘预冷哼一声,策马向前,于此同时取出角弓,飞快的抽箭搭弦,弦回箭至,其中一名家兵被射中咽喉,立时被羽箭的势能带的向后飞起,扑通一声毙命倒地。

另一名家兵眼见前面的东莱贼人凶悍如此,原本鼓起的勇气顿时吓得烟消云散,可是那可怕的东莱贼已经策马杀到了跟前,只得鼓起余勇挺枪迎敌。

一箭射出后,刘预飞快的收弓擎枪,剩下的那个敌兵僵硬的举枪动作对刘预毫无作用,刘预枪头一抖拨开阻碍,锋利的枪尖瞬间划破了那名兵的咽喉。

刘预的马势不减,继续向前猛冲猛打,又瞬间枪挑马蹋打倒大片敌人。

他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堆人围拢护卫着一人,猜想肯定是这寨子中的重要人物,刘预大喝一声,更催马挺枪杀去。

聚拢在徐约身边的家兵只有五六个人,此时看着越来越近的刘预都吓的面如土色,终于其中一人“呀”的一声掉头逃走,一群人瞬间鸟兽散,只留下徐约呆立当场。

刘预一勒马缰,马匹立起,刘预大喝一声。

“我乃东莱刘季兴,降者免死!”

徐约看着面前的凶神,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挟着哭腔,“投降投降,大王饶命啊!”

此时,营寨的西门也告破,董平率领的人由西门入寨,寨里的徐氏私兵都惊慌失措,除了由水门游泳逃跑的,其余的全部老老实实的跪地投降。

第十章 绑票

从发起突袭,到俘虏水寨统领徐约,刘预估算了一下,所用的时间应该也就是刚刚一刻钟。

刘预统计了一下,这次夜间突袭,总共杀伤徐氏家兵部曲四十多人,俘虏六十多人。

另外通过审讯得知,水寨里原本的人数只有一百四五十人,并不是那个船夫陈鲤估算的两百人。

如此算来大概有四十多人逃走了。

又统计了一下自己一方的损失,没有人阵亡,只有三个人受到了轻伤。

二十几人突袭一百多人,取得了完胜,刘预的亲卫们都一个个兴奋异常,这种“一个打十个”勇武实在是让人自豪。

刘预却不禁有些感叹,自魏武帝收服青州兵以来,青州实在是承平日久,近百年几乎无战事,像徐氏这样豪强的部曲战斗力竟然如此之弱。

所以原本历史上刘伯根、王弥几个月纵横青州无敌手,又很快败亡在幽州突骑的铁蹄下也就不是很奇怪了。

青铜局小王子被真正的王者吊打再正常不过了。

~~~~~~~

所有的俘虏都没捆的结结实实看管了起来,与此同时河东岸的东莱军也已经收到了夺寨成功的信号。

很快,一艘艘的渡船就被从水寨后的芦苇荡中驶了出来,利用河东岸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和木桩,一座浮桥逐渐被搭设了起来。

早就做好准备的东莱军,打着火把通过浮桥度过了胶水河。

已经成为俘虏的徐约,在刘预软硬兼施的审问下,已经把所有知道的有关徐氏的信息通通出卖给了刘预。

北海下密徐氏,属于北海郡徐氏的分支,作为下密县的豪强,此时其实面临着前门有虎,后门有狼的两难境地。

北海徐氏不同于那些泰山羊氏、河东裴氏、颍川诸族这样的一等世家,北海徐氏近几代式微,当年好不容易依附支持齐王司马冏,想着借助讨伐篡位的司马伦捞取名利,不成想却跟着倒霉得罪了如今掌权的东海王司马越,并且如今镇守青州的最高长官就是东海王一系的高密王司马略。

如果受到此次东莱叛军的影响,有很大的可能会被东海王一系的仇家打落在地,然后被狠狠的踩到泥地里不得翻身。

所以下密县徐氏联合了好几家姻亲故旧,想着凭借潍水和胶水隔断东莱军和晋军,不给镇守青州的高密王司马略收拾自己的机会。

刘预还了解到,此时的青州像徐氏这样的情况还有许多,青州本地的门阀士族在朝堂中的势力一直以来就非常微弱,几年前的齐王司马冏好不容易雄起了一把,许多青州士庶豪强都投资了齐王这支黑马,万万没想到,如今都被坑到如今连进朝堂与闻大事的资格都没有了。

在刘预看来,这些青州政斗失意的地方豪强实在最佳的合作对象,自己能不能在刘伯根和王弥的手下挣出一个安身保命的本钱,就看自己能不能收服这些青州豪强与自己合作了。

刘预思索一番,当即决定,先从眼皮底下的这个下密徐氏开始。

~~~~~~~~~~

等到东莱军的全部已经渡过河。

时间已经早已过了寅时,天色逐渐的放亮,第一缕朝阳缓缓地冲出了地平线,。

刘预在营寨的望楼上,看到胶水河西的大片大片的土地,那里全是待收获的麦田,阡陌纵横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

“天爷爷,这得能收多少麦子啊。”

刘预身边的董平张大嘴巴,被眼前一望无际的麦田震惊到了。

西晋时候的麦子如果加工成面粉,那面粉做成的各种食物就是这个时代的流行性奢侈美食。

毕竟就在十几年前,晋武帝还会羡慕臣子家能吃上名叫蒸饼的“奶香馒头”呢。

当然西晋时代北方的主食还依然是粟米,而不是小麦。

粟,更加的抗旱耐贫瘠,东莱郡这样的山地丘陵难以灌溉,地力贫瘠,几乎全部都是种植的粟。

而在拥有肥沃平原和河渠密布的北海郡,却非常适合种植小麦。

虽然小麦要想做成面粉,需要更多的工序和人力,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小麦价格远高与粟米。

等到下了望台,几个心腹都对这麦浪滚滚的丰收景象恋恋不舍。

“这么多麦子,我们抓紧全军出动,都给抢了吧。”刘预另一边的李丰说道。

“嘿嘿,我们如果这次抢了这些麦子,明年还继续抢吗?”刘预问。

“明年再说明年的,先把眼前的抢到手再说。”李丰回答道。

“如果我有个办法,可以让徐氏这些土豪,每年都在收获之后,把一定成数的粮食给我们送过来,是不是比每次亲自去抢,要好呢?”刘预笑着说。

听了刘预的话,身边的亲卫和军官们都互相看了看。

“四郎,你说的这是朝廷收的税赋吧。”一个军官说道。

其他的人听罢,都是恍然大悟,心里想:我说怎么这么熟,其实就是收税啊。

“差不多吧。”刘预说道。

“可我们怎么让他们乖乖的给我们缴税纳粮呢?”大家依然不太明白怎么去做。

在场的众人,在造反之前,不管是良民也好匪徒也罢,都多多少少被朝廷收过税赋,这怎么交税赋大家都知道,但是怎么收税赋却并不太明白。

“要想让一个财主乖乖的主动拿钱,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抓他的老婆孩子,不给钱就撕票。另一种是给他看家护院,替打打跑强盗保护家产。”刘预说道。

“哈哈哈,这个我拿手,过会儿我们就去把他全家都绑过来。”一名山贼惯匪出身的亲卫表示很简单。

“不不不,单纯的绑票肯定就是一锤子的生意。我们要做长期的。”刘预表示单纯绑票不是可持续发展的。

“那怎么做才能行?”

“我们既要绑他的肉票,又要替他看家护院打强盗。”刘预说。

众人听完刘预的话,全都懵得壹比,都面面相觑,所有人都在想:刘预该不会是疯了吧,你抓了人家的老婆孩子当肉票,自己不就是强盗嘛,难不成要自己打自己?

第十一章 赎金

刘预把徐约叫了过来,此时的徐约已经知道昨晚自己一百多人竟然是被二十几个人打败的,他为自己的懦弱羞愧难当,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被带到刘预的面前的时候,他又恢复了怕死的本性。

“不知将军唤小人,是有何吩咐。”徐约讨好说着,一张白胖的脸笑出了条条皱纹。

“唉呀,怎么还没解开,快快给徐君松绑。”

刘预看到徐约依然被五花大绑,一脸痛惜的继续说道。

“昨晚我们是各为其主,实在是迫不得已,如今徐君已经弃暗投明,不可再如此对待了。”

“弃暗投明?”徐约闻言一愣,心头一紧,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这可恶的东莱贼说自己“弃暗投明”背叛宗族可是比杀了自己还严重,打不过投降顶多算是无能,要是让世人知道他徐约不仅投降了,还背叛了自己的宗族,那可就是世人眼中人人得而诛之的无能无耻之徒了。

徐约的眼睛瞟到旁边的几个被看押的俘虏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心里一慌,急忙忙的说道,“将军,误会了,误会了,将军勇武如霸王再世,某只是螳臂当车,算不得弃暗投明,算不得,呵呵。”

“嗯?”刘预听徐约这么说,刚开始一愣,不过马上明白了徐约的意思,他肯定把自己刚才那句话给理解错,“徐君当的起弃暗投明这四个字的,我东莱诸君兴义兵,讨伐乱国奸臣,徐君迷途知返助我军讨伐奸臣贼子,当然是弃暗投明。”

徐约一听是此意,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这投靠造反逆贼的名号也不咋地啊,要是被扣了这顶帽子也实在是难受的紧。

“鄙人才疏学浅,就算想为将军效力,只怕连个小兵卒都当不好啊。”徐约大着胆子推脱着。

“徐先生是有大学问的,怎么能拿小兵卒作比方呢。”刘预心想,你这老小子要是再不老实,真得继续用点“硬”手段给他涨涨记性了,“如今我们西进讨伐乱贼,与你下密徐氏发生了此次误会,实非我所愿。”

“徐先生,昨晚你也与我说了,东海王司马越祸国殃民,残害忠良,竟然派司马略来迫害青州士民,如你下密徐氏这等诗礼传家、教化一方的栋梁之家。”刘预想着,勒索赎金之前先给戴几个高帽子吧,反正也不花钱,“如今我东莱义兵,路过此地也为了去讨伐逆贼司马越,这其实是保卫你们徐家这样的忠良乡贤啊。”

“是,是,是,东莱义兵实在是我北海郡士民的救命恩人啊,昨夜误会,实在是被东海藩贼蒙蔽了啊。”徐约也赶快接话。

“昨日误会,就不值一提了。”刘预摆了摆手,“我东莱义兵此次讨贼,是为了北海郡士民,是为了保护北海百姓身家性命和财产,这我们保护了士民百姓,是不是被保护者提供军粮辎重呢?”

“将军所言有理,将军讨伐奸贼保护百姓,这北海郡的士民负担一些粮秣辎重确实应该。”徐约赶紧的答应,他想着自己的小命都被人攥着了,这该杀的东莱贼说什么自己就答应什么吧,至于以后能不能成,自己又不是宗长,说了又不算。

“如此想最好,那我就送徐先生回去,不过要把我的话带给你家宗长。”

最后,刘预向徐约说出了需要他转达的条件,刘预向徐家保证,只要在明日日落之前,徐家给刘预五万斤粮食,那刘预保证胶水河西的上万亩粮田他不动分毫,而且还会保证不阻碍佃户田奴下地收割。

要是不答应刘预的条件的话,那刘预就将派出士兵四处纵火烧田,这几万亩即将收割的麦田就会全部烧为灰烬,刘预相信用区区五万斤粮食,来换几万亩土地价值百万斤的粮食,这实在是太划算了。

刘预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勒索区区五万斤的粮食,而是在出发前,尚在当利县的时候,就有下密县的天师道教徒向刘伯根上报,下密县聚集了近万流民,只要有粮食就能让他们赴汤蹈火。

当时刘伯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而刘预却记着了。

他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攻取下密县,如果能成功,刘预就有可能成为仅次于刘伯根、王弥的第三大实力派,不再是那个简单的先锋打手了。

当然要取得如此美好的第一桶金,将要面临的困难也是可预见的,刘预几乎只拥有“天时”,“地利”,“人和”这三大必备条件中的一个。

从“”天时“”上来说,刘预必须抢在刘伯根攻破胶东,抵达下密之前,抢先占据下密城收服流民和教徒。刘预估算了一下,刘伯根就算是一路上马不停蹄,而且其中能两日攻破胶东城的话,最快也得七天。而现在只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了,除掉行军路上的时间,真正就给刘预攻城的时间非常短,只有两天。

从“”地利“”上来说,刘预要想直驱下密县,就要经过徐氏、高氏、严氏等一众豪强的地盘,这就有可能把自己陷入包围之中,要是在下密城下遇挫的话,可能还会被内外夹击陷入危险的境地。

至于“”人和“”,可能是刘预最有胜算的一环了,青州世兵大多根本没有战斗的心思,根据刘预了解到的情况,下密城的兵卒也差不多都是这样。而且下密城内外聚集有大量流民和天师教徒,在刘预带去活命的粮食的时候,这些人都可以为刘预所用。

徐约一听,刘预的所谓条件竟然如此简单,心里不禁暗喜,觉得这些东莱山中的穷鬼,连勒索都透着一股穷逼气质。但他还是拍着胸膛保证这都是青州士民自愿奉献的。

~~~~~~~~~

“将军放心,我一定把话一个字都不落的给我宗长带到。”

营门口,徐约按耐着即将死里逃生的喜悦,再一次的拍着胸口,向刘预保证,徐氏的宗长听了刘预的要求肯定将会一百个愿意。

第十二章 谋定

刘预安排了两个人护送徐约离开后,就召集了所有的亲卫和旅帅到自己的帐中。

刘预向众人把自己的要抢先攻占下密城的计划,全部说了出来。

听了刘预的话,在场的二十多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刘预之前所说的谋求自立门户,就要真的实施了。

有的人觉得对于拿下下密城信心十足,有的人觉得孤军深入实在是太危险,还有人心里其实害怕这样做会触怒刘伯根。

对于这些自己的心腹,刘预让他们把自己真实的顾虑或者建议都坦诚的说出来,刘预跟他们说,自己是发自内心的把他们当做生死与共的兄弟,毕竟这一步抢占下密城的棋,是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的,不管他们说出什么,刘预都不会介意,对于大家的顾虑他都会做解答。

“要是到了下密城外,流民和教众不听我们的指挥怎么办?”

“要是攻城,不能速胜,被晋军或者豪强私兵包抄后路围攻怎么办?”

“还有,要是攻下了下密城,惤公马上尾随而来,一怒之下攻打我们怎么办?”

一时之间,刘预的亲卫心腹们,都把自己的顾虑七嘴八舌的说了出来。

刘预听完了几个主要的问题,开始耐心的给他们解释。

他保证到了下密城的流民必将因为刘预带去的粮食而乖乖听命,因为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一万多流民已经饥寒交迫了半年了,冬天的时候,北海郡还提供过粮食救济。

但是到了开春之后,晋廷的官府已经停了所有的赈济,北海郡的大族土豪,也都试图吞并这些流民成为农奴,这些不甘落籍为农奴的流民濒临绝境,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缺的只是一个领头的罢了。

下密城墙矮小,兵力虚弱,而且已经下密城守军肯定已经知道刘伯根率领大部去攻打胶东城了,一定想不到自己仅有一千多人就会去攻打。

而且驰援下密的北海郡兵已经被徐氏等土豪想方设法迟滞在了潍水以西,刘预觉得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对于下密城一击而下。

至于众人担心的刘伯根事后与自己翻脸,刘预也觉得基本不会,如今的东莱叛军并不是已经势力够大了,没有再膨胀的空间了。

刘伯根虽然对于刘预的擅自行动肯定会有不满,但是就算刘预成功收编了下密城的流民,手下的军力也顶多增加到一万人,刘伯根的势力还会继续壮大,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刘预彻底翻脸。

听完刘预的话,在场的人虽然之前听过刘预说什么自立门户、早谋后路这一类的话,当时以为只是酒后发发牢骚,但如今看刘预的架势要动真格的。

大家都在心里明白,如果抢夺下密城成功,那在场的所有人在东莱军中的地位就会大大提升,意味着能领更多的兵,分更多的金银绢帛,天天都能有酒肉,能睡更多更好看的娘们儿。

想一想好处确实都心动,但是毕竟是会得罪刘伯根的,还是有些忐忑。

刘预一看,明白肯定有人“只想像贼一样吃肉,不想像贼一样冒风险”,幸亏刘预早有准备,知道有些人肯定需要自己来推一把了。

刘预看了董平一眼,悄悄的向他使了个眼色,董平立刻会意到了。

“怕个鸟,这么好的富贵机会,不去干,还想着回去看孙理那些猥琐小人的眼色过活吗?!”董平突然大声的说道。

有了董平的带头,其它心动的人纷纷表示了支持,仅有的一两人也被众意裹挟着答应下来。

刘预当场表示,既然如此,那如今大家就是真正的生死与共的兄弟了,当即就安排备酒,要与众人一起歃血为盟。

随后,刘预就发动全军开始整理兵甲辎重,准备徐氏送来粮食之后,就火速赶往下密城。

~~~~~~~~~~

下密县,徐氏的庄园。

徐氏的宗长徐彦,威严的脸上尽是怒色。

今天凌晨就有逃回的部曲家兵,带来了不好的消息,说是胶水河的营寨遭到贼人夜袭,部曲家兵溃败,营寨和船只都落到了贼人手里。

不久,到了午时,胶水营寨的管事徐约被被两个骑兵送了回来。

当着宗长徐彦的面,徐约当然不能说因为自己的胆小怕死,让人家东莱贼人,只用区区二十几人就把自己一百多人给端了。

徐约对宗长徐彦说,夜袭的时候,自己拼死抵抗,手刃数贼,奈何东莱贼人多势众,足有四五百人,自己力战不支,抵抗到最后才寡不敌众,败在了东莱贼人刘季兴的手下。

“既然是因为寡不敌众,你才被生擒,那再给你五百兵,你再去把水寨夺回来。”徐广听完徐约的话,冷冷的说道。

徐广他对于徐约这个族弟很是恼怒,当初是看他有过在齐王藩府,为司马冏参议军务的经历,才对他委以重任的,哪里想到东莱贼才露头一天,就把水寨给丢了。

徐约一听此言,知道徐广这是在怀疑自己,大声的说道,“只要兵甲充足,夺回营寨有何不可。只不过五百兵是远远不够的,昨夜偷袭的时候东莱贼是四五百人,但今日从浮桥东来的贼人不少于四千。”

徐约想着反正东莱贼人数最少也得两千左右,肯定比徐氏部曲私兵的五六百的数量多,肯定不可能去以少打多抢夺水寨,自己再怎么吹牛皮都是无所谓的。

徐广还欲说话,被宗长徐彦制止了,徐彦知道事已至此,东莱贼肯放人回来,定然是不想再和自己硬拼,既然想讲和,那就看看对方的条件。

等到徐约把刘预提出的条件一说,徐彦和徐广都感到有些惊讶,这条件提的也太低了吧。

这股东莱军战力、士兵人数都对徐氏是压制性的优势,按说应该提出的条件不说漫天要价,也应该是让徐氏一族勉强为之的要求。

拥有绝对的优势却只开出这么低的要求,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这伙贼人的实力可能只有昨晚偷袭营地的那四五百人,不足以拥有压倒性的优势。第二种可能,就是这伙贼人此来并不是为了搜掠钱粮,而是另有目的。

很快徐彦就自己推翻了第一种可能,因为根据逃回来的部曲的描述,今天他们都看到有大批大批的东莱贼从浮桥渡河,有些心思灵活的还数过贼人的数量,最少也有一千多人。

那只剩下第二种可能,这伙贼人另有说图。但徐彦思来想去,最后觉得这伙贼人图谋的应该不是自己徐家一门,罢了罢了,如今东有虎、西有狼。

至于这伙东莱贼图什么也就懒得琢磨了,区区五万斤粮食,答应这伙贼人好了。

~~~~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刘预的斥候报告,徐氏押送粮食的车辆已经开始出发往自己的营寨而来了。

第十三章 不败之地

第二天清晨,时间还未到卯时,夏天的天色已经完全放亮,甚至有些微热。

刘预的军伍已经朝食完毕,做好了整毕待发的准备。

站在营寨搭设的高台之上,刘预穿着鲜亮的戎装,高大魁梧的身材透出一股威武雄壮的风采,映入台下的士兵眼中。刘预昂首环视,对于众人眼中的钦佩目光非常满意。

本来刘预还想着穿戴明亮的铠甲,但是天气实在是太热,还是穿着戎装舒坦一些。

随即,刘预大声的号令全军,宣布今日要全军继续西进,因为要趁下密城敌兵空虚,要与那里的天师教众里应外合,一鼓作气直取下密城。

紧接着,刘预又向全军讲了一番下密城的好处,这座城池是又东莱山地丘陵西入青州平原的第一要地,城中储备有大量的铠甲、兵器、粮食、金银珠玉、钱财布帛、绫罗绸缎,下密城里的富庶是远超东莱郡那些山沟沟里的偏远小城的。

所以刘预宣布为了突袭,要轻装简行,除了必需的武器和口粮,其它的如抢来的金银珠宝、绸缎绢帛等等战利品,全部放弃,统统留在胶水河营寨,此营寨仅留下一百人,用来看守大家留下的财物和守卫渡口浮桥。

两刻钟后,刘预率领着重新整装完毕的军队,开始出营向着西南方向行进。

而此时刘伯根的心腹部曲张虎和谭煦也在被迫跟随大军前进,他俩原本嚷嚷着要留守浮桥营寨,但是刘预岂能不知道他俩的心思。

张虎和谭煦这俩人肯定要寻机向刘伯根报信,抢夺下密城这事,要是刘预做成之后,刘伯根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但要是在刘预尚未成功的时候,刘伯根率领大军突然出现,那就算之后刘预再攻占下密城,也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所以张虎和谭煦虽然一再推脱要留下,但当刘预亮出明晃晃的刀锋的时候,马上也就改变了主意了。

虽然人数堪堪只有两千人,但行军的队伍长度,依然能在狭窄的道路上绵延好几百米。

刘预立马执辔,看着路过的一排排战兵和辅兵,一种慷慨豪迈的心情涌起。想着这仅仅是千余士兵,要是有了一万士兵是何景象,要是十万、几十万军队又是何等的气魄。

全军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前方的斥候来报,已经马上要路过徐氏的庄园了。

刘预随即带领亲卫,策马前行,来到了队伍的前面。

转过一大片的桑树林,刘预抬眼望去,果然一座占地颇广的庄园映入眼中,庄园的围墙高大,有的地方是砖石筑造,有的地方是夯土版筑,很明显并不是一时之间筑造的,应该是一代代的徐氏子弟历经几百年的积累。

围墙上每每相隔不远,就有一座座的望台箭垛,显示这并不是一座单纯的庄园,也是拥有驱赶豺狼的武力。

刘预看着这座庄园,显然在战乱相对较少的青州,这里的豪强庄园的军事作用明显比河北河南的坞堡弱的多。

但就是这些散步北方的军事化庄园坞堡,在西晋朝廷失陷中原之后,维持延续了千万汉民的生存,没有让北方的汉人彻底的沦为诸胡的奴隶,在将来的一百多年里,这些拥有人口、土地和兵力的坞堡是各方胡汉势力拉拢的对象。

当然,历史上的万千坞堡是汉人在五胡乱世里的庇护所。

但如今的徐氏对于刘预来说,还依然拥有着威胁自己的可能。

所以刘预路过此地,决定还是需要亮一亮肌肉,让徐氏不要做出一些试图冒犯自己的危险行为。

刘预一挥手,率领着董平、田金、李丰等亲卫和斥候,策马疾驰,在行军队伍的前后往来冲驰,做着各种的冲锋、争夺兵器等杂耍,来炫耀实力,换来了行军队列里士兵们的阵阵喝彩。

刘预又命令各旅帅,依次齐喊行军令,一时之间高声的齐喊一阵高过一阵。

此时,不远处的徐氏庄园,最高的望楼上,下密县徐氏的宗族之首,徐彦、徐广兄弟俩默默看着不远处路过的东莱叛军。

“贼人果然是虚张声势,这些人数顶多只有两千。”徐广说道。

“就算两千又如何,我族中子弟和部曲合起来的可战之兵也不过五百。”徐彦淡淡的回答。

不一会儿越来越近的东莱军,开始有骑兵炫耀马术,又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齐声高呼,但离得有些远,徐氏兄弟并不能听得太真切。

“哼,马夫都会的雕虫小巧。”

徐广对于东莱贼人炫耀的马术嗤之以鼻。

“这是在恐吓我们啊,看来这伙东莱贼还是惧怕我们断他后路的。”徐彦对于弟弟的话不置可否,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遇小不取,必有大图。我猜这伙贼人是想去下密城。”

“啊,凭这不到二千人,如何攻城,听说如今下密城中也已经有了将近三千兵丁青壮。”徐广觉得区区两千人根本不可能攻下城池。

“兵事诡谲,有时候胜败无迹可寻,也未可知。”徐彦说道。

“下密令是高密王的门下走狗,屡次刁难我徐氏一门,要是东莱贼真的去攻打下密城,那也是狗咬狗,谁胜谁败都可以。”徐广一想起下密县令三番五次的刁难,心里恨不得这伙东莱贼人真的攻破下密,砍了县令的脑袋。

“要是这伙贼人真的要去偷袭下密城,那还真如你所说,谁胜谁败对我徐氏一门都是有利。”徐彦须思考着说道。

徐彦想着,最好这伙东莱贼人把下密城闹的天翻地覆,哪怕攻陷了下密城,对于徐氏来说也无所谓。

只要徐氏一门的人丁和土地依然在,那徐氏二百年的基业就算是保住了。

而且就算东莱贼以后真的做了青州的一地之主,那他们也依然需要有人种地纺布,纳税交粮,还是需要徐氏这样的豪强支持。

要是东莱贼人攻打下密城失败的话,那徐氏也可以纠合其它豪强共同出兵,协助晋军痛打落水狗。

徐彦想立于不败之地,才是至高大道。

第十四章 东莱刘季兴

青州北海郡,都昌县。

潍水河西岸的晋军大营,这里是北海郡兵的行营。

中军帐内,北海郡太守裴浚正在召见一名前来投效的人。

此人是潍水河畔的小农,平时种地,农闲时操船捕鱼,身长肤黑,看似憨厚的脸上一双眼睛透出着狡黠,本来这种身份低下的黔首苍头,根本不用劳烦郡守大驾的。

但这投效的农夫却带来了一个消息,让郡守大人很是开心,破例召见了这个下民。

这名农夫告诉北海太守,潍水河上所有的大小渡船都被人收缴藏匿了起来,而他知道藏匿的地点,并且愿意为郡守联络鼓动,让看管渡船的民夫交出船只。

“什么,你说潍水河上的船都被藏了起来?”北海太守裴浚有些惊讶。

裴浚率领北海郡兵和征召的豪右大族部曲总共有一万余人,如今因为缺乏渡船搭设浮桥,大军已经在潍水河畔困顿三日了。

“是何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收缴了所有船只?”裴浚问道。

“回禀府君,是下密县的大族高氏、王氏、徐氏和晏氏。”农夫跪地上恭敬的回到。

“这几家为何如此?”裴浚有些迷惑,旁边的亲随书吏赶紧凑到裴浚的耳边一番耳语。

这时候裴浚才明白,原来这几家都是之前齐王司马冏派系的,与东海王司马越一派结怨匪浅,而裴浚身为北海郡太守,却是东海王司马越的妻侄。

书吏对裴浚说道,在这几家下密的豪族看来,要是北海太守裴浚帅兵过境,肯定要狠狠地祸乱一番他们的地盘,所以他们想方设法的阻拦郡兵入境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下密令干什么吃的,如此阻滞官军,纵容匪患的刁民恶霸,为何都不制止,连上报都没有。”裴浚对那个下密县令非常的恼火。

“这下密县令也多半并不知情,毕竟这几家都是此地豪右大族,惯于欺上瞒下,闭塞一个外来县令的视听并非难事。”书吏帮着下密令开脱起来。

因为北海郡守裴浚出身河东裴氏,裴浚不好诗书家学,反而痴迷谈道论玄。

被姑父东海王司马越委任这个北海郡太守,其实裴浚还觉得离开洛阳的帝都中枢,跑到州郡担任这种官位太委屈自己的大才了。

所以到任之后,裴浚天天游山玩水,访问术士仙人,要不就是聚酒清谈,对于郡县的政务俗事一概懒得过问,基本都是甩手给书吏和佐贰官。

这书吏借机受过下面诸曹各县的不少好处,这个下密县的县令尤其大方,所以此时也就借机替他说两句好话,等此事过后再好好的让他谢谢自己。

裴浚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很快对于这件事又失去了兴趣,本来没有这名农夫告密,自己大不了多花十天左右重新打造船只就可以,耽误点时间罢了。

这时候想着自己在后面还有歌酒之会,那几个修道的同好还在等自己,把剩余的事情交给了书佐吏员,拍拍屁股走了。

最后那名前来告密投效的农夫,得到了封赏、举官的承诺后,高兴的返回了潍水东,去联络那些伺机而动的乡党去了。

与此同时,刘预率领的人马,已经远远离开了胶水,快要到达下密城的附近了。

刘预选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开始扎营。

根据刘预亲自的侦查勘测,这里离着下密城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

安排好了营寨之后,刘预带领十几名亲卫骑兵,向着下密城的方向,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前行。此次的目的一是为了侦查敌情,二是为了争取联络到下密城外的天师道教徒。

一行人走了十几里路,除了几个普通的村落,路上也没有什么异常,一点战事降临的景象也没有。

在刘预看来,就算下密城的守军还没有得到自己前来的消息,那也应该知道东莱军已经到了隔壁的胶水东岸了吧,如此一副太平景象,实在是太不把东莱军放在眼里了。

不久,到了夕阳泛起的傍晚时分。

刘预一行人已经能看到下密县城的城墙了,古朴的城墙并不高大,一副太平的景象,城外也没有游骑和探马。

在离着城墙不远处,有几处规模颇大、但是杂乱不堪的茅草棚。

刘预猜想,那些应该就是从冀州附近逃难来的流民,这些流民自河北战乱以来,背井离乡,一路颠沛流离。

好不容易挨过了饥寒交迫的寒冬,如今又被官府和豪强联合欺压,连年累月的饥饿困苦,已经让他们再没有力气再继续流浪下去。

这万余人就像干燥爆裂的火药桶一般,只差一个火星就能把他们引爆。

而刘预就是一只巨大的火把,他相信自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个火药桶引爆。

刘预率领亲卫骑兵向着最近的一个茅棚区走去,待到了近处,刘预发现这里每个茅棚区落都有简易的木栅栏和围墙,而且还有几个高台哨岗,还有不少轻装的壮丁在巡逻警戒。

“站住,什么人?”围墙内一个壮丁喝到。

这些流民营地的护卫们,他们早就看到了刘预一行人,这一群骑马的人都盔甲齐全,看起来就充满了杀气。

“我问你,此营中可有天师道兄弟?”刘预没回答,反问道。

“来这里找什么天师道?”几个壮丁矢口否认,“没有,没有,快走吧。”

如今整个下密县都知道东边的郡县闹起了叛乱,是以为姓刘的天师道教首领头的,本来天师道如今从达官贵人到平头百姓都有许多信奉的,但是这些寄人篱下的流民已经遭人排挤歧视了,更加不敢和天师道有啥瓜葛。万一这几个骑手是朝廷的官军,那岂不是惹麻烦嘛。

听到这些壮丁这么说,刘预略有些失望,正要拨转马头,去另外几个流民营看看。

就在此时,一声充满惊喜的叫喊,从身后的这个流民营寨里传来。

“留步!留步!来人可是东莱刘季兴?”

一个红脸的长髯大汉正挥着手,向着刘预的方向疾步而来。

第十五章 斩案立誓

刘预勒马回头,看这个长髯的中年汉子有些眼熟,但是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看到了刘预的神色,那名汉子毫不在意,“某是管涛,前几日去当利拜见惤公的时候,与将军见过的。”

刘预这时才想起,当时有三个北海郡的天师教徒前去送信联络刘伯根,这个管涛就是三人之一。

“失礼失礼,原来是管兄。”刘预拱手道。

“哈哈哈,将军如今到来,困顿在此的兄弟们就有活路了。”管涛高兴的说道,随即挥手对几个青壮,“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开门,请刘将军进营。”

营中的其他人还不知道刘预是谁,不过还是麻利的听命,打开了营门。

“这位是惤公账下第一猛将,东莱郡兴兵以来,三战皆是首功,就是这位惤县刘季兴将军。”管涛继续跟周围的众人介绍刘预。

在管涛的引领下,刘预一行人很快来到了营地中间的大帐。

帐内还有不少其它人,管涛都把他们依次给刘预介绍。

这些人都是流民首领,这股从冀州流落来的流民大都是平民和小宗族,基本都是以乡党、亲族和姻亲为纽带,各自抱团。

当众人听说刘预是东莱军的时候,都觉得替他们撑腰的人来了,不然这股万余人的流民根本只有坐以待毙一途了。

刘预问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揭竿而起或者是继续迁移其它地方呢。

“将军有所不知,别看我们有一万多人,但是都是拖家带口,老弱妻小就占了一多半,青壮只有三千余人,而且缺少兵器甲胄,根本不可能斗过官军或者豪强部曲。”一名流民帅回答道。

“从冀州乡里出发时,我们总共有近三万人,一路上的饥寒劳病,如今只剩下这一万余人了,要是再走下去还不知道要再死多少人呢。”管涛接着说道。

“是啊,就算再迁徙,还能去哪里啊,天下之大,都是那些想吞并我等部众宗亲,要逼良民为奴的豪族地盘。”另一名流民帅继续说道。

“原来如此,如今世道丧乱,那我就带领大家自己拼出一条活路来。”刘预听罢开始鼓舞众人,“现在的下密城中就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帛,还有武库,只要攻占了下密城,大家就不仅有了活路,说不定以后还有大大的富贵前程。”

众人听闻此言,都是一阵喜悦的私语。

“那将军带来了多少兵马?”管涛热切的问。

“精兵两千。”刘预干脆的答道。

刘预说完,周围就响起一阵阵的诧异的声音。

“两千?”

“加上我们也才总共五千人,攻城的话也太少了吧。”

“将军,这下密城内的官兵就有近千,征调的各家丁壮也有两千人,守城总兵力有三千人啊。”

一名头发花白的流民帅说道,“这兵法说,攻城方没有十倍的兵力,无法速胜的。如今北海郡兵听说已经到了潍水西岸,距离下密也就是一天多的路程,如果到时候顿兵坚城,背后又有北海郡兵夹击,那可就是把全军置于凶险之地了。”

听了这名德高望重的流民帅如此说,其它的人都纷纷觉得有道理,五千人攻击三千人防守的城池实在是太冒险了。

“当年班定远有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诸位与其畏首畏尾,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妨跟我一搏。”刘预从席子上站起来,这样凭借居高临下的身形,让自己的话能多一分力度,“况且青州精兵早在几年前,就大多跟随齐王丧命洛阳。”

“如今的青州世兵练备松弛,大多时候都是屯田的农夫罢了。某在东莱郡的时候,哪一次不都是以少打多,土鸡瓦狗一般的屯田兵有何可怕的。”刘预继续朗声说道。

“惤公如今正在围攻胶东城的城阳郡兵,到时候惤公得胜前来,率领三万大军赶到下密,诸位这三千兵丁可就不够看了,拥有三万战兵的惤公会瞧得上这三千新兵?”刘预语重心长的说道,“新兵在大军中也就只能做辅兵,辅兵的地位,可能还比不上脱籍入豪族为奴,为奴为婢还不用上阵妄死。”

刘预言罢,环顾左右,看到众人脸上都是一片片的犹豫迟疑。

“某此次前来,带了五万斤粮食,原本想着分与众父老兄弟,待到吃饱喝足以后,带领儿郎们一鼓作气,夺取下密,成就一番大大的功劳。到时候我们兵卒精锐,粮备充足,又有独占一城的功劳献给惤公,那在惤公心中是何等的分量。”

刘预冷哼一声,“如今看来,某还是不辞辛苦带回去吧,等到诸位做了我东莱军的辅兵,再吃这些粮食也不迟。”

刘预说罢,作势要拂袖而去。

突然管涛猛然站起,拉住了刘预的衣袖,口里大声的说道:“将军且慢!”

“刘将军一番至诚之言,诸位难道还要麻木不仁吗?”管涛大声的对着帐内众人说道。

“刘将军,所言有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某阳平韩氏愿听将军差遣。”一名大汉起身说道。

“就是,这缩头乌龟的鸟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下去了。”

“阳平韦氏愿听刘将军差遣。”

“。。。。”

很快越来越多的流民帅都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刘预的命令差遣。

刘预满意的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庞。

最后刘预走到上首,像众人宣布,既然大家已经众志成城决心一搏,那就要统一号令,行军作战之中,只依军法军令,不能再以为宗亲乡党为令。

众人也都觉得行军打仗的事,还是交给刘预这种有经验有资历的将领为好,于是都纷纷表示,一切都听刘将军差遣,保证做到令行禁止。

刘预抽出佩剑,大声说道:“大家把儿郎们的性命都托付于某,某定然不负所托。”

“某在此立誓,从今以后与大家水火共进,富贵同享,如有违誓者,必如此案!”

说罢,刘预猛地挥剑斩下,一条坚固的几案立断为两截。

第十六章 意外之变

刘预与众人商议了偷袭下密县城的时间和计划。

下密城外的流民,如今都靠外出做短工、樵采卖柴为生,白天都会有下密县属的胥吏带人在周边监视,这种情况已经近一年了

因为这半年多来,这些流民中也没有发生什么骚乱等异常,而且这些胥吏最近也从流民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了,现在的监视基本都是十分松懈。

所以刘预计划是,明日所有的流民青壮,依然如往常一般外出樵采活动,然后刘预会派出人接应他们到东莱军的营地。

到了那里与刘预的士兵汇合之后,好好的吃饱喝足,然后再分散为小队,依次返回营地过夜,趁着夜色打造一批登城的云梯和盾车。

计划到次日的清晨,刘预一声令下,所以的流民青壮跟随东莱军向下密城发起突袭。

等到一切安排有序的分排完成,刘预率领亲卫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刘预回首看了一眼夜色中模糊的下密城墙,暗暗深吸一口气,如今是箭在弦上,就算那里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了。

就在刘预一行人离开的同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紧贴着简陋的营墙,从流民营地的一处墙洞里闪了出去,然后向着下密城的方向疾步的跑去,很快这个身影就消失在了黑黢黢的夜幕中。

第二天,一切都按照刘预的计划进行。

到了辰时时分,大部分的流民青壮都已经到达了东莱军的营地,由管涛等几名流民帅负责清点人员,而其他的流民帅则留在了营地,不然所有领头的流民帅都不见的话,可能会引起那些监视者的怀疑。

在吃了一顿畅快的饱饭之后,所有人都开始陆续的领取兵器,然后被分配编队,加入了东莱军的各个旅队中。

队列的前方,由游骑兵斥候侦查和遮蔽敌军视听,这只将近五千人的队伍用最快的速度向着下密城的方向前进。

大概到了午时的时候,整个队伍已经行进到了距离下密城约三里的树林中,正在进行休息。

刘预原计划就是在这里把军队化整为零,分批的从下午到夜晚的时间里,悄悄潜入到距离下密城墙仅有几百步的流民营寨中。

就在此时,三里之外的下密城方向突然冒起了滚滚的浓烟。

“怎么回事?”

“是下密城起火了?”

“不会是咱们的营寨吧!?”

所有的人,都让着突然出现的浓烟弄的心情极度的紧张,特别是那些流民青壮,他们的双亲妻小可都留在营寨中呢。

“来人,让前军的斥候速度突前侦查。”刘预立刻大声的命令,“所有人列阵!”

两名骑兵领命向前方疾驰而去,刘预身后的五千人开始在旅帅队正等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列阵。

一时之间,嘈杂的人声、兵器的碰撞声从传来,刘预皱着眉头看着这群混乱的人群,原本能迅速完成列阵的东莱军,在此时已经被掺杂其中的流民,牵连搅和的乱作一团。

刘预大怒,骑马跑到拥挤吵嚷最厉害的一堆人群旁边,高高举起马枪,用枪尾狠狠的抽在几个流民身上,然后用尽力气大声的喝到:“不得推挤!传令全军,伍长以下,敢喧哗者,斩!”

很快刘预的亲卫骑兵开始四散跑动,大声的高喊着“伍长一下,敢喧哗者,斩。”

终于在军官和管涛等流民帅的整顿下,全军终于草草的列阵完毕。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几名东莱军的斥候飞奔而来。

“何处火起?”刘预不待斥候说话,就急切的问。

“回将军,是前面的流民营寨起火,大约有一千多下密兵在围攻流民营寨。”一名斥候喘着粗气说道。

听了斥候的话,在刘预身边的管涛等几位流民帅脸色大变,充满了对亲属安全地担忧惊恐。

“李丰!管涛!”刘预大声喊道。

“在!”李丰和管涛两人同时应道。

“李丰,我东莱步军由你统领,除了兵器铠甲,扔掉所有辎重,列阵前进,目标下密城。”刘预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管涛,所有青壮二郎由你统帅,作为后军随后。”

李丰、管涛两人领命后,刘预跃马向前一步,对着周围的亲卫喊道,“所有的骑兵,随我杀敌!”

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刘预就率领着二十名骑兵向着下密城的方向扑去。

下密县的城墙上,北门的门楼上,下密令宋显看着不远处的流民营寨冒起了滚滚浓烟,原本得意的脸上露出些不快。

“这些老兵贼,让他们早早放火烧营寨,为何现在才放火。”

宋显骂道,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些下密县的兵丁不想早早的放火焚烧流民营地,只是为了多抢夺财物、掳掠妇女,不然一把火烧干净了,他们抢什么。

可是一千多官兵面对几千老弱妇孺防守的营寨,却耗费大半个时辰都没有攻下来,最后还是在恼羞成怒的情况下放火焚烧,才打破了几个缺口。

“明公,要不再从城内派些援兵吧,不然越拖越容易有变。”一名僚属劝道。

宋显想了想就答应了,派人去下令,再派些援兵去攻打流民营寨。

昨晚有一名流民溜到下密城门,大喊要见县令告发谋反。如此一来,下密县令宋显才得知了一伙东莱贼军已经溜到了下密附近,已经与城外的流民串通,要偷袭下密城。

宋显本来想连夜发兵攻打偷袭流民营寨,但手下将领纷纷表示兵丁准备不足,夜战偷袭根本玩不了,恐怕不用打,可能自己就乱套了。

下密令迫于无奈,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这时候流民大都已经醒来,已经没有发起偷袭的可能了。

宋显又改变了主意,决定等到那些青壮尽出以后,再发兵攻占营寨,把留下的流民家眷妻儿抓来做人质,到时候那些流民青壮不仅不会跟随东莱贼造反,说不定还可以用他们亲人性命来要挟,让流民反戈一击咬上东莱贼军一口。

只可惜,这些无能的兵奴把县令的设想执行的稀碎,一个多半是老弱妇孺的流民营寨竟然攻了这么长时间。

宋显与一众幕僚随从在门楼上居高临下,指挥城内再派援军去加速攻打。

这是一个眼神好的幕僚,突然看到远处一股尖细的烟尘泛起,很快一小股骑兵队伍,向着起火的流民营地方向飞奔而去。

“是东莱贼人!”那幕僚喊道,流民中没有马匹,那这股骑兵定是东莱贼了。

“混账!前驱探查的斥候呢,为何没有来回报的。”宋显对于没有接到探报,就看到突然出现贼人感到更是火大。

“摇旗擂鼓,让李盛派人,把这伙儿狂妄的贼人给我拿下。”宋显看到这股骑兵背后没有后续部队,知道这多半是前锋斥候。

他心中不禁冷笑,区区二十几名骑兵,就敢冲到上千大军面前送死,定叫你们这些贼人有来无回!

第十七章 骑兵交锋

刘预率领骑兵快马赶到流民营地两百步左右地方。

前方的流民营寨,围墙已经被下密官军几个缺口突破,木质营墙的多处已经被烧毁,连带着引燃了营内不少的茅草屋。

大批的下密官兵正从缺口中涌入营寨,向着营寨中留守的流民兵发起攻击,这些流民为了营中的亲属妻儿都做着拼尽全力的反抗。

刘预一看营寨中的战况,这应该是下密县官军想要破营掳掠妇孺,用这些人为人质来要挟跟随自己的流民。如果让官军得逞,那这些流民青壮多半会离自己而去,更坏的结果还可能与自己反目为敌,变成官军的协从军。

“所有人,下马。”刘预大声的命令,因为一路狂奔,现在需要让马匹稍作休息积蓄马力。

所有人都下马,还有不少人从马背的布兜里取出一把草,喂食马匹,这是一种东莱山陵的草,牛马吃多了会暴躁疯狂,若是少量进食会让马匹兴奋起来。

此时刘预看到下密城门楼上一杆大旗正在疯狂的摇晃,应该是在对围攻营寨的官军下达命令。

果然,从营寨缺口,冲出来大批的官军,正在面向刘预他们的方向开始列阵。

刘预远远的看去,正在列阵的大概有三四百人,其中骑兵大概有四五十人。

很快这伙官兵就在营寨旁边列阵完毕,骑兵在侧后,步兵在前。

在看到城头的县令旗号命令的时候,正在指挥围攻流民营寨的下密尉章其,也已经知道了身后出现了一伙东莱贼军。

章其看到这伙贼人只有二十人左右,马上下令调集所有的四十多骑兵,又把最近的一个旅步卒调出,迅速结阵向着那伙贼人扑去。

下密尉章其想着步骑同进,若是这伙贼人不逃跑,那就让步卒冲击缠斗,然后再以骑兵侧后包抄,区区二十名贼人骑兵,一个回合就能全歼。

看到结阵完毕的官军,维持着阵型缓步推进,刘预知道官军肯定想发挥人数优势,步卒先冲击缠斗,然后再骑兵包抄自己的侧后。自己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绝对不能陷入与大量步卒的正面缠斗。

刘预随即招呼董平、赵瞎子一起上马,他们三人是军中最好的骑射手。

刘预三人上马,奔着步卒的侧翼杀去,冲到步卒侧翼几十步的时候,三人一起开弓,三只羽箭急速射去。

三个人贴着步卒阵型的侧翼跑动游走,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羽箭,官军中许多的步卒都缺少好的甲胄,已经有十几名步卒中箭倒地。

步卒阵中的弓箭手,也开始反击,但是绝大部分的箭支都难以射中飞驰的马匹,运气爆棚的一只羽箭射到了刘预身上,但是软弱的弓箭只射穿了铠甲外面的罩衣,丝毫没有伤到刘预。反而有几名弓手因为射击,与步卒阵列脱离,遭到了刘预三人用强弓的一一点名,瞬间扑到在地。

极短时间之内,官军步卒阵中已经有近二十名士兵倒地,整个阵型开始动摇。

左翼骑兵阵中,下密尉章其看到了这一切,有些后悔自己大意,应该把步兵分列两翼掩护的。

这三个贼人竟然敢来骚扰三百多人的队列,尤为可恶。

章其一声喝令,率领四十多名骑兵,奔向右翼前去驱逐刘预三人。

刘预看到敌人的骑兵,已经被自己引诱而出,目的已经达到,随即拨转马头返回。

下密尉章其率领骑兵看到,三个东莱贼占了便宜后扭头逃走,快马加鞭追赶。

哪里想到,这三个贼人并没有一口气逃跑,反而看到官军骑兵逼近,竟然在马上扭身回头射箭,三箭齐发,冲在最前面的两名下密骑兵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眨眼之间,三个贼人又是回首放箭,这次下密骑兵已有防备,但还是有一个中箭落马。

章其眼见这三名贼人竟然如此凶悍,不敢再追,刚要下令退回,却突然发现,他们已经冲出了百步之远,前方已经列队的二十名东莱骑兵已经距离自己非常近了。

这时候,刘预已经率领董平、赵瞎子回到了队列,看到下密骑兵已经被自己引诱脱离了步卒阵列。

刘预收回弓箭,取出骑枪,夹在了腋下,驱马来到了骑兵横列最前方,大声命令道:“兄弟们,随我,杀!”

二十名骑兵齐刷刷的向前冲去。

此时的下密尉章其看到贼军已经发起冲锋,也一声令下,重新催促战马提速冲锋,但是距离太近了,官军的骑兵尚未完全提起速度,对面的东莱军就已经凭借着最高的马速一头撞了上来。

两股骑兵真正的交锋时间,只能用一眨眼来形容,所有的训练、经验和勇气都在这一瞬间得到完美的释放。

等到刘预他们冲出好远又回转马头,重新列阵的时候,刘预看到刚才交锋的地方躺着十几个尸体和伤兵,其中只有一个伤兵是东莱军的人。

刘预的骑枪也在刚才的交锋中,扎穿一名官军的脖颈留在了上面,他抽另外一把长刀,大声喊道:“再冲!”

二十匹战马随即又开始一轮冲锋。

而此时的下密骑兵,才刚刚停马转身,看到可怕的东莱贼人又要杀了过来,有的人想着重新整队再战,有的人根本没有了再战的勇气,想打马向两边逃去。

下密尉章其此时骑在马上,也想着逃跑,在刚才的交锋中,东莱军的一把刀砍在了他的胳膊上,虽然有甲衣没有被斩破,但是右臂还是一阵阵的剧痛,右臂已经抬不起来了,也丝毫使不上力气,章其想着可能胳膊的骨头被打断了。

刘预看到对面的下密骑兵混乱不堪,用力踢击马腹把战马提升到了最高的速度。

就在下密骑兵都纷纷调头逃跑的时候,再一次加速到最高速度的东莱骑兵又一次撞了上来。

刘预刀锋面前是一名没有逃跑,反而向着他们冲来的下密骑兵,刘预平举着长刀,在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手腕轻转,轻松拨开了那名骑兵的长剑,紧接着刀锋划过他脆弱的咽喉,这名骑兵的半个脖子被割裂,颈椎被惯性折断,脑袋诡异的垂到了背后。

第十八章 崩溃

当然这名试图反抗的下密骑兵死亡状态,刘预是看不到了,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双方错身而过的一瞬间。

此时的刘预已经策马跑到了另外一名试图转身逃跑的敌人骑兵身后,那慌乱的骑兵还根本没有提起马速,被刘预从身后一刀抹过后颈,没有颈甲防护的脖子被齐刷刷的斩断,一大股的血雾向着天空喷涌而出,头颅飞起掉到了地上。

完成第二次攻击的刘预继续向前,马速丝毫没有减弱,又继续追到前面一名骑兵的身后,这名骑兵已经扔掉了兵器,双手僵硬的握着缰绳,不停的扭头看向身后的追兵。

刘预很快逼近,然后一刀斩下,但这名骑兵下意识的一偏脑袋,刘预的这一刀没有砍中脖颈,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但是借着飞驰的马力的这一击依然冲劲强势,这名骑兵如遭锤击,重重的从马上跌落。

又向前冲了几步,刘预的马速慢慢降了下来,他知道刚才的冲锋马匹已经拼劲全力,马速已经弱了下来。

而此时他们的前方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个敌军骑兵。

刘预和亲卫们都控制着战马,停住马匹调头,此时刘预看到刚才冲过的地方留下了大概二十多名敌人的尸体,许多失去主人的马匹留在原地不住的悲鸣。

所有试图反击的敌人都已经被斩落马下,只有十几名奔着两侧逃跑,离开刘预他们冲锋路径的骑兵,得到了逃跑的机会。

这是一场轻松的战斗,实力和勇气都不如自己的敌人,被打的落花流水,而且是以少击多,自己一方只有一人落马受伤。

这样的胜利让东莱骑兵忍不住发出阵阵的欢呼。

远处的下密城门楼上,居高临下的下密令宋显目瞪口呆的看到了刚才的全部战斗过程。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寄予厚望的的四十多名骑兵只是两个回合就被东莱贼人近乎全灭了。

宋显因为气愤和惊惧的脸庞,已经完全扭曲,修葺整齐的胡须随着剧烈的呼吸颤抖着。

“该死的章其,无能,兵奴误我!”宋显愤怒的大骂,这时候的重文轻武之士不流行骂武人为“丘八”,而是“老兵”、“兵奴”或者“将种”。

宋显的一众僚属也是一个个的失了方寸,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鸣金收兵为好,还是继续要增兵,围剿这股凶悍的东莱骑兵。

但是刘预并没有给远处城楼上的敌人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

比起城墙门楼上的宋显他们,离刚才的战斗地点,距离更近的是那个步卒方阵。

阵列中的晋军步卒,原本以为己方的骑兵可以轻松击溃东莱贼军,哪里想到却让人家一回合就斩杀殆尽。

自己面对的竟然是这么恐怖的敌人,这些平日里主要给官府屯田的农夫兵,立刻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带领他们的军官也都被刚才的骑兵交锋吓得胆战心惊。

这些步卒和军官还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都拼劲全力维持着阵列的完整。

他们知道这时候要是不维持阵列,四散溃逃的话,只能成为被东莱骑兵从背后砍倒的靶子。

几名军官努力的维持着阵型,开始指挥着缓步退后,想退到一百步外,那里离着其他友军和城墙更近,当然更加安全。

刘预看到眼前的步卒阵列开始缓步退后,他命令骑兵缓缓的跟随,然后和董平、赵瞎子两人一起又持弓向前,打算故技重施。

三人策马逼近,晋军弓箭手躲在移动的步卒阵列中,根本没有还击的可能。

刘预三人甚至逼近到了距离最近的步卒只有十步远的地方,他们才开始用弓箭射击,很快一个又一个晋军步卒被射中倒地,眨眼之间就有二十多人被杀,原本就充满恐惧的步卒们眼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最后一丝的理智也已经崩溃了。

阵列中的一人突然大喊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迅速逃离了阵列,向着城墙的方向撒足狂奔。

这一声大喊,如第一片引起雪崩的雪花,顷刻之间原本勉力维持的阵列彻底崩溃,所有的步卒和军官都不再管什么阵型,都拼了命的向着城墙的方向逃跑。

刘预看到此景,一声喝令,原本就紧紧粘在晋军步卒身后的骑兵发起了又一轮的冲锋。

一百步的距离,奔驰的马匹只需要几息就可跑完,所以这些溃逃的晋军步卒被身后的骑兵轻松的追上砍翻,但是这些溃逃的步卒人数太多,根本不可能都消灭。

大批的溃兵哭爹喊娘的往回奔逃,而那些尚在继续围攻流民营寨的下密晋军,忽然听到营寨外的哭喊逃命的声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营寨外围的晋军,听到溃兵的惊慌的叫喊,得知下密尉章其已经战死,四十多骑兵全灭,再加上看到追杀而来的东莱骑兵,呼腾而且的尘土更遮挡了远处的视线,这些晋军都以为是什么大败,也都纷纷一起向着城门奔逃。

看到外围的晋军开始逃跑,已经攻入营寨里面的晋军更是惊慌,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看到原本在身后的友军纷纷逃跑,这肯定是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也都一哄而散,放弃了对最后几股流民士兵的攻击,从几个营寨墙缺口争先恐后的奔逃。

从天空俯瞰的话,一副诡异的情景出现了,就仿佛二十名骑兵在追杀成千的步兵。

刘预看到了晋军溃兵的连锁反应,决定再好好的添一把火,他召集所有的骑兵,开始结成密集的横队在溃兵的后方来回冲杀,制造出了更大的混乱。

这一千多溃兵要想进入城门,就要先通过吊桥通过护城河,才能到达城门。

但是争先恐后的人群已经完全失去了秩序,后方的人群被刘预他们不停的冲杀驱赶,都拼命的向前拥挤。

这时候,吊桥的旁边,下密屯兵司马李盛骑在自己的马上,面对着无头苍蝇一样的人群,正在拼命的吼叫。

”退后,退后,贼人只有二十人,慌什么!“

忽然,一阵从后方传来的拥挤人潮,把李盛连人带马挤到了护城河中,被摔的晕头转向的李盛好不容易挣扎的站起来,却看到护城河沿上,一个接一个的前排士兵被后排拥挤推搡掉进了河里。

这时候,跟在刘预后方的东莱军步军和管涛带领的流民军也跟了上来。

站在大道的小丘上,向着下密城的方向望去,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怎么了,二十个骑兵在追杀上千人?!“李丰对下密县晋军如此弱小感到不可想象。

”勇如西楚霸王,应该也不过如此吧。“流民帅管涛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说道。

“东莱刘季兴,有万夫不当之勇。”另一名流民帅轻轻的感叹道。

第十九章 毒计

城下的一千多晋军士兵已经完全陷入了崩溃和癫狂,所有人拼命的想挤过吊桥,进入安全的城中。

但是混乱只能带来灾难,越来越多的人被挤倒踩踏,护城河里也满是跌落的士兵。

下密令宋显站在城头,绝望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手足无措,根本不知要如何应对。

宋显的一众僚属,这时候纷纷七嘴八舌的提出各种方略。

“明公,速速派兵弹压乱军啊!”

“城外的这些,就是官军啊,派什么去弹压!”

“那就让城中豪族派兵弹压。”

“不好,你们看,那边是不是东莱贼的后军?”终于一个眼神好的僚属,指着远处的大声的喊道。

“贼人的大部队来了,明公,速速下令关闭城门啊。”

“是啊,明公,万万不可让贼人夺门啊。”

终于,当看到东莱军大部的步兵出现后,下密令宋显终于意识到,既然城外的乱兵已经无法控制,那就只能力保城池了,万万不能让敌人趁虚而入。

要是让东莱军尾随溃兵入城,那可就是真正的无可挽回了。

“拉起吊桥,关城门!”下密令宋显嘶哑着嗓子,慌乱的下命令。

很快,守门士兵回报,乱兵太多,根本拉不起吊桥,城门洞也被人潮堵住,沉重的大门也关不上。

“放箭!放箭!向吊桥放箭。”宋显疯狂的命令道,让城墙上的弓箭手对着城下的晋军射击。

下密的晋军大部分都是屯田兵,城下的友军几乎都是平日里的乡邻亲朋。

城头的弓箭手都互相看看,没有人忍心开弓射箭,去攻击这些乡亲战友。

宋显见到这些下贱的兵奴,竟然敢违抗自己的命令,而此时远处刚出现的东莱步军已经开始向这里发起冲击。

下密令宋显又怒喝了两声“放箭!”,依然没有一个弓箭手听命。

他怒气直冲脑门,一把抽出佩剑,架到弓手兵帅的脖子上,瞪着通红的眼睛,大声的喊道:“放箭!要是再关不上城门,你们统统是通敌抗命,立斩!”

城上的弓箭手,终于迫于宋显的命令,向着吊桥射出了一轮又一轮的羽箭。

吊桥上的晋军被密集的羽箭射倒一大片,面对这种来自友军的攻击,城下的晋军士兵惨叫连连,有的人大声的求饶,有的人对着城头破口大骂。

不管怎么,吊桥被阻滞通过后,两扇沉重的城门终于关上了。

这时候,尚未逃入城中的晋军尚有五六百人,他们也看到城门关闭,绝望的发出求饶。

这时候,刘预率领骑兵,不再继续攻击,一边在后方飞驰,一边大声的喊道,“降者免死,速速投降!”

“降者免死,速速投降!”

“降者免死,速速投降!”

一声又一声的喊叫,终于让许多晋军士兵停止了混乱,向着刘预他们投降,当然也有许多掉在护城河里的晋军士兵无法投降,有的人在里面高举双手,想让上面的人拉他们上去,也有的人沿着没过胸部的河水艰难的向两侧挣扎逃跑。

而此时的逃入城内的晋军士兵,也有许多人大声的哭喊哀号,刚才的他们拼命逃跑,进入城内许多人才发现,他们不少人的父兄子侄都尚在城外,生死不知。

城头的下密令宋显,看到城门终于关闭,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但很快,宋显就发现城外的这些下贱兵奴,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公然的向东莱贼人投降,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背叛和对他的蔑视。

“放箭!快放箭!”宋显大声的嘶喊,“这些投敌的兵奴,通通该死!”

晋军弓箭手迫于压力,纷纷开始射击,不过这一次,弓箭手们要么开弓不满射出的羽箭软弱无力,要么就对着空地乱射一通。

此时,后面的东莱步军和流民军已经跑到了刘预的身后。

“四郎,二十骑破千人啊,你难道是神仙下凡吗?”李丰冲到刘预的身边,已经满脸的崇拜。

“将军神勇,只用二十余人就击败上千敌军,救了我等亲眷,请将军受我等一拜。”管涛等流民帅说罢齐齐大礼施下,“我等以后愿意跟随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预赶紧扶起管涛几人,“我已经与众位盟誓为兄弟,本就应该同生共死,都已经不分彼此,如此客气就是见外了。”

管涛等人起来后,都是一脸的敬畏和崇拜。

“营寨中还有其他兄弟,和你们的家眷,快先去安置妥当吧,这里就交给我吧。”刘预看到营寨中的大火依然继续,而且下密城门已经关闭,也没法继续突击。

刘预留在原地开始指挥接收投降的俘虏,收拾晋军散落遗弃的铠甲和兵器。

原计划的凌晨偷袭,已经失去了可能。

如今的办法就是抓紧赶制攻城的长梯、盾车等器具,虽然不能再发动偷袭,但是经过刚才的混战,下密县的屯兵已经折损将近一半,守城的力量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在刘预看来,明日发动对城池的正面攻击,可能会有较大的伤亡,但如今已经来不及再做其他的打算了。

他必须争取在原来计划的时间内攻占下密城,不然不管是刘伯根还是北海郡兵赶到的话,他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付诸流水。

夏日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

下密城中,下密令宋显的衙属内。

下密令宋显正一脸沮丧的听着一众僚属的守城计策。

听完了僚属们各种五花八门的建议后,宋显更是感到恼火,没有一条有用的或者可行的建议。

就在宋显大发雷霆,刚刚把一群猪一样的僚属大骂一通后,一名宋显的亲信奴仆从外面疾步匆匆的进来了。

“如何?”

宋显看到这名亲信进来,急切的起身,一脸期盼地问道。

“家主,城中的诸位豪强,都是各种理由推脱,无一人应邀前来议事。”这名亲信哭丧着脸说道。

“完了,完了,这下密城保不住了。”宋显听罢,满面颓然的坐倒在地,嘴里依然念叨着,“这些人是想看着我死,看着我死啊!”

下密县的官兵经过一场莫名的溃败,折损了近半,靠剩下的这几百惊弓之鸟守城,宋显自己都没有信心。

唯一能指望的是城内各家豪强自己的部曲私兵,宋显估算过,这些豪强能凑出两千人,这样的话防守城池也就有了保障。

他立刻就去请各家豪强的宗主前来议事,没想到如今这些豪强全当了缩头乌龟,没有一个人前来。

宋显一想到此,所幸心一横,想出一条毒计,恶狠狠地想,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第二十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同一片夜空下,流民营寨里也是充满了悲伤的气氛。

在晋军白天的围攻中,留守营寨的流民士兵拼死抵抗,才拖延到了刘预赶来救援。

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有三百多人死伤,几乎每个家族都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晋军只想俘虏老弱妇孺为人质,这些人并没有太多死伤。

一处破坏不太严重的营寨中,大片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整个空地。

刘预正在这里指挥制作云梯、盾车、冲车等攻城器具,所有的流民青壮都劲头十足,他们都想着明日攻破下密城,为今日死伤的亲人复仇,所以哪怕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依然没有人叫苦喊累。

对于这些流民,刘预还是非常佩服的,他们都是冀州的寒门或普通百姓,为了躲避天灾人祸,可以举家携口流浪异乡,所谓的坚韧不拔应该就是这样的。

在历史上,八王之乱与五胡乱华简直就是无缝连接,祸乱了中原二百多年。

在北方引发了规模巨大的人口迁徙,除了非常著名的“衣冠南渡”,还有大量士庶百姓向西逃亡凉州,向北逃往段部、慕容部、高句丽等,甚至还有向东渡海到达朝鲜、倭国。

刘预知道这些被迫迁徙的汉人,在蛮族胡人的势力下,根本无法独善其身,都将一一被吞并吸收,为诸胡混战中原提供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而为汉人惹下“神州陆沉”如此滔天大祸的晋廷司马氏,却躲在江东继续所谓的“衣冠风流”,掌权的世家门阀彼此掣肘牵制,根本没有全力恢复中原的意愿和实力。

最近每每想到此处,刘预都会非常的郁闷,毕竟北方的群魔乱舞已经开始,而以刘预如今的实力,恐怕对于这场已经开始的大戏,连上台露面的资格都没有。

看到刘预的脸色有些不豫,跟在他身边的管涛等几个流民帅,还以为刘预是对于器械制造的速度不满意。

“将军放心,今夜我定带领儿郎们,把所有器具制备齐全。”

“是啊,将军去歇息吧,这里就放心交给我们。”

面对几个流民帅的好意,刘预还是坚决的拒绝了。

“我军的战兵都已经休息了,要是我也不在这看着,攻城器具出了什么差错,你们也不熟悉,可能察觉不到。”

刘预的这具身体强悍异于常人,能开最野的硬弓,是披双层甲依然冲阵猛如虎的超级猛男,今天的战斗消耗简直就跟喝水吃饭一样毫无压力。

刘预带领众人巡视着各个攻城器具制作的地方,每到一处都会引起流民青壮们阵阵的问候和赞叹。

每当刘预夸奖或是鼓励了某个流民青年的时候,那个青年就会骄傲的挺起胸膛,散发出无比的自豪,还有一种受到大人物赞许的激动。

刘预从一个又一个流民的脸上,看到了他们对自己的崇拜和感激,刘预心想所谓的“得人心”,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看着这些陌生又亲切的脸庞,他心中暗暗的勉励自己,一定要拼劲全力,不能辜负这一腔腔的信任和热诚,一定要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

就在所有的攻城器具都已经基本制作完成的时候。

忽然从下密城的方向,发出来直冲天空的红光。

“下密城起火了!”

“是城中的教中兄弟吗?”

“肯定不是,城中教众都是些软蛋。”

“是不是城中军士哗变了?”

一时之间,面对这一突发情况,大家都开始纷纷猜测下密城内发生了何事。

过了一大会儿。

就在所有人猜疑不定的时候,一名东莱军的哨兵前来向刘预报告。

“将军,抓到一名从城内来的人,说是来投诚的。”

“把人带来吧。”刘预轻轻的说道。

很快,一名白衣男子被卫兵带了上来,还有一名卫兵手中拿着一个包袱。

“小人董辉,见过将军。”白衣男子行着大礼说道。

“你是何人?”刘预也没有叫他起来,而是问道。

“小人是下密武吏,此次前来是向将军献下密城的。”董辉说道。

听了董辉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大喜过望,要是兵不血刃获得下密城那可就真是天降之喜了。

“胡说!我看你明明是奸细,肯定是下密县令暗使诡计,想引诱我军中计。”刘预怒喝一声,他觉得先诈一诈董辉的虚实。

“将军明鉴,将军明鉴啊。”董辉忙不迭的求饶,原来这个东莱贼的将军就是白日里的凶神,他是真的害怕着凶神一刀把自己给砍了。

“下密县令已经死了,这包袱里就是下密令宋显的首级!”

刘预马上命令打开包裹,让曾经近距离见过下密县令的管涛辨别真伪。

很快,管涛等几个人,就纷纷表示错不了,这就是下密县令宋显。

紧接着,董辉又从怀中取出了下密县令的印绶,双手奉给了刘预。

刘预把玩着印绶,语气缓和了一些。

“把城内发生了何事,都仔细说给我听。”

董辉马上做了回答。

原来下密县令宋显得知城内的豪门大族,通通都拒绝了他出兵守城的建议,恼羞成怒之下,决定放火焚毁下密城后南逃。

他召集了衙属的吏员和剩余的兵卒,命令他们先烧毁官衙、粮仓、库房等地方,然后再引火焚烧豪族聚居的西城,并且许诺南逃到泰山郡后,所有人都连升三级。

听到县令大人的命令后,这些本地的吏员和兵卒都觉得这位县尊是疯掉了,您老人家毁城逃跑,上面有人庇护可能伤不到一根毫毛,我们这些本地人凭什么把自己家给烧了,再跟你跑路,然后依然继续给你当牛做马呢。

得知县令的疯狂计划后,这些吏员和兵卒都知道这下密城是肯定守不住了,就算县令不疯也守不住,更何况已经疯了。

很快这些吏员和兵卒的头目就聚集到了城内最大的实力派豪族大姓范氏家中,向范老先生寻求对策。

范老先生提议,下密城要是守不住,咱们这些人肯定要投降的,要是这么空手投降肯定不招人待见,说不定还要把白天袭击流民营寨的罪过,都算到我们头上呢,不如保住城内的粮仓和库房,用这些物资和粮食来抵偿一些可能的罪责吧。

这时候,另外有人提议,既然都要投降了,要做就做个大的,干脆把县令给砍了,提着他的脑袋投降献城,可能城外的东莱贼一高兴,不仅不罚,还会赏我们呢。

范老先生思酌再三,说了好多“仁义礼智信”之类的话给大家听,然后点头答应了。

就在下密令宋显带领着幕僚书吏亲自放火焚烧库房的时候,被一名声称前来汇报放火工作的捕盗吏,一刀砍下了脑袋,随后涌进来的吏员和兵卒把县令的僚属都砍了脑袋。

然后调集人手,努力的扑灭库房和粮仓的火势。

这群下克上的人,最后一致推荐口才最好,形象最佳的吏员董辉,带着县令的首级,出城去向东莱贼人投降。

毕竟“魏晋风流”的时代风气,不管男女,长得好看的人说话都会自带三分理。

听完董辉的话,刘预忽然想起一句经典的反派语言。

他实在是忍不住,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好好好,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二十一章 入城 一

第二天早晨,一直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来。

刘预率领已经列阵完毕的东莱军到达下密城的北门。

虽然下密县的吏员、兵头和豪族都已经等在城外等候,但是刘预还是不放心,先派了两名护卫骑兵先行进入城中查看。

待得到城内一切安全的情况后,刘预又命令几队步兵入城,控制了城门和城墙。

等到一切妥当,刘预才开始驱马向前进行入城。

刘预在身后一众骑兵步卒的簇拥下,衣甲鲜明的骑马走到了等待的人群面前。

看到刘峻到来,在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带领下,众人齐齐大礼拜见。

“老朽是下密三老范登,昨夜宋县令的僚属作乱,县令身死于贼子之手,幸赖兵吏乡邻相互守望,才诛灭贼人,城中百姓吏员不敢抗拒义军神威,只求将军垂怜城中的黎民。”

须发花白的范登可怜巴巴的说道。

西晋时,在县辖之下会设置三老、有秩、里吏或者书吏等基层官吏,一般都由当地有活力的社会成员或者乡贤担任。

刘预一听范登的话,不禁哑然一笑,这些豪族大族最顾忌名声,明明是他们串通一气,砍掉了县令投降献城,但是对外却称是县令自己的僚属作乱,他们这些地头蛇却成了诛杀犯上恶贼,委屈求全保全城平安的有功之士了。

如此一来,如果以后晋廷再夺回下密城,也就不用担心谋杀县令投敌的罪责。

“范公德高望重,是下密士庶楷模,我们此次兴兵也是为了解民于倒悬,以后大业功成,要保境安民还得依仗范公这样的前辈。”

刘预也配合着继续演戏,这种公开的表演也是一种安抚的手段。

这个范登是下密城中豪族宗主,光是范氏一门和姻亲能动员起来的部曲私兵就有将近两千,反正刘预的目标是县衙的粮仓和库房,对于这些有能力捣乱搞破坏的地头蛇,刘预并不介意好言好语的招抚一番。

当然,要是这些人真敢暗地里搞什么动作,刘预也会毫不犹豫的展示下自己的武力。

刘预如今配合范老头,演一出戏就好。

“将军仁德,老朽铭感五内,就由老朽为将军执辔牵马。”范登说着,就拉着刘预的马辔头,要给他牵马入城。

刘预一看,这颤巍巍的小老头走路都费劲,真要是给自己步行牵马,搞不好一个趔趄就倒地上了,这很明显依然是一出戏,刘预必须也得接完这个对手戏。

“范公,万万使不得。”

刘预肯定不能让这老头给自己牵马,不然让在场的人还以为自己欺负老弱呢,不仅不能让范老头给自己牵马,还要比他更加有礼有节,“范公身负众望,是我等敬仰之楷模,应该请范公上马,由某为前驱。”

一时之间,城门口上演了一出相互礼让的大戏,最后双方各自让步,两人都放弃了骑马,一同携手入城。

这一景象,把在场的下密百姓感动不已,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刘预马上安排军队控制了四座城门,又调遣了部分流民军协助东莱军防守城墙。

当刘预在县衙大堂,接过投降的吏员奉上的下密县户簿黄册、账簿、库仓簿等资料的时候,感到一阵阵的头大,这一摞摞的文本简牍,光是看完就得半天的时间。

他知道,这些县衙的小吏们还想用这种小手段,以为用繁杂琐碎的文案就能让自己知难而退,继续倚重他们。

刘预根本懒得看这些,他又不是要长期占据经营下密县,他只是要来抢钱抢粮抢人的。

“你们谁是这里领头的?”刘预对着堂下站着的一群下密吏员说道。

下面的吏员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答话。

“回禀将军,宋县令的僚属作乱的时候,县令、主簿、记室,录事史都惨遭戕害,县尉昨日在城外死于乱兵中。”说话的人,正是昨晚去过刘预营中的董辉。

“那功曹、兵曹司马呢?”刘预问道。

西晋时功曹、兵曹司马是大县属官吏中的地位较高者。

“兵曹司马李盛昨日被溃兵冲撞落马,受伤了,现在正在家医治。”董辉随即说道,“至于功曹,昨晚逃走了。”

下密县作为登记在册户口超过三千户的大县,按照规定有八十八名职吏,二十六名散吏,这些吏员虽然奸猾,但是下密城中的治安、管理这一类的事物还真的离不开他们,刘预虽然不打算在这下密城里长住,但是也知道要让这些人老实听命,还是需要给他们安排个领头的。

“董辉,你之前是什么职位?”刘预看了一眼董辉。

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吏员算是看起来比较顺眼的。

“小人是兵曹属下的武吏。”董辉听到刘预这么问,心里一惊,想着这凶神可千万别让自己去领头啊。

“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记室参军,统领下密城的所有职散吏员。”刘预大声的说道。

“小人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敢,哦,不足以担此任命啊。”董辉忙不迭的推辞。

董辉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迫于无奈陷于敌手是一回事,而明目张胆的接受叛军的任命,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啦,要是以后大晋朝廷打了回来,那自己的脑袋多半要掉了。

“嗯?你难道是质疑本将军吗?”刘预把脸色一沉,粗悍的脸上闪出厉色,“在军中抗命,可是立斩的。”

“不敢不敢,小人领命!”董辉只能安慰自己,这脑袋以后被砍总比现在被砍的强。

“那就休要废话,你挑出掌管粮仓和库房的吏员,带我去粮仓和库房。”刘预立刻吩咐道,“其它人,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很快,在董辉和几个吏员的领路下,刘预他们先来到了粮仓查看,因为昨夜吏员及时扑灭大火,粮仓受到的损失很小,只不过有许多存粮都被淋湿或者被埋于倒塌的砖木下面。

当刘预他们又来到库房的时候,却看到刘伯根派来跟随自己的两个心腹家兵,张虎和谭煦。

这俩人竟然带领几个东莱军中的士兵,正在把守库房的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入。

第二十二章 入城 二

看到簇拥着刘预来到库房的门前,张虎和谭煦两人脸色有些紧张,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你们二人,不在营中,在这做甚。“刘预阴沉着脸说道。

对于刘伯根的这俩心腹,刘预虽然夺了他们的统兵权,但是入城之后,还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听了刘预语气不善责问,谭煦有些心虚的垂下了头,根本不敢说话,张虎有些恼怒的横了他一眼,瞪着一双三角眼看着刘预,大声的说道。

”如今攻克了下密城,这里的仓储财货都应该通通封存,等到惤公来到,再做处置。“

”我奉惤公之令,西击贼寇,本就有独断之权。如今好不容易攻克下密,不取用这里的衣食财货,怎么补给军需,又拿什么奖励军士。“刘预高声喝到。

”哼,说的好听,你明明是假公济私,想着用城中的积蓄,为自己邀买人心,我看你是想自立门户,你这是背叛惤公!“

张虎看到刘预没有反驳,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刘预,告诉你,我这就把你做的事,都上报给惤公,等到惤公来了,你就等死吧!“

听了张虎的话,刘预并没有惊慌或者生气,此时的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像张虎这样愚蠢的人,竟然还能活这么长时间。

刘预目光扫向张虎后面的几个士兵,”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那几个士兵,看到刘预盯着自己都是吓得跪倒在地,这几日行军,刘预军法严格,已经有两个辅兵因违反禁令被斩首。

”将军,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

”是啊,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还以为是将军的命令呢。“

这几名士兵看到刘预脸色,都是异口同声的否认。

”呸,你们这些狗才,要是没有惤公,刘预早就横死了。“张虎对这几个临时拉来的辅兵十分的嫌弃,继续大声的说着。

”今日这库房的大门,谁都别想进去,谁要是不听我的,就是不把惤公放在眼里。等到惤公来了,有你。。。。。“

张虎的话还有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头颅已经飞了起来。

”真是他娘的能聒噪!“

董平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然后用尸体上的衣服蹭了蹭剑刃上的血迹。

”啊~~~,将军饶命啊,这都是张虎的主意啊,我劝他,他不听啊,我是万万不敢与将军为敌啊,将军饶命,饶命啊。“

谭煦噗通一声跪下,把头磕的如捣蒜一般,涕泪横流的不住的告饶。

只用一个眼神,董平就能马上领会自己的意思,如此完美的默契,让刘预的心情大好。

”嗯,张虎昨日与贼人力战而亡,谭煦破贼有功,就先赏绢帛百匹好了,其他的等惤公来了作定夺。“刘预看到谭煦如此,也就此作罢。

当天,刘预就打开了县衙粮仓和库房,赈济流民贫民,在城中招募士兵,等到了第二天就已经招募了近千贫苦出身的士兵。

到了第三天,上午。

刘预还想着去看一看士兵的操练情况的时候,他接连收到了两个斥候的消息。

一个是刘伯根、王弥前几日在胶东城外大败城阳郡的援兵,虽然内应失败,没能攻破胶东城,在城外大肆搜掠了一番,这一仗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

刘伯根率领已经膨胀到四万人了,如今正浩浩荡荡地沿着官道往下密方向来啦,大概明天就能渡过胶水,再两天就能抵达下密城。

另一个消息就是,下密城西方的斥候报告,北海郡的晋军已经渡过了潍水,应该也是朝着下密城的方向而来。

如今的形势,刘伯根肯定是想着速战速决。

如果加上刘预的兵力,刘伯根兵力已经超过四万人,北海郡晋军可能在一万多一点。

所以人数上刘伯根有交战的底气,而且四万人的大军,每日的辎重粮草耗费巨大,刘伯根要是继续窝在下密,不用晋军攻打,光是四万张嘴吃饭都能吃垮刘伯根。

但是刘伯根没能攻破胶东城,没有取得城中武库里的铠甲装备,所以这四万多人里面的有甲士兵也还是原来的六七千人。北海郡晋军披甲兵数量应该也是六七千人。

而且并不是穿上一套铠甲立刻就是合格的战兵了,也得经过大量的训练,而刘伯根军中许多人根本就没有过训练。

所以如果双方决战,胜负还真未可知。

刘预一边继续派出斥候探马加强对北海晋军的监视,一面派人带出大量的物资去给刘伯根,告诉刘伯根不是他刘预不来迎接惤公,而且西面的晋军已经越来越近,如果刘预不在城中坐镇,那些城内的豪门多半有可能再度反水,重新投入晋军的怀抱。

其实刘预内心的希望是,晋军看到东莱军人多势众,然后知难而退,一场战事得以避免。

如果真的是这样,刘预就会有充足的时间在行军当中继续操练士兵了。

把这些现在的乌合之众,变成水火刀枪皆可往的合格士兵,这还真是刘预最盼望的事。

第二十三章 托付

刘预一直等了三天,刘伯根的东莱军主力和北海郡晋军都没有出现在下密城的视野内。

根据刘预派去侦查的斥候回报,北海郡的晋军渡过潍水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深入,而是一直征调附近的豪族部曲,看起来应该知道东莱军主力已经打败城阳郡的援兵了,如果不抓紧补充兵力,面对将近四万东莱叛军,还是很心虚的。

而刘伯根的东莱军在这三天里却也是行进缓慢,这就让刘预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按理说相比潍水河畔畏缩不前的晋军,如今刘伯根的东莱军兵力占优,又挟连胜之势,应该抓紧时间进入下密城稍作修整,然后与晋军速战速决。

刘预胡乱猜测了一番,并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很快,刘预就不用猜测了。

因为第四天,刘伯率领的东莱军到达了下密城北二十里的地方扎营,一队刘伯根的亲兵来到下密城,他们是带来了刘伯根的命令,刘伯根让刘预尽快赶往二十里之外的大营,至于其他的事情,这几个亲卫什么也没有说。

很明显,刘伯根这时候在距离下密城仅仅二十里的地方扎营,还召见刘预,绝对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刘预突然想到这不会是要翻版“鸿门宴”吧,但是刘预再一想就马上推翻了这个可能,因为刘预这点事可比刘邦先入关中这事差的远了,而且刘伯根就算是想要收拾刘预,这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等到刘预率领亲卫赶到刘伯根的大营,见到刘伯根的时候,刘预的一切疑惑都解开了。

原来颇有几分风姿伟岸气质的刘伯根,现在却脸色蜡黄,披着一件锦袍,有气无力的倚坐在榻上。

“季兴,坐。”刘伯根看到刘预,语气虚弱指了指榻前的坐席说道。

“惤公,为何会成这样!?”刘预非常惊讶的问道。

刘伯根没有说话,而且揭开了披在身上的衣袍。

随着衣袍被揭开,一条恐怖的伤口映入刘预的眼帘,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在刘伯根的腹部。

随后,刘伯根重新盖上了创伤,用虚弱的语气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刘预。

原来,在胶东城下刘伯根的弟弟刘弘轻敌冒进,遭遇了城阳郡晋军的突袭,要不是王弥力挽狂澜,差一点就全军溃败。

但刘伯根的弟弟刘弘还是死于乱军,刘伯根和妹婿孙理都身受重伤,所部的宗亲部曲也损失惨重。

而王弥经此一战,声望剧增,获得了曹嶷、徐邈、高梁、王灵等部帅军头的支持,又在胶东城四周招揽大批的群盗游侠,顷刻之间王弥的实力其实已经压过了刘伯根。

刘伯根凭借余威,否定了王弥南下徐州、兖州的提议,而是硬撑着身子,继续坚持自己西攻临淄夺取青州的方针。

但是随着行军渡过胶水,刘伯根的妹婿孙理也伤重不治死掉了,而刘伯根自己的伤势也依旧没能好转。

刘伯根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就开始想身后事,刘伯根的儿子刘杞只有十五岁,刘伯根简直不敢想自己死后自己的儿子如何掌控王弥这些凶恶的虎狼之辈。

刘伯根他思来想去,有能力的保护自己儿子的人似乎只有刘预算是一个了。而且自己对刘预,刘伯根自问算是以国士待之了。

虽然刘预有些其它的心思,刘伯根也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季兴,你我即为兄弟,愚兄把儿郎们托付给贤弟,是一百个放心的。”刘伯根说道。

“惤公,我看你是吉人天相,区区刀创小伤不必挂怀,万万不可说这些泄气话啊。”

“呵呵,贤弟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知道伤势如何。”刘伯根继续说,“现在王弥等人越来越张狂,已经几次自行其是,要是不把儿郎们托付给你,待我死后,必定被王弥吞并。”

刘伯根说吧,让一边侍立的心腹把他随军的儿子刘杞见了过来。

刘预见过几次刘杞,在他的印象中刘伯根的这个儿子喜好读书辞赋,不太喜欢刀枪剑戟之类的武艺,看起来是一个文弱的翩翩少年。

“杞儿,快拜见你的叔父。”刘伯根说完就咳嗽了两声,牵扯了伤口,疼的这个壮汉冒出大颗的冷汗。

他的儿子刘杞随即恭敬的给刘预行大礼。

刘预连忙推辞不受,毕竟他自己也只是比刘杞大了五六岁而已啊。

在刘伯根一再要求下,刘预终于接受了刘杞以子侄之礼的参拜。

然后,刘伯根又强撑着身子对刘预说道,“其实贤弟,我还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可能有些唐突,贤弟勿怪。”

很快,一个仆人托着一个漆盘,漆盘上的东西用一块布遮盖,刘预没有猜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等到刘伯根示意刘预打开的以后,刘预随手扯开漆盘上的遮盖。

漆盘中间竟然是一颗人头,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刘预再一看,这个人头的面孔还是个熟人,就是那个刘伯根塞给他的心腹谭煦。

“谭煦这个刁奴,实在是可恶至极,竟然诬陷攀咬,定是受了奸人蛊惑离间你我。”刘伯根阴沉沉的说道。

刘预一听,心想这谭煦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这么说来这刘伯根肯定是对自己之前的作为都知道了,只不过需要利用自己继续制衡王弥、曹嶷等大大小小的军头罢了。

刘预赶紧否认三连,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其它非分想法,一门心思都是想着怎么报答刘伯根的大恩大德,只是没想到竟然召来了小人的记恨。

不久,刘伯根就在自己的中军大账,召集军头大大小小都来议事。

在王弥等人的嫉恨眼神中,刘伯根任命刘预为抚军中郎将,领北海太守。

其实刘预还是很佩服王弥的,毕竟是青史留名的枭雄人物,而且刘预也知道了,当东莱叛军不能攻破据城而守的胶东时,王弥提议趁城阳郡的兵力被消灭,应该南下空虚的城阳郡,然后就可以继续扫荡徐州、兖州。

虽然这个建议被刘伯根否决,而且也没有得到曹嶷、徐邈、高梁、王灵等军头的支持。

但是刘预却佩服王弥的眼光,这可是在日后的得到验证的可行之路,西晋东都洛阳就是这样被围堵丧失外援,然后被攻破的。

第二十四章 冒险

下密城内。

城内的范宅大院,一处宽敞富丽的厅堂内。

天色刚刚暗淡下来,密密麻麻的蜡烛就已经点起,把室内照的非常明亮。

范登坐在主位,正在与刚刚到齐的下密县的头面人物们密议。

“今日,北海太守裴浚那里怎么样了。”范登耷拉着眼皮,首先开口询问一人。

“我已经把东莱贼西进的事,告诉裴府君了,他说朝廷大军以逸待劳,必定可以万无一失,明日一战就能破东莱贼。他要我们今晚就在下密城内举事,还要我给范公带话,说一定不要让留在下密城中的贼首刘伯根跑了。”被询问的男人说道。

范登听了此言,觉得裴浚还真是口气不小。

范登与下密的各个豪族大姓其实一直在私下串联,他们都觉得刘伯根这些东莱叛贼除了比青州郡兵能打一点,与大晋朝廷相比,其他的并没有优势之处,实在是不看好他们。

所以下密城中的这些豪族,其实一直首鼠两端,暗中与北海郡晋军秘密联系,想着提供些情报信息,等到日后晋军收复下密城的时候,再给他们这些豪强算一份光复有功的功劳。

哪里想到这位北海太守裴浚,在渡过潍水后,就一直把守渡口,一边征调搜掠四周大姓小户的粮食补给,一边还想让各个豪强派私兵部曲助战,根本没有一丝主动出击的意思。

虽然这位大晋的北海太守裴浚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是昨日东莱贼首刘伯根入了下密城内,却让范登这些人决定东莱贼更不靠谱了。

范登这些人耳目众多,得知刘伯根已经重伤多日,恐怕时日无多,不然怎么会把数万东莱贼军交给刘预、王弥等将领指挥,而自己却留在下密城内呢。

很快,城内的许多医士印证了这一消息,刘伯根受伤颇重,如今高烧连连,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而且,东莱叛军中也内斗渐起,范登等人还打听到,“飞豹”王弥对于刘伯根把统军权交给资历不深的刘预,是大为不满,而其他的曹嶷,徐邈、高梁、王灵等人对此事虽然都没有明确表态,但其实都是倾向王弥的。

范登等人越发觉得,一是东莱贼眼看就要群龙无首,二是众贼也不和,看起来获胜的希望渺茫,还是把赌注压在晋军裴太守那边的好。

今日,刘预和王弥率领大军,在下密城外修整,然后就匆匆向西行军而去。

范登等人知道,这是东莱军要攻击潍水渡口的北海晋军,范登便马上派人抄小路,快马加鞭去给北海太守裴浚报信。

现在,北海郡太守裴浚,让范登他们今夜在下密城内举事起兵,擒拿贼首刘伯根。

这条建议,在范登看来是万万没有必要的。

“裴浚小儿,以为我们是傻子吗,为了一个快死的贼首,举事起兵?”范登觉得自己虽老,但是并没有糊涂。

“范公,如今刘伯根也奄奄一息,一举把他擒获并不是难事,这样擒获贼首可是大功一件啊。”一名下密的豪强有些不解。

“如今的朝廷可不是有功就行的,我们这些青州人,特别是曾经和齐王有过瓜葛的,有再多的功劳也入不了东海王的眼。”范登叹道,“擒获贼首的功劳有何用,顶多就是给个下品的散官罢了。”

西晋时代,上等的门阀士族出任中央朝廷或者州郡的高级官员,而中下品的官员一般都在中下级别打转转,向上升迁的机会相对来说少的多。

在场的众人纷纷觉得正确,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官职,冒风险去和东莱贼拼命是不值得。

随即,众人就把话题转到了明日可能发生的战斗上。

虽然刘伯根号称有五万大军,但是能称得上可战之兵的,只有今日刘预和王弥等人带走的一万东莱贼军。

其他留在下密的东莱军几乎就是纯粹的流民和乞丐,再就是一些无法无天的强盗游侠。

“我听说王弥比刘预更加彪悍,这北海太守能对付的了吗?”一人说道,那日刘预二十骑兵大破千人,虽然又运气的成分,但是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是东莱军几个将领各个都像刘预一样,那北海郡晋军岂不是凶多吉少了。

“就算厉害又怎样,我打听清楚了,东莱贼人中,厉害的只有刘伯根、刘弘、王弥、刘预、王桑、曹嶷、徐邈、高梁、王灵这几个,现在刘弘死了,刘伯根也命不久矣。北海郡中的崔孟、皇甫钦、薛永都是曾屡次在河西、关中讨伐过秃发鲜卑和氐羌乱匪的宿将。”那人啜了一口果酒,继续说道,“这东莱贼再强,也不会强过当年震动关中的氐羌贼寇吧。”

在场的这些豪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如今的青州兵太弱了,这才显得刘预这些东莱贼很强,要是碰上了崔孟、皇甫钦、薛永这种边塞宿将,恐怕就会被打出原型。

就在下密城中的地头蛇们,觉得刘预和王弥会被边塞宿将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

刘预和王弥率领的一万东莱军,已经到达了距离北海郡晋军不远的地方,并且趁着黑夜偷偷的扎营。

在下午的时候,东莱军的斥候与北海晋军的斥候就有了几次交锋,双方互有胜负。

但再观察到东莱军扎营后,北海郡晋军的斥候就没有再出现。

看到这个情况后,王弥建议全军放弃已经扎好的营寨,继续秘密向前,再更接近的地方扎营,以利于第二天早上发动更加突然性的突袭。

这个疯狂的想法起初获得了包括刘预在内所有人的反对。

在夜晚视线不明的情况下行军,极容易引发混乱,严重的还有可能引起骚乱,甚至莫名其妙的崩溃。

而且还是冲着敌军大营的方向前进,更增加了行军的危险性。

就算前进到了预定地点,漆黑的夜晚,也没有办法再砍伐树木做营墙或者挖掘壕沟壁垒,这样就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过夜,万一对面敌人发动偷袭,那将会是灾难性的后果。

总之这样做,太冒险了。

第二十五章 突袭

但在刘预内心里,还是对王弥这个大胆的冒险计划觉得可以支持。

因为经过下午对晋军的亲自侦查,刘预发现晋军在潍水河边的营寨已经建的颇具规模,看起来也比较坚固。

如果晋军铁了心不出击而只是据营而守的话,东莱军要是强攻,恐怕要承受不小的损失,或者有可能攻不下。

王弥的建议虽然有风险,但是如果真能在凌晨时候,趁营中的晋军没有准备,发动突袭,还是能极大的提升取胜的概率。

在王弥又说了一遍详细的计划后,刘预第一个明确表示了支持。

有刘预和王弥两个最大的军头支持,这个冒险的计划被众人接受了,但是做了些改动,变成了今夜在此扎营,等到凌晨时分再提前出发,在天亮之前赶到晋军营地,然后发动突袭。

刘预其实也知道这个计划充满了许多漏洞,比如在东莱军到达晋军营地之前,晋军的斥候发现然后晋军警戒,那东莱军不仅达不成突袭的目的,还让所有士兵失去了大半个夜晚的休息时间。

再如果晋军的士兵,素质颇高,在东莱军发动突袭偷营的时候,晋军能马上组织反击,那也会前功尽弃。

根据审讯俘虏的北海郡斥候,刘预他们已经知道,晋青州都督高密王司马略已经派遣大将刘暾为大都督、镇军将军,已经下令要征召乐安、齐国、济南、东莞四地的兵马赶往临淄,如果东莱叛军不速战速决,那等到刘暾的大军集结完毕,就会更难对付。

而且,对于晋军的坚固营寨,刘预还有一个王弥等人都不知道的杀手锏,只要能到达晋军营寨下,就有极大的把握突破晋军的防御。

~~~~~~~~

到了凌晨丑时,东莱军已经完成了整装,并蒸煮携带了一天的口粮。

几个军头的亲卫全部撒到了大军的前方踩点,扫除可能存在的暗哨、斥候等。

等到刘预和王弥帅兵赶到晋军营寨的时候,不远处的晋军营寨一片静悄悄,除了几个隐隐约约哨兵,没有其它动静。

“这一路竟然没有北海兵的暗哨和斥候。”王弥觉得对面的晋军主将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其实晋军也安排了哨探斥候,但是到了下半夜也看就要天亮的时候,却是人最困乏的时候,几个斥候看到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也就在营地周围找了个隐蔽地方睡觉去了。

在全军稍作休息之后,东莱军兵分两路,一路由王弥率领突袭营寨南侧的大门方向,另外一路由刘预率领,突袭营寨的北面,那里是营墙,并没有大门。

很快两路军借着都到达了预定的攻击位置,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寅时,天空已经有了淡青色的亮光。

刘预率领北路军一百多名骑兵,身后是五千步兵携带着用来铺平壕沟的木板和攀爬的长梯,借着朦胧的光线,向着前方的晋军营寨扑去。

刘预率领一百骑兵,抢先冲到墙下二十步的地方。

此时,晋军的的哨兵也发现了突然出现的东莱军,一声苍凉的号角响起,沉闷的号角声打破了凌晨的寂静。

与此同时,刘预等人已经下马开弓,一只羽箭破空而出,把那个正在吹号角的晋军哨兵从高台上射落。

这时候,南边的方向也传来了阵阵的喊杀声,王弥那边也已经开始攻城了。

营寨内的晋军被突然响起的号角声和喊杀声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都手忙脚乱的寻找自己的武器和铠甲。

崔孟、皇甫钦和薛永三人虽然已经离开关中河西那样的战场已经十几年,但是此时还是凭着本能判断出了当前的形势。

三人很快率领亲兵弹压了初期的慌乱,调遣了距离营墙最近的士兵开始组织防御,薛永负责南面的营门,崔孟负责北面的营墙,皇甫钦负责营内的组织调度和保护裴浚裴府君。

“皇甫兄,贼人不会打进来吧。”裴浚拉着皇甫钦的袖子,脸色苍白的哆哆嗦嗦的问道。

北海太守裴浚之前觉得东莱贼寇与他这种上品名士简直是云泥有别,他只要挥洒自己一二分的名士大才就足以让这些蝼蚁灰飞烟灭。

但是真到了贼寇打到跟前的时候,裴浚的全身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恐惧的感觉已经让他忘记了维持自己的名士风范,甚至对于曾经瞧不上眼的粗俗老兵皇甫钦,裴浚都要拉着他的袖子寻找些安全感。

“府君放心,贼人只是偷袭,我等已经组织兵士防御,贼人没有一击而下攻占营门,就已经输了一大半了。”皇甫钦开始安慰这位年轻的北海太守。

“不过,这时候儿郎们军心尚不稳定,末将斗胆,还请府君上阵前抚慰众将士。”皇甫钦觉得这时候裴浚作为主将,应该亲上前线鼓舞正在厮杀的士兵。

“皇甫钦!我家三郎,是千金之子,怎可去阵上同那些兵奴一起厮杀。”裴浚的一名上了年纪的亲随生气的大声喊道。

裴浚也期期艾艾的表示不想前去。

“并不需要府君上阵,府君只管呆在阵后,打起将旗即可。”皇甫钦并没有因为被太守的奴仆训斥而生气,而是继续耐心的劝说,“府君可以披双甲,由末将替府君给众将士训话。”

在皇甫钦一再强调军心士气对于守住营寨的重要性,而且再三保证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裴浚终于披上了双层甲,打起来主帅的将旗,开始亲赴前线抚慰晋军士卒。

裴浚、皇甫钦先去了南面的营门,这里已经打退了东莱贼人的第一波攻击,在高喊了几句封赏许愿的话后,立刻引起晋军士兵的阵阵欢呼。

此时的王弥,正在不远处组织第二次攻击,听到晋军爆发出的欢呼,又看到高高举起的晋军主将大旗,心里暗暗想到:裴浚这个河东裴家的世家子,竟然敢亲自上阵,看来是有几分胆气的,那自己更要带领手下加把劲,等到拿下营寨,看看是这些世家子的骨头硬,还是自己的刀子硬。

裴浚在皇甫钦的陪同下,很快又到了营寨的北面,这里的东莱贼也是刚刚丢下二三十个死伤的士卒,退了回去。

守将崔孟远远的望到裴浚的大旗,连忙下来迎接。

对于崔孟这种擅离阵前的行为,皇甫钦微微皱眉,但是两人平级,他也不能说什么。

“幸赖府君威名,儿郎们已经打退了贼人。”崔孟谄媚的笑道。

“贼人蚁附强攻,可笑不自量力。”裴浚刚才看到自己一露面,就将士欢呼三军用命,觉得自己名士风范又回来了,开始嘲笑起不自量力的东莱贼人。

“呃,贼人倒是没有攀爬营墙,而是在营寨墙壁上掏洞。”崔孟有些疑惑的说道。

“在墙上掏洞?”裴浚想着,难道贼人要挖个狗洞拱进来吗?

“可是要穴攻?”皇甫钦说道,不过他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这种简易营寨多用木头夯土重量轻,不像城墙一样重量很大,可以掏空地基破坏城墙,而且从来没有听过穴攻不从地下,而是掏墙洞。

“末将也不明白啊,而且贼人掏完洞后,又用土石把洞又给堵上了。”崔孟的话,让裴浚和皇甫钦更加的疑惑了。

几个人忽然想到:北面这伙东莱贼人,不是在施展什么神魔诡道吧?

第二十六章 溃逃潍水

就在三人纳闷的时候,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把裴浚、皇甫钦等人震倒在地。

随即,铺天盖地的泥土从天上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皇甫钦坐在地上,只觉的耳边依然在轰轰作响,他看到裴浚、崔孟和周围的士兵都倒在他的旁边,所有人身上都覆盖着大量的泥土,原本是营墙的地方被大量漂浮的尘土覆盖。

皇甫钦硬撑着身体站起来,把瘫坐在地北海太守裴浚扶了起来,裴浚的双眼涣散无神,原本白皙干净的脸上满是泥土。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把原本漫天的尘土吹散了大半。

裴浚、皇甫钦和崔孟等人相互搀扶的站起了,突然发现原本营墙的位置上,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那一段三尺厚的夯土墙已经不翼而飞。

营内的晋军士兵,通过缺口,甚至能看到外面一排排的东莱贼军。

“妖法,妖法啊!”裴浚惊骇的大声喊道,脸上已经被恐惧扭曲了五官。

“府君莫慌,末将这就带人堵住豁口!”皇甫钦努力的压制心中的恐惧,要组织士兵去防守突然出现的豁口。

“快回中军,快快回中军。”裴浚根本没有听清皇甫钦说了些什么,在几个同样晕头转向的亲随搀扶下向着营中里面跑去。

此时,面对晋军北面营墙列阵的东莱军,外面所有的东莱军士兵都一动不动,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缺口。

之前所有的东莱军士兵,都被刘预要求在五十步外列阵。

就在众人等待下一轮攀登争夺营墙的时候,突然一声闷雷一般的巨响,一团巨大的黄土雾团在营墙的位置暴起,那段营墙上的晋军士兵瞬间被淹没。

刘预看着晋军营墙上出现的豁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没错,刚才是一次刘预准备的爆破攻城。

刚才用掉的这满满一大箱的黑火药,耗尽了刘预搜刮了下密所有库房和药店凑齐的火硝。

刘预第一个回过神来,马上命令身边的卫兵吹响令号。

一声苍凉的海螺号响起。

“营墙破了,儿郎们,杀啊!”刘预一声大吼,率先冲出,所有的东莱军士兵都被刚才的“神迹”鼓舞的战意盎然。

五十步的距离,很快就冲了过去。

原本豁口周围的晋军士兵全都在刚才的爆破中死伤殆尽,皇甫钦和崔孟已经在周围的晋军士兵中,拉出所有能找到的人手开始试图就地防守,又传令后方的士兵去抬鹿砦距马堵住豁口。

皇甫钦和崔孟,刚带领第一批惊魂未定的士兵抵达豁口的时候,就绝望的发现对面的东莱贼军已经发起了冲锋。

慌乱的晋军弓箭手刚刚射出两轮羽箭,东莱贼就在当先一个壮汉的带领下,一头撞上了防守豁口的晋军。

刘预手持一柄铁槊,第一个冲动了豁口,面前的几个晋军士兵手持刀盾,紧紧的站在一起,试图用密集的铠甲和盾牌堵住营墙的豁口。

刘预紧紧握紧铁槊,借助奔跑的冲势狠狠地刺出,闪着寒光的槊尖冲破了盾牌的阻碍,蒙着牛皮的盾牌歪向旁边,槊尖一头扎进了后面晋兵的脸上,从右眼的位置深深刺入。

一击得中,刘预收回铁槊,又猛烈的向前刺出,激起的血流喷到了他的脸上,耳边双方士兵疯狂的嘶喊,都让刘预陷入了嗜血的疯狂中。

东莱叛军的士兵也一头撞到了晋军的防线上,仓促组织起来的晋军士兵根本不是这些被“神迹”激励的东莱军的对手。

很快,堵在豁口的晋军士兵就全部被砍翻在地,大批大批的东莱军士兵如潮水一般涌入。

皇甫钦和崔孟一边率领亲兵拼死抵抗,一边大声呼喊后方营中的援军。

皇甫钦挥舞着手中的环首刀,接连砍倒了三个东莱叛军士兵,但是身边的亲卫也一个个的被戳死砍倒,而且越来越多的东莱叛军从缺口涌入。

就在皇甫钦砍倒一名冲上来的东莱贼的时候,他用余光看到不远处,那边身材高大的崔孟被一支长矛扎穿了喉咙,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淹没在了黑压压东莱叛军中。

皇甫钦一愣神的功夫,突然对面一柄长矛重重刺中他的脖颈,幸亏因为颈甲的保护,没有被扎穿喉咙,但还是被戳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皇甫钦,眼看着又是几支刀枪捅来,幸赖身后的亲兵拼命格挡,几个人拼死把皇甫钦拖到了身后安全的地方。

皇甫钦看着越来越多的东莱叛军,心中焦急,为何身后的援兵迟迟不到,这是他向后张望,却突然发现大批的晋军士兵都在向着西边涌动,而且北海郡太守的主将旗幡也已经看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无力的绝望涌起,那个文采风流的裴太守多半是打开西营门,逃跑了。

此时,占据了部分营墙的东莱军士兵,借助营墙的高度,发现了大批向着西营门涌动的晋军人潮。

刘预马上下令让越来越多的东莱军士兵开始大喊。

“太守逃跑了!”

“裴浚逃跑了。”

东莱军的喊声,让尚在抵抗的晋军士兵纷纷迟疑,他们看不见主将的旗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放弃抵抗,也向着营寨的西门逃跑。

皇甫钦知道主将弃军逃跑,马上就大势已去。

这时候,他也率领亲卫放弃了抵抗,开始拼命的逃跑。

他们还引用篝火点燃了密密麻麻排列的营帐、粮草,用来阻挡追击的东莱军。

等到熊熊的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北海太守裴浚已经通过浮桥度过了潍水,看着对岸的营寨燃烧大火,知道自己逃出生天的裴浚和随从们瞬间瘫倒在地,不知道是谁先嚎啕大哭起来,随即一群人都放生大哭。

越来越多的晋军涌出营门,争抢着通过浮桥,但是浮桥上人太多,过重的负载让固定浮桥的绳索突然绷断,支撑浮桥的渡船被滚滚的潍水冲的七零八落。

眼看着浮桥没了,水性好的晋兵开始脱掉盔甲游泳过河,更多的士兵开始争夺船只。

皇甫钦在亲兵的护卫下,出得西门到达河边的时候,浮桥已经断裂了。

皇甫钦和亲兵好不容易抢夺了一条渡船,此时更多的晋军败兵到达了潍水河畔。

许多晋军士兵看到已经没有渡船了,都纷纷下到水中,用手扒住船沿,争抢着想爬到船上,有好几艘渡船被扒拽倾覆。

皇甫钦所乘的船也被许多溃兵抓住船沿,无法行驶,在皇甫钦和亲兵大声呵斥下,这些晋军士兵依然苦苦哀求不肯松手。

眼看着渡船开始倾斜,有倾覆的危险,皇甫钦的亲兵们纷纷抽出刀剑,开始砍这些士兵的手掌。

顷刻之间,水中的士兵惨叫连连,一批被砍掉手指的士兵松手,又一批士兵扒住船沿,皇甫钦的亲兵们继续挥舞着刀剑砍剁。

终于,渡船摆脱了拉扯,向着潍水的对岸缓缓的划去。

望着潍水东岸火光冲天的营寨,和依然在河边挣扎的晋军士兵。

坐在船上的皇甫钦,看到船中满满的一层被斩断的手指,一根根血淋淋的手指头是那么的刺眼。

“我当年在关中,率三百军士抵挡八千氐人都不曾想过逃跑,如今却怎么沦落至此,要残害自己的儿郎才能逃命啊。我愧对武帝先皇啊。”

说罢,皇甫钦涕泪横流的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十七章 战利

刘预率领北面的东莱攻入营寨的时候,王弥正在与防守的晋军激烈争夺营门。

薛永率领晋军本来刚刚打退王弥的进攻,正是充满必胜信心的时候,薛永想着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莱贼人。

哪里想到,忽然北面的营墙位置突然传出一声暴响,不久之后防守南营门的薛永就看到营中的晋军好像有人开始逃跑,随即营中又燃起了大火,不知道什么人把营地的帐篷和粮草都给点燃了。

很快,溃逃的晋军越来越多,薛永和身边的士兵甚至听到了太守裴浚逃跑的喊声,不少士兵发现在营中确实看不到主将的旗帜后,都悄悄的向后退去,也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此时天色和营中的火光,让视线变得非常清晰,薛永向北看去,大股的黑衣东莱军由北面营墙的一个豁口涌入,已经占据了北面大半个营地,而晋军已经完全奔溃,根本就没有人组织有序的防御。

而且薛永也已经看不到皇甫钦和崔孟的身影,薛永身边这些原本战意昂然的亲兵,也都开始恐慌起来。

“家主,裴太守真的跑了。”一名亲兵焦急对薛永说道,这名士兵视力非常好,他在营墙的远远的看到一行人簇拥着北海太守裴浚,通过浮桥逃到了潍水对岸。

“督主,营寨肯定守不住了,北面的贼人打到西门了。”

“督主,浮桥断了!”

“下面的东莱贼又要打上来了,督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督主,被贼人缠住就走不了啊!”

薛永身边的亲兵全都万分焦急,眼看着大势已去,要是再死守南门也是毫无意义的,等到北面的东莱贼占领全营,那他们这些人可就成了瓮中之鳖。

“罢了,都随我一起走!”薛永一看事不可为,而且浮桥已经断了,要是抢不到船,可就真的跑不掉了。

薛永带着亲兵们放弃了营门,向着靠近潍水的西门逃去,其它的晋军士卒见此也都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薛永还没有跑到西门,就远远的看到营门口被相互拥挤逃命的晋军士兵堵得厉害,薛永当机立断,率领亲兵从一丈高的营墙上跳下去。

但是等到薛永率领亲兵赶到停泊渡船的地方的时候,出了倾覆在水中的一些渡船,已经没有船只可用了。

几个亲兵脱掉甲胄,跳到水中把一条倾覆的渡船翻了过来,薛永一行人这才艰难的爬上船,找不到船桨,众人用手和刀剑划水,才勉强逃离了岸边。

此时,从营寨的西门已经冲出来大批的东莱贼军,而南侧的营墙也有大批的东莱贼军跳下营墙,开始追杀困顿在河边的晋军士卒。

刘预率领着东莱军占领了营寨西门,冲出西门后,刘预就看到大批的晋军士兵拥挤在岸边,此时的河边已经没有了船只,这些溃兵已经陷入了死地。

“传令下去,降者免死。”刘预看到晋军已经完全溃败,已经没有追杀的必要。而且他接受敌人的投降,可以避免这些溃兵困兽犹斗,少伤亡一些东莱军士兵。

很快东莱军的士兵开始纷纷高喊,“投降免死,速速投降!”

“投降免死,速速投降!”

“投降免死,速速投降!”

很快,大批在河边进退失据的晋军士兵都纷纷扔掉了武器投降。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晋军士兵都被收缴了武器和甲胄,被分别看押起来。

经此一战,刘预统领的五千战兵,不管是他自己的一千本部战兵,还是刘伯根交给他四千战兵,全都对刘预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伯根的四千战兵从军侯、旅帅到队正,都是刘伯根的宗亲子弟。

原本这些人都对刘预突然成了自己的统帅颇为不满,虽然刘预战功赫赫,但是刘预就是个外人,大家自觉打仗的本事不如刘预,但就是对刘预统领自己感到不爽。

但是今天这一战,把他们心里的那些不服气几乎都给冲散了,因为一直等到他们这些北面的东莱军攻入晋营,占据了西门,南面的王弥才率军攻取了南面营门。

等到他们已经开始接收俘虏的时候,南面的王弥部众才开始追杀晋军赶到河边。

这些刘伯根的嫡系在最近,与王弥的部众相互之间有了许多嫌隙。

特别是在胶东之战后,王弥的许多部下都因为在关键时刻,救援了刘伯根的部众,在他们面前多次表现出趾高气扬的神态。

此次酣畅淋漓的胜利让刘伯根的这些嫡系在王弥的部众面前大大的涨了脸面,而这一切几乎都是刘预的功劳,所以他们对于刘预有了一些感激。

而且他们并不知道刘预是用的什么东西爆破了营墙,他们只知道当时一声雷声之后,营墙就飞上天了。

这些刘伯根的宗亲嫡系纷纷的相互传言,刘预肯定是受到了刘伯根的真传,这才有了道陵天师的引天雷的神仙法,不然怎么会一声雷响之后,就炸飞了土墙呢。

既然刘伯根把如此重要的神仙道法都传给了刘预,那刘预肯定就是亲传弟子这种了,和他们这些刘伯根的宗亲嫡系的关系似乎也就没有那么远了。

反正刘伯根这些原本不服不忿的宗亲嫡系,现在对于刘预的态度是亲近了许多。

此时的刘预根本没有顾及这些人的变化,而是忙着和王弥等众人商量俘虏和战利品的分配,还有后续的攻击计划。

刘预让手下做了大略的统计,东莱军总共阵亡一百多人,受伤不到三百人,战死的晋军有一千余人,俘虏晋军士卒四千多人,其中伤兵有五六百人,许多水性不好的晋军在游泳渡河的时候淹死了无法统计。

所以刘预推断,渡过潍水的晋军大概也就值有二千人。

在刘预看来这一场胜利甚至有些荒诞,晋军上万人的军队,死伤不到一成的时候,就已经全军溃逃了,在刘预看来勉强及格水平的东莱军士兵,用一比十的伤亡比,就战胜了同等规模的晋军。

要不是刘预拥有现代的记忆,知道历史上的刘伯根和王弥在临淄城下会被幽州突骑按在地上狠狠摩擦,那么刘预自己会觉得东莱军天下无敌了。

另外经过统计,虽然粮草营帐等基本都被焚毁了,但是还缴获战马二百余匹,兵器甲胄五六千具,特别是这些兵器甲胄,都是北海郡武库的上等货,比绝大多数现在东莱军战兵穿的甲胄都要好。

就在晋军遗留下的营寨旁,刘预和刘伯根的宗亲将领是一派,王弥和王桑、徐邈、高梁、曹嶷、王灵是另一派,两派人为了俘虏和战利品的分配,开始了一场扯皮大战。

第二十八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此战中,刘预和刘伯根的部众是取得胜利的主力军,王弥一方几乎成了打酱油的存在,刘预和刘伯根部众占据分配的主动权。

但是王弥一方,知道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刘预和刘伯根的部众一方只能拿出现在的五千战兵,剩下的战兵和辅兵总共四五千人需要留在下密县后方拱卫命悬一线的刘伯根。

而王弥他们却还有一万多辅兵没有赶过来,他们所有的兵力加在一起足足有两万人,所以在接下里的战斗中,他们才是主力,作为接下里占据全军八成的他们怎么也得分一半的战力品和俘虏吧。

听到王弥一方说出要见者有份,分一半的战利品。刘预只是微微皱眉想思考一下,而身边的一个刘伯根的从弟刘奎却忍不住大叫起来。

“呸,做梦!你们才斩了几个人,就敢要一半”刘奎觉得王弥的这些部下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不骂他们简直就对不起自己火爆的性子。

刘伯根的其他宗亲部将纷纷附和,都觉得王弥一方这种行为是无耻、不要脸。

王弥一方也不甘示弱,纷纷表示自己此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们围攻营门死伤近三百人,而且以后战斗他们也是主力,这一次不多拿些战利品,也根本没法回去跟子弟部曲们交代。

就在两方吵吵嚷嚷的时候,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像的曹嶷突然放声干哭起来。

“我三叔祖父家的两个兄弟,就是因为没有好的盔甲,今天一死一伤啊,我怎么向三叔祖父他老人家交代啊。。唔。。”

听了曹嶷的哭喊,徐邈、高梁等人虽然拉不下脸来装哭,却都一脸委屈的表示,要是不分一些好的甲胄兵器,自己的子弟部曲在接下里的战斗肯定会严重缺乏积极性的,是会对造反大业产生严重负面影响的。

听了一大会儿的抱怨和牢骚,刘预基本明白双方争夺的焦点都在那五六千具甲胄和兵器,其次是二百匹马匹,那些俘虏反而没有人关心。

刘预有些纳闷,王弥这些人不是最喜好裹挟流民壮大声势嘛,为何现在反而不争这些俘虏呢,这些俘虏明显比那些骨瘦如柴的流民强的多了。

刘预随即说了自己的疑惑。

“这些兵卒都是在北海郡的编户中抽丁的兵,不是那些无家无着的流民,都在家中有田地亲人,不会为了一口饭就跟我们走的,而且我们马上就要渡河进入他们的家乡,他们这些人熟悉地形,很有可能跑掉。”

王弥解答了刘预的疑惑,虽然对于刘伯根推出刘预来对抗自己,王弥有些恼火,但是他知道大家如今还是一条船上的同伴。

“那这些俘虏怎么办?”刘预之前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要么让他们接下来的战斗中打头阵,消耗敌人的箭矢和力气。不过行军路上就要带着他们了,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跑光了。”王弥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但是要我说,索性就都杀了,反正不能养着,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粮食了。”

王弥神色坦然的说道。

“不能杀,我可是答应过,降者免死的!”刘预大声拒绝。

听了刘预的话,不管是刘伯根的部众还是王弥的部下,大家都有些诧异。

东莱军并没有征缴沿途的豪强地主的粮食,因为那样会激起层出不穷的反抗,会大大拖慢东莱军的进军速度。

所有他们的粮食一般都是缴获的晋廷官府的库藏,如今的数量并不充足,不可能再白白养着这四五千俘虏吃白饭。

看到众人的惊诧,刘预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这四五千人都是都昌、寒亭、斟亭、平寿各地征调的苍头百姓或者豪族大姓家的部曲,他们每个人都有父母兄弟,有的人还有妻儿,我们要是违背诺言,因为缺粮食就把他们全杀了,那我们就至少多了上万的仇人。”

刘预环视了众人,继续说道,“所以我决定放了他们!”

“不行!”刘奎怒气冲冲的说道,“要是现在放了他们,他们一掉头就又会变成晋兵,到时候再打他们不还是要死我们自己的人嘛。”

刘预耐心的解释道,他并不是现在就要释放这些俘虏,而且逃过潍水的晋军也就两千左右,北海郡的兵力几乎被一扫而空,他推断晋军肯定会彻底放弃北海郡,因为他们不可能靠两千人守住这两座城,所以这几千人放回去之后,根本不可能再有晋廷的官员,去重新征调他们组成军队攻打东莱军。

“那也不行!要是万一有人呢,岂不是自找麻烦。要我说全杀了一了百了。”刘奎又是第一个反对。

“放了他们总是有风险的。不如都杀了,多几千孤儿寡母的仇人又怕什么。”王弥语气平淡的说道。

对于王弥这些西晋时代的军阀野心家,他们认为善良往往就是软弱,就是妇人之仁。

为了利益或者避免麻烦,别说杀掉几千俘虏,就是杀掉几万手无寸铁的妇孺都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如今的刘预却不能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些晋军俘虏虽然是之前是敌人,但刘预依然还是把他们看成是同一民族的同胞的,这时候的西晋时代人还不流行自称汉人,但是这毫不影响大家都是汉人这一民族的同胞。

可刘预知道,现代理念的民族认同是近代社会才产生的,要是跟王弥这些解释这些,多半都会觉得自己发癔症了。

所以刘预只能跟他们解释,如今的北海郡兵力已经被一扫而空,等到晋王朝的势力被逐出北海郡后,北海郡就是在座的东莱军头们的势力范围了,这些北海郡本地的俘虏也将变成大家的治下的户口,放掉这些俘虏就会多好几千每年提供税粮、布匹、徭役、兵役的丁壮。

听了刘预的话,包括王弥在内的东莱军头们,都觉得听到了一种新的思想。

这些人只想过跟着刘伯根和王弥一起造反,最多也就想到等到夺取青州,他们个个都是将军侯爷这种大官。从没有想到要管理民众,征缴赋税什么的。

王弥看向刘预的眼神充满了惊讶,之前他只觉的刘预是一个冲锋陷阵的莽撞少年。

等到他知道刘预凭借两千兵马瞒着刘伯根偷袭下密城后,他又觉得刘预是一个有野心和诡计的小军阀头目。

但是刚才刘预的这番话,却让王弥发现刘预,竟然已经想的是以后治理州郡地方的事情。

王弥忍不住的想到:就算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但一个人不可能变化这么快啊,这个刘预,还是之前那个刘季兴吗?

第二十九章 巨洋水

最后,刘预终于让众人同意,等后续的东莱军辅兵集结到这里的时候,会陆续释放这些俘虏。

而在此之前,这些俘虏都会作为重新搭设浮桥、运输物资的苦力,来换取他们每日的口粮。

在俘虏的处理议定之后,最后的关键还是那批精良的甲胄和武器的分配。

因为接下来的战斗中,王弥一方的将会是主力,而且刘伯根和刘预的战兵都已经有了甲胄,王弥的部下有大批无甲的士兵。

所有刘预最后劝说了刘伯根的这些亲信部曲,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刘预和刘伯根的亲信分得缴获的两百匹战马,王弥和部众分得所有的铠甲兵器,需要承担全军的辅兵后勤。

~~~~

潍水一战后,北海郡太守裴浚损失了北海郡绝大多数兵力,在皇甫钦和薛永好不容易,追上一路西逃的裴浚的时候,三人身边所有的兵力加起来只有二百人。

皇甫钦提议,应该稍作停留,搜寻收拢溃逃的士兵,这样至少还能收拢大概一两千人。但是已经吓破胆的北海太守裴浚,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皇甫钦的提议,他严令皇甫钦和薛永二人,不得迟疑,要抓紧护送他到临淄躲避。

皇甫钦又提议应该走北海郡治平寿城,焚毁那里的武库和仓储,裴浚又拒绝了这个提议,害怕耽搁时间,被东莱军追上。

三天后,东莱军的后续辅兵已经完全集结完毕,潍水上的浮桥也重新架设完成。

五月初十,刘预和王弥率领这支总数两万五千人的东莱军渡过了潍水,向西对晋军的城池展开攻击。

都昌、貲城、寒亭三城的晋廷官员全都弃城而逃。

只有在北海郡治所平寿,东莱军遭遇了微弱的抵抗,在付出三四百人死伤的微弱代价后,东莱军迅速攻占了平寿城,但可惜的是,城中的武库和仓库却已经被留守的晋廷官员放火焚烧了。

东莱军略作修整,留下了几百留守平寿的兵力,在两日后继续西进。

到了五月二十日,东莱军已经用十分微弱的代价攻占了据县、纪城、灌亭、寿光、澄阳、乐邑等城邑。

东莱军已经扎营在了巨洋水河畔,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紧邻巨洋水而建的益都城。

“益都,是由东进入临淄的门户,只要攻下益都,临淄城在眼前了。”王弥骑在马上,望着巨洋水对岸的城池,踌躇满志的说道。

“兄长,刚传来的消息,高密王司马略和他的大都督刘暾集结了三万多兵马,已经在临淄城下等我们了。”王弥的胞弟王璋说道。

“司马略无能之辈,集结半个青州、四个郡国的数万兵马,不知道扼守益都这种兵家必争之地,只知道据城而守,猪狗一般的蠢材。”王弥不屑的说道。

“兄长,不可大意啊,毕竟真正都督诸军的人是刘暾,此人曾经司马诸王担任过好几次领兵大将,又盛名在外,不可轻敌啊。”王弥的堂弟王桑轻声的劝道。

“刘暾是治政之才,虽然屡任将帅,但并没有过什么军功,不足为虑。”

王弥对于刘暾这个东莱郡的同乡颇为熟悉,之前王弥游历洛阳的时候,还曾经以同乡晚辈的名义拜见过刘暾,那时候刘暾就已经是侍御史这样的清贵官员,而当时的王弥只是一个东莱乡下来的无名小辈。

王弥想起当年在洛阳,那些清流显贵、世家名士对自己的冷眼无视,那种面对自己时高高在上的姿态,王弥的内心就涌起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怒火。

现在,王弥终于有机会去打败那些王公显贵,让天下人都知道东莱王弥才是真正的强者,而那些故作姿态,一副“上等人”面孔的王公世家都将被他狠狠地踩到脚下。

就在王弥想着将要大展宏图,狠狠地报复那些当年轻视自己的衮衮诸公的时候,刘预正在忙着试验新的练兵之法。

因为需要收集渡船,架设浮桥,基本要在巨洋水河畔停留三天左右,所有刘预想着趁此机会把手下的士卒好好的操练一番。

这次刘预的本部士卒和刘伯根的宗亲部曲是一起合练的,刘预想着用此方法尽快的熟悉掌控刘伯根的部众。

刘伯根的这些宗亲都知道刘预在普通士卒中的威望现在已经非常高,不管是刘预的部众还是刘伯根的部众,所以他们全都暗暗提防着刘预吞并。

但也都知道更多的操练才能提升部下士卒的战斗力,反正刘预的本部战兵只有一千人,只要自己这些刘伯根的宗亲军头紧紧抱团,就不信刘预能用一千人吞并自己这四千多人。

西晋此时的军队早就有各种队列、阵型的训练了,并不是像某些现代人想的那样不知道队列训练是何物,而且这个时代的阵型训练更多更复杂。

许多复杂阵型的训练方法都是许多将门的不传之秘,除了自己的嫡系部曲,他们并不肯向外人展示具体的操练过程。

而东莱军中,除了王弥家族曾经出过镇守一方的封疆,王弥兄弟精通许多家传兵法操典,其它人包括刘预都是自己摸索的野路子,都是一股彪悍的军官冲锋陷阵,打乱或者击溃敌人的部署,然后大批的普通士卒紧随其后扩大战果。

因为青州的州郡兵战力堪忧,这种在刘预看来是“一波流”的战法还可奏效,要是遇到战力强一点的敌人,这种简单的战术就肯定要失效了。

刘预知道,战阵之上,遇到实力相当甚至更强的敌人的时候,凭借个人勇武的一波流攻击作用有限,真正取得胜利还是需要全军的力量,而要想发挥出全军的力量,纪律、训练和指挥都缺一不可。

现在这些“绿林好汉”一般的东莱军,最需要的就是纪律和训练。

因为留给刘预训练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天,所以刘预直接摒弃了这个时代各种复杂的阵型训练,直接搬出了近代军队的队列、行进和集散训练。

当然,至于效果,其实刘预并没有把握。

第三十章 魏郡公孙盛

第二天,刘预很快就发现,近代军队这种看似简单的队列训练,在实际的训练中却遇到了很大的问题。

这些农夫出身的士兵,许多人都会在训练中左右混淆,然后在报数的时候有个别的人对于五十以上的数字一片茫然,对于更复杂一点的行进中转向,行进中集合分散更是一团乱。

而且这些训练都需要大量的训练时间,而更长的训练时间就意味着更多的体能消耗,一般刚过中午,这些一日两餐的西晋时代的士兵就开始饿的虚弱无力了。

刘预只能“奢侈”的把全军变成了一日三餐,对此王弥等人意见很大,要不是看在刘预多分给他们盔甲的份上,是绝对不会同意刘预的部下每天多吃一顿粮食的。

到了中午,夏初的天气就已经很热了,刘预就让士卒在午饭后休息去了。

因为东莱军中懂得养马的人并不多,这次缴获的两百匹马对于刘预来说有点多了,负责照看马匹的人手有些不足。

有了这两百匹马,刘预就可以培养出一支数量颇为可观的骑兵了,这将是他以后安身保命的依仗之一。

所以刘预打算现在去马厩那里巡视一下,防止养马的士卒偷懒照看不好马匹。

就在刘预刚要出去的时候,一名亲兵在帐外报告。

“将军,门外有人求见。”

“是什么人,要来干什么的?”刘预听到有人求见,颇感意外。

因为最近确实有许多人想来投奔东莱军,不过那些基本都是指名道姓的找“飞豹”王弥的,这也让刘预明白了西晋时代,一个人的名声到底有多重要,最起码在青州地界,王弥如今就是堪称风头第一。

“他说自己是魏郡人,叫公孙盛,有重要的情报要单独说与将军听。”

魏郡的治所是邺城,是天下闻名的大城市,成都王司马颖之前的老巢就是邺城。

刘预一听来人既然点名要见自己,那自己就见见也无妨,挥挥手让亲兵把这个公孙盛带进来。

过了一会儿,刘预在帐内就听见亲兵说话,让来人留下佩剑,不准带剑进入,但是来的人并不愿意。

“剑乃士之魂,怎可轻易离身!”一个高亢声音说道,应该就是那个魏郡公孙盛。

刘预让身边一名亲兵出去传话,不必让公孙盛解除佩剑,直接进来即可。

随即,在亲兵的带领下,公孙盛进入了帐内。

刘预看到来人是一名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白的葛布单衣,头束和胡子都是乱蓬蓬的,脚上一双破旧的草鞋,看起来和那些逃荒的流民差不多。

不过他脸色虽然憔悴,但却是一副不羁之色,配合插在腰间的佩剑,颇有一副孤傲游侠的风范。

“某乃魏郡公孙盛,足下可是刘季兴将军?”公孙盛率先施礼开口。

“某就是东莱郡刘预,不知道公孙先生屈尊前来,有何赐教。”刘预客气的还礼答道。

“久闻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公孙盛看到刘预颇为年轻,看起来也就是弱冠之年。

“不敢,只是幸赖将士用命,得以成全薄名。”刘预按照时代特色敷衍道。

“将军屡战屡胜,如今已经占据半个青州,等到再攻下临淄,就有了当年东帝齐国的根基。”

公孙盛说完,忽然话锋一转,“唉,不过,可惜,可惜,实在是可惜啊!”

刘预闻言脸色一沉,身边的董平等人也是面露不快。

“不知道公孙先生可惜什么还请明言。”刘预知道,这种言语上的陡然转变是一般的说客常用的手段。

“我可惜的是,大祸临头,而将军却不知道啊。”公孙盛看到刘预的神色并无波澜,继续说道,“将军可知西取临淄就将面对强敌吗?”

“公孙先生是指司马略和刘暾吗?”

“哈哈哈,非也,非也。刘暾惯熟朝堂政争,并不擅长兵事,司马略更是猪狗一般的蠢材,这两个人怎么会是将军的对手?”公孙盛对于这二人并不重视。

“那先生指的强敌是谁?”刘预问道。

“幽州王浚。”公孙盛肃然说道。

“王浚执掌幽州数万边军,又有段部鲜卑和乌丸人做爪牙。如今王浚的大将王滹就率领数万骑兵驻扎在冀州的章武,从章武到青州,不过三日就可抵达。”

“公孙先生,莫要危言耸听,我东莱健儿把青州晋兵打的抱头鼠窜,区区鲜卑蛮子,我们还怕他们不成。”刘预故意说道。

他当然知道历史上段部鲜卑人和乌丸人,在得到幽州都督王浚军事装备后,成为北境最强大的势力,特别是段部鲜卑人,在此时是能彻底压制慕容部和宇文部的东部鲜卑第一势力。

“将军,难道真不知道鲜卑骑兵彪悍凶残吗?这些幽州蛮夷已经连败成都王和河间王,之前更是屠掠河北,把邺城都曾洗劫一空。”公孙盛痛心疾首的说道,“鲜卑骑兵来去如风,聚则可雷霆一击,散则可飘忽远遁,当年以成都藩王亲军之强,尚且在平棘一日三败啊。”

刘预看这公孙盛来历不简单啊,竟然对当年成都王司马颖被幽州都督的鲜卑骑兵打败的事情如此清楚,既然这个公孙盛有胆量来自己面前吹嘘什么鲜卑人的强悍,那应该肯定有什么办法克制鲜卑骑兵。

既然这公孙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自己也就坦诚一点算了。

“不敢瞒先生,其实我也对幽州王浚实力有所耳闻,也曾想过要是有一天面对那些鲜卑骑兵,我要如何应对才能保得周全,但是一直不得其法。”刘预说完,恭敬的施礼说道。

“今天公孙先生前来,料想肯定有克制鲜卑骑兵的妙计,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公孙盛听了刘预的话,一副开心的样子。

“哈哈哈,妙计?。。。没有。”

说完这句话的公孙盛一脸的泰然之色。

一听公孙盛这么说,刘预等人都是一愣。

随后,董平率先忍不住了。

“你这鸟人,没有法子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四郎,让我把这鸟人的舌头给割掉。”

第三十一章 初闻石勒

“公孙先生,莫不是觉得我的剑杀不了人吗?”刘预按着佩剑,一脸阴沉的说道。

刘预真有些动怒了,这个公孙胜难道有毛病不成,就为了消遣自己?

“敝人并没有妙计克制鲜卑骑兵。”公孙盛不慌不忙的答道,“要是有的话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那公孙先生此行,就是来消遣我的啦?”

“岂敢犯将军虎威,真要是说克制鲜卑骑兵,别无他法,唯有八个字而已。”公孙盛说道。

“哦哪八个字?”

“甲坚兵利,将士用命。”公孙盛坚定的说道。

听了公孙盛的话,董平、田金、李丰等人都是一脸失望,觉得这个公孙盛连个骗子都不如,骗子最起码还是胡吹一番,这个公孙盛却只能说一句看似有用的废话。

刘预听到公孙盛说出这句话,却反而有些认同,觉得这个公孙盛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骗子。

后世的唐太宗李世民对人说起自己光辉胜绩,经常用一句“无他,甲坚兵利尔”来总结。

“哼,此等垂髫小儿都知道的话,公孙先生用它来糊弄我,是以为我是傻子吗?”刘预故作怒容说道。

“所谓知易行难。”公孙盛毫不动容的说道,“如今天下丧乱,却有几人能做到呢?”

“依我之见,我东莱子弟就是甲坚兵利,并且将士用命。”刘预说道。

“那某敢问将军,为何刚才还说什么担忧鲜卑骑兵来袭呢?”公孙盛继续说道,“将军不必作势试探我,我公孙盛虽然出身寒微,却是曾在成都藩幕府中参赞军事多年,只要将军听某良言,一定为将军变出一只甲坚兵利将士用命的强军。”

“你是成都王司马颖的幕府中人?”刘预听到这个公孙盛说自己的经历,有些惊讶。

司马颖可是曾经的皇太弟,帝国皇位的继承人,虽然去年已经彻底失败了,但是司马颖的故将旧部却有许多依然拥有较强的实力,这其中就包括已经在并州称王的匈奴人刘渊,在冀州自称大将军的公师藩。

“公孙先生,既然是成都藩旧人,应该去投奔有故交的刘渊或者公师藩吧。”刘预怎么想,这俩人也比自己距离近、关系近。

“刘渊是并州胡人,去投奔他岂不是让祖宗蒙羞。”公孙盛对刘渊颇为厌恶,“公师藩为人奸诈无耻,我与他往日就有嫌隙,现在如此狼狈也是拜他所赐。”

“实不相瞒,天下虽大,却已经没有我等成都藩邸旧人的容身之所了。”公孙盛一脸落寞的说道。

如今八王之乱已经近于尾声,东海王司马越已经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之前的政敌都被一一的清算。

“那公孙先生为何要投奔我呢,王弥的名声可比我响亮多了?”

“王弥此人,我在洛阳的时候,就听过许多他的传闻,王弥喜好游侠,多次劫掠杀害路人行商,又与洛阳的胡人关系亲密,我看王弥就是个无情无义的恶徒,是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疯子。”公孙盛怒气冲冲的说。

“那公孙先生,凭什么觉得我不是恶徒,不是疯子呢?”刘预问道。

“某在北海郡的时候,遇到许多在潍水之战的俘虏,也知道将军曾经在释放他们的时候,跟他们说过,大家都是诸夏苗裔,秦汉子民,不忍加害。”公孙盛顿了顿说道。

“所以,我就知道将军是仁义之人,而且是可以帮我报仇的人!”

“哦?报仇?”刘预有些疑惑,这怎么还和报仇扯上关系了?

随后公孙盛就把自己的来历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公孙盛是魏郡邺城人,祖上从魏武帝曹操办兵屯开始,世代都是军户,公孙盛少年从军曾经参与平定河西鲜卑叛乱,后来加入了成都王司马颖的幕府。

永兴元年,幽州都督王浚派遣鲜卑骑兵打败了司马颖,鲜卑骑兵残暴嗜杀如野兽一般,在邺城内外烧杀抢掠,其后更是掳掠八千汉女,在返回途中全部投到易水淹死了。

公孙盛的家族也在劫掠中死伤惨重,他的两个女儿也在掳走淹死在了易水河中。

跟随司马颖逃亡洛阳的公孙盛,在路上听闻了邺城的惨状,也知道了家中遭逢变故,公孙盛只身折返魏郡邺城,想要联络四散躲藏的司马颖旧部,然后伺机复起,找王浚和鲜卑人复仇。

终于在联络了众多司马颖旧部,推举公师藩为盟主起事后,公孙盛以为看到了希望,结果公师藩却只顾吞并友军,四处劫掠,就是一股土匪,在公孙盛屡次劝阻之后,公师藩甚至想要杀掉他。

公孙盛无奈之下,只得逃亡投奔青州北海郡的故交,在北海郡得知了东莱叛军的声势之后,决定投奔东莱军伺机复仇。

刘预听完,不禁感叹,这个公孙盛才是造反的前辈啊,历史上的公师藩起兵虽然不久就被西晋兖州刺史苟晞剿灭。

但是公师藩有一个小弟叫汲桑,这个汲桑有一个小弟叫石勒,这个石勒就是建立后赵的羯人皇帝。

“请问先生,公师藩军中可有一人叫汲桑?”刘预有些期待的问道。

“的确有一个骑将汲桑,原本是苑中的牧帅。”公孙盛好奇刘预怎么知道汲桑的,“莫非是将军的故旧?”

“不是,不是。呃,汲桑手下有没有一个叫石勒,是上党郡武乡羯人?”

“汲桑手下确实有不少羯奴都是来自上党郡羯室一带,至于姓名,我倒是不曾询问过。”公孙盛更加疑惑了,刘预一个东莱叛贼打听河北冀州的叛贼干什么。

“可惜啊。”刘预轻轻叹道,看来石勒已经跟随汲桑投军了,阻止石勒投军起家已经来不及了。

“将军可惜什么?”公孙盛小心问道。

“哈哈,没什么。”刘预赶忙岔开话题,“来人,取酒来。公孙先生,乃是军旅前辈,许多兵家之事还要向先生多多请教。”

刘预心想,这个公孙盛既然曾与河西鲜卑人打过仗,那一定熟悉西晋时代正规军的训练和指挥,自己一定要好好请教一番,也探一探这个公孙盛的虚实,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知兵的才能。

第三十二章 空城益都

经过与公孙盛的一番交谈,刘预发现这个公孙盛果然是个有才的老军伍。

对于步兵的行军布阵非常熟悉,而且也擅长骑兵的训练和指挥,对于普通的军队的后勤管理也是颇有章法。

刘预大喜过望,当即就召集手下的军官,当众宣布任命公孙盛为录事参军,主管部众的训练督查。

随后的两天,刘预就一直让公孙盛亲自教授手下的军官,符合实用的军中的战斗、阵法和训练,而且重点训练刚刚组建的两百骑兵。

到了第三天,河上的浮桥终于建好了。

根据过河侦查的斥候回报,益都城四周并没有发现晋军的探马,等到他们一直靠近到益都城的时候,城中也没有出来驱赶的晋军,城墙上的晋军也是稀稀落落的。

据此,刘预和王弥等人判断,司马略和刘暾已经把青州剩余的全部兵力都集结到了临淄城,益都这些城池应该因为无兵可守被放弃了。

果然,等到刘预和王弥率领大军行进到益都城下的时候,益都城的大门已经大开,在城门口一群当地的豪强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人是吕藩,受城中百姓所托,在此迎接义军入城。”当先一个富态的中年人,恭敬跪倒在刘预和王弥的马前。

“这城中的县令和诸曹一干人等呢?”王弥骑在马上,倨傲的问道。

“回禀将军,县令和诸曹官佐昨日就已经全跑了,丢下一城的百姓,我等惶恐,不敢忤逆义军,特此开城,还请将军可怜城中的无辜百姓。”吕藩说道。

晋廷的官员可以弃城逃跑,那些大的士族豪门也可以跑回自己庄园坞堡。

吕藩他们这些人是益都城中富商,在城外并没有大豪强那样的坞堡自守,而且他们的店铺财货全都在城内,根本不可能扔掉家当逃跑,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之后,觉得之前的几个城池在投降之后也没有遭到东莱军的洗劫,也就下定决心,说服了留守的小吏等人,一起开城投降了。

但吕藩这些人真正面对气势汹汹的东莱军的时候,还是一颗心紧张的不行。

“吕君放心,我东莱义军只诛无道奸臣,不祸害无辜百姓。”刘预说完,下马把吕藩虚扶起来。

吕藩等一众益都的豪强都起来后,原本悬着的心也都放下了。

刘预和王弥本来觉得益都城不战而降,可以在这里好好的补给一番,然后就可以对临淄城下等候的晋军发动最后一击。

但是等到东莱军进城之后,他们才发现这益都几乎成了一座空城了,城中大部分的百姓在东莱军攻克北海郡的时候,就已经跑得七七八八了,等到昨日县令带头逃跑又带走了大批的人。

而且益都城中的武库和仓储,也早就被人奉青州都督的手令搬运一空了,仓库里几乎可以饿死老鼠了。

益都县,官衙。

刘预和王弥等一众东莱军头聚在一起,商量解决粮食补给的问题。

现在,东莱军的粮食补给所剩不多,最多只能维持三天,要是仅带这些粮食去攻打临淄城的晋军,除非能一战而胜攻取临淄,不然只要晋军靠守城拖上两三天,这两万多东莱军就要饿着肚子打仗了。

“娘的,现在益都城的活人恐怕还不到一千人。”王弥的部下高梁怒气冲冲的从外面走进来。

高梁和王璋两人刚刚率人巡查益都城,想着统计人头,看看能不能从百姓中征缴些粮食。

要是城中的百姓只有一千人的话,那也根本征缴不了多少粮食。

“实在不行,就把城中吕藩那几个奸商全给砍了,没收家产。”刘奎一屁股做到席子上,气呼呼的说道。

“没用的,我早打听了,吕藩这些人,全是贩运的青瓷、铁器、布匹,甚至还有私盐,可就是没有粮食。”刘预说道,怪不得吕藩这些没有逃,这些货物全都是大宗沉重不利于搬运的。

“那怎么办?”王璋说着,看向了他的兄长王弥。

“现如今,只有两条路。”王弥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第一,就是带上现有的粮食,直捣临淄,争取一战攻占临淄,然后取用那里的粮食补给。第二,就是全军出动,先在四周的大族豪强那里挨个征集粮草,然后再进攻临淄。”

“第一个太冒险了,要是司马略和刘暾知道我们缺粮,然后当缩头乌龟死守,那我们可就危险了。”刘预沉吟道。

“我看,还是直接找那些大户征粮,现在世道这么乱,平头百姓都是穷鬼,也就这些狗大户家里粮食多的吃不完。”高梁提议道。

“可这些世家大户都是一个比一个抠门,而且哪一家没有半千八百的丁壮部曲,还一个个把宅院修的跟铁桶似的,不好啃啊。”王弥的另一个部将徐邈说道。

“娘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咋办!”高梁气呼呼的说道。

“要不,先直接打临淄,要是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再慢慢搜掠这些大户?”有人提出了另一条建议。

“不行。要是打临淄打不下来,岂是你想走就能走的,那些晋兵还不跟见了血的狼一样,肯定紧紧跟着你。”王弥摇摇头,直接否定了这个不靠谱的建议。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奎,看了看众人,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要我说,咱们还是在这益都稍待几天,我已经让后面的士卒往这里运粮了。”

刘奎是刘伯根的心腹宗亲,既然他这么说,那肯定是在已经与坐镇后方的刘伯根联络好了。

但是众人从下密城出发的时候,刘伯根眼看就要不行了,看当时的架势,指不定两三天就要挂掉了。

最近,刘预王弥这些人竟然都没有想起过刘伯根,所有人都觉得刘伯根命不久矣,但是听现在刘奎的话,难道刘伯根又死不了啦?

“是谁押运粮草,是惤公吗?”王弥首先问道。

王弥肯定希望刘伯根死的透透的,那样一个代领刘伯根的部众的刘预,根本在威望实力上对他构不成威胁,他有十足的把握在刘伯根死后慢慢吞并他留下的部众。

“不错,惤公得天师老祖庇佑,已经无碍,现在正率领两万大军押运粮草,往益都来了。”刘奎一脸得色的说道,在环视众人的时候,还特意多看了一眼刘预。

得到刘奎的肯定回答后,所有人都是一惊,齐刷刷看向了刘预。

刘预脸色依旧,但是心中却忍不住骂道:刘伯根难道是小强附体吗,那么严重的开放性创伤感染都能扛过来?!

这可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谈笑风生又一年。

第三十三章 以静制动

刘预回到自己营中后,就让亲兵去召集的董平、李丰等诸将。

此时公孙盛刚好进来,公孙盛看到刘预的脸色不快,又看到刘预召集手下,料想必有大事。

“将军,发生何事?”公孙盛直接问道。

刘预看了看公孙盛,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先生,今日得知,惤公康复,正在率后军前来益都的路上,由我替惤公代领的部众肯定得交还了,到时候我位卑权轻,不值得公孙先生屈尊追随了。”

刘预说着看了看公孙盛,发现他一脸的严肃,面部的肌肉似乎还微微抖动。

“等到惤公到了,我肯定会把公孙先生引荐给惤公,凭借先生的才华肯定不会被埋没,而且。。。”刘预还要继续说,突然被公孙盛打断了。

“够了!将军以为我是什么人!我要是贪图富贵的无耻之人,完全可以去洛阳,去幽州。”

公孙盛激动的说道,脸上的胡须似乎要炸起来。

“我是看到将军少年英雄,有先贤是与的武德,才肯辅佐将军,以期踏平胡虏报仇雪恨。”公孙盛口中的唾沫星子几乎都要喷到刘预的脸上了。

“我知将军方才所言,乃一片赤诚,但士可杀不可辱,若将军再言此事,那我就用此剑与将军一决生死!”公孙盛按着腰间的佩剑说道。

刘预看着一脸严肃的公孙盛,心中感慨万千,原来这就是秦汉遗风,是重义轻死的士。

在这些真正的士眼中,“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不是卖身求荣时候的砝码,而是一条真正的准则。

刘预赶紧惶恐的向公孙盛道歉,因为自己鲁莽的话语冒犯了他的尊严与荣誉。

等到董平、李丰和田金等人来的时候,公孙盛和刘预已经一切如常了。

刘预又对众人把刘伯根将要来益都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听罢,皆是一惊。

“季兴,你当时不是说刘伯根活不了多久了吗?难道他真的有道陵老祖的法力,能腐肉再生,死人复活?”赵昆惊讶的说道。

“狗屁法力,赵瞎子你这蠢材,哪有什么法力,都是骗子的伎俩。”李丰骂道。

李丰和外号赵瞎子的赵昆,曾经混迹江湖市井,通晓各种奇门诡术,知道各种神鬼巫祝经常用些障眼法骗人,根本没有什么鬼神法力。

“这惤公回来了,季兴,那你如何自处?”董平问道。

这也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刘预代领刘伯根的部众时候,董平他们这些人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肯定好处多多。如今刘伯根回来,肯定要收回部众,那时候刘预肯定又是变回跟班了。

而且,因为刘预有过代领刘伯根部众的经历,肯定还要受到刘伯根更多的提防猜忌,可能以后的处境还不如以前呢。

“以静制动,不多说,不多事。”刘预说道。

刘预其实已经想好了,要是如今就开始在东莱军内部搅和内斗争权,完全是作死。

刘预可是知道历史进程的,历史上的刘伯根王弥打败司马略刘暾,夺取临淄之后,不到一个月就被幽州兵打得身死败亡。

要是没有办法避免在临淄城下的失败结局,那在这之前的所有东莱军内部的争斗都是可笑的。

所以刘预对于如今刘伯根的回归,很简单的就做到了不惊不怒。

他如今召集诸将,也只是为了平复董平等人的心态,不要在自己羽翼丰满之前多生事端。

“公孙先生曾说,幽州都督王浚有觊觎中原的野心,如果司马略被打败,那幽州军就有了进兵青州的借口,幽州军兵强马壮才是真正敌人,我们现在急需想办法强军练兵,不用多生事端。”刘预继续说道。

董平等人也都很痛快的表示,等到刘伯根回来,他们肯定老老实话的装孙子,绝对不会多生是非。

公孙盛听了半天刘预等人的对话,对于刘伯根之前托付刘预代领全军之事做了了解。

“我怎么觉得,这是刘伯根设的骗局,他诈称重伤,让本部弱小的将军代领自己的部众,这样将军既不能吞并他的部众,而且还会麻痹王弥,可以让刘伯根安稳坐镇后方,有机会招募编练流民士卒。”公孙盛说道。

“那刘伯根为何不直接,让刘奎这些宗亲直接领军呢?”刘预有些疑惑。

“如果那样,王弥就有可能拉拢将军,将军是东莱军第一勇将,要是将军你也和王弥粘到一起,那刘伯根的那些暴躁狂妄的宗亲就完全不够看了。”公孙盛解释道。

不管是不是刘伯根设的骗局,反正几天后,刘伯根就要统领两万后军,以王者归来的架势到达益都城了。

刘预与众人决定,到那时候随机应变,争取寻到一个机会,能独领一军,以求扩张实力。

、、、、、、、、、、、、、、、

晋青州,齐国临淄城。

都督青州诸军事、青州刺史、高密王司马略此时正端坐府中,与镇军将军刘暾等人商议军务。

“东莱贼如今在益都城停滞好几日了,是不是应该挥军东进,讨伐贼寇呢。”司马略向众将询问。

“殿下,益都城中的粮草兵备已经早就被搬运一空,东莱贼人肯定是缺少粮食补给才不敢前来,现在一定是在筹措粮草。我军只需在临淄修整,以逸待劳即可。”镇军将军刘暾说道。

“要是东莱贼人不来呢,要是他们盘踞益都以东的地方,我军难道要坐视贼人割据一方不成?”一名高密王的僚属说道。

“他们占据半个东青州就想固守割据,那就是找死。等到兖州、徐州都抽调兵马合围,他们兵少粮缺,肯定必死。所以东莱贼必定会来攻打临淄,获取这里的人口、物资。”刘暾很肯定的说道。

“可幽州王浚的一部兵马,如今就驻扎在冀州北部,王浚屡次上奏我兄长东海王,想要进军青州,王浚狼子野心,这是明显想来抢地盘的。”司马略气愤的说道。

幽州都督王浚在八王之乱的前期,是与赵王司马伦一条心得,只不过后来迫于形势,才和东海王司马越站到了统一战线,但是王浚坐拥幽州边军和数万鲜卑乌丸蛮兵,一直都对南下争权有很大的野心。

“大王放心,我军只需在临淄以逸待劳,以众击寡,必定可以大胜东莱贼。”刘暾笃定的说道。

刘暾累任高官大将,十分自信,只要自己以静制动,像刘伯根这种无名之辈,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第三十四章 临淄之战(上)

三天后,刘伯根果然率领两万东莱军,携带者在后方搜集的大批粮草补给到达了益都城。

刘伯根到达后,刘预在众人面前表示,既然惤公重新回到了军中,那他就要交还抚军中郎将和北海太守的职务,重新回到本来的别部司马就好了。

刘伯根态度诚恳的拒绝了刘预的提议,表示“造反大业”远没有成功,像刘预这种猛将以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继续让刘预拥有抚军中郎将的称呼,虽然不再统领刘伯根的部曲,但从带来的两万新招募军中,调出两千人交给刘预。

而这两千人大部分正是刘预在下密城外遇到的那些流民,带领他们的正是管涛等人。

这两千新附的流民军装备极差,大部分只有长矛、长刀这些武器,基本没有盾牌、弓弩等军械,而且除了管涛这几个流民帅有身皮甲,其他的士兵都是只有一身粗布单衣。

刘预看完后,感觉这一群可怜的步兵,在战场上最大的作用就是消耗敌人的箭支和体力。

“你们为何愿意跟着惤公来益都呢,就这两千士兵,几乎没有训练,也没有足够的铠甲军械,等上了战场恐怕就是当肉盾消耗的命。”刘预对管涛等人说道。

管涛等人相互看看,叹了口气说道:“不来不行啊,惤公把下密、都昌和平寿的粮食都搜刮干净了,并且告诉我们谁跟着他才能分到粮食,要是不跟着他走,那就自己想办法去找那些豪强大族要粮食吧。”

“那你们的家眷呢?”刘预记得这些流民中的家眷也有好几千的。

“都跟着走到了据县,到了那里的时候,惤公说前面过了益都,就要打仗了,不许再带着家眷了,惤公就留了一千儿郎在那保护家眷。”

据县在益都东南四五十里,那里城池还算坚固,有一千士兵就足以守卫防备山贼盗匪了。

“如今世道,只会越来越乱,逃是逃不掉的。”刘预对着管涛几人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好好跟着我干,等有了两千强悍的精兵,不管去哪都不会再像流民一样任人欺侮的。”

管涛等人纷纷赌咒发誓,一定好好跟着刘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等管涛的两千人和刘预本部的一千人汇合之后,刘预从本部的旅帅队正中抽调了部分人,作为两千新士兵的军官,按照公孙盛制定的当年河西边军的训练之法操练。

第三天,完成补给和整编的东莱军,在刘伯根和王弥的带领下终于浩浩荡荡的向西进发,目标直指临淄。

在益都汇合之后的东莱军,人数已经达到将近五万人。

刘预作为后军,负责走在最后的辎重后勤保卫。

刘预借此机会,了解了五万人的规模之大。

这么多人从早上辰时开始,分别从益都城的西和北两个门同时出发,等刘预率领殿后的军队全部走出益都城门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了。

刘预骑马向前望去,平坦的官道上都是一列列的东莱军士兵和车马,一直看到路的尽头都依然是士兵和车马。

刘预的心中不禁暗暗咋舌,这还仅仅是不到五万人马,竟然就有了一种无边无沿的感觉,真不知道史书上那些二三十万、甚至五六十万的大军是如何部署、行军和指挥的。

跟在旁边的公孙盛,把刘预的表情全都看在了眼里。

公孙盛轻笑一声,对刘预说道:“将军一定是第一次见四五万军士一起行进吧。”

“正是。我刚才还在想,要是我指挥四五万人行军、扎营和作战就已经很是吃力了,真不知道史书上说的双方五六十万人会战是如何做到的。”刘预毫不掩饰的说道。

“哈哈,据我观察,这四五万人中,战兵占不到一半,不超过两万,只要指挥好着两万人,就基本可以做到进退自如。”公孙盛走的靠近了一些,继续说道,“当年在河西讨伐鲜卑贼,只要把两万凉州边军指挥得当,就足以打的十万鲜卑贼四散奔逃。”

“两三万兵马,还可以用快马往来沟通。那些双方五六十万的大战,两边将领怎么指挥的呢?”刘预对于人数大几十万的大会战如何进行十分好奇。

“我伯父和父亲曾参加灭吴之战,当年武皇帝,发二十多万兵灭东吴,经常是前锋大军已经破城,而后军尚在三四十里以外。只有最后合围东吴建业的时候,才十几万水路大军齐聚江北,浩浩荡荡连营几十里。其实大多数时候,经常是双方三四万人的缠斗。”公孙盛解释道。

“哈哈,我明白了,这种大军行进就像斗蛇之戏,前锋就是蛇头,身子就是剩余的全军。两蛇相遇,有可能蛇头撕咬分胜负,也有可能需要蛇身缠斗分胜负。”刘预开玩笑的说道。

“呃,有两三分道理,不过兵战之事纷乱庞杂,有的时候就算机谋算尽,也会突遇险情,可比两蛇相斗复杂的多了。”公孙盛一脸严肃的说道。

“先生莫怪,是我失言了。”

刘预颇觉无趣,公孙盛这种人基本不会接一些自己的调侃之言,董平李丰等人还依然以为自己是原来那个爱好比武、赌博的魏晋游侠青年。

他甚至有了一些寂寞,在西晋这个时代找一个好的聊友还真是不容易。

公孙盛也察觉了刘预的不快,他叹了口气说道。

“将军,所谓忠言逆耳,我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让将军时刻记得,行军作战一定是谨慎明察,万万不可儿戏视之。不仅仅是关乎胜败,更关乎部下将士的生死。”

公孙盛抬手,又指了指前方长长的队伍。

“这么多好男儿,奔赴沙场,就是胜了还要死许多人。如要是败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听了公孙盛的话,刘预一阵默然。

原来的他只想着怎么逃脱历史上刘伯根的败亡,想着怎么自己怎么活下去。

现在他突然发现,原来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这么多活生生的人也都被自己左右着命运。

刘预望着向前行进的一个个士兵,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是各自家人的丈夫、父亲、儿子、兄弟,不再是史书上冰冷简单的一串数字。

“公孙先生教诲,预谨记。”刘预在马上向着公孙盛微微施礼。

一天后,近五万东莱军,就渡过了浅浅的浊水,行进到了与临淄城隔河而望的东安平城下。

临淄,三齐古都就在三里之外。

第三十五章 临淄之战 中

青州,临淄。

高密王司马略和刘暾早已经得知了东莱军的动向,他们放弃了在淄水东岸与敌人会战的可能。

因为东安平城池距离淄水太近了,虽然青州晋军以东安平城池遮护侧后,但背靠淄水朝东列阵的晋军,也会因为距离河流太近失去辗转机动的空间,极不利于应对战场上的变化。

毕竟除了项羽、韩信这种军事天才,谁也没有胆量轻易尝试背水一战。

而且晋军彻底放弃了东安平这个控扼淄水东岸的要地,哪怕只要在这里派一支精兵,就足以利用这个小小的坚城,大大迟滞东莱军进攻临淄的步伐。

因为司马略和刘暾在临淄城下以逸待劳,已经布下大阵,准备歼灭刘伯根的东莱叛军。

这种时候高密王司马略唯恐东莱军不来或者来得慢,又怎么肯阻滞东莱军呢。

而且防守东安平城是九死一生的任务,多半就要被东来叛军围殴死在东安平,司马略手下的几个统军的将领谁也不想去送死的。

所以司马略和刘暾商议之后,决定在淄水西岸列阵,对东莱叛军实施半渡而击,争取毕其功于一役。

司马略还假惺惺的派遣使者给刘伯根送了一封战书,表示让刘伯根马上投降,那么他就以藩王的名誉保证,对刘伯根既往不咎,还可以给他平东将军、东莱太守的官职。当然如果刘伯根执意对抗朝廷天兵,那他作为高贵的藩王,会在淄水西边摆开阵型与刘伯根堂堂正正的会战。

刘伯根看后,对王弥、刘预等部将表示,司马略这个傻子,对东安平城弃而不守,也不毁坏浮桥,很明显就是想着要对我们半渡而击,现在还装模作样的要用堂堂之阵会战,真以为我们是傻子不成。

王弥略一思索之后说道,既然司马略和刘暾利用我军求速战的意图,布好了阵型等我们,那我们就索性将计就计。

刘伯根开始分析晋军的想法,所谓半渡而击,就是趁敌军渡河半程中对没有完成阵型布置的敌军发动突袭。

而这就意味着晋军不可能在东莱军刚刚渡过小规模部队的时候就发动突袭,那样虽然会轻松赢得胜利,但会把东莱军吓阻的不敢继续渡河,晋军也就达不到歼灭的目的。

司马略的晋军肯定会在东莱军渡过一半左右兵力的时候,发动突袭,这样依然有兵力优势,而且遭到突袭败退的东莱军士兵还会向后冲击友军造成更大的混乱,这样连锁崩溃下,晋军只要全力追杀就可轻松获胜。

为了引诱东莱军渡河,司马略和刘暾肯定不会把数万晋军堵在渡口,那样肯定会吓得东莱军不敢渡河,所以晋军一般都会在一两里地以外,这样的距离既可以让东莱军有渡河的机会,又可以快速推进突袭东莱军。

刘伯根提议应该先声夺人,打乱司马略和刘暾半渡而击的设想。

他计划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让所有的一万精兵全部渡河,然后迅速列阵横向移动到晋军的侧翼,主动出击攻击晋军的侧翼,同时其他的东莱军,要用最快的速度通过渡口,在淄水西岸集结列阵攻击,与已经发起的一万东莱军夹击青州晋军。

刘预听完,心里默默盘算。

刘伯根这个计划要想成功,就必须要求率先渡河的一万东莱军足够强悍。

这一万精兵需要对数倍于自己的晋军发动攻击后,支撑到渡口的友军完成渡河、结阵、进攻这一系列机动。

如果被晋军吃掉了这一万东莱军,那剩余在渡口的东莱军,多半就要被赶到河里喂鱼了。

刘伯根的这个计划的前提就是东莱军士兵的实力比青州晋军强悍,不然的话这个计划完全看不到成功的可能。

众人七嘴八舌的又议论一番后,都觉得仓促集结的这几万青州晋军未必比之前遇到的弱鸡晋军强到哪里去。

王弥还补充了刘伯根的这个计划,那就是司马略和刘暾在发现东莱军前锋向侧翼机动后,一定会调整晋军阵型以应对。

这样的话,就算这一万东莱军不能重击晋军侧翼,也会逼迫晋军调整阵型,为剩余的东莱军渡河争取更多的机会。

所以最后几乎所有人都赞同了这个计划,要主动出击,一举打乱司马略的预定部署。

刘预清楚的记得历史上记载,刘伯根在面对高密王司马略和刘暾的临淄一战,是大获全胜,吓得刘暾亡奔洛阳,司马略退保聊城。

如此看来,刘预猜测对面的青州晋军战斗力,应该就是如东莱军众人所料一样的羸弱。

既然大略已定,刘伯根又与众人仔细谋划了渡河的时间,分配了各个军头的营旅精兵的抽调人数,渡河的时候各营诸部的先后顺序,一万精兵渡河后行进的路线和指挥等等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

刘预看着刘伯根和王弥两人机谋频出,在制定了这个冒险大胆的计划后,却又谨小慎微的开始演练纠正许多细节,他的心中不禁十分佩服。

现在刘伯根和王弥两人给刘预的感觉就像是彪炳史册的名将一般。

但刘预知道,在后世的历史上,这俩人似乎根本排不上号。

刘伯根在临淄被幽州兵一战击杀。

王弥临淄失败后流窜数年,最后被羯胡石勒伏杀吞并。

刘预忍不住想到,能打败刘伯根王弥的幽州兵到底该是如何强悍?而那些在历史上功勋卓著的名将又该是何等的风采?

等到东莱军诸将议定,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刘预所部并不在前锋的一万精兵里面,分给他的任务是把守渡口,给后续的东莱军渡河提供保护。

刘预回到营中,只跟董平说了刘伯根的计划。

对其他召集来的军官只说明日出战,寅时拔营,有关刘伯根计划的事情一点都没说。

毕竟这个计划一定要保持它的突然性。

这毕竟关乎东莱军众人的命运,更关乎刘预个人的命运。

要是连司马略和刘暾这一关都过不了,也不用顾虑什么以后的幽州突骑、五胡蛮族,恐怕到那时候刘预这些人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第三十六章 临淄之战 下

次日,寅时二刻,太阳虽然还没有冒出来,但天色已经大亮。

夏日的清晨,气温闷热异常,让人如在蒸笼里一样煎熬。

此时的东莱军已经用罢朝食,在淄水渡口的东岸也集结完毕。

四万多人的东莱军以渡口的浮桥为中点,沿着淄水河向两侧延伸,南北长度达到了将近两里。

按照预定的序列,刘伯根和王弥率领作为先锋的东莱军,率先开始渡河。

就在这之前,东莱军刚刚出营,开始在淄水东岸整理队列的时候,在对岸警戒的晋军斥候就发现了东莱军的行动,并且马上向后方中军的高密王司马略做了汇报。

司马略马上带着刘暾等将领亲自前往查看东莱军的动向。等到他们到达淄水西岸的时候,发现东莱军已经整队完成,开始通过浮桥度过淄水。

司马略轻轻的一笑,说道:“刘伯根小人之谋,在昨日回复孤的战书中,说要辰时渡河。本王早就料到他必定耍诈,果然现在还不到卯时,就开始偷偷渡河了。”

司马略说完,身边的将领亲随纷纷奉承,表达了对高密王殿下神机妙算的钦佩之情。

“大王,我军也已经朝食完毕,可以列阵迎击了。”领军将军刘暾说道。

昨日,司马略和刘暾看到刘伯根的回信后,断定刘伯根不会老老实实的如信中所言,在辰时开始渡河。肯定会提前开始渡河,争取在晋军发动攻击之前,尽可能让绝大部分东来叛军渡过淄水。

淄水两岸是绵延不尽的平原地形,司马略和刘暾等众将领骑在马上,可以把对岸的东莱军看的清清楚楚。

“贼军的旌旗行列整齐,看起来倒是有些章法。”刘暾大略扫视了一番,继续说道:“看起来贼军至少有四万人,比我们之前估计的三万要多不少。”

“无妨,我军以逸待劳,又占据地利,待到贼军半渡即刻进攻,取胜必定易如反掌。”司马略并不关心东莱贼人是三万还是四万。

他已经得到情报,这些东莱军的披甲战兵数量最多一万余人,而自己聚集了青州五郡的兵马,又大开临淄武库装备士卒,如今有披甲士兵三万人,另有征调的辅兵民夫二万人。

虽然双方总数对比差距不大,但是真正有实力的战兵却是三倍于东莱叛军,所以司马略觉得今日之战必胜无疑。

“殿下,贼人先锋渡河颇为迅速,我军还是速速出营迎击吧。”刘暾看到东莱军的先锋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渡过了数百人,而且渡河之后颇有章法。

“嗯。传令诸军,先按照预定的大阵各个就位,待贼人半渡之时,听中军鼓令全军出击。”

司马略和刘暾等众将之前也是谋划良久,提前给诸军将帅安排好了给自的列阵位置,只要等到司马略令下,就可以全军推进,五万大军将像一把铁锤一样,把东莱军狠狠地拍死在淄水岸边。

几个司马略身边的将领迅速返回给自的阵营,去执行主将的命令,五万多人的军队,很快就行动起来,按照之前的布阵要求,面朝淄水列出了数十个千人方阵。

刘预在淄水东岸的时候,就看到对岸出现一股骑兵在观察东莱军,他远远的望见这些骑兵甲胄鲜明,就猜到了一定是晋军将领亲临一线观察军情,说不定高密王司马略就在这群人里面。

不久刘伯根和王弥率领的一万精兵全部渡河,刘预紧随其后,率领本部一千甲兵作为拱卫渡口的力量,也开始踏上浮桥渡过淄水。

刘预通过浮桥抵达淄水西岸的时候,远远的望见在一里多地之外,青州晋军已经列好了阵型,旌旗猎猎,阵型齐整,看起来有不可撼动之势。

“贼军看起来阵型严整,怕不是好对付的。”

董平把刘预的战马牵了过来,他也看到青州晋军的严整阵列。

“司马略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早就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了。”

刘预觉得司马略带领这些晋军将领,在临淄城下等了这么长时间,肯定不会一直蹲在大营里面玩躲猫猫,这种预制的阵型肯定不知道都演练多少遍了。

此时,晋军领军将军刘暾也已经看到东莱军大概有一万人渡过了淄水,他跟身边的高密王司马略汇报之后,就开始下令擂鼓进军,向着东面的东莱军逼近。

他预计两军相接战斗的时候,东莱军会有一半的人仍然没有渡过淄水,而已经渡过淄水的东莱军也会背水列阵,在每一条战线上都会面对数倍的青州晋军士兵,这样就可以实现完美的“半渡而击”。

就在青州晋军的开始向东进逼的时候,刘伯根和王弥率领的一万精兵也已经整队完成,开始向着北侧,也就是晋军的左翼移动。

随着晋军的前进,刘预发现晋军的阵型随着移动开始慢慢的不再整齐,甚至在部分地方因为地形,阵型出现前后脱节或者拥挤混乱。

刘预心中不禁有些庆幸,看来这些青州兵的水平依然很拙计。

司马略和刘暾,作为主将处于大军的中央,刘暾开始就发现了那一万东莱军向着北侧移动,他开始的时候觉得这应该是东莱贼要展开阵型,为后续渡河的军队列阵提供空间和掩护。

但是很快,刘暾就发现自己可能猜错了,他发现这一万东莱贼竟然继续向北侧迅速移动,看起来似乎要扑向自己大阵的左翼。

刘暾暗暗吃惊,这伙贼人是疯掉了吗,不好好的在渡口布置防御,接应后续军队。现在竟然脱离本阵,难道想用一万人就冲击自己五万人吗,就不怕这一万人以卵击石?

而且就算这一万东莱军对青州晋军造成了冲击,晋军也完全可以调集自己的中路和右翼发动雷霆一击,消灭防守渡口的那两三千人,然后抢占渡口,破坏掉浮桥,让东岸的东莱军只能干瞪眼过不来,到时候晋军再调转中路和右翼,支援左翼晋军,以五万对一万,可以轻松的吃掉这一万贼人。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刘暾低声骂道。

此时晋军已经向前移动了一大段距离,刘暾让传令兵擂鼓摇旗,命令全军做出接敌进攻前的最后一次稍息整队。

此时,太阳早已经露出了地平线,映出了半边天空的朝霞。

第三十七章 接战

终于,晋军完成了最后一次整队,三通鼓声后,全军继续向着前方逼近。

刘预身边此时除了本部的一千甲兵,又聚拢了两千士兵,刘预把他们列成三个方阵,以品字型拱卫渡口,为后续渡河的东莱军留出足够的整理阵型的空间。

西面的晋军迎着太阳,向着自己的方向越来越近,刘预已经可以清楚看到每个晋军旗帜上面的文字。

他向北面望去,在那里刘伯根和王弥已经完成了移动,面对着晋军的左翼列好了横阵,而晋军左翼也做出了反应,开始向着北侧倾斜。

不过阵型厚重的晋军左翼在接到变阵的命令后,在实施的时候却出现了混乱,本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在东莱军发动攻击前完成变阵,但是临阵经验不足的这些青州官军却自己发生了混乱。

刘伯根和王弥敏锐的捕捉到了机会。

“哈哈哈,司马略的这些部众竟然自乱阵脚了。”刘伯根兴奋的喊道。

“天赐良机,不可错失啊。”王弥也焦急的说道。

刘伯根手持长槊跃马而出,大声下令开始进攻,随后一声声苍凉的海螺号在阵线上响起。

一万东莱军向着前方不足百步距离的晋军发起疯狂的进攻,晋军的弓箭手大部分都没有完成列阵,看到东莱贼人已经开始发动进攻,在敌人刚刚进入射程的时候,就开始进行射击,慌乱中抛射的箭支对东莱军的伤害微乎其微。

晋军左翼的副将看到敌人发起了进攻,放弃了继续行进整队,下令各军原地列阵抵挡东莱军的冲击。

片刻之后,东莱军和左翼晋军就狠狠地撞到了一起,一时之间双方刀枪入肉,血肉横飞。

在两军撞到一起以后,刘预已经顾不得继续观望那边的战况了,因为晋军的中军和右翼已经向着自己这边杀了过来。

待晋军靠近到数十步的时候,刘预一声令下,数百名早已待命的弓箭手撒放了弓弦,一阵密集的“嗡嗡”声音响起,数百只羽箭飞向天空,等到飞过最高点后,开始向着地面猛烈的扎下。

晋军的队形是如此的密集,东莱军这些拼凑起来的弓箭手根本不需要瞄准。

随着数百羽箭落入晋军阵中,虽然有盔甲的保护,但还是几十名晋军士兵纷纷中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倒在地上哀号着。

因为东莱军的弓箭手基本都是新手,等到才发射了三轮弓箭之后,晋军的前排士兵已经冲到了东莱军的跟前不到十步的地方。

刘预命令这些弓箭手放弃射击,改用长枪等兵器,但他自己依然不停的用手中的两石弓射杀对面的晋军士兵。

第三十八章 杀出重围

刘预在之前布阵,命令在东莱军的面前设置了一排木制距马。

在晋军士兵扑上来的时候,东莱军士兵隔着距马开始用长矛捅刺对面的晋军,一些手持刀剑的前排晋兵因兵器太短,不能有效还击,被杀得惨叫连连。

这么近的距离上,刘预射出的每一箭,都能准确的命中敌人的面门,而且刘预专门瞄准敌方中最勇猛的军官予以狙杀。

在双方刚刚接战的这一开始,人数不占优势的东莱军反而占据了战线上的优势。

三个品字排列的东莱军千人队,一时之间就像三堵墙一样紧紧的堵住了晋军的汹涌人潮。

在西侧渡口这狭窄的地形上,晋军虽然拥有人数优势,但是也只能一批接一批的上,并不能很快体现出人数上的优势。

但是很快,晋军也已经调集了长矛兵前来,隔着拒马与东莱军开始了血腥对攻。

双方的步兵都拥挤在狭小的渡口周围,根本没有辗转腾挪的空间,只能站在原地拼命的用长矛捅刺对面的敌人。

有不少东莱军的刀盾兵穿过拒马和密密麻麻交错的长矛,半蹲着向前攻击晋军长矛兵的双腿,许多来不及防御的晋军士兵纷纷惨叫着倒地。

晋军的刀剑兵也有样学样,半蹲下身子钻入长矛下方开始还击,很快东莱军和晋军的刀剑兵就绞杀到了一起。

随着时间的推进,晋军的人数优势体现了出来,虽然他们倒下了一批又一批士兵,到不断的有后方的士兵涌上填补空缺。

而东莱军的士兵却最多只能前后轮换攻击,但是在紧张的战场上体力流失的更加快。

而这时,青州晋军的中军,司马略和刘暾看着眼前的战局,却在心中不住的暗暗叫苦。

因为晋军左翼一万多人在一万东莱军的冲击下,竟然很快就出现颓势,似乎要抵挡不住了。要是左翼晋军崩溃,那乱兵冲击之下,中军很有可能受到波及,那可就危及全军了。

所以此时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抓紧消灭这股留守渡口的东莱贼军,然后调集右翼和中军支援左翼,重兵合围消灭那一万东莱军。

“快传令,让右翼全军压上,尽快消灭这股渡口的贼军!”刘暾急冲冲的下令。

司马略和刘暾都看到渡口的几千东莱贼人,在一面“抚军中郎将刘”的旗帜下,拼死抵抗晋军的进攻,已经耽误了晋军太多的时间。

晋军中军将令很快传到,右翼的晋军开始拼命的进攻渡口的东莱军。

很快在晋军一波高过一波的进攻浪潮下,有好几段的东莱军士兵再也支撑不住了,他们的防线被晋军突破了。

挡路的拒马被挪开,大批的晋军士兵开始从几个缺口涌入,留守渡口的东莱军即将被分割包围。

眼看情势危急,刘预开始率领亲兵骑马突击,专门冲击那几段缺口处的晋兵。

几次冲击后,暂时打退了几个缺口的晋兵。

此时刘预不住的可惜:可惜这里空间太小了,只够这二十几个骑兵施展,要是空间够大,自己的二百骑兵也操练的精熟的话,那就十分有可能扭转战局。

双方激战激起大片大片的尘土,遮蔽了视线,让刘预根本看不到北侧刘伯根那一万人的情况。

刘预带领骑兵一次次的冲击,但是依然不能阻止越来越多涌入的晋军。

原本通过浮桥赶来支援的东莱军,此时看到越来越多的晋军杀过来,也都纷纷踟蹰不前,甚至有的人开始想着逃往淄水东岸。

很快,许多留守渡口西岸的东莱军士兵被分割包围。

刘预骑在马上一边大喊着“杀”“杀”,一边挥舞着长槊打退身边密集的晋军士兵,他和战马身上都是浸满了鲜红的血液,就如同一个天神下凡一般,所有胆敢靠近的晋军士兵被刘预手中的长槊打翻在地。

在刘预率领二十多个骑兵悍不畏死的突袭下,终于把其中两个包围圈里的东莱军士兵接应了出来,往浮桥的方向退却。

因为不惜马力和伤亡的反复冲击,此时刘预的二十多个亲兵已经损失了一半,所有的战马也都已经不堪骑乘。

“季兴,没办法了,从浮桥撤退吧。”董平气喘吁吁的对刘预说道,他的眼中满是疲惫和绝望。

刘预知道董平这些亲兵和将领已经拼杀的几乎要脱力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他一样是个变态级的武将。

如今的情形是越来越多的晋军逼近,再不撤退,可能刘预、董平这些人都要死在这里啦。

就在此时,距离刘预他们不远的地方,有几十个东莱军士兵被晋军紧紧包围在一个圈中,其中一个高大的士兵看到刘预等人似乎要从浮桥撤退。

这名高大的士兵用尽力气,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冲着刘预的方向高喊:“四郎将军,你要抛弃我们吗?!”

高亢的声音穿越人群,传入了刘预的耳中。

刘预看到包围圈里的东莱士兵已经支撑不住,眨眼之间就被晋军砍到了好几个人。

一股强烈的不甘心和不忍心涌起,热血直冲上头。

刘预大喊一声。

“东莱刘季兴,虽死不退!”

说罢,刘预不再管董平等人,独自一人手持长槊直冲向这个包围圈上的晋军。

他用尽全力挥舞着长槊,拨开一支又一支杀向自己的兵器,刺到一个接一个的晋军士兵。

沉重的铁槊在他的手中被挥的呜呜作响,晋军士卒挨者就伤,碰者即死。

很快,晋军原本厚实的包围圈,就被刘预杀出了一个缺口,刘预冲了进去与里面的东莱士兵汇合到了一处。

这些东莱军士兵看到刘预为了救自己这些人,竟然孤身一人杀穿敌阵,纷纷大受鼓舞。

刘预对着这些东莱士兵大声的喊道,“儿郎们,好好看着,我刘季兴给你们杀出一条血路。”

刘预说完,就又挥着长槊迎着包围他们的晋军士兵杀去。

眼前的晋军士兵看到刘预向着自己的方向杀来,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冲上前去攻击,但这些人全都被刘预一击毙命,后面的晋军士兵看到刘预竟然如索命的杀神一般,纷纷吓得向后退却。

身后的东莱军士兵看到如神魔附体,无有当者,纷纷嗷嗷叫着跟在刘预身后向着晋军扑去。

刘预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除了敌人,他已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他只管挥舞着长槊刺倒眼前看到的所有敌人。

很快他发现敢于迎击自己的晋军士兵越来越少,几乎所有的晋军士兵都背对着自己向后逃跑。

恍惚之间刘预觉得,他自己一个人杀退了千军万马!

第三十九章 兵败如山倒

这时候,大片的乌云突然出现在天空中遮蔽了太阳,地面上刮起一阵大风,把战场上喧腾飞扬的尘土吹的干干净净。

原本模糊在飞尘下的战场豁然开朗,刘预瞬间被闪现在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远处,晋军左翼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从晋军大阵的北侧开始向着南侧和西侧疯狂的奔逃。

刘预此时已经可以看到,原本青州晋军严整的左翼已经不复存在,在一万东莱军的突击之下,左翼的晋军已经彻底崩溃,大批的晋军士兵向着后方奔逃。

惊慌无措的溃兵冲乱了身后的友军,在一阵阵的冲击下,晋军的中军也彻底陷入了恐慌和动摇。

“敌人的左翼完了!”董平气喘吁吁地的终于追上了刘预,他用手中的长矛柱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说道。

“这一仗,马上就要赢了。”刘预兴奋的说道。

他刚刚停下脚步,就看到身后涌来了数百名东莱军士兵,这些人也都看到了北侧友军对敌人制造的大混乱,所有人也都兴奋的涨红了脸庞。

刘预马上下令,让这些东莱军士兵重新列阵,稍作休整恢复一下体力,以准备接应北侧东莱军的进攻。

这些原本近乎绝望而精疲力尽的东莱军士兵,在大胜可期的鼓舞下纷纷迸发出了新的战意和力量。

刚才围困刘预他们的敌人是晋军的右翼,本来右翼晋军得到命令,是要求全力剿灭负隅顽抗的刘预这伙人。

但是,很快左翼的晋军发生了崩溃,甚至连中军受到了冲击和动摇。

这时候,负责指挥晋军右翼的奋威将军司马济,已经顾不得再与渡口刘预这小股东莱贼纠缠,果断的下令右翼晋军后撤,要面向北侧列阵,以此来抵御正在北侧肆虐的东莱军。

奋威将军司马济想着用右翼向北攻击,抵挡住北侧东莱军的攻势,为中军收拢和重新整阵赢得时间。

但是司马济大大高估了友军的实力和意志力。

就在司马济的右翼晋军还在整队列阵的时候,中军的主将司马略和刘暾,已经发现在北侧东莱军猛烈的冲击下,完全陷入癫狂的溃兵已经开始冲击晋军中军的阵型。

刘暾望着从北而来的汹涌溃兵,心中焦急的怒骂,这些猪狗一般的蠢材,在失败的时候不往两侧逃跑,竟然直愣愣的往后跑。

刘暾焦急的叫过亲兵,想下令给中军,让他们对于任何胆敢冲击中军的左翼溃兵格杀勿乱。

就在此时,突然北侧的东莱贼人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刘暾抬眼望去,发现原本一直在顽强抵抗的孙麟,也就是左翼晋军的主将,他的旗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乱军之中。

远处一个高大的东莱贼人正骑在一匹马上,手中高高举着一根长矛,矛尖上插着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在两军交界的地方不住的奔腾高喊。

“哎呀,是振武将军,孙伯祥殁于贼手啦!”

刘暾身边一名军官惶恐的叫道,他的眼神格外好,已经看清楚那个插在矛尖的脑袋的主人,就是晋军左翼主将振武将军孙麟。

振武将军孙麟是跟随刘暾多年的惯将,堪称如今青州晋军勇武第一人,如今孙麟竟然被东莱贼斩首传示,对这些剩下的晋军将领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晋军中军前排的军官士兵,也都看到了被高高悬示的振武将军首级,所有人的士气都跌到了谷底。

刘暾无差别格杀溃兵的命令,甚至还没有传到中军前方。

晋军的中军就在溃兵的冲击和东莱军的突击下一触即溃。

这些中军士兵与左翼士兵一样根本没有了抵抗的心思,他们只想着远远的逃离身后凶恶的东莱贼军。

就是如此简单,一场数万人的崩溃开始了。

这些青州晋军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作为纳粮交税的农夫都是好样的,但是指望他们一夕之间就成为意志顽强的战士,那么他们只能成为灾难的根源。

数万奔溃的晋军发出嘈杂的惊叫,如同被密密麻麻的麦田,由北至南被狂风扫过。

晋军中军,后阵。

“刘暾,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高密王司马略惊骇地望着数万人潮向自己涌来,甚至惊慌无措的大喊出了刘暾的姓名。

刘暾也已经陷入了恐惧和绝望,他知道面对如今这种汹涌的溃兵潮,就算是白起、韩信再世,也已经没法补救。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也掉头逃跑,跑的越快越好,能逃掉多少人就算多少。

“殿下,事不可为了。我这就亲率骑军,护送殿下脱离险境。”

刘暾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很快,司马略和刘暾就率领百余骑兵,向着后方飞奔而逃。

那些意志比较顽强,依然相互结阵固守的晋军官兵,愕然的发现主将和高密王的大旗,以飞毛腿一般的速度向着后方远去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主将弃军而逃了,再也没有人愿意继续抵抗了,纷纷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晋军右翼的主将司马济,还没来得及整队完毕,就发现他打算拼死支援的中军,已经被主将刘暾和高密王司马略抛弃了。

“司马略猪狗之辈!无耻!”

司马济对于高密王司马略这个温县司马氏同宗破口大骂。

在司马济看来,高密王司马略要是不弃军而逃,而是亲帅精锐顽强抵抗的话,等到司马济的右翼晋军赶到,依然对这些东莱贼人有优势,还是有极大的可能扑杀贼军的。

可是如今已经大势已去,中军和左翼已经完全溃败,他这右翼万把人也是人心惶惶,再也没有反败为胜的希望了。

司马济只是想着能尽可能把右翼晋军带出险境,随即他命令全军,后队变前队开始向南撤退,司马济带领百余骑兵亲自殿后,右翼的晋军官兵,看到主将没有率先逃跑而是亲自断后,原本惶恐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撤退也就没有变成相互踩踏和溃逃。

司马济如此行事本来并无差错,甚至有极大的可能,在刘伯根王弥的东莱军赶到之前全身而退。

但是,奋威将军司马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忘记了不远处的刘预这数百人,或者说他不在乎这些残存的东莱贼,认为已经根本无力反扑自己。

战场之上,一次疏忽大意就可能致命。

第四十章 搏命追击

刘预此时应经发现了这伙晋军的意图,这些晋军的右翼开始进行有序的快速撤退。

这时候青州晋军的失败大局已定,这些晋军右翼虽然尚未受到溃兵的冲击,但是所有军官士兵的心都已经处于非常紧张的状态。

要不是右翼晋军的主将司马济有胆量气魄,冒着危险率领卫兵给右翼晋军断后。

那么,这些已经处于极度紧张的晋军右翼官兵,现在肯定会把一场撤退变成一场自相践踏的崩溃。

刘预看到负责断后的晋军将领,穿着一副华丽的两档铠,上面的甲片抛磨的闪闪发光,哪怕现在已经乌云泛起,这副华丽的铠甲依然仿佛炫耀一般,在刘预的眼中闪来闪去。

刘预环顾四下,聚拢在他身边的东莱军士兵,都是双眼喷着怒火紧紧盯着这些撤退的晋军。

但是因为刚才东莱军濒临绝境,许多士兵在浮桥上拥挤一团,有两处浮桥的踏板被踩脱,浮桥的通行大大受损。

一时之间西岸渡口的刘预很难得到后续的补充。

在刚才的鏖战中,这些守卫渡口的东莱军伤亡折损近半,几乎每个活着的东莱军士兵都有兄弟亲友在刚才的血战中死伤。

如今眼看青州晋军败局已定,这些东莱军士兵都想乘胜追击来报仇,但是他们如今可继续作战的士兵也只剩一千多人,而晋军右翼的一万多人依然保持着阵型有序撤退。

刘预感觉到身边所有的东莱士兵都在注视着自己,他知道这一千人也大多在刚才的鏖战中几乎耗尽了体力,如果再冒险攻击这些晋军右翼退兵的话,很有可能被反杀一波。

但是,刘预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些什么。

“还能拿起刀枪的人,随我来。”

刘预走出阵前高高举起右臂,对着这些东莱士兵高声喊道。

“真乃壮士也。”刘预大声的称赞回应自己的士兵。

很快,所有的东莱士兵都亢奋的大喊还能继续一战。

在刘预的指挥下,排出了一个长方形阵型,前排由状态最好的士兵手持长马枪,作为防御晋军反扑的第一道屏障。

长马枪的长度足有两丈余,多用于骑兵挟持用马速冲击,或者步兵用来组阵防备骑兵,整件兵器势大力沉,在平常时候都是非力大耐久者不能长持。

如今东莱军士兵刚刚苦战许久,尚没有完全恢复体力,能用者必定不多,只组成了薄薄的两列。

很快,这支仓促集结的东莱军就在刘预的率领下,用仅能勉强维持阵型的最快速度,向着正在撤退的晋军扑去。

右翼的晋军为了保持撤退的有序性,避免恐惧慌乱的情绪漫延,肯定不能让士兵们撒丫子狂奔。

所以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已经发疯的东莱军追上。

“贼子敢尔!”

晋奋威将军司马济怒喝一声,这些刚才逃过一劫的小股贼军竟然发了失心疯,胆敢追击自己。

要知道自己撤退有序得法,虽然是撤退,但是依然阵型严密,编制完整,随时都可以原地防御或者攻击任何追击者。

司马济想着: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把这股胆敢追击的贼人剿灭,也不用追杀干净,只要把他们打散赶跑就行。毕竟北侧的大股东莱军正在向南追杀溃兵,如果与这小股敌军纠缠太久,极有可能被北侧贼军给咬住。

所以,司马济马上调集后军的两千人,开始调头列阵,迎击刘预的这股追兵。

而司马济本人则亲帅近百骑兵,打算在这小股贼军的正面被缠住的时候,从侧后发起雷霆一击,用最快的方法消灭这些狂妄的贼人。

这一次交锋,东莱军想着快点咬住撤退的晋军,而断后的晋军想着快速的解决这些可恶的贼人。

所以没有什么试探,没有什么箭雨,两支刚刚也在相互血战的军队,就这么硬生生的再一次撞到了一起。

刘预在猛烈的撞击,避过一只闪着寒光的矛尖,手中的长槊一击得中,把对面一个士兵的喉咙扎了个血窟窿。

他飞速的收回又刺出,这一次锋利沉重的槊尖把另一个晋兵的筒袖铠扎破了,但是致密的甲片变形卡住了槊尖,刘预用力拔了两次都没有拔出来。

刘预只得放弃长槊,从身后的随身卫兵那里抽出一柄环首刀。

他继续猛烈的劈砍,但是这群断后的晋军铠甲明显非常精良,臂甲颈甲都保护周全,刀剑劈砍的效果根本比不上矛槊的捅刺。

但是刘预仗着一副天生神力,把一柄沉重的环首刀的劈砍,活生生变成铁鞭一般的挥砸,眨眼之间就有三个晋军士兵被砸翻在地。

“咔”

一声清脆的断响,刘预手中的环首刀在劈砍到一名晋兵头盔之后断裂两截,那个晋军士兵脖子一歪,身子软倒。

就在这时,刘预听到东莱军的侧后方传来隆隆的马蹄声,随即一片人仰马翻的声音乍起。

刘预扭头看去,是那名明光两档铠的晋军将领亲帅骑兵冲击东莱军侧后,虽然东莱军早有准备,但还是死伤不少。

那名晋军将领刚刚挥剑砍倒一名仰头攻击他的东莱士兵,想要回转脱离与步兵的缠斗。

刘预看到一个个东莱士兵倒下,感觉整个心都在滴血,这些可都是敢打敢冲的好兵啊,是刘预以后赖以求生的保障。

这时候,他看到又有一名东莱士兵举着刀缠上了那个将领,刘预急忙扔掉手中的半截断刀,从随从卫兵身上取出自己的硬弓。

他飞速的取箭开弓,眼睛死死盯着三十步外的那个晋军将领,略一瞄准。

随着刘预的一声大喝,一声弦响,羽箭如电飞出。

“中!”

那支羽箭急速的飞过人群,一下子就射中了那名骑在马上的晋军将领,羽箭射中了他没有防护的面部。

那名将领被一箭入脑后,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毙命了,身体被巨大的惯性带倒马下。

“中了,中了!”

刘预身边的随从卫兵兴奋的狂呼。

虽然不知道被自己射杀的晋军将领是谁,但刘预猜想肯定是个不小的将官,因为他被射死落马后,他的卫兵一直试图再次冲击,抢回他的遗体。

但晋军将领倒毙后,就被东莱士兵抢入了阵中,他们也知道这个穿着银线铠甲的敌将是个大肥肉。

很快,东莱军士兵就从另一个被打断腿的晋军士兵口中得知了敌将的身份。

刘预一箭射死的敌将正是晋军右翼主将,栎寿侯、奋威将军司马济。

“司马济人头在此,降者免死!”

“司马济人头在此,降者免死!”

没过多久,东莱士兵的高声喊叫和长马枪上的司马济人头,就彻底粉碎了晋军的战斗意志。

奋威将军司马济的骑兵卫队率先抛弃晋军步兵,撒开四蹄向南狂奔而去,眼见如此的晋军步兵也瞬间土崩瓦解。

为了迅速摆脱缠斗追击的东莱士兵,这些逃跑的晋军步兵纷纷扔掉了铠甲、盾牌和兵器,以此来减轻负担加速逃跑。

主将身死、后军溃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前方,原本尚能保持纪律的晋军右翼也崩溃了。

当看到轻装简行的后军士兵近乎赤身淉体跑到自己前面后,绝大部分士兵也都纷纷脱掉了盔甲等累赘,一起开始了大逃亡。

在如此炎热的五月夏季,身着甲胄的东莱军士兵是不可能追上那些光着膀子逃命的溃兵的,除非他们有骑兵。

刘预率领手下的东莱军追赶了一里路之后,被迫停止了追击。

第四十一章 入临淄(上) 一更

晋奋威将军司马济身死殉国的时候,青州晋军的两位主帅司马略和刘暾已经逃出好几里地了。

这俩人经过此败,战意尽丧,一直跑到了看不见战场的地方,才因为马力稍作停留。

这时候,有跟随的将领提议,东莱贼人缺少骑兵,肯定不可能追击的太远,他建议高密王司马略可以在此地稍作停留,重新竖起将旗,收拢败退下来的溃兵,或许能凑够还能有退回临淄守城的兵力。

听完这名将领的话后,司马略和刘暾都是沉默不语。

司马略抬眼北望战场的方向,在乌云的笼罩下,那里暗漆漆的如同冥域一般。

“青州兵卒弱不堪用,守临淄就是自陷死地。”

司马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刚才一路策马狂奔颠簸,他的大腿内侧被磨破了皮肤,稍一动弹就疼难自抑。

“你们都随我去聊城,那里有河北强兵,可以保的平安。”

听到司马略这么说,手下的将领都知道司马略这是彻底被吓破胆了。

聊城是冀州刺史部平原郡治下,距离临淄至少有四百里地,一败而退四百里,恐怕司马略也是当世第一人了。

但是这个记录很快就被破掉了。

领军将军刘暾听完司马略的话,马上表示驻扎聊城的兵力太少,只能自保不能反攻窃据青州的贼人,所以他要赶紧回到洛阳,去向皇帝宰辅说明情况,调集精锐中军来对付东莱贼。

刘暾这明显是怕被追究败兵失地的罪责,想赶紧回到洛阳中枢,用自己的人脉和擅长的权力运作,来避免被朝廷追责。

听了刘暾的话,众将更是纷纷侧目,这一位比高密王还要狠,这是直接被贼人吓退了八百里。

见到两位主将都不愿意退往临淄城防守,又有将领提议应该抓紧派人给临淄城中的留守官员送信,让他们打开武库征发城内壮丁,联络城中的豪族大姓,一起自守临淄,要是指挥得当,说不定能守住临淄城,就算是守不住也能多杀伤一些东莱贼人。

“临淄,两世齐王封地,城中豪族刁滑,见我军败,必定不肯协守城池。”司马略对于临淄城内的豪族大姓并不信任。

临淄,这里是司马攸和司马冏两代齐王的封地,这些青州的百年豪族在司马冏死后就一直明哲保身,如今又怎会为了高密王对抗东莱贼。

“不仅不能守,还应该把临淄的武库府藏统统焚毁,不能给贼人留下一丝一毫!”司马略继续恶狠狠的说道。

随即,他就指派了一名亲兵,带上他的手令去给临淄城中的留守官员。他要放火烧掉临淄城中所有的粮食、武器、钱帛。

随行的众将见此,莫不骇然,临淄可是累世名城,人口密集,房屋鳞密,如此一来,极有可能在城中引起吞天大火。

但是没有一人敢于出言规劝,司马略因为惊恐和恼羞已经在处于暴走的状态,谁也不敢触怒“扶弟狂魔”司马越的这位亲弟弟。

稍一休息之后,北面的喊杀声隐隐的越来越近,而且竟然有百余东莱贼骑兵在远处不时的闪现。

司马略和刘暾猜测一定是东莱贼的骑兵通过了浮桥,开始加入了追击。

两人顾不得再做赘言,立刻翻身上马率领残部一路向着西南继续奔逃。

不久,高密王司马略退保聊城,刘暾亡奔洛阳。

、、、、、、、

浮桥被修补好后,淄水东岸的东莱军渡河加入了对晋军溃兵的追击。

刘预在晋军右翼崩溃后,没有追击太久,开始返回寻找本部的伤员。

因为凭借三四百骑兵,根本不够追击数万溃兵,刘预索性救治这些受伤的伤员,这些刀剑伤害尽早处理可以有效的避免许多感染的危险。

刘预把抓到的晋军俘虏全部当做力工,他们被脱掉了盔甲只穿一条犊鼻裤,在东莱军士兵的看押下,抬运东莱军的伤员,对于那些受伤的俘虏也进行了一视同仁的对待。

刘预在一番清点之后,简直要心疼的流血,他本部一千战兵,折损了四百多,这些重压之下战损四成才将要崩溃的东莱士兵,在刘预看来一个个的都是比盔甲、战马都宝贵的财富。

但只需再来一场这样一战,恐怕刘预就要变成光杆将军了。

就在刘预安排人救治双方的伤病的时候,那些刚刚渡河的东莱军依旧源源不断的加入到追击晋军溃兵的行列。

刘预看到这些追击的东莱军根本没有了阵型和指挥,只是凭借着本能一般追击溃逃的敌人。

一时之间,淄水河畔的广阔平原上,一群混乱的士兵在追杀着另外一群更加混乱的士兵。

“追兵也已经没了章法,若是敌人有能将反扑,将会十分危险啊。”

公孙盛此时躺在地上的一张袍子上面说道,他的大腿在刚才的混战中被扎伤。

刘预刚刚给他亲自查看,已经处理好了,所幸伤口不深,只要不感染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若晋军真有这本事,就不会有今日一败了。”

刘预根本不担心晋军反扑或者埋伏追兵的可能性。

在刘预看来,今日青州晋军实在是弱,根本没有什么战场上的来来回回,在刘伯根王弥一波冒死突击下就全军溃败,主将弃军而逃。碰上这种敌人,不赢才是没天理。

等到刘预把附近的伤兵都搜寻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一名骑兵打着一面刘伯根的令旗朝他奔了过来。

“将军,惤公有令,让你速带本部兵马收拢后军,尽快赶往临淄城。”这名骑兵说完,有急匆匆的离开去寻找其他将领传达命令去了。

对于刘伯根的这个命令,刘预猜想肯定是东莱军已经到达了临淄城下,发现城防非常虚弱,想要马上攻城。

刘预留下受伤的公孙盛接管留守的辅兵照顾伤员和看押俘虏,自己点齐了剩余的五百战兵,又把附近其他东莱军士兵都凑集到了一起,最后一共是两千多人。

等到刘预带领这些士兵,抵达西侧不远处的临淄城下时候,发现临淄城的守军果然很少,刘预大概看了一下,顶多有千余人守城。

不过临淄城墙上的守城器具到时很齐全,刘预看到城墙垛口后有许多推杆、钉排用来防御长梯。

每隔一段距离,在城头还有好几口水汽沸腾的大锅,应该是烧着开水或者粪水,随时准备把敢于攀城的敌人做成烫臭肉。

刘伯根和王弥率领的士兵已经砍伐附近树林,并且拆掉了一些驿馆民房,取出房梁,开始制作攀登的长梯等。

第四十二章 入临淄(中) 二

“季兴,你就收拢带来这么点人吗?”

刘伯根看到刘预只带了两千人,觉得有些少了。

现在是蚁附强攻,肯定要死许多人,不多带些辅兵打头阵,会多死许多更有用的战兵。

“其他人都在渡河后,去追击溃兵了,还有许多还在浮桥上搬运辎重。”

刘预心想,人少可怨不得自己,追击溃兵既没有风险还能搜刮不少财物,那些士兵乐此不疲的根本不听自己召唤,毕竟他们大多是刘伯根或者王弥这些大军头的部曲,刘预也不能把他们怎么着。

而且要不是刘预在渡口血战,救下许多其他将领的士兵,恐怕刘预连两千战兵也拉不过来,毕竟如今刘预被刘伯根冷落是有目共睹的。

刘预看到刚刚大胜的刘伯根红光满面,不知道是因为太兴奋,还是因为大夏天披挂铠甲的缘故。

刘伯根没有再说什么,他看了看制作长梯等器具还需要些时间,便交过一个亲兵,让他向前去给临淄城头的守军喊话,让他们投降。

那名亲兵刚过去喊了两声,临淄城头一员武将闪出,对着喊话劝降的东莱兵一箭射下,随后其他晋兵也跟着射下一阵羽箭。

那亲兵连忙举盾防备,但身上还是被射中两箭,幸亏没有击穿铠甲,他连滚带爬的赶紧退了回来。

刘伯根见此大怒,大吼几声催促制作长梯,又派人抓紧去后方收拢已经处于放羊状态的那些辅兵。

他一定要今日进入临淄城内,不然万一城中豪族大姓帮助晋军守城,再想攻城会更加的麻烦。

忽然,远远望去,临淄城内窜起好几股滚滚的浓烟。

“坏了,一定是守军开始焚烧武库府藏了。”

王弥见到烟起,懊恼的叹道。

如果临淄城内的物资被晋军焚毁,那东莱军就算是占据临淄城,还将会面临补给缺乏的状态。

如果没有物资补给,东莱军很难面对河北或者兖州晋军可能的反扑。

虽然,东莱军可以凭着强硬手段征收各地大小豪强的物资,但有极大的可能激起这些令人头疼的各地豪强的反抗,毕竟这些豪强能动员的总兵力或许能达到十万,这可远比东莱叛军人数多。

而且就算是征收物资补给,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远不如缴获临淄城中现成的物资。

刘伯根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看到临淄城内冒出的是黑烟,就知道这应该是用已经引火成功了,就算是自己现在立刻攻城,恐怕也来不及去扑灭这种大火了。

一阵狂风乍起,乌云让天色更加阴暗,突然,一声雷响。

刘预、王弥等人的战马都被这一声惊雷吓的嘶鸣不止,紧接着比黄豆粒还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一阵疾风骤雨呼啸而至。

刘预抬头看着天空,早上朝霞当天雨,看来这五月的时令还真是准。

“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突然的大雨,把刘伯根淋得狼狈不堪,但是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只为这场及时雨而狂喜。

很快在疾风骤雨之下,临淄城内的黑烟就消失不见了。

一场大雨浇透了大地,把原本的闷热变成了清凉,也浇灭了城头守军的抵抗意志。

片刻之后,这场雨就停歇了,此时临淄城头的几只大锅下的火焰,也都已经熄灭。

刘伯根根本不打算再耽搁时间,下令立刻开始攻城。

东莱军士兵抬着仓促赶制的长梯,把盾牌举在头顶,开始快步向着临淄城而去。

刘预亲帅本部的战兵,抬着两支长梯扑向城墙,一直等到他们进入弓箭的射程,又走了一大段距离,城头的守军都没有向他们发射弓弩。

刘预对此感到奇怪,他轻轻闪开斜举的盾牌一角,看向城墙,发现城头的晋军并没有人在防守,反而从城头有喧哗吵闹的声音传来。

等到刘预靠近,马上就要越护城河的时候。

忽然,临淄城头传来一阵齐声高喊。

“将军,小人们投降。”

“愿降,愿降,将军饶命啊。”

随后,刘预就看到,一个人头被城墙的晋军挂在矛尖上。

“将军,刚才不愿投降的人,是帐下督范丘,如今已经被兄弟们砍了。”

“是啊,射箭的也是帐下督范丘,将军可不要怨我们啊。”

原来,城头的晋军士兵本来就不愿意抵抗,留守的帐下督范丘在军中苛暴严酷不得人心,在突然天降大雨浇灭了城中焚毁物资的火势之后,城头的一些老兵纷纷传言这是天祝敌军,这城外的东莱贼军指不定真有能通天的法术。

帐下督范丘听到这些老兵油子说这些混话,动摇军心,就要让人把他们拉出去正法。

一时之间,这几个老兵油子暴起偷袭,把帐下督范丘和几个亲兵都给砍了,然后跟其他士兵一起投降献城。

刘预不想跟这些晋军士兵废话,他大声命令道,要想投降,就抓紧放下吊桥,开城门。

城头的晋军士兵赶紧应了,片刻之后,噗通一声巨响,沉重的吊桥被放下。

刘伯根看到临淄城门不战而得,感觉冥冥之中得天眷顾。

再加上今日自己略施小计,就能以少败多,刘伯根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那种不是出的人才。

他不禁想起当年汉太祖高皇帝入咸阳灭秦,那是何等的丰功伟业!

等到刘预率先入城,接管了城门,确认了安全和控制之后,打出旗号,可以放心入城了。

刘伯根摘下头盔,对着周围的将领亲兵,意气风发的说道:“走,都随我入临淄、谋大业!”

刘伯根率领的军队从城门中鱼贯而入,有那些在城头杀官投降的晋军士兵作为向导,进入城中的东莱军很快就控制了府衙、武库、仓储和其他重要地点。

因为东莱军是从东门而入,所以许多想逃跑的城中士民纷纷从西门而出。

至于那些留守的晋军士兵,在放火被熄灭之后,他们就早已从西门逃跑了。

东莱军士兵在接管控制了所有城门后,就关闭的城门,任何人都不允许出入。

然后有些东莱军士兵就开始搜掠抢劫逃难的士民,再然后就有胆大的士兵开始破门而入,去抢劫那些看起来有些家产但又好欺负的人家。

而且在一些投降的晋军士兵和市井无赖的带领下,那些在城外战败的晋军将领的宅邸也都被一一指认了出来,这些自然就成了东莱军士兵最佳的抢掠对象。

一时之间,整个临淄城内抢劫成风,而且有许多甚至开始想要随意杀人。

在刘预等众人的劝说下,一直沉浸在夺取大半青州胜利中的刘伯根才略有醒悟。

他派出刘预、曹嶷等将领作为城中的军法队,除了跟随司马略和刘暾的将领宅邸,不准劫掠普通百姓。

第四十三章 入临淄(下) 三

临淄,晋齐王府。

刘伯根已经兴奋的在这个王府中转了整整一个时辰,但是依然没有全部看完。

这座齐王府第一代主人是齐王司马攸,司马攸的宗父是司马师,但其实他是司马昭的亲儿子,羊车老司机晋武帝的亲弟弟。

他在晋武帝末期声震朝野,甚至有让司马攸取代傻太子当皇位继承人的呼声。

第二代齐王是司马冏,也就是八王之乱的其中之一,司马冏更是一度制霸朝堂,加九锡、大司马、太子太师。

经过这么煊赫的两代齐王经营,整个临淄的齐王府在刘伯根的眼中堪称是金碧辉煌,处处透露着令人迷醉的雍容华贵。

因为前几年,齐王司马冏身死之后,这座王府就被暂时空闲,所以府中并没有什么金银财宝,而且在东莱军入城时候,府中还有许多使女、宦者都悄悄逃走了。

等到刘伯根进占齐王府,只剩下了几个老弱宦者。刘伯根就是在他们的带领下四处参观这座齐王府的。

在这几个宦官眼中,这个壮实彪悍的东莱贼头虽然言谈有些见识,但这座齐王府的富贵奢华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特别是刘伯根在巡视到一间房子的时候,闻到房屋里满是沁人心脾的香气,但是明显又没有焚烧香料或者摆放花卉,刘伯根颇为疑惑,就询问这几个宦官。

一名年老的宦官连忙解释,这间房子发香,是因为这房子里四面墙壁都是用名贵的香料粉刷的,单单这一间房子就用掉了上千斤最名贵的香料,而整个齐王府中,这样的房间还有三四处,都是一样的豪奢,唯一的不同就是各自的香味不同。

魏晋时代,这些香料在中原士民的眼中,不说贵比金银,也是顶级的奢侈品,而这些普通人眼中名贵香料竟然用来刷墙。

在听到这是用名贵香料刷墙的原因后,刘伯根这个东莱郡豪族出身的贼首都是惊得瞠目结舌。

刘伯根在齐王府中看的越来越多,心中那股对于权势名位的渴望也就越来越强烈,就像火一样已经把他的心灼烧的沸腾了。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之前窝在东莱郡那么一个海角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刘伯根回想,自从起兵以来简直就是势如破竹,虽然偶遇小挫,但如今依然是攻取临淄,堪称割据一方了。

自己这般的雄才大略,早在几年之前,就应该寻机起兵了。

可笑那时候的自己见识浅薄,竟然还曾经为得到了一个惤县县令的官职而沾沾自喜,现在再想起来简直要羞愧死。

等刘伯根回到内院富丽堂皇的房间的时候,刘伯根挥手摒退了卫兵和宦官,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

刘伯根开始取出一卷贴身收藏的帛书,这是一卷谶(chen)纬之书。

这是去年才过世的天师道大道贤师留给他的,那位老贤师颇为精通黄老和图谶经纬。

他又对着谶纬绢帛上的一段反复解读,唯恐自己对那句晦涩的谶语产生误解。

最终,在刘伯根的反复印证解读下,对这句谶语,得出了当年劝他起兵的大德贤师一样的解读。

当年那位大德贤师对这句谶语预言的解读是“灭晋者,刘也”。

···········

此时,刘预也率军驻扎在齐王府的一处偏院,虽然是偏院,但是房间足够多,挤一挤能住近千人。

就在刘伯根被齐王府的奢华富丽震惊的时候,刘预也被这所偏院里的东西所震惊。

刘预在这个偏院的几处房子里,发现了大量的书简、帛书和书卷,他小心翼翼的仔细翻阅了其中一些,发现有的书简竟然是秦汉时代遗留下来的,足足有五百多年。

这些书简和帛书在刘预的眼中,简直比黄金还要珍贵,他立刻封存了几间藏书的房屋,并安排士兵在门口驻守,不许任何人破坏里面的书籍竹简。

刘预随后带着几个卫兵出门,他到了两市敲开好几家药店的门,却都没有寻找到他想要的火硝。

他不禁一阵失落,看来这黑火药还是不太好准备。

青州那边倒是有不少硫磺产出,虽然产量不高,但聊胜于无。可是最难搞到的是火硝,以临淄城的繁华富庶都如此稀少,难不成真要全城刮粪坑取火硝吗?

但是,刘预一想到如果那样的话,可能什么“刮粪中郎将”之类的外号就要戴到自己头上了。

刘预摇了摇头,制备黑火药的事只能暂且搁置,等有了筹集火硝的渠道或者时间再做打算吧。

本来,刘预还想见识一下西晋时代临淄这座商贸大城市的繁华,但是这一路上,除了东莱军满大街抓捕晋军残余和抄掠逃跑的西晋官员的宅邸,其他的闲人一个都没有看到。

东莱军入城后,已经张贴告示并且喊话,让所有留在城内的晋廷官员,都要去青州刺史府报到,不然被抓获的话以敌虏论处。

虽然,东莱军没有在城中随意杀人,但是临淄城的士民百姓还是不敢随意露头。

刘预又转了几条街,发现豪门大姓聚集的地方也是颇为冷清,高墙围拢的院内也是几无人声,他猜想这些豪门大族多半消息灵通,在东莱军入城之前可能救已经都逃跑了吧。

街上到处是东莱军的“净街虎”,让刘预没有了再闲逛下去的心思,打算回去再看一下受伤的公孙盛和那些伤兵,争取找个机会学一学当年吴起爱兵的事迹。

就在刘预快要回到齐王府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一队东莱军士兵押着几个垂头丧气的商人打扮者从齐王府里出来。

这些商人虽然穿着与西晋时人无异,但是相貌却是明显的不同,看起来像是后世的某些厮坦人。

那队商人被押出门口后,全都被东莱军士兵一把扔了出去,有几个人甚至都直接被摔倒地上,浓密的卷胡子都沾满了黄土。

其中一个年轻的商人似乎争辩了几句,不知怎么惹恼了那些东莱士兵,那几个士兵用刀鞘对着年轻的商人就是一顿毒打。

被打的年轻商人倒在地上不住的哀嚎,另外几个同伴不敢伸手阻拦,只能焦急的不住替挨打的同伴哀求告饶。

“好了,别打了。”

刘预走近之后,低声的制止了几个东莱军士兵的围殴。

这几个东莱士兵,看到说话的是刘预,纷纷听话的停手。

其中一个更是高兴的向刘预施礼。

刘预刚开始觉得面熟,仔细一看之后,记起来这人是今天早上,渡口被包围时候向自己大喊的那个士兵,好像叫做卫豹。

听到刘预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这个叫卫豹的高大军汉很是开心。

“这几个是何人?”

刘预看了看那几个畏缩一旁的卷胡深目的商人。

“哦,不过是几个不值一钱的羯胡。”

卫豹满不在乎的说道。

第四十四章 万里佛国

东莱军进入乐安郡和齐国之后,遇到了大量逃亡的农奴和流民,其中就有二三百个高鼻卷发深目的羯胡人。

这些羯胡大多来自太行山以西,都是并州人,全身最近几年被并州晋军为了筹措军费,故而四处捕捉并州的胡人青壮,然后卖给青冀等地豪强为农奴。

这些羯胡人长相另类,又都被豪强奴隶主剥削的骨瘦如柴,所以在东莱军士卒中是最低等的存在,连辅兵的待遇都没有,大都是负责喂马的仆役。

西晋时代的人们还依然在骨子里深刻着秦汉的勇武刚强,都曾经狠狠的吊打各个蛮夷,哪怕是卫豹这种东莱军的普通士兵,都觉得这些胡人蛮子生来就是低汉人一等的。

这个时代既没有天国上邦瞎眼式的自大,也没有胡虏满万不可敌的怯懦。

这几个商人深知羯胡在西晋时人眼中的地位,急忙的辩解。

“尊贵的将军,我们不是羯胡,我们是西域康国的商人。”

一名留着大胡子的卷毛商人说道。

刘预扭头仔细的大量了一番,这几个人跟刘预这些华夏人长相差异很大,大都束发穿着中国衣冠,反而把白种人的面孔更加的突出了。

“康国?在哪里?”

刘预知道在中亚有许多塞种人、吐火罗、大月氏人相互混杂的小国,至于这个康国,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吧。

“康国在黜里斯河之畔,距离洛阳二万里之遥。”

那名卷毛商人用谦卑的语气说道。

刘预对什么康国、黜里斯之类的没有兴趣,没有搭理这名胡商,转而询问卫豹。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在询问了卫豹和胡商之后,刘预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几名康国的胡商是跟随高密王司马略从洛阳来的,他们的商队携带者大量的火浣布,香料和金银,从康国出发,穿过西域、凉州、雍州,历时半年到达帝都洛阳。

可是晋廷诸王内乱,洛阳经历了几次战乱,大批士民逃离,也导致他们的不少货物受到了损失,甚至商队有人都被乱兵杀了好几个人,这种情况生意也做不了啦。

为了避免他们陷入血本无归的穷途末路,他们几经辗转终于搭上了高密王司马略,这位爱好奢华的王爷不仅买下了他们的货物,还答应卖给他们最上等的丝绸和瓷器,只不过需要他们自己跟随司马略来临淄自取。

这些胡商之前在中原采购的纸张、丝绸、瓷器等大都被层层加价,如今竟然能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跟随一位实权的“总督”前往临淄这个有名的丝绸、瓷器产地,用最低廉的价格购买到品质最上乘的货物,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就跟随司马略来到了临淄。

司马略把他们安排在了青州刺史府的一处驿馆,他们的货物也都暂存在了那里,本来打算在那位“总督”打败城外的小小叛贼之后,就可以直接踏上返回康国的路,回到已经阔别两年多的家乡。

万万没想到,叛贼竟然打败了那位身份高贵的“总督”,当天就攻入了临淄城,这些胡商人生地不熟根本无法逃跑,只得紧闭大门躲在驿馆。

东莱军士兵入城后把所有晋廷的官邸署馆占据,这几个胡商所在的驿馆也被东莱军破门而入,封存了所有的货物,把几个胡商的商队成员全都打出去了。

这几个胡商眼见如此,面对杀气腾腾的东莱军士兵也不敢反抗,但是要被没收了所有货物的话,他们可就真的血本无归了,许多人就只能跳河一死去见他们的佛祖啦。

所以他们几个首领鼓起了勇气要见叛军的头目,要把属于他们的货物要回来。

哪知道刚进了大门,卫兵向一个刘伯根的部曲头目汇报之后,部曲头目眼睛一瞪,这几个碧眼卷毛的猕猴胡人,竟然如此痴心妄想,打出去便是了。

这几个胡商就被卫豹这几个如狼似虎士兵扔了出来。

这几个胡商见刘预似乎是叛军中的高级将领,而且刘预听完事情之后,似乎对于他们的遭遇颇有同情。

这几个大胡子斯坦商人纷纷开始卑躬屈膝的苦苦哀求起来,想让刘预澄清误会,把属于他们的货物发还给他们,他们以后必将在佛祖面前替仁慈的将军天天祷告。

刘预想着这几个胡商不简单啊,在中原乱战的时候,还能在丝绸之路上往来贸易,一定有非常好的人脉和渠道。

而且这几个来自后世“闹特七”教斯坦的胡商,现在竟然信奉的是佛教。

这也让刘预对他们的观感好了一点,虽然都是胡教,但总归是五十步比百步好。

刘预看着这几个胡商,淡淡的说道。

“我可以帮你们避免损失。”

几个胡商听到刘预的话,简直如同聆听了他们的上师梵音一般高兴,包括那个刚才被怼在地上围殴的年轻胡商,都咧着被揍肿的脸高兴的笑着。

有个胡商赶紧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去拿走他们的货物。

“我没答应让你们取回货物,只是说帮你们避免损失。”

几个胡商差点傻眼,赶紧问刘预是何意。

驿馆的货物已经属于东莱军了,刘预根本不可能为几个碧眼卷毛的去向刘伯根开口讨要

之前的刘预不会,如今有一个现代人灵魂的刘预更加不会。

“我可以资助你们一些货物,你们返回洛阳,替我购买其他西域商人手中的火浣布,运到青州来,我就可以折算给你们最好最便宜的丝绸和瓷器。”刘预说道。

几个胡商目目相觑,很快又开始苦苦哀求,说什么他们已经没有本钱了,要是没有这批货物他们就得跳河寻死了,根本不可能回到洛阳再去收购其他西域胡商的火浣布。

“你们如果没有办法,那我也就爱莫能助啦。”

刘预话虽如此,但他肯定这些狡猾的胡商肯定能从其他西域胡商手中买到货物。

而且刘预答应给他们低价的上等丝绸和瓷器,这些货物运回西域,他们就可以再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加价,卖给更西边的萨珊人,这里面的利润足以覆盖掉这次临淄驿馆的损失。

几个胡商的脑袋凑到一起,用他们语言叽里呱啦的迅速商量了一番,觉得驿馆这批货物要是肯定要不出来了,只能如此了,最后表示同意刘预的建议。

刘预当然不能白白资助他们路费,不然他们一拍屁股跑了,岂不是白白给这几个胡人当成了冤大头。

他让几个胡商推举一个头目,几个胡商以为是为了交易联络,就推举了一个最有实力威望的胡人出来,然后刘预就表示以这个头目为人质,换取他们商队返回洛阳的路费。

这群胡商又纷纷焦急的表示,不要扣押这个德高望重的头目,他们愿意用万里佛国的所有福泽发誓,保证会遵守与刘预的约定。

刘预断然表示了拒绝,简直就是笑话,西域的万里佛国要是真有福泽,也不会在几百年后佛迹灭绝,变成万里绿新月了。

第四十五章 呼卢喝雉

因为淄水一战整个青州的晋军被清扫一空,仅仅三天后,临淄以西的西安、般阳、新沓、博昌、高苑、昌国等十城尽数被东莱军轻松占领。

此时的东莱军的势力范围已经东起东莱郡,西至济水,已经占据了大半个青州。

临淄城内的物资全部被刘伯根的东莱军夺取,粮食辎重之充足,完全可以让数万东莱军使用两年。

在临淄以西十城也尽数落入东莱军之手后,那些东莱军的将领都只留下少量的兵力驻守,然后纷纷回到了临淄城内,开始了花天酒地的逍遥日子。

刘伯根与众将领天天在府中饮酒赌博,俘虏的晋青州官员的倡伎优伶也被瓜分一空,接连三四天都是日夜笙歌。

不仅是刘伯根这些东莱郡出身的“乡下人”已经迷醉在了临淄的繁华富庶中,就连游历过洛阳,见过大世面的王弥此时也是颇有骄傲的神色,在临淄城中四处拜访名士显达,狠狠地刷了一把存在感。

已经丧妻多年的王弥,甚至想要求娶青州士族之女。

虽然也有人提过,要防备河北和兖州的晋军反攻,但是刘伯根王弥等人都觉得东莱军如今兵强马壮,得到临淄武库之后,东莱军如今已经扩充到了七万多人,而晋军屡战屡败,再敢攻打临淄也是送死的货。

对于这些,刘预都十分清楚,刘伯根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如今的天下乱世,除了青州兵因为安平日子过久了比较废柴,其它的晋军可都是屡经战事,根本不是之前的青州晋兵可以想比的。

但刘预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劝刘伯根都不会有用的,因为之前刘预被推出来为刘伯根玩了一手“李代桃僵”,如今刘预在刘伯根和王弥两派眼中都里外不是人了。

最近攻略西安、般阳、昌国等地的时候,都没有派刘预去,在刘伯根的口中,说是要让刘预所部好好休整,其实就是故意冷落刘预,不再给他立功出风头的机会。

刘预与公孙盛、董平等人商议之后,决定找个机会单独到一地领军,公孙盛、董平等人是想有个自己的地盘练兵壮大势力。

而刘预的真实想法还有一层,那就是他觉得刘伯根应该注定要败在幽州晋军的手下,自己应该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

这一日,一如之前的七八天一样。

刘预和东莱军的众将领在齐王府,也就是现在刘伯根的府邸,听完刘伯根草草说了几句军务的事情之后,刘伯根就带领着手下的将领们开始饮酒作乐。

现在已经是最热的五月底,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内却透着丝丝的凉意,因为在大厅里有十几个巨大的铜柜,里面都是满满的冰块,每个铜柜都有一个侍女用扇子轻轻的扇动散发凉气。

包括刘预在内的十几个东莱军将领都在陪着刘伯根玩樗蒲。

樗蒲,是西晋时代最流行的一种赌博游戏,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会玩这种博戏。

樗蒲有棋盘和骰子,主要靠投掷骰子来断定大小输赢,一共五个黑白两面的骰子,其中两个是有特殊标记的骰子,一共四种花色。

一共可以组成十二种组合,名曰采。其中以卢采、雉采、犊采、白采依次为前四大采。

此时,屋内的众人已经鏖战了好几轮了,每个人随身的财物作为赌注,统统摆到了地上,赢家面前是满满的金银珠玉或者名贵宝剑。

刘伯根最喜好的就是樗蒲,只不过他的手艺颇差,在东莱众将不知死活的联合绞杀下,刘伯根已经把身上的财物都输的干干净净了。

就在众人以为刘伯根要命人去取钱财继续玩的时候,已经酩酊大醉的刘伯根似乎更加玩的兴起。

他口中大呼玩的彩头跟儿戏一般,不过瘾,表示他要增加彩头,玩最后一局最大最过瘾的。

至于赢家的彩头嘛,就是赢者可以得一郡太守的实职。

此话一出,引得在场的东莱众将当场哗然,要知道东莱军虽然占据青州大部,有了东莱、北海、齐、乐安四郡的地盘,但是之前任命的什么东莱太守、东牟太守都已经统统撤销了,所有人如今只有军将的身份。

而要是能成为独领一郡的太守,那可就是大大的肥差啊。

一时之间,还在赌局上的人都是大呼小叫。

刘预听了之后,更是异常激动,因为这一局樗蒲正好轮到他上场了。

原本的刘预就是少小混迹博戏赌局,特别对于樗蒲更是从小就精熟,尤其是投掷五木骰子的手法,不说要什么得什么吧,也是八九不离十。

刘预原本就冥思苦想着怎么脱离临淄,如今刘伯根送上门的机会,肯定不能放过。要是赢了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猥琐发育了,要是输了也不过损失面前这一堆的钱财和金银珠宝。

他不禁想到后世一句名言,梭哈,梭哈,通通梭哈,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

此局樗蒲是四个人,分别是刘伯根、曹嶷、王灵和刘预,先是投了一轮决定次序的骰子,确定了曹嶷、王灵、刘伯根和刘预的先后顺序。

几轮势均力敌的交锋下来,基本到了最后决定胜负的末轮。

曹嶷先投掷,却运气不佳,只得了个末等的杂采,基本胜利无望。

随后的王灵,把手中的五个骰子捻在手里搓了又搓,迟迟没有投下,最后在众人的齐声喝骂中,才投出,却不想也得了一个和曹嶷一样的杂采。

等到了第三轮刘伯根的时候,曹嶷和王灵在心里暗暗期盼也来一个杂采,这样还能给他们留一线渺茫的获胜希望。

因为喝酒而满脸通红的刘伯根,拿过五个骰子,在手中紧紧揉搓了一番。

突然,刘伯根大喝一声:“卢!”

随着声音,五个骰子落下,竟然是仅次卢采的雉采。

刘伯根高兴的拍手而起,提着宽大的衣袖,得意非凡。

“哈哈哈,本来想投个卢采,不过来个雉采也就够了。”

众人纷纷又是一通奉承阿谀奉上,更加让刘伯根高兴。

除非最后的刘预投出至尊大的卢采,不然刘伯根赢定啦!

最后只剩下刘预了,刘预拿过五个骰子,用双手仔细的搓着,很快刘预原本叱咤赌场的感觉就慢慢回来了。

刘预微微一笑,对刘伯根说道:“愚弟不才,让我试试来个卢采吧。”

说罢,五子掷下。

在东莱众将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落地骰子四子俱黑,第五个骰子转旋未定。

只要最后“转旋未定”的这个骰子落到黑面,就是一个卢采!

刘预厉声大呼,“卢!”

骰子应声而落,竟然真的是黑面。

卢采成了!

围观的东莱众将齐声欢呼。

“刘季兴,呼出个卢采郡守!”

第四十六章 广县

两天后,刘预拜别了惤公、征东大将军刘伯根,离开临淄前往北海郡平寿,就任自己用一场赌局赢来的北海郡太守。

在那日赌局之后,听说刘伯根因一场樗蒲赌戏就给了刘预一个实实在在的北海郡太守,王弥对刘伯根的荒唐行为表示了激烈的反对。

但王弥的激烈反对,反而让原本犹豫的刘伯根兑现了自己的彩头。

因为与之相比,表示出刘伯根一言九鼎的权威性是更重要的。

不然的话,刘伯根的允诺,只因王弥的反对而作废,那么外面的人肯定会觉得自己这个惤公、征东大将军徒有虚名,东莱军中真正的意见领袖是王弥。

当然,刘预根本不会在意刘伯根和王弥的之间的嫌隙,因为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一片能自己真正做主的地方了。

“将军,绕过前面的菟头山,就是广县了。”

管涛在刘预身边向着前方指到。

刘预这次离开临淄,带走了本部剩余的七百多甲兵,另有两百骑马的步兵,因为这些人马术堪忧,并不能像刘预的亲兵一样作为骑兵冲锋陷阵,只能称之为骑马的步兵了。

除了这一千人,还带走了老相识管涛等几个流民帅的二千流民军。

“广县城池有多少守军?”

广县、临朐两地在青州以南,是从鲁地山区进入青州平原的毕竟之路。

因为这两地还属于晋军控制,刘伯根跟刘预上任的路上安排的几个任务,其中就有攻打广县、临朐两地,占领这里就控制了由徐州进入青州的一条重要通道。

“最多不会超过五百人,我们去年春就曾在广县落脚。”

管涛说道,他们的流民群是在广县呆不下去之后,才继续逃到北海郡的。

刘预回首看了看列队行进的部众,如今他手下有了足足三千人,其中有甲的士兵占到了足足一半,虽然甲胄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总是比无甲的人肉盾强多了。

想着东莱军自东向西,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把所过郡县的仓储都搜刮一空了。

真要是让自己空着两手去北海郡,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因为手中物资补给太少了,要想熬到秋收,恐怕得天天喝稀粥。

所以,刘预决定利用机会,好好的在广县和临朐两地抢掠一把,就当是给自己凑一凑上任路上的盘缠。

不知不觉中,刘预已经开始用强盗一般思维思考了。

不久,撒向前方侦查的斥候回来了。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和管涛说道差不多,广县城外没有发现晋军的影子,等几个斥候靠近广县城墙的时候,发现广县守城士兵稀疏,按照估算不会超过五百个人。

“要我说,去什么广县,直接去北海郡,把那些大豪族全抓起来,看他们给不给钱粮。”

刘预的亲兵赵昆作为斥候队长,刚才亲自去侦查了广县,他发现广县城老旧矮小,估计城中也没有多少财货辎重。

“赵瞎子,你想得美。北海郡几十家大豪族,能凑出来数万私兵,真要是去抢他们,那还不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董平驳斥了赵昆的愚蠢想法。

“这个马蜂窝早晚要捅的,不过,现在且留它几天。”

刘预听到董平的话,也是有些无奈。

西晋时代的士族豪强特权已经被用法律的形式确定了下来,各地的士族豪强凭借大量的人口土地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同样也拥有足够自保的武力。

青州地界虽然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如王谢崔卢李郑这样的顶级门阀,但是青州豪强在地方上的实力却未必比他们弱,毕竟当年的曹操都一度拿青州的这些豪强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用怀柔手法拉拢他们与自己合作。

如今东来叛军和晋军的争斗,在青州大部分豪强看来是与己无关的事情,因为东莱军造成的损失还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若是东莱军想把这些青州豪强当肥羊一样宰掉,用来供养自己,那这些看似无害的青州豪强若是联合起来,就会变成一群狼,足以把东莱军这头下山虎咬死。

如今以刘预的实力,恐怕只能勉强算一条强壮一点的狼,根本没有实力去招惹那些连亲带故的豪强。

眼看着天色渐暗,刘预也就下令寻地扎营,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正好可以攻取广县。

等到第二天,刘预率军赶到广县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广县城门大开,根本看不见个人影。

派人进城查看一番,好不容易搜寻到两个在角落里躲避的城中居民。

一问才得知,原来昨日刘预派出的斥候前来广县侦查的时候,城上的守兵就发现了他们。

虽然这些斥候没有打什么旗号,但是此时除了官兵就是东莱贼,不肯能还有其他人会来广县,而这些斥候根本不是晋军,那就是东莱贼人无疑了。

几个小兵把情报上报之后,一个时辰后县令、主簿、功曹等官员就开城门向南逃跑了,长吏们一逃,下面的胥吏兵卒更是慌乱一团,城中不少的游侠恶人趁乱抢劫了库房粮仓,等到了夜里,整个城里的士民就已经逃散一空了。

“将军,兵不血刃取广县,也算是一个好事。”

公孙盛有些遗憾的说道,一座空城基本就让刘预他们白白跑了一趟。

“城中士民都是步行离城的,而且往南的丘陵路途很长,这才一天,他们肯定跑不远,不如我们带上所有的两百骑兵,在他们后面追赶,肯定能追上他们,到时候就可以好好的大抢一番。”

赵昆说完这个建议,获得了董平、李丰等人的点头认可。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获得人口和财货,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刘预表示了反对,那样会导致大量的逃难的百姓丢弃随身的粮食财物亡命奔逃,有许多人可能会因为缺衣少食而死亡。

而且两百个骑兵就算追上他们,恐怕也只能多杀一些人,并不能带回来很多的粮食钱财。

所以,刘预觉得还是在城里搜寻一番,尽量能多搜寻些物资吧,毕竟不到一天的时间,城中的人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搬的干干净净。

第四十七章 段部鲜卑

冀州,章武。

发源于太行山脉的漳水,由南穿过章武,向北入渤海。在靠近漳水入海的地方有大批的荒草丛生的原野。

这片广阔的原野,现在是幽州晋军的放马地,几千匹的骏马在水草丰美的漳水河畔悠哉的啃食草植。

段文鸳、段叔军、段秀、段末波四人,此时正聚集在一颗大树下一起饮酒。

作为鲜卑段部最年轻最勇武的四个人,他们带领各自所领的部众在二月就离开辽西老巢,进入了冀州。

在过去的几年中,鲜卑段部的骑兵作为幽州都督王浚的重要强援,已经数次作为王浚的雇佣军进入中原,每次都会抢掠的非常丰厚。

特别是一年多前攻入河北邺城,不仅抢到了数不清的绢帛金银,甚至还抢掠了八千女子北归,可惜在走到易水的时候,幽州都督王浚害怕段部有了这八千女子之后会迅速繁衍壮大,于是王浚严令段部士兵放掉这八千女子,领军的段疾陆眷一气之下,命令部众把这八千无辜的汉人女子全部投进了滚滚的易水河中,此后数年易水河边的晋人百姓都不敢捕鱼为食。

此次段部骑兵入冀州,是帮助剿灭成都王司马颖的老部下公师藩之乱,但等到他们刚入冀州的时候,公师藩就已经被打败南逃了。

一时之间,这些段部鲜卑人抢无可抢,冀州在数年的战乱之中,已经残破凋敝,段部此次一无所获。

这一个多月以来,这些段部鲜卑人就一直滞留在冀州章武。

“这冀州的夏天太他娘的热了,晚上都热的发昏,还是我们辽西凉快。”

段叔军光着上身抱怨,年轻的脸上不住的冒出热汗。

“是啊,出来几个月了,连根鸡毛都没有抢到。还不如早早回去辽西去呢。”

年龄最小的段秀附和道,说罢拿起一盏冰镇的梅酒咕嘟咕嘟的仰头灌下。

“再等等看吧,王浚既然没让咱们回辽西,肯定还有要咱们出力的地方。”

段文鸳作为四人中最有经验的,之前与乌丸人联军入洛阳,洗劫邺城,段文鸳都有参与。

“要是宇文部趁咱们逗留中原,发兵攻打我们怎么办。”

段末波有些担心的说道。

宇文部、段部和慕容部虽然都是东部鲜卑,但是鲜卑本身就是一个笼统的名号罢了。

段部的首领段氏是鲜卑人,但是所统御的部众却非常庞杂,有鲜卑人、乌丸人、匈奴人,甚至还有逃亡辽西的晋人。

宇文部虽然号称鲜卑,但其实是匈奴后裔,所领的部众也大多是之前的匈奴人,只不过在匈奴单于庭衰落,鲜卑崛起后,改了个名号罢了,宇文部的髡头剃发等习俗就与段部、慕容有很大的不同。

慕容部现在聚居在辽东,如今的势力在三部中最为弱小。

宇文部聚居辽河上游的草原,时常与段部和慕容部发生冲突,只不过最近几年段部依附王浚,得到了大量的精良武器装备,让宇文部学的老实了起来。

“末波弟,不要担心,如今我们段部不去找宇文髡头蛮的麻烦就不错了,他们有几个胆子敢来辽西。”

段文鸳对于宇文部丝毫不担心。

段部从幽州得到了大量的粮食、兵器、铠甲和布匹,这几年是兵强马壮,人口也增长迅速,如今段部统领人口三万多家,控弦之士四万多,远不是宇文部这种连甲胄都凑不齐多少的草原蛮子可比的。

宇文部天天在草原上啃草根,除了联合高句丽打劫更弱小的慕容部,根本不可能去碰段部这个硬茬子。

四人继续饮酒阔谈,听段文鸳吹嘘之前邺城繁华富庶,财宝绢帛堆积成山,连晋人城里的女人都是香喷喷的,可惜之前在易水把那八千女子都淹死了,当然段文鸳不是可惜八千女子之死,而是可惜没能带回去给段部的兄弟们见识一下。

就在四人喝的正酣畅的时候,一名段部的骑兵向着他们这里疾驰而来,到了近前跃身纵下。

“主人,有王都督的使者来了,正在大营等您呢。”

这名段部的骑奴对主将段文鸳说道。

一听有幽州都督王浚的使者到此,段文鸳四人连忙回营。

到了营中后,四人见到来的使者是幽州都督王浚的女婿,散骑常侍枣嵩。

段文鸳四人连忙恭敬的以晚辈之礼拜见了枣嵩。

枣嵩略带尴尬的应下。

段文鸳的父亲段部首领段务勿尘,不仅是晋廷敕封的辽西公、鲜卑大单于,同时还有一个身份是幽州都督王浚的女婿,枣嵩妻子王韶的一个妹妹前几年嫁给了段务勿尘为妻,如此论起来,枣嵩还是段务勿尘的姊夫。

“大姨夫”枣嵩随后对段文鸳这几个外甥,宣布了带来的命令,王浚命令段文鸳等人整军待发,三日后王浚的部将宁北将军王滹将率领一万幽州军赶到,到时候合兵一处,由宁北将军王滹统领,向青州进发,去讨伐占据临淄的东莱贼刘伯根。

段文鸳四人听完枣嵩带来的命令后,都是一脸的兴奋,他们早就听说青州富庶繁华,临淄亦不弱邺城,如今终于有机会去好好抢一把青州的花花世界了。

段文鸳四人急忙派各自的骑兵去召集散落四周放马的段部兵马。

······

东莞郡,临朐城。

刘预手下的东莱军,排着长长的队伍开始离开临朐城,每个人的行囊都是满满的,队列中还有许多牛马车辆也都堆满了粮食。

与之前广县的一无所获不同,这次刘预率领东莱军在临朐收获丰厚。

因为广县逃亡的士民都逃向西南方的泰山郡,在广县东南的临朐根本没有得到前方敌袭的预警。

等到刘预率领前锋的二百骑兵抵达的时候,临朐城内守军甚至都以为这些穿戴着晋军铠甲制服的军队是哪里来的晋军,以至于连城门都没有关闭。

刘预欺身靠近城门之后,突然暴起解决了城门的守军,夺取了城门,然后仅仅靠二百人就打退了临朐晋兵的数次反攻,等到后面的大部队赶到的时候,城内的晋军纷纷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

东莱军仅用极少的伤亡就攻取了临朐,获得了城内为了向徐州扬州转运的大量辎重补给。

第四十八章 剧县练兵 一

在临朐城,东莱军在装满所有车马行囊后,把所有带不走的粮食辎重统统开仓分发给了城中的百姓。

因为所部流民的家眷都安置在剧县,所以刘预决定先去前往剧县,与流民的家眷汇合,在稍作休整后再在前往北海郡。

但是其实刘预是想在剧县多多停留一些时日,一方面是为了把最近自己整理的一些练兵之法付诸实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剧县观望一番临淄的局势,刘预估计按照原本历史上的进程,幽州都督王浚派遣的讨伐军应该就要来了。

剧县离着临淄比较近,可以最快探听到临淄的情况,刘预决定在这里看看刘伯根是否真的能抗的住幽州晋军的进攻。

如果刘伯根此番逆转了历史,打退了幽州晋军,那刘预就可以安心前往北海郡。

如果刘伯根还是如史书记载一般,被幽州晋军打败,那么刘预就要根据情况随时准备跑路了。

至于跑的哪里,他也已经想好了,那就是继续跑到后世烟青地界的长广山,那里丘陵山林密布,幽州晋军肯定没法继续追击。

而且在历史记载上,幽州晋军打败刘伯根后,并没有在青州长据,肯定是幽州都督王浚的后方发生了什么变故,让幽州兵不得不收缩后退。

刘预率部从临朐赶往剧县,齐鲁之地在后世两三里就是一个村落,可谓是人烟密集,而刘预发现在此时,经常是隔着七八里路才有一个规模甚小的村落,按照刘预两世记忆的对比,他觉得西晋时代整个青州的人口估计也就有后世同等面积地域的十几分之一。

东莱军经过的路径上,普通的小村落大都人去屋空,但是村落的水井都是完好的,公孙盛告诉刘预,这肯定不是有意识的坚壁清野,只不过是村里的百姓害怕有兵灾,躲避到了附近的山林中去了,等东莱军走了,他们也就回来了。

刘预也是这么觉得,他下令部众不许践踏沿途的粮田,不准损坏路过村庄的房屋、水井等。

刘预只不过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这些在困难中艰难生存的汉人百姓少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损失。

毕竟只有刘预才清楚的知道,艰难的乱世才刚刚开始,还不知道有多少天灾人祸在等着这些可怜的农民。

这种在刘预看来是理所应当的善举,被公孙盛看在眼中却有了别的心思。

公孙盛之前觉得刘预年轻悍勇,可以帮助自己报破家毁业之仇,算是一员猛将。

后来又觉得刘预这人可能是运气比较好,在东莱诸将在临淄醉生梦死的时候,竟然可以樗蒲赌博赢得独领一郡的机会,又让公孙盛觉得刘预还有些福将的感觉。

但是最近这些日子的相处,又让公孙盛清楚的看到,刘预这个人并不像这时候绝大多数的将领。

不管是晋廷政府军也好,还是胡虏蛮夷,都不会在意普通百姓的生死,而刘预这个出身东莱郡的叛贼竟然屡次下令禁止伤害普通百姓,禁止随意破坏庄稼和物资。

这在公孙盛的印象中,这是非常明显的收买民心的手段,当年魏武帝曹操就曾割发代首作为践踏农田的惩罚。

而刘预只是一个统兵不过四千,其中战兵不过一千的小军头,要说他现在就想有意识要学魏武帝,那公孙盛一万个不会相信。

他宁可相信刘预这个东莱郡的叛贼可能心地比较仁善。

是的,就是仁善,虽然公孙盛觉得用仁善来评价一个叛贼有些滑稽,但他觉得这个词是最合适的。

东莱军去往剧县的路上,也经过了不少豪强的势力范围。

不同于普通村落里的百姓逃到山野之中躲避,这些豪强大多闭门自守,并且把各自最强悍的宗族部曲,都部署到坞堡庄园的防卫楼台上,用此来显示自己有强硬的武力,东莱军这些过客不要妄图把他们当软柿子捏。

虽然豪强们展示自己的獠牙,但都不想得罪东莱军,每当东莱军路过的时候的时候,他们也会派人送上一些酒肉,作为对东莱军的一种友善态度。

而刘预对于这些酒肉,都坦然收下了,而且还把从临朐城中缴获的许多布匹绢帛、漆器、铁器等货物当中,拿出许多与路过的这些豪强交易,换取一些猪羊肉畜。

刘预此举,一方面可以为部下补充紧缺的肉食,另一方面还可以与这些豪强多一些接触,用公平的贸易,来为双方建立一层基本的相互信任。

果然,此举的效果还是非常好的,等到刘预他们赶到剧县的时候,甚至有好几家从事行商的豪强派人跟随刘预他们一起到达了剧县,想要在这里继续采购铁器、私盐等货物。

而这种明晃晃的与叛贼勾结的行为,在刘预看来,这些豪强似乎根本就不担心。

某些豪强的实力,在刘预看来,真实拥有的私兵部曲数量可能超过自己统领的三千人的数量。

等到刘预率领部众到达剧县的时候,发现如今留守剧县的东莱军士兵只有不到一百人。

刘预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留守剧县的守将是刘伯根的幼弟刘颁,在他听说刘伯根攻占临淄,并且在城内天天豪奢享受之后,在剧县这个闭塞小城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在只留下不到百人看守剧县城后,刘伯根的这个幼弟刘颁,就擅自率领大数部众前往临淄去了。

刘预虽然对于这位刘颁擅离职守的行为很是惊诧,但他知道,刘伯根虽然早就知道刘颁这个弟弟任性冲动,本事没有就是有脾气,但是刘伯根护短顾亲,多半不会怎么处罚刘颁。

刘预对于刘伯根的几个宗亲任性胡为也都基本了然,不过这对于刘预来说更好,没有了刘颁这个麻烦掣肘,自己在剧县才能更有机会实施一番自己的计划。

刘预很快就派人接管了剧县的城防,在安置好了部众和流民的家眷之后,在第二天就开始了全新的练兵技法。

第四十九章 剧县练兵 二

清晨,剧县城外。

剧县城外空旷的地面上,一队队的流民正排成整齐的队列在进行跑步训练,在跑步训练之后,会有刀枪训练、结阵训练和行进训练。

刘预原本的设想是模仿近代西方军队的速成模式,也就是从训练服从性的标准队列训练开始,把这三千流民迅速训练成堪用的士兵。

但是刘预在刚开始试图实行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要想进行这种近代化军队的训练,就需要有大量掌握统一训练标准的军官,这样才能保证不同军官训练出来的士兵都是同样符合标准的。

而刘预手下根本没有这种军官,全军上下只有刘预一人知道近代军队的训练标准,这就意味着如果刘预想把手下的士兵都训练成符合自己标准的士兵,他就需要亲自训练一大批种子军官。

当然现实是,如今刘预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来从训练军官开始,一步步的把三千流民军训练成想象中的士兵。

所以,刘预只能暂时放弃了自己不合时宜的设想。

在与公孙盛这个晋军老行伍商议之后,决定继续在军中按照当世的方法训练这三千流民军,不过在刘预的建议下做了一些改动,主要是针对训练强度和军法。

刘预把三千流民军的一日两餐,也都改成和东莱军一样的一日三餐,在保证食物充足的情况下,每日的训练都是保证了足够的强度。

再一个,就是改动了大量军法条例,此时西晋军队中充满了恐怖的斩首之刑,刘预觉得既然其中许多根本没有实施的空间,那就除了背叛、临阵脱逃、故意损坏武器等严重罪责保留了斩首,其他的各种动不动就因小错斩首的罪责统统改成了鞭刑。

公孙盛本来还劝到,这些看似严酷苛责的军法,对于稳定一支大军的安定还是有很大作用的。

但刘预表示,如今自己刚刚把这三千流民招揽麾下,根本不可能仅仅因为喧哗、不敬等罪责就处死某些士兵,所以还不如索性取消掉,这样还显得自己比较宽宏大量,毕竟就如飞将李广那种宽以治军也是一种手段,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实行更好的条律吧。

公孙盛略一沉吟,也觉得刘预说的有道理。

刘预把本部士兵和流民士兵都合在一处训练,训练了两天之后,原本乌糟糟一团的流民士兵,如今也都能分辨出不同的金鼓哨号代表的不同命令,不再会听到命令移动的时候相互拥挤推搡。

等到了第三天,公孙盛就开始不停的传授训练各种阵型,有大方阵、圆阵、横阵等等十几种阵法,一时之间连刘预都看的连连称奇。

眼看着新收入麾下的三千流民逐渐有了一丝模样,刘预反而并没有感到欣慰,因为他觉得按照这个进度,实在是太慢了。

因为按照刘预后世记忆中的历史轨迹,幽州晋军应该很快就要去临淄城讨伐刘伯根了,恐怕到那时候,这三千流民军按照现在的进度顶多是有些花架子,要指望自己一千本部战兵加这三千菜鸟军抵挡幽州兵多半是没可能的。

刘预不禁想到,要不要索性只练跑步,到时候幽州兵打来了还能跑的快一些,不过幽州晋军多骑兵,恐怕再多加练,两条腿也不太可能跑过四条腿的。

而且刘预内心还有一丝期盼,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让历史的轨迹出现改变呢。

说不定刘伯根和王弥能在临淄城下打败幽州晋军呢,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某些缘故,幽州晋军根本无暇顾及东莱叛军,东莱军就这么继续割据青州,能过安稳的小日子呢。

想到这里,刘预就吩咐亲兵,把今天要出发去临淄向刘伯根汇报行程的那个亲兵找了过来。

刘预派这个亲兵去临淄,本来想报告刘伯根,就说攻取广县、临朐后,伤亡不少,但是所获无几,需要在剧县休整一段时间,希望刘伯根能调拨一批粮食到剧县。

他派亲兵去讨要粮食辎重是幌子,其实只是希望能去探听一下有没有关于幽州晋军的动向,毕竟这可是一直压在刘预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刘预待这名亲兵过来后,告诉他在探听到消息之后,就先不要急着赶回来,可以让其他人先回来传信,他可以再找借口多逗留些时日,看一下若是有晋军来攻打临淄,就看看两军对战的结果,然后再抓紧回来禀报。

第五十章 剧县练兵 三

剧县,城内。

夏季的清晨,就已经非常的闷热。

剧县城门的附近的不远处,几个早起的汤酒摊贩已经开张,有一大群行商打扮的晋人正在一边用些吃食,一边等待开城门的时辰。

虽然东莱叛军和晋军之前打生打死,但剧县守军早就投降了,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兵灾,对于这些商人来说,既然没有兵灾,那该做的生意还得继续做。

而且许多人知道,那个叫刘预的东莱叛军将领来到剧县之后,在短短十天之内,就发动了三次剿匪,把剧县周围最大的三股顽匪扑杀一空,其他小股的草寇蟊贼要不是投降,要不就是远远躲到南边的鲁山沟去了。

如今的剧县周围几乎没有剪径的强盗,这些行商的感到这股叛贼来了之后,似乎比之前官军在的时候还要安全。

突然一阵高声喊叫声,从剧县的城墙外面,传入城内。

一些昨日刚刚来到剧县行商都露出疑惑的神色,甚至有人露出惊恐神色,以为是城外有官军或者盗贼来偷城。

另外一些相熟的同伴商人,明显比他们知道的多,就跟这些人解释。

“老兄,莫慌,此乃东莱军每日都有的晨操。”

“晨操?每日?”

这名刚来的商人,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夏日当中,军队一般都会选择早晚时段操练,但似乎城外的声音不像是操练的口号啊,听起来更像是惨叫连连的样子。

刘预站在城门楼上,满意的看着城下的东莱军正在热火朝天的训练。

如今东莱军实行的是山寨明代纪效新书和练兵实录的练兵之法,虽然是大大的简化版本,但是对于西晋时代的军队来说还是有巨大的跃迁式进步。

比之公孙盛前期提供的魏晋时代的军队操练,在许多方面都是划时代的总结和改进。

在魏晋时代,对于一本经史子集的解释心得都能成为一个家族的传家之道。

甚至某一种百工技艺都是一个家族的不传之秘。

更何况是对于兵家军事的种种心得总结,根本不可能轻易示于外人。

而且魏晋时代,神鬼之说遍布全国上下,就连每个将门奉若珍宝的各种兵法中都会充斥大量无根据的望气、星象之说,至于其中的讹传误载只能由将领们亲自去体会了。

但是纪效练兵两书却是去芜存菁的集大成者,刘预也是猛然在后世看过这俩军事奇书,就仅仅拿出其中几卷,就已经让公孙盛惊为天人。

当然,这其中也有许多与魏晋时代不太相符的地方,其中一点就是此时的士兵训练强度其实是远低于纪效新书成书时代的,对于士兵的职业性要求也更高。

西晋时代许多士兵都是半职业兵,除了训练之外,还会有许多农活、徭役等着他们去干呢。

而针对于此,刘预就先通过选兵之法,在三千流民军中挑选出了一千余最强的士兵,与之前本部的士兵组成了一支两千人的新军。

虽然只练了短短的三四天,但是几乎事无巨细,只要是练兵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刘预都能在纪效新书当中找到,而且在几乎一带一的老兵带领下,那些新加入的士兵也都是进步飞快。

而且不同于此时对于麾下士兵十天半个月才检阅一次,刘预的这支东莱军是每天早上都会检阅竞赛,当天的检阅竞赛的落后不达标者,轻则克扣当天的肉或者口粮,重则鞭刑,再重则不仅会受刑,还会对家属粮食补给进行扣减。

所以,每天早上,在晨练检阅的时候,这些士兵都会拼了命的完成训练要求,哪怕实在是完不成,也绝不敢有松懈之心,毕竟自己挨罚是小事,要是连累了家人一起饿肚子那就太不划算,也太丢人了。

到了将近中午,天气逐渐升腾到了酷热。

东莱军也就避开最热的时段,休息去了。

刘预也刚回到城中,他的亲兵头领董平就跟他说道。

“四郎,临淄那边回来人了。”

“哦,快把人带来。”刘预有些焦急说道。

很快,一名亲兵就进来,呈给了刘预一个密封的信,刘预打开后仔细的看了起来。

信中说道,临淄的刘伯根在昨日得到了消息,由冀州章武南下的幽州晋军已经渡过了河水,在宁北将军王滹的率领下,已经到达了济南郡的历城。

西晋朝廷已经免去了司马略的青州刺史职务,改任宁北将军王滹为青州刺史,晋军将会在历城稍事休整,然后率领两万大军直取临淄。

信中还说道,刘伯根和王弥已经在临淄召会诸将,决定在临淄城外与晋军野战。

看完信后,刘预又口头询问了来人一些临淄城内的情况,根据回答大体与信中差不多。

刘预刚开始还觉得刘伯根出城与晋军野战,实在是不明智,坐拥五六万大军,城内又有大量辎重,完全可以据城防守,那么晋军几乎没有机会攻破临淄。

但仔细一想之后,刘预也有些理解刘伯根,虽然占据临淄,但是青州豪强并没有完全为他所用,大多数没有与刘伯根为敌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刘伯根迫切希望再用一场胜利确立自己的权威和实力。

毕竟来敌是威震北疆的幽州军,可能其中还有骁勇凶蛮的鲜卑和乌丸骑兵,如果能一战击溃强敌,那么至少半年以内,河北的幽冀二州将不会再有晋军来犯,这样就给了刘伯根充足的时间拉拢整合青州这些墙头草,或者说这些伪装的墙头草。

但如果,刘伯根率领五六万叛军面对二万晋军,拥有人数优势,却只想据城防守,多半在那些青州豪强眼中,就会落的下乘,要是再给幽州军机会,把青州豪强都拉拢过去,那么刘伯根才是真的危险了。

所以,刘伯根索性发挥以逸待劳和人数优势,在野战中一击而胜,则青州将名正言顺的归于掌控之中。

刘预感觉刘伯根的这场赌局,多半将会如同历史上一样输掉。

而到时候,自己将要如何自处呢?

第五十一章 初战鲜卑 一

济南郡,历城。

宁北将军王滹率领的一万幽州军和五千鲜卑骑兵已经在历城修整完毕。

在此期间,洛阳朝廷的诏书已经送到了济南郡历城。

代傻皇帝司马衷施政的东海王司马越,在以皇帝名义的诏书中,任命王滹为青州刺史、宁北将军。

透过诏书中的内容,王滹仿佛看到了东海王司马越那张写满阴谋诡计的嘴脸。

司马越的亲弟弟司马略无能失地,让一帮东莱郡的乌合之众竟然打下了大半个青州,如今自己可是来替他们兄弟俩擦屁股的,竟然仅仅給自己加了一个青州刺史之职。

西晋的一州军政主官,往往都是身兼都督某州诸军事和某州刺史,而且对于委以重任者都会再加各种名号的某某将军,乃至某某大将军。

再高一些还可以授予象征皇权的节杖,可以处置治下各级官吏,使持节、持节或者假节。

而在给王滹的诏书中,只是在王滹宁北将军的本职上,只加了一个青州刺史,别说都督青州诸军事了,连低一等级的监青州诸军事都没有,对这种单蹦的某某州刺史,时称“单车刺史”。

王滹明白这是东海王司马越留的后手,如今司马越已经独揽朝纲,原本的盟友幽州都督王浚势力强大,在司马越看来将来十分有可能威胁自己的权威。

此次东莱叛贼作乱占据临淄,司马越虽然让幽州军平乱,但并不想再叛乱平息后让青州落入王浚之手,如果那样的话,王浚就会拥有幽州、平州、青州三州,还有乌丸人和鲜卑人的强援,恐怕到时候对于司马越的朝廷来说就会尾大不掉了,所以司马越只给了幽州宁北将军王滹青州刺史,而保留了都监一州军事的职位。

对于此事,王滹心中虽然明了,但却并不太在意。

王滹是王浚的族弟,出身当世名门太原王氏,对于司马越这种小心思根本不在意,既然你不给我独断一州职权,那我自取之。

王滹在历城以青州刺史、宁北将军的名义,把济南郡历城的辎重搬运一空,又向周围豪强征发了上万私兵部曲,这些都有不少是超越青州刺史职权的。

随后发布了檄文,宣称已经召集五万大军,其中有两万鲜卑突骑,要讨伐盘踞临淄的东莱叛贼,要求青州的士民举兵响应王师,不然到时候贼人势穷凶恶,说不定要以城内肆掠来激励兵士们。

青州当地的士庶平民,看到新任青州刺史王滹的檄文后都是一阵阵害怕,因为其中此次竟然来了两万鲜卑骑兵,虽然根据历城的人传来的小心,鲜卑骑兵顶多七八千,不可能有两万人,但就算是七八千也是可怕的。

这些青州的士民都觉得,鲜卑蛮夷暴虐如同畜类,在冀州、司州可都是抢掠无度,残忍暴虐,要是让这些鲜卑蛮奴在青州杀红了眼,肯定比东莱军更可怕。

所以,就在宁北将军王滹率领大军进发的前两天,就有了一批接一批的青州豪强前来秘密拜见,其中以临淄城中豪族有晏氏、陈氏、左氏、崔氏和江氏这五家的到来,让王滹最为心定。

晏、陈、左、崔、江这五家是青州齐国的实力翘楚,不仅有大量的田产庄园,而且在临淄城内还有大量的商铺宅院,仅仅是临淄城内的五家私兵部曲就有合计五六千人。

这五家的使者,在面见了王滹之后,把临淄城中的东莱叛军情况都一一告诉给了王滹,而且他们还很肯定的表示,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贼首刘伯根已经决定要放弃守城,要在城外野战迎击王滹。

王滹听后,觉得正中下怀,这也符合王浚要求他速战速决的交代。

因为幽州军的后路冀州依然不太平,而且并州叛乱的匈奴单于刘渊,也是数次东出太行山,威胁到了幽州冀州。

最后,王滹答应五家豪强,朝廷大军必能在野战击败东莱叛贼,只要到时候这五家能在城内举兵,夺取城门,断绝东莱贼回城据守的退路,那他就保证不会让鲜卑兵入城。

听到青州刺史的保证后,这五家豪强也都纷纷表示,只要东莱贼人主力出城,他们就有办法控制临淄。哪怕到时候,东莱贼看到王师的虎威,不敢出城野战,那他们也能想办法打开某一个城门让王滹的晋军入场,当然恶名在外的鲜卑骑兵就不要入城了。

送走了这些准备响应朝廷大军的临淄豪强的使者后,王滹心里冷笑,这些青州的豪强最为鲜耻,为了各家的财帛人口,就算是投贼都毫不犹豫,如今要不是自己放出要战后大肆掳掠临淄的消息,恐怕这些墙头草依然要躲在自家的宅里当缩头乌龟。

虽然这些鲜卑骑兵的名声恶劣,但是在王滹看来,这些鲜卑奴却都是甚为出色的士兵,对于风餐露宿都毫无怨言,而且从小就熟习骑射,每一个人都是出色的游骑兵,而且最近有了幽州大量的兵器甲胄的支援后,段部鲜卑人甚至开始习练冲击硬阵的技艺。

青州刺史、宁北将军王滹在历城北门祭天誓师之后,就率领一万幽州军,五千鲜卑骑兵和近两万济南郡的征发民夫向临淄进发了。

幽州晋军的实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仅仅一天之后,王滹就率领晋军前锋夜行三十多里,突然出现在梁邹城下,以雷霆之势攻占了梁邹,梁邹城内的上千东莱军弃城而跑,几乎全部被追上的幽州和鲜卑骑兵砍杀,只有三个人跑回了临淄向刘伯根报信。

得到消息的刘伯根,听闻幽州晋军的强大之后,急忙下令给高苑城的东莱军,要他们严密监视城外的举动,不要给幽州军任何的偷袭的机会。

但是到了第二天清晨,刘伯根的使者刚刚派出前往高苑,就有一只上千人的骑兵出现在了临淄城外,得到消息的刘伯根急忙上城墙查看。

远远的望去,那上千骑兵把临淄城外的几个集市劫掠一番,然后放火烧到了淄水的浮桥,守卫浮桥的东莱军士兵死伤殆尽,等到刘伯根点起人马出城的时候,这上千骑兵就风一般的跑掉了。

第五十二章 初战鲜卑 二

刘伯根无奈的望着千余敌骑安然离去,只留下一帮恨得咬牙切齿的东莱军。

对于这些骑兵,刘伯根猜想肯定就是辽西的段部或者乌丸人,果然是不容小觑,区区千余人就赶深入百里。

等到刘伯根开始向临淄西面派遣探马和斥候的时候,这些可恶的辽西蛮夷骑兵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又黏了上来,而且仗着精熟的骑术与东莱军探马发生多次交战,东莱军几乎全败,一时之间失去探马侦查的东莱军如同瞎子一样了,失去了临淄西侧的消息和交通。

最后王弥率领亲兵,利用结阵和大量的弓弩手,终于把这些可恶的轻骑兵驱逐出了东莱军的交通线。

但是此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等到在临淄的刘伯根和西面的桓邑、西安、棘里三城的东莱军取得联系的时候,发现幽州晋军已经有大量的步兵前锋出现在了桓邑。

桓邑的前方可是高苑,如果有大量的晋军步兵出现在桓邑,那就表明前方的高苑很可能已经失守了。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幽州晋军毫不理会高苑的东莱军,根本不怕他们出城袭扰晋军的后方和辎重运输线。

气势汹汹的晋军并没有让桓邑的东莱叛军猜测太久。

又过了一天,宁北将军王滹的大旗在数万晋军的簇拥中,出现在桓邑东莱军视野中,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东莱军守将王嶦的首级。

看到高苑守将的首级,桓邑的东莱军上下全都骇然,要知道在高苑城中可是有将近两千老兄弟,另外招募的囚徒和绿林两千人,而且高苑乃是乐安治所,城池坚固,只要高苑城的守将不是一头猪,就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攻破的。

随后,在临淄得到消息的刘伯根估算了一下,如果不算行军路程耗费的时间,那幽州晋军只用了一天就攻破了高苑,难道这些幽州兵都是天兵下凡不成?

“如果是正常的攻城,光是制作攻城的器具就不可能是一天,我猜肯定是高苑城中有人做内应,让敌人从城门杀入了高苑。”

王弥略一沉吟后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必定是高苑城中的豪族,不然城内其他人不可能有这个本事。”

刘伯根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如果青州的这些豪强都与王滹有了勾连,那桓邑恐也难守。”

王弥说道,桓邑不仅城池矮小,而且城中东莱军士兵只有千人,而城内各家豪强私兵总数恐怕就不下三千。

“那还不如弃了桓邑,都退到东面的西安城,那里城防坚固,而且西安的许多豪族都有宗亲产业临淄城中,肯定不敢学高苑城的豪族那样作乱。”

如同刘伯根肚子里的虫子一样,东莱军的桓邑守将刘邕,已经在接到刘伯根放弃桓邑的命令之前,在幽州兵出现的当天夜里弃城逃跑了。

开始的时候刘邕并没有打算弃城。

但是白天携带者高苑将领首级的幽州兵一出现,刘邕属下的东莱军士兵就开始相互说了起来。

士兵们都想:高苑城墙高兵多都这么快被攻破,如今我们这个桓邑城矮兵少,更加危险啊,还不如趁着现在晋军尚未开始合围,抓紧时间逃跑,不然到时候跑都跑不掉了。

到了当天傍晚,刘邕刚刚从绿林好汉中招募的士兵就偷偷的跑了大半,惹的桓邑其它士兵都是人心惶惶。

眼看着士气低落,刘邕也知道桓邑守不住。

他索性当天夜里,趁着天黑,打开桓邑的东门逃跑了。

在逃跑之前刘邕还在城内放了几把火,试图烧毁城内的物资,不过很快就被桓邑的百姓自发扑灭了。

桓邑守将刘邕率领部众趁着夜色,在黑夜里跑了大半天,在终于逃到西安城的时候,原本一千多人的军队,只剩下身边的十几个亲兵了,其它那些新招募的绿林好汉们应该又洒脱了重聚山林去了。

西安城的守将是曹嶷,刘伯根已经给他下了军令,如果曹嶷也敢弃城而逃的话,就立斩。

按照刘伯根和王弥的设想,西安城离着临淄只有五十里,如果曹嶷守住西安,而刘伯根率领大军西出临淄,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赶到,那样就会对攻打西安城的幽州晋军形成里外包围。

而且西安城西有渊水河,可以阻碍幽州晋军的后撤,只要在西安城下正面击败幽州晋军,那他们跑出去的机会渺茫。

在桓邑守将刘邕逃到西安后,西安守将曹嶷就派人出城,想要去破坏渊水上的浮桥。

虽然渊水河有几处浅滩可以渡河,但通行的效率远不如浮桥,所以曹嶷想着破坏浮桥尽可能的延缓晋军的脚步。

但曹嶷派出的士兵刚刚出城,就有数百段部鲜卑骑兵出现,并且很快就占领了浮桥,把曹嶷派出的士兵吓得统统跑回了城内,而渊水河上的浮桥连一根铁索都没有来得及拆掉。

看着在城外耀武扬威的辽西蛮子,曹嶷亲率五百步兵出城,想着逼退敌人,重新控制浮桥。

就在曹嶷帅兵与鲜卑骑兵刚刚开始游走试探,相互弓矢往来的时候,突然又有数千骑兵出现在西方,并且很快想着曹嶷的方向奔来。

如此情况,曹嶷见敌众我寡,只能率军往城中撤退。

在撤退到半途的时候,原本远远骑射骚扰的鲜卑骑兵,突然结阵冲击撤退的曹嶷所部东莱军,五百步兵转瞬间就向着城内溃逃,等到曹嶷拼了老命回到城中,一番清点后发现,出城的五百人折损了一半的人手。

自此,曹嶷任凭城外的鲜卑骑兵如何引诱,他都坚决不再出城,哪怕鲜卑骑兵在城外,在东莱军眼前虐杀被俘虏的东莱士兵的时候,曹嶷都是铁了心了不敢再出城。

···········

据县。

已经连续练兵颇有收获的刘预,此时却是高兴不起来了,哪怕新附的流民军进步神速。

因为刘预发现他的粮食补给不多了,现有的存粮勉强能用不到一个月,已经完成夏收的农民和豪强手中肯定有粮食,特别是豪强,就算没有夏收,他们大多也会在家中有存粮。

基本有两种路子,一种是撒出去全军,像蛮夷打草谷一样,四处抢掠。另一种,就是像朝廷一般征收夏税。

至于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把农民或者豪强手中的粮食给弄到自己的手里呢?

第五十三章 初战鲜卑 三

晋永兴三年,五月二十。

青州刺史、宁北将军王滹在对东莱军据守的西安城发动了两次试探进攻后,基本试探出了城内东莱军的实力。

西安城内的东莱军人数不过三千,虽然守城的将领颇有章法,很轻松就打退了晋军的两次攻城。

但那只不过是宁北将军王滹的试探之举,死的人也大多是从济南郡征发的私兵民夫,死多少人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王滹真要想攻破西安城的话,不能说是易如反掌,只要拼上些人命就能很快解决守城的叛军,但攻城肯定就得出动幽州兵了,这些可都是幽州都督王浚的权势的基石,王滹不想跟叛军硬拼人命,所以他故意留着西安城不打,用来引诱临淄的东莱军主力。

王滹知道自己如果顿兵城下,后有渊水河阻挡退路,叛军看到自己处于这样的危地,肯定会趁机大军全来攻击自己。

所以王滹在最初试探了西安城两次之后,晋军就对城池围而不打,而且对于夜里缒城而出求援的叛军也故意放走。

果然,当天夜里,在见到西安城曹嶷派出的求援使者后,临淄城里的刘伯根喜出望外,幽州晋军对西安城两攻不下,说明幽州晋军的实力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强,可能只不过是幽州马多骑兵多,总能胜败之时进退自如罢了。

刘伯根连夜召集诸将,要在第二天全军向西安城进发,趁着晋军顿兵坚城之下,立足未稳的时候,把这些幽州晋军消灭在西安城和渊水之间。

看着踌躇满志的刘伯根,有不少将领出言劝导,既然凭借西安城都能挡住幽州兵,那我们有临淄这种大城,幽州兵岂不是拿我们更没有办法,为何要出城与之野战呢?

对于这种畏缩的消极之态,刘伯根和王弥都予以厉声斥责。

刘伯根想的是幽州兵自入死地,一定要抓住机会予以歼灭,用以赢得更多的威望,并且能保证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晋军敢来捋自己的虎须。

而王弥除了也想到了刘伯根所思之外,还因为曹嶷是他在东莱郡时候的老相识,加入叛军之后又是自己的老部下。如今曹嶷陷入重围,如果自己静坐不出曹嶷必死无疑,就算以后东莱军凭借临淄城防打退幽州晋军,但恐怕最得利得声望的人是刘伯根,而一个对曹嶷见死不救的王弥,又如何面对徐邈、高粱、王灵这些部下呢?

有刘伯根和王弥这两个带头大哥的拍板,其他所有的大小将领都不敢再赘言。

五月二十一,阴天。

清晨,天色初放的时候,临淄城就南西北三门全开,刘伯根只留了少量心腹和四千新附军留守临淄,其余总计六万大军倾巢而出。

六万大军只携带了三天的口粮,出城后三路合集进发,在青州特别宽阔的平原官道上,队伍都能延绵四五里路。

如此庞大的动静,早就被零散哨探的幽州斥候发现,在东莱军刚刚出临淄城的时候,晋军斥候就回报了宁北将军王滹。

王滹得到探报后,心中不忧反喜,叛军总算从临淄那个坚城中被引诱出来了。

虽然叛军人数比自己预计的要多一些,不过对于手下的幽州兵和鲜卑骑兵,王滹还是非常十足的信心的。

刘伯根率领全军出击之前,还派出了使者,分别去给驻守掖县、平寿、剧县三地的韩凌、徐腾和刘预送信,要他们带领精兵迅速赶往临淄听候调遣。

因为刘伯根觉得此次与幽州兵的这一战必胜。

此战胜利之后,周边的济南、乐陵和泰山都将不会再有足够的兵力防守,所以刘伯根想有更多的兵力,在晋军新败的这一时间里尽取这三郡。

临淄城距离西安城不到五十里路,一天的时间就足矣。

东莱军几乎所有的骑兵,都被撒放的前方,为大军提供哨探和遮护。

六万大军把干燥的路面踩踏的尘土飞扬,周边往来的骑兵不停的把前方的侦查汇报回来,又把刘伯根的一道道军令传达下去。

到了两个时辰后,原本阴沉的天空变的晴朗起来。

辰时,在太阳的照射下,气温变得越来越炎热起来,聚拢在一起行军的六万人很快就出现了口渴难耐的情况,刘伯根不得不下令放缓了行军的速度,让各部有时间去路边的小河或者井中饮水。

就在大部分东莱军刚刚饮水稍事休息的时候,突然前方的天空中出现了大量尖锐的烟尘。

得到回报的刘伯根和王弥赶紧亲自去前军查看,原来前方出现了数千骑兵,散布的十分分散,一时之间不能看清有多少具体人数。

这些骑兵与东莱军突前的骑兵很快发生了遭遇战,在人数和骑术上都不占优势的东莱骑兵很快就败下阵来,不得不退回距离步兵行列很近的位置,依靠步兵的步弓优势来阻击敌人的骑兵。

“这些可恶的鲜卑奴。”

刘伯根对于这些鲜卑蛮夷恨之入骨,就是这些鲜卑骑兵逼迫他失去了对战场信息的掌控,好在这一路上的都是平原,几乎没有密林和山谷,也就不太担心晋军沿途设置埋伏。

不过即使这样,东莱军的行军也不得不变得更加小心,速度也就慢了下来,而那些散布四周的鲜卑骑兵,就如同恼人的野狗一般,就一直远远的跟在东莱军的旁边,一些不小心脱离大部队或者试图追击他们的东莱军,都被引诱出一段距离后,被呼啸而至的鲜卑骑兵围歼,虽然对于六万人的大军,损失这百十号人不算什么,但对于行进中的东莱军的士气却是非常大的打击。

刘伯根和王弥对此也都没有办法,只能希望早点到达西安城,等到与幽州兵会战的时候,这些苍蝇一般的鲜卑骑兵就会自己送上来啦。

在那些鲜卑骑兵的骚扰下,到了中午的时候,东莱军全军只行进了二十里路,因为天气太热,鲜卑骑兵都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乘凉去了,东莱军也趁此机会开始驻足休息,因为行军队伍密集,沿途不少的水井甚至被前军喝干了,等到后面的队伍赶到的时候,水井里的水依然没有蓄满,不少的口渴难耐的士兵纷纷向两边寻找河流,想去取水解渴。

但是许多寻水的士兵都遭遇了埋伏在水源附近的鲜卑骑兵的袭击。

这些埋伏在荒草和小树林里的鲜卑骑兵把野狗一般的战术发挥到了极致,在杀死一个个的东莱士兵后,他们就又如风一般消散,东莱军士兵吓的都不再敢随意脱离队列,哪怕口渴难耐,也只能百十人聚拢而行。

在此拖累下,东莱军的行进速度更加快不起来了。

第五十四章 决战在即

为了应对鲜卑骑兵的骚扰,刘伯根让一部分步兵和骑兵组成小方阵,向着周边撒了出去,用比鲜卑骑兵骑弓射程远的步弓对抗,虽然这样又减缓了队伍行军,但终于赢回了对于前方战场的掌控。

因为这时候已经是全天最热的时候,刘伯根索性放弃了继续前进,开始原地扎营,想着到明日再继续前进,要不然再继续前进的话,会极大消耗士兵的体力,而且也有可能迎头撞上在前方的晋军。

刘伯根觉得,幽州晋军在过去的几天之内,连续的行军作战,体能消耗必定极大,近日派出这么多的鲜卑骑兵死命地骚扰自己,肯定就是因为不想这么快的与之交战。

在全军扎营的命令下达后,东莱军选了一处靠近河流和树林的地带,这样方便数万大军取水和樵采。

前方远远撒出去的斥候部队也回报,那些鲜卑骑兵已经退去了大半,只有极少数的骑兵还远远的吊在远处观察东莱军的动向。

半个时辰后。

就在扎营的东莱军刚刚完成一个简易的营寨的时候,在前方的东莱军前锋向刘伯根汇报,在东莱军前方五六里处重新出现了数千鲜卑骑兵,人数估计有四千左右,而且紧随其后还翻腾起大片因为大规模行军而出现的尘埃,因为有鲜卑骑兵的遮护,东莱军的斥候并不能靠近查看。

刘伯根急忙召集王弥等将领,亲自赶往前方查看。

等到刘伯根王弥一行人向前行进了两三里路的时候,就遇到了大批溃逃回来的东莱军前锋斥候,在他们的后面还有许多追杀的鲜卑骑兵,显然刚刚已经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刘伯根生气的在马上揪住一个往回奔逃的东莱军前锋的将领。

“为何不结阵!”

在刘伯根想来,只要这些骑兵和步兵结成阵列,这些使用骑弓的鲜卑骑兵怎么可能击溃他们呢。

“已经结阵了,这些鲜卑奴却不似上午那样远远的射箭,而是也结成阵型冲击我们的阵型,气势骇人,坚不可摧啊,兄弟们实在是扛不住啊。”

这名东莱军的将领哭丧着脸说道。

原来看到鲜卑骑兵又重新出现的时候,这些前锋哨探的东莱军就已经结阵,想要缓缓的后撤与大部队汇合,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些鲜卑骑兵又要像上午那样远远的用“骑射”骚扰。

哪曾想,突然出现上千人马俱都披甲的骑兵,在离东莱军百步外列阵之后,就催动战马发起了冲锋,在气势惊人的骑兵冲击下,东莱军连第一次冲击都没有挡住,就陷入了溃败。

此时,刘伯根他们也看到了那支鲜卑骑兵,远远的望去,许多没有甲胄的鲜卑骑兵都只是穿着一件轻薄的麻布衣服。

而刚才结阵突击的鲜卑骑手穿着各种杂色的薄布罩衣,防止太阳直照到铠甲上,不然的话铁制的铠甲就会变成烫肉的铁板,因此罩衣之下必定有铁甲无疑。

而这些披甲鲜卑骑手的坐骑只在前胸脖颈披挂几块杂色的牛皮甲,并不像刚才那个败退的东莱军将领描述的那样坚不可摧。

刘伯根大喝一声,命令亲兵把那名败退的东莱军将领给拿获听候发落。

那些鲜卑骑兵也早就发现了刘伯根这些新出现的东莱军,所以才放弃了继续追击刚刚败逃的东莱军前锋。

在他们的身后,已经可以透过尘埃,看到许多隐隐约约的旗帜,正在气势汹汹的向着刘伯根他们而来。

“幽州兵!”

一名刘伯根的宗亲将领有些惊讶,按照晋军出现在这里的时间推算,应该是东莱军刚刚出临淄城的时候,这些晋军就已经开始要迎头而来了。

“这些敌人不是傻子,不可能等在西安城下背水一战的。”

王弥觉得,自己之前把这些幽州兵看成青州兵一般的菜鸡是一个大错误。

“多说无益,速速回去列阵迎敌。”

刘伯根面色凛然的说道。

“贼人来势汹汹,要不我们速速回临淄,凭借城墙防守吧。”

一名东莱将领畏怯的说道。

“放屁!”

刘伯根闻言怒斥一声,不过看到说话的是自己的宗亲将领,在王弥等外人面前就压抑了一下怒火。

“往临淄跑二十多里路,撤退就肯定变成溃逃,贼人可有好几千马军。再敢多言,定斩不饶!”

随即,刘伯根率领众将播马回返,要全军列阵,迎击来袭的幽州晋军。

······

五月二十一日,傍晚时分,在剧县的刘预见到了从临淄赶来的刘伯根的亲兵。

在听到刘伯根所下命令的内容后,刘预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在自己的印象中,幽州晋军大举进攻临淄,最终导致刘伯根兵败身死,这简直就是自己反贼之乱上的第一大难。

但是在刘伯根给自己下的命令中,刘伯根丝毫没有兵败的预感,反而觉得自己必胜,甚至要自己这些外出镇守的速速回兵,要在打败晋军之后继续抢地盘,这种与刘预固有印象里的反差就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刘预向传令的亲兵旁敲侧击了许久,确认刘伯根没有发癔症,也没有被哪个跳大神的仙师蛊惑。

既然刘伯根在命令里如此笃定必胜,刘预觉得可能因为自己的出现,就如那个烂大街的蝴蝶一样,轻轻一扇搅动了世事变幻,让原本的历史走势发生了改变了吧。

刘预在召集了公孙盛、董平之后,把刘伯根的命令说了一下,当然他不可能提此时此景与后世记忆之间的偏差。

在与众人商议一番后,大家很痛快的决定率军往临淄出发,当然并不是因为大家忽然都想紧紧团结在惤公周围,而是因为再待在剧县,可能大家都要饿肚子了。

包括剧县在内的北海、乐安、东莞和城阳诸郡国,所有的府藏仓储都已经被之前路过的东莱军搜掠一空,如今刘预屯兵剧县,因为这里仓库中还有些粮食物资,听说他即将上任的北海郡的仓库中,别说粮食了,连仓库本身都被之前的东莱军入城后捣毁了。

在附近的士族豪强听说幽州晋军从济南郡出发,势如破竹之后,就纷纷闭门谢客,把刘预派去打秋风的使者统统托辞不见,很明显这些墙头草又要开始观望了。

但偏偏刘预还不太敢来硬的,因为此时的这些士族豪强早就已经串联沟通好了,恐怕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足以碾压刘预这三四千人。

既然刘伯根如此热情自信,那还不如再去临淄一趟,当然不能急着赶,而是先到东安平观望,如果刘伯根确实击败幽州兵,那再进入临淄。

要是刘伯根兵败了,那就索性,把刘伯根储存在东安平城的仓库粮食统统搬回来。

第五十五章 刘伯根兵败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二十二日。

刘预带领公孙盛、李丰、赵昆和管涛等人,率领三千士兵向着临淄出发,其他的流民士兵和他们的家眷都暂时留在剧县。

虽然昨天刘伯根的命令中似乎有对胜利十分笃定的意思,但刘预还是觉得记忆中历史进程不会就这么被轻易改变吧,所以还是保险起见,只带领行动迅速的三千战兵先去探探情况。

剧县距离临淄不过一百余里,按照刘预的估算两天就能走到淄水东岸的东安平,到时候自己就入城稍作观望。

五月二十二日,轻装行进的东莱军行军竟然十分迅速,等到傍晚宿营的时候,已经到达了浊水河的东岸,浊水河距离临淄仅仅只有四十里路。

这种一天行军六十多里的速度,简直让公孙盛这种老行伍都十分吃惊,没有想到其中大半仅仅训练半个月的新附军,竟然丝毫不落后于老兵。

对此情形,刘预颇为欣慰,看来这半个月填进去的粮食没有白费,这些原本虚弱的流民汉子,在好吃好喝加上一番操练打磨后都是个顶个的好兵。

二十二日晚上,天刚刚黑下来,在宿营地里的刘预刚拿起笔想把今日行军宿营的心得体会写下来的时候。

忽然有亲兵来报,说是探马哨骑有事要当面禀报。

很快,一名探马队正就行色匆匆的来到。

“将军,前方带回来两个人。”

这名小兵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什么人?”

刘预对于亲兵神神秘秘的态度有些疑惑,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是临淄那边逃来的。”

哨骑队正低声说道。

刘预一听,赶忙说道:“快把人带过来。”

这名哨骑转身就要去带人,刘预又叫住他,低声的吩咐道:“悄悄地,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些什么,懂吗?”

哨骑连忙点头应允。

片刻后,宿营地的一处营帐内,刘预端坐上首,公孙盛、李丰、赵昆等亲兵侍立在两侧,帐内的中间在地上瘫坐这两个衣衫破烂的人。

这俩人刚刚近乎痛哭流涕的回完刘预的话,然后刘预他们就知道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昨日,也就是五月二十一日,傍晚,幽州晋军与刘伯根的东莱军在西安城东二十里的无盐驿附近发生的大战。人数近两倍于幽州兵的东莱军惨败,根据这两名逃跑的士兵的说法,在最后刘伯根的将旗消失在乱军中,其人生死不知,东莱军长史王弥率领少数随从逃跑,大部分的东莱士兵溃败。

“呜呜,将军,那些鲜卑马军甚是凶残,兄弟们根本跑不过那些畜生,只要被追上就全被杀死了,可怜我两位兄长,就在我旁边被杀死了。”

一名逃出的东莱军士兵说罢,又开始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哀伤丧命的两个兄长,还是庆幸自己逃出一条命。

“幽州兵堂堂之阵而来,既不曾偷袭,那为何我东莱军这么快惨败。”

刘预听完刚才的叙述,知道在接敌之前,刘伯根等将领就已经开始整军列阵迎敌了,幽州兵根本没有偷袭的机会。

但就是在这种人数倍之的堂堂之战中,东莱军竟然迅速惨败,实在让刘预忍不住想探明究竟。

另一名情绪稍稳定的东莱士兵,知道刘预虽然年纪轻轻,但确是东莱军皆知的凶悍角色,听到刘预的话,害怕刘预这是要怪罪自己当逃兵,赶紧开口回答。

“小人是弓手,临敌之时,可是射杀了好几个贼人,待两军短兵相接后,我就退到后阵狙杀贼人,不知道何时突然左翼大哗,小人当时远远的望去,看到有数千人马全都披甲的骑兵在往复冲击左翼阵型,幽州马军其势不可挡,左翼一败,小人也只能随着大伙后撤,最后,最后就变成了溃败了。”

刘预见这个东莱弓手竟然能在慌乱的乱军中,依然能记得局势变化,先不说情况是否准确,这名弓手也堪称是有些伶俐的。

“你再说说,我军是如何落败的。”

刘预向另一名依然在抹眼泪的东莱士兵说道,但那士兵明显还沉浸在自己的哭声中,并没有听到刘预是在问自己。

站在这名士兵身边的是刘预的少年亲兵田金,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这名士兵的屁股。

“别嚎了,将军问你话呢!”

见这士兵一脸茫然,刘预只得又问了一遍。

这名士兵哭丧着脸,想了一想后说道:“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记得我拿着长矛站在两个兄长身边,前面是好几层人在与官军搏命,只听到前面喊杀声,并见不得对面的官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兄长拽着我就开始往后跑,他跟我说啥也别管了,撒腿往后逃命吧。等我跑出老远,回头看的时候,就看到,就看到两个兄长被鲜卑马军给砍杀了。。。。”

说罢,这名士兵又开始大哭起来。

这天夜里,四处巡逻的哨骑又寻获了好几个逃出来的东莱军士兵。

经过询问,最开始时候大哭士兵的叙述,其实才更符合绝大多数普通士兵对于战斗的印象,许多人还没有来的接战,甚至还没有面对面见过敌人,就不得不随着大局势随波逐流。

真正短兵相接战死的人数远远少于溃逃时候从背后被杀死的人数。

至此,刘预已经完全肯定刘伯根已经在昨日傍晚与幽州军的遭遇战中一败涂地,刘伯根本人生死难料,第二号人物东莱军长史王弥逃跑,其他战死的东莱军大小将领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

而且根据这几股逃兵的描述,他们本来是打算逃回临淄城内的,但是当他们到达临淄附近的时候,发现临淄城内有大量烟尘和传出喊杀声,猜想城内肯定也发生变故,根本没有人敢入城。

他们又继续东逃渡过了淄水,等他们渡过淄水河的时候,发现东岸的东安平城早就人去城空了,城内的东莱军守将带着部曲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虽然刘预的心里早有刘伯根兵败的准备,但没有想到刘伯根兵败的过程竟然如此模糊。

第五十六章 试探

当然,不管刘伯根是如何落败,如今结局已定,对于刘预来说,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势才是最重要的。

刘伯根此战失败,不知道六万大军能有多少逃出生天,而且临淄城多半已经丢失,就算有逃出性命的东莱军重新集结,恐怕也很难再夺取临淄城,而临淄以东的青州,也将因为刘伯根兵败,那些原本墙头草一般的世家豪强也都会痛打落水狗,一个个的群狼一般跳出来狠狠地把残余的东莱军撕成碎片。

在与那些青州世家豪强接触的越多,刘预就越肯定这种判断。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作为东莱军二号人物的王弥,率领部分亲随逃脱,到底去了哪里呢,他如今的实力如何呢,这些对于刘预也都是很重要,毕竟如果王弥逃脱后的保存的实力依然比刘预强的话,刘预不仅要防备地方世家豪强来找麻烦,还要防止王弥寻找机会吞并自己的势力。

刘预就处在又临淄东去的必经之路上,如果逃跑的东莱军长史王弥向东逃跑的话,必定会遇到自己,而刘预他们并没有发现过任何王弥一行人的行踪,那么王弥肯定是由临淄向南而逃了。

公孙盛出言判断,王弥如今的实力必定不强,不敢跨越大半个青州往东逃窜,应该就是自觉不足以应对沿途的豪强或者是互相有嫌隙的刘预,他多半率领残部逃入了泰山、鲁山一带的山中,那里群山林立,有许多占山的草寇,凭借王弥的手段应该足以在那里舔好伤口。

在基本排除了王弥吞并自己的可能之后,下一步如何行动,就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有的人提议,直接调头向东,返回东莱郡,但如今刘预所部缺乏粮食补给的问题依然不会得到解决,而且在灰溜溜的回到东莱郡之后,还有可能因为积威不再,同样陷入被豪强的包围之中。

又有人提议,那就干脆离开青州这地界,像王弥那样,南下徐州或者兖州找个地方暂时躲起来,做一做逍遥快活的绿林大王也是不错的。但此提议,也很快被否定,因为如今刘预所部大半都是有家眷的流民出身的士兵,如果拖家带口的上万人行动会相当缓慢,而且找一个能容纳上万人的适合当山大王的地方恐怕并不容易,就算找到了,在那种地方恐怕会更快的饿死在山里。

在又接连否定了几个看似靠谱或者不靠谱的提议后,刘预与众心腹商议觉得,要想寻找到充足的粮食补给,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就是夺取临淄城,那里有可供养数万大军两三年的储存,但需要打败实力强劲的幽州兵。

第二个办法就是从青州豪强和编户百姓那里征集粮食,当然基本就是豪强,毕竟如今普通的编户百姓许多已经穷困得去当流民或者做土匪去了,根本榨不出多少油水。

而想征集粮食,就需要让豪强们知道刘预他们有令胆敢违抗者付出代价的实力,不然的话,没有强大的威慑力,那刘预就需要率领手下,一个接一个的去攻打这些豪强,与之相比可就是事倍功半了。

而在如今刘伯根率领的东莱军新败,东莱军此前数月树立的威名被幽州兵一朝扫落地下,刘预如果还想借势建立起对青州世家的控制,自己就必须重新树立起新的威名。

所以刘预告诉在场的心腹手下,根据对最后逃回来的东莱军士兵的询问,东安平城的东莱军士兵害怕幽州兵过河追击,把淄水上的两座浮桥都给烧毁了,他判断幽州兵进入临淄后,多半无暇东顾。

他决定再向前行军东安平,在东安平附近搜掠征集粮食辎重,甚至可以凭借淄水的阻拦,一个合适的机会打击一下试图渡河的幽州兵,借此树立一下威名,然后再挥师东进,可以把沿途的豪强勒索一番。

听完刘预的决定,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担忧,毕竟以刘伯根六万之众,都败在了幽州兵手下,如今大家总共只有不过三千战兵,如何敢去摸老虎的屁股。

其实刘预的心中的真实想法是,历史上幽州宁北将军王滹在击败斩杀刘伯根之后,并没有在青州驻扎,而是很快就撤退了,把明明可以吞下的青州地盘扔给了东海王司马越,这肯定不是因为幽州都督王浚忠心为国顾全大局,一定是后方发生了某种变故,而迫使幽州都督王浚不得不召回刚刚攻取青州临淄的宁北将军王滹所部。

基于这种猜测,刘预觉得小心翼翼的靠近一些,等到幽州兵撤退之时,自己跟在后摇旗鼓噪一番,说不定可以捞到一些好处,至于危险总是有的,但只要做好前哨侦查,有熟悉地形优势的东莱军应该可以及时逃脱危险。

但这种想法,刘预肯定没法宣之于众。

他用另一套说辞,说如今从战场上逃脱的东莱士兵跑了好几十里路,都没有发现后面有追赶的幽州兵,幽州兵多半已经在临淄城中开始搜掠府库了,在发现淄水河上的浮桥被烧毁后,应该根本顾不得继续追赶这些已经丧胆的溃兵。

所以明日可以派出哨骑前去查看,如果淄水东岸没有发现幽州兵的行踪,那就按照计划去东安平。

虽然,众人有些害怕刚刚打败刘伯根的幽州兵,但是此番破烂光景之下,不冒险一把,恐怕用不了几天,就要全体去要饭或者跑到穷山沟沟里当土匪去了。

最后,在刘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最后劝说下,所有人都同意继续冒险一试,毕竟他们都知道在东安平城中可是储藏有大量的粮食辎重,此番劳师远行,如果白跑一趟,然后灰溜溜的回去当山贼小寇,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是愿意的。

第五十七章 东安平

五月二十三日,次日清晨。

刘预率领李丰、田金、赵昆等十几名亲卫骑兵前往临淄城的方向,他要去亲自侦查一番。

刘预一行一直小心翼翼,唯恐前方突然冒出敌人。

刘预估计在一个时辰后,他们就能到达淄水东岸的东安平。

他们沿途连一个晋军的影子都没有遇到,只是在路过的地方发现了许多路边的村落都大部分遭到了劫掠,不时能见到倒毙路边的百姓,甚至还有不少东莱军士兵的尸体。

在一个被焚毁的小村落旁边,刘预他们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发现里面竟然藏着两个人。

当李丰等把这俩人吊出来后,经过审问。

刘预这才得知,从昨日开始,就有许多从临淄败退下来的东莱军士兵开始沿途劫掠,因为慌乱之中只顾逃命,这些败兵身上都没有粮食和钱财,但是他们又不敢去那些戒备严密的豪强庄园附近抢掠,所以这些沿途的小村落就倒霉了。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败退下来的乱兵还只是抢些口粮,在慢慢聚集了不少人之后,这些失去了约束的乱兵开始大肆抢掠,这时候就不仅仅是抢粮食了,还要抢钱抢女人,在遇到一些编户百姓的反抗之后,乱兵们就开始了杀人放火,在抢烧杀之后,这些乱兵就不知道乱哄哄的跑到哪里去了。

刘预看着这俩人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也知道问不出其它的什么了,就让亲卫给了俩人两个饼子和小串五铢钱,让他们自行投奔亲友去了。

刘预又率领骑兵继续前行,沿途的小村落也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破坏。

一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只是在一些远离路边的田野之中发现了一些躲躲藏藏的人影,这些人影在发现刘预他们停马观察的时候,就迅速的消失在了茫茫的草木之中,刘预知道这多半都是附近村庄里躲避乱兵的百姓。

很快,刘预他们就行进到了东安平附近,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东安平城墙。

“四郎,你看,有些奇怪啊,城墙上竟然有士兵守卫?”

李丰对刘预说道。

刘预也已经看到东安平的城墙上有不少的士兵身影,他清楚的记得,昨日遇到的东莱军败兵都说,他们路过东安平的时候,东安平城内的守将和士兵都已经逃跑了。

这时候,东安平城上竟然有士兵值守,可能是幽州兵已经入城了,但是如果是这样,那刘预他们行进到这么靠近东安平,为何没有遇到过晋军的探马斥候呢?

对于这种奇怪的情形,刘预让李丰悄悄的再靠近一些去查看。

很快李丰借助夏季荒草掩护摸到了近前,不久就查看回来了。

“看城上兵卒的衣着,是我们的人。城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没有进出的人马。”

李丰带来的消息,让刘预更加疑惑了。

前日刘伯根大败,连东安平的守将都跑掉了,竟然还能有一股东莱军重新集结再占据东安平城。

要知道东安平和临淄只隔着一条淄水河,虽然淄水浮桥被焚毁,但是最多三五日就可再造一条新的浮桥,到时候幽州晋军渡过淄水,这东安平里的东莱军可就死路一条了,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收拢溃兵继续呆在幽州晋军的眼皮底下呢?

“可能瞧出是谁的部众?”

刘预远远的眺望,发现东安平城头并没有立起什么可以辨别的旗号。

“看不出来,不过他们穿的衣服都是掖县仓库的那批绛色衣服,肯定是我们的人。”

李丰肯定的说道。

西晋时代各个州郡需要自备军服、甲胄和兵器,虽然中央朝廷都有统一的标准和制式,但是具体到每个州郡制作的时候,就会出现很大的差别,东莱军掖县的这批晋军衣服就因为用的东莱本地的染料,而与其它州郡的衣服有很大色差,有很明显的特征。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前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壮士有这么大的胆子。”

刘预微微一笑,对身边的骑兵们说道。

“把眼睛瞪大,都警醒些。”

说了这一句之后,刘预就打马先行向东安平城门而去。

很快,东安平城头的士兵居高临下,很快就发现了远处杂树丛中向着城门而来的十几名骑兵。

等到刘预一行人来到东安平城门三十步远的距离,纷纷停马,东安平的城门楼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还有个小头目开始大声喊话。

“来者何人?”

刘预觉得没有什么隐瞒身份的必要。

“东莱刘季兴。快让你家军主出来答话。”

刘预看着城头的小兵头目有些眼熟,应该就是之前在东莱军中扫过一两眼。

城头的小兵头目听到来人是东莱军中大名鼎鼎的刘预之后,急忙表示让刘预稍等,这就去回报自己的军将。

只过了一小会儿,城头上出现两个衣甲鲜明的将领,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将领,一眼就认出了刘预。

“原来是我东莱军第一猛将,抚军中郎将刘季兴将军!”

山羊胡非常高兴的说道。

“将军稍等,我这就命人开城门请将军入城。”

刘预也认出来城头的这名将领,此人名叫沈侃,是刘伯根在东莱起兵时候投奔的一个豪强,算是东莱军中最早的元老级别,只不过实力不太强,一直没有什么太强的话语权和存在感。

第五十八章 斩刘预者,赏千金

听到东安平城头的沈侃这么说,刘预身边的亲兵们都是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认识沈侃这个早在东莱起兵时候就入伙的豪帅。

刘预周围原本分散的骑兵,此时都慢慢要聚拢到刘预的身边,想着在沈侃打开城门后入城。

“都不要动,小心有诈!”

刘预突然低声喝斥道,声音压得很低,仅仅周围的十几个骑兵能听到,东安平城上的人根本不可能听到。

因为事情太蹊跷了。

第一,这个沈侃是东莱郡的小豪强,基本干着贩卖私盐和海盗的行径,在入伙东莱叛军后并没有显示出多么出众的勇武,怎么如今刘伯根大败之后,反而如此有胆略,敢在幽州晋军的眼皮底下蹦跶呢?

第贰,如果沈侃真的有胆略,在危难之际突然崛起收拢东莱溃兵,那怎么在东安平城外没有派出一个斥候探马警戒呢?

第三,这个沈侃旁边有一个陌生面孔的武将,是刘预在东莱军中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沈侃对刘预喊话之前和之后,都对身边的这个武将说了好几句话,而且态度很明显有讨好或者谦卑的意思,东莱叛军虽然有大大小小的军头,可除了刘伯根和王弥有实力让其它人臣服,其它的军头不管大小都是不互相统属的,这个让沈侃如此恭敬的武将又是谁呢?

“叔衡兄,你先把城门打开,我还有一万兵卒在后面马上就到。”

刘预骑在马上亲切的称呼着沈侃的表字,扯着嗓子向着城头的高喊。

听到刘预的喊话,城头的沈侃微微一愣,又向身边的那名生面孔武将询问。

“游将军,刘预不肯入城,如何是好。”

被沈侃称为游将军的武将,皱着眉头看了看刘预的后方。

“贼人后面真藏有一万兵卒?”

游姓将军问道。

“绝对不会,刘预离开时只有不到一千战兵,这才半个月多,怎么会变成一万。我看他多半是起疑心了,在诓骗咱们呢!”

沈侃语气笃定的说道。

原来,沈侃并不是在东安平城这里收拢败退下来的东莱叛军的,如今的沈侃早已投降了晋军,而且不是被招安,是主动弃暗投明。

刘伯根率领大军出临淄找幽州晋军拼命的时候,因沈侃兵少将寡没甚大用,就率领自己本部的千余人留在临淄城内,在刘伯根兵败消息传回临淄城内的时候,城内的几家大豪族纷纷举兵反攻城内留守的东莱军,沈侃因为与城内豪强晏氏有旧交情,临阵一番计较之后,就很快叛变,并加入豪族的联军一起绞杀了城内留守的东莱军。

在青州刺史、宁北将军王滹入城后,沈侃又主动交代,在淄水东岸的东安平里面藏有大量东莱军沿途搜刮的财宝和辎重,于是王滹就给了沈侃一个杂号裨将职务,让他去骗取东安平城,并且派了宁北将军麾下的帐下督游翰为监军。

沈侃在坐小船抵达淄水东岸后,发现东安平城已经人去城空,逃跑的东莱军只来的及带走了部分财物,剩余的粮食辎重和财宝金帛依然是数量惊人,轻轻松松又是一个大功到手,沈侃甚至开始幻想又是被朝廷如何得加官封赏。

没想到,沈侃觉得自己好运连连,东莱叛军第一猛将刘预竟然只带了十几个骑兵就来到了东安平城下,要知道如今东安平城内可有千人,刘预这简直是来给自己送人头来的。

沈侃眼见诓骗刘预入城不成,在与监军的游翰快速商议之后,变成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向着城下三十多步远的刘预高声喊道。

“既然后面还有不少兄弟,那将军稍等,我这就亲自出城迎接众兄弟。”

沈侃说罢,就急匆匆的消失在了城垛之后。

刘预听到沈侃这么说,原本怀疑的情绪略有松动,要是沈侃亲自出来与自己一起,如此坦诚,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吧。

很快,东安平城的城门吱吱嘎嘎的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刘预扫了一眼,突然发现城头上一阵的人头攒动,心中不由疑心再次大起。

“快后撤!”

就在刘预高喊出这一句的时候,城门突然大开,从门洞里涌出大批的全副武装的士兵,纷纷高喊。

“拿获刘预,生死不论!”

“斩刘预者,赏千金!”

与此同时,城头上也突然冒出十多个弓箭手,对着刘预他们的位置就是噗噗的一通乱射。

幸亏,刘预警告及时,他身边的骑兵没有被射中,但此时城门中已经涌出了近百步骑兵,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兵继续往外奔出。

刘预此时已经明了,这个沈侃肯定是已经叛变了,多半是被西晋朝廷招安了,昔日的造反兄弟如今成了官匪乱斗了。

刘预一行十几人都是骑兵,要是撒开腿逃跑,肯定是能跑掉的,不过刘预看到城内不断涌出的步兵和骑兵,近乎是空巢而出的架势,突然觉得不能就这么简单的跑掉。

如果简单的逃脱,等到这些人回到城中固守,那凭借刘预的三千人多半要困顿在城池下,就算能攻下东安平城,恐怕也要多消耗许多时间,和搭上许多的部下性命。

所以,刘预觉得利用敌人轻视自己人数少的机会,把敌人更多的引诱出来,寻找机会突袭薄弱的某一处,尽可能多的在野战中,利用敌人的漏洞多消耗他们的人数,这样也能为之后的攻城战减少几分阻碍。

当即,刘预就命令骑兵缓缓的后撤,他和李丰等两三人分持弓箭和铁槊骑枪,作为断后的力量,就这么远远的吊在距离追击的敌人三四十步的地方。

刘预的弓力强悍,虽然是骑弓,但却是堪比步弓的石数,而且箭法精准,很快倒在刘预箭下的敌人就有十几个,不过刘预都没有射这些人的要害,都只是受伤倒地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追击的沈侃部士兵看到倒地的士兵没有死的只是受伤,以为是刘预的箭法不过尔尔,胆子也更加的大起来。

看到距离他们只有三四十步的刘预等人,像看会走路的钱币绢帛一样,都觉得只要加把劲追上去,凭借自己这近千号人,挠也把刘预挠死了。

第五十九章 暴民

很快,从东安平城中就涌出来七八百人,全都冲着刘预的方向嗷嗷叫喊着扑了过来。

刘预手持弓箭,李丰和赵昆使用骑枪在两侧掩护保卫,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把七八个试图追击的沈侃部骑兵或是射落马下,或是枪挑落马。

剩余的十几个沈侃部骑兵全都胆怯,不敢再冒险追击,但是看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刘预一直在前方,又引诱的他们不肯轻易放弃这种获得重赏的机会。

他们略微后撤一些,与后面的步兵走在一起,此时,七八百名步兵和骑兵已经形成一个长长的横阵,展开了一个宽大的正面,向着刘预的方向紧紧的逼近。

横阵中的弓箭手不停的向着刘预几个人发射羽箭,奈何这些弓箭手的技艺并不精熟,而且刘预等人骑在马上不停的游走,这些弓箭手一直拉弓累的臂膀酸疼,都没有命中一箭。

刘预一边策马游走,一边观察敌人横阵中的弓箭手位置,然后快速跑到远离敌人弓箭手的位置,逼近之后开始专门射击敌人的要害,瞬间就有两三名沈侃部士兵被射中面部,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此时,这些从东安平城内追出来的士兵,已经离开城池几百步远了,他们的骑兵不敢集结追击,步兵得两条腿又根本追不上四条腿的骏马,而且刘预又开始大发神威,已经有好几个士兵被射中脸上死掉了,原本被重赏冲击的热血上头的精神又恢复了正常,在被动挨打的情况下,众人纷纷开始减缓了脚步,都打算放弃徒劳的继续追击。

城头上观战的沈侃和监军的游翰,此时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骑兵不敢冲阵,弓箭手的水平又稀松平常,眼看追击刘预无望,开始要鸣金撤回追击的士兵。

刘预也已经发现了敌人试图撤退的意图,他抬手下令,身边的李丰立刻取出一只海螺号,一声长长的集结号令响起,在他们之前的那些骑兵又重新集结到了刘预的身边。

很快,十几名骑兵列成了一条颇为紧密的阵列,在对面的敌人停下追击脚步的时候,刘预率领这十几个骑兵迅速绕到了敌人横阵的左翼,这个七八百人的横阵侧翼此时就这么暴露在了刘预的视野中。

沈侃部的军官早就注意到了刘预他们的动向和意图,很快就下令收拢薄弱的侧翼,他想要改变纵向为横向直面刘预的骑兵队列。

但是在刚刚的拼命追击中,这些步兵瞬间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此时尚未恢复过来,而且众人已经听到了远处城头的鸣金撤退的声音,沈侃部左翼的士兵对于需要他们停止撤退,原地列阵防御断后的命令颇为抵触,他们是来抓刘预拿赏格的,而不是真的来和刘预拼命的。

此时刘预他们的架势已经很明白了,他们很明显要在撤退的追兵身上狠狠地咬下来一块肉,而这些士兵原本就是欺软怕硬的“游侠”,怎么肯为了掩护其它人撤退,而让自己当肉盾呢。

所以,当看到刘预迅速移动到了侧翼,甚至准备列阵冲击侧翼的时候,这些侧翼的士兵并没有如他们的军官要求的那样列阵,面向试图冲阵的刘预他们,而是纷纷向中间挤去,有人试图猬集成一团,也有人在看到中间和右翼的步兵开始快步回撤的时候,都放弃了自己的位置,跟随这些人开始向东安平城后退。

此时的刘预已经看出了敌人的不坚定,这个沈侃的部众在东莱军中是有名的乌合之众,搜掠抢劫最是在行,冲锋陷阵从来都是人人缩后。

虽然有不少沈部步兵在军官的威逼下重新列阵,但他可以肯定这些步兵肯定都不是意志坚定的,只要自己稍加压力,必能击溃他们。

刘预一声令下,十几名骑兵都取出了自己的骑枪或者刀剑,开始策马加速,向着前面的敌人开始冲击。

其实刘预这十几名骑兵都只有骑手披甲,马匹全无铠甲,根本不可能向铁甲重骑兵一样去冲击这些步兵,哪怕眼前的这些步兵根本来不及组织起专门的长矛阵列。

刘预他只不过是向着敌人步兵发起冲锋,来施加压力,制造恐慌,威吓的意义更大一些。

如果敌人步兵阵列并没有被吓到,那刘预就会迅速从阵列两侧掠过脱离。

如果敌人步兵在骑兵的恐吓下,出现了动摇逃跑,那就直接冲击凌乱的步兵残阵,失去了阵型莱互相掩护的步兵,根本不可能抵挡住骑兵的冲击。

果然,沈侃部左翼的一百多个步兵组成的防御阵型动摇了。

在看到缓缓加速准备冲击他们的骑兵的时候,阵中的步兵随着骑兵越来越近,紧张和惊慌也越来越大。

虽然只有十几个骑兵,但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威势依然能随着奔腾的马蹄传到他们的心中,这种人马合一的冲阵,就算是前排的步兵对骑手或者马匹造成了杀伤,那沉重的马匹也会把前排的步兵撞的骨断筋折。

终于,被安排在前排的几个步兵在面对越来越近的骑兵的时候,突然其中一个大喊一声,脱离了阵型,向着后方逃脱了,在这一个步兵的带领下,剩余的步兵把“乌合之众”这个词完美的诠释了出来。

看到对面的步兵阵列,竟然真的在未接敌的时候,就发生了崩溃,刘预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奋力一举骑枪,猛击马腹,高喊一声,“随我杀啊!”

原本缓缓蓄力的十几名骑兵,瞬间把马速提到了最高,眨眼之间,就撞到了已经残破不堪的步兵阵列上。

刘预轻拧枪头,在刺倒最开始的两个试图抵抗的步兵后,他的眼前就已经全是背对着他的身影了。

他不停的挥动着长枪,从溃逃步兵的身后把他们一个个击倒,奔逃的步兵如同雪崩的雪花一般,从最初很小的一片,瞬间扩散成了势不可挡的洪流。

恐惧,已经成了刘预最大的友军。

在慌乱奔逃的步兵冲击下,一些试图力挽狂澜的沈侃部曲将领根本组织不起来阵型防御,就算附近有人试图进行整队抵抗,也会被刘预第一时间发现,然后予以重点的攻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些已经丧胆的步兵打散。

这根本不是一次战斗。

这只是一次对穿着军服的暴民屠杀。

毕竟一群暴民不能称为军队,就如同一堆建材并不是一座房子。

第六十章 三姓家奴

东安平。

沈侃苦着脸看了看从城外逃回来的部曲士兵,出去追击刘预的时候足足有近千人,如今跑回来的却只有五百人,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就折损了五成的士兵。

要不是在靠近城门的时候,城头的弓箭手驱逐了追击的骑兵,恐怕还要折损更多的人手。

青州刺史派来的监军游翰刚才也在城头目睹了沈侃手下溃败的全过程,在宁北军账下督游翰看来,刚才领队的几个部曲兵头都应该斩首,追击时候不能协同,撤退的时候也不会相互掩护,只会撒丫子跑路,在幽州军中都应该统统杀头。

在游翰愤怒的要求把几个领队的部曲兵头斩首,以儆效尤的时候,沈侃连忙解释,不是我方无能,实在是刘预太凶残,如今折损严重,要是再斩掉军中领队,恐怕更会让士气低落。

在沈侃接连替手下辩解之后,终于让监军游翰放弃了斩首作战不力的兵头的打算。

沈侃怎么可能斩杀自己的手下,因为这几个领队的部曲都是自己心腹,而且虽然刚才的表现十分不堪,但这已经是沈侃的军中最胆大最善战的了。

在看到东安平城头的沈侃部属士兵胡乱的射箭之后,刘预就率领骑兵远离了城墙。

在刚才轻松的战斗中,刘预率领十几个骑兵反复冲突了几次,枪挑马撞之下,足足消灭了二百多人,再加上跪地投降和逃入周围荒野中的人数,刘预估计逃回东安平城中的士兵不会超过六百。

而刘预己方只有两个骑兵受到了轻微的箭伤,如此悬殊的战损比,刘预知道东安平城中的沈侃肯定已经丧胆。

在把几十个俘虏带下去捆绑结实后,刘预又率领卫兵赶到了紧邻东安平城的渡口。

渡口原本有一些沈侃部曲和工匠在搭设浮桥,此时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城头的守军能清晰的看到渡口这里的情形,刘预就指挥手下的卫兵,在守军的眼皮底下,把刚刚搭设半截的浮桥全给破坏了,就连深埋土中,用来捆扎浮桥铁索和麻绳的石墩都被用马匹拽了出来,扔到了河中。

东安平城上的沈侃看到刘预竟然如此嚣张,心中虽然恼怒,但却是毫无办法,甚至心中浮起了深深的恐惧。

沈侃投降朝廷,就是因为面对临淄城中发难的几家豪族,他既然不想死当然选择了反水。

他原本想着主动投效了宁北将军王滹,又主动交代了东安平是叛军的仓库,以后就可以抱紧朝廷大军的大腿,不用再怕什么人啦。

可哪曾想到东莱叛军的余孽刘预竟然如此凶恶,连刘预的主力都没有见到,就被人家打掉了近半兵力。

也不知道刘预后面的主力到底有多少兵力,到时候凭借自己这六七百残兵能不能守住这东安平。

东安平两易其手,现在的东安平城除了自己这些部曲,几乎就是座空城,就算想强抓一些壮丁都没有希望。

在看到刘预把淄水河上的浮桥彻底毁掉之后,沈侃更加绝望了,这浮桥没有两三天是搭设不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守住两三天的时间。

很快,沈侃忐忑不安的担心,就变成了现实。

刚刚到下午,东安平城东就清楚的出现了大股的军队。

惴惴不安的沈侃在大略数过人数,发现足足有三千人之后,就明白凭借自己城中这残存的六七百人,就连城墙站满都不可能,是不可能守住这城池的。

东安平城失守只是快慢的问题。

在看到城外的刘预所部三千士兵,刚到达城外,就开始熟练的制作攻城器具的时候,沈侃的一颗心更是冰凉,这可恶的刘预看来是对东安平城势在必得啊。

监军的游翰,这时候开始不停的敦促沈侃,要他命令手下的士兵抓紧准备守城用的拍杆、钩枪、开水等器物,要给予城外的贼人迎头痛击。

沈侃和身边的士兵在听到监军游翰的催促后,都是一脸的心神不定的样子,他们从上到下都已经对刘预畏惧如虎。

东安平城外。

刘预在后面的三千步兵赶到之后,就命令赶制攻城的器具。

一直在观察东安平城头的刘预发现守军有些奇怪,在看到自己准备攻城之后,城头的守军并没有抓紧时间准备守城的器具。

刘预猜想多半是城中的沈侃对于守卫城池没有什么信心了,以刘预对沈侃之前的了解,此人以前虽然杀人越货、抢掠贪婪的事情没有少干,但对于自己的性命却是万分的珍惜,他投降晋军,多半也是因为于此。

虽然刘预自信对于已经丧胆的守军可以一击击破,但是肯定会消耗掉不少手下士兵的性命,这三千士兵中的每一个对于刘预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虽然不死人练不出强军,但东安平城中的沈侃恐怕连敌人都不太合格。

刘预叫过一名卫兵,低头吩咐起来,然后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了他。

很快,这名卫兵就骑马举着一面白旗,跑到了东安平城下。

“我家将军说,你我同是东莱郡乡邻,不忍尔等丧命刀剑之下,只要开城投降,既往不咎,依然兄弟视之。”

随后,这名骑兵又高声大喊了三遍,然后用弓箭把刘预的劝降信射到了城头。

监军游翰也早在城头听到了下面骑兵的高喊,待听到是劝降的话后,他有些恼火的命令道。

“射死他,给我射死他。”

但是周围的沈侃部曲没有人射击,全都仿佛没有听到游翰的话一样。

一名沈侃的部曲,把射到门楼立柱上的信,给沈侃拿了过来。

沈侃还没有伸手拿到信,身边的监军游翰就突然一把抓过去了。

他冷笑着对沈侃说道:“叔衡兄,你不抓紧命人准备守城,还想再复叛回去吗?”

沈侃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其实他刚才听到刘预的卫兵高喊劝降,就已经动摇了,只是宁北将军派来的监军游翰还在身边,他一时之间还没有来得及下定什么决心。

看到沈侃犹豫的态度,游翰就知道,这个沈侃多半又想叛而复叛,他先是历数了一番朝廷对沈侃的恩典,又说了一番东莱余孽势不能久。

最后看到沈侃还是犹豫,不禁大怒道:“沈侃,你在临淄城中可杀过他们的人,如今再复叛回去,怎么可能有你的好果子吃!三姓家奴可没有好下场!”

突然,一个黑影从沈侃旁边窜出,向着游翰的猛扑过来,把游翰扑倒在地,游翰的几个卫兵也都被旁边的沈侃部曲按到在地。

被结结实实压在地上的游翰,此时恼怒的破口大骂沈侃是“三姓家奴”,压制他的黑影人在几个人帮助下,把游翰五花大绑了起来,见他犹自不听的叫骂,一把扯过一块破头巾塞到了他的嘴里。

“让你再骂,你娘的幽州蛮子。”

第六十一章 迷途知返

“游将军,某也是没法子啊,手下的儿郎可不能再白白的死掉了。”

沈侃俯下身子,贴近被捆成了粽子的游翰,一脸抱歉的说道。

刚才在监军游翰呶呶不休的时候,沈侃就已经给身边的几个兄弟腹心打了暗号,突然发难把游翰和他的几个随从统统擒拿了起来。

“快,快打起白旗,三弟你去跟刘预说,我们愿降,已经拿获了幽州的帐下督。”

沈侃不再理会地上挣扎呜呜乱叫的游翰,转身吩咐身边的胞弟沈玄,让他亲自去跟刘预请降。

在见到打着白旗来投降的使者沈玄的时候,刘预这边的部众连一架长梯都尚未造出来。

在沈玄跪倒在地表示东安平城愿意投降后,刘预也已经认出来他确实就是沈侃的胞弟沈玄,此时,刘预确定城内的沈侃是真的投降,不然诈降的话,不可能派自己的亲兄弟来送死。

但为了保险起见,刘预还是派了两个亲卫先行入城查看,在得到两名亲卫在城头确认无疑之后,刘预才又派后续的部队入城接管了城防,并且把沈侃部的所有武器铠甲都收缴了起来。

在完全接管了东安平的城防后,刘预才骑着马率领剩余的部众由城门入城。

沈侃率领自己的宗亲部曲在东门外跪倒一片,表示出了十足的恭敬小心。

趴在地上的沈侃,低着头,听到走在最前的刘预到了自己的面前,嘎达嘎达的马蹄声也停了下来。

“将军,前番诸罪,皆是某一人之错,望将军念及乡邻之情,不要为难我的手下部众,要杀要剐都冲我来吧!”

沈侃俯首地上,言辞恳切的说道。

但是跪伏在地上的沈侃并没有听到刘预的回答,刘预的坐骑低下头在他的耳边突突的打了两个响鼻,让原本内心笃定刘预不会杀自己的沈侃突然心脏慌乱起来。

沈侃这时候猛然想起,刘预之前答应投降就既往不咎,自己也是因为相信刘预的为人,相信他不会食言才选择投降保命的。

可真的事到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刘预若是真的食言不认账,沈侃的脑袋可就真的搬家。

不自觉的沈侃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虚汗,两条腿和手臂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

“叔衡兄,难道你是觉得,我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刘预终于开口了。

听到刘预的话,沈侃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敢不敢,将军宽宏雅量,我早就钦佩已久了。”

沈侃连忙回答。

“我虽然答应对你们既往不咎,但并不是我能容忍你们的背叛,只是因为我能理解你们当时在临淄城中的绝望,我愿意再信任你们,把你们继续当成能相互依仗的兄弟,也希望你们能不辜负我的信任。”

刘预高声的对沈侃和他的部众说道,随后他下马亲自把沈侃扶了起来。

听了刘预的话,沈侃面带愧色,赌咒发誓的表示一定不会再做那些被猪油蒙心的混事,从今以后一心一意跟着刘预走到底。

对于沈侃这种久混江湖的老油子的话,刘预觉得每一个字都有水分。

不过充分把自己对他们的信任表现出来,对于以后分化掌控沈侃的部下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在入城之后,沈侃连忙献宝一样,把像捆猪一样捆成粽子的游翰带了上来。

这位幽州宁北军的帐下督,此时的情形甚是狼狈,因为捆扎的太过结实,游翰的脸色已经被憋的通红了,被塞着步团的口中只能发出低声的哼哼声。

刘预见此,赶紧命令给游翰松绑。

“呸!反复无常的竖子!”

松绑之后,拿掉口中的布团,游翰对着沈侃就是狠狠的啐了一口,开始大骂起乱贼、道匪一类。

“呵呵,游君莫怪,叔衡兄与我等毕竟是乡党守望。”

刘预打了个茬,继续说道。

“如今惤公已经身死,临淄城也已经落入你们幽州兵手中。”

“要是我说,现在只想多收拢一些溃散的东莱儿郎,而后回归乡里,不知道青州刺史可否行些方便。”

听了刘预的话,游翰的心中甚是惊讶。

他原本以为自己落于乱贼之手,肯定要性命不保,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着乞命求活,只想着临死之前不能被这些贼人轻侮,不能让他们看轻广平郡游氏的男儿,损了宗族的名号。

但此时,他从刘预的话中,听到了似乎自己的性命并无危险,而且这个年轻的东莱贼首,似乎还有求和的意味在话中。

“哼,宁北将军王公是再世韩信、白起一般的名将,诛恶平乱自是本分。不过对于迷途知返被胁从百姓,只要他们肯弃恶从善,王将军也必定不会吝啬自己的宽宏仁慈。”

游翰的话,在刘预听来似乎有些傲娇。

在入城之前,从到城外请降的沈玄那里,刘预已经确认了刘伯根身死的消息,而且沈玄还交代,在游翰和沈侃离开临淄的时候,青州刺史王滹给的命令是把东安平城中的物资全都转移到临淄城中,然后对于是否进军青州东部数郡,并没有后续命令。

而且在沈侃他们离开临淄的时候,也有一支幽州军准备要离开临淄,似乎他们的后方幽州或者冀州有了新的紧急战事。

所以,刘预猜想这个游翰应该知道内幕,决定试探一番虚实,果然从游翰的话中,幽州军似乎对于自己这些人没有什么斩草除根的打算,应该是幽州军后方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让他们再顾及残余的东莱叛军。

当然,就算是幽州军大部分撤出青州,如今的刘预也不可能再去把临淄城夺回来,凭自己这三千人恐怕连城内翻脸的几家士族豪强都干不掉。

刘预只是想着如果幽州晋军无暇顾及的话,他就不仅要搬东安平城里的物资,他还想缓缓而行,把沿途的人口都搜刮搬迁到东莱郡。

西晋时代并不缺可以开垦耕种的农田,而是缺乏足够的人口。

青州中部已经被东莱叛军刮了一遍地皮,而且遍地都是浑身带刺的士族豪强。

面对之前数万人数的叛军,这些豪强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刘预的几千叛军残余,要想在青州中部立足恐怕群敌立起。

所以,刘预想尽可能多的搬物资、人口回到东莱郡,要在那里徐徐图之。

“将军年少,难免迷信心怀叵测者的蛊惑,但迷途知返犹未晚也,以将军之勇,足以冠全军,乘轺建节,封侯拜将也未可知啊!”

游翰见到刘预对自己之前的话没有表示,不禁的劝说,唯恐刘预一横心反叛到底,那自己可就要真的尽忠国事了。

第六十二章 东归 一

“我叔父游统,乃是幽州王使君的司马,只要我修书一封,将军弃暗投明后,保管将军一个好前程。”

游翰不遗余力的继续劝道。

游氏是冀州广平郡的豪门大族,族中子弟多在幽州王浚的手下出仕,其中游统更是担任王浚的重要的司马一职。游翰如此肯定的保证招降的好处,一方面他借助宗族之力确实能办到的,另一方面他强烈的希望能把刘预招降,不然的话单单一个失陷敌手的罪责,就会严重影响游翰以后的风评品论。

“我并不想谋求什么高官名位,只不过是想把失散的东莱郡子弟带回家。”

刘预拒绝了游翰的招降。

“呃,那刘将军所说的让青州刺史行个方便是什么意思。”

游翰对于刘预的想法有些摸不准了,这个年轻贼首所说的行个方便不是投降换个官位,那是意图什么呢,总不会是想让青州刺史把临淄城让给他吧。

“我想向青州刺史借一千头牛马,当然要是有牛车就更好了。”

刘预笑容满面的说道。

“什么,借一千牛马?”

游翰听后,大吃一惊。

这哪是借啊,这种借以后能还吗,而且青州刺史怎么会借给东莱贼人一千头牛马呢?

“是的,就是一千头牛马,因为我需要用来搬运这东安平城中的粮食物资,仅仅靠人抗肩挑是搬不走的。所以就需要游君帮忙从青州刺史那里借出来了。”

刘预轻松的说道,仿佛这个要求是很理所应当的一样。

“这如何办得到!王滹就是得了失心疯也不一定答应,更何况他没疯。”

游翰生气的说道,他觉得刚才自己表现出的求生欲望,让刘预这些可恶的贼人看笑话一般,这才说出如此话语想要羞辱自己。

早知道如此,就应该一条心硬到底,破口骂贼而死,也省得受如此的羞辱。

“哈哈,当然不能说是我借的,青州刺史王滹不是要把东安平的粮食辎重都转运到冀州嘛,游君作为帐下督,负责东安平城转运事务,从临淄索要一些牛马车驾不是很正常嘛。”

刘预一脸轻松的解释道。

“这如何使得,到时候粮食和牛马皆失,如何向王刺史交代。”

游翰本来想直接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知如何善后。早先鼓起的敢死之志,在看到生的希望后,就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

“此事简单。到时候就说东莱残余王弥,去而复返突袭东安平,为了不让辎重落入贼人之手,游君只得宰杀牛马、焚毁辎重。”

“这也太草率了,如何使人信服。”

游翰觉得刘预的说法极度不靠谱。

“那没办法,游君要是有更好的说法,当然是最好的。”

刘预一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游翰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低声的说道。

“将军,就如此肯定,我会帮你借这些牛马吗?”

听了游翰的话,刘预呵呵一笑。

“我当然没有那么肯定。不过那样的话,我就只能少带走些粮食辎重,而游君少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啦。”

游翰听罢,很快思量一番,终于放弃了挣扎。

“好吧,我帮你借这些牛马。”

次日,游翰的一个心腹属下,就带着他的手书渡过了淄水,到达了临淄城。

此时的临淄城中并不知道昨日东安平已经易手,城内的青州刺史王滹正在忙着召集诸军兵马,他马上就要离开临淄赶往冀州,去围剿新起的乱军和防备并州屠各匈奴人。

在收到游翰的亲笔呈报后,王滹并没有在意,转运粮草辎重需要调拨牛马是再正常不过的,游翰应该已经肃清了淄水东岸的余匪,看来这个幽州司马游统的侄子还是有些才能的。

王滹有预感,自己率军返回冀州后,自己的青州刺史也基本就当到头了,到时候东海王司马越一定会派自己人来接管青州刺史之职。

毕竟此时的天下之中,除了外敌叛军,最能有实力威胁司马越权位的人就是幽州都督王浚了,所以东海王司马越肯定会趁此机会把青州重新掌握在手中。

既然如此,王滹也只想尽快把青州的物资转运到冀州,毕竟过不了多久自己应该就没有机会调用青州的物资了。

到了第三天,刘预再三确认安全之后,终于把淄水河上浮桥重新架设,又过了一天,青州刺史王滹从临淄周围征集的大量的民夫和牛车驮马,也调拨了一千给东安平城的游翰。

有了这些牛车驮马之后,刘预的运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他把东安平城中粮食、布匹、兵器等等尽数搬运一空。

等到离开东安平城的时候,刘预率领三千多人的军队加上近千的牛马车驾,浩浩荡荡的延绵好几里路。

两天后,刘预他们终于抵达了据县。

在两天的行程里,他们收拢了沿途遇到的东莱军溃兵三四百人。又把沿途遇到的百姓也都强制迁徙,这些人大概有将近两千人,虽然刘预知道把这些普通百姓强行裹挟到东莱郡,有些非常不人道,但为了能让自己有充足的力量立足,也只能出此下策。

此时刘预的队伍已经膨胀到了近万人,其中可以作战的士兵将近四千人,其他剩余的都是流民家眷、工匠、车马夫、普通百姓。

刘预一行又继续行进到了北海郡的平寿城。

平寿城中的东莱守军在几日前听到刘伯根兵败身死后,早就已经逃散一空,这些叛军临逃之前还在城中放火抢掠一番才走的。

在打垮了平寿豪强临时拼凑的守军之后,刘预又轻松的占据了平寿,因为平寿之前的遭遇,城内已经基本没有可以搜刮的物资了,而且因为战事反而产生了大量的流民。

物资已经匮乏的平寿,刘预也没有办法久待,很快他就率军重新踏上了东归东莱之路。

在平寿临行前,刘预把一直随军看押游翰和他的几个手下终于释放了。

又经过三天的缓慢行进,刘预终于抵达了下密县。

只要渡过下密县与卢乡交界的胶水河,刘预他们就算是正式踏回了东莱郡的土地了。

没想到,就在快要抵达胶水的时候,刘预竟然遇到了旧相识。

第六十三章 东归 二

这个旧相识就是东莱叛军中负责留守东莱郡掖县的韩凌。

韩凌,字彦云,是刘伯根的妻弟,也是东莱惤县的豪强,在刘伯根西进之前,韩凌留守掖县作为镇守东莱后方的中坚。

当刘预在营中见到韩凌的时候,差点没有认出来他,韩凌之前可是衣冠严整的雄姿英发,如今却是穿着一身破烂的粗布衣衫,完全与普通的流民没有什么差别。

韩凌是刘预的斥候在前方开路警戒的时候遇到的,当时几个斥候几乎把他当做普通的流民一般无视,还是韩凌认出了斥候中领头的董平,这才得以来到刘预的营中。

此时的韩凌已经狼吐虎咽的吃了两大碗麦饭,要不是看到刘预来了,恐怕他还要继续吃下去。

“呜呜呜,季兴啊,掖城丢了,我兄弟数人都在城中没能跑出来,如今生死不知啊。”

韩凌看到刘预后,涕泪俱下的说道。

听到韩凌哭道掖县丢失,刘预还是有些吃惊的。

此时刘预军中的士兵,大部分都是东莱郡惤县、黄县两地人士,而掖县是东莱郡西侧的门户,是由西进入东莱郡的必经之路。

刘预原本想得是,东莱郡这个叛军的老巢不会这么快的失守,如今看来要想率领手下回到东莱,就必须要夺回掖县。

不然的话就只能从南面穿越长广山脉绕道进入东莱郡,但是那样的话,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上就得抛弃大部分的辎重,恐怕翻过延绵百里的长广山,刘预就得变成乞丐一般的流寇了。

“掖县何时失守?”

“是三天之前。”

“敌将何人,是怎生失守的?”

“敌将是东莱鞠彭,鞠彭领兵数千人在掖县城内豪右的响应下夺取城门,不久掖县就失守了。”

不久,韩凌就把掖县失守的过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刘预。

突袭攻取掖县的是东莱郡掖县鞠彭,鞠彭的父亲是在洛阳担任公车令。

鞠彭的东莱郡鞠氏家族也是掖县的豪强,在刘伯根起兵的时候,大部分东莱郡的豪强都不愿意跟随造反,这些豪强都纷纷向南逃到长广郡躲避。

鞠氏家族大部分也逃跑了,而鞠彭却带领自家的部曲奴仆留在了掖县老家没有逃跑,他虽然年纪轻,但是历来有名望才干,刘伯根于是打算征召他为属官,鞠彭表示自己的父亲鞠羡还在洛阳担任公车令,要是自己接受的刘伯根的官职,就会让自己的父亲陷入被动,面对鞠彭以“孝道”这种当代的政治正确来推辞,刘伯根也就作罢,他也并没有太把这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当做一会儿事。

那曾想到,当刘伯根在临淄兵败身死的信息传到东莱后,鞠彭就暗中联络掖县的几家豪强里应外合,亲自率领几百部曲从城外起兵,在夜间偷袭掖县成功,驻守掖县的数百东莱叛军一战而溃。

守将韩凌抛下了军队,换装爬墙而出,混在普通百姓中逃跑,本来想往东逃回惤县老家,但是有士兵盘查,只能没头没脑的向西逃跑,要不是遇到了刘预的斥候,恐怕再过几天就会饿死在路边了。

“东莱其他几城情况如何?”

刘预比较关心东莱郡其他几处的情况。

除了掖县,在掖县西面还有当利、卢乡两城,在掖县以东有惤县、黄县、东牟。

“当利、卢乡也已经丢了,不过惤县和黄县应该还没丢,我路过当利的时候,听说鞠彭正号召豪强出兵,去攻打惤县的王立。”

韩凌的回答让刘预赶到一些放心。

留守惤县是王立,王弥的侄子,他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应该不会如韩凌一般,让敌人如此轻松偷袭得手。

最后,在刘预的再三询问和确认下,根据韩凌的回答,刘预判断起兵的鞠彭此时占领了当利、卢乡和掖县三城,手下军队应该有五千左右,大部分都是各家豪强的部曲,虽然不是西晋朝廷的官兵,但是战斗力却并不比官军差,甚至可能还要强一些。

占据东莱三城的鞠彭,此时就是刘预他们归家的拦路虎。

因为渡过下密与卢乡交界的胶水,就进入了东莱郡的地界,就随时有可能与鞠彭他们的豪强军遭遇,所以刘预就决定在进入东莱之前,在下密休整一天,稍养精神。

刘预此时也想会一会鞠彭,看一看这个新崛起的年轻英豪是何水平。

一天后,刘预率军赶往胶水河的渡口,想通过那里的浮桥渡过胶水。

沿途又路过了下密徐氏的坞堡,想起月余之前与徐氏的那场战事,刘预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当时的东莱叛军上下气势如虹,只有刘预对未来是战战兢兢,现在的东莱叛军损失殆尽,但刘预对于未来却有了比较明确的谋划。

远远的看到徐氏坞堡大门紧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刘预命令手下挑选了十匹上好的锦缎,前去送给徐氏宗长徐彦,就说是东莱刘季兴路过惊扰的歉意和问候。

很快刘预派去的手下就返回了,而且带回了下密徐氏宗长徐彦的回礼,是两块精美的玉璧。

徐氏这种与叛军的私通款曲,让刘预大感安心。

西晋末期的这些地方豪强,已经被过去几年的动乱搞得神经崩溃了,因为似乎每一个掌权者都会马上被其他人打倒踩死,这就导致每一次的跟风站队都是有风险的,明明长着一副“主角脸”的某某某说不定只要几天就会嗝屁领盒饭。

所以只要不涉及到自家宗族的根本,对于官军、叛贼、胡人,这些世家豪强都会持有警惕但又不轻易冲突的态度。

由此,刘预可以肯定,自己渡过胶水,与东莱郡的豪强敌军交战的时候,徐氏这些北海郡的豪强应该不会在背后偷袭自己。

等到刘预率军全部渡过胶水河不久,撒出去的斥候就在前方发现了不明身份的游骑,在试探一番敌友之后,刘预手下的斥候判定对方就是敌方的豪强军。

在收到斥候的汇报之后,刘预就让全军更加谨慎的前进。

等到第二天,刚刚拔营继续前进的时候,忽然有两名敌方骑兵赤手空拳主动找到东莱军斥候,说有重要信件要面呈刘预。

等到刘预在戒备森严的护卫中,见到两个敌军使者的后,接过了呈上的信件。

刘预打开信件,看完之后,不由大笑起来。

公孙盛、董平等人都一脸疑惑。

“鞠彭要与我定君子之约,胜败之事付诸一战。”

第六十四章的开始

东莱郡,卢乡,丰平里。

一座简易的军营中,年轻的鞠彭正在大声朗读刘预的回信,旁边众多的豪强军帅正在认真的倾听。

刘预在信中表明,自己跟从刘伯根起兵是因为看到晋室朝廷治国无方、祸民有数,如今天下群盗蛮胡蜂起,眼看着就要有更大的乱世降临,自己所为并不是为了祸乱一方,而是为了希望能带领子弟有所作为,往小了说是保境安民,往大了说是维护姬汉旧邦的大道。

“晋室倾覆,必不久矣,而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鞠彭尚未读完,就被一声怒喝打断了。

“竖子,狂妄至极!”

淳于贤听到一个天师道叛贼余孽竟然敢妄言朝廷倾覆,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同时,其他的豪强首领也都纷纷附和痛骂刘预无知小儿,胆大妄为,必将自取灭亡。

看到如此的群情汹涌,鞠彭对于回信中剩余的几句也就没有再念下去,反正他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说实话,当鞠彭刚看到刘预这封劝降的回信的时候,也是同样被信中的内容吓了一跳。

刘预在信中不仅只呼司马懿、司马昭、司马炎三代名讳,而且还直言如今的皇帝司马衷是个傻子。还说现在的天下已经被八王祸害的危机四起,晋室朝廷垮台已经是早晚的事。

鞠彭在看到这些令人惊骇的内容的时候,他的内心竟然是有隐隐的认同的。

不同于身边这些东莱郡乡下的豪强,鞠彭曾经求学洛阳,他的父亲鞠羡还在洛阳担任公车令,能接触到大量的最新最全的天下局势的讯息。

通过与父亲的往来信件,鞠彭知道如今的中央朝廷已经十分虚弱,禁卫中军所剩无几,各地的内附胡人、流民、乱贼蜂拥而起,中央朝廷已经无力镇压,只能依赖各地都督刺史自行处置,所以在得知刘伯根在临淄败亡的消息后,鞠彭就率先联络豪强依靠自己的力量驱逐东莱军。

在夺回掖县后,鞠彭又率军夺取了当利、卢乡,并且被三地豪强共同推举为盟主,准备合兵去攻取尚被叛军占据的惤县、黄县。

没想到刚刚聚集起来近万人,就得知了东莱叛军残部刘预率军而来的消息。

在得知是东莱军中第一猛将刘预亲自率军,有几家豪强已经面露怯懦之色,想着要退出了,因为去捏惤黄两地的软柿子人人奋勇,而面对凶名赫赫的刘预却不觉的胆怯了。

好在这些豪强中势力最强的淳于氏和高氏两家都支持鞠彭对抗刘预。

虽然如此,鞠彭还是担心夜长梦多,想着现在诸豪强刚刚合兵士气正盛,贼人是从临淄一路远道逃回,一定兵马劳顿,肯定正是与贼人决战的最好时机,所以他就亲笔手书一封战书,说为了避免兵事旷日持久,祸及无辜,要与刘预约定会战一场决定胜负。

万万没想到,使者在带回来的信中,刘预答应了鞠彭约战之余,还写了一封语气狂妄至极的劝降信。

这些东莱三地的豪强之前对于刘伯根的叛乱作壁上观,是觉得肯定有朝廷的大军来收拾这些乱贼,没想到刘伯根竟然一路势如破竹攻下了临淄占据大半青州。

好不容易等到幽州铁骑击杀刘伯根,幽州铁骑竟然没有肃清余孽就返回河北了,等到鞠彭联络起兵,这些豪强才知道朝廷已经没有兵力来驱逐叛军了,他们只能靠自己。

在德高望重的淳于贤老夫子的帮助下,鞠彭很快就与在场的豪强统一了方略,决定要以逸待劳,给予这些可恶的叛贼最后一击。

与蜀地四周高中间低的地势相反,齐鲁之地的是中间高四周低。

齐鲁腹心是泰山山脉,在泰山山脉以东,也是方圆百里的群山。

在青州之南的东莞郡,太来山。

一处简陋山寨中,一脸杀气的王弥,正握着手中的利刃,一排被反捆双手的俘虏正跪倒在他的面前。

王弥刚刚从一个新鲜的尸体中拔出来刀刃。

“你,快说,这山寨的粮食财宝藏在什么地方?”

王弥把犹在滴血的刀刃抵到了下一名俘虏脖子上。

这些人都是太来山中的山贼,这个寨中的山贼虽然有好几百人,但是这些山贼干过最大的“买卖”就是伏击过一只五十人的商队,平常甚至还要自己种地种菜,过着半农半盗的典型西晋特色的山贼生活。

王弥从临淄战场逃跑后,率领近千人一路南逃,在进入兖州后被当地的豪强兵伏击了两次,又是损失惨重。

王弥只得率领剩下的几百人继续跑路,一路辗转进入了茫茫群山中,这穷山沟里人烟稀少,物资匮乏,人困马乏的叛军很快就陷入了饥荒,就在此时,偶然发现了这个隐蔽在山中的村寨。

在一群凶神恶煞的叛军突袭之下,这个村寨很快就被攻破了,而且王弥他们很快发现这个村寨并不是简单的村寨,而是一个山贼窝,他们在山寨里发现一些被掳掠来的女人,随便一问就知道了。

可王弥的手下只搜出来少量的粮食和财宝,大部分的粮食财宝应该已经被藏了起来。

没想到,这寨中的山贼都一个个的非常嘴硬,没人肯招供山寨中的藏宝地点,全都赌咒发誓没有隐瞒。

本来就杀心四溢的王弥已经连杀三人,都没有一个肯招供的。

眼看就要再杀第四个的时候,这名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山贼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股尿骚从两腿间传出。

围观的叛贼们哄然大笑。

这名尿裤子的山贼,却嚎哭着哀求。

“爷爷们,饶命啊,这山寨中真没有什么财宝可以藏啊,我等都是东莞郡县中的农户,实在是税赋太高活不下去了,才逃入山中为贼,老百姓都已经穷的干净了,我们还能抢啥啊,我们平日里也是得种地种菜才能活下去啊。”

看到这名山贼如此情形不似作伪,王弥就没有再杀他。

这么可怜的山贼,王弥到是第一次见。

第六十五章 一战定东莱 上

又连续审问了一些俘虏后,王弥不得不相信这些山贼确实是穷得没有一点油水。

不过所缴获的粮食虽然少,但也能够支撑几天的消耗,而且拥有几百个山贼俘虏之后,王弥又有了新的主张。

在询问了几个老山贼之后,王弥了解到这附近的山中还有好几股各自占山为王的山贼,总人数足有两三千人,也都是平日里耕种,有机会的时候就下山劫掠,可是山贼战力堪忧,出了欺负一下实力弱的小村镇,对于那些稍有点势力的豪强就得躲着走。

王弥略一琢磨,就觉得这些山中的乱贼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随后,王弥对所有的俘虏表示,他就是纵横青州的飞豹王弥,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王弥的手下了,只要他们听话,从此以后山下那些豪强庄园里的金银财货都将统统属于他们。

这些山贼虽然窝在太来山中,但对于临近青州发生的叛乱还是有所耳闻,他们知道一伙东莱郡的天师道乱贼在刘伯根和王弥带领下,数月间纵横青州,攻占了临淄。

这山寨中的头领甚至还生出前去投奔的念头,只不过担心朝廷的大军以后再反扑,没有敢前去投靠。

这些群盗们在知道眼前的杀星竟然就是王弥之后,都大吃一惊,看王弥一行人的落魄样,他们也都猜到应该是在朝廷官军手中吃了败仗,这才逃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太来山。

不过,形势比人强,王弥这数百人刚刚的武力对于这些山贼是碾压级别的,对于这些俘虏来说做山贼或者叛贼,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就是换个头领罢了,而且王弥这个头领怎么看都比现在躺在地上成了尸体的前老大强得多。

在几个头脑灵活的山贼带头下,众山贼纷纷跪在地上发毒誓表忠心,以后一定跟着王弥好好在叛贼路上好好奋斗。

王弥从中挑选了几个头脑灵活熟悉周围地理的山贼,让他们给自己当向导,他要去先巡查一番周围的形势,而后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

经过两天的巡视,王弥对于太来山周围的大体情况有了详细的了解。

他紧接着就制定了计划,要先扫荡周围几家小豪强,这几家虽然实力不大,但却是家家都有高墙护院,族中子弟也都众多,全都是山贼们平日里不敢招惹的对象。

王弥就是想凭借此战打出名头,然后借此聚拢周围的山贼实力为己所用。

在听到王弥打算攻打周围的几家豪强庄园后,那些新归顺的山贼们都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对于这些家中藏有大量粮食财宝的地主豪强,这些山贼早就是馋的口水直流。

只不过之前,一是实力有差距,山贼们也害怕这些饱**壮的部曲族丁。二是这山寨之前的头领谨慎小心,并不愿意去招惹这些扎手的点子,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一个本分山贼。

如今,有了“飞豹”王弥和他手下数百的精悍强兵,对付几家小小的乡下豪强似乎十分简单。

一些山贼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着打破这几家豪强庄园后,要如何在庄园里大肆快活,他们要吃肉,要喝酒,要在香喷喷的榻上骑白腻腻的小娘子。

········

东莱郡,卢乡,东阳里。

这里的地形是东莱郡常见的低矮丘陵和缓坡,在几座矮丘之间是地势平坦的农田,农田中的青黍因为连续一个多月的干旱已经略微有些发黄。

在大片农田的西侧低矮丘陵上,一杆红色的大旗正迎着清晨的风猎猎作响,大旗下面的刘预正骑在马上举目远望,在农田东面的一片土丘上,一条整齐的横阵正背对着朝阳,面向西面静静的立在原地。

刘预和鞠彭约定的会战,就是在这里。

此时,双方都是刚刚到达约定的战场,虽然已经列队完毕,但是双方都想多原地休息一会儿,尽可能多的恢复一下因为行军造成的体力消耗。

今天早晨的太阳,依然是那么明亮。

刘预扭头看了看,在他身后同样排成横阵的军队正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仿佛有了几分神圣的意味。

不过这种情况也就是瞎想罢了,刘预知道自己面向东方迎着刺眼的阳光列阵,其实是略有劣势的,所以他并不着急,反而希望能再等一等太阳再升起一些,好避开晃眼的阳光。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两名擎着令旗的骑兵将领,很快来到了刘预面前。

“禀报将军,敌军在后面的山谷中并没有隐藏兵马。”

在斥候确定敌军大阵的背后没有隐藏兵力,刘预的心中略微有些安定了。

对面的敌军大阵一览无余,刘预估算了一下,敌军的人数大概在八千左右,根据比较熟悉周围情况的韩凌推断,敌人几乎可以算是倾巢而出。

而刘预这边留下了极少量的兵力在后方护卫流民家眷和辎重,到达战场的兵力只有不到四千人,

“好。下去吧,一定给我把敌人探马从两翼都赶出去。”

刘预继续盯着对面敌军的动向,敌人似乎也暂时没有马上攻击的迹象。

虽然双方的兵力差距足有一倍,但是受限于破碎的地形,两方展开的攻击正面宽度都是差不多,鞠彭率领的豪强联军仅仅比刘预的军队稍宽一些。

刘预根据地形,最能展开兵力进攻的方向,就是进攻自己的中路和左翼,自己的右翼后方有许多的河流沟渠,并不利于行进和展开兵力,所以敌人肯定无法绕到自己的右翼进行攻击。

不过右翼后方的破碎地形也同样不利于刘预军进行机动,这就几乎是一个死地,如果自己的中路和左翼被挤压后退,那就将会全军拥挤一团,陷入可怕的混乱和失败。

所以对于这个战场的选择,敌方的鞠彭等人应该是早有预谋,早就想着利用这个地形把自己全歼与此。

鞠彭肯定想着,倒时候全军出击,牵制自己的右翼和中路,重兵绕到自己的左翼侧后予以雷霆一击,然后败退的左翼就会退却之后自相践踏,在把自己死死的包围杀个干净。

想到这里,刘预脸上泛起一丝嘲笑,为了达到如此效果,鞠彭肯定要发动两倍甚至三倍于左翼的兵力进行攻击。

不过鞠彭想的太简单,要想稳赢自己,没有十倍的兵力是不可能的,而鞠彭不可能有自己十倍的兵力。

想到这里,刘预又回首望了望左翼后方,在一处山丘后面的凹谷里,有将近两百名士兵和马匹正在休息,他们隐藏了旗号,对面的鞠彭联军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们。

而这两百骑兵,就将是刘预杀退鞠彭致命右勾拳的关键所在。

第六十六章 一战定东莱 下

双方就这样相隔不远又对峙了许久。

刘预这边想着以不变应万变,人数劣势不敢轻举妄动,以免露出破绽。

而鞠彭一方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联军中有些人本来就怯阵,不敢主动出击,只想着让刘预一方先攻击。

也有人想立刻全军压上,不给叛军喘息的机会。

当然也有淳于贤老先生这样的,战前喊着杀敌诛恶,临阵却一个劲儿的劝鞠彭要老成持重,一再拖延鞠彭下令攻击。

此时,刘预已经下令全军原地坐下休息了,他自己也下马退到矮丘的后面,开始喝水解渴。

这时候太阳已经慢慢升高,温度也上来了,要是再这样继续对峙下去,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双方就应该各自撤退了,不然这种炎夏高温,恐怕会中暑减员的兵丁会远多于战事厮杀。

刘预喝完水,与几个将领商议着,如果今天敌人不主动出击,那这场仗也就打不起来了,到时候只能尝试寻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进行偷袭劫营这一类的手段。

忽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旁边传来,一名留守观察的亲兵,跑到了刘预身边,告诉他对面的敌人已经开动了。

刘预赶紧扔了水囊,跑到丘顶查看,只见远处的联军果然已经开始行动了起来。

其中,联军的一部正走下丘陵,向着自己的左翼而来。

刘预一看,果然对面的敌人就是想利用自己左翼宽阔的地形,充分展开,发挥出人数上的优势,突破碾压自己的左翼,进而获胜。

随着联军的逼近,原本在双方中间空地上相互狗斗的双方散兵游骑也都失去了空间,纷纷退到了给自步兵阵列后方。

双方都缺乏足够的弓箭手,除了少数飞出的羽箭,几乎没有大规模的弓箭对射。

因为自觉拥有人数上的优势,联军的士气很是高涨,行进的速度也是很快,不过在进入弓箭射程之后,随着不时地有人中箭倒地,行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此时豪强联军意图包抄刘预左翼的部队,已经排着数列纵队越过了中间的宽阔地。

亲自率领这部军队的鞠彭,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鞠彭远远的看到叛军的左翼已经向后做了倾斜,以应对自己展开横阵之后的围攻。

不过叛军的动作早在鞠彭的意料之中,鞠彭亲率的这部士兵足足有三千人,是叛军左翼人数的两倍还多,叛军不可能抵挡的住自己的冲击。

`````````````

喧嚣的战场上,到处都是亡命奔逃的背影,凄厉的惨叫声充满了四周。

鞠彭倒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腹部,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几次尝试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也没有成功,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试图以此来缓解身上的痛疼,他隐隐的猜想,一定是刚才被叛贼的骑兵把肋骨打断了。

鞠彭躺在地上,眼中尽是向前奔跑追逐的叛军双腿,这些叛军步兵此时根本无暇顾及鞠彭这些丧失反抗能力的伤兵,他们发足狂奔追杀着溃逃的豪强联军。

远处乱哄哄奔逃的豪强联军被追击的叛军骑兵和步兵一个个的打倒在地,越来越多的人耗尽力气后都跪倒地上乞求投降。

鞠彭痛苦的想着,此战之败就是自己的责任了,他率军以数倍兵力三面仰攻叛军左翼,没想到叛军竟然仗着盔甲精良,并没有出现联军预想中的一触即溃。

反而是联军稍遇阻滞陷入了鏖战相持。

就在此时突然从斜向里杀出一支人马具装的甲骑,豪强联军的阵线瞬间被击穿。

就连在阵后督战的鞠彭也被突入后阵的叛军骑兵击伤,叛军骑兵的第一次冲击,就击倒了主将,眼看着主将大旗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原本就战意不一的联军出现了动摇。

在骑兵进行第二次冲击的时候,就发生了全面退却,很快毫无组织的退却就变成全面溃逃。

原本还与叛军中路和左翼相持苦战的豪强联军,刚开始以为是鞠彭突击叛军左翼得手,但是很快却看到叛军的左翼已经冲下了山坡,正在后面追杀溃逃的联军,而且还能远远的看到许多骑兵结阵冲击。

本来想着斜线一击,把叛军逼入死地,万万没想到鞠彭竟然以数倍兵力的优势进攻,竟然首先发生了溃败。

其它的联军诸帅都在心里大骂,鞠彭小儿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如今叛军左翼反而携大胜之势反攻过来,如果他们在驱逐掉鞠彭的败兵后,右转进攻,那么进攻叛军中路和右翼的联军已经有了被内外夹击的危险。

指挥联军中军的淳于贤,很快就抽调一部兵力去支援接应鞠彭的溃兵,试图止住颓势。

但是这支军队刚冒头,就被早有准备的叛军骑兵结阵冲击,不仅没有制止住己方右翼的溃逃,反而更加动摇了全军的士气。

本就一直观望局势的豪强军帅们都觉得大事不妙,这些叛军步兵以寡击众丝毫不落下风,那支凶悍的骑兵又在不停驱赶溃兵往中路奔逃,很快从联军的中路就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此战失败似乎已经注定。

几个豪帅赶紧从战线上拉回自己的人马,率先向后奔逃,根本不再去理会什么友军了,此时能逃出一条命,保住自家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片雪花落下,雪崩就开始了。

原本联军中想继续拼杀的豪强,此时也已经动摇了,军心以乱,再继续进攻下去也是徒劳,人数占优的时候尚不能击败叛军,此时更加不可能了。

随着三通大鼓声响,抓住战机的叛军从原地坚守转入了全力反攻,在联军最前排最悍勇的士兵被杀死之后,联军已经完全陷入了全线的大溃逃。

此时的刘预正率领骑兵冲到了联军后方的山坡上,开始居高临下向着往这里奔逃的联军展开攻击,遭受到迎头痛击的联军溃兵纷纷转头向着南面的河流沟渠密布的洼地逃去。

但是不少的溃兵还是穿过了刘预骑兵的两侧,翻过丘陵向后逃去了,其中最先逃跑的豪帅因为有马,已经远远消失在了丘陵后面了。

第六十七章 横海将军

一场追亡逐北的战斗之后,刘预率军取得一场大胜。

经过清点,己方死伤四百余人,豪强联军被杀死一千余人,自鞠彭等豪帅以下被俘虏四千多人,其余都逃散而去。

此战过后,半个东莱郡的豪强势力被打残。

经过俘虏的甄别,刘预的手下从死人堆里找到了昏死过去的鞠彭,刘预下令军中随行的医士给予救治。

不过对于四千多名俘虏如何处理,刘预的手下却有了分歧。

董平等人觉得这些俘虏都是豪强部曲,好几代人都是豪强的奴仆部曲,不是那些无依无靠的流民,基本没有收服的可能,而且这些俘虏的妻儿老小也都是豪强们的附庸,也很难短时间内收服。董平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这些俘虏为前驱,充当攻打各个豪强的先锋,这样一来,既能缴获物资补充,又能消耗掉些多余的俘虏。

不过公孙盛对此表示了反对,他说刘预回到东莱郡以后,就不能再以流寇叛贼自居,应该拉拢这些各个地方的豪强,他们掌握着钱粮和人口,虽然今日打败了豪强联军,但要是逼迫过甚,这些豪强剩余的实力依然能造成巨大的麻烦,如果到时候两军混战,把东莱郡各地打烂打垮,那大家恐怕连个安稳的落脚点都没有了,所以他主张释放掉这些俘虏,反正经此一战,各家豪强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生战意。

“不能放,这次好不容易,把这些刺头一锅端了,要是再把他们放回去,要是再起兵那不是还要再打一次吗。”

董平对于这些豪强根本不放心。

“那让这些人做前锋攻打他们的主家,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只会让那些豪强铁了心与我们作对。”

持两种意见的两拨人都辩论在一起,不过双方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些豪强都是不可靠的,虽然现在没人敢再出头对抗,但是以后如果有新的强力者来牵头,保不齐就会继续作乱。

董平和公孙盛的建议一个是清剿,一个是招抚,不过都有些难以处理的问题。

最后,刘预提出了自己的方法,在与众人一番商议修改后,所有人一致决定实施这个方法。

等到鞠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鞠彭口渴难耐,挣扎着起身,想要找寻水喝,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陌生的步幛内,身边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全都是三县豪强的子弟,不过现在他们都已经没有了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都是一个个呆若木鸡。

听到鞠彭醒来,身边一个人赶紧拿过一瓢水送到了鞠彭的嘴边,鞠彭咕咚咕咚的灌下去大半瓢。

这时候他才看清给他取水的人,是卢乡豪强葛允的儿子葛容。

鞠彭猜测战事多半是败了,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元强,我们败了吗?”

“败了,你我都是贼人的阶下囚了。”

葛元强有气无力地说道。

周围的其他人都已经听到鞠彭醒来了,但是除了葛容并无一人凑过来关心查看。

鞠彭知道这肯定是众人恼怒自己,觉得是自己无能连累全军大败,而且多半也把死伤族人部曲的怨恨也记到了自己头上。

听到步幛内的动静,外面一个叛军探头查看,发现是刘预特意嘱咐的鞠彭醒来了,赶紧跑去向刘预报告。

不一会儿,一名高大雄壮的武将在一群武士的簇拥下进入了步幛内。

来人正是刘预,他进来后,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紧紧地盯着十分狼狈鞠彭。

“哈哈哈,贤弟无恙,我就放心了。诸位都是东莱名望,今日有缘齐聚于此,实在是难得啊。”

鞠彭等人听着刘预这番话,觉得实在是羞愧难当,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挖苦。

“鞠贤弟,趁着今日的机会,咱们就把前日你说的招安之事,这就定下来,你看如何?”

众人听到刘预竟然说什么招安的事,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鞠彭也没有想到,这个贼首刘季兴开口说的不是什么劝降、杀俘等,而是主动说什么招安。

一时之间,鞠彭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看到鞠彭没有回答自己,刘预用一副不解的口气说道。

“咦,难道前日鞠兄说的替朝廷招安之事,是诓我的?不算数的吗?”

“算,算,算,当然算。”

鞠彭还没有说话,旁边的葛容就忍不住的大声替他喊道。

··········

三个月后,东莱郡,惤县。

东莱郡惤县刘氏的私宅,不同于数月之前门可罗雀的安静,此时的门户中往来宾客不绝,让原本的宅子显得拥挤了。

如今的刘预已经是西晋朝廷正式官员了,不是刘伯根自封的那种,而是有章纽绶带的货真价实的官员。

在以鞠彭等一众豪强的身家性命为交换,刘预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致支持,逼迫鞠彭通过他父亲公车令鞠羡的关系,把刘预包装成了一个受到刘伯根王弥迷惑的大大良民,在刘伯根败亡后,刘预一路辗转回到东莱想回归田园,不料叛贼残部王弥又再次试图进犯东莱三县,一身勇武的刘预被东莱郡名士淳于贤和鞠彭等人劝解的弃暗投明,在卢乡东阳里与王弥叛贼大战,击退了叛贼,保住了东莱郡黎民百姓免遭再次兵祸。

看到这封经由公车令鞠羡转手的呈报时候,东海王司马越也正接到了叛军王弥流窜东莞、城阳两郡的消息。

司马越此时已经被并州匈奴、雍州羌胡、荆州流民祸乱诸州的噩耗搞得精疲力尽了,根本无暇顾及东莱郡这个偏居海角的情况。

本来还想着让鞠羡这个老朋友回到家乡做东莱郡太守清剿叛贼余部,既然鞠羡亲自推荐一个弃暗投明的叛将,司马越也就大手一挥批准了。

等到刘预率军尽收惤县、黄县、东牟三地控制东莱全郡的时候,由洛阳而来的诏书也到达了,在这封以皇帝名义发布的任命中,刘预被任命为假东莱太守,横海将军。

刘预过后就询问在身边的公孙盛,这个假东莱太守是何意,横海将军又是几品?

公孙盛说:“假字就是代署暂时之意,至于横海将军,当年汉武帝时候属于跨海征朝鲜的韩说,如今在大晋不过是一个杂号将军罢了。”

刘预笑呵呵的表示,“无妨,无妨,虽然他们说我是假的,那我就当成真的做好了,至于横海将军,也是很好的,我看就有横绝四海之意,应该就是海上的事儿都可以归我管了。”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

第六十八章 征夷

此时已经是公元306年的深秋。

早在六月的时候,西晋朝廷就已经把年号永兴改成了光熙,期盼着上苍再赐给晋室光明的未来,可惜,天下的局势已经变得更加糟糕。

益州,占据四川蜀地的李雄已经建国称帝,历史上割据一方几十年的成国自此开始。

雍州关中地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是完全残破不堪,大批的百姓逃亡,昔日的秦汉故都之地,现在是遍地的氐、羌等胡人。

太行山西的并州,更是出了晋王朝的心腹大患---匈奴汉国,匈奴人刘渊已经占据大半并州,数次渡过黄河攻打洛阳的周边地区,偌大个并州如今只有刘琨孤军独守的晋阳。

冀州的杂胡盗贼蜂起,公师藩、汲桑等司马颖旧部相继起兵作乱,但是晋王朝的大军已经剿灭不了各路叛军了,这些叛军化为流寇,已经把黄河两岸的冀州和兖州祸乱一空,原本历史上与王弥一起灭亡西晋的石勒,此时也应该已经崭露头角。

就在刘预回到东莱郡的时候,王弥在东莞、城阳两郡收服了众多绿林强盗,又裹挟流民在两郡攻城略地,短短一个月之内,王弥就攻克大小城池十座,杀死两郡太守、县令、尉将等十几人,甚至连徐州都大受震动,这两郡的百姓被迫向南方逃难的人数多达十万,许多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不仅仅是各地胡人、流民、叛军和野心家制造的人祸,就连老天爷也似乎不再眷顾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中原数州都在夏季发生了蝗灾、旱灾,许多人故土难离,好不容易挨过连年兵灾的百姓,如今不得不面对颗粒无收的结局,为了活下去,这些百姓不得不成群结队的背井离乡,变成了流民,其中最有名的乞活军,此时就已经从并州流落到了冀州。

在刘预看来,西晋朝廷如今的局势怎么看都是一副要完蛋的样子。

要钱粮没有,因为八王内乱耗没了。

要兵没有,因为八王内乱打没了。

那现征税收粮行不行,也不行,因为各地州郡自顾不暇,哪还有能力给中央交税收粮,而且各地老百姓都穷的出门要饭当流民了,找谁收粮收税,那些真正有积蓄的都是各地的士族大豪强,而这些人在西晋占田制下都是免税的,而且各州郡负责核算收税的人都是这些士族大豪强的儿子、侄子、外甥等等。

如今“剩者为王”的东海王司马越,也知道北方中原已经没有抢救的机会了,所以司马越已经着手安排皇室宗族和士族去江东打前哨,想给自己留一个后路。

而刘预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当后路,与东莱郡相连的几个郡早就被糟蹋的支离破碎。

东莱郡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近一个月已经有数万流民涌入投奔刘预,这些流民中青壮非常多,都是上好的兵员和劳动力。

不过东莱郡地区是山地丘陵,本来的粮食产量就不多,又遇到天灾,今年的产量也是十分可怜,刘预利用自己的兵力威压,逼迫豪强拿出来许多储存的粮食,但是还是依然不够。

原本东莱郡的这些人也就是勉强能够饿不死,饥一顿饱一顿的熬过冬天罢了,如今又涌入这数万流民,如果再分给这些人一份,那么恐怕撑不过半个冬天。

刘预此时才深深的体会到有心无力的感觉。

他十分想把这些流民招拢到自己的手中,但是前提就得让这些流民饿不死,不然这些流民要么变成暴怒的乱民,要么就会再次流浪,去往江东或者辽东,反正是一个能吃饱饭的地方。

这一个月来,刘预觉得自己简直就要为筹集粮食疯掉了。

在秋收完之后,他发动手下士兵和百姓进山打猎,然后发现东莱郡中的山岭河流几乎都是各个豪强的私产。

好不容易一通大棒加胡萝卜感化后,让百姓得以进山打猎,然后又发现腌制肉类的食盐又很缺乏。

要知道东莱郡可是三面环海,怎么会缺盐呢?

刘预经过一番了解才知道,西晋时代还依然用着煮盐的手段,还没有采用时间段、产量高、成本低的晒盐法。

刘预又只得先召集盐工,教他们摸索试验自己提出来的晒盐法。

等到晒盐法好不容易成功,获得原比以前更好的食盐的时候,刘预又发现对于数万人来说,进山打猎的收获还是太少了。

按照能量传递的效率,这数万流民要想熬过这个冬天,恐怕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化出吃草的能力。

而后,刘预又想到了出海捕鱼,这陆地上天灾人祸减产了粮食饿瘦了动物,这海里的鱼儿总不会有影响吧。

刘预想着,这西晋时代海洋的生态一定非常的好,肯定是成群的鱼等着去捞呢。

但是等到刘预询问军中几个老海贼后,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出海捕鱼能力似乎也很弱,刘预手中没有足够多的渔船,也没有足够多的水手,想要指望一帮初哥去打渔补充口粮,恐怕成功率和一月内让流民进化出吃草的能力一样的低。

诸路不通,逼的刘预发狠的想到,如果再没有办法,恐怕就得去打那些豪强的主意了,虽然自己已经狠狠把他们压榨了一遍,但是这些豪强的家底还是有的。

不过这样的话,就是完全把刘预摆到了豪强的敌对面。

之前自己好不容易借助东阳里一战的威势,用手中的俘虏作为筹码,让各个豪强给自己送了宗族子侄做人质,又打压了几个不开眼的豪强,才勉强有了现在各家豪强臣服的局面。

要是自己真的动了这些豪强的底线,恐怕就要面对无休止的对战了。

刘预想着,如果实在是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出此下策,去抢这些豪强了,谁让就你们有能活命的粮食呢,不抢你们抢谁呢?

突然,刘预灵光一闪,自己为什么总是想着要在东莱郡和周边搞到粮食呢,为什么不跳出这个圈子,去抢别人呢?

比如说辽东的鲜卑人,好吧,这些野蛮人恐怕不太好对付,不是那么好抢的。

对了,隔海相望的朝鲜是个好地方,此时的半岛北部应该属于高句丽或者扶余,反正是一群有些战斗力的小国和部落。

捏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怎么看半岛南端的三韩是个好柿子,毕竟是坚持几千年弱鸡不动摇的民族,唯一就是不知道这些半岛南端的这些三韩人有没有油水,可别到时候抢了一个乞丐。

刘预当即就命卫兵,把军中那几个当过海盗水贼的前水上绿林好汉给叫了过来。

几个作恶多端的前海盗很快就把棒棒半岛南端三韩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基本就是一句话:人傻,粮多,速抢。

人总是要恰饭,没办法,只能抢喽。

哦,不对,应该叫做征夷。

第六十九章 出海

西晋时代的三韩,已经开始进入奴隶制的发展时代,原本的三韩部落也刚刚变成了三个国家,分别是百济、伽耶和新罗。

其中最为强大的是半岛西部的百济,百济国是一个外君土民的国家,百济的上层是自北方而来的扶余人,在征服了马韩土人后,建立了百济国。

自扶余人南下征服马韩土人建立百济国之后,在强大外敌威胁下,伽耶和新罗两国发生了快速的发展进步。

如今的三韩可以算作是咸鱼翻身的开端,但是历史将会昭示,这咸鱼翻身还是咸鱼,并不会变成大黄花。

不过本着猛虎搏兔的谨慎,刘预还是要认真的筹划一番。

首先就是渡海的时间,计划是深秋出海,因为此时海上几乎不会有台风巨浪。

第二就是渡海用的船只,因为东莱郡一直就有渡海与辽东、乐浪、带方等地贸易的传统,所以运输用的船只还是能够凑齐的,虽然这些船只的水战能力微弱,不过按照刘预得到的消息,这些商船足以碾压三韩人的小木澡盆了。

第三就是出击的兵力,因为怕自己出海的时候,被人抄了后路,刘预还必须得留下大半的兵力镇守后方,而且还得留一个信得过的人。

在留守东莱的人选上,让刘预着实有些为难,有这个能力的人到是不少,比如一直属于得力干将的公孙盛、董平,还有守卫惤县一直等到自己抵达的王立,这几个从能力上来说都是可以胜任的,不过每个人都不能让刘预十全十的放心。

最后刘预本着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的思想,让自己的长兄刘益作为留守。

与刘预自幼酷爱骑射刀枪不同,刘益从小就是服膺名教的明经儒士,一心扑在了经学之上,并没有如其他儒士那样文武双全,但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性格却是很适合。

待听到自己的幼弟让自己作为看守老巢的临时主将的时候,刘预的这位长兄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不行不行,我于兵事一窍不通,如何能理顺这些兵卒。”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刘益没有说出来,刘预的这个朝廷官职怎么得来的,刘益作为长兄是十分清楚的,他很害怕以后朝廷清算旧账,所以想着除了刘预之外,家中其他人都被他要求置身事外,到时候万一朝廷翻脸,自己还可以通过宗师同窗的关系为家门周旋一二。

兄长刘益的这点心思,刘预早就猜到八九分。

对于这个年长自己十多岁的便宜兄长,刘预知道要是跟他摆事实讲道理,恐怕三天也说服不了他。

所以刘预直接就把他的心思给他戳破了。

他告诉刘益,自己前后两次给东莱郡豪强们造成那么多的死伤,此等积怨如此之深,人家早就记恨到阖家之上,哪是兄长你想的那么简单,难道真的以为刘季兴一人做的事,就真的只要一人担当吗,此时东莱郡中恨不得灭我们全家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如果不好好握紧手中的刀把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冲上来咬死我们。

等到摆平了自己的兄长刘益,刘预马上就带人赶到了军营中。

刘预手下如今有四千士兵,不管是铁甲还是皮甲,好在算是有甲士四千了,因为一日三练的缘故,短短数月之间,这些士兵就有了强力的进步,如今欠缺的就是再用实战检验历练一番。

在刘预进入营中的时候,能感受到那些营中士兵发自内心的拥护,因为刘预并没有把他们当做普通的役兵或者募兵,如同时代的其他士兵那样因为兵役或者报酬当兵。

刘预早就已经答应给所有的士兵分田分地,而且西晋时代似乎并不缺乏耕地,反而缺乏足够的人力,所以刘预还答应手下的士兵,他们只要当好自己的军职,就连耕田的田客也马上会给他们分。

刘预来到军中,召集诸将安排了各个营旅队的兵力抽调,他这次只带两千士兵,让各将尽量挑选那些不太晕船的士兵。

“将军,君子营的那帮家伙怎么办?”

一名手下的将领向刘预询问。

君子营,就是被刘预控制的东莱各家豪强送来人质,大多数是各家的子侄,刘预把他们单独编成了一个不足百人的营,虽然是人质,但却一直好吃好喝供着,除了为自己做一些日常的书写记录的工作,剩下的时间就是一起吹牛打屁。

在刘预离开的时候,这些人肯定不能留下来。

“都随大军一起出发,毕竟三韩的野人愚昧,还需要这些君子们去好好教化一番。”

在连续将近十天的准备后,一只新投靠刘预的海盗,或者说是商人带回来了消息,他们已经在三韩沿海按照之前的计划,踩好了地点,随时都可以等待风候出海。

终于,在一个微风的晴天,几十艘大大小小的帆船驶离港口,向着东北方向缓缓的漂去。

在大海上,这些体型不大的帆船显得颠簸,不少东莱军中的士兵都很快犯起了晕船。

刘预站在最大的一艘槽船舰首上,眼前宽广的海面看起来与两千年后的海洋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脚下的邮轮变成了小小的木帆船。

但就是这个三帆槽船就已经算是如今中国海上最强的技术水准,不说这艘船的水密隔舱,也不说这艘船的榫卯、钉接和捻缝,就单单是船体两侧高高竖起的拍杆,就可以对胆敢质疑它的船只予以致命一击。

此次航行,领航的船头名字叫做衣仲。

他在刘伯根起兵的时候就已经投靠,并且与刘预结识,之后就成了刘预的水军大将。

这时候的衣仲正在船仓内,摆弄一片浮在一个水盆中的长针。

衣仲一边摆弄漂浮的长针,一边看看外面的天空,又不时低头看看手中简陋的海图。

他越弄越看,脸上的深情就越发的惊喜和慎重交杂,最后终于忍不住高兴的笑出声了。

“阿父,你高兴个啥嘛?”

他的儿子衣桥一脸疑惑,感到自己的父亲今天很是奇怪,摆弄一根针竟然摆弄了半天,而且还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

“你这不长进的小崽子,连着都看不懂。”

衣仲对于儿子竟然对行船领航的家传技艺都不懂感到生气,自己当年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就能操船飞驰了。

“儿子,我告诉你,有了这个东西,在海上就再也不会找不到北了。”

第七十章 带方郡太守

两天后,刘预的舰队终于抵达了一个叫白龙岛的地方。

这是一个辽东半岛与朝鲜半岛之间的小岛,根据衣仲等人的说法,这是一个过往船队经常补给休息和躲避风浪的小岛。

刘预在船上早就观察过,这不过是一个方圆数里的荒僻小岛,但是上面居然有不少房屋和人烟。

等到船队停泊之后,刘预更加惊奇的发现这岛上的许多人竟然都是青徐两州的口音,剩下的应该是辽东郡的口音居多。

“这孤悬海外的小岛,竟然有这么多青徐两地的人吗?”

刘预对于这么一个从来不知道的海中小岛竟然有这么多汉人,感到十分的惊讶,不由的向身边随从的衣仲询问。

“这白龙岛属于带方郡,是由西南两侧进入乐浪和带方的必经之地,原来这岛上的中原人可比现在多出好些,不过这几年中原战乱,乐浪、辽东也屡受高句丽的侵扰,现在来这里停泊休息的人比以前少多了,早就没有前几年的繁盛了。”

衣仲讲解了一大堆之后,刘预才发现,秦汉的先民不仅在大陆之上建立了强大的文明,就连海洋也早已经被汉人征服。

自汉武帝讨平卫满朝鲜,在朝鲜故地设置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开始,从青、徐二州往来辽东和四郡的船队就穿梭不息,凭借着强大的文明和武力,成为了东海之上唯一的强者。

不过,自八王之乱开始,不仅航海行商大受影响,更加严重的是,失去中原朝廷的支援后,占据朝鲜半岛北部的乐浪、带方两郡频频受到北方高句丽和南方百济的侵扰。

按照原本的历史,在西晋朝廷灭亡之后,中原沦丧,辽东也全部落入慕容鲜卑之手,在乐浪、带方两郡的数万汉人彻底陷入蛮夷包围。

哪怕是在如此恶劣的境地中,这些汉人也没有轻易的背弃父母之邦,依然顽强的抵御高句丽和百济的蚕食。

根据后世的考古发现,在中原沦陷一百多年后的5世纪初,在乐浪、带方两地都发现许多使用东晋年号和官衔的汉人墓铭和砖铭,证明乐浪,带方的汉人城镇和地方政权组织继续奉东晋正朔,并未轻易向高句丽或百济屈服。

在白龙岛休整一天,补充了淡水之后,刘预的船队又继续出发,这次是乘着风向,从白龙岛转而向南,百济马韩之地在带方郡之南,半岛的最西南方位。

这只颇有声势的舰队向南航行不久,就遇到了一直悬挂西晋郡守属军旗帜的船队。

这只船队规模甚小,只有两艘双桅船,在刘预这艘三桅槽船身边显得有些羸弱。

“是带方郡太守的船,他们问我们是谁,要去哪,干什么。”

衣仲在刘预身边解释道,他远远的看见了那两艘船打出的旗帜信号。

“带方郡太守是谁?”

刘预问道。

“张统,听说他还自兼乐浪太守。”

衣仲回答道。

“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刘预自负博学的脑海中,并没有张统这个人的什么事迹。

“他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张辽张文远。”

“就是那个屡败孙十万的张辽?”刘预有些小激动,想不到在茫茫大海中,竟然能遇到三国名将张辽的后人。

“呃,将军你说的孙十万是吴主孙权吗?”

衣仲略有些疑惑,他也算见多识广,但并没有听说吴主孙权有一个“孙十万”的诨名啊。

刘预知道衣仲不可能知道这个破梗,也就直接没有搭腔。

那两艘带方郡太守的船在发现刘预这只船队的时候,并没有惊慌,因为知道如今的东海之上,有实力的海商和海盗都是晋人,能聚集这么一只颇有规模的船队,不可能是海盗,多半是青、徐两地的哪家大海商,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发神经冒犯带方郡太守。

刘预在知道对面船上的带方郡太守张统是张辽的孙子,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带方郡太守陡然升起不少好感。

他命令靠近后,放下小艇,派衣仲携带一些礼物,去拜见这位张太守。

衣仲上了张太守的座舰之后,按照刘预的吩咐,就说自己是东莱太守刘预治下的水军,因为去年冬天百济寇略带方郡的时候,曾经杀死十几个东莱郡商人,这次就是奉了东莱太守之命去问罪的。

在听到这支船队是去找百济马韩人兴师问罪的,带方太守张统第一反应就是惊诧,要知道一郡太守是没有擅自兴兵伐罪的权力的,这是赤裸裸的违反朝廷法度了。

不过张统自己也没有很强的底气说一些反对的话,毕竟他的两郡太守还曾是自己自称的呢,而且他对高句丽和百济兴兵的次数早就不止一次了。

而且,百济国的比留王近几年数次侵掠带方郡南部,要不是张统忙于对抗北方的高句丽蛮子,早就想收拾这帮惹人厌的马韩土人了。

张统对于这个新任的东莱郡太守刘预有所耳闻,知道他就是刘伯根叛军的大将,是归顺之后走了摄政东海王司马越的路子,才得的这个一郡太守。

不过这东莱太守此番行事倒是符合张统潜意识里的莽夫形象。

竟然打着替几个商人报仇的名义,非常的不庄重啊,为了几个身份底下的商人兴兵简直轻率,自古兴兵都要喊一个大义名分的。

而且张统记得去年百济侵掠的时候只是杀死了几个晋人豪强的部曲,并没有杀什么东莱郡的商人啊?

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千里迢迢跨海去教训一下百济的野人,张统是什么高兴的,他对着衣仲勉励了一番,甚至说如果得胜返归的时候,可以顺路到带方、乐浪,他愿意好好招待一番。

其实,张统想着既然东莱郡能有这么一直船队,如果建立好了贸易渠道,就可以在朝廷支援断绝的当下,用互市为乐浪、带方两郡换取补给,以此来增强实力,对抗越来越步步紧逼的高句丽人。

衣仲忙不迭的全都答应了下来。

第七十一章 抵达带水

当衣仲返回船上的时候,刘预的船队便继续向南出发,和张统的船队相错而过。

刘预立在船头,看到了带方、乐浪两郡的太守张统。

这位张太守高大矫健,一脸的威严之气,他并不知道如今这两郡成为中原王朝的飞地,仅仅是之后两郡数万汉人苦难的开始。

虽然孤悬海外的数万汉人先民,在人数劣势下顽强抗争高句丽、百济等蛮族上百年,但最后还将会被吞并融入到了高句丽和百济当中。

自此之后,高句丽填补了鲜卑南下的空缺,成了辽东的霸主。而百济完成了对马韩土人的整合,用学到的中原先进技术成为了一个海上强国,甚至一度能联合日本对抗大唐王朝。

不过此时的百济,还远远没有如三百年后一样猖狂的资本,以比留王为首的百济贵族,如今还只是刚刚开始尝试侵犯带方郡的南部,以此来试探晋人态度。

刘预在观察张统的时候,张统也在注意到了他。

张统看到刘预之后,眼睛一亮,好一个威猛的军士,在以灵活耐力见长的水军当中甚是扎眼。

这个军士一直紧紧盯着自己,并不符合这个时代在长者上级面前礼貌品行,不过张统这两年在乐浪和带方忙着拉拢团结各种势力对抗高句丽,早就对这些繁文缛节不太在意了。

双方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在两船交汇之后匆匆结束了。

在船队继续向南航行许久之后,终于抵达了带水入海口。

带水,是汉武帝建立汉四郡时候启用的称呼,在后世这条江河叫做汉江。

“将军,这就是带水,百济的王城就在带水河畔,由此而入五十里即可到达。”

衣仲对于此地甚是了解。

刘预看到此时的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就打算先找个地方泊船休息,明日再开始计划。

“此处可有适合停泊的岛屿?”刘预看到此处海面上有许多岛屿的影子。

“不远处有个伯姜岛,最是合适泊船休息。”这个简单的问题果然没有难住衣仲。

“岛上有百济或者马韩人吗?”

刘预可不想在晚上休息的时候,受到百济或者马韩人的偷袭,毕竟这附近的岛屿都离着大陆很近。

“嘿嘿,没有。原本岛上有些马韩土人,不过多年以前就被咱们东莱海商全给抓为奴隶,卖到辽东郡了。如今上面剩下有极少的一些土人,都老实的很。”

衣仲似乎对此非常清楚,刘预稍加追问,就知道了当年扑捉贩卖岛上马韩人的事情,他也有份。

这个时代的不少国人还是很凶的。

等到船队按照衣仲的指挥,绕过了几处暗礁险滩后,就到达了一处非常适合停泊的小岛。

在留下了守卫船只的兵力后,刘预带领全军上岸。

果然,就如衣仲所说的一样,这个小岛上虽然依稀能看到不少房子的残迹,但是活人却不多,只有几十个衣衫破烂,个头矮小的土人。

这些马韩土人,对于突然出现在岛上的数千人,都感到惊恐万分,但是他们并没有逃跑躲避,因为他们唯一有价值的那点可怜的财产都在离岸边不远的房子里,仅仅是一些破盆烂罐罢了。

所有的几十个马韩土人,都被一群东莱军士统一押到了一起,全都跪倒在了地上,面孔深深的埋在地上。

高高在上的刘预只能看到几十个顶着杂草一般头发的脑袋,刘预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些马韩人,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土人就叽里呱啦的说了好几句话。

刘预微微皱眉,转向“马韩通”衣仲。

“他说的什么,有能懂他们话的吗?”

“有的,有的。”衣仲赶紧回话,然后从身后自己的部曲奴仆中拽出一个畏缩地青年,“快点,告诉将军,这个野人说了些什么。”

这名青年麻利的回答。

“这个野人说,上个月,岸上的扶余人刚刚坐船登岛,抢走了他们的女人和牲畜,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供奉给将军的了,只要将军不杀他们,他们甘愿做奴隶,也没有关系。”

听到青年果然翻译了马韩人的话,衣仲不由得意的笑道,“哈哈哈,你这马韩娘们生的崽子,果然有用。”

衣仲得意的向刘预显摆,这个青年是他从带方郡买的奴仆,他是一个马韩女奴生的,会说马韩土话,那半匹细布还是挺值的。

刘预听完,让这名青年转述自己的话,“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强盗,我们是王师,不仅不抓他们当奴隶,还要帮他们报仇,替那些抢他们的女人和粮食的扶余人报仇。”

这个可怜的临时翻译,并不知道在马韩人的有没有王师这种词,反正他不知道,不过在一众凶神恶煞的军士注目下,他忽然灵机一动,对着那些马韩人直接翻译成了野人们能理解的“天兵天将”。

在听到这些军士,竟然不仅不杀他们,也不抓他们当奴隶,甚至还要帮他们报仇的时候,这些几十个马韩土人都在地上口中乱说一气,一个个磕头如捣蒜。

“问他们,抢他们女人和粮食的扶余人,都是乘坐的什么船,有多少船,有多少人。”

刘预比较关心百济人的水军,想知道百济人的水军规模和战斗力。

此时的百济国在上层扶余武士的带领下,正处于国势升腾期,向北蚕食西晋带方郡,向南吞并马韩残余,不可不防突然爆发一波水军。

“他说,扶余人的船很大,能装得下好许多头猪,扶余人的船也很多,大概有五张手那么多。”

翻译的话一出,惹得周围的人轰然大笑。

刘预与众人一同笑罢,继续问道。

“你问问的他,扶余人的船,与我们的船相比,如何?”

那名领头的马韩土人,听到翻译的话后,抬头望了望岸边的槽船,赶紧恭恭敬敬的说了几句。

“他说,与将军的船相比,扶余人的船模样不同,但是大小是差不多的。”

第七十二章 带水江口之战 上

当从伯姜岛上的马韩人口中得知,百济国的扶余人也有了形制堪比自己水军的舰船之后,刘预当天晚上就有些表情凝重。

一直陪在左右的将领和卫兵都察觉到了刘预的变化,作为水军部帅的衣仲当然也观察到了刘预的变化。

衣仲身为出征之前刺探情报的主要人员,拥有之前海上讨生活的人脉,竟然对于百济人建立了一只颇具规模的水军丝毫不知。

如若因此影响了刘预征伐百济人的计划,恐怕他刚刚在东莱郡为自己家门积攒的一点基业就要化为乌有了。

于是,衣仲不停的在刘预身边表示,水军并不是只有船只就行的,必须有经验丰富的水手和好的将领,才能称的起一只合格的水军,这些百济人的水军必定是一年之内仓促而成,对于他们这只由东莱、长广等地老海贼组成的水军肯定构不成威胁。

听了衣仲的话,刘预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百济的统治者扶余人才是还尚未全部消化掉被征服的马韩土人,不可能有太多的实力迅速建起一只水军。

突然出现的百济水军并没有保持住他们的神秘,在第二天清晨就出现在了伯姜岛的海面上。

虽然远远出现的只是一直单桅的小帆船,但是已经被刘预收编为带路党的那些马韩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上个月曾经上岛抢掠的扶余人的船。

这些岛上的马韩土人说的完全正确,这艘船正是属于百济国比流王在带水入海口附近新建立的水军。

这艘小船颇为狭小,除了船上的十几个划桨的水手外,还有一个百济水军的军将模样的人。

这个人赤膊穿着一副牛皮筒甲,立于船首正在仔细观察远处的小岛。

此人名叫真代古,是百济国自王室以外,八大扶余人氏族之一的真氏。

在百济国,除了王室扶余氏以外,另有沙氏、燕氏、劦氏(xié)、解氏、真氏、国氏、木氏、苩氏(bo)八大氏族,这八家掌控了百济全部的军政力量,所以百济王组建的军队中也几乎全都是由这八家的子弟充任。

今天清晨,身为百济水军的副领,真代古接到在海边巡视的士兵汇报,说是之前他们刚刚去扑捉野人的一个海岛上出现大量的烟柱,并不像是发生山火,似乎很是怪异。

此时,建立百济国的扶余人依然在继续征服残余的马韩土人,他们称那些不肯归顺的马韩土人为野人,就如姬周时期诸侯奉王命征讨诸夷一般。

百济比流王建立水军,除了想用来沟通东渡倭国的扶余人,另外一个大用处就是清剿数量众多海岛中的马韩土人。

伯姜岛,距离大陆仅仅不到十里,在视线清晰的白天,真代古能清楚的看到岛上数量众多的烟柱,他自小参加大大小小的征服野人的战斗,对于观察烟柱、扬尘辨别敌情是颇有经验的。

百济水军副领真代古远远的观察,嗯,看起来似乎是炊烟?

真代古不禁纳闷,上个月刚刚清剿了这个岛上的马韩人,虽然有不少青壮逃入岛上的树林岩洞中没有捉到,但是真代古推测这些漏网之鱼也不过二三十人,此时岛上的烟柱如果是炊烟,那最少有数百人。

他忍不住的猜测,难道是北面带方郡的晋人来了?不可能啊,乐浪、带方两郡的晋人正忙着对付高句丽人,根本没有闲暇来这里吧。

真代古猜测,可能是岛上的残余马韩土人在故弄玄虚,不知道有什么阴谋,但是真代古还是毫不犹豫的点齐一艘轻便快速的小船,要亲自前去靠近查看一番。

毕竟如果是岛上的马韩野人搞得动作,那就几乎没有威胁自己的实力。

很快,真代古的小船,在水手的划动下,就靠近了伯姜岛。

此时的距离已经能看到岛上的人影,真代古已经可以肯定他之前看到的烟柱都是炊烟,因为他已经能看到岛上燃烧着许多新砍伐的松木,正在埋锅造饭。

他粗略一数,仅仅出现在眼前的就有数百之多,而且这些人的身形衣着完全不是马韩土人,而是与带方、乐浪两郡的晋人一模一样。

“不好,是晋人来偷袭了。”真代古暗叫糟糕。

此时,岛上的人也早已经发现了真代古的小船,真代古连忙催促水手划桨,他要在岛上的晋人追击自己之前,搞清楚这些晋人水军的规模。

只要转过前面的海角,就会有一处适合停泊的地点,他断定这些晋人的水军肯定在那里停靠,他要抓紧时间摸清楚。

终于,在岛上晋人船只将要追击他们的时候,真代古在远处把停泊在岛湾的晋人船只数量看了个清楚。

“将军,贼人的船轻便,一路顺风溜走了。”

一名东莱水军的小军官在追击失败后,带着一脸的惭愧与忐忑,回来向刘预复命。

刘预刚才在得知有百济水军的船只前来窥探后,就登到高处察看,并且亲眼看到百济人的那艘小帆船轻便异常,东莱水军的船只尚未鼓足帆力,它就几乎跑到了岸边了。

他没有责怪这名负责追击的小军官,反而因为这名军官在追击失败后靠近敌军做了侦查,又勉励了他两句,换得这名小军官颇为感激。

一路驶回岸边的真代古,立刻把情况向百济水军的主将解仇汇报。

真代古表示,来犯的晋人水军船只不超过五十艘,而百济水军全军集结在此,拥有大小船只一百余艘,是晋人的两倍,正是歼灭这些来犯之敌的好时机。

等到消灭了晋人的水军,那困在岛上的晋人步兵肯定就死路一条了,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晋人步兵拥有好些上等的铁甲和兵器。

作为百济比流王器重回报,解仇毫不犹豫的下令,百济水军全军出击,要一举歼灭这群来犯的晋人水军。

很快,在带水江口几个停泊点的百济水军就全军出动,聚集在了江口附近的海面上。

刘预也早已经看到了百济水军的动向。

等到百济水军集结完成的时候,远远的望去,帆桨密集,浩浩荡荡的船只密集的排成一字阵,颇是一番壮观的景象,竟然仿佛有些强军之色。

很快,一艘东莱军的快船由百济水军的附近返回来了。

这是艘负责侦查试探的小船,是刚才在百济水军集结时候派去的。

听完这艘侦查船的汇报,衣仲不由的笑逐颜开。

“马上就要涨潮起风,正是出战的好时机。将军,下令吧,让我替将军击破贼人水军。”

衣仲信心满满的向刘预请战。

刘预已经看到百济水军开始划桨操帆,向这里逼近,既然衣仲已经有把握,他就非常痛快的把水战指挥权交给了衣仲。

“此战若胜,水军将士就是此次征夷第一功。与诸君共勉。”刘预随后大声下令,击鼓出击。

刘预他们这些不通水战的步军将士不需要上船,衣仲很快就点齐了出战的水手和船只。

很快,东莱水军的四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舰船,就乘风破浪,迎着对面的百济水军扑去。

因为数量少了一倍,百济水军呈现抱月之势,想利用数量优势把东莱水军包围起来。

而东莱水军仿佛根本不理会百济水军的意图,反而以最大的几艘六槽船为先锋,组成了一个箭头阵型,向着百济水军的中间猛冲过去。

刘预站在岛上一处石头高台上,这里能清楚的看到几里外即将交战的两只水军。

终于,随着东莱水军六槽帆船的舰首撞角撞击到第一艘百济船只,一场激烈的水战开始了。

衣仲的座舰就是第一艘撞击百济水军的六槽帆船,随着刺耳的声音响起,包铜的撞角把体型丝毫不弱的百济舰船的船头撞击的粉碎。

东莱水军的船只撞击过后,完美的错身,变成了与百济舰船并列,东莱水军槽船两侧早已经高高举起的巨大拍杆,此时狠狠的落下,拍杆末端沉重的锤头瞬间把百济船只砸的木屑横飞,七零八落。

在六槽船上指挥作战的衣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哼,一帮连隔水槽船都不会的蛮子。”

与东莱水军的槽船相比,百济水军的船只竟然没有隔水的槽舱,就是一层木板的船壳,这种单体的船只虽然体型不输于东莱水军的槽船,但是只要破损一处就立刻全船遭殃了。

不仅如此,百济水军的操船技术也甚是生疏,频频被东莱水军的操船请战优势位置,利用撞角、拍杆等武器吊打。

第七十三章 带水江口之战 下

只是初次交锋,东莱水军就占尽了战场上的优势,在两艘六槽大船的带领下,任何胆敢与之对抗的百济船只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短短一瞬间,百济水军中十艘大船就折损了三艘,其中一艘被东莱水军六槽舰的圆形撞角拦腰撞为两截当场倾覆,另外两艘也被撞角和拍杆击碎了船体,透水沉没只是时间问题。

在附近的另外一艘百济大船上,百济水军主将解仇看到敌人竟然如此凶猛,十分震惊,这晋人水军的船只明显比百济水军坚固,在遭受百济水军的撞击后,只是破损受到撞击的地方,并没有像百济水军的船只一样只要受到重击就四分五裂一样。

解仇知道,这些晋人的船只肯定使用上好的陈木和更好的工艺,硬拼船只的实力,百济水军这些沉晾时间太短的船体根本不是对手。不仅是那两艘大船难以对付,就连其他体型略小的船只都因为敌军水手灵活的操控,在海战中丝毫不落下风。

看来必须要限制敌人船只和经验的优势,解仇立即命令升起令旗,让周围的百济水军不要与敌人游斗,立刻开始黏住敌人的船只开始跳帮战斗,利用己方的人数优势。

很快,水战经验老到的衣仲就看破了百济人的意图,他号令东莱水军把船帆升满,利用风力由百济水军的中间斜向南行,只扑那里升着主将令旗的百济船只。

东莱水军阵型如同一个菱形,最大的船只在前锋和两翼,把众多体型小的船只护卫在身后。

这个巨大的箭头,在坚固槽船的开路下,把沿途所有试图拦截的百济船只撞击的支离破碎,大批的百济水军跌落进已经凉意森森的海水中。

与此同时,也有几艘同向而行的百济船只凭借着轻便的优势,追到了东莱水军船只的附近,大批的百济水军聚集在船帮的附近,立着许多顶端带着铁钩的踏板,准备逼近东莱船只之后搭设踏板开始跳帮厮杀。

就在百济船和东莱船越来越近的时候,东莱水军的船只得甲板上突然冒出许多支巨大的长钩,这些长钩长度远超百济水兵手中准备跳帮用的踏板,铁钩深深地钉入百济船只木板上,就这样把两艘船只的距离死死控制住了,让已经准备进行跳帮厮杀的百济水军进退不得。

百济舰船上也安装了拍杆等武器,但是比东莱水军的短了许多,现在根本够不到对面的船只。

与此同时,东莱水军船只上的三支竖立的拍杆也开动了,东莱水手竟然把拍杆绑上了更长的锤头。

随着三支拍杆被东莱水兵由短变长,百济船上的水兵纷纷发出惊恐的喊叫,他们清楚的知道,当这三支顶端绑着巨大锤头的拍杆落下,自己的船只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船上的百济水兵慌乱的躲避,都想逃离那三处拍杆即将落下的死亡之地,纷纷拥挤推搡起来,许多的百济水兵都被踩踏倒下。

随着东莱船上固定拍杆的绳索被解开,三支如同房梁一样粗的拍杆猛然落下,沉重的锤头狠狠地砸在了百济船只上。

一些没来的及逃离的百济水手连同木板被砸的粉碎,三条触目惊心的大豁口瞬间出现在船体上,巨量的海水涌入,把百济船只冲击的东倒西歪,船上的百济水兵更加惊慌尖叫。

随后,东莱舰船上的超长的铁钩枪被松开,百济人的船只开始缓缓地歪斜倾覆。

如此情形,两个回合之间,百济水军又折损了两条大船,其它尾随而至的百济船只低矮许多,如果要跳帮就必须仰攻坚固的东莱船只,百济水军不敢再逼近,只能远远的抛射羽箭和火箭,但是被早有准备的东莱水军轻松抵挡,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反而是东莱船只上用巨大弩机发射的火箭引燃了好几艘百济船只的风帆。

矗立在甲板上的百济水军主将解仇,也看到敌人水军变着花样的吊打了一切试图靠近的百济船只,一时之间,百济水军对于这些东莱水军的战舰束手无策。

而且更令解仇感到惊慌的是,敌人的水军似乎正冲着自己座舰的方向杀过来。

解仇急忙命令周边的水军船只上前堵截,但是乘着西北风势而来的敌军舰船用坚硬的巨大撞角把一条百济独桅船拦腰撞断,大批的百济水兵顷刻间惨叫着落水。

“快,快升帆!转向!”

见到敌人水军强悍如此,解仇急急忙忙下令升帆,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掉头逃跑,恐怕自己的座舰就要步友军后尘了。

解仇一边大声的喝令,一边进入桨手仓,用手中的鞭子鞭打催促桨手快划。

“你们这些该死的韩蛮,都给我快划桨!”

此时,外面又响起一阵的咯咯吱吱的木板碎裂声,解仇透过伸出船桨的窗口,看到又是两艘百济水军的船只被敌人撞角和拍杆击打的破碎严重。

而且解仇看到,敌军不止大船战力恐怖,他们稍小的船只也不断用强弩发射石弹和火箭,对周围的百济水军也造成了严重的损失。

在敌人恐怖的撞角与自己之间毫无障碍的时候,解仇的船只完成了调头,凭借着轻便的船身和桨手拼命的划桨,解仇的座舰终于没有被撞成漂浮在海上的碎木板。

但是,东莱水军的六槽大船并没有落后太多速度,依然在后面紧紧的追赶。

“所有的桨手,都回桨位。百济人的贼首肯定就在前面的船上。”

衣仲兴奋的大声命令道,因为刚才百济水军的逼近缠斗,许多的桨手都登到甲板上参加战斗。

这些百济水军竟然如此弱小,这让昨日害怕刘预怪罪,而曾担忧的衣仲心情大好,不过砍瓜切菜并不能充分表现自己的实力,衣仲决定要生擒敌军贼首,好好的在刘预面前露露脸。

“快射贼人的船帆。”衣仲继续大声的命令。

不过,东莱军发射的弩箭都因为距离太远,没有命中前方全力逃跑的敌船,尽数落入了海水中。

就在衣仲指挥船只依旧紧追不舍,眼看着凭借更好的船型而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一声大喊从前置桅杆上传来。

“叔父,前面不远就是滩涂,不能再追了。”

这是在上面瞭望的侄子衣满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海边了,如果继续追击,在风势和涨潮的作用下,船只很有可能冲到泥泞的滩涂上搁浅。

果然,随着话音落下,衣仲看到前方的百济船突然猛地在海中停住,随后大批的水手从船上跳下,从半人高的海中往岸边泅渡。

“哎,罢了,罢了。”

衣仲不敢再冒险逼近,因为自己的船比百济的吃水深,害怕也冲滩搁浅。

他有些可惜的摆摆手,下令放弃追击,调头返航。

此时,调转船头的衣仲赫然发现,远处剩余的百济水军竟然没有人敢前来迎战了,甚至开始全军向着带水江口的方向撤退。

衣仲见状焦急万分。

这些百济水军的损失不到三成竟然就想着逃跑,简直连一般的水贼海盗都不如,万万不可让这么好的敌人溜掉啊。

“你娘的,传令,把所有的桨都划起来!”

衣仲一把推开舵手,亲自调整航向。

他恶狠狠地喊道。

“给我追!”

第七十四章 登陆

真代古骑在马上一路狂奔,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久,一直跑到身下的马匹近乎脱力,再也感觉听不到身后的厮杀声才停止。

“主人,歇一歇吧,敌人没有追上来来。”

真代古身边的一名贴身护卫在旁边劝道。

“好,歇一歇。”

一想到刚才的战斗,真代古就痛苦的皱起眉头。

他作为百济水军的副将,负责统帅北面的船只绕后包抄,原本以为能轻松围歼敌人。

万万没想到这些晋人水军竟然如此强大,看起来同样大小的百济战船在敌人面前不堪一击,百济水军就连近身跳帮肉搏都不可得,敌人船上的撞角、拍杆、弩炮、火箭等武器只要沾上,就会对百济船只造成严重的破坏。

晋人水军不仅轻松击败了百济水军的围住堵截,甚至把主将解仇的座舰追逐出了战场,一直逃跑到了海边的滩涂搁浅,靠跳船游到了岸上才躲过一劫。

眼见着己方的主将逃跑,十艘大战船折损一半,剩下的百济水军都无人敢战,纷纷向着带水江口的岸边逃去。

凶神恶煞的晋人水军穷追不舍,凭着更快的航速把追上的百济船只都击沉或者俘虏了,剩余的百济水军害怕自己的船只被追上,全都逃到岸边之后弃船登陆逃跑,一些嚣张的晋人水兵也跟随登陆衔尾追杀。

百济水军副将真代古就是在抵达带水江口附近的水寨后,第一时间弃船而逃,抢夺了水寨里的马匹带着十几个心腹手下向着东方一路狂奔。

真代古下马之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向身边的随从问道。

“现在到哪里了?”

另外一名贴身奴隶四下看了看,说道。

“主人,我们已经过了三熊浦,再翻过两座山就是燕氏的仆余城。”

听罢这话,真代古没有吱声,不过他因为受到过度惊吓而狂跳的心脏现在稍稍缓和了一些。

真代古知道,只要到了燕氏的仆余城,就算是安全了。

百济此时的王城还不是居拔或者熊津,而是带水河畔的慰礼城,要一直等到北面的高句丽翻脸南侵,百济才会迁都别处。

慰礼城此时就在带水(后世的汉江)河畔,而仆余城也是沿着带水而建,负责拱卫郁里城的西面,城池高大坚固,真代古觉得一定可以抵挡的住晋人上岸追击。

只不过,经此一战,百济比流王苦心建立的水军近乎全军覆没,真代古实在是不敢想象这位大王会是何等的愤怒,好在解仇身为主将是第一个逃跑的,到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自己来为失败负责。

而且就算比流王要治罪自己,也就是罚没一些奴隶或者封地,并不会把真代古本人怎么着,毕竟整个百济国都是王族扶余氏与八大家族共治的国家,比流王真是得罪了贵族,那可就没有人替他镇压各地众多的马韩贱民了。

稍微休息了一下马力之后,真代古不敢久留,他总觉着那些可怕的晋人武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

“好了,都快上马出发,天黑之前一定要到达仆余城。”

。。。。。。。。

带水江的入海口,一处颇具规模的水寨。

刘预此时正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下面的百济俘虏。

早上开始的这场水战简直轻松的出乎意料,百济水军近乎全军覆没,所有的大船都被击毁,淹死和被杀的人数大概有一千多人。

附近的三座百济水军营寨也都被占领,其中的大量的粮食物资尽数被缴获。

仅仅这些,就可以补平这次跨海的成本。

“将军,清点完成了,俘虏一共是八百六十九人,其中扶余人二百零九,马韩人六百三十人,还有三十个划桨的奴隶是带方、乐浪两郡的百姓。”

一名负责清点的军官向刘预汇报。

刘预一听竟然俘虏中还有自己人,就知道肯定是之前百济进犯带方郡的时候掳掠的百姓。

“恩,先把那三十个两郡百姓带到后面去休息。”

“剩下的人,告诉他们,只要他们的家人三天内能支付赎金,我就放他们回去,不然的话,全都杀掉。”

一旁的翻译听罢,对着下面的俘虏大声的喊出了刘预的话。

俘虏中瞬间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扶余人发出的庆幸声音,这些扶余人都是百济的统治阶层,都是官吏或者武士,肯定能支付的起刘预要求的赎金。

而另一种就是马韩人发出的悲伤害怕的哀嚎,听到那些扶余武士贵人们可以支付赎金离开,而他们的家人根本不可能支付的起赎金,他们虽然在百济国也是奴隶,甚至也想到成为这些晋人的奴隶,但就是没有想到会被无情的杀掉,不少人开始为这不公的命运低声哭泣起来。

“再告诉他们,如果不想死,又拿不出赎金,那也可以成为我军的士兵,不管什么人,只要为我作战两次,我就放他们回家,而且还会另给他们酬劳。”

刘预看这些俘虏的表现都在自己意料之中,他大声的命令翻译再度喊话。

果然,在看到新的希望后,绝大多数的马韩人立刻表示愿意成为刘预的士兵,其中不少人他们甚至表示可以不要酬劳。

对于这种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背叛,一个神貌威严的扶余人武士怒不可遏,他猛地站起来,痛骂这些马韩贱人忘恩负义,等到回去之后一定把他们的家人统统杀光。

听到翻译转述后,对于这种根本公然阻挠招募带路党的行为,刘预当然是不能容忍。

他轻轻一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兵冲上前去,对着那名站起来的扶余人一通毒打,然把他倒提着双脚拖到了前面。

“斩了。”

随着刘预一声令下,噗的一声,一道血流飞起,那名扶余武士的脑袋就滚到了地上。

一名卫兵把人头捡起,用一杆长矛高高的挑到了高处,大喊着警告那些俘虏。

“把俘虏都分别看管好。让那些能支付赎金的扶余人推举一个代表,回去要赎金。”

刘预向一名军官吩咐完毕,就对身边的董平说道。

“你从俘虏里面挑几个听话、认路的,明天我们先出去四处查看一下周边。听说这里距离百济的王都并不远,恐怕百济人很快就会发兵来此了。”

当天夜里,东莱水军船只就把所有缴获的粮食都运到了离岸边不远的伯姜岛上。

第七十五章 百济屠夫 上

两天后,百济比流王的使者到达了位于带水江口的东莱军大营。

这个使者带来了比流王关于赎回俘虏的回信,他表示愿意用十石粮食赎回一个扶余人武士。

一石粮食大概折合现代一百多斤,这个比流王开的价简直就是在侮辱刘预。

刘预当场拒绝了比流王的提议,他十分肯定的表示,为了惩罚百济之前侵略带方、乐浪两郡的罪过,这些百济的扶余武士必须每个人支付一千斤的铜和一千石的粮食,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个比流王派来的使者听到刘预的条件后,大惊失色,虽然这三百多个扶余贵人俘虏对于百济国来说十分重要。

但是以百济狭小贫瘠的国土来说,要为此支付三十万斤的铜和三十万石粮食,这无异于是天文数字啦。

这个百济木氏家族出身的使者甚至怀疑中原的大晋皇帝都不一定能拿的出如此多的财物。

但是这个使者毕竟不能替他的国王做出任何的决定,他只能表示要回禀自己的大王之后,才能给刘预答复。

在送走了怒气冲冲的百济使者后,刘预估计这个百济比流王多半不会答应他的条件,而且肯定会征调各大家族的军队来攻打自己。

不过刘预一点都不害怕,此时的百济没有趁五胡乱华,大量吸收中原逃难的百姓,这些建立百济国的扶余人的战斗力如今尚在他们的同族高句丽之下,而高句丽又在东部鲜卑之下。

刘预自信现在的东莱步兵在有水军支援的情况下,足以对抗三倍数量的百济军队。

而且根据审讯俘虏得知,百济的各大家族尚在征讨各地的马韩土人残余。

在带水江两岸区域,比流王短时间内能动员起来的军队顶多只有一万人。

其中的大部分的百济士兵按照刘预的标准来看,恐怕连东莱军中民夫的标准都达不到,真正能堪战的还是各大家族的拼凑的三四千扶余武士。

在随后两天里,远道而来的东莱步兵已经完全摆脱了晕船的后遗症,完全恢复了状态,并且对周围一些百济人的村落进行了突袭,缴获了少量的粮食、牲畜,甚至俘获了不少男女。

百济附近的地形与东莱郡的地形甚为相似,都是低矮的丘陵,所以四周的百济村落都很是贫穷,刘预看到缴获的战利品甚至都怀疑自己这是抢劫了一个乞丐窝。

第三天的下午的时候,刘预得到了前方负责警戒侦查的哨兵回报,在前方三十里的地方,发现了数支百济人的前锋军队,在其后方肯定有数量不少的大部队紧随其后。

这时候,百济比流王的使者又来了,他告诉刘预,“比流王是受到过晋朝廷承认的藩属国王,对于擅自兴兵的一郡太守刘预,比流王是不会屈服的。至于俘虏,比流王的国都慰礼城中有一千名晋人奴隶,如果刘预杀掉三百名扶余俘虏,那比流王就会杀掉这些晋人来陪葬,当然如果刘预愿意用手中的俘虏交换就另当别论,至于其他的任何条件,勇敢尊贵的比流王都不会答应。”

听了这个三角眼的百济使者狂妄的话语后,刘预不禁失笑,这块土地风水不好,会把人养的狂妄无知。

刘预忽然心头一转,他故作平和的跟这个百济使者说,他同意用百济俘虏交换比流王手中的晋人奴隶,而且为了表达自己的上国姿态,他愿意明天把百济俘虏先行释放回去,然后再等百济人把晋人奴隶交给自己。

在得到刘预的回答后,这个百济使者非常高兴,在他看来这一定是百济近万大军出现在三十里外的缘故,这些远道而来的晋人强盗一定是害怕了,屈服在了扶余大军的威压之下,毕竟经过自己两次观察,这些晋人的步军不过只有两千人左右,远远少于比流王集结起来的一万大军。

等到洋洋得意的百济使者离开后,董平、赵昆等人就迫不及待的向刘预询问。

“四郎,真的要把那些扶余人放了吗?”

“不能放啊,这些百济蛮子说话肯定和放屁一样,咱们放人,他们肯定不会放的。”

“是啊,等明天咱们打退了他那个狗屎百济王,再逼他们一把。”

听了众人的劝说,刘预冷冷的一笑。

“哼,这些狂妄的鼠辈,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必须给他们好好张张记性。”

他猛地命令道,“传令诸军,明日卯时开拔,我要杀这些百济鼠辈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俘虏怎么办?”

“肯投效的马韩土人全都一起走。”

刘预说完,用一种冷厉的语气继续说道,“至于那三百扶余人,马上全都刺瞎双眼,只留两个人刺瞎一只眼,让这两个人给剩下的瞎子带路,放他们回去,我要让百济人知道,有眼无珠是什么意思。”

不久,刚刚吃完晚饭的东莱军大营,一阵阵的集结的号鼓响起,那些投效的马韩土人全都被召集到了营中的校场。

在马韩人翻译的大声喊叫中,这些马韩土人惊恐的发现,原本高高骑在他们脑袋上的那些扶余贵人,如今都被这些如狼似虎的晋人依次拖到了高台上。

在这些马韩人惊骇的目光中,三百名扶余俘虏被用烧红的铁针扎瞎了双目,被扎瞎双眼的俘虏全都惨叫连连,就连不少的自诩胆大的东莱士兵都感到一阵阵的心颤。

在凄厉地不似人声的惨嚎中,绝大多数的马韩人都吓得瘫成一团。

这些可怕的晋人武士不仅比扶余武士能打,而且比扶余人可怕百倍。

一名刘预的卫兵狠狠踢了一脚身边已经吓成一团的马韩人翻译。

“快传将军之令,所有马韩兵卒,两战之后,寸功未立者,比照这些扶余人处置。”

等到即将落日的时候,三百名哀嚎的瞎子在两名同伴的引领下,向着东方百济人大营的方向缓缓的走去。

随着如同蜈蚣一般连接的三百人消失在夜幕中,百济的黑夜来了。

第七十六章 百济屠夫 下

夜幕低垂,深秋的冷风带来了漫天的乌云,把原本的满月完全遮住了。

带水江畔,仆余城中。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百济比流王扶余荣却忽然从梦中惊醒,猛然坐了起来,他身边仆余城主燕氏送来暖席的马韩女奴赶紧起身伺候。

比流王接过马韩女奴奉上的铜杯,喝了一口甜醴,缓缓了心神。

他刚才梦到带方、乐浪两郡的晋人变成了吃人血肉的魔鬼,不仅打败了高句丽人,还南下来到了百济,这些晋人不带粮草辎重,一路上捕捉百济人当成牛羊一般吃掉,一路攻破了国都慰礼城,比流王自己都被晋人俘虏,正打算要刨肝挖心活吃掉他呢。

“现在什么时候了?”

比流王对着在门口侍候的贴身奴隶问道。

“大王,已经是快到寅时啦。”

此时的高句丽、百济等海东诸国已经开始快速学习了中原的文化和制度,就连时间也学习了中原的刻漏计时法。

待到原本被噩梦惊扰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比流王又开始气恼起来,那伙不知道哪里来的晋人强盗,不仅害得他损失了倾国之力建起的水军,还让他率军侵夺晋人地盘建立起来的威信受到了大大的折损。

要知道比流王出身王室支脉,在上一任百济国王被晋乐浪太守毒死之后,因为继承人年幼,他才被贵族们推举为王,比流王上位后每时每刻都想着树立威信,摆脱各路王室和贵族的制衡。

这些跨海而来的晋人强盗,自称是什么青州东莱郡的郡兵,比流王并不太相信,他知道如今的中原早就是乱成了一锅粥,就连带方、乐浪两郡都已经断绝中原朝廷的支援有好几年了,此时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一股中原来的晋军呢?

至于这些人到底从哪里,比流王虽然一直想不明白,但也不太在意,毕竟根据情报,敌人只有区区两千人,自己这边此时已经集结了一万大军,而且在南方征讨马韩人的军队还有两万多人,十几倍的人数优势足以获胜。

比流王想着,到时候获胜了,一定要多抓一些中原俘虏,让他们给自己多造一些晋人水军那种坚固的战舰,到时候自己就可以纵横东海之上,联合高句丽和倭国把乐浪、带方,甚至是辽东郡都置于自己侵掠的范围之内。

就在比流王搂着光滑滑的马韩女奴,喝着甜酒畅想获胜美景的时候,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传来。

随后,比流王就听到门口的贴身侍奴与人交谈的轻微声音。

“来的什么人?”

一直疑心颇重的比流王最见不得此种。

“大王,仆余城卫兵说,被贼人俘虏的三百贵人都回来了,此时已经到了城外,只是,只是”

那侍奴越说越低声迟疑。

“只是什么,说!”比流王斥道。

“只是,只是全都被刺瞎了眼睛。”门外侍奴的声音都已经因即将到来的愤怒而颤抖了。

随即,“咣”的一声,比流王推开大门,怒气冲冲的出现在了门口。

“你说什么?人在哪,快带我去。”

在报信的卫兵指引下,被众人簇拥的比流王很快来到了仆余城的城门。

此时,在大批火把的映衬下,三百名痛苦哀嚎的扶余人出现在了比流王的面前。

看着这些原本矫健的扶余武士变成了双目失明的废物,比流王只觉得胸中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

他要杀人,要把那些该死的晋人全被挖掉眼睛,砍掉四肢,然后再剁成肉酱,可能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此刻所受的侮辱和愤怒。

“告诉城内的各部大人,卯时出城,随我去杀光那些晋人,现在就给我去传令!”

比流王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吩咐道。

·····

十几个骑马的武士在起伏的丘陵上行进,他们时走时停,时聚时散。

因为此次乘船没有携带多余的马匹,所以刘预只带了十几匹马,现在他就亲自率领这十几个骑兵作为前锋为大军前驱侦查。

根据俘虏的马韩人的描述,刘预估计已经距离百济人的仆余城不到十里的距离了,要不是此地山陵起伏遮挡了视线,要是在平原上已经可以看见城池的模样了。

此时,天上乌云蔽天,在狂烈的西北风怒号下,刘预只感觉四周一片萧萧的肃杀之气。

忽然,一名身边的卫兵向着刘预提醒。

“将军,前面山丘后,好像有声音。”

刘预闻言,立刻竖耳倾听,无奈风声猎猎作响,他除了听到狂风扫过的声音,并没有听清任何其他声音。

但刘预不敢掉以轻心,他做了个手势,早就已经有默契的骑兵们,纷纷三两一组成一个扇面向着前方的山丘赶去。

刘预眨眼之间,就与董平和赵昆两人到了那个低矮的丘陵顶上。

果然有情况,居高临下的刘预他们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大队骑兵,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这些骑兵的坐骑发出的嘶鸣。

“是百济人?”

赵昆有些诧异,他远远的望去,发现这些骑兵足足有五六十人。

“人数不少啊,怎么办。”董平向刘预问道。

“怕什么,这里四周崎岖,不是平地草原,他们围不住我们。”刘预早想到有可能会与百济人遭遇,而且自己也是骑兵,并不怕他们能追上来围殴自己。

“李丰,你带两个人回去送信。其他人,随我一起拖住贼人。”

刘预高声喊完命令

此时,对面的百济骑兵也已经爆发出一阵阵的嚎叫,肯定是也做好了发起进攻的准备。

果然,没一会儿,那几十个百济骑兵就沿着并不平坦的山地向着他们奔来。

刘预不慌不忙取出插在马鞍一侧的强弓,然后飞速搭上一只狼牙箭对着最前面的敌军骑兵就是一箭。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几乎就是弦响而箭至。

那名百济骑兵早已留意,飞速的抬起手上的长叶状盾牌遮护马头和自己,但是这一箭还是命中了他坐骑的胸膛。

一声马匹的嘶鸣,那名百济骑兵被锨落马下,要不是后面的骑兵留存距离做出闪避,差一点就绊倒后面的马匹。

看到刘预首发就命中,其余的东莱军骑兵爆发出高声的欢呼声,他们一个个又一次钦佩起刘预天赋异禀的箭术。

就这样,刘预率领卫兵们且战且退,虽然人数少于百济骑兵,却丝毫没有落到下风,百济骑兵马匹不如东莱军,根本追不上,反而被东莱骑兵依仗精良的兵器和铠甲发动了两次反冲锋,让百济人折损了十几个脱离队列的骑兵。

第七十七章 比流王出战

自汉武帝征伐匈奴开始,汉军骑兵擅长的冲锋肉搏战术就已经显示出了它的威力,等到西晋时代以后,人马具装的铁骑兵更是显示出了碾压普通兵种的威力。

看到百济人害怕了,不敢继续追击以后,刘预率领骑兵反而调头继续上前攻击,又利用弓箭射杀了好几个百济骑兵。

百济人的技术刚刚脱胎于扶余祖先,虽然仗着能冶炼铁兵器和制作弓弩,可以碾压落后愚昧的马韩人,但是面对已经拥有当世最成熟技艺的中原军队,还是远远落后的。

刘预率领的骑兵众人三两成群,紧紧咬在开始后撤的百济骑兵后面,利用弓箭继续杀伤,而百济人的骑弓软弱在对射上根本占不到半点便宜。

终于,原本还能相互照应掩护的百济骑兵,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白白挨打的压力,在率先撤退的骑兵军官开始不顾一切的策马狂奔之后,变成了一哄而散的溃逃。

没办法,这个时代,沿袭秦汉军事遗产的西晋在面对四周蛮族的时候就是如此简单的碾压,要不然带方、乐浪两郡的数万人如何能在西晋灭亡后援断绝后,依然保持半独立自治近百年呢。

见到敌人已经亡命奔逃,刘预紧接着率先收弓取槊,向着百济骑兵发起了冲锋。

很快,仗着马匹高大力足的优势,东莱骑兵如同虎入群羊一般,把百济骑兵杀得人仰马翻,狂追数里。

要不是后面的百济大部步军赶到,保住了十几个百济骑兵,那么这一支百济骑兵必将全军覆灭。

慌乱的百济步军在很远的距离上,就开始用步弓远远的抛射羽箭,用此来驱赶刘预这伙骑兵。

刘预丝毫不惧,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弓箭的杀伤力非常微弱,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此时,百济大军的全军已经基本全都展示了出来,从南向北数百步,前后纵深二十余。

立于一处山丘上的刘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目测了一下,对面的百济人大概有一万人左右,隔着百步的距离,可以清楚的看到百济军的士兵。

刘预稍微看了一会,就不禁感叹,这还真是一群丐帮子弟,除了一些百济军官和士兵穿着的铠甲算是形制统一外,其余的普通士兵穿着各种各样的破衣烂衫,刘预甚至还看到有些扶余人穿着的衣服明显就是抢夺而来的晋人女人衣衫。

“百济人好对付,今日我必得那杆将旗。”

刘预横槊遥指敌人的中军,那里有一杆最高最大的将旗被一众武士簇拥在当中,很明显应该是百济比流王的大旗。

说完,刘预就率领骑兵向后退去,因为东莱军的步军此时也已经赶到了。

很快,两支步军就在距离彼此不到两百步的距离上相遇了。

双方不约而同的都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百济步军一万人列为十个方阵,总计南北三百步宽,每个方阵纵深约有二十多人,远远的看起来每个方阵都显得宽厚。

而只有两千人的东莱军的阵型只能展开敌人的一半宽度,而且纵深也勉强只有百济人的一半,看起来薄薄的一层,仿佛稍微用力就会被捅破。

但是,东莱军的军容整肃,所有的士兵都是穿着黑红两色的军袍,外面是同样形制的漆为黑色的铠甲,在停止号令响起后,所有人都是齐齐的静止,这一动一静的转换堪称完美。

这一切落入远处的百济比流王和各部大人的眼中,都觉得敌人看似薄弱的军阵,怎么看都有一种不动如山的感觉。

众人再回首看看自己这一边的士兵,都一个个穿的花花绿绿犹如要跳巫戏的一般,自己对比一下竟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些晋人强悍如此,恐怕不好对付啊。”

比流王身边的一名将领不禁出言感概。

“怕什么,这些晋人顶多只有两千,我们有一万,五倍之数怎么还打不赢。”

比流王大声的给身边的将领鼓劲,其实他的心里也是有些惊慌,实在没有想到这些晋人竟然能有如此气势。

就算不说有些虚无缥缈的气势士气这一类,单单是两千名士兵全都是盔甲齐备就已经比的上比流王带来的这一万百济军的披甲人数了。

“这些该死的晋人,毁我水军,残害我们的勇士,如今还敢来送死,今日必让他们葬身于此!”

比流王强壮声势的鼓动一番后,就分派了各个军阵的任务,待各部军阵的大人回归本阵后,一阵沉沉的鼓声由百济中军的位置发出,随后上万人的百济大军向着对面的东莱军开始缓缓的逼近。

百济人率先发起了进攻,东莱军此时正立于一处平缓的斜坡上,比流王的计划是用一半兵力正面进攻牵制敌人,然后另外一半的兵力从两翼包抄,绕到东莱军的背后发动攻击。

比流王想着,就算这些敌人再怎么强悍,也不可能一个打五个吧,而且是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觉得只要自己亲自率领的中军能稳扎稳打把敌人牢牢牵制在原地,那么不久之后负责包抄的百济军就可以由后面发动致命一击,到时候任凭敌人是天兵天将也得跪下受死。

第七十八章 轻取 上

张寿站在队伍最前排,他稍稍扭头看了看左右,全都是肃立不动的战友,原本因为站在最前排而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张寿是并州武乡人,因为左部匈奴作乱,张寿与家人几经流转到了青州,后又跟随几个流民帅投靠了刘预,通过层层筛选成了一名战兵。

这当然不是因为张寿不怕死,而是因为在刘将军治下的东莱郡,所有的这些编户百姓如果那一户人家又一人成为正式的战兵,那么整个家庭就会免除一大半的税赋劳役。

他与身边的战友在开拔之前,都已经听刘将军说了,这些百济国的蛮子都是弱的很,只要今天打垮他们,就可以去攻击他们的都城,那里有许多的粮食、牲畜和人口,到时候所有的战利品全都按功劳分发。

张寿默默计算着,前几天的登陆战中,自己上岸太晚,一个斩首都没有,按照东莱军中的军制,他今天必须要得到一个斩首才能分到足够的战利品,那样的话最少也是一头牛马或者一个奴隶,不然只凭队旅的集体功分配的战利品肯定少的可怜。

容不得张寿多想,一声尖利的哨声在身后响起,这是东莱军中队正级军官的发出的号令。

紧接着一排弓箭手,从每个方阵之间的空隙中快步走到了阵前准备向越来越近的百济军队进行射击。

张寿站在队列中,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些弓箭手,这些弓箭手一般不会与普通步军一样与敌人纠缠厮杀,只是远远的射箭就行,而且每次胜仗之后,弓箭手的分得的功劳丝毫不少。

不过,张寿也知道自己也就是羡慕一下罢了,毕竟没有两三年的苦熬功夫是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至于成为刘预那样的神箭手恐怕更得是天赋使然。

很快,对面的百济人就走到东莱军的弓箭射程之内,眼神非常好的张寿已经可以看到敌人脸上的胡子。

在哨音和命令的指挥下,东莱军的弓箭手一个个都搭箭上弦,把步弓拉的如一轮轮的满月。

张寿的身前就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弓箭手,被拉满的步弓发出吱吱的微响,张寿看着被弓箭手拉到夸张形态的步弓,十分担心弓体会爆掉,不过他的担心并没有发生,很快又是一声命令,所有的弓箭手都齐齐撒掉了手中拉紧的弓弦,一片嗡嗡的弓弦声在阵前响起,密集的羽箭急速的飞向空中。

张寿的目光不自觉的随着羽箭而动,只见密集的羽箭先是飞向高空,随后就如雨点一般斜斜的落入敌人的队伍当中。

虽然许多百济人都在头顶举着盾牌防御,但是还是有不少人被羽箭射中,大多是被射中肩膀或者腿部,一个个的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在第一波羽箭刚刚落下的时候,东莱军弓箭手的第二波羽箭又完成了施射,百济军中又有许多倒霉蛋被射中到底。

这时候,张寿才看清楚,原来敌人中的许多士兵都是只穿着一身皮袍子或者厚布衣服,根本就没有穿着任何铠甲,怪不得被弓箭射中之后毫无抵挡力。

等到东莱军的弓箭手一连射了三轮之后,百济人的弓箭手才开始予以还击,不过大多数的羽箭都被东莱军士兵的盾牌和铠甲挡住了,除了两个弓箭手受到轻伤外,几乎没有造成其他伤亡。

而东莱军的弓箭手立刻还击了两轮羽箭,又在百济人的队伍里造成不少死伤。

“不要等了,现在就进攻。”

比流王看着对面敌人的弓箭手远胜过自己,如果再缓缓推进恐怕又要白白死不少人。

当然,只是多死几个人他倒是不在乎,但是这种被动的挨打十分影响士气,所以他宁愿早一点发起冲锋。

随后,一阵阵的如鹿鸣一般的树皮号角声音响起,百济军终于向着东莱军发起了冲锋。

一阵阵高声的怪叫随着开始奔跑的百济人而发出。

“冲锋发起的太早了吧。”

张寿看到敌人发起冲锋,不禁有些鄙视他们。

按照东莱军的军官教导,这么远距离就开始冲锋除了扯乱阵型,几乎毫无作用,这种自己一个小兵都懂的道理,这些百济蛮子的主将竟然不知道。

不过,张寿也已经看到敌人数量远远多于己方,所以敌人的两翼宽度远超自己,似乎有两翼合围包抄的架势。

但是张寿还没来得及担心这些,东莱军中一阵阵的海螺号声就已经响起。

第七十九章 轻取 下

所有的队正都大声高喊整队,做好最后的接敌准备,这也把张寿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眼前。

在匆匆射了最后一轮羽箭后,所有的弓箭手都通过方阵间隙撤到了后方。

这时候,身为长矛手的张寿发现,在自己的斜向,两个方阵之间的地方补上了刀盾手方阵,有东莱军中号称精锐的刀盾手掩护侧翼,令张寿感到一阵极大的安全感。

对面的百济人这时候已经冲到了眼前,到了十步以内的距离上。

随着最后一声号令,所有的长矛向着前方齐齐的伸出,把整个阵前变成了一丛丛的长矛树林。

同时,那些东莱军的刀盾手突然冲着百济人扔出一阵标枪、手戟、飞斧等,击倒了一大片毫无防备的百济士兵。

站在第一排的张寿把长矛端的纹丝不动,他对面的一个百济士兵也使用这一只长矛。

面对着密集的长矛阵,百济人当然不可能傻乎乎的直接冲上矛尖,他们也用长矛与东莱军展开了长矛对攻。

张寿轻轻用力就拨开了对面敌人刺来的长矛,然后他手中的长矛猛然用力一刺,就如同连续训练了两个月的扎靶人一样。

对面的百济士兵被他一矛刺中了腹部,毫无铠甲防护的百济士兵被轻松刺穿了腹腔,随着张寿拔出长矛,那个百济士兵软软的瘫倒在地,内脏受损的疼痛和腹腔破裂的导致的呼吸困难,让他很快就失去了一切继续战斗的力量。

一击得手的张寿非常兴奋,那个百济士兵肯定活不成了,这几乎就可以算作一个到手的斩首了。

但是他手上的动作毫不停留,因为更多的百济士兵挺着长矛从后面补上了空缺,他除了努力应付刺到面前的长矛,已经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了。

没有多余的花样,双方的士兵就这样拼命的用长矛互相的捅刺,刀盾手就在方阵交接的地方展开了面对面的厮杀。

张寿的耳朵里原来还能听到双方士兵的厮杀声和伤兵的嚎叫。

经过前后两轮替换后,再换到前排厮杀的张寿。

此时已经什么也听不到;除了眼前的敌人和长矛,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红着眼睛,麻木的用长矛捅刺眼前的一切敌人,原本需要闪躲的敌人兵器也已经被他无视了,有好几次百济人的矛枪都是先手刺中他,要不是身上的铠甲结实,恐怕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百济军阵后,比流王的王旗下。

被身边护卫重重防护的比流王,此时看着前方的战况又惊又恐,这些晋人在数倍之敌正面冲击下,不仅没有落下风,甚至占据了优势。

比流王实在是害怕,如果哪一天中原的大晋皇帝平定了叛乱,那恐怕百济和高句丽灭亡之日就要来了。

不过,好在这些狂妄的敌人人数远少于自己,只要四面合围,必能全歼。

想到这,比流王伸长脖子向着两翼的方向张望。

他已经指挥中军拖住了晋人的大部队,只要绕后到位的百济军队发起攻击,那就是这些可恶的晋人受死的时候。

绕后的两支百济军队现在已经看不到踪影了,比流王估计差不多已经到达预定的攻击位置了。

“解仇、燕乙归,你俩率领本王的部队继续冲击,不要让晋人有喘息的机会。”

比流王远远的看到前方百济军队竟然隐隐有不支的景象,赶紧命令两个心腹带领自己的本部兵马前往支援,万万不可在即将合围的时候支撑不住。

就在解仇和燕乙归率领最后的百济精锐支援前方的时候。

突然一阵阵用百济话发出的喊叫,从焦灼的战线侧后两翼传来。

“败了,败了。”

“败了,逃命啊。”

“快逃啊,比流王跑了。”

听到这些喊叫,比流王一阵阵的心寒,难道是两翼包抄的大军失败了,不可能失败的这么快啊。

就在比流王疑惑的时候,一阵高过一阵的战鼓声音从东莱军的阵中发出,急促的鼓声发出了全军冲锋的号令。

所有的东莱士兵听到如此的鼓令,都知道这一定是敌人支撑不住了,是最后取得胜利的致命一击,全都迸发出了高昂的战意。

随着一声接一声失败的喊叫,再加上东莱军以一往无前的气势让面前的百济人相信,这一定是百济大军的进攻遭到了十分严重的失败,而且是那种不可挽回的失败。

很快,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的百济士兵全都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而东莱军趁机发起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冲锋。

此消彼长之下,百济人全军大乱,都争先恐后的向着后方逃跑,混乱的人群自相拥挤践踏,被从后追击的东莱军砍杀无数。

“都回去,都给我回去!”

“这是贼人的诡计,本王没有败啊,没有败啊。”

比流王拿着佩剑,大喊着试图阻拦从身边往后逃走的百济士兵,不过已经陷入慌乱的人们并没有理会他。

“大王,没用了,贼人要追上来了。”

“大王,快上马,再不走就来不及。”

一名百济王的护卫牵过一匹母马,哀求着比流王撤退。

比流王坚决不肯上马撤退,几个护卫相互一使眼色,一拥而上把他抱到了马上,强行拉着比流王往后方逃去。

刘预立马远望,只见刚才还矗立在后面的比流王大旗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让他跑了,可惜了。”

刘预有些可惜这个百济王跑的有点太快了,根本不给他突袭的机会。

“将军,百济蛮子左军的主将已经被我斩了。”

一身盔甲满是鲜血的董平策马来到刘预面前,把一个满是污血的脑袋扔到了刘预马前。

“好。调集所有的老兄弟,去吃掉百济人的右军,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百济王已经败退了。”

刘预对地上的脑袋看都不看,似乎那就是一个不值一钱的破夜壶。

“把刚才卖力吆喝惑敌的百济俘虏也都带上,要是右翼的百济人不肯投降,那就让这些俘虏打头阵。”

第八十章 大获而归

公元347年,东晋永和三年。

桓温率大军伐蜀,携三战三捷的强军之势逼近成都。

不料在城外与守军交战的时候,晋军前锋却遭受失利,桓温有意暂退避敌锋芒。

可是传达命令的鼓吏却把本应撤退的鸣金之令,错敲成了全军进击的鼓声。

一时之间战线上的晋军以为己方在某处取得了突破性的胜利,全都士气大振,竟然反败为胜,把成汉李氏最后顽抗彻底粉碎。

一场胜利就是这么简单。

临阵指挥的刘预在观察战局的时候,灵光一现想起此番故事,立刻予以利用。

其实,在百济人以两倍多的兵力发动冲击,而不得前进半步的时候,东莱军其实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毕竟百济人的部落式军队除了人数有优势,其他的兵器、铠甲、训练都统统不如东莱军。

等到发现百济人果然有意图,从两翼绕后合围的时候。

刘预就派遣董平亲自率领五百名又东莱老兵组成预备队,主动迎击百济人的左军。

同时,把本打算当做炮灰,迟滞侧翼敌人的俘虏全都带到了战线的附近,让他们用百济人能听懂话,高喊百济人失败的消息混淆扰乱敌人的军心。

紧随其后的进军鼓,更是让东莱军发动了雷霆一击,彻底击溃了百济人的中路,百济人意图包抄两翼的计划自然破产。

百济人的左军两千人隐隐听到了中路百济军失败的喊声,在五百东莱军的主动突袭之下,只勉强抵抗了片刻就彻底溃败而逃,就连主将都被董平斩于当场。

等到刘预率领一千东莱军赶到,百济的右军已经被堵截在一段坡谷。

起初这只将近两千人的百济军还不肯投降,甚至向着东莱军发起了冲锋。

刘预率军督战,以百济俘虏为前军予以牵制,东莱军从两翼夹击。

不过一刻钟后,这支百济军在死伤数百人之后,就尽数投降。

对于溃逃的百济人,东莱军一口气追击了五里地才撤回。

比流王率领的一万大军几乎尽数折损,被杀四千多人,被俘三千人,而比流王只带着不到一千人逃回。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九月二十六日。

刘预率领大军沿着带水前行,抵达仆余城,仆余城燕氏在前一日的大败中折损严重,而且这座城的城墙仅有可怜的一丈高,仆余城连一天都没有撑住就被攻破,城主燕乙归被俘,仆余城中男女尽数被俘,东莱军大掠仆余城及周边数里。

九月二十八日。

东莱军抵达百济王都慰礼城,此时逃回城中的比流王已经把慰礼城中能动员的男女全都赶到了城头守城。

刘预把之前的马韩人俘虏全都任命为军官,用来统领沿途俘获八千百济人,把他们编成一军,号为“马韩签军”,也不发放武器,只是给每个人一根棒子,以披甲兵压阵驱赶攻城,用以消耗守军的弓箭和体力,一日之间就死伤了一千多签军。

九月二十九日,有数千百济军出现在带水河北岸,带水河南岸的慰礼城守军见到有援军而来欢呼雀跃,不过这些北岸的援军在尝试了两次渡河都被东莱水军击败,带水河变成了百济人不可逾越的阻碍。

当日,签军再次攻城不克,死伤八百余人。

九月三十日,凌晨,东莱军五百精锐乘船渡河偷袭北岸百济人,百济人被杀数百人,余部尽数慌乱逃散。

斩签军逃兵十人,然后发签军又一次攻城,死五百余人,不克。

十月初一,东莱军建造好了十几座巨大的投石车,开始向慰礼城抛射巨石和燃烧物,引燃了城内大量的房屋。

比流王派遣使者求和,乞求刘预退兵。

刘预要求比流王交出城内所有的粮食、年轻女子和晋人奴隶才肯退兵。

比流王愤怒至极,不仅没有答应刘预的条件,反而把慰礼城内的数百晋人奴隶全都押到城头,向着东莱军大营的方向尽数斩首,然后把无头的尸体抛到了城下。

东莱军上下目睹此景,全都大怒,投石车从白天一直发射到半夜才停歇,慰礼城西侧附近的房屋尽数被毁。

十月初二。

斥候汇报,有三千百济援军在慰礼城南方出现,刘预率领精锐予以伏击,三千援军逃走者不过数百。

十月初三。

慰礼城的城墙被投石机轰击出好几处垮塌。

刘预率领东莱军和签军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经过半天的战斗,百济守军尽数死伤,百济比流王只顾得逃跑,甚至都没有放火焚烧王宫和仓库,在比流王从东门出逃后,城内上自王室男女,下到奴隶仆役数千人尽数被杀或是俘虏。

刘预下令,东莱军和签军在慰礼城内外可以尽情掳掠三日。

十月初七,天降初雪。

刘预开始率领大军乘船沿着带水顺流而下进行撤退。

俘获了大量粮食、牲畜和奴隶的东莱军一直用船只连续运送了三次,才全部运到了伯姜岛暂存。

一直快到了十月中旬,所有缴获的粮食和百济男女才全部运回到东莱郡。

剩余的四千多马韩签军和部分牲畜,因为船只运力不足,而且冬季的大雪到来,船只无法继续运输,全都被刘预就近送给了带方郡太守张统。

被天降横财的张太守差一点乐疯掉,要知道带方、乐浪两郡的晋人太少,造成兵力和劳力严重不足,如今有了这四千多青壮和牛马可是能大大提高来年对抗高句丽的实力。

至于明年开春后,百济人会不会报复,张太守一点也不担心,百济人三战皆败,损失数万人口,连国都都被东莱军洗劫一空,恐怕光是明年南方马韩人的骚乱就压制不住了,哪还有本事来进犯带方、乐浪两郡呢。

张统心中不禁对东莱太守刘预大为感激,如此一来,孤悬海外的两郡百姓又可以少一个威胁,能多腾出一份力量抵挡高句丽人的蚕食了。

不然的话,张统只能去求助辽东慕容鲜卑,但那样,恐怕也只是引虎驱狼罢了。

第八十一章 冬季

公元306年,十一月。

“老实人”皇帝司马衷吃饼中毒而死,谥号“惠”,取爱民仁德之意。

晋惠帝死后,他的弟弟皇太弟司马炽继位,有前任傻子皇帝的下限对比,新皇帝司马炽获得了大臣们的交口称赞,甚至有人称司马炽上位后有他爹晋武帝司马炎的风度。

所以说,皇帝做的好不好,得靠衬托,十几年了,我们的皇帝终于能看奏表了,会正常交流了。

但是此时的天下局势已经彻底崩坏,并不是几个朝堂近臣夸几句“今日复见武帝之世矣”就能扭转的。

此时,匈奴汉王刘渊已经彻底崛起,数次进攻临近的并州、冀州、司隶等州郡,甚至开始谋划进攻洛阳。

并州刺史刘琨在匈奴汉国打压下,只能困守晋阳孤城。

东燕王司马腾率领并州部下移驻冀州,部下田甄、田兰率领的万余流民跟随,自号“乞活军”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东莱郡北临渤海,南面群山,自鲜卑利亚而来的冷空气在此盘旋,故而每逢冬季必有大雪。

进入十二月后,东莱郡地界已经被完全被积雪覆盖,今年的冬季似乎比前几年更加寒冷。

东莱郡,惤县。

按照西晋朝廷的制度,东莱郡的治所应该是掖县,刘预没有上表奏报请求迁移治所,在九月的时候,就径自移镇到了自己的老家惤县。

此时的刘预正坐在温暖的书房中处理公文书信。

他正在看的一封就是从洛阳刚刚送达的诏令,里面的内容是说,叛贼王弥如今拥有部众一万多人,盘踞在城阳郡,正在围攻诸县,朝廷命令东莱太守刘预在冬天抓紧筹措粮草、训练士兵,随时听候调遣南下征讨王弥。

刘预看后,把这封命令扔到了一旁,这帮朝廷里的清谈世家子还真是天真,以为王弥会等着晋军调集大军前去嘛。

就在上个月王弥派人秘密联络刘预,把他留在东莱郡的家人悄悄接走了,只有他的堂弟王立率领一支宗族留在了东莱郡,也算是很正常的魏晋时代常见的大家族操作。

王弥如今拥有一万多部下,沿途攻破许多城邑坞堡,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据点,一直都是流动作战,所以他不可能在诸县一带久待,如果短时间之内不能攻克一个城市,那么王弥就会迅速离开,留窜到另外的地方继续作战。

刘预猜想,王弥肯定要向南继续进犯徐州地区,等他到了徐州地界,那里开阔通达的地形,更加有利于王弥的四处流窜了。

虽然刘预知道王弥这种一门心思盼着天下大乱的野心家,将会造成数万黎民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但他实力太弱,只能默默的继续积蓄力量。

随后,刘预又拿起几个属下上报的文书,全都是各县令长上报的关于各自辖区豪门大户的户口和土地的调查汇报。

此时占据东莱郡的刘预,征辟了许多寒门子弟出身的士人充当各地的地方县令。

这些在之前收到豪门士族压制的寒门子弟全都为刘预所用,并且大力度清查户口和田地,准备明天开春后,逼迫那些世家大族把隐藏的户口和田地通通吐出来。

刘预又继续翻看了一些各个县里关于各类工匠的统计,然后一一作了回复批示。

就在刘预似模似样的行使东莱郡太守职务的时候,他手下的一名士兵张寿正舒舒服服躺在家中,在暖烘烘的火炉旁饮酒赏雪。

张寿在讨伐百济人的战斗中,战功显赫,获得了五个斩首的功劳,在回到东莱郡后分到了四男一女五个奴隶和大量的绢帛。

其中那个百济女奴隶甚为秀丽白净。

在带回家的当天,自打妻子丧命逃难路上,已经一年多不是肉味的张寿,就把那女奴从马棚里拉到自己的屋中睡过了。

刚刚又在这个百济女奴身上畅快了一把后,张寿一边舒服的靠在榻上,一边抓过旁边的酒壶灌了几大口醴酒。

“去,添些柴火!”

张寿发现炉中的火势小了下来,伸脚踢了踢在身边百济女奴。

百济女奴吓得一激灵,光着身子就从榻上下来去添柴。

这个女奴是百济蛮贵人的家眷,她不仅手指纤弱没有经常劳作的痕迹,而且很聪明,在短短一个月就能听懂很多简单的话。

“这种日子太美了,以前就算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在被选上东莱军正兵的时候,只是想着拼上自己一条命,为家人多挣一份活命的希望。

从来没想到,短短半年之后,他就成了有田、有粮、有房、有奴隶伺候的人上人了,他不禁开始幻想等到明年开春,他就带领这四个奴隶去种田,把分得的五十亩正兵田全部种上粟子。

百济女奴添完木柴后,又回到了榻上,缩在一个絮被的角落里。

张寿大手一捞,把她软软的身子拉到了自己怀里。

“躲你娘咧,老子又不会吃人。”

他揉捏着女奴有些冰冷的身子,继续说道。

“你只要听话,我就对你好,虽然府君将军不允许娶你们这些女奴为妻,但我不会亏待你的。”

张寿也没去管她听没听懂,径自说完就搂着女奴美美的睡上个午觉。

突然,一阵阵铛铛的锣声,从外面远远的传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张寿一个激灵瞬间情形了过来,这是屯壁中要求警备的声音。

听到此令,屯中所有的正兵都要在主街两侧等候命令。

他所住的屯子有五十多正兵,全都是同一个队正手下的。

张寿赶紧穿好衣服,跑出院门到了主街,等待下一步的命令,此时几乎所有的正兵都来到了街上等候命令。

很快,一名大嗓门的声音从屯中高高的望楼上传来。

“所有正兵,除了值哨的,都到队正院中听令。”

几十名正兵全都齐刷刷的向着队正的院中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相互小声的议论。

“你猜,队正会说什么事。”张寿小声向

“我哪知道。不过,该不会又要打仗吧。”

“打仗好啊,打仗能分粮分女人。”

“是啊,要是再去一趟百济蛮子那里就好了。”

“做梦呢,现在连海都出不了,怎么去?”

第八十二章 剿匪 上

很快,一行人就都到了队正韩武的院子里,原本宽敞的院子在挤进四十个人后瞬间变小了。

在现在的东莱军中,以每一个队为一个屯落,队正不仅是军事上的长官,管理手下五十个士兵,而且还是每一个屯里的行政长官。

人群中的伍长、什长很快把各自手下的士兵聚到一起站成了整齐的队列,在东莱军中,听候命令的时候如果乱哄哄的没有秩序是要挨军棍的。

等到所有人都列队完毕,从队正韩武的屋中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队正韩武,另一个却是陌生面孔的武将。

韩武虚咳了两声,用他那沙哑的大嗓门说道。

“这位是咱们幢新来的幢主朱全,都愣着干啥,还不快见礼。”

下面的几十个人纷纷齐声拜见了新任的上官。

在东莱军中,从小到大,分别是伍、什、队、幢、曲、军,其中一幢的统领三到五队士兵,主官称幢主。

张寿看到新任的幢主竟然不是韩武,颇觉的有些诧异。

他们的上一任幢主叫端木真,十几天前在家中突然死掉了,听说是被家里的百济女奴咬掉了那活儿失血过多死的,张寿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端木真一个彪形大汉怎么会被一个弱女子咬到要害呢?

本来他们幢中五个队正就以韩武的资历最老,是惤县起兵时候就入伙的,许多人都猜测韩武会被提拔为新的幢主。

没想到今日竟然来了一个陌生人直接成了新的幢主。

“诸位兄弟,我叫朱全,我今日来咱们屯子,有两个事,第一个就是来与大家见见面,我本是刘将军麾下骑卫,与韩武也是老相识了,今后作为幢主就与大伙是一个旗下的兄弟了。”

朱全此话一出,下面的几十人都有些惊讶,要知道刘预手下的几十名骑卫可是心腹精锐,个个都是武艺精湛的强兵,骑卫士兵比一般的幢主待遇可强多了,众人都不明白,这个新幢主怎么会放着骑卫不当,来做着劳什子幢主呢。

“这第二么,就是告诉大家,两天后,将军要率领大军南下长广山剿匪,咱们幢也被调派了,今天回家,大家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明天就随我一起去惤县大营,到时候与大军一起出发。”

此次剿匪其实更多的是刘预用来练兵的手段。

自入冬以后,东莱军就在军制上做了调整,按照西晋的朝廷制度,东莱郡的郡兵名额是五百人,虽然晋武帝灭吴后发布过裁撤州郡兵员的命令,但是基本就是一个罢兵生息的形式,实际上并没有裁撤多少州郡兵。

东莱郡区区五百人的郡兵名额当然不够,刘预手下实际有四千士兵,他把郡兵扩充到了一千人作为亲军亲自统领,其它分为六个曲,各五百人,由心腹董平和兄长刘益等人分别统领,又从其它老部下中抽调了许多人到各个幢中担任幢主。

经过一番调整,基本形成了刘预亲自掌控最强的中军,各个深受信任的部下担任中上军官的格局,而且军中各人的官职都是刘预任命的,而不是按照晋制由台阁批复的,最大限度的减少西晋朝廷在军中的影响力。

前几日,有从南面长广群山中人前来投奔刘预,并且带个了刘预一个消息。

在方圆百里的长广山中,有好几股山贼,因为近几年天灾暴政,导致大批百姓逃到山中,这几股山贼瞬间壮大,其中最大的两支各自有近万人。

前几日两股山贼之间发生了火并,导致不少人逃出,这才有了这几个来投奔刘预的人。

刘预其实早就想吞并这些长广山中的流民盗贼,历史上的王弥就是在临淄兵败后,逃入长广山笼络了这些山贼才又复起祸乱青徐二州的。

不过一直苦于不知道山贼具体的山寨位置,茫茫大山中也不敢贸然前去。

如今有了这几个熟悉道路位置的山贼当向导,他立刻动了剿匪的心思,既能练兵,又能扩充实力,简直就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在队正韩武的院子里听完命令后,张寿就与大家伙一起离开,各自回家处理家事,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明日一早就要集合去惤县大营。

张寿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天空又一阵乌黑,一阵雪花又不停的落了下来。

等到张寿回到自己门前,打开树枝编的破门的时候,他十三岁的弟弟张禄亲热地迎了上来。

年少的弟弟一边帮他拍落身上的雪花,一边讨好的说道。

“阿兄,你过会有空嘛,再把那套枪法教我一遍吧。”

“没空,明日我要出征了,今天得把家里安顿好。”

“哦,好吧。”一脸失望的少年说道,忽然他又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样,继续说道,“对了,阿父让我来跟你说,有个百济奴好像病得厉害,要不要去请医士给他看看。”

张寿分得了四个百济男奴隶,全都让他送到了父母家中。

“一个蛮奴,请什么医士。”张寿有些不屑的说道,“再说了我明日出征,屯子所有的奴隶都要带到惤县看管,防止他们作乱闹事。”

“闹事?我怎么看这些百济奴比兔子还温顺呢。”张禄嘻嘻笑着说。

“小孩子懂个屁,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别废话了,你去把阿父那里两个奴隶都牵来,队正有令,下午就得把所有奴隶集中到屯营牛马棚坊。”

张禄应了一声,就一路小跑的走了。

张寿进了屋中,发现原本凌乱的地面和榻上已经被被百济女人收拾干净了,让马上就要再次随军出发的他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女人看到张寿进来,赶紧低着头上来替他扫落零星的雪花。

张寿制止了她的动作,对他说道。

“你去多穿些衣服,过会跟我走。”

看着女人似懂非懂的眼神,张寿直接把旁边一件女人的袍子围在了她身上,然后他看了看,觉得似乎有些单薄,就把挂在墙上的一件狗皮大袍子又裹在了她身上。

没一会儿,他弟弟张禄就在门外嚷嚷着来了。

张寿领着一脸惶恐的女人出了屋门,看到弟弟张禄正用一根绳子牵着四个带着木制手枷的奴隶,四个奴隶全都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其中一个脸色苍白,佝偻着身子勉强的站立着。

张寿随手捡起一根绳子,虚套在女人的脖子上,看了一眼弟弟张禄。

“走吧,去棚坊。”

第八十三章 剿匪 下

不同于中原地区的名山险峰,东莱郡与长广郡交界的长广山,大部分地区遍布丘陵,许多山峰的高度不到一百丈。

在这些低矮山岭之间有着许多零散分布的平地。

当年周武王分封,姜太公营丘建国的时候,东莱地区还全都是不服姬周王化的莱夷人,一直到姜齐立国百余年后,才彻底征服了这些山地夷人。

崎岖破碎的地形使得长广山区每逢乱世必成朝廷的治外之地。

这几年间,借着招纳流民的机会,长广山中的几股山贼纷纷壮大了实力,强者聚众近万人,弱者也有数千人,每一股山贼都各自占据山头,在四周的平地中耕种,开始的时候俨然一副世外桃源。

不过自打入秋以后,几个势力大的贼首纷纷自称某某某将军,为了争夺地盘已经发生了数次火并。

其中最强的就是黑犊山的梁安,他接连吞并了两支大贼后,手下人数已经达到了近两万,虽然其中老弱妇孺有不少,但是青壮还是有六七千之数。

梁安为强盗之前就笃信道家,能通灵制符,很快用一些神神鬼鬼的手段收揽了人心。

只等着开春之后,南下长广郡去占一个城池,美美的割据一方,也像东莱刘季兴那样等着朝廷招安。

至于为何不北去东莱郡,当然是因为东莱郡不如长广郡富庶啊,而且似乎东莱郡的郡兵也都是之前的叛贼出身,论起来,这些人可都是他梁安的前辈啦,全是惹不起的那种。

梁安不想惹东莱兵,却不代表东莱兵不想惹他。

距离黑犊山十余里的一处山坳里,有一座不小的寨子。

与早已经大雪覆盖的东莱郡不同,这里的积雪只有薄薄的一层。

“将军,寨里的向导已经找好了,可以出发了。”李丰对着刘预说道。

刘预入伙叛军时候的老兄弟李丰,如今已经不是骑兵亲卫了,而是成了刘预手下六个曲其中一个曲的军侯。

“好,去传令,全军开拔。”刘预吩咐一名传令兵。

这次所谓的剿匪,刘预派出了四个曲,总共两千人。

经过反复确认和核实那几个山贼提供的信息,刘预在出发前确定长广山中的山贼们大多数都是连个像样武器都没有的农民,也就是匪首有一百多个能打敢冲的老匪,其他的都是虚张声势的乌合之众。

而且有了向导的带路,刘预率军一路走来节省了许多时间,等到了这个山坳中的寨子后,又得到了一个更好的消息,因为手下人数的剧增,黑犊山上的易守难攻寨子,已经远远容纳不了这么多人了,所以梁安又在山下平地另外临时修筑了一处寨子,并且他亲自在那里坐镇。

如此一来,东莱军就省了许多麻烦,对于处于平地之中的山贼可以发起一波偷袭。

刘预率领全军在浅浅的雪中前行,随着距离目标黑犊山越来越近,天色也越来越阴沉,一场大雪似乎就要来临。

终于,在解决掉几个巡山的小匪后,一场鹅毛大雪飘飘扬扬的开始下落。

“将军,过了前面的山头,就是梁安的大营啦。”一名刘预身边的向导说道。

刘预看了看前面的山丘,上面居高临下能俯瞰四周,如果有山贼在那里境界,那么刘预他们率军一出现就会被发现。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雪也越下越大,刘预命令全军就地休息,打算先派一股精锐前去摸摸山丘上的情况,万不可在这最后一段距离上打草惊蛇。

因为从百济的扶余人那里缴获了大批物资,其中就有非常多的狐皮、鹿皮等上好的御寒之物,所以这一次东莱军中几乎人手一件皮袍,长广山中的微寒还奈何不了他们。

“将军,山上啥也没有,在上面能看到山坳平地里的贼人寨子,那寨子新建的,连寨墙都没有呢。”

一名前去打探的卫兵带回了让刘预放心的消息。

“好,这些愚蠢的贼人,连个警戒的人都没有,这是天要亡他们啊。”

“传令全军,马上前进,只要冲下山去,贼人必定束手就擒。”

============、==============、=========

东莱郡,惤县城内。

梁安很后悔,特别的后悔。

他后悔为何不在东莱军突袭黑犊寨的时候,自己慷慨激昂的战死呢。

如果那样的话,虽然自己死了,但是以后有人再提起自己,肯定会说上一句,“当年黑犊山的大档,是响当当的不怕死的壮士”。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喊成“发粪郎”。

当梁安被东莱军抓住的时候,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梁安已经惶惶的吓瘫了。

待听到那个威猛无双的刘季兴说,因为自己作恶多端,残害百姓要把自己全家砍了的时候,梁安当即嚎啕大哭,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也是逼不得已才流落绿林为寇,他精通《三十六水法》,有家传的炼丹之术,只要刘预饶他性命,就把此等能续绝存亡的丹药秘术统统供奉给刘预。

刘预开始的时候并不信,不过等到从梁安的房内搜出大量丹药铜炉、朱砂、水银等炼丹之物,也就不得不相信,这位山贼老哥还是一位有抱负的追求长生的丹药派的道家子弟。

而且,刘预在梁安的丹药原料中发现了许多火硝粉末,在询问得知这些竟然是梁安自己提炼的之后,梁安不仅保住了命,而且还得到了刘预安排的专人贴身保护。

“头儿,快来啊,这个粪坑旁边有好多硝白。”一声破锣嗓子的喊叫,把梁安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起开,让我看看。”

梁安用手指捻了一点粪坑墙边的白点,放到了嘴里。

“味苦而凉,正是消石。你们多去拿些草灰来。”

梁安点了点头,吩咐两个帮手。

梁安用薄铁片把周围带白点的土都小心翼翼的刮到了一个木盒里,在收集完成后,在上面盖上了一层草灰,防止被风散发。

就这样在城内收集了大半天,等到梁安回到工坊的时候,其他几个出去“发粪”的徒弟也都回来了。

梁安指挥徒弟们开始一步步的淋硝、取汁、熬卤等,一系列制硝的过程下来,整个工坊里全是弥漫着臊气冲天的刺鼻味道。

第八十四章 府君的日常 一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刘预正统帅大军与敌人即将展开厮杀。

对面的敌人都是各路充满野心的蛮子,匈奴、铁弗、鲜卑、卢水胡、羯、氐、羌等全都是刘预的敌人,今天他就要在这里与他们决一死战。

刘预手下的汉人军队面对穷凶极恶的蛮族,没有丝毫的惧意,在雄壮的鼓声和哨声中,数万汉军迈着整齐的步伐,迎着对面的蛮族大军大步前进。

汉军士兵们先是用手中的火枪发射一排排致命的子弹,最后在高喊“万岁”的呐喊中挺着刺刀发起了冲锋,对面的蛮族大军早已经被打得屁滚尿流,纷纷亡命奔逃。

就在这时,在刘预的身后,突然出现了无数的汉人组成的军队,他们在刘预的背后发起了偷袭,在偷袭和蛮族大军的反扑中,刘预的大军陷入了绝境。

当刘预作为最后一个倒下的汉人的时候,他这时候才看清偷袭他的人全都是打着“司马”的旗帜。

刘预心中愤怒,猛地起身,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依靠在小榻上睡着了,刚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

不过,那种被司马家的某些人暗算偷袭的感觉,却早已经深深烙在刘预的心里,毕竟隐私诡谲也是司马仲达的看家本领之一。

“什么时辰了?”刘预向在门口侍立的仆役问道。

“将军,刚过申时。”

“可有人来找过我?”

随后,仆役告诉刘预有好几波手下的官员来求见,只不过得知刘预休息后,都没有打扰,众人应该是没有太紧急的事情。

刘预不禁感慨,事情这么多,哪怕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劳累啊。

自打春雪消融之后,刘预在冬天里筹划良久的许多事情都开始实施起来。

西晋时代依然属于中国历史划分当中的中古时代,许许多多在后世日常无奇的技术和工具在此时都是开天辟地的重大进步。

所以刘预就被许多自己记忆中的技术和想法统统在冬天的时候记录了下来,并且在开春以后就挑选了其中一些命人试验和制作。

比如晒盐法,西晋时代海盐的制作还依然是烧柴煮盐,需要大量的燃料和人力,以至于春秋时代煮海为盐的齐国,把临淄附近的树林几乎砍伐殆尽了。

而发明成熟与宋明之际的晒盐法,却充分利用了盐分的高浓度析出,可以轻松的生产出大量的海盐,省却了大量的燃料和熬煮的人力。

东莱郡这地方,一年四季妖风多,除了冬季多雪,其他时候都是可以晒盐,至于此时盐铁专营归于朝廷有司专营的事,早就被刘预抛到脑后了。

毕竟盐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吃,在古代还是最佳的保存食物的手段,各种的腌肉、咸鱼等等都依赖大量且廉价的食盐,特别是东莱郡地区,有了大量成本低廉的食盐,在丰渔时节的渔获都可以贮存起来,作为储备的口粮。

至于高盐量摄入导致的心脑血管疾病,算了吧,吃咸鱼吃出来这些病,在此时通通属于富贵病。

再一个就是制取火硝,制作火药从来都是穿越者的头等大事。

不同于后世,西晋时代炼丹术还处于刚刚开始大发展的时期,各路神仙方士们对于如何获取大量的火硝还是一头雾水,甚至于许多水平低下的炼丹大师连火硝芒硝的区别都不知道如何分辨。

经过一个冬天的刮土熬煮,炼丹大师梁安制出的火硝数量在刘预看来简直少得可怜,如果制成黑火药用来爆破,如惤县这种正规的城墙,恐怕也就能用个两三次。

所以开春之后,刘预就在东莱郡治下抽调一些人手专门在全郡境内搜集消石,并且打算尝试堆肥制硝。

还有其他许多诸如造船、农具、水利等等许多繁杂东西都需要刘预去亲自传授教导。

很快在东莱郡上下,都纷纷传言太守刘预不是被神仙附体,就是被鬼魅夺魂了。

不然的话,之前只会舞刀弄枪和樗蒲博戏的刘季兴,怎么会突然懂得如此多的天工神技,恐怕当年的公输班都不一定懂得这么多。

连刘预的老母亲,也闻听传言后觉得自己的幼子恐怕是真遭了什么邪魅,不然的话怎么会变得如此。

就在刘预准备在东莱军大施拳脚,好好开展一番跨越时代的大生产时候。

来自洛阳的诏令,让这一切又有了新的变化。

307年的二月。

也就是刚刚进入永嘉这悲催的年号不久,盘踞在诸县一带的王弥就自称征东大将军,率领两万大军南下,横扫了整个城阳郡、琅琊郡等。

已经无兵可调的西晋朝廷,自然想到了东莱郡的刘预,使了一个两虎相争之机谋。

西晋朝廷在诏书中,调任刘预为城阳郡太守,命令他去讨伐王弥,而空出的东莱郡太守一职,由出身东莱郡的鞠羡接任。

第八十五章 府君的日常 二

对于之前西晋朝廷下发的调任城阳郡去讨伐王弥叛军的命令,刘预直接不予理会,最后还是在公孙盛等人的劝说下,让书吏写了一封各种理由推脱调任的文表送到了洛阳。

然后,刘预就命令手下的士兵严守关口和津渡,把打算来接替他的东莱老乡鞠羡挡在了外面,鞠羡也只得灰溜溜的原路返回,根本不敢硬闯,一方面刘预手下的士兵似乎并不怎么把朝廷的威严放在眼里,另一方面鞠羡的儿子鞠彭和宗族可都在东莱郡境内,生死存活可都被刘预拿捏在手里。

刘预之所以不想去讨伐王弥,倒不是因为顾忌什么昔日共同造反的“友情”,更不是害怕对战号称拥兵十万的王弥。

只是因为他实在是太穷了,整个东莱郡根本没有多少积蓄。

如果他再兴兵去打王弥,不仅会中了洛阳的诡计。

而且根本没有多少存粮支撑他长久作战,要知道城阳郡已经被王弥叛军祸乱的残破不堪,就地补给是没有指望的。

整个东莱郡此时在册的户数只有不到七千户,按照此时每户人口计算,那么人口数量最大就是十万人左右。

当然还有数量众多的农民,并没有被官府统计在册成为纳税的编户,而都是成为豪强的部曲荫户,再加上郡中的外来流民、屯兵、山民等等,整个东莱郡满打满算的人口也就是二十多万。

就是这二十万人口,其中的壮年男女也就不过三成,按照西晋官府的要求,这些人既需要耕田劳作、又需要给官府服徭役或者给主家做劳役,一个成年男子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恐怕也就是一家人勉强饿不死而已。

而且东莱郡多山地,各处平坦的好地几乎都是各个豪强所有,普通编户的农民往往都是在山坡地耕作。

自东汉末年开始至唐末,每一个意图匡合天下的雄主都不仅会拉拢利用世家豪强,更会扶植利用普通的百姓的力量。

刘预强势的征召豪强中的有名望者成为自己的属吏,又征召他们子弟数百人填充到了郡兵中,豪强绑到了自己的战车上,这是属于大棒的威力。

而御使之道,仅仅有大棒是不行的,还需要有胡萝卜。

刘预在惤县、黄县沿海大造盐田,用利润惊人的盐业拉拢了各家豪强。

东莱郡有直属洛阳度支有司的盐田,开始的时候盐官还态度强硬反对东莱郡私造盐田,不过在受到东莱军士兵贴身护卫后,立刻率领属下的盐户、灶户统统都成了新盐场的盐工。

短短数月间,在海边就出现了数千亩高低错落的盐田,刘预又命令工匠试验制作了数百台提水风车,短短一个月就生产出了之前一年的产量,而且所用的人力丝毫没有增加,而且还省掉了绝大部分的燃料消耗。

当刘预督造的盐田,用晒盐法生产了数量巨大的廉价食盐之后,刘预特意邀请各家豪强宗主去盐场,当看到堆积如山的盐粒之后,东莱郡的大多数豪强就纷纷拜倒在了巨大的利益面前。

此时天下有名的产盐之地有凉州、益州、并州、冀州和青州。

除却产量太少并且地处偏僻的凉州,其出产井盐的益州已经被叛乱的李雄完全占据,盛产井盐的并州因为匈奴之乱已经十室九空,冀州也因天灾兵祸海盐的生产几乎断绝,唯独剩下了青州还有大量生产食盐的条件。

而在东莱郡的晒盐法面前,青州其他郡县的食盐成本简直高到了天上,所以这些豪强的家主都明白这私盐的利益有多么的巨大。

在用利益巨大的食盐给众豪强分了蛋糕之后,刘预就需要再把普通的编户百姓扶持利用起来。

而普通的百姓,此时最关心的恐怕就是如何填饱肚子,最大的奢望永远离不开“吃”和“穿”两个字。

自秦汉时代开始,每年春耕开始的时候,郡县的主官就需要亲自下到乡野田间,督促农民耕种,惩治一切阻挠春耕的恶徒,把自古以来的以农为本展现的淋漓尽致。

温暖的春日照耀着大地,东莱郡的田野中都是忙碌的农人,一场宝贵的春雨过后,仰赖耕作过活的农民们都赶紧的开始播种。

刘预率领一群东莱郡的属吏和军士已经连续巡视了好几个县的春耕。

为了能填饱治下数万人的肚子,刘预更要符合一个郡守的作为。

而且刘预并不像西晋时代的大多数郡守那样,仅仅是下到乡间踏踏青,写几篇劝农的骈文就算是完成了。

他分派属下的佐理官吏到各地大力推广他制作的曲辕犁、筒车、提水风车、堆肥法等。

反正刘预把几乎所有自己能想起来的后世的技术和工具都试制了出来。

而且刘预还亲自巡视各地,查看考评各个地区属吏的成绩。

刘预在一行人簇拥下,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一个普通的村子附近。

眼看着天色过午,众人都有些疲乏饥渴,刘预当即决定就在这个村子里休息一下,吃些饭食。

得到刘预一行人要在这个村子消息的命令后,随行的本乡的亭长和啬夫赶紧进村安排。

很快,等到刘预一行人走到村寨大门的时候,村子里的老者、宗长都已经在门口恭敬的迎候了。

刘预赶紧下马,阻止了村中老者的行礼,郡县官员不受长者的施礼是这个时代对于长者的礼遇和尊敬。

等到进了村里,刘预的手下军士用自己带的粟煮饭去了,村里的人又当场杀了两只羊。

“张翁,寿岁几何?”刘预向为首的长者问道。

这个村子里的几十户人都是张姓。

“回府君,老叟八十有一。”已经须发皆白的张姓老者说道。

“啊?这可是耄耋之岁啊,家有耋期,乃是宗族之福啊。”

说实话,这个老人是刘预在西晋时代见过的年龄最大的人,他平日里见到老人大多数都是五十多岁,六十几岁占少数,七八十岁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

说道年龄,这个老人似乎也是对此颇为自得。

“老朽惭愧,虚耗米粮,除了能多讲些故事,已经是百无一用啦。”

刘预看到自打他们进了这个老人家中,似乎并没有这个家中的其他人出现,不禁问道。

“老丈,家中还有阿谁?”

第八十六章 灾荒将至

就在与这位老翁的交谈中,刘预了解到这位老人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除了最小的儿子,其他三子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刘预估算了一下,按照古人早婚的习俗,这老人的几个儿子死的时候倒是算高于平均寿命了。

而如今老人都孙子辈都已经成家立业,十几个孙辈的男丁就是这个老人在村中地位和名望的保障。

刘预随后又询问了一番劝农的官吏有无认真督查农事,是否有人作奸犯科,在得到比较满意的结果后颇感欣慰,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种青天大老爷的感觉。

刘预本着一个现代人尊老敬老的心态,与这个老翁又闲聊了许多家常,不外乎哪个孙子最吃苦勤劳,哪个曾孙最调皮捣蛋之类,这种平易近人的态度,让原本有些紧张的老人彻底放松了下来,反而这个乱贼出身郡守仿佛是一个族中晚辈一般亲切。

等到刘预两天后回到惤县的时候,在他所巡视过的百姓当中,已经有了非常好的威望。

可惜,刘预春天的这一番劝课农桑的卖力表现,似乎注定得不到好的结果。

永嘉元年,在春耕时的一场雨后,一直到五月,半个北方大地鲜有雨水,一场大旱席卷而来。

冀州、兖州更是爆发了大规模的蝗灾,数以亿计的蝗虫毁掉了百万民众活命的希望。

而东莱郡虽然没有蝗灾,但是旱灾来临时候,山坡丘陵的田地更加无法灌溉,哪怕刘预命令手下四处推广打造筒车和提水风车也都收效甚微。

“东牟田地旱裂,约有八成民田禾苗已经枯死。”

“当利县也是,今年恐怕要绝收了。”

“卢乡也是,而且有人传言,有许多百姓已经打算离乡逃荒去了。”

一众属下的官吏把各地的灾情说给了刘预。

听完之后,刘预感觉自己头疼的很啊。

此时的世家豪强占据了绝大部分利于灌溉的好地,所以当旱灾来临的时候,这些世家豪强遭受的损失往往远小于普通百姓,如此一来,本就弱势的普通百姓为了活命都会逃离家乡,不然留在家里不仅秋粮赋税缴纳不上,还很有可能饿死在家里。

而相对的,世家豪强的力量却会越来越强,等到哪一天刘预之前建立的威信消散的时候,就是他受制于这些世家豪强的时候。

“传令各县,今年的一切赋税徭役都提前免除,各地的亭长、三老、啬夫都要把它传示到每个村邑。”

刘预当即命令道,这种免除税赋徭役的命令的权力其实是属于皇帝的,而代替皇帝治理州郡的刺史、太守都是没有权力做这种决定的。

而此时的皇帝,就是历史上永嘉之乱中被俘的司马炽,让刘预指望一个如此结局的傀儡皇帝完全是不可能的。

而且就算刘预按照西晋的规矩上表给皇帝,皇帝司马炽也不会看到。

因为刘预的文表需要先上报给青州刺史,而后由青州刺史署名上报给皇帝。

而现在的青州刺史杨瑁,自从刘预拒绝鞠羡入东莱境内之后,数次申斥刘预,要不是顾忌刘预东莱军的实力,恐怕早就宣布刘预为逆贼予以讨伐了。

这样免除赋税徭役,虽然并不会对抵抗天灾有什么作用,但是没有了沉重的赋税之后,普通百姓就不会轻易的背井离乡当流民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提取想办法渡过几个月之后的绝收的秋季了。

刘预知道,那些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世家豪强依然有不少的存粮可以渡过这个灾荒,但是他不能去硬抢啊,不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和合作就会化为乌有。

刘预只能想办法用其他的利益来置换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而最好的方法永远只有两个,一个贸易,另一个就是去抢了。

刘预设想的贸易自然就是需要多爆科技树,毕竟绝大多数的生产是不需要在乎天气是旱还是涝的。

而另一个去抢,就得好好筹划一番了。

先是去抢什么地方,反正附近的青州、徐州是没有指望了,不仅那里的灾害和东莱郡差不多,而且徐州已经被王弥连续烧杀了几个月,恐怕早就是一片鬼蜮了。

如此一来,也就剩下辽东和朝鲜,辽东被慕容鲜卑占据,以刘预此时的兵力要是去抢慕容鲜卑,基本就是去送人头,慕容鲜卑此时还没有吞并宇文部,但是兵力就已经有三四万了,根本不是刘预能对付的了的。

那么最后,唯一剩下的就是朝鲜半岛上的扶余人和三韩人,虽然这几个比较好捏的柿子没有什么肉,但是总比没有强的多,而且那里不仅有急需的粮食和人口,还有大量的铜料。

“来人,去召水军督衣仲来见我。”

刘预想着得好好问问衣仲,再来一次大规模的跨海行军需要多少船,然后自己就抓紧时间伐木制作。

“不行,不行,这新木材再好,也不可能立刻就用来造船的。没有经年的水养,新鲜的木板制成船后就会变形开裂,恐怕用不了几次就会散架的。”

衣仲一听刘预打算用新木头建造船只扩大水军,立刻把头要的连连不停。

“而且,没有水手和船头,一帮新人到了海上就是喂鱼去了。”

如果没有足够的大船,那就算是把扶余人和三韩人打成死狗,那些粮食和物资到时候也运不回来,毕竟靠着蚂蚁式的船只运输能力,恐怕东莱郡的百姓早就饿死一大批了。

一时之间,刘预犯了难,去哪能弄到那么多的船只和水手呢,在西晋时代,青州和徐州就已经是全天下最大的海船产地了,而需要转运足够养活数万人的物资,恐怕所需的船只是一个庞大的数目。

就在刘预愁眉不展的时候,衣仲忽然开口说道。

“将军,既然粮食一路转运消耗巨大,我们何不直接把人送过去,让我们的百姓在那里吃饱喝足,岂不是就可以省了转运粮食的烦忧。”

刘预翻了翻眼皮。

“呵呵,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八十七章 苟晞

永嘉元年,六月。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终于落下,但是这场雨还是来的晚了,许多不方便人工灌溉的田地里的庄稼都早已经旱死了,只有少部分靠近河流、湖泊的庄稼地得以存活。

虽然连续的几场雨缓解了旱情,但是此时已经错过补种的时令,农民们只能在地里补种一些豆子来挽回一些损失。

但是豆子的产量根本不能和谷麦相比,等到百姓把手中的存粮吃完,到了冬天可就是异常的难熬,不知道又会饿死多少人。

为此刘预又凑了一直一千人的船队,想着去百济人的地盘搜刮下余粮,但是百济人这次反应迅速,全都跑到了山林中躲了起来,而且百济也遭到了旱灾,东莱军一千多人沿着带水汉江辗转半个月,只抢了几百个生口回来,不仅没有缴获多少粮食,反而多了一些吃饭的嘴。

本来东莱军还想继续沿着海岸去辰韩、弁韩那里瞧一瞧,但是东海上的飓风时节已到,只得一路返回了东莱郡。

刘预又派遣商船渡过渤海,想与那里的鲜卑人做交易,打算用手中的食盐与他们交换粮食或者牲口,可是结果也与预想的相差甚远,盘踞辽西的段部鲜卑完全是幽州都督王浚豢养的打手,根本不需要担心粮食,反而见财起意想吞没东莱商人的食盐等货物。

至于慕容等辽河以东的鲜卑诸部,对于东莱郡这些商人很感兴趣,不过除了皮毛、药材等货物充足外,东莱郡紧缺的粮食牲口这一类慕容鲜卑自己也很是缺乏。

按照返回来的商人向刘预的描述,辽东的慕容鲜卑部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游牧族群,虽然也有数量不少的骑兵,但更善于渔猎和耕种,也很是依赖存粮渡过更加寒冷的冬季,不可能用大量的粮食交换食盐。

最后,还是因为晒盐法提供了大批的存粮。

与肉类相比,鱼类在古更是难以保存与运输的,在港口或者河边城市比较方便吃到活鱼,但是只要超过一天路程的地方就很难吃到鲜鱼。

原因就是其离开活水后很难存活,死了以后腐败的速度极快。海鱼更是如此,所以海鱼为了长久保存只能做成咸死人的咸鱼,而制作咸鱼就需要大量的食盐,这样一来成本就高了,弄到最后,一条咸鱼也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吃得起的啦。

好在刘预把一千多年后发明的晒盐法拿了出来,有了大量的廉价的食盐,才能把捕捞的海鱼给保存到冬季缺粮的时候。

等到刘预把全郡的劳动力都发动到海边捕鱼的以后,整个东莱郡的海洋捕捞事业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这时候又出现了另外一种保存渔获的方法。

就是制作简易鱼松,就是把海鱼肉煮熟后加盐炒制,这种炒制烘干的鱼肉口感远远超过了咸鱼干,这样处理过后的鱼松就可以长期保存,放在阴凉处保存期限可达几个月,甚至可以替代粮食,是比咸鱼干更好的食物来源。

毕竟如果当成充饥的口粮,表面都能析出盐粒的咸鱼不是一般人能降服的了的,。

但是说实话,刘预尝过之后,就觉得这两种耐保存的食物,稍微多吃几次之后就难以下咽了,连续吃一个月恐怕就得血压升高了。

但是这毕竟能极大的缓解粮食缺口,而且只要有足够的渔船和赶海的工具,那么东莱郡就相当于把大海变成了农田。

而且比陆地上种田、放牧更加稳定。

因为农田需要人去种,需要干旱时灌溉,洪涝时排水,而且许多时候人们辛辛苦苦劳作半年抵不过一场大灾,完全就是看天吃饭。

而若是放牧的话,牛羊吃草也一样要看天时。

但是捕鱼则完全是不用担心这些。

西晋时代,海里的渔获数量之丰富远远超过后世。

渔民只要有足够多的渔船和工具,把鱼儿捞起来就可以了,完全是旱涝保收。

在暂时想办法补足了粮食缺口后。

刘预又从宝贵的工匠中抽出人手,开始改装试制重锤冲压机。

最后终于耗费巨大,制成了两种,一种是轻型的风力冲压机,另一种是重型的水力冲压机。

轻型的风力冲压机,刘预打算先用来制作铅字模。

因为有了铅字之后,只要再制成油泥墨,活字印刷术就华丽的诞生了。

在魏晋时代这个士族垄断知识的时代,一部手抄的书籍可是每个家族珍之如宝的东西,活字印刷术生产的大量便宜的书籍就是打碎知识垄断的最好武器。

到时候天下的读书人都会成为刘预的受惠者,包括那些士族出身的读书人。

而另外一种重型的水力冲压机,它的用处就更大了,它可以用来捶打硬度更高的钢铁,可以替代铁匠的人工捶打,把昂贵的所谓千锤百炼的铁兵器成本降低至少一倍,等到有了合适的材料,一压成型的终极铠甲就不再是想象了。

时间很快到了初冬,就在刘预忙着在东莱郡大兴百工,制作出了一个又一个令人惊叹的工具的时候,一场风波再次袭来。

在过去一年内,接连击败叛贼公师藩、汲桑、石勒,被西晋朝廷视为当世白起的苟晞调任到了青州。

苟晞此来青州,是以征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假节、都督青州诸军事、领青州刺史、爵东平郡公的超长超尊身份来的。

但是苟晞也是带着满腔的杀气来的,而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刘预。

第八十八章 【屠伯】之怒 一

苟晞,字道将,之前就凭着屡战屡胜的军功升到了抚军将军、兖州刺史、假节、都督兖、青二州诸军事。

他御下严厉,甚至连自己的表弟都因为违反刑罚而处斩。

在苟晞为朝廷柱石连败公师藩、汲桑、石勒的时候,当朝权臣司马越都为了拉拢他与之约为异姓兄弟。

而等到汲桑被斩,石勒胆丧而逃之后,苟晞这把最锋利的刀就成了司马越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在近臣潘涛的建言下,司马越就把苟晞明升暗降,从靠近洛阳中枢并且经营多年的兖州调任到了青州。

青州,临淄。

“哼,刘预这个东莱竖子敢尔!”

当的一声,一个铜盏被摔倒了地上,端坐长案之后的苟晞身子笔直的呵斥道。

下面一大群人都是苟晞幕府中属官,见到自己的明公发怒,全都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出。

毕竟苟晞才来青州上任一个月,就已经在民间获得了“屠伯”的外号,所有胆敢违抗他的人,不管是庶民黔首,还是门阀士族统统都被他眼睛都不眨的杀掉了,他们这些属官门吏此时哪敢触霉头。

“使君息怒。”

俯首跪于下面的文掾樊仂颤巍巍的说道,心中忍不住的暗暗后悔为什么主动接下书斥责东莱郡守的任务。

苟晞自兖州调任青州之后,一面利用自己的威名弹压青州本地豪强,另一方面抓紧搜刮各地税赋以此来编练兵马。

当苟晞得知,东莱郡太守刘预擅自免除了辖内赋税的时候,立刻大发雷霆。

苟晞当即命人携带申斥的手令去问责刘预,让他两个月之内补足本年的赋税,由刘预本人亲自押送到临淄,然后向青州刺史当面解释,关于他擅自僭越发布免除税赋的罪行。

按照西晋的政治规则,州刺史使用正式的公文申斥下属郡守已经是最严厉的惩罚,再严厉就只有上表皇帝予以罢免问责了。

苟晞的文掾吏樊仂主动请缨前去东莱郡,他自觉苟晞当世韩白的威名赫赫,要是下发这么一个言辞严厉的公文,那还不得把东莱郡太守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打捞一笔横财了,毕竟世道越来越乱,似乎一切都不保险,唯有孔方兄才能靠得住。

可是令樊仂万万没想到的是,东莱郡太守刘预在见到青州刺史苟晞的手令之后,连一句像样的回话都没有,当天就命令手下把自己和随从押送出境了,而且樊仂离开的时候发现东莱郡的士兵已经加强了关口险隘的防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息怒?哼,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莱贼子,还不值得我动怒。”

苟晞冷笑一声,嘴上的胡子抽动了两下,这个他每次发怒时候的动作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如今天下大乱,苟晞隐隐之中觉得一个堪比汉末三国的大争之世就要来临了。

他之前拼劲全力的遮护兖州的周全,一方面是报答东海王的提携信任之恩情,另一方面想效法当年魏武帝曹操割据兖州起家。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在兖州刚刚稍定,就被东海王司马越猜忌逼迫到了青州来。

与兖州想比,青州有河水、济水和泰山的阻隔,非常不利于出兵干预中原战局。

而且青州刚刚经历刘伯根、王弥之乱,补给储备远远不如兖州。

而东莱郡太守刘预拒不上缴赋税,对于在青州急着树立威信的苟晞来说,不单单是多少粮草赋税的问题,更多的是对于自己权威的挑战。

“你,樊仂,再去一趟东莱,告诉刘预,本公命他五日之内赶来临淄谢罪,如果不然,我就亲率大军,替陛下讨平他这个僭越乱命的贼子!”

下面的樊仂闻言,赶紧地连连称是。

东莱郡,惤县。

“将军,临淄那边传来的消息,苟使君要你五日之内就赶到临淄谢罪,不然的话就要发兵来攻打东莱了。”

刘预手下的功曹郭岑说道。

郭岑是东莱郡郭氏子弟,郭氏几百年的家族,尤其善于经商,在得到刘预分配的食盐利益后,几乎成了整个青徐地区风头最劲的大盐商。

以郭氏为首的东莱盐商,不仅填补了因为战乱导致的食盐供应的缺口,甚至把青徐两州一些小的私盐都给排挤的快死掉了,毕竟晒盐法所需的成本远远低于煮盐法。

“我已经有所耳闻,这位苟使君似乎脾气不大好。”

刘预呵呵一笑。

郭岑这些东莱郡的豪强已经开始慢慢与刘预有了休戚与共的架势。

“何止是脾气不好,我听说苟晞在临淄城内严刑峻法,每天都有人被斩首,那东市坊前的刑场上的地面日日见血,几乎就没有晾干过。”

郭岑心有戚戚的说道。

与苟晞想比,眼前的刘预简直就是大仁之人,毕竟刘预除了征发各家豪强自带干粮的军士,并没有用太多的严刑峻法来整治他们。

“如此说来,苟使君应该是在临淄杀人杀腻了,想来我东莱郡杀一些人解解闷了。”

刘预不慌不忙的说道。

郭岑见刘预丝毫对此不以为意,不由得有些焦急,人家苟晞是百战百胜的当世韩白,你刘预是咱们东莱郡本地产的叛贼,而且还是一个老大被朝廷灭掉的叛贼余孽,你哪来的自信不怕“屠伯”苟晞。

当然,郭岑并不会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

“我是想提醒将军早做准备啊,以防苟晞突然发难啊。”

郭岑一副好心的提醒着刘预。

“时间有的是,光是这使者往返就要好几天,再加上凑集大军开拔的粮草辎重,别看临淄离着东莱郡不远,没有个十天,是不可能过来的。”

“既然如此,何不先下手为强,北海郡的豪强已经受够了苟晞的暴政,只要将军率军到达北海郡,那里的豪强必定都望风景从。”

郭岑开始建议刘预主动出击拿下与东莱郡临近的北海郡。

听到郭岑这么说,刘预颇为惊讶,实在是没想到西晋时代这些豪强对于朝廷的节操如此之低。

刘预心里想,就算你郭岑说的对,那我也不能这么早出去以攻为守对付苟晞。

他可不想自己和苟晞两个虎狼争斗的两败俱伤,让这些刚刚安定几天的豪强狐狸有冒头的机会。

其实在内心里,刘预还盼着苟晞多杀一些大豪强门阀,这样东莱郡的豪强们就会更加的可靠一些。

第八十九章 【屠伯】之怒 二

两天后,苟晞的属官樊仂就第二次到达了东莱郡。

面对青州刺史苟晞最后通牒式的要求,刘预丝毫犹豫的拒绝了。

“我听说,苟青州在临淄日日杀人,如今整个青州士民心寒胆颤,实在不是爱民之仁政。今年东莱灾异横行,幸赖免除税赋,才让百姓得以喘息,苟使君如此逼迫甚急,就不怕东莱郡民怨沸腾吗?”

端坐大厅之上的刘预毫不客气的说道。

在下面的大厅中,分列两旁的侍卫亲兵个个手持刀枪,一副凶神恶煞的死死盯着樊仂一行数人。

听到刘预这么说,樊仂心中暗暗叫苦,这刘预小儿是明摆着要和苟晞对着干啊,他身为青州刺史的属官,本应维护上官,但是他又害怕惹恼刘预招来祸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苟使君英雄也,身负海内之望,有慨然削平天下之志,且乱世自当用重典,不集聚青州之力如何戡乱讨逆。”

这时,樊仂身边的一名随从官员说道。

“汝是何人?”

“门下书吏,彭城刘会。”

刘预想了想印象里没有刘会这号人物。

“你一个小书吏,如何敢妄言天下事。”

刘预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书吏竟然没有像那个樊仂般被吓住。

“苟使君实乃”

“好了,无需多言,诸君今日就回返吧。”

刘预没有让他再说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等到把苟晞的使者撵出去之后,刘预身边的众僚属开始说道。

“明公,此番把苟晞得罪如此,恐怕他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啊。”

“是啊,将军,要不我去把几个使者追回来,咱们再好言劝慰一番,最不济也能行一个缓兵之计。”

“怕什么,苟晞这个屠伯,还真把某当成手下的郡守了,如今乱世只要兵强马壮,任他是狗晞牛晞能奈我何。”

青州,临淄,刺史府。

“猖狂至极,刘预这个道贼是自找死路。”

青州刺史苟晞听说东莱太守刘预再一次抗命之后恼怒不止。

“兄长,要不让我率领五千兵马去讨伐东莱郡,十天之内必定把刘预人头取回。”

旁边一个着武将袍服的官员说道。

此人名叫苟纯,是苟晞的胞弟,现任青州别驾。

“听闻刘预之前是东莱贼军中第一战将,虽然是蟊贼虚名,不过应该是有些本事的,他如今怎么也得有四五千人,只用五千兵马恐怕未必能在十天内取胜。”

苟晞虽然瞧不起旋起旋灭的刘伯根这伙东莱贼,但是本着谋敌谨慎的原则,还是决定高看刘预两眼。

“那兄长觉得该如何?”

苟晞想了想,说道。

“对付这种不识相的顽贼,当如猛虎搏兔,一击即灭之。这样你马上抽调一万兵马,再征召些豪强兵丁,由我亲自率领前去讨平刘预这些叛贼余孽。”

苟纯听说兄长要亲自率军去攻打刘预,颇为惊讶。

“若兄长去东莱,那兖州顿丘的贼人如何处置?”

就在苟晞被司马越从兖州调任青州之后不久,兖州顿丘郡太守魏植就受到五六万流民裹挟作乱,半个兖州都受到惊动,洛阳朝廷只能再次寄希望于苟晞前去平叛。

“哼,司马越不是已经自领兖州牧嘛,让他自己操心去吧。”

苟晞如今对于东海王司马越怀恨在心,巴不得司马越出丑呢。

等到兖州局势发展到司马越处理不了的时候,他再身负众望出马平叛,到那时候自己的名望又能再上一层,到那时候自己就率领兵马赖在兖州,看他司马越能拿自己有何办法。

“兄长,顿丘贼人可有五六万呢,如果放任他们肆虐,会不会形成坐大之势。”苟纯有些担心的说道。

“顿丘太守魏植庸才一个,一个庸才率领一帮乌合之众,有什么可怕的。等我从东莱郡回来,弹指之间就可剿灭他们。”

因为手中有青州所有的户口编册,上面清楚的记录哪家哪户有几口人,每个人的姓名、年龄和身体情况,苟纯对着户簿大笔一挥就把需要征召的兵丁给选好了。

等到苟晞下令讨伐东莱郡逆贼的同时,下令抽调各个豪强子弟随军的时候,这些豪强没有一个敢违逆的。

毕竟苟晞此来青州是带着数万百胜之军来的,而且经过数月的杀人立威,全临淄没有一个人不怕他的。

所以苟使君征兵令下,这些豪强不仅不敢违抗,反而要加倍的完成苟晞的命令,唯恐自己做得不够好,惹的苟晞杀人杀到自家头上。

而且,苟晞征召的士兵都是黄册之上的人,这些人都是世家豪强的子弟,此番出征怎么可能只身前往,最差的也得有一个随身的奴仆吧。

等到苟晞率军离开临淄向东出发的时候,他手下的大军总人数远远超过了预期的两万,已经达到了四万多人。

这些齐地的豪强子弟大多不懂兵事,又遇上治军严苛的苟晞,等到从临淄出发之后,走了不过三里地,就已经有四五个人触犯军法被斩首了。

一时之间,整个军中士卒全都噤如寒蝉,人人都万分小心了起来,唯恐惹上杀头的罪过。

苟晞又沿途巡查各郡县的补给准备,凡是有数量短缺的都一律处罚,哪怕是一些官员犯了小错,苟晞都没有上报有司弹劾,就把人当场斩首,因为他有假节的权杖,在战时对小官吏和平民有专杀之权。

就这样苟晞率领数万大军,一路走一路杀人,等到五天后抵达紧邻东莱郡的北海郡之时,他已经在五天内杀了一百多人啦。

等到苟晞进了平寿城,整个城中百姓听说屠伯来了,跑掉了七八成。

第九十章 【屠伯】之怒 三

史载:苟晞屡破强寇,威名甚盛,善治繁剧,用法严峻。至青州,以严刻立威,日行斩戮,州人胃之“屠伯”。顿丘太守魏植为流民所逼,众五六万,大掠兗州,苟晞出征,以弟纯领青州,刑杀更甚于晞,时人曰“小苟酷于大苟”。

十二月中旬。

苟晞率领的四万多大军已经到达了都昌城,此时随军携带的粮草已经消耗了大半。

西晋的官军基本都为世兵,朝廷除了甲胄兵杖以外,很少提供粮饷,因为去年的刘伯根之乱,整个北海郡府库为之一空,再加上苟晞的赫赫凶名把平寿的百姓吓跑了大半,四万多大军在平寿取得补给非常有限。

到了都昌以后,苟晞已经得到了前方斥候带来的情报,在胶水河东岸并没有发现东莱军的行踪,苟晞推测刘预多半是害怕了,想凭借坚城据守,不敢与自己野战。

这一切都在苟晞的意料之中,但是有一点在此之前苟晞实在没有料到,原本富庶丰盈的北海郡会这么穷,连过三城都没有征集到多少粮食。

眼看着即将进入东莱郡地界,如果不把四万多人的粮草补给提前准备好,恐怕数万大军就会不战自溃。

治军这么多年经验让苟晞越来越明白,行军作战许多时候都是拼的粮草和军心,粮草没了这军心也就没了。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战者在交战之前就已经把一切都提前谋划好了,至于最后在战场上击败敌人,也不过是所有谋划中的一环罢了。

所以除了不得已而为之的战斗,名将们平时的胜迹似乎都是那么的稀松平常。

苟晞自信摆平刘预这个东莱郡的乡野小子不在话下,而怎么补给粮草维持军心,还有威慑打压沿途的豪强反而是更重要的。

在进入都昌城后,苟晞第一时间就接管了城内的府库,但他再一次失望的发现,这都昌的府库比之前的平寿城还要干净,基本上能把老鼠都饿跑了。

战战兢兢地都昌县令赶紧解释,这都是因为数月前王弥祸乱诸县、淳于、东武等地,都昌县为了保境安民,用掉了府库里的粮食来招募民勇,这些都是得到前任青州刺史和北海郡守许可的,而今年的秋赋却因为天灾,县中豪强和百姓都说颗粒无收,没法完税。

苟晞一听,竟然因为远在百里之外的王弥叛军,这个呆瓜县令就用掉了府库中仅剩的粮食,立刻严厉申斥,命令他三日之内就把今年的赋税最少补收上来三成,否则的话就要他的脑袋。

都昌令赶紧带领胥吏佐官开始征收,县中各家豪强一看青州刺史苟晞亲自坐镇都昌,面对追缴的税赋全都痛痛快快的交上了三成,只求苟晞这位嗜血屠伯快点离开,去和刘预那个东莱贼拼命去吧。

仅仅用了一天时间,三成的税赋就收了上来。

苟晞见此不仅没有作罢,反而觉得这些豪强明明有积蓄却隐瞒不报,当即又下令所有的豪强全额补缴所有的税赋,并且还要清查各家豪强隐瞒的田亩和超员的荫户。

一时之间整个都昌县怨声载道,要知道这些豪强士族的势力之所以能跨越汉、魏、晋三朝不仅没有衰落,反而越来越强,不仅仅是因为占田制度下的部分田产拥有免税特权,更多的是因为勾结州郡官吏隐瞒了大量远超律法允许的田产和荫户奴仆。

苟晞此举无异于要挖这些都昌豪强的命根子啊。

几个在青州颇有名教声望的大儒不顾身体年迈,纷纷赶到行营中劝苟刺史不要苛待士民,要与民生息等等。

苟晞在见到这些豪强的领头人物后,表示他现在既要讨伐东莱贼,不久之后还要讨伐顿丘流民,需要大量粮草补给,只要都昌的豪强世家肯带头多缴纳粮食布帛,他会相应地予以回报,对于有贡献的世家子弟保举为官。

这要是以前太平年景,有这种事情,豪强世家肯定愿意,但是如今却是世道越来越乱,朝廷的官职根本不值什么钱,用能活命的粮食布帛换一个虚头巴脑的官职是非常不划算的。

而且连年的天灾人祸下,这些世家豪强的积蓄确实并不多,毕竟他们自己还要养活大量的宗族部曲。

这些颇有名望的士民领袖支支吾吾的拒绝了苟晞的提议,这让苟晞瞬间翻脸。

手握数万大军的苟晞当即命令都昌县中官吏挨家挨户的带路,上门征收清查田亩和赋税,凡是稍有违逆者,当即格杀,短短三天就杀掉了上百人。

所有都昌豪强莫不威服,等到苟晞清点收缴上来的粮食布帛之后,发现远超都昌一县两年赋税所得。

见到成效如此卓著,苟晞不禁傲然自得。

他思琢,当年魏武帝做济南国相的时候整饬国中不法豪强,也是行的如此一般的霹雳手段,果然这些满口仁义道德世家子最怕的就是铁腕,而不是铁嘴。

随后,当苟晞率军到达下密县后,又如法炮制,把下密县的豪强又狠狠扒掉了一层皮,如此一来苟晞全军粮草补给瞬间充足起来。

下密,县令衙属。

青州刺史苟晞率军入城后,全城戒严宵禁,半夜的街道中空无一人。

一个黑影从街角里悄然闪出,县衙的侧门快速闪开一条缝,黑影快速的侧身闪入。

“薛贤弟,你总算来了,没有被人跟踪吧。”说话的人正是下密令许轲。

“许兄放心,我一路小心,没有异常。”

此人正是闪入门中的那道黑影。

“那就好,那就好。我与东莱功曹令史郭岑是同窗故旧,这是我的手书,有这封信肯定给你引见到刘预。还有,这个是我最信得过的奴仆,他给你带路走一条很少有人知道的小路,保证不会被苟屠的兵士发现。”

下密令许轲紧张的把一封信交给了来人。

“许兄思虑周密,小弟佩服。等到除掉苟晞,兄长可堪首功矣。”

许轲听后吓得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要是苟晞败了,那也是与刘预将帅不和,互攻不敌,可不是我们暗中有什么动作。”

“对对对,许兄说的是。不过我薛杞,却一定会替临淄薛氏记着许兄今日这番苦心的。”

“罢了罢了,薛贤弟快上路吧,路上万万要小心,如果遇到苟晞所部,一定不要让这封手书落入他们手中啊。”

许轲满脸担忧的说道。

薛杞闻言,立刻拍着胸脯表示。

“兄长放心,如若遇到苟晞所部,小弟就是把这封信吃到肚子里,也不会让他们缴获。”

第九十一章 刺苟 一

东莱郡,卢乡。

刘预把手中这一封书信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

而后用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这个昂首而立的黑衣男子。

“薛杞?”刘预看着手中的一封书信,又重复了一句。

“正是在下,齐国薛杞。”

黑衣男子上手施礼,虽然穿着紧身的胡服,但却透出穿惯了峨冠博袖的飘逸气质。

“这信中说你们几家豪强,要帮我打败苟晞?”刘预满满的怀疑态度。

因为这封信和人,都让刘预感到有些离奇。

这封信是下密县令许柯写给东莱郡功曹郭岑的,信中先把苟晞大骂了一通,然后表示青州豪强被苟晞强逼从军,如今苟晞倒行逆施,各家豪强共同推举薛杞作为使者,愿意与刘预共商大事,至于大事是什么,那就由郭岑把薛杞引见给刘预以后再说。

“正是。”

“为何?”

“因为苟晞严苛嗜杀,青州士民已经不堪其暴了,都望将军能除暴政、安良民。”薛杞一副正气凛然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来人,送客!”刘预一听此话,当即下令,两名亲兵立刻上前要把薛杞叉出去。

“哈哈哈,放开!”

薛杞见此,不仅不慌乱,反而大笑了两声,双臂一用力就挣脱了两名亲兵的手,

“将军如此爽快洒脱,那薛某也不敢隐瞒,苟晞没有诏令,擅自兴兵攻伐僚属,又在都昌、下密严刑考掠税赋,不顾占田国法,搜掠盘剥世家名望,不仅如此,他还要在青州全境借遍查户口田亩之名,想着侵夺诸家豪强。。。。。”

这个薛杞一口气说了大半天,中间几乎都没有停歇,但是所有的话都似乎说的模糊不清,导致刘预越听越糊涂,最后都不知道这个薛杞到底要做什么了。

不过好在郭岑在带薛杞来见刘预之前,就已经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看到刘预疑惑,立刻做了解释,完成之后刘预才恍然大悟。

原来,苟晞借着手中拥有一支常胜军,本来已经把青州的世家豪强吃的死死的。

苟晞在都昌、下密两地用清查占田和荫户,把两地豪强狠狠压榨了一番后,尝到了甜头,想要在讨平东莱军返回临淄后,在齐国、乐安郡等青州膏腴之地如法炮制,以此从世家豪强中夺取财富和人口,好实现苟晞心中讨平天下之志。

苟晞这个可怕的想法一经透露,他征召随军齐国、乐安两地豪强立刻沸腾了,这些世家豪强如果没有了隐瞒的占田和荫户奴隶,那还当个屁的豪强,怎么养得起私兵部曲,难道真的靠律法中一丁占田几十亩就能养的起这些吗?

在屡次试探确定了苟晞确实有这个想法后,这些豪强顿时哀嚎一片,虽然想反抗这种暴政,但是一想到苟晞几年间未尝一败,手下两万兖州兵恐怕无人能敌,这打又打不过苟晞,难道这被屠伯扒皮抽筋吗?

最后终于一致商定,决议借刀杀人,让东莱贼刘预灭掉屠伯苟晞。

刘预听完,不禁想为苟晞拍手叫好。

这些青州的豪强士族依仗官人法占田法,已经成了一个个家族的独立王国,这些豪强占据了大量的财富和人口,却在五胡入侵的大时代中除了自保毫无作为,让数量远少于汉人的胡人在秦汉旧地称王、称天王、称单于、称帝,实乃是奇耻大辱。

不过,正所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苟晞虽然有魏武帝曹操一样打压豪强,讨平天下的雄心,但是在历史上却是早早就失败了,先是被王弥的部将曹嶷击败,又被羯胡石勒击败,空有一腔抱负,奈何力不从心。

“原来如此,戡平乱政,实乃是我辈之责,薛君快快上座,赐我讨逆良策。”

刘预慷慨激昂的说道。

---------------

十二月,胶水河已经全部封冻,并不宽阔的河面变成了一面闪耀着白光的平地。

苟晞率领的四万多大军已经全部走过了胶水河,踏上了东莱郡的土地。

“前方可有异动?”苟晞向身边的一名将领问道。

“使君,前方并没有发现东莱贼的踪迹,最近的一股贼人也在二十里之外。”

“哼,东莱贼色厉内荏,肯定不敢正面抵挡我军,但是一定要小心他们偷袭。”

苟晞的话直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除了自己带来的一万百战精兵,其他的手下基本都是垃圾,在作战的时候,如果出现东莱贼人偷袭军营情况,这些乌合之众恐怕就会炸营。

指挥四五万人齐头并进行军,所耗费的精力和顾虑的隐患都是比几千上万人难上百倍。

苟晞此时严令诸军警戒,并不是为了防备敌人偷袭,更多的是防备自己这帮不靠谱的手下。

到了第二天里,苟晞帅领的大军终于遇到了第一股东莱军。

随即爆发了一场,轻骑兵之间的遭遇战。

苟晞的骑军拥有兖州马苑缴获的大量战马,并且与汲桑等骑兵贼屡次交战经验十足,东莱军的骑兵几乎遭到了技术和马匹上的碾压,要不是仗着铠甲更加精良一些,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贼人易与耳,且看我明日破贼。”

苟晞从俘虏到的东莱骑兵口中得知,刘预已经率领五千兵马在前方的令牌山等着自己了。

第九十二章 刺苟 二

令牌山之名,传闻是当年姜太公营丘建国之后,东伐莱夷时曾经在此发号施令。

此山脚下的秦汉直道,是由西入东莱郡的必经之路。

当苟晞从俘虏口中得知刘预率领五千东莱军抵达令牌山,他觉得非常高兴。

令牌山控扼着交通要道,东莱军必定想要凭借山势提前构筑营垒。

虽然在狭窄的山地上仰攻会造成大量的伤亡,但是苟晞通过审问东莱军的俘虏,觉得刘预这些东莱军也就是一些亡命的顽匪罢了。

到时候自己多填上一些人命,东莱军必败无疑。

毕竟就是多死一些人,也多是各家豪强的兵马,死的越多就越少一些掣肘的势力。

而且苟晞刚刚得到消息,兖州顿丘的流民是已经势大,洛阳朝廷已经有人提议让幽州都督王浚派兵前去围剿。

虽然暂时被忌惮王浚的司马越压了下来,但是兖州距离洛阳中枢太近了,势必不能继续让流民肆虐。

到时候如果自己不能迅速回师进军兖州,恐怕最后洛阳朝廷就必须得让王浚派兵南下了,到那时候自己想重新掌控兖州的设想就要落空了。

所以这一次讨伐东莱刘预,苟晞迫切的想要速战速决。

他之前还怕刘预坚壁清野龟缩城内,到那时候恐怕就要多费许多时间,甚至有可能因为东莱郡多雪的恶劣天气被迫撤军。

而此时看来,刘预竟然以不过五千人马敢于野战抵挡自己,这就完全是送死来了。

但是苟晞预想的苦攻令牌山的战斗并没有发生,因为等到他率领前锋赶到的时候,他发现此地的东莱军已经向东撤走了,只留一下一座空空的营地。

苟晞立刻派出骑兵追击侦查,发现东莱军已经撤退到了东面十里的地方,马上就要撤退到卢乡城内了。。

苟晞当即率领二千骑兵轻装追击,终于追到了东莱军的一部分殿后军队,双方爆发了短暂而激烈交战,最终在其他东莱军赶来支援之前,苟晞率领骑兵全身而退,此战苟晞的牙军骑兵以不足二十人的伤亡的代价斩杀东莱军二百多人。

苟晞觉得此战虽然斩获并不是很多,但却极大打击了东莱军的士气,一直到苟晞的后军赶到,城内的东莱军都一直内有敢出城袭扰。

到了酉时,人数多达四万多的苟晞所部已经把卢乡城三面包围,只留了东面空了出来,以给城内东莱军可以随时逃跑的假象。

其实只要城内的东莱军弃城东逃,那么苟晞手下的两千骑兵就能轻松的追上溃逃的步兵,并给予毁灭性的杀伤。

卢乡城内。

负责撤军时候殿后指挥的董平,此时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出现在裸露的肩膀上。

“好了,清洗完了,记得每次更换药布之前,都得用这些酒精擦洗。”

刘预亲手给董平裹好药布之后,对董平的贴身部曲说道。

“季兴,这苟晞骑兵果然犀利,可惜了那些丧命的兄弟了。”

董平一脸懊恼的说道。

“胜败兵家常事,不必挂怀。”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那些临淄豪强说得刺杀苟晞能不能得手。”

“静观其变吧。”

按照薛杞的说法,青州豪强将会在今天晚上伪称有东莱军偷袭,然后造成营中骚动的迹象,到时候治军严谨的苟晞必将率军弹压,青州豪强就派人在暗处接近,用精良的弓箭手狙杀苟晞,成功的几率很大,就算不能成功,城内的东莱军也可以乘乱突袭苟晞的大营。

刘预虽然答应了这个计划,但是不管这些豪强刺杀苟晞成功与否,他现在都不会率军出城去突袭了。

因为苟晞所部兵马的强悍已经超出东莱军上下的预计,如果没有守城的优势,恐怕在野战中很难击败人数两倍于己的苟晞所部。

到了二更时分,刚刚入睡的苟晞突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来人,发生什么事了。”

苟晞一个翻身起来,身上并未脱下的铠甲发出甲片摩擦的吱吱声。

“主公,是北营和南营的方向传出火光,属下已经派人前去查看。”

一名贴身卫兵立刻在帐外回报。

苟晞立刻披上厚厚的披风,带上自己长剑走出营帐查看。

只见苟晞所在大营的南北两侧,那里的军营同时闪出大片的火光,同时一阵阵喧腾声音从夜空中传来。

很快,前去查看的士兵就回来报告,说是南北二营都遭到了城内东莱军小股人马的偷袭,虽然损失不大,但是发生了营内骚乱,到现在还没有弹压完毕。

苟晞一听,虽然是小股敌人偷袭并不会造成多大的杀伤,但是已经行军二十多里,又连续修筑营寨的士兵极为容易在这种夜袭中发生营啸,如果处理不得当,甚至会让数万士兵不战自溃。

南北二营都是青州豪强的人马,这些人甚少大战经验,苟晞不敢大意,干净率领自己的骑兵数百人前去指挥弹压骚乱。

片刻之后,苟晞就率军到了北营,营内闹哄哄的一片,许多人正在来回奔走,有的人是去提水扑灭着火的营帐,有的是去搜寻惊跑的马匹,还有的人只是惊慌的无意义的四处游荡。

在北营牙督的带领下,苟晞的卫兵开始排着整齐的队列弹压骚乱的人群,就在所有人都因为主将到来,而军心稍定的时候。

突然,一身惨叫从苟晞的身边响起。

苟晞身边的一名卫兵被一直羽箭射中了面门,倒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有刺客!”

“保护主公!”

“将军小心!”

“主公小心!”

苟晞身边的卫兵瞬间就发出了警戒声,但是为时已晚,至少有五只羽箭从不同的方向射中了苟晞。

一拥而上的亲兵们把苟晞围在了中央,原本弹压骚乱的其他亲兵听到喊声后,也得立刻围拢了过来。

一群护卫把身体已经软塌塌的苟晞护在当中,向着中军营帐的方向撤退了。

“为何不下令前去截杀!”

躲着黑影里的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说道。

“我刚才看的清楚,苟晞中了五箭,有两箭正中脸上,肯定活不成了。而且如果我们率兵截杀苟晞的卫兵,要是不能全歼这些精兵,那就是把我们全都暴露了。这样的话还可以说是东莱贼寇的偷袭。”

那人继续说道,“而且,你没发现吗,我们都已经举火为号了,为何城中的东莱军到现在还没有出城偷袭?”

“你的意思是”

“你以为想要我们命的只有苟晞吗?如果我们与苟晞自己明晃晃厮杀起来,恐怕这城中的东莱贼寇就要渔翁得利了。”

“那现在怎么办?”

“闭营坚守,苟晞的死讯很快就能传出来了。”

第九十三章 清流上品

到了凌晨寅时,安插在苟晞中军的暗子终于潜出大营,赶到了临淄豪强驻军的北营。

“怎么样,苟晞死了吗?”一脸焦急的汉子问道,他是临淄晏氏的晏恺。

因为翻越了木寨墙,又在漆黑的夜路里摔了好几下,这个报信暗子的衣服已经破烂。

“家君,苟晞应该是死了。”

“不是应该,要你确切的回答,死了,还是没死,你亲眼看到了嘛?”

烛光摇影的帐内有七八个人,听完报信人的回答,另一个身影不耐烦的说道。

报信人听后有些迟疑。

“苟晞被带回去后,大帐被围得水泄不通,小人并没有亲眼看到。不过,中军发号施令的已经是苟衡了。”

帐内众人听后,瞬间信了一半,因为苟衡是苟晞的从弟,素来鲁莽蛮横,在军中并不得人心,根本不是当主将的材料。

苟晞也只是一直把他当做一个普通小卫兵头目,如今竟然是苟衡发号施令,那多半是苟晞已经不能掌控军队了,不是死了也差不多了。

“这也不保证苟晞就已经死了啊。”另一个人说道。

“苟晞身中数箭,不死也得退兵了吧,就算他不死,他也没有证据说是咱们下的手,怕他做甚。”

“苟晞如果怀疑咱们,那可就麻烦了,此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以后还不得寻机报复啊。”也有人担心道。

“哼,此次讨东莱贼,寸功未立就得灰溜溜的回去,他难道还有脸赖到咱们头上吗。”

“不可不防啊,苟晞寒门下流,并不像我们这种德高名显之宗有容人之心啊,当年以袁绍之尊贵,尚且还会因为兵败迁怒田丰,这个苟晞如疯狗一般,未必不会如此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报信人,此时又说道。

“各位郎君,苟晞入营之时,我远远看到他面中两箭,一般人哪能活命啊,而且我闻他营帐隐隐传出哭声,随后就是苟衡出来下令加倍岗哨了。”

“这么说来,这苟晞九成九是死掉了。”

一时间,营帐里的众人又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苟晞死掉,那么代替他掌军的苟衡并没有足够的威望统领全军,很难再继续进攻东莱军,肯定就会撤兵。

虽然之前豪强们与刘预是约定让东莱军趁刺杀苟晞的时候发动突袭。

但是如今眼看天色快要放亮,城内的东莱军都没有任何动静,刘预这个东莱贼多半是怕豪强与苟晞联合诓骗他了。

虽然不能杀伤苟晞部众,但是既然苟晞已经死了,那这些群龙无首的部众也就可以一一分化拉拢了。

到了卯时之后,天色刚刚擦亮。

就有中军的使者来到了豪强军中,命令豪强的军帅都去中军商议近日攻城准备事宜。

前来传信的使者满脸的疲乏和隐隐的慌张,但是传来的命令,却是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就仿佛苟晞没有刺杀一样。

明明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们却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这种状态,让豪强的几个军帅都暗喜,如此违反常理的表现,背后肯定是大事发生,而此时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苟晞是生是死的事罢了。

几个豪强帅又拉着使者故作关心的打听昨天晚上的事情,这个使者全都一概不予回答,慌慌张张的骑马走了。

“哼,他还嘴硬,当我们是傻子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越是装着无事,就越是有事。”

“我看,猜都不用猜了,这苟晞肯定死透了,掌军的苟衡怕军心动摇才封锁消息的。”

“这么说,他叫我们去,也不是商议攻城,应该是商议如何撤军吧。”

在一场战争中,撤军的难度丝毫不小与行进和作战,特别是这种四五万人的大军撤退,如果没有好好谋划,极有可能被尾随的敌人趁机追杀,一场撤退变成一场溃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很快,这些猜疑的豪强就得到了中军传来的信息,他们的暗桩回报说苟晞营寨中许多的营帐已经被拆除了,开始打装兵帐辎重,一副要撤军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两营豪强的军帅全都率领卫兵,赶到了中军营寨,进入营寨大门。

等到他们来到苟晞的大帐前的时候,平日里治军严苛的苟晞大帐周围都是三四层的卫兵,今日却是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按照惯例,在帐外卫兵的带领下,豪强帅的卫兵留在了帐外,豪强们进入了苟晞的营帐中。

这些豪帅进入营帐后,却发现大帐中竟然空无一物,有人正待询问引领他们进来的苟晞卫兵的时候,却发现那卫兵已经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些豪强帅惊疑不安的时候,营帐外面却突然传来了阵阵的喊杀声,同时一阵密集的箭雨穿过营帐的布面射到了营帐里,有几个豪强帅被射中,幸亏穿戴盔甲没有受到致命伤。

但是,紧接着绳索和木梁固定的大帐被人从外面扯塌了,营帐里的豪强帅都内压在了厚重的布面下面。

短短一瞬间,外面的厮杀声就停止了,豪强帅们带来的卫兵被埋伏四周的苟晞所部尽数格杀。

苟晞在众多卫兵的簇拥下走出,脸上三个狰狞伤口。

“这营帐底下的人,一个全尸都不许留!”

苟晞忍着脸上的剧痛,下令道。

苟晞昨夜身上中的两箭并未致命,脸上两箭却是一个侵颊骨而入,一个贯穿两腮,崩落了四颗牙齿。

虽然创口可怕,却无一箭致命。

被困在幕布下的豪强帅们一边拼命挣扎想划破幕布出来,一边纷纷高喊。

“使君,息怒啊,昨夜不关我等的事啊!”

“苟道将,我与你曾同僚一场,不要牵连我啊。”

“苟使君,”

“大将军饶命啊”

一群手持长枪、铁戟的士兵一拥而上,对着帐布底下挣扎的豪强一通捅刺砍砸。

在一片凄厉的惨呼中,两个声音拼命的喊道。

“苟晞,你这是,与天下士族公卿为敌!”

“苟贼,凌虐清流,你不得好死!”

听了这话的苟晞,冷冷的一笑。

“哼,清流?”

“来人,去把骑兵调来,我要把这些清流全都碾到恶泥中!”

第九十四章 焚营

“主公,查验完毕,都已经死了。”

一名军士走到苟晞的面前汇报到。

旁边原来大帐的位置,已经变成了血肉和泥土的混合,两营的豪强帅都已经毙命。

苟晞没有回应,只是眉头紧皱望向东莱军据守的卢乡城。

“兄长,这些豪帅都已经毙命,不如现在就去入他们营中夺其军士为我所用。”

苟衡在一边说道。

“恐怕不妥,那些豪强部曲全家都是豪强所有,如果他们知道使君扑杀了他们的主子,恐怕也很难收服他们,毕竟除了这些豪帅,还有许多他们的宗族子弟都还留在南北二营。”

苟晞的一名部将说道。

这些豪强帅虽然死了,但是他们并不是孤身一人领着部曲私兵,而是由随行的许多族中子弟充任各级军官,所以这些豪强帅虽然死了,豪强部曲会群龙无首,但却并不会轻易的就被苟晞收服,毕竟这对于那些豪强宗族来说可是不共戴天的血仇,不到生死存亡之时,根本不可能轻易忘却。

苟晞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抽动了一下,转头说道。

“那你说如何处置?”

那名部将说道:“不如就说这些豪帅今日要留在中军议事,派一名使者命令他们赶制器具,催促他们攻城。”

“屁!你这主意连三岁小儿都骗不了,他们不见家主,如何肯乖乖听令。”

苟衡听后,直接把这名部将嘲讽了一通。

一时间,两人开始争辩起来。

“好了!这些豪强的部曲,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不能留为后患啦。”

苟晞沉声说道。

这些豪强部曲可是又三万人之多,近乎齐地豪强半数的精锐,虽然缺乏实战不能堪大战,但都是硬挺的汉子,只需要好好操练一番就是一只不容小觑的力量。

如今苟晞受伤,可供驱使的豪强也变成潜在的敌人,这卢乡城是没法打了。

虽然不甘心就这么退兵,但苟晞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无,很难继续与东莱军缠斗下去。

所以这些豪强的部曲,既然不能为苟晞所用,甚至还会反噬自己,那苟晞就必须解决掉这些麻烦。

“使君,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兄长,是要发兵攻打他们吗?”

“他们都有营寨,并不能速取,如果我们两军互战,让东莱贼有了可乘之机,那可就麻烦了。”苟晞眯了眯眼睛,“就让这冰雪收了他们吧。”

卢乡城。

清晨天色刚亮,刘预就迫不及待的登上了城门楼,站在高处翘望苟晞军营的方向。

昨夜豪强数次举火为号,跟卢乡城的东莱军表示已经刺杀苟晞得手,东莱军可以趁乱突袭苟晞中军。

但是刘预并没有发动夜袭,一来,刘预根本不信任这些善于两面派的豪强,二来,如果苟晞真的死了,那么多半就会退兵,到那时候他在尾随寻机岂不是更安全。

苟晞大军的营地并不是紧贴着卢乡城,因为如果太近不仅会遭到城墙上弓弩的袭击,还非常容易让守军夜袭得手,所以围城的军队在一里之外的地方。

在冬天薄雾的干扰下,刘预并没有看出敌营有什么异动,如果说有什么异动的话,那就是太安静了。

卢乡城的形制也就是不足两丈高,但徒手攀爬肯定是不行的,按说苟晞如果想攻城,那么今日就应该开始赶制攻城器具,不应该这么安静的。

一直快到午时时分。

突然,从苟晞中军大营中传出了许多黑烟,很快这些烟柱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咦,苟晞部众现在又要埋灶做饭吗?不对啊,他们辰时才朝食的呀?”

同样在翘望的李丰,颇有些纳闷的说道。

刘预也是同样的疑惑。

因为苟晞的骑兵太强,刘预不舍得再折损宝贵的骑兵,在这种视野一般的天气里,并没有派出斥候,所以也就无从所知那里发生了什么。

“哎呀,这是焚烧营寨和辎重的火势啊。”

公孙盛突然一声惊呼,他之前军旅经验多,曾经数次见过焚烧军营和辎重的情景。

公孙盛继续解释道:“这些烟柱中许多浓黑沉浊,肯定是焚烧粮食辎重这些油性之物。”

“那这么说,苟晞是要退兵啦!”

“不只是退兵,连辎重都不要了,这是要逃跑啊。”

“如此看来,难道是苟晞真的死了?!”

“季兴,下令追击吧,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一时之间,东莱众将陷入了兴奋,让他们一直慎之又慎的敌人竟然未经交战就撤兵退走了,这可让他们松了一大口气。

而刘预需要再想一想,这会不会是苟晞或者他的继任者,使用的一招诡计,诱骗东莱军放弃城防出城的诡计呢?

“来人,把所有的斥候都撒出去,立刻去给我探查!”

卢乡城外的北面,齐地豪强的北营。

在营中有人看到青州刺史大营的方向出现浓烟后,整个北营一片惊慌,因为各家豪强的主将去了苟晞的大营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整个北营没有一个首领。

如今,突然出现的火势,让军中士卒都是人心惶惶,甚至不少人怀疑东莱军出城偷袭,把苟晞的营寨给烧了。

晏回、高畋等北营留守的豪强子弟不约而同的聚到一起,开始焦急的猜测苟晞的中军发生了什么变故。

要知道豪强兵马的粮草辎重可都是储存在苟晞的中军,如果中军大营有事,那这些豪强的三万多兵马第二天就要饿肚子了。

众人猜疑不定,一直等到派出的哨马返回,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烧了,都烧了,整个中军大营都烧着了。”那名哨马结结巴巴的说道。

“什么,谁放的火,是东莱军吗?”众人纷纷惊呼。

“不是,是苟使君的兵马放的火,他们不仅放火,还想杀我们啊。”那名哨探惊惶未定地说道,原来这些前去打探消息的哨马在试图靠近的时候,遭到了苟晞骑兵射箭驱赶。

“这是为什么啊?!”

“难道要撤军,那为何家主没有回来?”

“可有见到各家家主?”

就在众人既惊慌又迷茫的猜测疑问的时候,高畋和晏回两人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与其他人不同,他俩可是知道昨夜刺杀苟晞事情原本始末的。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苟晞中军大营的火是他自己下令放的,除了他本部兵马能带走的粮草辎重,剩余的那些粮草辎重全都一把火烧掉了。

他率领部众撤走,还留下一千骑兵殿后,阻止有人试图救火。

苟晞把这些粮食全部烧掉后,那三万多豪强部曲的可就只剩随身携带的两日口粮,明天他们就将在冰天雪地里绝粮。

苟晞还在撤退的毕竟之路的山谷中预设了伏兵,如果这些豪强部曲很快追随撤退,那这些伏兵就将予以攻击,把他们给打回去。

不过按照苟晞的估计,在发现中军大营的火势后,这些惊疑未定的豪强部曲肯定会死死的躲在营寨里不敢出门,等到他们察觉过来的时候,多半已经到了晚上,他们就是想追也追不上苟晞的大军了。

这三万人如果想投降刘预,也绝对不可能。

先不说,以东莱郡的贫乏储备,根本不可能养活凭空出现的三万多兵马。

要知道,这可是三万多兵马,人数远远多于东莱军的万把人,客强主弱,东莱军根本不会有胆子接受他们的投降。

如此一来,这三万多豪强部曲,要么饿着肚子往齐地老家的方向逃跑,然后在苟晞提前清野的路径上冻饿而死,要么就与刘预狗斗成一团。

这两种结局,苟晞都是乐观其成。

第九十五章 以寡临众 上

阴沉的天空布满了灰云,一场大雪似乎就要降临了。

卢乡城外,蜿蜒的山岭路上,布满了艰难行进的人群,他们都是被苟晞抛弃的豪强部曲。

在得知苟晞烧掉了辎重,率军撤退后,许多豪强部曲立刻收拾行装打算追随撤退,却不曾想在追赶到五六里的山谷时候,遇到了留守的苟晞所部骑兵。

这些骑兵喝令他们退回去,说是苟晞给他们的命令就是继续围困卢乡城,任何胆敢越过这个山谷的士兵就是逃兵,可以就地正法。

开始的这些豪强部曲既不敢继续西进,又不想原路返回,全都滞留在了这里。

等到后续闻讯跟来的豪强部曲越来越多,众人开始质疑苟晞的命令,甚至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各家家主都被苟晞杀掉了,苟晞这是想让大家冻死饿死在东莱山区的荒野中啊。

面对骚动的人群,留守山谷的苟部骑兵贰仟人发动了突袭,毫无准备的豪强部众被杀伤甚多,全都如退潮一般往卢乡城外的大营走去。

这些人互相搀扶着伤员,步履蹒跚的走着,没有人敢停下来休息,因为黑夜马上就要来了,在寒冷的冬季如果没有暖和的房屋庇护,不可能有人能活过一个晚上。

“阿兄,我们的粮食也就只能撑明天半天了。”一名穿着皮甲绵袍的青年说到。

“今晚回去,召集各家一起商议对策。”

今天被苟晞骑兵阻拦在山谷以东的这些士兵,仅仅是豪强部曲的一小部分,大部分的豪强军队都留在了营寨中。

因为东莱山区并不宽阔的路上,并不能容纳三万多人同时行进,而且这些人也害怕被城内的东莱军尾随攻击,所以不得不先留在了营中。

而如今,苟晞很明显要置大家与死地,各怀心思的各家豪强如果不能继续抱团想办法,恐怕在明日绝粮后就得全军奔溃了,也不用东莱军或者苟晞攻击,只要饿上两天,就会死在这天寒地冻的东莱郡。

卢乡城外,北营。

一处大帐内,南北两营的豪强子弟都来了,如今他们的家主据传言已经被苟晞杀掉了,所以他们就必须担负起带领部曲和宗亲脱离险境的责任。

“不如我们三万多人全力一击,把卢乡城拿下来,缴获了里面的辎重,不就不用担心了。”一人提议道。

不过很快就有人出言反对。

“哪有这么简单,攻城就得打造攻城器具,最简单的云梯或者钩梯也得准备两天,而我们现在全部口粮都只能撑过明天一天罢了,连器具都造不出来,难道要徒手爬城墙吗?!”

苟晞率领大军出征时候,所有的铁甲、辎重都是随中军主力而行,其他豪强部曲只携带少量的补给。

“非得打造云梯吗,我们为何不挖地道?”

“地道?且不说这冬天的土地有多硬,就说挖地道,那是两三天能完成的吗?”

“要我说,咱们就合兵一处,苟晞骑兵区区两千人,如何能抵挡的住我们十几倍的兵力。只要重开了封锁,我们就想办法回到齐地。”

“山路崎岖,我们就算有十倍兵马,也施展不开啊,而且如果前军被骑兵大败,还有可能冲乱中军和后军,演变成败局。”

“反正我们人多,我们就分兵几路,穿过树林进行合围如何?”

“根本不可能,这里山坡上全是密林,根本没有路可以走,就算是走上一天时间,又能有多少人绕到苟晞骑兵的侧后?恐怕到那时候前军都已经被败退了。”

“娘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谁能整出来个办法了,不然就在这等死吗?”

一名豪强子弟焦躁的说道

“要不向刘预投降?”

另外一人说道。

大帐内的众人都低头,似乎陷入了思考,这说明大家都在心里有过东西。

第二天一早,豪强们还没有选出谁去找刘预谈判的代表,两个东莱军的使者就已经到达了。

使者带来了刘预的保证,如果这些豪强部曲想走的话,刘预保证不会尾随攻击,要是豪强部曲们想攻城,那刘预在卢乡城内也已经严阵以待。

面对这种保证,豪强子弟全都表示,“苟晞背信弃义,是你我双方的敌人。在如今情况下豪强子弟们不会攻击卢乡。”

随后,豪强子弟中的有威望者,又提出想要借粮,好作为返回齐地的口粮。

东莱军的使者直接开口,拒绝了这个要求,并且表示最多给他们三天的时间撤离,不然的话,东莱军就要自己动手驱赶他们。

待东莱军的使者走后,这些豪强部曲就陷入了争吵当中,最后全都不欢而散。

一个时辰后,就有南营的数支豪强私军开始西进,试图冲破苟晞骑兵的阻碍,不过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又是一批伤痕累累的伤兵返回,才带回消息,面对两千铁甲骑兵,数千豪强部曲根本冲不过去,在死伤数百人后,又一次灰溜溜的撤了回来。

眼看着又是一天就过去,等到明天太阳升起,这三万齐地儿郎就要饿着肚子,困守营寨中了。

这些豪强子弟不得不又聚集一处,商量出路。

卢乡城,衙属。

刘预非常高兴,因为城外豪强竟然派使者来跟刘预说,他们愿意投降,只不过在开春以后,刘预能带领他们打回齐地就行。

而李丰、赵昆等刘预的亲卫军官,却表示反对接受这三万人的投降,因为人数太多了,东莱军以寡御众实在是太凶险了。

而且这三万人的口粮,对于物资紧缺的东莱郡来说也堪称一笔巨大的缺口。

但刘预却狠了狠心,决定接受这些豪强部曲在断粮情形下的投降。

不过,刘预并不会简单的让这些人骗吃骗喝,他要想办法,把这三万豪强士兵收编为自己所用。

到那时候,刘预可就是手握近四万兵力啦。

第九十六章 以寡临众 下

等到卢乡城外的降军将领进入卢乡城,正式向刘预投降后,刘预宣布明日要亲自前往降兵的大营。

这些降兵刘预既没有收缴他们的兵器铠甲,也没有在他们旁边安插监视军队。

所以,一众部下得知刘预要亲自前往降兵大营的时候,都是齐声劝告他不要冒险,因为在降兵中间要是有那么几个别有用心的人,那刘预的处境可就很危险了。

当时在场的,不仅有自己的部将,还有入城来的降军将领。

这些降军将领听到刘预手下的话后,都是一个个的面色尴尬,毕竟他们也不能保证在上万人中会不会有人突然发疯袭击刘预,而且他们也不敢保证这种事不会发生。

此时,刘预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想起来光武帝在河北收服铜马军的故事。

当年在河北,面对投降的铜马军,光武帝知道这些人大都是迫于求生才造反,并没有很大的野心,所以在铜马军投降后,光武帝对待这些降军赤诚以待,经常亲自前往降军营中,与士兵们推心置腹。

“诸位都是齐地士族,孝义典范,既然答应了归顺于我,我相信肯定不会暗藏他意。大家不如先回营安抚士卒,等明天一早我亲自押送粮草,去你们营中抚慰士卒。”刘预一脸真诚的对在场降军将领说道。

这些降军将领面面相觑,大都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要知道,他们降兵的数量远多于东莱军,如果刘预亲自进入降军营地,恐怕很难防备有人暗中突袭。

以寡御众,特别是这种不好控制的降兵,大多数受降者都会抽调其中的强健者予以重点监视和拉拢,对于剩余的人也都是重新编制,用心腹军队去监视戒备,怎么可能刚开始就敢让主将亲自前往降军大营呢?

见到降军众将的表情,刘预又强调了一遍,才把这些满腹狐疑的降军将领打发回去了。

这些降军将领走后,刘预的手下们又劝他放弃前去安抚降兵的计划,或者让一两个心腹将领代替刘预前往也是可以的,这样也不能算刘预食言,毕竟那些降军将领也能理解。

刘预依然坚持自己的决定,并且向众人解释道。

“当年王莽篡汉,天下大乱,光武帝起兵后前往河北,接受了投降的数十万铜马军,光武帝知道这些人大都是迫于求生才造反,并没有很大的野心,所以在铜马军投降后,光武帝对待这些降军赤诚以待,经常亲自前往降军营中,与士兵们推心置腹,很快就收服了人心。”

刘预扫了一眼众人,继续说道。

“现在,这些齐地的降兵就好比是当年的铜马军,他们只是迫于形势来到这里,其实与我们并没有多大的仇恨,如果有那也是去年这些齐地豪强坑了惤公一把,而不是我们坑了他们。而且这些豪强部曲如今没有高威望的头目,下面的士兵非常容易被我们拉拢。”

“而且,一定要在最开始,同时也是降兵们最无助绝望的时候,让他们知道是我们接受他们投降,才让他们又了好好活下去的机会,不然的话,等到他们熬过了最穷困的时段,恐怕还会发生斗米恩升米仇的事情。”

“那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冒险一把,以赤诚换人心。”

所有人都觉得刘预此事却是有道理,而且如果成功,那么收益也是非常巨大的,那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三万士兵啊。

到了第二天。

当刘预率领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进入降军营地的时候,那些降军的将领都是一个个的不敢置信,难道这刘预还真不怕死不成,万一有一伙疯子突袭,岂不是就要把命丢掉了。

不过,这些降兵将领很快就发现,如果有人试图突袭的话,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因为刘预还带来了上百只羊,说是慰劳安抚饥寒交迫的降兵,这一百多只羊把周围的过道严重堵塞,就算是有人想要突袭,除了放冷箭,也没有其他更快更好的方法了。

是的,这些羊最大的作用就是为了堵塞交通的,就是为了防备有人突袭的。

当刘预穿着鲜亮的盔甲,骑在高马上出现的时候,降军中间爆发出了阵阵的轻呼,充满了惊讶。

进入降兵军营,刘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降军中的伤兵和病号都收拢安置,并且请了城中的医士给他们救治。

第二件事情,就是如当年光武帝安抚铜马军一般,在经过最初的暗中防备后,对于军中的士卒刘预都会和颜悦色的与他们交谈,询问他们的家室儿女,很快就获得了宽厚待人的称赞和拥护。

第三件事情,把降军中间品行差劲的人物都给予了惩治,遏制了不少企图鱼肉士兵的行为,更是让士兵拥护,也让那些中小军官对于东莱军的军法有了基本的了解和遵守。

第四件事,就是刘预把降军中的豪强子弟,都征召到了自己的属官中,用一个个的官帽子,把这些能轻易发动降军的豪强子弟给调到了城中,在那里,这些豪强子弟可就没有了机会继续操纵旧部了,这一招明升暗降,基本杜绝了某一个威望极高的豪强子弟,在以后振臂一呼把这一票人马拉走的可能。

短短三天之后,除掉铁了心要走的降军士兵,剩余的两万多降军几乎都被刘预收拢住了人心,只要刘预进入军营,总能得到士兵的拥护,不仅仅是刘预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还因为刘预每次都会把他们当做普通的朋友一般相处,并不像之前,豪强主人对待他们那样,把他们当做牲畜工具一般。

第九十七章 鞠羡 上

不久之前,刘预派出一支以给新皇帝司马炽供奉祥瑞为名义的商队。

这支商队携带从辽东、乐浪收购的皮毛药材为主,另有东莱郡出产的新烧制玻璃器皿、活字印刷的书籍等。

这支商队由东莱郡向南穿越徐州而行,在穿过被王弥叛军盘踞的徐州之后到达了洛阳。

不过,此时的洛阳已经数次受到并州匈奴人袭扰,城内许多的士族豪门都已经逃离,所以刘预寄予厚望的玻璃器皿和书籍并没有卖出太离谱的高价。

毕竟后世有所谓的“盛世文玩,乱世黄金”,而在西晋时代人们信奉更朴素的“衣食为天”。

洛阳的物价上涨最快的东西就是粮食和布匹,这些玻璃器皿和书籍被数量已经大大减少的士族给买掉。

但是此行的收获却也不小,因为作为商队名义上护送的祥瑞,一只由辽东鲜卑人那里买来的白色的花鹿。

自上古时代开始,人们就信奉天人感应说,到了汉代以后,谶纬之言又越来越盛行,大家总是笃定的相信,皇帝作为天子,肯定与老天有特殊的渠道交流沟通,大到地震、洪水、蝗灾等,小到三条腿的蛤蟆,打鸣的母鸡等都可以被人们说成是天意的一部分。

这些天意的征兆有凶兆、有吉兆。

而白色的鹿属于其中的一种吉兆,也被称为祥瑞。

如果地方官员发现祥瑞进献给皇帝,那么肯定会受到皇帝的嘉奖,因为天降祥瑞说明上天对于自己的【便宜儿子】皇帝的肯定,所以才会让鹿这种动物白化,哦不,是祥瑞化。

刚刚继位的傀儡式皇帝司马炽,在上位之后,就一直在大臣面前表现出勤勉明政的形象,隐隐的树立自己的威信,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夺回大权,成为真正的皇帝。

如今,一直雄心勃勃的皇帝司马炽看到东莱郡竟然进献祥瑞,高兴的当场就要嘉奖东莱郡守。

不过皇帝的意思,很快就被摄政的东海王司马越给否定。

东海王司马越提醒皇帝,这个东莱郡太守刘预是去年作乱的天师道贼军,后来归降,只不过一直是恶习不改,不久之前还驱逐了朝廷任命的东莱太守鞠羡,不肯听从朝廷的调动。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因为作为皇帝的司马炽竟然丝毫不记得自己签发过什么任命二千石太守的命令,毕竟皇帝的印章玉玺都根本不在他的手里,这些任命地方大员的诏书又怎么会给他一个傀儡皇帝看呢。

不过,皇帝司马炽还是很快表示,如果是这样,那这个祥瑞就应该是东莱郡太守将功补过的一个机会好了,那就功过相抵好了。

看到皇帝司马炽认怂,大权独揽的司马越反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东海王司马越刚刚接到情报,说是青州刺史苟晞讨伐东莱太守刘预,因为齐地豪强私通刘预,导致大军损兵折将,就连苟晞都受伤,这样一来,肆虐兖州的魏植流民之乱恐怕就没有合适的人镇压了。

已经无兵可调的司马越,只得重新恳求青州刺史苟晞出兵兖州。

为了让青州刺史苟晞好好平叛,司马越就需要替苟晞解决一些矛盾,其中刚刚与苟晞兵戎相见的刘预就是一个重要的不稳定因素,需要司马越把它填平,毕竟如果苟晞率领大军信心满满的进剿兖州流民时候,青州老窝被攻击那可就不妙了。

虽然司马越和苟晞因为兖州统属问题产生了嫌隙,但此时的两人还是一条线上。

所以,在傀儡皇帝认怂之后,东海王司马越就当着朝廷大臣的面,宣布要严明朝廷法度,既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坏人,要派遣官员前去东莱郡调查所有的事情。

永嘉元年,十二月。

在临近过年的时候,一队从洛阳而来的朝廷使者到达了东莱郡。

这支西晋朝廷的领头官员,正是之前任命的东莱郡太守鞠羡。

一行十几人,等到进入东莱郡的地界后,就受到了路口东莱军士兵的盘查。

虽然鞠羡等人说自己是朝廷命官,甚至拿出印绶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过依然没有多受到多少优待。

等到鞠羡得知刘预在惤县,更是暗中痛骂,擅自更改朝廷的州郡治所,这简直就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很快,鞠羡就见到了刘预,在以尚书台发布的命令中,询问了双方的情况,在此期间,刘预全程都是心不在焉。

因为在这个骈文写就的公文中,刘预最后听完,也没有听明白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全篇华丽的辞藻却大多数是废话。

在胡乱搪塞了几句后,刘预就借口有要事离开了,留下了目瞪口呆的鞠羡一行人。

无知狂徒,竟然不大礼奉诏,竟然搪塞台省的质询。

鞠羡愤愤地想,要不是打不过刘预,他早就行使持节宣诏的权力,命令左右把刘预拘拿了。

因为刘预此时更加焦急的是另外一件大事了。

那就是老生常谈一般,刚刚受降的降军的吃饭问题。

按照标准,刘预给这些降军没人没天的口粮就要一斗左右,因为缺乏肉类,这些降兵普遍食量大的吓人,每个人吃掉十斤煮熟的粮食。

要知道,虽然走掉了不少铁心离开的人,这些降军的数量还是有二万多人,短短一个月就几乎要把刘预之前的过冬积蓄给吃干净。

此时,刘预正苦思冥想如何给这数万张嘴找到足够的粮食。

第九十八章 鞠羡 下

对于刘预公然的藐视,虽然鞠羡一肚子的怒火,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毕竟他向司马越讨要这个差事,并不是真的想为苟晞和刘预进行协调说和,而是为了回到自己家里。

之前的鞠羡因为被任命为东莱郡太守顶替刘预,被东莱军赶走了,连家门都没看到。

这次鞠羡想着,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回归族中,然后带领全家族都南迁江东。

到了晚上,留宿驿馆的鞠羡刚要入睡,突然房门被敲响了。

鞠羡以为是属吏有紧要的事,起身开了门。

门开后,鞠羡却发现敲门的人不是属吏,而是自己的儿子鞠彭。

鞠羡顿时又惊又喜,询问了一番家里的情况之后,鞠羡就有些诧异,为什么鞠彭能深夜来此,郡县之中不都是宵禁了吗。

“父亲,儿子现在任郡中的治事,这宵禁巡查之事就是由我管辖。”

鞠羡听罢,痛惜的说道。

“唉,屈身事贼,委屈你了。”

鞠彭脸上有些尴尬,说道。

“没什么委屈的,我任官职,咱们族中就可以免些税赋。”

听了这话,鞠羡微微点点头,他知道,天师道贼刘预把东莱郡整治成了一个大军营一般,原本不需要纳税的豪门大户如今也必须缴纳赋税,不然的话就需要族中子弟有人担任官职,或者充任军中士卒。

在鞠羡等人看来,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恶政,把诗礼名教传家的士族变成了秦汉军功爵那样的粗鄙军户,比苟晞在青州屠戮豪强还要可恶,苟晞是杀人,这刘预是要诛心啊。

“为父此次回来,明面上,是替台省查访苟晞刘预之事,实际上,我是来带领宗族脱离险境的。”鞠羡忧心忡忡的说道。

“啊?父亲,您的意思是?”鞠彭有些不太明白父亲的意思。

“唉,你一直留在东莱郡这消息闭塞之地,不知道如今天下的局势是如何崩坏啊。”

随后鞠羡就向儿子解释道,现在天下乱局已经处于失控了,洛阳朝廷空虚,手中能调派的军队只有拱卫洛阳的最后一只中军,而这是保卫洛阳的最后的军事力量,并不敢轻易调动。除了州郡的叛军和流民作乱,最严重的威胁就是并州,胡汉国的匈奴人越来越强,听说已经拉拢了关中的氐人和羌人,只怕明年又要攻打洛阳了。

摄政的东海王司马越已经委派他的心腹宗室琅琊王司马睿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江南诸军事,假节。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明摆着要替自己谋划后路啊,说明东海王都已经对北方中原的局势失去了信心,恐怕一场惨烈不弱于后汉末年的大乱又要来了,为了家人计,为了宗族计,东莱鞠氏一定要南迁江东。

听了鞠羡的话,他的儿子鞠彭却是一副早就了然的神态。

“父亲,这些我已经在郡中的报纸中看到了。”

“啊,报纸,什么报纸?”

“就是郡中刻印的记载天下大事的类似邸报,如今东莱郡大小官吏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看这个,每月都会有考评,考评中一半的题目都是这报纸上的。”

鞠彭随后又详细介绍了这个报纸,这时候鞠羡才明白,这是把各种途径打听来的消息刻发公文一样给官吏传阅,只不过这样可耗费不小啊,而且许多天下大事根本没有必要让郡县中的小官吏知道啊,正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些国家大事理应由名士公卿来品评治理,让郡县小官吏品头论足成何体统。

“报上曾说,如今洛阳中枢残破微弱,各个边塞州郡充斥迁徙而来的胡人,如果中原的士族名望都南迁了,那中原百万黎民没了领袖之人,如何能对抗聚居一体的胡人,岂不是把大好江山白白便宜给了胡人,我东莱鞠氏怎么能如此呢。”

“这个劳什子报纸,是一派谬论,败丧十万朝廷中军不是我们,引胡人入塞的不是我们,就算是丢了故土那也不是我们的过错。”

“父亲,可如果我们就这么抛家南迁,如何对得起我鞠氏祖先在东莱郡的辛苦积累啊。”鞠彭耐心的劝导。

“怕什么,江东地广人稀,有大片土地可开辟为良田,而且东海王答应,士族迁徙江南,占田之数最少可三倍于中原,我鞠氏在东莱失去之土地,在江南最少可三倍得偿,并不会减损鞠氏宗族。”鞠羡对于儿子所说的抛弃祖宗积累,十分的能理解,不过既然能得到数倍的补偿,也就可以舍弃了。

“一土一木,皆为祖先披荆斩棘所得,如今天下丧乱,诸胡蠢动,我辈士族名望,自当亲身示范,保境安民,怎么可轻易难逃,做那无担当的事情。”鞠彭似乎根本没有被说服,反而试图说服他的父亲。

“郡中报纸上说过,当年以项羽之无义无信,尚且不肯过江东,自愧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如今天下之势并非无可挽回,司马越就要难逃江南,北人之前天天嘲笑东吴士族是亡国余孽,如今南迁,就不怕江南的吴国余族,嘲笑司马家是灭国之人了吗。”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