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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阿康和超常儿童》 第一章 开学第一天 “泰山，慢点儿！” 一岁男孩泰山学习行走的时间好象比别人家的孩子要长。泰山妈妈不辞辛劳跟在他身后，提醒他，鼓励他，安慰他。大脑袋令泰山的动作很不协调，摇摇晃晃，随时要摔倒。 “泰山，小心啊！” “泰山，不怕！” 摔倒不会阻止泰山向前迈步，因为他有一双有力的腿。他越走越稳，然后开始跑，越跑越快。 这一幕在泰山妈妈眼里仿佛就在昨天。今天泰山站在小学校的大门前，他马上就要做小学生了。 家长只能送孩子到大门口，学校说开学仪式结束后，家长可以走进教学楼，进入教室，接走孩子。年轻的女教师田丁是泰山的班主任，她把泰山领进来，排进自己班的队伍。田丁老师微笑着打量泰山，把他排在队伍末端，因为他高。进入队伍的孩子越来越多，他还是在最后，直到最后他还是最后，他确实是最高的一个。九点钟一到，田丁老师就领着队伍向教室走去。 妈妈望着泰山随着队伍走去的背景。新买的书包有点大，但等到三年级就有用了，那时每个孩子都会背个沉重的大书包。现在里面只装了一瓶水，一块手绢和一包纸巾。妈妈的眼睛湿润了，泰山长大了。 开学典礼本来计划在操场上举行，不料天色忽然变阴暗。天上的云越积越厚，西边远处还有一大团一大团的，正向操场上空赶来，像要来凑热闹。赵四化校长决定改变计划，让学生坐在各自的教室听广播，开学典礼在广播中进行。 这是泰山同学人生中第一个开学典礼。以后他就会明白这件事，每个学期都有，每次都一样。一个人讲话，之后又一个人讲话，再讲话，再讲话，就完了。中间还有大家一起鼓掌。第一次的开学典礼，泰山并没有注意听校长及其他人的讲话，他在观察这个新环境。看看自己和别人的桌子和椅子，看看黑板，看看教室的窗户和门。 最先讲话的是位上级来的领导。他讲话时泰山望着窗外天上的云。那云变出了一匹马和一头狮子，马在奔跑，四蹄腾空，鬃毛飘逸。狮子是雄狮，颈部长着长长的毛发，脑袋巨大。泰山想那狮子也许会吃掉那匹马。 上级领导讲完之后是赵四化校长讲话。赵四化做这所小学的校长已有几年了，之前他是这里一名老师。他对他的小学、对他的同事、对自己的工作还算满意。去年他作为“优秀中小学校长”参加了一个出国访问团，回来之后心里生出不少不满意。他觉得他的小学太小了，教室太小，操场太小，图书馆太小，更别提游泳馆、篮球馆那样的高档配备。他当然明白，那些都是他无力解决的，只能是奢望。 赵四化校长讲话时泰山还在看天上的云。果然那匹马消失了，狮子变成了两只。很快又变成三只，不，是五只。然后就有水珠打在窗玻璃上，啪的一声。很快更多的水珠撞来，窗玻璃上啪啪声响成一片。看来校长的决定非常明智。 赵四化校长讲完后是主任讲话。这时天上的狮子也消失了，天空变成灰蒙蒙的一种颜色。大雨正式登场，哗哗的雨声填满了整个世界。 大人们讲了些什么泰山没有理会，泰山也听不明白那是些什么意思。虽说是同一种汉语，父母说出的他能明白，小伙伴们说出的他能明白，但很多其他大人说出的话他听不懂。不过他发现很多人一起拍手是件趣事。每次讲话结束大家一起拍手。三十个孩子一起拍，开始各拍各的，不久他们感觉到可以统一起来，一起动作。其中拍的声音大点的那个充当指挥，大家一起按着他的节奏。泰山觉得这个游戏有点意思，若不是田丁老师大声喊停他想一直拍下去，直到小手感到疼时。 拍手时最用劲的那个男孩坐在泰山右边。他个头不高，还很瘦，坐在椅子上不停地东张西望。他转头的动作很快，就象动物园里坐在大石头上的猴子。别的孩子都和泰山一样，胆怯地坐在那里，尽量保持不动。那孩子转过身，两眼不客气地打量着泰山。 “我叫张小跑，你叫什么？” 泰山犹豫了一会儿，觉得现在好象不是说话的时候，不过还是回答了他。 “我叫泰山。” “泰山，你长得真高。” “张小跑，安静！”田丁老师的声音。 张小跑不说话了，两眼无聊地望向窗外。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雨滴撞上窗玻璃，画出一道雨痕，还没滑出多远，又被另一道雨痕赶上吃掉了。 泰山不想开口和张小跑说话还有一个原因，他想小便。可能是来学校的路上喝了太多的水。他憋了好一会儿，但他不想让别人关注自己。现在他小脸通红，坐在那里直扭屁股。张小跑又开始注意他，他很会猜。 “你是不是想尿尿？” 泰山犹豫着点点头。 张小跑立刻跳起来喊：“老师，泰山想去尿尿！” 田丁老师朝他们望过来。 “去吧，泰山。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吗？” 不等泰山回答，张小跑抢先说：“老师，我知道，我能领他去吗？” 老师笑了，“那你就领他去吧，然后要马上返回教室，不许跑到别处去。” 张小跑立刻拉起泰山朝门口跑去，田丁老师赶紧再加上一条命令：“不要跑！” 田丁老师今年二十三岁，这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也是教师职业的第二年。做教师好象是她命中注定，她个子不高，又长了一张“娃娃脸”。一年前，她来应聘教师岗位时赵四化校长几乎立刻就同意了。理由是她的个人形象很容易对孩子们产生亲和力。不过田丁老师偶尔会为自己的长相苦恼，因为“娃娃脸”总让人觉得不够成熟。 田丁老师还没有结婚，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每天下班回到父母身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孩子。对于那些“大道理”，和小学生相比也没能理解得有多深刻，所以没资格对孩子们太严厉。而且她还没学会怎样让自己看起来更严厉。 洗手间在走廊的中间。张小跑拉着泰山到了洗手间门口，然后自己就跑回班去了。小跑听从老师的话，没有再去别处。但他一直在跑，快跑到教室门口才踩住刹车。 泰山走出洗手间时心里默默地说：“一会儿我见到妈妈，一定要告诉她，今天我遇上一个大好人，他叫张小跑。” 不过泰山很快遇上了开学第一天中的第二个问题，他忘了自己班的教室在哪儿。刚才跟着张小跑跑过来也没注意观察走廊的环境，现在张小跑不见了，他该向左还是向右呢？走廊的尽头是一道大门。好象是早些时候，他跟着队伍走进这栋建筑走过的大门。他记得好象进了那道大门没走多远就左拐，就进了自己的教室。 雨还没有停。泰山走到大门口时感到有些奇怪，他记得他们是穿过操场进来的，操场是一块地上画着白线的空场地，除了两支篮球架。可现在怎么多了许多东西，一堆砖头瓦砾，一堆油漆桶，一垛红砖，旁边一堆砂子，雨水把砂子冲刷出几道沟。地上的白线和篮球架都不见了，却长出了几棵大树。 泰山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眼熟，他好象来过此处。昨晚他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走丢了，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好象就是眼前这里。梦中的他急得直哭，直到妈妈听到哭声推醒他。妈妈给他喝了口水，把他揽在怀里安慰他，才让他重入睡。 泰山站在门前雨搭下，不明白自己怎么又一次走进了梦境。这时候头上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仿佛天上要着起大火，接着一声响雷。惊恐把泰山彻底推倒了，他站在那里紧闭上两眼，又用双手捂住，开始呜呜地哭泣。边哭边不停地重复：噩梦走开，噩梦快走快！ 有说话声传来，声音沙哑但很清楚。 “你好像有麻烦，需要帮助吗？” 泰山听到了，但这不是妈妈的声音。 “你是在哭吗？” 泰山很惊讶暂时忘了恐惧，抬起头来望，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可是没有人，周围空无一人。 身前的大杨树上站着只乌鸦，泰山感觉乌鸦好象正望着自己。 “你是在哭吗？” 天哪！那只乌鸦在对自己讲话。泰山瞪大眼睛张着嘴，呆呆地在那里好一会儿，最后勉强回答了一句： “我叫泰山。” “好吧，你好，泰山。我是乌鸦阿康，你需要帮助吗？” “是的，我找不到自己的教室了，我是第一天到这里上学。” “这好办，你只要回到走廊上，随便走到哪个教室门口，都会有老师走出来帮你，帮你回到自己的教室。” “谢谢你乌鸦，再见。” 泰山要走回楼里，但又停下脚步，抬头冲着乌鸦说： “我还有个问题。” “说吧。” “你为什么会说话？” “因为我是只乌鸦。” “我为什么能听懂你的话？” “因为你是个孩子。” 泰山慢慢地退回到大门内，他想自己正在退出一场梦境。他想去妈妈说过，小孩子就是爱做梦，每个孩子都是。 乌鸦又开口了： “请不要倒退走路，那样很危险，后脑勺上没长眼睛。还有，不要把遇到我的事告诉别人，没有人会相信。” “我不会。要是总说自己做梦的事情，别人就会认为我傻，我妈妈说的。” 泰山回到自己教室，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他有些发呆，根本没注意广播里源源不断冒出的声音，也没注意旁边的张小跑对自己挤眉弄眼。 开学典礼一结束就放学了。田丁老师让孩子们把各自桌上的新书放进书包里。家长们走进教学楼，走进教室。他们和老师打招呼。田丁老师很细心地说： “今天下雨气温低，孩子们容易着凉。请回家后给他们多喝些温水，多休息，明天精神饱满地来学校上学。” 泰山和妈妈走出学校大门，雨已经停了。如果你象我一样住在公园的旁边，下雨天即使不看窗外也能知道雨是否已停止。雨一停，林中的鸟儿就会开始欢快地鸣叫。鸟会寻找阳光下的树枝，抖动羽毛，把身上的水珠甩到半空中。伸展翅膀，让阳光赶快晾干羽毛，好让它能轻松地飞上天。 雨后空气清新，走在干净的人行道上，耳边小鸟歌唱。泰山忽然说口渴，杯中的水已经喝完。出校门不远处就有一家食杂店，妈妈就带着他走进去买水。 食杂店不大，只有几个货架。有两个上面摆着几种桶装的水和饮料，面包、方便面和小零食，其他几个货架都是文具、纸张、大大小小各种笔记本。店老板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带着镜片很厚的宽边近视眼镜，手捧一本老式的连环画，俗称“小人书”，津津有味地看着。泰山选了瓶“山泉”水，拿到他跟前，他瞄了一眼： “两块。” 目光又回到他的小人书上。这位人称“老李”的店老板名叫李理想，他的食杂店开在小学校门口不远处，主要顾客当然是那些孩子，加上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家长们。用不了多久，泰山和他的同学们也会熟悉这里的。 泰山和妈妈走出李理想的食杂店时，天空放晴，东边的天上挂出道彩虹。人行道上有多处积水，水面映出天上彩虹的某段局部。泰山很喜欢下雨，因为雨后可以跑出去玩水。踩水踩泥，衣服裤子被溅上泥浆点点也不在意，被妈妈骂也情愿。今天望着那些小水洼，泰山没有走进去。不是因为妈妈在身边，而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 路上很多人驻足，仰头观望彩虹。泰山和妈妈也在看，这时泰山说： ”妈妈，我为什么要上学？“ ”小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都要来上学。” 妈妈并没能回答他的疑问，泰山觉得也许妈妈也说不清楚这个问题。 “妈妈，你知道吗？学校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听了这话妈妈低下头，好奇地看了看他。 第二章 新朋友 泰山的学校生涯开始了。周一到周五，每天都到学校上课。有语文课、数学课、英语课、体育课、美术课、音乐课，这种课那种课，一口气都数不完的课。现在他认识了他的学校，熟悉教室的每一个角落。也认识走廊和楼梯，也认识每层楼的洗手间。还有图书阅览室、音乐教室、教师办公室和赵四化校长办公室。老师告诉每个学生，不要跑到校长办公室附近去玩。如果必须打那里经过，要脚步放轻，不发出声响。 泰山的心里一直装着那个秘密。他很快弄明白了，开学仪式那天，他去洗手间回来时，走过的大门是这栋楼的一个侧门，而非正门。课间休息时泰山又悄悄走出那道侧门，门外的情景又变了。几株大树还在，砖头瓦砾什么的都没了，地面干干净净。原来学校在开学前的暑假里进行过一些维修。开学那天，维修产生的垃圾还没来得及运走，临时堆放在这块小场地上。现在那里已经清理干净，老师计划在树下开辟出一小块“植物园”，种上种子，让学生观察植物的成长。 泰山抬头望着大杨树的树冠，阳光从树叶间穿过，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改变位置和角度，还是看清了。几株树上有一只花喜鹊，一只灰喜鹊，几只麻雀。没有乌鸦。虽然没看到乌鸦，但经过仔细回想，泰山越来越觉得那只会讲话的乌鸦曾经出现在那棵杨树上。 把一个秘密装在心里，可能会像把一块大石头扛在肩膀上一样，还要整天扛着不能放下片刻。这可够累人的，更别说对于泰山这样的孩子。最后他决定，这个秘密不会告诉给妈妈，也不会告诉给老师，只告诉他的好朋友张小跑。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和张小跑两个，人数不多。 “小跑，我知道这个校园里的一个秘密。如果你发誓不告诉别人，我可以讲给你。” “我发誓，快说快说。” “这个校园里有一只会讲话的乌鸦，它头上有根灰白色的羽毛，它说它叫阿康。” “这个故事真有趣。然后呢？” “这不是故事，我亲眼看到它，还听到它和我说话。” “快带我去找找它，我也想和它说话。我姥爷有只会说话的鹩哥，可惜去年死掉了。” “不行，我向它发过誓，不把它的事情告诉别人。” “啊哈！我明白了，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说完小跑快乐地向泰山眨眨眼。 孩子都是天生的外交家。开学没几天，这些新上学的孩子就互相熟悉了，他们互相成了朋友，也可能是敌人，也可能一会儿是朋友，一会儿是敌人。泰山个子高力气大，不爱说话但为人友善，大家都愿意和他做朋友。坐在泰山前面座位上的小朋友叫夏叶，很聪明，爱看书，老师讲的她一听就会。更重要的是在泰山眼里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就是她。夏叶对泰山也挺好，有时泰山需要用橡皮，他就轻轻敲敲夏叶的后背： “你能借我用用你的橡皮吗？我的不见了。” “可以。” 然后他们还可以再小声聊两句。其实泰山的橡皮在他自己的口袋里。 坐在泰山左边的是张小跑，坐在右边的男孩叫果树。果树不象女孩那么友善，他是个富家子弟。怎见得？他家离学校不远，但每天上学放学都是坐着他家的轿车。把他送进校门的女士并不是他妈妈，而是他的保姆。开轿车的男人也不是他爸爸，而是他家的专职司机。 长久的友谊不多，孩子间的友谊更是不稳定。这天泰山又需要借橡皮，他轻敲夏叶的后背，不料得到的两个字是：不借。泰山不知所措，这回他是真的需要，他自己的忘在家里了。泰山又不想借用张小跑的，张小跑的橡皮总是脏兮兮的，说不定上面还有他的口水。他又望望左边，果树的座位是空的，他今天没来上学。 这天早上，同学们正匆匆忙忙地走进小学校的大门。果树家的轿车已经开到校门口，司机先下车为他打开车门。这时车上的果树忽然宣布：“我今天不会走进校门，学校里有吓人的怪兽。” 保姆和司机大吃一惊，保姆赶紧好言相劝： “好孩子，咱可别闹了，再不进去就要迟到了。你要是’逃学’，让你妈妈知道了可不得了，她非打你一顿不可。” “不进去！挨打也比被怪兽吃掉强。” “哪有什么怪兽啊？那都是小孩子瞎说，这里是城里，又不是乡下。” “不去，就是不去！” 保姆无奈，赶紧给果树的妈妈打电话。保姆按下手机免提键放大声音让果树听着。妈妈的声音传来： “快去，进教室！周末我会带你去买你想要的那款’奥特曼’玩具。” 果树把后背和屁股紧紧贴在车内的座位上，两眼一闭，抱起肩膀，装着听不见。妈妈火了： “快去！进教室！如果你迟到，今天放学回家我就打烂你的屁股！” 果树还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妈妈在电话里大吼： “我要把你的玩具统统扔掉！” 大吼也没起作用。这时上课铃声响起，大部分学生已经进了教室，少数几个要迟到的都小跑着进了大门。守门的学校门卫看到果树制造的这场“上学僵局”没有解决的迹象，就缓缓地关上了大门。 妈妈的奖励或惩罚都不管用，果树坚决不下车。保姆和司机没办法，教室里已经开始上课了，只好把他又拉回家里。 上课的时候田丁老师对大家说： “同学们，我们的校园是安全的，不会有什么会说话的怪兽。有的同学想象力丰富，喜欢讲故事，但故事里的是假的，人们想象出的，不会真的发生。” 泰山觉得老师讲话中间好象看了自己一眼。他转身看看身旁的张小跑，发现张小跑故意不理自己，两眼朝上看天花板。 下课时女生花满跑过来。她是班里最爱讲话的女孩，有时老师不得不叫停她，怜爱地说：“我的小麻雀，你一定说累了吧，快歇歇吧。”她却说：“我不累。” 花满认真地告诉泰山： “我爸爸说动物是没有语言的，只有人类才有语言。动物发出的声音只是动物间的信号，再会唱歌的鸟也不会说话的。八哥、鹩哥、鹦鹉也不会说话，它们只是被训练模仿主人的声音，模仿得像主人就会给它们好吃的。它们当众表演的也都是之前和主人练习好的那么几句。有句成语’鹦鹉学舌’你听说过吗？我爸爸说明年过生日时可以买只鹦鹉做我的生日礼物。我要教它说话，不过爸爸说教鹦鹉说话是件很难的事，那我也要试一试。我还不知道鹦鹉爱吃些什么，中午时我要去图书阅览室仔细查查。” 泰山忍不住打断她： “我要去洗手间。” 泰山向门口走去时听到身后两个女孩的对话。夏叶说： “他是个说谎大王。” 花满说： “不，他是个讲故事大王。” 泰山并没有去洗手间，他向走廊侧门走去。 门外的大杨树高高地立在那里。泰山向上望去，树叶间一只鸟都没有。会说话的乌鸦不见了，还是真的从来就不存在？泰山的困惑变成了不安和难过，他又开始哭了。 这一哭让奇迹又回来了。 “你是在哭吗？” 天哪，这个声音终于又出现了。泰山赶紧睁开眼，乌鸦阿康还站在上次那棵树枝上，正望着他。泰山想责备阿康，为什么消失？可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人家长着翅膀，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关别人。 “你是不是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诺言？” 阿康难过地低下头。 “没遵守就没遵守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告诉了谁，下个课间就把他领到这里。我可以和他谈谈，证明你是诚实的。” 泰山感激地使劲点点头。上课铃声响了，泰山说了声“谢谢乌鸦先生。”转身跑回了教室。 当张小跑跟着泰山走来时一直在笑，直到听到乌鸦说： “你好，我是乌鸦阿康。” 他张着的笑口，惊讶得都合不上了，两眼瞪得大大的。泰山替他回答： “他是张小跑。” “好吧，张小跑，很高兴认识你，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这个公园里，当然这里还有我的许多朋友，不只有乌鸦。” 张小跑慢慢缓过神来： “泰山没有说谎。” 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泰山当然没说谎。不过你没有信守对他的许诺，对不对？” “是的，我告诉了果树，果树又告诉了花满和夏叶。对不起，泰山。” “那下个课间你可以把花满和夏叶请到这里来，我可以向她们证明泰山和你所说的是真的。果树今天没来上学，以后我再向他解释。还有，以后你可不要爬到树上掏鸟蛋，万一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会受伤的。” “我再也不会了，谢谢你乌鸦。” 泰山确实没有进入梦境，乌鸦阿康就生活在这里。这座小学和公园相邻，或者说小学占据了公园的一个角落。公园里有很多树，有的树已经活了很久，依然顽强地立在那里。 阿康是只老乌鸦，究竟有多老只有阿康自己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这话不假。不过如果你去了那座公园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只乌鸦是阿康。因为它头上有一根灰白色的羽毛，这在乌鸦中是极少见的。有人认为这就象人类年纪大了头发会变白一样，不过一般的乌鸦不能活太久。 阿康这个名字是被人无意中叫出来的，那还是多年前某个夏天。那一年夏天雨水特别多，阿康就找了块塑料当做雨披，一下雨就顶在头上。那块塑料原是方便面的包装，上面大大的写着三个字：康师傅。 有一回一个在雨中散步的人看见了老乌鸦和它的雨披，那人非常惊讶。以后就常向别人说起自己见过一只穿康师傅雨披的乌鸦。别的鸟觉得这事挺可笑，就跟着一起叫它康师傅。老乌鸦也不介意，康师傅就康师傅吧，得到一个叫起来能让人开心的诨名也不错。 乌鸦的秘密最初是泰山告诉了张小跑的。 张小跑的小脑袋总是在忙着琢磨该玩点什么啦。他发现了一个果树的小秘密。果树违反田丁老师的规定上学私藏玩具，书包里藏着一只“奥特曼”小人偶。他想借来玩玩，就去和果树商量。 “果树，我知道这个校园里藏着的一个秘密。如果我讲给你听，你愿意把你书包里那个’秘密’让我玩一会儿吗？” 果树想了想，同意了。 “我愿意。但你必须答应我，到一处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去玩。如果被老师发现没收了，你就要赔偿我一个一模一样的。” “好的。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个秘密是泰山告诉我的，他要求我不告诉任何人。所以你也不能再讲给任何其他人听。” “成交！” “泰山说他知道这个校园里有只会讲人话的乌鸦，他和那只乌鸦交谈过。” “泰山一定是在编故事骗你。” “我也怀疑，不过我的姥爷确实养过一只会说话的鹩哥。” 果树在心里更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如果鸟也能讲人话，那不就像到了神话世界？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也许是他变成了乌鸦。也或许是哪个妖精变的，那故事就更热闹了。 果树承诺要保密，可是这个承诺只坚持到中午。 午饭后是孩子们自由活动时间。花满同学和夏叶同学在画画。她俩合作画了位公主，一个人给公主的头发涂色，一个人给公主的裙子涂色。果树跑过来，神秘地对她俩说： “如果我告诉你们这个学校里有只会讲人话的乌鸦，你们信不信？” “你见过啊？” “我没见过，我是听张小跑说的。张小跑是听泰山说的。泰山见过它，还和它说过话。” “骗人。” “不一定。我有一本专门介绍’神奇动物的书’，里面有很多你们从来没听过，具有神奇魔力的动物。” “那它对泰山讲了什么？” “这个我不知道，张小跑没告诉我。不过我们这所小学校据说在这里已经有一百多年了。这么久，说不好这里会有某种神奇动物。” 这天余下的时间里果树的小脑袋一直惦记着“会说话的乌鸦”这件事。放学回家后，他打开电视，正在放他最喜欢的“奥特曼”。今天的奥特曼要打的怪兽是只“大鸟”。大鸟长着可怕的弯刀一样的嘴，还能喷火烧毁城市。这让他又想起白天“会说话的乌鸦”的传闻。他想如果泰山和张小跑说的是真的，不知道那只乌鸦是只“好鸟”还是只“坏鸟”。要是只“坏鸟”，我若遇见它，能打败它吗？ 这之后就闹出了果树早晨不进学校的那出戏。 阿康当然是一只“好鸟”，没过多久孩子们和乌鸦成了朋友。一位特殊的朋友——一只会说话的乌鸦，这是世上最奇妙的事情。他们不约而同地遵守着不向大人泄密的约定，因为只有孩子才能听懂乌鸦的语言，大人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田丁老师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她是和这些孩子距离最近的大人。她教孩子们语文课。 有一天语文课孩子们学习一首唐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有的孩子早就会背，有的孩子很快就能记住并会背，有的孩子到下课也只是记住了头一句。他们虽然坐在一起，但每个孩子心智高低不同。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环境，这是个事实，就像他们身高不同、胖瘦不同。田丁老师懂得，尊重这样的事实才是对孩子的尊重，才能得到孩子们的认可，做他们的朋友。 孩子们在一起大声朗读，朗朗书声勾起了田丁老师的一段回忆。 上大学三年级时，她做为志愿者去了一所山里的小学，支教一个月。山里的小学校很破旧，只有十几个孩子。那是她第一次给别人做老师。第一次站在讲台上，讲的也是“床前明月光”，带着孩子们一起背“床前明月光”。 晚上，支教的大学生们借住在村委会的大院里。那是个早春，一个农历十五之夜。田丁老师站在窗前看到空旷的院子里撒满月光，这句“床前明月光”忽然打她心底冒出来。这诗、这景，混合出一股寒意，刺得她一阵寒战，赶紧穿上大衣。那一刻田丁老师想到这句唐诗可能会是她人生中理解最深的一句。 田丁老师想若干年后这些孩子会长大成人，他们也许会在某一刻触景生情。或能想到一句唐诗，由某位古人会来抚慰一下心灵。那一刻我们和祖先心心相通，一起发一声叹息。也许那首诗已忘，也许那一句已忘，但还有一片“意境”留心底专等着在那一刻派上用场。 阿康最喜欢在孩子们上语文课时站在教室窗外的树枝上，听他们齐声朗读。那就像是“童声合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阿康听得出，那里面甜甜的声音，是花满的；憨憨的声音，是泰山的；尖尖的，有些刺耳的声音是果树的。 第三章 果树同学 就象老年人喜欢孩子，乌鸦阿康也一样。 开学那天，一大群孩子吵吵闹闹地涌进来，阿康觉得太吵，开始考虑是否要搬家，换个清静之地。后来遇上泰山跑到门口哭哭啼啼，这哭声让阿康心生怜爱之情。它决定不搬了，留下来帮助孩子们。阿康知道，上学并不是件容易事。 阿康好象通晓孩子们中间发生的各种事情，它真得有神通吗？ 不然，那是因为还有许多别的鸟在帮助它。有只叫小扎的麻雀经常出现在它身边，那是阿康的一个重要助手。公园里还生活着很多种鸟，麻雀、山雀、斑鸠、花喜鹊、灰喜鹊……他们都是阿康的朋友。他们不仅把阿康视为朋友，他们还知道，阿康已经活了很久，天底下的事儿知道的最多。无论谁有什么疑惑就来问问阿康，阿康要是答不出来，那就说明这个问题可能要么没有答案，要么压根就不存在。鸟儿们在天上飞过，停在树上休息，有时落在屋顶上，有时落在窗台上。他们常能看到听到孩子们中间发生的事，然后飞回来把这些告诉给阿康。 每天放学，很多孩子出了校门就跑进公园，到林间的草地上玩耍。男孩女孩，叫喊着奔跑着。阿康站在树上，看着他们，听着他们。 男孩泰山写字慢，常常还不及写完作业，他就趴在长椅上写。有时他向阿康请教： “阿康，快告诉我，13加21等于多少？” “让我想想，13加21嘛，等于43。” 女孩夏叶忍不住大声纠正： “阿康，你是老糊涂了吗？13加21等于34。” “天哪，真的等于34。看来我真的老了。” 自从结识了泰山、张小跑他们这帮孩子，阿康越来越爱上“幼小人类”。孩子们高兴时会放声大笑，过一会儿说不定又悲伤得放声大哭。他们的生命就像大自然的天气，总是“东边日出西边雨”，这正是阿康为之感动之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学习任务越来越多，作业越来越多，游戏玩耍的时间越来越少。孩子们的欢笑声也变少了，这让阿康感到不安。 “人，如果不快乐就会变傻变笨，甚至变邪恶。” 这话可不是阿康说的，而是来自一位大学者，一位大学里的教授，阿康从前的朋友。 有一天，正在上课的教室里发生了一场冲突。田丁老师严厉地说： “张小跑，你的行为太过分了。我必须罚你，出去！到教室门外站着去！” 阿康看到张小跑被老师赶出了教室，站在走廊上挨罚，他看上去很愤怒。田丁老师看上去很生气，因为张小跑竟然在上课的时候动手攻击别人。这场冲突是由一只蝴蝶引发的。 公园里的黄粉蝶、白纹蝶很常见，但那种色彩斑斓的五彩凤尾蛱蝶很难见到。偏偏有那么一只飞到了小学校里，停在操场花池子里面一朵鸢尾花上。课间时有个孩子发现了，上前去捉，小手刚靠近五彩蝶就飞了，又落到另一朵花上。美丽的蝴蝶引来更多的孩子，可捉不到它。聪明的张小跑有办法，他脱下自己的衬衫，当作网子扑过去，刚好把彩蝶罩住。彩蝶成了张小跑的俘虏，他小心地捏着翅膀回到教室，倒空自己的文件盒，把彩蝶关进里面。张小跑想把彩蝶作为礼物，送给花满——女孩里面和他最要好的朋友。 很多孩子围过来，欣赏这只美丽的蝴蝶，张小跑得意洋洋。只有男孩果树不但不羡慕，反倒挖苦他：“蝴蝶都是毛毛虫变得，想想都恶心，你还不赶快扔掉！” 张小跑没理他。心想，果树这家伙自己没办法捉到就嫉妒别人。这时上课响起，礼物只好再等等，他还要赶着去趟洗手间。 上课时张小跑再次偷偷打开文具盒，想查看他那漂亮的“俘虏”。他惊呆了，蝴蝶已经被人谋杀，美丽的翅膀离开了身体。“谁干的？”他转身四处张望，果树正洋洋得意地看着他。 “是你干的？”张小跑低声问。果树不回答，脸上还带着股嘲笑。张小跑彻底被激怒了，豁地站起来。不顾老师正在讲课，冲到果树跟前猛地推了他一把，果树就从座位上掉到地上。 张小跑鲁莽举动的糟糕后果可想而知，他被罚站，站在走廊上伤心地落泪。 放学时果树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在田丁老师的催促下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快走到校门时他忽然喊： “老师，我要去卫生间。” 果树返回楼内，进了卫生间，就一声不响地在里面躲了起来。 站在校门前，等着接果树放学回家的保姆看到别的孩子都走出了学校，唯独没有她家的果树。她有点着急，就给老师打电话询问。田丁老师也觉得奇怪，就返回教室去找。 阿康喜欢看放学时孩子们叽叽喳喳走出校园的情景，每天放学它都站在树枝上看热闹。现在果树不见了，让它也很吃惊。 阿康绕着教学楼飞了一圈，很快发现了藏在卫生间里的果树。阿康站在窗台上望着果树： “你好像有麻烦，需要帮助吗？” 果树见到阿康仿佛盼来了一线希望。 果树说： “泰山和张小跑都说你是只会魔法的神鸟，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不会魔法，但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会尽力。” “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吗？” “这个我能做到。” “那好，你能让我妈妈的手指骨折吗？” 这个请求着实把阿康吓了一跳。 “孩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妈妈要是知道了会伤心而死。” “我不想让她死去，我只是想让她的手指受点伤。” “她的手指做错了什么了吗？” “她用手指在我头上’敲栗子’。” 说着他拨开自己的头发，果然有处红肿。 “果树，你在里面吗？”是田丁老师的声音。 “我在，我有点肚子疼。” “你需要帮助吗？” “不需要。” 果树家的客厅里有一台钢琴，在果树的小世界里这是最可怕的东西。 晚上七点半，果树坐到钢琴前开始练习，妈妈站在身后。头几个音符听起来还说得过去，往后就越弹越难听。 “停！”妈妈生气的声音，“重新弹！” 果树心里不住祷告，别错，别错。可效果好象相反，错的比刚才更多了。 妈妈吼到： “你怎么这么笨。别人家的孩子几天就学会，你快一个月了还弹不下来，丢不丢人？放了学就知道玩，再弹不下来玩具统统扔掉。” 果树开始哭哭啼啼。妈妈越是烦躁，果树的琴声越不成调。 终于，果树的脑袋上又挨了“敲栗子”，果树的低声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妈妈高声唤来保姆，要她把果树带走，帮他洗漱，上床睡觉。 这一幕发生在室内，声音从窗户传到了室外。室外的树上站着乌鸦阿康，它默默地听着。可怜的果树，确实挨了妈妈的“敲栗子”，而不是被天上落下的流星砸了脑袋。 妈妈并非狠心肠。每次对孩子发脾气过后都非常后悔，只是那一刻失望的愤怒让她无法克制冲动。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感动手指关节有些疼痛。下手有些重，对不起孩子，明天一定要向孩子道歉。 妈妈那一晚在懊悔中睡去。也许是果树在钢琴上制造的噪音太难听，于是噪音又跑进妈妈的梦里，梦里又重现那一幕。妈妈怒火中烧，抬手照果树的头上就是一下，算是发泄心中怒气。可她感觉手臂特别沉重，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竟然握着一把利斧。再看果树，并不在琴凳上，琴凳上是空的，果树不见了。妈妈吓得“啊——”地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噩梦中醒来的妈妈开始嘤嘤地哭。哭了一会儿她忽然抓起手机开始打电话。并不是打给果树的爸爸，果树的爸爸是位商人，经常跑到外地谈生意，很少在家。妈妈要给搬家公司打电话。她查找到好几家搬家公司的电话，可打过去都无人接听。最后终于打通了一个号码。 “我有台钢琴，现在需要运到别处。” “您想要哪天运？” “现在！” “什么？现在是半夜，哪有半夜搬家的。我们会被误解成偷人家的盗贼。” “只运一台钢琴，我愿意付你们双倍的运费。” “那也不行。卡车司机和工人都在睡觉。” “三倍运费。” 电话另一端犹豫了片刻。 “好吧。请留下您的详尽地址，我会尽快安排人过去。” 钢琴被搬走了。妈妈放心了，果树的噩梦和自己的噩梦也被搬走了。 乌鸦阿康依然心痛。阿康发现孩子们和动物有共同之处，他们都是弱者，容易被伤害。孩子们受到的伤害很多来自身边的大人，他们常常被父母或别的成年人训斥甚至责打。“打孩子”被当作人类的传统，被一代代继承。虽然近年来有了法律，不再允许大人那样做。但法律没有被人们严格的遵守。只要没有出现严重后果，往往连执法者都不把它当回事。阿康认为这世上的大人们干的蠢事一点不比孩子们少，而且更愚蠢，后果更严重。那些干蠢事的大人才该挨打受罚。 第四章 黄狗 不知从哪天起，公园里有一条流浪的黄狗出没。它胆子很小，总是躲躲闪闪，怕被人看见。夜晚它睡在园丁放工具的板房里，园丁偶尔会把半碗剩饭菜放在那里留给它吃。这是只在中国乡村很常见的土狗，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乌鸦阿康认识这个可怜的“流浪汉”。那天，阿康看到一个高个子男青年开车来到公园入口的路边。从车里把它牵出了，领着它进了公园。他牵着狗在公园里的小路上走了一会儿。后来男青年把绳套从它脖子上解下，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狗饼干放在地上给它吃。又取出纸杯，倒了半杯水放在旁边。 在它吃的时候男青年悄悄地离开，沿着小路走了。一直走出公园大门，回到自己的汽车里，然后开车离去。男青年离去时，黄狗停止了进食，抬头望着男青年的背影，并没有去追。这之后它就留在公园里了。 最先发现黄狗的孩子是张小跑。他找到乌鸦阿康询问： “阿康，那边那只黄狗是不是没有主人？” 阿康只是简单地回答： “它好像和主人走散，回不了家了。” “我能和它一起玩吗？” “你可以给它带来点吃的，然后问它愿不愿意和你玩。” 张小跑跑回家，拿了一个馒头送给黄狗。 黄狗正饿着肚子，见到馒头立刻去啃。张小跑问它： “你愿意和我一起玩吗？” 黄狗很聪明，能听懂小跑的话。一边啃馒头，一边对着小跑摇尾巴。 树上的阿康高兴地叫： “它愿意！它愿意！” 小跑更高兴，又去找来水给它喝。之后小跑和黄狗一起在草地上奔跑，跑累了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休息，黄狗就趴在他的身边。 第二天放学后，更多的孩子来公园里玩。张小跑把黄狗介绍给大家，让黄狗陪他们一起游戏。 黄狗聪明又温顺，每个孩子都喜欢它。抛沙包时如果抛得太远，黄狗就会跑过去把沙包衔回来。泰山力气大，抛飞盘时飞盘一直飞到池塘上空，然后落进水里。孩子们正在发愁怎么拾取回来，哪知黄狗是个游泳好手，扑通跳进池塘，游过去，把飞盘衔在嘴里又游回岸上。再跑到泰山跟前，放在脚边。 大家坐在树下休息时讨论起这只黄狗。 果树问： “你们知道它是只什么品种的狗呢？” 张小跑说： “依我看它就是只土狗。去年我去乡下看我二姨姥姥，她家院子里也有这么一条，和它很像。” 泰山说： “那它不算是’世界名犬’。” 树上的乌鸦阿康说： “对，它就是条土狗。它不挑食，不容易生病，环境适应能力强，很容易喂养。中国人的祖先驯养了它的祖先，从此它们陪伴了中国人的祖祖辈辈。帮人们看家护院，放牧狩猎。也许’大禹治水’的年代它就在禹王身边跑前跑后。它最熟悉这片土地，最理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当然，它成不了二郎神的’啸天犬’，它只配生活在寻常人家，忠实地守护着它的主人。” 泰山想到黄狗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就问它： “黄狗，你叫什么名字。” 黄狗汪汪地叫了两声。大家笑了，黄狗可不像乌鸦阿康那样擅长人类的语言。 泰山问树上的阿康： “阿康，你知道黄狗的名字吗？” 阿康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有人提议。 张小跑说： “在乡下，这种狗经常被叫做’汪财’、’来福’。” 泰山说： “我邻居家的狗叫’欧弟’，就是’加菲猫’里那只狗的名字。我们也叫它’欧弟’吧。” 果树说： “我想叫它’大黄’。它的毛是黄色的，而且’大黄’听起来很威风。” 大家举手表决，乌鸦阿康也参加投票。结果，果树的提议被选中。果树大声宣布： “今后你就是’大黄’了！”大黄高兴地摇尾巴。 其实大黄有过自己的名字，是它上一个主人给它的——就是那个高个子男青年。那时的大黄叫“阿道夫”，大黄是被他养大的。那是一段被误解的，不该发生的故事。 高个男青年很富有，住在郊区的一栋别墅里，每天开着一辆豪华越野车进进出出。他觉得生活有些寂寞，就想养一条狗陪伴自己。他查了一些关于宠物狗的资料，觉得德国牧羊犬高大威猛，最适合自己。然后他就去了一个专门买狗的地方。 狗市场里有人牵着德国牧羊犬。男青年去询问。他想要买的是狗仔，自己来养大。那人一听就说： “正好，这只母犬刚产过一窝幼犬。” 男青年随那人来到一辆面包车前，那人从车里搬出一个篮子，里面有六只刚出生半个月的幼犬。那人说： “放心吧，都是纯种的德国牧羊犬。一只不能低于两千元。” 男青年选了看起来最强壮的一只。那人称赞道： “好眼力。你选了最好的一只。不过这只要贵一点，两千五百元。” 男青年很有钱，见到喜欢的都要买下。于是爽快地付了钱，抱着幼犬高兴地回了家。 男青年为他的新宠物狗买起了各种用品，还吩咐家里的保姆按时给幼犬喂牛奶。男青年给幼犬起了个“洋名字”——阿道夫。 幼犬长得很快，而且聪明伶俐。不过男青年发现它的模样越来越不象德国牧羊犬。通常德国牧羊犬的两只耳朵是直立起的，而它的总是耷拉着。男青年返回狗市场，想找到当初那个卖家，可再也找不到了。 男青年很失望，渐渐对这只冒牌的德国牧羊犬失去兴趣，不愿意再去理睬。不管阿道夫怎么摇尾巴，男青年也不想多看它一眼。 后来男青年从正当渠道买到了一支真正的德国牧羊犬。这个冒牌货该怎么办呢，男青年决定把它请出家门。于是那天，男青年把阿道夫送到离家很远的一个公园里，并把它留在了那里。 再后来“阿道夫”成了公园里的“大黄”，每天陪孩子们一起玩儿。大黄觉得那是一只狗能获得的最大的幸福。 不过大黄是个命中注定多劫难的家伙。不久阿康带来一个坏消息，和大黄有关。 阿康对孩子们说： “这座城市现开始清理流浪犬。组织了专门的打狗队，每天上街捕捉流浪犬，重点是各个公园。估计他们很快会来到这里。到那时，他们会发现大黄，并把它抓走。” 张小跑说： “那我们快把大黄藏起来。” 阿康说： “不行。藏一天两天还行，但它总要出来和你们玩儿的。所以还是会被发现。必须给大黄找过个新主人，让它不再是只流浪犬。” 果树说：“我想做大黄的主人，我带它回家。” 张小跑说：“我想做。大黄是我最先发现的。” 泰山说：“我也想做。” 现在，大黄有三个候选的主人，该选谁呢? 阿康说: “那么抽签决定吧。让老天决定谁该做它的主人。” 抽签仪式请女生花满主持。她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再一分为三，变成三小张。在其中一张纸上写下两个字：大黄。再把三小张折成相同的小块，不露出纸上的字迹。 三个纸方块摆在公园的长椅上，三个候选人背对着长椅，不许偷看。花满把三个方块倒换位置，然后发出命令。 “转身，请选择！” 三个方块？该选哪个呢？三个孩子在犹豫。 果树的耳边轻轻飘过一个声音，像是阿康的，又不太像。 “选左边那个！” 于是果树选了左边的。泰山选了右边的，小跑选了中间的。 花满查看了他们各自的“签”，宣布： “大黄的主人是果树！” 果树大声欢呼。小跑和泰山有点失望，不过他俩最终还是为大黄有了新家和新主人而感到高兴。 乌鸦阿康提醒果树别高兴得太早，应该先回家请求妈妈的同意。只有妈妈同意让大黄作为家里的宠物，他才能正式领养大黄。 果树回家后向妈妈提出请求。妈妈心里正为前几天因练琴而体罚果树的事情感到内疚。她立刻同意了果树的请求，觉得这样做算是对孩子做了一点补偿。就这样果树终于做了大黄的新主人。 果树成为大黄的主人这件事实际上是作弊的结果。作弊者是乌鸦阿康。抽签时是阿康悄悄地向果树发出了暗示，因为阿康觉得果树是最合适的人选。 果树的家是栋有庭院的大房子，适合养犬。更重要的是，果树的生命里需要多一些关爱。无论这种关爱是他对于别人，还是家人、朋友或外界对于他。 果树的家庭虽然比大多数孩子的更富裕，但果树却比别的孩子感受了更多的孤独和寂寞。他的爸爸常年在外做生意，很少回家。他的妈妈也忙于自己的工作，经常加班，很晚回家。从小陪伴她最多的是保姆。保姆人挺好，但毕竟不是妈妈。 阿康觉察到，由于缺少关爱，果树的性格里比别的男孩多了一些残忍。现在大黄可以陪伴在他的身边。聪明温顺的大黄能给这个孩子一种特殊的帮助，那是阿康也做不到的。 果树妈妈买了根漂亮的狗绳，作为礼物送给果树。果树把它套在大黄的脖子上，高高兴兴地牵着它回家。这时乌鸦阿康想到一件事，叫住了他们。 “果树，你有没有查一查大黄到底是只什么狗啊？” “它就是只土狗，张小跑说的。” “张小跑说的没错。但它有属于它的正式的动物学名字。请记住：它是一只’中华田园犬’。” 第五章 来个陌生人 阿康很了解人类发明的一种叫做“考试”的游戏。就是出个问题并设定答案，再让孩子们去猜，猜对者可以获得分数。大人根据分数把孩子们分成上、中、下不同等级。这种早早给孩子贴上人生标签的做法不仅愚蠢，而且残忍。大人们坚持说，他们出的题里有人类的知识，但他们给出的答案往往是错的。不过他们固执己见，不肯认错。有时是因为无知，有时是因为懒惰。为了防止有人纠缠“对与错”，他们中有个聪明人想了个办法，“答案”不再称做“正确答案”，而叫“标准答案”，这样一来就堵住了一些人的嘴。 其实很多问题人类已经发现了“正确答案”。那些找到答案的人习惯把他们的发现记录在书里，再放到图书馆里。不过到图书馆里找答案是件麻烦累人的事，没多少人愿意去找。还曾经有人对这件事很生气，一怒之下放火烧了图书馆。这一点也是人类图书馆容易发生火灾的一个秘密。 对学生而言，一个学期的学习生活是那么漫长。不知从哪天起，放学后来公园的孩子变少了。越来越少，最后剩下的一个是张小跑。他也不跑了，无聊地在树下晃了两圈。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块纱网，他把纱网穿在一根树叉上，然后跪在水池边捞小鱼。 听不到树下孩子们的欢笑声，阿康感到很寂寞。他站在树上问： “小跑，为什么今天只有你一人来玩？” “别人都去上课外班了。” “什么课外班？” “数学、语文、英语，弹琴、跳舞、下棋……好多种，我说不全。” “你为啥没去？” “我妈也给我报名上数学课外班，下周才开始。下周之后我也不能来玩啦。” “你们不是每天都上数学课、语文课、英语课吗？怎么放学后还要上呢？再说你已经学会那些算术了。” “会是会，可还是会出错啊。” “做算术怎么会不出错呢？大人也会出错，更别说对于孩子。人类会出错是上帝的安排，好几千年来人类就是靠改来改去走到今天。不出错的物种都灭绝了。” 阿康知道自己的抱怨无人理睬，可还是忍不住在树上嘟囔半天。 一天中午，学生们午饭后没一个跑到操场上来玩。阿康觉得奇怪，就飞到教室的窗台上，看看孩子们在做什么。他们都在搞卫生。泰山在用拖把擦地面，张小跑在把班里的桌椅前后左右对齐，花满在用抹布擦教室门，夏叶在摆放书架上的图书。其他的人也都有各自负责的项目，他们都做得很认真。 一点钟孩子们又开始上课了，这时楼的正门上方出现了一道横幅，上面写着：欢迎企业家王大本博士回母校。 又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一辆奔驰轿车开到校门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位戴眼镜的白胖男人。赵四化校长领着两位老师已经等候在门前，热情地迎上去和他握手。阿康明白了，原来孩子们忙一中午就是为了迎接这个白胖子——王大本博士，企业家。阿康感到这个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阿康想凑近些看仔细，可他们已经进了楼门。 大约一个小时后，赵四化校长又送他走出小学校。校长又握着他的手： “王博士不仅关心着母校的建设，而且对教育有着独到的真知灼见。我代表学校感谢您。” “赵校长过讲了，我一直希望能为母校做点什么。”他向校长挥挥手，然后开车离去。 整个下午阿康变得心绪不佳，这个白胖男人的出现给它带来一种不详之兆。到旁晚时分，阿康觉得必须亲自去证实一下，于是它向西边飞去。 阿康并不是这个公园里的原住民，它几年前才搬到这里来，它从前的家园在这座城市的边上。那里有座大学，不太大，但很老，很多年来静静地呆在哪儿。校园里有几栋旧的楼房，老师和大学生们在里面上课、学习、研究学问，还有吃饭、睡觉。这些楼的南面是片非常大的操场，上面有田径场、足球场、篮球场、露天游泳池。冬天时田径场中间的草地会变成溜冰场。 操场再南面是一大片林地，除了有常见的白桦树松树、杨柳榆槐，还有很多中叫不上名字的树。林地的边上种的是一排丁香。每年五月丁香盛开，林地里飘满浓郁的花香，大学里的人称这里“丁香园”。这里是乌鸦阿康曾经的家。它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变老。还可能在未来的某个冬日，它和树叶一起从树枝上掉下来，到第二年春天就化作泥土。 有一天，灾难降临。一群人闯进来，开始伐树，用电锯用斧头，所有的树，一棵都不留。鸟儿失去了家园，阿康不得不带领大家搬家。他们在城市的上空飞来飞去，找啊找，终于发现了这个公园。他们落下来，各自找棵树，好让生活重新开始。丁香园，阿康永远不会忘记的家园，之后只会在它的梦里重现。 阿康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家园。大学还是那个大学，但家园已不在。丁香园变成了一个广场，大树变成了矮灌木。一些灯柱矗立在广场上。这时已夕阳西下，广场上的灯亮了，那些灯柱组成了一组图案。阿康落在一根灯柱上，喷泉里汩汩冒出的水花闪烁着幽暗的蓝光。 “你又回来了？” 一个声音从下面传来。阿康朝下看去，一条黑影倏地一下钻进了灌木丛。 “我当是谁，原来是老黄啊。” 老黄——一只黄鼬，以前也生活在丁香园里，阿康的老相识。 “难道你还住在这里？” “怎么可能，你们搬走没几天，我也搬家了。我现在住在后面那座小山下。今天出门办点事，不想老友重逢。” 阿康说： “看看这里如今的样子，真让人感慨。我正要找人打听点事儿，恰好遇上你。” “什么事呢？我现在也是偶尔才到这边转转。老朋友们都各奔东西了，每次打这儿经过免不了让人感伤。” “我想打听一个人，就是那个小商店老板王小利。” “你还在惦记这个名字？看来阿康的命里也有不可原谅之人。”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只有无奈。我只是对他的人生感兴趣，想看一看听一听还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在他身上。” “王小利身上当然少不了故事，他毁掉丁香园坑害了我们大家，却为自己换来了好运。” 那一晚，阿康和老黄聊了一些往事，老黄有给阿康说了些故事。故事的主角叫王小利，乌鸦阿康的一生之敌。阿康失去家园这件事也要从这个人说起。 有一年校园小商店换了位年轻的新主人，名叫王小利。王小利个子不高，长得白白胖胖，小眼睛总是笑眯眯，对谁都和蔼可亲。他可比他舅舅强，那位小商店的老主人。 王小利聪明。大学当然是个读书人多的地方，他就在店里增加了图书，他的书比别人家的都便宜，虽然印刷质量不太好。大学生们想要各种光盘，他就进了很多光盘。 不过王小利对鸟类不大友善，他特别讨厌屋顶和门前空地上的鸟粪。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大网，支在林地间，想要把所有麻雀都捉来。然后退了毛，用多种调味料腌制，再成串儿的穿在钎子上放在烤箱里烤。现烤现卖，一定是桩好生意。不过他的好生意被及时制止了，有位退休的老教授散步时看到了，立刻回家取来剪刀，把那张大网剪成了十段。 大学后勤处有位木匠出身的老王，负责学校的各种维修。王木匠经常到王小利的商店里买香烟，时间一长就成了熟人。有一天王木匠来买烟，愁眉苦脸的。王小利关切地问问他有何苦处。王木匠说教学楼年头太久，教室多年没维修。有墙皮脱落，险些砸到学生。校长很担心，命他赶紧找人来修，可只批给他两万元，连工带料。这几天他四处找干活的人，可没人愿意干，都嫌钱太少。 王小利听了表示他也许能帮王木匠一个忙。原来他乡下有个表叔，前几天带了村里的几个年轻人进城来。表叔听说城里盖了很多新楼房，买了房的人需要装修新房，就认为有了挣钱的机会。不然在乡下闲着也是闲着。不想进了城才知道，他们人生地不熟，根本没人来请他们干活。每天只能蹲在南关大桥的桥头，在那儿发呆犯愁。王小利说： “老王师傅，我倒有个远房亲戚也行能干这活儿，我给你把他叫来。到时候钱多钱少的你看着办就行。” 就这样王小利帮王木匠解决了一个大问题，王木匠真心觉得这个王小利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教室的墙皮刚修好，一件大好事找上门来了。 那天王木匠兴冲冲地踏进小商店，要了包很贵的烟。王小利奇怪，这老王从来只买便宜的烟。不等王小利发问，王木匠就说了： “这下子有钱了。” 原来那天早些时候，大学校长召集所有人，无论教师还是职员和工人，在礼堂开大会。校长告诉大家，这所大学将要参加全国一流大学的评选。上级发来命令，要不惜代价，上下动员，务必成功入选。为此上面给学校拨了一大笔经费。这下有钱了，校长决心要让这所老旧的大学焕然一新。建新楼房是来不及了，校长决定要把现有的房屋全部重新装修。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王小利的天才终于赶上了展露的机会。当天晚上他拉着王木匠出了喝酒，打听出更多的消息。 第二天王小利请来表妹接手他的小商店生意，他自己跑到工商局注册了一家新公司——小利装修工程公司。公司股东有两人，王小利和王木匠的老婆。又叫他表叔赶紧回乡下，拉更多的人出来，准备大干一场。 天时、地利、人和，王小利的装修公司顺利地承接了校园的改造和维修工程。校长非常重视，经常亲临现场检查工程质量和进度。一来二去，校长对王小利有了印象。校长觉得这个年轻人不象别的包工头，有礼貌，做事周全，有责任心。重要的事只须讲一次他就立即照办。校长夸奖他： “王小利这孩子虽然没上过大学，可做事情比那些上了大学的更让人放心。” 教学楼粉刷一新，校园里的道路重铺了柏油路面，草地种了新草皮，楼门前植了松树和柏树。验收时校长领着一帮人一项项地查看，王小利也跟在后面，随时记下校长的指示。验收完了校长还是皱眉头，王小利心里很紧张。 校长说： “完成的这些干得还不错。但我觉得我们学校缺点什么，让人觉得不够气派，不够档次。” 缺点什么呢？跟着的人都在猜测，怎么才更气派，更上档次？七嘴八舌地提出不少主意，可校长都摇头。 等众人散去王小利还跟在校长后面，校长见了问： “王小利，你还有事情要讲？” 这时王小利献上一计。此事至关重要，直接影响了他日后的人生。 “校长，我看学校还缺一个气派的校门。” 王小利的话提醒了校长。“对，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校门。” 这所大学的旧校门实在很不起眼，两扇对开的铁栅栏门，一块长条形白底黑字的校名牌匾。栅栏门和牌匾上的油漆因风吹日晒有些地方脱落了。一进校门就是那片丁香园，一条不宽的马路从园中穿过，一直通往后面那些教学楼。丁香园里那些高大树木的浓密树冠形成了一道树拱，遮在道路的上空。校长每天从这条路上走过时总感到压抑，树拱挡住了阳光，使这条路显得阴暗。 王小利向校长建议重修一个宽大的校门，把丁香园改造成一片开阔的音乐喷泉广场。让人一进入大学校门就能感受到阳光和朝气，让大学显得精神焕发。这建议正合了校长的心愿。校长立刻指派人去设计，还要求门前设计一道黑色大理石矮墙，上面镌刻校名，并涂上金色。 建新校门成了校园改造工程的重中之重，校长要把它交给自己信得过的人，那人就是王小利。王小利也尽心尽力，绝不辜负校长的信任。 首先就是要伐倒丁香园里的那些大树。那天早晨，王小利领着人开着铲车、吊车、卡车，拎着电锯、斧头闯入了丁香园。刺耳的电锯声一响，鸟儿才知道大难临头了。无论植物还是动物，在这些铁家伙面前都无比脆弱。 乌鸦阿康立即叫上所有的鸟跟它一起逃命。阿康先把它们带离那个危险之地，它知道很多小鸟的心脏很小，这巨大的噪声足以把它们的心脏震碎。等大家的情绪稍有平静，阿康就派出喜鹊和杜鹃，去寻找新的栖息地。探险队分头向不同方向飞去，有的往南边找，有的往北边找，有的往东边找，有的往西北找。最终它们发现了小学校旁边的公园，阿康决定大家就搬到那里去。 临走前阿康又飞回了丁香园，阿康真舍不得那里，想再看一眼。 阿康飞在半空中，看到丁香园的大树都躺在地上，挖掘机正使劲地挖树根。王小利正在空地上指挥工人，他发现有只乌鸦在头顶飞来飞去，就拾起一粒石子抛过去： “笨乌鸦，这儿没你的地儿啦！” 阿康很生气，真想俯冲下去啄王小利一口。但它不会失去理智，不会为一个“恶人”拿自己的命冒险。愤怒又无奈的阿康做了件幼稚的事，它瞄准王小利的脑袋抛下了一滩乌鸦屎，然后远走高飞。阿康想自己永远不要再回这个地方。 搬到公园里居住后，阿康带领众鸟儿开始了新生活。日子渐渐趋于平静，伤痛渐渐远去。偶尔阿康在梦中还会看到那个恶人，醒来后会感到庆幸。恶人只留在梦里，不会再跑到现实中来。 关于王小利的后续故事，来自黄鼬老黄对阿康的讲述。 校长带领全校的人共同努力，终于获得成功，大学的名字进入了入选名单之列。校长高兴之余自然没有忘记那个叫王小利的年轻人，校长拍着他的肩膀说： “你为我们出了不少力，我很看好你。你善于观察爱动脑子，做事让人放心，以后有前途。” 这时王小利提了点个人要求，他低着头说： “校长，我去世的妈妈一直希望我能成为一名大学生。” 没过多久，王小利成了这所大学成人教育学院的一名学生。又过两年，王小利毕业了。毕业仪式上，王小利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他登上台开始念稿子，念到第三句“我想起了我那去世的妈妈”时开始痛哭流涕。稿子没念完，但感动了台上台下所有人。 毕业仪式结束后，王小利做了件大事。他去派出所把自己名字改了，不再叫“王小利”了，改成了“王大本”。 “果然是他。”阿康说。 那天下午，就是如今的王大本走进小学校时，阿康见到了那张面孔。那脸比以前更胖了，还带了副眼镜。阿康没有立刻认出，但感觉眼熟，还伴随一种不祥之兆。 老黄说： “王小利不但大学本科毕业了，而且没过几年，在校长的帮助下居然又成了博士。不过他没再改名叫’王博士’，还是继续叫’王大本’。看来阿康又要有麻烦了。不过就像从前大家说的那样，如果是麻烦，那就让阿康多承担些吧，谁叫他是阿康啊。” “我已经老了，不过我还有双翅膀。只是这回如果有麻烦，那好象不是冲我来的。” 阿康向老黄道别。夜色已降临，阿康不在乎黑暗，它熟悉这个城市的每一处天空，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王大本回到自己上过学的小学校，还要为学校做什么事情。他可不是什么有情怀的人，无论是从前的王小利，还是如今的王博士，他永远都是个贪图利益的商人。 阿康向公园飞去，虽然心事重重，但还是有力地煽动着翅膀。 王大本变成了博士，同时改变的还有一样，他不再当装修公司的老板了。王大本已不是昔日小商店店主“王小利”，而是受人尊重的“王大本”博士。既然是博士就该做和博士身份相称的事业，装修公司虽然是不错的买卖，但总让人觉得自己像个包工头。于是王大本卖掉了他的装修公司，又开办了一家科技公司。现在他的名片上印着：小利科技公司总经理王大本博士。 王大本觉得这下体面多了。不过他又面临一个难题，他的科技公司不象装修公司那样能挣钱。实际上他根本不懂任何科技，或者能靠什么科技来挣钱。他手里的那些学历证书倒是真的，为获得这些证书，他花钱雇人替他完成了各种论文、作业、考试。当然也少不了大学校长对他的特殊关照。 王大本开始了新的创业。他的博士头衔是真是假不好说，但他确实很有商业头脑。这两年城市里忽然冒出了很多个为孩子开办的各种培训班、辅导班，生意兴隆。家长都希望自家的孩子有出息，学习好，考试分数比别人高。为了上这种班那种班，家长很舍得花钱。如此的好商机王大本自然不想错过，这比他装修公司的生意强得多。 王大本琢磨，不管是语文算术，还有英语，聪明的孩子总是更容易学得好。如果告诉那些父母，有办法让他们的孩子变聪明，获得超出的智力，那他们岂不是高兴地赶紧掏钱奉上。他制定了很好的商业计划。第一步是找一所小学，到那里开展一系列别出心裁的活动。让那里的老师告诉别处的老师，让那里的学生家长告诉别处的家长，以星火燎原之势占领儿童课外教育市场。需要一所小学配合他的计划，王大本自然想到他上过的这所小学。之前他很多次打着门前路过，从没想过再走进他的母校。 他重回小学母校，献上了一份大礼——为母校新修一座校门。王大本对修建校门可是有经验。校门对一个学校就像长相对一个人，长得好看自然招人喜欢。赵四化校长当然很高兴，他早就想重修校门，可那要花不少钱。学校办学经费一直紧张，根本拿不出那些钱。 作为商业精英的王大本做事从不拖沓。他找来施工队，只有一个晚上就把旧校门拆除了。又不到一个星期，一座崭新的金色校门拨地而起。现在你只要站在这条街上，无论多远，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能发现校门放出的金色光芒。小学成了这条街道的“地标”。 当金色校门反射的阳光刺入乌鸦阿康眼睛时，它不得不躲到大树的另一侧。这个王大本到底想要干什么？ 新校门建好后，王大本更是三天两头往小学里跑。有一天，王大本和赵四化校长，还有几个老师来到操场旁的展示板前面。他们取下旧的，换上了几大张新的，然后又热烈地讨论了一番才散去。趁操场上没人的时候阿康飞过来，想看看有什么新鲜事。展板上图文并茂，好象要开展什么活动，大字标题很醒目：超常儿童培养计划。 原来王大本是为这个而来，阿康明白了。 不错，“超常儿童培养计划”，王大本博士费尽心机想出来的主意。乌鸦阿康看了之后忍不住嘎嘎地叫出两声，这就象人类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大笑过后阿康开始担忧，看来王大本这次是来给孩子们捣乱的。 第六章 朗先生和严老师 那天王大本和另一个人一起走进小学校。那人身材伟岸、西装笔挺，拉着个旅行箱，像是要出门上飞机的样子。王大本向赵四化校长这样介绍此人： “这是我们公司的科学顾问朗先生。” “您好，校长。” 这位朗先生有一副男中音的好嗓音，声音浑厚富有磁性，他是王大本介绍来给孩子们上科学课的。风度翩翩的朗先生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赵四化校长热情地欢迎了他。 那天放学后，又有孩子跑到公园里玩。好像是课外班的教室在搞装修，不得不停课几天，所以孩子们有了来玩的空闲时间。阿康看到张小跑从远处跑来，花满和夏叶在后面追赶着。张小跑跑不动了，靠在一棵树上喘粗气。两个女孩赶上来，大声责备他。阿康喜欢关注小孩儿之间的争吵，觉得他们着急生气时的样子也很有趣。它就飞过来，站在树上看热闹。 花满看到阿康在上面，就大声对它说： “阿康，张小跑偷了朗先生的’分子’。” “什么？朗先生的什么？” “分子！” “我没偷！”张小跑反驳。 “你还不承认？就藏在你的口袋里。” 张小跑翻出上衣一侧的口袋给大家看，空空的。 “在另一侧。” 张小跑犹豫了，不肯再翻另一侧的，然后就改口了： “我只是借来玩几天，下次上课时一定还给朗先生。” 夏叶说：“借？可你也没向朗先生请求啊，你一声不吭就藏了起来。” 阿康听懂了一些，但关键之处还不明白，它喊： “停！先别吵，能让我看看你们说的’分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张小跑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分子”。一只红色球，两只小一些的蓝色球，用木杆连结在一起。阿康认识，这是化学课上用的分子模型教具。 “就是这个。”花满说着抢了过来，“你说，你是不是偷？” “我没偷，我会还他的。”张小跑生气地说，然后就跑掉了。 望着那红球蓝球，阿康说：“有意思，下回我也要去听听你们的科学课，认识一下这位朗先生。” 朗先生第二次来上科学课时阿康早早就站在教室窗外的树枝上。朗先生走进教室，打开他的旅行箱，从里面拿出那些化学课模型，一件件发给每个同学。发完模型他站在讲台上清一下喉咙，举起一个红蓝球状水分子模型，用浑厚的男中音告诉孩子们： “这是’分子’。” 然后又换了一个黑球。 “这是’原子’。” 然后在黑球上联结一个白球。 “这是’电子’。” 他在讲台上来回走了两趟，好象在思考什么问题。 “该你们说了，请说出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孩子们无人举手，都还没弄明白。 朗先生在教室里巡视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泰山身上，可能是因为泰山是全班最高的。 “这位同学，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泰山怯怯地站在那儿，不自信地回答： “这是’分子’。” 朗先生摇摇头。 “不对，这种发声方法是不正确的。首先你要做到挺胸抬头。第一步要’气沉丹田’，’丹田’你们知道吗？就是肚子。发声要先从肚子开始，再到胸腔，再到口腔，最后形成头腔共鸣。来，请模仿我，这是’分子’。” “这是’分子’。” “有进步，请坐，还要多练习。同学们，你们喜欢唱歌吗？” 几个女孩回答：“喜欢！” “那么我来教大家唱歌好不好？让我想想你们适合唱哪一首。你们会’音乐之声’吗？就是那首’哆来咪’？” “不会。” “我来教你们，这首歌对初学者掌握音阶很有帮助。” 这堂科学课的后半部分就是朗先生教孩子们唱“哆来咪”。朗先生在唱歌方面很在行。开始他教孩子们用中文歌词唱，之后又要教孩子用英文原文唱，不过这时下课铃声响起。 孩子们结束了一堂快乐的科学课，阿康在窗外也高兴地听了一堂孩子们唱歌，他喜欢听孩子们发出的“天籁之音”。不过这是堂奇怪的科学课，这位朗先生很奇怪。 阿康站在树枝上看着朗先生走出小学校门，向路口走去，在路边的公交车站停下。过一会儿，开来一辆2路公交车，朗先生上了车。公交车开走了，阿康起飞，在空中跟踪那辆车。车到站停下，阿康也找个落脚地停下。公交车开走，阿康就继续飞。 每到一站都有人下车上车。阿康仔细盯着下车的每个人。到第四站时阿康看到朗先生下了车，他拖着拉杆旅行箱沿着人行道走了200米，然后拐进一家单位的大门。阿康赶紧飞过去，看到大门一侧挂在牌匾，上面写着：新东方歌舞团。院里有一栋楼，朗先生走了进去，楼里不时传出乐器演奏的声音。 阿康绕着那栋楼飞了好几圈，终于发现了朗先生的影子。在一间大房子里有许多人，有一个指挥在组织大家排练大合唱，他们在唱：“一条大河……”。朗先生就在那群人中间。 朗先生的身份有了答案，他是位合唱团演员。他为什么要冒充科学顾问来骗孩子们？ 如果这样指责朗先生，他可能会觉得被冤枉。起因还要从王大本说起。 有一天朗先生正在广场上指挥老年合唱队排练，王大本正好路过。他被朗先生富有磁性的声音所吸引，驻足观望。看到这位仪表堂堂，很有风度。他心想，这可是位人才，也许可以为我所用。那时他正在为他的“超常儿童培养计划”寻找指导老师。 王大本站在一旁，像是在欣赏老年合唱队的演唱。一直等到排练结束，朗先生准备离开时，他走过去，递上自己的名片，然后诚恳地约请朗先生到附近的茶室喝杯茶。朗先生是位热心人，常来帮助老年合唱队，也帮助一些单位排练文艺节目。现在很多公司年底总结会上常搞点自娱自乐的演出，朗先生认为王大本一定也想请他帮这样的忙。两人喝着茶，王大本便说起了他的“超常儿童培养计划”。 朗先生很快表示出自己的为难，因为他真的不太擅长搞懂那些科学的东西。王大本就这样启发朗先生： “科学，孩子们迟早会懂的，这事儿不用着急。现在就讲给他们，他们还是难以理解和接受。我们需要你的专长，和’科学’相比孩子们更喜欢唱歌。你可以一边教孩子唱歌，一边把一些科学的概念讲给他们。” 朗先生对王大本的计划将信将疑，直到王大本向他承诺了一笔很丰厚的报酬，才是他下决心和王大本合作。 现在乌鸦阿康已经推断出事情的经过，它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怎样拆穿王大本的骗局？怎样把那个“优雅”的骗子请出科学课堂？ 第二天放学后，阿康请几个孩子来到公园的树下，要和他们商量出一条应对的计策。阿康先问孩子： “你们知道什么是’科学’吗？” “我们当然知道。”夏叶说，“科学就是牛顿、爱因斯坦那些人整天研究的东西。” 花满说： “还有屠呦呦，她是我们国家的，她获得了’诺贝尔科学奖’。她研制的药救了很多人的命。” 阿康说： “每周那位朗先生都来教你们科学，你们能给我也讲讲他教了什么样的’科学’了吗？” “阿康你在说笑话吧？朗先生只会领着我们唱歌。”张小跑抢着说。花满表示：“我喜欢跟着朗先生，他很会唱歌的。” 夏叶也赞成花满的话。泰山说：“我更愿意跟朗先生唱歌，比‘科学’有趣多了。” 孩子们的回答让阿康大吃一惊。孩子们喜欢唱歌这点很重要，阿康说： “你们喜欢跟着朗先生唱歌，我喜欢听你们唱歌。你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唱一唱，让我听听呢？” 于是孩子们就在树下一起唱“哆来咪”，阿康默默地听着，心中已放弃了它原先的计划。 小学校里有专职的音乐教师，她姓严。学校里的孩子都怕她，因为她很严厉，甚至一些年轻的教师也怕她。 赵四化校长对严老师颇为无奈，他认识的严老师从前并不是这样。从前的严老师在学校里是有名的“温柔又美丽”。但近年来她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白皙的脸上出现黄斑，经常感到心烦意乱，头发大把的脱落。更糟糕的还有严重失眠症困扰。 音乐课上严老师要求学生必须绝对按她的要求去做。坐姿要端正，抬头挺胸，不能有多余小动作。可总有学生做不到这些，惹得她几乎每堂课都发脾气。最害怕上音乐课的孩子是张小跑。张小跑是个有轻度多动症的孩子，坐在椅子上十秒钟不动对他都困难。每次音乐课上总能听到严老师的吼声： “张小跑，到教室后面站着去！” 严老师经常这样教导或者告诫自己的学生： “你们现在就像一棵棵小树，将来要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树木要长得笔直才能做栋梁，七扭八歪的只能当柴禾烧。孩子身上总有些缺点和毛病，老师要帮助你们克服掉。就像小树爱生出些枝枝叉叉，园丁要及时掰掉，不然树木就张不直。老师批评你们，你们心里会不高兴，小树被掰掉枝叉也会疼。” 这话让一些孩子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恐惧。泰山做了几次噩梦，梦中他的手指或是胳膊被人生生地折断了。 一年一度的校园合唱节快到了，泰山他们班选的歌曲是《小松树》。音乐课上严老师指导孩子们排练。不用说，张小跑又被罚站了。站在教室后面的张小跑反到觉得轻松了，只须跟着哼哼几声就行，老师那严厉的目光也用不着再盯着自己。 严老师又生气了，这回轮到泰山了。 “泰山，你就像个’小傻子’。为什么你每次都比别人慢半拍？到后面站着去！” 泰山觉得自己无辜，他担心自己唱错挨骂，所以很小心地唱，结果还是被罚。他站在张小跑身边，对张小跑的挤眉弄眼故意装着看不见。 第三个被罚站的是果树。果树的嗓音又尖又高，严老师认定果树是故意出怪声，扰乱课堂秩序，哗众取宠。 因为担心自己将是挨罚的下一个，班里胆小的孩子害怕得要命，有个女孩甚至哭了起来。孩子们情绪低落，《小松树》听起来更像“小枯树”，气得严老师直拍桌子。好在这时下课铃声响起，严老师气哼哼地走出教室，孩子们松了口气。 每次上完音乐课，田丁老师见到自己班里的孩子垂头丧气，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了解到音乐课上的情况，想和严老师谈一谈，却不敢。严老师年纪比自己大许多，自己刚做一两教师工作，好象没资格对一位前辈发表意见。 赵四化校长接到几个孩子家长的电话，投诉严老师对自己的孩子过分严厉。赵四化校长只好请严老师到自己的校长办公室来谈一谈。赵四化向她转述了来自家长的抗议，哪知严老师立即火冒三丈，指责校长和学校根本不重视音乐教育，故意把学生的精力都引导到数学课、语文课、英语课上面，导致学生不认真对待音乐课的学习。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放学后在公园里，阿康和几个孩子讨论他们的烦恼。张小跑说： “我希望学校取消音乐课。” 花满反对。 “我不同意，我喜欢在音乐课上唱歌。虽然老师有些严厉，但你们几个也有错。” 果树说： “我希望我们班能换一位音乐老师，不然我要让我妈妈给我转学。” 泰山说： “我希望下次上音乐课那天我生病在家，不来上学。” 张小跑说： “我希望下次上音乐课那天严老师生病在家。” 这话一出口几个孩子都不吭声了，一起抬头看着树上的乌鸦阿康。 阿康无奈地摇摇头说： “严老师已经是位病人了。” 严老师确实病了。她去了医院，医生宣布她的血压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程度，必须立即住院，静躺在床上接受治疗。 严老师生病住院，小学校里孩子们的“合唱节”怎么办？ 不怕，还有朗先生呢。朗先生很愿意指导孩子们的排练。泰山他们班如期参加了“校园合唱节”的演出，但没有按原计划唱“小松树”。曲目改为电影《音乐之声》里的插曲“哆来咪”，花满担任了其中的独唱。他们的演出非常成功，还获了奖。 第七章 麻雀小扎（上） 你还记得小学校教学楼后面有块小空地吗？就是泰山第一天来学校，因为迷路无意间闯入，并且遇上乌鸦阿康的那个地方。有一天老师领着同学们来的那里。这之前老师在树下开辟出一小块土地作为“自然课”的试验田。老师给每个孩子三颗种子，男孩们得到的是玉米种子，女孩们得到的向日葵种子。也有男孩希望自己的是向日葵，也有女孩希望自己的是玉米，老师也让他们的愿望得到满足。 孩子们把种子埋在试验田里，又浇了水。每个人都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然后跟着老师回教室了。 过了一会儿，飞来一只花喜鹊和一只灰斑鸠，落在那小块土地上。它们用脚翻动着泥土，想找到埋在下边的种子，当作食物。树上的一只小麻雀对他们说： “阿康说可以吃那些种子。” 两只鸟停止了翻动，飞上了树。喜鹊说： “说谎的小扎，阿康真的那么说过？” “不是。” 斑鸠说： “阿康真爱多管闲事。我不明白阿康为什么要帮助人类，人类给我们带来的灾难还少吗？” 说完两只鸟气呼呼地飞走了。 叫“小扎”的麻雀并没有多少威严能吓跑别人，它们离开完全是因为乌鸦阿康的面子。麻雀小扎经常出现在乌鸦阿康的身边，几乎是阿康的一个助手。 你可能对那小扎和另两只鸟之间的对话感到疑惑，那一点儿都不奇怪。既不是你看错了，也不是我写错了。小扎不象别的麻雀那么喜欢吵吵闹闹，他不太讲话。如果有个陌生者恰好听到它讲话，可能认为它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是个“说谎大王”。 小扎属于那种生活在山地的麻雀，它的身体比一般的麻雀还要小。如果不了解你可能认为他是出壳不久，是刚飞出窝的小麻雀。它头顶还没有羽毛，光秃秃的挺难看。 其实小扎早已成年，而且小扎从来不说谎话，他只是把很多词语正常含义给颠倒了。也就是说他一直在使用“反义词”。比如早上，别的鸟会站在枝头上唱：太阳升起来了！小扎唱的却是：月亮升起来了！天空阴暗马上要马上就要下雨，他却说天空晴朗。 小扎的毛病是某种精神类疾病的症状。得这病是有原因的。当小扎还是只刚出生不久小麻雀，身上只有绒毛还没长出羽毛的时候，它被从巢里掳走了。掳走它的就是那个从前的山林之王——大佬鹰。 大佬鹰为何要掳走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麻雀呢，说来话长。下面我要暂时把乌鸦阿康和孩子们的事放在一旁，单来说说麻雀小扎的故事。如果有哪位语文老师正在读这本书，可能要批评我，说“跑题”了。可是请相信我，麻雀小扎的故事很值得我们来读一读。 当年的大佬鹰统治着西边的那片树林，包括树林边上的那座山岗。其他的动物把它看作“神”一样。当它在天上飞过的时候，地上的动物都要赶紧停止一切活动，保持静止不动。天上飞的动物就赶紧找个地方落下，把它们的脑袋藏在自己的一只翅膀下，做祷告或者数数。 小扎出生时兄弟姐妹一共四只，它是最晚出壳的那只。先出壳儿的自然长得个头大且强壮，而可怜的小扎又瘦又小。通常最后出壳的是难以活下来的。 雏鸟很快长出了羽毛，能自己站起来，扇动翅膀。最后连小扎也做到了，虽然他个头小，但也努力地和哥哥姐姐们挤来挤去，争抢一份属于自己的空间。 有一天山林间突然变得安静，大佬鹰来了。它在天空中盘旋，地上的小动物和天上的鸟都赶紧躲藏起来。 出世不久还不知危险的几只雏鸟还在叽叽喳喳的叫，呼唤着他们的父母早点回巢。大老鹰在空中发现它们，一个俯冲下来，站在麻雀窝边。雏鸟们看到一张可怕的面孔出现，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但没有安静下来，而是大声抗议：你不是我们的父母，你快走开。 大佬鹰冷酷的伸出他那长而锋利如刀的鸟喙，叼起一支雏鸟，只两口就将它吞入腹中。然后是第二只，第三者。厄运轮到小扎了，大佬鹰却停下来。他用鹰眼盯着这只查查乱叫的雏鸟，然后慢慢张开大嘴，轻轻的叼起小扎，并没有立刻吐下，而是含在口中。然后一跃，展翅高飞而去。 也许最小的这只将做为大佬鹰睡前的点心。不远处那两只成年的麻雀默默的看着，忍受着这场天降的灾难。他们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因为大佬鹰是它们的神。 小扎并没有成为大佬鹰的睡前点心，大佬鹰掳走小扎另有目的。 大佬鹰是这片山林的“神”。“神”通常被认为是唯一，那是不是说这里只有一只鹰呢？没错。大佬鹰是只金雕，这片山林里唯一的一只金雕。随着城市不断变大，林地比从前小了许多。天空已容不下更多的猛禽。这只金雕靠着自己的冷酷和强大，赶走了它的竞争者，独霸了这片天空，成为山林里唯一的主宰。 能战胜强大的竞争者，却胜不了大自然的“铁律”。 有一次，大佬鹰从高空俯冲而下，想捕捉草丛间的一只野兔。近在咫尺时大佬鹰忽然转向，用力煽动翅膀，升空离去。大佬鹰发觉自己犯下一个可怕的错误，草丛间的并非只野兔，而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大佬鹰也会衰老，鹰眼不再锐利，翅膀不像从前那样有力，刀一样的鸟喙不像以前那样锋利。 可大佬鹰不想让自己“神”的角色这样黯然退场，它需要有个帮手，一个可以由它操控的代言者，它选定了小扎。 第七章 麻雀小扎（中） 几天后，山林里的鸟和小动物发现，大佬鹰在天上盘旋的时候背上好像背负了一件东西。有的说好像是只雏鹰，有的说那好像是只麻雀。最后大佬鹰亲自宣布：那是他的继任者——太子扎。太子扎作为储君，将开始为大佬鹰代言。负责向动物们传递大佬鹰的指令。 大佬鹰还宣布：为了这片山林，为了这块动物们仅存的栖息地不再被人类破坏，大佬鹰要在山顶进行“祭天仪式”。这将是山林里的头等大事，大佬鹰将倾注自己全部精力和生命力。从现在起，任何动物必须远离山顶，不得偷窥。如果惹恼上天，必将受惩罚，同时上天还将降罪惩罚山林里的每个生命。为此，动物们每天必须准备好足量的祭品——动物的血和肉。祭品要送至山崖的第五级台阶处，太子扎将负责检验和接收。不得有误。 太子扎，就是麻雀小扎，成了大佬鹰的接班人。这件事不可思议。 麻雀小扎被大佬鹰掳走的时候体型很小，羽毛还没长。大佬鹰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这有利于实施它的培养计划。大佬鹰找来食物喂饱它的小肚子，然后就开始教小扎说话。这是最重要的一步。大佬鹰要让小扎习惯使用与实际相反地词汇来表达，比如白天要说成黑夜，东方要说成西方，太阳要说成月亮。 麻雀小扎的头顶没有羽毛，这一点可以证明它遭受的噩运。大佬鹰的语言训练每天都严厉地进行，小扎说出的任何词汇都要符合“逆向操作”的要求，并且不许保持沉默。出错就会受到惩罚。大佬鹰规定，一天内第一回出错，大佬鹰会啄下小扎头顶的一根羽毛。第二会回出错，再啄掉一根。第三回出错，大佬鹰将直接啄掉它的小脑袋。 为给大佬鹰准备祭品，山林里的鸟们苦不堪言。它们每天早上起来，先要饿着肚子去操办这件大事。它们在山林里的每个角落寻找死去动物的尸体，一只青蛙，一条小蛇，或一只它们死去同类。有时运气不好，实在找不到，它们就在鸟族内部开会，在老弱病残者之中选出一只。然后去说服那只，为了全族的利益去牺牲掉自己。 它们把祭品运到指定的第五级台阶上，太子扎会等在那里。太子扎并不轻易发声，它会盯着祭品看。如果一分钟后太子扎还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它们就可以默默地退下。如果太子扎转过身去，就表示这份祭品不合格，没有通过检查。它们必须马上回去，重新寻找一份。 过了一段时间，送祭品的鸟们发现了一个情况。在太子扎身后，它们昨天送的祭品还放在那里。后一天再送时，发现昨天和前天的祭品都还在台阶上。鸟们觉得奇怪，回来后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 当再一次送祭品时，一只老斑鸠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向着太子扎： “请问殿下，我们的王最近身体好吗？” 太子扎没有立刻回答，想了一会儿说： “很好。” 老斑鸠就又问： “我们的王近来胃口好吗？” 太子又想了一会儿，说： “很好！” 这时有个声音发出： “太子扎在说谎！” 随着这喊声，那几只鸟一起涌了过来。它们撞到小扎，从小扎身上闯了过去。他们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一起向前，上了更高的台阶。最高那级台阶上有个岩洞，那是大佬鹰的宫殿。众鸟在岩洞口停下，听一会儿里面的动静，犹豫片刻，然后一起往里冲。 众鸟冲进岩洞，他们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地上一堆羽毛，在羽毛间和羽毛下有数不清的蛆虫，正在啃食着大佬鹰的肌肤、内脏和骨髓。 大佬鹰死啦！大佬鹰死啦！ 山林里沸腾了，大鸟们飞上高空，大喊大叫。小鸟们尽量拍打着翅膀，拍打出欢庆的节奏。鸟族和爬走族都在欢庆，庆祝足足进行了一天，直到深夜。 第二天鸟族里有成员想起来一件事情，大佬鹰虽然死了，但它的帮凶——太子扎还在，绝不应该放过这小子。 太子扎在哪里？ 一定是躲了起来。山林里的动物立刻行动，一起搜捕太子扎。它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终在一条岩石的裂缝里把太子扎揪了出来。岩缝就在大佬鹰宫殿入口旁边。昨天，动物们发动起义，呼喊声一响起，小扎就躲进去，吓得再不敢出来。 鸟儿们找了一个小号的树洞，把太子扎关押进去，并指派两只啄木鸟作为看守。啄木鸟那匕首一样锋利的鸟喙足以穿透麻雀的脑袋。 对麻雀小扎的审判是在山林里的一棵大树上进行的，主审法官是一只猫头鹰。 当猫头鹰询问谁愿意做公诉人的时，很多鸟都叫喊着表示愿意。猫头鹰认为任何一位居住在山林里的居民，无论鸟族还是爬走族，都有权利提出控告。它们何以举起自己的一只翅膀和一只前爪，或者是尾巴向它示意。法官有权指定某位来发言，发言期间其他的动物必须保持肃静，等待取得下一次被指定的发言机会。 法官猫头鹰又问谁愿意担任被告的辩护人。没有一只动物表示愿意，包括小扎的同类——别的麻雀。猫头鹰连问了三次谁愿意，期间只有一只蟾蜍呱地叫过一声。猫头鹰就指定由蟾蜍担任辩护人。这完全是误会，因为这只蟾蜍并不会讲话，只是偶尔呱一声。 第一个获得发言权，发起控告的是一只灰喜鹊。它指控麻雀小扎残害鸟族同类。灰喜鹊说：“麻雀天生只吃象谷子那样的植物果实，或虫子。但是，麻雀小扎在大佬鹰的教唆下，开始吃带血的同类的肉。它改变了自己的天性，变得和大佬鹰一样邪恶。” 这一指控马上引来鸟族的一片愤怒，它们高喊：打到邪恶！打倒邪恶！ “肃静!肃静!” 法官猫头鹰要求大家保持法庭秩序。安静之后，法官转向小扎： “麻雀小扎，你是否吃过鸟族的血和肉？请问如实回答。” 小札一直在颤抖，根本说不出话。 法官就改进了方式。 “麻雀小扎，如果你承认指控是事实，可以说’是’或点头。如果你不承认指控是事实，可以说’不是’或摇头。” 小扎虽然害怕，但它听懂了这个问题。太冤枉了，小扎虽然在大佬鹰身边，但只吃一点植物种子和小虫。再说大佬鹰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来分享自己食物。 小扎要否认这一指控，但是它的表达引起了误解。它说： “是！”并点头。 是与不是，对与不对，这些词汇在小扎那里是被大佬鹰修改过的。在小扎的认知里，这些词与原本的含义正相反。 小扎的回答立刻又引起一片愤怒的责骂。 法官猫头鹰转向辩护人： “辩护人蟾蜍，对这一指控你要做出怎样的辩护呢？” 蟾蜍只说了一声： “呱。” 对小扎的指控继续进行。 “小扎说谎骗人！” “小扎变态！” “小扎长相难看！” “小扎自甘堕落！” “小扎助纣为虐！” 在一片声讨中法官猫头鹰宣布判决： “麻雀小扎犯下‘反鸟类罪’，判处死刑！” 众鸟们一片欢呼。 对小扎的审判虽然成功地完成了，但接下来在如何执行这一判决的问题上，鸟族内部出现了重大分歧。 负责看守囚犯小扎的是两只啄木鸟。在听到猫头鹰法官向他俩下达执行命令后，他们立刻撂挑子不干了。他们说： “我们只是看守，防止囚犯逃跑。我们可不是刽子手。” 另一只说： “我们虽然长着长长的尖嘴，但那只是用来挖出躲在树皮下的虫子。小扎虽然个头不大，但也比虫子的大得多，叫我们怎么下得去嘴呢？” “我们不干，不干!” 法官猫头鹰只好收回命令，它向鸟族其他成员发出询问： “有谁愿意担当刽子手的职务吗？” 没有谁愿意去做那件事。众鸟一片沉默，它们都努力保持静止不动，保持不发出声音，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法官猫头鹰无奈地环顾四周。一阵风吹过树林，头顶树枝上倒挂着两只蝙蝠，随风摇摆起身体。 猫头鹰说： “蝙蝠侠客，你们是最适合执行这项任务。因为你们的嘴里长着尖牙。” 蝙蝠嘿嘿一笑： “别开玩笑了，法官大人。我们有牙齿而鸟儿无牙齿，所以我们根本就不是鸟族的成员。让我们掺和你们族里内部的纠纷，那不合规矩了。” 另一只说： “我们只是打这里路过，看看热闹。这就告辞。” 说完它俩就飞走了。 两只蝙蝠象瞎子一样的飞行动作引得鸟们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中，有的鸟发出了疑问： “为什么不能由猫头鹰法官亲自来执行呢？” 这个问题引得猫头鹰大发雷霆。它重重拍打翅膀，大声回击： “我是法官,这是上天赋予的神圣使命。我必须保持必要的尊贵。” 面对混乱和解决无望，法官猫头鹰决定执行“终极天命”程序——让老天来指定一位刽子手。 第七章 麻雀小扎（下） “终极天命”仪式只有在鸟族面临最重要的大事时才能被使用。这个仪式本身就是件大事。众鸟立刻安静下来，开始行动，各自去找属于自己的树枝。 当法官猫头鹰合上双眼，众鸟就开始齐声数数：1，2，3，4…… 100！猫头鹰站稳双脚，郑重地抽出一根树枝，然后睁开双目，查看以确定树枝属于谁。众鸟都屏住呼吸，等待法官的宣布。 就在这时，一声叫喊传来，中断了即将迎来“最终结果”的仪式。 “囚犯逃跑了！小扎不见了！” 小扎虽然一直在颤抖，但并没有放弃求生的本能。当鸟族在法官猫头鹰主持下举行“终极天命”时，小扎找到了机会。此前那两个啄木鸟看守已经辞职不干了，现在所有的鸟都在参加那个仪式，没有谁在注意它。小扎就悄悄地钻出树洞，悄悄地飞走。它向远处的城市飞去，尽管它从来没有到过那个地方。 小扎拼命地飞啊飞啊，后来飞进了一座非常大的院子，里面有很多树木。 那是座大学，乌鸦阿康正生活在那里。当然，这都发生在过去的事，后来它们搬走了。 那时，大学校园里鸟类们享受着幸福时光。鸟儿们通常各有各的家，这棵树上住着这几位，来到那个屋檐下住着那几位，通常不会改变。 麻雀小扎飞来时，这里的老居民已经注意到。这里有足够多的树木，有足够多的果实，当然也有足够多的虫子，所以大家对外来者态度友善，只要它不是来搞破坏。 惊魂未定的小扎警觉地查看这样的环境。树木枝叶茂盛，树种繁多，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小扎找到一枝叶浓密处，一头扎进去躲了起来。白天觅食也只在附近，轻手轻脚，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 不过小扎的灾祸没那么容易躲过去。山林里的鸟族和爬走族发现小扎逃跑后立即组织了一支“山林搜捕队”，四处寻找小扎。鸟儿们整天飞来飞去，它们内部有自己的“情报网”，借助“情报网”，消息可以很快传遍鸟族。 小扎虽然小心翼翼，但没过多久行踪还是被发现了。“山林搜捕队”获得了准确的情报，立刻向大学校园聚拢过来。 生活在那里的乌鸦阿康忽然发现来了很多外来的鸟，可现还远没到鸟类大迁徙的节气，这可是反常现象。 “山林搜捕队”包围了小扎藏身的那棵树。小扎察觉到，可为时已晚，已无路可逃。只能藏在一片树叶下，等待大难临头。 搜捕队成员发出威胁： “麻雀小扎，快点儿滚出来！” 吵闹声惊扰了乌鸦阿康。往日的大学校园总是一片安宁与祥和，从未有过这般鸡飞狗跳的混乱。阿康不愿看到秩序被破坏，不得不出面干涉。 “请诸位不要这般激动，有话好好说。” 法官猫头鹰和乌鸦阿康早就相识，它立刻制止了吵闹。 “尊敬的乌鸦阿康，我们的老朋友，你好久没去山林里做客了。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大佬鹰死了，我们大家重获了自由。” “尊敬的法官猫头鹰，恭喜诸位！你们现在可以正常生活了。我虽然没去山林，但已经有所耳闻。” 猫头鹰向阿康解释： “大佬鹰虽然已死，但它的一个帮凶’麻雀小扎’还在。我们已经对它进行了公开公正的审判，它被判处极刑。不过狡猾的小扎趁着混乱逃跑了。我们不想放过它。现在我们找到它了，就藏在这颗树上的某片树叶下。” “请等一等，你说你们真的要杀死他？” “正是。” 乌鸦阿康是个“死刑反对者”。它认为生命是老天赋予的，生死只应符合“天意”。“天意”之外，任何个体或群体都没有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 “我反对你们的判决。我已经听说你们组织的那场审判，不过我认为审判存在对麻雀小扎的不公正之处。” “请您说说哪里不公正？” “首先小扎并没有获得真正的辩护权。你们指定的辩护人是只根本不会讲话的蟾蜍。我愿意为小扎重新作辩护。” 山林里来的鸟儿们都觉得乌鸦阿康真是多管闲事，但看在它最年长的份儿上，只好让它说下去。再说这里不是山林——那片属于它们的地盘。 “其次我反对那条关于小扎’吃带血的肉’的指控，这是不可能的。每种动物吃何种食物是固定的，谁也无法改变。根据人类学者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饮食习惯是历经几百万年生命进化和自然选择的结果，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自主做出新的选择。这一条指控不科学，所以不成立。” “第三，麻雀小扎一直受到大佬鹰的欺凌和残害，它是个受害者而非帮凶。请看看，这是个一直处于惊恐中的可怜生命。大佬鹰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死的’神’，怎么会真的指定接班人呢？小扎只是它掳来的工具，用来弥补它那越来越差的视力的。可怜的小扎一直被洗脑，大佬鹰把真实世界经过一番颠倒是非，重新填入了它的大脑。所以小扎至今没办法和外人用正常语言沟通，更回答不了法官大人的提问。” 对于乌鸦阿康这番辩护，山林鸟族里有很多鸟是认可的。有的心里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是不想公开讲。因为大佬鹰死了，大家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很多鸟想找一个倒霉蛋作为发泄对象。麻雀小扎正合适，所以各种罪名自然会落到小扎头上。 法官猫头鹰想了一会儿，他心里也承认阿康说的是事实。最后它说： “尊敬的乌鸦阿康，我接受您的辩护，撤销对麻雀小扎的死刑判决。不过我要附加一条判决。大佬鹰已死，山林里的动物想彻底忘掉那些悲惨的日子，开始新的生活。如果我们经常看到麻雀小扎，就难免勾起对那些不堪往事的回忆，再次陷入痛苦。所以我判决麻雀小扎永远不得再回山林。小扎同意吗？” “麻雀小扎自己还没办法做出符合真实意愿的表达，但我可以替它它说出来：同意。并且我阿康愿意用名誉为这个承诺做担保。” “好吧，我相信，因为你是乌鸦阿康。大家都会相信。” 乌鸦阿康就这样解救了麻雀小扎。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麻雀小扎的过去。 第八章 心算擂台赛 朗先生的“唱歌科学课”没能持续太久。这不是阿康的错，起因来自赵四化校长。 这几天赵校长闷闷不乐。全区统一考试的分数统计公布了，这所小学一二年级的数学成绩竟然跌出了前五名，而之前从来都位列前三。这让他见到别的小学校长时很没面子，自己也觉得对不起这所小学一向的好名声。赵校长专门召集数学老师开会研究。 一位数学老师这样说： “每年都有一些孩子来这里上小学，今年有，去年也有，明年还会有。这些孩子看上去差不多，但总是有些差异。这就像我的乡下老家种苹果树，收获苹果。今年的苹果都挺甜，明年的可能都不太甜，到了后年可能又会很甜。” 另一位数学老师则这样说： “分数都是练出来的。要想提高就得多做题，多留作业。可上面一直在要求降低课业负担。如果多留作业说不定会有家长反对，给区教委打电话告我们的状。” 老师们都觉得自己的执教没什么问题，这让赵校长很无奈。 公园里的乌鸦阿康，原本盼着“科学课”之后都会有孩子到它的树下来唱歌。它的愿望很快就落空了。不是因为课外班的教室修好了，而是朗先生不再来上课了。不知缘由的阿康趁着课间的时候去向孩子们打听，泰山告诉它： “朗先生不来了。” “那谁来给你们上科学课？” “数学老师，她带着我们做心算题。” “太浪费了！”阿康无奈地摇摇头，飞走了。 当王大本又来找赵校长商量如果推广他的“超常儿童培养计划”时，校长忽然有了主意，他对王大本说： “王博士，咱们的培养计划能不能更有些方向性？” “方向性？”王大本一时没跟上赵校长的思路。 赵校长向他讲了这学期数学成绩下滑的情况，然后说： “人们总会觉得数学学得好不好和孩子是否聪明有关系，如果我们的’超常儿童培养计划’能在提高数学成绩上有所贡献，那不是对把项目向全社会推广大有帮助。” “对，还是校长有远见。我马上和我的团队商量，调整我们的计划。” 赵四化校长第二次召集数学老师开“成绩分析会”时特约王大本出席。王大本有些紧张，这缘于学生时代的记忆。他打小数学成绩就不好，上学时最怕数学老师找他。如今和一群数学老师坐在一起，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数学老师们却对他很尊重，因为他如今是王博士，还是校长请来的专家。 王大本的聪明之处在于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讲话，什么时候不该讲话，他彬彬有礼地坐那里听别的老师怎么说。他得到了一些重要信息。原来成绩下滑的主要原因是多数孩子不擅长心算，而这次考试出了很多的心算题。出考题的那位认为心算好不好对今后数学学习至关重要，而这里有的老师则认为没那么重要。但是赵四化校长认为凡事关成绩和分数的都重要。 王大本知道，他必须坚定地支持校长的观点。之后的几天里他一直冥思苦想。 王大本请一位数学老师帮他选了一本“心算练习册”。他联系到那小册子的出版商，用极低的价格批发了一百本。在学校的家长会上，他免费发给每位家长，请家长们鼓励自己的孩子多做心算练习。不过效果不及预期，因为即便家长们觉得这是件好事，孩子们也不愿意配合。就连像夏叶这种爱学习的孩子也不愿意，孩子们都想课余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有一天王大本到他家楼下的水果蔬菜摊上买菜，卖菜的老吴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这蔬菜摊是老吴和他老婆经营，在小区门口已经十多个年头了，他们和这里的居民相互很熟悉。他老婆也姓吴，叫吴细花。老吴主要负责每天早上上菜。天还没亮，就跑到蔬菜批发市场采购各种蔬菜水果，装上小面包车运回菜摊。卖菜的任务主要由他老婆吴细花负责。这老两口都是农民，老吴上过小学，吴细化则是个文盲，一天学校都没上过，除了自己的名字，会写的字没几个。但这吴细花有一项过人本领——很会算术。她不用计算器，也不用算盘，更没有收银机之类现代化的工具，光凭脑子。无论你买了多少样水果多少样蔬菜，该付多少钱脱口而出，一定不会错。 王大本选了一颗白菜、两根芹菜、两颗土豆、五只苹果，一一过秤后吴细花报出：“12块3毛六，就算12块3吧。” 王大本笑着说：“一下子就算出来了，不会出错吗？” 吴细花摇摇头： “怎么会错呢？虽说我没上过学，可一天到晚都在卖菜，算这些数。该多少钱好像它自己就能从脑子里蹦出来一样。” 王大本拿回吴细花找给他的零钱时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吴细花应该是个人才啊！ 王大本有了第二个行动计划，他要在小学校组织一场“心算擂台赛”，中间还会有位民间心算达人登台表演，“达人”是谁？你们会猜出的。 有了计划，王大本就开始行动了。 孩子们放学后有一段好时光。别的孩子在公园里跑来跑去，只有夏叶同学俯身长椅上，在做一页大纸上的算术题。阿康感到奇怪，问她是不是还没写完作业。她说： “这不是作业，是特别的练习。明天下午我要代表我们班参加’心算擂台赛’，我在做赛前训练。” 说着她举起那张纸给阿康看，上面密密麻麻，好多道题。 “每班只能派一名代表参赛，老师指定我代表我们班上场。”她自豪的说。 “那我要恭喜你，祝你明天旗开得胜！” “阿康，明天一定要来看我比赛，给我加油。” 阿康明白，像夏叶这样的孩子喜欢比赛，喜欢竞争。争强好胜是很多人的一种天性，为了压倒对手他们愿意去做他们并不喜欢的事。“训练心算”这件事，阿康完全不同意赵四化校长和王大本的观点。无论是强迫还是诱惑孩子去做那么多的题，都是在浪费时间。 夕阳下，孩子们快乐地追逐跑跳、游戏、放声大笑，这些对他们的成长有益处。不包括做心算题，心算与其说是数学，不如说是“生活小技能”。阿康自己不擅长数学，但它对数学还是有点了解。你们知道阿康以前曾在大学校园里生活多年，它有位很好的朋友，一位数学教授，从前他们经常在一起聊天。 心算好坏和日后的数学学习有多大关系？阿康没为了这个问题专门回去找那位数学教授讨论一番，稍微想想就能看出这是两回事。对夏叶、泰山这些孩子而言，他们渴望着更多的认知世界，有太多好看的书籍、好玩的游戏等着他们，哪有兴趣为心算耗时劳神。赵四化校长看中这事是为了他的面子和学校的声誉，王大本热衷这事一定是为了获利，因为他是个商人。 阿康无力阻止人家举办“心算擂台赛”。看到夏叶的兴奋劲儿，它也不愿意泼冷水。阿康还心疼泰山和张小跑这俩，他们的心算总不过关，总被留在教室里改错，少了很多自由活动的时间。 “心算擂台赛”的那天中午，王大本先对着镜子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新的西装，新做的发型。他已经请了电视台的记者，活动结束后还会有一个对赵四化校长和他的采访。他还要带一个人一起去参加活动，就是那卖菜的吴细花。王大本给吴细花封了个称号：民间心算达人。在擂台赛上，吴细花将和计算器来场PK。 王大本来到吴细花的菜摊时，她还守着一堆萝卜白菜，王大本一见就急了： “吴细花，咱们昨天不是都说好了吗？我还训练了你半天，还专门为你买了新外套，你怎么象是忘了这事儿？” 吴细花却无奈的说： “王老板，你是不知道啊。昨天晚上，老家来人捎话儿，说老吴他那外甥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天办满月，请他回家喝满月酒去。他今天一大早就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照看着摊子。今天我是实在离不开，咱们改日子吧。” 王大本立刻跳了起来： “大姐啊，大姑奶奶啊，你可不能坑我啊！都准备好了，电视台的人都到了。” 王大本狠狠心： “吴细花，我再出三百元，你剩下的这些菜我全包了。” 吴细花终于收了她的菜摊，洗洗手，换上新外套，上了王大本的轿车。 操场的领操台上并排放了两块可移动的黑板。移动黑板两面都可以书写，固定在支架上，支架下有轮子，可以推来转去。 赵四化校长亲自担任了比赛裁判。比赛过程是这样的： 两块黑板的背面由老师事先写好一些题目。来自不同班的两个同学站在黑板前，校长的哨声一响起，开始计时。移动黑板同时转过身来，两个选手开始在黑板上答题，题目要在指定时间里完成，答题正确多者获胜。 正式比赛之前先由“民间心算达人”登台表演，就是那个吴细花。当然，除了王大并没有谁知道她是个卖菜的。吴细花的表演是王大本准备的重头戏。那吴细花是个从未上过学的农村妇女，虽然后来在城市里卖菜多年，但还是害怕大场面。这回是王大本靠口吐莲花般的说辞，加上死磨硬泡才把她推到台上。 吴细花一上台，见到黑板上那些加减乘除的式子就傻眼了。她根本看不懂，呆呆地立在台上不动。王大本看到吴细花呆立在台上不动，知道是出了问题。王大本脑筋灵活反应快，立刻看出了问题所在。 王大本走上台对大家说，这位“达人”最擅长“应用题”，咱们把题目改成应用题。王大本擦去原题，拿起粉笔写题： “大白菜5斤6两，每斤4毛5分；马铃薯10斤8两，每斤3毛2分；萝卜10斤9两；每斤7毛6分；葡萄4斤4两，每斤4元5毛6分；木耳1斤3两；每斤20元8毛7分。一共多少钱？” 看到这样的题，吴细花脸上露出笑容，只用5秒钟就给出了答案。台上另一侧，一个老师在按计算器，按了半分钟才宣布：回答正确。 之后王大本又请台下的人任意改变题目中的数字，添加更多种类的蔬菜或水果。这当然难不倒吴细花，她答得又快又准。其中还又一次是那位老师不小心按错了键，造成误判。不过很快被纠正，吴细花的答案才是正确。 吴细花的表演结束后才是正式比赛。乌鸦阿康一直站在操场边的一棵大杨树上观看这场热闹。因为夏叶同学要代表她的班参赛，阿康答应过来看她的表演，为她加油助威。 夏叶成为年级最终获胜者没人觉得意外，因为她确实有这实力。但阿康一点也不高兴，它无奈地望着王大本和校长得意的样子，真为孩子们感到悲哀。这更像一场有辱智商的闹剧。 “心算擂台赛”圆满结束。没过几天，当地电视台的教育新闻里播出了采访小学校“心算比赛”的画面。赵四化校长很满意，王大本很得意。他们的功夫没有白费。 第九章 超常儿童培养班 夏叶同学“心算擂台赛”的获胜让全班都很兴奋，但有一个人除外。 放学后，孩子们在公园里玩了一会儿，然后陆续回家。只有泰山还没走。看到只剩下自己了，他来到树下找乌鸦阿康。阿康早就在树上等着他，因为阿康看出今天的泰山好像心里有事情。 “阿康，夏叶也许以后不再是我的朋友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难道夏叶说过不再和你是朋友了吗？” “没有，但我很担心。夏叶学习成绩那么好，而我的成绩很糟糕。我听旁边班上的同学说，他们的老师把班里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分开了。成绩好的人坐在教室的前几排，成绩差的坐在教室的后几排。还要求成绩差的人不要去影响成绩好的。你说田丁老师会不会也那么做？” “你和张小跑现在就坐在最后一排，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夏叶就坐在我前面。如果田丁老师也那么做，夏叶一定会坐在第一排，离我远远的。也许她还会不再和我们一起玩儿。” “你原来是在担心这个，你的烦恼我懂了，让我想想该怎么办。不过我觉得你不是学习不好的那个啊。不但你不是，张小跑也不是。” 泰山一听脸红了。 “每次考试，我和张小跑的分数总是班里面最后的。阿康你可能没注意到。” “我是说学习，不是考试分数，那不一样。你知道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每个人都不一样，出生之时就不同。有人擅长这类事情，有人擅长那类事情。在试题卷子上答题只能算是其中的一件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我擅长什么呢？阿康。” “你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善良最诚实的人。” “这和学习有关系吗？” “大大的有关系。在中国的古代，两千五百多年前，有个孔夫子。他是个老师，教了很多学生，教他们怎样做到善良和诚实。他还留下一部书，叫做《论语》，也是要教大家该怎么做人。两千多年来中国的学生们以孔夫子为师，不停地学啊学啊，考啊考啊，可他们中很多数人根本就没学会。他们之中有人非但没有象孔夫子希望的那样成为好人，反到比之前更坏。还拿着孔夫子的书去欺负别人，抢别人的东西。你看，想通过学习变得善良又诚实并不容易。而泰山小朋友还没有学到孔子的书，却已经懂得了善良和诚实。所以你学习很好，你是个大大的好学生。” “真是那样吗，阿康？那我的朋友张小跑呢？” “张小跑也不简单，他是最了解这个公园的孩子。他认识这里生长的很多树和草，认识这里很多不同种类的鸟和虫，认识池塘里的五种鱼。他还知道青蛙会藏着什么地方，每年野鸭什么时候飞了，什么时候飞走。他还身体灵活，是个爬树的高手。如果组织一场关于这个公园的考试，张小跑一定能得第一名。” 听了阿康的这番大道理，泰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高高兴兴地回家了。阿康在他身后又喊了一句： “记住，孩子！别丢掉你的擅长，它会给你的人生大大的回报，比那些语文分数、数学分数更大的回报。请相信老乌鸦的话！” 田丁老师不会那么做的。每次考试，自己班的平均分数总比别的班低，这确实是她的一个苦恼。别的老师认为那是因为田丁太年轻，刚毕业不久，还不懂怎样管理学生。一些热心的老教师向她传授一些经验。如何奖励先进，刺激后进。对学习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区别对待，让学习差的孩子自己感到羞耻，知耻而后进。 但田丁老师不想那么做，她觉得那样的做法是对一部分孩子弱小心灵的伤害。儿童的心理比他们的身体还要娇弱。自从当教师的第一天起，她就把“不伤害孩子”这一条当作自己职业操守的底线。 做一名小学教师是田丁的理想，因为她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从前自己做学生时也是普普通通，不够优秀。毕业走出大学校园时，她的同学中有人继续留在那里，他们将成为硕士，甚至成为博士。日后他们中间有人可能会成为教授，科学家，作家，企业家。而她十有八九还会是一名小学教师。但别人眼里的“人生荣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自己的生活自己满意才行。 赵四化校长和王大本的工夫没有白费。一二年级每周的心算小测验平均分数表明，孩子们答题水平在提高。赵四化校长相信下次全区统一考试时，他的学校一定能重返“三甲”。王大本的收获更大，他发现了一个商业机会。为了提高分数，孩子们需要更多的、更有强度的训练。 王大本在市中心的商业大厦里租了个大房间，然后把它改造装修成一间教室。大门上的招牌是：“小利超常少儿培养班”。门口立着海报，上面写着：我们用科学的方法使您的孩子拥有超常学习能力——把他变聪明。 所谓“变聪明”的科学方法也没什么神秘之处。王大本雇佣一帮大学生，利用周末，一对一地帮缴费报名的孩子做数学题、语文题、英语题。让孩子多做题，考试自然就容易对付了。王大本雄心勃勃，这是第一家店，之后还会有第二家、第三家……然后利用连锁加盟的形式把他的事业推广到更多的城市。到那时，他就是每天睡大觉也会有人上门送钱来的。 就像王大本想象的那样，很快就有家长被那激动人心的广告语吸引过来。王大本没费多少口舌，他们就主动交了价格不菲的学费，迫不及待地领着孩子来上课。虽然孩子们离开时不断用小手揉着疲倦的小眼睛，但他们之后在学校的大小考试中，正确率明显有提高。家长们很信任王大本，常常主动向别人介绍这里，替他作宣传，还替他取了一个更让人动心的名字：“小利聪明班”。 “小利聪明班”的名声越来越大，更多的家长慕名而来替孩子报名，很快教室里就没有空位置了。“小利科技公司”开始赚钱了，王大本又开始寻找新场地，开办第二个班、第三个班。 当王大本的事业蒸蒸日上之时，一个小“波折”出现了。“小利科技公司”的副总经理，王大本最重要最得力的助手——刘晓黎女士因身体原因辞职了。王大本曾极力挽留，并承诺薪水加倍。可人家执意要走，王大本无可奈何。 一个月后，“小利聪明班”所在那栋商业大厦的另外一层又出现了一个课外班。新课外班的名字很凑巧，叫“晓黎聪明班”。当手下人把这一发现报告给王大本时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大本跑到那里查看究竟。果然，有个“晓黎聪明班”。 赤裸裸的“山寨货”，完全抄袭了他王大本发明的“商业创意”。店面设计相同，装饰相同，名号高度相似，音同字不同。 王大本怒火中烧，闯进去找人理论。这时迎面走出一个女人更让他大吃一惊，正是一个月前从他公司辞职的副总经理刘晓黎。刘晓黎大大方方地向他打招呼： “王博士，欢迎欢迎！我这里刚刚开业，还请您多多批评指教。” 王大本气得都快说不出话了。 “刘副总经理，这就是你身体不好非要辞职的原因？你怎么敢连名字都照抄呢？” “王博士，我本人叫刘晓黎，我这里的’晓黎’不是你那里的’小利’，我这里叫’晓黎聪明班’不是再合适不过了吗？” 这时又有人走来，一位像黑铁塔样的壮汉，一声不响地往刘晓黎身后一站，怒目而视。王大本认识那黑大汉，那是刘晓黎的丈夫，摔跤队教练。王大本只好愤怒地转过身，悻悻而去。 清晨，孩子们赶到学校之前，马路上、公园里那么平静而安逸。阳光穿过高楼的缝隙，树木长长的影子斜横在公园小路的路上。遛早的老人悠闲地走过，有只鸟笼挂在凉亭外的榆树枝头，笼中的画眉尽情地展示歌喉。 食杂店主李理想升起了卷帘门，在门前泼的盆清水，用大扫把扫净地上的枯枝败叶。然后搬出把竹椅，一只矮凳。矮凳上摆上茶壶茶碗，泡上茶叶，自己往竹椅上一坐，手上多出本“小人书”，开始研读。 树上的乌鸦阿康叫起来：“李理想，那本’定军山’你读了九十八遍！” 李理想抬起头： “爱管闲事的乌鸦，你为什么总操心别人的事情？” “孩子们不来公园里玩，你的那些桶装水卖不掉，都会过期臭掉！” “别担心，那些水的保质期都至少还有半年，还早着呢。” “泰山和张小跑这些天来很不快乐，你说怎么办。” “那有什么办法，每个人都可能不快乐？” “不快乐会让他们变呆变笨。” “笨就笨吧，世上蠢人那么多，再多几个也没啥大不了的。” 阿康气得无话可说，只好飞走了。 上午八点半，王大本按约定时间准时来到律师的办公室，接待员请他坐在沙发上稍候。过一会儿，那位律师匆匆走进来。打过招呼，律师立刻说： “您的离婚案子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简单，财产证明方面有很多遗漏……” 王大本连忙叫停： “对不起，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办离婚。” “哦？哪您的是哪一桩案子？” “小利科技公司被人侵权的案子。” 律师在电脑上快速地查看。 “找到了，您的案子在这儿。让我们研究一下该怎么办。” 律师边看边皱眉头。 “无论是您这个’小利’，还是她那个’晓黎’，您都没有事先进行商标注册。如果现在注册，日后可以得到法律保护。但眼下没有’保护’。再说那个’晓黎’已经存在，日后也不能说人家侵权。坦白的讲，如果要起诉人家侵权，我看胜诉的可能不大。不过律师服务费还是要照付的。” 王大本走出律师办公室，心情比来时更沮丧。忿忿不平的王大本走在路上，心有不甘。快到家时路过老吴的蔬菜店，现在这里已经不再买蔬菜了。 不久前，老吴夫妇关了他俩经营多年的菜店，决定回乡下养老，乡下空气好又安静。这处房子临街，很适合做生意。很快又有人找到房东，租了下来。新买卖还没开张，这几天正忙着装修，今天刚把招牌立在大门上。王大本看到里面被装饰得花花绿绿，象个玩具店，挺热闹。他停下脚仔细看看，招牌上大字写着：“小李聪明班”。小字写着：长分数，变聪明。王大班顿时心里一凉。这简直是犯罪，盗版，山寨货，可耻！为什么没人来管管？ 王大本深深的体会到，商场如战场，挣钱不容易。 第十章 王大本搞创新 王大本又开始动脑筋了，他要找回自信。无论是“晓黎”还是“小李”，你们只会抄袭别人。你们守株待兔，而我王大本的会“主动出击”。16岁就开始做生意的王大本相信自己的商业头脑比别人强。 王大本又跑到小学校找到赵四化校长，表示要继续为母校做贡献，这学期学校组织的各项课外活动所需费用全部由他来赞助。赵四化校长正为没钱的事儿发愁，立刻欣然同意，并签了合同。于是接下来小学校里就有了“小利超常杯足球赛”，“小利超常杯歌唱比赛”，“小利超常杯古诗背诵赛”，“小利超常杯恐龙知识大赛”。还有一堆堆“小利超常班”的招生广告到了孩子们的家长手中。 有一天，王大本走出小学校，他刚刚作为嘉宾给孩子们发完奖杯。近来他几乎天天往小学里跑，组织各种活动，忙得不亦乐乎。同时他又开始了他的个人减肥计划，他认为维护好个人形象对他的事业非常重要。他尽量多走路少开车，认真地对自己的大肚子采取措施。 他常经过公园门口，发现那里总有一个人，在一张折叠桌子上摆几盒保健药品，向出入公园的老年人推销。他的保健药一会儿能降血压，一会儿能治疗糖尿病，一会儿能治手脚发麻。有一回王大本停下脚步，问一句： “有能让人头脑变聪明的吗？” 那人尴尬地回应： “这位先生真会说笑。” 王大本摇摇头说： “竟然没有人来卖’聪明药’，看来你们这个行业里的人都很落后。” 卖保健品的那人听了有些生气，在他身后喊： “这位先生请留步，你是不是在找防治老年痴呆的药？” 王大本停下来，在路边和卖保健品的人进行了一番市场分析和探讨。临分手时王大本的手里多了一张名片：马风云，秦皇制药有限公司总经理。名片可不是这位保健品推销员的，而是他的幕后老板。 王大本没有说笑，一个商业计划浮现出他的大脑，为什么不为孩子们开发一种“聪明药”呢？他立刻返回自己的公司，召集公司的所有人，马上去帮他寻找“聪明药”。结果可想而知，科学家们至今也没发明过什么“聪明药”。不过王大本没有放弃。 王大本下决心要帮孩子们找到一种“聪明药”。他找出保健品推销员送他的那张名片，打电话取得了联系。然后按名片上的地址，驾车驶向城市的郊区。那地方不大容易找，向路人打听到三次路，最后到了一个村庄，找到了一座红砖墙灰油漆大门的院子。大门旁挂了两块招牌。一块上写的是“秦皇制药有限公司”，另一块上写的是“秦皇养鸡场”。门口停了辆小货车，有两个人正在往车上搬运成箱的鸡蛋。空气中弥漫着鸡粪味，还有忙碌的苍蝇飞来飞去。 王大本大声问： “请问马风云总经理在吗？” 那两个人放下鸡蛋箱子，转身望过来。其中年长一些的那人警觉的问： “你找马风云总经理有什么事儿吗？” “我想和他谈谈合作。” 王大本下车走过去，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他。那人低头看了看名片，又上下打量一下王大本，然后对另外一个说： “请把这位先生领到公司会议室去。” 又转向王大本： “请稍候片刻。” 王大本跟着年轻者在村里七弯八拐，到了一栋二层小楼。楼门口好像写着“某某旅馆”。他们上到二楼，进了一个大房间，年轻人给他倒了杯水，就自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走进来一人，是搬鸡蛋两人中的年长的那个。他换了一件西服上衣，看上去比刚才整齐的一些。他满脸笑容地打招： “抱歉，王博士，让您久等了。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马风云。”边说边和王大本握手。 王大本怀疑地看看他： “请问马总经理，你这里到底是’制药厂’，还是’养鸡场’呢？” 马风云一脸苦笑着说： “半年之前这里一直是制药厂。但我们的药品在市场销售方面遇到了一些障碍。为了让职工能养家，我们临时办起了养鸡场。王博士，您是需要’养鸡场’还是需要’制药厂’呢？” 王大本有些泄气，我又不办超市，找养鸡场有何作用。 “您要是需要’制药厂’，那也是找对了门。我们生产的几种保健药曾经在市场上很畅销，那些名字的你十有八九也听说过。但不幸的是国家颁布了一些政策，不让我们再销售了。不过我们的生产设备都定期保养，员工也都在。如果有需要，启动机器就能开工生产。上个月我们还帮一家知名企业生产过一批药，已经在很多地方销售。不过和人家签了保密协议，我不能轻易说出人家的名字。” 尽管王大本对马风云有些怀疑，但还是想碰碰运气。 王大本向他说出自己在替孩子们寻找“聪明药”的计划。马风云对王大本的奇思妙想大加称赞，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买了多年的药，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药。 中午了，马风云热情的请王大本共进午餐。王大本虽然有些失望，但觉得多交一位朋友也许对于日后有好处。他俩一起在餐厅吃饭时旁边电视正放着“体育新闻”。主持人读了这样一条新闻： 国际奥委会违禁药物委员会宣布，某某国的某某运动员在奥运会射击射击比赛中使用了违禁药，以帮助提高成绩。因此决定，取消该运动员的比赛成绩，并追回奖牌。 王大本对这条新闻感到疑惑。他知道有些药物能让人更强壮，或者更有耐力。射击这项运动靠的是技巧，难道吃药也能帮助提高技巧吗？以前没掌握的本事靠吃药就能掌握吗？马风云对这一条不感到吃惊，这和他卖药的职业有关。药品销售他干了多年，了解很多不可告人的内幕。 马风云不但知道那些药，他还认识好几位曾经在体工队做教练的朋友。过去他在那个圈子里甚至小有名气。前些年国家还没有严厉禁止运动员在比赛中靠药物作弊，马风云看机会，为那些教练提供了不少违禁药。而且他做事谨慎，很快获得了别人的信任。这生意让他赚了不少钱。后来国家严厉打击这种行为，断了马风云的一条财路。不过这段不光彩的往事马风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饭后马风云请王大本选择饮品，一杯茶，还是一杯咖啡？ “茶吧，咖啡会让我睡不着觉。” 过了一会儿，马风云为王大本端上一杯茶和一杯咖啡。 见到还有一杯咖啡，王大本有些不解。 马风云微微一笑： “王博士，这杯咖啡可能和你想找的‘聪明药’有点关系。” 一听这话王大本来了精神。 马风云讲解了一些喝咖啡有关的事。咖啡能刺激神经，让人兴奋睡不着觉。能提神醒脑，有利集中注意力。射击比赛需要长时间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所以喝咖啡对射击运动员参赛是有好处的。 王大本听了立刻联想到，小学生的心算考试其实也是比谁的注意力集中时间更长，其他考试也多如此。那些善于聚精会神，不胡思乱想的孩子，往往就是老师认为的学习好孩子。 “你是说考试前给孩子喝杯咖啡有利于他们变聪明？” 马风云摇摇头。 “咖啡仅仅是种饮品，有点儿用，但效果不明显。这需要真正的药物来帮助，就像在那个运动员的药物检测中被发现的那种。” “那是种什么药？” “那是一类药品，其中有的便宜，有的很昂贵。” “便宜些的叫什么名字？” “比如说这种吧。” 马风云从桌上取过一张餐巾纸，拿笔在上写下几个字，“盐酸玛曲多”。 马风云向王大本介绍了这种药的一些“附加功能”。比如可以让人心情平静，情绪专注。这个正是射击运动员比赛时需要的状态。王大本边听边点头，心里盘算起他的计划。最后马风云强调，他的工厂可以对药品原料进行加工，包括分装和印刷包装外包装。但他无法提供药品的原料，这得王大本自己来解决。 马风云这么说是因为还有些情况他想隐瞒，不想让王大本知道。比如这种药的生产是国家严格监管的，私自生产加工都属于违法，如果被发现将受到法律追究。 王大本一听没有原料可着急了，说得挺热闹却没法兑现。 马风云安慰他，告诉他根据自己多年的行业经验，知道南方有个偏僻的小地方可以提供这种药品原料。具体联系方式他可以提供。王大本立刻转忧为喜，急不可待的和马风云讨论起他们具体的合作事项。 王大本亲自为他的“聪明药”设计了外包装图案。一对金童玉女，都是金发碧眼，满天飞的博士帽。该为“聪明药”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为这个问题王大本苦苦想了一个礼拜，最后决定叫“白金脑1号”。 马风云一收到王大本的预付款，项目合作正式开始。他开启印刷设备开始印刷“白金脑1号”的外包装。再过几天，王大本将把首批50kg散装片剂送到他的车间。 第十一章 老校长的困惑 公园里的乌鸦阿康近来的日子过得挺舒心，阿康活到如今好像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它烦恼的事了。不，还剩下一件，那就是王大本。这些天里王大本一直在和马风云赶制他的“聪明药”，没时间再往小学校里跑，已经有些日子没再见到他了。阿康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小学校里。 每当黄昏降临到公园儿的时候，常有位拄着手杖的老人，漫步在公园的小路上。常来公园的人里很多都认识他，见面打招呼称他“老校长”。多年前，就是老人退休前，他是小学校里的校长。他还是夏叶同学的爷爷。 阿康早就认识这位慈祥的老人，也知道他是夏叶的爷爷。因为有时候夏叶会陪他一起散步。不过这两年老校长常常显得忧心忡忡，闷闷不乐。 老校长是在担心自己的孙女。学校的学生通常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很聪明但有些懒惰，一种是很勤奋但不够聪明。但夏叶小朋友既聪明又勤奋。她总是希望自己成为班里最好的那个。 老校长正式为这个担心。望着每天忙着备战这种考试、那种竞赛的孙女儿早早带上了小眼镜，他心疼不已。学习是为了帮助人们更好地生活和工作，学习不该是为了考试分数和竞赛名次。夏叶的妈妈却为女儿的优秀感到自豪。妈妈认为女儿现在优秀，长大后才有希望会成为成功人士。 当老校长表达自己的担心时，家里人都觉得吃惊。 老校长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生态度。从前他做小学校校长。记得有一年中国女子排球队得了世界冠军，有位书法家正好来学校参加活动。他就请书法家写了一副匾额：人生能有几回搏。他想用这句话激励自己和同事们努力上进。这个匾额一直挂在学校教学楼门厅的墙上，一挂就挂了十多年。他退休后才被悄悄地摘下来。因为大家觉得那匾额又旧又过时。 夏叶的妈妈对老人的观点也不以为然。她说老人退休多年，脱离社会，不了解“靠拼才会赢”的社会现实。这一点上夏叶也不赞成爷爷，每当竞赛获胜，得到老师的称赞，同学的羡慕，这让她很满足。为此她宁愿放弃一些玩耍和休息时间。 老校长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他在这所小学里工作了40年。前20年是普通老师，后20年是校长。这40年里他确实是那样要求自己和别人。上课——考试——排名，上课——考试——排名，这是学校里最重要的工作。当然还要注意校园安全，别出事故。 退休后他有了另一项重要工作。和老伴儿一起帮助儿子儿媳，照顾小孙女夏叶。老校长的失落是从夏叶上小学开始的。他发现这个孙女儿每天忙着上各种课外班，忙着写作业，没时间关注生活里其他的事。也没有时间像从前那样，和爷爷讨论大千世界里各种曾让她好奇的新鲜事。 有一天老校长独自走在公园的小路上。他心里苦闷，想抽一支烟缓解一下的心情，但他不能。从前他是个“老烟民”，抽了十几年，但几年前他戒掉烟瘾。为了陪伴这个孙女，他下决心不再抽烟。 天气闷热，老校长觉得有点儿累，就找条长椅坐下来。他两手扶着手杖，呆望着这个无奈的世界。觉得有点困，就将下巴放在手背上合上双眼。 老校长想起公园里的那个园丁，好像有好几天没露面了。这些花花草草没人管可怎么办？有些人对待工作就是缺少责任心。没办法，我来做个临时的园丁吧。 草地好像需要浇灌。老校长就拉来长长的胶皮管，打开连接的水阀门。水从另一头喷出了，洒在草地上。很奇怪的是草地很快就变得水汪汪的一片，像是变成了沼泽地。老校长觉得必须马上把水阀门关掉。他抬脚要走到阀门处，却发现两脚已经深陷入沼泽的泥里，怎么也拔不出来。老校长望望四周，看看有没有人路过此地可以帮他一把。可四周空荡荡。只好等待，却感觉自己在泥里越陷越深，老校长急得满头大汗。就在这时，他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乌鸦叫。抬头一看，有只乌鸦站在头顶的树枝上，正望着自己。 “你好像有麻烦，需要帮助吗？” “你是那只传说中会说话的乌鸦吗？” “你好，”乌鸦回答，“我看到你陷入泥里。” “是的，但没人能来帮我。” “一会儿我飞下去，你抓住我的脚，我拉你出这个泥潭。” “真的能行吗？” “试试吧。” 乌鸦飞下去，老校长伸手抓住了乌鸦的两只脚，乌鸦用力拍打翅膀。老校长感觉自己被一点点从泥里拔出来。乌鸦拉着老校长一步步走回公园小路，终于双脚踏上小路的石板。老校长松开双手，乌鸦立刻飞上树梢。 老校长想要向乌鸦致谢，忽然感到自己身体一晃，仿佛要摔倒。 原来是支撑双手和下巴的手杖晃了一下，把老校长从梦中惊醒。抬头看，旁边的老榆树上真的站着只乌鸦，刚才梦境里的遭遇难道真的发生过？疑惑的老校长又感到脚下发凉，低头一看，长椅下的草地正被浇灌，水管躺在草地上，水从管口汩汩地流出，流到他脚下，浸湿了鞋底。 第二天当老校长走进小学校长办公室时，赵四化校长热情地拉着他的手，请他坐下。赵四化对这位自己的老师，曾经的领导有着很深的感情。老校长说： “好久不来了，挺想念大家，挺想念校园。你要是不忙，我们就一起坐一会儿；要是忙，我就自己转一转，看一看。” “不忙。您可有些时日没回校园和大家交流了。” 赵四化泡了两杯茶，请老校长一起坐到沙发上。 “人老了就老爱回忆过去的事。 “我在成为一个教师之前曾到农村做了几年的农民。有一年我们那个村子种植了一片向日葵。向日葵长到一米高时开始长出长出花蕾。一株上常常会同时冒出两个甚至三个，就像双胞胎、多胞胎。老农民领着我到了田里分派工作。他告诉我每一株向日葵只能留下一个’头’,多余的都要掰去。我就去掰，但马上又停了手。问他：该留下的是哪一个呢？老农民说留下个头大的。可是他们都差不多大小啊？老农民笑话我：’你们这些城里的娃，书读得多，却死心眼。’说着顺手就掰下一颗。 “到了秋天，每颗向日葵都结出一颗硕大的葵花头，籽粒饱满。这么说来是不是春天的时候那些结果会好的花蕾都被我留下来了，结果不好的都被我掰掉了呢？这样做结论是不是很荒唐？ “请不要那样对待孩子。他们虽然日后会成为不同的人，但我们做老师的不是’上帝’，不是’预言家’。每个孩子都有独特的一面。这些年我们的社会有了很大的变化，给了年轻人更多的发展机会。随着他们的成长，他们会自己做出符合社会要求的选择。环境也会帮他们做出选择。而那些算术题没有资格用来区分孩子。那样做如同’儿戏’，是对孩子们的伤害。” 赵四化理解老人的话，但现实让他无奈。多年来中小学校里的学生过得很辛苦，老师过得也很辛苦。大家都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但好象用错了地方。赵四化觉得学校里的这些辛苦是社会大环境造成，个人无能为力。 “老师，您还记得当年您挂在门厅里的那块匾额吗？” “当然记得。” “后来大家说它太旧了就取了下来。我没把它扔掉，现在还在库房了。这几年校园做了些翻修，看上去挺新的，但还有很多东西没变。我们的工作重点还是为了学校和学校间的攀比，学生在为同学间的攀比。” “是啊。这方面我们学校的声誉一直不错。退休多年，街坊邻居见面还愿意称我一声‘老校长’。社会上普遍认为我们是所好小学。不过‘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如果方向不对，骏马跑起来比驽马更远离目标，背离初衷。“ 老人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前的花坛里鲜花盛开。 ”看了校园里的花花草草被照看的不错。 “退休这几年我常反思自己的教师生涯，感觉到一些遗憾。你看那花坛，春天时播下一些种子。但花坛并不保证那些种子开何种花，能不能开花。花坛的任务是让那些种子都落在泥土里，别落到外面的水泥地上。种子后来变成花朵并不是花坛的功劳，种子落在花坛以外却是花坛的失误。 “我为自己遗憾的就是这么多年来，我不知自己遗失多少颗种子。我们那些名列前茅的成绩弥补不了这个损失。” 现实和理想往往隔着很远。赵四化校长把失望的老人送出校门时，自己的心里也难免有些失落。 第十二二章 聪明药 乌鸦阿康能走进别人的梦里，帮助别人，也免不了和别人一起烦恼。王大本虽然这些日子没来学校搞课外竞赛活动，但孩子们的课业负担还是很重，就连好心的田丁老师也留了不少作业。田丁老师觉得学习上多下点功夫对学生成长有好处，而且她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班的学习成绩总落在别人之后，那将被别人认为自己工作上不努力，或者能力不足。 有一天，公园门口那个保健品的推销员，改变了自己的装扮，还有他的货品。之前那些保健品和血压仪都收了起来，摆上了一种新品。他身后的栅栏上挂出的广告横幅写着：聪明药——白金脑1号。身上的T恤衫也写着：聪明药——白金脑1号。这样的T恤他准备了好多件，进出公园的人无论是谁，只要愿意听他讲一段新品介绍，就可以领这样一件，穿着回家。 乌鸦阿康在树上发现这一新情况，但他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聪明药？这世上哪会有什么聪明药。 傍晚时分是公园广场舞时间。这一天的小广场被花园街道老年夕阳红舞蹈队包场。老太太们穿的统一的服装来集合。统一的服装，就是白天推销员穿的那件T恤。跟随老太太们来的还有一个扛摄像机的，和一个导演。导演身边还有位熟人——王大本博士。 导演指导老太太们排练了一段新舞蹈。一边扭着身子，手里舞着大红大绿的绸带，一边唱：“今年过节不送礼，送礼要送聪明药，每个学生都需要。” 老年舞蹈队的新舞蹈一连跳了七天。有一次张小跑跑到正在观阵的王大本面前： “博士，是你请我姥姥她们在公园里跳舞的吗？” “是啊。” “你害得我姥姥没时间给我做晚饭。” “对不起，那可是她的不对。不过我可是为他们每个人都发了工钱。下回你姥姥给你买好吃的，说不定用的就是我发给她的工钱。” “那你能不能给他们换一种舞蹈，他们现在扭得真的太难看了。” “哦，她们其实并不是跳舞，她们是在健身。只是活动活动胳膊活动活动腿。” 王大本心中暗喜，觉得自己又成功了一步，做市场营销就要与众不同。如果一个孩子都注意到了，那路过成年人更会留下记忆。她们只是每天买菜做饭的老太太，又不是舞蹈演员，哪能跳得好看。不如干脆就彻底“难看”，“难看”得让人看见就忘不了。靠“难看”博得眼球同样能获得好的广告效果。 “不要脸！” 树上的阿康忍不住喊了一声。 听到乌鸦的叫声，王大本抬头向树上望，看到了乌鸦阿康。看了一会儿他说： “原来又是你这个傻鸟。人间的事你哪里懂得。只要能把钱挣到，可以’不要脸’！再说，我听说你们乌鸦的寿命只有两三年，可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死呢？” 乌鸦被王大本的话气得眼前一黑，险些从树上掉下来。王大本得意地哈哈大笑，然后转身离去。 花园路派出所的警长花警官，就是花满同学的爸爸，是个大忙人。近来有人向学生家长推销所谓“聪明药”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那晚花警官回到家时已经十点钟，知道女儿已经上床睡觉了。花警官轻轻推开女儿房门，蹑手蹑脚走到女儿床边，想看看她那可爱的小脸。哪知他刚一靠近，女儿就一骨碌坐起身,把他吓一跳。 “爸爸，我有事情要跟你讲。” “宝贝儿，快睡吧，明天早上告诉我也不迟。” “不行，必须现在讲，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好吧，快讲。讲完赶紧睡觉，不然你妈妈会生气。” “你知道有一种’聪明药’最近在卖吗？很多大人给他们家的小孩子买了。” “我听说了，不要相信世上有什么’聪明药’，那一定是奸商骗人的谎话。” “那你为什么不去抓那奸商？你可是一个警察。” “这个吗……警察也不能轻易去抓人。再说卖药这事儿应该有专门的人去管，不能什么事儿都让警察去管。” “要是该管这事儿的人没来管，那你管不管？” “这个吗……管！向你保证，我一定管。好了，快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呢。” 话音刚落，花警官的手机响起。显示的号码是派出所的值班电话。花警官拍拍女儿的小脑袋，示意她赶快睡觉，然后走出房间接听电话。 电话是请他赶紧回派出所，紧急情况，要开会商议。做警察是份辛苦的工作，当警长就更辛苦。 花警官第二次下班已经是后半夜了。 早晨，花满吃早饭时花警官坐在餐桌的另一侧，看着她。 花满觉得今天的爸爸有点奇怪，他穿着警服。花警官在家里都是穿便装。他通常临下班前就换下警服。花警官一直很在意区分警察和爸爸这两种角色，他心里不想让女儿有爸爸是个严肃的警察那样的印象。 花警官看着女儿吃完早饭，然后说了更让女儿吃惊的话： “爸爸今天陪你一起去学校上学。” 花警官背着女儿的书包下了楼。楼下停着一辆警车，另外一位警察已经在车里等他们。花满有些犹豫： “用公车送我上学这样做不大好吧？” 爸爸哈哈大笑： “今天可以例外。” 两位警察陪着花满走进学校大门，先上楼。花满带他们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口，然后下楼回到自己的教室了。 和花警官一起的那位警察并不是他的派出所同事，而是公安局缉毒大队的队长。他们来学校也不是来找校长，而是为找另一个人。 几天前，快运公司的一位经理来到公安局报告了一个可疑情况。他们运送了两箱药品，发货地是南方某城市。快递员并没有仔细检查，就把两只箱子送到了接货人的手里。昨天这位经理查看货单，发现那两箱药品的名称为“盐酸马曲多”。经理想到这种药是被严格管控的，运输和销售都要事先到公安局登记备案。快运公司没有看到发货人或者接收人的备案凭证，就收钱送货，万一出了事是要承担责任的。 这么大量的受管控药品进入本市，而且没有事先备案说明用途。快运公司经理所述的情况立刻引起公安局的重视。因为这种药可做为制作某种“精神类毒品”的原料，必须找到药品下落并查明情况。快运公司提供了一张单据，上面有收货地址，单位和收货人姓名：小利科技有限公司，王大本总经理收。送货的快递员还清楚记得，那人个子不高，是个戴眼镜的白胖子。 对警察而言找到这个王大本不难，他们查看了王大本这个人个人信息。学历挺高，是个博士，历史清白，还做过捐资助学好事。没有犯罪记录，不像是犯罪分子。为慎重起见，他们决定先找到当事人，见面谈谈。 这些天王大本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他觉得自己能想到“聪明药”这种创意简直就是商业天才。如今又把“聪明药”制造出来，要把它卖给每个为孩子考试而苦恼的父母，这真是一项伟大创新。 王大本按约好的时间走进赵四化校长的办公室。他这次来是要和赵校长商量，把下个月即将举办的“心算大赛”的名字修改一下。由“小利杯”被变成“白金脑1号杯”。他还想多赞助学校多举办几项活动。为了给他的“聪明药”做宣传，他愿意多花钱。 王大本走进校长办公室时，看到屋里除了赵四化校长，还坐着两位警察。王大本赶紧说： “对不起，你们先谈，我不着急。过会儿我再来。”然后转身要走。 赵四化校长连忙拉住他，请他坐下，说： “王博士，你来得正好，他们就是来找你的，你们先谈吧。” 说完向两位警官点点头。 警察来找我? 王大本有些紧张，让警察找通常不会是什么好事。 两位警察按规定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缉毒队长单刀直入： “王大本，上个月你是不是通过快运公司，从南方某地买了50kg’盐酸马曲多’片剂？” “是啊。” “’盐酸马曲多’属于国家管控类药品。购买和销售都要事先都要到公安局备案，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们怀疑你在制造毒品。请你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 “毒品！这可是冤枉人呢！” 王大本立刻头上冒汗。 在两位警察询问王大本的同时，还有一队警察带着’搜查令’，直奔小利科技公司的办公室。希望能找到那些药，并搜集可能涉及犯罪的证据。 半小时后，王大本和两位警察走出了学校。两位警察一左一右，各拉着王大本的一条胳膊。不是为了防止他逃跑，而是怕他摔倒。现在王大班两腿发软，脑子一片空白。 站在窗前的赵四化校长望着他们的背影，呆立了好半天。王大本，王博士，竟然被警察抓走了，这可真让人大跌眼镜。同时他也想到自己可能也会有麻烦，毕竟收了王大本给学校的很多捐款。果然，一个小时后，教育局领导打来电话，要他立即去教育局汇报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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