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1592 - xp1024.com
《万历1592》


楔子 秀吉的野望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冰冷的水汽席卷了京都城的每一寸土地,冬季的日本岛之寒冷,锥心刺骨。

当今时节,京都城内鲜有人迹,而一名行色匆匆的老者却不顾冬季的寒冷,径直向城内至高无上的权力核心所在地——太阁丰臣秀吉的府邸伏见城前行,他看都没看京都皇宫一眼,因为他知道,无论是那位傀儡天皇,还是那位新任关白丰臣秀次,都没有主宰日之本的能力。

真正可以主宰刚刚从战乱中走向安定的日本之人,就是居住在眼前这占地广阔的伏见城之内的那个自称低矮丑陋的主人。

由于事先已经将报告交给了丰臣秀吉,所以,老者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路畅通无阻,直抵一座深色房屋之内,无论是森严的守备还是精良的装潢,无一不体现出了这间房屋的特殊性,那些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精锐守卫,光是眼神,就能让老者从身体一直冷到骨髓里。

毕竟,这座屋子的主人,是日本真正的主宰者,丰臣秀吉。

而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天象官员而已,至高无上的太阁丰臣秀吉决议动朝鲜之战,进而进攻明国,一如之前数十年秀吉无数次的作出重要决策之前一样,都要向这位有着数十年观测天象经验的老人咨询天象。

秀吉一直以来都很相信天意,他相信是天意让他走到了今天,不过,近几年,伴随着秀吉统一战争的胜利越来越多,成果越来越大,势力越来越强,秀吉的心逐渐膨胀起来,往日小心翼翼侍奉上天寻求意见的秀吉,已经很久没有召见过老者了,似乎秀吉已经抛弃了上天,不再相信天意。

而就在前天夜里,入冬以来难得的晴朗夜空,老人观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昨天一早立刻致信给了秀吉,之前数年间仅仅对他的致信回复过一次的秀吉,今日一早就派人传达了要召见他的指令。

老人不敢耽搁,接到消息之后,连早饭都没吃完,就裹着厚厚的大衣,朝秀吉的居所而来。

这里虽然不是皇宫,但是对于秀吉而言,这里就是政事堂,而皇宫里的那个,反倒像是摆设了,专门处理一些秀吉丝毫不在意的小事,而但凡是秀吉稍微在意的,全部都会送到这里,交给秀吉处理,皇宫里的两位是想也别想。

因此,这座城中城,这间屋子,堪称日之本最高权力核心所在地。

而此时此刻,这间屋子里,只有两人,高高端坐在上的丰臣秀吉,以及卑微的跪在最下方,表达自己忠心的老者。

“你是说,从未出现的异星于昨夜突然现于西方,大放光芒,明国之内,可能生剧变?”秀吉紧紧皱着眉头,声音不大,动作幅度更小,但是此时此刻的秀吉的一举一动,都能给老人带来很大的心理威慑力,老人顿在地,颤抖着说道:“正是,太阁下,异星大放光芒,现于西方,观其星位,正位于明国西部边陲。”

秀吉眉头紧锁,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问道:“异星是何星?妖星?灾星?还是……”

老人颤抖着动了动嘴唇,本想说的是另外一个词汇,然而不知为何,开口却道:“观其位,乃将星!其道大光!”

“其道大光?”秀吉愣了一下,继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自吾追随先主起兵以来,二十二载,未尝不与大光者争锋相对,可如今,海内群雄尽墨,唯吾一人称霸,区区将星,又能如何?吾已向天皇下誓言,七年之内,必请天皇移都北京,天下之大,无人可挡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秀吉疯狂的大笑着,但是此时此刻的老人,却无比的清醒,他察觉到的那颗异星,并不仅仅只是一颗将星而已,但是他不敢说,秀吉的心已经变得太大,太大,扫平群雄的业绩,使得他近乎疯狂,他不在乎任何敌人的存在,现在的丰臣秀吉,已经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跟在织田信长身后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秃鼠”了。

他还知道,就在不久之前,秀吉已经修书给日之本目前所知道的所有国家,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要求他们全部跟随自己讨伐明国,臣服日本,固然雄心万丈,但是,那些国家当真会跟随日本吗?他们当真会抛弃他们的宗主国大明吗?大明太大了,真的太大了,秀吉的心也太大了,困于列岛之上的日之本负担不起那么大的野心。

但是他绝对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天象官,而已。

即使他的心里无比的寒冷,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预感。

秀吉张狂的大笑着,面朝西方,他梦想的所在地,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日之本列岛,穿越了对马海峡,穿越了朝鲜半岛,扫遍了整片大明王朝!他贪婪的看着这一切,在他的梦里,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他将成为整个世界的征服者!带着日之本,走向世界的巅峰!

此时此刻,大明王朝西部边陲,刚刚击破叛军围城而略显慌乱的平虏城内,萧如薰看着胸口缠着白布的伤口,感受着丝丝无比真实的疼痛,一脸错愕的环视着自己所处之地,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我是在做梦吗?”

一 横越五百年

坐在床上,感受着真实的疼痛与触感,萧如薰一脸茫然。

萧如薰诞生于西元二零五七年,西元二零八零年,萧如薰二十三岁,大学历史研究系毕业,和无数年来的大学应届毕业生一样,陷入求职困局。

是年,美利坚探索外星系所归来飞船带回外星系不明病毒,研究人员管理不慎以致病毒大规模泄露,造成大面积人群感染,该病毒最初显露特性是高传染性及高死亡率,像极曾经肆虐欧洲大6的黑死病,但是当人类试图使用对抗黑死病的药物对抗该病毒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生了。

该病毒产生剧烈的抗药性,甚至完成自我升级变异,将所感染致死的人类死体变为凶残暴虐之食人丧尸,仅三月,美利坚崩溃,病毒肆虐北美南美大6,又三月,美洲大6全线崩溃,病毒通过飞船、飞机、邮轮等方式向全球蔓延,纵使各国已有先期准备,依然无法阻挡病毒大规模爆和蔓延。

三年以后,全球除少数国家和地区利用优势地形隔绝丧尸暴虐、依然维持政府状态之外,百分之八十以上地区全部沦陷,近五十亿人口沦为食人丧尸,美好人间沦为炼狱,随处可见血星杀戮,人类文明旦夕间崩溃,除少数地区维持文明之外,无法得到政府救援随政府撤退的幸存者们缓过气来以后,6续在丧尸占领区建立一个又一个幸存者基地,以古老的屯田法为核心基础,苟延残喘。

萧如薰便是其中一个幸存者基地的领,历经两年炼狱生涯,磨练出高强身手和坚定的意志,并且占领川蜀地区的一块地区建立幸存者基地,先后接纳八万余幸存者,外抗丧尸,内治民生,将失落的文明从刀耕火种时期一点一点的拉扯起来,聚集一大批曾经的专家和专业者,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展起了文明,甚至建立起了学校。

五年以后,在人类幸存者不断的反击之下,曾经失落的土地被一点一点的夺回,各大幸存者基地之间被丧尸隔绝的联系再度恢复联系,这不仅带来了巨大的希望,也带来了巨大的危机,无政府状态之下,人性的维持失去了法律的约束,失去了起码的保障,幸存者领之中,既有像萧如薰这样坚持法治维护文明坚持人性的存在,也有残暴嗜杀,以吞并他人为乐之人。

幸存者基地开始面临除了丧尸之外,还有人类的威胁,比起无脑丧尸,具备智慧的人类更加可怕。

萧如薰最大的敌人是占据原汉中地区的一名幸存者领马悍,马悍垂涎萧如薰占据的川蜀幸存者基地的富庶,一心谋夺,不仅带人攻打,更不惜引来丧尸攻击,屡次为萧如薰挫败,但是在最后一战中,马悍竟然丧心病狂到要与萧如薰同归于尽,一起命丧数千丧尸的团团包围之中,萧如薰无奈之下下令引爆炸药,与马悍还有数千丧尸一同葬身火海。

萧如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本该失去的意识却再次复苏,一睁眼,居然又一次见到了光明。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锦榻,棉被,雕花木床,古式家具,以及古色古香的整个房间,低头一看,自己赤着上半身,胸口缠绕着绷带,胸口偏左位置有血色渗透,其余部位完好无损,手脚腿,完好无损,这让萧如薰万般的惊疑不定。

文明失落的末世里,萧如薰哪里还见过这般古朴有韵味的古式住房?现代文明以极快的度失落,而依赖现代文明的人类一旦失去现代文明,退化的度更加惊人,几乎必须要从刀耕火种的时代缓缓起步,才能一边抗击丧尸,一边恢复文明;努力了十数年,萧如薰好不容易在基地里建立起了文明的框架,而眼前的精致古典房屋,是萧如薰在闲暇时翻阅书籍才能看到的。

记得自己是在秦岭的山中和马悍同归于尽了,而身上只有一点点伤口的事实让萧如薰十分的不解,那般的爆炸之下,就算是钢筋铁骨也难保不受损伤,更何况是人的肉体?

萧如薰强撑伤躯下了床,站起身子,环视着整个房间,莫名的感觉在心中不断滋生,视线向右移,萧如薰看到一个古朴的书柜,还有一张书桌,他迈动脚步走到书柜前看了看,惊讶的现这些书籍基本上全是线装书,随便拿出来几本,《孙子兵法》、《吴子兵法》、《百战奇略》等全部都是从左到右的竖向繁体字,印刷字体相当老旧,绝不是现代字体,感觉就和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在图书馆老管理员的小房子里找到的那几本古书一样。

可那几本书,是满清乾隆年间留下来的孤本,是老管理员祖传下来的珍贵孤本,和这一柜子的书几乎是一个样式。

不说末世,就是现代社会,哪里还有人专门看这种书?而且这种书在现代也能算作是文物了吧?在末世更是被认为是文明的残影,谁还舍得看?都藏起来做传家宝了。

但是每一本都是这样,还有诗集和一些儒家经典,愣是看不到现代书籍的影子,萧如薰越来越惊疑不定,心脏跳动愈烈,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明显,直到他看到了书桌上摆着一张纸,上面还有些字,他连忙走过去把那张纸拿起来,看了起来。

“制台钧鉴:哱拜逆贼,辜负皇恩,举贼子刘东旸为总兵,自号谋主,已连陷河西四十七堡,声势浩大,各地守将背弃皇恩,闻风而降,使贼声势愈盛,气势愈狂,河西危矣,现叛军伪左参将土文秀率军攻打平虏城,末将一族世代深受皇恩,蒙恩殄为宁夏参将,平虏城守备,断不能背弃天恩,屈膝于贼。

末将决意死守平虏城,战至一兵一卒亦绝不投降,然末将兵微将寡,贼聚兵数千人轮番猛攻平虏城,末将麾下军兵不过三千,粮秣虽多,兵马却少,贼军若增兵而战,末将恐难以久战,为国家计,急盼制台派援军以援,末将泣血下拜!

万历二十年三月初三,宁夏参将平虏城守备萧如薰。”

这是一封信,是以毛笔书写的,字体为楷体,格式为从上至下,从右至左,信件旁边还有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制台魏公亲启,看起来是写完之后还没来得及放进信封派人送出去。

萧如薰心神剧震,一把扶住桌子,颤巍巍的坐在了椅子上,拿着信件,死死的看向了这封信的落款——万历二十年三月初三,宁夏参将平虏城守备……萧如薰?我?

作为历史系毕业生,萧如薰如果不是太喜欢历史,也不会背着家人选择了历史系这样一个在现代越来越不受重视的学系,以致陷入求职困局,然而在末世,历史系出身的萧如薰却仿佛开了外挂一般的生存下来。

人类和丧尸的争斗,从某一天开始,已经成为了大规模冲突模式,单人孤胆英雄的模式在末世三年以后的世界已经不吃香了,那个时候无论是幸存的人类还是丧尸都已经抱团,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扭转大局,只有聚合大规模的人力物力,才能扭转局面,无论是重归文明,还是人类毁灭。

萧如薰能在末世成为一个基地的领,靠的不是别的,正是熟读史书深谙历史地理这一点。

经过一段时间的求生之路,萧如薰开始把丧尸当作敌军,而把自己的势力当成游击队,游击队如何对抗大规模敌军的战例,萧如薰是再清楚不过了,如何在劣势下歼灭大股敌军的战例,历史上也不鲜见,萧如薰正是利用熟知历史战例这一点,居然从一个狗头军师成长为了基地领。

靠着西部多山多峻岭的地势,萧如薰屡次利用丧尸无脑和嗜血的特点把一群一群的丧尸诱导到断崖之上,提早链接绳索到对面山顶,诱使大批丧尸坠落摔死,或者以新鲜畜肉引诱丧尸进入山谷,堵住前后出路,放火烧之,或者用沥青使大股丧尸不能行动,纵火烧之……甚至带出了一支具有极强战斗力和生存能力的猎杀部队,威震西部幸存者团体。

所以即使在末世时代,萧如薰依然坚持读书,读史书,尤其是需要和许多幸存者团体打交道的时候,更是读书,研究人心,钻研阴谋诡计之道,免得自己落入圈套,并且多次依靠这些知识幸免于难,保护了整个基地的安全。

所以萧如薰十分清楚这封信件代表着什么。

哱拜,宁夏,平虏城,万历二十年——汇聚在一起,则是明代万历年间著名的三大征之一,宁夏之役,西元1592年,距离他之前所处的时代,居然是整整五百年前,而在五百年前的大明朝,却有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这一刻,萧如薰突兀的想起了时空穿越这一曾经备受重视的时空理论,虽然随着末世的降临,生存才是主流,但是十几年间,人类也不至于连这些基础知识也忘掉,和幸存者战友们聊天谈心的时候,也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心智不怎么坚定的家伙说要是可以穿越回以前的时代就好了。

说心里话,萧如薰自然也这样想过,不用备受煎熬,不用每天面对可怕的丧尸,不用每天担心吃了上顿是否还有下顿,回到原先安稳和平的生活之中,难道不好吗?

但是这终究只是奢望,他从没指望过真的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宁愿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梦境,是幻境,也不会相信这是真实的。

可是,如果这是真的呢?

握着信件的手不住的颤抖起来,萧如薰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四处扫视,终于看到了一面铜镜,心神剧震之下,撑起身子,缓缓移步到铜镜面前。

铜镜的出现,本就是一个代表,古代中国,最迟在清初,广大内地依然广泛使用铜镜而非玻璃镜,玻璃镜在清代中叶以后慢慢普及,而此时此刻,如果之前的信件无误,宁夏,西北边陲之地,铜镜的出现,已经可以代表此时的时代,不会晚于清朝,至少现代社会,铜镜,已经成为文物。

萧如薰一步一步地走到铜镜的面前,看到那打磨光滑的微黄镜面上,出现了一个并不模糊的人脸。

那张脸,很熟悉,就是自己的脸,而头……

头顶结髻,一圈暗红色的布围绕在额前脑后系紧,把头包了起来。

如果没记错,这是明代男子的典型饰装束。

萧如薰依然难以相信,眼光扫到一扇门,走过去,将门往外推,推不开,往里一拉,一束阳光迎面照射而来,刺的萧如薰睁不开眼睛,不得不以手遮目。

“将军?您醒了?”

一声轻呼,让萧如薰有些恍惚。

微微睁开眼,见着眼前有两个模糊的黑影,直到眼睛适应了阳光,萧如薰才看清,自己的面前,站着两个戴着宽边皮帽,穿着一样的深红色棉服棉裤,胸前套着深褐色皮甲,腰间拄着腰刀的年轻男子。

“你们……”

萧如薰惊疑不定的刚打算询问他们是谁,两名男子立刻单膝下跪,齐声喝道:“将军威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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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会珍惜这一回

萧如薰有点疑惑……将军威武?

左边那名男子立刻就对右边的男子说道:“你快去告诉夫人,将军醒了!”

右边的男子立刻点头,站起来就跑走了,左边的男子站起身,看着萧如薰,那眼神,萧如薰很熟悉,那是激动且崇拜的神色。

夫人,将军,这些古人的称谓……难不成,我真的穿越时空回到了万历二十年?还成为了宁夏战役里那个大放异彩的角色萧如薰?

“将军,您可算是醒了,我等都非常担心您,不过您放心,将军班师后,贼军已经退去了!”

那年轻男子张口就是一段让萧如薰摸不着头脑的话。

班师?贼军退去?

联系到之前的伤口,萧如薰不难推算出之前的情况,应该是这位萧如薰将军率军打败了敌军,但是自己也受了伤,所以才会躺在屋里修养,萧如薰记得很清楚,宁夏之役的平虏城号称是铁打的平虏城,河西诸堡里唯一一个没有被攻破的,明军反攻之前,是河西唯一的官军据点,吸引了大批哱拜叛军的注意力,成功为魏学曾的反攻计划减轻了压力。

虽然记忆不是很深刻,但是萧如薰还是很快记起,如今,明朝正处于万历三大征的时代,宁夏之役、朝鲜之役、播州之役,三次大的军事行动,是明朝后期最为辉煌的三次胜利,也是明军的绝唱,随后,万历晚年的萨尔浒之役就把万历三大征积蓄起来的明军的威望和精锐打没了。

宁夏之役是最早进行的一场战役,面对的是宁夏镇叛军,主导者是曾经投靠明朝的蒙古贵族哱拜,在致仕之后反叛大明,聚兵攻略宁夏和河西之地,造成全陕震动,宁夏之役历时不长,烈度不高,不能和朝鲜之役相比,但是对于西北边陲而言,已经是相当严重的叛乱事件了。

大明朝九边重地,形成了围绕长城的防卫体系,宁夏镇就是其中重要一环,而现在宁夏镇几近沦陷,九边防卫体系一下子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不可谓不严重,万一哱拜勾结蒙古人南下入侵,大明的防卫体系不攻自破,蒙古骑兵会快南下,突破九边,进入内地。

到那个时候,情况会一不可收拾。

情况是万分危急!

记忆不是很清晰,但是萧如薰很清楚,这次叛乱没有危及到明廷的大局,也远没有到举国动员的程度,所用兵力不过数万,比起朝鲜之役十数万的兵力来说,算是烈度较低,但是影响一样巨大,如果让哱拜成功联络蒙古贵族南下,局面将一不可收拾。

萧如薰还记得,经过嘉靖时代的混战之后,双方皆疲累不堪,到隆庆时代,明廷与蒙古贵族议和,开放互市,双方修复关系,边境已无嘉靖时代大的战役,总体来说较为平稳,如果放在嘉靖时代闹出这样大的事情,可能从一开始就会闹成举国动员的大战役,而此时,蒙古贵族已经将主要的战兵拉离了明蒙边境,避免引起大的战端,少数蒙古贵族游离附近,是为互市。

而如今,萧如薰的境况,如果确切无误,就是孤城孤军,周边明军据点不是溃败就是投降,黄河以西明军四十七堡全部沦陷,只余平虏城一城,叛军一面筹备向南渡黄河进击,一面分出一支兵马来收拾平虏城,这支兵马的统帅,大抵是土文秀,后来土文秀被挫败,才换成了哱拜的养子哱云,哱云之前是宁夏猛将,跟随哱拜屡立战功,而萧如薰正是凭借诱杀哱云坚守孤城的战绩而进入万历帝的视野里,后被调入京营出任神机营统帅。

而现在,自己莫名其妙的取代了萧如薰,成为了新的萧如薰,当然自己本就是萧如薰,却不是这个萧如薰……

顿了一会儿,萧如薰心里有了计较。

“你……你进去,把我书桌上那封信装进信封拿出来。”

萧如薰犹豫了一下,向眼前的士兵下达了命令。

士兵立刻顿:“诺!”

然后立刻就进入了书房,很快就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封信,萧如薰接过看了,又把信塞回信封:“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士兵闻言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将军,属下不识字。”

这回换萧如薰愣住了,然后苦笑一声,想起这是明朝,识字率有多低就不说了,但凡识字的,哪里还会是一个小兵呢?于是改口道:“你为我近卫,值得信任,你去军中选几个可靠的人,骑上快马,南渡黄河,去花马池寻找三边总督魏学曾,我要你亲眼看到魏制台,然后把这封信交给他,请他派兵来援……对了,今日是哪一日?”

士兵激动了一下,接过信,然后又面露疑惑之色:“三月初五,将军,贼军已经退去,为何还要援军?将军打算反攻?”

萧如薰摇了摇头:“击败的不过是偏师,贼军势大,被挫败一阵必不甘心,定会再派大军来攻,我平虏城已是孤城,若无援军,恐怕难以抵挡贼军兵锋,这封信至关重要,定要交给魏制台。”

士兵面露激动之色,狠狠点了点头,喊了声“诺”,而后便一溜烟的跑走了,萧如薰算了算日子,三月初五,此时魏学曾应该已经在调兵遣将,往黄河一线靠拢,准备阻击哱拜叛军南渡黄河了,平虏城有牵制敌军注意力,使敌军无法全力渡黄河之重要意义,必不可失。

萧如薰握紧了拳头,而后突然一愣——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自然的下达命令?

这里是大明,是宁夏,是平虏城,而自己,本不是大明的一员,此时此刻,是为谁而战,为谁而拼命呢?

“我为明将,自然为大明而战!”

耳畔突兀的响起这样的声音,萧如薰一惊,四处扫视,却未曾现一个人。

那刚才的声音,是幻听?

心跳得有些快,萧如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膛,感受着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

良久,萧如薰垂下眼眸,松了口气,笑了笑。

大抵,之前的那位,已经战死了,而自己也在同一时刻死掉,因此,才穿越了时空,附着在了这具身体之上,而方才的那句话,大抵是之前的萧如薰最后的执念吧?

世界真的很神奇,有着太多太多的未解之谜,也有着太多太多注定无法解释的谜团,然而这些都不是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人活着,活在哪里都是活着,无分活得好或者活得不好,之前的自己在和丧尸战斗的间隙,也曾遐想过有朝一日穿越时空,回到和平安宁的时代,过着普通安逸的生活,而现在虽然与和平相去甚远,但是面对的,至少是人。

还有明天,还有希望,还有文明,还有同伴和稳定的世界,比起之前的末世,大明简直是天堂,哪怕是战场,给萧如薰的感觉也比之前多了一丝温度。

三月里的北国边塞,入春不久,虽是午后,风吹起来依然有些寒意,可萧如薰一点也不觉得冷,强烈的喜悦快要冲破他的胸膛,使他整个人亢奋起来,比起劫后余生更加强烈的惊喜,比起死而复生更加强烈的欢乐!

末世的人们,充满悲观与绝望的不在少数,萧如薰强行要求自己看向明天,坚定相信人类可以打败病毒夺回属于自己的文明,重新走向未来,可是,夜深人静一人独处之时,对前途的迷茫和担忧以及深深的绝望依然会席卷他的整片胸膛。

作为领,他必须要带给人们希望,但是作为人,他的绝望深藏在心里,不止一次,他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为了八万多生灵,以及心中残存的一丝回到文明的希望使他坚持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相信人类可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沉重的压力宛如十万大山,几乎要把他心里最后的支柱压垮!他几乎要患上精神分裂!

但是这里不一样了!这里是人类的世界,是文明的时代!不用担心嗜血的丧尸与可怕的病毒,不用从头开始步履艰难,不必担心身边最亲密的战友感染病毒而不得不痛下杀手,不用担心有朝一日病毒蔓延到无法控制,辛辛苦苦十三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或许,这就是上天对自己艰苦十三年的奖励吧?

既如此……谢了!我会好好的珍惜这一次,珍惜这一世,珍惜我所拥有的一切!

“薰郎?怎地起来了?还不穿件衣裳?外边这么凉,这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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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蕙质兰心

清脆好听的女声,带着强烈焦急和担忧的语气在萧如薰耳边响起,萧如薰回头一看,便看着一个汉服美女带着两个女子,满脸惊慌担忧之色的奔到自己面前,没等萧如薰做出反应,立刻对身边的一名女子说道:“快去把老爷的衣物拿来!”

那名女子立刻奔入房内,而汉服美女则立刻握着萧如薰的手,将萧如薰往房内拉:“薰郎,外边凉,你受伤刚刚苏醒,怎可站在外边吹风?”

满心的担忧溢于言表,焦急的将萧如薰往屋子里面拉,又是夫君又是夫人的,萧如薰顿时反应过来,这,就是自己……萧如薰的妻子吧?史载萧如薰的妻子是明廷时任兵部尚书杨兆的女儿,名门之女,足智多谋,萧如薰可以守住平虏城,此女出力不小,后来也被明廷褒奖。

眼前的女子不仅容貌清丽,一双大眼明亮透彻,姿态优雅,即使焦急担忧也不显慌乱,明显是个见过世面的女子,且受过良好的教养,堪称贤内助了。

侍女将衣服拿来,她便将衣物为萧如薰穿起,萧如薰也不阻拦,任她服侍穿好,上下打量着她,心中多了一分喜爱——末世十三年,为了生存就要拼尽全力了,自己身为八万人的领,为了他们的安全也要费尽心血,根本没有时间没有心思谈恋爱结婚,一直到最后也是孑然一身,此时此刻,却是多了一分对女性的向往。

“薰郎,你怎么了?”杨氏见萧如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略有些傻傻的看着她,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不说话儿?”

“哦,没事。”萧如薰笑了笑,摇了摇头。

“伤口可还疼痛?”杨氏小心翼翼的触摸了一下萧如薰的胸口伤处,似是有心疼的开口道:“虽然用了最好的金创药,但是那贼子使枪也太猛了些,薰郎也是,既然为一军主将,自当知道主将不可轻涉险境的道理,不然纵使击溃敌军,主将有失,不仅无功,反而伤了性命,却叫妾身如何是好?”

见着杨氏眼圈红了,似是要掉泪,萧如薰心中一慌,忙说道:“我……为……为夫知道了,之后,若无必要,定不会再亲涉险境,不会再叫夫人担心了。”

杨氏不知为何愣了一下,而后看了看身后的侍女,开口道:“你们且退下,这里自有我来照料。”

两名侍女微微欠身:“奴婢告退。”

两名侍女缓缓走出房内,将房门带上,萧如薰还有些奇怪,只听得杨氏的语气忽而变得有些柔软起来:“薰郎可是生气了?”

萧如薰闻言更是奇怪,便说道:“夫人……何出此言?”

“之前薰郎都是直唤妾身闺名彩云的。”杨氏将双手轻轻抚在萧如薰无伤的另一侧胸口上:“薰郎可是怪妾身语气不好了?”

杨彩云一双大眼似是带着些怯意的看着萧如薰,小动物般的语气像一只羽毛,搔的萧如薰的心口痒痒的,萧如薰觉得面上有些烧,不太自然的把脸转了个方向:“没……没有……只是,只是在外人面前,不太好这样说,感觉以夫人称呼,更加正式一点而已,但是如果彩云喜欢的话……”

“妾身身边的丫鬟可不是外人哦……”杨彩云幽幽的说道:“那都是薰郎的通房丫鬟,虽然薰郎还没有……但是如果薰郎想要的话……”

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酸酸的情感,杨彩云的话并未说完,萧如薰低头一看,杨彩云的眼睛里,闪亮亮的,感觉有绵绵的爱意无穷无尽的袭来。

“咳咳咳……夫……彩云,大敌当前,还是以大局为重,其他的……暂且不论。”

萧如薰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心虚,一来前世基本上没有应对女性的经验,身边全是大老爷们儿,二来对这女子虽有几分好感,但是感情尚需培养,眼下大敌当前,实在不是儿女情长之时,只好将此事搁置一下,等事后再说。

杨彩云不愧兵部尚书杨兆之女,名门大家闺秀,气度非凡,见识广博,听闻萧如薰的话,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低下头小恶魔般偷偷的笑了笑——说老实话,与薰郎成亲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第一眼见到薰郎就喜欢上了,之后相处的日子里,薰郎在外边一副大男子汉的模样,威严甚重,但是脱下战甲与自己相处时,总有些放不开的感觉,被自己小小的捉弄一下就满脸绯红,觉得,觉得特别可爱。

这样说一个统帅大军征战沙场的将军似乎有些不太好呢……嘻嘻……

轻舒一口气,收起小恶魔般的心思,气度非凡见识广博足智多谋的杨彩云又回来了。

“妾身闻土文秀之军被薰郎击退,虽是退却,但妾身以为贼军势大,必不善罢甘休甘愿认输,贼军必会重整人马卷土重来,薰郎须早做准备……只是薰郎这伤……”杨彩云略微担忧的轻抚萧如薰的伤口,萧如薰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伤,认真的感受了一下。

的确不算什么,听之前杨彩云的话,应该是与敌军大战的时候身先士卒,被敌将长枪击伤,所以有了伤口,但是应当是身穿甲胄,所以伤口不深,否则以现今大明朝的医疗水平,又是边陲,几乎是必死之局,既然已经止血,伤口开始愈合,就意味着没有生命危险,比起当初和十几头丧尸交战的时候,受的伤轻多了。

倒是杨彩云一介女流,却有如此大局观,当真是家学渊源,自己那位便宜岳丈教育的真是好啊!简直是白送了一个女诸葛。

“彩云且宽心,为夫所受的伤并不严重,而且之后的战局,为夫也并非一定要身先士卒了,一者,贼军若要再来,定是比之前军马更多,为夫手下军兵不多,已经不能继续出城作战,依托城墙固守待援才是上策,为夫只需亲临城墙激励士气即可;二者,为夫已经修书一封送往魏制台处,告知魏制台为夫困守孤城之难,请魏制台尽快兵救援,魏制台久经沙场,深谙兵务,定会知道平虏城之重要,定会急兵来援。”

这般的话语和内容,萧如薰已经相当熟络了,末世十三年,越到后来就越是需要以打仗的态度来对待丧尸大军和敌对的幸存者,势力大的幸存者基地宛如一个个诸侯国,神州大地几乎回到了春秋战国时代。

更别说末世越久,现代社会遗留的物资就越少,而之前文明时代幸存的专家科学家都被残存政府势力带走,留给幸存者们的并不多,最初的枪械弹药用完之后,除了少数幸运的幸存者基地有一些火器方面的专家或者工匠可以以现有的条件制作土枪土炮土炸药,而大部分幸存者基地则回到冷兵器时代,大刀长矛弓弩之类的大行其道,打起来那叫一个壮观。

萧如薰很幸运,搜罗了一批枪械方面的专家和工匠,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一点一点的从土枪土炮开始建立火力,最终成为幸存者团体里拥有最强火力的一支。

所以萧如薰很清楚现在的大明拥有何等丰富的火器力量,那位三边总督魏学曾就是一位火器方面的大家,鬼知道他一个文科出身的进士级人物是怎么窜科去搞工科的东西,但是事实上,他就是成功了,而且还改良了子母铳,搞出了大明时代的坦克——叶公神铳。

萧如薰打算下一步就去视察一下城中到底有多少火器,然后上城视察一下形势,再来安排如何使用火器。

杨彩云却是目光闪闪的看着萧如薰,似是有些崇拜的样子:“薰郎果然兵略非常,已经提前做了准备,那薰郎,妾身会备好牛酒,待贼军溃败,薰郎大获全胜之时,再来犒劳将士!”

萧如薰顿时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小小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看着杨彩云满目的温柔和爱意,便也明白这是女儿家的小心思,但是就这样说出来,却能让男人感觉到满足,即使只是小小的满足,却也比没有要好得多,无论哪个时代,聪明的女人,会知道该怎样夸奖自己的丈夫,而愚昧的女子,只知道整天数落自己的男人不中用,反之亦然。

好一个蕙质兰心的妙女子啊!

能有这样的妻子,当真是男人之福。

萧如薰激动之下,伸手握住了杨彩云的手:“彩云且宽心,为夫定然击溃敌军,建功立业,不负皇恩!也为你挣一副诰命回来!”

杨彩云双目亮,继而温柔的笑着,小鸟依人般依偎到萧如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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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进入角色

男子渴望建功立业马上封侯,女子自然也非常渴望丈夫可以建功立业,朝廷封丈夫的官,也会赐给正妻诰命,诰命夫人的地位就相当高了,名义上拥有和丈夫齐平的地位,甚至拥有入朝觐见皇后的资格,绝非寻常女子可以得到。

“只可惜大人与叔叔们都在外,但凡一人与薰郎在一起,也不会叫薰郎如此孤立,薰郎,若是来援的是叔叔们,那可就好了。”

杨彩云的这番话,叫萧如薰想起自己还是出身将门世家的子弟,祖父萧汉做过凉州副总兵,父亲萧文奎是京营副将,都督同知;三个兄长萧如兰萧如蕙萧如芷都是将门子弟,勇略非常,一门四子虽是世袭,但却都是不弱的武将,这在整体衰落地位尴尬的大明将门来看,还是相当的优秀的一家。

不过这也和边军将门子弟生存环境恶劣,自幼需要习武强身备战有关,毕竟大明九边从立国开始就没有哪一年是不打仗的,和早就被腐蚀的七七八八的京营比起来,九边边军反而拥有更强的战斗力和组织度,只是战斗力最强的多为将门世家的私兵,比如著名的关宁铁骑,正规官军反而较为孱弱。

延安萧氏一门四子,姓名表字都相当文雅,甚至有些女性化,显示出取名的老爹文化素养不低,教育孩子也挺用心,这和历史上萧如薰的记载也吻合,史载萧如薰身在将门,却能写诗,文化素养可见一斑,绝非不识字的丘八,所以很多文人墨客甭管有心还是无心都喜欢和他交往,时间久了导致交往的人情费用太多,入不敷出,萧如薰却难以推却,有识之士没有不叹息的,这就是著名的成语典故趋之若鹜,很不幸,在这个典故里,萧如薰的形象不怎么正面。

如今一门父子却是天南地北的分离开来,父亲在京城,三哥萧如芷在南京,只有大哥萧如兰和二哥萧如蕙在陕西三边之地,但也是分开驻守,常年不得见,父子家人无法团圆,确实是憾事,若是能在行军打仗的途中遇到亲人,那该多好啊……

不过如今的萧如薰却有点忐忑,生怕见到了亲人之后不能相识,露出些许破绽。

小夫妻你侬我侬一会儿,就以大局为重,杨彩云请来大夫为萧如薰再次诊断,大夫惊叹萧如薰的身体素质极好,止血快,伤口愈合度也快,照这个趋势下去,十天半个月就可以恢复正常的行动,不过若想再上战场拼杀,需得一月有余的休养才可以,在此期间,戒骄戒躁戒怒。

之后杨彩云让侍女端来一些清粥小菜,服侍萧如薰吃下,萧如薰问她为何不吃,她还以秀色可餐来调戏萧如薰,弄得萧如薰涨红了脸感觉相当没面子,心里暗道要不是身体不适,一定要将这小妮子摆成十八般模样好好教育她做人。

但,为丈夫减压能做到这份上,杨彩云,好一副蕙质兰心啊!

下午时分,萧如薰让杨彩云服侍自己穿好常服,戴上网巾,正衣冠,套上轻便的皮甲,在亲兵的扶持下,勉强上马前往巡视城池。

据说昨日上午战事结束,回来的时候萧如薰流血多,面色惨白,虽然还有意识,但是已经被很多人看到,杨彩云恐城中人心不稳,所以建议萧如薰巡视全城,安抚人心,萧如薰自己也有些打算,要去城中视察火器的情况,既然要准备守城战,各种物资也是不可少的,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要务。

萧如薰要亲兵头子王二取来了全军军官的花名册。

底层军队也就算了,但是军官要是自己还叫不出名字不认识,也就太不对劲了。

萧如薰如今的正式官职是宁夏参将兼平虏城守备,也就是宁夏镇其中一路的参将,兼平虏城守备官,不仅负责一路的防务,也要负责平虏城的安全,实质上就是驻防平虏城,兼管一路安危,参将是正三品武职,以萧如薰如今二十二岁的年纪就能出任正三品武职,整个历史上估计只有明代的边镇军官世袭制度可以造就这样的奇葩。

参将手下一般有三千战兵,算上辅兵和一些征用的民夫,一个参将率军出征的话也要有四五千人的阵仗,三千战兵的体系内,分了三个千总,六个把总,三十个百总,之后的总旗小旗官不计其数,而实际上需要在意的也就是三个千总和六个把总,掌管好这些人,就能使得整支军队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不过和其他地区不同,明代的九边重镇实际上是不算在政治区划之内的,而是以军镇镇守,实际上,广大内地以文官治理,九边重镇则是以军国制度镇守,负责民政和军政的几乎都是世袭将官还有少部分的晋升军官,只有财政大权和人事大权牢牢把握在朝廷手里,放到地方上,地方总兵副总兵参将守备都有各自的职权。

就好比在平虏城内,拿到任命诏书,朝廷调拨粮草钱货,就好了,剩下的事情,民政军政财政,都是萧如薰一个人说了算,阖城数万人口之生死,只在萧如薰一念之间;就连总兵这种正一品武职,统帅大军出征的最高武官,在九边,也大部分都是世袭军官,可以想见,一个二三十岁的正一品总兵官在九边真不算什么。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大明朝此刻重文轻武以文统武的现实。

朝廷已经不重视军官的个人能力了,只希望他们管好自己的部下,形成战斗力,遇到战争听命于文官猛打冲锋就好了,不需要去考虑什么战略战策什么的,这些都是领兵文官的事情,但是和大宋不一样,可别小瞧明代的领兵文官,要想在明代成为领兵文官,可真不容易,明廷到后期就是把领兵文官当正统军官来看待培养的,那么多骁将是如何被一个文人统御的?那是这个文人真的有本事。

萧如薰这样的世袭军官,在朝廷眼里不过是一个兵头子,如果不能打出威望打出成绩证明自己有领兵的才华,一辈子到头也就是个兵头子,休想走入最高统治集团的视线里,而就算你是真的有才华有能耐的强的武将,如戚继光,在文官大佬的眼里,也只是一条呲牙裂嘴能咬死人的猎犬而已,是文官政治斗争的筹码之一,还是要听命于猎人的话。

说的难听,但是这就是现实。

应该说明代好歹比宋要好一点,宋那是真的把武将当成猪狗来看待,明代好歹还把某些武将看成人,边军的军饷装备粮食等等不敢随意短缺,否则人家真就撂挑子不干啊!

原本的萧如薰喜欢写诗结交文人,大概也就是被文官压制得太惨,想要在另外的地方破局,获取更好的待遇,结果功力不够,破成了筛子,惨淡收场。

现在的萧如薰可不会去做那些脑残的事情了,要知道,大明科举难度的提高直接让科举出身的文人们的眼睛都长到了天上,对武人的轻视乃至于蔑视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想要以武人的身份得到文人的认同几乎不可能,除非成为李成梁那样的人物,李成梁家族镇守辽东数十年,差一点点就要成为第二个沐家世镇辽东了。

现在的萧如薰,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守住平虏城,尽量在宁夏之役打响自己的名气,然后,想办法加入朝鲜之役!

萧如薰很清楚,宁夏之役进行的同时,万历二十年的四月,日本国太阁丰臣秀吉派出刚刚结束战国时代的日本战国精锐十四万征伐朝鲜,打算吞并朝鲜之后征服大明,这位太阁的胃口可真的是够大,大到萧如薰想笑的同时,又有点冷。

这一时期大明尚且维持着天朝上国地位的时候,若能同时除掉两个祸患,日本和女真,想必能为未来争取一些筹码,而为了达成这两个远期目标,萧如薰就把眼下正在进行的宁夏之役当作重要的机遇。

战争不仅是灾难,也是一部分人的机遇,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的。

常年居于统治地位的萧如薰瞬间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记清楚了三个千总和六个把总的名字,萧如薰一边看着花名册,一边出巡视全城,马队绕着并不大的平虏城缓缓前行,城中民众和维持秩序的军队看到了刚刚打了大胜仗却传出生死不明的萧将军好端端的骑在马上巡视全城,心中遂安定下来。

在这种依靠主将威信统帅军队安定城池的时代里,主将的安危关乎一场战斗的胜利与否,主将之重要自然不用多说,主将好端端的巡视全城更能起到激励士气稳定人心的作用,对大战在即的军队和城池而言是最好的镇定剂。

巡视全城之后,萧如薰策马来到城东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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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视察军营

由于叛军数量众多,而自己手里军兵不过三千,临时拉上来的两千多民夫战斗力还不如空气,之前的一战萧如薰击退土文秀之后已经放弃了城外全部的军事据点,除护城河与拒马还有一些铁蒺藜之外,城外已无明军力量,方圆数百里之地也找不到建制明军,除了固守待援之外没有第二条路。

所幸萧如薰的确是家学渊源,知道粮食的重要性,平素里对粮食的管控极严,是把自己从萧氏家族旧部亲随带出来的一百老兵分出十人专管军粮仓,以备不时之需,按照账面记载,此时此刻军粮仓库存粮足够全城军民使用四个月。

走进粮仓,看着堆积约有两三个人那般高的满满当当的粮囤,萧如薰微微点头,转瞬之间却又想起历朝历代那些粮吏欺上瞒下的手段,虽然管理军粮仓的粮吏是自己带出来的萧氏旧部亲随,却也难保有人见钱眼开,欺上瞒下,若是现的不及时,恐怕就糟了,军队打仗,先最重军粮,军粮有失,则必败无疑。

一念至此,萧如薰拔出佩剑,一剑刺在了其中一袋粮食上,刺破一个小口,接下一捧粟米,细细看了看,闻了闻,萧如薰对这些作物可谓是相当熟悉,毕竟末世之后生产物资都需要自己耕种,末世之后,萧如薰已经不是末世之前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学生了。

挨个地走到每个粮囤之下,或左或右或上或下,时不时的来上一剑刺破小口,观粟米颜色,闻有无霉味,每个粮囤都走了一遍,这才最终确定粮食的真实性,若是这样检查他们还能作假,那萧如薰也无话可说。

勉励了一下守粮仓的亲兵们,萧如薰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又来到了城西军营。

平虏城本身就是一座军城,以军队驻守为第一要务,城内民众多为军属家眷,人数不多,城西一大块空地则划为军营,平日里驻军一千,而现在已经进驻了二千五百多士兵,萧如薰手中能用的战兵也就是这个数量,剩下的五百多在之前的一战里都战死了。

只一眼远远看到军营,萧如薰就知道自己这位便宜前任治军较为严谨,远远望去,军营就能给人一种肃杀之感,旌旗飘扬,军营外能看到看守士卒与巡查士卒,有号角声与军士喝喊之声,似乎还有训练,军营外左侧空地上有一些民众提着篮子和一些身穿深红军装的士卒说话,大概是亲人来慰问,光这一点就让萧如薰很满意——军营重地,岂容民众进入?

前世在幸存者基地内,萧如薰带领自卫队的头号规矩就是亲人探望不能入军营内,军营内为机密之地,擅入者必将被处死。

萧如薰策马向前,守卫士卒远远望见身着红装黑甲的萧如薰策马而来,便有三五人持械迎上,一见是萧如薰,立刻单膝下跪行军礼:“属下参见将军!”

萧如薰示意亲兵扶他下马,用手捂住伤口以免伤口崩裂,下马站定,便说道:“起来吧!带我入内。”

立刻有两名士卒跑到营门口,然后一名士卒往营内跑,一名士卒往这里跑来,到萧如薰面前抱拳行礼:“将军请!”

萧如薰点点头,带着亲兵缓缓入营内,走着走着转头看见那些正和亲人聊得火热的士卒,顿了一下,然后对身边一名亲兵说道:“你去全城通报,告知全城百姓贼军不日即将复来进犯,近些时日城中禁令加强,非战时,只有日间自辰时三刻起到未时三刻方能离家,过时如在城中出现游走,以细作论处,绝不姑息,战时务必紧闭家门不出,有出者也以细作论处!另自今日起,直到战事结束,禁止军属探访。”

亲兵单膝下跪喊了一声“诺”,便飞也似的跑到后方骑上快马朝某处奔跑而去。

萧如薰这才放心的前往军营,这些战时条例他都是滚瓜烂熟的,不仅有用,而且十分有必要,为了稳定军心保持战力,保护民众不受伤害,这些条例是务必要贯彻落实的,否则萧如薰又如何能在法律失效的末世里带着八万多人求生存呢?

军营内,营房众多,多为木质,想来这里是常驻军营,所以是木质,行军军营基本上都是帐篷,只有栅栏以木制,军营内随处可见成列军兵巡逻四处,并未因萧如薰的出现而有什么万人空巷的追星行为之类的,这才是训练精良的好兵,知道自己的职责,萧如薰对这些军队的军事素质相当满意。

不一时,见三名身着盔甲披风的将领模样的人联袂而来,左侧那人身材高大高出其余两人一个头,中间那人是个面目粗旷胡子拉碴的大汉,右边则是个面色白净的年轻人,萧如薰便知道这应该就是那三位军中千总,其中一名赵虎是自己的副将,其余两人分别是陈燮与王辉,是军中自己的左膀右臂,不过此时这三人到底谁是谁萧如薰是分不清的。

三人面带激动之色的走上前,萧如薰便带上微笑,三人离近几步,齐齐单膝下跪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将军!”

“快请起!”萧如薰抬手虚扶,三人遂起,面带激动之色的看着萧如薰,居中之人更是虎目含泪,激动道:“将军无恙,末将就放心了,末将无能,居然被贼军炮火震晕,以致将军需要亲自率军出战,末将……末将死罪!!”

说罢便又要下跪请罪,连带另外两人也要下跪请罪,萧如薰连忙扶住大汉,温声道:“不可!”

那高大将官开口道:“此事要怪也是怪属下,不能怪罪赵副将,若不是属下未能保护好将军,将军也不会……”

右边那年轻将官也开口道:“更不能怪陈千总了,是属下未能及时率军突破敌阵,致使将军孤军奋战,是属下之罪过!”

这一番相互告罪下来,萧如薰也算是弄清了三人的身份,大汉是自己的副将赵虎,表字伯威,高大军官是陈燮,表字元德,面色白净的年轻军官是王辉,表字子恒,三人都是有战功在身,跟随自己两年且战绩不弱的人。

之前破土文秀的一战,赵虎身先士卒斩敌军级二十三,勇不可挡,只是冲锋陷阵时被敌军火铳余威震晕,不能获得更大的功绩;陈燮斩十七,王辉斩十六,都是勇将,敢打敢拼的一类,之前的萧如薰带兵有方,麾下战将可用,可算是免除了如今这位萧将军的极大忧患。

军兵可用,可一战,萧如薰就有守城的把握。

“你们三人一个为一个脱罪,那我也要为你们脱罪了,此事全都是我贪功冒进之失,不想看到土文秀活着离开,不怪你们,你们可以整军备战,安定军心,已经是最大的功绩了,如今贼军虽然退却,但是必将卷土重来,到时来犯敌军可能更多,我等可要做好准备,同舟共济才是!”

萧如薰微微打了下腹稿,张口便说了一番漂亮的话。

“末将领命!”

三人齐齐回复。

而后萧如薰就和三人在军营里走动起来,一边观看军营布置,一边问一些关键的问题。

“如今我军可战兵卒还有多少人?”

“回将军,二千五百一十六人可战。”

“军械可都齐全?刀枪剑戟弓弩箭矢可有短缺?”

“军械齐备,武库完好,有弓弩一万张,箭十七万支,这些都是将军多年储备,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那火器呢?火器有多少?火药有多少?之前一战耗费多少?”

萧如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接下来的守城战里,火器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

赵虎和陈燮看向了王辉,火器似乎是王辉负责。

“回将军,战前计数,我军有叶公神铳十,二将军炮十,佛朗机铳五十,鸟铳一千二百支,火药并铅子六千斤有余,另有三眼铳、五雷神机、一窝蜂等未曾计数,之前一战将军未曾大用之,只是调动佛朗机铳二十助战,所以现下还有大量火器可用。”

萧如薰点了点头,这不大的平虏城,火器装备倒是颇为丰盛,之后的战况也有了些许的把握,而之前的大战却未动用大量火器,这是什么情况?

“只是……”

王辉欲言又止,萧如薰最怕这只是,忙问道:“只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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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备敌

“只是鸟铳一千二百支之中,多有粗制滥造不堪用者,属下战前检查时,现堪用者不过三五百之数,余者若用,则有炸膛之风险,实不可用。”

萧如薰皱眉道:“为何之前不告知我?”

王辉先是一愣,而后恭敬的说道:“将军屡次告诫我等,我朝火器名目虽多,但大多华而不实,不可大用,我辈军人所以驱逐鞑虏所依赖者具为刀剑弓马,火器不过辅助,绝不可依赖火器作战而忘却根本,我大军作战也极少依赖火器之利,将军也未曾说要使用鸟铳作战,战况紧急,属下便没有多嘴,请将军恕罪!”

萧如薰闻言也是一愣,而后面色沉重的缓缓点了点头。

“的确,我朝火器名目虽多,但绝不是制胜之道,真要对抗套虏叛贼,还是要靠弓马刀剑,但是……”萧如薰转身看向了三个心腹战将:“本将所言或许你们现在听来不太相信,可是本将总觉着,未来战场,足以制胜克敌者,必为火器。”

三将闻言,面面相觑,面露茫然,似乎对萧如薰这个曾经的火器反对派提出这样的言论有所震惊。

“本将曾细细思量,我朝子民军兵具生长在土地之上,祖祖辈辈多为农户,自幼耕种,参军之后方得习弓马之术,比之草原套虏自幼生长于马背之上,却是差了太多,便是成军,无数年之功也无法与套虏争锋,便是步卒弓弩,也许勤加历练,无一年之功不得成军,但是火器则不然,一杆鸟铳,便是一农户拿来,一月之功足以熟练,一名骑军之耗费,可养五名铳卒。”

萧如薰缓缓道来:“本将曾闻国朝开国之初,沐王英于云南之地以火器三段射击之法对抗蛮族象兵,大破之,本将便想,一名铳卒自然不算什么,但是若能得三千熟练铳卒,排成三列六列乃至九列,前者射击,后者装填,以此轮番代替,或可形成不间断之火器射击。”

王辉似乎对火器有较多了解,开口便道:“但是将军,鸟铳射程不过百步,而且纵使如此,八十步外铅子击中何方全赖天意,五十步外,极难击破甲胄,战阵之上,贼军马军瞬息间便至,若于平原争锋野战,火器实不可用。”

萧如薰点头:“你说的对,我所意者,并非是以火器为主战兵器,而是想着,接下来我等守城作战,能否以火器之利对抗敌军,敌军若来,恐有万人之数,马军应该不多,但是我军兵少,已不可外出与之争锋,全赖城池之固,正是火器大用之时,子恒,我军军兵是否精熟火器?”

王辉低头盘算一番,开口道:“平日练兵也有教习使用火器,精熟铁炮与佛朗机铳者较多,精熟鸟铳者较少,也就三五百之数。”

萧如薰点了点头,又问道:“城墙可多有炮口?”

王辉点头:“城墙之上多有炮口。”

萧如薰立刻命令道:“精选善使火器者,将二将军炮、佛朗机铳全数运上城头备战,然后选三百铳卒,给鸟铳,我要亲自在军营操练他们一番。”

王辉吃惊道:“将军通晓火器战法?”

萧如薰顿了一下,点头道:“平日里读书,略有所得。”

三将闻言,疑惑顿消,纷纷点头称是。

萧如薰便决定与赵虎和陈燮在城墙上巡视一番,加固防务,多运送滚木礌石和弓矢上城,然后安排佛朗机铳防务,下令王辉回到军营里去安排那三百铳卒的事情,之后再去军营操练铳卒,在萧如薰的设想里,之后的守城作战,这三百铳卒可是要挥大用处的。

平虏城不愧是军城,完全为了军务而建立,明廷的行政区划里,并未包含九边之地,九边之地具为军管,没有设置知县知府之类的官员,全靠军队支持,各项事务为战争让步,城池也都是为战争服务,多有防御设施,城池相当坚固,难怪可以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坚持数月之久。

隆庆六年至万历三年,参将袁士杰,赵崇璧用石砌南、北城墙,筑女墙,并在北固山城墙上筑后柁檐,修建补葺竣工后,城垣周长315o米、高12米,筑东、西、南三门、东曰“东作”,南曰“南讹”,各门上筑城楼,外筑瓮城;万历十五年,参将贾邦直与郭增辉筑南关土墙和坝门,土墙周长855米,高8米,并从坝门处到西城墙下,用石砌壕,壕长835米,宽7米,深2米,又在西南城墙下筑水口,水口石券洞,上筑墙,下砌土壕,安有铁栅。

十二米的主城墙高度也就是四层楼左右的高度,并不能算太高,比起著名历史名城动辄几十米的城墙高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放在西北疆场,只要不是贼军数量太多,寻常马队对这座城池是没有什么办法的,明廷虽然力有不怠,不曾将陕西三边划为行政区,但是也用这种筑城堡的方式对西北进行实际控制,效果其实挺好。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只要有城池,汉人就能生存并且掌握地方,繁衍生息,异族若要彻底驱逐汉人,唯有焚毁城池一条路可走,就好像北宋时期的永乐城。

萧如薰对这座城池的防御功能比较看好,辅以佛朗机铳之利,在过往的经验看来,在援军到来之前守住平虏城不是难事,萧如薰也算是个老兵了,战斗经验丰富,一手大刀耍的虎虎生风,相当强悍,另外当初在重庆的一个废弃马术俱乐部的马场里捡到了一百多匹马,所以马术也相当不错,汽油这些东西在末世五年以后都是稀罕物了,马牛这些动物反而再次成了主要动力。

如今虽然不能率军冲锋陷阵,可是用这般丰富的近世火器和冷兵器战斗,反而是萧如薰的强项,真要搞现代战争,萧如薰才要两眼一抹瞎。

检查了一下士卒阵容,检查了一下士卒的兵器,接过一名士卒的长矛掂量掂量,拿过一张弓试试弓弦,现皆成色十足质地良好,然后拍拍士卒的肩膀勉励几句,那士卒就激动的不可自持,接着萧如薰还宣布今晚会准备肉食犒军,犒劳大家之前的胜利,大家所得军功也会记下,待战乱平息之后一并下,更使得全城士卒欢乐不已。

赵虎和陈燮在身后看着,互相使了个眼色——将军就是将军,激励人心的高手。

“有无派出哨骑索敌?”

看着四面城墙没什么漏洞,萧如薰便询问赵虎,赵虎点了点头:“派了三拨哨骑,分别往北、西、南三个方向索敌,目前并无哨骑归来,也不知贼军是否有大军再度进犯,但若有哨骑归来,末将定即刻告知将军。”

“好。”萧如薰点了点头,而后又略有些不放心的吩咐道:“兵者诡道也,贼军不是乌合之众,哱拜父子常年征战沙场,狡猾异常,若贼军不以大军来犯,先遣小股骑兵快来袭,我军也不得不准备,哨骑也有失误的时候。

总而言之,从此时起,全天十二个时辰不得开城门,四方城门处以礌石滚木填补,城头警戒不得松懈,伯威,我要你亲自镇守于此处,西城北城一千兵卒你可随意调动,如有来犯之敌,可立刻与之交战,而且无论何时,日间一面城墙镇守士卒不得少于二百,晚间不得少于一百,佛朗机铳不可少于五门。”

赵虎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元德,南城东城交给你,八百兵卒你可随意调动,若西城北城需支援,你可调动兵马援助,还是一样,无论如何,日间一门城墙镇守士卒不可少于二百,晚间不可少于一百,佛朗机铳不可少于五门,我估计贼军还是从西面而来,但是贼军势众,万一包围城池四面攻打,我军将十分被动。”

陈燮立刻领命:“属下遵命!”

“另外,两千民夫不习战阵,强行使之登城战斗恐误大事,是以不到必须之时,不可调动民夫上城,只可使其于城下搬运物资,城中居民多有我军士卒亲眷,若有大损伤,于军心不利。”

赵虎和陈燮一起抱拳:“将军思虑周全,我等拜服!谨遵将军号令!”

点点头,萧如薰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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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成立鸟铳队

巡视完了城墙,萧如薰便启程前往军营,心里盘算着一千八百士卒放在四面城墙守备,防备叛军四面攻城,留下来的机动兵力也就七百之数,除去三百铳卒,还有四百预备队,兵力紧迫,时不我待!一念至此,萧如薰心中顿生紧迫之感,此时大约是下午三点钟左右,要是顺利的话今天就能操练一遍铳卒,看看他们使用火器的程度如何。

进了军营,王辉便来迎上,说已经选好了三百能用鸟铳的铳卒,可供萧如薰检阅,萧如薰点点头,前往校场,便见三百铳卒人手一支鸟铳提在手上,十排三十列站定,气宇轩昂,颇有战意,看来之前的那次胜利带给军队的信心较足,而萧如薰带兵有方,军容严整,怎么使怎么顺畅,少了不知多少麻烦,这叫他相当满意。

“三百铳卒都是可熟练使用鸟铳之兵,不过并未训以战阵,不识沐王三段射击之法,不知将军有何指教?”

王辉跟在萧如薰身后询问。

“拿一支鸟铳来与我看。”

王辉便从身边士卒手里接过一支鸟铳递给萧如薰,萧如薰接过,掂量一下,约莫六七斤的样子,不轻,这是正常的,若是轻了,怕是用的不是精铁,或者偷工减料,有炸膛的风险。

这种鸟铳是嘉靖年间剿倭战役里,明廷从东南沿海的倭寇手里夺来的技术而造,在此之前,日本人在葡萄牙的基础上制造出了“铁炮”,其性能较葡萄牙火绳枪略优,而大明鸟铳则是建立在日本铁炮的基础之上,较之原版葡萄牙火绳枪和日本铁炮略有改进,大约是此时明军单兵火器里的佼佼者,比之更好的仿土耳其鲁密铳还未问世,要等几年后,赵士祯才能把鲁密铳仿造出来。

这把鸟铳的造型与现代枪械在造型上比较相似,有木质托柄,便于铳卒把握,增加准头,枪身有后准星,枪嘴有前准星,比起更久以前明军使用的火门枪要强上不少,但是使用起来依然很麻烦,使用前要装填弹药,把引药倒入火孔,铅子和火药倒入枪管捣实,点燃火绳,瞄准,触,方能射击。

在射上,最早的火绳枪兵由于效率问题,三分钟射两次算高效,而到了后来历代军事家不断想方设法的提高射以后,操作熟练的射手一分钟可以射三次左右,传到了日本的火绳枪经过战国时代的淬炼,出现了“早合”之类的火绳枪技术,可以把射再提高,一分钟射七次,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火绳枪的劣势在惧水,因为火药受潮将无法使用,萨尔浒之战中,明军与后金军遭遇战时,正是大雨初停,雾气弥漫之时,当时空气潮湿,明军火药受潮,不以火烤干根本无法使用,所以顺当的败给了后金军的弓弩。

火绳枪还惧风,风太大,不仅影响射击方向,还会将火绳燃烧的度加快,仗未打完火绳就烧没了,鸟铳也就成了烧火棍,这种事情在几百年的火绳枪战史上屡见不鲜。

火绳枪射时需要火药点燃,而老式火药燃烧起来烟雾极大,射一次就会爆起一团烟雾,如果在一分钟之内射度变快,那可能打着打着浑身周围都被硝烟笼罩,看不清了!明军和后金军作战的时候,曾有过射击之后风向突变,硝烟弥漫在明军阵地,使得明军看不清前路,直接被后金军冲入阵中击溃的事情。

为此,军事家们曾想方设法的改进火绳枪,却一直成效不大,直到十八世纪初,才以燧枪彻底取代火绳枪。

萧如薰看着铳卒们身上绑着的大约三四米长的火绳,询问王辉道:“这些火绳有用尿水浸泡过吗?”

王辉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似乎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不可置信地问道:“尿水?将军所言,是尿水?属下没有听错吗?”

萧如薰心下了然,点头道:“对的,尿水,无论人尿马尿,以尿水浸泡火绳,再晒干,可减缓火绳燃烧度,战阵之上,若火绳烧完,则大事不妙,我观铳卒苦火绳久矣,遂有此法,我尚且不知京中工匠造火绳时有无尿水浸泡晒干这一工序,既然你等都不知道,那还是浸泡一次吧!”

说完,萧如薰抬头看了看天色,在没有天气预报的末世,掌握天气事关生死,萧如薰通过收集的古籍,下了数年苦功夫,掌握了观天象的本领,于是说道:“我观天色,近日都不会有雨,风力也不弱,放于阳光下,大约三四个时辰就能晒干,敌军尚未出现,时不我待,子恒,立刻安排下去!”

王辉虽然面色精彩,但还是坚定执行萧如薰的指令,虽然心中依然有点疑惑萧如薰怎么突然那么重视火器了,跟他征战两年都不知道他那么懂火器。

萧如薰掂量着手里的鸟铳,想着当年带着一支人马排队枪毙丧尸大军的事情,突然有了想要来一的冲动,便向铳卒要来了铅子与火药,装填引药入引药锅,合上引药锅盖,继而将射火药和铅子从前膛填入,用枪管下附带的通条压实,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绳,吹了几下,把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端着枪瞄准了校场右边的一个稻草人,一扣扳机,立刻闭眼,随着一声爆响,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睁开眼睛一看,萧如薰现自己的准头还可以,大约五十米,三十步,正中稻草人的脑袋,一枪轰烂了这稻草人的半个脑袋,王辉这才神采奕奕的看着萧如薰,大喊一声:“将军威武!”

三百铳卒齐声高呼:“将军威武!”

萧如薰笑了笑,摇摇头,把枪递还给了王辉,熄灭火绳还给那个铳卒,才开口道:“火器上手容易,不需弓马刀剑那般终日苦练,威力也较大,所以国朝多有研火器装备边军,然在本将看来,国朝火器多华而不实,名目甚大,声响巨大,到头来一个敌军也杀不死,一下雨一受潮,当真还不如一把锄头好使!”

士卒们哄笑一片。

“但,火器威力巨大却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我华夏,还是西洋诸国,使用火器作战都有数百年历史,火器的巨大效果亦不用多说,除去大部分华而不实的火器,剩下的一些火器,如大将军炮,佛朗机铳,包括这鸟铳也是一样,在实战中是有所效用的。

纵使在平原野战争锋,火器效用有限,但是在攻守城池之战里,火器挥出的作用不在弓弩之下,这杆鸟铳,最远可射击百步,虽说过了八十步打到哪儿天王老子也不知道,过了五十步,如果敌人全身披甲,打到和没打到没什么两样,但是在攻守城池之战中,这鸟铳却能挥巨大功效。

在鸟铳射程范围之内,五十步左右,以弓弩和火铳同时击敌,以弓弩击敌,箭矢若无毒,不中要害,贼不得死,但是若以鸟铳击敌,就是当即不死,被击中之处也必将溃烂,若不得妥善医治,日后也是必死无疑,火药有火毒,铅子有铅毒,火器本身就是毒器,是杀敌良器,叫他想不死也不行!”

萧如薰拿过一把鸟铳,高高举起:“虽然鸟铳还有诸多缺陷,但是临战之时,能杀敌必死已是不可多得之良器,贼军不知何时便会卷土重来,届时,就是尔等登城作战,建功立业之时,虽然我军记功以级论处,乱战之中也无法确定是否由火器击杀,但我向诸将士保证,但凡敌军身中铅子者,割下级,尔等平分一半功劳!”

三百铳卒顿时大喜过望。

“本将决定即日起在军中成立鸟铳队,由本将直接统帅!与此同时,火药有限,铅子有限,不能由尔等胡乱射浪费国帑,需有所保证方能成军登城作战,所以定下军规!王辉,着军法官前来!”

萧如薰厉声喝命,王辉立刻领命,诸将士收起喜悦,面容严肃。

不一时,军法官前来,备下纸笔,萧如薰厉声宣布:“鸟铳队日常操练,以八十步远,立五尺高二尺阔木牌,十七中为精,可为鸟铳队官,鸟铳三弹中一者,平;中二者,赏银一分;中三者,赏五分;一次不中者,打三棍;二次不中者,打六棍;三次不中者,打九棍;五次不中者,打四十棍,革退!不愿打者,一次罚银五厘,二次一分,三次一分半!”

铳卒们面面相觑,心有惴惴。

萧如薰严厉扫视三百铳卒:“尔等都是日前操练过火器之人,也需知,除这等赏赐之外,身中铅子敌军级也有尔等一半功劳,算是厚赏,不需亲临第一线与敌搏杀,既然有这等待遇,就要有配得上这等待遇的资格!没有这个资格的,会立刻被驱逐!本将令到,不尊者,军法从事!”

“诺!”

三百铳卒齐声高呼,面色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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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难行之路

萧如薰点点头,立刻吩咐王辉开始准备木牌,开始第一轮的操练,顺便看看能不能选出枪法精熟的士卒立为军官。

其实明朝开国之初,在朱元璋的要求里,就有百户之中需要有十名铳卒,算是混搭,而萧如薰的想法是要训练出一支枪法精熟的铳卒,训练成队,形成强大的密集的火力,单独成军,配合主军作战,鸟铳队此时此刻还远远不能取代刀枪弓弩的功效,只能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挥自己的效用,而此时,就是这个时候。

而且,就算是在平原,只要有足够的铳卒和坚定的军阵,就算直面敌方重骑袭击,一样可以对敌,以火绳枪和长矛盾兵结合,对付骑兵或许有出其不意之效果。

至于之后……萧如薰有了一定的成绩和名望以后,会想办法改进火绳枪,着人开始研究燧枪,毕竟燧枪的出现才算是真正的火器时代的曙光。

伤体初愈,萧如薰行动许久,已经觉得精力不济,但是还是需要一直看在这里,所以便向后走走,靠在了点将台旁,减轻一点压力,王辉注意到萧如薰的异样,走到萧如薰身边轻声道:“将军伤体初愈,还是回府休息吧,这里自有属下操持。”

萧如薰缓缓摇了摇头:“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操持,我不要紧,站还站的住,但是今夜本将恐无法在军营入住了,子恒,晚上军营就交给你了。”

王辉点头抱拳:“诺!”

从此时起一直到夕阳西下,鸟铳激的声音不绝于耳,最终,王辉还从预备队里拉来一批会使鸟铳的兵卒补充,才终于选出了三百能形成战斗力的铳卒,萧如薰又命令从四百预备队里抽出五十人作为鸟铳队的辅兵,给其余可堪一用的一百七十八支鸟铳,明日再行操练配合之法。

临回府之前,萧如薰还查看了王辉口中不堪用的那将近三分之二的鸟铳,现不仅造法粗糙,本该用精铁打造的枪管居然是坑坑洼洼的粗铁,这等枪械不炸膛才怪!难怪戚继光在戍守蓟镇的时候出过火器制作粗糙多不堪用的感叹,也正是因为这样,明军才在有了如此精良的火器的情况之下无法实现军队列装。

大明的工部出了很大的问题。

“这等鸟铳居然也能出库运送边关,若不是及早现,万一战时需用才现,岂不是误了军国大事!你看看,这铳能用吗?!”

萧如薰大怒,一把将一杆废品鸟铳掷于地上,然后责问军火仓库军需官:“尔等是最先接触这批鸟铳的人,既然现鸟铳有问题,为何不上报?!”

军需官忙跪下求饶:“将军明鉴,自有鸟铳以来,历年朝廷来鸟铳,能有六成堪用,已属奇迹,我等最初时时上报鸟铳近半不堪用,请求调换,但每一次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我等也是无可奈何啊!”

萧如薰怒目而视王辉,他的军队里两年以来管理火器部队的都是王辉,只见王辉面露羞惭之色,开口道:“并非军需官刻意隐瞒,实乃我等人微言轻,这些鸟铳从工部作坊出来便是如此,自有鸟铳以来,数十年来一贯如此,我等也是无可奈何,纵使上报朝廷,朝廷也不知如何解决。”

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也清楚大明的工匠制度和工序制度出了很大的问题,而现在,这一切,都不是萧如薰可以解决的,不说他是武将无法干预政务,就算是文官,在那强大的利益集团的压迫之下,饶是张居正这般猛人也无法改变大局,又岂是如今他一个小小参将可以改变的呢?

万历二十年,西元1592年,距离大明朝走向灭亡还有五十二年,近一个甲子的时光,到底,自己能否做到些什么,改变些什么,挽回大明朝最终走向破灭结局的定数呢?大明朝纵有千万般错,终究是汉人王朝,有错,当由汉人自己处理,就算积重难返,需推翻建立新朝,也当由汉人做主,千不该万不该,内斗之后,却把江山丢给了满清鞑子!

萧如薰闭上眼睛,而后睁开——前世熟读史书,唯一憾事,就是大明亡于李自成之手,而李自成却未能尽到自己的职责,转瞬之间败给满清,丢尽脸面!

闯贼!闯贼!有何面目称王称帝?!

前世我无可奈何,今生我尚有一丝希望,既如此,定当竭尽全力,挽回危局!

低头,看着眼前这批残次品和颤抖不止的军需官,火热的心情立刻被浇了一盆冷水——此般路途,怕是不会比前世的求生之路好走些许……

叹了口气,萧如薰无可奈何的丢下这批废品,启程回府。

回到府内,杨彩云已经备好晚饭正在等着萧如薰一起吃,菜色也很简单,不过一素一汤,战事紧急,能有这样的饭食已属不错,待萧如薰进了屋内换上常服之后,杨彩云便端上了一碗浓稠的粥:“薰郎伤体初愈,不可进食油荤,还是吃些清粥小菜养养身子吧!”

萧如薰点点头接过粥,露出一丝笑容:“彩云,麻烦你了。”

“为薰郎做这些如何能算麻烦呢?”杨彩云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继而脸上忧色一闪:“薰郎面色不好,莫不是军务?”

萧如薰一愣,继而放下粥碗,面色沉重的点点头:“饶是我再三严防,也防不住从根子里就烂掉的东西,一千二百支鸟铳,可用者竟然只有四百七十八支,还不到五百之数,朝廷国帑,就是如此被浪费掉的吗?误事,误军,误国!”

杨彩云面有忧色,轻声道:“妾身年幼时,也常听父亲说过这样的事情,一百两银子拨下去,能有三十两用到实处,就算是不错了,朝堂贪墨之风盛行无忌,上行下效,已成定局,辅也改变不了这种事情。”

“唉……”萧如薰低声缓缓说道:“他们贪墨也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连边军军费也要克扣,九边之地乃维系大明生死存亡之关键,九边有失,则京城不保,京城不保,那些贪官污吏也休想捞到好处,他们之所以还能在朝中肆无忌惮的贪墨,正是我九边将士浴血奋战使贼虏不得入!他们却连边军军费也不放过,真是罪该万死!”

杨彩云握住了萧如薰的手,轻声道:“薰郎,切勿这般言语,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无论薰郎在何处,千万不要这般言语。”

萧如薰望着杨彩云满脸的忧色,握住杨彩云的点了点头:“放心吧,这种话,为夫绝不会在外多说,今日实在是气着了。”

杨彩云这才微微放心。

第二日,萧如薰收起了昨日的种种不快,抖擞精神巡视全城,然后来到了军营视察军队训练,今日一早萧如薰派人去城门处询问是否有哨骑回来报告消息,结果还是没有哨骑归来,这让萧如薰增添了一份担忧。

军营里,三百铳卒和五十辅兵已经整装齐全等待训练,萧如薰一到,他们就自的开始打靶练习,铅子和火药由于之前的萧如薰不怎么使用,所以存货颇多,这三百铳卒四百多杆鸟铳再怎么打,短时间内也消耗不完,而且这种东西就是要多练才能打出水准,萧如薰并不吝啬铅子与火药,只要他们能打到靶上就好,打不到,那么王辉已经黑着脸带着几个壮硕士卒拎着水火棍在一旁伺候了。

今日萧如薰的要求可不再是简单的打靶训练了,这不是普通的练兵,而是火线练兵,讲究一个快!今日要练习的是三段射之法,其实以火绳枪的射,就算是最熟练的火绳枪兵也无法保证在三段射的情况下维持不间断火力,那起码要六段乃至九段,只是现在的人手就那么多,搞六段九段也不太现实,所以还是从最基础的三段射开始。

传统的三段射之法包含两种含义,一种是三排铳卒三排枪,前排放完躲到后面装填弹药,后排跟上射,以此类推,这是大明的战法;而另外一种则是只有前排负责射,中间负责传递,后排负责装填,保持连续火力打击,动的是枪而不是人,这是织田信长的战法。

萧如薰选择第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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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训练鸟铳队

“听好,昔年沐王的三段轮射之法我相信你们也略有耳闻,自沐王使用之后,成祖五次伐蒙古,火器部队也多使用三段轮射之法,不过自有鸟铳以来,我军所装备火器与开国之初又有了较大变化,如今这杆鸟铳无论是射还是威力较之国朝开国之初都有很大提高,所以,沐王三段击之法,也当有所改进,现在,本将为你们亲自示范,你,你,上前。”

萧如薰决定身体力行示范一下三段击之法,让每个士卒都看清楚,便喊了两个士卒上前与自己一同示范。

目标,就是前方八十步一面木牌。

萧如薰先接过一杆鸟铳,然后开始装填弹药,让其余两名士兵隔两个身位站在他的身后排列起来,自己先瞄准了木牌,点燃火绳。

“王千总,你来喊射口令!”

萧如薰如此吩咐,王辉点头,举起手,而后一挥:“放!”

萧如薰一扣扳机一闭眼,嘭的一声,铅弹激而出,萧如薰睁开眼睛,见木牌上已经破了一个口子。

“将军威武!”

铳卒们齐声大喝。

笑着摆摆手,然后萧如薰端好了鸟铳,对身后的铳卒说道:“我这一打完,会迅从你身边绕到最后装填弹药,而你就要在我离开的瞬间进步往前,站在我原先的位置,我会退到最后开始装填弹药准备射,而你就上前一步瞄准,射,由于三段轮击之法是原地轮换,整个阵型不需向前向后移动,所以前排后退之后,后排需立刻跟上,不能有丝毫懈怠,否则阵型一乱,必败无疑,步卒作战,重军阵,战场之上无阵不得活,诸君需谨记!”

“诺!”

铳卒们齐声喝道。

“好,现在我往后退到第三位,你进一步,你也进一步,我到最后装填弹药,装填弹药的同时,你打完,你往前进,我就算弹药未曾装填完毕,也要往前进一步,维持阵型,当然,上了战场,本将自会安排辅兵在你们阵后专司装填弹药,但是一旦辅兵跟不上射的度,你们也需要自己会装填弹药,不会装填弹药的铳卒不能算作一个合格的铳卒,诸君需谨记。”

“诺!”

铳卒们再喝。

萧如薰点点头,退到第三列,而原先的第二第三列已经进位到第一第二列。

“举铳!放!”

王辉令出,这名铳卒一扣扳机,弹药激而出,八十步外稳稳的击中了木牌。

“退!”

王辉再次下令,这名铳卒立刻往后跑,第二列铳卒上前,正在装填弹药的萧如薰也往前挪动一步维持阵型,最后的铳卒也迅开始装填弹药准备射。

“放!”

王辉再次下令,铳卒举枪便射,射中木牌。

“退!”

萧如薰还没有装填完毕,但是已经占据了第一的位置,身后铳卒也未装填完毕,但也是前进一步占据位置,大约十秒钟之后,装填完毕,萧如薰举起枪,王辉一挥手:“放!”

一枪再度击中。

萧如薰放下鸟铳,对观看的铳卒们说道:“这就是最基础的三段击之法,按照本将预估,以你们目前的水准,一炷香时间也最多射三到四次,比之弓箭和弩箭要差得远,但是如果辅以三段击之法,可将射击效率提高三倍,并可连续激三次,形成不间断的打击,其实按照本将最初的预估,若想形成如箭矢那般的攻击,起码需要六排到九排。

但是三段击之法不熟练,谈何六段击九段击?就是此法,也需勤加练习,才能配合默契,战阵之上,不是只有这样一列,而是成百上千列一起射鸟铳,所以,阵型配合务必精熟,本将再次强调,战阵之上,军阵就是尔等性命之保障!”

铳卒们其声大喝:“诺!”

萧如薰点点头,把鸟铳递给亲兵,开口道:“现在全队分为十个小队,每小队三十人,组成三列,开始练习。”

这般吩咐下去之后,萧如薰就靠在点将台前观看士兵们的操练,王辉亲自下场监督士卒们的配合,一开始士卒们手忙脚乱,总是有士卒做不对,忘了前进,或者装填度不够快误了整体阵型的,被王辉连打带骂的狠狠收拾一顿,才渐渐转好,一直操练到正午时分,在军营吃了一顿午饭之后,下午士卒们接着操练,萧如薰则在亲兵的搀扶下登上了城墙。

有哨骑自西边归来,报告有贼军大部出现在平虏城以西五百里处,大约两日后就能抵达开始进攻。

萧如薰来到了西城墙,正对敌军而来的那面城墙上,看到十二门佛朗机铳一字排开,架在城墙的炮口上,城墙上布满了各种军械物资,以及还有没有调动的二将军炮,也就是竹节炮,这种大明原产的炮相较仿制西班牙的佛朗机铳,在稳定性和密封性上都有所不足,所以不如佛朗机铳得到重用,而大将军铁炮太重,虽然威力更大,放起来不容易,一般不是选。

赵虎出身萧氏旧部亲随,曾经跟随萧如薰的父亲征战,他是知道萧如薰伤体初愈的,看到萧如薰面色不好依旧坚持登城视察,佩服之余也有些担忧。

“将军伤体出愈,应当静养,不该到处走动的,将军一身系全城安危,更当注意自身才是。”

萧如薰只是微笑,温声道:“伯威有心,本将知道,但大敌当前,本将不可因私废公,况且创口已经愈合开始结痂,本将就算稍微动一动,只要不触及创口,还是没问题的,贼军出现在西侧,人数较上次一定更多,我军只有二千五百人,并且已经打散重组,配合上可能不如之前,你要更加在意一些。”

赵虎抱拳应诺。

“另外,我军粮秣充足,只是人少,这一战我军不求破敌,但求稳,足以击退敌军即可,静待援军,没有我的命令,切不可出城追杀。”

赵虎再度应诺。

萧如薰点点头,看向了远处的天际,忽而想起末世八年的一场惊险战斗,心中一动,皱起了眉头。

“伯威,若你是贼军主将,初次进攻受挫之后,第二次进攻,是延续之前的战法,还是寻求不同的战法试图突破呢?”

赵虎皱起眉头,细细思量一下:“末将若知晓敌军城池坚固,强攻甚难,定不会采取强攻的手段,而是会试图使用各种方法攻取城池,围城强攻乃是最后手段,不为兵家所推崇。”

“是啊,以哱拜父子之狡猾,一次被我们挫败,恼羞成怒,二次还会再用更多的兵马来围城强攻吗?除非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强攻才是最后手段,但凡有别的方式,也不会选择强攻城池,我军城池已是孤城,贼军若知兵,也当知晓他们的大敌不是我们,而是黄河南岸的魏制台,分兵作战本为兵家大忌,围城强攻更是大忌,哱拜,会这么做吗?”

赵虎疑惑道:“将军的意思是,有诈?可哨骑回报,的确有大军前来,这不会有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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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夜袭

萧如薰点头说道:“这应该不会有错,但是,骑军和步军主力的行进度是不同的,步军主力需要两天,骑军一天不到就可以赶到,哱拜父子狡猾异常,不可以乌合之众看待,贼军想必不知我军已经做好准备,紧闭城门,若遣骑军马队陡然突袭,夜袭,纵使人数不多,但若是我军没有防备,火器不及射,被他们突袭得手,未尝不会有破城之危。”

“将军是说,大部队是幌子,真正的杀手锏……”赵虎面露惊讶之色:“早已出,很快就会动进攻?”

“我闻哱拜精于骑术,当年王崇古许其拥有二千亲随马军,行军度极快,昼夜可行四百里,他们将主力步军放在西侧,故意被哨骑探知,吸引我军大部队注意,使我军集合主力于西城,而暗地里却遣一支精锐人马攻打其他三门之一,无论哪一门被破,与我而言,都是死局。”

赵虎闻言,虽不太确信,但心里也觉得有点担忧:“将军所言未必没有道理,贼军此刻已是两线作战,必想着尽快拿下平虏城稳定西侧,全力南渡黄河,我们这里多坚持一天,对于叛军老巢来说都是一个威胁,那,我们应当如何做?”

萧如薰缓缓说道:“白日我不担心,我唯独担心晚间,他们有人会潜伏到城下,设法上城夜袭,那就糟了,这样吧,伯威,你先去休息,把防务交给你部下的几个把总看好,安排将士轮番休息守夜,还是那句话,每座城门不得少于二百士卒看守,佛朗机铳不得少于五门,然后等晚间你起身巡夜,四座城门你都要巡视到,一旦有警,立刻通报全城!我等如今的局面,容不得丝毫懈怠。”

赵虎点了点头,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萧如薰点点头刚要离开,又看到城墙角落里堆放着的夜用火把,顿时想到了些什么:“伯威,这些火把你要注意好,夜里你带人巡视的时候不要打火把,城墙之上打火把的地方,周围能被看清的地方不要安排一名以上的士卒,让主要守夜士卒呆在角落里黑暗处,贼军若真来夜袭,定是先观察我城头有多少守夜士卒,而后对着守夜士卒下手,敌在暗我在明,此时暗哨就相当重要。

你要告诉待在暗处的士卒,如是现有人夜袭,先不要声张,而是静待状况,待敌军出现,突然亮起火把,放哨箭,这样便能极大的震慑夜袭敌军,使之认为我们早有防范,这是我们设下的圈套,使敌人军心大乱,只知撤退逃命而不是抵抗,此时再冲出剿杀夜袭敌军,必可一鼓而破之,使敌军不敢再来夜袭。”

赵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末将明白了,请将军放心。”

萧如薰又巡视一圈,把一些要害之处和赵虎细细讲明,才放心离开,赵虎和陈燮商议安排了一下守夜轮班,便寻了一个铺房躺下休息,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

三月里的天,白天还不长,不似夏日白天较长,夕阳落下没多久,就需要以火把来照明了,赵虎按照萧如薰吩咐的,点亮的火把减少一些,大部分的火把都在巡夜暗哨士卒手里,点燃火把周围只安排一名士卒,其余士卒都待在火把与火把间隙照不到的地方,秘密注视着一切。

赵虎带着一队卫兵绕着城墙慢慢巡视起来,经过白天萧如薰的提醒,赵虎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城墙的动静。

夜色渐渐深沉了,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沉默的注视着整片大地,偶尔有几朵云彩飘过,遮挡一丝月光,大地上,似乎唯有平虏城头才有热烈燃烧着的火把绽放光芒。

赵虎带着兵马巡视到了东城门,平虏城东边是黄河支流,河东之地尚在明军的掌握之中,哱拜叛军尚且不敢绕过平虏城东渡黄河,恐被平虏城明军截断退路,故赵虎派出哨骑时,便没有往东边派遣,不过赵虎还是按照萧如薰的吩咐,即使是在东城,也布置了一百士卒守夜,放于明处者十五,暗处者八十五。

赵虎带人巡查的时候,路过东城,因为东城城墙最破,而且有几段较为低矮,所以多注意了一下,结果正巧现守在暗处的士卒有不少打瞌睡的,赵虎大怒不已,一个接一个的敲打那些打瞌睡的士卒,但也只是敲打,未曾出言训斥,待其全部恢复精神之后,赵虎才满意的顺着阶梯往南城墙而去。

刚带人拐过阶梯,赵虎就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眉头一皱,一挥手让随从们停下来,蹲下,自己悄悄摸到了城墙角,露出一个头观察,一看之下才大惊失色,十五名站在火把下的士卒已经全部躺倒在地生死不明,而城墙垛上多出了整整一排飞爪。

居然真的被将军说中了!贼军真的敢来夜袭!!这才三天时间!!

赵虎注意到守在暗处的士卒们已经全部按照吩咐蹲倒在地开始警戒了,稍稍放下心来,给身后的卫兵们打了个招呼,刀出鞘,弓搭箭,火把准备,哨箭准备!

一排大约二十来个黑衣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赵虎的眼界里,时不我待!

“点火!放响箭!弟兄们!杀贼!!!”

赵虎猛然站起身子大喝一声,与此同时火把猛然亮起,十数支响箭呼啸着飞上天空,“叭”的炸裂开来,隐藏在暗影处的守夜士卒们已经完全准备好,喊叫着冲杀起来,少倾,其余三个城门响箭上天响成一片,数十支火把陡然亮起,火光大盛!

赵虎身先士卒向着黑衣贼兵冲杀过去,一刀劈死了一个惊慌失措的贼军,一名贼军反应的似乎很快,立刻开口大喊道:“有埋伏!走……啊……”

话未说完,就被赵虎扑上前一刀解决,剩下的十来人被将士们一拥而上砍成破碎的尸块,赵虎又大喝一声:“斩断飞爪绳索!!”

士兵们闻言持刀扑上,将飞爪绳索全部斩断,而后赵虎立刻又命令道:“弓弩手准备,向下射击!不管看得到看不到!射!!”

月光皎洁,天地之间并非一片昏暗,但是光线到底昏暗,士卒们根本看不清底下有多少贼军,反正就是对着城下射弓弩,也听到些惨叫之声,还有仓皇呼喊着“撤退”的声音,赵虎打着火把向城下看去,却终究看不到太多敌军。

侧耳倾听,其余三门的战况并不激烈,赵虎稍稍松了口气。

被萧如薰说中了,贼军真的来了,这种情况无法解释,只能说贼军对自己的战斗力相当自信,以马队轻装简从奔袭平虏城,并且在平虏城下潜伏到夜晚,以飞爪这等利器为攀城工具,试图攻取城墙。

这是并不罕见的袭击攻城套路,掰开来说什么也没有,但是赵虎想不到的就是他们的反应如此剧烈,几乎是这边败兵一回去,那边轻骑就奔袭而来,若不是萧如薰的“多心”,搞不好还就真的要被贼军夜袭得手了。

贼军果然狡猾异常,并非只懂蛮力之辈。

城内,因为突如其来的响箭之声之后,战钟敲响,全城人从梦中惊醒,惊惧不已,萧如薰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起身,安抚了一下被吓到的杨彩云之后,以最快的度披挂完毕,走出府门,便见亲兵来报:“将军,东城,是东城,东城最先出现响箭,而后四个城门一起飞起响箭,战钟被敲响了,全城人应该都知道了!”

萧如薰点头,而后吩咐道:“你们分成几拨,分头纵马在城内干道上来回跑,大声告知城内居民,贼军来袭已被打退,从此时此刻起城内民户没有命令绝对不可走出屋外一步,违者以通敌罪论处!”

亲兵点头:“诺!”

萧如薰凝神望向东城。

猜对了,这批叛军可不是什么无脑之辈,哱拜父子久经战阵,就算再蠢的人久经战阵活下来,也绝对是大智若愚了,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都不是蠢人,这一点,是必须要谨记的。

现在这批叛军人数多少不确定,但是绝对不会多,这样的度赶过来,他们肯定需要马匹,哱拜骑兵主力要用来对付魏学曾,绝对匀不出太多的骑兵来分给平虏城,这样的夜袭也就此一次,这一次失败之后,叛军丧胆,当不敢再次夜袭,知道这座城池固若金汤之后,那支骑兵的领恐怕也不敢再次用兵,培养骑兵不易,骑兵折损若多,叛军也承受不了。

下一次攻击,大概就是叛军主力攻城了,大概也就在一两天之内。

亲兵牵来马匹扶萧如薰坐上,萧如薰登马,缓驰向东城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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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何乐而不为

萧如薰登上东城墙上之时,赵虎陈燮和王辉三大千总都已经在东城墙上检查战况了,见萧如薰已到,忙上前见过。

萧如薰摆摆手:“叛军何时来夜袭?是谁主战打退叛军?”

赵虎上前一步:“将军,是末将,亥时三刻,末将率卫队巡视城墙经过东城墙,即将离开东城前往南城巡查之时,叛军突然夜袭,以弓弩定点击杀我军十五名士卒,而后以飞爪攀城,我军按照将军吩咐,待敌军登城之后突然亮起火把放哨箭以破其胆,而后火击杀登城叛军,之后以弓弩往城下激射,只可惜光线太暗,弓弩手无法瞄准射击,不知让多少叛军逃了回去,而其余三面城墙并未被突袭,只是随同一起放响箭点火把震慑敌军。”

萧如薰走上前查看被赵虎击杀的几十名叛军士卒,而后点了点头:“赵副将统兵有方,东城士卒英勇杀敌,记功!”

赵虎并众士卒一并谢恩。

萧如薰又看向阵亡的十五名士卒,叹了口气:“这十五位阵亡将士具为战死,多抚恤,厚葬!”

众将领命。

“我军前日方才击败叛军,而叛军余孽逃回也需时日,尽起大军来攻起码需两日,没有三到五日的时间,叛军主力绝对无法再次兵临城下,而现如今,不过两日,足可见叛军此来,必为轻骑简从昼夜奔袭而来,想趁我军胜利不久疲惫大意之时夜袭夺城,以最小代价攻破平虏城。

本将思量,叛军本占据优势,若优势亦然,完全不必行此冒险之举,极有可能魏制台所率之军已经开始反击,哱拜逆贼不得不调动精锐主力以抗,无法分兵更多在平虏城与我等纠缠,现在我军再度击退其夜袭,必将极大震慑叛军,使之不得不分兵而战,至少占据主动,不至于面对两路大军进攻,既如此,我平虏城必将牵制叛军一部,为魏制台反击叛军减轻压力,我等若能坚持到魏制台反击成功、援军到来,本将与诸君皆居功至伟!”

众将士听闻此话,信心大增,士气倍增。

赵虎是跟随萧氏的老人了,眼看着萧如薰日渐成熟,居然能把孤城孤军奋战的险况说成莫大之机遇,不仅没有使士气低落,反而还能让将士士气倍增,信心十足。

将军,成长了!

萧如薰又在城头巡视一番,巡视全城之后才离开城头,一边和身边的三将吩咐道:“本将预估再有一日两日,叛军会有一部偏师主力抵达平虏城下开始进攻,届时,他们应当先劝降,围而不攻以震慑我军,我军能拖就拖,能不战就不战,我们这里拖得越久,持续时间越长,叛军的压力越大,必要时,以诈降之计蒙骗叛军也无不可,只有到不得不战的时候,才能放手一战,这对我军至关重要。”

萧如薰的料事如神已经不止一次的出现,过往的萧如薰也有几次料准了敌军的行动立下战功,所以跟随的三将都十分信任萧如薰的话,表示一定会遵从号令。

大约到了下半夜夜深的时候,萧如薰才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中,安抚了一下担忧的杨彩云,沉沉入睡。

第二日一早,三月初七,萧如薰例行打理了一下自己,先行去了解了一下昨夜的袭击情况。

天亮之后,根据具体统计,城上杀死叛军二十一,城下被射死叛军五十六,共击杀叛军七十七,剩下叛军不知所踪,四处眺望,一无所得,然而有点惊悚的是居然还在东城墙下现了两家中等大小的云梯,看样子还是用特殊手法现场组装的……

了解情况之后,萧如薰下令城防依旧,而后骑马来到军营整训铳卒,昨日三段轮击之法还需要勤加练习,而那五十辅兵则主要勤加练习装填弹药,增加熟练度,战事一起,先四百七十八杆鸟铳里的弹药都是装好的,点燃火绳就能射,而五十辅兵手里的一百七十八杆鸟铳也能做后勤用,在最开始形成一段连续打击,极大杀伤震慑敌军。

以叛军的医疗条件,中了铅弹基本上就必死无疑,不想死,只有截肢一条路可走,这还要算没打到身体要害,要是打到要害,当场毙命还算是舒服的。

一边视察铳卒训练三段轮射之术,萧如薰一边向王辉提点:“贼军之后若来,必先劝降,劝降不得方才以大军攻城,所以最多最多还有三天时间给你练兵,三天之内,定要将这三百铳卒练成,拉上城头与敌交战,在我的计划之中,此战之后,我会不断扩大鸟铳队的人数,最后我的设想,是以鸟铳队和刀盾兵结合,在野外迎战骑兵。”

王辉惊讶道:“自有火器以来,无论沐王南征还是成祖北伐,皆以火器为辅助,况且成祖北伐蒙古虽大胜,却是有大量骑兵为主力,野外争锋,只有骑兵可以对抗骑兵,将军也不止一次提过啊!”

萧如薰当然知道,但是火器的威力绝对不仅仅限于此啊!

“现在和过去不同了,过去太祖北伐,成祖北伐,沐王南征,所使用的火器都是管状火铳,直接在火门点火射,瞄准射装填多需要数人合力,而不似如今我等使用的鸟铳,这般一人可以办到,既然可以从火铳变为鸟铳,将来鸟铳或许也能继续变强,即使现在只是这样,三百铳卒不足为惧,那三千呢?三万呢?”

萧如薰的话叫王辉是万般惊讶,反正王辉是万万想不到过去一提到火器就满脸不屑的萧如薰突然就转变成了火器支持派,过往戍守和征伐的时候萧如薰一再强调不要依赖火器的力量,严格要求军队按照规定完成战术训练,以刀剑弓马作为立身之本,但是这会子却一反常态的开始支持使用火器甚至扩大使用火器的规模,还提出要以火器对抗骑兵。

九边诸将对于火器是秉持着不信任的态度的,除了火炮常用之外,鸟铳等单兵火器基本上不怎么使用,不仅操作麻烦,而且射慢,很少有萧如薰这样专门教习士卒使用火器的将军,大家都认为这样太麻烦而且得到的成果很少,所以九边之地依然以弓马刀剑为主,火炮为辅,军中有鸟铳队的军队,基本不存在。

“但,将军,属下多嘴一句,无论铳卒再怎么多,射再如何快,遇到雨天不能使用也是无法解决的死局,而且射程也很有有限,那样短的距离,马队奔驰起来瞬间便至举刀就砍,铳卒几乎毫无防御反抗之力,放到平原上与蒙古骑兵争锋,实属不该啊!”

王辉的脸色很是焦急,就像是看到误入歧途的孩子急着想要纠正一样。

“所以啊子恒,我才提出要以刀盾兵长矛兵和铳卒结合在一起组成军阵,过往应该没有人想到用步兵军阵结合铳卒作战,这和弓弩不同,野战在外,弓弩数量有限,弓矢更是有限,一名弓弩兵训练起来也颇为不易,要是遭遇大股骑兵,弓弩兵结合军阵也仅能自保,可是铳卒不一样。

无论是火药还是铅子还是火绳,造起来耗费都很少,一名铳卒携带火药罐二,铅弹三百,足以支撑两个时辰的战斗,而且铳卒训练容易,只要有铳,很快就能拉起一支熟练的鸟铳队,数量上也很可观,精熟三段轮击之法以后,辅以步兵军阵,将铳卒保护在军阵之内。

野外若与蒙古马队遭遇,马队必然不敢直面冲锋军阵,只有放缓度与军阵纠缠,或以弓马之卒与我缠斗,此时只需以铜墙铁壁阵型保护铳卒,让铳卒在阵内射击马队,距离如此接近的情况下,敌军骑兵必将遭到铳卒重创,而蒙古马队则奈何不了我铜墙铁壁阵,时间一长,马队损失惨重,会不退却?”

王辉皱眉深思,却找不到足以反驳的依据,的确,只要步兵结成严密军阵,以长矛成刺猬阵,就没有马队敢于直面冲锋送死,现在的蒙古人也不是当年的金人,有足够的铁去搞铁浮屠,必然分流降在马上与军阵缠斗,或直接绕开包围,但是此时就要面临弹药充足的铳卒在阵内的瞄准射击,这和弓弩队就不同了,一名弓兵携带弓箭量甚少,而且还不一定可以射中,战况若紧急两三刻就能消耗掉全部携带弓矢,当年汉武伐匈奴,李陵所在军队就是如此才没能返回汉境。

而最关键的是,铅弹实在是能够给敌人留下剧烈心理阴影而且极度恶心人的子弹,有统计,一百米距离上遭到铅丸直接命中,命中头部百分之九十的人会死亡,四肢百分之二十死亡,剩下的全部截肢,左胸口心脏附近百分之一百死亡,右胸口百分之七十死亡,腹部百分之七十死亡。

所以说,但凡被铅弹击中,打伤,最轻的伤也要截肢,在这个时代就等于直接废掉,只要被打中一次,这骑兵就算是废掉了,对于游牧人来说,那就是致命的,等于死了,而一名骑兵从训练到耗费资源的量足以训练五名铳卒,一个骑兵的价值是五个铳卒价值的集合,哪怕用四个铳卒去拼,只要干掉一名骑兵也是赚的。

这么赚的生意,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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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烦躁的哱云

明军的萨尔浒之战之所以败是败给了天气和自己的训练度不足,绝不是因为使用了火绳枪而失败,被火绳枪击中的后金兵也是活不下来的,所以后金军才会卯足了劲儿从大明内地搞火器,用火器对火器,要不然像他们宣扬的那样弓马立国,还搞什么火器?

这也是萧如薰坚定要在军中设立鸟铳队的原因,这个生意实在是太赚了,只要不下雨,蒙古骑兵一定会死得很惨。

可关键在于,九边边将多不能很好的利用这种火器作战,把一大堆华而不实的火器拉出来一窝蜂的放一遍就没有后文了,数量还少,军士使用不熟练,火未及用,刃已加颈,如何能让蒙古骑兵感到畏惧呢?

哱拜的主力就是骑兵,赖以起家的部队也就是骑兵,纵使有刘东旸等汉人兵士加入,但是按照萧如薰所知,目前的明军除浙兵外,极少有军中成立鸟铳队专门作战,军中火器以各式火炮为主,鸟铳几乎不用,而以不喜火器著称的辽东军更是纯用冷兵器不用火器,大名鼎鼎的关宁铁骑李家军全部都是纯骑兵,无火器。

这样一想,萧如薰顿时有了率军出城歼敌的想法,不过也只是想想,没有确定军队能承受这样的战斗之前,萧如薰肯定不会出城战斗,四百多杆火枪根本不能承担出城战斗的重任,五十门佛朗机铳倒是不错的依仗,但是……

还是没有叶公神铳好使,叶公神铳是不久之后将会取代魏学曾担任三边总督的叶梦熊在嘉靖年间所创,被朝廷所倚重,很受边关将领欢迎,这种火炮不仅威力强,关键在于行动力也强,过去的火炮重量大行动力弱,很不方便在崇山峻岭使用,而叶公神铳则以三**车装载成型,行动力强,所用“公引孙”式开花弹威力更强。

但是他只有十门叶公神铳,如果有五十门,萧如薰倒是敢在击败这一批来犯之军之后率军出城去争取功名。

观察士卒操练火器的时候,萧如薰还现有士卒因为掌握不好火药和引药的数量而闹出打不远或者炸膛的事情,这就让他想起了另一个提高射的方法,他立刻找来了一张厚纸,斟酌着分量倒入火药,然后放进一颗铅弹,将纸折起来包好,系上绳子,喊来了王辉。

“城中居民躲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到也的确是浪费人力了,这个给你,你去招募一批愿意做事的军中眷属,拉到军营里,让他们按照这样的剂量分包装配火药和铅子,成这样的小包,一包一包给军士使用,装填的时候只要把纸包扯开往枪管里到,可省下一道工序,加快射。”

萧如薰把纸包递给了王辉,王辉打开一看,见里面是火药和一颗铅弹。

王辉再一看兵士们往枪管里倒火药和铅子的场面,顿时明了,满脸喜色:“将军真是好创意!属下自愧不如!”

萧如薰笑着点点头,对王辉说道:“若是能用油纸更好,还能防水,若是没有那么多油纸就用普通的厚纸,让兵士好好保存就是了,还有,人手一定要可靠,以军中士卒家眷为优,男女不分。”

“女人也行?”

王辉疑惑道。

萧如薰点了点头:“当然,女人心细,多习女红,这种活计做起来比大老爷们儿更利索,还有,找些擅长称重的人,告诉他们一包火药三钱,铅弹三钱,让他们负责最后检查,不合格的打回重包,拿出来用的火药包要是火药多了或者少了出了事,我就要直接找他们算账!做好了事情,也不要吝啬钱财,告诉他们,每五包给一文钱,中午管饭,多劳多得。”

王辉点头道:“诺!”

又做成了一件事,萧如薰觉得自己的确是尽力而为了,为了这座城,为了大局,也算是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了,感受了一下胸口的创伤,觉得恢复情况还不错,便放下心来继续观看士卒操练。

平虏城的严阵以待给了哱拜叛军极大的压力,此时此刻,平虏城西南侧约二百里处,叛军大营,赤着膀子满脸大胡子的叛军主将哱云正在对派去夜袭的部下破口大骂。

“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们有何用?!义父天天为平虏城而烦恼!我已立下军令状,十日之内必破平虏城!要是到时候破不了,我死,也要你们一起殉葬!”

部下被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将军明鉴!我等夜袭已经相当隐蔽,甚至击杀其十五守夜士卒,谁知刚一上城城上突然亮起火光出哨箭,居然有埋伏!属下实在是想不通,我们行事如此隐秘,他们怎么就能有埋伏……”

“还敢狡辩!定是你等做事不稳当!泄漏了行军踪迹!害得我丢了五十匹马,七十七个骑兵!那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亲兵!我的家底子!!!混帐!!”

哱云一甩手狠狠把手里喝酒的瓷碗掷于地上,瓷碗“啪”的一声碎裂,跪伏于地上的部下颤抖惊惧不已,哱云犹自不解气,几脚把部下踢翻在地,还是不解气,拔出腰刀准备砍了他们解气,被手下副将哱勇拦下。

“将军!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还是留着他们戴罪立功吧!”

哱云被拦下,又听这一说,怒火消下一些,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开口道:“传令,这两人削去军职,待日后攻城,编入前军!”

卫士把面无人色的两个部下拎了出去,哱云这才消气,走回桌前提起酒壶就往嘴里灌,狠狠的灌了一大口之后,才丢下酒壶,怒道:“哱勇!著力兔所部马队到哪里了?!”

哱勇开口道:“回将军,著力兔所部马队一个时辰前回复说他们会直接赶赴平虏城下,请将军尽快带队会合。”

哱云这才点点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脸上全是侥幸和懊悔:“幸好没让义父和著力兔知道这件事情,否则,否则又不知道要遭什么样的罪!他娘的平虏城!他娘的土文秀!河西四十七堡都被他拿下了!就这一座城拿不下!还有脸说什么自己师老兵疲,要义父另派人来攻,那魏学曾的大军都度过黄河了,土文秀一座城还拿不下!”

哱勇瞧着哱云的脸色,斟酌着小声说道:“末将觉得这件事情也有些严重了,土文秀之败还能说是师老兵疲,可是那么隐秘的夜袭都被平虏城现反击,足可见平虏城防备之严密,与其余诸城大不相同啊!”

哱云抬起头,疑惑道:“平虏城守将是谁来着?什么什么薰?我记着是个有点女人的名字。”

哱勇强忍住笑意,开口道:“回将军,是萧如薰。”

哱云啐了一口,不屑道:“他娘的好端端一个爷们儿,偏取这娘们儿一样的名字,汉人就是矫情!还死守着城池不放手,害的老子千里迢迢赶过来受苦受罪!他娘的!老子拿下平虏城一定要把里面男女老幼杀个精光不可!”

哱勇面色变了变,开口道:“将军可别忘了,哱帅的意思是,能劝降就劝降,城破之后立刻回师支援,军队不能有大的损伤,目前大军主力要用来对付魏学曾,可不能为区区一平虏城牵制我们近万兵力啊!让著力兔出兵一次,我们可耗费不小。”

哱云烦躁的点点头。

“老子知道,他娘的著力兔这凶狼,不见兔子不撒鹰,拿了我们那么多好处才肯出兵,等我们赶跑了明兵以后,一定要狠狠的收拾这群白眼狼!”

哱勇没说什么,只是在心底里腹诽估计现在整个大明朝都要喊咱们是白眼狼了,而且一旦失败,咱们绝对会死。

“对了,这个萧如薰是何许人也?看起来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啊,用汉人的话来说,这河西四十七城堡望风而降,唯独这平虏城不降,这萧如薰难不成是个硬骨头?要是没有劝降的希望,老子可不想白白浪费时间啊!”

哱云摸着自己的下巴,开动了头脑。

这些家伙绝对不是没头脑的魔鬼筋肉人。

哱勇皱着眉头,叛军叛乱前也是做了准备的,对河西之地的宁夏镇明军诸将都做过一些了解和基础分析,当时说道萧如薰的时候只是提了一句家学渊源,家里一个老子四个儿子全都是军官,老子在京城,四个儿子包括他在内有三个在西北,一个在南京,就没别的了。

但是之前土文秀连破四十七堡,应当是兵锋锐利难挡之时,怎么突然就败了,还给杀得那么狼狈,逼得哱拜不得不换上自己骁勇善战的养子哱云,师老兵疲这一说反正哱勇是不相信的,连战连捷你还能师老兵疲了,你连酸腐文人都骗不过,何况我们这些练家子?

不过这的确能说明问题,就像是说整个河西的城堡都是豆腐,突然遇上平虏城一块石头,给土文秀撞得头破血流,土文秀败了也就算了,结果哱云一招屡试不爽的飞爪夜袭之策居然说是被“早有准备”的明军给打败了,既然是夜袭,何来早有准备?难不成队伍里有细作给明军通风报信?

不会,这绝对不会,八百精锐亲卫轻骑偷袭平虏城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为了掩人耳目,就连出的时候都是大半夜的,不存在事先通风报信,那就不妙了,那只能说明,平虏城守将萧如薰,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本来围城攻打就是浪费时间耗费兵力的举措,要是守将得力,计谋频出……汉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智谋。

哱勇有些不安。

“将军,末将以为,这萧如薰应该是有点本事的人,不然也不会把土文秀打的那么狼狈,末将以为,还是小心为妙。”

哱云烦躁的摆摆手:“小心什么?我近万人马还要小心他两千人不成?本来我就是立下了军令状,战决才是上策,别以为我不懂汉人的兵法!传令,马上拔营出!别再等了,给我连夜赶路,明天这个时候,就要赶到平虏城!”

哱勇偷偷翻了个白眼——将军就是喜欢说些不可思议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决心,一天两百里,你以为人人都骑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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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魏学曾的担忧

黄河南岸,花马池,明军剿贼总部,三边总督魏学曾驻军大营。

两名身上破破烂烂、依稀能辨别出明军军装的人出现在了驻军大营前方不远处,被放哨的明军哨骑看到了。

“嘿!看!那里,那里是两个人吗?”

一名哨骑对身边的战友招呼道。

战友往不远处一看:“嘿!还真是!走,过去看看!拔刀,要是探子,直接砍了!胆子也真大,大白天的就敢来刺探军情?”

两名哨骑催动马匹,呼啸着朝那里冲过去。

“来者何人?!停下!不许前行!否则定斩不饶!!”

他们高呼着冲了过去。

那两人看到他们没有跑,而是乖乖的站定了,躬着身子似乎是在喘气,两名哨骑有些奇怪,靠近一看,才现是两个穿着破碎军服的汉人。

“你们是哪一部的?还是探子?!”

两名哨骑持刀立马于不远处,看着两个浑身上下没有武器的怪人,大声喝问,而军营处,又有一拨骑兵冲出,营门口瞬间布满了一队弓弩手。

“不……不是……不是……我们……我们是……是平虏城……参将萧……萧如薰所部……求……求……求见魏制台!!”

一个怪人跪倒在了地上,竭尽力气的呼喊,这两人看起来似乎都已经筋疲力尽。

“平虏城?萧如薰?河西不是说全部沦陷了吗?还有城池在坚守?”

两名哨骑万般惊讶,连忙招呼着新来的一批骑士一起把这两人扶上马,往兵营里带,然后派人去报告魏学曾,搜搜他们的身,什么兵器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封信件还在其中一人的怀里揣着,像什么宝贝似的。

“别……别拿……这是……这是萧将军的……亲笔……”

话没说完,这人就晕了过去,另外一人似乎也没了声息,众人面面相觑,正好此时传令兵来,说制台要见这两人,结果大家一起懵逼,哨骑只好把那封皱巴巴的信递给了传令兵:“这人昏过去前说这是平虏城萧将军的亲笔信,俺们不识字,你带给制台看看呗?”

传令兵无奈,只好把信接过,快步走向中军主帅大营。

中军大营帅帐,魏学曾正伏案奋笔疾书军令,这些日子北渡黄河迎击叛军的宁夏副总兵李昫所部和游击赵武所部都有所进展,收复了一些失地,把哱拜叛军的势力打回了河西之地,但是叛军反扑的架势也挺猛烈,双方正在各城各堡鏖战,战况胶着,这让魏学曾大恨!

数十座城池,四十七座城堡,但凡有几人坚守一段时日,也能撑到自己率军反攻,至少减轻一点压力,结果整个河西几乎全为叛军所占据,叛军从一开始的几千人扩充到了几万人,其中有多少是被裹挟叛乱的一想便知!

都是些不重用的混帐!罔顾皇恩的混帐!这些九边将门的武人实不可靠!这次平定叛乱之后,定要借此机会狠狠地杀掉一批蛀虫!为国锄奸!

战况的胶着使得魏学曾不得不写军令调动宣府、大同兵马和兰、靖兵入宁夏助战,要知道九边重镇之一的宁夏镇城已经被叛军占领,一旦叛军联络蒙古套虏南下助战,情况就变得更加危急,九边重镇不得有失,这是生死线!

而就在刚刚,一个消息让他眼前一亮。

大帐被掀开,传令兵走了进来,单膝下跪道:“制台,那两人已经晕过去了,看起来是筋疲力尽,身上只有这封信,说是什么平虏城萧将军的亲笔信。”

魏学曾“哦”了一声,站起身子,走到近前,接过这封信,一看——制台魏公亲启。

魏学曾连忙打开信件抽出信纸,读了起来,很快读完,而后看向信件落款,三月初三……今日是三月初八,写在五天之前的信件,那两个人大概是冲出重围送信的信使,所以才那样疲惫。

把信件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一名中年文人幕僚,走到地图前,魏学曾仔细查看着平虏城的位置。

“你怎么看?”

魏学曾开口询问那中年文人。

“本以为九边将门都已经是掉毛的凤凰落水的狗,没想到,还有可堪一用的人在;这个丘八不简单,这信,完全可以转交给皇帝,请皇帝过目,告诉皇帝,他还是有忠诚的将军的,而对于我们而言,萧如薰如果现在还在坚守平虏城,无异于是在叛军的胸口插了根钉子,叛军不得不分兵对付平虏城,无法全力对抗我们,大善!”

魏学曾找到了平虏城,细细看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子接过了信件,笑道:“萧如薰,萧季馨,延安萧氏一门可不是普通的丘八啊,你听听他们兄弟四人的名,如兰,如蕙,如芷,如薰,哪里是张三李四那些丘八的名?他父亲萧文奎现在京营为官,与一些朝廷官员有交往。

我也听人评价过这一门四子,说都是读书知礼之辈,这在西北将门可是少数中的少数,尤其是这个萧如薰,不仅有军略,诗书水平还不低,若不是将门,去考科举,差不多也是个举人吧!否则,怎能得先兵部尚书杨公看重下嫁爱女呢?杨公可是正儿八经的科班进士出身,若萧氏只是丘八,何德何能被杨公看重?”

中年文人有些惊讶,继而一拍脑袋:“早些时候听闻京中有人传言,说什么诗香之女居然下嫁军伍粗汉,简直是荒谬绝伦,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魏学曾抿嘴笑了笑点点头,而后开口道:“现在看来,杨公没有看错人,萧如薰果然不一般,河西四十七堡尽墨,唯平虏城坚守不下,此事宣扬一下便可大涨我军士气,本督要为萧如薰记功,只要他能坚守到援军赶赴,本督就要亲自写奏表为萧如薰请功。”

“制台与杨公有旧?”

魏学曾没有明确回答,只是笑笑:“杨公的面子要给,有功的,也要赏,国势倾颓,九边将门之堕落难辞其咎,国无大将可用,只好让我等文人投笔从戎,上阵也就罢了,临阵指挥,还是要靠武将,既然掘一个可造之才,能提拔就提拔,于未来未必不是好事,本督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生了……”

“江陵既墨,还有何大事?当今圣上不满文臣、乾纲独断已非一日两日,今上与群臣之对立虽愈演愈烈,但还不至于要到动摇国本的地步吧?最多也就是仿嘉靖故事罢了。”

中年文人疑惑且迷茫。

“罢了?”

魏学曾苦笑连连,看向中年文人的眼神里充满无奈与苦涩:“今上年少时被张江陵压迫太甚,如今执掌大权,心中本就对群臣极度不满,早先时候清算张江陵已是信号,若群臣不知进退,今上又该如何?自古以来,皇帝对权臣不满,就要以权术压迫之,或另立权臣以制衡,今上厌恶朝中文臣,那么,该是谁?”

“阉竖?”

中年文人大惊失色:“今上欲使八虎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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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武官的困境

魏学曾眯起了眼睛,缓缓开口道:“若仅仅是八虎,那倒好了,八虎没了皇帝就是八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易如反掌,但前朝旧事不远,今上若真要倒行逆施,必将引起群臣强烈反弹,今上深谙权术,恐不会为之,那么,又该如何?”

中年文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指了指魏学曾手里的信:“难道是?”

“国朝开国之初,太祖定制武尊文卑,只是承平日久,加之土木堡剧变,遂有今日,倘若今上真要扶持谁来争权……又逢战事延绵,国朝,急需大将,若无人可用便罢了,若有人……”

魏学曾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该说的,都说了。

于是魏学曾坐下,提笔写下军令。

“本督欲调副将麻贵、都司萧如蕙率军三千火驰援平虏城,力保平虏城不失,从侧翼威胁哱拜叛军。”

中年文士心领神会:“制台英明。”

魏学曾笑了笑,而后开口道:“本督还要写奏折,上奏陛下,河西尽墨,唯平虏城坚守不降。”

中年文士无奈地摇摇头,再拜:“制台还是英明。”

魏学曾捻须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不一时,自有传令兵士把刚刚率军抵达花马池大营的麻贵还有萧如蕙唤来主帅大营,二人入见主帅,单膝下跪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制台!”

“嗯,起来吧,二位将军,本督有要事交予你二人。”

麻贵和萧如蕙互相看了看,而后麻贵抱拳问道:“敢问制台有何吩咐?”

“哱拜逆贼罔顾天恩,起兵叛逆,罪大恶极,可是还有一些人,比之哱拜来说,更加可恶,手握坚城不予抵抗,反而屈膝从贼,毫无气节可言,使我河西四十七堡尽墨,造成如今之困局!本督实在是恨极了这些无君无父之辈!本以为河西都是这些人,不过没想到,还有一人,逆境而起,坚守城池不降,为我大军牵制敌军,居功至伟,本督要为他请功。”

魏学曾把目光投向了萧如蕙:“萧都司,令弟萧如薰坚守平虏城不降,如今正在与哱拜逆贼大战,本督着实没想到,河西还有如此忠良之将。”

萧如蕙眨了眨眼睛,露出狂喜之色:“制台的意思,是末将四弟还在平虏城坚守?”

魏学曾微笑着点了点头:“方才本督才接到了萧将军的求援信,所以唤来了你二人,要命你二人领兵三千驰援平虏城,定要保平虏城不失,之后若平虏城得保,尔等还有余力,可将两军合编,尝试出击宁夏镇城,从东面侧击宁夏镇,袭扰叛军侧翼,当然,要任务,是保平虏城不失!”

萧如蕙大喜过望,立刻抱拳:“末将遵命!!”

麻贵面色平静,抱拳行礼:“末将遵命!”

一出大营,萧如蕙就按耐不住自己的惊喜,狠狠的握了握拳头,麻贵在一旁看的有些许的羡慕。

大同麻氏不是汉族,但也是早些时候追随明廷为明廷出力的将门世族之一,在九边将门衰落的大趋势下,只有两家将门逆流而上,一家是辽东李氏,另一家,就是大同麻氏,时人称之为东李西麻,而有些意思的是,这两家都不是汉人出身,麻氏祖上是明籍回族,李氏则祖上是明籍朝鲜族。

大同麻氏历代均出猛将,从麻贵的祖辈开始世代镇守大明边陲,麻贵在万历十年就以积功至副总兵,而后一度升任宁夏总兵官,官至二品,只是后来一不小心得罪了朝廷特派巡视九边的阅视少卿曾乾亨,所以遭到弹劾,被降职,闲置到年前,才被紧急启用。

麻贵又不贪污受贿,也不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之所被弹劾,还是因为被曾乾亨那相当瞧不起武人的态度给激怒了,辩解抗争了几句,得罪了曾乾亨,曾乾亨回朝以后就参奏了麻贵一本,结果麻贵就被降职闲置了。

到如今,大明的武人不是不愿意雄起和文人对着干,实在是武人的命脉——升官途径和给养补充都在文人的手里捏着,兵部武选司和户部都在文人的手里攥着,他们让你上你就上,他们让你下你就下,有些时候连皇帝都干预不了,比如张居正在时,权倾六部,皇帝给训斥的大气不敢出一口,强悍如戚继光李成梁都要在张居正的阴影下瑟瑟抖。

大明武将现在已经展到了不畏皇帝就怕文官的地步,说白了,皇帝面对文人集团的时候都没底气,稍微有点见识的武人家族都会对土木堡之事耿耿于怀,土木堡之变,把当初足以和文官集团分庭抗礼的靖难武勋贵族集团彻底摧毁了,这才使得文官在于谦的带领下趁机侵夺武官职权,趁着国难之际打造出了历史上最强的文官集团,逼得后来的皇帝不得不放纵宦官与之对抗。

早些时候太祖麾下武官可以抗衡文官,可是被太祖杀得七七八八了,成祖靖难之役打造出了新的武官勋贵集团,还是可以与文官抗衡,结果土木堡之变把武官勋贵集团一网打尽,景帝就是文官集团扶持上去的,而英宗复位没有当初和文官合作而幸存的武官们支持也不能成,后来看着强悍的文官集团实在是心里怵,才想方设法的除掉了于谦,但是奈何不了已经做大的文官集团。

后来的皇帝就更是无可奈何了,武宗更绝,为了宣泄不满放纵八虎,不仅恶心了文官,还恶心了天下,嘉靖天子收拾了宦官,用以文官治文官的高权术把文官的气焰打下去了几十年,隆庆天子登基,没了他爹的手段,又给文官放纵了起来,直接造就了张居正这巨兽,万历天子登基前十年就是生活在张居正的阴影之下,整个武将集团在张居正脚下瑟瑟抖。

憋屈啊……本以为张居正没了大家的日子能好过一点,但是一个巡阅御史就能把二品武将大员治的死死的,指望皇帝?皇帝在朝堂上天天给文官怼的抬不起头,大家难兄难弟,真要说起来,谁顾得上谁?

在这样的背景下,巴结文官大员得到更好的待遇就是想要过得好一点的武官的必经之路了,谁让钱袋子和人事大权都在人家手里,想硬气也硬不起来,那干脆软了吧!没本事的武将为了待遇巴结文官,有些本事的武官为了自己的抱负也要巴结文官,总而言之,武将要想过的好,朝中就要有靠山。

靠山是谁?

所以麻贵有点羡慕啊,萧如薰守的好啊,守的好啊,一守就取悦了三边总督魏学曾这大员,这位可是敢和张居正掰腕子的牛人,之后若是能支撑到援军支援,一定会得到魏学曾的赏识,到时候往朝廷里面推荐一下,妥妥的总兵官到手,轻轻松松走上人生巅峰。

不像他,立下那么多功劳拼到总兵的位置,一个小小御史就给撸下来了——文官当然官官相护,你一丘八敢对文曲星不敬?

背靠大树好乘凉啊……萧如薰的名字麻贵是知道的,应该说整个九边将门也没几个人不知道,一个武将把兵部尚书的女儿给娶了,这套路放到现代就可以算是乡下穷小子娶了跨国集团董事长的千金。

“萧参将是萧将军的四弟?好生了得啊!能在叛军遍地之处守住孤城,真是不容易。”

麻贵主动开口向萧如蕙搭话,萧如蕙也有些本事,带兵也算尽职尽责,萧氏一门四子各有各的军职,这在九边将门还是不多见的。

萧如蕙转头看向了麻贵,立刻点头笑了笑:“麻将军过誉了!那小子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而已,身为守备,就要镇守地方,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这小子平日里最喜欢诗书,还喜欢写诗,就是不怎么去看兵略,还以为这小子是想考科举去,没想到还是没有忘掉自己的本分的。”

说着,萧如蕙变了面色。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了,叛军人多势众,他手下不过军兵三千,困守孤城,也是困难,麻将军,我们快些点兵驰援吧!”

麻贵点了点头,这顺水人情谁都会做:“好!立刻点兵,尽快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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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哱云劝降

魏学曾以最快的度派出援兵,哱云也不是傻子,萧如薰被围住了不请援是不可能的,魏学曾为了保住这颗钉子不派援兵的可能性也极小,要赶在魏学曾到来之前拔了这颗钉子,难度不小,尤其是哱云赶到平虏城下观察平虏城城防的时候,才不得不承认土文秀和之前自己的夜袭败得不亏。

这家伙,城墙上旌旗飘扬军容严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列队迎接长官阅兵呢!一门门黑洞洞的火炮炮口对着城下,看得都有点渗人,墙上士兵举着刀枪弓弩顶着大盾,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起来是打算抵抗到底,坚决不投降的。

哱云心里就寻思开了。

昨天晚上接到了哱拜的传书要求他尽快解决平虏城,然后把军队带回来迎击明军李昫所部,李昫所部较为善战,已经攻破了他们十来座堡垒,目前两军正在对峙,急需生力军的加入,著力兔那三千骑兵就是重中之重,绝对不允许有过大损伤,能劝降就劝降,能偷袭就偷袭,要是损伤过大,你就不用回来了!

哱拜对自己狠,对孩子狠,对养子们更狠!

哱云感觉背后飕飕的窜冷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这城防备甚严,若要强攻,我们怕是承担不起这损失啊!”

哱勇走上前,在哱云身边说道。

哱云皱着眉头粗声道:“老子当然知道!你当老子没打过仗啊!?他娘的又不让老子损失太多又要老子尽快拿下这城,他倒是自己来啊!娘的!早知道老子当初就不该鬼迷心窍给他做干儿子!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哱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著力兔所部还没到,我们这六千多人打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底气,还是先劝降看看吧,万一萧如薰愿降呢?我们许以厚利,看看萧如薰愿不愿意投降,如何?”

哱云斟酌了一会儿,摆了摆手:“去试试!”

哱勇就安排了嗓门大会说汉话的汉兵举着白旗纵马上前。

城头上,眼尖的陈燮就现了有人举白旗骑马而来,立刻报告了萧如薰。

“将军,叛军有人骑马举白旗而来,莫不是来劝降的?”

萧如薰往前靠,想要站在城头边上看,被陈燮挡住:“将军,不能随意靠前,万一这是贼军诡计怎么办?”

萧如薰摇了摇头:“他们现在只想劝降,在劝降的希望消失之前,他们可不希望我死,我死了,阖城只会拼死抵抗,绝不投降,他们必将损失惨重,叛军不同我军,兵力有限,粮饷有限,总而言之,能拖一段是一段,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这样说,陈燮也不再阻拦,萧如薰靠近了城墙边,让两名盾兵把盾分开了一段,往城下一看,见一名骑兵举着白旗走了过来。

“我家将军请萧如薰萧将军出来说话!”

这士兵在城下扯着大嗓门往城头喊话。

萧如薰推开了盾兵,现身于城墙之上:“我就是萧如薰!你有什么话要说?”

士兵忙大喊道:“我家将军说,两军交战,到头来苦的还是老百姓,将军城池只有一座,兵马不过三千,如何能与我大军三万相抗衡?我家将军来此地,不是为了攻破城池多造杀戮,而是希望将军可以认清时势,看清当下状况,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纳城而降,可保一城老幼安全与将军自己的富贵,我家将军许诺,只要将军开城,必有重赏!”

萧如薰来了兴趣,对着身边的官兵们笑了笑,轻声道:“三万人?也不怕闪了舌头!且看本将戏耍他们一番。”

而后萧如薰便靠在城墙上对那士兵问道:“你倒是说说,若本将开城,你们能给本将什么重赏?本将可是正三品参将,再往上可就是副总兵总兵之职,你们那头头也就自称个总兵,又能给本将什么东西?本将要是守住了平虏城,大明皇帝给的,可比你们给的多得多。”

那士兵本有些卡壳,不知该说什么,但是听着萧如薰的意思,倒是有开城投降的希望啊!

士兵大喜过望,连忙说道:“请萧将军稍待,小人这就去回报我家将军!”

然后这人就喜滋滋的拍马回去报告了,看得城墙上的士兵和军官偷笑不已。

哱云得知了萧如薰的话,就和哱勇商量开了。

“这萧如薰是什么意思?你看,他是有意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呢,还是真的想要投降?”

哱云不是傻子,萧如薰要是想拖延时间,他也不会傻等着坐以待毙。

哱勇琢磨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依末将看,萧如薰怕是自己也有点犯嘀咕,不知道到底是死守下去城破人亡好,还是开城投降另取富贵好,他不是说了吗,守住了城,明帝给的比咱们给的多,权衡一下,还是富贵险中取,但是,这萧如薰也不是什么忠贞之臣,满脑子生死大义,这种人,只是想着得到的更多罢了。”

哱云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要是这么说还是有几分可信,那也就是说,萧如薰是在权衡利弊?并不打算死守?”

哱勇点了点头:“可能性很大,如果城池守不下去,被咱们三万大军的称号给吓到了,投降倒是极有可能的,咱们还是不要一味的威逼,免得把他逼得死了心和咱们死磕,那就不值当了,咱们还有别的任务呢!”

哱云也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许给他什么赏赐好呢?老头子那边要能答应的。”

哱勇沉吟一阵,低声道:“不管什么赏赐,咱们先答应了好,等城池到手,军队到手,咱们说什么还不就是什么,那萧如薰都成了瓮中之鳖了,还不是任由咱们搓扁搓圆?现在许他个大的,让他投降开城,等到时候拿了城,立了功,再说别的!”

哱云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不能让他觉得咱们小气不能投靠,那这样,等咱们事成,许他宁夏总兵官,封爵,镇守一方,赐黄金万两,白银两万,这样如何?”

哱勇笑道:“这出手也太大了些,反而有些让人不相信了,就宁夏总兵官吧!这应该足够了。”

哱云也察觉不妥,讪笑道:“能有这样的待遇,老子就投降明帝了,呵呵,去吧!”

很快,事情就吩咐下去,那大嗓门士兵再次挥着白旗跑到了城楼之下,对着城楼上大喊:“萧将军,我家将军说,只要萧将军开城献降,我家将军保举萧将军宁夏总兵官之职,不知萧将军意下如何?”

萧如薰冷冷一笑,对身后三名千总笑道:“总兵官,好大的口气啊,看起来,哱拜还打算打出宁夏割据一方!”

那兵见萧如薰不回话,又喊道:“萧将军,我家将军哱云乃是哱拜将军的养子,骁勇善战,位高权重,我家将军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如果萧将军觉得不妥,还可以再谈谈,斩断一起,我三万大军全面攻城,萧将军不知有几分把握守城呢?还请萧将军怜惜阖城百姓之性命莫要抵抗到底,多造杀孽。”

“这话说的,真是有点水准,叛军里头有高人呐,都知道拿生死大义来劝说我了,呵呵呵……”

萧如薰只是笑谈,但是心中却是对这些话十分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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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逆贼安敢言生死大义!

以往有外敌入侵攻打久攻不下的重镇的时候,都会用这样的理由来劝说守将开城投降,金灭北宋、蒙元灭南宋、满清灭南明、日本侵华都有过这样的事情生,以城内百姓的性命相威胁,说如果不投降,城破之后必将屠城,全城百姓都是因为守将而死,以此占据道德高地,威胁守将,给守将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于是就有守将放弃抵抗,举城而降,城内百姓的性命的确是得以保全,城池却丢了,防线被攻破,局面急剧恶化,敌军长驱直入内地,遂有亡国之危,对于这种事情,人们往往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城池的确是丢了,一方面,满城数十万生灵得以幸存,没有被敌人屠杀,于是,就有人说,要辩证看待此事,到底是气节重要,还是数十万人命重要。

一个很著名的例子,安史之乱,张巡守睢阳,为抵抗安史叛军,力保睢阳不失,把一切能吃的东西都给吃了,包括人,坚守三年,直到最后城破,城中数万人口仅存数百,几乎被吃光,有人感慨张巡的气节,有人批判张巡的残暴不仁,有人觉得气节重要,有人觉得人民更重要。

萧如薰就很想问问那些认为人命更重要的人,是作为故国之民而死好,还是做亡国奴生不如死好?

金灭北宋,不抵抗的城池得以保全,然后呢?蒙元灭南宋,不抵抗的城池得以保全,然后呢?满清灭南明,不抵抗的城池得以保全,然后呢?日本侵华,不抵抗的城池得以保全,然后呢?

有人又说了,家国天下,换了谁来统治都一样,都要压迫老百姓,不把老百姓当人看,换了谁来做统治者,很重要吗?你朝廷不把我们老百姓当一回事,我们干什么要给你殉葬?

就是这样,上古世界四大文明毁灭了三个半,剩下半个中国,毁掉的半个,很有意思,是江阴人曾经唱过的民谣,“xx人,一把枪,xx人,团团一股香,xx人,连忙跪在沙滩上,xx人,献了女儿又献娘”。

留下的半个,更有意思——“我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为忠义而死,死之犹生也!”

生命只有一次,怜惜生命的人没有错,怜惜生命没有错,任何人都会惜命,不要命的人很少,几乎没有,但是萧如薰却经常想起不要命的那人留下的那副绝命联——八十日带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求活无错,赴死亦无错,那错的是谁?

朝廷是他们的,但是国,是我们的,我守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国。

长长一叹,萧如薰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却注意到了城头军兵的一些异动,环视四周,萧如薰居然看到了那种迷茫的眼神,那种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似乎士兵们觉得这个家伙说的有点道理,眼神变得怪怪的。

萧如薰心中一凛,不再等待,劈手夺过一把弩,对准城下那士兵,唰的一箭射下,箭矢激射,正中那士兵喉咙,只一瞬间,那士兵从马上坠下,死了。

所有人都被这惊变给惊呆了。

他们纷纷望向一脸肃杀的萧如薰。

“叛逆之贼,安敢言生死大义!哱拜逆贼也不去想想!当年被蒙古人追杀到大明是何等狼狈!大明不计前嫌接纳哱拜!今日却不念旧恩起兵造反!何等不忠不义!我平虏满城忠良,岂能屈膝从贼,留下个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今日,我纵死!也定当青史留名!得后人敬仰!而不是被儿子孙子戳着脊梁骨痛骂一声逆贼!还得永远跪在忠烈面前,被后人痛骂万年!!”

萧如薰扯开嗓子,与城墙之上对哱拜叛军破口大骂,青史留名遗臭万年,被子孙后代痛骂之说,瞬间使城上诸军双目圆瞪清醒过来。

青史留名遗臭万年,大家都是小人物,并不在意,但是被子孙后代问起为何不尽忠,被父母家人所厌恶,如同洪承畴那般,当真就好吗?秦桧跪在岳王爷面前的事情,大明天下还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青山有幸,白铁何辜?

“诸将士,今日,我将带头死战,贼若来,我必死战到底!我退一步,尔等皆可斩我头!尔等退一步,我手中钢刀不识我等同袍之情!军令在此,不服者!斩!!”

萧如薰黑着脸,拔出腰刀劈在了城墙之上,诸军心中凛然,再无侥幸退缩之心,军心如铁,再无他想。

“诺!!”

城头军兵齐声大喝,声浪传出数百步之外,将不远处观察情况的哱云等人惊的目瞪口呆。

“他……他不降?”

哱云转头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哱勇。

“他刚才不还说……他……他……将军……我……我们……”

哱云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不仅被耍了,还被挫了军中锐气,而城上的明军士气大振,情况变了。

一念至此,骁勇善战骄傲不已的哱云从脸道脖子全红了,红的可怕,让哱勇看得都有些担心,担心下一秒会不会看到哱云的脸和脖子渗出血来!

“攻城!!!!他奶奶的!竟然敢耍我!!!萧如薰!老子要把你千刀万剐!!!”

听着哱云的咆哮声,哱勇一愣,大惊失色:“将军,将军不可,不可……啊————”

哱云飞起一脚把哱勇踹飞出去近十米,哱勇摔倒在地不知死活,再无人敢质疑哱云的决定。

五百马队后退,五千五百余步卒在各千总的带领下缓缓列阵,摆开了进攻架势,火炮,火箭,床子弩等大型攻城兵器一应俱全,叛军两千弓弩队列阵走位,刀盾兵长矛兵扛着云梯,准备登城肉搏强攻。

“将军,贼军很快就要攻城了,请将军下城!”

王辉上前,想让萧如薰去到安全的地方。

萧如薰怒视王辉:“本将才说,如我后退一步,任何人都可斩我头!既如此,贼军不退,本将不退!传令!佛朗机铳装填弹药!统一射!不要等贼军列好阵势!我等要先制人!”

王辉大惊,看了看叛军的位置,忙说道:“将军!距离太远,打不到的!佛朗机铳射程一里有余,从这里明显打不到。”

萧如薰观察了一下叛军的位置,然后半举起了自己的手壁至四十五度,命令道:“将炮口抬高,如我手臂之于地面,我等居于高墙之上,抬高炮***程会有所提高,先打一门,看一下具体情况再说!跟叛军没什么道理好讲!”

王辉只好照做,下令一门火炮将炮口抬高些许,然后下令炮手点火。

“轰”的一声,火炮射,炮弹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微有些倾斜,直接砸在了叛军的两门火炮之间,开花弹炸裂开来,铅子乱飞,不仅炮毁人亡,而且周围聚集着准备列阵的弓弩手也多有伤亡,直叫明军与叛军一起愣神。

“好!”

萧如薰喊了一声,下令道:“炮手听令!抬高炮口!炮!!”

王辉面带喜色,立刻举旗:“炮手听令!抬高炮口!装填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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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激战平虏城(上)

炮手们立刻按照命令抬高炮口,装填弹药。

“点火!!放!!”

炮手立刻点火。

十五门佛朗机铳一字儿排开,连十五弹,划过漂亮的抛物线,虽然略有偏移,但是今日无风,炮弹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叛军的列阵之上,狠狠的炸裂开来,铅子乱飞,碰着即死,不死也残,一时间叛军阵地哀鸿遍野,残臂断肢遍地都是,叛军阵型还未摆好,靠前方的阵型已经被轰散,纷纷向后撤,后面的人没来得及向后逃,和前面的人撞上,一时间阵型大乱。

“换子铳!点火!放!!”

二轮齐射开始,佛朗机铳大显神威,几乎将可以毁掉的叛军火炮全部击毁,佛朗机铳一门有四子铳,通过更换子铳可提高射,二轮齐射几乎转瞬即至,叛军根本来不及后撤,又被乱飞的铅子砸个欲仙欲死。

“将军!快走!快走!快……啊!!啊啊啊啊!!”

哱云的亲兵要将哱云拉走,哱云傻愣愣的还没走,亲兵却被不知何处飞来的铅弹击中,整条左臂瞬间被砸断,断口血喷如注,喷了哱云一脸,哱云被这一激,顿时醒悟过来,看着倒地惨呼的亲兵,吓得连恨也不顾了,连忙后撤到安全的地方。

萧如薰在城墙上看得十分眼热,又很无奈,开口道:“但凡我有五百铁骑,必出城击之!定可击溃叛军!可恶!”

陈燮忙说:“叛军虽一时大乱,但人数众多,一旦主将反应过来,我军兵少,不可与之硬抗。”

萧如薰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一说而已,叛军被我们突然袭击折了一阵,必然恼羞成怒,下一次会不顾一切的强袭,要做好准备,你们且战,时机一到,我自会让鸟铳队出战。”

陈燮和赵虎互相看了看,没说什么,点头道:“诺!”

佛朗机铳连射四次,叛军就基本退出了射击范围,继续射击没有了意义,王辉便下令停止射击,第一场战斗,明军获胜,叛军阵地上一片狼藉,死伤惨重,不是死掉的人就是被铅弹击成重伤等死的人,叛军没有什么医疗保障,只要被铅弹击中,必死无疑。

略略看去,竟然约有二百余叛军被这一场炮火袭击击杀,这第一次的战胜还战果不小。

城上明军士气大振,挥舞着战旗大肆欢乐。

哱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火炮唬住了一阵子,骑着马没命的跑了一阵,越跑越觉得不对劲,猛然勒住缰绳止步,坐在马上不停的琢磨着,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好一会儿才黑了脸,把腰刀拔了出来,扯着嗓子高喝一声:“全军止步!不许再逃!有越过我者!定斩不饶!!!”

声音很大,但是没什么卵用,要是炸营那么好安抚下来,也就没那么多不战而败了,哱云恼羞成怒,挥舞着腰刀连斩三个溃兵,身边亲兵也一并挥起了屠刀,连斩数十人,这才将将止住了军队的窜逃,又费了好多功夫才整理好部队,责令各千总各把总把自己的队伍带好,一个时辰内不能整军完毕开始攻城,就要杀人,杀完千总杀把总,杀完把总杀百总,先对军官动手!

这一下算是起了效果,各级军官不要命的收拢自己的部队,场面乱作一团,哱云在全军的最前方,观察着远处并未有其他举动、不动如山的平虏城,满目的狠毒之色。

一个时辰以后,哱云直接把军队整理成军阵,以五百骑兵做后军,自己亲自率领压阵,中军弓弩手交给几个千总军官带领,对城头进行火力压制,以骁勇善战的千总王进率兵一千先开始攻城,火炮队一开战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现在除了几门炮还能用,大部分火炮和炮手都已经被毁,无法进行有效的打击,哱云为了加快行军度也没带投石机等重兵器,现在只能靠弓弩压制了。

哱勇被踹了一脚还没醒过来,著力兔的马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就算到了也无法对攻城起到什么帮助,著力兔狡猾,只答应城破之后入城进攻,却不答应围城作战。

可恶!

可他也只能说一声可恶了。

又一个时辰,哱云所部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远远望着军容严整防备严密的平虏城,哱云强迫自己的冷静下来,传令三名部将各带五百人马在东城、北城、南城佯装进攻,使城内兵马不得全部集中在北门抵抗,给城中巨大的压力,萧如薰手下兵马毕竟不如自己的多。

见叛军分兵三支往南城北城东城而去,萧如薰就知道他们必然是在行包围全城压迫之策,迫使城中将本就不多的兵力分兵防守其余三门,减轻他们主力的压力,但是这是老掉牙的策略,知道了就能应对,更别说其余三门本就有两百兵力驻守,一应装备齐全,要是能被五百人得手了萧如薰就可以自裁谢罪了。

如果,如果真的有可能,萧如薰不介意率军出城战斗把这支部队给吃掉。

那十门叶公神铳可不是吃素的,车炮,就是这个时代的坦克啊!明军把失落千年从春秋时代就被淘汰的战车捡了起来装载火器,可不是为了敬老!

“将军!叛军开始进攻了!!”

隆隆的战鼓声响起,黑压压一片贼军组成整齐的军阵向前,从远处望去颇具声势,而且并未进入之前火炮的射击范围之内,萧如薰即刻下令:“擂鼓!迎敌!”

咚!咚!咚!咚!咚!咚!咚!

城头上,与之对应的战鼓声响起,象征着明军战斗意志的战鼓声刺激着每一个明军士兵的神经。

“炮手准备!!”

王辉拔出战剑,高高举起。

城下,叛军军阵的度明显加快了。

盾兵举盾,枪兵举枪,刀兵举刀,弓弩手已经举起了弓弩,缓缓将弓弦拉开。

“点火!!放!!”

王辉手中战将猛地挥下。

炮手立刻点火,火绳剧烈燃烧!

“弓弩手准备!!”

叛军武将对弓弩手下达了指令。

“轰!!!”

“放箭!!!”

炮弹坠地之时,也是叛军弓弩队开始放箭之时,叛军仅有的几门火炮同时开始射,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叛军的距离太远,第一轮射击只能算调定方位,箭矢在城前落下,火炮也在城门之前的地方坠下,但是明军的火炮炮火已经对叛军造成打击,十几颗炮弹爆裂开来,铅弹乱飞,不少叛军士兵被铅子打伤,迈向死亡之路。

居高临下,自然有射程优势,他们仰视冲击,射程受限视线受限,在这一点上,明军占尽优势。

“换子铳!点火!放!!”

第二轮齐射,第三轮齐射,第四轮齐射!

叛军被击杀上百人,而此时,叛军军团终于冲入了他们的射击范围。

“放箭!!”

叛军军官指挥叛军弓弩队仰视向上放箭矢,临阵指挥官赵虎早有准备,拔出战剑大喝一声:“举盾!!”

便有盾兵举起高大厚实的盾牌驾在了城墙垛上保护城内弓弩手和炮手不被箭矢所伤,萧如薰所在地也有数名盾兵持盾保护,叛军弓矢如雨点一般击来,盾牌出了怦怦嗙嗙的声音,时不时传来一声痛呼,有士兵运气不好,被流矢所中。

萧如薰立刻命令:“盾兵保护,立刻将受伤士卒搬运下城墙,着人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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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激战平虏城(下)

战前萧如薰已经动员全城全部的医师,备好大量药材和绷带,这时节伤兵死亡率很高,甚至大量的士兵死亡都是在战后伤口化脓或者流血过多而死,并非直接战死,这些珍贵的老兵一旦复原回战场,其战斗力远一名新兵,所以萧如薰相当重视伤兵救治工作,甚至专门安排了盾兵保护搬运伤兵下城救治,还准备大量烈酒作为消毒之用,力保伤兵不死。

陈燮拔出战剑,大喝一声:“弓弩手准备!!”

一排一排的弓弩手齐齐向前一踏步。

“搭箭!举弓弩!瞄准!”

“盾兵撤盾!!”

招呼在一旁配合默契,下令盾兵将盾牌撤下城垛,蹲下来。

“放箭!!”

王辉也适时大喊:“点火!放!!”

火炮轰鸣,箭雨穿梭,来自城头的死亡打击给城下冲向平虏城的叛军士卒带来灭顶之灾,虽有叛军军官下令盾兵举盾,但是收效甚微,火炮威力不是盾牌可以抵挡住的。

他们唯有抵死反击。

“举盾!!”

可惜他们的反击大部分都会被盾牌抵挡住,训练有素的盾兵十分清楚该如何抵挡弓矢,而叛军似乎缺乏这方面的训练,仅存的几门火炮也操作不好,居然还有几炮弹打到了自己人的阵地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气的哱云立刻挥刀就砍。

佛朗机的轰鸣是叛军无法抵御的噩梦,随着叛军冲锋的加剧,王辉下令将剩下的五门闲置佛朗机也调来城头,加入轰鸣的行列。

城头明军的伤亡数字也在不断增加,不过大多数都是被流矢击伤,只有少数运气不好被射中要害而死。

而此时,叛军也终于冲到了城下,一部叛军抬着撞木就要轰撞城门,大批量的叛军抬着云梯就要登城作战。

“扔礌石!!”

赵虎下令士卒向开始撞城门和登城的叛军使用礌石,一批身强力壮的士兵抱着大石块儿就往下砸,砸的叛军血肉模糊,很快,那撞城门的一队人就全军覆没,五架云梯被推倒,叛军第一波登城尝试失败,王辉立刻命令士兵降低炮口,对下射击,顿时一阵炮火在城下炸开,城下密集的数百叛军遭到灭顶攻击,死伤惨重,又有箭雨随之落下,这一批冲到近前的叛军基本死绝。

第一个叛军千人队基本上已经损失殆尽,仅剩的二三百人的弓弩手处在炮火的威胁下每时每刻都在丧生,哱云大吼一声踹飞一个亲兵,咆哮着让千总王进撤兵,王进低着头灰溜溜的跑回来,还没来得及告罪,哱云黑着脸一剑将之枭,无头尸体的血如井喷一般洒了一地才倒下抽搐,震惊了其余的军官。

“攻城不利,损我数百兵力!杀!下一个,你!孙骁!”

被点名的孙骁顿时如丧考妣一般,面色惨白,好一会儿才痛苦的走上前,领着下一支千人队,在炮火和本阵弓弩手的掩护下顶着大盾往前冲,虽然没有躲过炮火的袭击,但是好歹让箭雨的杀伤力降低,比之前损失的要少得多,就冲到了城墙底下,迎接他们的是如雨点一般砸下来的滚木礌石还有爆开的炮弹,又是死了一片,才勉强竖起云梯,没爬几步,就被明军用木棍把云梯挑开,直直地摔了下去摔死了。

眼看着又要被挫败,孙骁心知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还不如死在战场上好混一个战死。

用嘴叼着刀,顺着云梯就往上爬,一边往上一边躲着箭雨,前面三个士卒纷纷摔落下来,被箭射死或者被石头砸死,他运气真不错,直接冲到城头,刚一冒头,就看到一黑洞洞的管状物对着他的脑袋,他还看到了一缕缓缓升起的白烟,然后……

嘭的一声。

孙骁的后半边脑袋像被砸碎掉的西瓜一样碎掉了,只有破碎脑袋的尸体摔下了城,他草草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成了平虏城争夺战开战以来丧生的第二个叛军军官。

鸟铳队已经登城了,针对叛军冲到城下工程而火炮不便开炮,且滚木礌石容易暴露士兵造成大的损失的现状,萧如薰果断下令调一百铳卒五十辅兵登城作战,专门对付那些跑到城下的士卒,自有盾兵持盾保护,他们只需放心射击即可。

一声声枪响在城头响起,一团团烟雾在城头弥漫,远处的哱云看的眉头直皱。

“那是什么?!都快登上城墙了又被赶下来!那是什么火器?!怎么还有那么大的烟?”

哱云很不喜欢火器,非常相信自己手里的钢刀和胯下战马,所以对火器无甚研究,此时,从昏迷中醒来的哱勇终于归位,挥了自己狗腿子的本色,一把指出这是传说中的鸟铳!

“鸟铳?就是那个打鸟的破管子?有那么大的威力吗?”

哱云不屑道。

哱勇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因为他也不是很了解火器,只是相对于哱家叛军来说,他了解的稍微多一点,所以好歹还能说些比较专业的意见:“将军,鸟铳这东西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威力的确很大,用得好,一枪就能干掉一个人。”

哱云皱着眉头打量着城墙上不断爆起的一团团烟雾,开口问道:“咱们有吗?”

哱勇为难道:“有是有,但是……”

“但是什么?”哱云眼睛一瞪,哱勇只好照实说道:“但是咱们都不会用,全在仓库里放着,也没人去管。”

“废物!要你何用!”哱云一瞪眼一巴掌甩在哱勇的脸上,把哱勇打翻在地,满心烦躁的看着攻城的困局。

远程有佛朗机铳火力压制,近程被鸟铳限制的死死的,不断上涨的战死人数直接导致哱云不断增加的暴躁指数。

“将军!真是想不到,稍微对火绳做了些加工,弄了些火药包,就能将射提高那么多,现在被鸟铳队打死的叛军尸体都堆在城下堆了一地,约摸着得有两三百之数!这,这射也提高得太快了!”

王辉满眼放光的看着训练有素的鸟铳手不断的持枪射,他们身后的辅兵动作迅捷的将鸟铳装填弹药完毕,然后递给鸟铳手,鸟铳手在盾兵的保护下轻松瞄准城下的叛军一枪一枪的将之撂倒,然后就蹲下装填弹药,动作麻利,效率极高,唯一美中不足的,今天风不大,所以城头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火气和难闻的尿臊味……

“火器的威力需要在特定的情况之下才能挥到最大,不过此战之后,本将会着人进一步针对火器惧水的毛病加以改进,争取弄一批不惧水而且射击度更快的火器出来,把鸟铳给好好的改进一下,毕竟这鸟铳队对上骑兵,用商人的话来说,绝对是稳赚不赔啊!哈哈哈哈!”

看到战况占优,萧如薰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继续吩咐道:“注意保护好鸟铳手,鸟铳和佛朗机的攻击不能停,要注意不可使敌军登城,告知其余三门,不要吝啬火药和炮弹,一旦其余三门敌军起攻击,要坚决打回去,鸟铳队人手少,要专守西城,不能分兵驻守,让他们多多注意。”

王辉点头:“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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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著力兔来援

战事继续进行,城上城下战况激烈,但是城上的明军占尽了优势,城下的叛军要攻击需要仰视,缺少盾兵的保护,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城上明军则被盾兵严密保护,又是枪又是箭又是滚木礌石,城下叛军被打的满头是包,激战一个时辰,第二个千人队的进攻彻底失败,哱云气的牙痒痒,但是忍受不了那么大的兵源损失,按耐住怒火鸣金收兵,两三百溃兵仓皇退去。

明军扛住了叛军的第二波进攻,大家欢欣鼓舞,欢庆又一次胜利。

“哈哈哈哈!将军,这一两个时辰,贼兵少说得有千人丧命在城下,两个千人队都给我们打回去了,看他还有多少兵力!他们号称三万,我估摸着,也就不到一万之数!两个时辰损兵一成,我看他们如何嚣张!哈哈哈哈哈!”

赵虎及其畅快,打了一个极其畅快的仗,把叛军压制的抬不起头,原本以为挥不了什么用途的火器大放异彩,一百铳卒两百杆鸟铳就能把叛军打得满头包,那一百杆枪齐射的时候还真是壮观,不仅声音威武,杀伤力也大,直接把下面的叛军打的断手断脚的都有。

“直接杀死的还不是大头,那么被铅子打中的伤兵,才是大头,他们回去以后是必死无疑,这份战果也要算在你们的头上……对了,我军损失如何,统计出来没有?”

萧如薰很关心这一战的战损问题。

陈燮拿来了统计报告,回复道:“我军战死八十六人,轻伤二百零一,重伤三十九。”

萧如薰立刻说道:“轻伤员务必保证他们的性命,重伤员也要全力救治,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要是没了,再训练一个新兵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了,告诉医师不要吝啬药材,药材没了可以再种再采,人没了就真没了,战死者要多抚恤,将尸归还家人,多赐布匹、粮食。”

陈燮点头应诺。

“叛军这一次受挫严重,必将回去整顿兵马总结教训,下一战会更不好打,诸君要多加小心,盾兵不能少,火器攻击不能间断。”

众将抱拳应诺。

萧如薰放心的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了南方。

魏学曾的援兵,到底会不会来,或者说,什么时候来呢?叛军人多势众,之后的仗会越来越不好打,万一他们丧心病狂的增加援兵再来猛攻,情况会更加不妙,必要时,需要用些计谋才能取胜了。

萧如薰的预计和记忆都没有错,大战开启的第二天的下午,明军第六次打退攻城叛军的时候,黑压压一片成建制的马队从西南方向而来,使得不少明将面色白,士卒惴惴不安。

这一天半叛军的攻城频率很大,连战六次,而且防护更加完善,为了防备鸟铳,连装运给养的大板车都给拆下来做盾牌使用,的确减轻了自身的伤亡,叛军损兵约在两千上下,明军也有约三百人战死,其中还有三十多个鸟铳手战死,放在其他时候已是了不得的伤亡比。

萧如薰的面色很平静,著力兔所部骑兵前来相助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而且攻守城池作战里,骑兵最多只是威慑性作用比较大。

“将军,贼军似有援兵而来,观其装束,当是套虏!”

赵虎面色惊诧而来,陈燮和王辉也面有不安之色。

萧如薰只是面色淡然的点了点头:“预料之中。”

三将闻言面色奇异,看着萧如薰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心中居然莫名的安定下来。

“套虏骑兵来援,哱拜也是下了大功夫的,而且终究是马队,无法攻城,攻城还是要靠哱云手下的步兵,至于骑兵,只是说能在城破之后挥用处,或者干脆下马成步兵,以套虏和哱拜的关系,也就是相互利用,断然不可能用珍贵的骑兵去做步兵战斗,最多壮壮声势罢了,不必担忧!我等只管尽心守城便是。”

话是这般说,萧如薰却在心里思量着有没有吃掉这三千骑兵的可能性,哱拜虽除,套虏更加可恨,整个宁夏之役哱拜都不是明廷主要的防备要点,明廷真正担忧的乃是哱拜背后的套虏,以著力兔为的河套蒙古部落领,他们若是横参一脚,对大明来说无异于狠狠一刀。

得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以后再想打秋风的时候多少掂量掂量这样合不合适。

这样的话,得早做铺垫啊……

看萧如薰镇定自若的样子,大家也就放下心来,该干什么干什么,认真守城,不久之后,叛军第七次进攻展开了。

这一次的进攻力度很大,叛军居然调动了两个千人队的力量来攻城,明军艰苦战斗,战到落日时分,叛军大营鸣金收兵,叛军这才丢下四五百具尸体仓皇逃窜回去,明军犹自不解气,一直开炮轰到叛军退出射击范围为止。

叛军退兵以后,明军开始准备吃晚饭,战事紧急,需要给兵士吃饱,城内粮食充沛,够吃四个月,所以萧如薰下令粮食敞开供应,城内但凡有猪牛羊鸡鸭等全部买下,宰杀给士卒补充营养,保证每天每个士卒至少能吃到一顿肉,最不济肉汤也要让喝到,盐油也要放开了供给,不吃盐就没有力气,这也是军中大忌,要让士卒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战斗,才不会有怨言。

吃饭的时候,赵虎王辉陈燮三将被萧如薰喊到了城墙的铺房里面,听着萧如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解说,三将瞪大了眼睛,良久,三将咬牙点头,答应了萧如薰提出的要求。

富贵险中求!

叛军大营中军主帅大帐里,哱云恶狠狠地看着帐下跪着的两名叛将,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主位左侧上则端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手里捏着一把造型华丽的匕把玩,此人正是带着三千马队来援的蒙古套虏著力兔,一脸轻松的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哱云惩治进攻不利的两名叛将。

“攻城不利,损我五百兵力!你们还有什么颜面来见我?!推出去!斩!!”

许是著力兔略有些轻蔑的态度激怒了哱云,本来不打算杀人的哱云还是下令要把这两人斩杀掉,不能丢了面子。

见着哱云暴怒的样子,著力兔满腹的讽刺话语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要是真说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著力兔是收了钱收了好处的,你收了钱收了好处就要办事,不然名声臭了,以后哪里还有人会来找自己做这等打秋风的好事?

“哱云啊,你爹请我来是让我来帮你一把的,我现在来了,但是你也知道,汉人的这种乌龟壳子我可是敲不开,你不把它敲开一个口子,我这三千铁骑就算是天兵下凡也冲不到城里面去,如何帮你破敌啊?这还要你自己想办法啊!”

看着著力兔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哱云心里面的气别说多憋屈了,但是著力兔说的没错,骑兵怎么攻城?骑着马往城墙上撞不成?那不是找死吗?更别说城中明军还有鸟铳那样的利器,一轮齐射啪啪啪啪啪的,城下自己的兵卒就死了一地,没死的也是血流不止无法医治,这两天起码有一百二十多个中了铅弹的伤兵没死在城下,却在回营之后流血而死!

“这萧如薰也太能守城了,您也看到了,我这些天日夜不停的攻城,人死了两千多,就是打不下来!汉人别的不厉害,就是守城厉害,还有那火器,天知道他们怎么就使得那么好!”

著力兔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走上前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年轻人不要急躁,老子我几乎年年都和汉人打仗,汉人那三板斧我还不知道?火器虽然厉害,但是弹药有限,而且下雨就不能用,野外战斗的时候也根本用不上,你啊,不要急躁,要等,这些汉人困在城里面,你是进不去,但是他们也出不来啊!等他们火药用完了,你还怕个啥?”

哱云忙问道:“叔叔有何计策教我?”

著力兔一副神秘的样子在哱云耳边耳语几句,听的哱云满脸红光,大喜过望,一个劲儿的感谢著力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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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儿郎们!随我杀贼!!

别说这些鞑子粗鲁,其实一个赛一个的狡猾!当然狡猾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仅狡猾而且还有了见识,有了野心,有了大政方略,那才叫可怕,那就是要夺天下了!

哱云胸有成竹,大喜过望,下令烤了一整只羊来款待著力兔,自己也胃口大开,两人居然就把一只大黄羊给吃掉了。

从第二天开始,守城明军现叛军攻城突然变得有些无赖起来,至于怎么个无赖嘛,可以说是打着打着就往回跑,打着打着就往回跑,一旦进入了明军火炮的射击范围,明军开始炮,叛军就撒丫子往回跑,还有不少骑兵也加入了这个行列,满战场乱窜,也不怕被铅子打到。

几次过后,明军觉得不对味儿,不炮了,等着看着这些叛军到底要干什么,结果叛军试探了一下看明军不炮,居然就直直的冲了过来要攻城,明军立刻开枪矢,死了一地的叛军之后他们又往回跑,根本就不用大营鸣金。

不仅西城如此,北城南城东城都是如此,叛军四面围城四面佯攻,就是不正式攻城,明军士卒百思不得其解。

结果很快,新的命令下来了,军官们命令炮手和铳卒有限量炮放枪,并且逐日递减,到第四日的时候,不炮也不放枪了,直接回归冷兵器战斗时代,这让炮手们和铳卒们十分不解——武库里炮弹火药堆积成山,怎么就不打了?多好的武器啊?

铳卒被强行下令撤下城墙,炮手也被整顿下了城墙,城墙上交给弓弩手和滚木礌石了。

每天都在观察明军战斗的著力兔和哱云大喜过望,哱云高兴之下,立刻狠狠的拍了一把著力兔的马屁,把著力兔给拍晕乎了,直接下令调一千骑兵下马成步卒,交给哱云指挥,和他的大军一起全力攻城!

一个上午下来,哱云和著力兔收到了报告——城内明将将其余三个城门的兵力都调走了一些,尤其是南城,仗着南城高大,居然被调的没几个人在守,守军全部汇聚到了西城硬抗叛军攻城,叛军虽然多次被打退,但是损失较之以往已经小了很多。

城头险象环生,萧如薰所在之地都差点被叛军突破,萧如薰忍着伤痛拔出战剑就要和叛军厮杀拼命,关键时刻,杨彩云手持长剑穿着盔甲军装、带着三五顶着盔甲的侍女一起登城,亲自擂鼓助威,明军一见将军夫人亲自登城擂鼓助战,士气大振,奋起反击,不要命的将叛军赶下了城头。

“彩云,你为何要上城!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萧如薰急切的将杨彩云拉住,一把环入了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生怕失去了她,反正萧如薰万万想不到杨彩云居然敢穿着盔甲上城助战,还带着几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侍女一起上城,这不是胡闹吗?!

杨彩云脸色红,只是笑,见这萧如薰无事,便紧紧握着萧如薰的手。

“薰郎在何处,妾就在何处,薰郎若有失,妾身绝不独活!”

一席话直叫心中早已有了胜算的萧如薰红了眼圈,流着泪把杨彩云娇小的身子紧紧搂入怀里,死死盯着前方叛军大营,心中决心愈坚定。

攻城战再次遭遇挫败,但是得到了具体消息的著力兔和哱云却相视一笑——阴谋得逞了!娘们儿都被逼着上城了!

此城必破!

下午,东城和北城的攻势陡然加强,唯有南城不曾加强攻势。

临近日落时分,双方都疲惫不堪了,而真正的大幕才刚要开始。

一千隐藏起来的哱云部兵卒和两千著力兔部骑兵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了明军防备及其空虚的南城之外,看着已经准备好的两根巨大撞木,哱云和著力兔一起点了点头。

阴谋的大幕陡然拉开!

哱云和著力兔亲自率领三千叛军兵卒精神饱满的突然对南城关墙动了火进攻,平虏城南关有土墙和坝门,里面除了城墙外还有内城门,等于是三重门,但是只要攻破一道门就能冲入城内,顺着壕沟一直打到西城背面去,等于土墙一破,南城就丢了两道门,最后一道内城门自然不在话下。

两根巨大的撞木各自被十六人抬着,在盾兵的保驾护航之下向城门冲去,守城的少量明军士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天色昏暗的情况下,明军士卒也有些懈怠了,以往叛军都是日落收兵,谁知道他们会在此时动进攻?猝不及防之下,又被一阵箭雨覆盖,连奔带跑的去求援了。

两根巨大撞木轰隆隆的对着城门一顿怼,南关本就是土墙,硬度不够,几个回合下来,土块纷纷剥落,哱云大声嘶吼道:“给我破城!!!”

似乎是收到了激励,撞木兵卒陡然力,连着三撞,随着一阵巨大的崩落,南城土墙告破!

“弟兄们!冲杀啊!!!!”

三千兵卒如潮水一般涌入土墙之内,向南城城门起了突袭,南城城门防守不及,只一刻钟又被突破,情况万分危急!

“杀啊!!!”

哱云和著力兔杀红了眼,带着部队猛打猛冲,却没有注意到任何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内城城门之前,叛军正要动最后的冲锋攻破城池,突然一声炮响,四面城墙上突然竖起大量旌旗,大量明军士卒忽然站起高声呼喝,四面城墙都出现了黑洞洞的炮口,二话不说,直接开炮就轰,而后四面城墙又出现铳卒,黑洞洞的枪口对下,一轮齐射二轮齐射,直把城下叛军杀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宛如地狱猎场一般!

哱云直接呆掉了,炮火连天都没有注意到,只是呆呆傻傻的望着南城城墙上那面旗帜,直到右臂一阵剧痛打醒了他。

低头一看,哱云才现自己的右臂已经被铅弹击中,血流如注,剧痛不已!

“啊啊啊啊啊!!!!”

宛如受创的野兽一般,哱云仰天嘶吼起来。

著力兔几乎是立刻就现中了计,吃过太多次汉人的亏的他几乎是本能的就要号召自己的兵卒们撤退,奈何叛军士卒太多,直接把两个城门和城门之间的空间全部沾满,前面的要逃,后面的却还没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往外跑,人挤人之下乱做一片,两道城门四面城墙之中全是明军的埋伏,弓弩手铳卒一大堆,还有不知多少火炮直接俯冲射,打的城下是真真成了尸山血海,血肉横飞,到处都是断手断脚和惨呼不止的叛军套虏兵卒。

这只是加剧了叛军的混乱,后面的兵卒推着前面的兵卒,甚至自相踩踏也在所不惜,完全失去了平常心,一心只知道逃离这个死亡之地,很多叛军和套虏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被踩成了肉泥而死,实在是憋屈不已,更有丧心病狂的套虏骑兵的催动马匹横冲直撞,也不知杀伤多少战友。

然而等终于有人冲出土墙,却现噩梦还没有结束,他们的对面,是黑压压一片明军严阵以待,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赵虎黑着脸举起了自己的大砍刀,王辉直接下令道:“铳卒开火!炮手炮!放!!”

十门叶公神铳早已装填完毕开始射,轰轰轰一阵轰鸣,城门前叛军和套虏死伤遍地,铳卒一百组成三列,轮流开枪,砰砰砰砰铅弹乱飞,叛军只要被打到就必死无疑,三轮齐射之后,已有叛军和套虏冲出了警戒线,赵虎策马而出,挥舞着大砍刀,悍不畏死的大声吼道:“儿郎们!随我杀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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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一将功成万骨枯

赵虎勇不可挡,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的冲出去,极大的激励了明军士气。

炮手铳卒后退装填弹药待命,五百明军刀盾长枪兵和一百明军骑兵呼号着正面迎上了叛军套虏溃兵,直杀的天崩地裂日月无光,赵虎一马当先举着大砍刀冲入敌阵大杀四方,战刀之下几无一合之敌,所到之处贼军纷纷丧胆,被斩于马下,偶尔几人为了活命纵马来战,被赵虎连砍带劈斩做两段,死不瞑目。

明军愈战愈勇,多日积蓄的体力一瞬间爆出来,杀红了眼,赵虎则盯上了一个浑身浴血却穿着裘袍的马军,认为这肯定是套虏将领,便拍马去战,那裘袍马军见赵虎杀来,居然拔出战刀正面迎上,赵虎迎上去大战四五回合,惊讶地现这家伙战斗力很强,搞不好是条大鱼,立刻来了兴致,抖擞精神又上去与他大战了二十几回合,竟不能斩杀之。

裘袍马军正是逃命而出的著力兔,见自己的部下几乎都被火炮鸟铳杀光了,仓皇之下只想着逃命,却又被阻,越战越急,直接用上不要命的方法和赵虎死磕,一时之间赵虎险象环生,被用力一震居然倒退一步,身子一仰露出破绽,被著力兔抓个正着,一刀砍下就要杀了赵虎。

一杆长枪突兀出现,抵住战刀,又一把荡开了著力兔的砍刀,赵虎一瞧,正是拍马赶来相助的王辉,便反应过来,趁此良机嚎叫着举起大砍刀斜着就是一劈,直接把著力兔的整个脑袋连着半个身子给劈了下来,顿时血如泉涌,肠子器脏流了一地……

赵虎留个心眼让王辉把这家伙的脑袋割下来,搞不好是个大官,两人平分功劳,自己又拍马去战其余的套虏叛军,不多时,大局已定,明军停止防守四门齐出,直接把猝不及防的残余叛军杀得人仰马翻仓皇逃窜,陈燮直接带着五百多明军杀入了叛军大营,将叛军大营留守哱勇阵斩,余者尽皆跪地乞降,缴获无数武器辎重。

萧如薰下令身边战将带着城上的兵下城去战,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士气大振的明军对上仓皇逃窜的叛军套虏,结局自不用说,战了一个时辰多,叛军套虏终于崩溃,纷纷跪地乞降……

残余战斗一直到第二天天明方才结束,萧如薰不能厮杀,就亲自持鸟铳弩箭射杀敌军,几乎耗尽精力,全靠杨彩云在一旁搀扶才能站稳,赵虎陈燮王辉三将也多有受伤,明军士卒但凡还能站着的就没有几个不受伤的,除了被强制要求退出战场的二百多铳卒之外。

萧如薰部三千明军也遭到了重创,等到中午战况统计报告出来之后,萧如薰才心痛的现三千士卒到如今只剩七百多没有受伤,还有七百多轻伤,二百多重伤,余者全部战死。

而叛军套虏方面损失更加惨重,根据指认,套虏领著力兔被王辉和赵虎合力斩,叛军主将哱云被不知是谁的鸟铳穿心打死,死不瞑目,叛军副将哱勇被陈燮阵斩斩,叛军主要将领三十七人除二人投降之外全部被杀。

而叛军所部实际兵力只有六千多一点,四千余人或被阵斩或回营后不治而死,只有一千多一点成功投降保住了性命,套虏三千马队有三百多成功逃脱,明军无力追击,余者四百多投降,剩下的全部死于战场,战马被缴获八百多匹。

萧如薰大手一挥,投降套虏全部杀死!大明不需要这些反复无常的贼寇!

于是这些被捆绑起来缴械的套虏就成了铳卒的活靶子,被杀气腾腾的明军活生生一枪一个打死,把没被杀的一千叛军军卒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跪地求饶,更有甚者大小便失禁,丑态百出。

“念在尔等之前具为我大明兵士,被裹挟从贼,叛乱并非本意,家中也有老母亲人尚在,本将不杀你们,但是,你们要用自己的功劳,将功折罪!即日起,将尔等编入军中,为我军前锋,若要活命,就要一直战斗,直到叛乱平息为止!本将不将尔等叛乱之事上报!但若有不从者!杀!”

萧如薰杀气腾腾的一个“杀”字喊出,王辉立刻大呼铳卒“举铳”,杀红了眼的铳卒们纷纷举铳,只待有人反对便击杀之,见着杀气腾腾包围在一旁的明军,这些叛军哪里还敢有异议?本来他们就是被各自的军官裹挟着从贼,没什么实际立场,谁是他们的将军他们就跟着谁,真要造反的时候也灰心丧气就想着一条道走向黑,没想到现在绝处逢生,还有一丝活命的希望。

“将军所命,岂敢不从!”

一千多叛军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全部跪下表示顺从,萧如薰下令赵虎亲自统帅这支叛军前锋。

至此,历时半个月的平虏城攻防战以明军萧如薰所部大获全胜而告终。

萧如薰所部三千人,战后存活者不过一千五百之数,余者全部战死,完好无损可立战者不过七百,而叛军方面,兵力约为九千,其中套虏三千,逃走三百,余者全部被杀,叛军六千,除一千余人投降,五百余仓皇逃跑之外,四千五百余叛军全部被杀,级完好者全部被割下,堆积如山,粗略一数,竟有六千之数。

存活下来的明军纷纷感到万幸,需知明军记功要按照级来,寻常边境摩擦一两百级就是大捷了,而这一次居然斩下六千级,其中近三千都是正儿八经的套虏,那可是惊天的大功,大家都在想着能得到什么样的赏赐了!

赵虎王辉陈燮三将喜不自胜,他们三人各有大功记在身上,这一次肯定可以加官进爵得到赏赐,坐在一起就哈哈大笑起来,剩下的明军也纷纷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从高强度的战争状态中放松下来,很多人一下子瘫倒在地就呼呼大睡起来。

望着初起的朝阳,萧如薰轻轻一叹,对杨彩云说道:“彩云,这是为夫给你打的第一场胜仗,接下来,为夫还会打很多很多的胜仗,一定给你挣一副诰命回来!”

杨彩云已经不敢再去看血海一般的战场,埋头在萧如薰的怀里,只是轻轻点头,什么也不说了。

把杨彩云送回了家里安顿好,萧如薰还要为战后的一系列事物做准备,战死士兵的抚恤,家眷的安顿,战场打扫,军报书写传递等等等等,还有最重要的,下一步该怎么做,是守着不动,还是主动出击,这都是需要萧如薰亲力亲为的。

战胜固然可喜,但是战胜需要付出的代价却实在惨痛,明军阵亡一千五百人有余,一千五百个家庭顿时成了失柱之家,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虽然有不少军户家里还有其他的男丁,但是整理了一下,一千五百户家庭里居然有将近六百户家里已经没有男人了,只有孤独的妇人和年幼的孩子。

看着哭天喊地烧白纸的一幕幕,萧如薰顿时觉得自己获得的胜利是那么的可悲,胜利固然是胜利了,可是这些家庭却永远的失去了快乐,没有男人的支撑,一个家还能算作一个家吗?而萧如薰所能做的,也只是尽自己所能,把更多的抚恤亲自给他们,可是这些妇人们捧着银子依旧嚎哭不止。

此情此景,如何能让萧如薰坦然待之?

再不忍心看着这些失去男人的妇人们的嚎哭,萧如薰转身离开了这一片居民区,跟在身旁的王辉似乎看出了萧如薰的伤感,出言劝慰道:“自古征战哪里有不死人的?将军还是不要太过伤感了。”

萧如薰回想着前世今生那些死去的战友们,凄怆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这一身功名与荣华富贵,是这些士卒以生命换取,但是我所能做的,也仅仅是给她们十几两银子的抚恤,没了顶梁柱的支撑,孤儿寡母老父老母如何能活?带着孩子的寡妇改嫁不易,若不改嫁,十几两银子能让她们坚持到把孩子带大吗?他们都是我的部下,而我却不能为他们的妻儿老小做更多的事情……难怪世人皆言兵者不祥,死生之地啊!”

王辉只有深深叹息。

城外,尤其是南城城关,战场打扫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萧如薰下令所有叛军和马匹的尸体全部以火焚烧,不能留,然后着手安排征调城中民夫修理城墙一事。

一整个白天萧如薰都在城内各处奔波,直到入夜才得以回家,草草的吃了晚饭,又一头扎进了书房,杨彩云担心丈夫的身体支撑不住,把从家里带来的老参炖了汤端去书房给萧如薰喝,一进门便看到萧如薰伏案在写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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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他是怎么做到的?

“薰郎,你身体还没好利索,还是不要这般劳累了,喝了这碗汤,回去休息一下吧……”

杨彩云把汤端到了书桌上,心疼的看着萧如薰操劳的模样。

萧如薰抬头看着杨彩云,挤出一丝笑容,把碗里的汤连着肉全部吃下肚,然后继续伏案书写,开口道:“总有些事情要说要写,不仅仅是军报,还有其他的事情我要处理一下。”

杨彩云疑惑道:“什么事情。”

萧如薰开口道:“我要在军中鼓励还未娶妻的士卒迎娶战死士卒家中的寡妇。”

杨彩云愣了一下,而后温声说道:“薰郎可真是宅心仁厚,还为战死士卒想到了这样的地步。”

宅心仁厚?为了设计哱云和著力兔,拿士卒的性命去诱使二人中计,这般的自己,能称之为宅心仁厚?战场之上,容不得半分慈悲,即使是拿自己最亲近的部下的性命做诱饵,也要完成计谋,慈不掌兵啊……

萧如薰停下笔触,微微一笑,张开双臂示意杨彩云坐到他的怀里,杨彩云脸颊绯红,犹豫了一下,看着书房里没有人,便轻轻坐在了萧如薰的怀里,萧如薰便轻轻地抱着杨彩云。

“若是战死士卒的军中好友还活着,去把那些失去丈夫的妇人娶回家,也是一桩好事,至少,至少不至于让那些妇人自此一生凄苦,再无生趣,家里没有男人,女子生存实在不易,今日我在城中,看到那些战死士卒的妻儿老小,我当真是……唉……”

杨彩云转过身子,抱住了萧如薰的头,温声道:“屈大夫的离骚说的当真是好,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民间妇女虽可自己选择是否改嫁,但是若是家中还有前夫之子,则有些不好,想来,也唯有战死士卒的好友才能代为妥善抚养,甚至还能代为照看家中老父老母,薰郎真是有心了。”

“我能为他们做的不多,仅此而已,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这一身功名利禄,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我若是不做些什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虽说自古以来慈不掌兵,但,为将者最起码的良知,还是要留存于心的吧?不然,必将遗祸后人。”

萧如薰抱着杨彩云,唯有叹息。

仗打赢了,喜悦却没能维持多久,很快,萧如薰处理完了一些战后的事情之后,就在战后第三天召开了军中会议,商议补充兵卒和下一步战略问题,因为目前援军还是没有到,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军来,派出去索敌的哨骑并未有任何现,平虏城该如何做,需要大家一起来商议一下。

这一战萧如薰打出了自己的威望,军中诸将都对萧如薰心悦诚服,只是请萧如薰做决定,一千五百残卒和一千降卒,这样的兵力完全无法和之前三千训练有素的精锐兵卒相提并论,而补充兵力的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还需要请示上级总兵和总督,得到允许方能补充兵力,当然,战时,事急从权,但是那两千多民夫壮丁乃是城中的生死线,萧如薰实在不愿意强征。

“将军宅心仁厚,但是,算上那一千多不怎么可靠的降卒,我军也仅仅只有二千五百兵力,一旦贼军复来,我军的情况将极其不利,那些降卒之心尚未收取,一旦城池再次被围,难保他们不会哗变,和贼军里应外合,若是要守城,这些降卒很不可靠!”

赵虎对这些降卒十分不信任,而且言语里似乎有想要斩草除根的想法。

萧如薰立刻否决:“不可!关键不是在如何防范降卒,而是如何任用,用到对处,降卒的效果比我军本部还要好,能活一人就多活一人,总不是坏事,鞑靼蛮夷也就算了,杀了就杀了,但是这些降卒多为大明士卒,若是杀之,恐不利于战,为将者不惧杀,但也不可嗜杀,伯威勿复再言!”

赵虎连忙告罪。

萧如薰接着说道:“我军接下来的部署,本将是有意主动出击叛军的,被动防御不是长久之策,只有打出去,才能避免战火重燃在平虏城,城池已经多有破损,短时间内不能再守,唯有出城主动进攻叛军这一条路可走。”

王辉担忧道:“但是我军满打满算只有两千五百人,还要留下一部兵马守城,贼军动辄万人,野外争锋,我军劣势太大,火器的威力也无法挥到极致。”

陈燮也复议。

萧如薰也深感苦恼,虽然打了一场大胜仗,但是自己也损失很大,失去了主动进取的能力,若是手中还有三千兵马,就算火器的威力不能挥到极致,萧如薰也不怕了,这些日子萧如薰下令城中木匠改造战车,将十多门佛朗机炮按照自己的意图改造成了可以快机动的车炮,增强野战能力,一下子就有了二十多门车炮,至今还在改装,可是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步卒,炮兵的生存能力太弱了。

正在极度苦恼间,却突然又哨骑归来,带来了一个让萧如薰极度惊喜、又有点小小的担忧的消息。

魏学曾魏制台派来的援军已经抵达城南十里处!领兵者是副将麻贵和都司萧如蕙!

援军来了他好高兴!麻贵来了他也好高兴!但是他的二哥萧如蕙来了,他有点担心……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千援军的到来一下子把眼前所有的困局都给打破了!

他立刻下令将官们一起和他去迎接援军。

麻贵,大名鼎鼎的大明抗倭英雄,鼎鼎有名的麻家将当代领头羊,人们号称的东李西麻中的“麻”的代表人物,相当有名能打,是个很强的武将,至于他的哥哥萧如蕙,据说统兵有方,但是具体怎样,也不清楚,但是这三千援军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有了这三千援军,萧如薰就有了向叛军动逆袭的底气!

城外,萧如蕙的整个身心都沐浴在巨大的惊喜和幸福之中,当然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落,他的弟弟,家里最优秀的子弟,以三千兵马打败了叛军九千人的围城,并且杀死了破败的养子哱云,还有套虏领著力兔,以及大小军官三十多人,几乎全歼叛军和套虏骑兵,级斩了近六千级,还缴获了八百多匹战马!等于在叛军的胸口狠狠的扎了一刀!

整个九边一年也未必能砍下六千敌军的级,而萧如薰一个人就做到了!九边衰微以来,还从未打过如此大的大胜仗!实在是石破天惊的一战!他真的好高兴!

还有一点小失落,因为他彻底的被弟弟比下去了,作为兄长,有点小失落……然后暗暗下定决心,自己要迎头赶上,不能输给弟弟!

至于麻贵,则一直处在震惊当中。

萧如薰,那个九边将门里羡慕嫉妒恨的家伙,不仅有很好的名声,还迎娶了白富美,走上了人生巅峰成为了高富帅,二十二岁就是三品参将,独守一路,本来这已经很让人羡慕了,没想到高富帅还特别的牛逼能打,三千人愣是把人家九千人打得丢盔弃甲!更别提里面还有三千拥有极强战斗力的套虏骑兵!

以往九边那些殆战的家伙遇到一两百套虏骑兵就喝一壶了,还经常花钱买通那些套路让他们不要南下或者转向他处,这已经是九边将门公开的秘密,但是萧如薰却反其道而行之,一口气灭了三千套虏骑兵,斩杀著力兔,大涨我军军威!这件事传出去,必将极大的震慑河套套虏!也将为九边将门在朝堂上狠狠出一口恶气!

著力兔也被杀了,级在,功劳妥妥的跑不掉。

哱拜的养子哱云也被杀了,级也在,跑不掉。

城外几乎堆积成山的六千级,相当可怕!跑不掉!

这下子,萧如薰是真的可以威震九边将门了!

步兵也就算了,三千套虏骑兵,那是骑兵啊!到底是如何才能斩杀三千骑兵?他自己也就只有三千人啊!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二十三 主动出击

麻贵和萧如蕙带着五百骑兵二千五百步卒来到平虏城城郊驻扎的时候,远远看到平虏城外堆积如山的六千头颅,无不震骇异常,更有甚者直接尿了裤子,看得麻贵是万般不快!这里头尿裤子的士兵还有他一手带出来的麻家军的几名士兵,实在是丢了他的脸面!

萧如蕙直接就看呆掉了,好一会儿才合上自己的嘴巴,咽了口唾沫,心中居然对自己那最小的小弟起了一丝敬畏之心。

那可不是什么九边将门无耻之辈惯用的杀良冒功等手段得来的,城中居民好端端的活着,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斩获,要是不信,你去看看南城门那一片狼藉的样子就知道了,还有堆在城外没有燃烧殆尽的尸体也可以证明,更有贼的头颅可以作证,实打实的六千级斩!完全可以付诸史书记录下来的大胜!

麻贵更是敏锐地察觉到,此役之后,整个战况将急剧转变,叛军一下子损兵近万,实力大损,更遑论三千套虏之死震慑河套蒙古人,使蒙古人不敢轻易再次南下,胜利的天平瞬间向明军倾斜!自己的三千人马加上萧如薰部剩余的兵马,完全可以组成一支不弱的机动兵力,迅向西进,朝叛军老巢宁夏镇城杀去,定可极大的震慑叛军!

萧如蕙还是唏嘘不已。

两人带着卫队入城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城门口一队军官正在那里等候着,萧如蕙眼尖,一眼就瞧到了站在最前面的萧如薰,激动之下只和麻贵说了一声,就拍马而去,远远的就高喊着“四弟”。

萧如薰也就确定了眼前纵马而来的英武男子就是自己的二哥,萧如蕙。

于是萧如薰也跨步上前,面露笑容,待萧如蕙上前下马冲过来,便相拥在一起。

“二哥。”

“哈哈哈哈哈!”萧如蕙狠狠地拍了拍萧如薰的后背,然后满脸笑容的看着萧如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萧如薰:“好小子!好小子!父亲没白教你!三千人废掉了九千叛军!好小子!这下子,你这功劳可真的是参天了!我延安萧氏一族也将名震九边将门!哈哈哈哈哈!”

“全赖将士用命!不过二哥和麻将军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方才我还在和部将苦恼兵力不足无法出击,这下可好,这三千援军一来,小弟就有底气向叛军主动出击了!”

萧如蕙一听就满眼放光!

“好!这次你小子立了大功,为兄也不能落在你后面!这次出击叛军,为兄定要大展身手一次!你我兄弟二人齐上阵,当为一段佳话!哈哈哈哈哈!”

萧如蕙笑了一会儿,便关切地看着萧如薰,语气也变得和缓起来:“我们父子五人天南地北的分开,彼此也难以互相照应,这些年,也苦了你一个人了,当初出任军职的时候,你还是白面小生,这一晃几年过去,瘦了,黑了,面色也粗糙了许多,西北苦寒之地,磨人呐!”

萧如薰摇了摇头,微笑道:“宝剑锋自磨砺出,兄长,这是我们将门之宿命,无可推卸。”

萧如蕙欣慰地点点头:“能有这般觉悟,就是名将之始,四弟,努力,莫要让旁人瞧不起我们萧氏,瞧不起我们将门!”

萧如薰狠狠点了点头。

不一时,麻贵策马赶到,十几步的地方,麻贵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抱拳就是一个军礼:“萧将军骁勇善战,大破敌军,大涨我九边将门之威风,麻贵实在佩服!”

萧如薰笑道:“麻将军过誉了!末将早就听闻麻将军的威名,若要论起从军资历,末将可要居于晚辈之列了!麻将军能率军来援,末将万分感激!”

麻贵对萧如薰好感顿生,上前亲近了一些:“哈哈哈哈!魏制台接到了萧将军的求援信之后,火命我等前来支援,我等率军紧赶慢赶,却没想到还是没能帮到萧将军,我这心里实在是有愧!却是叫萧将军孤军血战了!”

萧如薰忙摇头道:“麻将军不要这样说,毕竟末将这被围,消息也传不出去,麻将军此时来的其实刚好合适,末将这里正在愁没有足够的兵力出击叛军建功立业,麻将军的援军就到了,实在是来得非常及时!”

“哦?!”麻贵来了兴趣:“没赶上这大战,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既然萧将军还有他想,那,愿闻其详!”

萧如薰伸手指向城内:“请二位将军入城,我等入城之后详细再谈!”

三人遂并肩入城。

入了城内的军营,萧如薰也把自己的里的三个手下部将介绍给麻贵和萧如蕙,这三人这次也是立了大功,其中两人平分斩杀著力兔的功劳,一人获得斩杀哱云副将的功劳,至于哱云,由于是被鸟铳穿心打成了筛子,所以这个功劳就被大家一致认定给了萧如薰,因为萧如薰由于创伤不能厮杀,却一直在用鸟铳和弩箭击敌,反正不知道是谁干的,就是萧如薰了!

萧如蕙闻言细细查看了萧如薰的伤口,现伤口长势良好,这才放心,又得知与哱云大战之前萧如薰已经击败了土文秀的军队,等于是两次战胜,更加喜不自胜;麻贵则不无羡慕的说道这次战后,萧如薰起码也是个副总兵了。

总兵副总兵什么的萧如薰不在乎,萧如薰只想着尽快解决这场战斗,然后上书请求加入朝鲜之役,据他所预计,现在是三月十八日,距离日军大规模渡海进攻朝鲜也就只有十几日的时间了,距离明军次出兵相助也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如果像前世那样让这场战斗拖到九月份,那对自己也太不利了。

萧如薰是希望可以在这场战斗里得到足够的晋身之资,以大战获胜的余威至少在朝鲜之役里得到一个方面军统帅的地位,好好儿的和日本的所谓战国精锐们过过招,万历朝鲜之役没能把日军彻底打残而是让他们的主力成功撤退,让萧如薰一直引为憾事,日军擅长的铁炮在一开始也给明军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萧如薰决定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战术好好儿的教教这帮狗胆包天之徒什么叫做人!

还有一点——萧如薰绝对不会让努尔哈赤好过!

“我部剩余兵马除了本部一千五百之外,还有一千降卒,我计划以此一千降卒作为先锋出战,而后我两军合为一军,这样总兵力过五千,就有和叛军野外争锋一战的实力了,我已着人改造车炮,届时以数十门车炮为主要火力,或可大破叛军。”

萧如薰对自己的车炮十分的信任,这段时间天色很好,估计未来几日间也不会有雨,萧如薰庆幸之余,还有点担忧,毕竟此时正是春耕之际,萧如薰已经安排士卒帮助百姓们开始春耕,自己的屯田也要开始耕种,虽然产量不高,但是好歹也能果腹,要是一直不下雨,那可不妙了。

麻贵和萧如蕙可想不到这些,听闻萧如薰在南关城墙设伏,以火器大破叛军,将整个南关化为尸山血海,向往之余,又有些惴惴不安。

但是五千五百人的兵力,无论如何,也该与敌人一战,纵使留下个几百人守城备战,也有五千人的兵力可以调动,有五千人还不敢出战,那就是怂包了,更别说魏学曾的命令是“相机出战”,给了他们临机指挥的权力,这个权力让萧如薰十分的高兴。

“叛军经此一败,士气大衰,我在大营里也听闻代总兵李昫率军北渡黄河,正在和叛军对峙,游击将军赵武也率军在玉泉等地和叛军周旋,叛军实际上已经是两面对敌,情况堪忧,我军歼灭他们一支生力军,更携大胜击之,定可势如破竹!若是打得好,更能起到定鼎之功!”

麻贵十分兴奋的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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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病入膏肓的巨人

时不我待,更兼求功心切,以麻贵为主将、萧如薰为副将的五千明军在整顿了一天之后就合兵出击了,萧如薰留陈燮带领五百兵卒留守平虏城监理城墙,与妻子彩云依依话别。

因为萧如薰所部极其擅长使用火器作战,于是麻贵做主将军中分散的鸟铳和佛朗机铳全数交给萧如薰所部,组建“火器营”,以萧如薰统帅,增强军队火力。

萧如薰将军中所有能使用鸟铳的兵卒结合在一起,组成了一支七百人的鸟铳队和三百人的车炮队,一千人的火器营算是完成了,成为了这一次五千明军出击宁夏镇城的绝对王牌。

根据大家的联合分析,萧如薰认为哱拜将军队主力分布在灵州鸣沙州玉泉一带和魏学曾部主力对峙,手上兵力吃紧,之前那九千人的损耗极大,哱拜是否得知消息还不一定,得知了消息做出对策也还需要大量的时间,明军有一到两天的缓冲时间可以做准备,之后就要果断出击,直插叛军心腹之处。

为了保密战况,萧如薰没有将这次行动派人告知魏学曾。

大军黎明出,向着宁夏镇城的位置前进,第一天一路顺畅,除了前锋索敌哨骑斩杀了几名落单叛军败兵之外,并没有成建制的叛军存在,直到第二天,大军行进了将近百里的时候,哨骑回报,遇到了被叛军占据的姚福堡,麻贵当机立断决定攻城,顺便抓几个舌头问问叛军的情况,找找突破口。

麻贵安排明军趁着夜色深沉之际,突然出动,四面围城,也不用火器,以免震动其余叛军,经过一个时辰的破袭战,这座只有三四百人守卫的小城堡被顺利攻破,明军损失甚小,叛军抵抗力度也很弱,几乎等明军上了城以后就跪地求饶不敢再战,一问之下才得知,这座城堡的主力被拉出去裹挟从贼,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弱残卒,根本不堪一击。

麻贵把这座城堡的指挥官,一个把总给捆了,带到了自己的面前,和萧如薰萧如蕙一起会审,这把总痛哭流涕说自己本不愿从贼,奈何从守备从贼,他的父母家人全部都被叛军带走前往宁夏城作为要挟,逼迫他们为叛军做事,为了家人的性命,他们不得不从贼,现在官军既然来了,就意味着平叛顺利,他们不敢抵抗,愿将功折罪,把知道的全部告诉官军。

萧如薰和麻贵互相看了看,一起点了点头,于是萧如薰便说道:“你只要老老实实地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还会想方设法为你救出家人,现在就要看你是否有将功折罪的担当了。”

这把总立刻磕头表示愿意将功折罪,愿意带一百弟兄跟随大军一起平叛,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将军饶恕家属,不要加害。

麻贵应允了。

据这个把总所说,他们所知道的河西四十七堡的具体情况都是差不多的,明面上都有五百到三千的守备军,但是实际上这些年来军官将门吃空饷的情况相当严重,太祖旧制之军队二分守备八分屯田,守屯结合,寓兵于农,太祖曾经骄傲地宣称“朕养兵百万,不耗百姓一粒米粮”,但是现实却是成祖以后,军制日渐糜烂,将门军官依靠权势私吞军田,也有地方豪强勾结守备军官占据军田,所得利益平均分配之类的事情生。

因此,整个边境的屯田制已经名存实亡,各地军户逃窜数量严重,好一点的还有六七成,某些逃亡数目巨大的地区,居然只有二三成的兵力戍守,战斗力可想而知,所以河西四十七堡之所以如此快的投降而不战,不是不想战,而是根本不能战,城堡里只有三五百老弱残兵,甚至有的城堡只有几十个老兵戍守,根本谈不上守城,直接连城门都关不上就直接被攻破。

麻贵闻言大为恼怒,怒斥贪腐军官地方豪强害人,而萧如薰和萧如蕙互相看了一眼,意思是再明确不过了。

麻氏一直以来都被九边将门排挤在边缘,不受重视,盖其并非汉人出身,而萧氏一门则深谙其中的道理,虽然不曾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要说萧氏没有从中得利,那就太高看了萧氏了,当然,这一点九边将门都很清楚,而且军户的战斗力急剧衰弱乃是制度使然,不是人力所能挽回,九边稍微精锐一点的军队都是募兵而来,将门募私兵戍守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为了占据军田从中获利,将门大肆吃空饷,然后有点抱负有点责任心的还会募私兵增强自己的实力,没责任的只想混日子的干脆就躺在钱袋子吃空饷。

文官巡阅御史来了掩饰一下,或者干脆贿赂一下,上行下效,大家都很清楚,便一起把皇帝老子蒙在鼓里,敢于抵抗的将军和军队是越来越少,明初大军打的蒙古人丢盔弃甲的情况再也没有出现过,被压制的状况再次出现。

只是萧如薰没想到,河西之地,国之边陲,如此重要的宁夏镇,居然那么轻易的就被哱拜拿下,原来是这个原因,他们居然把手给伸到了国家最边陲的战略要地!大明放弃河套已经是战略上的一招臭棋,若是宁夏再丢,就将再次重现北宋西北糜烂之局面!

那些名义上的守备官面对叛军汹涌而来的情况,根本无法抵抗,又不想死,只能投降,被迫带着自己的私兵从贼,然后留下副手守备城池,为了保险,他们的家小统一被带去了宁夏镇城看守,以免他们降而复叛。

萧如薰劝住了怒火中烧麻贵,劝他以平叛大事为,其余的,以后再说。

“这种情况若不遏制,宁夏镇形同虚设!叫我如何可以视若不见?!”

麻贵的正义感爆棚。

萧如薰无奈的笑了笑,表示道:“九边将门不说同气连枝,至少也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动一环就要牵一而动全身,并且是将门就不会没有靠山,牵扯面太广,你我根本无能为力,既如此,就不要好高骛远,先把叛乱平息,立下战功,提升官位和地位,之后再去想别的。”

麻贵深思良久,无奈的摇头苦叹,答应了萧如薰。

三人就商议开了,叛军主力全都在前线和明军主力对峙,后方防备几乎为零,那么我们的这支部队完全可以直捣叛军老巢,突袭宁夏镇城,彻底搅乱叛军的战略部署,给予叛军极大的心理威慑,试想一下,如果我军的火炮在叛军老巢炮,给叛军带来的威慑力是何等的恐怖啊!

三人保持了高度的一致,于是麻贵下令,不管这些堡垒,直接冲向宁夏镇城的方向,遇到堡垒直接攻破即可。

那投降的把总马高站出来说四十七堡他多有朋友同袍在,愿意劝说他们主动开城反正,将功赎罪,麻贵大喜过望,当下应允。

接下来,两天的强行军开始了,在麻贵和萧如薰的率领下,五千吃饱喝足养足精神的明军开始了强行军,一路向西,两天的时间里一路遇到了十余座堡垒,有几座是大军抵达,城内守将看到情况之后主动开城,马高劝说了八座城堡主动开城,麻贵甚至没有把军队带到他们就开城反正了,然后加入平叛部队将功折罪,一路下来,军队里还多了五百多个反正军,一起被编入了前锋军。

这一路下来,萧如薰居然现没有碰到一支成建制的叛军主力,完全是一路顺风的打下来,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足以想象这次的叛变是如何的不得人心,若是得人心的话,他们的进展绝对不会如此的快,但是之前,叛军的进展也很快,足以想见明廷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忠实的臣子,不过是看谁的拳头大而已,只要对象不是蒙古人,那么跟随叛军似乎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

明亡实亡于万历,这一说,实在是不假,但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是难以改变的,就好像1997年,欧洲的竹子一夕之间全部开花死去,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而是其母体是来自于19o7年的中国湖北,自从诞生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注定了要灭亡的结局,不管繁衍出多少株,都会在同一时刻死亡,朱元璋建立大明朝的时候,会不会也想到了这一点呢?

萧如薰觉得朱元璋一定是没想到的,否则朱元璋就不会杀尽功臣也要留给朱允文一根没有刺的藤鞭,也不会以为他那些兵强马壮的儿子们不会反叛他所钟爱的那幼弱的小孙孙,更不会放纵他的子孙后代成为有明一代最大的社会毒瘤,几乎吸干了大明朝的血。

如今,这个天下已经落进了文官绵里藏针的套路之中。

该如何拯救这个病入肺腑、只差一步就病入膏肓万劫不覆的巨人呢?

萧如薰的大明情节实在是太重,他有些迷茫了。

二十五 进击的麻贵

大军出的第三天晚上,大军因为强行军不得不停留一夜休息,把沿途得到的粮食还有从平虏城战死的蒙古马身上割下来的马肉一起煮了吃掉,让五千五百兵士吃的饱饱的美美的,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一觉,麻贵和萧如薰都有感觉,继续往前走,明天一定会遇到叛军主力驻防的城池,因为这里距离叛军大本营宁夏镇城不过一百里的路。

夜色寂静晴朗,士卒们大多沉沉睡去,积累体力,而萧如薰却不知为何难以入睡,穿戴整齐的站在城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出神。

“怎么了,那么晚了还不回去睡?”

萧如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如薰转头回去看了看自己的二哥,微微笑了笑。

“只是在想,此战之后,叛乱平息以后,我们该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萧如蕙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萧如薰想多了:“当然还是守在西北,当然四弟立下大功,至少会被升任副总兵,为兄嘛,看情况吧,若是这一战也能立下些许功劳,或许也能升一升,独掌一军,不过,我等武人,再怎么升,也升不回原来的地位最多封爵,但是若当真可以封爵,足够光耀门楣了,四弟,四郎,为兄很期待。”

文人升官,武人赐爵,这是大明朝的传统,大明朝名义上依旧很重军功,文臣几乎不可能封爵,类如王阳明之所以封爵,乃是因为平定宁王之乱和西南叛军的军功而不是政绩,而且明朝中后期封爵十分谨慎,战功如戚继光都没能封爵。

当然这也和戚继光本身的一些处境有关,有明一代军功重北方边境,西北第一,辽东第二,西南东南则要排到后面,军功还有这个等级,其次就是斩数量,然后还有是否开疆拓土灭国之类的功劳而戚继光可谓善战者,将边境守的密不透风,蒙古人都不敢来打,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级不够数,戚大将军自然难以封爵。

而萧如薰的这一战几乎够到了封爵的边缘,先是西北之战,虽然不是野战,但也在第二档的守城之战,斩六千级,而且灭掉了三千套虏骑兵,斩著力兔,几乎把著力兔部落的壮丁都给干掉了,大大的震慑了蒙古草原部落,这一下子万一万历皇帝一高兴,搞不好就给个伯爵。

当然萧如薰也很清楚,武将升官的确容易,丢官也容易,但是封爵十分困难,有了爵位的武将和没有爵位的武将是不一样的,有明一代不封子男,一封就是伯,所以封爵十分困难,晋升也十分困难。

“兄长,你说,如果我上疏请求复河套,会怎样?”

萧如薰忽然口出惊人之语,直接把萧如蕙吓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萧如薰看着萧如蕙一脸惊骇欲绝的样子,哈哈一笑。

“哈哈哈哈哈!兄长勿扰,不过是玩笑之语罢了,哈哈哈!看看你吓的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萧如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一巴掌拍在了萧如薰的背上:“不可胡言乱语!这种话不是我们可以说的!记住了!”

“好好好!”萧如薰连连答应:“记住了记住了!”

萧如蕙这才抚着胸口顺了口气,嘟嘟囔囔的回去睡觉了。

望着萧如蕙离去的背影,萧如薰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河套不在手中,永远都是被动挨打,若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蒙古问题,必须也只能收复河套,然后从河套走卫青霍去病的道路,和蒙古人决战漠北,将之彻底解决,或者干脆将之驱赶到欧洲去祸害欧洲人,去和欧洲人两败俱伤,这样才是解决九边死局的唯一途路!

只是……

萧如薰低下了头,自然知道如今的大明朝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底气和胆气了,曾铣提出要收复河套,甚至已经提出了完善的战略构想,结果还是被砍了,自己一个武将人微言轻,要是说了,一把撸到底是几乎肯定的,丢了性命也未可知,要想完成这个现在看起来像是奢望的事情,估计,也只能等待机遇了。

万历二十年三月二十二日一早,麻贵点齐明军五千,以都司萧如蕙、千总赵虎所部一千五百人充当先锋,先进军,自己统帅中军三千,令参将萧如薰统帅火器营一千为全军后盾,跟在中军之后出,全军无令不得随意出击。

正午时分,萧如蕙所部派遣哨骑回来报告,前方十里有叛军军营,目测人数不过五百,约为守备军,更前方是张亮堡,由于距离宁夏镇城已经十分接近,麻贵认为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而且宁夏镇城十分高大坚固,守军颇多,并非一个偷袭和五千军队就能攻打而下,夜袭之类的手段并不靠谱,所以选择正大光明的全军掩杀,暴露自己以震慑叛军,为魏学曾所部主力进军创造良机。

麻贵随即下令萧如蕙、赵虎二将率军掩杀,攻破此军营,然后向宁夏镇城西部叛军土城据点起进攻,萧如薰建议以火器营火炮协助攻击,得到允许。

午后三刻准备冲锋的萧如蕙所部正式开始进攻,萧如薰下令三十门改造之后的佛朗机车炮一字儿排开,让副将王辉指挥,王辉高举战剑大喝道:“装填弹药!!”

炮手立刻熟练的装填弹药,点起了火把。

“点火!!放!!”

轰轰轰轰轰……

对于正在享受午后阳光的叛军守备来说,这突如其来的炮火就是典型的飞来横祸,一个个的刚刚吃饱了饭、玩够了抢来的女人,也分到了不少抢来的珠宝,属于铁杆叛军一类刘东旸所部,刚刚还在爽着呢,结果飞来横祸,一排炮弹落下,铅子乱飞,打的他们是血肉横飞,断手断脚还有五脏六腑到处都是直接就把他们给打懵了。

不少叛军被炸的趴在地上直呼救命,连武器都拿不住,更有甚者听到鼓噪之声直接就跑,根本不想着抵抗,整个大营乱作一团。

“杀!!”

麻贵现叛军营地完全没有整军备战的架势,便知道这是银样蜡枪头,大喜之下一拔战剑下达了命令。

萧如薰立刻下令停止炮击,停止炮击的一刹那,萧如蕙与赵虎骑着战马带着一千五百立功心切的反正军呼啸着就杀了过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反正军爆了惊人的战斗力,如猛虎一般扑入叛军营地,叛军兵少,根本不敢抵抗,反正军好几个追着一个叛军砍,砍倒了还不算还要补刀,直砍得鲜血淋漓才肯罢手,又去找别的叛军砍杀。

如此凶悍,直杀的叛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仅仅两刻钟就解决了战斗,全歼叛军五百,斩四百三十余级,只有寥寥数十人跪地乞降——他们几近崩溃,已经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明军的损失不过是几个人在追击叛军的途中太激动扭伤了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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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晴天霹雳

战后,麻贵一脸感叹的看着那五十门改造之后的佛朗机车炮,抚摸着其中一台感叹道:“今日方知何为火器也。”

萧如薰笑道:“不过是略有些小的改动,大明出产的火器但凡可以提高一成两成的效率,我也能多出一倍的火器使用,麻将军有所不知,战前我平虏城武库里,一千二百支未使用鸟铳,居然只有四百七十八支堪用,余者全是粗糙制作,一旦开枪就有炸膛之风险,叫我是又气又无奈。”

麻贵皱着眉头,然后舒展开来:“火器再怎么厉害,也是人用的,我哪里还有不少我用上的火器,全都给了萧将军,让萧将军把火器营再扩大一些,日后战场上说不得得用到,九边火器不少,但是善使火器者甚少,能以火器作战之将更少,萧将军懂此道,实在是太好了!”

萧如薰点头称是。

不一时,萧如蕙和赵虎联袂而来报告战果,同时还说了一件有点不太好讲明的事情——营内现被叛军掳掠而来的民女三十七名,刚才的战斗里居然侥幸存活,但是一个个的都被叛军侮辱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麻贵面色一怒,和萧如薰一起来到军营内查看,看到了三十七名衣衫不整受到极大惊吓的女子,又看着面前跪着的投降叛军,狠狠一脚就踹了过去。

“禽兽不如的畜生!”

说着拔出刀就砍杀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军官的家伙,把其余的几十叛军俘虏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

萧如蕙说道:“这些应该都是宁夏城内被掳掠的民女。”

“军中银人妻女者,斩!将军,末将请求处斩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萧如薰黑着脸请求麻贵的允许,麻贵一挥手表示同意,萧如蕙立刻带来杀气腾腾的士兵把五十多个投降的叛军全部拉了出去,按在地上全部杀死,脑袋割下算作军功,大家心照不宣,至于这些女子,麻贵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面对这样的情况,萧如薰也只能对身边的王辉说道:“子恒,你……你安排一些士兵弄点水给这些女子梳洗一下,找些干净完整的衣裳,然后把她们保护在军中,待平叛之后送回家中……不要提起她们被叛军侮辱的事情,如有欲图不轨者,杀!

稍微整顿了一下,麻贵再次点起军马向宁夏镇周围的叛军据点一个个的起了进攻,在萧如薰的指挥下,炮火连天,打的叛军丢盔弃甲,据点被一个一个的拔掉,接着,叛军北方外围很重要的雷福堡也被攻破。

宁夏城内,留守的哱拜还有刘东旸已经是惊惧莫名了。

原本哱承恩和许朝等部叛军面对董一奎李昫赵武等人的进攻已经节节败退,原本攻下的四十七堡已经失去了大半,眼看着就要让北面这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明军接近宁夏镇城了,他们已经是焦头烂额,偏偏手下最后一支机动兵马被哱云带去剿灭平虏城萧如薰所部一直未归,急的他们是火急火燎。

一天半以前,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直接叫哱拜与刘东旸两人呆立当场,如晴天霹雳一般不知所措。

哱云和著力兔所部联军近万人在平虏城被萧如薰大破,哱云著力兔身死,军队多被屠戮,逃出来的寥寥无几,大部分还都跑了,只有少数刘东旸的本部兵马逃回来报信,被暴怒的刘东旸下令全部推出去斩!

溃兵是杀掉了,但是军心已经彻底不稳了,本来哱云就算被杀了,哱拜也不会觉得他们走到了绝路,因为哱拜最大的依仗其实就是身后长城外边的河套地区的蒙古套虏,那才是他最大的底气和依仗,他可以随时请外援来助战,著力兔等人已经来了,还有几个部落的骑兵正在助战哱承恩。

结果著力兔死了!全军覆没了!三千骑兵就跑了三百多个,而且还是一路往西头也不回地跑了,似乎是被吓破了胆。

那萧如薰是神吗?!

哱拜大吼一声,仰面晕倒在地,留下刘东旸一人六神无主,干脆的也晕了过去,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两人实在是不具备造反的优秀心理素质,造反是一项十分有技术性和挑战性的任务,你要是没有逆境当顺境的精神,还是趁早回家洗洗睡吧!

哱拜就有了这样的打算,结果,刚准备打点自己的东西,看着情况不妙立刻远逃大漠,却又得到了一支从东北面来的明军正在攻打宁夏镇城外围据点的消息,听的不远处的炮声隆隆,宁夏全城都开始震动了,就连刘东旸都注意到了自己部下们的惶恐不安!

这才造反一个月啊!就被打到了老巢?!

接着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来——那支明军人数不是太多,但是却一路朝着宁夏镇城以北以西打去,连拔十数个营寨据点,打败了两千多叛军守备军,宁夏镇西北面和北面的叛军据点几乎全部被拿下,完全被明军占据,守军大多数被杀,剩下部分投降,只有少数溃兵还敢回来报信!

刘东旸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哱拜一看——你这家伙不地道,我刚想晕你却先晕了,那我怎么还能晕呢?!

于是面色惊慌六神无主的哱拜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以疼痛刺激着自己的神经,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开始攻打之后,萧如薰分析了一下宁夏镇城的情况,认为己部的兵力不多,而且为了强行军没有多带攻城器械,光靠几十门炮想要攻下宁夏镇城实属痴人说梦,贸然对城池高大的宁夏镇城动进攻实属不智,而哱拜逆贼反叛朝廷的最大依仗,无非是套虏。

关于套虏的部分,之前套虏著力兔所部已被全歼,现在我等直接切断宁夏镇城与套虏之间的联系,占据宁夏整个北部的全部堡垒固守,以隔绝外患,当属上策,定可威慑哱拜,外御套虏。

麻贵大喜,以为善,于是下令全军往宁夏镇城北部地区全面起突袭,以萧如蕙和骁将赵虎为前军,屡战屡胜,萧如薰以车炮相助,每逢攻击之前先以炮火覆盖,使敌军混乱,而后大军掩杀,杀气腾腾,战意凛然,一日之间连破叛军据点一十五,完全占据叛军所控制的北部堡垒,将叛军和套虏的联系彻底切断,并救出被掳男女口众五百余,虎视宁夏镇城,叛军为之丧胆。

萧如薰于二十三日派人将目前战况汇报给魏学曾,请魏学曾尽来援。

万历二十年三月二十四日,哨骑报告,叛军已经将东城外与西城外的残余据点撤销,所有叛军全部都被调入城中,宁夏城头的兵力开始变多,萧如薰意识到,哱拜已经无计可施,打算死守宁夏城了。

二十五日,一支八百余人的马队于拂晓出城向麻贵所部军营起突袭,却被早有准备的萧如薰以陷阱阵困住,接着炮火齐鸣,枪弹其,麻贵又在后方以弓弩齐射压制,叛军骑兵损失惨重,仅余一百多人仓皇逃窜回城,明军斩五百余,缴获完好及轻伤战马二百余匹,剩下的死掉的战马全部都被切肉当作军粮,让军士们又好好的吃了三顿马肉,士气愈盛。

二十五日晚间,莫名其妙的现叛军开始收缩兵力往回退却的魏学曾收到了麻贵和萧如薰的战报,大喜过望。

二十七 君欲上天乎?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还说这些叛军怎么突然之间战力锐减节节败退,原来是后院失火了!!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麻贵!好一个萧如薰!!大明有大将矣!”

帐内众将不明所以,魏学曾这才出示了麻贵送来的战报,向大家告知了萧如薰血战平虏城大破叛军和麻贵萧如薰合兵一处出击宁夏镇,连破叛军一十五座据点,而且极富战略眼光,现已占据宁夏镇城以北全部据点,切断了哱拜与蒙古贼虏之间的联系,彻底把哱拜困死,哱拜后院失火被迫收缩兵力,这才给了大家尽快围攻宁夏镇城的机会。

众将神色骇然,尤其是听魏学曾眉飞色舞的诉说着萧如薰是如何如何大破叛军,击杀哱云和著力兔,斩套虏三千、叛军三千,共六千级的消息,众将被吓的面色白者亦有之——九边将门何曾出了这么个牲口?萧如薰那厮不是会写诗会做文章还把兵部尚书的女儿娶到手的那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吗?那小白脸还如此能打?斩六千级?

君欲上天乎?

他们不认为萧如薰是在吹牛,那么大的牛,要是吹了,一旦被现,必死无疑。

魏学曾大喜过望,当即提笔写奏折一封为萧如薰、麻贵等诸将请功,然后下令全军立刻拔营出战,以最快的度进抵宁夏镇城,不可给叛军收缩兵力出击萧如薰麻贵所部的机会,不要浪费了忠良之将费尽苦心创造出来的绝佳良机!

众将压下心中震撼,带着一丝渴望和探寻,各自拔营准备出战。

二十六日午间,打退叛军步骑联合突袭第三次的麻贵和萧如薰在军营接见了魏学曾派来的传令兵,告知麻贵和萧如薰,魏学曾总督已经率领大军主力进抵宁夏镇城南部,请二位将军勉力控制住北部据点,不可让套虏来援,可相机出战宁夏镇,宁夏镇的贼军自然会有大军为二位将军解决,宁夏镇城破,叛乱平息,二位将军当居功!

麻贵大喜过望,萧如薰也露出喜色,带传令兵离开以后,麻贵激动地搂住了萧如薰,就差亲上几口表达喜悦了,连连说着什么多谢季馨送我大功,日后必有所报之类。

而萧如薰已经在计划着如何攻打宁夏镇城了,记忆中,魏学曾扫平四十七堡没费什么功夫,就是在宁夏镇城底下屡次撞的头破血流,强攻智取都不奏效,为了活命,哱拜于刘东旸都达到了一辈子的智商巅峰,拼了老命和魏学曾过招,魏学曾的性格里有着多谋寡断耳根子软的弱点,迟迟不能打开局面。

萧如薰这些日子屡次观察宁夏镇城的城墙,很清楚的了解宁夏镇城墙相当的雄伟高大起码是平虏城的两倍,之前的末世时代里,萧如薰还从来没有攻打过那么高大的城墙,就算是攻打马悍的老巢的时候也是用的攻心计。

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很显然魏学曾也清楚,所以一个劲儿的攻心,可是却料不到哱拜和刘东旸都王八吃秤砣死了心,你再怎么攻也攻不破一颗死心。

所以到了四月份,着急平叛的万历皇帝下令浙江道御史梅国桢做监军,调辽东名将李成梁长子李如松为宁夏总兵官,后来更以叶公神铳的明者叶梦熊做三边总督取而代之,大家都被搞得心力交瘁相当狼狈,后来还是叶梦熊激流勇退,把功劳让给了魏学曾一部分,保住了魏学曾的身份和地位。

魏学曾此人,也不能说不能打,长期戍边的文人和在京城里天天吵架的清流是不同的,虽然是文人,自认也是文人,但是却会在不经意间慢慢的具备武将的气质和思维方式,整个人会和之前的自己大不相同,比如行事雷厉风行,独断专横,厌恶吵闹和互相推诿,政治斗争水平下降,这些都是不被那些在京中养尊处优的文人高官们所喜爱的。

最后往往变的文人不是文人武将不是武将,既不被文人承认,也不被武将接受,搞得里外不是人,去职死亡率很高——传说中的出将入相毕竟是极少数人杰才能做到的。

萧如薰可不希望情况再被拖到这个程度,他是要去参加朝鲜之役的,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宁夏镇城城墙先有瓮城,先外面是护城河还有吊桥,忽略不计,但是环形的瓮城就很麻烦,更令人指的是还Tm有三道门,明军就算攻进去了瓮城,立马还要承受其余三道门三道城墙三面的防守反击,分分钟死在内城里,那酸爽谁试谁知道。

攻城本就是十分冒险的举措,古兵法云围城而攻之要十倍兵力,实际操作自然不需要,但是也需要六倍兵力才有胜算,而明军不过四万,叛军被打的满头包之后起码还有两万人,固守坚城,兵力上,明军丝毫不占优势。

而且叛军知道后路被截,反而会被激出誓死一战的气势,为了求活的人往往会爆出强大的力量,或者是智商,反正萧如薰知道哱拜和刘东旸都已经达到了这辈子的智商巅峰,为了活命拼命开动他们生锈的大脑,想出一个又一个计策来应对城外明军的虎视眈眈。

宁夏城墙是为了应对外敌而建造的,本来就是又高大又坚固,而且这里面还居住着一位曾经权力很大而现在只能养尊处优的庆王爷,所以城池的防御力可想而知,后来无论是叶梦熊还是李如松都对这样的城墙望而却步,采取了从离间到水攻等各种各样的方式,就是很少强攻。

曾经曹操进攻邺城的时候,面对审配的有力坚守,打了半年才把邺城打下,那还是在水淹邺城邺城实在是无法继续守的情况之下,审配的儿子开城投降;而自始至终,曹操始终未能攻入邺城,一旦攻打一座城需要用到水了,那就意味着一定是一座特别坚固的城池,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打下。

而如今,明军似乎也遇到了这样的困境。

从二十六日开始一直到二十八日上午,明军攻城的动静就没听过,震天的喊杀声和炮响,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无一不在诉说着攻城之战的惨烈,出于为友军减轻压力的想法,麻贵曾经在没有动用火炮的情况下亲自带一支兵马佯攻宁夏城。

结果战斗刚一开始,麻贵就被密集到不敢相信的箭雨和床子弩给打了回来,不仅自己左胳膊中了一箭,还丢了一百多名士卒,灰头土脸,气的脸都青了。

二十八 脑洞大开的萧如薰

面对这样的情况,萧如薰大概猜测到了城中守军守城的坚定信念,于是调动五十门车炮在箭雨射程范围之外用实心弹猛轰宁夏城墙,又用开花弹猛轰宁夏城头,轰的城墙之上破破烂烂,叛军死伤甚众。

然而宁夏城墙之厚实出萧如薰的想象,开花弹根本无法摧动其分毫,无论是佛朗机铳还是叶公神铳,实心弹也仅仅只能打下一个窟窿,根本不能造成实际损伤而便于攻城。

而且很快,叛军也从城内拉上城头十几门佛朗机铳和明军对射,明军损失了两门炮和几名炮手,萧如薰下令撤退,不再佯攻。

麻贵对于佯攻失利十分不爽,见萧如薰回来,便指着城池痛骂:“本是用来防备套虏的城池,现在却被用来防备大明军队!叛贼何其可恶!简直气煞我也!”

萧如薰坐在案几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把正在翻烤的羊肉撕了一块下来,痛快地吃着。

麻贵绷不住脸了,一脸的懊恼和郁闷。

“季馨老弟!你怎么就那么安稳呢!?城池攻不下来我们可都吃不到好果子啊!”

萧如薰舒畅的啃着羊肉,然后撕下一条羊腿递给了麻贵:“先吃,吃饱了再说,人是铁饭是钢,再强的人也是要吃饭和休息的,不吃饭不休息什么都做不了。”

麻贵郁闷的接过羊腿,正要往嘴边送,忽然间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们围而不攻,等着城内叛军粮尽,然后我们就不战而胜?”

萧如薰抬起头,惊讶的看着麻贵,麻贵看着萧如薰惊讶的眼神还以为自己猜对了,正要自夸,之间萧如薰换上一副鄙视的神情:“不,我只是单纯的肚子饿了,你不饿吗?再说了,你知道城内叛军有多少粮食?够吃多久?他们就地取用,我们可是运送而来,四万大军人吃马嚼的,要是叛军能坚持一年我们还要围困一年吗?你就不怕叛军杀了城内居民来吃?”

麻贵闻言更加郁闷了,也不说话了,埋头啃羊肉,啃得那叫一个凶狠,大概是把这羊肉当成哱拜的肉了。

萧如薰笑了笑,看着手里的羊肉,便寻思开了——强攻肯定不行,四万明军死光了都不一定能拿下宁夏城,损失太大,就算拿下了宁夏城,也不能算大功,不划算。

围而不攻也不行,皇帝绝不接受。

智取,智取,怎么个智取法?自己能想到的魏学曾这样的能人也能想到,劝降,离间,里应外合等等手段全部用过,无一例外的都被智商巅峰期的哱拜和刘东旸识破,自取其辱,一直到半年以后叛军精神濒临崩溃才得手,但是这实在是太迟了。

水淹,要先筑堤,蓄水,等上个把月再弄,还要防备叛军出城逆袭,时间一长,变数横生,什么牛鬼蛇神都要蹦出来了,万历皇帝那个性子大家也不是不知道,虽然叶梦熊和李如松是那么干的,但是萧如薰并不打算等到他们来了分自己的功劳。

火器攻城,城池的强度太高,四万明军所面对的几乎是整个大明国里最坚固的十几座城池之一,你拿二十世纪初的榴弹炮还有可能,现在的明军的主战火炮佛朗机铳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动能可以摧毁城墙,实心弹也一样,哪怕换上千斤铁炮大将军炮也是一样,没用!

纵火烧城,使城墙垮塌?估计你不付出个万把兵力是到不了城墙底下的,就这种可怕的远程攻击力度,宁夏城武库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军械物资!

挖地道攻城?这是很普遍的常规手段,估计人家也有防备,时时刻刻听瓮就好了。

怎么觉得面对的不是城池而是个背上长刺的乌龟呢?

想着想着,萧如薰一眼瞥到了正在热烈燃烧的柴火堆,跃动的火苗窜啊窜啊的……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猛地坐直了身子。

麻贵斜着眼睛瞟了萧如薰一下,嘟囔道:“干什么?想你家那大家闺秀了还是想到怎么破城了?”

萧如薰就这样愣愣的看着麻贵,良久苦笑一声,感叹着自己的脑洞之大,而后开口说道:“我还真的想到怎么破城了,但是,如此一来,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要因此受难,战后,我们怕也是要耗费不少钱财了,只是,此法若成,一月之内城必破,而且也不至于死伤太多军士……”

麻贵顿时愣住,羊腿掉在地上也不在意,立刻凑上前激动道:“说,快说!比起这帮逆贼,没有什么是更重要的!只要能平定逆贼,我们什么都可以接受!”

“把宁夏城的城墙炸掉一段也可以接受?”

萧如薰似笑非笑的看着麻贵,麻贵眨了眨眼睛,然后直起身子,看看别处,又看看萧如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边的天,以不确定的口吻带着一脸茫然之色的说道:“炸掉城墙?你的意思是说,炸掉城墙?宁夏城墙?就那厚的连实心弹都打不动的城墙?”

萧如薰点了点头:“你想啊,我们若强攻,只能选择城门,但是城门口有瓮城,里头还有三道门,攻下一道还有一道,而且是三面围攻,我们这点人够叛军吃的吗?到时候叛军学我在平虏城的计策,把我们诱惑进去,那我们是去送死呢?还是去送死呢?还是去送死呢?”

麻贵伸出三个手指头,一脸茫然之色的掰着手指:“我怎么好像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我们是同僚对吧?是袍泽对吧?为什么你的话我听不太懂?”

萧如薰伸出两个手指:“别想太多,你听不懂很正常,只要魏制台能听懂就好,我想我大概需要两百个勇士,还有两万斤火药。”

半个时辰以后,吃饱喝足的萧如薰在麻贵一脸茫然之色的思考人生的时候,带着亲卫队趁着夜色穿越宁夏城东侧,绕了个大圈子来到了魏学曾大营,连绵数里之地的大营。

萧如薰在末世之后,对于火药的用途就有了相当深刻的研究,遍阅史书,尤其是在火药武器大行其道的明末和清末时代,这两个时期的史书,尤其是战争史,萧如薰非常感兴趣。

后来,从已经荒废的cd市图书馆里,萧如薰得到了一本太平天国战史,其中就提到了太平天**攻打清军守备的江南坚城的时候,所用的一种特殊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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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破城计

在崇祯十五年李自成攻开封时,就想到并且使用了一种战术,就是在开封的城墙上挖了个大洞,埋了相当大当量的火药,然后引爆,结果火药气体全部从挖开的洞口冲出来了,就像城墙上突然冒出一座夏威夷的火山,可是好笑的是城墙依然相当完好。

原来,李自成的农民军没有掌握使用嘿火药爆破的方法,嘿火药在现代工业上来说并不算成熟的炸药,之所以可以做火药武器,是因为嘿火药在密闭的空间内剧烈燃烧之后产生的大量气体造成的爆炸,而农民军没有把挖开的洞填上并压实,而且城墙上也没法填,就算填了,填土过少,也封不住气体,导致火药气体形成了向城墙外的“定向爆破”,反而炸死了一批农民军。

到了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军使用嘿火药炸城的时候就精明了许多,太平军将贵县的银矿工人和末阳的煤矿工人组成土营,在城外空房子里挖地道至城下,埋好火药,太平军称之地雷,每个地雷是用棉被包好,浇上桐油或是用棺材装好,以免潮气进入,然后撤离地道并填好土,然后引爆。

《则克录》上说:“掀翻巨城,如揭纸片。”

大明所用的火药和清末的太平军用土法造出来的火药并无差别,可能还要精致一些,所以,太平军可以做到的事情,明军没有理由做不到,只是没想到而已。

此时此刻,魏学曾正为连续三天攻城不下损失一千多兵马的事情痛责手下将领,武将们一个个的被训的像鹌鹑一样抬不起头,心里多多少少对魏学曾不太满意——自己把那城修得那么牢固,现在又让我们攻,几个意思?那城多坚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给我们几千人,对上人家几千人,你当我们都是人啊?

魏学曾心里也火大,麻贵和萧如薰都把战局给扭转到了这个程度,叛军就剩下一个城了,就这样还不能尽快攻破城池打开局面结束叛乱,这也太失败了!简直就是自己的失职啊!自家皇帝的性格魏学曾也清楚,如果办不好差事,下狱都有可能!

越是这么想越着急,虽然魏学曾自己也知道城池坚固可怕可是还是要攻下来啊!

皇帝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于是魏学曾相当的烦躁,看着那些歪七扭八的武将心情就更不好,正准备开口再骂一通,忽然有士兵来报,宁夏参将萧如薰求见。

一听这名字,魏学曾的心情不知为何就好了起来,而其余的将军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把全部的精力转移到了萧如薰的身上,那个牲口一般的小白脸,终于来了?

说起来,大家对这个小子的感情很复杂。

平虏城大捷,魏学曾给官方定义的大捷,这说出去的确是涨武将的脸,那么多年了,难得打一个大胜仗,斩六千级,估摸着只有成祖北伐那会儿有过那么大的斩获,的确是好样儿的,九边将门同气连枝,一人上天,其他人也能跟着沾光,但是你小子一家伙打了那么大的胜仗,斩六千级,你要不要那么生猛啊?你那么生猛不久反衬着我们特别无能了吗?

这几天魏学曾没少提起萧如薰,说大家如果都想萧如薰那么给他省心,那就好了!的确是好了!大家的心情也不爽了,看待萧如薰就像是看待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娶了白富美还不知足,居然还要做高富帅看创一番事业,一个开头就那么响亮,你给我们大家喘个气的时间好不好?

魏学曾可不会去顾及几个庸碌无能的武将的小心思,他只在乎真正的人才,且不论文武,谁能为他解忧,他就看重谁,给谁请功,现在萧如薰毫无争议的是西北第一功臣,刚刚立下大功的大将,魏学曾要亲自出迎。

于是魏学曾整理了一下衣服,打理了一下头和衣冠,稳了稳气势,才缓缓步出营长,远远看到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将龙行虎步般走来,便知道那是萧如薰。

等萧如薰走近了再看,见他剑眉星目,相貌端正,仪表堂堂,刚刚走到大老远的地方还知道整整自己的衣冠,联系他之前的文名,一看就是个生活习惯很好的儒将,这种人还是很招喜欢的,嘴唇上方还有两撇小胡子,下巴还有短须,和印象里的年轻毛躁的二十多岁的后生不一样,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居然是沉稳可靠的感觉。

知道这些官场上的老人常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很不放心让年轻人去做事,所以萧如薰特别在意给自己留了两撇小胡子,下巴也注意蓄须,保持一副儒将风度,能给人以极好的印象,尤其是这些从军文臣,更是喜欢这样的人。

果不其然,看着魏学曾闪闪亮的眼神,萧如薰就知道自己的功课没白做,走到近前,萧如薰单膝下跪抱拳行礼,以中正平和的声音说道:“末将萧如薰,拜见制台!”

“哈哈哈哈哈哈!萧如薰!萧季馨!本督等你好久了!”魏学曾果然十分欣赏的点点头,走近萧如薰亲手将他扶起,看着萧如薰俊朗不凡的外貌,愈满意:“不愧是杨公看重的年轻人,打得好,打得非常好,本督已为你和麻贵将军一起请功,陛下如果得知,定会龙颜大悦!哈哈哈哈哈!”

“末将不过立微末之功,全赖制台与诸位将军在前线力抗叛军主力,末将才能得此小胜,得制台如此夸赞,末将惭愧!”

“哈哈哈哈!年轻人谦虚一些是好的,但是不要谦虚的太过了,谦虚太过就不好了!哈哈哈哈哈!”魏学曾明知这是马屁,却也被这轻轻一记马屁拍的有点小爽,对萧如薰的感官更上一层楼,愈觉得他与这些军伍粗汉大不相同,这样的读过书的将门子弟,明明应该去考个科举然后做个正式的儒将,却偏偏是将门,唉!

其余的诸将看着萧如薰如此快的得到了魏学曾的笑脸和欣赏,心里不知怎的冒出了酸酸的感觉,可是萧如薰还顺带着恭维了一下他们,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小白脸甚会做人,也不是什么骄狂之辈,这一记马屁拍的大家都不好意思和萧如薰较真了。

魏学曾不在乎这些,执着萧如薰的手就走入了大帐,萧如薰和善的朝这些将军们笑笑,然后才进入了大帐,将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步入帐中,魏学曾亲热的让萧如薰坐在上位置,亲热的样子让诸位将军看得心里酸酸的,十分不是滋味,萧如薰也不知道魏学曾干嘛对自己有那么好的感官,这些进士老爷们不是应该对自己这一类丘八很不屑的吗?你这一弄不是让我在这些将军面前无法做人吗?

萧如薰也是无奈,只好开门见山道:“制台,末将此来,是为攻城之事,这几日末将观察宁夏城墙,现宁夏城墙强度甚高,不仅有瓮城,其内还有三道城门,强攻城墙,损失实在太大,一旦接应不及,被敌军堵死在两道城墙之内,万事皆休,于我实在不利。”

“哦?”魏学曾目露精光:“季馨所言甚是,那,不知季馨有何策教我?”

教?我敢吗?

萧如薰苦笑一下,说道:“不敢言教,只是,末将有个想法,若成,定可在一月之内破城,但是……”

萧如薰话没说完,魏学曾就一把抓住了萧如薰的手,激动道:“不论但是,军中议策,言者无罪!季馨且说,老夫洗耳恭听!”

其余将军也一个个的伸直了耳朵准备听萧如薰的“精妙之论”。

萧如薰硬着头皮,开口道:“末将的想法,是以火药炸毁城墙!”

…………………………

三十 背锅头号种子选手朱翊钧

午后的紫禁城里,素来都是比较安静的,但是分时节不同,安静也会有所不同,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安静,就是宫内太监少监和内侍们最喜欢的事情,然而多事之秋,越安静,他们的心里就越是不安,越是惶恐,大家都清楚,如今的万历天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性格。

而今日,伺候在万历身旁的内宫人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朕这足疾到底还有没有复原的希望?”

朱翊钧坐在软榻之上,身子往后靠,以一个十分慵懒的姿势对着正在给他治疗足疾的太医,太医面色白,三月里的天儿本该是舒爽宜人,还有一凉气,但这太医的脑门儿上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也难怪,谁让他面前的这位是大明天子呢?

有足疾,不是什么大事,民间也有很多人有足疾,但是,放在大明天子身上,这就有些不太妥当了,需知这四时祭祀、祖先祭祀以及有些时候天气干旱时的亲自祈雨,都需要皇帝以步行的方式去完成,以示对上天和祖宗的尊敬,但是皇帝若是有足疾,又该如何完成呢?

作为侍奉皇帝最近的太医,他很清楚为了这件事情,皇帝到底杀掉了多少太医,现在一有太医被喊进宫里为皇帝治疗足疾,太医就要写好遗书备好后事已经快成为传统了;本来太子之争就让皇帝和群臣对立严重,现在皇帝又有了足疾,就更不愿意去看那些聒噪的大臣了,那总会让皇帝觉得自己受到了压迫,大臣杀不得,杀不动,太医和内侍就是最好的泄愤工具。

太医怕,内侍们也怕。

“陛下福泽深远,只要小心调理,细心呵护,足疾定会痊愈。”

斟酌了好一会儿,太医才抛出了一瓶万金油,这样说,纵使无功,也不至于被杀,但是如果他知道他的前任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杀,他一定不会选择这样说。

朱翊钧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抬起完好的左腿一脚踹在太医的胳膊上把太医踹倒在地,在太医惊惶莫名的注视下,暴怒的咆哮道:“庸医!误朕!给朕拖出去!斩了!”

立刻就有身强力壮的太监把这瘫软在地上的太医拎起来,像拎小鸡仔一样的拎到外头,自然有人去贯彻皇帝的命令。

这一下子,兔死狐悲之感弥漫在整个宫殿之内,几乎所有的内侍和宫女都跪倒在地请他们的皇帝陛下息怒,就连内廷十万太监的总头头张诚也一样跪倒在地,惊惧不已,请求朱翊钧息雷霆之怒。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朱翊钧的心里是又喜又悲的。

喜的是在这里,他能体会到做皇帝的威严和权力,悲的是只有在这里,他才能体会到做皇帝的威严和权力。

从年幼登帝位被皇太后、冯保还有张居正这铁三角给压迫的死死的,再到张居正死后被其余的文官压迫的死死的,时常遇到任命个官员还要被其余官员认同的事情,撤掉个官员还要雷霆大怒大声咆哮才能逼迫文臣让步,要点钱办点事却总是被拒绝,等到了要立太子的时候,想要立自己喜欢的儿子做太子,却不被臣子所认同,无论如何那帮混帐都不松口……

大明祖制,立嫡立长,嫡长子当被立为太子。

那些形色可憎的家伙们一口一个祖制一口一个祖制,端的是堂堂正正道貌岸然,但是朱翊钧早就把这些家伙看的是透透的!他们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没人能知道,摆出一副骨鲠直臣的样子装给世人去看,但是其实他们这些人谁的背后没有几个地方实力派在扶持?

欺上瞒下无所不为!任人唯亲结党自重侵吞国帑到了令朱翊钧胆战心惊的地步!

早些时候,朱翊钧也有过要做圣君的幻想,并且真的去做了,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朱翊钧越来越觉得当初那个从善如流的自己是脑子坏掉了,被一群文官玩弄于鼓掌之中,银子银子见不到,兵马兵马见不到,提拔谁还要经过廷推,否则就名不正言不顺,朱翊钧真的很想问问那些混帐东西,大明朝到底是朱家皇帝当家还是你们这群混帐当家?

当然朱翊钧也不打算这样问,因为他很清楚,就算这样问了,那些大臣也会信誓旦旦义正言辞的说——天下,天子与士大夫共之!

他越来越明白正德天子为何要放纵宦官,嘉靖爷爷为何要廷杖大臣任用严嵩树立自己的权威去“祸乱”天下,也越来越明白自己的父亲是如何被一群文官操控于鼓掌之中,以至于自己亲政以后,面对的却是一块针插不进油泼不进硬邦邦的臭石头!

这天下,打从嘉靖爷爷去世以后,就已经不是朱家皇帝可以做主的了,朱翊钧早就察觉到,自己的政令不仅无法出京城,甚至有些时候连紫禁城都不一定出的去,那些官员表面上顺从自己,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己的策略抛下去,大家三呼万岁,自己看的到的地方找替死鬼来充数,然后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看不到的地方上就谁也不知道了,一百分要求的圣旨到了地上有没有一分被落实都值得商榷,最多也就是做做样子,告诉皇帝你的话有人听,仅此而已。

但是朱翊钧大力扶持锦衣卫扶持东厂不是白扶持的!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张居正在的时候自己是彻底的傀儡,张居正死了以后自己是表面的君王实际的傀儡,不过是有没有面子罢了,十年来清算张居正、除掉冯保,重掌锦衣卫和东厂,提拔狗腿子为自己说话,但是狗腿子到底还是文臣,想为皇帝说话,就立刻给文臣扣上一顶“媚上”的大帽子,动舆论攻势,用道德上的制高点来对抗这些狗腿子,然后狗腿子们的政治仕途就完了。

自己要做什么,那些文官就一定会反对,自己要说什么,文官就一定要唱反调,似乎反对皇帝反对的越激烈越强势,他们就越有成就感,被廷杖、被斥责、被降职、被罢官,被处罚的越狠,他们就越爽,全是抖m,这些帝王行为似乎在他们看来就和吃大力神功丸一样,没过一阵子就满血复活状态饱满的出现在某个部门继续和自己唱反调。

可以,可以,我要修宫殿我要买东西你喷我可以,你有理,我说不过你,我用我的内库;但是我要你做点正经事情,赈灾,修城池,修路,疏通河道,修缮兵器,抚恤士兵!钱呢?钱呢?!我要修宫殿你们说钱都被用在正事上,我说我要办正事你们却说钱不够,要我用内库我的私房钱来补贴国用?

你们为什么不拿你们的私房钱来补贴?!现在知道江山是朕的了?!那朕说的话为什么没有人听?!

然而他忘了,他是皇帝,大明朝的象征,大明朝是他的,甭管实际上是不是这样,天下人就是这么认为的,他是最大的最合适的也是仅此一位的最悲催的背锅侠,他越是赌气,越会把自己推入毁灭的深渊,越是任性,越是会把国家带入毁灭的泥沼,因为治理一个国家,绝对不要带上私人感情因素。

三十一 朱翊钧的惊喜

说实在的,有些时候朱翊钧自己都觉得很荒唐,因为那些大臣一个个过得比自己好得多,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纳妾就和买菜一样随随便便,逢年过节送个礼一出手就是十万白银的级别,大明朝有给这些混帐那么高的俸禄吗?朕怎么不知道?!

他们把自己的家里修成了天上宫阙,却要朕这个皇帝住在低矮阴冷之所,他们自己给自己的妻子小妾一买就是几万几十万两白银的东西,朕要给自己的后妃买些胭脂水粉都被他们喷,要求节俭内宫用度……皇帝的用度后妃的用度难道不是祖制?你们用祖制来限制朕,到了自己身上就不讲祖制了?!

有句话说得不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但是朱翊钧却觉得现在的情况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皇帝点灯,而且出了岔子大家都骂朱皇帝,天地良心,朕每一次都是及时作出反应要他们去赈灾干活,钱也是尽量的出,嘉靖爷爷隆庆爸爸留给朕的内库都快要被掏空了!!!

可是事情呢?办成了吗?该骂皇帝还是骂皇帝,他们干的丑事,要朕来背黑锅被骂,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

作为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一个成熟的帝王,朱翊钧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处境之后,那种强烈的羞耻感使得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也愈厌恶那些朝臣,但是他想不出该如何节制那些朝臣,只能以消极避退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太监,他也不是很信任,经历了冯保的事情,他知道太监也能和外臣勾结,所以太监不能大用。

那他还能信任谁?让谁来帮自己出一口恶气?他没有嘉靖爷爷的手段,也没有隆庆爸爸的豁达,他有的是强烈的自尊和不满,长期被压制被限制被喷被怼,作为帝王的自尊心遭到了严重的挫伤,但是为了所谓家国安定,他却谁都动不得!

最终,他只能以怠政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用高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威,不去做文官集团的傀儡皇帝,不去做背锅侠。

可怜的皇帝啊,没了人事大权和财政大权,只能在一群阉竖和一群女人面前耍威风……

想着自己的处境,朱翊钧也冷静了下来,自己也苦笑连连,觉得自己和一个太医较劲,实在是不值当,于是坐了下来,挥了挥手:“算了,别杀了,把他赶出去就是了,张诚,内阁有没有奏折送上来,可有军报?”

大太监张诚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回陛下,内阁那儿午时前就有一批折子送来了,陛下说军报要直传,现在还没消息,那,内阁和兵部的折子,陛下现在要看吗?”

朱翊钧点了点头:“把折子给朕拿来。”

“遵旨。”张诚温顺的低头,然后快步出门让人去拿折子,朱翊钧端着一碗茶喝了一会儿,张诚就端着一个朱漆木盒子上前,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朱翊钧把其中的一封挑出来,翻开一看,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臣浙江道御史梅国桢请复前辽东总兵李成梁疏。

要说其他的请求,只要有理,朱翊钧还不是很在意,但是这个李成梁的启用,却叫朱翊钧有些犹豫了,李成梁今年不小了,六十多了,之前镇守辽东十数年,功劳的确很大,很能打,但是之前不久李成梁刚刚被查出一揽子事情,刚刚罢黜,现在又要启用,这叫自己这个皇帝情何以堪?

梅国桢……哼哼!

朱翊钧的脸上布满了冷笑,这大概又是一个被收钱办事的混帐东西!还自请监军?行啊,你要当就给你当,反正也是你们文人狗咬狗,离得远一点朕还清净一点!

李成梁还是算了,他不能启用,早些时候张居正的狗腿子,据锦衣卫线报,这家伙在辽东祸祸了不少人,势力是越来越强,眼看着辽东就要姓李不姓朱了,刚刚罢职又要起复,岂不是在打朕的脸?这老家伙那么着急的要起复,难不成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不敢说?所以断断不可!

接着,朱翊钧打开了代内阁辅赵志皋的折子。

之前的辅王家屏因为十几天前再次提起立太子的事情而彻底激怒了朱翊钧,朱翊钧愤怒下旨将王家屏革职赶回原籍,赵志皋才因为这件事情登上了代理内阁辅的宝座,由于这边辅刚刚滚蛋那边西北就传来哱拜造反的消息,群臣也顾不得廷推辅,直接让次辅赵志皋代内阁辅,带领大家先把哱拜收拾掉再说。

赵志皋算是白捡了一个内阁辅,为了把这个位置坐稳了,赵志皋也算是相当卖力,之前闻乱起,直接建议让三边总督魏学曾挂帅出征,调集三边一切军事力量打击哱拜,万不可让哱拜有引蒙古骑兵入塞相助的机会,事急从权,就请魏学曾暂掌一切军政大权,现在又恐其权不专,地方将领不停调动,请赐魏学曾尚方宝剑,以厚其权,又提出派监军监督之。

这个建议还是可行的,朝廷以文统武多年,但是武将多不堪用,或者多不听话,这一点朱翊钧也是深有所知,并不奇怪,赐尚方宝剑,给生杀大权可以更好地驾驭诸将,这一点没什么不好,可以允诺,正巧梅国桢上书自请监军,就一并允了。

然后赵志皋针对平叛难度,认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建议提出悬赏额度,激励士卒奋勇杀敌——斩承恩头,许以侯伯延世;有能擒献哱贼,与世封;有能擒献哱拜父子,赏银二万两,封龙虎将军;擒献刘东旸、许朝、土文秀,赏银一万两,封都指挥使。

这也是可以的,朱翊钧思考了一下,就在折子上批复了一个准。

然后是兵部尚书石星的折子,石星提出九边诸将多不堪用,请朝廷增调内地骁将悍卒,如浙兵苗兵北上助战,或选用其余强力将领统兵作战,他提出的人选是李成梁长子李如松。

这就让万历天子有点为难了,李如松,这也是一个剽悍善战的家伙,而且比起他的父亲,身上的军人气息更浓一点,更像一个纯粹的军人而不是军阀,李成梁年纪大了,已经渐渐变得狡猾,和李如松这个一门心思上战场杀敌的家伙不同了。

要不要呢?

朱翊钧正在犹豫。

“陛下!陛下!三边总督魏学曾上疏,边关军报!”

一名少监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跪在地上急促地说道,朱翊钧眼睛一亮,立刻说道:“快传!”

不一时,一封军报送入,朱翊钧急忙拆开火封,快的阅读起来。

“好!好!好!”

张诚极其惊讶的抬起头,他更惊讶地现皇帝的面色突然变得红润了许多,暗淡无光的眼睛里突然爆出了强烈的光芒,似乎极其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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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炸城墙?!

“六千级啊!六千级啊!自成祖北伐以来,大明朝何曾有过如此大的斩获?居然还有三千套虏骑兵!好!萧如薰!萧如薰!好!好!朕居然还有如此忠心耿耿敢战能打的将军!!好!叫那逆贼好好的尝尝苦头!朕要把哱拜父子都给拉到京城来,亲自看着他们掉脑袋!!”

朱翊钧周身煞气惊人,把张诚给吓的是瑟瑟抖!

端着这篇魏学曾亲自写就的奏折看了好一会儿,朱翊钧才恋恋不舍的放下这本难得的捷报,把视线投向了其余的几封奏折,心思百转。

之前不清楚,但是眼下传来了参将萧如薰坚守平虏城誓死不降,智计百出,以火器大破贼军九千、斩六千的好消息,甚至还杀死了哱拜养子哱云和套虏领之一的著力兔,灭其三千骑兵,大涨我军威,震慑套虏使之不敢轻易入寇,实乃是隆庆万历以来九边从未有过的大捷!西北居然出了那么个能打的将军!

万历天子实在是太惊喜了!套虏!套虏!让朝廷为之头疼不已的套虏!居然一口气被杀掉了三千!三千啊!以往杀敌一百两百就是可称赞的胜利了!现在居然一口气杀了三千!这个萧如薰!萧如薰!到底是何许人也?!

魏学曾的军报里说萧如薰大破敌军,进而可直接威胁叛军老巢宁夏镇城,而他将督军进逼叛军,两面夹击,定可一举而破叛军,请陛下放心,然后请厚赏萧如薰!

没说的!没说的!那么给朕长脸的将军,怎么能不赏?万历天子立刻就下令张诚准备拟旨,参将萧如薰忠勇敢战,一战而破九千敌军,大涨我大明军威,不可不赏,着以都督佥事任宁夏总兵官,协助魏学曾破击敌军!着人核实级数目,而后按律给赏,特赐萧如薰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绢布两千匹,加上轻车都尉衔。

给武将的赏赐要比给文臣的好思考的多,因为没那么多弯弯绕,武将已经被排挤出了决策圈子,没那么多权术可以运用,功劳多了就赏钱赏物赏地赏官赏军阶,反正在怎么升也是文官的马前卒,就那么简单,功劳实在太大了,比如李成梁这样的,就赏爵位,提高地位,可以面君,就那么简单。

另外准梅国桢监军,但是外地调兵调将的建议暂且搁置以观后效,然后朱翊钧把军报和自己的旨意下给内阁,着内阁和兵部协商下。

当天晚上朱翊钧就多吃了一碗米饭。

然后到了第三日上午,更大的惊喜来了——最新的军报来,边关平叛有重大突破!

魏学曾上疏,三月二十日前后,萧如薰联合之前魏学曾派去的援军麻贵所部,合兵一处出击宁夏镇,三天之内扫平宁夏镇北部和西部的叛军据点,又斩级两千两百余,抢占北面全部要塞据点,已经将整个北面完全控制住。

到三月二十四日晚,已经彻底切断了叛军和关外套虏的合作路线,叛军已经将兵力收缩回了宁夏镇城,四面被围,成了瓮中之鳖,大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魏学曾要给萧如薰再次请功。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萧如薰!好一个萧季馨!朕之前怎么不知道西北还有一个名将的种子!哈哈哈哈!

居然能有这份胆略,长途奔袭直接切断套虏和贼子的联系,把哱拜贼子关在了宁夏城里面,与魏学曾四面包围了宁夏镇城,哱拜贼子已成瓮中之鳖,此次叛乱几乎已经平定!哈哈哈哈哈!这才一个月吧?哈哈哈哈!”

朱翊钧好几年没有笑得那么痛快了,张诚看着朱翊钧的笑脸,自己也觉得好高兴的。

“张诚!马上拟旨下内阁!之前的圣旨还没出去,直接作废,着萧如薰赐左都督府都督同知,任宁夏总兵官,授昭勇将军,有权节制宁夏镇诸路兵马,辅佐魏学曾彻底平叛!加赐黄金两千,白银一万!若是平叛之后再立大功,两功并立,朕还有重赏!其余的封赏就让兵部看着办吧!”

当天晚上的晚膳,心情大好的朱翊钧又多吃了一碗米饭。

朱翊钧的欣慰,萧如薰是不知道的,魏学曾也不太清楚,宁夏城外,听着萧如薰的惊人之语,魏学曾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吃了一颗炮弹一样,觉得喉咙有点涩。

“季馨,你说的是……炸城墙?”

好一会儿,魏学曾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如薰,像是在看外星人,其余众将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也没一个人站出来说些什么,他们也是被吓到了。

“对!炸城墙!以火药两万斤避开城门瓮城,寻找薄弱地段,炸毁宁夏城墙!”

萧如薰知道这很难让人认同,所以如果自己都说的不清不楚,就更不可能被认同,无论如何,一定要说的斩钉截铁。

“不可!萧将军!你能打仗我们都很佩服,但是这策略也着实有些惊人,且不说宁夏城墙是用来防备套虏,炸坏了一时半会修不好,单说火药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炸毁城墙就是个问题,我们知道你很善于用火器作战,但是这几天我们也用很多炮击了,宁夏城墙太厚实,根本炸不开的!”

一名中年武将站起来,语气倒不是那么尖锐。

魏学曾看着萧如薰,心里也略有些失望,微微摇头,魏学曾开口道:“季馨此言有些过了,本督以为,以现有之火药实难以炸开城墙。”

萧如薰站了起来,看到魏学曾的案几上有本书,就拿了起来,放在了魏学曾的面前,开口道:“制台请看,但凡造成墙,先要做的就是打地基,将地基打牢,然后在其上以砖石土木糯米汁造城墙,遂有眼前雄城,以我军如今的火器力量,就算以实心铁弹轰击,最多也就砸个窟窿,无法破城。

所以,以火药直接炸城墙,炸一个月我们也不一定能破城而入,但是,如果我们换个思路,直接从地底,炸掉它的根基,将之从地底掀起,又当如何?”

魏学曾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萧如薰的动作,快的思考着,而其余的诸将也被这样的想法给震惊了。

三十三 叶公梦熊

“制台,城墙固然是用来防备套虏,但是现在城墙在叛军手里,已经成了阻碍我军进军的最大障碍,若不能及时破城,变数横生,于我大为不利,而且若是强行攻城,其瓮城在外,内城在内,三道城墙封锁,我军兵力丝毫不占优势,而且会付出巨大损失!

制台,此时此刻,不应该担忧城墙毁不毁,而应该担忧叛军平不平,城墙毁了可以重建,这数万士卒若是没了,可就真的没了,我们若要强攻城池,没有数万人命怎么可能?若以离间、劝降等计策,不仅不知能否成功,还白白的浪费了时间,一堵墙和数万人命,孰轻孰重?”

魏学曾看了看萧如薰的脸,走回了自己的椅子前坐了下来,略一思忖,开口道:“如果我让你主持此事,你有几成把握,需要多少时间和人手?”

萧如薰开口道:“挖地道到城下风险不小,为避免被敌识破,需数条地道同时开挖,从我大军营帐最隐秘之处开始下挖,一直挖到城墙底下,估摸着需要一千人手,到时候只要有一条地道成功,先决条件就具备了,而后是火药,末将粗略估算,大概需要两万斤火药,以棉被包裹,上面浇上桐油助燃,以火绳为引线,将之点燃引爆,把握有八成,时间大概需要一月。”

“荒唐!”

魏学曾还未开口,一名武将就站了起来,指着萧如薰不满道:“这种事情前所未有,以火药炸破城墙如何可以成事?!更遑论五条地道一千人手两万斤火药,你当这些都是你家自己的吗?”

萧如薰站起来怒目而视:“自古以来哪个将军出征之前会告知自己的帝王一定可以胜利?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生,谁敢保证我的计策就一定不行?目前叛军占据坚城,我等攻城不利,时日越久,变数越大,将士攻城三日就要损失一千人,我们有多少个一千人可供损失?”

魏学曾一拍自己的扶手,怒道:“都坐下!”

萧如薰和那名武将只好一起坐下。

但是坐归坐,魏学曾依然没有下定决心,当大家都在等待着魏学曾的最终决策之际,有人前来通传:“甘肃巡抚叶梦熊率军抵达,请见制台!”

魏学曾站起身子,点头道:“请!”

叶梦熊?那个火器专家,叶公神铳的制造者叶梦熊?

萧如薰多了一丝期待,看向帐外,不一时,一名穿着皮甲戴着头盔的庄严老者掀开军帐步入其中,诸将一同起立。

“甘肃巡抚叶梦熊见过制台!”

叶梦熊朝着魏学曾鞠了一躬。

“哈哈哈!男兆!我等你好久了!”

魏学曾哈哈大笑着扶起了叶梦熊,而此时,魏学曾身后的诸将也一同向叶梦熊行礼:“末将参见抚台!”

叶梦熊也回一礼,然后被魏学曾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一同坐下,开口道:“男兆,你来得正好,老夫这里有个大问题要向你请教请教,你懂火器,知火药,老夫对火器火药一知半解,不敢妄言。”

叶梦熊笑道:“制台但说无妨。”

魏学曾看了看萧如薰,示意萧如薰开口,萧如薰便站起来走上前,向叶梦熊行礼:“末将宁夏参将平虏城守备萧如薰,拜见抚台!”

叶梦熊“哦”了一声,站起身子走上前扶起了萧如薰:“你就是萧如薰?”

“末将正是!”

萧如薰回复道。

“果然不同凡响,你血战平虏城,奔袭宁夏镇的战况,老夫都已经听说了,而且,听说你特别擅长使用火器?用火器硬生生击败了哱拜找来的三千套虏?”

看着叶梦熊一副相当好奇的样子,萧如薰点了点头:“回抚台,末将设计将哱云逆贼和著力兔所部引诱到内城与外城之间,四面设火器射之,使敌军大乱,争相向外逃窜,互相践踏踩踏者亦不在少数,又在城门口设鸟铳队炮队射之,使敌损失惨重,最后才以马队刀盾长矛手出击,鏖战追击一夜,方才彻底击溃敌军。”

叶梦熊点了点头,一副很欣赏的样子:“看来你是九边诸将里难得的善使火器的将领,你是设了鸟铳队和炮队是吗?据老夫所知,大明军队里,设鸟铳队的,也只有浙地的军队了。”

萧如薰点头:“末将略晓如何使用火器,以昔年沐王英三段轮射之法训练鸟铳队,又使炮手精熟子铳更换之法,形成连续不断之火力打击,缩短更换弹药所需时间,便可增强火器之威力,使火器不似军中以为的那般华而不实。”

叶梦熊接着问道:“你只用鸟铳和火炮?”

萧如薰再点头:“末将以为单兵火器最实用者莫过于鸟铳,较之五雷神机三眼铳等更加适合单兵作战使用,而重型火器里最实用的莫过于佛朗机铳与叶公神铳!”

“哦?老夫昔年使用的铳你也会用?”叶梦熊顿时感觉遇到了一个同行,难得的同行,接着饶有兴趣的追问道:“你倒是说说老夫制造的铳哪一点好?”

萧如薰对答如流:“抚台所造之铳,关键点在于行动便捷,甚至可以推上山丘居高临下炮,而我大明之炮多笨重难行,只能用以守城而无法野战,极大限制了我大明军队的野战能力。

但是叶公之铳却可以便捷随军而行,随时炮,攻击野外敌军,实乃良炮,末将出征之前下令将城内佛朗机铳全部改造为车炮,一路出征,依靠车炮无往而不利,战前随意炮轰击敌阵,待敌军大乱,再以马队刀盾手冲击,一鼓而下!”

诸将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而魏学曾似乎也有所感悟,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梦熊抚掌笑道:“今日终于看到了真正懂得老夫所造之炮的将军,萧参将,九边之将多不喜火器,以其难以操作而弃之不用,却难得遇到你这样善使火器的将军,你所改造的车炮,还有你的鸟铳队,老夫可有幸一见?”

萧如薰笑道:“抚台想见,自无不可。”

叶梦熊再次大笑,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忙说道:“一直在说火器,都忘了制台要老夫问些什么了,萧参将,是你所提出的问题吗?”

三十四 准!

听闻叶梦熊的询问,萧如薰看了看魏学曾,而后点头道:“正是,末将观宁夏城池高大且坚固厚实,之前也尝试以火炮轰击,现即使是以实心弹轰击之,也不过一个浅浅窟窿,开花弹更是无法催动其分毫,之前大军主力强攻三天,宁夏城巍然不动,我军损失不小,末将眼见如此,遂提出另辟蹊径以破城。”

“什么策略?”

叶梦熊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以火药,炸毁城墙!”

叶梦熊面色一变,眉头深深皱起:“以火药炸毁城墙?萧参将,既然火炮都无法伤城墙分毫,那你又如何以火药炸城墙呢?”

“末将所言,并非是在地面上炸。”萧如薰解释道:“末将的意思,是从地表挖地道,直到城墙地基下方,以两万斤火药埋藏在地低,一起引爆,从地底掀翻城墙!”

“掀翻城墙?”

叶梦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魏学曾也站起来,走上前:“男兆,老夫对火药火器懂得不多,萧参将这样说,老夫实在难以决断,一者此事前所未有,老夫实在没有把握,二者攻城损耗太大,老夫实不忍损伤太多军马,也不忍攻城毁坏城中民生,你对火药火器所知颇多,老夫就问问你,你觉得这样可行吗?”

叶梦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深思起来,好一会儿,才斟酌着说道:“老夫也观察了宁夏城墙,强攻实属不智,若辅以反间离间,又不甚可靠,哱拜贼子后路已断,必将死守宁夏城以博一线生机,没那么容易中计,老夫以为,此时此刻,与其期待其主动投诚,倒不如想着如何破城。”

魏学曾询问道:“男兆支持萧参将的建议?”

叶梦熊没表明态度,而是继续说道:“毕竟这样的做法前所未有,到底是否能成功,我等也不敢确定,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样做,如果成功,我军将大大降低损失兵力,此战若损失太多兵力,怕是无法继续震慑草原套虏了,朝廷也不得不增兵,战事日久,国库怕是支撑不起。”

魏学曾闻言,点了点头,缓缓踱步道:“男兆所言有理,只是这开天辟地头一回,不敢说一定成功,而我等又非要破了这城不可,若是完全把宝压在这上面,万一失败,谁能承担起这个职责呢?”

萧如薰一听就知道魏学曾优柔寡断的性子又作了,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瞻前顾后,哪怕这并无必要,如此看来,叶梦熊将是决定的重要人物,只有叶梦熊答应和魏学曾一起承担这个责任,魏学曾才敢去做。

叶梦熊时不时的看看萧如薰,萧如薰回以坚定的眼神,挖地道挖山爆破这种事情他干的不要太6,在幸存者基地为了防止突如其来的丧尸袭击和各种天灾,整个幸存者基地的家庭家家户户都挖抵地道,地道连着地道,整一个抗战时期的地道战模式。

虽然有点不太一样的地方,比如火药的种类啊什么的,但是大体上,这种技术萧如薰是可以提供的,还有太平天**队的战例作为技术支持,萧如薰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做到这件事情,多条地道一起开挖,毕竟城中也会有人安排听瓮,但是只要一条成功挖到城墙底下,此事就基本上成功了。

到时候就可以欣赏一下何为“掀翻巨城如揭纸片”。

这两位,到底有没有这样的魄力和胆气呢?

“萧参将,你在挖地道的时候,需要我军如何配合你?”

叶梦熊忽然如此问道。

萧如薰顿时感到一阵惊喜莫名,忙说道:“只需以火铳重弩攻城,且派人佯攻城池,大声鼓噪,使敌人听瓮效果有限,关键在于营造出极大的攻城假象和极大的声响,影响敌军听瓮,使我地道成功,当然,末将会同时从城东城西两个方向开挖四到五条地道,使敌军的判断陷入误区,只要一条地道成功,辅以两万斤火药,末将就有九成九的把握掀翻这堵城墙!”

萧如薰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叶梦熊点了点头,看向了魏学曾:“制台,下官附议。”

众将都看向了魏学曾。

魏学曾看了看萧如薰,又看了看叶梦熊,面色严峻,呼吸较为急促,整个营帐安静的不像话。

“萧参将,本督……准了你的提议。”

魏学曾一锤定音。

萧如薰回到军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这让出来迎接的麻贵有点疑惑,然后等知道了这位“老头”是甘肃巡抚叶梦熊的时候,麻贵的面色有点精彩——按照编制,麻贵还是人家的下属,当然之前一直都在赋闲,现在刚刚起复,还没来得及相识,不过现在大家统一都是魏学曾的下属。

叶梦熊笑眯眯的看着麻贵,勉励了几句,说什么萧参将说了,你是个好将军,值得托付大事,老夫很看好你之类的场面话,这就足以让麻贵激动的不能自已了,连忙拉过萧如薰说你小子太仗义了,老哥飞黄腾达了一定忘不了你!然后两人定下了“苟富贵莫相忘”的狗血誓言。

不过此时此刻,萧如薰和麻贵都不会意识到,对方会互相在各自未来的人生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叶梦熊来萧如薰的营帐的目的就是为了和萧如薰交流火器,之前萧如薰已经被委任为此次行动的总指挥,魏学曾调兵一千给萧如薰全权指挥打地道,直接对他负责,在场将领如有敢透露今日之事一个字,定斩不饶。

萧如薰回营做些准备,叶梦熊也跟着来了,老人家六十二岁的年纪,骑上马居然也稳稳当当,端的不同凡响。

叶梦熊先视察了萧如薰的车炮营,看到了萧如薰改造过后的佛朗机车炮,然后也看到了萧如薰军中的十门叶公神铳,对萧如薰改造的车炮,叶梦熊毫无疑问的相当满意,看到这车炮行驶起来相当便捷毫不费力,叶梦熊就知道萧如薰也是一个行家里手,两人就这样交流起了增加火炮机动力的话题,把麻贵这个门外汉给晾在一边。

备受冷落的麻贵终于意识到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面对学霸与学霸之间的交流,学渣麻贵瑟瑟抖,不明觉厉,心中暗暗下誓言,决定此战结束以后要恶补和火器有关的知识,抱上叶梦熊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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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例外

大计确定之后,让叶梦熊更感兴趣的是萧如薰对铳卒装备的改进,他现萧如薰让铳卒的火药包里装备的全部都是一包一包的油纸包,感到非常好奇,于是询问萧如薰这是为何。

对此,萧如薰解释是为了让士卒更快的装填,将一定分量的火药和一颗铅弹包在里面,使用的时候直接倒入,省去斟酌分量和填装铅弹的环节,以油纸包裹还可以防水,一定意义上油纸还可以循环使用,降低耗费,叶梦熊抚掌大叹。

而后萧如薰给叶梦熊演示了一下自己操练的三段轮击阵,叶梦熊看的两眼亮,他现这些铳卒不仅技术精熟,操作稳当,射击的时候还特别的准,八十步外的木牌一打就中,弹无虚,可见这些铳卒都是训练精良的精锐铳卒,若是有几千号这样的铳卒,完全可以在战场上形成可观的战斗力。

萧如薰还提出了火绳需要在尿液中浸泡之后再晒干,可降低火绳燃烧度,叶梦熊大为惊奇,因为大明此时并无此项技术,点燃火绳进行实验,结果果真现燃烧度降低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度,这使得叶梦熊大为惊喜。

“今日观看季馨的火器营,才知道大明朝是荒废了多么有力的武器,这次平叛结束以后,老夫要向朝廷上书,建议朝廷按照季馨的方式组建训练火器营以投放战场,季馨以为,火器营辅以刀盾兵可正面野战铁骑?”

萧如薰回复道:“末将并未实战,只是推测,末将手下没有那么多的鸟铳和铳卒,所以无法实战,若有机会末将会尝试实战,末将以为,以军阵包裹在外,铳卒隐藏于内,铁骑必不敢直面其锋锐,一定会绕开军阵而行,百步之内,就是铳卒大显神威之时,可从容开枪射击骑兵。

而且铅弹有铅毒,火药有火毒,只要击中,以蒙古贼虏的医术,最轻的结果也是截肢,否则必伤口溃烂而死,一名骑卒的训练费用可练五名铳卒,战场上只要一名铳卒能杀死一名骑卒,就算是大赚特赚了,我们人多,贼虏人少,长此以往,贼虏必无法坚持,以商人的话来说,是稳赚不赔。”

叶梦熊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铅子杀伤力如此之大?老夫还真是不知道,否则定要上书朝廷竭力推广鸟铳之使用。”

萧如薰趁机说道:“不知道抚台是否知晓,这鸟铳,往年来送到边关使用的,能有六成堪用就是奇迹,大部分时候都是只有四成五成可用,其余的一用就炸膛。

末将仓库里的一千二百支鸟铳,居然只有四百七十八支堪用,余者全部都不堪用,若是真的做不好那么多,干脆做少一点,保证都是精品,免得浪费国帑!”

叶梦熊皱起了眉头:“竟有此事?老夫居然不知!”

萧如薰点头道:“历年来的火器,质量都较为堪忧,边关军队有相当部分不是不愿意装备火器,而是根本无法列装,上书朝廷每每又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长此以往,边军才尤为不喜火器,火器厉害大家都知道,但是,火器劣品率着实太高了。”

叶梦熊严肃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此事老夫会和制台细细商量,季馨啊,挖地道的事情你要全部抓好,我等能否加官进爵受赏,全看你了,需知,要我等将战胜的希望放在一个武将的身上,不仅仅是看中你的才华,还有杨公的原因在里面,千万不要让我等失望啊!”

萧如薰心中一凛,抱拳道:“必不叫制台、抚台失望!”

叶梦熊点了点头,带着沉重的神色而去。

麻贵跟在后面都快憋炸了,连忙凑上来询问:“你们在说些什么?那么亲热的样子?这些巡抚啊总督啊向来不将我等武人放在眼里,你怎么就是个例外呢?”

萧如薰看着麻贵的一张横肉丛生的大饼脸,苦笑了一下:“你要是也能有个做过兵部尚书的岳丈,你也可以。”

麻贵顿时就不说话了,眼睛瞪得和牛眼一样大:“季馨老弟,你娶了兵部尚书的女儿?你家夫人是兵部尚书的女儿?我还以为……你怎么就那么厉害呢?”

萧如薰其实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老爹到底是如何才能把兵部尚书的女儿运作到自己的家里去,杨兆可是实打实的进士科班出身,当过辽东总督等等的职务,贵为六部尚书之一,安然退下致仕,那是何等的手段,怎么就看中了自己这样一个武将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传说中的自己能写诗?

萧如薰现在是不会去写什么酸诗了,唐诗宋词没的抄,就剩人生若只如初见还是能抄一抄的,但是人纳兰容若就那么一传世之作,都被穿越者前辈给抄烂了,他实在是不好意思下笔。

第二天一早,萧如薰环视了一圈整个宁夏城墙,又得到了宁夏城墙的图纸,就与魏学曾还有叶梦熊商议着选定了几个地道的爆破点,都是选在侧城墙这种只有一道防御的地方。

这就不像城门口这种还有三道城门防护的城墙,这里的侧城墙只要炸毁一处,就是一个口子,大军可以汹涌而入,与贼巷战,击破贼军!

大军营地绵延数里之地,从城头上无法眺望之处大有所在,谨慎起见,萧如薰还是选择了靠后的营帐作为挖地道的起始点,然后安排手把手的教会预定的四个地道的负责的四个把总如何挖一个合格的地洞口,自己亲自指挥一群士卒开挖,然后把土挑到其他地方去,把这一整个流程给搞明白了。

接着,萧如薰勘探了这一带的土质,现这里水少,干旱,土质偏硬,不易垮塌,但是一旦垮塌就是大垮塌,会毁掉整个地道。

所以萧如薰在定下了下挖地道的深度之后,又下令一群士卒利用营中木料赶制支架,以防备挖掘过程中可能生的垮塌,做了十足的准备,午夜之后,命人分别从四个地道的入口处拉绳到城墙角,算好了要挖地道的长度,精确到尺,才最终确定了方案。

接着,就是没日没夜的挖掘动工,魏学曾等人按照之前定下的计划,每日白日就炮远程攻击城池,然后命士卒鼓噪佯攻,用力敲鼓制造大的声响来使敌军被迷惑,不易现明军正在挖地道的情况,每日的佯攻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强度不高,为防备叛军起疑,魏学曾也会下令军队强攻一两次。

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魏学曾并未放弃劝降或者离间的可能,他一直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的确,这是上策,但是,能否实施呢?

三十六 八成把握

魏学曾不仅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某日休战,他派了他的幕僚里面比较能说会道的一个人来到城内游说刘东旸和哱拜,谁知刘东旸和哱拜因为四面被围有些丧心病狂,直接提出要做宁夏总兵戍守宁夏,官军不得入,明廷不得派人来取代他们的职位,直接就暴露了要割据宁夏以保安全的野心,这劝降等于没劝还割出去了宁夏,怎么可能?

这使魏学曾大怒。

但是为了和平解决的一丝希望,魏学曾不顾叶梦熊的劝阻,再次命人入城,分别拜见哱拜和刘东旸,试图挑拨离间二人,以哱拜本为蒙古人而刘东旸是汉人的说法来鼓动刘东旸杀哱拜开城投降的决心,结果被刘东旸和哱拜一起刷了一把,哱拜居然就在刘东旸的府邸里,这名可怜的说客被推上城头,当着魏学曾的面给用油炸了……

魏学曾被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叶梦熊虎着脸下令明军开炮轰击城池,把刘东旸和哱拜炸回了城,但是明军却因此而士气受挫,魏学曾大为恼怒。

时间缓缓流逝,无论魏学曾使用怎样的计策,始终无法对叛军造成什么打击,佯攻几次强攻一次的方法倒多多少少减轻了明军的损失,半个月的围城战死了三千多人,这里头,萧如薰献上的消毒法起了很大的用途。

萧如薰把平虏城和每个城堡里的医师都给带了过来组成救护营,所有受创轻一些的士卒以烈酒消毒之后予以妥善包扎,伤病伤情稳定率很高,死亡率大大降低,这叫魏学曾和叶梦熊在郁闷之中也感到一丝惊喜。

四月初,朝廷的圣旨到了,皇帝下令晋升原宁夏参将平虏城守备萧如薰以都督同知出任宁夏总兵官,节制诸路兵马,听从魏学曾的调遣作战,并且赏了萧如薰勋位和钱财,甚至特地请传旨官员监军梅国桢带话,说如果平定战乱再立大功,还有重赏。

梅国桢笑着表示,皇帝亲自下令给武将带话,萧总兵,这可是万历以来头一回啊!

萧如薰立刻表忠心,那神色肃穆的令人无法怀疑。

麻贵因军功再次升任大同副总兵,但是就没有那么多的优待了,萧如薰的平虏军还因为九千人的斩获而被要求检验级,根据级给赏银,这还是皇帝陛下亲自命令的。

这只能说人比人气死人,反正麻贵是羡慕嫉妒恨,二哥萧如蕙都有些自怨自艾自己不重用了,弟弟二十二岁就做了总兵官,成了这里所有大头兵和军官的头头,将会代表这里的军官和大头兵与文官交流,但是自己却仅仅升任了游击将军……再不努把力!就要被弟弟彻底越了!

梅国桢还带来了一柄尚方宝剑赐给魏学曾,许魏学曾先斩后奏之权,诸将为之凛然。

接下来的战略会议,宁夏总兵萧如薰被特许参加,其余武将,哪怕是副总兵李昫都没有这个待遇……倒也使诸将有所不满,但是他们也无可奈何,人家拿得出手的战绩很硬,尤其是全歼著力兔部三千骑兵的战绩,就足以让这些军官缩着脑袋做人。

“什么?以火药埋于地下,炸翻城墙?路上所见的那些火药桶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梅国桢出任监军以后第一个得知的消息居然是这样!感情一路过来看到魏学曾从各地征调火药而来的原因就是这样?

他当即愣在当场,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劲儿来——感情你们十来天没有进展,是在挖地道准备炸城墙?梅国桢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看着魏学曾和叶梦熊一副根本不似作伪的样子,才知道这的确是真的,而且还得知这个战术是萧如薰提出的。

“梅监军,您请看,这是宁夏城墙全图,其四座城门处,门前有瓮城,门后有两座城墙,也就是说,算上瓮城,一座城门有四道城墙守护,我等攻取一座不算,要连破四座,期间还要时时防备贼军没有在城上设伏,居高临下攻击我等,末将在平虏城大破叛军所依赖者就是两道城墙,而宁夏,足有四道。

我军士卒不过四万,贼军至少有两万兵,辅以坚城,我军在兵力上完全不占优势,前番,我军以大军强攻宁夏城,三天之内损兵一千,却连一座瓮城都没有夺下来,兵员损耗太大,我等实在不能接受,因此,强攻宁夏城是下下之策。”

“这点本监军也知道,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等坚城不去强攻也是对的,但是,以火药炸城墙,这又是何等战术?本监军也算是熟读战史,自有宋一代火器出现,从未有过如此战术,谁能想到火药可以把城墙掀翻?那城墙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梅国桢相当的困惑。

萧如薰说道:“之前没有人用过,不代表这就行不通,而且前人不是很明白火药的威力所在,或许单个火炮威力不大,但是成百门火炮排开射一样相当可怕,虽然火炮奈何不了坚城,但是火药未必不可,我等从城墙地基下以火药炸毁之,关键点在于封住整个空间!

末将曾深入研究过火器,现火药之所以威力巨大,不是在于其本身可以爆炸,事实上,将一堆火药放置在空地上,火药只会燃烧冒烟,而不是爆炸,监军请看。”

萧如薰蹲下身子,倒了一捧火药在地上,然后以火折子点燃,果不其然,火药只是出耀眼光芒燃烧冒烟,出声响,并无爆炸的现象生。

“但是,如果将火药置于一个密闭空间之内,将之完全封闭,只留引线,则就成了火器。”

萧如薰拿出一个小竹筒,竹筒里是火药和引线,这是特制的演示火器,点燃引线,把一个木碗盖于其上,大家离远了一点,嘭的一声,木碗被炸的上了天,然后又落下。

“这就是末将所思考出来的战术之原理,将大量火药置于以密闭空间之内引燃,整个空间必将爆裂,而此空间位于一道城墙正下方,那么,爆裂的时候,城墙又当如何?”

梅国桢看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木碗愣在当场,魏学曾和叶梦熊早已看过了萧如薰的演示,因此胸有成竹。

“如此说来,这还真不失为一个可行之道?”梅国桢皱着眉头细细的思考着:“可是这毕竟是前人所从未有过之举措,萧总兵,你以为有多少把握?”

萧如薰斩钉截铁道:“八成!”

“八成……”梅国桢瞧着地图上坚固无比的宁夏城,缓缓摇了摇头:“却是不知我等炸毁城墙以后,又要花多长时间来整修?宁夏城墙修建不易,一旦炸毁,会不会有极大的损失?”

萧如薰摇了摇头。

“损失一定会有,这毕竟是战争,自古以来就没有打仗不损失的,只是,梅监军,两害相权取其轻,城墙再好,但是它现在在叛军的手里,就是我大明平定叛乱的阻碍,只要是阻碍,就要被除掉!城墙没了可以再修,兵士打没了就真的没了,城墙毁了兵还在,依然可以威慑套虏,兵没了,城墙再厚,又有何用?”

三十七 叛逆者梅国桢

“此话言之有理。”叶梦熊开口道:“梅监军需知,这城墙现在是在叛军手里,每天都要取走我大明兵士之性命,不平叛,时日越久,变数越多,惟今之计,是不惜一切代价平定叛乱!只有叛乱平息,吾等才能去思考该如何恢复宁夏之事,叛乱不平,宁夏可不在你我的手里。”

梅国桢点头,说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陛下那里听说西北打了大胜仗,很是高兴,希望大军可以尽快平叛,若是时日久了,陛下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那可就不美了,如此看来,也只能寄希望于此策了,萧总兵,可万万不能失手啊!”

“末将必将竭尽全力。”

萧如薰唯有如此表态。

“嗯。”梅国桢微微点头,似乎也对萧如薰略有好感:“当年在京城,杨公将爱女嫁给萧总兵之事,可多多少少起了一点风雨,多少士子都在说,将书香之女下嫁军伍粗汉,岂有这样的道理,但是今日一看,杨公的眼光何其毒辣,竟是看准了一个名将之才啊!萧总兵,听说,你读过书?”

“正是,年幼之时,家父曾请名师为我兄弟启蒙读书,虽然不曾奢望我等可以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但是至少希望我兄弟四人不是赳赳武夫,父亲常说,宋臣范仲淹曾对狄青说过,不读书,到头来也不过一勇夫,至多百人敌,读书明理通晓兵法,可为万人敌。”

“令尊何其睿智也!”梅国桢不住地点头:“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粗汉,能奋勇杀敌就不错了,更多的是杀良冒功贪生怕死之辈!吾每每见之,都恨不得手刃之!军伍之中,九边将门,如萧总兵这般通宵兵法有名将之资者,凤毛麟角啊!”

萧如薰自然也不会否认这样的事实,便开口说道:“监军所言不假,但九边之地依然有诸多良将锐卒可用,如大同副总兵麻贵,颇具大局观,能看准战机,末将与之配合,每每如鱼得水,还有宁夏副总兵李昫收复诸多实地,也不失为良将,另有董一奎,赵武等人,都是良将之选。”

“嗯,这些我相信,良将是有,但是太少。”梅国桢看着萧如薰:“如萧总兵这般有儒将风度者,更是凤毛麟角,萧总兵此番若立大功,说不定可被陛下接见赏赐,前途无量,值此国难之际,还需多多努力啊!”

萧如薰抱拳行礼:“末将不敢有一丝懈怠!”

“嗯!”梅国桢相当的满意:“不想西北还有如此大将!魏公叶公当可安心些许了!”

魏学曾和叶梦熊相视一笑,接着,却又换上了愁容。

“可恨那哱拜逆贼,我使人劝降,哱拜逆贼竟将我那幕僚柳先生掷于油锅中炸了!大挫我军士气啊!”

魏学曾想起了被炸了的幕僚,心痛不已。

“什么?!还有这种事?!”梅国桢大惊失色:“当真可恶!丧尽天良!蛮夷之辈真乃乱我华夏之人!当初,就不该接纳他!可恨那王崇古贪图哱拜之勇,遂有今日!那些晋商当真以为朝中无人得知他们勾结蒙古人走私军器之事吗?!待我回朝,定要狠狠的参奏他们一本!”

梅国桢义愤填膺的模样看的魏学曾和叶梦熊一阵黯然,他们不是不想,而是有心无力,晋商势力庞大已成定局,当年严嵩是如何的权势滔天,也不敢触怒晋商派系,朝中虽有能人意识到晋商卖国之举,却无能为力。

萧如薰依稀记得梅国桢是阳明心学的门人,而且还和李贽友善,大多数人可能都不知道梅国桢,对李贽可能也一知半解,但是如果提到《焚书》《藏书》,大家就一定会想起来课本上提到的明代晚期那个离经叛道的老人。

梅国桢不仅读过《焚书》和《藏书》,还曾为《藏书》作序,作为这般离经叛道的思想的认同者,梅国桢不仅是嘴炮犀利无敌,手上功夫也相当了得,就萧如薰所观,梅国桢色乌亮,说话中气十足,不似寻常书生那般身体孱弱,一定是个练家子,事实上也是如此。

梅国桢是如今读书人群体里少数坚持君子六艺的那种人,不仅是进士,还精通骑射,史载最后宁夏城破梅国桢还亲自提剑上阵,他与魏学曾之间的矛盾主要在于魏学曾希望劝降保全城池和民生,而梅国桢看不惯魏学曾缩手缩脚的样子强加干预,两人遂产生了冲突。

魏学曾是个守成者,梅国桢是个叛逆者。

而这个时候,萧如薰提出的另外一种方案,调和了两人的矛盾,使得这种矛盾并未生。

就本心而言,萧如薰还是很欣赏梅国桢的,也很清楚晋商集团是如何一步步做大,现蒙古人不成气候后,遍寻天下,最后转投满清怀抱。

这些商人成为明朝灭亡和满清入关的主要受益者集团之一,成就所谓八大皇商的存在,他们处心积虑,以相当深远和透彻的目光,居然洞悉了明朝后期文官政治的体制的精髓所在!

他们从支持家乡办学开始支持家乡学子,以大量资金的投入和长年累月的坚持换来很多山西出身的士子文官的投桃报李,逐步形成气候,而后更是走出山西,在全国各地资助办学,叫大量的读书人都承了晋商的情,用联姻、交友、合伙做生意等人情手段一步一步编织属于自己的关系网,最迟在正德与嘉靖时代就成了大气候。

当其时,正德八虎横行天下数载,权臣严嵩霍乱朝纲数十年,高拱数年重拳出击,张居正厉行改革十年,阉党魏忠贤威压天下数载,锦衣卫东厂密探遍布天下,凡历朝历代权势滔天者,居然始终奈何不了晋商盐商。

如今时节,山西晋商联合扬州盐商的利益代言人更是把皇帝逼得几十年不上朝作无声抗议,到最后,还冒出了浙江茶税一年十二两的荒天下大谬之事!

目光之深远,处心之积虑,行事之沉稳,看人之毒辣,让人不寒而栗,实乃那个时代官商结合谋取利益之巅峰手段,利用言官结党占据道德高峰,却祸国殃民到了令人指的地步。

若要拯救大明,两地商人是不得不除的,一是山西晋商,二是扬州盐商,这两地大商户如果不悉数除掉,大明就无法挽救,然而这两地商人多为豪强士绅,早就洞悉自己的处境,依靠多年的投资和坚持,已经在朝廷里扶持了相当大的一批话语者。

基本上整个东林党上下就被其渗透控制,几乎成就不败金身,相当可怕,若要以寻常手段对付,怕是难以成事,更别提自己一个武官的身份,天然劣势使得自己根本寸步难行,就算是和这批商人不对付的文官也不会帮着自己对付这两地的商人。

想到这里,萧如薰不禁忧心忡忡。

继续埋头挖地道的同时,萧如薰也在思考着日后的道路,并且不断的谋划着,推演着各种可能性——重活一回,他绝对不会枉费上天的眷顾。

而城内的哱拜与刘东旸则没有萧如薰那么久远的顾虑,他们只为眼下如何活命而顾虑,他们的神经高度紧张,脾气极度暴躁,魏学曾派人来离间他们,已经让他们的神经极度紧绷,几乎丧失理智的状态下才下令油炸了魏学曾的说客,用暴虐的手段震慑明军,也要震慑自己人里面那些心思不纯之辈——无奈,叛军的劣势相当清晰。

哱拜和刘东旸很清楚,如果投降,那些叛军士卒可能不会死,但是他们,就算当时不死,以后也一定难得善终,毕竟他们杀了一个巡抚一个总兵,还占据了九边之一,已经犯了朝廷最大的忌讳,朝廷要是不杀他们才怪了,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只有死死抓住宁夏城这两万兵马,才有一线生机!

可恨萧如薰和麻贵所部居然控制住了长城关口,更在最后时刻打退了他们企图冲出重围从草原搬来援兵的努力,现在他们已经被明军大营团团围住,围的是水泄不通,明军的确打不进来,但是他们也出不去,城内三十万人每天人吃马嚼的,虽然存粮可以坚持三个月,但是一想到三个月后就要面临死亡的绝境,两人从心底里感到寒冷。

三十八 许朝欲降

在这样的情况下,叛军内部生了微妙的变化,比如刘东旸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如果不是被哱拜鼓动,他现在应该还在做他惬意的兵头子,虽然没什么地位,但是钱粮充足,日子过得很好,还有一帮小弟,大家没事的时候玩一玩,有事的时候跑一跑,混着果腹,其实相当容易。

而现在,名为总兵,却被朝廷大军围困,誓言杀之,好好的汉家兵士居然和叛军为伍,不仅为后人耻笑,自己的性命一定保不住,父母家人肯定要遭殃。

虽然之前把那个说出这些话的人给炸了,但是这些话未必没有对刘东旸的心理产生影响,名为后悔的情绪渐渐的影响着刘东旸,对于哱拜,刘东旸也渐渐产生了怨恨的情绪。

四月初七,刘东旸和哱拜再一次联合做出了努力,派土文秀和许朝一起率领八百精锐马队从北门冲出城池奔赴草原寻求草原部落的帮助,最不济也要请他们负责接洽,里应外合一起击溃明军一部兵马,让他们好从容进入草原求生,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冲出去的队伍再一次大败而归。

也怪他们运气不好,之前,监军梅国桢听了萧如薰对麻贵的评价,加上以前听说的“东李西麻”的传闻,对麻贵产生了兴趣,其时正在麻贵营中视察军队,闻敌军来袭,立刻抖擞精神提剑上马。

他十分兴奋的率麻贵所部马队和王辉所部火器营拦截,面对强敌,文官出身的梅国桢居然丝毫不畏惧,从容搭弓引箭一连射死七八个叛军,使明军士气大振,要不是萧如蕙劝阻,他还要亲自冲锋。

然后,八百马队被明军火枪火炮一顿暴揍之后人仰马翻溃不成军,麻贵和游击将军萧如蕙亲自率兵上前与土文秀许朝交战,为了给梅国桢更好的印象,都了死力,一顿怒怼,硬生生把八百马队怼的只剩三百多人狼狈败逃,城头叛军连忙炮掩护,麻贵遂率部撤退,明军又获一胜,斩四百零七,被梅国桢当场确定,赏!

土文秀被麻贵砍伤了胳膊,差点给卸下来,许朝被萧如蕙干脆的砍掉了一只耳朵,狼狈败逃,这下子,城内的马队不足两千了。

这场大败激化了哱拜集团和刘东旸集团的矛盾,刘东旸怒斥土文秀不顶用,要杀了他以正军心,哱拜和哱承恩大怒,与刘东旸辩解许朝临阵畏缩的事实,要杀了许朝以正军心,两人针锋相对,差点撕破脸,最后还是周国柱和哱承宠和稀泥,找了一个替罪羊杀死,这才勉强劝阻了哱拜和刘东旸。

但是经过这一次对立,两人、两个集团之间的彻底破裂几乎只是时间问题,双方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下一步动作,比如刘东旸有了投降之心,而哱拜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突击出城找外援把自己救走。

他们都忽视了一个问题——著力兔所部三千马队被萧如薰几乎全歼之后,回到草原上的几百骑惊魂未定的散布天雷降世的说法,使得套虏内部对明朝的这次内战产生了恐惧心理。

一时之间几个跃跃欲试的部落全部安分下来,谁也不想不了著力兔所部的后尘,然后突然把视线聚集到了别的地方——他们看着实力大损而水草丰美的著力兔部,打起了另外的心思……

很快,著力兔所部就和其余几个部落进入了交战状态,人马损失殆尽。

哱拜寄予厚望的外援,居然打起了内战!哱拜如何能不吐血?

当天晚上,许朝秘密的来找刘东旸,两个老战友就在刘东旸的密室里商议开了。

“眼下的情况,城池四面被围,哱拜屡次要突围屡次失败,他现在自身难保,却想拉着你我兄弟给他陪葬,这种赔本的买卖我们不应该做,我们好歹还曾是大明军户,如果献城投降,说我们被哱拜蛊惑,献上哱家父子的人头,你我二人未必不能活命啊!”

许朝竭力的劝说着摇摆不定的刘东旸。

刘东旸依然有些犹豫。

“我听闻朝廷已经下达你我兄弟的悬赏额度,朝廷这不是要杀掉我们吗?我们要是投降,能有活路?”

“不能这么说,朝廷不过是要做个姿态,不让他人再次背叛,这次造反本来就是哱拜最先提出,你我不过是被蛊惑,说句老实话,你我兄弟甚至可以算作是被裹挟从贼!到时候我们杀了哱家父子,把脏水往他们身上泼,说他们在我们面前杀了党馨和张维忠,逼着我们一起造反,我们只是迫于无奈,朝廷想必不会深究。”

许朝仔细的分析。

刘东旸皱着眉头,踌躇道:“果真如此?朝廷会允许我们投诚而不追究我们的所作所为?可不止党馨和张维忠啊!庆王妃可都被我们给逼死了啊!王世子还不知所踪。”

许朝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也需要好好的确认一下朝廷是否真的不在意这次的叛乱,所以说道:“要不然,我瞒过哱拜,偷偷派一个人出城去询问魏学曾,如果他答应,我们要他的亲笔手书,允许我们投诚并且赦免我们的罪过,那样的话,我们才会开城投降。”

刘东旸眯起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慢慢的吐出一口气。

“行,你去办这件事情,只要办妥了,你我兄弟二人就可从容享受荣华富贵了!”

当天午夜,一名许朝的特使从城楼上被篮子送下来,趁着夜色潜入了明军大营。

魏学曾正彻夜为思考破城之策而烦恼,并未睡下,突然现亲兵队长一脸怪异之色的进来通传,有一猥琐男子在营外鬼鬼祟祟,被巡夜卫兵抓获,然后自称是许朝的亲信,特来求见总督。

许朝?

魏学曾的疲累和睡意顿时一扫而而空,精神抖擞双眼亮,忙说道:“马上带他来见本督!”

亲兵队长立刻点头应诺,突然又被魏学曾叫住,只见魏学曾一脸的凝重之色:“不要惊动任何其他人,偷偷带来见本督!”

“诺!”

亲兵队长转身离去。

魏学曾立刻就意识到,破局的关键点可能就在眼前!如果处理得当,将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宁夏城,不仅可以免去麻烦,更可以免去无数杀戮!于是他端正自己的衣冠,坐在了帐内,不一时,几名亲兵看守着一个被反捆住双手的猥琐男子出现在了营帐之内,这男子一进营帐眼珠子就滴溜滴溜的转来转去,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你就是逆贼许朝的亲信?”

魏学曾开口询问道。

“魏总督,您一口一个逆贼,将我家将军的好意都给糟蹋了,如果您要是这样说我家将军,这样看待我家将军,那么小人此次前来的目的,也就完全没有了,我家将军的心都寒了,还怎么为总督做事呢?”

这男子居然摆出一副倨傲的样子,魏学曾心头火气,一拍桌案:“放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不包括叛军!叛逆信使,本督完全可以斩之!区区叛逆,竟敢如此嚣张!张扬!推出去!将此人与本督斩了!”

三十九 你们不仁,我便不义!

魏学曾说要斩,那就是斩,毫无拖泥带水。

“诺!”

亲兵队长双手抱拳应诺,而后一挥手:“推出去!斩了!”

几名士兵立刻将这男人狠狠压住,然后往外拖,这男人倒也是个怂包,看着魏学曾不似做伪的样子,一点小心思全没了,膝盖一软眼泪水就冒了出来。

“总督饶命!总督饶命!小人只是受人之托!小人只是受人之托啊!我家将军有一个天大的功劳要送给总督!天大的功劳啊!饶命啊总督!饶命啊!!”

见他哭的凄厉,杀威的效果已经达到,魏学曾不屑的冷笑一声,暗骂一声懦夫,而后说道:“带回来!”

“你倒是说说看,逆贼有何功劳要让给本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督就要以车裂之刑严惩你!”

魏学曾瞪着眼睛怒喝道,倒也真的吓住了这男子,这男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哭嚎道:“总督饶命!总督饶命!小人这就说!这就说!我家……不!许朝!许朝说,许朝说他和刘东旸之所以造反,是有把柄被哱拜捏住了!

而且哱拜还当着他们的面杀掉了之前的党巡抚还有张总兵,甚至还逼死了庆王妃,他们生怕不跟着造反就会被杀掉,所以才被迫从贼!他说,他说只要朝廷赦免他们的罪过,哪怕是将他们削职成庶人,只要能活命,就杀掉哱拜父子,开城献降!”

魏学曾心里激动,但是长期的对敌经验还是让他多了一丝冷静,这个时节什么人都不重要,甭管庆王妃不庆王妃,反正庆王已病死,新的庆王还没来得及封,一个王妃无足轻重。

而且这些王爷在有识之士的眼里就是浪费国帑的头号要犯,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最多写战报的时候添上一笔庆王妃忠贞节烈不肯从贼,自缢而死,填上烈女传,就够给面子了。

叛乱平息才是最要紧的!

“被迫从贼?本督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到底是不是许朝的信使,前几日,你们可威风的很呐,把本督身边的柳先生当着本督的面给炸了,你说,本督要是当着他们的面,把你给炸了,是不是能为柳先生报仇雪恨呢?”

听着魏学曾话里的凛然杀气,男子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总督饶命!总督饶命!这不是许朝的意思,也不是刘东旸的意思,而是柳先生游说刘东旸的时候,哱拜就藏在那屏风后面,都给听到了,刘东旸和许朝连但对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就让柳先生被哱拜给抓了,这不是刘东旸的注意,也不是许朝的注意,全是哱拜一人为之!说到底,此次的叛乱,本就是哱拜挑起,是哱拜挑起啊!”

“你们口口声声说哱拜是罪魁祸,那本督告诉你,既然是叛乱,就没有主从犯之分,全都是罪人!只要被抓,一样会杀!”

魏学曾又恐吓道。

“总督饶命啊!总督饶命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小人不敢妄言!这都是许朝面对面吩咐小人的,小人一点假都不敢造啊!许朝和刘东旸是真的想要投降!就算他们不想投降,小人还想投降啊!小人的父母妻儿全部都被哱拜给抓住看管了起来,稍有不慎就要被杀,小人也深恨哱拜啊!总督明察啊!总督明察啊!!”

这男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实在不似做伪,如果这也是做伪,那魏学曾也只能自毁双目以全名节了。

“如此一说,难道确有其事?”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魏学曾主动抛出了橄榄枝。

“没错!确有其事!确有其事!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一句不实,就,就叫天打五雷轰!!”

“够了!这等誓言从你等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玷污上天!滚回去告诉许朝和刘东旸,本督要在城头上看到哱家父子的人头!而后你们开城投降,本督保全刘东旸许朝二人之性命!”

男子一脸惊喜的直起了身子,整张脸因为眼泪和鼻涕的缘故全是灰尘,一个劲儿的磕头谢恩,让魏学曾老大的不痛快,一挥手,不满道:“马上离开这里!告诉他二人,行动越快越好,否则,万一出了变数,可别怪本督不尊誓言!”

男子说着就要走。

“等等!”

男子惊骇欲绝的回头看着魏学曾,却看到魏学曾把一叠银票丢在了地上:“这里是三万两白银,是本督从军费里抽出来的,你拿回去告诉刘许二人,如果有摇摆不定之人,就拿银子收买,许给游击将军的职位,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懂了!”

男子连忙扑在地上把银子收拾好,而后连滚带爬屁滚尿流的回到了城下,又悄悄的摸回了城内,而后,一系列的行动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与此同时,哱承恩和哱拜听着探子带回来的消息以及手中的三万两白银,是又惊又怒。

“父亲,我早就说过,汉人都不可靠!一个个的狡猾奸诈,把反叛视作寻常事!简直可恶!这两个人要是不除掉,早晚是个祸害!父亲你还不听,现在可好,若不是儿子事先留了一手,我们被人砍了脑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哱承恩对自己父亲相信汉人的做法相当不满意,自从他当年买肉包子被汉人骗过之后,他就不再相信汉人了,他一直觉得父亲和弟弟相信汉人的行为很傻很天真。

哱拜却是一脸颓然之色,颓丧道:“难道,真的是天要绝我?承恩,要不然,我们投降吧?”

哱承恩一听这话就愣住了,他看着衰老的父亲,一脸的不可置信——我的亲爹啊!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对吧?你是在造反欸!造反!这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自古以来哪个造反的家伙不是事先抱着掉脑袋的决心在做?汉人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吗?既然要干掉脑袋的大事,就要舍得一身剐!

你老了,活不了几年了,就算被杀也无所谓了,可是你儿子我风华正茂,还有大把的钱和大票的女人没有玩够啊!这花花世界教我如何舍得?

你要是不想闹事,一早就认怂别和党馨对着干不就好了?你要是不和他对着干,一个巴掌拍不响,党馨又能把我们怎么着?欺负狠了我们上个折子奏他一本,就说他破坏投诚之心,让明皇去解决,党馨能讨得了好?

你既然要造反,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不能投降,手里握着兵马才有资格谈判,你要是把兵马交出去了,不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到时候汉人说杀就杀,你连哭都没地方哭!

“父亲!我们干的本来就是掉脑袋的大事,你得手里有兵有城池才能活下去!投降的话我们一定会死!一定会死的!!”

哱承恩竭力劝阻。

“那刘东旸和许朝不也是造反了?他们为什么要投降?”

哱拜心思如一团乱麻,智商急剧下降。

“父亲!他们是汉人!是汉人啊!我们不是汉人啊!本来就不受信任,现在更是如此!他们投降了还有活路,我们是一点活路都没有啊!我们要想活,只能死死守住宁夏城请求外援!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啊!父亲!汉人的一句话,我们也很值得学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不能和汉人走在一条道上!!”

哱承恩一句话把哱拜说醒了,哱拜悚然惊觉自己是蒙古人而不是汉人,刘东旸和许朝投降了,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还有活路,而自己这一家子,绝对没有活路可走!

惟今之计,只有死抓兵权死守城池!否则,绝无活路!

哱拜的眼神逐渐变得狠厉起来,盯着哱承恩,怒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哱承恩更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学习汉人,先制人!联合土文秀和宠弟,带人一起把刘东旸和许朝给杀了,再把他们的亲信给杀掉,把城内兵权完全掌握,咱们才有活路!这两个叛徒不想让咱们活,咱们就先让他们活不下去!”

哱承恩的脸上肆意流淌着惊人的恶意。

哱拜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一度萎缩的身体重新挺直,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承恩,点兵,老子亲自带队!!”

四十 哱承宠游说周国柱

四月初八晚,月黑风高夜,许朝和刘东旸在府内密室中商议着如何不引人注目的杀掉哱拜和哱承恩哱承宠父子,结束哱家的势力,然后裹挟全城投降,以及哪些人是必须要杀掉的,比如土文秀就一定要杀掉,这个家伙不杀掉,肯定会想办法为哱家父子报仇,这是他们两人不能接受的。

“我可以去找周国柱来联合,他手下有三千步卒,我的手下还剩下三百马队和两千步卒,你手下还有炮队,全城的火器都在我们手里,只要周国柱倒向我们这里,我们就占据了优势,包围哱拜的府邸,然后杀了他们,大事成矣!”

许朝很冷静的进行分析。

刘东旸点了点头:“那么,事不宜迟,你马上去联系周国柱,劝说他和我们合作,我去调兵带人围杀哱拜父子,成败在此一举!”

“嗯!成败在此一举。”许朝伸出了手:“事成,共富贵,事败,死无葬身之地。”

刘东旸伸手握住了许朝的手,结成生死同盟。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哱拜已经派了他的儿子哱承宠来到了周国柱的驻军大营里。

周国柱正在为叛军的前途而烦恼,城池被围的水泄不通,屡次派人出击都被打回来,城内两大势力相互之间并不安稳,自己这个第三方势力相当的尴尬,唯一友善的就是哱承宠,但是哱承宠好歹还是哱拜的儿子,而自己却是被裹挟叛乱的。

正在烦恼间,有人来通报,哱承宠来了。

周国柱连忙派人迎接,很快,哱承宠就掀开营帐出现在了周国柱面前。

“宠兄,那么晚了,找我有何事啊?”

哱承宠四下看了看无人,靠近了周国柱,开门见山:“前来请周兄共举大事。”

“大事?”周国柱觉得有些滑稽,眼下的情况,谁还不清楚,他还能做大事?于是便疑惑地问道:“大事?什么大事?”

哱承宠压低声音开口道:“周兄你知不知道许朝背着我们大家派人出城去找魏学曾谈投降的事情?”

哱承宠冷不丁爆了个猛料,把周国柱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他要投……”

周国柱的话没说出来,哱承宠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低声,周国柱咽了口唾沫,冷静了下来:“你是说,许朝要投降?向魏学曾投降?他们已经和魏学曾联络了?可是,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哱承宠低声道:“许朝派出去的那个人,收过我的好处,他下城的时候被我的人看到了,上城的时候,我就等在那里和他说了这件事情,他也交代了,是刘东旸指示许朝去做的,以我家父子的人头,换取全城投降,保他二人的性命。”

周国柱顿时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被背叛的感觉弥漫在心底里,他以为他们都是汉人,都是原来的大明军户,可以亲近一些,谁曾想,这两个家伙还是排挤了他,并且什么也没有带上他,就连活命,也是他二人。

“此话当真?”

周国柱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这怎能有假?周兄,你应该清楚,你与我之间关系紧密,素来不为他二人所喜,他二人也在怀疑你可能会向我告密,所以不曾告诉你,现在的打算也全是为了他们两人自己,何曾想到过你?说不准,为了保他二人之性命,顺带着连你一起杀掉,为了活命,这两个人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啊!”

周国柱眉头紧锁,眼神惶恐不安,满目惊慌失措,少倾,抬起头直视着哱承宠:“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很简单!不想死而已!也不想让周兄就那么不明不白地被人给卖了!”哱承宠一脸的诚恳之色道:“所以特来告知,想让周兄给自己留条活路。”

“你们打算先制人?把他们给杀了?”

周国柱此时恢复了冷静。

“没错!他们不仁,就别怪我父子不义,大家都是为了活命,为了富贵,谁也别说谁。”

哱承宠的面色开始扭曲了。

“那就算杀了他们,你们又能如何求活?城外被明军团团包围,我们只剩下一座孤城,最多两个月我们就要开始吃树皮吃马吃草甚至吃人,你觉得我们能活到什么时候?我们还能有什么活路?明军会看着我们活下去吗?今天杀了他们,明天明军就会开始攻城,强攻,我们一样活不了啊!”

“不!我们能活!”哱承宠的面色完全扭曲了:“我们会不断地派人出城出击,寻找明军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出击,哪怕只是冲出去一个人,只要我们能有人冲出去,就能把我们求助的消息带到草原上,许以重利!

这宁夏城三十万人口和全城的金银财宝,谁能把我们救出去,这些东西就是他们的!之后我们可能不能待在汉地了,但是草原上依然有我们活命的机会!周兄!这是唯一活命的机会,我们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哱承宠死死的握住了周国柱的手,把周国柱的手捏的“咯咯”作响,而周国柱一点感觉也没有。

没错,一点没错,一点也没有错,这就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唯一有活路的地方,明廷不会接受他们的投诚,这一次之后,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在草原!

“将军!许朝将军求见。”

一声通传,把两人给惊醒了,周国柱的神色十分的迷茫,而哱承宠已经意识到了唯一的机会,立刻低声说道:“我就藏在你的屏风之后,如果你要联合许朝杀我,我别无怨言,但是如果你想活,就掷杯为号,一起杀了许朝!”

说完,哱承宠就躲到了屏风之后,周国柱被他带起的一阵风彻底的惊醒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开口道:“把许朝将军请来,对了,你没说哱承宠将军在这里吧?”

“属下没说。”

“恩,什么也别说,让他进来就好。”

亲兵点头,不一时,脑袋上裹着绷带的许朝出现在了周国柱的营帐里。

“许兄,你这耳朵,可还好?”

许朝一脸晦气的苦笑着:“好个卵蛋,萧如蕙那王八犊子,老子找到机会一定要杀了他,疼死老子了,周兄,实不相瞒,老哥我今天来,是有大事要相商的。”

“大事?老哥你这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啊?”

周国柱不动声色的给许朝倒酒。

四十一 魏公妙计安天下

“别提了,要不是这耳朵,我才不会做这个大事呢!我告诉你啊兄弟,我和刘大哥打算把哱拜那贼孙子给……”许朝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怎样,咱们一起干吧!”

周国柱假装大惊失色:“什么?老哥!咱们可是盟友,哱家父子手下也有不少兵马,咱们谁也离不开谁啊!这万一把他们给……咱们能对付魏学曾吗?”

许朝笑道:“不瞒老弟,老哥和刘大哥刚刚才商量着,把哱家父子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城头,向魏总督乞降保命,该说不说,咱们原先可都是大明军户,和那些蒙古鞑子不同,咱们可都是汉人,跟着鞑子造反,怎么想怎么不妥当。

这一次给打醒了,这不,刚刚和刘大哥商量完就来找老弟你了,老弟你把你的人马带上,我们三人的人马加在一起过了一万人,只要干掉了哱家父子,至少又有四五千的人马可以聚集,一起投降,就算封不到官儿,能活命也好啊,咱们多藏些金银珠宝,改头换面到江南甚至岭南去生活,也好过在这里风餐露宿吃沙子吧?”

如果哱承宠没有来之前,周国柱会很心动,边军的生活实在是非常苦,但是听到现在,许朝还是没有把他们和魏学曾商议的事情告诉周国柱。

“老哥就这样确定魏学曾能放过咱们?当官的卸磨杀驴的事情咱们也没少见过,真的可信?”

周国柱最后确认一下。

许朝顿了一下,才开口道:“咱们只要把脏水往哱家父子身上泼,咱们最多是被裹挟从贼,其实根本就不想叛乱,是被逼的!如此一来,魏学曾还真能当着将近两万的降卒面前杀了我们不成?他还要不要战功了?老弟,你跟着老哥,一万个放心!咱们聚兵一处,杀了哱家父子,收了他们的人马,然后投降,去江南过快活日子,岂不美哉?”

周国柱笑了,端起了酒杯奉给了许朝:“老哥所言即是!那好!老弟就跟着老哥干了!来!咱们干了这一杯!”

许朝大喜过望,接过酒杯就是一仰头,一口闷干了杯中酒水,大笑道:“哈哈哈!痛快痛快!哈哈哈哈……唉?老弟,你怎么不喝啊?”

许朝有些奇怪周国柱怎么不喝酒。

周国柱露出了笑容:“哦,没问题,这就喝,这就喝。”

说完,周国柱把酒杯一倒,洒在了地上,然后,把酒杯丢到了地上,许朝心思百转,瞬间清醒过来,惊讶不已的看着周国柱,一个疑问刚要出口,说时迟那时快,一点寒芒闪过,一把匕准确无误的插进了许朝的胸膛,许朝只觉得胸口一闷,一痛,浑身的力气仿佛流水般消失……

“为……为什么……”

双手握住了这把匕,许朝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胸口,试图阻止鲜血喷出,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他的力气不断的消失,消失,直到他渐渐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提刀男子,他的眼眸猛然瞪大:“哱承宠……你……你们……”

“是你们自己把周兄排除在外,给了我机会,我先和周兄定下了生死同盟,许朝,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你们不仁,别怪我们不义,你先走着,很快,你的好兄弟就会去见你了!”哱承宠猛然举起战刀,一刀横批过去,一颗头颅应声落地,滚了好几圈,那无头尸体轰然倒地,血如井喷。

“许朝死了,刘东旸呢?”

周国柱冷冷看着那往外喷血的无头尸体,询问哱承宠。

“家父和兄长自会去解决刘东旸,周兄,点起兵马,我们去把刘东旸的亲信部众整理整理,免得闹出乱子,如何?”

周国柱站起身子,似是惋惜似是感慨的叹了口气:“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呵呵呵呵……走吧!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哱承宠看着周国柱离开的背影,还有许朝的无头尸体,晒笑一声,跟上了许朝的脚步。

是夜,城中有两处地方传出刀枪剑戟互拼的声音,但是声响都不大,持续时间不长,很多人并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很多军队也并不知晓,直到第二天一早,很多士兵醒来的时候赫然现他们的旗号被改掉了,他们的将军换人了,他们的战友也消失了不少。

然后他们才知道,他们的领之一,刘东旸和许朝,已经命丧黄泉,宁夏城内已经生了惊天变动,他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会被改变。

“告诉南门守将,往天上放几支响箭,然后擂鼓。”

哱拜对自己的亲兵这样说着,然后和两个儿子还有周国柱一起,奔赴南城城门。

等他们登上城门的时候,明军大营已经动了起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人头攒动,明军似乎又增兵了,营帐也变得更多了,延绵的距离更长更厚,杀出重围的机会更少了,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哱拜拼到底的决心,他为了求生,已经不顾一切了。

明军大营内,一大早,明军士卒刚刚吃完早饭准备列队攻城,就听到了宁夏南城门口响起了响箭的声音和擂鼓的声音,感觉像是叛军要出击一样,明军士卒紧急集合,但是结果却现城门关的死死的,一点缝隙都没有,倒是城头出现了很多的叛军。

魏学曾接到了报告,心脏忽然狂跳起来,他知道,出现了这样的奇怪的现象,只有一个解释——刘东旸和许朝得手了!哱家父子死了!他们即将开城投降,叛乱即将被兵不血刃的解决掉,他将成为这一次最大的功臣,极有可能被召回京城出任更高的职位,比如兵部尚书!

叶梦熊梅国桢和萧如薰等明军主要统帅全部出现在了南城门处,萧如薰建立的明军土营一般是和士兵们攻城的进度一起挖掘地道,以免被贼军探听到。

所以士兵们准备攻城,土营也开始准备挖掘地道,抵达挖得很顺利,五条地道暂时一条都没有被现,最快的已经完成了五分之四的进度,最慢的也完成了一半,大约最快还有三四天就可以准备爆破了。

火药也到齐了,差不多有三万斤左右,魏学曾把整个宁夏的火药全部调集而来,据说还有陕西和大同的火药库存正在运送而来。

萧如薰正准备安排土营开始工作,结果就听到了叛军的异动,觉得奇怪的萧如薰也出现在了军队前列,观察着贼军城头的一举一动。

“这是怎么了?”

梅国桢穿着盔甲骑着马来到了萧如薰身边,萧如薰摇了摇头:“不知道,刚才听到响箭的声音和擂鼓声,还以为叛军要出击了,结果没有。”

“那这是怎么回事?叛军要做什么?”

梅国桢奇怪的询问着,这种事情萧如薰自然不知道,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梅国桢疑惑着一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魏学曾,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无他,魏学曾的脸上是激动之色,满满的激动之色,似乎正在期待着什么,这个事情,难道魏学曾知道原因?

不多时,城头再一次响起了战鼓声,还有士卒的呼号之声,明军列阵戒备,严阵以待,却只见得瓮城城头上从上而下坠落了一幅又大又长又宽的白绫,下方系着一根绳子,绳子上还吊着两个物件,这白绫上面写着大大的汉字,足以让相隔较远的明军脑们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多谢魏总督赏赐白银三万,哱拜特以刘、许二人头奉上,告知魏公,若要城,以兵来取”

这时,明军一方才看清楚那下面吊着的,是两颗人头!

而后,城头似乎传来了阵阵的轰笑之声,但细细一听,又觉得不是,再一听,居然是话语。

“魏公妙计安天下,赔了银子又折兵!魏公妙计安天下,赔了银子又折兵!魏公妙计安天下,赔了银子又折兵……”

“什么?!”

梅国桢大喊一声大惊失色,萧如薰也大惊失色,纷纷看向了身侧不远处的魏学曾,魏学曾身边的叶梦熊也极其惊讶的看着魏学曾,明军将校都十分惊讶的看着魏学曾。

此时此刻,魏学曾的脸涨得通红,气喘如牛,仰天大吼一声“狗贼!!!!”

继而一口逆血喷出,坠马不省人事。

四十二 兔死狐悲

就在萧如薰的眼前,主帅魏学曾阵前坠马。

明军军心大震!原本严密的阵型顿时震动起来!

大事不好!

萧如薰立刻就意识到了大事不好,魏学曾坠马让明军军心大震,城头上叛军的士气则大振,若放纵不管,明军军心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而且万一叛军出城来攻,明军将不战自溃!多日苦功即将付诸东流!一念至此,萧如薰立刻劈手夺过身旁亲兵的响箭,对着天上连射七!

宁夏北城门明军大营处,正在让士兵结阵准备佯攻北城以策应主力攻城和萧如薰挖地道行动的麻贵忽然听到了七声响箭的声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不好!南门有变!”

麻贵知道那是信号!萧如薰和自己约定的,紧急事态下立刻出兵攻击北门牵制叛军行动的信号!

“炮手立刻对城门处炮!不要管够不够得到!炮!齐射一次后跟随大军集合!诸军!随我出击!!”

麻贵的命令很快得到了贯彻,五十门佛朗机铳即刻开始对着根本打不到的宁夏城墙炮,炮声隆隆,箭矢如雨,北大营几乎倾巢出动,将北城守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北城守将被一箭射穿了兜帽,吓了一大跳,重新换了个兜帽慌忙迎战,而这里的战事顿时吸引了包括南城在内的叛军的注意力。

“那个响箭的明将是谁?难道是他命令北城的明军开始攻城吗?”

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哱拜立刻推测到了这个情况,本来打算趁这个机会派兵出城作战的他立刻现大好时机已经错失了,因为城下的那个明将已经命令军队开始强攻城池,明军的火炮也开始轰鸣了,抢占了先机,他们不得不退避三舍以免被开花弹乱飞的铅子打中。

“不清楚,好像没见过,但是能站在阵前号施令,这明将应该地位不低才是,大概是个总兵或者副总兵吧?”

哱承恩如此回复道。

“那明将不简单,多多注意,好了,我带人去北城看看,你带人钉在这里,把明军赶回去!狠狠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是!孩儿遵命!”

哱拜转身下了城楼,并不在意这里的情况,他朝北城而去,他认为明军里面比较危险的是在北城围城的萧如薰和麻贵这两人。

明军这里,眼见萧如薰处理了危机状况,梅国桢相当满意,但又对魏学曾的状况十分担忧,便吩咐道:“季馨,你把这里理顺,就把指挥交给其余将领,到中军大帐来!”

“诺!”

萧如薰点头,梅国桢也点了点头,纵马而去,萧如薰又下令军队猛攻城池,火炮猛轰,看着明军的阵脚逐渐稳定,军心逐渐稳定,就把副总兵李昫喊了过来:“李将军,我有要事要办,你代替我指挥大军攻城,兵士攻城一次强攻之后转为佯攻,火器轰击不能间断,五雷神机一窝蜂这些火器都可以拿来用,要闹出大的阵仗和声响,让敌军震恐,不敢出击,明白了吗?!”

李昫还是很佩服萧如薰的,而且得知萧如薰也为他说了好话,李昫得到了勋位和钱货的赏赐,对萧如薰很是感激,便抱拳道:“末将遵命!”

萧如薰点了点头,巡视了一圈士卒们的状况,又安排了土营立刻开始挖地道,这才忧心忡忡的赶赴中军大帐,查看魏学曾的情况。

一入大帐,萧如薰便看到了躺在行军床上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魏学曾,几名军医正在诊治,他的几名亲兵跪在地上,神色凄惶,叶梦熊和梅国桢站立在一旁,脸上怒气磅礴。

“叶公,梅公,这是怎么了?”

萧如薰连忙询问。

“魏总督瞒着我们所有人,和刘东旸还有许朝秘密联络,商定了让他们杀掉哱拜父子并且投降以换取自己性命的计策,但是不知为何事情败露,刘东旸许朝被杀,魏总督交给他们的三万两用来买通人手的军费也被叛军得到了。

虽然对他们没什么意义,但是对于我们而言,三万两军费实在不能算个小数目,更别提军前坠马给军心带来的影响,若不是季馨反应的快,此事,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叶梦熊似是有些感慨:“真是想不到,魏公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做也就罢了,却瞒着我们所有人,让我们所有人都不得而知,弄得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今日之事,大大影响了军心,怕是难以苦战了……”

梅国桢性子较为暴躁,一甩衣袖怒道:“我为监军,职权便是监督主帅的一言一行,魏总督这样做,完全是未曾把握这个监军放在眼里,更是避开副帅,避开主将,完全不让其他人知道,万一今日季馨不在场,我等乱作一团,贼军突然开城门出击,我军该如何应对?!糊涂!糊涂!本监定要上奏折弹劾魏总督!”

说罢,梅国桢一甩衣袖就离开了大帐,叶梦熊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也没说出口。

待梅国桢走后,略有些无奈地看着萧如薰:“季馨,这几日,军中就要靠你来维持了,魏公这么一做,威望大损,就算没有克生的弹劾折子,也不能继续统帅三军了,待朝廷任命的新任三边总督到来之前,就由你来节制三军吧!另外,那件事情,要抓紧了,不然陛下震怒,我等都讨不到好。”

萧如薰看着面白如纸般躺在榻上的魏学曾,心里也不好受,只能抱拳道:“末将遵命。”

萧如薰离开大帐之后,叶梦熊闻声问向军医:“军医,魏公的情况如何了?”

为的一名军医站出来,说道:“总督年事已高,又日夜操劳,本来就心绪不稳,今日受了大刺激,猝然晕厥,多日积累劳累一涌而出,大损身体元气,怕就是醒过来了,也无法继续在这苦寒之地做官了,我等建议抚台还是替总督上一道折子,请将总督调回内地吧!

另外,抚台,我等妄言,说句不该说的,魏公的身子已经差不多油尽灯枯了,若要继续操劳,时日无多矣,还是趁这个机会,上表乞骸骨以颐养天年,再着医者细细调理身子,则不失含饴弄孙之乐也。”

叶梦熊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略带苦涩的看着面如白纸不省人事的魏学曾,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苍凉的兔死狐悲之感。

帐篷外的萧如薰并未走远,而是听完了全部的内容,心里也生出了凄怆之感。

萧如薰把战场指挥交给了李昫,自己分别去几个地道里巡视,巡视一圈之后,萧如薰确定东城门口的那条地道完成度最高,距离抵达城墙角只剩下五分之一的工程量。

就是不知道叛军是否在这里也安排了听瓮,但是如果安排了,不会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挖了地道在他们的脚下,并且给他们准备了一道美味的火药大餐。

哱拜,你戏耍玩弄了魏学曾,我定要斩你狗头!

平心而论,魏学曾对待自己是挺不错的,一个文人可以如此信任自己这个武将,并且两次上表为自己请功,把自己一手推到了总兵的位置。

甚至还将自己纳入了最高决策圈,允许自己使用前所未有的攻城手段攻击城池,不可谓没有恩情,甚至说是知遇之恩,萧如薰尚且不知道该如何报答魏学曾,现在想来,也就是斩下哱拜父子的狗头,向万历皇帝请求赦免魏学曾的一时糊涂。

盯着不远处高大的宁夏城墙,萧如薰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四十三 地道挖成

面对内部的惶恐不安,萧如薰挺身而出,以自己每战必胜的威望压服了全军将士,在叶梦熊忙着接替魏学曾处理后勤、梅国桢忙着上书弹劾魏学曾以及推举最新人选的时候代替两人统御军队,成为不断增兵至五万人的明军的实际统帅。

接连几日的攻城,萧如薰都亲临当场,亲自指挥,不断磨练自己的临阵指挥水准和指挥大兵团联合部队的水准,结合过去的经验,使得自己的水平有了飞跃式的提升。

这几日,萧如薰使人专攻南城,而其余三城都是围而佯攻,但是一旦有贼军试图出击,便会全军压上,无论如何都不叫贼军出击成功,接连打了好几个大胜仗,斩近千,逐渐稳定了军心,挽回了明军的战斗意志。

而贼军城内的马队越来越少,第一次最多,派出了一千骑兵猛攻围住西城的明军大营,守将赵武猝不及防,一时抵挡不住,萧如薰即刻下令萧如蕙率军支援,两军合二为一,把这一千骑兵杀得七七八八退回了城内。

叛军损失自然惨重,而且无法补充骑兵,这一次回去,直到第三天才再次出击,这一次出来的只有五百人,被憋了一口气的赵武用陷阱阵困住,一顿火炮下去,只有一百三十七骑狼狈逃回,其余人等尽皆被杀。

第三次贼军的出击则是在夜间,只有三百骑趁着夜色出击,出击的方向是北方,这次他们运气不好,被正好在率军巡夜的麻贵逮个正着,六百马队全线出击,把这三百马队全部吃掉,一个没留,麻贵一人独斩十八级级,勇不可挡,明军再获一胜。

城内的哱家父子简直想杀人!

火并了刘东旸和许朝之后,原本的一千八百骑就剩下一千六百左右,第一次出击没了五百,第二次出击没了三百,第三次出击三百全军覆没,掐指一算,已经有一千一百骑命丧黄泉。

不仅人死了,还连带着他们的战马全部折损,成了明军的加餐品,让立下大功的明军各部队顿顿吃马肉喝肉汤,精神气十足。

而宁夏城内还能勉强凑出来八百骑,但是哱拜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次分兵出战了,这八百骑是留着最后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率军强行突围用的,毕竟突围不能带步兵。

这几日,他们也终于知道把他们围的水泄不通生生围死的明将是谁。

萧如薰,西北将门出身,在平虏城一战先是打败了土文秀的几千人马,又杀了哱云和著力兔,几乎全歼他们九千部队,而后率军从平虏城主动出击,一路上攻城拔寨把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已,最后直接打到了宁夏镇外围,把北面,包括西北和东北方向的堡垒全部攻占,封锁了整个北方,造成他们如今困局的罪魁祸!

就是那个他们并不在意的平虏城守将!

天知道这家伙为什么那么能打!那么凶悍!

而且这些日子明军攻打城池的烈度有增无减,除了真正强攻的次数较少,整个白天不拿火器猛轰城池就没有几个时辰。

可以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用火器轰击,或者擂鼓助威假装全线出击,戏耍他们一番,又拿火器对着他们匆匆忙忙上城守备的军队一顿猛轰打个措手不及,城内的兵马已经下降到了一万六千人左右,而明军的损失不知道有没有到四千。

准确的说是三千一百零五,战死的三千一百零五,伤者更多,但是伤者基本上都活下来了,被救护营紧急救助,十天不到就可以伤愈复出归营,战斗力更胜一筹。

这几万明军对萧如薰的佩服与日俱增——士卒的想法也很简单,他们都愿意跟着强大的将军打仗,因为强大的将军打仗部下的伤亡小,你越能保住大家的性命,大家也就越愿意给你卖命,士气也就旺盛。

萧如薰安排的救护营被梅国桢认为是除了皇帝御驾亲征之外医者数量最多分工最专业的地方,甚至可以成为楷模全军推广。

基本上整个宁夏镇的擅长治刀枪伤口的医师都被萧如薰或请或绑给带到了军中成立专门的救护营,以烈酒为消毒药品,竟然使得伤兵伤口从未炎,大部分士兵的寻常刀口被药材一敷,绷带一绑,两天一换,三两次之后就又是一条好汉,生龙活虎。

这支军队的伤兵死亡率是梅国桢从军以来所见到的最低点,因此,明军在如此剧烈的攻城拉锯战里,损失居然只有三千出头,大部分还是临阵战死无法救治,回来以后因为刀口太深伤重而死的只有几百,伤愈归队的倒有两千多了,根本不到需要补充兵力的时候。

一方面是萧如薰的战法得当,一方面是救护措施及时,十几天下来,明军各部对萧如薰的评价很高,一些一开始对萧如薰并不满意的将军也开始佩服起了这个年轻的总兵。

监军梅国桢以鸡蛋里挑骨头的态度对待萧如薰,居然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苛责的地方,所以对他更是推崇备至,在上书弹劾魏学曾之余,还专门写奏折把萧如薰的战法战术推荐给万历皇帝,向万历皇帝举荐这个“九边五十年难出之良将”。

叶梦熊巡视军中,现军容严整,士卒战意旺盛,行事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十天前低落的士气完全被拉了回来,于是叶梦熊对萧如薰的统兵用兵之能极其满意,也就放心的把前线指挥权交给萧如薰,自己专心负责后勤,保证粮食供给,负责药物和火药,关心大军的终极杀手锏地道爆破的事情。

而地道爆破之所以拖了十几日,是因为有三条地道被城内极度敏感的叛军现并且破坏,萧如薰亲自带队堵塞才制止了叛军的疯狂反扑,剩下两条地道因此小心翼翼的进行。

每日只敢在大军大举攻城的时候才敢挖掘,进度放缓了,饶是如此,剩下的两条地道也整理的差不多了,其中一条还有一天左右就可以打通,开始装填火药了。

一天以后,万历二十年四月二十一日晚间,叶梦熊、梅国桢和萧如薰举着火把,带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前往已经报告打通的一条地道,看着用木架撑起来的地道,叶梦熊和梅国桢饶是看过许多次,也对这个精密的工程赞叹不已,特别是看到在城墙地基地下挖掘而出的很大的空间的时候,更是震撼莫名。

“季馨,那么大的空间里,要全部装满火药吗?”

叶梦熊好奇地询问。

四十四 一切都将见分晓

萧如薰点头:“是的,全部装满火药,或者以棉被包裹,或者用棺材装载,防止火药被地底湿气所潮,而后将整个地道完全堵死,只留引线口,届时火药一旦引燃,大量火气无处释放,只能从头顶这个空间最大的地方走。

到那个时候,两万斤火药一起点燃引爆,产生巨大的力道将这段城墙彻底掀翻,产生一个巨大的缺口,我军早有准备,那个时候就可以顺着开口攻入城中,免去攻打成门口之大损伤。”

梅国桢不住地点头:“季馨,这一次,可不敢失败啊,我已经把奏折递给了陛下,陛下那里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安排,这也算得上是我们这群人的最后一击,事成,则大事定矣!咱们都是有功之臣,前途无量,但若是失败了,我们都将面临严惩,是福是祸,全在这一击了!”

萧如薰认真地点头:“末将明白,请抚台、监军放心。”

见萧如薰有如此的信心,叶梦熊和梅国桢也就放下心来,把宝全部押在了萧如薰的身上,萧如薰当然自己也把宝押在了这一击之上,所有一切的运送和包裹工作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进行,包括引线的制作和填满了整个空间之后填堵坑道的工作,所有的细节都是自己亲自把关,力求将成功率提到最高。

将地道封死了以后,火药一旦点燃,气体就无法从其他三个面出去,而且这三个面的接触面都被控制的很小,唯一一个接触面最大的就是顶端的西城墙城池地基,一旦引爆,最大的压力将赋予顶端,强大的力量会直接把城墙从地底掀翻,巨大的力度会把城墙砖炸上天,甚至四散而射。

在那种度之下,就算是一块塑料都能有极其强大的力道,更别说坚硬的砖块,甚至可以击穿石壁,人要是碰到就必死无疑,绝无幸存的道理,所以李自成所部围攻开封之时,火药爆破弄错了方向,砖石朝着他们自己人飞过去了,才会有那么多农民军死的那么惨。

萧如薰唯一有一点担心的就是大量城墙砖飞入城内,会对城内靠近的民居造成毁灭性打击,造成大量的民众伤亡,他把这一点对叶梦熊还有梅国桢都说过,没想到叶梦熊和梅国桢纷纷表示慈不掌兵,小仁小义不能挽回国家大义,为了大明朝,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大佬话,萧如薰也就不在意这些事情了,尽心尽力的将地道填好,把一切都给封锁好,万历二十年四月二十二日清晨,万历皇帝最新的圣旨到来之前一日,是个让五万明军和所有将校文官都终生难以忘怀的日子。

就是那一天,一个崭新的战术被证实是有效的,而在大家眼里高不可攀坚不可摧的巨城也不再那么无敌。

火药以及火器,这被无数人视作鸡肋一般不足以信任的军器,从此之后得到了明廷的极度重视,而萧如薰之名,也随之传遍大江南北,成为大明知名度最广的一位将军,这件事情,对他之后的道路起到了不可思议的作用。

“季馨,准备好了吗?”

此时此刻,叶梦熊和梅国桢一起出现在了宁夏城西城门外的明军大营里,明军三巨头一起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有什么大事要生,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三人一亮相,就向这里的明军宣布,要对城墙进行爆破,炸毁城墙,诸军且准备,一股而入,破叛军!

“准备好了,只需要点燃引线,就可以等待战果了,在此之前,末将将会让这里的所有士卒持铁盾和盾牌结阵,请抚台和监军一起到盾阵之中,以免被飞石砖块波及,至于城内……听天由命吧!此事若成,宁夏城墙的修复工作也要尽快展开了。”

萧如薰相当信任自己的心血,为了将成功率提到最高,很多工作上的细节都是他亲自指导完成,确保万无一失,他也将自己未来全部的希望灌输在了这一次豪赌之中。

所谓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这一次,明军把精兵强将全部集中在了这里,只待城破,大家一起杀入,干脆利落的结果了叛军,魏学曾的事情表明了一个道理——手里的钢刀最可靠。

魏学曾在坠马一天以后就醒过来了,但是醒来以后整个人的精神似乎都垮了,除了吃饭睡觉之外,连话都不说一句,就呆呆傻傻的望着帐篷顶端,似乎在看着什么东西出神一般,这般的景象,看的叶梦熊和梅国桢也是唏嘘不已。

但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

“那,开始吧!”

叶梦熊深吸一口气,作为在场最高阶的官员,下达了指令,一肩挑起了此事的最大责任,把自己未来的仕途押了上去。

“嗯!开始吧季馨,我等就在这里看着!”

梅国桢也作了表态,也把自己未来的仕途押了上去作为赌注。

赢了,赚翻,输了,赔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身后,麻贵,萧如蕙,李昫,董一奎,赵武,牛秉忠,李贲等诸多知道内情的将领,同样是一副焦急与兴奋并存的神情,他们都知道,如果这一次成功了,他们的人生或许会迎来一次剧变,一次真真正正的剧变。

萧如薰来到了地道口,亲自拿起了火折子,点起了火,对着引线点燃了,火星以不快不慢的度蔓延向了洞内深处,萧如薰感觉自己的心完完全全的被牵动了,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即使是干的十分熟练的活计,换了一个环境之后,似乎也变得不同了。

萧如薰回到了军阵里面,明军在号令之下结阵,远离爆破点,竖起了所有可以作为遮挡的物品,马匹的耳朵全部都被棉花塞住,明军精锐突击队的耳朵也被要求塞住,大家没有反对,火药的声响大家都很清楚,更别说是两万斤的火药了。

明军结阵出现在了这里,被叛军看得一清二楚,叛军以为明军准备结阵攻城了,虽然不知道明军为什么攻打西城而不是南城,而且还聚集了那么大的兵力,以为明军就要全力总攻了。

所以城上叛军还是很快的将此事报告给了哱拜和哱家两子,三人一起登上了西城墙,观看了阵势之后,哱拜下令全军死守,看看明军打算玩什么花样。

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城下的明军,只待明军进入射程,哱拜用冰冷且隐藏着极度恐惧的眼神看着城外的明军大阵,这几日的鏖战让他非常清楚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里,几乎已经没有在大明内地立足的可能,他甚至做好了城破之后带着骑兵杀出重围回归草原的准备,虽然不知道行不行,但是不试试,他是不会放弃的。

屡战屡败之下,哱拜的神智已经生了巨大的变化,整个人看起来都变得很萎靡,周身似乎有黑气在缠绕,而他的两个儿子也差不多,守在南城的周国柱和守在东城的土文秀也差不多,精神萎靡,只在很关键的时候才能打起精神保全自己的性命。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切都将见分晓。

四十五 掀翻巨城,如揭纸片

后来,大多数的经历过这一切的人都无法用确切的词语形容哪怕是亲眼目睹了的这一切,因为他们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来表述他们所看到的这一切和之后的事情,他们所见到的景象实在是太可怕太惊人他让他们无法接受,完全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一般,以至于在最初,大家都傻掉了,战场之上,有一段真空期。

梅国桢后来给万历皇帝上书里提到的当时的景象,只用八个字,但是却极其完美的重现了那种可怕的景象——掀翻巨城,如揭纸片。

在大多数人并不清晰真实的记忆里,他们最初的感觉是微微的震动,觉得大地在震动,仿佛地震一般,明军有些慌乱,城头上的叛军更是有些慌乱,地震对于叛军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们很清楚。

而后是隐隐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随着震动的频率的不断加大,声音也越来越响,整个大地都在晃动,整个视野都在晃动,他们按照传统思维,甚至以为地下有地龙在翻滚身体,甚至地龙会破土而出!

破土而出的不是地龙,而是大量的气体和更加剧烈的轰鸣之声。

“轰————————”

当时的很多人的耳朵里只剩下了这样的声音和长久的轰鸣声,即使堵上了棉花,可是过于巨大的声响还是将他们震慑的胆战心惊,生怕那仿佛是毁天灭地般的事情生在自己头上,那白色的烟雾从地底喷涌上来,整个大地似乎从城墙底部凸起了一块,那一块就直接爆裂开来了。

这股惊人的力量把西城的一段,大约二十米的长度的一段城墙给往上撞了一下,整段城墙就像是浪花跃起一般的跳跃了一下,好似平面图形突然变得立体一般令人惊诧,无数砖石飞天,而城墙的主体破碎之后还是落了地,白色的烟雾遮盖住了一切,当然,由于气流剧烈,烟雾来得快,去的也快。

与此同时,数之不尽的砖石块如雨点一般从天上落到地上,其度之快,势头之猛,是无数人所未见过的,三层盾牌都有被击穿的,还有铁盾被击穿的,甚至还有两层铁盾被击穿一层,剩下一面铁盾被深深砸下去一个口子。

持盾士兵的手骨折了,还有几个倒霉的士兵直接被砖石击中身体,当场死亡者有之,身体残废者亦有之,虽然数量很少,但是有。

大地还在震动,碎石还在继续落下,明军大阵里时不时的会听到惨叫之声,尽管准备充分,但是大家还是低估了火药破城的威力,萧如薰不会忘记的是,一块拳头大的砖石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脚边,深深嵌入了地下,砸出了一个很深的大口子,萧如薰无数次设想,如果那块石头稍微偏了一点点的角度,他会怎样?

当萧如薰的视野中出现了那个十几米宽的大口子的时候,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知道,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成功了,他把自己的未来和整个天下的未来绑在这一击之上,随着毁天灭地般的这一击,这一切,都开始变得明朗起来。

那个时候,曾有一段时间的真空期,不论是叛军还是明军,都没有动静的一段真空期。

大营里的魏学曾挣扎着翻身起来,步履踉跄的摸到了帐篷外,看着宛如末日般的那一幕,老泪横流。

萧如薰是第一个醒悟过来的,他知道,因为在他之后梅国桢才浑身抖了一下清醒了,但是第一个喊出冲杀口号的却不是萧如薰,而是宛如战争狂人一般状若疯魔的梅国桢。

萧如薰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梅国桢,眼睛都红了,像是个嗜血的恶魔一般,什么斯文什么文华全部抛弃到了一边,穿着盔甲的梅国桢就是个武将,不是文人。

三千明军精锐在梅国桢的率领下,忘记了不安和恐惧,对功劳的渴望压制了一切,他们嘶吼着冲向了那缺口之内。

麻贵、萧如蕙、李昫、董一奎、赵武、牛秉忠还有李贲,他们仿佛都失去了理智一般,状若疯魔一般嘶吼着带着本部兵马冲入了城中,而后,明军大营的一万兵马也嘶吼着战号冲入了缺口里,开始疯狂的猎杀叛军。

叛军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失败了,被火药夺去了精气神的大部分叛军甚至都不敢抵抗,瘫在地上等着被凶神恶煞的明军砍下脑袋。

宁夏之乱平息了。

万历二月十八日正式爆的宁夏之役,在万历二十年四月二十二日午后终结,共计两个月零四天,较之原先的历史进程,短了六个月多的时间,大大减少了原本的历史进程中明军所损耗的人力物力,整个平叛过程用掉的银钱只有原本历史进程里的三分之一。

主要的功劳属于献上以火药爆破城墙之策并且从头到尾亲自主持的萧如薰,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被所有人所承认的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的第一功臣。

叶梦熊写的奏折里很明确的为萧如薰请功,提到,如果没有萧如薰献上“火药破城之策”,他当时将会献上“蓄水灌城”之策,耗时更久,损失更大,变数更多,因此,萧如薰之功,“理当上达天听”。

当然,萧如薰的功劳不止这些,他在第一波军队之后带着第二波军队入城,带兵入城之后,就朝着城门方向的损失惨重的叛军主力杀了过去,这个时候,由于靠近了爆破点,南城上聚集的大量叛军的死相非常惨烈,以尸山血海形容之一点也不为过,而且还有很多人七窍流血而死——爆炸声响太大,他们被震死了。

哱拜没死,但是也差不多了,萧如薰率队攻占破破烂烂的城门的时候,一个破烂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军之前,疯狂的大笑着,披头散,状若疯魔。

当时,马上就有人指出这就是叛军主帅,此次的造反总头目哱拜,萧如薰二话不说,拿起鸟铳就亲手射杀了明显神志不清的叛军主帅哱拜,哱拜被打碎了心脏而死掉,萧如薰对着他的尸体连开三枪,最后才亲手割下他的脑袋。

哱承恩被麻贵砍死了,他没死在爆破之中,但是他的左腿被一块砖石彻底击碎,被杀得如同血人一般的麻贵找到的时候,还在嚎哭不止,麻贵连砍十八刀,最后才割下了他的脑袋。

哱承宠是被乱枪打死的,功劳被十个人平分了。

土文秀是被牛秉忠杀死的,本来是可以被生擒的,他没有被爆破波及,手下军队最完整,当然没什么卵用,被牛秉忠所部打败,余部四散而逃,这家伙被生擒,但是这个家伙居然撞翻了牛秉忠要跑,被牛秉忠一甩手一刀深深的刺入了脖子里,当场死掉。

周国柱是最悲催的,他是被梅国桢给砍死的,一个军人出身的居然被一个血染文士袍杀红了眼的文人给用剑杀死,然后枭,也算是武人当中的奇葩了……

四十六 宁夏乱平

叛乱失败已成定局。

叛军主要将领一十三人,次级军官三十八人,无一被生擒,被杀红了眼满身杀气杀疯掉的明军以最暴虐的手段杀死,五万明军除了少数几只预备队在叶梦熊的压制下保持警戒猎杀从城内逃出的叛军,主要战力部队三万多人全部入城参战,城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民房都能成为两军厮杀的战场。

叛军人数不足,士气不够,只有被明军杀败的份儿,比如困守总兵府的一百多个叛军被萧如蕙调来战炮一顿猛轰,整个总兵府都快被轰烂了才有个别逃了出来,随即被明军一拥而上砍成肉末,其余各处官衙的叛军也被纷纷剿杀。

而杀戮之中,人的暴虐显露无疑,很多无辜的民众和无辜的小吏也被当作叛军一起杀掉,事后统计,总人数最多不过两万三千的叛军集团,但是被杀死的人却足足有三万六千多。

一万三千不知身份的人惨死在明军的屠刀之下,只因为他们没有躲在屋子里,或者躲在了不该躲在的屋子里,于是他们的级被算作叛军级记功,没有任何人表达不满,也没有任何人阻止,包括叶梦熊和梅国桢,大家心照不宣的声称,这些人都是叛军。

所以,这些人的死,明军是不会负任何责任的,最多只是按照标准给点抚恤,因为他们刚刚平定了一场足以震动朝廷的大叛乱,他们都是大功臣。

萧如薰带兵进击庆王府,庆王府被一群叛军盘踞固守,非要萧如薰保证他们的性命才肯投降,而多多少少受到暴虐的杀气的影响的萧如薰直接下令炮轰庆王府,把庆王府门轰开,把盘踞在其内的叛军副将巩志杀死,把叛军二百零三人全部杀死,一个没留。

其后,萧如薰解救了被叛军控制的庆王府职官还有宫娥,然而杀得快要疯掉的士兵们开始躁动,因为他们压抑太久,结果看到了宫娥白花花的肉体就开始躁动了——魏学曾和叶梦熊治军严谨,不准带营技。

于是乎,憋了两个多月的精壮士卒们急需泄,就在那时,宫娥的哭声使得萧如薰及时恢复了清明,冲上前一脚踹翻了那杀红了眼的要强爆宫娥的士兵,怒斥那群士卒,这才堪堪控制住了士兵们暴虐的杀气。

然后,在解救他们的过程中,萧如薰从庆王府的老人口中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庆王妃虽然自杀死了,但是庆王世子没死,他被庆王妃藏在了地窖之内,后来被趁夜偷偷救出藏在密室里被大家供养,只等着朝廷救兵可以救出庆王世子,保住先庆王的唯一血脉。

这个功劳从天而降砸在了萧如薰的脑袋上,萧如薰立刻带兵找到了密室,把七岁的庆王世子朱帅锌保护了起来,一直保护到带回大营交给了叶梦熊。

清晨杀入城内,到午后,城内叛军的抵抗完全被镇压下去,到将近傍晚时分,残阳如血之时,哱拜之乱彻底被平息,万历三大征之一的宁夏之役以明军大获全胜而告终,据几日后统计出来的结果显示,这一战,明军阵亡五千四百余人,伤两万余人,多数存活,最终死亡人数在六千上下。

而叛军前前后后被杀五万余,级堆成了几座山那么高,其中有一座被明军筑成京观至于长城之外,有十几米高,向塞外蒙古人炫耀武力,震慑宵小使之不敢入寇。

这个计策相当有效,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草原上的骑兵都不敢接近那段长城,那座京观被蒙古人传言成了鬼物,只要看到就会死的那种,可止草原小儿夜啼。

如血般的夕阳红晕洒在了宁夏城中,零星的交战彻底结束,二十二日傍晚,宁夏城中连一个抵抗的叛军都不存在了。

狼烟四起的宁夏镇城被毁了三分之一左右,满目疮痍,血迹遍地,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啼哭之声,有妇人抱着尸体残缺的男人而哭,有男人抱着衣衫不整的妇人而哭,也有小儿抱着父母的尸体而哭,整个宁夏城哭成一片。

叛军最终只有三百多人被受降,充作奴隶被配矿山,余者皆死,叛乱脑没有一个活着,创下开国以来明军平定叛乱彻底之最,第二天,四月二十三日中午抵达宁夏城宣布最新圣旨的内官都被吓得目瞪口呆。

那内官看到浑身浴血杀气不止的众将校还有堆成山的级,甚至流了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闹了老大的笑话,被梅国桢鄙夷到底,据说这内官回京城不久之后就暴病而亡,甚至还吓得不少内官从此不敢去边关宣旨。

完全恢复理智的萧如薰带兵巡视城墙整顿秩序的时候,也不免叹息不已,随后下令所有居民在没有通知之前不得出屋,每天粮食会由官府在指定地点放,只许一人来领,领完之后即刻回家紧闭房门,不得出。

与此同时,萧如薰恐史上破城之后军卒兽行生,勒令所有参与入城杀敌的士兵全部退出城池回归军营,原先在外戍守的士兵被调入城内维持秩序,一应人等有扰民者定斩不饶,并且派出巡逻骑士绕城主干道到处巡逻,纠察不法士卒。

那一日,仅仅在上午,萧如薰就下令连斩二十四名犯法士卒,总算控制住了几近失控的局势,竭尽全力的保护城池的秩序和民众的安危,这样的举措被梅国桢看在眼里,对萧如薰的评价更上一层楼。

皇帝的新圣旨是十几天以前的事情了,下令叶梦熊接替三边总督的职位,魏学曾革职查办,由内官带锦衣卫押回京城查办,其余人等照旧不变,限三月内,也就是到七月底破城,否则大家一起治罪。

圣旨到的时候,大家已经额完成了指标,于是请功军报和梅国桢的奏折一起八百里加急传入了京城。

而战斗结束之后,精疲力竭的士卒们也开始了休整,战争胜利结束之后,按理来说主帅都是要犒劳军士的,不过这一次消耗了大量精力的士卒们有的甚至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依旧浑身酸痛不已,精神萎靡,所以只好推迟一些。

战争结束后到皇帝赏赐圣旨到来之前的这段间歇期,士卒们都在休息,这也是难得的休息日,不用出操和训练,大概也就几天时间,士卒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逛聊天打屁晒太阳,大家都说,这一次的仗,真是打的太疯了,杀人杀的手软,砍脑袋砍的也手软。

那段被炸开的城墙的残余砖石清理完毕之后,大家看到了一个恐怖的深坑,遂战栗不已,看向萧如薰的眼神多了很多的敬畏。

战争结束之后,萧如薰俨然成为了整个军中最具权威的将军,不仅军士敬畏,武将佩服,就连上司们似乎也对萧如薰多了一份格外的重视,基本上军事上的问题还有战后重建的问题都会询问萧如薰的意见,对于这一点,有些武将就大为不满,比如麻贵。

麻贵对于自己始终不被文人接受善待这一点表示不满。

心情大好的萧如薰就给麻贵分析了。

你看啊,先,我进献了策略使得大军获胜,是大功臣,我自然有被重视的条件;然后,我是前兵部尚书的女婿,是这些文将眼里的自己人;再然后,我年轻,被他们视作可造之才;还有,我有文名,我不是文盲,不是大老粗,我还写得一手好字;最后,我长得帅,有儒将风度,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而你长得太丑了。

麻贵用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萧如薰看了好久,回到军营就让手下给自己找一面镜子来,对着镜子就开始琢磨自己哪里长得丑。

四十七 战后

萧如薰的话虽然有些地方比较夸张,但是长得帅和写字写得好那是真的,萧如薰的一手正楷让叶梦熊和梅国桢相当推崇,认为这笔正楷有“凛然正气”、“绝类颜真卿”什么的,对萧如薰的书法很是赞赏,叶梦熊还把一些自己很喜欢的书籍推荐给萧如薰,让他有时间的时候读一读这些书籍,增加学识,对以后会有很大的帮助。

当然了,萧如薰也不会只是和他们聊天,在这段时间里,萧如薰以宁夏总兵的身份将整个宁夏可以找到并且投入运用的五千八百三十九支鸟铳全部集合在了一起,然后又在整个宁夏的五万明军当中挑选了三千受过训练枪法较好的,最不济也会开枪的士卒。

就这三千人,萧如薰组建了一支三千人的鸟铳队,然后又组建了一支拥有各种车炮三百余门的一千余人的炮队,合二为一成为辖兵三千余人的火器营,成为宁夏总兵的直属部队,交给王辉去统帅,把王辉提拔为参将。

这个举措得到了三边总督叶梦熊的支持,叶梦熊以自己的职权支持萧如薰的火器营建设计划,监军梅国桢则表示要亲自观看萧如薰练火器营的方式,然后详细记录,将这个方法上报兵部,进而推广到全国各地的驻军那里。

经过这一场战役,叶梦熊和梅国桢亲眼目睹了火器的巨大杀伤力以及火药的巨大威力,开始相当重视火器的运用和战术,而萧如薰是现今当之无愧的第一火器使用专家,所以萧如薰的意见在他们的心里有很大的分量,看着萧如薰在校场上让三千铳卒摆出相当标准的三列阵型操练火器,那种阵势的确相当慑人。

而且让魏学曾很头疼的战后抚恤问题和民众安顿问题还有城池整修问题,萧如薰也能提出自己的见解,就是让宁夏城内的老弱妇孺为这些铳卒制作弹药包。

一边对青壮年劝耕,加紧耕种的脚步,一边让老幼妇孺有事情做,还能领到一些小钱和管一顿饭补贴家用,不至于让朝廷白白花钱去做赈灾的活计,让每个人都有事情做,民众就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

同理也是如此,为了不让士卒安逸久了闹事情,萧如薰除了下令大练兵之外,还让没有训练任务的士卒一起去整修城墙,修理军械物资,甚至分出一部分士卒去帮着开垦田地耕种。

这就是加深一下所谓的“军民鱼水情”的手段了,告诉士卒他们来自于民间,也要爱护民间,你爱护别的士卒的家人,别的士卒也会爱护你的家人,你欺负别人的家眷,别人也会欺负你的家眷等等。

这样不仅让宁夏居民没时间闹事,士卒也有事情做,无法闹事,整个秩序一下子就安稳起来,叶梦熊惊喜的现萧如薰居然有治理民政的能耐,于是也就轻松的放下了一些权力,还是做起了自己擅长的后勤工作。

而梅国桢就天天蹲在练兵校场观看萧如薰是如何操练火器营,然后让火器营逐步的具备战斗力,逐步的和刀盾手结合战斗,摆出火器大阵,演练如何用火器大阵在平原对抗骑兵。

梅国桢还和萧如薰讨论骑兵的作战特点,然后如何利用这种特点,让火器挥最大的功效去对付骑兵等等,当然,逃不开的一个话题就是火器不防水的问题。

萧如薰表示这个问题他暂时还没有工夫去解决,等到有了功夫,他会着人一起去研究如何改进点火方式,不用这种麻烦的火绳,而是采取更加便捷的可以防水的点火方式去点火,就算下雨也不用担心火器不能用。

萧如薰还同时派出哨骑去探听草原上蒙古人的动向,害怕蒙古人会趁着大明刚刚平定叛乱来袭击,所以也要事先做好准备,不能让胜利果实被蒙古人给抢走了,麻贵和萧如蕙所部步骑被他下令时刻保持战备状态,一旦有消息传来,可以立刻出战。

宁夏总兵的工作,萧如薰是做的非常的出色的,这一点得到了大家所有人的认同,所以一时之间宁夏镇的防御工作被全面抓起,防御能力大大提高。

半个月以后,叶梦熊的军报和梅国桢的奏折抵达京城,被下令直接送往宫中给皇帝预览,就连内阁和通政司也无法事先得知战报的内容,但是消息还是传出了,一时之间代辅赵志皋、次辅张位以及兵部尚书石星等人心急如焚,纷纷入宫打算求见皇帝,询问战况。

他们不知道的是,万历皇帝抢先一步得知了军报的内容之后,已经开怀大笑了许久了,憋屈了那么久,第一次觉得那么痛快,真的,万历皇帝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因为这一次的最大功臣,不是几个文人统帅,而是他执意提拔的宁夏总兵官萧如薰。

声势浩大全陕震动的哱拜之乱,居然仅仅用时两个月就彻底平定,所有造反人等自哱拜一下全部被杀,没有一个逃走,数万叛军只有三百多人被生擒,其余的全部都被斩杀,明军歼敌五万有余,创下嘉靖以来最大胜绩!这是他执意提拔的总兵官萧如薰打的漂亮仗!

等到笑累了,朱翊钧才开始关注整个战况过程,这个战况过程他会根据叶梦熊的军报、梅国桢的奏折还有锦衣卫的密折来一起判断,其中,锦衣卫的密折毫无疑问含金量最高,最受到他的重视。

张居正死后,朱翊钧亲掌锦衣卫,大肆裁撤张居正和冯保的势力,把自己的亲信放在锦衣卫里面,同时注意保护锦衣卫的外部情报网,从内库直接拨银给到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数年之间,已经打造出了一个越嘉靖和隆庆时代的锦衣卫情报网。

世人皆以为锦衣卫的情报网都是对内,监视大臣诬陷大臣,所以恐惧之,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锦衣卫不仅仅将自己的情报网遍布大明国之内,也将情报网撒向了大明周边的敌国和藩属国之内。

两百年之功,将大明周边的无数个藩属国和敌国全部渗透,这些地方有任何异动,最先知道的是锦衣卫密探,第二个知道的是指挥使,第三个知道的就是皇帝。

然而当锦衣卫指挥使不能干或者被卷入政治斗争或者干脆就是他人棋子的时代,锦衣卫的对外威慑力就要小很多,而集中力量应对内部,但是当锦衣卫完全掌握在皇帝手里,而锦衣卫指挥使又相当能干的时候,锦衣卫就能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而现任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就是一个相当能干而且忠诚于皇帝的人,朱翊钧之所以可以看透那些朝臣的招数,并且在不上朝的数十年间依然以某种方式控制朝政,若是没有骆思恭的付出,是难以想象的。

就好像哱拜之乱,锦衣卫的密报比八百里加急文书还要早一天送到,朱翊钧接到边关急报的时候已经打好了腹稿,做好了安排,以最快的度将此事安排下去。

而后魏学曾的私自劝降,萧如薰的种种功劳,还有叛军的动向等等,全部都被锦衣卫记录在案,回原地,魏学曾自己都受到过锦衣卫的情报相助,但是魏学曾现在已经垮了,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交付给叶梦熊,当然,这并不需要了。

四十八 初闻朝鲜乱

对比了锦衣卫的密报、梅国桢的奏折还有叶梦熊的军报,朱翊钧现三封报告里的内容,契合度最高的就是萧如薰是此战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这一点,血战平虏城破敌九千,还有长途奔袭使敌后院起火不得不退军,从而使得魏学曾的以火进兵包围宁夏镇立足于不败之地。

加上后来屡次击破哱拜以骑兵的突袭,还有最后的以火药爆破城墙,促使叛乱被终结,如果没有萧如薰,就像叶梦熊自己说的,他会采用引水灌城的方式,把宁夏城淹掉,届时不仅宁夏城毁于一旦,也将多造杀孽。

而萧如薰的出现不仅使得一场数万人的血战仅仅只有一万多民户损失,还只有一段西城墙的损失以及三分之一城内建筑的损失,加上六千明军的战死,这样的数据远远低于预料之中的引水灌城的损失数据,可以说萧如薰的存在帮大明节约了三分之二的征战银钱和重建安抚银钱。

而且据报,战后,萧如薰还致力于维护城池秩序,斩二十四名犯罪士卒,以最快的度恢复了秩序,然后开始宁夏重建,这等手段和能力,绝非一个武夫可以具备。

叶梦熊对萧如薰的评价是“文武双全,大将之才,兼有牧民之能”。

梅国桢的评价是“九边之地五十年难出之帅才,有古之儒将风范”。

锦衣卫的评价是“兼具马上治军与下马治民之能,有文名,多读书,治军严谨,牧民有道,使之统兵征战,可以最小损失获取最大战果,实乃不世出之良将”。

其实不看锦衣卫的评价,就看两个文臣对这个武将的评价就可以知道萧如薰是多么的对他们的胃口,这年头,文官对九边武将的评价不是猪就是狗,相当蔑视。

而萧如薰作为九边将门世家子弟,先可以迎娶原兵部尚书之女,就足以看出杨兆这个典型的文将对萧如薰的赏识,而现在叶梦熊和梅国桢的评语更体现出这一点。

另外据锦衣卫线报,被带回京城判罪的魏学曾对萧如薰也相当赏识,是最早支持萧如薰使用火药破城的人之一。

俗话说的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这个时代,文贵武贱的时代,一个不世出的良将的诞生到底是多宝贵,朱翊钧自己也很清楚,文人统兵总是有弊端的,比如文人势力太强,原本可以与之分庭抗礼的武将集团则沦为走狗。

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登基之初,武将中强悍如戚继光李成梁都要仰仗其鼻息,皇帝给被他狠狠压制,这样的事情已经让朱翊钧对文臣集团极度不满,他已经在着手扶持宦官集团与之对抗了,比如尝试外派矿税太监弄钱顺便恶心文官。

但是这一仗一打,突然冒出了一个不世出之帅才,这就让朱翊钧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了。

扶持宦官虽然是皇帝的必要手段之一,但是由于这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极其容易被文官集团掌握的史官给痛骂一顿,留下不好的名声被后人耻笑,这一点,正德皇帝就是前车之鉴,如非必要,朱翊钧不愿意如此,那么为了身后名,要对抗文官,保证自己的权威,光是分裂扶持文官山头还不行!

嘉靖爷爷扶持严嵩那一手已经被这些家伙看透了钻研透了,自己的脑袋也不如嘉靖爷爷那般聪明,这招不好使了,必须要另辟蹊径。

不能用文官分裂,抢不到笔杆子,不能随便使用宦官这个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的大招,钱袋子也不是那么好抢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扶持武人抢回枪杆子了。

而且在这个时候,扶持武人还有特殊的好处,因为文贵武贱已经百余年,文官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突然冒出一个大武将和他们分享权力,就好像当初的狄青担任枢密使的时候,是如何恶心那些文官的,熟读史书的朱翊钧记得很清楚。

然而更妙的一点是,宋代是祖制的文贵武贱,文官是真正的站在制高点之上居高临下的凌辱武官,而明代的祖制却恰恰相反,开国六公五个都是武将,唯一一个李善长也是因为军功得到的爵位,有明一代极重军功。

至于文贵武贱的现状,那是沿革使然,并非祖制,文官道德大招之一的“祖制之术”,就不能用,要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朱翊钧就要拿祖制好好的和他们说道说道,恶心恶心他们。

对这些文官,朱翊钧是恶心到了极点,厌恶到了极点。

所以,朱翊钧绝不会像宋仁宗那样盲目的信任文官,放纵文官逼死狄青,已经看透了这些家伙的朱翊钧会想方设法的扶持保护自己的代言人在朝中与文官争夺利益。

文官群起而攻之之后,武官只能紧紧依靠皇帝,靠着皇帝的威望和权力与文官打擂台,文官必将反扑,武将好不容易看到崛起的希望,必然会死命抵抗,两个集团一旦对立死磕,谁是最后的赢家?

自己。

加上锦衣卫东厂的偏帮手段,可以在最开始为武将的崛起打好前哨战,武将和锦衣卫东厂联手,把文官集团的气焰狠狠的打下去,到最后得到最大利益的,还是自己。

作为皇帝,如果底下臣子铁板一块,就等于皇帝被架空了权力,虽然孙权这种固执的分裂臣子的人在历史上名声不好,可是他至少保证了他的权力,朱翊钧的想法也是如此。

你们把大明朝折腾的乌烟瘴气,却叫朕来背黑锅,被天下人责骂,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就是所谓帝王心思,一家一姓之国最大的局限性也在于此,而这个时候,却是破局的唯一希望。

正所谓没有昏招,只有用错地方的妙招,就算是开历史的倒车,但是在某些时候,却能起到极大的积极作用。

而目前的局面,朱翊钧绝不接受!一系列的计策开始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形。

朱翊钧正在谋划着他的万世大局之时,一封来自辽东都司的奏报传递到了兵部,被新任兵部尚书石星所看到,并且引起了石星的注意。

石星乃是一位嘉靖、隆庆、万历三朝老臣,生性耿直,因此仕途经历颇为坎坷,先是上书规劝隆庆皇帝,结果因为得罪了宦官腾祥,差点被打死。

到了万历即位之后,石星好不容易翻身平反,结果又与张居正闹翻,和张居正掰起了腕子,张居正那时候如日中天,权倾六部,石星只得弃官回家,一直到张居正死了,他才又回到朝廷中枢。

石星很清楚,作为大明在东方最重要的藩属国,朝鲜境内属于大明的情报系统有好几套,先大家心知肚明的专属皇帝的锦衣卫就肯定有,然后辽东地方的,大明兵部的等等等等。

甚至一些在朝鲜做生意的商人等私人系统都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站,时不时的也会为自己的利益向朝廷提供情报,朝鲜自以为大明对自己并不了解,其实大明对朝鲜的了解不算知根知底,也算心知肚明。

所以这封来自辽东镇守总兵官杨绍勋的报告让石星的心里开始打鼓,这封报告出的时候是四月底,朝鲜都城告急的时候,石星接到的时候是五月中旬,为了弥补时间差,杨绍勋特意添上一句朝鲜局势糜烂,恐已无法收拾,还请朝廷早做准备。

石星心中怀疑,这朝鲜也勉强算是大国,坐拥三千里天险,带甲数十万,怎么十几天功夫,便被人打到都城了呢?按照情报上所描述,四月十三日日本军队开始进攻,短短十几天,王京汉城告急——朝鲜的兵都是稻草人吗?你但凡稍微抵抗一下,也不至于败得那么快吧?

此时此刻石星突然想起,去年,万历十九年下半年,一则甚嚣尘上的谣言在京师传的沸沸扬扬,说朝鲜联合日本图谋大明。

当时这则谣言被阁老许国辩诬成功,证明是子虚乌有,但是有没有可能,这真的是朝鲜人故意示弱,其实是故意给日本人让路?否则为什么至今为止都不曾接到朝鲜的求援国书?

石星想到这里,忽然有点不寒而栗,不过想起宁夏战役已经被平定,大明已经腾出手来,心里又有了点底气,他一边指示保定总兵倪尚忠移驻天津,加强蓟州、山东沿海的战备工作,一边移文辽东都司,让他们赶紧派员前往朝鲜进行详细调查。

杨绍勋接到石星的指示的时候也是六月初了,他一边安排了崔世臣、林世禄两名调查人员,准备入朝事宜,一边派遣宽奠堡副总兵佟养正前往朝鲜的义顺馆,建立起一条战时的紧急联络渠道,安插了几名大明军方的斥候与信使。

大明,已经对那个不安分的外邦产生关注了。

四十九 封爵

其实要说朝鲜和日本勾结,那真是冤枉了朝鲜,朝鲜压根儿没瞧得起过日本,你要说朝鲜为什么迟迟不求援国书,那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按照那个时代大明和朝鲜之间的关系,以“父子之邦”来形容是一点错都没有的,朝鲜向大明求救的时候喊一声“爸爸我被欺负了你快来救我”,也不算过分,但是国际政治圈里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被别人欺负了还要主动向盟主老大求援的国家是很受鄙视的。

朝鲜虽小,但是也有自尊,那个时代,朝鲜相当“哈中”,朝鲜国王为国家全面汉化感到十分得意,全国上下无论是西人党还是东人党都喜滋滋的自称自己是小中华、礼仪之邦,上上下下以说汉语写汉字为荣,就连现今朝鲜韩国所用的谚文,最早其实是为了给汉字注音而出现,试图让朝鲜普通百姓也能读写汉字。

所以既然是礼仪之邦,就要有点做派,说白了,要面子,真的要面子。

被一个从来不曾瞧得上的“化外蛮夷”日本给打成这副熊样,自己还收拾不了还要求爸爸救自己,很没面子的!

想想现在的熊孩子们跟人家打架打输了被欺负了,但凡有点骨气的有谁好意思求父母大人帮忙?或者胆子小的被威胁了也不敢找父母大人帮忙,对照到朝鲜身上就是如此。

所以一开始,他们根本不好意思找大明帮忙,直到大明国内为了“备倭”已经备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朝鲜人丢了平壤,才因为终于扛不住,现有亡国之危,求援国书这才姗姗来迟。

朝鲜人去年留在北京城里的那个辩诬外交官才跑遍大明的官府衙门到处哭到处哭。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就在朝鲜人的求援国书和使者还没有赶到、叶梦熊和萧如薰的报捷队伍抵达京城的前五天,六月初二,万历皇帝朱翊钧下了一个命令——着辽东抚镇精兵二支应援朝鲜,还带了两万两银子充作军费,另外还拨了二十万两银子给辽东都司备用。

而同时,明廷还做出了配套措施:其一,在北方抗倭的重要枢纽天津,当地驻军截留了漕粮七八万石以充军资,还把一大批运输船拉过来改造成战舰,改造的舰只数量不算太多,四百只。

其二,在宣大军区,官府动员了足足一万六千名精兵,专待倭警,朝廷为此拨了十几万两银子;其三,朝廷还派遣了一位官员督理相关粮饷,以防万一“有事”的时候手忙脚乱。

最明显的一点,朝廷还大老远地从福建调来一个人进驻神机营,这个人叫陈璘,是个水战和倭战专家。

这就是朝鲜以为大明什么都不知道,而大明早就心知肚明的明证。

而做出这个决策的朱翊钧此时正在寝殿唉声叹气,心思百转千回,不仅为即将到来的宁夏功臣团的封赏问题担忧,也为辽东和朝鲜的局势而担忧,虽然倭寇的事情有点玄乎,可是,锦衣卫的线报和其余的一些情报汇总起来,使得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没完没了,可能要酿成大的事端。

朱翊钧皱着眉头,又拿起了宁夏捷报,看了一会儿,突然好想注意到了什么似的,立刻开口道:“张诚,朕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张诚立刻接近朱翊钧,朱翊钧在张诚边上小声的低估了几句,就看到张诚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继而恢复平静。

“此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朝臣。”

朱翊钧冷着脸吩咐道。

“……老奴遵旨!”

没有半分犹豫,张诚果断应诺。

宁夏,等待皇帝宣旨的日常并非是轻松快意的,反正萧如薰是这么认为的,成为宁夏总兵之后,他就有一堆事情要做。

要接下前任总兵张维忠的烂摊子,要整理整个宁夏破败不堪的城堡和军户所,核定军户人数,协助叶梦熊勘探军屯田亩,利用这次的哱拜之乱铲除大量地方豪强,把被哱拜叛军肆虐的地区重新掌握在朝廷手里,重新安排军屯,还要抽出时间练兵,每天根本忙不开。

好在麻贵萧如蕙得力,李昫赵武董一奎等将领虽然没有大的才华,但是安抚军心统御军队的能力并不弱,可以很好的把聚集在宁夏四周的五万余明军安顿好,不让他们闹事扰民。

接着按照叶梦熊的统筹安排,安顿在宁夏城周围驻扎,等待皇帝的赏赐一到,就可以启程回到自己的原先的驻地该干嘛干嘛去了。

叶梦熊忙碌后勤和赏赐记功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梅国桢一心一意死盯军队,考验将领,基本上民政的事情都是萧如薰在处理,安排城中居民壮丁修复城墙和建筑物,顺便清理死尸安排焚烧,安排老弱妇孺为军士准备火药包之类的战备物资,并且为军士清洗衣物等等。

更重要的是还要加快恢复春耕的脚步,反正给每个人都安排事情去做,一睁眼就去做事情,太阳下山了就去物资领取点领取自己的工钱和今日的口粮,根本没时间去搞自己的花花肠子。

宁夏城井然有序的恢复着之前的活力,百姓逐步的安定下来,这一次大乱百姓们居然罕见的没有遭到明军和叛军的双重肆虐,而是被很好的安顿下来。

这些措施让百姓们对这位新上任的宁夏总兵萧如薰很有好感,也愿意听从他的指令,服从他的指挥,有了什么矛盾,也信服萧如薰的判断,这个时候,萧如薰的话甚至比正牌的宁夏巡抚朱正色更加有效。

但是萧如薰的运气实在是好,接任党馨的宁夏巡抚朱正色也是个不多见的厚道人,知道自己率兵赶赴的时候宁夏之战已经基本平定,自己到来之后一天,爆破战术就大获成功,从而平定宁夏之乱,自己实际上只是协助叶梦熊统御在城外未曾入城的明军截杀叛军,没有立什么功劳,所以也不奢求什么功绩。

据他观察,萧如薰拥有将领里罕见的治理民政的能力,对战争难民们的抚恤和治理手段相当了解,措施相当有效,三两天就把一片混乱的城池安顿得井井有条。

而且更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居然没有士卒祸害居民的事情生,实现了宁夏城基本上的安稳过度,保证了最基础的城市功能,这在九边将门的子弟里,几乎是蝎子尾巴独一份。

所以这个看上去老实敦厚实际上也比较厚道的官场老先生也不难为萧如薰,不和他争权夺利,而是尽力配合他去做一些民政上的工作,对他的一些措施大开绿灯,使得萧如薰的命令可以在宁夏畅通无阻,整个宁夏镇都在快的恢复当中。

这般忙忙碌碌的日子过了大半个月,宁夏镇的秩序基本恢复战前状态的时候,皇帝的圣旨到了。

宣旨的不是内官,而是一名御史文官,这让熟悉朝廷制度的叶梦熊还有梅国桢等人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他们纷纷猜测,有人要封爵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群情激动的封赏大会上,由于皇帝的特殊命令,不止不仅每一名士兵都得到了赏赐,每名军官都得到了应有的赏赐,甚至还有人被封了爵位!

萧如薰!

五十 叶梦熊的忠告

朝廷给萧如薰的封赏诏书里列举了萧如薰的功绩,打头的是世袭将门,为国守边,一门四子,满门忠良;之后是死守平虏城坚持气节,巧设计谋诛杀哱拜养子哱云和河套酋虏著力兔,斩套虏三千,扬我国威,立下嘉靖以来未有之大功勋。

接着是献计谋破城平定哱拜之乱,为大军两月平贼立下不世功勋。

再是手刃贼哱拜,毁敌军心。

最后是勇救庆王孤子,使之不至于绝嗣,于天家有恩。

凡此种种功劳,非封爵不足以赏赐,是以封平虏伯,岁禄八百石,与世封,召萧如薰入朝觐见皇帝,以全封爵之礼,又召平叛诸将麻贵、李昫、董一奎等入京受赏。

其余的什么勋位啊军阶啊钱财赏赐啊之类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平虏伯爵,可以世封,这就足以让这一战所有的武将羡慕得要死了。

但是他们还偏偏没什么可以反对的,萧如薰的威望已经十分高了,人家也的确是有拿得出手的硬战绩,主要的功劳都是人家的,当之无愧的功,你还能说什么呢?

麻贵啊李昫啊董一奎啊这些将军们羡慕的眼睛都绿了,萧如蕙是一边笑着一边眼睛绿——他的弟弟走得太快了……

除了萧如薰被封爵之外,其余诸多武将也得到了赏赐,比如麻贵进封大同总兵官,算是官复原职,李昫进封固原总兵官,董一奎封宁夏副总兵,各有勋位和钱财土地的赏赐等等,然而无论是荣耀方面还是实际好处方面,他们都不如萧如薰。

萧如薰不仅自己被封了爵位,可荫其子,连带着正妻杨氏也因为陪伴丈夫共守平虏城的英勇事迹被朝廷恩封诰命夫人,为正三品淑人。

这个家庭一跃而成为宁夏镇最为荣耀的家庭,萧如薰也正式越了自己的本家,拥有了足以另立一支萧氏族人的功绩。

一时之间,不论文官武将纷纷向萧如薰报喜,叶梦熊还提议今天晚上大家一起举办庆功宴,为萧如薰祝贺,也为大家所有人一起祝贺。

武官的赏赐好给,但是文官不同,文官的赏赐还要等回朝之后在庆功宴之前具体给出,无论是梅国桢还是叶梦熊都不知道自己会被给予什么样的赏赐,不过他们似乎面有忧色,庆功宴上自然是畅饮,但是庆功宴后,诸将醉醺醺的离开之后,依然清醒的叶梦熊还有梅国桢把急着回家陪老婆的萧如薰喊到了大帐里。

“有些时候,真的也挺羡慕那些武将的,拿了功劳,升官容易,赏赐容易,继续干该干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卷进什么风波里,顺顺当当的就能争取一个荫封,我辈为官者所求不过封妻荫子,而大明武将取得这一成就者,实在是多过文官太多了。”

大帐里,叶梦熊亲自为梅国桢和萧如薰斟酒,一边斟酒,一边将这番话说出,而后坐下,端起了自己的酒杯,不待萧如薰和梅国桢举杯,自己先行饮下,叫萧如薰一愣,之后,又看到梅国桢也是仰头一饮,喝干了那杯酒,看着两人不似做伪的忧虑姿态,萧如薰的心里已经明白了他们喊自己过来的原因。

“制台这样说,末将也是武将,也是这般就得到了封妻荫子的功劳,可不该说那些武将,而是该说你们武将。”

萧如薰也笑着饮了一杯酒。

“你注定不是一般的武将。”

叶梦熊忽而放下酒杯,严肃的看着萧如薰:“注定,已经注定,这一战封伯,足以表示你已经不是一般的武将,从祖制上来说,你已经具备足以单独率领一军出征的帅才。

并且独自率军出征,也没有人可以说什么,但是现今,这却是文人的职责,你以一武将的身份走到今日,得到封爵,必不是文官愿意看到的,这只能是陛下的主意,很有可能,是陛下强行要求内阁通过的。”

萧如薰心下了然,眯起了眼睛。

“可制台和梅监军也是文官不是吗?”

梅国桢晒笑一声,说道:“自投笔从戎以来,我等已经不能算那些文官眼里的自己人了,但是同时也不是武将眼里的自己人,乃是两头不落好,里外不是人处境比之单纯的文官和武将都要差上许多。

尤其是领兵打了胜仗的文官,更是为朝臣所忌讳,故新建侯王阳明公就是我等的榜样,纵使立下大功,一生也被按在地方不得入中央,郁郁不得志。”

叶梦熊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此战一起,就注定我等领兵之人将和朝中文官站在不同角度看待战事,此战获胜,我等获得巨大名望,更为朝中清流文官所忌讳,季馨,你是武将,不在朝中为官,自然不知道朝中文人党争剧烈到了何等程度。

我与克生都不属于当政党人之群体,所以才谋求外放另谋生路,不战还好,战事一起,一旦战胜,积功调入朝堂,搅乱朝局,必不为旁人所喜,我等若不急流勇退,怕是祸事不远。”

梅国桢接着说道:“我还未必,我以御史监军,虽然有军功,但只是无关紧要的功劳,升职也不至于升到什么职位,但是叶公却难了,作为主帅立下大功,兵部尚书是最好的赏赐,可叶公常年在外领兵,和文人格格不入,又不为武将所接受,今后之路,除了上书乞骸骨在家含饴弄孙,怕是难能善终。”

这两人一人一句说出来的全部都是触目惊心的朝堂黑幕。

“怕是末将到京城,这路也不好走啊!平虏伯,这个爵位,封的真好。”

萧如薰此话一出,到市郊梅国桢和叶梦熊有些惊讶了。

“季馨已然知晓?”

叶梦熊将信将疑的询问。

“这可是江彬的爵位啊!”

萧如薰仰头灌下一杯酒:“他们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江彬!武宗一朝霍乱朝纲的奸人之,为文人所极度厌恶,因受武宗宠幸而巧取功劳进封平虏伯,后来被杀死,现在这个爵位落到自己头上,这些文官到底是什么意思,萧如薰要是还不明白,就真的是傻子了。

“呵呵呵,季馨能有这般清醒,实在是难得,换作旁的武将早就喜不自胜,季馨却能嗅出其中玄机,季馨若为文官,定是此中高手!”

梅国桢哈哈一笑。

萧如薰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还是吴将周瑜曾经被封的爵位,但是却是追封,而且还是宋徽宗追封,这里面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啊!我若回京之后学那李成梁,怕是要给狠狠的折辱一番才可,他们到底还是把我当成大字不识一个莽夫了,哼!”

五十一 萧如薰的对策

叶梦熊放下酒杯,严肃的看着萧如薰:“季馨,此次进京,我必为先被压制之人,而季馨若是一个不好,也极其容易受到打压,季馨切切记住,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有人说话就听着应着,不吃请,不应访,只求尽快脱身回到宁夏重整军队,严肃边防,这比什么都重要,宁夏巡抚朱正色是个厚道人,与人为善,你尊敬他,他就不会为难你,这或许能让你过得好一些。”

萧如薰可不会这样做,他可是卯足了劲儿要去朝鲜的,算算时候,等他到了京城,差不多也有六月上旬了,朝鲜大败的消息也该传到明廷,明廷就会开始商议如何援朝作战了。

叶梦熊所担心的事情,萧如薰并不会担心,但是这份心意,萧如薰记住了,想起这位老人回朝之后郁郁不得志的场面,萧如薰的心里不好受。

“叶公所言,季馨谨记在心,只是叶公不曾为自己想想吗?回朝之后,该如何做?”

萧如薰急切的询问叶梦熊的对策。

叶梦熊看了看梅国桢,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我二人会为魏公求情,季馨若是愿意,也可以一起署名,历数魏公之功绩,请求圣上将之官复原职,将功劳分出去,毕竟此战我为主帅,乃文臣中功劳第一,目标太大,若无人为我分担一二,怕是三头六臂也熬不过群起而攻了。”

萧如薰立刻抱拳:“叶公有所请,惟不敢辞。”

叶梦熊略有些感激地看着萧如薰,点了点头,而后感叹道:“若季馨是文臣……不说了不说了,作文臣表面风光,实际就是在刀剑上跳舞,武将虽然表面不风光,但是内里过得日子正是无数文臣所思所想而不可得的,季馨且做好自己的武将,不要牵扯到党争之中,不争,定能安然终老,把这份爵位传下去。”

梅国桢也不无感叹地说道:“当今的文官如我等,正如前朝大将战胜回朝,若不急流勇退,怕是难得善终,文臣压制武将,到底也是为武将遮风挡雨了,我倒是更愿意待在边关戍守,而不愿回朝日复一日的参奏旁人,待我回朝,也要寻机外放,早些走出那纷争之所,不失一世善终矣……”

叶梦熊和梅国桢齐齐一叹,喝着闷酒,到了后半夜才睡下,萧如薰心思沉重的回到了宁夏城中自己的府邸,和昨天才抵达宁夏城的杨彩云团聚了。

“薰郎,怎么了?怎么面色不好?”

杨彩云得封诰命,又闻丈夫拿下了世封伯爵爵位,正是兴奋不已之时,刚想投入丈夫怀里好好撒撒娇,顺便调戏一下青涩的夫君,结果却看到萧如薰一脸忧虑之色的回到了府邸中,不禁有些担忧,小恶魔般的心思也消失殆尽。

萧如薰看着杨彩云,面色才好了些,微微笑了笑,才说道:“不碍事的,只是有些担心,再有两人我们就要一起去京城了,不知在京城又会遇到什么事情,所以才有所感。”

杨彩云面色平常,带着淡淡笑容为萧如薰卸甲宽衣,轻声道:“薰郎不必担忧,父亲在京中尚有些好友,可为薰郎排忧解难。”

萧如薰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彩云,平虏伯,几十年前,平虏伯可是江彬的封爵。”

“江彬?”杨彩云变了面色:“正德年间的江彬?”

“是啊,朝中有人对我不满,想借此敲打我,给我难堪,地位还不低,怕是泰山大人的那些好友也抵挡不住。”萧如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但是,凡事总是靠旁人是靠不住的,最可靠的人永远是自己,放心吧,为夫定会护得你的安全,不叫你吃苦受罪。”

杨彩云依偎在萧如薰的怀里,感受着丈夫的温柔,眸子里的担忧之色愈浓。

但是杨彩云并不知道的是,萧如薰其实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到了京城之后的处境,他很清楚这段被隐藏和刻意忽略的历史里,在正式出兵之前,大明对朝鲜之役这件事情的了解程度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以及做了哪些准备。

大明,绝对不是那个被歪曲的史书里慢吞吞漫不经心的慵懒巨人。

两日之后,五月二十日,宁夏之役功臣团启程赴京受赏,预计路途在二十天到一个月左右,因为此次不比之前战时八百里加急传令的及时,六七天就能到。

萧如薰有点急,因为他想尽快赶赴京城请战,他很清楚的知道,大明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日本的关注,也很清楚的明白万历皇帝朱翊钧对于这一切其实早就已经有所把握了,所以他想赶过去,参与进去。

只是大臣们并不清楚,他们还在忙着为太子的事情和宁夏之役争吵不休。

所以此时此刻,朝廷里面的大臣们最为关注的事情根本不是朝鲜的事情,事实上朝鲜求援的使臣根本还没有抵达京师,除了兵部少数几人之外,大部分朝臣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生,所有的一切都在当前宁夏之役结束的大环境里被忘掉了。

这段时间无论是内阁还是兵部还是吏部都在商讨宁夏之役大明大获全胜的事情,想当初哱拜乱起声势浩大全陕震动,结果两个月就被平定,不少官员都认为哱拜之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但是明军五万斩获的消息传来,还是让不少人为之震惊的。

不少官员指出两个月就平定的战役如何能有五万人的斩获?莫不是虚报战功?

但是从兵部出具的监军梅国桢的奏报里面显示,大明之所以可以那么快的获胜,是因为平虏城参将萧如薰和副总兵麻贵的出其不意切断叛军退路,然后萧如薰献上以火药炸毁宁夏城墙的战术,使得一个月以后宁夏城墙被炸毁,明军涌入,一鼓而平定哱拜之乱。

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朝堂,尤其是梅国桢的描述里那段“掀翻巨城,如揭纸片”的比喻,让很多文臣面色惊惶,惴惴不安,萧如薰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不少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千年来他们引以为傲的最为重要的安全保障城池,已经不再是外物不可破的状态了,已经有人用火药炸毁了城墙,一股而破宁夏这样的坚城,那么,京师呢?

五十二 强龙不压地头蛇

想通了这一点,群臣纷纷感到背后飕飕的直窜冷风——从此以后,世界上又多出了一种高效率的攻城战术了。

要求严格管控火药生产和运送的奏折从这一刻起堆满了整个通政司,让朱翊钧也小小的得意了一下,让这些文臣感到惊恐不安是他最高兴的事情,当然,他也不会忘掉他最该做的事情——封锁火药制造之所的一切讯息,以锦衣卫入驻各地制造火药之所严格管控,不使一两火药有失。

除此之外,最让他们感到不安和震动的,就是他们的万历陛下交付内阁的圣旨。

要封萧如薰的爵位,更直接一点来说,就是要封伯。

有明一代不封子男,只封公侯伯,所以明代爵位难取,但是一旦取得,基本上都能得到世袭罔替的爵位,而且都是军功封爵,文臣要封爵也只能靠军功,如王阳明此人,所以,这才更让文臣们感到惊讶。

萧如薰的功劳的确大,比如斩了著力兔所部套虏三千,斩了哱拜本人和其养子哱云,是平定宁夏之乱的功等等,但是他才二十二岁,一个二十二岁的世袭罔替的伯爵,难道不是太早了一点吗?

封爵不是小事,武将凭军功封爵更是近百年来罕见的事情,就算要封那也是文官以军功封爵,而不是武将封爵,于是礼部职官们聚在了一起,开始商量这件事情。

“萧如薰是何许人也?”

“查过了,延安萧氏,将门,祖父萧汉为凉州副总兵,父萧文奎在京营……和各家勋贵有密切来往,萧文奎四个儿子,萧如薰排行第四。”

“萧如薰,不就是前蓟辽总督、兵部尚书杨兆的女婿吗?”

“就是那个迎娶了书香之女的莽汉武夫?”

文官们的面色变得不太好了——武将本来就不讨喜,而一个文将的女婿则更加不讨喜。

有明一代,文将的下场一般都不是太好,致仕回家善终者不多,因为这些本来是进士的家伙在当了统兵之人以后,身上也多出了文官所不喜欢“唯结果论”,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

自汉以来,文官和武将最大的争论和分歧,其实就在儒家一统思想界之后出现的到底是“仁”好还是杀光以绝后患比较好,文人当然选择仁,要以圣人教化教导蛮夷,使之归顺华夏,而武将则认为别那么麻烦,还费时费力,直接一刀杀了干干净净,绝了后患,多好。

总而言之,武将领兵作战,和文官的施政原则在根本上是不相容的,大多数文官以中庸之道为处世原则,而武将则注重取得实效而不避极端,长年的戎马生涯已使这些文将养成与文官截然不同的气质,因此文将集团与文官集团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然而文将集团身上也有文人特有的清高孤傲的气质,看不起文化素养普遍不高的武将,因此在武将集团抱团以求生存的时候也得不到武将集团的帮助,从而成为了里外不是人的典范。

再加上文将往往功高,使得很多人嫉妒,也不注意处理关系,所以就造成了往往孤立无援的境地,急流勇退已经是好结局之一了。

综上所述,这是一个萧如薰自己都很清楚的问题——杨兆的人际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在京城文官集团里的关系并不好,所以把女儿嫁给同为延安老乡的延安萧氏做个土财主土皇帝的媳妇儿反而更好。

总体来说,杨兆并不是多看重萧如薰的才华,期待萧如薰光耀门楣之类的,武将在这个时代无法光耀门楣是社会的共识,杨兆自然也明白。

然而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下,唯有靠拢武将集团,把女儿嫁给武将,得到武将集团的友谊,从而得以安然在南京养老致仕,还抽空助学,养养名望,期待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帮助自己的女婿和女儿。

事实上他也是那么做的,原本的历史里,杨兆真的帮到了萧如薰。

然而就目前看来,萧如薰的处境不好,虽然老爹萧文奎在京营为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按照京营的那个程度,老爹估计也就是和仅存的武将勋贵集团一起同流合污罢了,否则老爹也干不了多久。

现如今,京营的**程度大概已经不下于宋代的禁军了,但是他们的势力还在,以成国公为的武将勋贵集团的最后力量就盘踞在这里,在文官的威慑之下苟延残喘,但是文官也奈何不了他们就是。

打个比方,武将勋贵集团就是京师的极品地头蛇,文官们则是强龙。

所以萧如薰不是孤立无援,而是有着这一些人的帮助,取得爵位的萧如薰,已经是武将勋贵集团里的一员了——而且比老爹更正统!

更何况武将勋贵集团也需要新鲜血液的补充来稳定自己的地位和实力,不至于连这一亩三分地都要丢掉,只要萧如薰表现出善意,他们一定会接纳,并且结成利益共同体,一起当极品地头蛇。

所以此次入京,不在于如何和文官集团处关系,而在于和京营的这帮子吃空饷的家伙们打好关系,虽然的确有些没节操,但是一个有节操的人想在官场混是不可能的,大家比的就是节操的下限和智商的上限,有节操的人注定要去地方避难或者干脆致仕,眼不见心不烦。

末世风雨十三年,萧如薰和很多灭绝人性的家伙打过交道,也和很多心狠手黑的人打过交道,乃至于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对于这种手段,萧如薰不陌生,但是对于政治斗争,萧如薰尚且还嫩了一点儿。

是以,他当然决定避开和文官正面交锋,避开和文官们玩政治,而要和武将勋贵集团靠拢,文人虽然看不起武将,但是也不会轻易地撩拨武将,尤其是京师的这群世袭罔替的家伙,真要动手,怕是只能步张居正的后尘,惹得一身腥。

再强的龙也压不住这群世袭罔替的极品地头蛇,辅张居正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你都把人家逼到了这个地步,还好意思继续欺负人家吗?

而且很快朝鲜之役就要展开了,如果自己的上书请战不被接受,那么等到祖承训第一次兵败平壤,明廷了解了日军铁炮的威力之后,也必然会想起自己这个十分擅长使用火器和训练火器部队的名将。

总而言之,这一次,萧如薰参加朝鲜之役的决定绝对不会更改,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去!

而朝臣们并不清楚,出于对文将的恶感以及对武将的蔑视,虽然皇帝强力要求,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办法,恶心人是他们最擅长的手段之一,不管怎样,就算整不到你,也要恶心你一下,叫你别忘了大明朝到底是谁当家作主,年轻人容易气盛,所以我们帮你泄泄火。

这就是这个时候文官们的基本心理——一个小武将,就算能打能封伯,但是还远远没到可以和他们分庭抗礼的地步,远远得不到重视。

更别说他已经是武将勋贵集团的一员,还和京城里的那群极品地头蛇有联系,不能过度打压以免引起地头蛇们的不满,到时候闹腾起来,大家容易丢掉一部分利益,而且面子上不好看。

“那,究竟拟定一个什么样的爵位比较好呢?”

礼部的官员们开始伤脑筋了,把目光一齐投向了礼部尚书罗万化,其实对罗万化来说,他并不想参合这种事情,可是坐到他的这个位置上,只差一步就能登堂入阁拜相,无论如何,开罪现在的阁老们,都不是好事。

顿了顿,罗万化下定了决心,提笔写下三个字——平虏伯。

五十三 朝鲜来使

萧如薰就这样被一笔带过了,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古井里,掀起几圈波纹之后就没了声息,现在的文官们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如何打压此次可能威胁到朝政平衡的叶梦熊,这位才是最能威胁到他们切身利益的存在,一定要谨慎妥善应对。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什么太多的精力去图谋对付叶梦熊了。

在叶梦熊和萧如薰抵达京城前两天,六月初五,朝鲜王的国书终于姗姗来迟,抵达了京师,经由通政司传达入兵部,后来又到了内阁的阁老们手上。

代理辅赵志皋最先看到了这封国书,还有与这封国书一起来的面色惊慌焦急的朝鲜王使者以及早些时候在京城久驻的朝鲜辩诬使者申点,两人一起施展了眼泪攻势。

“什么?倭国大军攻打你国?你国无法抵抗,节节败退,一个月就连国都都丢了?这怎么可能?”

赵志皋十分惊愕。

“并非是妄言!赵阁老!这绝非妄言!倭国兵马强悍,四月十二日突然登6我国起突袭,我军多无准备,措手不及之下,连失要地!连国都汉京都已经失守,王世子被俘,王上避居平壤,还请大明看在我国年年来朝岁岁来贡,遣兵入朝助我国击退倭寇!复我疆土!”

朝鲜王使者**跪伏于地,浑身颤抖着向赵志皋求救。

赵志皋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以后,看着一样诧异的大学士张位,苦笑着站起来走上前扶起了**,问道:“你国向为东国之强者,为何突然失陷于倭寇?再者说,你国人口众多,兵马少说十万不止,为何一击即溃,落到这样的下场?还连国都都失陷了?”

**再次伏于地面哭泣道:“倭寇未及宣战便出兵,我国城池大多没有防备就被倭寇突袭而下,大军都在北境防备女真人,南境根本抽不出太多兵力对付倭寇,这才让倭寇占了大便宜,甚至攻取了我国国都,我国颜面尽失,不求其他,只求大明看在我国为藩属向来恭顺的份上,出兵相助啊!!!”

赵志皋一时间被**哭的心慌意乱,看向了一旁唯一的同僚张位,张位连连苦笑摇头,开口道:“郑使节,你先起来,你先别哭,出兵作战不是你一哭就行的,牵扯很大,就算我们立刻兵,那最快也要两个月以后才能入你国境作战不是吗?你现在哭成这样,连话都说不清楚,却叫老夫如何是好啊?”

**觉得也是,所以停止哭泣,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地面上,低头恭顺的请求大明出兵相助,问他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倭寇多少兵马多少路进军怎么打的之类的全都不知道,只求大明出兵相助。

这叫赵志皋和张位十分困惑,于是请来了兵部尚书石星,还找来了内阁的职员们一起听**的描述。

石星早就把申点和**叫到兵部去问过一回话,觉得疑点颇多,结果现在他们又给闹到了内阁来,这让石星十分不爽,也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一名内阁职员在听完**的哭诉之后指出了他的问题。

“你国既然求援,那怎么不曾提及几月几日哪道沦陷?生什么战役?损失多少兵马?将领有谁战死?臣子有谁死节?你们什么也不说,就是求援,甚至连倭人出兵几何都不得而知,叫我大明如何是好?就算要出兵,至少也要知道倭国出兵几何,才能决定出兵数量吧?”

被这一说,赵志皋眉头一皱,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郑使节,你国素来为东境强国,为我大明镇守东疆,倭国乃化外小国,口众不过百万,兵马不过十万,就算出兵,又能出多少?

你国初始防备不及还能理解,四月十二日倭国出兵,五月初三你们就丢了国都?从你国釜山镇到国都,哪怕你们有几只部队沿途骚扰,都不能叫倭人如此顺畅的取下国都吧?”

**见大明辅居然怀疑他的话,一时惊惧,居然不知所言,而这样的态度只能让内阁诸臣更加怀疑此事,甚至有人还提出是不是倭国和朝鲜合谋,要图谋我大明兵士?提出要严刑拷打此人,问个明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倭国的探子!

**和申点被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大哭,哭诉自己绝无撒谎,朝鲜绝无背叛大明之意,还请大明辅和皇帝陛下明察,出兵援助!

赵志皋看他哭的真实,不像是做伪,糊涂先生又犯了糊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好把这封国书和内阁的意见上呈给了万历陛下,请皇帝做出决断。

朱翊钧正在为萧如薰抵达京城之后如何安排他而思考,忽然听说朝鲜使臣带国书来求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按照锦衣卫送出的情报,还有去年沿海地区的海商华侨送来的情报,朱翊钧基本确定倭人进兵朝鲜不假,所以才做出了这样那样的准备,但是内阁有人指出,这个使者前后所说实在矛盾

他既不提朝鲜在哪里战败,哪里沦陷,哪些将军战死,哪些臣子死节,损失多少兵马粮草等等,都不提,就一个劲儿的求大明天兵入朝为其光复国土,这实在是奇怪。

内阁里还有人认为这可能是朝鲜和倭国联合起来的阴谋,一起阴谋将大明天兵带入朝鲜然而攻打,进而攻打大明本土。

对于这种天方夜谭的思考,朱翊钧摇了摇头。

他对这些内斗内行外战外行的文官是十分的无奈和不满,情报都到了这个地步,辽东都司锦衣卫的情报完全的对应上了,还有地方子民从日本带回的情报,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一门心思埋在立太子的事情上,你们真是够了!

中原王朝对于日本和朝鲜的战争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根据整个中原王朝所奉行的国家战略准则来看,保护中原才是最重要的,朝鲜和日本无论怎么打,只要不牵扯到中国就没有关系,但是一旦牵扯到了中国,威胁到了大明内地,几十年前倭乱的惨痛记忆就刺激着大明的心脏。

朱翊钧也就不会熟视无睹了,情报一来,朱翊钧瞬间就分析出了日本人的野心和目的,从而不断的搜集情报做准备,在和朝臣为太子的事情不断扯皮的同时,也对国家安全的问题给予了足够的关注,比如命令辽东地方兵马“相机行事”这一点。

当然,倭国出兵几何,各支部队的分布,以及仗打到了什么程度,这些具体信息,目前的朱翊钧也不知道。

倭国!倭国!

朱翊钧的眼中迸出几点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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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相互之间的猜忌

大明对日本绝对不是没防备,事实上,大明对日本即将动兵作战这一点并非是一无所知,一场牵扯到三个国家数十万军队的战争,就算是在现代社会要想瞒的死死的也是千难万难。

而在明代就更不用说,在这场战争生之前,有很多在中日两国之间往来的商人借着行商之名,把生活在日本的爱国者千辛万苦搜集而来的丰臣秀吉即将出兵对大明不利的消息不断带回。

许仪后、郭国安、朱均旺、陈申、苏八,这些名字我们或许从未听过,但是却绝对不能忘却,他们虽然失陷在日本,却从未忘却自己是大明的汉家苗裔。

他们以一腔热血和满腹忠心所送回的珍贵情报,比起大明专业机构的锦衣卫要更加准确更加及时,正是这些情报,让大明对日本即将动战争的事实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和物质准备。

从大明兵部在万历十九年的三个月内连续两次下达正式公文给山东浙江福建沿海官衙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大明绝对不是不相信日本会动进攻,只是大明并未料到日本会选择朝鲜作为跳板进攻。

过去数十年倭寇自海上来的往事带给了大明太深刻和痛苦的回忆,一谈起日本,大家立刻想到了倭寇,立刻想到了倭寇会从海上来进攻大明的腹地,想起了当年的南倭北虏。

时间过去不久,沿海人们的记忆还未消失,警报再一次传来,上到巡抚下到黎民百姓全部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准备,浙江福建等沿海地区立刻紧锣密鼓的筹备起了建造战船对抗倭寇,水军兵士日日操练起来,誓要将倭寇消灭在国门之外,保护好身后的土地。

整个万历十九年的下半年一直到如今,山东浙江福建沿海地区准备了在未来足以致日本于死地的海上力量。

而在当时,大明的上层也对这件事情有了相当细致的考量,比如内阁阁臣们就想到,日本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这一点不足为奇。

但是琉球和沿海商人子民不断的预警传来,朝鲜作为中华东部屏障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按理来说朝鲜距离日本最近,应该是最先知道的,怎么到现在为止一点消息都没有?

万历十九年的下半年,大明朝对朝鲜的怀疑与恶意上达顶峰。

朝鲜,难道真的和日本勾结了?

当时的内阁里,只有许国坚持认为朝鲜一贯对大明亲善,事事遵从大明的意思,不曾违背,怎么会突然就要反叛大明了?

这不科学。

但是大部分的官员都对此极为担忧,许国也不能无视大家的意见,于是修书一封到辽东都司,让辽东都司询问一下朝鲜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关于日本即将动战争的谣言有两种,一种是在大明内地广泛流传的,倭自海上来,另外一种谣言,就是倭寇联合朝鲜往辽东而来,因此,在那段时期,整个辽东都流传着朝鲜即将联合日本入侵大明的消息,使得整个辽东之地的汉民们又惊又怒。

朝鲜显然也不是不知道的,辽东都司将询问写成口吻严厉的质询之后,朝鲜人慌了,连忙派人来京城三番五次的辩诬,还辩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当时是笑着抚慰了朝鲜使臣,表达了自己对日本的厌恶,然后还提出了一个差点没让朝鲜昏过去的意见——朕给你们找了两个帮手,你们三家合兵,灭了日本吧!

朝鲜使臣一问,更晕了,一个是琉球,一个是暹罗,琉球就不说了,那点个兵能干什么?暹罗倒是挺强悍的,而且火器技术也可以,但是暹罗在东南亚,你要他们横跨整个大明来朝鲜助战?朝鲜人也就敷衍了事,朱翊钧也是一个心血来潮,事后朝鲜也没当回事,大明自然不可能为朝鲜流血。

朝鲜没当回事,大明却不能不当回事,朝鲜承平日久,大部地区刀入府库马放南山,可大明从来没有放松过,倭乱结束不久,大明对日本还保持着浓浓的戒备和敌意,整个沿海地区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战争。

在这般暗流涌动的氛围之下,萧如薰于六月初七抵达了京城。

一路上,宁夏功臣团们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居然是关系到了朝鲜和日本国的事情,什么朝鲜联合日本国图谋大明之类的谣言甚嚣尘上,让叶梦熊和梅国桢日夜不安,找来萧如薰细细商谈——是不是除了宁夏,朝鲜那边也出事了?否则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流言蜚语?

答案是肯定的,但萧如薰不会说,只能推测说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消息,既然有这个谣言,就证明一定有相关的事情要生,对于此,萧如薰不会把话说死,细细思量一下,倒是为叶梦熊寻到了一条生机之路。

能否为叶梦熊运作一番,使之成为抗倭援朝的统帅,再一次和自己配合呢?

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性非常低,可是萧如薰也不愿意放弃这个唯一可以挽回叶梦熊未来并不算多好的结局的可能。

除此之外,萧如薰此次入京的最大担忧就是那个在京营做将军的便宜老爹萧文奎,毕竟便宜老爹自己还没见过,要真是见到了,万一说出些什么秘密的事情自己不知道,穿帮露馅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由于车队抵达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之时,京师城门很快关闭,夜幕降临之后,今天什么也办不成了,也就由官府安排着下榻,等待皇帝召见。

萧如薰还想先去看看便宜老爹,结果才知道按照规矩,有功之臣面见皇帝之前是不能随意走动的,要等待皇帝的赏赐下达之后才能自由活动,所以他们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的住在驿馆,什么也不能做,萧如薰本想让杨彩云先去拜见父亲,不过杨彩云说要陪着萧如薰一起回去,也就没有先去拜见便宜老爹。

有妻子相陪,萧如薰也不觉得寂寞,交流了一番感情,夜深人静之时,爱妻已经睡下,萧如薰心绪万千,走出屋外,到院子里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出神。

每每想到再有五十年这一片繁华就要落入外人之手,不由得忧心忡忡,正在思考着如何对付大盐商和小冰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还是并未刻意隐瞒的脚步声。

萧如薰回头一看,看到了一名面白无须的老人和两个身着锦袍的带刀人推开了驿馆大门,在一个驿馆官员的带领下走到院落里,然后站在自己的面前,人一带到,驿馆官员就连忙开溜了。

“你们是?”

萧如薰带着些疑惑和戒备的询问,这些人突兀的出现让萧如薰非常的警觉,夜深人静之时,突然冒出三个人到京师驿站,这是什么情况?而且,他们的这身装束,好像和传说中的锦衣卫有点相似……不对!这就是锦衣卫的装束吧?!

“萧总兵,没想到您那么晚了还没入睡,倒也省了不少麻烦,请跟老奴来,有人要见你。”

面白无须的老者脸上带着些许的笑容,让萧如薰愣在当场。

锦衣卫……老奴……面白无须……

三个线索联系在一起,要见到自己的那位的身份已经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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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初见朱翊钧

“敢问,陛下深夜召见,有何要事?”

萧如薰直接挑明了。

“哦?萧总兵已经猜到了?”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自然就是张诚,接下皇帝的密令要求把萧如薰带到自己面前。

在正式的封赏仪式之前,皇帝要看看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嘱托大事,有没有胆子和文臣掰腕子,至于是否忠诚,朱翊钧反而不是很在意,他很清楚,一个人的忠诚度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但是从忠诚到造反却是一条鸿沟,跨不过去的人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又能调动锦衣卫,又能派出内侍,除了皇帝陛下,还有谁呢?”萧如薰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询问道:“只是末将一个小小总兵,怎能得到陛下亲自接见?来之前,末将可是听说陛下连大臣都不愿意见,我这小小总兵怎能例外?”

张诚只是笑道:“小小总兵未尝不能起到大作用,只要碰上了对的时候,萧总兵,陛下听闻你献策以火药掀翻巨城,一举而平定叛乱,所以想要见到你。”

萧如薰顿时明了。

“劳烦尊驾带路。”

萧如薰把话说得很客气。

宦官,不完全像人们传统印象里的那般奸诈狡猾,尤其是明代的宦官,他们只是皇帝的家奴而已,是皇帝手里可以和文官相互博弈的棋子,只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往往被文官们添油加醋的搅和一下,和着一盆脏水一股脑的泼到皇帝身上,把皇帝弄成了最大的输家。

至少此时此刻,萧如薰对宦官并无恶感。

那些士大夫,可不比宦官好上些许,该捞的钱一点也没少,天下乌鸦一般黑,大家就谁也别说谁,非要把脏水往一批人身上泼,只能显得另外一批格外无耻。

张诚带着萧如薰上了一辆马车,然后走走停停,千转百转,最后停下来的时候,萧如薰下车看到的是一处假山和水池,便知道这里应该已经是内宫了,怎么进来的,走什么路,那不是自己可以知道的,萧如薰断然当作不知。

夜里的皇宫静悄悄的,灯火也不多,甚至看不到往来巡逻的士兵,张诚和两名锦衣卫快的把萧如薰带到了一座宫殿门口,然后着人通传了一下,接着那宦官把宫殿殿门打开了一丝缝隙,招呼着萧如薰走进去,整个过程就像是特务接头一般小心翼翼,联想到万历皇帝二十八年不见朝臣,萧如薰觉得这颇有些荒唐。

夏季来临,北京也有些闷热,夜晚也不见多少凉风,但是这宫殿里面却出奇的凉爽,萧如薰定睛一看,整整两排八只大鼎里装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块,丝丝的冒着冷气,难怪将这宫殿弄得如此凉爽,简直不下空调房一般的凉爽。

萧如薰正对面的是一张明黄色锦缎铺垫的桌子,还有一尊座位,就是没看到皇帝,那显然是皇帝的御座,右边隔着一层珠帘,萧如薰也没敢斜视,只是低头站立。

“陛下,萧如薰带到。”

张诚的声音传来了。

“嗯,让他过来。”

一个沉稳而又不失中气的男声传来,右边的珠帘被掀开,张诚对着萧如薰唤道:“萧总兵,陛下召见。”

“臣遵旨。”

一路从宁夏而来,叶梦熊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将如何面见皇帝的一些礼仪和要点告知了萧如薰,所以萧如薰并不陌生。

低着头缓步越过珠帘,便踏在了一层软垫之上,颇为舒适,而且这里头的凉气比外头的凉气更足,更是舒适。

站定,萧如薰下跪行礼:“臣宁夏总兵官萧如薰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嗯,平身吧,张诚,赐坐。”

万历皇帝的声音响起了,既然他这样说了,那么萧如薰就可以抬头看皇帝了,顺口一句“臣谢陛下恩典”之后,萧如薰便起身看到了这位已经数年不曾召见大臣,让大臣们望眼欲穿的皇帝,身后张诚端来一把椅子,萧如薰放松坐下。

万历皇帝朱翊钧此时就在萧如薰的面前,穿着黑色龙纹锦袍,手上拿着一卷书,国字脸,不说剑眉星目,也是颇为俊朗耐看,满头乌,油光亮,显示这位皇帝充沛的生命力,皇家遍搜美女延续出来的基因还是可靠的,早就从朱元璋那呲牙裂嘴的大饼脸过渡到了端正的国字脸。

要说激动,那是有一点点的,毕竟穿越回古代见到活生生的皇帝,那还真是千古奇事,但是已经熟悉了大明朝的生活的萧如薰,此时此刻心中更多的是不安和担忧,毕竟眼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皇帝,虽不致一言以决生死,但是也差不到太远,虽然猜测这位皇帝可能是为了日本的事情召见自己,但也保不齐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朱翊钧到没有想太多,一眼望去看到萧如薰一副端正的面貌和谦和的礼节,顿时心生一副好感,所以长得好看的人比长的难看的人的优势实在是大了太多,什么也不说,天然就是一份好感。

“不错,不错,金玉其外,难得怀玉其中,难怪杨兆不选读书人,却能选中你做他的女婿,眼光很准。”

朱翊钧把手中的书卷放下,似乎拉家常一般的评价起了萧如薰的相貌。

萧如薰立刻回复道:“陛下盛赞,臣万分荣幸,不瞒陛下,臣对自己的相貌比对自己的本事更满意。”

朱翊钧愣了一下,然后失声笑了出来。

张诚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却未曾想过萧如薰居然在皇帝面前说自己承认自己很帅,他难道听不出来皇帝这是客套话,他就这么承认了?不过……这不是大事,充其量也就是个自恋的徐公而已,无伤大雅,话说回来,朝廷里的这些人,哪个不是相貌端正呢?大家对自己的相貌都还是有点信心的。

“哈哈哈,朕也算见过不少人了,当着朕的面说自己的相貌好,萧如薰啊萧如薰,这话让别人说出来是在赞美你,你自己说出来,不觉得有失雅量吗?”

朱翊钧难得有点心思说说玩笑话。

“陛下所言臣不敢苟同,人的面貌是父母所赐,父母可以说子女容貌不佳以为谦和,但是为人子女者在外人面前硬是说自己容貌欠佳,难道不是对父母不敬吗?说这种话的人,臣才认为有失雅量。”

萧如薰把说话的本领挥了出来,果不其然,朱翊钧眉毛一挑嘴角一弯,便又笑了出来,心里则暗暗记下这条,以前没想到,和那些文臣打交道的时候未曾提起过,这下子要是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自己的容貌不佳来装逼,非要埋汰死他给自己狠狠出口恶气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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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萧如薰纵论朝战(上)

“有理!有理!萧文奎教子有方啊!不仅教会了你行军打仗,还能教会你这般与人说话,朕还以为天底下将军都是只知战阵冲杀张口闭口斩几何的武夫,却不曾想到还有如此将军。”

朱翊钧对萧如薰的欣赏更上一层楼。

萧如薰则趁热打铁:“父亲常说,为将者不惧杀戮,自古征战不会不死人,但是为将者不可嗜杀无辜之人,多造杀孽,必将遗祸后人,萧氏一门一直将之谨记在心,不敢违背,臣可以说,臣所杀者,具为该杀之人。”

“好!”朱翊钧收起了玩笑的面容,恢复了严肃的面容:“你能有这样的见识,那就不是一个莽夫,朕来考考你,你若是猜中朕叫你来的目的,不仅有此次大功的赏赐,朕还要再给你另外的赏赐,萧如薰,你且猜猜,朕叫你来的目的。”

萧如薰斟酌了一下用语,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陛下唤臣来,可是为了日本与朝鲜之事?”

朱翊钧眯起了眼睛,开口道:“为何这样说?”

“方才陛下遣内侍前来召见臣,张内侍曾说,陛下知晓臣在西北以火器破敌,遂要召见臣,臣便想着,自己只是总兵,并非要员,就算是召见,也当于叶公梅公一起召见,缘何陛下仅仅召见臣一人,还是在如此深夜,这样一想,臣就想起了从宁夏入京路途中所听到的谣言。”

萧如薰缓缓说道。

“什么谣言?”

朱翊钧立刻问道。

“朝鲜联合日本图谋大明。”

朱翊钧眼中精光一闪,身子稍微前倾一下,而后则向后靠,沉声问道:“那又如何?朝鲜联合日本图谋大明,正如你所说,朕要找人商量也不是找你区区一总兵,还是宁夏总兵,你为何做出如此判断呢?”

“臣猜测,陛下欲以臣为征朝主将!”萧如薰立刻回复道:“臣方才征战宁夏平定叛乱,挟大胜之威,本就有优势,陛下若要对日本开战,主将人选至关重要,而臣刚刚平定宁夏,正好抵达京师,正是陛下心中最好的人选。”

朱翊钧的嘴角勾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选对了人,不过考察显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

“不算全对,但也并非无理,算你说的有理吧!但是,朕很疑惑的就是,朝鲜当真和日本联合,要图谋我大明?”

朱翊钧的眼神再度犀利起来。

“臣以为绝无可能!”

萧如薰给出了绝对的答案。

“为何?”

“臣在西北为将时,曾听往来宁夏与各地的商户说起过朝鲜之事,他们说,朝鲜甚为倾慕我大明,事事与我大明同制,满朝上下文武以谈论诗词歌赋为风雅,以说汉话写汉字为荣耀,自称小中华,自诩为中华藩属第一,乃是大明最亲近之藩属国。

而相对于日本,化外蛮夷,我大明根本不屑与之来往,以小中华自居、以大明为天下正统的朝鲜,也根本看不起日本这群化外蛮夷,如何能与化外蛮夷同谋,图我大明呢?

此为其一,其二者,我朝太祖曾将朝鲜定为永不征伐之国,许其岁岁来朝,年年来贡,朝鲜一直以来对我大明相当恭顺,国势较为安稳,所以除东北一隅与女真有隙之外,三面环海,三面不临敌,承平数百年。

那么除东北之军尚有战力以外,臣以为,朝鲜大部兵马兵无战意,将无战略,不堪一击,守成尚且堪忧,更何况对外征伐开疆拓土?是以朝鲜根本不足为虑,大明所虑者,倭寇也。”

一席话说完,朱翊钧为之动容:“萧总兵,萧将军,萧平虏!说得好,说得好,不愧是西北名将,朕可以实话告诉你,据朕所知,朝鲜已经基本为倭寇所败,一溃千里,国都已失,朝鲜王仓皇北逃,朕已命辽东兵两支游击鸭绿江北岸,一旦有变,即刻渡江南下朝鲜保护朝鲜王。”

“日本当真打败朝鲜?”萧如薰故作惊讶,而后连忙说道:“陛下,臣以为,辽东军不足以击溃日军!”

朱翊钧皱起了眉头,不悦道:“何以如此说?大明天兵所至,倭寇还能胜之?况辽东兵多为精锐铁骑,久战蒙古建奴,兵锋锐利,倭人如何能挡?”

“陛下!这就是关键!”萧如薰不紧不慢的解释道:“陛下,以臣所知,朝鲜国境之内多为山川土丘,平原甚少,山地于朝鲜几有八成,适合骑兵作战的平原仅有两成,朝鲜口众不少,若要养活那些口众,平原之地定然多为耕田、水田,就连山川之地怕也是耕种了不少土地,这等地势,非是骑兵逞威之处。”

朱翊钧面色一滞,立刻对张诚说道:“张诚,把朝鲜地图拿来。”

张诚立刻吩咐人去拿,不一时,一副朝鲜全图就在大明皇帝的面前展开,萧如薰一边感叹着大明情报系统的得力,一边走向了这幅地图,看了一下,指着这幅地图说道:“陛下请看,臣所言不假,朝鲜全境国土,八成以上为山川土丘之地。

地势平坦的平原仅有两成,多为聚居之所,聚居之所必然开垦为农田,农田土质松软,沟壑纵横,怎能让骑兵称雄?平倭之战定然以攻城战巷战山地作战为主,朝鲜国内适合骑兵称雄之所寥寥无几。”

朱翊钧的眉头皱紧了。

“更何况臣从西北而来,对战著力兔一战,臣把著力兔所部骑兵引入城内,利用城内优势,以火器将之大破,斩三千,所以,臣相当清楚,一旦陷入困战,骑兵无法机动,将是铳卒的活靶子,一枪一个甚至两个三个,劣势极大!

而且据臣所知,铳卒所用铅弹有铅毒,火药有火毒,打在人身,立刻侵入肺腑,就算打在四肢,只要出血有伤口,不以截肢之法,人必死无疑,一名骑卒一旦被截肢,与死又有何不同?训练一名铳卒只需一月,训练一名骑卒无三年之功不得大成,陛下,孰轻孰重?”

朱翊钧想到这里,倒吸一口冷气,忽而想起辽东骑兵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也是最珍贵的战略资源,一旦在朝鲜损失太多,将无法对蒙古对建奴形成压制,朝鲜不适宜骑兵作战,但是大明北边可到处都是适合骑兵征战之所,如今听萧如薰这么一说,倒是等于把骑兵送入朝鲜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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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萧如薰纵论朝战(下)

“你的意思是,不能让辽东军入朝鲜,而应该征调浙兵入朝鲜?日人有那么多鸟铳足以列装吗?”

朱翊钧很清楚大明有哪些步卒战斗力强悍,但是对日本正规军却没有太多的了解,事实上,战前,明军始终不曾对日本的铁炮有着刻骨铭心的认识。

“陛下,倭寇不是日人正规军,毕竟还是海盗,但是正规军的装备不比海盗,臣以为,务必谨慎,此战辽东军骑兵只可为辅,不可为主,骑兵不适合在朝鲜作战,若要对抗精熟火器之日军,应当以同样精熟火器之南方炮手和臣在宁夏所练的火器营辅以步军刀盾手长矛手为主力。

而且还有一点,若是战事迁延日久,恐有逃兵,辽东军多为辽东人,一旦恐战怯战厌战,越过鸭绿江就是家乡,而宁夏兵与南方炮手离家远,反而不会逃跑,因此,若要在朝鲜作战,此战当以西北兵和南兵为主,辽东兵只能为辅。

更何况臣听说辽东将官出征前习惯带算命先生,打仗之前先占卜吉凶,然后再战,实在奇怪,而且不瞒陛下,臣远在宁夏也听说过辽东军“悍勇”的传闻,怕是这些传闻朝鲜人也清楚。

以辽东军为主力,疏为不妥,臣斗胆建议,此战若开,不以辽东军为主力,让辽东骑兵保存实力,震慑蒙古和建奴,臣推荐臣麾下火器营和浙江炮手鸟铳手、山东枪手为主战力。”

朱翊钧看着朝鲜地图,微微点头,对萧如薰的意见表示赞同,似乎又在考量着这一切的利弊得失,寻思良久,却又说道:“朝鲜与日本之战,本不关乎我大明,若朝臣以此为由反对朕出兵与之战,又当如何?朝鲜之存亡,与我中原并无关联啊!”

“陛下,臣以为,若日人以倾国之军入侵朝鲜,则保朝鲜就是保中国,朝鲜不保,辽东堪忧,辽东不保,天下堪忧!”

朱翊钧到此才终于动容,直起身子,双目放光。

“你接着说。”

“陛下,臣以为,当今时节最重要的事,有两件,一是征调各地精兵粮秣赶赴辽东备战,二,是遣人入朝鲜将入侵朝鲜之倭寇军队数目、分兵几路、失陷城池和目前战况等等全数弄清楚回馈我军,而后我军才可动,否则,绝不可轻动!

当今日军到底不是倭寇,乃是日本国正规军,与倭寇还是有所差别,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不知晓敌军底细,甚至连日人到底出兵几何都不得而知,我大明又该如何出兵呢?贸然出兵,并非上策。”

听着萧如薰的建言,朱翊钧不断的点头称是,而后说道:“萧如薰,如果这一仗,朕要你去打,你会怎么打?”

萧如薰摇头道:“陛下,臣对朝鲜战况一无所知,实在不知该如何打。”

朱翊钧点了点头,开口道:“你若是一口应下然后夸夸其谈,朕可不会把重任交付给你,朕之前说过,你若是知道朕要你做什么,除了宁夏的赏赐之外,还有别的赏赐,现在,朕就把别的赏赐给你,张诚。”

“诺。”

张诚一挥手,一名小太监把一封信递给了萧如薰,萧如薰接过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封信是以一个密探的口吻向锦衣卫指挥使报告的事情,上面写下了日军登6的时间地点还有日军取下朝鲜王京的时间和地点,以及目前所知的一支日本军队的大致方位,落款时间是五月十三日。

萧如薰立刻看向了地图,看了看日军登6的釜山地区还有朝鲜汉城的位置,四月十二日登6,四月十三日正式开战,十九天以后,五月二日,日军一部就攻下了朝鲜王都。

小西行长逼得朝鲜王甩开腿就跑了,目前战况焦急,密探推测朝鲜王会往平壤方向跑,最终会抵达边境地区的义州,前提是朝鲜无法阻挡日军兵锋。

虽然早就知道朝鲜初期战败的度极其快,但是却没想到是那么快,从釜山到汉城,他们居然十九天就让日本人把国都攻下了!

萧如薰还记得攻下朝鲜王都的是丰臣秀吉身边的外交官小西行长,这家伙是药商出身,对朝鲜相当熟悉,所以丰臣秀吉才让小西行长来做先锋军第一个攻打朝鲜。

不过每个国家里都会有党派,每支军队里也有山头,小西行长是一个备受鄙视的商人出身的家伙,在丰臣秀吉的麾下自然有不对路子的反对派,侵朝日军里和小西行长最为不对路子的,就是丰臣秀吉麾下第一猛将加藤清正。

这两个人分别统帅第一军和第二军,接连在朝鲜登6,为了争夺头功,两人展开了生死时,拼命赶路,就怕落在对方后面被羞辱。

他们是爽了,朝鲜人就哭了。

开战十九天丢掉都,这个记录只有后来的二战时期德国闪击欧洲小国的时候才能比拟了。

看起来,赢的人是小西行长,他攻下了朝鲜王都,这场生死时的竞赛胜利者,是小西行长,加藤清正被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最后果断率兵前往朝鲜东北的咸镜道,小西行长则追击着朝鲜王去了西北角,日后第一个迎上了大明军队。

他们在短短的时间里把朝鲜凿了一个对穿,创下了战争史上一个相当出彩的战例,但是也正是因为这场“闪击战”,为他们日后的彻底败亡埋下了伏笔。

于是萧如薰根据这份珍贵的情报,在这幅朝鲜全图上画了几条线。

这是他前世每次战斗之前养成的一个习惯,按照敌军前进的路线徐徐推断敌军的目标和可能使用的战术,然后做出对应的策略,绝不贸然出兵迎敌。

第一条线和小西行长的行军路线,一直到汉城为止,第二条线是加藤清正的行军路线,一直到汉城为止,目前的情报只能到此为止。

接下来的情报里,探子只给出了两支部队一支往西北一支往东北而去,没有具体的消息,情报就没有更多了,探子更无法探明这两支军队的实际数目,只是推断人数不会太多,否则无法竞赶路维持秩序。

萧如薰很清楚,这成了明军入朝第一败的主要诱因之一的轻敌!第二个诱因是情报不足,以及负责担任向导的朝鲜人内部出了岔子。

朝鲜人再蠢再无能,也不会被日军用区区几千人从釜山打到汉城而不去反抗,就算是路上的义军都能吞掉这几千日军好吗?怎么可能只有几千人?辽东军的自大和被误导,是明军败的原因,如果换作萧如薰率军入朝,这一战,他根本就不会动用骑兵,要动用也不是用辽东军,而是努尔哈赤的骑兵!

努尔哈赤自己上书明廷请求率兵入朝助战,这是他自己找死,结果因为朝鲜人的反对而作罢,一直让萧如薰相当不爽,这一次,如果有机会,萧如薰一定会拉着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骑兵一起进入朝鲜!

天赐良机不取,必为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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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惶惶不可终日的朝鲜君臣

很快,萧如薰就分析完毕,把自己的分析结果展示给了朱翊钧。

“陛下请看,这是目前所知的情报里臣所汇总出来的所有信息,臣以为,此战若大明加入,进攻日军,则日本必败,大明必胜。”

朱翊钧闻言笑道:“没人会说大明会输,你且说说原因。”

“先,日人从釜山登6,再到两路进军攻打到朝鲜王都,一共费事十九天,将整个战线拉长到了朝鲜全国一半的地步,这就会让日军的后勤补给陷入困难,而且纵观朝鲜地形,多山,多小道,能通行大军的道路就那么几条。

而日军也正是控制了这些交通要道,就往前继续推进,把朝鲜正规军打垮,如此快的进军度,臣猜测日人一定是打下一座城池立刻就走,根本不去管城池周边的居民地,根本不注重控制地方。

这些交通要道的周边,散居着无数朝鲜民众,一旦日军进行残暴行为,必将激起朝鲜民变,朝鲜人必然会在这些地区结成民兵,到处袭扰打击日军交通要道,甚至切断之,使日人粮秣运输补给陷入困局,前线军队一旦缺粮,而又无法从当地获得足够的粮食,便不能继续前进,乃至于撤退,日本国小,资源不足,一旦出兵过多,后勤必将崩溃。

日人看起来兵锋锐利不可一世,实际上早已奠定败局,出兵越多,后勤压力越大,若不能就地取材补给,必将断粮,国内也会因此而陷入危局,时间越久,日人败面越大,总而言之一句话,从他出兵之始,就注定败局!”

“他当然会败!”朱翊钧神色傲慢的撇着这幅地图:“方寸之地,蕞尔小国,也敢撩我大明虎须,岂非夜郎自大?萧如薰,假设日人出兵十万攻打朝鲜,你要多少兵马才可剿灭日人,扬我国威?”

“如果日人出兵十万,臣,需要四万战兵,如果日人出兵过十万,臣至多需要五万战兵。”

萧如薰毫不犹豫的报出了这个大概的数目,日本第一次侵朝出动了十五万左右的6军和九千海军,算上运送粮秣和修理战斗器具的民夫,大约有二十万人左右,如果可以得到大明和朝鲜海军的相助,萧如薰完全有把握在朝鲜把这二十万人全部留在朝鲜,让丰臣秀吉直接气死,没有第二次进军的可能。

“太祖时,有人说日本民不过百万,兵不过十万,二百年过去,日人想必也有人口增长,真要全国出动,怕二三十万兵也还是拿得出来的,如果日人出战兵二十万,你也只要五万战兵吗?”

朱翊钧挑起了眉头,他不喜欢吹牛的人。

“如果日人出战兵二十万,那就要看看臣领兵打到他们面前时,他们还有多少人没被饿死,臣有大明作为依靠,无需担忧粮秣,而日本,蕞尔小国,兵越多,败得越快!隔断朝鲜、对马海峡,则日人生机立绝!”

萧如薰斩钉截铁的说道,他倒不是说这样就相信朱翊钧会任命他做主帅进攻朝鲜,明前期以公侯伯领兵出战的制度已经被文官集团撕的粉碎,一旦出兵,一定是以文官作为主帅,武将只能为其辅助,萧如薰无论如何也拿不到主帅的位置,至少现在来说的确是这样。

萧如薰甚至有理由相信皇帝还是会派辽东军先期入朝,辽东军自己都会要求先期入朝,因为这场战争从始至终,丰臣秀吉都没有一丝胜算,大明的胜利是必然的,只是战果多少耗时多久值得商榷而已。

但是加深皇帝对自己的印象,展现自己的军事才能,等到事情的展真的如自己所料,皇帝必然会相信自己的话,以自己作为主将率兵入朝。

万历皇帝一辈子干了不少荒唐事,却从未在军事行动中遥控指挥干涉前线,一旦被他信任的统帅就会得到百分之百的信任和支持,任何弹劾都会被留中不,三大征的胜利少不了万历皇帝这种用人不疑的性子。

鲜明的对比就是崇祯皇帝,一定要制衡制衡再制衡,国难当头,作死不止,一个皇帝哪里来的被迫害妄想症实在是不得而知,最后明明将星云集,却落得国灭身亡。

所以萧如薰对朱翊钧只是一句淡淡的“朕记住了”这样的回复一点疑惑都没有,但是临走之前,不知为何,朱翊钧叫住了萧如薰,把自己手上一直在把玩的一串檀木珠子送给了萧如薰。

“为将者免不了多造杀孽,这串珠子是得道高僧开过光的,朕送给你,打完仗念几句佛经,转几下,只求问心无愧,别被腐儒们的风言风语给击垮了,那些人下笔似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拖后腿倒是一等一的好手,这年头,能做事的人不多了。”

这个时候,明明知道这只是帝王拉拢人心的手段,萧如薰也不免心中感动,真心实意的道谢,而后离开了皇宫。

“主子,那珠子您可喜欢了,怎么赐给萧如薰了?”

张诚忍不住问了一句,这算是私事,不是国事,他敢问。

朱翊钧愣了一下,大抵没想明白,瞧瞧自己的手,缓缓说道:“也挺奇怪的,心血来潮,就给送了,送就送吧,至少朕知道,这个人是个能用的人,朕手上能用的人不多,能干事的人更少,多一个是一个,伺候朕就寝吧!”

张诚应了一声,帮皇帝宽衣,今晚皇帝没有让人来侍寝,一个人睡,张诚一边给皇帝宽衣一边犯嘀咕,这珠子皇帝好几年不离手了,怎么就送了呢?

和大明的稳坐钓鱼台从容不迫不同,此时此刻的朝鲜平壤城之内,朝鲜王李昖正处在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之中。

自从日本出兵朝鲜,整个朝鲜的正规军就没打过一场胜仗,败得干净彻底,就连他所无比倚重的军方最老资历的金命元还有宿将李镒,包括一直在北边和女真人打的风生水起的北地名将申砬也一起拉了过来,三把利剑握在手,准备和日本人拼个你死我活。

谁知道申砬就是翻版的种师道,带着强悍的东北边军骑兵来了,结果却认不清地形,被日本人在忠州城下打的全军覆没,自己也死了,在他之前,宿将李镒也惨遭大败,三把利剑断了一把废了一把,最后一把老剑孤掌难鸣,也干脆利落地败了,跟着主君一起跑路了。

大家凄凄惨惨的逃出汉城,在路上甚至被饥饿的民众们抢劫,官员还被杀死,狼狈不堪饥寒交迫的来到了平壤,刚没怎么休息,临津江之战就败的干脆彻底,平壤的最后一道屏障也失去了,平壤城内的朝鲜文武们惶惶不可终日。

而在这样的背景下,大明派来询问朝鲜情况的官员林世禄和崔世臣抵达了平壤。

要说这朝鲜对求援的事情其实心里都有谱,奈何朝鲜人不仅学到了中国文化的精髓,还把党争的糟粕也给学了,而且学得更加彻底,朝臣分裂为东人党和西人党,后来东人党还分裂成南人党北人党,反正奉行一个主义——敌人支持的我都反对,敌人反对的我都支持,无论对错!

这种无论对错的党争态度,即使在逃难的过程中也并未缓和,东人党和西人党,南人党和北人党,争执不休,吵吵闹闹,甚至各党内部也不安稳。

好比六月三日明朝使臣抵达平壤的时候,西人党领袖尹斗寿不是亲明派,因此对同为西人党却是个狂热亲明派的李恒福冷嘲热讽,还好南人党的重要人物柳成龙站出来搅稀泥,否则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祸患来。

柳成龙这个人很值得说道说道,可以说,如果没有柳成龙,朝鲜和大明的联合作战可能还要推迟很久开始,也要推迟很久结束,这就好比我们打排位,在朝鲜政府这一堆猪队友里面唯一一个可靠的神队友,就是柳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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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巨人始动

早在第一次朝鲜君臣商议向大明求援的过程中,东人党是支持的,但是朝鲜这个激烈到了几乎是意气之争的恶劣党争环境之下,依照对方赞同的我一定反对这个政治原则,同属西人党范畴的南人党和北人党自然是要反对的。

然而柳成龙却很清醒的认识到这场战争没有大明,朝鲜政府是无论如何无法战胜日本的。

可是为了所谓“政治正确”的原则,他只能旁敲侧击的委婉表达自己的意见,一直到政府军的抵抗彻底失败,大家仓皇出逃平壤,即将往义州出逃的档口,柳成龙再也无法视国家安危于不顾。

他强烈建议李昖向大明求救,促成朝鲜政府向大明求救,从而成为了西人党两个团体内的“叛徒”,这为他在战后遭到陷害埋下了伏笔。

然而在他的心里,党争绝对不在国家安危之下,较之于那些丧心病狂的党人,他,还有最基本的良知,他所提拔的人,都是明军为数不多的可靠的队友,比如李舜臣,比如权栗。

六月三日,柳成龙接到辽东都司的两位调查官员以后,细细询问了一下来意,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两位来平壤,不是兴师问罪,而是来澄清朝鲜和日本是否勾结到一起的问题,大明内部现在对出兵援助朝鲜还没个章程,只想弄清楚朝鲜到底是不是和日本勾结,想要图谋大明。

想证明朝鲜跟日本没勾结,这还不容易?看看朝鲜军队和王室的惨状不就好了?

柳成龙带着他们在平壤城内外转了几圈,让他们看看朝鲜军队的惨状,又去王室驻地看了看王室的现状,然后又去城外转了一圈看了看日军的嚣张,林世禄和崔世臣这才相信,朝鲜人确实没跟日本人勾结,而是被打得很惨,他紧紧地握着柳成龙的手,说我一定把朝鲜同志的艰苦状况转达回国内。

到这里,之后来回几次折腾,又让画师画了李昖的肖像画之后,明廷才算是最终确定了朝鲜的确是遭到了侵略,而不是和日本一起图谋大明,那么接下来,是否出兵援助朝鲜就是主要议题了。

然而这些朝臣现在都还不清楚,万历皇帝到底为这场战争已经做了什么准备,这位皇帝像个懒散的武林高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的杀招。

辽东军至少有三千骑兵可以随时入朝支援。

这是当前状态下万历皇帝可以做到的极限——不知道日军兵力,不知道日军战略目标,不知道日军进犯路线和方位,不知道日军的战术和战斗素养,饶是深居内宫的皇帝也很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被萧如薰一提醒,他更加坚定了要先派点兵马去试探一下日军兵锋的想法,辽东军就是最好的选择。

萧如薰的话却也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他开始为试探实力之后的第二阶段动兵计划做准备。

而他的第一阶段计划则由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二人为他打理,他还要腾出精力和朝臣争论换太子的事情,辽东那边,派兵游击北岸的事情,则被辽东巡抚郝杰推动下去了,不得不说,这个郝杰是个牛人,不仅能和李成梁对着干,把他的那些丑事都给抖出来,还特别对日本感兴趣。

他没事搜集了许多关于日本的资料,后来把这些资料攒在一起,跟别人合写了一本极其牛逼的书,叫做《日本考》,《日本考》比许仪后和苏八等人的报告要详尽得多,举凡日本政治、经济、历史、文化、民俗,不一而足,就连女人涂齿、种地节气之类的事,书中都有专题论述。

更厉害的是书后头居然还附了一套完整的日文词汇表和日本诗歌选,其对日本国情研究功力之深,到了民国之前都没人能够越。

明军第一次入朝,少不了这位的推动,当然了,朝鲜的两位官员在大明两地的哭诉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一个就是在北京的申点,哭遍了各大衙门,得到了朝臣的普遍同情,一个是在辽东哭遍各大衙门的李德馨,据传他连哭六天六夜,哭动了辽东的大佬们。

当然,这绝对不是几滴眼泪水就能搞定的,蓟辽总督蹇达上了封确认函给兵部,兵部尚书石星说皇帝点头了,让你看着办,意思就是辽东军的调遣得到了皇帝的点头,三千人你看着办!

至此,万历二十年六月十五日,历史依旧,一个名叫祖承训的副总兵成为第一波入朝军队的指挥官,第一批渡江入朝的部队戴朝弁、史儒部一共是一千零二十九人,马匹一千零九十三匹。

整个辽东与朝鲜半岛、整个中华帝国,乃至整个东亚都围绕着这一次小小的渡江行动而开始加转动起来,地缘政治震荡出层层涟漪,埋下各种各样的因果,促使旧的政治板块应力达到了一个巅峰,以这个节点为标志,剧烈地碰撞,释放出惊人的能量。

巨人开始动了。

渡江的这支军队,是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常年在辽东作战,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而且军纪严明,进入朝鲜以后也没动群众一针一线。

当然,这也是辽东军里为数不多的军纪严明的部队,大多数的辽东军都是残暴且贪婪、英勇而善战的,是战斗力普遍低迷的明军战斗序列里的一个极其特殊的军团。

萧如薰得知辽东军出兵是在六月二十日,经过了朝廷的封赏和庆功宴会,正式得到了平虏伯的封爵成为军中新贵之后,在和父亲团聚的家宴上,得知的这个消息。

和父亲的团聚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萧文奎很久没见最喜欢的小儿子了,现在不仅见到了,小儿子还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时间百感交集。

老父亲只顾流泪叙亲情,别的什么也不说了,叫萧如薰好一阵感动,直到晚饭时才缓过来,拉着萧如薰的手到处走动,把自己这些年在京城积累下来的东西一点点指给萧如薰看。

萧如薰这个时候是又感动又尴尬,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萧文奎一点不隐瞒,谁送的,吃谁的空响之类的,全是灰色收入,一座大宅子比自己在平虏城的住宅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小肚子大概有三四层,也不知还穿不穿的上盔甲。

萧如薰很知趣的根本不提此事,他也很清楚武勋集团到如今是靠什么活着的,文官集团也不能把仅存的武勋集团真的搞死,所以就放任他们吃空了京营。

当然,那些文官为武将集团做保护伞,自然也要拿些好处,然后以英国公定国公为的武勋集团层层剥削,分到萧文奎这个没有爵位的人身上,其实没有多少东西了。

就算这样,萧文奎还是过日子过得贼好,看起来,明朝的文官们也学习宋朝的文官,把武将勋贵圈养起来,当猪来养,只要不闹事,钱财大大的有,萧文奎如数家珍的给萧如薰介绍,然后还说要把为父这些年来积累下来的人脉留给你,助你之后飞黄腾达。

萧如薰是近百年来罕见的武将以军功封爵之人,自然引起了武将勋贵集团的极大注目,本来萧如薰还不会得到如此的注目,关键就在于上一个以军功封爵的武将李成梁实在是和大家不对路子,为什么?这个家伙居然瞧不起他们这些被圈养的勋贵,原因起初很简单,李成梁有秀才功名。

对,这家伙有秀才功名,承袭父职成为武将之前,李成梁过过一段苦日子,早些时候读过书,考了个秀才功名,结果后来武选司的家伙没得到他的孝敬,就拖着不给他父亲的职位。

他走投无路,后来得到了辽东巡按御史的器重,进而傍上了张居正的大腿,这才青云直上,军功封爵以后无视武将集团的示好,直接投入文官的怀抱,遍寻靠山,根本不理他们。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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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必败

很多武勋都在心里狠狠地咒骂李成梁,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有钱,有势,就是没权,根本动不了手握兵权和文官靠山的李成梁。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好消息,既李成梁之后,第二个实打实军功封爵的纯粹武将出现了,那就是萧如薰萧同志!萧同志是根正苗红的武将,祖孙好几代都是武将。

现在老爸还是武将勋贵集团下属的一员,担任职位为他们捞钱的一人,本来也挺受重视的,因为有差遣,担任实职,现在家里出了个世封爵位的实职军人,萧文奎的关注度大增。

自从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就不断有武将勋贵来和萧文奎套近乎,兴安伯徐家的、襄城伯李家的、新宁伯谭家的、应城伯孙家的、成山伯王家的等等。

一开始还是伯爵家族的,因为萧如薰也就封个伯爵,但是随着萧如薰抵达京城,还有朝鲜乱起的消息传来,嗅觉敏锐的家族则预感到了萧如薰的大活跃即将到来。

于是侯爵世家的也开始和萧文奎套近乎,吃吃饭喝喝酒,想着和萧如薰搭上关系,一旦有机会,把自己家孩子送到萧如薰手底下镀镀金,再回来,好得到一些好处,或者干脆的崛起——武将集团也不愿意给文官这么压着啊,父亲死了承袭爵位还要文官的考核和允许,这多憋屈?

“等这几日你先安定下来,然后为父带着你走访走访各大家族,和他们亲近亲近,文官呐,是瞧不起我们的,你爹我这些年也吃了不少闭门羹,这才搞明白,做武将,就要有根基。

咱们的根基就在这京营里面,咱们虽然没权,但是只要在这个圈子里,文官就要顾及着咱们整个集体,不敢随意动手,哪怕和他们对着干,他们也要看在咱们的功勋上,不能计较。

这些文官啊,你看着他们风光,但是你别小瞧了咱们,他们风光是一时的,咱们是世世代代的,他们现在得罪咱们,等他们丢了官儿,还不任咱们搓扁搓圆?那些大家伙咱们动不了,可底下那些总是刁难咱们的武选司的小官,一旦去职,立刻给咱们整的要死要活的,所以啊,四儿啊,可不敢学李成梁啊!”

萧文奎念念叨叨,就是担心萧如薰走上李成梁的老路,其实说白了,这根本是无需担心的,因为萧如薰注定是李成梁的敌人,就算李成梁不想对萧如薰出手,萧如薰也绝对会除掉李成梁。

不管于公于私,萧如薰都绝对不让他有第二次镇守辽东的机会,如果说第一次李成梁镇守辽东还算是尽职尽责,最多是养寇自重,第二次就纯粹是毁掉了明廷在辽东的主要军力,造成之后的绝境。

可是萧如薰很清楚,若要除掉李成梁,光靠武将集团是绝对行不通的,李成梁的背后是文官集团的大佬,他们需要李成梁为他们的政治斗争增加砝码,如果萧如薰不能成为另外一拨人手里的砝码,就不用谈及如何对付李成梁了。

当然,另外一条路也走得通——直接撇开文官集团,走皇帝的上层路线,成为皇帝的心腹将领,和文官集团彻底走到对立面,反正一个武将别想得到文官集团的承认,他们连文将都不接受,更别说武将了。

萧如薰不断地转动着那一串朱翊钧赏赐的檀木佛珠,心思百转。

晚上,心高采烈的萧文奎给萧如薰准备了一桌大餐,除了萧如薰和杨彩云夫妇两个,没让任何人上桌,萧文奎对杨彩云显然也是相当好的,甚至有点客气的味道在里面,不然也不会主动提出让杨彩云一起上桌。

杨彩云也知分寸,不曾有半分逾越,得到萧如薰的同意之后才默默坐上桌,萧文奎不问,就一句话不说,恪守为人妻之礼节,叫萧文奎老怀大慰。

一番家长里短和京城生活之后,萧文奎逐渐把话题引导了公务上。

“前几日,六月十七吧,为父在军营里听说了蓟辽总督派遣副总兵祖承训率辽东军进入朝鲜的事情,好像是倭寇把朝鲜打的几乎亡国,朝鲜向大明求救,这个事情四儿你知不知道?”

萧文奎伸手给萧如薰夹了一块鸡肉,一旁的杨彩云的身子稍微抖了一下。

“儿有所耳闻,朝鲜近况极其不佳,否则也不会向大明求救了,看起来,大明如果不出兵干涉,朝鲜会亡国。”

萧如薰很是冷静的回复道。

“听上面的人说,朝鲜的使节在京城走动了好几个衙门,陛下那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早些时候有备倭的消息传来,但是备倭的地点却是沿海地区,没成想这一次倭寇不从海上来,反倒从朝鲜来,几个国公家里和国侯家里很是关注,大概是看着四儿拿了爵位,心里痒痒了。”

萧文奎意有所指:“为父带你去拜访这些家之时,他们肯定会提出这个事情,因为他们觉得,陛下大概会让四儿出战朝鲜。”

杨彩云把头抬起,看向了萧如薰。

萧如薰眯起了眼睛:“以父亲之见,这些国公和国侯家里,可有可堪造就之人?”

“嗯……”萧文奎抚须沉吟了一会儿,自嘲的苦笑:“若论捞钱吃空饷,一百个四儿捆在一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若论行军打仗,一百个子弟捆在一起也不是四儿的对手,文官只想着把咱们武将当成猪狗来圈养,若不是四儿刚刚立下大功,若是第二代第三代传人,怕也得不到这个出战的机会。”

萧如薰自然也明白,讪笑一声说道:“我和这些文官并无任何交流来往,泰山大人和他们也没什么交情,这种在他们看来的必胜之战,自然是要派他们的嫡系去争功劳,我一个孤家寡人,怎么争得过李成梁那九个儿子呢?”

“嗯?”萧文奎皱起了眉头:“四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此战于我大明不利?倭国乃蕞尔小国,夜郎自大,怎会是我大明的对手?”

“父亲,倭国正规军不是倭寇,倭寇只是海盗,父亲见过哪一国的海盗比一国的正规军还要能征善战?若儿所料不差,倭国此次对朝鲜用兵人数不会低于十五万。”

萧如薰这话说出来则是叫萧文奎大惊失色,而杨彩云也被吓的不轻。

“十五万?!”萧文奎惊呼一声:“四儿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十五万大军,就是如今的朝廷也不一定能动员那么多军队出战,倭国一个小国,怎么可能动员十五万兵?那得要多少粮草补给啊?”

“父亲,倭国,不对,应该说是日本国,不是我们想象中的蕞尔小国,其地虽小,但士卒战斗力相当可观,嘉靖时期,日本还处于分裂状态,就如我中原春秋战国时期一般,分裂成一个个小国,小国与小国之间不断征伐,最终决胜出一个最强的国家,这个时候,日本国的战斗力是在顶峰状态,而这个时候,就是当今!

日本太阁丰臣秀吉,相当于日本国的摄政王,凌驾于其皇帝之上,已经将日本国大大小小近百个小国一扫而空,其士卒战斗力又当如何?日本国土狭小,不如中原这般广博,没有有野心的人物出现还好,一旦出现了,那么对外征伐开疆拓土就是必然的,丰臣秀吉,就是这样一个人。

虽然是小国,但是兵马之精锐,战将之勇猛,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蕞尔小国就能概括,父亲,如果朝廷不正视日本,以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态度和日本对战,一定会吃大亏!儿听闻这一次朝廷只是调动辽东兵千余人入朝,人数至多不会过三千,若是祖承训贸然出兵,这一战,祖承训必败无疑,而且还是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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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我们要个孩子吧

萧文奎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好像突然现自己有点不认识这个儿子了,这么一想,萧文奎也逐渐回过味儿来,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个统帅大军打败过强大敌人的“西北名将”了,儿子真的长大了很多,很多!

杨彩云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似是沉迷其中一般不可自拔。

不一时,萧文奎似乎反应过来,忙问道:“四儿,你怎么对这倭国了解那么多?你是怎么知道的?”

“往来宁夏的商户很多,儿一直对倭寇的事情有些兴趣,所以额外多打听了一些,这才注意到这个国家,觉得不可小觑。”萧如薰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便扯开话题:“依儿所见,辽东军这一战会很丢面子,但是,这样也好,能让大明正视这个对手,到时候儿的处境也会好一些。”

“处境?”萧文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四儿,你是说,难不成……你会入朝?”

萧如薰点了点头:“儿刚刚在西北打下偌大名声,一旦辽东军战败,满朝上下一定会出现要儿出征的声音,所以,儿一定会去朝鲜,和这帮倭寇过过招。”

萧文奎思量了一下,眉头紧皱:“若是辽东军都败了,四儿有什么办法可以和倭寇过招吗?辽东军可是大名最精锐的部队,而且多为骑兵,战力彪悍啊!”

“用不到对的地方,再彪悍的军队也会被打败!”萧如薰断然说道:“朝鲜地势崎岖不平,八成国土具为山地,剩下平原之地多为农田,沟壑纵横,只有少数地区可用骑兵。

所以,骑兵越多,劣势越大,当今时节,盛夏多暴雨,一旦天降大雨,土地泥泞不堪,马蹄易损,还不能快冲锋,骑兵根本无法驰骋冲杀,骑兵一旦失去冲击力,只能成为步军的活靶子!”

萧文奎也不是不知兵的人,一想到这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此次辽东军出动的可都是骑兵,这要是天降大雨骑兵变步兵,那不是遭了吗?”

“所以儿才断言,辽东军的那帮骄兵悍将若是轻敌冒进,此战必败。”萧如薰喝了一杯酒,而后低声道:“辽东军若初战战败,必然会在朝中造成冲击,李成梁背后的靠山也会受到打击,那个时候,儿会主动请命上书,向陛下请战。”

萧文奎略有些担忧的握住了萧如薰的手,急切的说道:“四儿,这可不是说说的小事啊,你刚刚封爵,若是战事不利,恐怕不妙啊,参战可以,但是不能做那主将啊!”

“父亲放心,儿自有分寸。”萧如薰也握住了萧文奎的手:“至于那些国公国侯们的想法,只要辽东军一败,他们的想法就差不多没了,被圈养了那么些年,祖先的血气早就磨光了,不过是看到便宜想占占便宜而已。

自幼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也不曾厉兵秣马在边关吃苦,怎能大用?他们愿意出人,我收着,等他们反悔的时候,我便假装不悦,最后还是放人,卖他们一个大大的人情,一举两得,当然,若是有那么些有点胆量的,我也会提携提携。”

萧文奎闻言,满目喜色的上下打量着的萧如薰,赞叹道:“我儿长大了!”

这神情,这话语,就像是在说我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一样,老欣慰了,让萧如薰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在坑人啊,您老人家看不出来?这还说我好?果然啊,这官场,就是在比拼智商的上限和节操的下限。

酒过三巡,老爹有点高兴,就不断地说起自己想抱孙子想抱孙子之类的,要萧如薰赶快给他整个孙子下来,兄弟四个到现在一个都不生孩子,叫他这个当爹的情何以堪?直到把杨彩云说的掩面而走,萧如薰才把喝多的老父亲送回了房间睡下,交给了他的妾侍之后才离开。

萧母在他们兄弟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估计是孩子生的太多身子太虚,所以生下萧如薰不久之后就去世了,萧文奎一直觉得亏欠妻子,所以一直未曾续弦娶妻,把孩子带大送离家之后,自己也启程到京城给孩子们打前站挣前程,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萧文奎是个相当爱护孩子的父亲。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杨彩云温柔的为萧如薰宽衣,然后说起了朝鲜的事情,这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是不需要有任何隐瞒的。

“真的要去朝鲜吗?”

“嗯,一定。”

“能不去吗?我不想你去。”

杨彩云从背后抱住了萧如薰:“咱们家有个平虏伯的爵位就够了。”

“原谅我,彩云,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萧如薰扬起手,把那串佛珠给她看:“这是皇帝赏的,咱们刚到京城那天半夜,我被秘密带到宫里,见了皇帝,你睡熟了,不知道。”

杨彩云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皇帝问了我很多事情,还告诉了我很多事情,辽东兵一旦战败,我入朝鲜就是必然。”萧如薰看着那串珠子:“而且我隐隐约约察觉,这串珠子的意思没那么简单,这个时机赶得太巧秒了,我刚刚打败了哱拜,朝鲜就被入侵了,我进入皇帝的眼里再正常不过了。

皇帝给我这串珠子,大概还不是那么简单的用意,这可能只是一个开始,之后,我可能还要去无数的地方,打无数场仗,经历很多很多的事情,彩云,这世道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咱们得做很多不愿意做的事情。”

杨彩云再次抱紧了萧如薰,轻轻地抽泣起来。

“我怕。”

仅仅两个字,就叫萧如薰的心一颤,转过身子把杨彩云抱在了怀里,低下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我们要个孩子吧……”

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就见着她的耳朵根子都红了,萧如薰开心的一笑,深吸一口气,把杨彩云横着抱了起来,看着这个依旧埋于怀里根本不敢抬头的女子,萧如薰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怜爱和占有的冲动,不顾一切的冲动。

把这娇小的身躯放在床铺之上,解下床帘,萧如薰吹熄了屋内的蜡烛。

六十二 哪见先生点笔时

大明朝廷暗流涌动,大明和朝鲜的边境此时也是风起云涌,丝毫没有安稳的迹象,小西行长率领日军在临津江之役大破朝鲜军队之后,平壤也成了不安全的地方,无奈之下,朝鲜君臣只能在哄走了大明观察使臣之后连忙撒丫子跑路,六月二十二日,抵达了中朝边境最后的都市义州。

而此时,大明军队除了祖承训所率领的主力还未抵达之外,大约一千五百多明军骑兵已经抵达了义州整顿休息,这是大明援朝军队和朝鲜国王李昖的第一次会面。

这次会面很有意思,明明是大明军队先到,可按照礼节必须是朝鲜国王出迎,所以明军先搬出城去,朝鲜王室搬进去,然后李昖再亲自去西门迎接天军到来,搞出这么个不论不类的过场。

而且此时明军将领们还不知道,李昖这么殷勤其实是有着另外的心思的,等明军再次安顿好了以后,李昖图穷匕见——他想内附大明,做大明的王爷,不想再做朝鲜王天天担惊受怕了,他只想过安生日子,做个闲散王爷吃喝玩乐打豆豆,不想忙于政务了。

这下子给明军将领们弄得是外焦里嫩,心想就算是内阁辅站在你面前都不敢拍胸脯保证一定能成,你对我们这些武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想是这么想,大家嘴上还是客气着,给辽东都司带了个话,把辽东都司官员雷的里焦外嫩,然后果断把这个事情传递回了京师,辽东不管,只管打仗。

与此同时,为了再次证明自己的清白,促使明军进兵,李昖放出了大杀招,把当时日本给朝鲜的国书亮了出来,这一亮不得了,几乎让辽东军爆炸。

丰臣秀吉的国书是这样写的。

“日本丰臣秀吉,谨答朝鲜国王足下:吾邦诸道,久处分离,废乱纲纪,格阻帝命,秀吉为之愤激,披坚执锐,西讨东伐,以数年之间,而定六十余国;秀吉鄙人也,然当其在胎,母梦日入怀,占者曰:‘日光所临,莫不透彻,壮岁必耀武八表。’是故战必胜,攻必取。

今海内既治,民富财足,帝京之盛,前古无比。夫人之居世,自古不满百岁,安能郁郁久居此乎?吾欲假道贵国,越山海,直入于明,使其四百州尽化我俗,以施王政于亿万斯年,是秀吉宿志也,凡海外诸藩,役至者皆在所不释,贵国先修使币,帝甚嘉之,秀吉入明之日,其率士卒,会军营,以为我前导。”

几个识字的辽东军军官先爆炸了,然后祖承训来了以后祖承训也爆炸了,传到辽东都司之后辽东都司也爆炸了,传到京师以后紫禁城也爆炸了,这封国书的出现,极大的推动了明军入朝参战的进程。

丰臣秀吉有精神病吗?按照现代学者对当初丰臣秀吉的一言一行的细致分析,以现代心理学的观点来看,那个时候的丰臣秀吉的精神状态真的出了问题。

李昖其实也差不多,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快要垮掉,所以才想着内附,大明当然不愿意多养一个废物,一口回绝,让他老老实实的等着朝鲜光复,另外告诉朝鲜人,要让大明出兵可以,但是粮草你们必须准备完毕,别指望我们流血又出钱的为你们打败日本。

这就让朝鲜犯了老大的难题,可怜的柳成龙挺身而出要为大明解决粮食的问题,可是一群只知党争不知国家的大臣看着明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居然急了,指责明军不靠谱,还有人提出要让明军被朝鲜元帅金命元指挥,这还得了?辽东军立刻翻脸。

辽东军在国内就是有名的骄兵悍将,连文官大佬的面子都经常不给,到了这里更是把头仰到了天上,你们一群亡国之臣还想指挥我们?做梦!

明军和朝鲜面临着闹掰掉的风险,而在朝廷里,不出萧如薰所料,文官集团开始把枪口对准叶梦熊了,而且很恶劣的是居然拿萧如薰和武将们作为幌子。

说叶梦熊不过是拾人牙慧偶然立功,大功是萧如薰等武将立下的,对皇帝要晋升叶梦熊为兵部尚书的要求给予了激烈反对,认为石星并无犯错,没理由的让走兵部尚书的职位是不正确的。

然后一群人把早就被他们折腾的筋疲力尽的魏学曾给拉了出来,可怜的老人家被这些文官先是一顿怼怼的精神几乎崩溃,现在又被拉出来当枪使,要分叶梦熊的功劳,文官们还要为魏学曾“平反”,这等无耻的行为,不仅让皇帝厌恶,连某些文官集团的内部要员都看不下去了。

代辅赵志皋私下里联络叶梦熊,让他退让一步,他好从中调和,看清一切的叶梦熊冷笑不已,然后叶梦熊看到了萧如薰派人送来的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退一步海阔天空。

萧如薰尽了全力,但是大明朝政的确不是一个武将可以玩转的。

思忖良久,叶梦熊将这张字条付之一炬,然后提笔写下为魏学曾争取功劳而自己不配担任兵部尚书的折子,递给了皇帝。

朱翊钧看到,也是冷笑连连,心里对文官们的无耻有了更深的了解,然后下旨抚恤魏学曾,许其官复原职,叶梦熊加勋位,给予赏赐,晋升南京兵部尚书。

大明有两套政治班子,南京一套北京一套,北京的是权力中心,南京的是荒漠,但是荒漠里也有几块绿洲。

南京兵部尚书就是一块,文官们很显然知道这是皇帝以退为进的做法,不予认同,就是不让通过,显然对叶梦熊没有放过,但是对魏学曾没什么好说的了。

因为魏学曾已经以年老为理由上书乞骸骨,说什么都不要再当官了,赵志皋做出了姿态,为魏学曾递上了辞呈,文官们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放过魏学曾,但是对叶梦熊依然是穷追猛打,就是不让他好过,赵志皋的调和似乎没什么作用。

结果就是万历皇帝的暴怒申斥圣旨,将那些官员点名痛骂了一顿,把这些官员给骂的心有惴惴,虽然还想穷追猛打,但是不得不考虑到真正惹怒皇帝的下场,对叶梦熊的攻击才暂告一段落,叶梦熊收拾收拾,留下一诗,离开了京师。

幼习干戈未习诗,太平宴饮强留题,江南有福同君享,塞北凄凉只自知;剪堪伤骑骏马,割衣剖腹补旌旗,貔貅百万临边境,哪见先生点笔时?

敌人百万大军压境之时,你们这些先生提着一支笔能干什么呢?

留下这诗,在那些文官气的牙痒痒的目送之下,叶梦熊坦坦荡荡的离开了北京城。

六十三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叶梦熊离开的时候,正是盛夏炎热之时,出城不久,叶梦熊抵达了北京城南的一座小亭子,见有一辆马车立于旁边,看着小亭子里站着的人,他不由得笑了。

“季馨区区一武将,这个时候出城相送,不怕被那些文臣给看成是老夫的同党,加以打压吗?”

叶梦熊拴好了马匹,让家眷队伍缓缓前行,自己留下来走到了亭子里,看到亭子里的小桌子上摆了几样简单的凉爽小菜,还有一壶沾满了水珠的不知是什么的饮料,笑得更开心的。

“到了京城才知道家父已经拥有无人愿动的万贯家财,既然如此,不如好好享受一下,叶公,这可是上好的冰镇葡萄酒,请。”

萧如薰往小酒杯里倒出了一杯紫色的液体,冒着冷气,递给了叶梦熊,叶梦熊正在燥热的时候,走上前坐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顿感神清气爽。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葡萄美酒醉人,却不能醉了我的心,若是可以,我当真想让这颗无比清醒的心也醉一醉。”

叶梦熊端着酒杯,洒脱之色一扫而空,浓的化不开的愁结仿佛布满了整个身躯,只一瞬间,竟有泪水滑落。

摇晃了一下手中酒杯,对着空无一物的酒杯一仰脖,继而一下站起,指着萧如薰怒目圆瞪,开口咆哮道:“可为何最懂老夫之人却是你这武将!为何你是武将?!为何?!为何?!季馨!季馨!你为何不是进士!你为何不是庶吉士!你为何不是翰林啊!!!大明!!大明啊!!!”

叶梦熊忽地将手中酒杯狠狠杂碎,而后又仿佛狂怒一般,一把将桌上酒菜全部扫下地面,伏于石桌上嚎啕大哭起来,酒菜连着碗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萧如薰仿佛能听到叶梦熊的心里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萧如薰默默的走到马车边,从极其凉爽的马车里拿出了一只冰冷刺骨的酒壶,重新放在了石桌之上。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救国之责,非一二进士而独有,大明乃天下人之大明,非进士之大明,如薰虽为武将,地位卑微,亦有救国之志存于此心,此身不毁,此志不渝。”

叶梦熊吸着鼻子抬起了头,满是泪痕的脸上,一双眼睛虽红肿,却不失神采,他死死的看着萧如薰,似乎……似乎能从萧如薰的脸上看到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之光。

萧如薰举起了这一小壶冰镇葡萄酒,对着叶梦熊。

“只一息尚存,当奋斗不息,纵死,不失为男儿也!”

说完,萧如薰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半壶酒,将剩下半壶递给了叶梦熊。

叶梦熊怔怔的看着萧如薰,良久,一把夺过这半壶酒,咕咚咕咚喝干,而后面带狠色一把将酒壶摔的粉碎,步履蹒跚的冲出亭子,对着视野中阴云笼罩的北京巨城大声咆哮。

“这就是你们瞧不起的武将!!这就是你们视若猪狗的武将!!一个武将尚存救国之志,你们呢!?你们的良心都去哪里了!!枉为进士!枉为翰林!枉为读书人!!

一个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张口圣人曰,闭口古人云!可是背地里却做着些断子绝孙的肮脏勾当!中饱私囊!结党营私!颠倒黑白!草菅人命!

你们当真以为老天看不到吗?!你们当真以为没人能收拾你们吗?!

你们等着!你们瞧着!你们看着!匡扶天下者!必萧如薰也!!”

六十二岁的老人家似乎用尽毕生的力量和勇气,在辽阔的旷野里,吼出自己心中最悲愤最凄凉也是最强之音,而后瘫倒在地,剧烈喘息。

萧如薰快步上前扶起叶梦熊,看着叶梦熊满面通红的模样,心潮澎湃。

叶梦熊一把握住了萧如薰的手,很用力,萧如薰有点疼。

“此志不可忘,无论何时,此志不可忘!”

叶梦熊仿佛一个落水的苦行者,筋疲力尽绝望之际,抓住了一根稻草。

“此身不毁,此志不渝。”

萧如薰如此回答。

“好……好……大明有此志士,幸甚!幸甚……”

耗尽心力昏睡过去的叶梦熊是萧如薰驾着马车赶上家人车队送回去的,目送着叶家车队缓缓南下,萧如薰掉转马头,快奔向了视野里阴云笼罩的北京城,良久,一缕阳光刺破深沉的阴云,笼罩在那不起眼的小亭子之上。

萧如薰在京城住了一个月,很奇怪的一个月,宁夏之役的功勋臣子们都得到了自己的赏赐,然后根据新的任命赶赴各地为官。

萧如薰也得到了自己的爵位和赏赐,但是却没有传来让萧如薰回到宁夏镇守当地的圣旨,于是前来拜托萧如薰这位战场老司机带带自己子弟的人越来越多了。

七月二十六日,辽东都司八百里加急军报入京,兵部、内阁和深宫,一起陷入了深深的震撼和担忧之中,很快,满朝哗然。

一个月以来除了和各家武勋交流情感接受托付之外,萧如薰一直闷在家里和杨彩云造小人,夫妻俩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爱情的酸臭味和刺眼的光芒让以单身狗自居的老爹萧文奎都退避三舍,连着三日不入内院,避免刺伤自己的眼睛,同时也期待着自己的小孙孙早些降世。

七月二十六日下午,这份甜蜜的静谧被打破,老爹慌慌张张的回家,把辽东军祖承训战败平壤损两员大将与近千兵马的消息带了回来。

萧如薰丝毫不觉得奇怪,在杨彩云的服侍下坐在桌前提笔写了一本请战奏折,拜托老爹给自己递上去,然后就不管了,继续抱着杨彩云黏糊,又亲又咬,然后啪啪啪啪的造小人。

七月二十七日一早,乱作一团的兵部接到了萧如薰的请战奏折,然后,被递给了兵部尚书石星,与此同时递上来的还有另外一份奏折。

石星看了这两份折子后,眉头皱作一团,不敢擅自做决定,于是带着这两本奏折来到了内阁,要与内阁阁老们商议,石星也清楚赵志皋这个糊涂先生是办不成什么正事儿的,现在只能看看比较清醒的张位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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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战与和(上)

昨天午后辽东战报传来之后,赵志皋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安,张位也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和担忧之中,疑惑的是辽东军悍勇冠绝大明,为什么初战就败了,担忧的是此事会对大明的声誉带来不良的影响,以及另外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事情展到这个地步,作为朝贡体系之外突然出现的挑战老牌强国的日本,突然之间充满了存在感,让朝中群臣也相当不安。

两位阁老一夜未眠,苦思对策,然后等待着皇帝陛下的召见,一直惴惴不安,当然他们所一夜未眠苦思对策的根本原因不是朝鲜,和群臣一样,是另外一件事。

直到石星带来的这两份奏折,让他们的心境生了变化。

这是一份很罕见的请战折子,对,相当罕见,因为请战的是一名武将,一名刚刚在西北立下偌大战功而被封为平虏伯的名将,萧如薰。

那个以火器大破套虏,又以火药掀翻巨城的名将,在朝臣心里并不是很有存在感,因为他并没有和任何文官有什么来往,入京以后也不曾像李成梁那样选择文官大佬投效,只在武将勋贵集团中间游走,俨然成为武勋新贵。

他的身世不清白,先就和魏学曾还有叶梦熊的关系太深,可以看作旧部,甚至是余孽,不能相信,而且看样子他也没有加入文官集团门下走狗的打算,自然,文官集团的大家也不鸟他。

这个档口,这个家伙递上了一份请战折子。

里头详细列举了他所分析的辽东军之所以战败的原因和他知道的朝鲜信息,得出了朝鲜不适合大部骑兵入境作战的结论,而当以步卒为主力,以火器为重要武器,他提出,调宁夏火器营五千、浙江炮手五千,浙江刀盾兵一万,山东枪手一万,宣大弓弩手一万,合兵四万,辅以辽东骑兵三千,入朝讨伐日本。

本来这种折子是根本不会被文官重视,直接丢掉,因为武将有什么资格和本事讨论兵务?那是我们文官的事情,你们只要带好兵就行了,其他的我们做主!

但是现在,情况生的微妙的变化,文官们对朝鲜状况一无所知,而这个萧如薰却仿佛对朝鲜十分了解一般,细致的提出了出战必要,就连赵志皋这位糊涂先生都觉得这个计策很好。

张位和石星一起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是个帅才,要命的帅才,还是个伯爵!完美契合了大明前期率军出征的主帅要求!

武将里出现了一个帅才!能和李成梁比肩的帅才!

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石星和张位互相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抱着这份奏折看的连连点头的赵志皋,一起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他们选择把这份奏折递给皇帝,把这个烫手山芋递给皇帝——做官做到他们这个份上,已经不单单是一两个地方势力的代表人物了,而是一整个派系的利益代表,在这种关乎国家乃至于国际问题的大事上,他们不敢妄自做出决断。

其实张位根本不想参合这件事情,只是老糊涂赵志皋喜欢这份折子,而石星又旗帜鲜明,他根本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根本不想理睬这个武将,然而,事情有了变化。

另外一份奏折,是建州卫女真领、建州卫都督佥事佟奴儿哈赤的奏折,他上书,说他刚刚统一了建州女真诸部,可以更好地为大明戍边,因此乞求朝廷能赐给他金顶大帽服色及龙虎将军职衔。

接下来,他又抱怨说最近朝鲜边境不安宁,他的部落已有五十多人遇难,然后他笔锋一转,拍着胸脯表示:日本人正在打朝鲜,下一步就是打我们建州,我愿意为朝廷起兵三万,等到冬天鸭绿江水一上冻,就渡江抗日去。

石星颇为意动,但是张位还是无法做出决断。

于是石星提笔写了些东西,和这两封奏折一起送上,这两封奏折就来到了正在烦心的朱翊钧的桌案上。

没错,朱翊钧正在烦心。

他烦的不是朝鲜,他和两位阁老还有群臣一模一样,烦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国本之争!

当时朱翊钧有两个儿子,老大朱常洛和老二朱常洵,按照规矩,长子立嗣,可万历宠爱朱常洵的母亲郑贵妃,一直处心积虑要把朱常洵扶上位,便一直不肯给予朱常洛名分,大臣们坚决反对,纷纷上书请求尽快确立太子之位,万历却抵死不从。

于是百官与皇帝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从万历十四年一直打到了万历二十年,问题是就在万历二十年,这场斗争刚刚有了一丝转机,在大学士张位的领导下,百官对皇帝起了疾风怒涛般的攻击,死活要皇帝给出一个说法。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所有的大臣们都不希望节外生枝,给皇帝模糊话题的机会。对于朝鲜出兵这件事,他们反对也罢,赞同也罢,都绝不能开口,一开口,以当今皇帝的聪明劲儿,肯定会顺着话题接下去:“战事紧呐,咱们商量商量战事,太子这事回头再聊吧!”

因此,朝廷上的主和派希望能藉此把援朝战事控制在一个小范围的程度,不至于抢了“争国本”的风头。

而朱翊钧则在一心一意的想要利用这场战争给自己赢得喘息之机,为爱子的登位做铺垫,所以如何转移朝臣的视线,是他一直都在思考的。

虽然朝鲜的确重要,但是还不及太子重要,他眼瞅着辽东军战败的消息传来,朝臣居然缄默不言,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于是他有些无奈的翻开了萧如薰的奏折。

真给萧如薰说中了,朝鲜不适合骑兵纵横驰骋,就算获胜也是惨胜,骑兵折损过多的话,将无力维持对蒙古对建奴的压制,这绝不符合大明的利益,单单从这一点就不能让辽东骑兵大动,萧如薰的计划里,是要靠步卒为主力,以步军横扫整个朝鲜,将日人歼灭在朝鲜国内。

他提出至多只需要六万兵马,那还是建立在日人出兵二十万的基础上,而目前的情报不明,从几万到十万再到十几万再到二十万的推测都有,不一而足,根本无法统计日军的数量,这让朱翊钧很是恼怒,前日还为此斥责了前来汇报工作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萧如薰的奏折就在此时送到了朱翊钧的面前,连带着佟奴儿哈赤的折子一起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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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战与和(下)

朱翊钧一字一句慢慢品读萧如薰的奏折,他从这份折子里看到了深思熟虑的智慧和一颗将星的冉冉升起,如果说之前的宁夏之战还可以看作是取巧之战,只能看出萧如薰的智慧和胆量,那么这里,朱翊钧看到了一个军事统帅所必备的素质。

他甚至谈起了若用他策略征集起来的军队里,南兵和北兵之间固有的矛盾,以及调和的方法,包括他作为西北边将出身、从未与宁夏以外的南军北军和辽东军打交道的特殊优势。

朱翊钧打算用萧如薰为东征主将的想法越来越坚定了,他想到了李氏家族在辽东的经营,觉得必须有人要能改变这一切,至少,也要足以和辽东李氏抗衡,否则,辽东到底是姓李还是姓朱就真的不好说了。

然后,他翻开了另外一封奏折,现这封奏折是个外番写来的,建奴的领,佟奴儿哈赤。

然后他看到了第三封奏折,是兵部尚书石星所写,他说,他知道佟奴儿哈赤这个年轻人,前一阵刚统一了建州女真诸部,战斗力毋庸置疑,现在还上表请战,真是忠诚可嘉。

石星建议朝廷应该允许他率兵入朝助战,因为这个佟奴儿哈赤的身份还不平凡,他是李成梁的贴身侍卫出身,从小就养在李家,自称“奴儿”,跟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关系很好,在辽东的地面很吃得开,忠诚度有保障,然后他还顺便推举李如松入朝作战,以期其一雪前耻。

朱翊钧眼前一亮——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刚刚还在担心辽东刚刚出兵三千战败要是再有损失可怎么办,女真人就把枕头给送来了!不过……李家嘛……

朱翊钧开始寻思,如何利用这个绝佳的机会混淆视线,尽快把出兵朝鲜的事情给定下来!而在这之前,不能让日本人逼迫朝鲜人太甚!他要摆平众臣,统一思想!若要全面开战,决不能有人掣肘!

于是,朱翊钧提笔写了一张纸条给旗帜鲜明主战且不参合国本之争的石星,给了他一个秘密任务——派人去辽东秘密经略,做大军集结的先期准备,然后,给朕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石星在皇帝的授意下,开始秘密删选可靠的辽东经略,为大军集结作前期准备工作,但是这还不足以拖延时日,于是头疼不已的石星脑子里冒出一个非常大逆不道的念头:和谈。

当然了,这肯定是假和谈,真拖延,等一切落定,再撕毁条约不迟——和日本人没什么信义好说。

和谈这事,前头搁在唐宋,后头搁在满清,都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但搁在大明,却是一件极其敏感而且完全不会讨好的事,要知道,大明朝在中国历代中原皇朝里可说是个彻底的另类。

很难想象,大明从头到尾没用女人和过亲,从没把女人嫁到大漠争取时间,也没跟谁真的和谈过,性格极其倔强,胜了也打,输了也打,打不过大不了就跑,就拖,就骗,用尽一切手段争取喘息之机,喘过气来接着再打,总之,在大明朝的字典里没有和谈,只有免谈。

这要是给谁现了,石星绝对会被言官口诛笔伐,钉死在耻辱柱上,顺便还要给套上“奸臣”的牌匾,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石星只好在极其秘密的环境下寻求合适的人选,而且不能选在籍官员,于是乎一个大明上下三百年无出其右的级大忽悠就被石星给找着了。

沈惟敬!

这位老兄的传奇才刚刚开始,而朝鲜君臣的噩梦却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朝鲜国的全国兵力不算少,怎么着也能凑个十几万出来,那么小的一块地方十几万兵力守着,只要领导人不是猪,也不至于灭了国,当然对手特别强大就另当别论了。

但是这时候的日本绝对不弱,李昖和他的麾下文武们的能耐也没比猪强到哪里去,于是就酿成今日的结局。

但是该说不说,朝鲜的文武里也不是没有能干能打的,比如柳成龙就是个神队友,还有就是出身朝鲜咸镜道的一批武将和士兵,朝鲜的咸镜道就是朝鲜东北地区,和女真聚集地接壤,欺负朝鲜人软弱,常年派兵南下劫掠朝鲜,于是逼得朝鲜在这里集中了最精锐的士兵和最能打的将军。

包括权栗和李舜臣,他们都是出身自咸镜道的军队。

之前战死身亡的申砬也是咸镜道的名将,打败过女真人不止一次,死在了加藤清正手上,而这一回,上演一出悲情剧码的是韩克诚,造就这一出悲情戏码的还是加藤清正。

号称丰臣秀吉手底下最强武将的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之间的矛盾也是由来已久了,两人几乎同时登6朝鲜,是打败朝鲜政府军的主力,基本上每一支朝鲜6军都在他们的手底下遭遇了灭顶之灾,而且这两个家伙为了争功劳还赛跑,度一个比一个快,朝鲜那些6军基本上来不及集合准备就被干掉了。

韩克诚手底下的六镇骑兵是战斗至今朝鲜政府军唯一一支成建制的部队了,其他的部队都已经遭遇了灭顶之灾,加藤清正是一帆风顺。

韩克诚手底下的骑兵常年和女真人交战,战斗力自然强悍,第一波遭遇战加藤清正还吃了点亏,之后退入了海汀仓防守,铁炮部队最擅长的就是防守,枪炮齐鸣,骑兵们损失惨重,只好撤退。

就在这个关口,韩克诚居然还犯了错误,被加藤清正夜袭得手,朝鲜骑兵大败,朝鲜政府军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部队也覆灭了,于是咸镜道门户大开,朝鲜人不仅丢了土地,还丢了两位王世子——给著名朝奸鞠景仁出卖的。

之后,加藤清正马不停蹄的继续往北,占据会宁,越过图们江,如果按照现在的中国角度来看,加藤清正是第一个打入中国本土的日本将领,不过在当时,他们打入的是明朝并未实际管理的海西女真部领地,并不算明朝正式的行政区。

加藤清正他们迎面撞上了女真乌拉部的一部人马。

战争的情况由于没有当事人的记载,所以大家都不清楚,反正加藤清正是宣称自己斩八千,还攻破了乌拉部的都城,但是他第二天就撤回了朝鲜,没人能解释他是怎么在一天之内就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而且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之后不进反退,这一退就急匆匆的退往了咸镜道的最南边。

受此事影响最大的还是朝鲜人,他们辛辛苦苦百多年建立起来的咸镜道防线完全被摧毁,足以和女真骑兵抗衡的咸镜骑兵也损失殆尽,这对李朝来说,是接近致命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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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意见统一

得知了咸镜道完全沦陷的这个消息之后,加上之前大明骑兵也败在了日本人手里,朝鲜君臣惊惧莫名,李昖甚至是一夜三惊,整个人都憔悴了,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向大明朝派出更加高级别的使臣,请求出兵。

大明朝当然会出兵,不然干嘛把那三千骑兵给派过来震慑日本人?

小西行长虽然打了胜仗,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国家的后勤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他手中士兵的铁炮已经成了烧火棍,没有火药和铅子了,根本打不下去,现在之所以还撑在平壤,也就是为了不示弱,而且,积极寻求谈判解决战争的可能性。

日本一个岛国,出动二十万青壮为此次战争服务,已经几乎抽空了丰臣秀吉所能掌握的全部青壮,大量土地无人耕种,政府只能下令要求剩余未参战的农民照顾更多的土地而且不能使之荒芜,否则就要惩罚,这样的法令对那些农民来说无异于是催命符。

四月打到快八月,日本战前积累的储蓄已经消耗殆尽,丰臣秀吉开始压榨人民的血汗了。

他的天下一半是打下来的一半是谈下来的,丰臣秀吉的实际处境其实就和东北易帜之后的蒋中正差不多,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听调不听宣的,后来日本最后的得利者德川家康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丰臣秀吉从来没有在正面战场战胜过德川家康,只是谈判之后拉拢了而已,这些人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势力贡献出去呢?

所以秀吉只是在用半个日本打仗而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前线日军的后勤能好到哪里呢?

当然了,朝鲜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为了促使祖承训的出击,柳成龙已经痔疮作瘫倒在了床上,现在要是大明大军南下,粮食肯定要朝鲜人负责,那朝鲜人还不知道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比如全罗道,权粟在6地上打败了小早川隆景,李舜臣在海上大破日本海军,日本的后勤能力被相当程度上拖累了,直接影响到了前线日军的战况和士气。

可以说,没有权粟和李舜臣,朝鲜之役还要更加难打。

这些消息激励了朝鲜人,他们更加迫切的催促明廷出兵,帮助他们恢复国土。

朝鲜人越来越急切的出兵请求和朝臣迫切希望压制消息确定太子人选的请求产生了巨大的矛盾,而这样的矛盾在朝鲜使者哭遍北京衙门赢得广泛同情之后出现了转机。

兵部尚书石星大声疾呼大家把关注点从国本之争转移到朝鲜方面,近在咫尺之间的危险如果不去关注,如果朝鲜人被彻底消灭,那对于大明来说无异于是一场灾难,日本将可以直接威胁大明国土,御敌于国门之外是大明的一贯准则,绝对不能让国土遭到蹂躏。

国本之争是否持续还在争论,但是朱翊钧的布置却丝毫不显慌乱。

八月初,辽东游击张奇功率领一千人进驻义州,五百人留守九连城,马头山江沿台、汤站、凤凰城、宽奠等中朝边境要镇,也进驻了四千五百人,另外,朝鲜人盼望已久的南兵炮手,先期抵达了三千人,都是戚继光一手带出来的精锐部队,由戚家军老部下吴惟忠、骆尚志带领,前锋五百人已经抵达了汤站。

硬要说的话,日后明军的南北兵之争此时已经出现了苗头。

但是到了八月中旬,辽东军大部将领突然接到了命令,正在集结的部队停止集结,回归各部原驻地,已经集结的部队就地待命,无令不得南下进入朝鲜。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都有兵马接到调令。

浙兵全军齐聚之前全部驻守在鸭绿江岸边,无诏不得入朝鲜,浙江巡抚常居敬接到召令,催促剩余浙兵炮手加快行军;远在宁夏驻守的宁夏巡抚朱正色和副总兵李昫突然接到召令,将宁夏火器营全军开拔至辽东待命;山东巡抚接到诏令,调动山东枪手一万集结,准备进入辽东;诏宣大总督萧大亨,调遣宣大精锐弓弩手一万集结,准备进入辽东。

然后遣人去安排各地兵马行军至辽东的途径地的粮草和弹药补给等问题。

萧如薰的奏折里着重写明了鸟铳的问题和火药的问题,要求鸟铳务必保证能用,如果不能用干脆降低产量,以免浪费国帑,所有火药需要以木桶填装,外侧以油纸封死,保证干燥度,朝鲜此刻正在雨季,就算不是此刻开战,也要防止下雨使火药受潮。

朱翊钧还特地命令锦衣卫抽调人手去查探鸟铳的制造问题,这一查还真是查出了不少问题,让朱翊钧冷笑连连——平时还好,一到战争时期,可有理由处置那群混帐了!

趁着这场战争,好好地把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都给做了!

统一群臣意见,调集各地精兵,做足了准备,就要开战了!

如今的大明,宁夏之乱已经平定,已经没有了最大的掣肘,朝臣很快就会被摆平!

朝鲜使臣如何知道该找哪些人去哭诉?该去哪些地方哭诉?那可都是朱翊钧的主意!那些读书人常常喜欢说大义,那么此次,就用大义名分压死那帮混帐!

八月二十日朝会,出兵朝鲜意见趋于统一!

八月二十九日,萧如薰被兵部召见前一天,大忽悠沈惟敬抵达了平壤,开始了他的忽悠之旅。

沈惟敬,籍贯浙江平湖,是平湖沈家的旁支,据此人的个人履历记载,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炼过药,还在胡宗宪手底下干过幕僚,曾经用计谋毒杀过倭寇,算是半个日本通和一个抗日英雄,但是没学历,还牵扯上了胡宗宪,自然就被当成严党余孽、走狗,给烹了。

万历二十年的时候,沈惟敬已经六十多岁了,每天在京城里跟一群方士、无赖厮混。

他是个职业骗子,也具备骗子必需的两大特质:第一,语言能力出众,能言善辩;第二,生得一副好皮囊,面貌“长髯伟干”,形象很正面,不像骗子。

其实早在六月底,沈惟敬就已经来过一次朝鲜,但是当时朝鲜君臣踌躇满志的打算反攻平壤,自然不能让所谓的和谈使者去坏事,直到反攻失败,朝鲜君臣的口风才松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迎接沈惟敬,沈惟敬抵达了平壤之后,据说是大展神威把日本人狠狠的杀了一下威风,争取了五十天的停战期。

这五十天对大明朝调兵遣将统一思想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从这一点上来说,沈惟敬这个大忽悠还是立了大功的,因为就在他和日本人唇枪舌战的时候,八月三十日,在京城赋闲造小人造了快三个月也不让回宁夏的萧如薰终于接到了兵部的函文。

兵部尚书石星让萧如薰去兵部面见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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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最后一关

说老实话,接到这个消息之后,萧如薰长舒一口气……

正如他所预料的,祖承训兵败平壤损兵折将的消息给了京城武将勋贵们极大的刺激,那些卯足了劲儿想要跟着萧如薰去朝鲜镀金刷怪涨经验的“将门虎子”们一个个的哭天喊地的跟家里的老爸爸说不要不要,不要去送死,把家人给急的!

刚刚和萧如薰说好了,请老司机带带自家不成器的子孙,人家之前也说了战事有风险,各位公子可能吃不了这个苦头,大家好说歹说才让萧如薰给应下,刚刚还在庆祝呢,结果辽东军战败,将门一片哗然。

感情那不是猫,是老虎啊!

武勋们一愁莫展,最后实在没办法,找个几个年纪大的脸皮厚的去拜见了萧如薰,一进门说明来意,就看到萧如薰的脸刷的一下黑了——当时我不要,你们死活塞过来,现在我要了,你们又要拿走?

“诸君戏耍我?”

五个字一出口,几个老人家的面子上也挂不住了,又是作揖又是赔礼道歉的,加上萧文奎在一旁“劝解”,萧如薰铁青着脸无奈的答应了,并且感觉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感觉不会再和大家愉快的玩耍了!

这话可不是乱讲的,一个李成梁倒向了文官已经让他们的日子难过了不少,要是真把萧如薰这个有真本事的也给推向了文官,他们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大家一寻思,说您有什么要求啊?您说,只要咱们能做到,咱们尽量做,反正,咱们以后还是小伙伴,还要一起玩耍,您要撇开我们,可千万别!我们知道错了!

萧如薰晾了他们两天,这才抛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是想去朝鲜和日本人过过招的,可我听说李成梁也在朝中上下打点活动,准备运作自己的儿子李如松为主将出征朝鲜为辽东军和他本人争取筹码,既然大家都不想看到李成梁继续嚣张下去,那么,就想想办法,让我成为主将,把李成梁压下去!

萧如薰对李如松没什么偏见,李如松是个很不错的军人,但是李成梁的花花肠子太多,后来更是展到了祸国殃民的地步,所以断然不能让他如原先那般再度出镇辽东。

武勋们虽然没有地位和权力,但是有钱有势,大家聚在一起向之前那些交好买通的文官们活动了起来,一方面急于和萧如薰修复关系,一方面不想让李成梁好过,他们爆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也让萧如薰洞悉了如今的文官政治的腐朽程度。

朝廷风向已经转变,主战派全面占据上风!

以内阁辅赵志皋和兵部尚书石星为的一批人支持战争,接着,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表明了态度,认为“守朝鲜实为保中国”,刑部和工部历来没什么话语权,剩下一个吏部孤掌难鸣,主战派已经压倒了主和派。

而武勋们的运作手段很成熟,很快,在皇帝没有表明态度的前提下,朝臣中支持宁夏功臣西北名将萧如薰担任主将的人数开始迎头追上了支持李如松的人数。

支持萧如薰的一派的理由就是战功和能耐,斩六千级的能耐和大破宁夏城的手段,足以证明此人精熟兵法善于统兵,还有兵部文件的支持,所以他们笃定萧如薰是最好的人选,而反对派则是一贯的理由——太年轻,才二十二岁,怎么可能成为一军主将?!最多是副将!李如松成熟老道经验丰富,才是不二人选!

反对李如松的一派的势力也不小,他们大部分都是和辽东系支持者不对付的,认为不能在此时给辽东系的文臣武将抬头的可能,好不容易扳倒了李成梁,不能给他起复的机会!

所以反对派们强力压制李如松,提出李如松征战那么多年,还不如萧如薰一战斩的人数多,打仗要看天分,霍去病领兵数万出战的时候才十八岁,萧如薰都二十二岁了!更别说辽东军战败,军纪还不好,朝鲜人不是一次两次的抗议了!

而此时此刻,朝鲜使臣上表请求调南兵炮手入朝作战而不是近在咫尺的辽东军出战的国书成为了重要的筹码,也成了辽东军一系最大的污点。

在这样的背景下,支持李如松的势力开始不支。

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皇帝似乎有意以萧如薰为主将出征朝鲜,顿时使得一批骑墙派倒向了萧如薰。

这让李成梁极其背后的靠山大为恼怒,无可奈何之下进行最后的抵抗,让萧如薰到兵部咨询战况,也就是面试,他们打算在这一环进行刁难,让萧如薰知难而退。

当然他们不知道在家养尊处优三个月的萧如薰已经做了什么样的准备。

养胡子!对!就是养胡子!

这些官场上的老家伙们总是喜欢说什么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其实也不见得,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落马高官呢?也就是心理作怪罢了,但是还不能不迎合,毕竟大环境如此,养个胡子也没什么难的,也就是和爱妻亲热的时候有点麻烦而已。

嘴唇上两撇胡须,下巴上一层短须,束好头套上网巾,套上轻甲,拄着战剑,把自己拾掇了一番,八月九月的北京城还不是一般的热,不过为了搞定这次的出征名额,萧如薰豁出去了,光是皇帝的赏识还不行,大军主将得不到群臣认同,会非常麻烦。

兵部衙门自从土木堡之变以后就是掌握着整个武将躯体命脉的地方,倒不是说兵部尚书本人有多么大的威慑力,实际上真正有威慑力的,是那个叫做武选司的部门。

明代最肥硕的四个部门,兵部两个,武选司和武库司,吏部两个,文选司和考功司,一个掌握着武将的晋升和军队装备的命脉,一个掌握着文官升职加薪的命脉。

萧如薰如今要面临的是兵部尚书本人以及兵部四个司的职官的联合面试,据说整个兵部没什么事情的官员今天都来观看这场面试,观看这个能和大名鼎鼎的李如松在朝堂上争的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当然,除去纯粹看热闹的,不少人也是带着别样的心思而来,后一种人的人数比较多。

出征选将在历朝历代都是大事,大明出征虽然有文官经略作最高统帅,但是主将也有相当程度的自主权,一些比较牛逼的武将有时候也不把文官上司放在眼里,自行决断的时候也有,所以一个强悍善战的武将也是受欢迎的。

本来,如果没有萧如薰,李如松是不二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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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李如松不服!

李如松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如果硬是要找个历史人物来做比喻的话,大概只有汉骠骑霍去病最合适了,李如松就是明朝的霍去病,这两人都是正宗**,霍去病背后有卫青,李如松的爹则是万历第一名将、雄踞北方防线二十余年的李成梁。

李成梁的牛逼不仅仅体现在军功上,更体现在他是大明朝唯一一个或者就登上三公之位的武人,是个传奇,是一个此时远远比萧如薰更加牛逼的人物,此战他不出动,是因为他刚刚被去职,遭到弹劾,于情于理都不能率军出征,那么退而求其次,有真本事的将门虎子李如松就是最好的人选之一,本来也没有之一。

李成梁一共有九个儿子,这九人里出了五个总兵官和四个参将,一门九将,加上老爹李成梁,足足十大将,比传说中的杨家将还多俩,比起萧家还要多一倍,权势更是天壤之别。

更重要的是,李家门生故旧遍布军中,形成一股盘根错节的势力,牢牢把持着整个辽东的军事力量,李如松从小身边接触的兄弟、朋友、长辈,全是刀头舐血的边疆将领,从记事时起,他每天耳濡目染的,都是兵家戎事。

中原的孩童们开始读书开蒙的时候,他已经学会提枪挎弓,跟随父亲出征,当其他年轻人握着毛笔参加乡试时,他已能够熟稔地割下敌人的级,拴在马鞍上带回去请功,在这样一个军中世家长大,李如松压根儿没有想过其他展道路,仿佛天生就是要来做军人的。

他的老师更是个活着的传奇——徐渭徐文长。

他生来就注定是个传奇。

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李如松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不容许任何人踩在他的头上,或许只有他的老爹才可以,除此之外,他不认为任何人比辽东军和辽东将领更勇猛善战,本来平定宁夏之役,他是听到了老爹的风声,要运作他去平定,结果命令还没下来,宁夏之役已经被平定了。

谁?萧如薰?那是谁?娘们儿?怎么没听过?

斩套虏三千?叛军三千?一战六千级?老子也可以啊!虽然没那么多就是,但是有本事我们野战争雄啊!老子是草原上纵马驰骋面对面的对砍,和那小子缩在城里面打反击怎么能一样?所在那乌龟壳子里老子也能斩六千级!

火药掀翻了城墙?那是火药强,不是他强!有本事你下雨天也强给我看看!?

总而言之一句话,老子不服!

李如松的性格和霍去病简直是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三十余年马上征战的岁月让他成为了全大明上下最嚣张也是最硬气的武将,翻开他的人生履历,战功和毛病一样多,每到一地,都一定会和文官上司产生冲突,而且往往都是他获胜。

大明开国以来,除了太祖成祖两朝,武将比之文官都要矮上一头,几乎没有哪个武将可以改变这一切,但是李如松就偏偏要改变,为此甚至不惜和文官上司大打出手,闹出丑闻。

但他就是好端端的,名气越来越大,官位越来越高。

这样一个人,凶悍绝伦目空一切,突然却冒出来一个毛头小子和他抢功劳争地位,而且居然还传出了此人不主张使用辽东兵为主力,要使用其余各地兵马为主力,这要是个文官都要被他怼,何况是个年轻的武将?!

封爵了?封爵了又如何?老子迟早也能封爵!

就这样,探听到了萧如薰会在八月三十日去兵部接受面询的消息,正在朝中上下奔走打点以期成为东征主将的李如松坐不住了,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将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李成梁阴沉着一张脸,看着怒气勃的儿子的脸,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也听到了不少风声,说萧如薰之所以被提名为主将候选人,是皇帝指示的,而且受到萧如薰的影响,整个武将勋贵集团也在朝中上下奔走打点活动。

要知道,整个武将勋贵集团虽然被像猪一样圈养,但是势力还是有的,长年累月和一些文官合作吃空饷,这些文官只吃不做事是不可能的,所以真要运作起来,能量不比他背后的靠山要小,而且作为一个军功封爵的武将,在文官面前倒也有几分颜面,这是优势所在。

更别说那个老糊涂代理辅居然明确表示很欣赏萧如薰这个年轻人,还说什么国朝应该多给年轻人表现的机会什么的,带动了一大批原本的骑墙派支持了萧如薰,而张位居然缄默不言,这要是背后没有皇帝的推波助澜和默许,怎么可能?

而且鬼知道这小子来京城三个月怎么就和整个武将集团打的火热!还得到了皇帝的赏识!

李成梁感到深深的不安,虽说他有文官大佬做靠山,但是如果面对的是皇帝这尊大佛,真要动他,他并没有太多的回转余地,如果这一次恶了皇帝,怕是今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毕竟年纪大了,火气不似年轻时那般充足,他不再是个纯粹的军人,而是向着政客的方向转变,思考问题也带上了政客的思考方式,偏向于利益最大化,这是他目前可以保持尊荣地位的一大保证。

而纵观每一个选择,最不理智的就是得罪皇帝这个选项,一旦得罪了皇帝,还真没有好日子可以过,而且没人愿意给他们说话。

但是他同时很清楚,他的背后,是一整个利益集团,这个集团奉他为主,奉他的儿子为少主,目的是依靠他们获取利益,如果他们不能为整个集团获取利益,那么他们就会被抛弃。

一旦被证明没有带领辽东集团更上一层楼的能力,辽东集团会另外选择一个合适的人来取代他们的位置,甭管他们有多少门生故旧,辽东的军人由于出身苦寒寿命短,最看重利益,而不是感情。

李成梁拥有很强力的靠山,但是这些靠山也把他看作一把剑,随时都能挥出去砍人的利剑,一旦剑不锋利了,李家就面临着被抛弃的风险,一旦被抛弃,则整个李家必然被连根拔起……最好的结果也是致仕养老,永远别想起复。

所以李成梁无论如何都要李如松去做最后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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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萧李争锋(上)

萧如薰骑着马来到兵部衙门之前的时候,李如松早就在一旁等候多时,看到一个身穿轻甲的武将在兵部衙门门口下马,正准备进入兵部衙门,李如松立刻纵马而出,直直的朝着萧如薰冲了过去。

这一下子是异变陡生,本来在兵部衙门门口接应萧如薰的那名兵部官吏一看不知哪里冒出一名骑兵直直的朝他们冲过来,而且气势磅礴,直接被吓了一个大马趴跌在地上,兵部门卫大惊失色,来不及阻拦,就看着那粗壮骑士朝着萧如薰撞了过去。

萧如薰居然就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那匹马和马上的人。

毫无疑问,此人就是闻风而动的李如松,昨天晚上萧如薰就接到了消息,说李家那边传来消息,李如松会在明天的兵部给自己一点厉害尝尝,这让萧如薰十分感兴趣。

毕竟李如松是个极其强悍的武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而看着他在兵部衙门面前做出这种事情,萧如薰也算是见识了李如松的骄狂,还有他大明霍去病的脾气。

然而萧如薰就是一动不动,马匹都被吓跑了,萧如薰依然背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李如松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一狠,加冲向了萧如薰,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还是被吓傻了,结果冲到极限的位置了萧如薰还是一动不动,十分平静的看着他。

再跑下去可就真的要撞上了,李如松胆子再大也没有到赶在兵部衙门门口撞死一个伯爵总兵的地步,所以一咬牙就勒紧了马缰绳,在距离萧如薰不过几米的地方,战马前蹄扬起仰天嘶鸣了一声,总算停了下来。

安抚了一下自己的爱马,李如松近距离看着眼前的萧如薰,见他剑眉星目容貌俊朗身材高大,从刚才开始那不输给任何人的沉稳之色,还有这股坚毅的气势,李如松感觉到这个家伙的确是不简单,是见过大世面的。

“何人敢在兵部衙门前放肆!左右与我拿下!!”

接应萧如薰的那名官员不认识李如松,他是中间骑墙派的,本来没打算干什么,只是出来接个人去见尚书,结果就遇上了这档子事,自然是大怒不已,立刻一挥手让兵部门卫拿下李如松,结果门卫们面色白的不敢上前,那官员正要骂,身子却被一股大力揪住了。

“何人?认清楚你家爷爷我!老子是李如松!”

李如松翻身下马,几步冲到那官员面前一把揪起了那官员的衣领子,眼睛一瞪张嘴就喷,把那官员给吓得七魄没了六魄,萧如薰皱了下眉头,上前抓住了李如松的手腕,怒道:“兵部衙门之前,将军身为官员,怎能如此不懂礼仪?!还请将军松手!”

李如松把视线投到了萧如薰那虽然养了胡子却还是一副稚嫩模样的脸上,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萧如薰的手,又把视线转回,一副不可置信的错愕模样。

然后李如松松开了那官员的衣领子,那官员一下子就跌倒在了门前台阶上,李如松抖了抖自己的手腕,萧如薰松开了手,李如松便压低了喉咙开口道:“你是在指责我?”

“是,将军久居官位,一军之,怎能如此行事?!”

萧如薰寸步不让,正面迎上,李如松胸中怒气如火山般喷出来,大喝一声一拳就轰向了萧如薰的面门:“黄口小儿安敢辱我?!!”

李如松的拳头像大铁块一般硬邦邦的,萧如薰一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不与他拼蛮力,身子往右侧一避,就势一带,直接叫李如松踉踉跄跄好几步,撞上石狮子才勉强稳住身形,如此一来李如松更是暴怒不已,唰地一下拔出腰间战剑,就要斩杀萧如薰。

“黄口小儿!!受死!!!”

一剑劈来,萧如薰直接让开,又是一剑刺来,萧如薰躲避开来,只是躲避而不反击,看呆了一群门卫和那跌倒在地的官员,李如松的剑越来越快,萧如薰躲避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又一个闪身,萧如薰站到了门柱子之前。

李如松一剑劈来,由于用力过猛,剑身深深嵌入了门柱之内,一时没有拔出,萧如薰趁机拔出腰间佩剑,一剑横在了李如松的脖子上,冰冷的寒意叫李如松打了个寒颤,身形一颤,猛地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话未半句,李总兵为何要杀我?这般剑锋,若是一个不小心,在下可难以保全自己,还请李总兵给在下一个解释。”

萧如薰冷冷的盯着李如松,李如松一只手还抓着嵌入门柱的剑,咽了口唾沫,怒道:“你这黄口小儿,安敢辱我!还不快快放下剑,否则,老子定叫你生不如死!”

萧如薰又紧了紧手里的剑,冷笑道:“既然这样,萧某就更不敢松手了,否则,李总兵的虎威,萧某可承受不起。”

“你……你找死!!!哇啊啊啊啊啊啊!”李如松气急,几乎失去理智,嚎叫着就要拔出自己的战剑和萧如薰拼命,结果一声怒吼从兵部衙门里传出,顿时李如松就安静了下来。

“何人敢在兵部门前如此放肆!可恶!!”

一名大红袍官员怒气冲冲步出,见门口李如松手持战剑,战剑却嵌入门柱,萧如薰手持战剑横在李如松的脖子上,顿时一惊,而后又冷静下来,怒斥道:“兵部堂前武将私斗,成何体统!简直放肆!都给本官把剑放下!”

萧如薰闻讯放下了手里的剑,插入剑鞘交给了身边的门卫,抱拳向眼前这大红袍官员告罪:“末将知错。”

官员眯了一下眼睛,然后看向了李如松,见李如松死死盯着萧如薰,似乎还有要继续下去的想法,怒喝道:“李如松!还不将你的剑收起来!”

“徐侍郎,我……”李如松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成心挑事要压压这小子的威风,结果反被这小了自己几乎一倍的小将制住,他李如松活到这个时候还真没如此受辱过!

“收起来!”

徐元泰真的有些生气了,大吼一声,叫李如松面色紫,他面对的毕竟是全**队的三把手,这样的威压他承受不起,李如松终于不再坚持,恨恨的喊叫了一声,将剑拔出收进剑鞘,一把丢给了旁边的门卫继续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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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萧李争锋(下)

虎着脸看了一会儿,徐元泰才开口问话。

“今日石部堂请萧平虏来兵部问话,李总兵,你在这里作甚?”

徐元泰很看不惯李如松的骄狂模样,刚才看到李如松的剑狠狠劈到了门柱里面就知道一定是李如松先出手结果反被制住,他也略有些耳闻,知道李如松对萧如薰的不爽已经很深了,今天这一折腾,估计要更深,今日的兵部问话也不简单,他得到的风声是说李家动作了不少人来给萧如薰难堪,所以有此问。

“请战!”

李如松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请战?请什么战?要请战就写折子递过来,自然会有人召见,兵部衙门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没有召见,不是兵部职官,怎能随便进入?!荒唐!回去!”

面对徐元泰的怒斥,李如松的自尊心不断的被刺激着,胸口的怒火愈炽热。

徐元泰的怒火也愈的猛烈。

看着一旁的萧如薰先认错然后静静等待不一言,再看看李如松的骄狂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夏之役不是萧如薰打赢的,心里对萧如薰多了一份好感的同时,内心的天平也逐渐向萧如薰倾斜了。

传闻里萧如薰是个读过书的儒将,风度翩翩,深得魏学曾叶梦熊和梅国桢的赞许,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萧平虏,你先进去吧,石部堂恭候许久了。”

有了李如松这个反面教材做映衬,徐元泰对待萧如薰的态度也变得客气了许多,毕竟这是个靠自己的本事军功封爵的武将,不少官员还有点佩服,所以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两下里一比较,徐元泰对李如松则是更生气了。

“多谢徐侍郎。”

萧如薰抱拳行礼,缓缓步入兵部衙门内,显得风度翩翩。

李如松看到萧如薰要往里面走,这下可急了,开口就喊:“徐侍郎,末将当真是来请战的!请徐侍郎行个方便,让末将去见一见石部堂,那黄口小儿年仅二十二,打了一场胜仗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李如松驰骋沙场三十年,哪一点不比他强?”

李如松是个好将军,但是绝对不是个好官员,有李成梁在上面罩着,他向来都是直来直往心直口快,但是这一次他忘了这里不是他的驻地山西,这里是他老爹都要低着头走路的京师,徐元泰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却是实打实的大员,手中权柄绝非同级别武将可以相比。

所以虽然李如松和萧如薰都是正二品总兵官,萧如薰还是个伯爵,但这并非实打实的权力,在权力上,任何一个武将都远远不如徐元泰这个正三品,实际上一个武选司四五品的小官就能把武将的升职管得死死的,你说他们该不该牛逼呢?

李成梁虽然权势大,但那是在辽东任上,你现在都去职了,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复职,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牛逼的起来吗?

不过也难怪,老爹岌岌可危,当儿子的当然要出头给老爹争取话语权,所以宁夏之役错过了就算了,朝鲜之役不能再错过了,萧如薰抢了宁夏之役的大功也就算了,但是你还要抢朝鲜之役的主将兵权,那可就是和整个辽东系过不去了。

当然!

萧如薰一定会如此回复!如果我有机会,一定会把整个辽东系上上下下全部清洗一遍,严肃军纪!

辽东军之败亡,一是李成梁自己作死,二是军纪严重败坏!甚至和满清入寇差不多,这样的军队就算战斗力再强也成不了事!

李成梁和李如松都感觉到了危机,都感觉到了辽东军可能会面临其他地方军队的挑战,所以才如此急切的要为辽东系的将领们谋取利益,否则,他们就会被抛弃。

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如果错过了,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

可是横在他面前的徐元泰就是不放人。

“无召见不得入兵部!军机重地,岂容乱闯?!李如松,你再不离开,本官就要上表参奏你了!”

徐元泰也是声色俱厉,看着李如松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搞得就好像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和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争风吃醋一样,有意思吗?要点脸面吗?

李如松却也是有苦说不出,一肚子的苦水和怒火,三面受气,快要将他逼疯了!

“侍郎,部堂说,让李总兵进去说话。”

一个小官从衙门里面出来,附在徐元泰的耳边轻声说道。

“什么?这是部堂的意思?”

小官点了点头,徐元泰满脸的差异,皱了皱眉头,看着李如松,无可奈何的让开了身子:“部堂让你进去说话。”

“部堂让我……”李如松一开始还没听懂,琢磨了一下,大喜过望,一抱拳,快步冲进了兵部衙门,看的徐元泰直摇头。

“四十多岁的人了心性居然如此不稳,怎能为全军主将呢?若他为主将,不知要造多少祸端!日后,李如松定死于自己的骄狂轻率!”

徐元泰一语成谶。

萧如薰进入了兵部尚书的值房之后,就看到了并不大的屋子里坐着四五个官员,看起来都是兵部的头头脑脑,当中那个穿大红袍的高级官员应该就是兵部尚书石星,此时,他正和这些人围着一副朝鲜全图看的起劲,带萧如薰进来的人通报了一声之后,石星转过身来看到了萧如薰,其余的兵部官员也一起转过身子看向了萧如薰。

“末将宁夏总兵萧如薰拜见部堂。”

无论怎样,礼节要到位。

“萧平虏,久闻大名了,不知方才在外面是你和谁在争吵?”

石星第一句话是这句,这让萧如薰确定石星百分之百知道李如松的事情。

“山西总兵李如松。”

“李如松……嗯……来人,传李如松进来。”

石星淡淡的让李如松也进来了,这并没有出乎萧如薰的预料,李如松本来就是今天的在场的某一位或者某几位大员的中意人选——他们和辽东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份深厚的人脉基础是萧如薰所不具备的,李成梁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经营文臣的关系,不是白来的。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萧如薰拿下东征军主将的地位,事实上,万历皇帝的人选是谁已经很清楚,这一点,石星非常清楚,他之所以这样做,则是因为另外一各方面的压力也相当大。

他的背后,也有一整个利益集团的需求,支持他开战的势力,是整个沿海地区各省的大员们,谁都不想让日本从他们的辖区开战,所以卯足了劲儿要祸水东引,为了促成这一决策,他才如此大声的疾呼,而当人选出现了分歧的时候,石星也面临着其他的压力。

李如松风风火火的进来,抹了一把汗,喘着粗气,模样有点狼狈,反观萧如薰,淡淡然的模样,一滴汗也没出,神色泰然自若,有古之名将风范,可以说一个像卫青,一个像霍去病。

支持萧如薰的官员暗暗点头,而支持李如松的则皱起了眉头,就是石星自己也不得不在心里表示,这一刻,他心里的天平倾向了萧如薰,这个年轻将领有着不符合年岁的沉稳,而且比起脾气乖张的李如松更加谦和有礼,这也是相当一部分骑墙派最终倒向萧如薰的原因。

李如松自己的乖张脾气得罪了不少文官大员,他们得知了主将之争以后,无论是否在朝,都开始主动为萧如薰造势,无论如何都不叫李如松得意,这下武将勋贵针对李成梁力,这些地方大员骑墙派又对李如松力,萧如薰反倒占了大便宜。

情况真的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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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一片公心

这些,石星都是心知肚明的。

“李总兵,今日兵部叫萧平虏来是有问话要进行,兵部没有叫你过来,你为何不请自来?而且还在兵部衙门前大吵大闹?”

石星先开口。

“部堂,我李如松十三岁上战场杀敌建功,到今日,三十年整,驰骋疆场三十年,不说百战百胜,也是胜多败少,建奴和蒙古部落哪个不知道我李如松的大名?我为国戍边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一次,倭寇进犯朝鲜,就在辽东边上!就算是为了保护家园,也应当让辽东兵为主力出战。

就近出兵,也能节省粮草军饷,更别说倭寇杀我大将和军卒,与我辽东军有不共戴天之大仇,于情于理,这个仇,我辽东军一定要报!所以我来了,想向部堂讨个说法,这位萧总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说我辽东兵不堪用!今日要是没个说法,我李如松绝对不服!!”

李如松开门见山,上来就亮出自己的宝剑,剑锋直指萧如薰。

几名官员把视线投向了萧如薰,见萧如薰面色如常,眼观鼻鼻关心,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石星开口道:“萧平虏军功封爵,乃嘉靖以来令尊之下武将第一人,而且他的请战折子是最早递上来的,兵部先注意到萧平虏也是按照规矩来,李总兵想请战,自然也是先写折子递过来,这种事情于情于理,李总兵贸然闯进兵部都不是什么应当做的事情。”

石星先要认同此事萧如薰无错,错在李如松。

这个李如松根本不在乎。

“这一点是我李如松不好,我承认,部堂说的是,但是我不能接受的就是,朝廷舍弃我,而要用这个黄口小儿做数万人之主将!他有这个资格吗?!”

李如松恶狠狠地盯着萧如薰,宛如一头呲牙裂嘴的藏獒凶猛的狂吠。

石星没说话,视线投向了萧如薰。

“在此之前,李总兵,我希望你弄清楚一件事情。”萧如薰也不看李如松,缓缓开口:“你是山西总兵,我是宁夏总兵,论职位,你我相同,并无高低之分,论爵位,我为平虏伯,军功封爵,名正言顺,朝廷用我合情合理,既然李总兵自认有资格,那么区区在下为何不可?”

“萧如薰,打了一场胜仗,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老子上战场杀敌之时,你还没出生呢!”

李如松锐气十足。

“原来李总兵还记得在下的年岁比李总兵小了整整二十一岁。”萧如薰笑了笑,把视线投向了锐气逼人的李如松。

“那么请问,在下二十二岁,蒙总督信任,赋予前线指挥权,以五万大军取宁夏坚城,大破数万叛军和数千套虏,亲手斩下哱拜逆贼级,立下大功,才得到朝廷恩宠,殄为宁夏总兵平虏伯,李总兵二十二岁之时,有攻城拔寨军功封爵之战绩吗?”

“你……!”

这话就说到了李如松的痛脚。

而萧如薰还没有说完。

“李总兵所持,乃辽东精锐铁骑之锋锐,草原争锋,马上争雄,而朝鲜之地,八成国土具为山川,可供骑兵驰骋之地甚少,每一处都有城池农田,沟壑纵横,根本不便骑兵就近展开,祖承训之败就在于此。

与倭寇战于朝鲜,多的是攻城拔寨,而非是野战争雄,就算是野外击败倭寇,也要将这些城池一座一座的夺回来,骑兵能在草原上大破蒙古人,难道也能攻破城池吗?攻城靠的是步卒和军械,而非骑兵,李总兵最擅长的战术根本不适用!必将造成大量损失!

辽东骑兵需要威慑蒙古人,需要威慑建奴与海西女真,若是有大的损伤,无力威慑蒙古女真,辽东之地岂不危险?平壤之战已有千名骑兵战死,李总兵难道还不清楚骑兵攻城的劣势吗?辽东精锐骑兵又有多少?训练一名骑兵有需要多长时间?需要耗费几何?这些都是大明珍贵的战士,不能再不必要的战场上损耗太多!”

萧如薰指着朝鲜的地图,道出自己的“本意”,却是叫兵部官员吃惊不小,叫李如松也愣了一下。

他们所听闻的是萧如薰轻视辽东兵,认为辽东兵不能战胜日本人,结果萧如薰却说他这样做是认为辽东兵不能损失太多,大明需要辽东骑兵震慑女真和蒙古,这样一说,似乎萧如薰完完全全是在为大明和辽东骑兵考虑,而不是他自己。

是这样吗?

李如松的脑袋有点晕,皱着眉头指着萧如薰,不确定的问道:“你说什么?你怕辽东兵损失太多?”

“当然!”萧如薰面色诚恳:“训练铳卒需一个月,训练刀盾长枪兵需半年之功,训练弓弩手需一年之功,但是训练一名骑卒却至少需要三年之功才能大城,耗费的钱财粮食更是不计其数。

一名骑卒的训练成本足以训练五名鸟铳手,一名鸟铳手只需要一个月就能熟练操作上战场,而一名骑兵没有三年之功根本不能算战斗力!平壤之战,辽东兵损兵一千,那就等于损失了五千名鸟铳手,但是再给我一个月,我能再拉起一支五千人的鸟铳队,可是骑兵呢?

人是有,马也有,要想再回到那种战斗力,需要多少时间?三年训练,数年征战,才有百战精锐铁骑,才能震慑蒙古女真,辽东骑兵是大明最强的骑兵,如果损失太多,会有什么后果?

李总兵,我请你仔细想想,朝鲜固然重要,固然保朝鲜实为保中国,但是我们这一战实际上就是为了朝鲜而打,我们是去为朝鲜光复国土,而不是大明自己的国土,此战虽然非打不可,但是还不至于到要把大明最珍贵的骑兵军团给拉上去拼命!

辽东骑兵太珍贵了,马珍贵,人更贵,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一个骑兵都是宝贝!损失一个,我都心疼半天!李总兵,辽东骑兵都是辽东子弟,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就不心疼吗?你就不伤心吗?如果骑兵损失过三千,没有五年的功夫辽东骑兵能恢复元气吗?能吗?

一场原本不需要那么多骑兵损失的战斗,却非要拿骑兵的命去拼,步兵可以做到的为什么要让骑兵去牺牲?大明很有钱吗?辽东很有钱吗?大明的马很便宜吗?李总兵,你自己掰着手指头算算,到底是大明的辽东重要,还是朝鲜重要!

李总兵,如果你心甘情愿拿那么珍贵的辽东骑兵去做无谓的牺牲,牺牲大明对蒙古和女真的压制,让蒙古和女真反过来威胁大明的辽东,那我无话可说,我让出主将的位置,李总兵自可带辽东子弟兵去朝鲜,我无话可说!李总兵,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如薰此言出于一片公心,全看李总兵如何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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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痴儿啊!

语毕,萧如薰不再去看李如松一眼。

萧如薰的话语情真意切,感情流露极其自然,让兵部的几个官员都不得不承认这些话的确是出于一片公心,抛弃派系和地域的成见,出于对大明整体利益的考量,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刺的地方,哦,朝鲜人可以挑刺,但是大明绝对不会挑刺。

这是真的,萧如薰是真的这样想的,他不是说瞧不起辽东兵,相反,他极其重视辽东兵,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舍不得辽东兵骑兵损失太多!他出身西北,居然没有派系和地域的偏见?大明军队里有这样的人?

一念至此,李如松突然觉得有些荒唐好笑。

辽东子弟兵基本上算是我李家的私兵,你一个外人居然心疼起来了?

可是无论如何,李如松开动他那具有战略性考量的大脑,无论怎么思考都不得不承认萧如薰此话言之有理。

骑兵是冷兵器时代最贵的兵种,没有之一,训练强度大,耗费多,耗时长,成军极其不易,汉武帝养马七十万,只得十万骑兵,唐养马百万,骑兵规模始终没有过二十万,足以见识骑兵是多么烧钱的兵种。

一名骑兵从开始训练到成为精锐,没有五六年的功夫是根本不可能的,不仅需要大量的训练,更需要的是大量的战阵搏杀的经验,百战余生之后才敢自称精锐骑兵。

这样的百战精锐骑兵,李家有七千!

放在这个时代,宛如战略性核武器一般具有强大的威胁力,带着一批二流骑兵把蒙古和女真打的屁滚尿流瑟瑟抖,使用起来极为顺畅,真要是伤亡太多,一家伙损失一千人,李如松还真是有点舍不得,真心舍不得,也吃不消。

骑兵的成本太高了,大明这样雄厚的家底子也搞不动太多。

所以李如松一时之间居然无话可说。

接着,萧如薰开始阐述自己的战术和用兵的准则,以及对朝鲜地形地势气候完备的了解程度,让石星大为满意,连连点头,那些职官居然也说不出不满意的地方,一直到萧如薰和李如松一起离开兵部衙门的时候,李如松还有点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做什么。

“李总兵,如薰与辽东兵并无任何私怨,也没有任何贬低辽东的意思,只是,实在是舍不得辽东骑兵损失太多,那是整个大明的损失,为了朝鲜,不值得,所以,若是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李总兵多多担待,那么,在下告辞了!”

萧如薰翻身上马,在马上向李如松抱拳告辞,纵马离开,李如松呆呆的看着萧如薰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晕晕乎乎的离开了兵部衙门。

兵部衙门里,石星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值房内,脑海里回想着方才萧如薰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好个萧如薰,将门里当真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来!

回到家,李成梁满面希冀的迎上来,开口问道:“怎样?谈妥了吗?”

李如松有点犹豫的点了点头:“嗯,差不多了,爹,我觉得萧如薰那小子有一点说的很对,咱们的骑兵太珍贵了,绝对不能拿到朝鲜去为朝鲜人流血,要是损失的太多,咱们可如何压制蒙古人和女真人?虽说有奴儿那贼子,可是,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啊?”李成梁有点晕乎,没弄清楚李如松的意思:“如松,你说什么?什么骑兵啊蒙古啊女真啊,我是问你出征主将的名额到手了没?你在说什么?”

“主将?哦,儿子是说萧如薰讲的很有道理,他说……”

李如松没反应过来,就把萧如薰的话给重复了一遍,然后不断的点头表示自己可能误解了萧如薰了,萧如薰实在是出于一片公心才不愿意辽东骑兵平白无故的损失的,自己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居然还没有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看得清楚,实在是羞愧。

李成梁听完以后差点没背过气去,把李如松吓了个好歹。

“痴儿啊!!!!”

李成梁一声哀叹,瘫倒在了座椅上。

“爹……你这是……”

李如松颇有些慌乱。

李成梁把手里的手杖举起来,对着李如松的头上就是狠狠一敲!

“你被萧如薰耍了!你给他耍了!他一上来就先声夺人,你忘了你的目的是什么吗?是要夺到东征军主将的位置,把辽东军的声威重新振作起来!而不是去考虑什么劳什子的损失!萧如薰的话说的对,可是他是在和你争夺东征主将的位置啊!”

李成梁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我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混不吝的儿子啊!”

李如松一脸懵逼:“爹……我哪里做错了?萧如薰说的的确是对的啊?”

“对是对!”李成梁又是一杖敲在了李如松的脑袋上:“你完全可以拿过来用啊!你可以自己带兵,自己带其他各地兵马去,你可以让南兵让山东兵去前线死战,你可以把咱们辽东的骑兵放在最后收人头啊!不上去打不就行了吗?损失不损失的完全在主将一念之间!你要争夺的是主将!不是损失!哎呀呀!!!”

四十岁的儿子给个二十岁的小毛头耍得团团转,李成梁看着五大三粗的儿子,那是满心的悲哀……自己这九个儿子里面长子是最有才华的,也是最能征善战的,但是将军不仅仅要有军略,还要有一定的政略才能在朝堂立足,不至于成为猪狗!

萧如薰年纪轻,但是一者有了过硬的战绩,二者有了实打实的军功爵位,这两样就足以让他在文臣面前有三分面子,皇帝不知为何还十分欣赏他,甚至他还有心计,有谋略,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也是一个信号!

皇帝要扶持自己的嫡系军事势力的信号!

早些时候李成梁也接到过来自皇帝的示好信号,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深陷文臣漩涡无法自拔,若是这个示好信号早来十年,他会毫不犹豫的抱上皇帝的大腿,然而现在他已经成为文官大佬手里的王牌,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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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历史发生了剧变

李成梁知道自己已经恶了皇帝,现在他背后的靠山被另外一派压制,急需一场战争让辽东系翻身,否则,无法证明自己的价值和能力的李家会受到质疑,利益受损的文官大佬们可不会讲什么过去的交情,只看利益的辽东军更不会在意这些,他们会随时把李家抛弃掉。

可是眼下,不仅皇帝对萧如薰十分满意,兵部也被萧如薰给说服了,基本上萧如薰作为东征主将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当务之急不是如何收拾萧如薰,而是如何把李如松运作到朝鲜战场去建功立业稳定人心啊!

主将没戏了,那么,副将,至少要争取一个副将!

李成梁在心底里盘算起了利益得失,而李如松的脸再一次变成了西红柿,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被萧如薰狠狠的当面耍了一次,不仅被卖了,还在傻乎乎的替他数钱,他似乎能越过萧如薰真挚的面庞看到他掩藏在其后的丑恶嘴脸。

黄口小儿!安敢辱我!

李如松的怒火如火山喷一般暴涌而出!

“啊啊啊!我要杀了萧如薰!!”

李如松一把拔出了宝剑就要往门外冲,李成梁一惊,眼疾手快的将自己的手杖掷出,好在李成梁宝刀未老,一击之下直接把李如松给砸到了地上,痛呼的李如松回过神来悲愤的大喊道:“爹!你干什么啊!我要去找萧如薰报仇啊!!”

李成梁破口大骂:“你今日去找萧如薰报仇!明天你就可以去找皇帝报仇了!你爹我就要被你给害死了!四十岁的人了!四十岁的人了!上战场那么沉稳,为什么在家里就不能老实一点?!这里是京师,不是辽东!不是山西!这里容不得你放肆!!!给我滚到你屋里面壁思过三日,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房门!”

“爹!!”

“滚!!”

李成梁的威严在李如松看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的,所以,他认怂了。

看着李如松慌乱离去的背影,李成梁哀叹一声,让手下人去把自己的几个得力幕僚请来,他要好好儿的运作一下,虽然主将基本没戏了,但是副将一定要弄到手,无论如何也要让辽东系在此战打一场翻身仗,否则,自己绝对无法交代!

兵部的问话结果朱翊钧第一时间知道了,骆思恭的报告,结果让他很满意,尤其是萧如薰当着兵部那些个官员的面把李如松给耍了的这件事情让朱翊钧更觉得有意思,而当他听到李如松在兵部衙门前对萧如薰挑衅,还拔剑相向的事情,不满之色溢满了整个面部。

“李如松也不是第一次如此嚣张跋扈了,但是以往都不是在京师,在京师里李成梁都要缩起尾巴做人,更何况李如松?由此可见李如松在地方上嚣张到了什么程度!”

朱翊钧不满的看着骆思恭:“以后关乎到李家的这种事情直接告诉朕,不要当作什么不必要的事情不说,李成梁那个狗胆包天之徒居然敢无视了朕,现在连他的儿子都赶在京师撒野!简直目无君上!”

朱翊钧可没那么宽广的心胸,李成梁无视他的示好之意死了心跟着文官走,让他十分不满,感觉作为帝王的尊严被蔑视了。

“臣遵旨,陛下,关于李氏,还有一点事情。”

骆思恭权衡了一下,决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朱翊钧皱起眉头。

“讲。”

“是!李成梁近日在朝中上下不断打点活动,似乎铁了心要把李如松送到朝鲜战场,为此不惜厚金赠与兵部的几个官员,让他们帮忙说话。”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

“哼!他刚刚给扳倒,辽东群龙无,被郝杰宋应昌折腾的够呛,朝中朝外一起给他压力,他当然要打一场翻身仗!他打不了,就让他的儿子去打,要是他儿子也打不了,他李家在辽东的根基可就要动摇了,李成梁怎么肯?”

“那陛下,需要臣做些什么?”

“盯好李家,把和李成梁有来往的大臣给朕写一个名单呈上来。”

骆思恭点头应诺:“臣遵旨!”

骆思恭走后,朱翊钧盘算了一下各地驻军赶路需要的时间,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唤过了身边的张诚:“张诚,拟旨下内阁及六部。”

无数人都想趁着这一次的战争得到好处,而朱翊钧自然也不例外,他要利用这次战争扶持属于自己的亲信势力,在军队中掌握话语权,也增强自己的实际权力,更加剧烈的收权行动正在他的胸中酝酿着。

那些打着祖制的旗号从大明历代皇帝手中窃取权力和钱财之人,他会一个不拉的全部收拾掉!张居正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你们……可真的别以为朕是一个糊涂蛋。

历史从这里开始生了剧变。

万历二十年九月初三,朝堂上主战派的势力彻底压倒了主和派的实力,万历皇帝朱翊钧往内阁和六部下达了正式诏书,明确了自己的意见。

日本入侵朝鲜,实为图我大明,保朝鲜实为保中国,日人挑衅大明国威,朕断断不能忍,着内阁和六部拟定宣战诏书,告知朝鲜大明即将派兵入朝作战,令其备好大军所用粮草、豆料。

按照之前的套路,兵部尚书石星立刻回应了诏书,向万历皇帝上奏了早就研究好的兵部“对应策略”及用兵人数和指挥阶层人选。

其中有备倭总经略宋应昌,以兵部右侍郎衔挂“经略蓟辽山东保定等处防海御倭军务”,位同总督,是此次入朝作战的主帅。

以宁夏总兵官、平虏伯萧如薰为“提督蓟辽保定山东等处防海御倭总兵官”,为此次东征朝鲜之主将,萧如薰还趁机召集了自己在宁夏的一批旧部,赵虎、王辉和陈燮三人榜上有名。

以兵部员外郎刘黄裳与兵部职方主事袁黄为军中赞画,辅佐主帅宋应昌。

以宁夏火器营五千、宣大弓弩手一万、山东枪兵一万、浙兵炮手五千、浙兵刀盾手一万共计四万余兵马组成东征朝鲜之军,各自限定日期于边境镇江堡集结待命,着工部军械、鸟铳、火药于辽东镇江堡备用——朱翊钧点名兵部工部尚书亲自督造鸟铳,若前线传回鸟铳不可用、炸膛的消息,先问责尚书!

另有五军三营参将刘綎上书以四川兵五千请战,皇帝赞许之,有山西总兵李如松以辽东骑兵五千请战,皇帝以为不可,令辽东所部兵马严守驻地,以防蒙古各部趁辽东空虚偷袭辽东,另下令征召建州卫女真部领佟奴儿哈赤以辽东副总兵之职集结女真骑兵五千备战待命,大胜之后许其龙虎将军职衔。

李如松闻讯大惊,再三上书泣血请战,请为平壤一千忠魂复仇雪恨,帝许其忠勇,遂允李如松以总兵之职领佟奴儿哈赤所部骑兵五千入朝配合作战。

诏书下达朝鲜,朝鲜大惊,忙遣使者请求大明不可使女真骑兵入境作战,为帝所拒,帝深责之,朝鲜王臣惴惴不敢言。

大明天军再次入朝,遂不可逆转。

七十四 大明劫

女真骑兵入朝是萧如薰的手笔,他一力促成之事。

那天去兵部问话以后,石星又召见了萧如薰两次,与萧如薰就朝鲜战况展开了深入交流,然后对大明出兵方略进行交流,经过商量,萧如薰提出以建州女真所部骑兵代替辽东骑兵出战朝鲜的建议,认为建奴毕竟不是汉人,非我族类,再怎么说也不能相信,不管他们有什么打算,消耗女真人的兵力总对我大明有利。

石星深以为然,然后又问如果女真人暗藏诡计又当如何?

萧如薰说,可以李如松为女真骑兵主将,以李如松和努尔哈赤的关系,努尔哈赤就算有什么鬼主意,也会被李如松给压制住,乖乖为大明流血牺牲,利用日本人的军力狠狠的削弱他们的实力,女真人近来有些崛起的势头,朝廷不可不防。

这句话让石星下定主意,日后朝鲜请求不让女真人入境作战的消息传来之后,石星严辞拒绝,上书皇帝讲明利害,朱翊钧便下旨斥责了朝鲜王臣。

出兵朝鲜已成定局,无论朝臣里还有多少认为此次战事兴起导致国本之争继续延续,都无法阻挡大明的脚步,这尊庞大的战争机器轰隆隆的转动起来,一时间传令兵四出,征兵之地一片忙碌之景,大量士卒带着不一样的心情开赴战争之地。

朱翊钧下令东征主将萧如薰尽快赶赴朝鲜与经略宋应昌还有朝鲜王臣会面,商讨战机,不要耽误了时辰。

东征军主将萧如薰俨然成为时下最热门的话题人物,因为这一次,皇帝给他的头衔里加上了“提督”二字,他的官名全称是“提督蓟辽保定山东等处防海御倭总兵官”,而大明从洪武永乐以后就是不给武官加提督衔的。

他是武将衰落以后头一个得享这种殊荣的,这位平定宁夏之乱的功之臣,现在又要奔赴朝鲜去和嚣张不可一世的恶邻日本作战,人们对这位年轻的主将充满了好奇之心。

不过再好奇也来不及观摩偶像了,萧如薰接到皇帝的命令之后,匆匆准备了一天,就启程上路了。

促使他如此干脆的离开京师的原因固然有初次担任主将的激动,然而其中更有自己即将有后代,而且希望可以赶上孩子出生之前结束战争归来的想法——没错,三个月的辛勤耕耘,杨彩云在八月初被查出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萧如薰的造人计划大成功,当时萧如薰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老爹跑到去世的母亲坟前哭了好久,然后还写信给三个哥哥,严厉斥责他们居然生孩子比弟弟还要晚,简直是不孝云云。

也正是这个原因,萧如薰接到召令之后二话不说就打包走人,临走前许诺,一定要在孩子出生之前赶回来,按照常规推算,这个孩子是在七月初怀上的,那么最迟到万历二十一年的四月就要诞生了,这一仗虽说不是很难打,但是萧如薰想要做的事情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李如松在得到出战资格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奔赴了辽东,据他分析应该是去自己的小努尔哈赤那里调兵遣将去了,萧如薰也决定尽快奔赴辽东辽阳,和经略宋应昌打个照面。

这场战争名义上宋应昌是主帅,但是因为自己是个有爵位在身的武将,所以只要强硬一点,相当程度上会有战争的指挥权和自主权,就好象原先的李如松一般。

据他了解,宋应昌不是个软弱的主和派,而是个同样强硬的主战派,萧如薰不介意对他客气一点,只要他别抱着鄙视武将的传统眼光,如果当真是那样,萧如薰也不会害怕和他对着干,拥有爵位的萧如薰现在并不害怕和文官捉对厮杀。

他的战略意图,是要把这批大约二十万的日本士兵和青壮完全留在朝鲜,因为从现在的状态看,他要是提出渡海彻底消灭日本是不现实的,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消灭日本的有生力量,让它自己乱起来,最差也要让它二十年之内喘不过气,这样,才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明缅战场上开疆拓土。

一路奔赴辽东的路上,萧如薰就不断的和沿途的驿站人员打交道,询问当地的气候状况,这些久居当地的本地人就纷纷表示说,最近几年感觉是越来越冷了,往年开春早得很,入冬也挺晚,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冬天来得早,春天来得晚,而且还格外冷,就像现在这个九月天,记得往年都还有点热,今年却已经有丝丝凉意了。

不过他们都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辽东之地一向苦寒,人口也少,种地都是一年一熟,只要六七个月不是冬天,辽东都能活人。

辽东是不怕啊,肥沃的黑土地自然能养活这少数的人口,可是中原之地人口稠密,大部分作物还是一年一熟,少有一年两熟,全靠这些维持生死线的粮食产量支撑,小冰河期正在急逼近,若是放任不管,再过最多二十年,恐怖的严寒就要降临在这片土地上,中原之地粮食产量锐减,甚至绝收,那大明依然逃不出那注定的劫数。

到那时,大明劫,在劫难逃。

不知道现在中华大地上是否有土豆的存在呢?

萧如薰加快了奔赴辽阳的度。

九月初十,萧如薰日夜兼程赶赴到了辽阳,路上遇到了几拨来询问萧如薰日程的传令兵,打的是宋应昌的旗号,宋应昌催促萧如薰加快行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一入辽阳,萧如薰便飞马赶赴经略府拜见宋应昌,到达之前,萧如薰都做好准备了,如果宋应昌要自己按照那种所谓的规矩拜见的话,他肯定直接闯进去不给他好脸色看,就像李如松一般,按照规定,萧如薰拜见宋应昌的话应该先穿戴好盔甲,在门庭处叩个头,然后出门换身衣服再说话。

这不是糟践人吗?都封了爵了你还这样折腾人,简直是羞辱,所以萧如薰绝对不会接受,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经略府的门口居然有一个勾着身子的老仆正在等候他,看到一位将军飞马赶来,就连忙上前拜见:“将军可是萧平虏?”

萧如薰下马,把马鞭丢给了亲兵,回答道:“正是。”

“那太好了!”老仆再拜,开口道:“我家经略公等您很久了。”

萧如薰奇怪道:“经略公等我很久了?怎么说?”

“先请吧。”老仆引着萧如薰进入了府内:“我家老爷病了。”

“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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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恩重如山

听闻宋应昌生病的消息,萧如薰一愣,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大战当前,主帅病倒,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还要出乱子,难怪宋应昌希望自己早点来,看来是想把军务托付给自己代为主持,而不是存着要打杀威棒的心思,这样一想,萧如薰的心里舒服了许多。

老仆把萧如薰引到了一间屋子前,敲了敲房门,然后推门而入,一股浓浓的药味传来,萧如薰不免有些皱眉,一眼望去,看到了一个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的面色苍白的老人——宋应昌今年应该五十六岁了,放到现代是高级官员雄心勃勃继续拼几年的岁数,而放到大明是不折不扣的老朽了。

“老爷,萧平虏到了。”

老仆在床铺前轻声唤醒了宋应昌。

“扶我起来。”

沙哑的声音传来,萧如薰意识到宋应昌的身体条件的确不太好。

不一时,宋应昌已经半靠在了床铺上,萧如薰上前一步,抱拳行了个军礼:“属下备倭总兵官萧如薰拜见经略公。”

“萧平虏无需多礼,坐吧!”

宋应昌微微笑了笑,请萧如薰坐下,带萧如薰坐下,宋应昌掩口咳了几声,这才缓缓开口:“叫萧平虏见笑了,老夫这身子不争气,居然患了水土不服之症,虽没什么大碍,但是头疼脑热的也实在是难受,上了年纪以后身子大不如前,恢复起来实在太慢,无法处理军务,唯恐耽误了大事,这才急急忙忙的让萧平虏尽快赶来为老夫分担一二。”

萧如薰忙开口道:“经略公谬赞了,属下怎可担负如此重任?”

“你当然可以。”宋应昌忽然来了这样一句,把萧如薰说的有些愣神,宋应昌见状微微一笑,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萧如薰:“叶公就是这样说的,老夫还从未见过叶公如此推崇一个人,不惜以自己的名节担保你的能耐,你又如何不能呢?”

“叶公?”

萧如薰一愣,接过这封信,抽出来一看,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弥漫在心中。

叶梦熊推测自己有极大的可能性成为此次的东征主将,所以提前写了封信给自己的老相识宋应昌,以自己的名节担保萧如薰的军略政略民略都是上上之选,是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的难得人才,恳请宋应昌不要为难和束缚他的手脚,让他尽力施为,必可挽回大局,赢得胜利。

看完信件,萧如薰久久不能言,心中充满了对那位老人的感激之情。

“叶公大恩,不知何时才能得报啊!”

宋应昌笑道:“叶公为人一心为国,若非于国有益,他绝不会以自己的名节担保你,所以,萧季馨,打赢此战,是你对叶公最好的报答。”

萧如薰站起身子,恭敬的行了一礼:“属下必竭尽全力以报叶公宋公大恩!”

“如此,甚好。”宋应昌对身边的老仆示意了一下,老仆便端来了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经略的大印,宋应昌严肃的说道:“老夫身体不济,无法处置公务,即日起,由提督备倭总兵官萧如薰代替老夫处理一应公务,直至老夫病愈恢复为止。”

萧如薰接过了大印,再次行礼:“属下遵命。”

宋应昌轻轻松了口气,开口道:“这样,老夫也就放心了,不瞒季馨,老夫这些日子在辽阳也做了不少准备,和朝鲜王的一些大臣打过交道,对这里的事情也比较了解,能告诫季馨的就是,万万不能对朝鲜君臣期待过高,否则,必将误了大事。”

萧如薰点头道:“连自己的国家都守不住,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宋公,不知辽东是否有足够的军粮备用呢?”

“哦?季馨不打算让朝鲜人出军粮吗?”

宋应昌眯起了眼睛。

“哼!三都俱失,八道尽毁,他们还有多少粮食可以提供给大明呢?不仅粮食方面我们需要留一手做点准备,各种军械物资,包括军务联络,包括驿站专递的信息,包括进军道路,全部都要重新考察,重新处理,朝鲜人提供的情报基本上不能相信,甚至连朝鲜的臣子里说不准都有日寇的奸细,我军的军事情报也绝对不能向他们透露太多。”

宋应昌微微笑了笑:“不瞒季馨,这段时日老夫在辽阳也算是窥得一二玄机,朝鲜人如此希望我等快入朝作战,却根本不提准备多少粮草之事,那是没安好心,若是被他们诓骗了把这四万多兵马带到朝鲜去,怕是还没开战就要被饿死了,老夫已经筹措了八万石粮食,够大军一两月之用,全部囤积在辽阳,正打算逐步运往边境,季馨以为如何?”

萧如薰点头笑道:“属下以为应当尽全力将粮草快运抵朝鲜义州,在大军抵达齐备之前,务必将粮草全部运往义州待用,决不能对朝鲜的保证有一丝一毫的信任,自己的粮草还是得我们自己解决,一二月的粮草足够属下歼灭一股日寇,收复一些地区,到时候直接夺走日寇的粮草自用就可以。

而且,宋公,属下以为,运送粮草军械这些事情也不能完全指望朝鲜人,朝鲜遭逢大败,人心惶惶,管理极度紊乱,各项物资极其缺乏,一两千人还好,四万大军所需要的东西,以目前的朝鲜来说,需要半个国家才能供给,而朝鲜王掌握的土地不过西北一隅,如何能承担如此繁重的任务?

决不能指望他们战时征伐民夫来搬运,而要在战前,就让朝鲜军来搬运,我们还得准备相当一部分的运具,安排朝鲜军提前将粮草和部分军械运往大军沿途的一些兵站储存起来,另外责成朝鲜方彻底理清军队沿途驿站,保证前方和后方战况信息的及时传递,这样才能保证开战以后不出乱子。”

宋应昌皱眉细细思量一番,不住地点头:“季馨果然有军略,老夫未曾想到这一点,想来也是,朝鲜国土俱失,整个行政管理已经完全紊乱,根本不能有效支持前方战斗,要真是打起来,怕是军队抵达以后物资还堵在路上……事不宜迟,季馨安排,老夫这里自会静养身体,季馨不必担忧。”

萧如薰点了点头:“属下必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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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隐藏于历史之中的细节

从经略府邸出来,萧如薰就去往了辽东都司办公处,和一些官员认识了一下,交接了一些工作之后,就开始在整个辽阳巡视,看看已经有多少物资抵达,是否合格,够多长时间的用度,等等,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要知道,四万明军的补给消耗,便是一个极其可怕数字,一名明军士兵一天要消耗一升五合的粮食,一匹战马要消耗豆料三升,宁夏兵、浙兵、山东兵、宣大兵,明军总兵力四万八千余人,预计战马最少七千匹,合计一天要消耗大概七百二十石粮食和二百石豆料,如果要支撑两个月作战,便要粮食四万三千两百石,马豆一万两千多石。

朝鲜人的存粮和马豆的数量不知道有多少,但是现在想必倾尽他们的全力也不过支持明军三个月的消耗而已。

所以之前宋应昌下令明军集结在本国国境内,不要去朝鲜境内消耗他们为数不多的存粮,这是有道理的,但是有些事情需要先做好,他会亲自抵达朝鲜义州,面对面和朝鲜军臣商议这些问题,然后把明军的军粮全部带到朝鲜去,先就开始安排军粮的储存,早一步让朝鲜人开始动起来,在明军集结完毕之前,要先把粮食的问题搞定。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如果粮草跟不上,那是致命的。

七天以后,萧如薰差不多已经理清了整个辽阳的脉络,下达了将所有军械物资全部运向镇江堡的指令之后,归还了经略大印,向宋应昌告辞,先行前往朝鲜义州。

他已经感受到了,一批辽东出身的文官和将军对他的不友善,以及他去查银库里皇帝预先拨付的二十万两军费的时候遇到的阻碍,若不是辽东巡抚郝杰相助,他还真进不去这个银库,一进之后就现银子只剩下了十二万两,再问原因,八万两银子被拿去安抚辽东军了。

对此,支持萧如薰的郝杰也略有些无奈,他解释说,辽东军出身苦寒之地,一旦参军,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追求极端的享受,战场上极端勇猛善战,战场之外也相当的不守法度、戕害民众。

朝廷苦其军纪久矣,却怜其勇,姑且用之,这二十万两军费原本是肯定会落到辽东军手里的,但是萧如薰的战略计划被承认之后,战争主力变为了各省联军,而不是辽东军。

这让不少辽东军的将领对萧如薰极其不满,加上李成梁父子没能竞争得过萧如薰,萧如薰抵达辽阳之前李如松先一步抵达,和不少辽东军将领通了气,一起给萧如薰难堪,先拿走了八万两银子。

这种事情在大明朝非常普遍,在辽东更是家常便饭,就算打官司到皇帝那里也没个结果,郝杰这位著名的辽东军爆破手建议萧如薰暂且忍气吞声,等此战大胜之后,挟两战大胜之威,以及各省军心,再来收拾辽东军。

萧如薰点了点头,提走了这十二万两银子,记住了这笔帐,带着三十名亲卫启程前往朝鲜义州。

经过义州的路途中,萧如薰经抵了镇江堡,按照宋应昌之前的军令,此时此刻位居辽东的各省军队都应该抵达了镇江堡备战,萧如薰要先行去检阅一下军队,现在驻防在镇江堡的这批军队应该是副总兵吴惟中和参将骆尚志率领的三千浙兵,本来还有两千多辽东骑兵在这里,但是朝廷令旨一下,辽东骑兵回原驻地驻防,撤离了。

各省军队都在开拔的路途中,最近的是山东兵,大概会在十五天之后抵达,宣大弓弩手会在二十天以后抵达,而较远的浙江鸟铳手、刀盾兵还有宁夏火器营虽然提早上路,但是也还有大半个月的路途。

大明军队整兵备战至少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出了和日本人约定的五十天的日期,所以,这次出,萧如薰还带上了那个日后东亚三百年第一大骗局的主角。

“沈惟敬,这一次把你从监狱里保出来,本督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这一回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了吧?”

萧如薰看着一旁坐在马拉板车里惴惴不安的沈惟敬,开口说道。

沈惟敬连忙回复道:“提……提督所言,小老儿知道,小老儿知道,小老儿定以三寸不烂之舌,叫那小西行长不知东南西北也!”

“还不止!等我到了镇江堡,你就渡江去平壤,不仅要让日人继续松懈等待,还要给本督弄清楚此时此刻日人在平壤的兵力数量及分布,朝鲜人的情报本督不相信,本国的情报还没有汇聚到本督手里。

听说之前辽东参将佟养正派他的侄子去朝鲜军中观察,现在他的侄子死了,我们就没了一双眼睛,现在,本督要你去做这双眼睛,平壤开战之前,本督要知道小西行长的一切消息!”

萧如薰意味深长的这样说道:“你知道,石部堂他们只是拿你做弃子,需要的时候捧你一下,不用的时候自然可以甩开,那是文臣的一贯行事风格,而本督不同,本督是武将,不问过程,只看结果,而且有功必赏,本督给你的任务你完成了,本督就给你足够颐养天年的银子,还把你改名换姓送回老家,如何?”

沈惟敬忙跪伏在板车上叩:“小老儿多谢提督大恩!”

“嗯!”萧如薰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遂开口道:“本督还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小老儿听着,提督请说。”

沈惟敬抓紧了这根救命稻草。

“之前本督在辽阳看了祖承训的审讯书,觉得里面疑点颇多,祖承训说,他率兵奔赴平壤之时,五营朝鲜向导跑没了四营,入城之后,先锋队被藏在各处民房里的日寇铳卒击杀大半,大军入城交战,似乎也被早有防备的日人给各个击破了。

更关键的一点是,他说,他撤出平壤之时,与他随军行动的朝鲜将李薲居然和追击而来的日人将领交谈了几句,日军稍微退却,然后日军又追击上来,接着李薲又率兵击杀了几十个日寇,最后才跟上来护送祖承训撤退,本督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沈惟敬何等精明,此刻为了保命更是把智商提到了巅峰状态,一下子抓住了要点:“提督的意思是,朝鲜人里有倭人的内奸?出卖了我大军的行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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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弄瞎倭寇的眼睛

“对!而且是一定!”

萧如薰点了点头:“照常理来说,败军之将仓皇撤退期间,想的只是如何逃命,祖承训既然知道已经战败,如果他是为了推卸责任给李薲,只需要把李薲与日寇交谈的部分写在报告里就行了,何必画蛇添足,又把之后那矛盾百出之事说出来,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沈惟敬立刻附和道:“所以,将军怀疑,那个朝鲜将李薲真的和倭寇有关联?”

萧如薰说道:“起码有八成把握,这个李薲很有问题,祖承训当时是仓皇逃窜,他来不及思考这里边的内涵,他只能把他所看到的完完全全复述一遍,却不知是为何,朝鲜方面不承认,我朝方面也不想深究,这才把这事情也压了下来。

但是细细想来,朝鲜一败再败,几乎亡国,有那些个心思不纯之辈暗中投靠日寇,想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投靠之后,总是需要投名状,于是,他们出卖了祖承训的行军计划,李薲肯定只是其中的一人,是执行者,整个朝鲜朝廷里,一定有那么一批人已经和日寇暗中接洽了!”

沈惟敬大惊失色,越琢磨越觉得萧如薰说的很有道理。

“那,那将军需要小老儿另外做些什么?”

“用你的眼睛仔细看,仔细听,任何一切不同寻常的事情,都给本将牢牢记住,任何一个异常点,都可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大战在前方进行,后方却掩藏着一双敌人的眼睛,叫本将如何安心!大战之前,本将定要揪出这群逆贼,弄瞎日寇的眼睛!”

萧如薰恶狠狠的望向了鸭绿江的南方。

抵达镇江堡之后,萧如薰派人将沈惟敬秘密送往江边渡江,自己则出进驻了镇江堡,镇江堡外,大量的粮食和军用物资正源源不断的运抵,已经知道萧如薰即将抵达的驻军吴惟忠、骆尚志和事先出抵达此地的军中赞画袁黄出城迎接。

萧如薰对这三人充满了兴趣。

吴惟忠、骆尚志二人,乃是戚继光的嫡系下属,他们所率领的三千浙兵刀盾手乃是明军精锐中的精锐,头戴白幍巾,身以赤白青黄为衣,而皆作半臂,完全是一副当初横扫浙江福建倭寇的装束,还保留着戚继光留下的军魂。

浙兵之所以广为朝鲜人所崇拜,不仅仅是战斗力强横,面对面砍杀日寇如砍瓜切菜,更在于其军纪优秀,辽东骑兵对上日寇也能如砍瓜切菜一般,但是军纪太差,而且经常杀良冒功,浙兵的字典里,从未有过这四个字,戚继光虽然死了,可是他的精神还没死。

吴惟忠和骆尚志是这支浙兵的领,南兵的代表,当时跟随戚继光在东南抗倭,然后又去了北方蓟镇镇守,戚继光罢职之后忠心耿耿的跟着南下广东,知道戚继光病死才又被启用,带这自己的老部下忠心耿耿的守卫海疆,在生命的后期依然爆出强悍的战斗力,在朝鲜将日寇的野心彻底砸碎。

可以说,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打倭寇,为打倭寇而生,也为打倭寇而死,完全可以信任并且委以重任,等剩下的七千浙营步军抵达之后,也可以一起交给他们统领。

至于袁黄,这位老人家真乃文理双全,在佛学、农业、民生、水利、医学、音乐、几何、数术、教育、军事、历法和太乙六壬奇门“三式”绝学这些方面全都有造诣,农学家工学家军事家天文学家,甚至还是慈善家,开创“功过格”的方式进行道德自律,规范自己的行为,达到自我修养、完善人生的目的,可谓是大明朝的诸葛亮。

因为年幼时目睹倭寇横行家乡残害乡人,袁黄对倭寇有彻骨仇恨,此番终于得到打击倭寇报效国家为乡人复仇的机会,六十岁的老人家慨然因命,奋而出征,提前一步抵达军队集结点,为大军前进出谋划策。

“末将吴惟忠(骆尚志)拜见提督!”

“赞画袁黄见过萧平虏。”

萧如薰远远的下了马步行过来,三人一起迎上,萧如薰笑着回礼:“二位将军免礼,袁公免礼。”

说完,萧如薰打量了一番三人,见吴惟忠骆尚志皆虎虎生威,袁黄自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便暗赞人的名树的影,名声都不是白给的,而此时袁黄三人也在打量着萧如薰,说实话,得知宁夏功臣萧如薰挤掉了李如松出任此次的征倭主将,他们还真是有些惊讶,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挤掉了四十岁的沙场宿将,怎么听怎么奇怪,虽然掀翻巨城的确可怕。

但是他既然来了,定然有他的本领,看他剑眉英目相貌堂堂,自有一股沉稳干练之气,三人便知道此人不简单。

“萧平虏初来等地,我等略备薄酒,为萧平虏接风洗尘,请。”

袁黄面带笑容。

萧如薰笑着摇了摇头:“多谢袁公和二位将军好意,还是不了,战况紧急事务繁多,本将只是途经这里,带检查完军备之后,今天就渡江前往义州拜见朝鲜王有要事相商,之前已经通知了朝鲜王,要尽快赶去才好。”

哦?

袁黄三人面面相觑,颇有些吃惊——这位年轻的将军责任心那么强?

“敢问萧平虏有何要事要与朝鲜王相商?”袁黄好奇地询问道:“之前老夫已经渡江见过朝鲜王,商议了一些细节,但是朝鲜王那里只是一味催促我等进兵,此时相商,没有益处。”

萧如薰说道:“本将对朝鲜人提供的一切信息和情报都不敢相信,决定自己亲自渡江去打理这一切,朝鲜如今的驿站、兵站、粮食、路况和运输等问题,本将完全不相信朝鲜人的自说自话,彼国遭逢大败,国土尽丧,居然夸口可承担我大军粮饷,岂不是笑话?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宋公之前所筹措的八万石粮食很快就会抵达这里,本将与朝鲜王商议之后,会先行调派一批人手把这些粮食储存到义州,然后根据情况先行运送到我军行军沿途的兵站里储备,在大军行动之前完成这件事,以免届时大军行动快但物资却跟不上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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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苦涩的努尔哈赤

此人果然不简单!

袁黄暗赞一声,说实话,他自己也对朝鲜人提供的信息和一切情况略有怀疑,但是考虑到这是生死之战,朝鲜人不敢隐瞒,所以才未曾深究,但是现在细细想来,未免有诸多疑点,所以袁黄一直不安心,规划大军行军路线的同时,也在忧心忡忡。

现在这位主将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决定亲自去抓这件事情,足以见识此人深谙兵法和制胜之道,相当严谨,性格较为温和,不似年轻人那般张扬,也不是个寻常武夫,肚子里有墨水,应该能合得来,想到这里,袁黄决定伸出橄榄枝。

“既然如此,萧平虏如不弃,老夫愿随萧平虏走一趟,不瞒萧平虏,这后勤供给粮草清算等事,老夫略通一二。”

袁黄信心满满的毛遂自荐了。

有这位学霸大爷的相助,萧如薰自然高兴,便说道:“那最好不过了,还请袁公多带一些精于算术之人同往,还有吴副总兵,骆参将,请你二人选三百精锐兵卒,本将要带着他们一起过江,然后,吴副总兵,你要在这里多准备车辆、马匹和牛、驴,但凡能用以运送物资之物,多多益善,骆参将,多搜集船只以备大军渡江所用。”

吴惟忠和骆尚志一起抱拳:“末将遵命!”

正欲进城,萧如薰现吴惟忠似乎还有话要说,便奇怪的问道:“吴副总兵?看起来,你还有话要说?”

“将军,末将……末将的确有事情要禀报。”

萧如薰皱了下眉头:“说。”

“……这……将军,其实……”

吴惟忠支支吾吾的,似乎有话不好说出口,萧如薰正待问,袁黄开口了:“萧平虏,是这样的,之前和吴副总兵他们驻扎在一起的那批辽东骑兵得知皇帝下令召回他们,狂性大,口中多有不敬之语,临走之前还抢掠了一批吴副总兵麾下兵马的口粮和军饷带走,行事嚣张,吴副总兵顾全大局没有和他们大打出手,但那批辽东兵实在嚣张。”

又是辽东军!

“哼!本来一路过来已经听闻辽东百姓对辽东兵嚣张之时怨声载道!此等军队即使再能打,也绝不是合格的军队!吴副总兵,正好同我一起去仓库,去把被抢走的口粮和兵饷一起领回,待战胜日寇之后,再和那群人算总账!”

吴惟忠骆尚志大喜,忙抱拳道:“多谢将军!”

萧如薰带着这群人一起到了军中的存粮仓库查看目前的存粮情况,仔细的查看了存粮账簿,然后仔细检查了这批粮食的情况,查看有无霉变等情况,然后又到军火仓库着重检查目前抵达的一批大约两三千支鸟铳的质量问题。

着人进行试射时,现有了皇帝的高压之后,鸟铳的质量大有改善,一百支里有九十八支是良品,剩下两支略有瑕疵,但也不至于到炸膛的地步,看来鸟铳的质量不是提不上去,而是有人从中作梗以次充好,导致废品居多,现在有了追责制,直接问责尚书,各方面都不敢造次了。

目前先这样,以后再做计较。

最后萧如薰来到了管理火炮的地方。

萧如薰知道此时的日寇擅长使用铁炮作战,而且也是三段击之法,射击犀利,而萧如薰更擅长鸟铳战法,正是打算会一会这所谓的战国精锐。

而宋应昌得知日人擅长使用“铁炮”作战,便决定以火炮教训教训日人,四下搜集各式火炮三百余门,其中还有大将军炮这等千斤重炮二十门,实在可怕,这样的炮威力虽然巨大,但是行动起来未免太不方便,以朝鲜那种崇山峻岭的地势,很是不利,叶公神铳这样的车炮仅有四十余门,佛朗机铳一百八十余门还没有载车。

萧如薰当即坐下,找来纸笔画了一幅宁夏工匠改良的佛朗机车炮的图纸,然后喊来了吴惟中。

“吴副总兵,这是本将在宁夏时,着宁夏工匠改造的佛朗机车炮,朝鲜地形多山川,平地少,此时正是雨季,地面泥泞不堪行,如大将军炮这等重炮,怕是难以行动,所以这些重炮暂时不管,现将如佛朗机铳这样的中等火炮改造成车炮,据开战至少还有一个月,我要你在一个月内至少赶出二百门车炮,你能否办到?”

萧如薰把图纸递给了吴惟忠。

吴惟忠接过图纸看了看,面露思考之色,然后肯定的点头:“二十日内必为将军办成此事!”

“好!”萧如薰笑道:“吴副总兵办成此事,本将为你记功,赏银五百!”

吴惟忠骆尚志二人面有喜色,连连道谢,又请萧如薰用完晚饭之后再渡江去往朝鲜,萧如薰摸了摸肚子,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在军营用完晚饭之后,趁着天色未暗,和袁黄一起带着一批军中文书和三百浙兵渡江了。

萧如薰计算着未来的战局,谋划着未来的一切,而距离镇江堡明军大本营的东面,建州卫女真部驻地,努尔哈赤正对着李如松的滔滔不绝面泛苦涩。

说老实话,这个时候的努尔哈赤是没有对大明的不臣之心的,实际上他也不敢有,虽然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死在了明军手里,但是他自幼被养在李成梁家中,对李成梁相当的敬服和畏惧,不敢有仇恨之心,所以李成梁暗中支持他统一建州女真部作为对他的祖父父亲被误杀的补偿,也为了减少自己的麻烦。

在李成梁看来,努尔哈赤是他手下的一条忠犬,这条忠犬可以帮着他对付骁勇剽悍的海西女真,以女真制女真,让自己轻松一点对付蒙古人,这样以夷制夷的策略本没有错,错就错在李成梁没有看清努尔哈赤本身的才能,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人的性格会随着他的地位的变化而变化。

消灭海西女真之后的努尔哈赤,已经不是李成梁所认识的那个“奴儿”了,加上李如松早死,李家诸子多凋零,李成梁后继无人,垂垂老矣,努尔哈赤对大明的畏惧之心大减,李成梁活着尚有顾虑,李成梁一死,努尔哈赤立刻动手!

萧如薰相信李成梁生命力的最后几年一定现了努尔哈赤的变化,一定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不是在以夷制夷,而是养虎为患,努尔哈赤的能力和他的野心大大过了李成梁的心理预期,李成梁甚至可以预见自己死后努尔哈赤会做些什么!

但是他太老了,他已经有心无力了,于是,他不管了,管他身后洪水滔天,他放弃了最后的努力,开始用尽全力捞钱以保全自己后代的富贵生活,他放弃限制努尔哈赤的努力,甚至自毁长城,乃至于有可能和努尔哈赤达成了秘密协议,他不管努尔哈赤的行为,等他死后努尔哈赤席卷辽东,要善待李家子孙。

努尔哈赤是这么做的,但是李成梁大概没想到,他家的奴儿,会祸害了整个汉家天下,流毒无穷。

但是至少在此时,努尔哈赤畏惧着李成梁,畏惧着李如松,畏惧着辽东铁骑,畏惧着整个大明,不敢对大明有丝毫不敬,而且,努尔哈赤也知道,这是他自己作死,容不得人家借题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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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宝刀未老袁了凡

努尔哈赤的本意绝对不是去打日本,他的本意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越过朝鲜边境绕个大圈子,从朝鲜的咸镜道偷袭海西女真的侧后方,给海西女真狠狠一击,他绝对不想为大明流血,但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明廷把他的少主派来了。

李如松带着五百李家私兵杀气腾腾的来到了努尔哈赤的驻地,张口就要努尔哈赤提兵五千跟着他南下,努尔哈赤惴惴不安——五千兵马他的确拿得出来,但是那也是他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家底子,要是都折在了朝鲜,那可怎么办?

但是忤逆李如松的后果更严重,他将会失去李家的庇护和纵容,一旦失去了李家的庇护和纵容,即使他已经统一了建州女真部,但是海西女真的势力仍然强过他,他的日子将极为不好过,甚至有倾覆的危机,从这一点上来说,出兵比不出兵的危害要小得多。

努尔哈赤的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开始盘算着以老弱之兵代替青壮之兵随李如松南下,自己留守建州女真部以观后效的可能。

李如松何其精明?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老伙伴的心思他会看不懂?他一眼就看破了努尔哈赤的小九九,在努尔哈赤点兵的时候大怒不已,指着努尔哈赤的脑门儿痛骂他忘恩负义,吓得努尔哈赤立刻选了五千女真精骑自备干粮整装待,自己也被迫亲自上阵表忠心。

五千女真精骑加入了明军的战斗序列,李如松怒气腾腾的带着惴惴不安的努尔哈赤和这批女真兵前往镇江堡集结待命。

他绝不让萧如薰好过,他绝不会听从萧如薰的指令,他一定要萧如薰好看!

努尔哈赤则在暗暗盘算这一战之后自己还能保存几分实力,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朝鲜方面,朝鲜王李昖得知大明抗倭总兵官萧如薰即将渡江抵达义州的消息之后,大喜过望,连忙下令群臣和他一起出城迎接大明天兵主将,他直到这个时候才彻底放心——他们的主将都来了,还怕大明大军不来吗?

所以天色渐暗之际,萧如薰快马赶到义州城外的驿馆打算休息一晚上明天白天再进城的时候,却愕然现朝鲜君臣一大帮子人已经浩浩荡荡的列队迎接了,瞧这阵势大约得有四五百人,袁黄小声的讥讽道:“这可比迎接老夫之时来的人多得多,可见朝鲜君臣何等渴望大明出兵。”

萧如薰点头,低声道:“无论如何也要先稳住朝鲜人,待我等理清了朝鲜和日本的具体情况之后再谈其他。”

袁黄点了点头。

萧如薰隔着大老远的就下马步行了,李昖在名义上可是大明的藩王,属于王爵,萧如薰要以见大明王爷的理解参拜李昖,所以老远下马表示尊敬,虽然朝鲜已经败得不成样子,哭着喊着求大明爸爸来支援,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不然说出去不好听。

这要是换成李如松,估计朝鲜王的面子上恐怕就不太过得去了。

“大明提督蓟辽保定山东等处防海御倭总兵官、平虏伯萧如薰,拜见王上。”

萧如薰抱拳向朝鲜王李昖行了一个军礼,身后军士一起行礼,袁黄也跟着行了一礼,给足了李昖的面子,李昖看到大明天兵主将如此懂礼仪,也暗中松了口气,说实话,他是真的怕了那些辽东兵,一个游击将军都能在他面前甩脸子说走就走,王上的威严荡然无存,他虽然不是什么很英明的君主,但是面子还是要的。

辽东兵一点不给面子的行为他很受伤,感觉自尊遭到了打击,幸好这位年轻的天兵主将萧如薰谦和有礼,甭管人家心里怎么想,面子上做到了就好了。

李昖好感大生,快步上前扶起萧如薰,然后握住了萧如薰的手,挤出了几滴眼泪:“提督何来迟也?朝鲜父老盼天兵如盼甘霖矣!”

“外臣奉大明皇帝旨意前来朝鲜御倭,自然不会叫朝鲜父老失望,王上尽可放心,最多两月,外臣就可以出兵!”

“两月?”李昖的面色一滞,俄而恢复了正常:“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萧提督请,本王在城中为萧提督准备了接风宴,还请萧提督赏脸。”

人家请客吃饭,自无不可,萧如薰微笑着接受,带着袁黄和三名亲兵一同入城,三百浙兵和一批军中文书自有朝鲜人好好安顿,明日再行安排。

朝鲜人的确爱面子,尽管国势危如累卵,但是似乎萧如薰一到,这种危机感就彻底消失了,菜色精致,器具精美,完全不像是个近乎流亡的朝廷。

李昖频频举杯向萧如薰敬酒,然后动群臣一起奉承萧如薰,一批朝鲜的文武大员不断地向萧如薰说好话敬酒,上前套近乎,使劲儿的介绍自己,托他们的福,萧如薰也知道了这些人的名字,李宗张、尹兴信、李莞、尹斗寿、尹根寿、金命元、罗大用等,还有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不过只敬了一次酒的柳成龙。

和其余朝鲜官员不同,其余人都是满面红光宛如已经胜利光复国土,柳成龙却忧愁着一张脸,似乎在担忧着什么,其他臣子前来恭维萧如薰的时候,只有柳成龙一人坐在自己的案几旁喝闷酒,不知在想些什么烦心事。

萧如薰来之前已经服下一颗醒酒丸,喝了一顿之后便说军务紧急不能多饮,以免明日起不来误了大事,李昖醉眼朦胧的连连称是,忙派人送萧如薰到上房内休息,还派了两个千娇百媚的朝鲜女子服侍萧如薰,这两女子还会说汉话,朝鲜人什么意思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是从早颠簸到晚的萧如薰可没有啪啪啪的兴致,看着两个满眼渴望的女子,也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能成为天兵主将萧如薰的女人,自然不用留在朝鲜这危如累卵之地,自然可以过上好日子,可惜萧如薰实在是没力气了,只想睡觉,便让她二人去了隔壁袁黄的屋子里。

这老先生久经酒场,看起来是个百战不殆的酒场豪侠,萧如薰有点晕乎乎的时候,这老人家挺身而出给萧如薰挡了不少酒,身子健壮的很,看起来宝刀未老,萧如薰也就借花献佛了。

未几,萧如薰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来自隔壁厢房内颠鸾倒凤之声,男子呼喝女子喊叫,甚为猛烈。

萧如薰一下子被惊醒,听清楚之后,苦笑一阵,又窃笑不已。

好一个宝刀未老袁了凡,此公如此有精神,此次大战,可以多多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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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君王帐中犹歌舞

第二日清早,萧如薰精神满满的起了床,早有侍女端着水盆在外恭候,萧如薰洗漱之后神清气爽,又觉得腹内空空,此时朝鲜侍女端来了丰盛的早饭,萧如薰大吃大喝一顿,填饱了肚子,换上衣甲便前往朝鲜王的“宫殿”,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他讲明白。

抵达朝鲜王和大臣们商议事情的地方时,萧如薰却惊讶地现朝鲜君臣居然还没到,听守在这里的内侍说是昨日宿醉,现在还没醒,这叫萧如薰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国家危如累卵,你们居然宿醉不醒?那和陈后主有什么区别?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萧如薰迎面碰上了昨日只是交谈了一句的柳成龙,看他的面色极其不好,想必身体状况也不太好。

“萧提督,您……不去商议大事吗?”

柳成龙有些吃惊的看着萧如薰,萧如薰抱了抱拳:“柳先生,贵国君臣当真是好兴致,大敌当前,居然宿醉不醒,可叫本督如何是好啊!”

萧如薰的语气很不好,柳成龙面色一滞,快步上前向内侍了解了情况,就听闻柳成龙在那边大声的咆哮着什么,接着就看见那内侍连滚带爬的去往了某个方向,一看就是去喊那些醉鬼起床了。

接着,柳成龙苦涩的哀叹了一声,才缓缓走向了萧如薰,躬身一礼:“让萧将军见笑了,吾主苦于倭寇久矣,时常心惊胆战,将军一来,吾主内心大定,这才放纵了些许,还请将军恕罪,不要见怪。”

萧如薰叹了口气,温声道:“本督如何敢问罪王上?只是这朝鲜乃是王上之国,王上自己尚且不珍惜,本督又能如何?”

柳成龙面色愈苦涩,只是摇头,而后说道:“不知大明上国此次将出兵几何?告知我等人数,我等好提前为大军筹措粮草。”

萧如薰看着柳成龙干瘦的身子,感叹道:“柳先生,若贵国臣子都如柳先生这般尽职尽责,想来国势也不至于此地,本督来之前可听说,柳先生为了筹措祖总兵三千人马的粮草,把自己都给累病了,躺在床上上吐下泻,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吧?此次大军绝对不止三千,柳先生一人可如何支应?”

柳成龙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苦逼二字,可谁叫自己摊上了这么一位坑爹君主,这么一帮猪队友?苦果只能自己咽啊!

“将军还是不要取笑老夫了,老夫又能如何呢?惟尽职尽责而已了,大军虽多,但是以我全国之力,应当还能支应数月。”

萧如薰笑了笑,说道:“柳先生还是别唉声叹气了,贵国是何等状况,只要本督眼睛不瞎,还是看得出来的,别说数月了,就是一个月都够呛,足以累死柳先生了,难得贵国有这么个尽职尽责的臣子,如果累死了,于我也是损失,就不劳柳先生那般劳累了。”

柳成龙听着这话不对味儿,但是一想,就是这么回事,那些北人党西人党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党争,就没几个人愿意来帮自己,把自己给累的痔疮复上吐下泻,差点没死了,这样再来一次,可就真的要去见祖宗了,也看不到朝鲜光复的那一天了,柳成龙怎么想怎么悲哀委屈……

等等……

“提督的意思是……”

柳成龙突然有些明悟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本督此来,正是为了大军出征之前的各项后勤事宜而来,带来军中精于算术的文书二十,还有一位军中赞画袁公,统筹整个大局,经略宋公在辽东筹措军粮八万石,待过些时日一起运送来,或可为柳先生分担一二。”

柳成龙听着听着眼圈儿就红了,心里是止不住的欢喜,立刻正衣冠躬身下拜:“大明与提督再造之恩,朝鲜及老夫没齿难忘!”

“柳先生请起吧!”萧如薰伸手扶起了柳成龙:“事情没那么简单,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本督对贵国之前提供的一切情报都不能相信,好比之前贵国将军李薲说平壤城里只有日寇一千,结果祖承训却说足有一万,如此大的差异,叫本督如何相信贵国提供的情报?”

柳成龙老脸一红,想起李薲的事情还有颇多疑点,连忙岔开话题:“那提督的意思是……提督要重新收集情报?”

“不止如此。”萧如薰说道:“从进军路线到沿途的驿站兵站管理,从情报传输路线到物资运输,全部都要重新理一遍,军队沿途需要经过的驿站和兵站,本督会以麾下士兵全面接管,一应粮草军械储存之事全部都会由本督麾下管理,柳先生,贵国内部的事情,还请多多关注,本督不希望大军在前方浴血奋战,而后方,却有一双倭寇的眼睛!”

萧如薰意味深长的看着柳成龙,柳成龙悚然一惊——难道,那件事情,被这个将军现了?不可能啊!

注意到内部有高级官员和日本人暗中通信这一事实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李昖也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但是没有深究,柳成龙却注意到了,并且开始暗中调查,这个时候已经查出了一点眉目,基本确定李薲脱不开关系,正准备运作一番把李薲从战场第一线撤下去,萧如薰这一说,他慌了。

他刚要说些什么,却现萧如薰已经走开了,一看,原来是李昖和一批大臣衣冠不整面色不佳的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丢人啊!!!

柳成龙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萧如薰看着那场面也觉得看不下去,但是为了面子,还是迎了上去。

“拜见王上。”

李昖急匆匆的跑到萧如薰的面前,开口便说道:“萧提督不要介意,昨晚本王实在是太高兴了,多喝了几杯,耽误了一点时间,这是本王的不是。”

萧如薰还能说什么呢?李昖一身的酒气,张口一股酒臭味,实在难闻,萧如薰不动神色的让开几步,开口道:“这还不算是耽误了时候,王上,外臣还有不少事情要和王上商议。”

“好!好!好!商议,这就去商议!萧提督请!”

李昖急匆匆的带着一伙人进入了商议之所,开始了正式的商谈,萧如薰一口气提出了七八条要求,把朝鲜君臣轰炸了一番,他们每个人脑袋里都晕乎乎的,只有柳成龙等少数几人在脑中盘算如此做的利益得失。

李昖还以为这个将军是个好说话的文雅人,结果到头来还是个武将,而且相当强势,于是一下子就怂了。

“这其他的还好说,但是,萧提督啊,这个撤回前线战败过的部队充作民夫运送粮草军械这一条,能否放宽些,否则,本王实在不好向本国民众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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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萧如薰的要求

虽然大家都清楚这一战没有大明朝的帮助是绝对胜不了的,但是你要真的完全依靠大明,那到底是这里是朝鲜还是大明?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国不假,是小中华不假……但是,终究不是大明啊!是朝鲜啊!

“所以说让打过胜仗的部队来参战不就好了吗?战败过的部队已经失去战意,对日寇有恐惧之心,一旦接战,恐溃乱,一支部队溃乱可能会动摇我全军阵型,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能生!贵国虽说大胜没有,但是小胜还是有的,叫几支部队与我军协同作战不就行了吗?”

萧如薰这话一说,朝鲜君臣都面露尴尬之色。

胜利过的部队的确有,但是大多数都是民兵义军,唯一一支政府军还是远在全罗道海面孤军奋战的李舜臣水师,怎么能到义州来打6战呢?朝鲜政府掌握在手里的部队全是败军,将领也全是败军之将,才会跟着朝廷逃到了这义州。

能打的将军和部队全都在沦陷区和日寇交战,哪里能来这义州城呢?

大家有苦说不出,也不好意思说。

萧如薰顿时也明白了一个七七八八。

“那这样吧,叫部队里有斩杀过日寇的士兵组成一支精兵,遣一员斩杀倭寇过十人的勇将协同作战,其余溃兵无胜于有,现在先全部动员起来,外臣立刻命令九连城镇江堡开始运送粮草军械渡江,现将那些物资全部集中在义州,然后根据我等规划的战况路线,沿途再行调拨,王上和诸位以为如何?”

萧如薰语气不重,但是甚有威势,言辞之中透露出不可动摇的决心和意志,虽然年轻,却出奇的沉稳,他们一开始还以为大明皇帝是在糊弄他们,现在看来不是,这的确是大明朝屈一指的优秀将军,听说他还是刚刚平定了叛乱的主要功臣,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绝非简单角色。

虽然有人心有不满想要回绝,但是一想起当初那两个辽东游击将军甩了脸子就走的事情,朝鲜君臣又不敢明说,这位是大明援朝军队的主将,一旦恶了他,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来,上一回拒绝女真骑兵入境助战的事情被大明皇帝好一顿申斥,斥责朝鲜君臣不懂事,现在要是还不配合,怕是不好收场了。

李昖这个时候才想起了最可靠的柳成龙,望向柳成龙询问他的意见,看到柳成龙微微颔,心下一叹。

他本是不怎么强势的君主,甚至遇到挫折就想逃离,要说他有什么坚持也是假的,所以,这种事情比起复国来说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那,一切都要靠萧提督了,请萧提督务必小心谨慎。”

萧如薰心中安定下来,抱拳行礼:“请王上放心,外臣必竭尽全力。”

接着萧如薰话锋一转,又开始敲打朝鲜诸臣:“外臣在辽东时曾听闻贵国有下朝之后将廷议消息说给亲朋好友听、继而散播到民间的传统,让民众知晓朝廷政论,明白朝廷动向本是好事,但是此时此刻乃特殊时期,倭寇在南虎视眈眈,一旦我等商议的军机要务被众人知晓,不消细作,只要打听一二就能知道,这岂不坏了大事?”

李昖心有惴惴,忙问道:“那萧提督的意思是?”

“王上,外臣恳请王上下令,即日起,朝堂之上所商议一应事务,仅有在场诸公可以知晓,若是叫外臣在任何以外人嘴里听到同样的消息,外臣将再也不会在朝堂透露任何一点军机要务,一应事务只与王上本人交流,若还是有透露给外人、民众知晓,那外臣只好独断专行,恳请王上谅解!”

萧如薰语气加重,很明显特别在意这件事情,朝鲜的确是有这种风气,你上朝之后不把事情和家里人、亲朋好友还有什么街里街坊的说一下子,人家会认为你看不起他,即使到现在,还有这样的事情,并且愈演愈烈,因为大家都很没有安全感,需要知道更多来增加安全感。

“这……”

李昖犯了难,这是朝鲜的传统,要禁止,谈何容易?朝鲜诸臣也窃窃私语,似乎多有为难之处。

“王上,臣以为,萧提督所言甚是,一旦军机要务被倭寇探知,我军行动全在倭寇掌握之中,岂不是大事不妙?”

柳成龙站了出来,表达了支持萧如薰的意见。

接着,几个将军和几个文官站了出来表达了支持的意见,李昖松了口气,连忙顺坡下驴答应了这个要求。

“好!此话言之有理,那本王就宣布,此时此刻开始,任何消息只有在场诸公可以知晓,任何人都不能往外透露,如有现透露者,立刻革职!”

朝鲜王表明了态度,无论是何种意见的大臣,只能表示认同。

萧如薰这才表示满意与谅解。

在气势上和态度上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和意见,也就等于表明了之后的战事完全以大明天兵作为主导,朝鲜人只能作为辅助,而事实上也真的只能做辅助,甚至连辅助都做不好,只能拖后腿,萧如薰能带上朝鲜人组团赚经验值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

要按照他的本意,你们全所到后面去运粮食运军械修路就可以了,千万别来前线参合这些战事,遇到日军不敢打只能逃,万一阵型乱掉了,溃兵冲击大明军阵,大明军阵都有倾覆之危。

在原先的历史里,朝鲜军队除了权栗这一支6军之外,其余的包括他们的元帅金命元在内,全是猪队友,李如松轻敌冒进碧蹄馆之时,朝鲜元帅金命元带着几千朝鲜军跟在明军后面,看到李如松陷入重围,不仅不援助,反而还逃跑了,时候还很庆幸地说幸亏跑得快不然就保不住军队,还指责李如松轻敌冒进。

你要是带兵解围去了,救出了李如松,然后再指责他轻敌冒进,那没事,你有资格这么说,可是你看到了就跑,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呢?更别说明军是客军,在为了恢复朝鲜国土而流血,你们朝鲜军才是主军啊!

这种猪队友,能指望吗?

朝鲜文臣里能指望的也就是柳成龙,武将里能指望的也就是李舜臣和权栗,其余的没什么可指望的了,别给日军传递情报就不错了。

现在是九月二十一日了,距离萧如薰预计的大军抵达辽东还有二十余日,距离大军渡江进入朝鲜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萧如薰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在这一个月里面把从义州到平壤之间的路线还有沿途的兵站驿站全部整理完毕,该填补的填补,该整理的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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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严峻的形势

袁黄袁了凡先生临近中午才急匆匆的赶到了萧如薰的办公处,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背还有点佝偻,萧如薰一看到他就笑了。

“袁公昨夜睡得可好?”

袁黄满面的幽怨羞惭之色,掩面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低声道:“季馨何苦如此作弄我这个老人家!你……真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如薰难得的大笑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把目前所知的所有的问题全部摊开来之后,喊来了一些朝鲜官员过来细细询问,这才现朝鲜的问题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他这才明白明军为何在碧蹄馆之战以后为何直接退却不再前进,也意识到明军在当时面临着什么样的情况。

说白了,就是两个字,缺粮。

明军前锋主力打败小西行长之后,越过临津江,碧蹄馆之战以前,居然足足饿了两天没有饭吃。

没有饭吃!两天!

这意味着什么?

宋应昌给朝鲜送来了八万石粮食,朝鲜人自己至少可以出四万石粮食,加在一起十二万石,至少足够大军用两个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缺粮,那么原因何在?

就和诸葛亮北伐时一模一样,运输力跟不上,汉中的粮食堆积如山,死活运不过秦岭,明军也面临一样的状态,粮食在义州堆积如山,死活运不到前线,不仅粮食运不来,连火炮也运不来,朝鲜刚刚过完雨季,道路泥泞不堪,朝鲜却牲畜缺车辆缺人力,甚至解散了休静和尚极具战斗力的僧兵部队来运粮,还是杯水车薪。

李如松孤注一掷轻兵进击碧蹄馆不是贪功冒进,而是要为自己的部下夺取汉城粮仓的粮食填饱肚子!

萧如薰派出的士兵沿途探查了袁黄精心所规划的进军路线——从义州至定州、安州,然后进抵肃宁、顺安,最后抵达平壤西侧的这条路线,回来报告给萧如薰的情况叫萧如薰差点没气的跳起来。

七八月份的时候朝鲜是夏天的雨季,雨水还挺多的,祖承训的骑兵进军的时候就遇到了下雨天,冒着雨赶路才抵达了平壤,道路泥泞不堪,坑坑洼洼,有的坑甚至有一个人的身高那么深,一片破败景象,人还能绕着走,运载军械粮草,尤其是大炮的车子根本无法过去。

沿途驿站兵站基本上空无一人,房屋粮仓被雨水浸透不堪用,少数霉烂掉的粮食和遍地的老鼠看的人心惊胆颤,该腐烂的全都腐烂了,还能用的寥寥无几,湿嗒嗒的仓库什么东西都不能存,应该说,出了义州这一块地区,就找不到一个能用的合格的储粮之所,甚至连把粮食运出去都是极难极难的。

袁黄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他不是没有想过朝鲜的状况很糟糕,但是却没想到朝鲜的状况变得如此糟糕,他一开始还觉得这个年轻的将军第一次做主将应该是太紧张了,所以有点过度的谨慎,这种事情都要亲自过问,现在一看,这分明是深谋远虑啊!

要不是他执意要求亲自抓起这块地方的工作,到时候大军饿肚子就有的折腾了,到那时朝廷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啊?

想到这里,袁黄出了一身冷汗。

萧如薰黑着脸看完了士兵探查的消息之后,又黑着脸把柳成龙叫了过来,把自己所探知的消息丢给了柳成龙问他要一个解释。

“自从七月十七日战斗结束之后,到如今,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贵国君臣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你看看,这是我们规划的进军路线,一条笔直的大道,唯一可以行军的路线,可是这是什么情况?沿途道路有一人身高之深坑,定州安州的驿站兵站空无一人,仓库粮仓纷纷溃烂不堪用,还有少数粮食霉变,老鼠遍地跑!你叫我大军如!何!作!战!”

萧如薰直接把报告丢到了柳成龙身上,柳成龙手忙脚乱的打开看着,看着看着就面色白,豆大的汗珠不断的往地上滴,看到最后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局促不安,失尽了脸面。

在这种情况下,萧如薰也无法继续责怪柳成龙了,自己好歹还有一群帮手,柳成龙只有一群拖后腿的猪队友,能把义州整顿好已经让他差点死掉,现在加诸更大的压力只能让他更快地倒下,叹息一声,萧如薰走到柳成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一起去见朝鲜王。

李昖自萧如薰来后明显变得轻松了许多,之前惴惴不安一夜三惊,现在不仅睡得香吃得好,还能和身边的大臣忙里偷闲,抽空看看逃出来的宫娥侍女跳一曲舞,真是会享受。

然而一个内侍太监急匆匆跑过来,说天将萧提督很生气的要求见王上,吓得李昖立刻撤掉了舞女,把什么酒菜之类的全部撤下,然后换上了书本和纸笔,摆出一副正在听政论政的模样。

可萧如薰一进来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和脂粉味,嘲讽的一笑,也不戳破,只是冷笑,然后行了个礼,坐下就开炮。

“什么……这……到了这个地步?”

李昖似乎根本还没了解到自己的宫殿之外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在他的意识里,只要安静地等待大明天兵打败日本光复朝鲜,自己再回到汉城去做朝鲜王就好了,别的什么也不用管,那位萧将军自己包揽了全部了,结果萧如薰问责到了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和手下大臣貌似惹怒了这位将军。

“王上,贵国缺少粮食,大明已经百般体谅,从辽东调粮八万石支援,我们自己带兵自己带粮自己带军械自己出兵饷,实属仁至义尽,贵国几次三番催本督进兵,好,本督可以进兵!

但是自古以来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垂髫小儿尚且能说出这八个字,诸位饱读诗书身居高位,难道就不明白吗?!道路状况如此恶劣,叫我等如何运粮?!如何储备?!大军如何进兵?!进兵以后吃什么?!老鼠吗?!”

好嘛,连外臣都不自称了……

萧如薰的面容严肃,语气很重,声音响亮,而且威慑力十足。

李昖面色惴惴,顾左右不知如何言语,朝鲜诸臣低着头默然无语,一句话也不敢说。

见状,萧如薰放缓了语气。

“王上,眼下的情况,在运粮之前,还要调派人手去填补路面,修补驿站兵站,修补仓库粮仓,甚至还要杀灭老鼠以免粮食被吃、鼠疫横行,原本两个月可以进兵,快一点一个半月未尝不可,现在看来,没有三个月的功夫,本督无法进兵!”

这批猪队友就是属蜡烛的,不点不亮,极个别的点了也不亮,办事态度恶劣到这种程度还催着明军进兵,到底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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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沈惟敬出使平壤

这些臣子一个个的身上都有酒气,被萧如薰一顿训斥,纷纷低头不敢言,看着李昖手足无措的样子,柳成龙叹了口气,走到李昖面前跪了下来,说道:“王上,臣愿意带人去修补路面,修补仓库,以便天军出兵。”

李昖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立刻点头:“好!好!柳卿不愧是国之栋梁,此事就全权交给柳卿,义州周边部队民众,柳卿可随意调动以填补路面修补仓库,最好在一月内完成,万万不可耽误天兵进军之事!”

柳成龙叹了口气,接下了命令,然后又要了几个比较能干的官员随行帮忙,这才郁闷的离开。

柳成龙办事还是值得放心的,得了调动人力的大权之后,萧如薰便写了手令交给亲兵带回镇江堡交给吴惟忠,让吴惟忠开始着手运粮到朝鲜义州,着柳成龙派人在岸边接应,这时候柳成龙才现自己手上能用的牲畜和车辆少到了令人指的地步,脸色白的准备向萧如薰请罪的时候,萧如薰只是翻了翻白眼。

“镇江堡有各类车辆千余辆,会随着粮食一起渡江,你派人接应便是!”

柳成龙心里一松,对萧如薰的敬佩又上了一个层次。

这个将军,怎么就事先准备的那么齐全?这完全是搞后勤的高手啊,这要是朝鲜人,想来,自己也不会那么被动了……

从九月二十三日开始,吴惟忠就着手安排手下士兵和民夫日夜不停的将粮草和部分军械装船送到南岸朝鲜人手里,袁黄亲自在南岸盯着,着朝鲜兵和民夫一辆一辆的把粮食和军械送往义州,一辆一辆的大车和渡船往来于镇江堡和义州城之间,络绎不绝,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九月二十八日,镇江堡传来消息,总兵李如松带着五千女真部骑兵抵达,要求渡江作战,吴惟忠询问萧如薰的意见。

萧如薰冷笑不已。

还说三千,结果一来就来五千,这不仅仅是想要争夺功劳,也是在示威,当然,这更是满足了萧如薰的想法,让李如松去,李如松肯定会威逼利诱努尔哈赤带更多的兵过来,而且还无法满足自己的小九九,努尔哈赤上书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很清楚,所以才要让李如松镇住努尔哈赤,将女真骑兵真的变成大明的战力,让他咽下这枚苦果!

李如松不听军令基本上是确实的事情,但是萧如薰还是不能让李如松现在就疯,要慢慢的吊住李如松的性子,压着他不让他过来捣乱,等到可以开战之后,再让李如松尽情的疯,反正死的全是女真骑兵,也不是大明士兵。

他的主力清一色全部是步兵,契合了朝鲜多山泥泞的地形和地况,而李如松的布置是百分之六十骑兵,百分之四十步兵,最后军马死伤大半,被逼着骑兵转步兵,到后来更被逼换了主将。

日军根本没有多少骑兵,撑死了不到两千,根本不是这五千女真骑兵的对手,真要打起来,相信努尔哈赤可以轻松的解决掉这些日军骑兵,而萧如薰打算交给李如松和努尔哈赤的任务,是要李如松和努尔哈赤把目前盘踞在咸镜道吉州一带的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给吃掉。

萧如薰的第一步战略计划是彻底肃清平安道与咸镜道的第一第二军团,干掉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的兵马,狠狠搓一搓日军的锐气,顺便安定整个朝鲜的北部,避免大军推进之后腹背受敌。

于是萧如薰一封手令下去,着李如松、佟奴儿哈赤所部驻扎镇江堡,协助搬运粮草,没有命令不得渡江。

大明和朝鲜在萧如薰和柳成龙的串联之下,缓缓开始了战争的运作,战争机器隆隆运作起来,而日本方面,小西行长方面,对此事还一无所知。

萧如薰把三百浙兵散出去一百,在义州城周围警戒游猎,告诉他们现可疑人直接一箭过去莫问生死,能生擒当然最好,也能拷问出一些消息回来,生擒不了直接杀死,宁杀错不放过!

几天下来,这些浙兵猎杀了十三个形迹可疑的人,揭开头上的布巾之后惊讶地现十三人全是剃了一半脑袋的日本人,这个消息让萧如薰对朝鲜人的情报保护能力的评价再下了一个档次,决定以后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在朝会上说,甚至还会散布一些必要的假消息,真正重要的事情只会秘密地告诉柳成龙,让柳成龙觐见李昖,告知李昖即可。

他要建立一条秘密的通讯联络线,这样即使情报泄露,他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谁是内奸。

虽然基本上确定了李薲和小西行长之间一定有联系,但是从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还抓不到马脚,那么只能继续小心的防备,不让小西行长知道太多,然后细心的注意这个李薲的一举一动,看看能否抓住幕后主使者。

小西行长的心情则是极其郁闷的。

上一次沈惟敬走后,他是左等右等,等了五十天,是坐立不安,正准备派人去询问消息,结果就有消息传来——沈老爷已经在来平壤的路上了,沈老爷年纪大了,坐轿子来,来的比较慢,别急。

小西行长这才安定下来,打下平壤之后,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开启和谈,把国土给确定下来,别再打了,日军的后勤供给已经到了极限,再打下去后勤就要崩溃了,他守在平壤的这支孤军虽然还有粮食可以吃,但是军械是少了许多的,尤其是火药和铅弹,实在是不多了,也撑不起一场大战了,如果不撤退,恐怕难以支撑下去。

沈惟敬一来,意味着和谈可以重新开启,只要和谈开启,那么他就有把握了。

他是丝毫不清楚沈惟敬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的。

九月二十八日,沈惟敬抵达了平壤城,小西行长亲自出门迎接,大开城门,盛情款待,还派了肩舆把他抬进城,跟上次白刃包围着进城态度大不一样,只是处处都有兵将巡游,暗伏杀机,沈惟敬面不改色心不跳,一面和小西谈笑,一面还有闲心偷偷数城内兵数。

这是萧如薰给他的第一个额外任务,要他搞清楚日本到底有多少兵马在平壤城,他以多年的眼光估算了一下,现平壤城总兵力约在一万四千人到两万左右,与小西行长第一军团主力大体相当,十分准确。

相比之下,朝鲜人跟小西行长交手了无数次,仍旧对敌人实力稀里糊涂,还不如沈惟敬一个大骗子精明。

沈惟敬的份内任务是稳住日本人,让他们继续等待,这不是什么好操作的事情,但是沈惟敬如此精明的人,为了保命,什么都做得出来,双方坐定开始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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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谈判专家

对于谈判这件事情,沈惟敬已经驾轻就熟了,所以一开始沈惟敬就抢先开口,压住日本人的气势。

沈惟敬就说了,我回去以后和兵部尚书石爷商量了一下,石爷同意你们的封贡请求,说白了,你们不就为了通贡于天朝吗?都怪朝鲜背信弃义,才导致两国交兵,现在既然都是误会,你们赶紧把地盘和两位王子还给朝鲜,另外寻一条路来进贡就是了。

这回应相当狡猾,小西行长中文很烂,日常交流还可以,这种玄奥的回信只能由外交和尚玄苏代为翻译,小西行长提出的两条要求,沈惟敬一条都没答应,但看起来又像是都回答了似的。

日本侵略朝鲜打的旗号是通贡,没问题,你换条路来,不一定途径朝鲜啊!这么轻轻一句就撬掉了日本的借口基础,至于小西提出的划大同江为治,沈惟敬根本没提,反把归还国土和王子作为通贡的前提条件。

绕来绕去,以官场的推手之功,把小西行长给绕糊涂了,他们一帮子商量来商量去,商量不出什么结果,就很无奈地说,两位王子不在他的手里,在加藤清正手里,他做不了主。

沈惟敬立刻跟上,那你能做什么主?

小西行长说,划大同江而治,归还平壤,我能做主。

沈惟敬大摇其头,表示不行不行,这算什么?这根本谈不拢,谁能做这个主?

小西行长老老实实的交代说,是在汉城的日军中央可以做主,沈惟敬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说,那你就去问,问问你们的中央,到底这个事儿行不行,然后再来和我谈。

小西行长要回报在汉城的宇喜多秀家和谋士团,然后汉城方面要回报在日本的丰臣秀吉,这一折一返,至少一个月时间,有这一个月时间,萧如薰基本可以作好开战平壤的准备了,最绝的是,沈惟敬还让小西行长等人觉得,拖延谈判的责任不是大明方,而是日方。

小西行长被大忽悠沈惟敬彻底的忽悠住了,觉得心里十分对不起这个长途奔波的老人家,于是主动提出日军后撤,把平壤归还,沈惟敬一听,这可不行,我家萧大提督的计策是要一口吃掉你的,你走了还怎么吃?萧大提督吃不到你可就要吃我了!

最后双方约定,一个月以后的十月三十日,大明朝廷特使会在平壤以北的肃宁馆恭候,与日军交接,当小西行长问他朝廷特使会派谁来,沈惟敬很认真的回答道:“萧如薰。”

小西行长不知道萧如薰是谁,但是他已经彻底相信了沈惟敬的说辞,沈惟敬的主要任务圆满完成,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找寻蛛丝马迹,为萧如薰戳瞎藏在后方的那双眼睛。

谈判结束之后,小西行长热情邀请沈惟敬大吃一顿美餐,然后很恭敬的让人抬着轿子把沈惟敬给送走了。

临送走之前,沈惟敬和小西行长说了一句:“你们这里我怎么看着还有不少朝鲜人的样子?怎么,朝鲜人也在帮你们打仗?”

小西行长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兵力不太够用,平时也需要一些朝鲜人来做翻译,所以就找了些愿意投效的人来帮忙,毕竟是两军交战,我们认为这很正常。”

沈惟敬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这些个家伙,不忠不义,着实可恨!既然咱们已经决定和谈了,等你们撤离的时候,把这些个混帐东西绑起来留下来,交给大明处置吧!”

小西行长面色有些奇怪,但还是唯唯诺诺的应承下来,礼送沈惟敬离开,临了还送了一些钱财和几杆铁炮,以及一份名帖——他亲笔用汉字写的第一军团主要军事人员的汉名翻译。

直到离开平壤城好远进入安全区域以后,沈惟敬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随行而来的一个随从忍不住的要拍马屁:“爷!您真厉害!给那些倭寇唬的一愣一愣的!”

沈惟敬啐了一口,不屑道:“呸!什么玩意儿!当年你沈爷爷我在胡大帅手底下对付倭寇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不过这些家伙防备的太严了,没得到太多的信息,但是,也差不多了,赶快回去报告给提督吧!平壤城内倭寇的数量一点也不少,朝鲜人是在糊弄咱们呢!”

“好嘞!”

一行人急匆匆的往义州而去。

镇江堡,吴惟忠把萧如薰的手令交给李如松之后,李如松暴跳如雷,一把撕碎了手令就要渡江去找萧如薰的麻烦,吴惟忠看不过去要阻挡,被李如松一拳捣在右肩膀差点没给打脱臼了,若不是吴惟忠顾全大局尽力劝阻,手下的南兵都能和李如松火并起来。

没人能阻挡李如松了,于是李如松把努尔哈赤带上,又带了三十亲随,抢了一条渡船就渡江来找萧如薰的麻烦了。

萧如薰还在埋头处理进军路线的事情,朝鲜君臣实在是坑爹,不帮忙不说,基本上一天就要有三两个官员来自己这里晃悠,名为打探消息,实则还是请求萧如薰尽出兵,他们不知道萧如薰这么折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进兵,急的不行,萧如薰是打也不行骂也不行,还不能拦着不让进,十分苦恼。

终于,萧如薰给惹急了,一把拽住一个来请求出兵的朝鲜高官把他按在自己的椅子上,让他一起处理事情,告诉他只要道路修好仓库补好,立刻就能出兵,只要你帮我做事情就好,不能做事情就别给我在这里聒噪。

那官员咽了口唾沫,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书,灰溜溜的告罪之后就跑走了,接连三五个官员都给萧如薰逼走了,朝鲜君臣那里也就知道萧如薰烦了,不敢继续骚扰萧如薰,转而去骚扰柳成龙和袁黄,旁敲侧击的询问出兵日期和出兵计划。

袁黄还能驱赶他们让他们滚蛋,柳成龙可不行,这些朝鲜官员对待柳成龙也没有对待大明官员那么客气,涌上来就问东问西,把柳成龙给逼的差点崩溃,最后还是萧如薰过来解围,斥退了一群扯后腿的家伙,才勉强让柳成龙继续工作。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些朝鲜高官根本不管别的,只求明军可以快出兵光复朝鲜,他们根本不考虑实际情况,或者打心眼儿里不想考虑,恨不得明天朝鲜就光复日本人就全滚回老家,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在意,哪怕是用明军的生命去填补胜利也是值得的。

对于这些人,萧如薰一开始还是耐心解释,后来直接虎着脸驱赶,根本不给面子,动辄就怒斥这些人尸位素餐,全给赶出了自己的办公所,这些人的面子上挂不住,偷偷的请李昖向宋应昌投诉萧如薰,结果宋应昌的回复更加不客气。

大明出兵出粮出钱给你们光复国土,萧提督兢兢业业处理事务为的都是谁?你们不老老实实的配合就算了,居然还要拖后腿,信不信我撤兵?!

总而言之一句话,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不行三军不动!

这封很不客气的回函终于让朝鲜君臣消停了一阵子,但是李昖的心情又开始苦闷了,这样拖下去,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收复汉城光复朝鲜呢?

就在这个档口,李如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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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杖责李如松

李如松闯进官衙的时候,萧如薰正在处理修补仓库的事情,就这件事情和柳成龙交流,安排一些朝鲜人能做的事情,而李如松也不通报也不递拜帖,两个卫兵阻拦被他一手推开,极具气势的冲进了萧如薰的官衙。

“萧如薰!我送来的计划你为何否决,你为何不让我部渡江?”

听到这大嗓门儿,萧如薰没当一回事,安抚了一下惊恐莫名的柳成龙,萧如薰稳稳地坐在正座上,提笔写着手令,根本也不去看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李如松。

李如松在请求渡江作战的计划书里提到了五千骑兵突袭平壤城为辽东一千忠魂复仇的计划,讲得很详细,也将了如何避免重蹈祖承训覆辙的地方,但是果断被萧如薰否决掉了。

“萧如薰!我问你话呢!为何不回复我?!”

李如松更加恼怒。

萧如薰认认真真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手令交给柳成龙,然后拿起了另外一份手令接着写,边写边说道:“本督的军令自然有本督的道理,李总兵只需要遵守即可,没有命令渡江而来本督可以不在意,现在立刻回去管束兵马,等待本督的命令。”

“哼!命令!”李如松在地上啐了一口,一脸的不屑:“我李如松纵横疆场三十年,砍过的人头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就敢命令我?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快回答我!为何否决我的计划!”

柳成龙早就听过李如松的大名,只是未曾谋面,这位辽东军的少主是个什么脾气他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面对天兵主将居然如此桀骜不驯,眼下怕是要出事情了。

“李如松,本督是朝廷钦命的提督总兵官,你是本将的下属,就凭这一点,本督就能命令你!下属当众顶撞主将,还出言不逊,本督也能依律治你,你不知道?至于否决你的计划,是因为本督另外有计划,本督要全歼平壤之敌,五千骑兵断断做不到!”

萧如薰搁下笔,眯起了眼睛,冷冷的注视着李如松。

“哼!提督总兵官!全歼平壤之敌!”李如松冷笑起来:“少拿着鸡毛当令箭!别以为封个伯爵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总督巡抚我也敢骂,参政文书我也敢打,进士我尚且照打不误,他们一个个见着我都低着头绕道走!更何况你!更别提什么全歼平壤之敌!

你知道围城作战全歼敌军需要付出多大的损失代价吗?你萧大提督在宁夏可是以爱护士兵性命出了名的,整个宁夏就战死三千人,怎么,这一战平壤你就打算损失三万人不成?以少数兵力突击平壤击溃倭寇,以最小损失代价使之退却,收复平壤震慑倭寇军心,使之不战而退,才是上策!”

“李总兵,本督的计划自然有本督的道理,为歼灭倭寇使之一蹶不振,再无冒犯我华夏之力,我必须要全歼平壤之敌,你只想拿到城池,我不仅要拿到城池,还要城里面所有倭寇的命,更别说如今通往平壤的道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行,本督正在着人整修道路,骑兵无法通过,此事无需再议。”

“无需再议?黄口小儿,我征战沙场三十年,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人,除了我爹,还没有第二个,你且看我会不会理睬你,你再去提是否需要再议!你不打,我去打!”

李如松说完就要离开,萧如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李如松怒喝道:“李如松!你三番两次侮辱本督,本督不在意,但是你违抗本督军令,威胁主将,就是军中大忌!按律当斩,本督念你劳苦功高,且杖责二十以儆效尤!左右,与我拿下李如松!”

这要换了其他地方的兵还真不一定敢对大名鼎鼎的李如松动手,但是萧如薰向吴惟忠要来的南兵系统里的浙兵还真就敢,戚继光带出来的兵从来不会畏惧辽东名将,眼里也没有李如松,萧如薰一声令下,六七个浙兵亲卫就冲到了李如松边上伸手就要擒拿。

“大胆!”

李如松何等骄傲凶悍,出手就要反抗,谁曾想一拳击翻了一个浙兵之后,紧随而上的两个浙兵一人擒住李如松一条胳膊,李如松用力一挣居然挣不开,这一停滞,立刻又有两个浙兵扑上来抱住李如松的腿,四人一起力,直接把李如松四肢抓紧举到了天上,李如松无处借力,拼命扑腾,而浑身蛮劲居然一点儿也使不出来。

“啊!!!奴儿!来救我!!”

李如松对着门口就大声喊了出来,紧接着办公所门口传来了一阵兵器相交之声,萧如薰定睛一看,一个浓眉大眼样貌凶悍的穿着裘袍的将领挥舞着大剑勇不可挡的冲了进来,三五个浙兵都挡不住他的刀锋,实在悍勇。

奴儿……呵呵……努尔哈赤啊!

终于见到你了!

萧如薰心中杀心大起,几乎当场就要下令杀死努尔哈赤,不过立刻就控制住了这股冲动——现在还不是杀掉努尔哈赤的时候,他还有用武之地,现在杀掉,女真骑兵有暴动的危险不说,也未免可惜,而且杀掉一个努尔哈赤,指不定还会冒出来努尔哈蓝努尔哈绿,留着努尔哈赤,还有对未来的优势,所以努尔哈赤现在还不能死。

“左右,与我擒住那将!”

萧如薰再度下令,更多的浙兵护卫冲上来,一杆狼筅对着努尔哈赤的面门就戳了过去,努尔哈赤大惊,连忙举刀阻挡,谁知这怪异的武器居然转了一圈,力道之大几乎使得努尔哈赤手里的刀脱手。

努尔哈赤奋力稳住身形,谁知又有两人挥舞着长枪猛攻他的下三路,逼得他左挡右支狼狈不堪,一个不小心被一棍子捅在肚子上,痛呼一声,又被一棒子抽在脸上,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头上的军盔跌落在地,露出那恶心汉人几百年的金钱鼠尾,立刻就有护卫手持麻绳扑上来把被棒子敲的七荤八素的努尔哈赤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那边李如松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四个浙兵一齐狠狠地摔在地上摔个七荤八素,还没回过神来就有人手持麻绳扑上来,给李大总兵捆了个结结实实,如同粽子一般,这下子,就算是金刚也挣不开这绳子,更别说是李如松,他带来的三十亲卫纷纷被萧如薰的浙兵护卫扫下马揍的满脸青肿,有一个算一个全给绑起来了。

柳成龙直接给吓到角落瑟瑟抖了。

等萧如薰控制住了局面才松了口气,然后就是崇拜,真的崇拜,这位将军太牛了,居然敢把不可一世的李如松给捆了起来,这不是把辽东军往死里面得罪吗?

“来啊!李如松目无军法以下犯上,屡次顶撞本督,杖责二十!余者杖责十五!立刻行刑!”

萧如薰一声令下,护卫们立刻架起了李如松和努尔哈赤出去暴揍,啪啪啪啪的板子声响成一片,李如松的大嗓门儿就没有停过。

“啊啊!萧如薰!你敢打我!你竟然敢……啊!!你竟然敢打我!!!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啊!!”

倒是努尔哈赤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挺硬气的,不过他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这二十军棍是狠狠的二十军棍,把李如松打的爬不起来,其余的那三十亲兵倒是没怎么受伤,还有几个能爬起来的,立刻就要上来扶着他们家将军,被李如松一巴掌推开,自己硬生生撑着抬起了上半身,双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

“你敢打我?萧如薰!你敢打我!!”

“李如松!念你战功卓著,我才不曾严惩,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有下次,我定在军前斩了你!”

萧如薰站起身子厉声喝道,李如松一怒,立刻就要还嘴,却被身旁的努尔哈赤给阻挡了,死死捂住了李如松的嘴巴:“萧提督!末将知罪!末将知罪!李总兵脾气不好!还请萧提督网开一面,容我等将功折罪!”

李如松更加剧烈的挣扎,努尔哈赤一咬牙一狠心,一掌劈在了李如松的脑袋后面,李如松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努尔哈赤伏于地上大声说道:“还请提督网开一面!”

萧如薰本来还想再教训教训李如松,谁知努尔哈赤决心如此之大,应变如此之快,一时间也没了下手的借口。

“你就是建州卫女真部领,佟奴儿哈赤吧?”

萧如薰眯起眼睛看着努尔哈赤。

“正是末将!”

“嗯,你倒是个明事理的,要是李如松有你一半的明事理,也不会如此了,回去以后好生整顿约束你麾下骑兵,一起搬运军粮物资,不得生事!”

努尔哈赤顿:“末将遵命!”

“走吧!”

努尔哈赤这才松了口气,喊人过来把李如松抬起来,也顺便扶着自己,一群人又瘸又拐的离开了办公所,一刻也不敢停留,冲到岸边驾着船就会到了北岸,然后趁着夜色把李如松给带回了军营好生看着。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萧如薰缓缓点了点头——他越是想报仇,就越是要更大的军功,战斗意志才会更强,才会更加凶狠的使用这支女真骑兵,用的越狠,才越好,至于是否得罪辽东军和李成梁,萧如薰一点都不担心,恐怕这里的消息皇帝用不了多少天就能知道,萧如薰敢打赌,朱翊钧会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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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骗子的奇效

李如松这一觉睡的是真香,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一醒来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一动弹现浑身都疼,屁股尤其疼,自己还是趴着睡的,一回头一看,喝!屁股上全是绷带!

这时候李如松终于想起了之前生的事情,眼睛就红了,狠狠一拳捶在了床榻之上。

“萧如薰!我必不与你善罢甘休!我定要报仇!”

听到李如松的嚎叫,一直在外头的努尔哈赤立刻掀开帐子就冲了进来,一副忠犬的模样看着李如松:“大郎,你觉得怎样?”

“奴儿,我现在在哪里?在哪里?!”

“在镇江堡大营。”

努尔哈赤硬着头皮回复道。

“镇江堡大营?我……你为何要带我渡江回来?!我要和萧如薰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快带我回去!我要杀……啊!!!”

李如松捂住了自己的创口,努尔哈赤连忙按住了李如松:“大郎,报仇不急于一时,不可急于一时啊!你现在有伤在身,不能轻动,否则一旦大战开始,你连参战都做不到,主子爷怎么能满意呢?!你要养好身子,然后入朝参战,这样才能找到机会报仇啊!”

“我……呼……呼……我一定……一定要报仇!!!”

李如松到底是个身经百战的大将,被努尔哈赤这么一说,喘了几口粗气,整个人也就冷静下来,看着努尔哈赤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深深的松了口气。

“给我找点上好的药材来!还有给我弄点吃的!我要尽快养好身体,入朝参战!然后!然后就是和萧如薰算总账的时候!老子长到现在,都快当爷爷的人了!除了我爹,还没谁敢打我!还没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努尔哈赤这才松了口气,应承着离开了帐篷,想着之前萧如薰对他说过的话,琢磨着,觉得有点不对味儿。

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提督,可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惹不起,还是别惹了,想办法保存实力最重要。

萧如薰棒打李如松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熟知辽东军和李大将军威名的朝鲜人都深感佩服,同时对萧如薰的敬畏也加深了一层,这位爷连那位辽东军少主都敢揍,就别说别人了,那些铆着劲儿想要给萧如薰找点不痛快的人也纷纷熄了火,生怕那粗长的水火棍落到他们的背上。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萧如薰的命令都顺畅无比的推行下去,以往总是能见到的朝鲜官员也少了许多。

十月初二,沈惟敬来到了义州,秘密拜见了萧如薰。

“如何?日人在平壤城内有多少军队?”

萧如薰直奔主题,把沈惟敬肚子里的一摊子想好的吐苦水博同情的话都给堵了回去,好在沈惟敬应变能力强,很轻松的就转变了思维,变得干练起来。

“据小老儿的观察,其数大概在一万五至两万之间,绝对不会过两万,但是也不太可能低于一万五,朝鲜人害人啊,说什么兵力不过一千,这都过一万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询问道:“那你所观察的,日人装备如何,士气如何?可有断粮的风险?”

沈惟敬说道:“日人装备较为精良,士气不低,甚至还有些骄狂,至少他们之前还挫败了祖承训的攻击,士兵都敢战,小老儿看到了刀剑,还有各式盾牌,以及数量很大的日本称之为铁炮的火器,类似于我大明的鸟铳,其性能较为优良,与我大明的鸟铳不相上下,至于是否断粮,应该还不至于。”

说着,沈惟敬从身旁随从那里接过一杆铁炮递给了萧如薰:“说来好笑,那小西行长真的以为大明要封他们什么职位,不仅送了一些钱财和三杆铁炮,还给了一份名帖,说是他们这支部队的主要将领的名字,还是用汉字写的。”

萧如薰接过了这杆铁炮,握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现比大明的鸟铳要重些许,端起来瞄准了沈惟敬,把沈惟敬吓了一跳。

“大明的鸟铳本就是嘉靖年间仿制日人铁炮和佛朗机火铳而来,三十年了,日人的铁炮技术愈加精进,而大明的鸟铳却没有多少革新,预计在射程上和稳定性上于铁炮略有不足,待我着工匠仔细看看日人这铁炮有何优点再说,你说的那个名帖呢?拿来与我看看。”

沈惟敬奉上了名帖。

“小西行长,松浦镇信,宗义智,国分隼人,五岛纯玄,小西与七郎,小西安东尼奥……日比谷奥古斯特?前面的名字还好说,这后面这两个,怎么着?还是佛朗机人?信基督?”

沈惟敬嗤笑了一声:“这小西行长还和小老儿吹嘘什么他们家族都信奉一个什么什么来自佛朗机泰西之地的宗教,对,好像就是什么基督什么的,您知道的还真多,就和咱们的道教佛教差不多,这个教和佛教一样,喜欢给人取法号,那两个就是法号,本名是什么反而还不写了。”

笑着笑着,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提督,这个松浦镇信您要注意一下,小西行长不是一两次的和小老儿吹嘘什么松浦家是出了名的强,特别善于使用这个铁炮,松浦家的兵全是铁炮手,很强悍。”

“强悍?我宁夏火器营有三千铳卒,又从浙地调两千铳卒备战,一共五千铳卒,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铳卒厉害,还是我大明的铳卒强悍!倭寇不习火炮,专攻鸟铳,可鸟铳威力远远不及火炮,我大军有各式火炮六百余门,届时只需一百就能叫日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哼!”

萧如薰一把将这张纸丢下,霸气外露。

沈惟敬立刻拍马屁——这位可是连李如松都敢杖责的牛人啊!

萧如薰端起了那铁炮仔仔细细的观察,然后瞧了瞧沈惟敬,开口道:“那件事情,了解的如何了?”

沈惟敬立刻明白了萧如薰的意思,开口道:“提督,小老儿也算是竭尽了全力,但是日人防备甚严,小老儿根本无法脱身去观察,只能在临走时顺嘴提了一句,问他们要那么朝鲜人帮忙干什么,要日人撤退时把那批投效日人的朝鲜奸佞给绑了交给咱们,让咱们处理。”

“小西行长怎么说的?”

萧如薰依旧不抬头,捣鼓着手里的铁炮。

“小西说,他们也需要一些朝鲜翻译和向导引路,所以才找来这些朝鲜人帮忙,让他们绑人,他也应下了,就是不知道是否真的会做。”

萧如薰抬起了头,看了沈惟敬一会儿,露出了一点笑容:“行了,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也算是做得不错了,不辱使命,赏银二百,日本人给你的钱你也收着,归你了,然后,这阵子你先住在义州,本督估摸着你还有出使的可能,暂时你也别急着走,等这里的事情做完了,本督自会安排你回乡养老,放心吧!”

沈惟敬给萧如薰看的有点毛,听萧如薰那么一说才稍微放下心来,唯唯诺诺的告退了,想着萧如薰的一举一动,越觉得这个萧大提督还真是个不好应付的人,感觉怎么都看不透他,自己也算是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人了,小西行长这种人都能耍的一愣一愣的,怎么就是看不透这年轻的提督呢?

不过转念一想,要那么容易被看透,也没办法二十多岁就统帅数万大军了,想来,这也是人中之杰,几十年出一个的妖孽人物,自己这些小道行,人家还真的不放在眼里。

反正银子到手了,这些日子就先在义州养着,自己还有用处,萧如薰就算反悔,也不会那么快对自己动手,趁这段时间联系一下可靠的人留一条后路,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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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战争财

和沈惟敬谈过之后,萧如薰带着那几杆铁炮回了官衙找到了正在埋处理事物的袁黄。

“这就是倭寇的主力火器?”

袁黄提起一支,掂量了一下分量:“较我大明鸟铳略微沉重,而且看起来威力也会更强一点啊!没想到倭寇在这方面居然走在了大明的面前。”

萧如薰点了点头:“甭管他们是不是小国寡民,在这方面,日本的确走的更早,他们比大明更早得到了佛朗机人的鸟铳技术,加以改进,成为了现在的铁炮,而大明得到了日人的铁炮和佛朗机人的鸟铳之后只是仿制,尚未加以改进。

现在大明所使用的鸟铳也就是二十年前倭寇使用的铁炮,那还是海盗使用的,并非是日本正规军使用的,这二十年里日本的铁炮是否有精进还不得而知,需要让工匠仔细看看才能知道,明天我们也试一试这铁炮和鸟铳的差距所在,才不至于吃亏。”

袁黄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看来得着人着手研更精良的鸟铳才可以了,否则武器上不如倭寇,那可不妙。”

“未必。”萧如薰摇了摇头:“鸟铳毕竟是单兵火器,威力有限,日本小国寡民,资源甚少,不如我大明地大物博,只能展这种单兵火器,大明地大物博,资源甚多,所以可以使用火炮,这些时日我得到的消息里,现日人军队里火炮数量极少,完全无法和大明火炮相提并论。”

“如此倒是个好消息。”袁黄打量着手里的铁炮,沉声说道:“既然大明的鸟铳和倭寇的铁炮都是来自佛朗机人,却不知这佛朗机人的火器已经精良到什么程度了呢?季馨啊,这仗打完以后,咱们得和两广那里的佛朗机人打打交道,从他们那里弄来佛朗机人最新的火铳拿来看看,不能落人于后啊!”

萧如薰十分赞同:“这方面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总是靠外人是不行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未必会把最新的技术给咱们,咱们得想办法自己研究,咱们可是火器的老祖宗,唐末就开始使用火器了,佛朗机人的火器照理来说还是咱们给传过去的,只是这些年来未曾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儿。

我听说佛朗机人所处之地,军队列装的火器只是鸟铳和火炮两种,专门朝着这两样里使劲儿,咱们却是全面开花,火箭火雷火枪火炮一起研究,五花八门的全都是,劲儿没朝着一处使,这才落人于后,这些年的仗打下来,越来越觉得只有鸟铳和车炮才是最实用的火器,这点得和朝廷说明白,那些华而不实的火器就别弄了,专心弄这个。”

萧如薰端着手里的铁炮不断的打量。

袁黄也颇为赞同萧如薰的理念,觉得和萧如薰很合得来。

“那沈惟敬有没有打探到平壤倭寇人数?”

“恩,他估摸着得有一万五到两万人左右。”

“那么多?朝鲜人之前还说是一千,那不是糊弄人吗?”

袁黄有些吃惊。

“所以我才绝对不相信朝鲜人提供的任何情报,我要自己去弄情报。”萧如薰冷着脸沉声说道:“甚至一些军机要务都不能给朝鲜人知道太多,他们朝廷里有奸细,不仅出卖了祖承训,还把他们自己人也给出卖了,之前朝鲜人自己打平壤就给出卖了,要是开战之前不把那奸细揪出来,这仗可打不安稳。”

袁黄瞧了瞧四周,小声说道:“季馨的意思,是祖承训的那份报告?”

萧如薰点头:“没错,那报告有太多矛盾之处,细细思量,便能觉那李薲是绝对有问题的,我试探过柳成龙,现他面色有异,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不敢说,怕引起大明的震怒,所以这些时日我派了几个人去暗中调查李薲的事情,估摸着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出来。”

袁黄颇为赞赏的看着萧如薰:“朝廷以季馨为主将,实在是一招妙棋,如季馨这般思虑全面的主将,老夫也是好些年未曾见到的,上一次见到的,还是戚少保。”

“袁公过誉了,只是不得不小心,不得不谨慎,大明决定在朝鲜开战不容易,毕竟不是大明本土,反战之人还是很多的,虽然阐明了保朝鲜就是保中国的道理,但是一旦损失加大,朝廷里反战派必然强势起来,到那时,情况就要生变化了。”

袁黄眯起了眼睛,放下了铁炮,低声说道:“老夫也有所耳闻,这一仗能打起来可不容易,陛下一力主张开战,怕也是存着要和稀泥的心思,别让朝臣死揪着立太子的事情不放,朝臣的反对势力才那么大,如此想来,此战能打起来,的确不易。”

萧如薰点头道:“所以我来之前,石部堂三番两次的叮嘱我,不能有大的损失,损失一旦过大,他也扛不住反战的要求,到那时候估计就是和谈解决这件事情,大明虽然不和谈,但是朝鲜不是大明本土,朝臣也不关心,他们是不会愿意大明为朝鲜流太多血,花掉太多银子的。

我能被看重,是因为我在宁夏保住了大量士兵的性命,最后我军的损失不过三千四百多人,大大低于朝廷的预期,让朝廷省了一大笔银子,这一次我要是做不到,回去也难有个好下场,所以我才让人四处找寻善治刀枪之伤的医者,囤积了那么多的药材。”

“此事老夫倒是知道,季馨的这一手的确漂亮,但是再怎么说,为朝鲜人流血,换了老夫老夫也不愿意。”袁黄说道:“这仗本来打了就对大明没什么实际好处,最多增加一下声望,稳固大明的地位,但是劳民伤财也得不到补充,反而还要搭进去大量军费和安抚费用,实在是得不偿失。”

“未必。”

萧如薰这一开口就吸引了袁黄的注意。

“怎么说?”

萧如薰指着南边,低声道:“小西行长一个军团按一万五千人来算,他自己说日本前线战兵就有八个军团,那就是十二万人,按照常理推算,十二万战兵至少需要三到四万的辅兵运送粮草和日常服务,说不定还会更多,加上往来朝鲜日本两地运送粮草的船只海军,日军全军总数大约在十七万到十八万上下,甚至二十万都有可能。”

袁黄皱起眉头:“愿闻其详。”

“人力啊!青壮啊!”萧如薰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自古以来,什么东西最值钱?青壮劳动力!那是评价国力最基础的标准,二十万青壮,如果大明平白无故多出来二十万青壮……不说二十万,十万,多出十万青壮,那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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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心安乐,才能身安乐

袁黄逐渐明白了萧如薰的意思,大惊失色:“季馨所言……莫不是……季馨,那是俘虏,不是青壮!要那么多俘虏,我们哪有钱去养?”

“谁说我们要养俘虏?袁公,陛下在各地增开矿藏增缴矿税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袁黄一愣:“略有耳闻,朝臣大多不满,地方民怨沸腾,那些矿税太监太嚣张了,奴役当地百姓,长此以往,天下不稳。”

“若是以十万日人青壮俘虏代替百姓开矿,是否可行?”

袁黄张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让俘虏去开矿?”

“对啊,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有让犯人子女充当一些贱业的做法,既然本国人可以,外虏为何不可?反正都是俘虏,与其杀掉或者放掉,为何不使其为大明服务,贡献劳力,直接死在工地上不就行了?”

萧如薰冷冷一笑。

袁黄打了个哆嗦。

“袁公,对待外虏,是不需要有丝毫同情的,朝廷官员反对陛下开矿危害地方的理由主要是扰民害民,那咱们直接让日人俘虏去开矿,那是死是活我们都不必关心,也不用损伤当地百姓民力,俘虏不是大明子民,而是战犯,用战犯开矿,一分工钱也不用出,朝臣还有什么理由反对陛下开矿呢?”

袁黄细细思索一番,觉得的确是如此,只要着人好好看管那些战犯就可以了,但是……

“季馨支持陛下开矿?”

袁黄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当然支持,袁公不知道宁夏之战和如今这场战争如果没有陛下从内库直接拨银子下来,是根本打不了的吗?”

袁黄的面色也变得不太对劲了。

“陛下内库里的钱从何而来?自然是这些朝臣极力反对的苛捐杂税,但是换言之,陛下为何要开矿,要弄这些苛捐杂税呢?为何朝廷开战不从户部拨款,而要陛下从内库调拨银两?此事从嘉靖年间可就生过许多次了,若是陛下内库中没有钱了,这仗还怎么打?”

袁黄沉着面容,说不出话来。

“那些朝臣,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得清清楚楚!地方税收被他们一贪再贪,税收一年比一年低,照理来说战事平定恢复生产,赋税应该比以往更高,但是如今赋税不增反减,甚至有些年份连三百万两岁入都不到,把百姓的钱财榨干,自己一文不出,十两银子的税收能被贪掉五两甚至六两七两!他们当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

被萧如薰那么一吼,袁黄眉头紧锁,一言不,眼神有些飘忽不自然,萧如薰所说的傻子肯定有,但是绝对不包括这位老先生,他是什么都看透了才心灰意冷的退隐江湖不再做官,而从另外的道路去尝试着救国救民。

“我是武将,凡事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我只知道这仗是谁支持我打的,是谁给我钱,是谁给我粮和军械,仅此而已,我也只知道这些开矿的钱至少有一部分被用在了军费上,而被贪掉的赋税,却没有一两用在该用的地方,全被贪腐官员花天酒地去了!那么我自然支持开矿!

当然,我也读过书,我也知道民生多艰,我也知道生存不易,我也不是冷血之人,看到大明子民吃不饱肚子,我也难受,所以我才想着用俘虏代替大明子民,让他们好歹能休息一段时间,给朝廷省一点钱财,给百姓多一点喘息之机,这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也是我作为一个武将,可以为大明省钱的唯一方式,袁公!我错了吗?”

袁黄低着头,一言不。

良久,袁黄深深叹了口气。

“季馨,有些时候,看得太透彻,反而不好。”

“袁公,这是文官的生存方式,萧如薰是武将,还是个很别扭的人,明明没资格管,却总是在想不该想的,非国泰民安不能心安乐,只有心安乐,如薰才能身安乐,如果说服不了自己的心,那就算有万贯家财富可敌国,左拥右抱美人如云,也一样不开心,与其一辈子郁郁寡欢,还不如放手一搏,纵死,不愧男儿。”

袁黄抬起头,深深地望着萧如薰。

“你若是进士翰林,那该有多好?可你为何偏偏是武将……”

“叶公也曾对我说过这句话,我对他说,大明,非进士之大明,非翰林之大明,乃天下人之大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非一二进士翰林之责,如薰虽地位低微,但亦有报国之志,此身不毁,此志不渝。”

袁黄怔怔的看着萧如薰,好一会儿,似乎面有愧色的闭上了眼睛。

“此言,足以让天下进士翰林羞愧至死!季馨,老夫不如你!”

话毕,袁黄长身而起,长叹一口气,缓缓步出了屋外。

十月初五,山东兵一万66续续抵达了镇江堡集合,十月初七,宣大弓弩手6续抵达镇江堡集合,十月初十,浙江的南兵大集团6续抵达,大量炮手火炮抵达,只等宁夏火器营抵达,大军就算是抵达准备完毕了。

萧如薰从十月初六日开始渡江北返,到镇江堡视察军队,安抚军心,安排军队的吃穿住,然后还把一支二百多人的朝鲜和大明医生组成的混成军医营给带了过来,专门给一些赶路途中生病的士卒看病治疗,一些头疼脑热水土不服的症状很快就能医治好,萧如薰最担心的是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可千万不要引瘟疫。

接着,萧如薰下达了第一条军令,凡士卒不得喝生水,不得吃生食,水务必煮沸后再饮,食物必须吃熟食,不得随地解手,必须在规定地点解手,如有不遵,一经现,第一次杖责十下,第二次杖责十五,第三次杖责二十,再有第四次,斩示众。

再有就是召集了带兵前来参战的总兵副总兵还有参将游击等将军,见见面,熟悉熟悉,看看哪些人可以相信,可以大用,哪些人鲁莽不可擅用,哪些人对自己这个年龄统帅大军心有不满,想要找碴儿等等。

统帅大军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统帅一支来自天南地北不同地方的大军更是困难的事情,大明朝带兵历来如此,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在开国之初由于将军的巨大威望,兵士善战,这样的弊端不大,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能征善战的将军越来越少,士卒越来越弱,那问题就很大了。

主将如何与各支部队磨合,那是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萧如薰有意无意的纵容着军营里萧如薰杖责李如松二十的消息流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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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萧如薰的战策

萧如薰出身西北边疆,历来和南兵山东兵没什么利益往来,可以视作无害,这一点就可以让他们卸去一些防备,比较好打交道,这是第一。

第二,萧如薰和他们一样,都算是客场作战,大后方的辽东不是他们自己的地盘儿,所以也可以算作是盟友,有相同的利益诉求。

而且萧如薰还是平定宁夏叛乱的大功臣,武将军功封爵,实打实的本领,还敢杖责李如松,气场强大,为人强势,名声传开以后,有那么一批年轻武将很敬佩萧如薰,这是先天优势。

之前收拢了吴惟忠和骆尚志所带的一批浙江兵的军心,吴惟忠和骆尚志可以算作南兵里的灵魂人物,和他们打好关系,南兵基本上都会听从命令,不会闹事,这一点萧如薰很放心,所以作为重要主力的一万五千南兵可以不用担心。

五千宁夏火器营是自己的老部下,也是萧如薰为了震慑全军而带来的自己的嫡系部队,全是嫡系武将率领,赵虎、王辉和陈燮三人都到了,那都是自己的家将,忠心程度最高,装备和战斗力也都很不错,是萧如薰统帅全军的底气所在。

一万山东枪手萧如薰并不熟悉,和他们的领队军官也不太熟悉,不过聚在一起喝了一顿酒,聊了聊天,倒觉得这批军官还挺好说话,而且对日本人很是不爽,而且作为戚继光的老家的兵马,和吴惟忠这批人比较合得来,可以一定程度上信任。

至于宣大弓弩手,萧如薰就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新任大同总兵麻贵,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运作自己运作到了东征军中,原本受封离开以后还以为就见不到了,这家伙生龙活虎的带着麻家三五个优秀子弟出现的时候,萧如薰还以为看到了幻觉。

不过很可惜的是,麻贵在大同的根基深,但是宣大弓弩手里宣府占了七千,他没什么根基和人脉,只能慢慢磨合。

这样一来,除掉那五千女真骑兵是极其不稳定的因素之外,还有五千四川兵正在路上赶路,不知何时才能到,整个四万五千的军队里,萧如薰至少有把握得到三万五千人的支持和信任,那么一来,剩下的那一批反而不是很重要了。

至于李如松和努尔哈赤,萧如薰有的是办法制住他们。

如今看来,努尔哈赤似乎还比较听话,让女真兵帮着搬运粮食,也算尽职尽责,李如松就一直没露面,大概是在养伤没脸出来,宁夏火器营抵达之后,萧如薰召集全军游击以上军官来主将大帐开军事会议,大家互相认识互相介绍,然后再谈军事任务。

到这个时候,大家看着萧如薰的时候已经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些佩服——敢杖责李如松这样的猛人的将军在大明可不多见。

“如今情况已经很明了,据本督估计,日寇全军总人数在十八到二十万之间,一线战兵足有十二万,是目前我军的三倍,平壤城内,日寇总兵力可达一万五千,与之前朝鲜人所言一千相差太多,今后作战,诸位切切牢记,不可轻信任何朝鲜人提供的情报,万事要以本督军令和自己探知的情报为主。”

萧如薰指着朝鲜地图,点在了平壤的位置上。

近百名将领面面相觑。

麻贵抱拳询问道:“萧提督,日寇总兵力当真有十二万一线战兵?”

萧如薰点了点头:“这还是经过数月战斗之后,被朝鲜义军削弱些许的日寇全军战兵数量,诸位或许不知道,日本国,在几百年前陷入分裂,宛如我春秋战国之时,前两年刚刚统一,无论是战将还是士兵都是百战余生,极其精锐,火器尤为精良,所以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朝鲜人打败。

本督要求各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万万不可小瞧这蕞尔小国,此时此刻,正是日本军力鼎盛之时,虽然其国力远远不如我大明,但是其士兵战力未尝弱与我大明,其火器之精良,犹胜我大明鸟铳,所以,全军鸟铳手务必小心谨慎,一旦被铅弹打中,轻则截肢,重则身亡,绝无幸免,大军进击之时,不可脱离盾阵,无令不得出击。”

站在最后面的努尔哈赤听了,颇有些不以为然,出身自辽东军的他,虽然是外族,但是也一样继承了辽东军鄙视火器的心理,对萧如薰大力吹捧火器很不满,认为祖承训之败是受到误导,非战之罪。

萧如薰严肃的语气和严厉的军令使得众将心有惴惴,当然也有不以为然的。

浙营游击钱世祯出列抱拳道:“提督,倭寇再如何凶悍,一样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的滚回了日本,末将麾下浙营请求为先锋,出击倭寇!”

萧如薰皱起眉头,严肃说道:“三十年前的倭寇,是海盗,包含着日本人朝鲜人佛朗机人和大明沿海海盗,以倭寇统称之,并不意味着那就是日本人!更不是日本的朝廷军队!而现在大军面前的是十二万日本正规军,士兵数量过我军,士兵精锐程度不在我军之下,火器精良,绝非善类,钱游击,祖承训之败就在眼前,难道你忘了吗?”

钱世祯面色一滞,想起祖承训之败,虽然他们戚继光系统的浙营士兵从来与辽东兵不和,但是辽东兵的善战他们并不否认。

“总而言之,本督要求诸位不能小瞧日寇,当然,也没有必要害日寇,本督入朝一月有余,已经整理各方面日寇情报,初步得出解决之法,日寇最大弱点,在于其国小力弱,资源甚少,不能支持大军久战,十余万人的战争大明尚且需要竭尽全力,日本不倾举国之力,断然无法维持,饶是如此,他们也已经到了极限,你们看。”

萧如薰指着地图上的平壤城:“五月底,日军第一军团小西行长所部主力攻占平壤之后再无寸进,并无向义州进之意图,同时,日军第二军团加藤清正所部直取朝鲜咸镜道,却在渡江北击海西女真一日之后仓皇南撤,一路撤到咸镜道的吉州,就在这里,从此以后再无寸进,由此可见,日本举国之力所能维持的补给极限根本不足以再进一步。”

萧如薰在平壤和吉州各划了一个圈圈,开口道:“基本可以确定,平安道和咸镜道以南,这里,就是日本的进军极限,再往前进,其后勤补给必将崩溃,而且据之前的情报,平壤小西行长所部多次向朝鲜王致信请求和谈,信中提出划大同江而治,退还平壤。

因此本督预估,平壤一线是日寇进军极限,而实际控制区域,则在大同江以南,临津江以北的部分地区,日人主动提出划大同江而治已经充分暴露其国小地狭物产不丰之弱点,因此,只需拔掉平壤、吉州这两颗钉子,则朝鲜平安、咸镜二道克服,再无困难。

而此二支兵马是日寇进军路线最长,战斗次数最多,士气最骄狂,但也是最疲劳、补给最差、最容易对付的两支,其兵力总和约为三万,因此本督决定,我大军第一次行动,最低限度战果是吃掉小西行长之平壤所部,收回平安道,而最高期待,就要同时吃掉这两支军队!拿回平安和咸镜二道全境!”

萧如薰说的很有气势,诸将为之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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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最后的准备

萧如薰看了看诸将,现他们都肃然起来,于是才满意的接着往下说。

“但是本督的心里,收拾平壤之后吃掉加藤清正所部才是基础预期,仅仅是吃掉平壤的日寇,大军必将南下面对其余日寇,可是此时,吉州的加藤清正所部就可以随时运动,直接威胁我军大后方,也就是朝鲜王所在地,朝鲜军队战力孱弱不可期待,本督甚至已经令其将战败过的军队全部划为民夫搬运粮草和军械,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若要进一步南下,吉州之敌不除,则绝无可能,若分兵对敌吉州,不免分散我军本就不多的兵力,本督的想法,是要巧设计谋将其一口吃掉,一口气解决这两个顽敌,而后直接进兵黄海道和京畿道,如此一来,江原道日寇也不足为惧,日寇必将全军收拢至汉城,那反倒容易了许多。”

“愿听提督军令!”

众将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各自被分配的任务。

“此次行军,大军分为左中右三军,左军以副总兵麻贵为将,辅以刀盾手三千,枪手三千并弓弩手四千,合兵一万。”

麻贵立刻领命:“诺!”

“右军以副总兵张世爵为将,刀盾手三千,枪手三千并弓弩手四千,共计一万,与左军相同。”

张世爵抱拳出列:“诺!”

“中军以刀盾手四千、枪手四千并弓弩手两千,及宁夏火器营五千、浙兵炮手五千,合兵二万,本督自统之,宁夏火器营炮手两千与浙兵炮手三千合并为炮营,宁夏铳卒三千与浙江铳卒两千合并为铳营,大军以此安置,不得有误!”

“诺!”

众将轰然领命。

“提督,那,那末将所部骑兵呢?”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萧如薰一看,原来是站在队伍最后列孤零零的努尔哈赤,他部下还有五千女真骑兵,萧如薰没提到。

“李总兵和佟将军的骑兵本督另有安排,先为中军预备队,听候差遣。”

努尔哈赤一听就乐了,一般战斗骑兵都是前锋,而萧如薰居然要骑兵做预备队,的确是少见,众将心有灵犀,知道之前李如松顶撞萧如薰被狠狠打了二十军棍,现在还没面子出来见大家,只是称病,而现在一看,萧如薰打定主意要打压辽东系了。

他们也不是辽东系,辽东兵瞧不起全国其他各地的兵马的事情不是秘密,早就传遍大明,大明各地兵马对辽东系骄狂的样子早就看不爽了,压制辽东兵反而符合大家的利益,这一点上,没人和萧如薰唱反调。

努尔哈赤是高兴的,也是担心的,李如松的性子他太了解了,死硬死硬死要面子,一旦让他知道萧如薰让骑兵做预备队,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但是他们两个闹,筹码却是自己的宝贝疙瘩骑兵,这却如何是好?

努尔哈赤痛并快乐着,想着一会儿如何对李如松解释。

兵力分配布置好了,萧如薰就下令明日休整一日,大军整顿行礼,好好休息,吃点好的,后天一早,全军大阅兵,萧提督要检阅军队!

自古以来将帅统帅一支军队之初都要检阅军队,而出征之前还要做誓师大会,宣扬战必胜的信心,激励士气,鼓舞士卒勇往直前,在了解朝鲜实际问题之后,萧如薰就不允许大军在开战之前进入朝鲜消耗朝鲜人本就不多的存粮,就在镇江堡就食,不去朝鲜。

而且萧如薰还有很多战前准备要做。

比如给浙江的铳卒上课,装备更优秀质量的火绳和火药小包,方便他们射,以及进行三段射击的训练,和宁夏铳卒的磨合等等,也要让浙江的炮手和大规模改造的车炮进行磨合,吴惟忠办事非常麻利,说二十天就二十天,把二百一十七门中型火炮和七十多门小火炮改造成了可以推行的车炮,行动力大大增强。

萧如薰把浙江炮手与宁夏炮手合编为了五千人的级火炮营,总共有七百余门火炮,其中车炮占了百分之八十,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千斤重炮实在无法就地改装。

这份火力,估计是全世界范围里都找不到的,萧如薰编制的这一万人的火器部队,可以算是同时代全世界范围内都排得上号的火器部队,用这支部队去和同时代欧洲的任何一支火器部队交手都不会落了下风。

阅兵之后,萧如薰按照自己现的一些问题对四万明军进行针对性指导。

比如把宁夏火器营的操练方法让浙江炮手们和铳卒们精心训练,把浙江铳卒的老旧鸟铳甚至是火门枪回收,给最新的精制鸟铳,使得浙江铳卒们大喜过望,纷纷表示愿意听从萧提督的指令,炮手们也是一样,给予相同待遇进行混编,让王辉统一教导,手把手的教着操作,自然可以得到军心。

让枪手和刀盾兵进行结合,演练大阵,继而加入铳卒和弓弩手,形成一个可攻可守可远攻可近攻的大军阵,这原本是萧如薰为在草原上和蒙古骑兵战斗而设计的军阵,但是细细一想,这未必不能用在和日寇对敌的战场上。

萧如薰在北岸练兵,袁黄在南岸继续监督修路和修仓库还有运粮的工作,因为工期紧,袁黄直接安排了修好一座驿站就派人驻守,修好一座仓库就派人运送,反正能多快就多快,没事的人全部上阵搬运粮食给大军备战,甚至连一些大臣家里的家奴都被要求参与搬运工作。

饶是如此,现在也才堪堪完成了一半工作量,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十五日,镇江堡的军械粮草全部搬运到了义州储备,距离预定的出兵日期十月三十日只剩半个月,袁黄火急火燎的安排人手加快度,亲自带人监工,能派上去的人都给派上去了,恨不得连李昖身边的太监都给拉上去干活儿。

柳成龙也尽力配合,朝鲜政府所能掌控的地区的青壮全部都被动员起来,甚至连健壮的妇女和孩子都被要求参与工作,否则不提供食物,这样一来搞得很多人都不乐意,怨声载道,使得柳成龙不得不使用强制手段,疲于奔命。

但这是那位天兵主将所要求的,天兵主将已经渡江北返,说什么时候路修好什么时候派兵渡江,不浪费你们的粮食,也不会浪费时间。

不给他们一点压力,他们就不知道动。

然而,这也是战前最后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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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外臣预祝提督首战大捷

十月二十四日一早,萧如薰渡江南往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先期准备工作,抵达义州城之后,找到了朝鲜王李昖和柳成龙,三人进入一间密室,进行了一次极为隐秘的谈论。

“什么?三十日?萧将军终于打算动手了?”

李昖是惊喜莫名,而柳成龙却面带尴尬之色,开口道:“提督,或许这个时候不该说,但是,我们……”

萧如薰举起手示意柳成龙不必往下说,开口道:“本督都已经知道了,十月三十日用兵平壤是和兵部还有宋经略公商议之后决定的,不会更改,至于你们这里道路有没有整修完毕,仓库是否完好无损,已经和平壤之战的结果没有太大的关联了,剩下的那部分并不足以影响全局。”

柳成龙松了口气,这些日子,真是累惨了他。

“但是这不是说就不用修了,柳先生,王上,路还是要继续修的,仓库也要继续修,否则大明军队无法向前推进,总而言之一句话,粮草可以运送到哪里,大明军队就打到哪里,你若是能现在把粮草送到王京,本督也能现在就打到王京。”

萧如薰就把话撂在这里。

李昖是高兴了轻松了,但是柳成龙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再三告诫李昖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身边人之后,萧如薰就和柳成龙一起告退了。

回官衙的路上,柳成龙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萧如薰看着柳成龙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自己先开口了:“柳先生,你还有什么想要对本督说的事情吧?”

柳成龙一愣,瞧着萧如薰的面色正常,忙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运送粮草和军械之事实在是千头万绪,难度很大,所以,颇有些劳心劳神,提督不必在意。”

萧如薰笑了笑:“本督可提前一个多月给你提醒,留了足够的时间,换做别人,怕是没有这份心了,到时候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却吃不上饭,真饿了,那些将军士兵可就要把你们给撕开了吃掉!本督可不是在说笑话,饿极了眼的士兵什么都能干出来,本督虽然严厉要求约束军纪,但也约束不了饿急了眼的人。”

“提督所言甚是。”柳成龙唯唯诺诺:“外臣会想尽一切手段保证大军的军粮和物资补给,让大军打到哪里,运粮队就走到哪里!”

“最好如此。”萧如薰点了点头,又走了几步,停下身子,转过头看着有些错愕的柳成龙:“柳先生,有些事情你我心照不宣,不必说出来,但是不代表不用去做,本督不说,是给王上留存颜面,给我两国留下回转的余地,但是如果李薲的存在使我大军行动计划泄漏,我不会给任何人面子,我会直接杀人的。”

柳成龙愣了一下,唰地一下脸色变得煞白,连忙跪下说道:“提督息怒!提督息怒!此事……此事外臣也是才得知不久,不敢确认,但是……但是外臣真的在着手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还请提督千万不要声张!”

“起来起来,我又不是王上,跪我作甚?”萧如薰蹲下身子扶起了柳成龙:“柳先生,你是王上身边的臣子里为数不多的能干的臣子,若非必要,我不想把你逼成这样,但是我明里暗里提醒了你好几次,给了你好几次机会,你都没有任何动作,放任那奸细上窜下跳,甚至还到我面前来打探军机,当真以为我是傻子?”

柳成龙一听,双腿就软了,若不是被萧如薰托住,怕是要瘫倒在地上了。

“祖承训的报告书我仔仔细细的研究过,来到这里以后也派人暗中调查过,李薲通敌的证据就掌握在我手里,此事如果被大明皇帝知道,你也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不管李薲的背后有什么人在撑腰,你给我记住,我的背后,是大明皇帝在撑腰,而你,有我撑腰,换下他,但是别杀他,就今天!”

柳成龙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嘴唇不断的哆嗦着,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看着萧如薰。

“留着这个奸细还有用,换掉他,别让他觉他已经暴露。”

萧如薰冷冷的看着柳成龙,柳成龙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唯唯诺诺的点头应诺。

“随大军一起出动的贵**队整备完成了吗?”

萧如薰看着柳成龙面无人色的模样,便岔开话题给他喘息之机。

“哦,准……准备完成了!”柳成龙松了口气,连忙回答道:“这一次派遣随天军一起行动的是得道高僧、八道十六宗总都摄休静大师率领的僧兵众一千五百还有李镒将军的一千五百军队,休静大师手下的全是武艺高强的僧兵,战斗力相当强,而且在天兵抵达之前屡次战胜倭寇,李镒将军治军严谨,绝对不会临阵脱逃自乱阵脚,军纪相当严肃。”

“嗯,僧兵还是很可靠的。”萧如薰满意的点了点头:“昔年大明东南倭乱,戚继光将军和俞大猷将军平倭之战,也有僧兵大为活跃,身在寺庙,不忘国家,休静大师不愧得道高僧,吾甚敬仰,有这支僧兵,和吾麾下戚家军,日寇无论近战远战,都讨不到好处,此战,十拿九稳。”

“外臣预祝提督战大捷!”

柳成龙深深一拜。

萧如薰伸手扶起了柳成龙:“说句大白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强的兵也要吃饭,不吃饭什么都做不了,一战是否能胜要看本督,一役是否能胜,要看你柳成龙,你能把军械粮草足额足数的送到大军前线,本督就能打胜仗,你送不来,本督不会坐以待毙,这是最后的告诫。”

柳成龙心神剧震,再拜。

萧如薰离开以后,柳成龙望着萧如薰离开的背影,久久无法平静,这位年轻的提督将军身上的威势不知为何,居然如此之重,但却不是盛气凌人之感,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平时感受不到,一旦感受到,宛如一块大石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着实恐怖。

内敛的高手。

柳成龙对此战得胜已经完全不会怀疑了。

二十四日晚上,萧如薰渡江北返,下令明天一早举行渡江誓师大会。

二十五日清晨,伴随一十二声炮响,军鼓擂动,鼓号齐鸣,大明东征军共计四万五千战兵按照左中右三军之分配全数集合,以待主将萧如薰检阅,吃过早饭的军卒精神饱满士气昂扬的列队集合至预定区域,旌旗飘扬,刀枪林立,军容严整,军威浩荡。

不一时,鼓声停止,军号停止,一支马队从大军正前方奔来。

大军主将萧如薰带着自己的亲卫队登上了点将台,正式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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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帝国最后的荣耀

宋应昌的病还是没有痊愈,无法跟随大军前进,只能先留在辽阳养病,等病情稍缓,就启程前来镇江堡,然后渡江前往义州做统筹工作,这一次,宋应昌不打算干涉前线的指挥,要放手让萧如薰挥,他只管大的战略。

所以此时此刻,军中的最高指挥官毫无疑问,就是萧如薰。

萧如薰站在点将台上,望着台下一望无际黑压压一片的大军,心潮澎湃。

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率军出征,遥想古代将帅每一次率军出征之前,也是如此,历史上每一次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起之前,弱方主帅也是如此吧?

赤壁大战之前,周瑜是如何激励军心的呢?淝水之战以前,刘牢之是如何激励军心的呢?冉闵伐胡之前,是如何激励军心的呢?陈庆之北伐之前,是如何激励军心的呢?李世民百骑破十万之前,又是如何激励军心的呢?

而今日,萧如薰站在了和他们一样的位置上,或许时过境迁,或许物是人非,然而唯一不变的,是属于天朝上国煌煌华夏的那骄傲的心。

绝对不容许被外夷挑衅的高傲之心!

“距今约千年前,大唐高宗龙朔三年,也是在今日之朝鲜,当时是新罗百济之地,倭国狂妄自大,出兵四万,妄图占据朝鲜之地,挑衅大唐,唐将刘仁轨以一万三千兵马于白江口大破破日寇与百济联军,歼敌数万,一战奠定千年胜局,自此之后倭国小心翼翼侍奉大唐,数度派遣唐使来我中华学习,最终得以脱离蒙昧,粗通礼仪。

日本从化外蛮夷到粗通礼仪,没有我中华上国,他想都别想,就好比一个孩童,跟随名师学习,得以通经义、晓道理,这是师之功也,日本能有今天,没有我中华,它再有一千年也办不到!而如今,这鹰视狼顾之辈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羽翼丰满了,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说着,萧如薰举起了一张纸。

“这是日本人写给朝鲜的国书,他们说,自己的国家已经一统,人民富足,百姓安逸,国势之胜,亘古未有,他们创下了这般功绩,觉得相当了不起,于是,决定率军二十万,假道朝鲜,入我大明,使我大明尽化其俗。

这意思就是,日本人的皇帝说了,要我大明亿兆子民都脱下衣冠,披上裘袍;要我礼仪之邦披左衽,茹毛饮血;要我天朝上国神州之地禽兽遍地走!要我炎黄子孙华夏苗裔都忘掉祖宗去做那日本人!!放肆!!!”

萧如薰一把将手中日本国书扯得粉碎,丢到一边,拔出自己的战剑,大声吼道:“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岂容此等宵小狂妄数典忘祖之辈如此欺辱!!蕞尔小国,民不过百万,兵不过十万,竟敢口出狂言,要吞并我华夏神州,使我百姓尽化其俗!古往今来数千年,唯有此国敢如此狂妄!竟要我天朝上国尽化其俗!

诸将士,你等能容忍此等蛮夷之辈侮辱我大明吗?你等能容忍此等狂妄之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狺狺狂吠吗?!你等能容忍本家妻儿老小披左衽茹毛饮血不识诗书礼仪吗?!”

台下诸将士早已被此等言语激的双目赤红群情激愤,经萧如薰再一挑动,再也忍不住心中激愤,举起手中武器大声呼喝起来:“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让此等蛮夷小国看遍,我天朝上国颜面何存?!

萧如薰这样说也是有些夸张了,日本目前的人口至少要在千万上下,青壮男子约摸也有二百万之数,但是日本也是农耕国家,不可能像草原游牧民族那般动辄全民皆兵,农业生产会消耗掉大量的青壮人口,能够用来进行战争的人口十分有限。

这也是萧如薰计划把日本这一批青壮人口全部留在朝鲜的原因,想要消灭一个国家,毁其青壮是很好的途径,甚至可以说是捷径。

如此诋毁日本激励士气,让士卒们胸中充满愤愤不平的气势,对于接下来的战争,有极大的好处。

久未露面的李如松此时顶盔掼甲站在点将台之下,萧如薰的话他不需要通过底下的人转达就能很清楚的听到,老实说,即使和萧如薰有深仇大恨,此时此刻,他也觉得日本人未必太狂妄了一些,一个小小岛国居然敢怀着吞掉大明的野心,这是何其的狂妄和可恨?

在和萧如薰决战之前,他不介意多砍几个日本人的脑袋来泄愤,这股怒火现在无法泄向萧如薰,但是总得找个地方泄。

他抬头看着意气风的萧如薰,眼中的渴望之色愈的明显。

如果没有这个萧如薰,现在站在台上的,一定是他……

萧如薰安排骑兵作为预备军编制在中军大阵,摆明了就是要给李如松穿小鞋,全军诸将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这叫李如松心中的不平愈的强烈,真的很想打一场胜仗狠狠的给自己出一口气,恶狠狠的嘲讽嘲讽那些南蛮子。

他身上的地域色彩利益色彩太重,所以他很难得到除了辽东军以外的各军军心。

这是萧如薰可以得到大军支持,而他得不到的原因之一。

萧如薰的宁夏本部只有五千人,不多,需要仰仗大家的力量,他也很慷慨地给大家换装,军装给新的装备给新的,还亲自指导很多士兵练习战术,私下里为人温和,毫无盛气凌人之感,很得军心,而李如松实在是太骄狂了,和霍去病简直一模一样。

台上,萧如薰意气风,一剑指向前方,大声喝道:“就在那里!宵小之辈狂妄之徒就在那里!用你们手中的刀枪剑戟,维护我天朝上国之威严!大明天军!出击!!!”

“哦哦哦哦哦哦!!!”

台下旌旗飘扬人声鼎沸,声威之盛远播数里,震动天地。

万历二十年十月二十五日,明军东征军四万五千大军渡江南向,开始进军!

这是历史上帝**队第二次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鸭绿江,在原本的历史中,这也是帝国最后的荣耀,可是,这一次,萧如薰绝对不会让这份荣耀成为最后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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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金忠善

萧如薰记得很清楚,原本的历史中,李如松的战术是利用沈惟敬之前的套路套路了小西行长,利用柳成龙罩住了小西行长的眼睛,使得大明军队兵临城下之时,城上日本人还大开城门欢欣鼓舞,盛装迎接天军前来敕封,

若不是那支假的“仪仗队”的戏演的实在是烂,被小西行长看出了端倪,结果失去了一举突入平壤城的机会。

辽东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长年累月刀口舔血,气质剽悍无比,实在无法扮演成合格的仪仗队,萧如薰打算采用这条计策,但是仪仗队的人选则换成吴惟忠所部浙兵戚家军和休静大师的僧兵众,让他们穿上华丽的礼服,可最大程度降低小西行长的警戒。

再让沈惟敬突击一下,亲自带人前去赚城门,只要城门一开,此战的胜负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另外,此战还有一个要点。

十月初,萧如薰通过柳成龙的关系联系到了正在全罗道作战的权栗还有李舜臣,得知他们的队伍里,有一个刚刚改名为金忠善的降倭,据朝鲜人说,这个日本人实在是个奇葩,仰慕天朝上国的文化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居然在战争初期日军进展节节顺利的档口,率领着自己的几个小兄弟投降了朝鲜人。

要知道,当时日本人节节胜利,朝鲜人全面溃败,都快亡国了,金忠善居然在这个档口投降了朝鲜人,让朝鲜官员大为惊奇,一问之下,更是惊奇,这个日本人因为太喜欢中华的文化和风俗还有衣冠,决定脱离蒙昧野蛮的日本,成为一个光荣的文化人,但是找不到去大明的路,就投降了小中华朝鲜,他觉得小中华也是中华。

李昖得知的时候,也觉得很惊奇,本来只是当作一件好笑的事情,毕竟这个当时叫做沙也可的降倭只是个基层军官,一点不显眼,可是他却带来了日本人的铁炮制作技术,在全罗道为朝鲜人赶制铁炮,支援了权栗的6上抗战,立下大功,被赐名金忠善,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中华居民。

金忠善深以为荣,毫不犹豫的向自己的母国起了进攻。

文化的魅力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萧如薰只是笑笑,得知朝鲜政府还没有正式宣传金忠善的事迹,甚至于日本人都不一定知道有这么个日本军官投降了朝鲜人,所以这个人绝对可以任用,他要求见到这个金忠善。

金忠善得知自己被大明天兵主将召见的事情,顿时就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高兴的手足无措,高兴了一天才稍微冷静下来。

李舜臣派了一艘小船从水路把金忠善送往了义州,到义州之后,萧如薰秘密接见了金忠善,金忠善会说汉语,所以连翻译都不需要。

“日本人里能有你这样明事理的人,本督非常高兴,愿你今后多为天朝出力,则天朝必不负你。”

金忠善见到萧如薰之后直接跪在地上,高兴的抖,萧如薰亲手扶起金忠善,让金忠善高兴的差点没掉眼泪。

“罪人必为天朝效死力,必将倭寇逐回日本!”

好嘛,从日本人的角度来说,这是个数典忘祖的铁杆日奸,但是一旦做了奸,对于敌国来说,甚至比自己人还要可靠,因为他们没有退路,一点都没有。

“有这份心就好,但是那种话说说就好,别让朝鲜人真的当真了,要不然朝鲜人还真的以为自己的魅力到了这个地步,到处宣扬你的事迹呢!”

金忠善的投降其实是无可奈何之举,他的主家阿苏家曾经是反抗丰臣秀吉通知的九州地区的大名,但是没能挡住秀吉一统天下的脚步,果断投降,这之后金忠善跟着主家投降秀吉,被分配给了加藤清正管辖,入朝之初,战绩还可以。

可好景不长,在万历二十年六月十五日,九州爆了反对战争和反对丰臣氏统治的梅北国兼之乱,把岛津家、阿苏家都卷了进去,阿苏家主惟光甚至因此被杀,消息传到朝鲜,加藤清正势必对有阿苏家背景的金忠善及其麾下另眼相看,在这种猜疑重重的背景之下,失去靠山的金忠善别无选择,只好选择了投降朝鲜军。

金忠善自己也知道为了投降朝鲜而编造了这段故事,没想到眼前的大明天兵主将已经知道了,他还以为天兵主将无所不知,所以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加藤清正认识你吗?”

“认识。”

“那跟你一起来的部下,加藤清正认得出来吗?”

“那一定不可能,加藤清正的记忆力没那么好。”

金忠善逐渐意识到了萧如薰的意图。

萧如薰点了点头。

“好,本督这些日子一直在观察加藤清正所部的动向,前段时间探子来报,加藤清正所部正在一路南返,三天前得到消息,加藤清正所部已经抵达咸兴正在休整,本督要你派人扮成小西行长麾下求救信使,去咸兴求见加藤清正,请加藤清正派兵援助平壤。”

萧如薰的话一出,金忠善就变了脸色,一是故国情感还未完全割舍,一是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有多难。

“提督将军,不是罪人不愿意,而是整个日本都知道,小西行长这个药贩子和加藤清正是死对头,他们互相都恨不得对方去死,怎么可能出兵援助呢?”

“要的就是这一点,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之间的矛盾本督也略有耳闻,本督要的就是如此!加藤清正知道小西行长的困局,肯定不会直接来救援,那绝对不可能生,但是,以加藤清正之狡猾,你只要侧面透露一下大明全军压到平壤,而后方空虚的事情,你觉得加藤清正会怎么做?”

金忠善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将军的意思是……”

“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在战争初期互相比拼的事情本督已经完全知道了,这两人几乎靠的是意气之争,比拼谁最先打下王京,小西行长赢了,加藤清正定是暴跳如雷,想方设法的要挽回自己的面子,我让你扮成小西行长的求救信使,加藤清正一旦知道小西行长被围,甚至被逼着向自己求救,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一个往日的死对头现在低声下气的向自己求救,加藤清正一定非常惬意,二人毕竟是同僚,唇亡齿寒,还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所以加藤清正一定会出兵,可是怎么出兵就是个问题了,一般而言,两人的关系如果非常好,一定会率兵直取平壤城解围,但是如果关系很差,纯粹是为了炫耀和打压对方,找回面子,那么出兵解围不是最好的方法。”

萧如薰指了指地图上的义州城。

“中华有个成语,叫做围魏救赵,你听说过吗?”

金忠善连忙点头:“听过,也学过。”

“所以,加藤清正通过出兵偷袭我军空虚的大后方,迫使我军撤军回援,则平壤之围立刻就会被解除,小西行长得救,加藤清正还立下大功,羞辱对手的同时,一箭双雕,这种事情,以加藤清正这样地位的将官,一定会想到。”

金忠善大喜过望,然后忧虑道:“不是罪人不相信大明天兵,实在是小西行长的部下非常狡猾善战,如果到时候……”

金忠善没有把话说完,但是话里面的意思十分清楚——加藤清正真的来了,但是平壤还没有被攻破,那可如何是好?

“你不用担心这些,本将会在动手之前让你出,给你一封求援信,你只需要考虑一点,那就是如何演好这场戏,让加藤清正相信,你真的是小西行长的信使,而且平壤真的被围得很困难,其他的一切你都不需要担心,只要加藤清正出现在我军后方,你就是头功,赏银一千两,你如果愿意去大明生活,本督也会把你带去。”

金忠善一听便大喜,什么故国什么情感全都抛到脑后,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便回去准备了。

九十四 平壤攻略

十月二十八日,萧如薰下令金忠善极其三个挑选出来的部下换上了小西行长所部士卒的破烂衣物,打扮成相当凄惨的模样,带着一封根据小西行长的笔迹高仿的求援信,骑着几匹受创的马冲向了加藤清正所部屯驻的咸兴地区。

这件事情还要让熟悉日军军官阶层的金忠善去主导才好。

十月三十日清晨,萧如薰所部大军经过四天的进军,抵达了平壤城西侧的顺安,虎视眈眈,计划随即展开。

这一回是真的可能威胁到生命了,沈惟敬的一张老脸都不怎么自在,但是想起萧如薰告诫的富贵险中求,这一次他办成了差事,就是大功一件,萧如薰甚至会纳他为自己的幕僚,成为他的保护伞,让他享受荣华富贵。

如果之前还对萧如薰的话有所怀疑,这一次,沈惟敬完全相信了,拿命拼回来的东西是最可靠的。

沈惟敬换上了萧如薰准备的正规礼服,戴上了礼帽,引领着假扮成大明礼官的一位军中文书何昊,打起仪仗,先派信使去通知小西行长敕封使者来了,让他开城门亲自来接,然后大家准备准备,带着萧如薰的嘱托,就出了。

仪仗队有二百人,随行护送三百官兵,五百人是条红线,过这个数目日本人就会怀疑,五百人里面除了五十个武艺高强战斗力极强的僧兵之外,都是戚家军的老底子,相当善战,他们的任务是赚取城门,控制城门,以供大军突入,南兵大将骆尚志亲自作为随行护送军官带队前往,这个任务就落在了骆尚志的头上。

原本萧如薰打算让努尔哈赤的骑兵第一个突入禁区吸引日本人的火力,但是观察了一下城外,萧如薰取消了这个决定。

日军对萧如薰率军到来确实没有思想准备,但作为战国精锐,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精锐,他们绝对不弱,在过去几个月里,日军不辞辛苦地把朝鲜外城外围土地耕了个遍,全部种上了鹿角,重要地带还搁了不少拒马,这是为了防止敌人骑兵直接突击到城下,祖承训的事件之后,拒马鹿角更多,防备更严。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小西行长也没有放松最后一丝警惕,所以萧如薰不会犯李如松的错误,把本可以大大缩小的战损无意义的扩大化,能一举突入城内就一举突入城内,尽快扩大战果攻取城池是最好不过的了。

骆尚志一旦得手,吴惟忠就要率领一千浙兵刀盾手、一千僧兵和王辉所部一千铳卒立刻跟上扩大战果,入城之后按照训练内容结成刀铳阵,步步紧逼,打通通道以便大军运炮入城攻坚,具体指挥就看吴惟忠和王辉的合作了。

这一步完成了,整个平壤城就到手了,小西行长的一万五千兵马是绝对无法战败明军的,下一步就是麻贵和张世爵分别运动到北门和南门,李如松带骑兵移动到东门,四门一起堵死,勿使日军一人逃脱,另外麻贵还要负担起包围牡丹峰别让上面那两千人逃走的任务。

如果是正面破城,那么必须要拿下牡丹峰,若要拿下牡丹峰,先要切断牡丹峰和平壤主城的联系,牡丹峰在平壤城的东北角,它四周修有一圈城墙,构成了独立的北城,通过北城南门与平壤城连接,只要占领北城南门,牡丹峰必然就会被孤立开来。

牡丹峰是整个平壤城的制高点,上有乙密台、最胜台等数个石质要塞,用条石垒成,十分坚固,能扛住当时最有威力的火炮轰击,要塞三面设有雉堞,堞上有射击孔,射手可以很轻松地躲在要塞里,向仰攻而上的敌人射击,地势易守难攻。

牡丹峰就象是一个俯瞰整个平壤城区的守护神,如果要进攻平壤城,无论如何也要先将这里拿下来,这个教训,是用一千多名明军士兵的血换来的——当初祖承训在平壤城内遭遇伏击,包括史儒在内的许多明军就是被日军在牡丹峰上居高临下射死的。

综合了之前的教训,萧如薰定下了甲乙两个方案,甲方案就是骆尚志得手的方案,乙方案则是被识破之后,明军迅强攻,大军向四面展开,然后主攻牡丹峰和北城南门,切断其联系,直接杀死小西行长!斩战术!

萧如薰十分理解主帅的心理,在这个时代,没有完善的通讯设备,主帅若要很好的掌握战场形势,就必须要登高望远,一大仗就往至高点爬是很多主帅的共同点,而平壤城内的至高点就在牡丹峰。

小西行长一定在那里!

但是这样一来就等于是要强攻了,强攻的损失很大,如非必要,萧如薰不想接受。

任务都安排完了,李如松趁着没人的时候,找到了萧如薰的战车。

“萧如薰,我知道你想给我下绊子,但是眼下战事当前,我所部五千铁骑战力强悍,你为何不用?你打也打了,训也训了,你还想怎样?”

李如松这一次难得没有火,没有盛气凌人,把态度放低到了一个几乎是他的极限的地步,这让萧如薰有些惊叹。

“原本是打算用你们最先突入城内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城外的拒马和鹿角甚多,土地都被犁了一遍,日本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也会进步,祖承训的事情给了他们很大的教训,所以你的骑兵非但突不进去,还会损失惨重,更会误了大事,所以没有这样安排。”

萧如薰也明明白白的讲述了原因。

李如松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理由我接受,但是你为什么叫我去攻打东城?一批骑军怎么能攻城?也没有步军的帮助,你打着什么主意?”

“李总兵,我要你记住,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我要报复人,不会在公事上更不会在战事上报复,更何况我没把你当仇人,我不恨你,更没想过报复你,把你安排在东城,不是让你攻城,而是让你立功去。”

“立功?你让我立功?功呢?!”

李如松冷笑连连。

萧如薰指向了地图上的一处标识。

“眼下的情况,你的骑兵行动不易,不能用来破城,而在凤山,距平壤城五十里,据探子来报,那里有一部日寇驻扎,人数约在五千左右,平壤战事一起,凤山驻军必定来援,我要你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给我吃掉这五千人,别让他们过来搅局,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完了拿级回来,我给你记功!那里是一片平坦地区,适合骑兵野战,别告诉我,你李总兵拿不下那五千人。”

李如松愣了一下,看着地图上的凤山,抬头瞧了瞧萧如薰,抿了抿嘴巴,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和原本的历史里李如松的想法不一样,李如松认为只要把日本人打跑了就好,是否全歼并不重要,保存明军的有生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但是萧如薰不会那么想——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杀多了,日本人才会主动投降,甭管杀多少,甭管是死是活,这批人一定要留下来,带走,绝对不能回到日本!

要让丰臣秀吉更疯狂,更加疯狂,榨干日本最后的一滴血,彻底把日本的元气打掉,以后如果有机会,萧如薰一定会渡海攻打日本,彻底收拾掉这祸害深远的岛国。

一切准备妥当,就看沈惟敬的挥如何了。

九十五 沈惟敬的斩首行动

三十日早上,小西行长早早的就醒来了,把他带到朝鲜来的最华丽的衣服穿上了,受他的影响,城内大大小小的倭寇头子们也纷纷换上了最华丽的日式礼服,大家手捧鲜花敲锣打鼓的准备迎接天朝的敕封使者,一切准备就绪。

沈惟敬和骆尚志在萧如薰的注视下出了,五百人的“仪仗队”和“护卫队”,承载着数万官兵的希望,骆尚志能否成功赚取西城门对于大明而言至关重要。

萧如薰在不远处默默的观察着。

小西行长得到了大明敕封使者即将抵达的消息,大喜过望,连忙登上城头的风月楼上朝西眺望,远远看到一支队伍靠近平壤,看队伍中的仪仗,应该就是沈惟敬提起的天子敕封使,等走进了再一看,老熟人沈惟敬也在其中,穿着华丽的礼服人模狗样,身旁是一个蓝色官袍的大明官员和一位武将,队伍里还有二十好几辆大车,车上是捆起来的大箱子。

小西行长大喜,准备下楼去迎接。

五百人的队伍虽然有点多,但是这大概也是为了表示隆重吧?人数越多越隆重,嗯,就是这样!

由此可见,演技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

小西行长一面下令开城门,一面集合了城中日军的脑们,正衣冠,手捧鲜花,满脸喜色,列队,开城门。

一批手持兵器、衣着严肃的礼兵先分成两列出城门,列成人墙,一列是足轻,一列是铁炮手,小西行长打头,身边跟着外交和尚玄苏,三十多个脑级人物缓缓走向了正在不远处迎面走来的沈惟敬等人。

做戏就要做全套,就要让日本人完全卸下防备之心,等大军动手的时候,他们才会手足无措。

沈惟敬作为可以最大程度消减日军戒备的重要人物,隔着大老远就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几十步的地方,明军方面脑人物一起下马,然后以沈惟敬打头,走向了小西行长。

“别来无恙,小西兄!”

沈惟敬走上前抱拳行了礼,小西行长等人连忙鞠躬还礼。

“沈游击,我等你好久了!”

沈惟敬哈哈一笑,然后指向了身后的何昊:“这位就是萧如薰提督的特使,前来敕封的何特使。”

“哦!那,小西行长见过特使!”

日本人也不是很懂中华礼仪,看着小西行长怎么行礼,他们就怎么行礼,有些人已经眼巴巴的瞧着明军车辆上那二十多个大箱子了,不知道里边是些什么宝贝。

“萧提督不来吗?”

小西行长问了一句。

沈惟敬回复道:“萧提督贵为提督,是议和主管,怎会亲自来这里呢?他正在义州陪伴朝鲜王,等着我们这里把事情说完了,陪着朝鲜王再一起回平壤,我们三家一起见个面,萧提督做个见证,我们消减兵祸之灾,重结三国之友好,怎样啊?”

小西行长闻言大喜过望:“其实小西早就不想再打仗了,实在是心惊胆战,想家也想得厉害,只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日本去,天朝肯敕封我等,我等也就可以安心退兵了。”

“小西兄啊,我这里可是把事情都办好了,你呢?”沈惟敬意有所指的看着小西行长:“两位王世子什么时候可以释放呢?”

小西行长面色一滞,颇有些唯唯诺诺的开口道:“其实,小西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沈兄,沈兄都把事情办好了,小西却还不能从加藤清正手里把两位王世子给接过来,王京那边的回复是认同的,就是加藤清正那个混蛋他……他死不放手,非要自己也得到敕封才肯放人,小西怎么说,他都不听,这……”

沈惟敬的面色不好了。

“小西啊,不是我说你,你老哥哥我六十岁的人了,风里来雨里去,几千里来回奔波,老骨头都快散架了才给你办成了这个事情,你就这样回报我?你叫我如何跟朝廷,跟萧提督交代啊?我这颗脑袋能否保住,可全看你的挥啊!结果你就这样回报我?”

小西行长一闭眼一个九十度的大躬就给鞠上了:“沈兄!请入城休息,我们把事情办完,交接办好,明日一早,我亲自率军带你去加藤清正的军营,就算是抢,也帮你把两位王世子抢回来!那个混蛋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火候差不多了,沈惟敬给骆尚志使了个眼色,骆尚志点了点头,一挥手,几个明兵卸了一个大箱子下来,搬到了日军众军官面前,一打开,满箱子的金锭子和银锭子把这些穷鬼的眼睛都看直了。

小西行长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跳。

“这些可都是敕封的赏赐啊,大明上国自然是慷慨的,但是慷慨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的,这些里面,七成是给你们的总帅的,还有三成算是你们放回两位王世子的谢礼,现在,老夫可就不知道是该给你,还是给那个加藤清正了,小西啊,可别辜负你老哥哥我一番心意啊!”

沈惟敬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彻底击垮了小西行长的心防。

“沈兄,我马上点起兵马,你和我一起去加藤清正的军营,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两位王世子完好无损的交到你的手上!加藤清正再敢阻挠,我打断他的腿!”

小西行长恶狠狠的握着拳头了个狠狠的誓言,一挥手就要让人去点兵备战,眼瞅着就要和加藤清正火并去了,沈惟敬连忙阻止:“好了好了好了,你的心意呢,我是看到了,我回去也算是有个交代了,这样吧,我们先进城,特使还有敕封诏书要宣读,别的我们宣完圣旨再商量,对了,香案和祭品都准备好了吗?”

小西行长连忙推了一下玄苏和尚,玄苏和尚连忙说道:“按照您的吩咐,依照大明的礼仪,全部准备好了。”

沈惟敬点了点头,走到后面对何昊和骆尚志使了个眼色,然后躬身道:“特使,我们进去吧!”

何昊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嗯,走吧!”

骆尚志也朝着身后的士卒们挥了挥手:“进城!”

小西行长侧过身子让开道路,请大明使者先进城,他要跟在后面表示对大明使者的尊敬,沈惟敬则大方地表示,你是这里的主人,你带路,我们跟着进就好,小西行长笑了笑,当先引路。

走了没几步,小西行长突然感觉腿窝子被踹了一下,他不由得双膝一跪倒在地上,正在茫然间,一只手扯开了他的嘴巴,另一只手忽地一下pia上来,一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进了喉咙,受到刺激,小西行长不由自主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就顺着食道下去了。

然后,一抹冰凉的触感在他的脖子上游走,一种奇异的感觉促使小西行长从身子到心里一起冰凉了起来。

他是该冰凉。

他的身后响起了凄惨的嚎叫声,身前的士兵们惊慌失措间被一阵箭雨覆盖,全部战死,连枪都来不及放一,城头上的看热闹的士卒也被一阵箭雨射得猝不及防,不少人直接从城头掉了下来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小西啊,别怪你老哥哥我,我也是被逼的,大家都是为了活命,谁让咱们活在这吃人的世道呢,你老哥哥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对不住了,要怪就怪你来了朝鲜,以后每年清明,你老哥哥只要还活着,就会给你烧点纸钱,你老哥哥的前程是你换来的,这一点老哥哥记在心里,对不住了……”

小西行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连受到欺骗的人所该有的怒火都无法生成,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的一抹意识,在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冲向城内的时候,消失了。

在那一瞬间,震天的喊杀声响了起来。

九十六 踏血而行

沈惟敬出乎意料的果决,帮助骆尚志率军实现了极其漂亮的斩战术,小西行长所部的高级军官和参谋基本上被一网打尽,这就意味着城内日军的指挥系统面临着失灵的风险。

这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是致命的,而骆尚志还不知道自己立下了什么功劳,沈惟敬也不太清楚,提着刀黑着脸、刀上滴血的何昊也不是很清楚他杀死的是谁,打晕的又是谁,反正他们只知道能跟着小西行长一起出来迎接他们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现在这帮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骆尚志已经成功击杀城外全部的日军,日军反应不过来,一枪不出就被砍死,被射死,五百南兵僧兵成功控制了城门口,不远处,吴惟忠的南兵铳卒和休静大师的僧兵众共三千人形成尖刀部队,一举突入城中为后续大军稳定阵脚。

“开战!!!”

萧如薰一挥令旗,战鼓隆隆作响,黑压压一片的明军大阵开始动了。

麻贵率领左军奔赴北门地区,张世爵率领右军奔赴南门地区,李如松扬刀大呼:“跟我冲!!”

五千女真骑兵和五百辽东汉骑随着李如松迅猛的奔赴东门地区。

萧如薰再一挥令旗,赵虎为中军前锋,陈燮为中军后卫,自己领中军本部,军阵开始前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伴随着战鼓有韵律的节奏,恐怖的战争猛兽露出了獠牙。

骆尚志带领几百勇猛善战的前军冲入城内一阵猛劈猛砍,把城内没有准备的日军冲乱,直杀的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正杀间,一阵鸟铳的枪声响起,骆尚志身边几名士兵中枪而死,骆尚志回头一看,城头上幸存的一批日军已经提着铁炮开始射击了,骆尚志大怒,抢过一把弩箭对着其中一人一箭射去,直接射穿了他的脑袋,继而提着大刀勇猛的冲了过去。

日军完一枪来不及第二枪,悍不畏死的骆尚志和南兵士卒已经挥刀冲到近前,一刀一个把这群铁炮手砍倒,骆尚志瞧了瞧城头,正要一鼓作气冲上去,城头楼梯尽头冒出了几名铁炮手,对着他们就是一阵齐射。

骆尚志连忙扑到在地,但身后的三名士卒已经中枪而死,摔落下了城楼阶梯,大怒的骆尚志虎吼一声,一跃而起冲上城头挥刀便砍,五六个及来不及放枪也来不及拔刀的铁炮手很快便被骆尚志砍死。

骆尚志打开了缺口,身后的士兵紧随而上,猛扑向没来得及装填弹药的铁炮手,一刀一个干脆利落,接着一批弓弩手上城,一轮齐射,城头上的日军就被解决的七七八八。

一个看起来像是城门守卫军官的倭寇挥舞着倭刀嚎叫着冲向骆尚志,骆尚志横刀一劈斩断他的倭刀,左手立刻掐住此人的脖子,一用力,把他整个矮小的身子提了起来,手指一动,将他的脖子捏断了。

一刀下去,将此人级斩下,骆尚志又一刀劈断了城头上的日寇战旗,一名士卒递来了大明战旗,骆尚志接过,一把插在了城头。

“先登城头者!骆尚志也!”

骆尚志大吼一声,转身率军杀下了城头,没走几步,一阵鸟铳的声音响起,骆尚志还以为是倭寇援军抵达,伸头一看,居然是吴惟忠带着尖刀队突入城内,训练有素的铳卒结成完美的三段连击阵,对着不远处街道出现的日军进行齐射。

那些日军也举着和大明鸟铳一样的铁炮正在射击,而不同的是,大明铳卒有身前的盾兵以铁盾进行掩护,基本没有死伤,倭寇士卒慌乱间,没有指挥没有配合,只是放枪,很快就被阵法熟练的明军铳卒击杀完毕,一些还没来得及冲几步的日军足轻身中数弹,倒地而亡,血流遍地,阻拦大军入城的日寇被彻底肃清。

吴惟忠虎着一张脸,挥剑往前一指:“进军!!!”

明军阵型不乱,大跨步向城内进,此时,城外又响起了呼喝之声,骆尚志往回走了几步伸头一看,不远处黑压压一片明军大军正快步而来。

骆尚志狠狠捏了一把拳头,大喝道:“弟兄们!跟我杀下去!!”

城头劲卒随着骆尚志再度投入了格杀日寇的队列当中。

吴惟忠在被任命为先锋的时候,就已经在柳成龙的帮助下,把整个平壤城的地图滚瓜烂熟的记在了心里,大路小路纵横岔路完完全全的摆在心里,哪里该分开,哪里该合阵,吴惟忠一清二楚,浙兵刀盾手护卫着铳卒和僧兵们快步往前,此时,一阵枪响,几名士兵中枪倒下。

吴惟忠往街道两边一看,未散去的硝烟正在弥漫着,冷笑一声,吴惟忠举起战剑大喝道:“散!!”

盾兵立刻撤开一道道缺口,无数僧兵冲出盾阵,一脚踹开街道边屋门,一阵砍杀和惨叫声之后,这批隐藏在居民屋中的日寇全部被杀,大军继续前进。

赵虎带中军前锋突入城内迅占领了城门,萧如薰中军所部车炮一门一门的火进入平壤城,萧如薰再一挥令旗,数个车炮小阵顺着不同的路走向不同的方向,萧如薰没有进城,带着剩下的部队绕过西城门直取北城门。

吴惟忠的先锋遇到了些麻烦,一大堆日寇聚集在一处要道口,以大量工事掩体拼死阻击吴惟忠所部的前进,火枪一轮一轮的齐射,王辉判定这里的火枪手起码有个三五百,还有一些弓弩手,火力密集,枪林箭雨,明军躲在盾阵后面虽然没什么伤亡,但是也很难前进。

“王将军,现在怎么办?车炮呢?车炮还没来吗?!”

吴惟忠冲到王辉面前大喊,王辉往后面一望,大喜过望:“来了!车炮来了!!”

一支车炮队在一支兵马的保护下冲到了先锋队身后,进入了盾阵内,王辉立刻命令车炮队把车炮推上前,十多门车炮立刻准备就绪。

“点火!”

炮手娴熟的操作点火,“轰轰轰轰”一阵巨响,对面倭寇阵地宛如开花一般爆起十数朵大火花,铅子乱飞,碎石飞溅,碰着就死,触着就亡,日军阵地顿时变成一片尸山血海,到处都是破碎的尸体和惨嚎的人。

“点火!放!”

“点火!放!”

轰轰轰轰轰……

三轮齐射之后,对面倭寇阵地再无声息,一阵硝烟散过,吴惟忠一瞧,对面的倭寇已经全死光了。

“前进!!”

第六次突破倭寇阻击的吴惟忠再次下令,大军继续推进,踏血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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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炮打牡丹峰

萧如薰带着本部车炮队奔赴北城的时候,北城的麻贵正在城头上和日军激烈交战,他以闪击战的方式迅撞开了城门,率军突入城内,带头冲杀上城门,把这里的日军彻底杀散,然后指挥部队把牡丹峰包围了。

就这样,牡丹峰这个军事战略要地和平壤主城分离开来,萧如薰率军抵达的时候,麻贵已经完成了切割,并且已经让骁将麻虎率军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结果被密集的火力给打了回来,顶着盾牌冲上去,更密集的火力差点把盾牌打烂,麻贵只好下令暂时撤军等萧如薰抵达。

“按照沈惟敬的消息,说那面旗子上的花纹表示这支军队是一个叫松浦镇信的倭将手下的军队,这支军队基本上全部使用铁炮,是小西行长所部最主要的火力部队,战法精熟,战斗力强横,而且牡丹峰上的要塞是条石垒砌而成,需要强大火力才能击破,强攻损失太大。”

萧如薰瞧着牡丹峰顶那些耀武扬威的日军铁炮手,冷冷的一笑:“麻贵!率军做好突击准备!传令!炮手将车炮一字儿排开,给我用炮火彻底覆盖牡丹峰顶!给我把这要塞夷平!我一百门炮,连轰一千次,钢筋铁骨也要弯!”

萧如薰一声令下,百来门佛朗机铳、虎蹲炮改制而来的车炮全部一字儿排开,自有令兵举起令旗,大喝道:“装填弹药!!”

炮手们熟练的装填弹药。

“点火!!”

令旗一挥,炮手们立刻点火,火星滋滋的猛窜,烧尽了线眼儿里,而后一声声巨响汇成一片大的震动,整个牡丹峰顶被炮火覆盖了!

山下明军士卒们甚至有大地震动之感。

“装填弹药!!”

“点火!!”

二轮齐射。

“装填弹药!”

“点火!!”

三轮齐射之后,换炮再来一遍。

炮火不断爆起,整个牡丹峰顶都快被硝烟罩住了。

七轮齐射之后,七百炮弹在牡丹峰顶爆炸,萧如薰下令停止炮击,看着硝烟缓缓散去,牡丹峰顶一片狼藉,面目全非,而后下令道:“麻虎!领一千人马,刀盾兵长枪手铳卒结阵!上!”

战鼓隆隆响起,骁将麻虎率领一个大阵顶着铁盾冲向山顶,整个过程中,没有一声枪响。

抵达峰顶之时,萧如薰听到零星的几声枪响,然后是一片密集的枪击之声,之后是喊杀与冲击之声,等到硝烟完全散尽,萧如薰清清楚楚的看到牡丹峰顶飘扬着大明战旗。

小半个时辰以后,麻虎拎着几颗人头下来,其中一颗带着一些奇怪的头饰,还有些奇怪的装束,可是看得出来,面容修剪的很整齐,地位应该不低。

“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松浦镇信的人头。”萧如薰看着那人头冷冷的笑了,然后看向麻虎:“怎样,战果如何?”

“提督虎威,火炮轮击威力极大,末将率军上去,只有不足三百人还活着能抵抗,其余不是被炸碎就是被震死震伤。”麻虎说着掂量了一下这颗人头,咧开了嘴巴大大咧咧的笑着:“这家伙被几个拿着倭刀的家伙死死守着,当时已经重伤了,估摸着就是那个什么松浦什么信吧?反正上面的倭寇全死了,一个没活着。”

“嗯,做得好,这颗人头算是你的斩获,二千人之将,比千户要高了,据说还是倭国的一个什么什么藩主,地位不低,赏银三百!记功!”

麻虎大喜过望:“多谢提督!”

萧如薰说着便看向了平壤城内。

“不知道城里面打成什么样子了,登上去看看吧,牡丹峰可是至高点,拿下了就能俯瞰全城了。”

说着,萧如薰就开始登峰,花了一点时间登上峰顶,萧如薰站在一块残存的碎石上俯瞰着平壤全城。

四面城池都有明军的进攻,但是东城门外并无明军守卫,这里是萧如薰给城内日军的一条生路,也是一条绝路,这里通往生存之地的道路上,潜伏着最可怕的毒蛇,丝丝的吐着信子,就等着来人了狠狠的一口咬到死为止。

穿着赤色战袍的明军士卒如同一股红色洪流,狠狠的摧垮着黑色的日军防线,失去了统一指挥的日军已经大乱,根本无力对抗明军犀利有组织的攻击。

你有铁炮,我有鸟铳阵,你没有火炮,我有,我的火力远在你之上,兵力也在你之上,军队组织度更在你之上,我想不出来任何我会失败的理由。

不过萧如薰很快腮帮子一抽。

在红色洪流狠狠压垮黑色人流的大趋势之下,他忽然看到了很违和的一幕——一股赤色洪流被黑色人流压倒了!似乎有那么一支日军正在追杀一支身着红袍的明军……

萧如薰现在有点后悔怎么没趁着之前捣鼓一支望远镜出来,要等着欧洲人明再传到中国又要等二十多年,这东西又不算什么技术含量,很容易就能弄出来,要是有了望远镜就能看出那队人马到底是哪一支人马了!

“那支人马是怎么回事?是我大明军队吗?这不就和朝鲜人一样?!那朝鲜……嗯?李镒所部呢?”

萧如薰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望了望山下的明军阵容,硬是没找到朝鲜宿将李镒所部一千五百人的旗号。

麻贵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提督,那不会是那帮子朝鲜人吧?我记得咱们没有下令李镒所部出击城内吧?”

“丢雷老谋!”萧如薰狠狠爆了一句粗口:“麻虎!”

“末将在!”

萧如薰伸手一指城内:“看到那里了吗?那支朝鲜人马被倭寇打败了,倭寇有顺着这条道路杀出西城的可能,点一千刀盾手火支援西城城门!”

“诺!”

麻虎立刻飞奔下了牡丹峰顶,不一时,一支人马火向西城移动去了。

“我没有下令给李镒,他怎敢私自出击?!”

萧如薰恶狠狠的望着城内被日军追杀的丢盔弃甲的那支人马。

“估摸着和朝鲜王有点关系,虽然咱们让那群僧兵一起出击了,但是僧兵到底不是朝鲜王手下的正规军,让他们觉得没有面子吧?”

麻贵琢磨了一下。

“面子?面子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他要是想要面子,倒是给我打出来啊!一上战场就给日本人打得丢盔弃甲,这也算是要面子?失去指挥的乌合之众都能收拾他们,还如何指望朝鲜人再正面战场帮助我军?到了这个地步居然不听军令!我……”

萧如薰忽然想到这个李镒是柳成龙撤换掉李薲代替上来的,如果他被赶走了,那个李薲大概又要出来兴风作浪了……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老哥,你带人出击吧!”

麻贵点了点头,双手抱拳:“末将遵命!”

萧如薰一人留在了牡丹峰顶,俯瞰着整个平壤城,时不时的还会眺望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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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进击的李如松

“点火!!放!!”

王辉大吼一声,十门佛朗机车炮立刻轰鸣起来,对面日军阵地爆出十朵大火花,伴随着血肉飞溅,这一处的日军阵地再次被摧毁,少数侥幸未死的足轻步兵举着和大明的长矛类似的武器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王辉立刻吼道:“第一队!举铳!放!”

一百多声枪响过后,对面再次只剩下了满满一地的尸体。

吴惟忠的脸上身上已经全是硝烟所造成的黑色污渍,除了一口大白牙和两个白眼珠子,都很难分辨出这是个人,丢到煤堆里估计得和着煤一起丢到锅炉里烧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但是该说不说,开战至今,他已经击破了十二次日军的阻击,杀死日军起码得有两千多人。

按照萧如薰安排的巷战战术,以盾阵保护士兵,上去先一顿炮火收拾日寇,弓弩手和铳卒成为远程打击火力进行第二波远程火力输出,日寇人数太多火器无法收拾掉,则浙兵刀盾手和山东枪手就可以大展神威了。

日人的战斗力的确不差,战斗精神也可圈可点,至少得到了吴惟忠的肯定,失去统一指挥各自为战的情况下,经常被一顿炮火收拾得七七八八,又被鸟铳收拾的七七八八,最后剩下的一批人还敢进行绝死冲锋,在一个军官的带领下勇往直前。

但是他们肯定不知道,论近身作战,浙兵刀盾手绝对不会害怕倭寇,他们就是为了近身作战而来的,戚继光带出来的兵,没有一个不敢和倭寇近身肉搏厮杀的。

火器和弓弩来不及收拾了这批人,刀盾手就和枪手合作,倭寇一近身,两排明晃晃的长枪顺着盾阵的缝隙刷的就刺出去,一整排的倭寇瞬间就给捅出好几个透明窟窿,拔出来再刺,拔出来再刺,倭寇血流如注尸积如山,还有倭寇踏着同伴的尸体冲上来,那刀盾手立刻移开大盾,挥刀就砍,这时铳卒也换好了弹药,一轮齐射又一轮齐射,一阵硝烟散过,再无倭寇的生息。

吴惟忠直接下令推开倭寇的尸体,大军踏着倭寇的血肉继续向前推进。

有火力支援的军队是这样作战的,没有太多火力支援的骆尚志部则正好撞上了同样没有火力支援的一支足轻队,骆尚志一声令下,二十年前倭寇的噩梦——鸳鸯阵再现世间。

人高马大力大无比的狼筅手一招横扫千军当先将倭寇扫翻在地,身后镗钯手和长枪手直接跟上刺杀,扫不翻的则被紧随而上的刀盾手砍翻,长枪手和镗钯手会很热心的补上一击送他彻底归西。

长长的坚硬的满是尖刺的狼筅成了足轻队的噩梦,他们根本碰不到这些明军士兵就会被狼筅击中,要么被扫倒在地迅被长枪手和镗钯手刺死,要么就是被刺伤,刺伤的伤口又疼又痒,显然有毒,心一乱,立刻就有虎视眈眈的刀盾手挥刀而来,唰地一下斩去头颅。

骆尚志不在阵型之内,这个大汉天生神力,在军中号称“骆千斤”,两把大砍刀挥舞的出神入化杀气十足,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虎吼连连,日人碰着就死触着就亡,一倭寇军官被骆尚志砍断了半拉脖子,然后生生被骆尚志扯下了脑袋,血如井喷,骆尚志浑身浴血宛如魔神,一时间倭寇为之胆寒,而骆尚志则抖擞精神,愈能战,率军猛杀猛扑,数倍于明军的足轻队竟然被就此击溃。

明军各部大军进展顺利,平壤城三分之二已经被明军顺利控制,已有近万倭寇被顺利击杀,剩下的倭寇逐渐汇聚在东门一隅做最后的拼死抵抗。

隆隆炮声震天动地,直叫距离平壤城三十里处选好地址埋伏的李如松和努尔哈赤惊讶不已。

“这萧如薰到底带来了多少火炮啊,居然有如此威势?这平壤城是肯定要被拿下了!谁曾想倭酋居然一开战就被生擒,整个城内的倭寇没了指挥,想不败都难。”努尔哈赤似是有些感慨的说道:“大郎,这萧如薰可真不简单啊,连环计环环相扣,倭寇被他玩的是死死的,这一仗他赢得很漂亮,威望不可同日而语啊!”

李如松冷哼一声,不再看向平壤城,而是望着远处正在快赶来的哨骑皱眉头,很快,那哨骑冲到面前,翻身下马单膝下跪道:“将军!大事不好!那支来援的倭寇不知何故,居然停止前进,似乎有要撤退的意思!”

李如松和努尔哈赤大惊失色。

“什么?撤退?为什么不来援平壤?”

“不知何故!”

李如松皱紧眉头,望了望平壤城,又望了望前方不远处,下定决心:“倭寇距我多远?”

“约二十里!”

李如松盘算了一下,果断立刻翻身上马,喝道:“奴儿!集合全军!全力追击!!”

说完,李如松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努尔哈赤一阵郁闷,翻身上马大喝道:“出击!!”

女真铁骑随着李如松一起向前冲锋而去。

驻守凤山的大友义统绝对不是不想援助平壤城,事实上就在今日早间,他接到了大军总帅宇喜多秀家的命令,命他带兵去支援小西行长,以防备明军的突然攻击,他就带兵前进了,可是距离平壤城还有五十里的时候,震动天地的隆隆炮声叫他心惊胆战,麾下日军士卒们也面面相觑,面有惊惧之色。

大友义统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明军攻城了!大明那个庞然大物开始对日本动手了!

真要说起来,大友义统绝对不是什么胆识绝之辈,但是还是有见识的,听到那惊天动地的炮声,他就知道自己手下这一部号称五千实际上只有两千多的人马绝对不是那里的明军的对手,过去只能送死,顺带着赔掉自己的性命,他和小西行长也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绝对没有理由去救小西行长而送掉自己的性命。

一念至此,大友义统就下令停止前进,开始琢磨起了此事的利益得失。

要是小西行长死了还好,自己就干脆说救援不及只能撤退,要是小西行长不死,得知自己是要来救他但是却没来,那却如何是好?那个药贩子心眼儿小的和针眼一样,要是知道了这个事情,还不往死里怼自己?

这却如何是好呢?

大友义统迷糊犹豫了大概十五分钟。

就这十五分钟,彻底断送了他的生路,因为就在他下定决心决定逃跑的时候,忽然,地面产生了震动感,大友义统和士卒们惊讶不已,正在疑惑间,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忽然冒出了一群黑漆漆的东西,大友义统的眼神儿不太好,眯起眼睛瞧了瞧,眼睛缓缓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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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平壤终焉

“主……主上……那……那是……”

大友义统的武士亲随骑在马上,被惊吓的连话都说不完全了。

短短的距离,铁骑瞬息间便抵达,大友义统已经震惊和恐惧而无法做出指令,李如松却相当熟练的做出指令——骑射!

女真骑兵在努尔哈赤的训练之下和蒙古骑兵一样都很擅长骑射,李如松一声令下,努尔哈赤当先弯弓搭箭,向着斜上方一箭射去,女真骑兵们纷纷开始射击。

一波箭雨奔腾向上,然后急坠落,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日军军阵里,日军被这一波箭雨给射的人仰马翻乱作一团,不过也正因为此,他们才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自的反击。

几条铁炮稀稀拉拉的开始射击,运气不错,射死了几个女真骑兵,但是就这一下,女真骑兵已经冲到了近前。

正是所谓火未及用,刃已加颈。

在没有完整的军阵的保护之下,骑兵对步兵的血腥屠杀开始了。

李如松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骑在马上目光呆滞的倭人,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军官,周围日本人都没有马,他却有马,那他肯定是军官,于是挥刀直取此人,大友义统就这样傻傻的愣着,刚才运气好躲过了箭雨,这一次,却是再也躲不过了。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满脸凶悍之色猛冲过来的李如松和雪亮的钢刀。

一阵寒光闪过,马上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少倾,无头尸体喷出大量血液,继而摔倒在地,没了声息。

李大将军最喜欢的就是轻兵突入,率军突击,自己冲在最前面激励士气,所以才有那么多以少胜多的典型胜仗。

女真骑兵完全突入了日军阵内,日军哭天喊地的狼狈败逃,偶尔几个人能反击,稀稀拉拉的几声枪响,运气好的能打死一个女真骑兵,运气不好的连枪都举不起来就被砍掉了头颅,女真骑兵的人数本来就多,大友义统麾下骑兵本来就少,三下五除二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最后一百多个铁炮手在必死的境地下爆出了最后的求生欲望,结成圆形阵型来了一轮齐射,射死了一些女真骑兵,随后就被蜂拥而上的骑兵们砍掉了脑袋,全部阵亡。

战斗过程也就十几分钟,大友义统所部全部阵亡,李如松意犹未尽的收起了刀,瞅着这遍地的尸体数了数,觉得远远没有五千之数,难道已经有倭寇事先跑了?他派人继续往这个方向去索敌,自己留下来打扫战场收割脑袋——这些脑袋可是能换钱的,这是萧如薰亲口说的。

倒是努尔哈赤看着自己死掉的八十多个骑兵有点心疼——这些可都是他麾下最善战的战士,损失一个他都心疼好久,多少年带出来的亲信本部,要真是损失太多,可怎么办呢?

努尔哈赤的心情十分郁闷。

宗义智的心情则是彻底的绝望,心如死灰,困守在最后的平壤内城做着困兽之斗,战争生的十分突兀,至今也不过三个时辰,战争一开始,日军就全面失去了指挥系统,指挥彻底失灵。

小西行长说要去迎接大明天使,结果就不知所踪,他没有跟着小西行长去迎接使者,这反而成了他侥幸逃脱的原因,因为肚子疼不舒服,所以他留在内城休养,结果隆隆炮声响起,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拖着病躯一步一步的挪出屋子准备指挥战斗,到了指挥所才现各级将领根本联系不上,各部军队已经被明军突入的部队打的彻底散开,尾不相连,谁都联系不到谁,只能各自为战,情况十分危急,宗义智当机立断要前往牡丹峰坐镇接过指挥权,尝试着力挽狂澜,结果牡丹峰顶一阵惊天动地的炮火覆盖攻击直接把宗义智轰傻了。

之后,硝烟散尽,宗义智眺望着牡丹峰顶,绝望的现那里已经插上了明军的军旗。

等上城头放眼望去,遍地狼烟,到处都是炮火声和鸟铳的声音,身边的士卒惊慌失措,不断有人前来报告哪里哪里失守,哪里哪里有人战死,哪里哪里有明军突入,不过两个时辰,平壤五分之四的城区已经失守,明军的大部队缓缓集结,向他们最后的阵地——平壤内城压迫而来。

小西行长的兄弟小西与七郎慌慌张张的跑到宗义智身边连声问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换来的是宗义智绝望苦涩的笑声。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这仗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要输,现在又能怎么办?”

小西与七郎也不想死,忙说道:“我们可以从东城突围!我听人报告了,东城外没有明军!我们要快点突围啊!”

“没有明军……呵呵呵……有了他也不会让你看见,围三阙一,中华兵法入门级的知识,小西君,你不是也读过这些兵书吗?他肯定会在东门外埋伏一支兵马,我们出了城就失去了最后的依仗,会死得更惨,你这都不知道?”

宗义智捂住了自己的脸。

“可是在这里,同样是个死啊!!”

小西与七郎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疯狂的大吼着。

“对!我们都会死!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了都会死!!”宗义智突然大吼道:“我就不该来这里,我就不该来朝鲜!!行长肯定已经死了!主帅既然死了,我们这些人就算逃了回去,你觉得宇喜多和加藤会怎么要求我们?他们会落井下石狠狠的踩上一脚,彻底把我们给打垮!我们不在这里战死,就要回去受辱而死!连切腹自尽都做不到!”

宗义智的怒喝让小西与七郎怔住了,不一会儿,小西与七郎连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然后趴在地上窝囊的哭了起来。

“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宗义智站起身子,怜悯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小西与七郎,然后苦笑着望了望硝烟四起的平壤城,还有越来越近的明军的喊杀声和炮火声,缓缓拔出了别在腰间的那把精致短刀。

“我是对马岛主,我是大名,我绝对不能被人俘虏,我决定切腹自尽以全自己的名节,这样至少还能保全家人的性命,与七郎,我先走一步了。”

宗义智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颤抖的手缓缓举起了短刀。

小西与七郎缓缓地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去听任何声音,也不去看任何事情,直到那种震耳欲聋的声音再也无法阻挡的时候,他颤抖着爬了起来,爬到了已经失去生息的宗义智的身旁,把他的佩刀抽了出来,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凄惨的笑了笑,小西与七郎横刀一抹,身子缓缓倒下,抽搐了几下,血液渐渐浸染了身下的地面。

而后,极其猛烈的炮火覆盖了此处。

平壤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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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 审判

日落时分,平壤攻击战结束,整整一天,四万明军突入了城内,以极其犀利的手段将一万五千多日军击败,夺回了城池,斩四千六百七十八级,日军全军覆没,一个都没有逃出平壤城,军官自小西行长以下或死或被俘,无一幸存,第一军团成建制被灭。

明军战死六百九十七人,受伤一千八百多人,较整体来看,这样的损失毫无疑问是微乎其微的,萧如薰下令将大明战死士卒就地火化之后收敛骨灰,而倭寇尸体除保留级之外,其余尸骨全部焚烧,一个不留,城内千疮百孔,残存的朝鲜百姓受到不小的损失,房屋损毁也很严重,但是这就不在萧如薰担心的范围之内了。

当日晚间,袁黄从义州城赶了过来,一起参与了对小西行长的审判。

李镒私自出兵被倭寇击败,损失了二百多人,被麻虎率军救下,萧如薰呵斥了李镒一顿,李镒惴惴不敢言,萧如薰便给了他立功赎罪的机会,暂不上报朝鲜王,令他回自己的军营整顿败兵,再行出战。

沈惟敬擒拿小西行长立下大功,被赏银五百,报功至兵部请赏,这次的审判,沈惟敬也得到了参与的机会。

小西行长被沈惟敬用特制的迷药迷倒了,被冷水从昏迷中泼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烛火通明的营帐里,他看到了整整一营的明军将帅,纷纷用戏谑的目光看着他,而那个把他带入这种境地的沈惟敬,正站在萧如薰的身后面无表情的瞧着他。

与小西行长一起被擒拿的还有外交和尚玄苏,除此二人还有点价值以外,其余被擒的倭寇军官已经全部被有功将官斩示众,充作领赏级,那些疑似将官的级也被收集起来,要给小西行长还有玄苏点名确认等级,然后才能确定赏钱的规格。

两个被捆起来的日本人看着满满一帐篷的大明将官,不寒而栗。

坐在上的一名军官看起来很年轻,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奋笔疾书着些什么,没理他们。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内,玄苏率先崩溃了。

“将军饶命!大明天将饶命!贫僧只是一个翻译,只是一个翻译,从来不曾参与任何杀生之事,从来不曾啊!还请各位将军看在中国四明禅师的面子上,饶过贫僧吧!饶过贫僧吧!”

玄苏涕泗横流,不停地磕头,脑袋都给磕肿了,小西行长则显得十分的木然,目光呆滞,一言不一动不动,就像已经死了一样。

萧如薰写好了下一份军令之后,搁下了笔,抬头看着玄苏和小西行长,而后再次提笔写下新的军令,并对玄苏开始问话。

“玄苏啊,你说你一个和尚,不在佛门清静之地修身养性参悟佛道,为何要来朝鲜参和这档子事儿呢?看起来,你这和尚六根不净,放到我大明,定是个一等一的花和尚!”

帐内军官们哄堂大笑起来。

玄苏的面色愈加苍白。

“将军明鉴,贫僧,贫僧通晓汉话,才被拉来做了翻译,此事非贫僧本愿,并非本愿!”

“并非本愿?”萧如薰也不抬头:“全日本会说汉话的难不成只有你这一个和尚?本督倒不太相信了,你虽未直接参与战争,造成杀孽,但是你这一路来,也是为进犯日军做了不少贡献,视同从犯,朝鲜死难民众,大明战死士卒,你也有一份功劳在里面,按照本督的意思,应当斩以正佛门清规。”

玄苏顿时被吓懵了。

萧如薰停下笔,冰冷的看了玄苏一会儿,而后一下子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不吓你了,你罪本当死,但休静禅师为你求情,本督要给休静禅师一个面子,饶过你的死罪,之后你是回日本还是留在朝鲜,自己决定吧!”

玄苏绝处逢生,喜不自胜,一转眼看到一个闭目养神的光头长须老和尚,连忙小快步走过去跪下了:“弟子玄苏,多谢休静大师救命之恩。”

休静大师没说话,甚至也没看他,向萧如薰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军帐,萧如薰瞅了瞅有些冷场的画面,对身边的陈燮说道:“陈燮,带着玄苏,去认级,那些将官的名字和职务玄苏应该都清楚,玄苏,可不准隐瞒!”

玄苏连忙应诺。

玄苏离开帐内之后,帐内的气氛变得冰冷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小西行长的身上。

“小西行长,你可知罪?”

萧如薰站起了身子,走到了小西行长的身前,冷冷的开口道。

“为国而战,有什么罪?倒是萧提督,我诚心诚意与提督和谈,提督却派人屡次三番欺骗我,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就是这样的?”

小西行长抬起头直视着萧如薰,萧如薰不屑的笑了笑:“你还知道我大明是天朝上国,可是你们那什么太阁丰臣秀吉可不是这么说的,使其四百余州尽化我俗,他是这么说的,既然如此,你我就是敌国,敌国交战,谈什么信义?

本督还不介意告诉你,我大明从来就没有和谈二字,大明所谓和谈,就是计策,就是拖延时间,就是欺骗,那又如何?不仅不和谈,我大明还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日本蕞尔小国,竟欲冒犯我大明天朝上国,妄图鲸吞我大明,你说,这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对待这般国家,对待这般的人,你觉得大明还需要讲信义吗?”

小西行长无话可说。

“行了,和你谈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本督把你留到现在,你也应该知道本督要做什么,把你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告诉本督,哪里驻扎着哪些人,兵力几何,装备几何,一五一十的交代,本督饶你不死。”

小西行长凄凉的笑了笑:“萧提督,你觉得时至今日,我惨败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脸面活下去吗?小西行长虽然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人,但是,起码还要点脸面,不会像那和尚一样卑躬屈膝以求存活,只求提督赏我一死,我便算报效太阁的知遇之恩了。”

萧如薰见小西行长死意已决,便知道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了,但是小西行长身份特殊,就这么杀了未免也太可惜,所以下令道:“来人,将他带出去严加看管,衣食不缺,别让他死了,小西,你也别急着死,等仗打完了,随我回北京,你们那太阁想北京都想疯了,你替他先看一眼吧!”

萧如薰一挥手,便有卫士将小西行长拖出去严加看管。

之后,军帐内气氛一肃,大家意识到萧如薰又要有新的指令下达了。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打得的确漂亮,让不少因为萧如薰年纪轻还有些轻视他的将军也对萧如薰有几分敬佩,此战一胜,萧如薰的威望大涨,在军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声和权威性,至少在目前看来,诸将神色肃然,不敢有逾越失礼之处,就是威望的明证。

袁黄坐在左侧上位上,看着帐内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大将们,尤其是面色如常一言不的李如松,很满意的微微点头。

萧如薰的成长度乎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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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 新的军令

环视了众将一圈,萧如薰缓缓开口。

“这一仗诸位将军打得都很好,倭寇一万五千余人全军覆没,李如松将军还歼灭了倭寇两千余人的援军,则此战倭寇损兵一万七千,可谓是一场大胜仗,各位的功劳都记在军功簿上,日后本督会奏请陛下为诸位请功,与此同时,倭寇也遭到极大的损失,但是仅仅如此还不够,本督说过,还有一股倭寇,务必也要歼灭,否则我军无法放心南下。”

萧如薰转过身子,把手指向了咸兴。

“之前的情报,加藤清正所部日寇近两万人盘踞在咸兴,你们可以看到,咸兴位于城川江下游左岸,与平安道只隔一道山岭,如果加藤清正胆子大一点,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咸兴以东九十里处的草原馆南下越过山隘,沿山谷小路疾行,进据平安道的德源、阳德,直接出现在平壤城的北部,威胁我军后方。

他甚至可以直接选择绕过平壤,直接突袭我军粮草大营安州和定州,乃至于直接突袭义州,擒拿朝鲜王,朝鲜军队孱弱不堪战,根本不能对敌加藤清正,一旦我军不备,则事态将无法挽回!是以如果不铲除加藤清正,我军一旦南下,加藤清正突袭我军后方,则大事不妙,所以,本督决定下一步就要彻底收拾加藤清正!”

诸将互相看了看,一起抱拳道:“请提督示下!”

大明战告捷,毙敌一万七,斩四千级,是大捷,士气大盛,军心如虹。

李如松面色如常,声音淡漠:“咸兴距离平壤还有一段距离,平壤初破,大军移动不便,咸兴这股倭寇就交给我部铁骑吧!两昼夜奔袭,攻其不备,必可大破之,咸兴之地地处平原,适合骑兵开战,应该没有问题。”

说老实话,李如松能这样已经很难得了,至少很多将军都以为李如松要大闹特闹,但是大胜之后,萧如薰威望大涨,已有说一不二的资格,无论李如松是否愿意看到,这支军队里,都不能再正面挑衅萧如薰的威望了。

萧如薰摇了摇头:“大破之还不够,造成流兵危害更大,本督的目的,是要一口吃掉他,彻底叫倭寇胆寒,为此,本督已经做好了布置,诸将听令!”

众将起身一起抱拳道:“诺!”

“赵虎,陈燮听令!”

“末将在!”

赵虎陈燮二人站出来了,作为萧如薰的亲信嫡系,此二人加上一个王辉,在这一次的战斗里立功不小,带着精锐的宁夏火器营和刀盾手一路猛冲猛打,四千多级的斩里起码占了四分之一,众将虽然不敢说,但是也能感觉到这是萧如薰有意无意的照顾亲信。

“着你二人一人在城内,一人在城外,城外之人大结营帐,多数旌旗,多造声势,佯装攻城,城内之人率兵换上倭寇军装,打倭寇旗帜,四门紧闭看守,与城外大军佯装交战,城内大军只能用弓弩箭矢,城外大军亦少用火器,城内外各带兵五千,剩下诸将,随我回师设伏。”

萧如薰将令一下,满营将军愣在当场,李如松和努尔哈赤互相看了看,满脸的错愕。

“提督……这……”

连麻贵都觉得相当的诧异。

此时,袁黄站了出来。

“诸位将军可能还不知道,大军尚未开拔,萧提督已经从朝鲜人手里要来了一个投降的倭寇,说来也有意思,此倭甚为仰慕我中华文化,一心一意向往礼仪之邦,此番倭寇出兵登6朝鲜之初,此人就带着几个志同道合之人脱离大军投降了朝鲜人,还把倭寇铁炮是如何制作的交给了朝鲜人,帮着朝鲜人打倭寇,殊为奇特。

但是事后证明,此人是真心实意要投降,要脱离日本,被朝鲜国王赐名金忠善,立下了不少功劳,之前在全罗道抗倭,这一次提督把他要了过来,让他带人假装是小西行长所部的信使,去求援,这个小西行长和那加藤清正的关系很不好,虽然是同僚,却是死对头。

之前倭寇进军,此二人就是为了争夺先攻克朝鲜王京之功,才没命的进军,二十余日就攻克朝鲜王京,那一次是小西行长赢了,加藤清正大怒,率军去了东北部的咸镜道,让小西行长向加藤清正求援,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袁黄得意的抚着自己的胡须。

萧如薰笑了笑:“之前加藤清正在王京被小西行长赢了,按照他们之间的宿怨,小西行长一定会羞辱加藤清正,加藤清正气不过,这股气还憋在心里,现在死对头居然要来求援,加藤清正肯定非常得意非常高兴,而且不会愿意来救援,肯定希望小西行长被大明多教训教训,让他出出气。

但是他们到底是一支军队,唇亡齿寒的道理很多人都明白,小西行长危在旦夕,加藤清正虽然恨极了小西行长,也不能真的就让小西行长被大明真的吃掉,但是他们是死对头,他绝对不会直接来救小西行长,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萧如薰侧过身子,伸手指向了义州城的位置。

“我告诉金忠善,让他透露给加藤清正知道,大明全军压上平壤猛攻,后方只有朝鲜军队在驻守,加藤清正是直接率军过来和大明军队冒着生命危险死磕,还是另外找一个好的法子,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萧如薰的话说到这里,李如松就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加藤清正会以围魏救赵之策解平壤之围?”

萧如薰点了点头:“没错,加藤清正一定会这样做。”

“但是安州和定州都是我军屯粮之地,他万一不去义州而去安州定州怎么办?”

“这个加藤清正是个赌徒,他敢在孤军的情况下越过图们江进攻一无所知的海西女真部,就知道这个人渴望功劳渴望成就到了什么地步,更别说现在他的功劳被死对头狠狠压住一头,他想出头的心思越了一切。

这个时候的人是最疯狂也是胆子最大的时候,安州定州只有粮食,攻打粮仓还会让义州有所察觉和防备,属于打草惊蛇之举,一旦朝鲜王慌乱之下渡江寻求大明保护,加藤清正就会血本无归!还会被回师的我军围住,必死无疑。

而义州有日本人梦寐以求的朝鲜王!而且只有朝鲜军队在驻防!日军极其蔑视朝鲜军队,在那般的逆境之下都能击溃朝鲜军队,朝鲜军队的软弱无能是日军自登6以来就养成的观点,为了寻求利益的最大化,他甚至会选择偷袭的方式偷袭义州,一鼓而下,然后再南下焚毁粮仓,这才是他会做的事情,因此,我要在这里设伏,扎个口袋,等他过来,一口吃掉他!”

萧如薰握手成拳,狠狠的砸在了地图上。

一百零二 赌徒

诸将纷纷明了,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自信,纷纷抱拳道:“末将遵命!”

李如松抿了抿嘴唇,瞧了瞧军帐里的氛围,忽然有一点点小小的挫败感。

议事结束之后,诸将都下去为战斗做准备,萧如薰把面色有异的赵虎和陈燮留了下来。

“没让你们一起去义州挣功劳,是不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萧如薰走到两人面前,温声问道。

“不敢。”

两人异口同声。

萧如薰笑了笑,开口说道:“你们是我的嫡系,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亲信,在旁人眼中,你们与我是一体的,我对你们做的任何优待和照顾,都会在其他部队的眼里无限的放大,从而产生不忿和嫉妒的情绪,为何辽东军在大明很不受欢迎,其中就有辽东军的地域歧视太严重的原因,他们只看得起自己人,蔑视所有其他的部队。

其他的部队也不是软柿子捏的,南兵有相当强悍的浙兵和苗兵,北兵里也有我们宁夏兵和宣大兵,都不弱,谁能服气呢?这个道理套在现在的我身上,就是一样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我身上,大家都知道这一次火器部队立下大功,取胜基本上都靠火器,宁夏兵和浙兵立下大功,骑兵也立下很大的功劳,那把宣大弓弩手和山东枪手置于何地?

一次两次不要紧,但是每一次都这样,他们就会有怨言,军心就会涣散,军队就不好带了,作为一个西北出身的主将,我不能拿浙兵和女真骑兵的利益动手,那只会让浙兵和女真骑兵加倍的不满,我只能让你们委屈委屈,把这次立功最大的咱们的本部和浙兵一部留下来,把挥的空间留给山东枪手和宣大弓弩手。”

赵虎和陈燮互相看了看,心里的一些小嘀咕也消失了,他们不是主将,也从未担任过主将,不知道主将还需要考虑那么多的事情,所以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愧疚。

萧如薰伸手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笑道:“倭寇一共八个军团,咱们可以均分,一边四个,谁都不多谁都不少,在此基础上全凭各自的本事,但是作为主将,我必须要提供给各支部队一定的机会,这是我作为主将的职责。”

赵虎和陈燮也露出了笑容,抱拳行礼道:“末将遵令。”

“嗯。”

两人离开之后,萧如薰才坐回了主将的位置上,叹了口气,袁黄一直在旁边处理文书,见了萧如薰这个样子,便笑道:“为将难,为主将更难,不帮衬自己子弟兵的主将,最难,大明朝廷分各个派系争斗不止,军中也有各个派系争斗不止,谁都不容易啊……”

“好在我的嫡系们都不强势,多为我家将出身,还能受我的控制,人数也不多,才能如此安排。”萧如薰揉了揉太阳穴:“若是换作辽东军那帮子骄兵悍将,李如松也是要妥协的,对旁系不好会被旁系认为处事不公,对嫡系不好会被人认为是胳膊肘朝外拐,打仗不仅要打胜,还要兼顾各个地方部队的利益,唉……”

“的确如此,朝堂如此,军中如此,天下如此,乡土情节难以改变,怕是越往后,此等争执愈烈,乡人互相结党排斥外人,却不是每个人都有季馨这般谨慎细微的心可以及时安抚,老夫还真是担忧啊……”

袁黄搁下了笔,叹了口气。

“这些还太远,还是先关注眼下吧,此战我军损失不多,此次回师设伏正好可以把伤兵带回后方诊治休息,打完仗就地补充之后,再启程回平壤驻防,商讨下一步战略,这次大胜就先不写捷报,等收拾了加藤清正之后,再写捷报,一口气给朝廷报喜,增强朝廷的主战信心。”

萧如薰提起笔开始书写军令:“袁公,倭寇经此大败,损兵将不下三万,这等损失之下,倭寇还有向北进攻的信心吗?”

袁黄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按照老夫的估计,他们一旦知道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两部被我大军彻底收拾掉,一定会对我产生恐惧之心,我大军兵威之下,他们恐怕只要不是战略要点都会直接放弃,咸镜和平安二道自然不用说,紧邻我军兵锋的黄海道不太可能有倭寇敢于抵抗,东边的江原道也不是战略要地,怕也不太会被固守……”

“那倭寇恐惧之下,回收缩兵力以图自保,选择战略要点以坚守,袁公以为哪座城池会成为倭寇聚兵之所?”

萧如薰直接问道。

“不是开城,就是汉城,老夫判断,汉城的可能性最大,毕竟汉城是朝鲜王京,也是倭寇主帅驻地,大营所在,他们一定会在汉城死守,汉城一旦丢失,倭寇将失去最主要的据点,其粮草运输线路也会被切断,情况会非常糟糕,所以,他们必然会选择死守汉城。”

萧如薰点了点头,看着地图,目光落在了汉城的位置:“加藤清正收拾之后,汉城以北临津江以西将再无可阻挡我大军之日寇,则朝鲜至少三道得复,可安稳一阵子,为我们多提供一些粮草马料了,我们也好筹备一下在汉城和倭寇的决战,他们在这里集合的兵马越多,我就越高兴,能抓多少,就抓多少!”

袁黄想起之前萧如薰的话,莫名的,心中也有了一丝丝的期待。

十月三十一日,仅仅休整一日的三万明军就在萧如薰的带领下秘密返回,而留在平壤城的一万明军分成两批,彼此开始了一场戏剧性的假战斗,一方假装日本人对天放枪矢,一方还是扮演大明军队,但是进攻力度并不怎么犀利,只是军营严整旌旗飘扬,作秀做的还不错,这都要归功于萧如薰的演技传授。

加藤清正不一定会完全相信小西行长真的会求救,但是作为一个赌徒,一个急于立功的赌徒,这种心理会促使他的判断力下降,只要一旦确认平壤城的凄惨状况,他会立刻抛下一切顾虑前来义州打翻身仗。

萧如薰把彻底收服军心的目标全部寄托在了这一场战斗和三个日本人身上。

他赌对了。

一百零三 伏击

失去退路的人的责任心和智商都相当的高,为了完成萧如薰的嘱托,金忠善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了,他在加藤清正的麾下作战过,了解加藤清正犀利强悍的作战风格,也了解加藤清正狂妄自大的个性,这种人一旦被瞧不起的人给过了,那心里的负担会高到什么样的程度可真的难说。

一旦有打翻身仗的机会,无异于救命稻草,一定会死死抓住,金忠善带人花了两天半的时间穿越了山川抵达咸镜道之后,现加藤清正并未继续南下,心里一松的同时,也感觉到哦那位天兵主将的未卜先知——他说加藤清正未必没有偷袭明军后方的想法,所以一旦现了战机,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尤其是管和小西行长的意气之争。

现在看来,这家伙果然未曾离开。

加藤清正,是导致金忠善离开母国再也回不去的直接凶手,要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他对主要凶手丰臣秀吉有恨意,却不及对加藤清正的恨意,他极为憎恨加藤清正,有个机会为自己的主家报仇雪恨,他一定会抓住。

在他的精心策划之下,加藤清正中计了,加藤清正相信此时此刻明军大军都在围困平壤城,小西行长正在城内望眼欲穿的瞪着他来支援,长久以来弥漫在心头的怒火和怨气瞬间消散,对着那位假信使,加藤清正狂妄的大笑了起来!

“回去告诉小西行长,等着我去救他!”

加藤清正一脚把那“信使”踹了出去,就整兵准备去偷袭明军后方了。

他又不是小西行长的至交好友,只有至交好友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四万明军攻打的城池拼命救援,明军的人数比他们两支军队加起来还要多,战斗力大概也不弱,直接去那不是找死吗?到时候给明军连着小西行长一起收拾掉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最好的方法才不是直接去救援,而是另外一招。

朝鲜王啊!朝鲜王所在的义州啊!哪里可是明朝联军的大本营,只要偷袭了那里,等于直接废掉了明朝联军的本部,明军还怎么打?朝鲜王都没了,还怎么打?到那个时候,自己的功劳得多大?太阁得多高兴?自己又能如何的羞辱小西行长那个药贩子?

到时候,自己才是第一功!

加藤清正欣喜的点起兵马就要翻山越岭的去追寻第一功。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昏了头脑,他还是派人去平壤城周边查看情况再来汇报他,然后他在决定到底要不要参一脚,如果明军此时已经攻克了平壤城,那他掉头就走绝不停留,但是如果双方还在鏖战,那就是天赐良机了。

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城内外还在战斗,但是双方都很疲惫的样子,而且小西行长已经没有弹药了,基本上都在用弓弩攻击明军,明军好像弹药也很匮乏的样子。

但是平壤城的围困是严严实实的。

加藤清正立刻就确定了之后的战略,让队伍内的朝奸做向导,率兵急往义州的方向赶去,中途有人提醒明军和朝鲜军的粮草大营在安州和定州,问加藤清正要不要去偷袭,加藤清正思考了一下拒绝了。

“攻打粮仓肯定会引起注意,万一朝鲜王提前渡江跑到明国去,以我现在的兵力可没有把握了,一定要先抓住朝鲜王再焚烧粮仓,然后顺着原路撤退,行动要快!”

这是加藤清正的战略计划。

也是萧如薰的诱敌计划。

金忠善一步一步的传递日军的行军情报给萧如薰,萧如薰几乎可以实时掌握日军的行动动向,彻底确定了日军要攻打义州的情报,便在日军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伏击圈,金忠善说,这批日军的人数大约在两万左右,较小西行长所部还要多,而且战斗力更强一些,请萧如薰务必小心。

萧如薰也安排好了伏击计划,以两百门火炮和弓弩手枪手还有李如松的骑兵为主要战斗力,伏击地点是一处山谷,日本人想要出其不意的袭击义州,萧如薰就给他们来一个瓮中捉鳖。

十一月五日清晨,萧如薰接到了金忠善的最后情报,报告日军行军抵达了预计的伏击地点外十里处,最多一个时辰就将进入伏击圈,萧如薰派出哨探,哨探汇报了一样的情报,大量日寇正在静悄悄的行军,丝毫不曾注意到明军为他们准备好的墓地。

车炮全部都被运上了半山腰的地方安置好,随时都可以开炮轰击,弓弩手也全部准备好,可以第一时间完成箭雨覆盖,枪手也准备好,随时可以结成军阵出击,李如松的骑兵更是磨刀霍霍向倭寇。

十一月五日是个吹着凛冽寒风的晴天,风力有点大,不过并无大碍。

加藤清正需要通过的是一条长有三里的山谷道路,穿过这条山谷,大军就可以进入平安道平坦的地区,随时可以向义州起冲击,这几日小心翼翼的昼夜行军,就是为了这一天,加藤清正要在这一天,完成足以被整个日本的历史铭记的战绩。

其实关于日本人会从咸镜道直接突袭义州的情况,朝鲜人不是没有考虑过,一路上的险要之处也设有一部分的人马驻扎,但是无一例外全被加藤清正给收拾掉了,偶尔有几个没被注意的漏网之鱼赶着要去回报消息,却被正在设伏的萧如薰给拦住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朝鲜君臣知道?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那些人要是知道加藤清正扑过来,还不得吓的立刻渡江去大明避难?

这种情况可不能生,否则会误了全盘计划的。

说白了,萧如薰拿朝鲜君臣作为饵料,诱使日军上钩,这份决然,饶是李如松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有胆气,值得赞许,但是他本人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也会如此考虑,而更让李如松感到不同寻常的就是萧如薰居然可以做到一碗水端平,这一次就是没让自己的嫡系来出战,而把立功的机会留给了其他各地的军队,这是极其得军心的一种行为。

凭良心说,他李如松不是不愿意,而是身后的辽东军太强势,有些时候他也要做出妥协,否则辽东军里面大大小小的山头们不满意,他李家也讨不到好处,就算皇帝都要和臣子共享权力,就别说他李家一个军头了,李如松不知道萧如薰是如何安抚自己的宁夏嫡系的,反正他李如松自忖做不到,要是有机会,肯定全把好处给辽东系而不会给旁系军队。

“提督,倭寇前哨已经过来了。”

“放他们过去,我们要吃的是大鱼,不是小虾米。”

萧如薰果断放走了加藤清正的前哨探路队。

两柱香之后,加藤清正的人马缓缓接近了伏击圈,先头部队已经进入了伏击圈。

一百零四 吃掉加藤清正(上)

倭寇排成四列纵队,浩浩荡荡的奔赴向梦想之地。

“提督,倭寇已经进入伏击圈,预计在有三炷香全军都会进入伏击圈,我们就可以扎口袋了!”

“嗯!”萧如薰微微点了点头:“着炮手和弓弩手准备,听到响箭就立刻炮放矢,不许间断!”

“诺!”

传令兵立刻向各将军处传递信息。

加藤清正,倭寇中最嚣张之人,今天必须要死在这里!

萧如薰看了看天色,微微眯起了眼睛,又朝远处眺望,隐隐约约看到一条黑色长龙缓缓而来,倭寇大军旌旗飘扬,士气昂扬,行军军容严整,颇有章法,若是当真对上,怕不付出一点代价是没办法正面击败的,不过既然是伏击,就要打出伏击的特色才好,否则损失过大,自己是没有办法交代的。

黑色长龙缓缓接近,一个接一个的进入了明军的伏击圈,幸好山上的树木还没有到完全枯落的地步,尚能遮挡住明军的身形和大炮,这给了明军最好的辅助。

一双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底下不远处那嚣张不可一世的倭寇大军。

宣大系和山东系的兵马这一次是明白的,是感激的,因为萧如薰为了他们的功劳和斩数量,这一次特意没有让宁夏火器营和浙兵铳卒过来,除了二百门火炮做火力辅助之外就没有浙兵和宁夏兵了,主力就是宣大弓弩手和山东枪手,还有五千骑兵,摆明了就是一碗水端平给你们立功的机会,你们要是拿不下这份功劳,谁也怪不了。

所以,这一次是大家所有人的机会。

每个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杀气腾腾,而日寇却还一无所知,加藤清正还在做着生擒朝鲜王、火烧粮仓,从而逼迫明军撤军,达成与日本和谈割让朝鲜的目的,拿自己就是第一功臣,消息传回日本,太阁一定非常高兴,等整顿完朝鲜,就可以准备对明国的战斗了,到时候整个明国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封地增加十倍,那该是何等的光景?

加藤清正还在做梦,天色虽然大亮,但是他的梦还没有醒。

萧如薰早就准备着给他清醒一下了,不过不是用冷水,是用热热的炮弹,更能让人瞬间清醒。

倭寇大部分都已经进入了伏击圈,先头部队已经开始走出山谷。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萧如薰聚齐了手弩,点燃了响箭,一扣扳机,咻的一声,响箭一冲而上,在空中爆开了。

加藤清正茫然地抬起头,还以为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开炮!!”

“开炮!!”

“开炮!!”

明军二百门火炮齐鸣!

“轰轰轰轰轰!!!”

整个山谷都有一种振动的感觉,火炮的轰鸣声惊天动地,霎那间划破了战前最后的宁静,一朵一朵火花在日军阵中爆起,掀翻脚下的土壤的同时,也带去大批倭寇的性命,火药肆虐,铅子乱窜,破碎的肢体和血肉齐飞,日寇的惨叫声嘶吼声充斥着整片山谷。

“二轮齐射!开炮!!”

第二轮装填完毕,明军火炮开始了第二轮的齐射,又是二百炮弹在山谷中炸响,碎石铅子无时无刻不在取走倭寇的性命,整个倭寇队列大乱不成型,不是破碎的肢体就是到处乱窜寻求活命的倭寇,大量的倭寇因为突如其来的炮火轰击直接懵掉了,加上并没有军官的指令,倭寇大军直接崩溃,士兵到处窜逃。

“三轮齐射!开炮!!”

第三轮齐射开始,又是二百炮弹从天而降轰在了倭寇脚下的土地上,开花弹四面开花,惨上加惨。

“弓弩手准备!!放!!”

三轮火炮齐射之后是三轮弓弩齐射,数千名弓弩手从山谷两侧向山谷里进行抛射,从天而降的密集箭雨直接射穿了一大批倭寇倭将的身子,直接把倭寇钉死在地上,身中一箭的还有活命的可能,身中数箭的就是流血也要流死。

倭寇彻底乱了套,只有少部分倭寇在少数军官的带领下侥幸生存,并且开始反击,稀稀拉拉的几声枪响并没有什么卵用,浓浓的烟雾笼罩在山谷之中,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散不开,三轮齐射之后,萧如薰令人敲响了战鼓。

这是伏兵四起,剿杀倭寇的信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弟兄们!随我杀贼!!!”

山谷外的麻贵听到了战鼓声,那是进攻的讯号,早就被火炮轰鸣声激的热血沸腾的麻贵立刻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身先士卒率先冲锋,士兵们一看将军如此勇猛,也都不要命的跟着往里面冲,本来就是伏击战,伏击成功了,大家的士气更加旺盛。

另一头的李如松的骑兵队也听到了鼓声,立刻拔出了自己的战剑,和努尔哈赤对视了一眼,一拽马头缰绳大吼一声:“杀敌!!!”

说完,李如松也身先士卒的纵马奔驰而去,五千骑兵随着李如松一起冲入了山谷,按照预定计划开始剿杀倭寇。

两头被堵住,中间还有辅兵从两侧山腰往底下冲,这个时候加藤清正要是还看不出来自己被人伏击了被人算计了,他就白当这第一军团的主将了,事实证明,加藤清正被人耍了。

从第一炮弹落在他眼前并且爆开的时候,加藤清正耳边就一片轰鸣声,大脑一片空白,等到自己的军队被火炮轰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的时候,加藤清正的脑袋里突然出现那位“小西行长的求救使者”的脸庞,耳边回响起了他的话语。

那表情,那眼神,那遣词用句,现在回想起来,未免有点太正式了,丧家之犬怎么可能用那么完善的文辞来向自己求救呢?虽然那个字迹没错,可是那个药贩子哪来的那么好的文笔?

平壤城还在打,明军却在这里设伏,只能说明军兵分两路来对付自己和小西行长吗?明国到底出动了多少兵力?十万?还是二十万?

这一刻,加藤清正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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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 吃掉加藤清正(下)

麻贵指挥着弓弩手和枪兵结阵,结成整齐的军阵如墙列进,倭寇一旦接近,就以雪亮的大枪头戳他十几个透明窟窿,倭寇单兵战斗力不低,但是武器长度不及明军长枪,虽然有一批开始抵抗试图突围的倭寇奋勇战斗,却依然逃不了在明军的长枪突刺之下纷纷战死的结局。

而后头,李如松带着嗜血的女真骑兵也冲了过来,坑坑洼洼的地形给李如松的骑兵带来了不少麻烦,不少骑兵在冲锋的过程中落马,李如松也不慎摔了一下,这使他愈狂躁,一咬牙一跺脚,直接丢下马匹步战,带着亲兵就往前冲,辽东骑兵和女真骑兵见了,也纷纷效仿,跳下马就跟着上前步战。

一群倭寇现身后也有伏兵,大惊失色,连忙来战,李如松就像见到杀父仇人一样,挥舞着大剑奋勇冲上前,一剑劈翻了一个倭寇,又是一剑斩断了一个倭寇的长矛,连枪带人斩成两段,两个倭寇挺枪而上,李如松单手紧握两枪头,大吼一声夹在腋下,一转身将之折断,一剑横劈过去,两颗头颅落下,两具无头尸体血如井喷。

努尔哈赤紧随在李如松身边,奋勇击杀倭寇士卒,女真骑兵下了马也是一等一的步战好手,和倭寇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而且不喜结阵,便一对一捉对儿厮杀,武器拼着拼着拼没了就用手撕用牙咬,直咬的鲜血淋漓奄奄一息才肯松口,少数倭寇以枪还击,打死一批之后又是一批女真兵踩着战友的尸体扑上来,失去三段击之阵的铁炮手根本不能挥战斗力,一击之后就被女真兵格杀。

少数反应快的还能丢下铁炮拔刀厮杀,大部分连拔刀厮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斩下了头颅,或者连着半个身子一起给劈下来。

李如松身先士卒勇不可挡,一手擒住一员连杀三名女真兵的倭将直接给掐死,又是一剑把一个捅穿女真兵的倭将给捅穿,杀得人为血人剑为血剑,犹自斩杀不止,萧如薰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见着这般厮杀的场面,骨子里的血气也被激出来,不顾亲卫的阻止,拔刀就带着亲卫杀下了山,突入战圈之内一刀砍翻一个倭寇,立刻就和其余倭寇战作一团。

不少弓弩手见状也丢下弓弩拔出佩刀冲下了山,一起厮杀去了。

这片山谷成了血谷。

代表着明军前进和士气的战鼓隆隆作响不曾停息,主将副将又亲自上阵厮杀,萧如薰李如松麻贵三员主要大将亲临第一线和士卒并肩战斗,于是乎明军愈战愈勇,士气愈盛,倭寇士气崩溃,不断收缩兵力,尝试反击每每被打回来,损失惨重,渐渐失去反抗的能力。

不断的出现被分割的小股倭寇试图投降,杀红了眼的明军士卒根本不理不睬,一刀下去就是一个头颅,倭寇绝望的现自己无力战斗还无法投降,不少人试图逃跑,又总是会被追寻猎物的明军杀死割下头颅,直杀到日上三竿,很多明军都现自己身旁连一个站着的倭寇都没有了。

杀戮之声渐渐停息,杀红了眼的明军士卒们却还意犹未尽,纷纷把目光投向四处环视,看看哪里还有倭寇可杀,但是结果却很令人沮丧。

还剩二十多个倭寇正在做最后的抵抗,这群倭寇人人手持精良的倭刀,被结成军阵的明军枪手团团围住,一杆一杆的长枪突刺,却有不少会被挡下来甚至削断枪头,这些倭寇武力值极高,防守的同时还能进行有效的反击,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明军厚实的阵型了。

两个多时辰的杀戮,萧如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望向四周,连一个活着的倭寇都不曾看见,这些人渴望功劳渴望到了极点,就连倭寇投降都不被接受,萧如薰还亲眼看到一个倭寇丢下武器跪地乞降,下一秒就被三个枪兵一起刺死,级被砍下。

明军根本不接受俘虏了。

那二十多个倭寇武士的反击是徒劳的,很快就纷纷死在明军的长枪阵下,这下,整片战场只剩下一个倭寇还活着,目光呆滞,面色平静,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看着缓缓围住自己的明军枪兵,一言不。

萧如薰分开了人群走上前,很快麻贵和李如松等明军诸将也抵达了,大家围着这个家伙,看着这个家伙的装束,感觉他身份不一般。

“保护他的人是日本的武士,武士一般都是日本高官的私人护卫,家将,人数极少,极其精锐,二十多个武士一起保护这个人,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诸位,咱们的运气不错,连着生擒了两员倭寇大将!此人,定是加藤清正!来人,绑起来!”

“诺!”

立刻就有士兵拿着麻绳上前将加藤清正给绑起来,绑成粽子一般牢固,整个过程里加藤清正一点反抗都不做。

诸将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萧如薰提着战剑,一下举过头顶,高呼道:“我们赢了!!!”

“哦哦哦哦哦哦!!!”

周边的明军在短暂的安静之后,一起爆出了高昂的欢呼之声。

平壤大捷五天之后,又是一场大捷诞生了,他们的主将带领着他们连续打了两场大胜仗,两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萧如薰的威望急提升,至少在这支部队里面,已经没有人不愿意听从萧如薰的命令了。

大军就地休整,爬到尚且干净些没沾上血肉的山腰子上坐下休息,然后喝水吃干粮恢复体力,医疗营的大夫们不愿意接近战场,那就有人把受伤的士卒抬到山谷外给大夫们做简单的治疗,然后运回义州休整,自有人去统计此战的明军战损和斩获。

两个时辰以后,大军休整列队完毕,准备去义州休整,初步统计报告也完成,此战明军参战兵力两万六千,战死八百九十七人,受轻伤两千一百七十二人,重伤五百六十六人,斩倭寇级三千八百零九颗,全歼倭寇一万九千余,仅有倭寇主将加藤清正被生擒,还有一支百余人小部队窜逃,除此之外倭寇全部被杀,一个没留。

两战,斩杀倭寇三万四千余人,倭寇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全军覆没,连被俘虏的人都几乎没有,对于明军而言,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萧如薰的第一步战略圆满完成,日本在平安道和咸镜道的势力被消灭一空,他们得到了足够的后勤基地可以起对南部日寇的再度进攻。

大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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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 天兵大胜!

明军士卒虽然疲惫,但是依然士气高昂,军容严整,启程出至义州,大家兴致高昂,都在商量着自己能得到多少赏赐,下一战可以斩多少什么的,只有努尔哈赤暗自皱眉——他的女真精骑又损失了五百多人,很让他心疼,算上之前的八十多人,已经损失了六百余人了……

“奴儿!干得好!这次的斩获我们又斩了八百余级,再接再厉,下一战斩他一两千!叫萧如薰亲自给老子牵马!哈哈哈哈哈!!!”

骑在马上,李如松显得志得意满,两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宣泄了他心中的部分负面情感,他已经在畅想着自己下一战赢取功被萧如薰牵马入军营的时刻了,丝毫没注意到努尔哈赤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那笑容却多多少少有些勉强。

郁闷之余,努尔哈赤也在观察萧如薰的用兵方法和战略战术,感觉萧如薰用兵太重视火器,而不重视弓马刀剑,火器一旦下雨受潮根本不堪用,或者会所比如今天这样子,倭寇的铁炮根本来不及放几就被全部干掉了,证明了火器的无用,尤其是今天如果下雨,萧如薰又该如何做呢?

火器不堪用,李成梁所言不虚。

努尔哈赤始终不接受火器,也不愿意大用火器,他是辽东军出身,鄙视火器是辽东军的一贯传统。

回师之前,萧如薰派人去平壤告知袁黄,大事成矣,让他下令平壤转入战略防守,等待大军再次抵达会师之后再行进攻他处。

大战得胜,志得意满,明军回师义州休整的路上是极其开心的,士气极其高昂,但是他们还不知道,就在之前他们血战的时候,义州城里的朝鲜人是惊恐万分,还在睡梦间,就被隆隆炮声给吓醒了,炮声愈烈,朝鲜人愈是惊恐,李昖连忙唤来萧如薰留守在义州的游击将军施朝卿,寻求保护。

施朝卿听到了方才的剧烈炮声,现炮声从义州东部传来,还看到了硝烟,下令明军一千和朝鲜军三千做好战斗准备的同时,对李昖说道:“末将以为除我大明军队之外,倭寇不可能有那么多火炮,此处必是我大明军队与倭寇大战。”

“那为何事前一无所知呢?萧提督不是去攻打平壤了吗?都十天了也没个准确消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昖有些焦躁不安。

“王上稍待,待外臣再去打探打探消息,提督留外臣守卫义州,外臣必拼死守卫王上安全。”

李昖心中稍安,但是施朝卿手上毕竟只有一千明军,真要打起来,估计这义州也是守不住的,难道天兵主将也败了?还给日本人打到了义州家门口?

左思右想,李昖偷偷命令亲信护卫去准备船只,准备一旦事情不妙就立刻渡江投奔大明,不管什么朝鲜不朝鲜了,保住性命再说。

朝鲜群臣慌慌张张的跑到议事大殿里左一句右一句的向李昖询问事情的情况,还拽住施朝卿询问事情的原因,他们怕萧如薰,但是不怕施朝卿,施朝卿好容易挣脱出去,迎面又撞上了一批前来询问情况的朝鲜官员,差点没给烦死。

这些人党争是一把好手,但是真正需要用到的时候,实在是百无一用,而且专门拖后腿,还不得不保住他们,实在是窝火到了极点,但是施朝卿并不担心,萧如薰和施朝卿有一条秘密联络通信道路,是专门在重要的时候给留守义州的明将使用的,施朝卿这一次抽签成了留守之将,正好用上。

萧大提督在义州东边的山谷之地里打日军的伏击,以义州城的朝鲜王室作为诱饵,诱使加藤清正来袭,然后一口吃掉这个心腹之患。

方才的炮声,就是开战的信号吧?

能打赢吗?听说倭寇很能打的。

施朝卿登上了城楼,远远地眺望声音的来源处,城头上的明军也在观察。

远处,有一名传令骑兵正在快前进,施朝卿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立刻下令明军做两手准备——欢呼,或者赶快安排朝鲜王室北渡鸭绿江。

那骑兵快的接近了,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城头上的明军就看到那骑兵把背后的令旗拔了下来,抓在手里不停的挥舞着。

“平壤大捷!义州大捷!平壤大捷!义州大捷!平壤大捷!义州大捷!平壤大捷!义州大捷……”

城头上的士兵都听清楚了!

大家沸腾起来了!!

“哦哦哦哦哦哦!!!”

城头上的明军一起欢呼起来了,朝鲜人就算再傻也不至于连欢呼声和哭声都分不清,城头上的天兵既然欢呼起来了,那么只有一个理由——胜了!

天兵大胜!!

欢呼声从城这头响到城那头,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要欢呼,但还是跟着欢呼,等到有士兵跑过来大喊着“平壤大捷”“义州大捷”的时候,这些刚才还笼罩在炮声带来的恐惧之中瑟瑟抖的人们瞬间爆了,欢呼声传染似的感染了每一个人,大家无论男女老幼一起举起手大声的欢呼了起来。

巨大的欢呼声传入李昖的议事殿的时候,李昖还有些惊恐莫名,不知道生了什么,直到一名大臣试探着说“这是欢呼声吧”,大家才恍然大悟,这是欢呼声,这是一场欢呼,而欢呼的原因只有一个——前线的天兵打胜仗了。

很快,李昖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传令兵来捷报,十月三十日,萧提督在平壤城大破日寇一万七,全歼之,俘获日寇第一军团主将小西行长,斩四千级,今天,十一月五日早晨,萧提督设伏大破倭寇一万九千,生擒其主将加藤清正,唯一可惜的是没有现两位王世子的踪迹,据分析是被加藤清正提前送往了汉城关押。

这足以让李昖泪流满面的祷告上苍了。

终于大胜了!终于打赢了!还一连打了两个大胜仗,生擒两个主将,大涨天朝威风,尤其是这两个家伙,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造成他李昖从汉城逃到义州的罪魁祸,这两个家伙的军队被全歼了,自己还被天兵抓住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这是不是报应?!

这就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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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 外臣不辱使命

李昖泪流满面的冲出了议事堂,身后跟着喜极而泣的诸多大臣,一起跪了下来向苍天还愿,多谢苍天保佑,朝鲜复国在即,大家命不当绝啊!

哭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提出应该一起去城外迎接天兵主将萧如薰萧大提督胜利归来,萧大提督打了个大胜仗,而且正准备回师休整,咱们应该出去迎接才是。

李昖恍然大悟,然后才想起来这次的战斗是先平壤后义州,就是不知道这仗是怎么打的,一会儿回来终于可以好好儿的问一问萧大提督了,这下子,萧大提督应该会很高兴了吧?应该可以和咱们好好儿的说一说了吧?

李昖欢喜的连衣服都忘了换就要往城外去,大臣们赶快拦住,带着李昖换好了衣服才往城外去迎接萧如薰。

萧如薰在路上就让人去辽阳报喜给宋应昌,询问一下宋应昌的病情,问宋应昌什么时候可以抵达朝鲜来商议军机等等,然后萧如薰打算把指挥部移到平壤去,还要问问朝鲜君臣要不要一起回平壤,给士兵安排好治疗和修养的事情之后,再启程去平壤整顿军务,然后将整个后勤所在也搬到平壤去,将战线前推。

快到平壤的时候,萧如薰远远地看到一大帮子人正在不远处等待身边围绕着的一圈子武将都心有灵犀地笑了起来。

“这一回,咱们可是大涨面子了,朝鲜王和这些臣子可都要老老实实的低头给咱们敬酒了。”

麻贵舒爽的笑了起来:“之前这些人可没怎么给咱们好脸色,这一次,看他们怎么说!”

萧如薰笑了笑摇摇头:“毕竟是大明藩属,名义上还是大明的王爷,面子上总要过得去,诸将不得无礼,随本督一起下马。”

“诺!”

两场大胜,萧如薰尽收军心,现在的军队里,他的话比谁的话都管用。

麻贵也有些感叹,胜不骄,败不馁,两场大胜之后心态还如此平和,自己这位小兄弟的进步度实在是太快了,后面跟着的李如松面色一阵抽搐,到底摇了摇头,也翻身下马跟在了后面,时过境迁,萧如薰两场大胜三万六千条倭寇的性命积累出来的威望,已经不是他一句话就能撼动的。

李如松也有所预感了,萧如薰如果可以消灭大量倭寇收复朝鲜,杀敌人数一多,估计回去肯定是要封侯了,地位更高,而且还是军功封爵,在文官大佬面前都有几分面子,更别说其余小官了,他老爹李成梁一生征战十大捷才换了个伯爵,没成想萧如薰几仗一打,战果如此斐然。

倭寇的刀剑和铁炮全被萧如薰收起来了,准备带回大明好好儿的研究研究改进改进,然后尽快将燧枪制作出来,研究研究捣鼓捣鼓膛线,让火枪真正的列装明军,虽然知道做到这件事情的难度不亚于登天,可萧如薰还是想做。

距离朝鲜王一百米左右的位置,萧如薰等全体武将一起下马步行到朝鲜王面前,齐齐抱拳行礼:“外臣参见王上。”

然后萧如薰开口说道:“外臣不辱使命,不负大明天子与王上之重托,歼灭倭寇三万,克服平壤,如今平安咸镜二道内已无倭寇,王上自可派人光复二道,恢复生产。”

李昖这一次是真的留了泪水,有感而,而不是上一次那样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

“本王代朝鲜父老感谢大明天子及萧提督大恩!”

李昖带头,群臣跟上,深深一礼及地,萧如薰等人也微微欠身以作还礼。

“本王在城内略备薄酒宴请诸位将军,还请诸位将军赏光,请!”

“外臣等不胜荣幸!”

萧如薰代表大家一起去城内赴宴,而士卒们则回到之前修建的军营里休息,然后自然有朝鲜人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来犒劳这些最可爱的人,大胜之后,他们可以休息,可以吃到肉,可以吃的饱饱的睡上一觉,虽然看起来很平常,然而对于正在征战中的士卒们来说,这已经是极其奢侈的享受了。

李昖的宴会也比之前的欢迎宴会更加丰盛了,以萧如薰为的大小军官五十多人一起赴宴,李昖大概是下了血本,把王室留着打牙祭的好菜都给端了出来,一盘一盘的好菜全给端上了桌,请大明将军们好好儿的吃了一顿,补了补油水。

行军打仗的时候,将军不见得吃得比士兵好,大家都是一顿干两顿稀,最多将军们比士卒们多一点下饭菜,至于士卒们的下饭菜,好一点的给一块盐腌菜,差一点的一把盐下去带着饭一起煮吃了算,反正古代军队的军队伙食就是以粮食和盐或者代替盐的盐菜为主,很少有其他的配菜。

没有油水,所以吃的要多,消化的还快,还没什么营养,士卒没办法变得更加强壮,这是中原王朝军队自古以来无法解决的一个死局,纵观历朝历代,军队战斗力强盛的时期都是开国初期,这个时候军队治理清明,军人兵饷和口粮给的足,一些特殊的部队还有双份口粮,吃的饱力气足,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战斗力自然就上去。

等到了王朝末期,军队贪腐横行,朝纲不振,大量军饷和口粮被军官贪污,士卒拿不到足够的兵饷,还要忍饥挨饿,装备陈旧缺乏,这样的军队别说战斗力,体力都成问题,怎么能指望他们打胜仗呢?

军队战斗力提升的第一个要素就是吃饱肚子,这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萧如薰一直都非常关注军队的伙食问题,行军途中他亲自到火头军营观察火头军是如何做饭的,然后给予指导和改进,但是这样能达到的效果非常有限,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民百姓能吃到的东西太少,除了粮食就是粮食,粮食的消耗量还大,还没什么太多营养,一个个面黄肌瘦没有力气,体质跟不上,战斗力自然不够。

萧如薰想尽办法储存肉类给士卒们补身体,此番还在辽东各地征调腊肉等肉食给军队打牙祭,煮饭的时候把肉切碎加进去一起煮,战斗的时候缴获的肉类和死掉的马也尽量的利用起来煮给士兵们吃,有激烈战斗的前一天要保证两顿干饭,还要有肉吃,最起码也要有肉汤,盐管够,给士卒们养足力气。

很多军队的将官和士兵都表示,跟着萧提督打仗不仅性命有保障,吃的还好,能时不时的尝到肉味儿,比起之前的日子不知道好过多少,咱们就愿意跟着这样心里惦记着咱们的将军打仗,至少不拿我们当炮灰,尽全力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毕竟自古行军作战没有不死人的,死了谁算运气不好,也算不到萧提督头上,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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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 水陆并进的构想

总而言之,大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吃饭的时候萧提督给大家伙儿弄肉,盯着那些伙夫做饭,想方设法的给咱们弄好吃的加在饭里面吃,弟兄们谁受伤了,只要还有一口气,萧提督都不放弃,那些受伤的弟兄全给抬进大夫们的帐篷里治疗,也没见谁死了,等养好了伤又是一条好汉。

自参军以来,就没见过萧提督那么重视弟兄们的性命的将军。

这就够了,军心很容易就攥在了手里,等军心收齐了,用兵就像是使用自己的手臂一样,不管士兵来自何方,只要愿意听令,相信将军,那么这支军队就有了成为强军的先决条件。

霍去病李如松不恤士卒,全凭个人威望和勇猛震慑士卒,士卒畏惧但不敬服,这样的军队强则强,但是没办法延续下来,人死了军心就散了,军队就没了;但是如果将军的心里装着士卒,士卒念着将军的好,那么即使将军死了,军魂还在,一如戚家军。

吃着精致的菜肴,喝着醇厚的美酒,萧如薰的大脑却异常清醒。

要想把日军全部留在朝鲜,必须要出动大明水师和朝鲜水师李舜臣部合作,攻下对马岛,切断侵朝日军和日本本土的联系,彻底困死他们,把整个战线往前推移,直接威胁日本本土,日本失去制海权,水师又打不过大明和朝鲜的水师,那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侵朝日军被全部留下来,还要耗尽最后一点国力防御本土。

若要做到这一点,萧如薰起码要得到三个人的帮助。

辽东经略宋应昌,兵部尚书石星,万历帝朱翊钧。

要通过这条线,逐步的取得认同,然后推动东南沿海的水师集合兵力出动,抵达朝鲜和李舜臣所部并肩作战,彻底打垮日本水师,掌握制海权,切断侵朝日军的运输补给和退路,最好可以逼迫他们主动投降,就算做不到,也能饿死他们。

李舜臣所部的水师数量最多是牵制日本水师阻碍海上运输,但是不足以彻底打垮日本水师,若要做到这一点,非要大明水师出动不可。

但是这又是一笔巨额军费,不知道朝廷那里能否答应呢?萧如薰在送捷报给宋应昌的同时,已经同时把自己的战略构想说明了,上面还有袁黄的附属签名,算是两人一起提出的建议,不知道宋应昌那里是否会认同,并且将此建议转呈给石星和朱翊钧。

一夜的宴会之后,这一次李昖学乖了,很多朝鲜大臣也学乖了,看到萧如薰一点没有醉意,生怕上一次的事情再次生让萧大提督不高兴,所以这一夜也都不敢喝太多,诸将一看萧如薰没有喝多少,也就不敢痛饮,怕萧提督责怪,所以大家只是吃菜吃饭,甚少大口饮酒。

就是李如松看着大家都不怎么大口饮酒,也知道这是萧如薰的威望所致,虽然不甘心,但是也不敢就真的喝的酩酊大醉,喝个七八分,也就放下酒杯大口吃肉,补补自己缺少的油水。

众将纷纷被安排到了上房休息,各自有娇媚的朝鲜侍女服侍,没有喝醉酒的诸将欲火难填,基本上都把送上门来的朝鲜侍女给祸祸了,萧如薰也分到了两个侍女服侍,但是萧如薰心里有事情,回屋之后换好衣服就提笔开始给朱翊钧写信,打算就这个战略构想做进一步的阐述,打算直接说服朱翊钧。

他考虑到宋应昌和石星都属于文人集团,矿税太监荼毒四方被文人极度抵制,敢于支持的纷纷被打倒,文将的处境本就十分难堪,如此上书恐怕会导致宋应昌被秋后算账,萧如薰不知道宋应昌是否有这样的担忧和顾虑,如果他不支持,那萧如薰也能越过他直接给皇帝上书。

不能走通政司的渠道,否则肯定会被压下来,根本到不了皇帝的眼前,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锦衣卫。

萧如薰让朝鲜侍女退下,自己把信写好,放进了一个小竹筒里面,然后唤来了自己的一名亲兵护卫,对他耳语几句,亲兵点头表示明白,趁着夜色前往萧如薰的指定地点。

这一夜,萧如薰不断的听到颠鸾倒凤之声,那些欲火难填的混蛋们好像在比赛谁更猛烈一样,一个喊的比一个大声,叫萧如薰听的有些心痒难耐,刚准备把那两个朝鲜侍女给叫回来,突然又听到了隔壁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愣,便知道这两个侍女怕不是听到之前那两个侍女的经验之说,被自己赶出去之后直接就去了隔壁袁黄的屋子?

苦也!

萧如薰开始思念爱妻了。

等到众将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起身前来参加军事会议的时候,不少人看见他们的提督大将军的眼圈颜色有点深,纷纷在私底下猜测昨天晚上提督大将军御了几女,战了几合,把多少“敌将”挑落马下,在底下议论纷纷,窃笑不已,萧如薰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咽,甚是苦涩……

军事会议很快就开始了,左侧朝鲜众臣坐成一排,以昨天夜间赶回的柳成龙为,右侧大明武将以萧如薰为坐成一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袁黄没有出现,当然了,大家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是老人家,需要多休息一会儿。

“那么,咱们就开始吧?”

李昖询问了一下萧如薰的意见。

萧如薰点了点头,微微欠身,而后直起身子说道:“此次行动,我军先于平壤歼灭小西行长所部一万五千倭寇和凤山援军两千余倭寇,一共一万七千余人,后又在义州以东的山谷地伏击了加藤清正所部的一万九千余人,聚歼之,此两战,共歼灭倭寇三万六千余人,倭寇两名主将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被擒,这是最主要的战果。”

李昖和朝鲜诸臣面色惊叹,面带喜色连连夸赞萧如薰所部战斗力的强大。

“此一战,我军战死士兵有一千六百之数,受轻伤士兵在四千左右,重伤六百左右,军队整体战力未受损失,所以还有再战之力。”

萧如薰这话一说,李昖就高兴了,大喜道:“那不知萧提督何时起兵再战,克服汉城?”

言下之意就是期待萧如薰立刻起兵再战,克服汉城,然后一鼓作气把日本人全部驱赶出朝鲜。

“这就是外臣要说的,王上,既然平壤已经克服,出于之后作战便捷的考虑,外臣希望王上及诸位臣工可以回到平壤主事,外臣会下令将整个指挥部移驻平壤,各项物资全部囤积往平壤之后再做下一步计划。”

“这……”

李昖的心里好一阵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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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 强势否决

李昖的嘀咕也好理解。

他心想着你们刚刚打下平壤,平壤还不算太安全,这个时候平壤周围还有倭寇环伺,如果一个不好叫倭寇打来了,我们连跑的机会都没有,那可如何是好?瞧了瞧诸位大臣,他们的脸上也略有难色,看了看柳成龙,柳成龙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平壤此时此刻还算是战地,我等现在就移驻,是不是不太好?”

李昖被日本人吓破了胆,现在还不想离开整个朝鲜最安全的地方。

“这一切自然是王上做主,王上什么时候想去平壤了都可以,外臣的主要意见是把整个指挥部移驻到平壤,各项军用物资和军粮也全部移驻到平壤,确保后勤之后,再行出兵南下,在此之前,外臣会按照之前所做的一切,把平壤周围的情况都弄清楚。”

李昖一愣,感情萧大提督不打算乘胜追击?

朝鲜元老级将军金命元向萧如薰问了:“萧提督,倭寇被歼灭近四万大军,此时正是心惊胆战之时,为何大明天军不乘胜追击,一鼓而下克服汉城呢?若要等到一切都准备完了再出兵,倭寇反应过来在汉城囤积重兵,可如何是好?”

金命元的话也是诸多朝鲜大臣想说的话,他们原本心里没底,担心明军会战败,但是现在既然明军酣畅淋漓的大胜了,为何不一鼓而下击破日寇,早日把日本人驱逐出朝鲜半岛恢复统治呢?这难道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吗?都这个份上了还要休整调运物资,这位提督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打了胜仗不是应该飞扬跋扈口出狂言吗?

至于明军的后勤和实际情况,他们是不在意的,是真的不在意。

“金将军,本督说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现如今大军的运输能力最多也就只能保证大军前进到平壤,再往前,运输就会出问题,粮草就会跟不上,士兵饿着肚子如何能与日寇作战呢?

可别忘了日寇就是犯了轻兵冒进拉长运输线,以至于后继乏力的错误,所以才在这几个月里面动弹不得,无力动再一次的入侵,而我军现在看起来没问题,但是一旦拉长战线,此消彼长,后勤补给方面,我军与倭寇的优劣态势就要转变了。

据情报称,倭寇将主帅总部设在了汉城,也就是说,倭寇的运输能力完全可以将汉城囊括进去,而我军之前两战把他们补给最衰弱的两支兵马给吃掉了,其实也有着给汉城倭寇解决负担的意义在里面,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收缩兵力到汉城,到时候汉城起码会聚集五六万倭寇,军械完整粮草齐备,以我疲惫之师对敌养精蓄锐之师,结果会如何?”

金命元哑口无言。

“可是倭寇既然在汉城齐聚大军,那么大军所在必有大量粮草,天兵英勇善战,只需要将汉城倭寇击溃,则粮草问题自然解决,是所谓以战养战也,汉城之敌既溃,则倭寇后方大乱,天兵乘胜追击,必可一鼓而下击溃倭寇,朝鲜得复也,提督何不为也?”

李昖重臣尹斗寿出言询问,其实还是一句话,催促明军出兵再战,与他一样想法的部分朝鲜臣子们纷纷点头附和,一时间大有逼迫萧如薰作出表态的架势。

萧如薰就盯着尹斗寿,把尹斗寿盯的有些心里毛,讪讪的低下了头。

“纸上谈兵!本督尚且没有把握一举战败倭寇,你如何敢说?就算本督击溃汉城倭寇大军,倭寇丧心病狂之下一把火焚烧掉所有的粮草,那我大军吃什么,喝什么?你等心里想的是什么,本督清清楚楚,你等要真是想光复国土,就不要总是待在义州,跟着大军一起南下,一起和倭寇对敌,亲眼看看所谓倭寇是否如此的不堪一击!

士卒在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以性命换来的胜利,在你等眼中,就是几句话那么轻飘飘吗?大敌当前,敌兵百万压境之时,你等手无缚鸡之力,没人逼你等上前线作战,但是至少也该为国家危亡尽一分力!你等不去力保后勤做力所能及之事以报效王恩,却在这里纸上谈兵极尽挑唆之能!行口上抗倭之举!到底是何居心?!”

萧如薰猛然站起身子,把对面的一群党棍给吓个好歹。

与尹斗寿不对付的一群别的党人见此窃笑不已,纷纷盘算着,觉着“倒尹”的时候已经到了,趁此机会彻底斗倒西人党是指日可待了。

“提督息怒,提督息怒!后勤之事我等必会竭尽全力为提督办好!”

一旁的柳成龙看了看李昖,见李昖面色绿,便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萧如薰也就没有再说些什么,坐回去怒道:“你等若能有柳先生一半能干,大军早就打到汉城了!什么事情都不做,却等着坐享其成,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再敢说这些话,就与本督一起南下,亲临一线与倭寇厮杀去!”

党棍们给吓得魂不附体,生怕这位大提督真的干出这种事情,那不是找死吗?他们的命可金贵着,不能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丘八相提并论啊!

柳成龙一愣,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满嘴的苦涩,感受到尹斗寿一帮人的不善眼神,却有苦说不出——我的大提督啊!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唉!

总而言之,朝鲜大臣的催进之举给萧如薰强势否决了,让那些武将们看的很爽。

大明的武人地位很低,最低的时候,二品总兵都要给五六品的小文官磕头,日子过得极为压抑,但是没有战事,国家承平,武人的地位自然低,而且大明的军制十分蛋疼,导致武人始终无法重振声威夺回军权,现在一看萧如薰把这些朝鲜文官训的和孙子一样,纷纷觉得舒畅不已。

哪怕不是在大明国内,但是能这样训一训这群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挑唆是非的爱国贼,他们也觉得很满足了,即使他们很清楚回到大明他们会依旧被压制,却也能爽一爽,把这些下笔似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却自命清高的酸儒训一顿,这不知道是多少武官的梦想。

老子们抛头颅洒热血不要命的杀敌,你们在后面看热闹坐享其成却还敢指指点点,偏偏占着道德高峰欺负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实在是气极了。

但是在大明国内,能这样训斥那些文官的武将,大概也只有两百年前打天下的那群前辈了,现在的大家……唉……

要是真的可以回到过去的那个样子,该多好?

此时此刻,在场的每一个武将的心里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说老实话,在朝鲜的这段日子里,萧如薰有些时候和柳成龙闲聊,倒也听到了不少他感兴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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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 汉城刮起的恐惧旋风(上)

嘉靖三十四年,大明苦于南倭北虏之际,朝鲜也遇到了大麻烦,一支属于汪直麾下倭寇登6朝鲜,蹂躏朝鲜边防海防,肆虐数月,幸而人数不多,被朝鲜人用计打退,是为“乙卯倭变”。

朝鲜的地方军制原本采取镇管制,这种制度类似于中国的节度使,把军权下放到地方诸道,归于各巡查使,但自从乙卯倭变之后,李朝政府对道府专权心存忌惮,便把地方军队的指挥权从道府抽离了。

他们另外搞了一条独立系统,兵权被打散,归属于本道兵水使,再往上一级到助防将,再到防御使、巡边使、都元帅,层层统辖,诸道均不得干涉,也不能指挥。

说白了,其实就是在朝鲜全国范围内,行政和军队分成了两条管理线,彼此平行,谁都不必听谁的,如果有什么敌情,道府可以跟军区司令商量,两个人关系好的话,可以配合行动,但若是军区司令不搭理道府文官,那文官也一点辙都没有。

这种军政分离的制度相当先进,切实有效,把军权归于朝廷,地方政府文官不得干涉,而军队总帅都元帅是由朝鲜王亲自任命,则军权归于朝鲜王,文臣不得干涉。

因此大战初起之时,李珏、朴泓之类的将领所以敢一撤千里,无视宋象贤、朴晋等府使的约束,正是因为这种军政互不统属的体现。

萧如薰听柳成龙说起此事,感觉相当有兴趣,再让柳成龙详细说说,柳成龙就苦笑着说,这办法是好,但是一旦遇到这种极其强力的敌人的外侵,弊端就出来了。

地方军政统属不一,有的是武将抵抗文官府使逃了,有的则是文官府使抵抗武将却逃了,双方若不配合,这一府之地就无法集合全力对抗外敌,虽然保证王室权力,可是对于国家而言未免不便。

萧如薰心里就寻思开了,其实最开始,大明朝也是这样做的,卫所制和五军都督府成为一条军事管理线和文官系统互不干涉,但是土木堡之变前后,卫所制衰落,明军武将的素质和士兵的素质大大降低,已经完全无法适应国家的需要了。

说白了,还是朱元璋设计的这套军人代代保卫国家的制度的根本上的错误,从根源上确定了卫所制的崩溃的必然,武将的衰落必然导致文官的侵权,土木堡之变之后,通过科举选拔而来的文官集团不断有新鲜血液加入,而武将集团代代传承腐朽不堪,素质不可与文官相提并论,被侵夺军权也就难以避免。

老朱没有远见卓识,使得大明朝就像一根竹子,从种子种下去开始,就注定了定时灭亡的命运,若要改变这一切,就要对朱元璋设计的卫所制动手,从根本上解决大明武将的衰微,最好建立军校培养武将,让武将重新崛起。

可是那样的话未免动作太大,文官集团不可能放任武将集团做大,即使有皇帝的支持,没个二三十年也难以见效,期间那群内斗内行外战外行的党棍们稍微用点小计谋,一个“篡改祖制”的大帽子盖下来都可能让努力付诸东流,风险也未免太大了。

利用三大征和明缅战争培养一批强势武将也只能在一时间改善武将的处境,随着和平展的时期再临,武将的地位依然无法改善,而且再之后,也就是大明朝生死存亡之际了,谁还有功夫搞这些动作?

到底该怎么办呢?

训斥了朝鲜群臣,使之不敢再妄言战事之后,萧如薰便下令大军开拔向平壤集结,堆积在义州和定州安州的物资全部向平壤转运,限时十日内完成而后下令哨骑四出向南探寻倭寇情报,萧如薰进驻平壤总揽全局。

朝鲜方面则由李昖下令,安排大大小小的官员赶赴平安道各地和咸镜道各地,恢复统治和生产,安抚流民,开始治疗被倭寇蹂躏的国土。

他们暂时没有工夫去骚扰明军了,萧如薰也得到了宝贵的一段休整期,让轻伤的士卒接受疗养,尽快归队,把重伤士卒的伤情稳住,留在义州休养,确保明军的战斗力的完整。

萧如薰的做法是无比正确的,四万五千明军在歼灭了日军三万六千人之后,依然保持着四万两千左右的能战兵力,战里基本没有被削弱,而士气更胜,战损比达到惊人的一比二十,不得不说是一场结结实实的大胜。

这场大胜奠定了萧如薰在东征明军之中说一不二的地位,也让这个名字在汉城掀起了一股恐惧旋风,十一月初六,汉城方面军就从侥幸逃脱的凤山军的几人的嘴里听说了明军猛攻平壤的消息,接下来十一月初八,汉城方面的日军统帅部迎来了三个特殊的使者。

三个在平壤围歼战里没有死掉的日军俘虏,他们躲在枯井里,战后才被陈燮给搜了出来,正要斩,被袁黄阻止,修书一封,再让他们带着那个明军从废墟里清理出来的玄苏和尚口中小西行长的弟弟的头颅和对马岛主的头颅去汉城给日军统帅部“报喜”。

与这三个人一起回来的还有被大友义统带去的两千援军全军覆没吓了一大跳的黑田长政,他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硬着头皮死守黄海道的下场只会比小西行长还要惨,他的第三军团只有一万多人,战斗至今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于是他直接放弃了黄海道,把剩下的兵拉到了开城和小早川隆景合兵一处,自己往汉城而来。

于是日军统帅部才得知了小西行长所部一万五千人的第一军团全军覆没,基本被斩尽杀绝,只有他们三个被放回来的消息,小西行长还没死,但是被抓住了,准备送到北京献给明皇,其余的将领如松浦镇信有马晴信等人已经全部战死。

比萧如薰还小两岁、年仅二十的日军统帅宇喜多秀家感到惊惧莫名,他本来就是丰臣秀吉派来镀金增长见识的,原本也没指望他立下多大的功劳,只要按照丰臣秀吉派给他的长老团的意见做事,稳稳当当的树立威信就好。

他是丰臣秀吉看重的年轻人,打算培养起来作为自己的铁杆亲信增强话语权,以及作为自己万一死后可以托孤的存在,相当重视。

但是遇到这种情况,一直顺风顺水的宇喜多秀家慌了。

他连忙召开了长老会,把这封信和这个消息告诉了长老们,长老们面面相觑,这才有人想起了之前商议平壤战事的时候,黑田如水的逆耳忠言。

黑田如水的名字不常为人所知,大家更熟悉的是黑田官兵卫这个名字和“稀世的名军师”这样的称号,甚至可以说是丰臣秀吉的郭嘉,而且黑田官兵卫还让丰臣秀吉称霸日本了,尽管不是实际上的,但是从相对的功绩来说,黑田如水此人的确不可小觑。

正是因为他的智计高绝,才会被丰臣秀吉严防,丰臣秀吉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身边的人说过,他死后,如果政权不稳,能取得天下的一定是黑田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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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一 汉城刮起的恐惧旋风(下)

关于平壤守城的事情,在日军高层中早就有争议,早在汉城统帅部接到大明可能会出兵的消息时,宇喜多秀家就专门召集了包括小西行长、黑田长政、福岛正则、毛利吉成等军团长来汉城开会,讨论接下来的用兵方略。

黑田如水之前一直跟随宇喜多秀家当参谋,但他对于侵朝战争丝毫不看好,屡次建议丰臣秀吉不要做出这种事情,丰臣秀吉一怒之下把他赶回国去,现在听说大明要出兵了,丰臣秀吉不得不借重他的智慧,又让他来朝鲜帮忙。

对于接下来的作战计划,黑田如水面对一群小辈丝毫没客气。他的意见是,以汉城作为防守重心,汉城以西沿途大路两侧修建堡垒,节次抵抗,这样可以缩短补给线,从釜山、汉城一线及时出兵援救,至于继续进攻,现在时机尚不成熟。

当时小西行长是不干的,平壤是他的地盘,按照“八道国割”的计划,整个平安道都是他的地盘,让他撤退?你一个被丰臣秀吉嫌弃的死瘸子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黑田如水当时正在被丰臣秀吉冷遇,而小西行长是丰臣秀吉身边的大红人,小西行长当然不甩黑田如水,后来黑田如水给丰臣秀吉写信,说小西行长这样搞事情是要出篓子的,不能这样搞,结果被精神出了问题的丰臣秀吉怀疑心存异志,大怒之下几乎下令黑田如水切腹自尽。

黑田如水侥幸保住了性命,也就离开了朝鲜,回到日本隐居,并且出家,摆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态度,但是小西行长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直接被明军抓了,生擒!所部一万五千人尽墨,还有大友义统的两千人陪葬,日军一下子损失了一万七千人的有生兵力,还丢了两个大名级的大人物小西行长与宗义智。

汉城的统帅部里,宇喜多秀家看着一脸懵逼的众人,顿时没了主意。

“眼下,该怎么办?”

宇喜多秀家向增田长盛、石田三成、长束正家、木村常6介、前野长康、加藤光泰等六人问计,黑田长政一脸便秘的坐在最末。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般情况下,宇喜多秀家想起了当初黑田如水所说的计策,不由得感叹到:“如果当时我们听从了黑田桑的建议,也不会有今日了吧?”

“这些话说了完全没有用,我们眼下有两件事情要做,一件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如何安排守卫,如何跟萧如薰对抗,第二件事,就是该如何向太阁解释这件事情!太阁要是知道小西行长战败,真的有可能亲自率兵来朝鲜啊!东国的十万预备军可是放在那里放着的啊!”

石田三成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作为丰臣秀吉的近臣,他是为数不多的看出丰臣秀吉的精神状况有点问题的人。

说老实话,如何与萧如薰对抗这件事情的优先级别还要在和丰臣秀吉解释这件事情的优先级别之下,因为丰臣秀吉自开战以来的种种行为让朝鲜诸将都十分不安,所以他们之前只拿好消息告诉丰臣秀吉,而不把坏消息上报,丰臣秀吉是高兴了,四处写信炫耀自己的武功,要是这个时候给他指导小西行长的战败,无异于一个响亮的巴掌。

事情的结果无外乎两种,第一是有人要掉脑袋,第二是丰臣秀吉一意孤行率军亲征朝鲜。

无论哪一种都是大家无法接受的。

“我看,这件事情暂且不要告诉太阁吧!”增田长盛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一旦被太阁知道此事,怕是整个日本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以目前的态势,稳守汉城才是最好的策略,要是太阁一意孤行,我们的后勤是跟不上的,损失说不定还要加大。”

石田三成权衡了一下利弊,点了点头:“我们对明将萧如薰知道的太少,除了名字其他的全都不熟悉,跟一个不熟悉的对手作战,我觉得是很有问题的,而且明军击败了小西行长之后,肯定会南下,那个时候我们就要正面对上这个萧如薰了,还是要趁这个机会加固防务,千万不能把汉城也给丢了去。”

加藤光泰开口道:“我赞成石田的意见,还有,咸镜道的加藤清正所部应该正在往南撤,我们完全可以让加藤清正从侧翼威胁一下平安道的明军,是他们不得不分兵防御加藤清正,我们也好多一点布置的时间,至少把江原道的毛利吉成给招来协防,你们说呢?”

大家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宇喜多秀家自然从善如流,开口道:“那么,小西行长战败的事情暂且不要传出去,把江原道的毛利吉成给招来,然后做好防御汉城的准备,后方的城池的修建也要加快度了,这一次来的明军战斗力乎我们的想象,和朝鲜人不可同日而语。”

宇喜多秀家做了名义上的指示之后,大家也就分头各做各的,黑田长政被留了下来,他距离平壤战场最近,现在又一枪不的放弃了黄海道,把兵都放在了开城和小早川隆景合兵一处,宇喜多秀家还真的需要私下里告诫他一番。

“不是我不愿意守下去,实在是没有必要了,小西行长所部的平壤城的坚固程度和小西行长手下的军队的战斗力都在我部之上,小西行长都被打的全军覆没,我又怎么能凭一个军团抵抗抵抗十万明军呢?”

黑田长政大吐苦水:“还不如把军队拉到开城和小早川合兵,保全实力,然后一起对付萧如薰。”

“十万明军?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

宇喜多秀家十分担忧:“要真是十万,我们也就不用打了,直接撤回釜山等着回国吧!”

“被放回来的那三个混蛋说的,他们说明军大将亲口说有十万天兵要来征讨我军,让我们等着受死,估计是假的,战兵也就四五万的样子,但是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小西行长所部可是绝对的精锐,还有松浦家的两千多铁炮手,火力极强,就这样被打的全军覆没,还有好几个地方大名死了……”黑田长政靠近了宇喜多秀家,低声道:“那也太可怕了!”

宇喜多秀家脸上的忧虑之色变得更加浓郁。

“照你这么说,汉城我们也守不住?明军当真那么强大,我们连一战的底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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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 红线

这种话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哪怕是真的,黑田长政都不能说。

于是黑田长政摇了摇头。

“把毛利吉成的军队集结过来,加上第八军团的一万人,我的第三军团剩下的七千人,小早川隆景的第六军团一万人,四个军团五万多兵力,或许还可以从忠清道抽调福岛正则的一部分人马前来助战,六万兵马对上萧如薰,旁边还有加藤清正的一支人马做策应,怎么说也应该有胜算的。”

宇喜多秀家点了点头,又问道:“明军的战斗力当真如此可怕?那三个人还说了什么没有?”

“他们说明军的战斗力极其可怕,火器精良,他们也有和咱们的铁炮差不多的东西,而且还有大量的石火筒,一打起来就齐,我们根本抵挡不住,小西行长就是这样战败的,我预计明军的火器装备不在我们之下,其他的装备也肯定很精良,要是硬碰硬,我们可不见得能占到好处。”

黑田长政苦着脸,一筹莫展。

宇喜多秀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太阁还说要等消灭朝鲜以后吞并明国,可是明国才出动四五万兵马就如此可怕,那么大的国家,又该有多少这样的军队呢?太阁还是太小瞧明国了,咱们和明国比起来实在是太小了,那么大的明国,我们又该怎么样吞并呢?”

黑田长政苦着脸,说道:“家父一直都不看好此战,认为我们是以卵击石,本来这些日子打的那么顺利,我还觉得父亲是太过谨慎了,但是没想到是我太狂妄了,光是一群朝鲜的民兵就叫我们疲于奔命,又何况是那么大的明国呢?”

宇喜多秀家苦笑道:“但是这是太阁的意思,太阁根本不认为我们打不过明国,一旦被他知道了,肯定会杀人,然后亲自率兵来攻打朝鲜的!到时候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可能保不住这颗脑袋!”

“要真是那样的话,日本就危险了!”黑田长政告诫道:“所以现在千万不能让太阁知道,要不然真的惹怒了明国,来朝鲜的就不是四五万,而是四五十万!”

宇喜多秀家烦闷的闭上了眼睛。

“太阁到底为什么要进犯朝鲜呢?”

黑田长政张口就要回答,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此时此刻,黑田长政才意识到他根本就没有了解丰臣秀吉攻打朝鲜乃至于要吞并明国的原因。

十一月十日,萧如薰的捷报抵达了辽阳宋应昌的官邸,此时此刻宋应昌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差不多可以恢复正常工作了,信任萧如薰打算给萧如薰更大空间的他还特意多休养了一段时间,现在养好了,一直代替他筹备大军后勤的刘黄裳也能松一口气了,而正在两人准备启程前往义州的时候,萧如薰的战报送来了。

宋应昌一看眼睛就亮了。

“好!好!好!萧季馨不愧名将!不愧名将!”

说完宋应昌把战报递给了刘黄裳,刘黄裳一看,也大吃一惊,随后喜上眉梢:“连着两战灭掉了倭寇八个军团的两个,三万七千人几乎全歼之,生擒两个军团的主将,这样的功劳可绝对不小啊!而且军士阵亡仅一千六百余,还有六百余重伤但性命无忧者,这等战损比,萧季馨不愧名将!”

“是啊!这些日子老夫就是担心战损太大,石部堂那里压不住主和派的势头,这样的消息传回朝廷,主和的那些人就能闭嘴了!季馨这一战打的实在漂亮,一战而定大同江以北,下一战不是在开城就是在汉城,若是再打赢,直接光复朝鲜一半国土,可谓是赫赫声威,倭寇必将闻风丧胆!”

“可惜萧季馨生的晚了三十年。”刘黄裳感慨道:“若是萧季馨早生三十年,嘉靖朝也就没有南倭北虏那么些年弄得朝廷积贫积弱,到现在连开一战都要小心翼翼了,不过也好,毕竟是出现了,今后若再有什么大的变动,以萧季馨为主将,大明兴盛指日可待啊!哈哈哈哈,嗯……嗯?这……”

“怎么了?”

宋应昌看向了刘黄裳,刘黄裳抬起头,面色凝重的说道:“经略公,您还是看看这战报第二页。”

宋应昌接过了战报,看向了第二页,一看之下,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萧季馨建议朝廷动员东南水师前往山东集结,渡海抵达朝鲜,与朝鲜全罗道水师合兵一处,歼灭倭寇水师主力,进占对马岛,切断日本本土与对马岛的联系,彻底将朝鲜倭寇全部困住,兵不血刃光复朝鲜,收押俘虏回国,以代替开矿百姓开矿服徭役,必可尽收民心……”

宋应昌抬起了头,看向了刘黄裳,刘黄裳也带着些错愕的神情看着宋应昌。

俘虏还能有这么个用法?

宋应昌和刘黄裳的确不曾想到。

但是有一点让宋应昌和刘黄裳相当的在意——萧如薰流露出了支持皇帝开矿的想法。

朱翊钧增添矿税,派遣矿税太监往各地收矿税填补国用的消息大家都知道,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定制,但是皇帝已经开始了这样的动作,并且在几个著名大矿区派遣了矿税太监监督捞钱,被大量文官强烈反对,但是皇帝似乎铁了心一意孤行,连续免了好几个言官的职位,硬是推行了下去。

太监不听文官的,只听皇帝的,皇帝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于是矿税太监四出,情况已经无法逆转。

国本之争使得皇帝对群臣的感官极差,尤其是内阁次辅张位率领群臣屡屡进逼,于是皇帝采取了反制措施,接二连三的弄幺蛾子出来分散群臣的注意力,终于使得群臣把拳头分散开来了,不再那么进逼皇帝要说法了。

作为内官系统自然是和皇帝站在一条阵营的,但是萧如薰现在处于勋贵阵营里,却明确的表达出了对皇帝开矿的支持,还要弄十万俘虏来给皇帝开矿用,这是什么意思?

宋应昌虽然是文帅,刘黄裳也属于文将一员,但是两人的政治敏感度都不低。

这放在文官集团内来说,就是一条政治正确与否的红线,支持皇帝就是犯了政治上的错误,就要被群臣打压,弄臭名声混不下去,不支持皇帝尽全力开骂,就算被免职了,也能给你借尸还魂调到地方继续作威作福,你权衡一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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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 税收的博弈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矿税是怎么回事。

大明的农业陷入了瓶颈,无法增加更高的税收,但是商税却大有可为,然而历来的惯例是重农抑商,商税极低,本该是大头的商税却往往变成小头,没有存在感,从嘉靖年间开始,皇帝就开始对商税下手,有关开海禁与否的争议,实际上就是嘉靖帝和以大量行政官员言官为代表的地主豪绅集团针对商业税收的一次博弈。

这场博弈以隆庆开关、隆庆帝被忽悠成功,开海的大部分利益落入地方商业集团的口袋里而告终,但是朱翊钧显然比他老爸的智商要高,被豪门爆破手张居正教出来的朱翊钧绝对不是善茬儿。

所以,他稍微动动脑子,一眼就看破了他嘉靖爷爷和群臣斗法的每一个细节,并且完美的绕开了文官系统,另辟蹊径去地方争夺本该属于朝廷的商业税。

但是这显然触动了地方商业集团的利益,作为商业集团的代言人,朝廷的文官们自然要拼死反对,大力抵制,占据道德制高点对皇帝口诛笔伐,非要皇帝收回成命不可,正好此时国本之争愈演愈烈到了最高氵朝,皇帝连消带打一套组合拳下来,成功分散了群臣的注意力,使得群臣的反对变得绵软无力,后继乏力,皇帝暂时获得了阶段性成就。

但是从虎口里夺取食物会那么简单吗?即使对方是皇帝,倒不如说正因为对方是皇帝,才万万不能松口。

帝国工商业经济大展,地主豪绅大商人集团吃的是脑满肠肥,但是官员商人联合起来偷税漏税,每年让国家的税收流失了多一半,这在文官集团中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正是因为这是公开的秘密,才更要守护起来,

朱翊钧面临这种情况,想要以正规的方式通过增加商业税的决议是不可能的,文官定然百般阻挠,到时候花钱买命,闹出几个“烈臣”一头撞死“为民请命”,朱翊钧碍于舆论,是没办法不妥协的,所以朱翊钧直接派太监下去,要跟他们分上一杯肉汤,而一盆子肉汤就那么多,多一个人来分,就少一点。

本来大家堪堪达成共识,分割利润,但是现在朱皇帝拿着一个大勺子端着个碗跑过来就要舀,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关键是,皇帝就是天,朱翊钧要是喝肉汤喝上瘾了,那可要坏事了,没准就会把这个肉盆子端走了,大家连渣渣都不剩,到哪儿去哭?所以,大家一看朱皇帝这样做事,当时就急了,总而言之,大家前仆后继的、不约而同的用尽各种方法,阻止皇帝也介入相关的利益分配。

深谙个中道理的宋应昌和刘黄裳当时就明白了萧如薰的想法,也明白了如果这段话被京城里的那些文官们看到了,萧如薰会面临什么局面。

“萧季馨相信我啊……”

宋应昌如此感叹道,他是文帅,刘黄裳也有了文将的背景,实际上他们二人已经不被文官集团所接受了,此战以后刘黄裳还有可能继续待在兵部,但是他宋应昌一旦打赢此战,下场不会比叶梦熊好到哪里去,此时自然不会和那些点笔先生们穿一条裤子。

“好不容易出个名将,可万万不能死在这件事情上,经略公,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宋应昌长叹一口气,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份捷报只有你我二人看到了,烧掉,另外写一份,然后我写一封亲笔信给季馨,让他谨言慎行,不要再说这种话,此事入你我之眼,再无第三人知道,为国家计,萧季馨必须要保住!良将难得!”

刘黄裳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宋应昌点了点头,掏出火折子吹燃了,把这封奏报完完整整的烧掉了,然后提笔写了一封亲笔信告诫了萧如薰一些文官集团的内情和如今时节为将的基本准则,还有那条红线,他不希望这样一个名将的种子就坠落在了这种事情上。

在此之后的无数个岁月里,因为这件事情,萧如薰都无比的感激宋应昌和刘黄裳,也因为这次的教训,萧如薰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开始学习如何才算真正的谨言慎行。

此时此刻的萧如薰,正在平壤城外的军营大帐里,一手握着朱翊钧送给他的那串珠子转啊转,一手点在地图上查看朝鲜黄海道和京畿道的地形,结合最新送来的情报,他得知黄海道的日寇被袁黄的一封信和两颗人头给吓跑了,把空荡荡的黄海道留下,然后把兵屯在了汉城以北临津江以东的开城,即朝鲜三京的一个。

还有情报称江原道的倭寇主力也开始向汉城方向移动,大有全军压在汉城,死守汉城和明军对刚的打算,萧如薰查看了一下黄海道和开城的地势,决定等粮草准备的差不多之后,就率军南下直取黄海道,进攻开城,把开城作为前往汉城的跳板,而让朝鲜军自己去拿下已经成为无主之地的黄海道和江原道。

主力部队是步军,行动较为缓慢,需要和粮草运输大队一起行动,大约还需要两天才能办到,但是骑军不受这样的制约,而且黄海道地势较为平坦,从平壤出沿着西侧一路疾驰到开城,三天之内就能抵达,休整一夜,攻城也不是什么问题。

萧如薰打算让努尔哈赤好好儿的出点血了,让女真兵去和日军拼死拼活,消耗日军兵力去,正好也安抚一下李如松那颗不安分的心。

“将军,李总兵和佟将军带到。”

“请。”

萧如薰走回座位前坐下。

李如松和努尔哈赤掀开帘幕走了进来。

“拜见提督。”

努尔哈赤极为恭顺,李如松也就抱抱拳做做样子,面子上扯不开。

萧如薰一笑,也不在意,伸手道:“二位将军请坐。”

两人坐下,萧如薰开口道:“今天请二位将军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二位将军去做。”

李如松眨了眨眼睛,开口道:“什么事?”

“据情报,倭寇已经基本撤离黄海道,现有兵一万屯于开城,本督要你二人带领麾下骑军拿下开城作为我大军的前进基地。”

“什么?!”

李如松和努尔哈赤异口同声,但是不同的是,李如松是惊喜莫名,努尔哈赤是惊惧莫名。

一百一十四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

李如松真是惊喜莫名,他虽然立下战功斩不少,但是独立立下的战功还没有,比起萧如薰连着指挥两次大的战斗获胜,他的战绩就有点寒碜了,根本达不到李成梁的最低预期,这让他很是苦恼,有心闹腾,却碍于萧如薰无两的威望无法办到,想要绕过萧如薰请战,经略宋应昌还是南兵派系的,和他辽东系不对路子。

李如松的苦闷是可想而知的,更别说他和萧如薰还有一顿板子的过节,他可一门心思的想着能立下一场大功来为自己争一口气,好好儿的和萧如薰掰掰腕子,现在眼看着萧如薰越来越强,而他的存在感却远不及之。

就在这个想睡觉的档口,萧如薰送来了枕头,李如松的惊喜可想而知。

而对努尔哈赤来说,这就是惊惧莫名了,连着两战让他麾下骑兵损失六百多,明军的战损的五分之二都是他麾下的女真骑兵,已经让他心疼不已,这些可都是他和海西女真打仗的家底子精锐骑兵,仿辽东骑兵的方式训练出来,用辽东骑兵的战斗方式,无往而不利,现在用在朝鲜战场上本来就让他苦闷,跟着大军后面喝汤就是他最大的愿望,可现在萧如薰居然让他去吃肉!

还是那种吃起来有可能吃的一嘴血的那种肉。

荣誉和实际利益,他当然选择实际利益,他的兵能保全属于实际利益,他得到李家的更多袒护也算实际利益,两相比较之下,努尔哈赤才无奈的选择混日子,可现在很明显日子不好混了。

萧如薰居然要派他手下的骑兵去攻城!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萧大提督不是一向用兵稳妥吗?怎么突然要搞出其不意了?更崩溃的是李如松一脸激动,显然要答应!

“提督,我……我军全是骑兵,不利于攻城啊!”

努尔哈赤连忙抢先说道,希望可以让李如松的脑袋瓜子清醒一点,谁知李如松瞪了努尔哈赤一眼,对萧如薰说道:“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李如松,保证把开城拿下!但是……”

“但是什么?”

萧如薰问道。

“拿下开城,我要你牵马,引我入城!”

李如松看向了萧如薰。

萧如薰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若是这般就能让李总兵拿下开城,本督自无不可。”

“好!”李如松放声大笑:“五日之内,我定拿下开城!萧提督,记住你说的话!”

李如松说完就奔出了营帐,留下目瞪口呆的努尔哈赤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萧如薰故作疑惑的目光中苦涩一拜,退出了营帐。

萧如薰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这血手屠夫,吾必将手刃之!

从萧如薰的帐内离开,努尔哈赤连忙追上了李如松。

“大郎,我们只有五千骑兵,怎么才能攻克一座城池呢?如果倭奴将城门紧闭,我们难道还骑着马去撞城墙不成?我们应该向萧提督要一点步兵或者炮手来支援的。”

李如松“哼”了一声,开口道:“骑兵自然有骑兵的攻城法,这种事情你还差点儿火候,好好学着点!而且如果要是让萧如薰派人来帮我们,那到底这座城池是我李某人亲自拿下的还是那些南蛮子炮手拿下的?这功劳算谁的?我辽东军此次只有我一人出征,我必须要打出赫赫威名才行!否则……”

“否则什么?”

“算了,你别多问,回去点兵,这场仗我非打不可!而且一定要打赢!不管损失多大,都在所不惜!”

李如松的眼睛里在冒火,努尔哈赤也在冒火,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对着李如松大吼一声——那是我的兵不是你的兵,你当然在所不惜!但是我不行啊!

萧如薰的大帐里,李如松和努尔哈赤走了以后,袁黄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盯着萧如薰,笑道:“你不怕李如松真的打个败仗把这五千骑兵全给葬送了?那对咱们来说可不是好事。”

“李如松不会输,越是困境,他越能爆出强大的力量,一万多倭寇不足以吃掉他,他一定会赢。”萧如薰很确信的说道:“而且就算他输了,全军覆没了,对于我们而言,并非坏事,反而是大大的好事!”

“好事?”

“死的又不是大明士兵,而是建奴,用建奴去打仗,说老实话,袁公,我真是恨不得他们一打一个败仗,再不济也要和倭寇拼个两败俱伤,我只恨倭寇不争气,没办法把那批建奴全部留下来,只能一点一点的去磨了。”

袁黄挑了挑眉头:“话虽如此,但是你好像非常讨厌这帮建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家为保证建奴和海西女真的平衡,暗中扶持建奴部一统,用建奴和海西女真对着干,本是好事,但是一旦让建奴压过海西,那可就不好了,近年来建奴缓缓做大,已有不稳之势,李成梁被革职无法干预,那就让我来帮帮他们,这一次,这五千人一个也别想回去。”

萧如薰盯着地图上某个特别显眼的位置,杀气凛然。

“这可不像你,老夫可你说过,你不会公报私仇。”

袁黄似笑非笑。

“我当然不会公报私仇,但是国仇,什么时候都能报。”

“国仇?季馨,你是说金和蒙元?”

“是啊,靖康之耻,崖山之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蒙元就不说了,和大明断断续续打了两百年也没打出个胜负,但是女真……大明的刀刃怎么能仅仅只给蒙古人享受呢?女真人干的事情可不比蒙古人少,现在还能悠哉悠哉的活着,我们这些后人又如何对得起罹难的千万先人?”

萧如薰说完,袁黄的呼吸一滞。

“袁公,可别对我说什么往事随风去,几百年了就别在意了,且不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么多人命,怎么随风去?我读过书,读过很多书,最欣赏的就是这一句——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先秦后汉诸子百家,我唯独欣赏这句!是为大复仇!”

袁黄长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武帝曾言,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虽然如此,但是季馨,别说建奴如今恭顺,为我大明藩属,就算他反了,也不会有人提到百世之仇,你这般的恨意来自何方,老夫不清楚,但是切莫让恨意蒙蔽你的眼睛。”

“放心吧,袁公,该做什么,我很清楚。”萧如薰叹了口气:“我只会做该做的事情。”

袁黄是不会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的,再说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件事情真的会生,比起大宋来说军力要强上不知多少的大明会被建奴打败?

第二天一早,李如松点起五千兵马就朝着开城而去,开城的一万余倭寇还不知道此时此刻李如松的兵马已经如猛虎扑食一般的冲了过来,他们正在紧急的收缩兵力到汉城一带,并且打算沿着临津江构筑防线,把临津江以东经营好,不让明军度过临津江威胁汉城,同时要求汉城的小早川隆景所部和黑田长政所部尽快撤退到汉城来。

黑田长政觉得自己一枪不离开黄海道已经是罪过了,开城是朝鲜三京之一,无论如何也不能那么轻易的就丢掉,小早川隆景则表示非要和明军面对面的干一仗不可,打败了小西行长那个药贩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老头子我干一仗,看看谁硬!

这两人决定要在开城和即将南下的明军主力好好的来一仗,他们还不知道打算好好跟明军来一仗的加藤清正已经全军覆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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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五 混乱的明廷

他们想和明军较量一下,然而此时此刻明军的主力可没有和他们过招的精力,萧如薰把军队主力全部屯驻在平壤城南,还派吴惟忠和钱世祯等善于练兵的南兵大将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朝鲜人突击编练一支兵马出来,好让朝鲜人去收复已经光复的平安咸镜还有黄海三道,人是有的,就是没有组织没有规模,朝鲜将领大多无能,搞的土地光复了却无法开始重新占据并且恢复行政。

一边和日本打仗一边帮朝鲜干活,萧如薰觉得自己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粮食的问题也要开始重视起来,最开始粮食只够两个半月食用,现在时间还剩下不满两个月,而朝鲜人的粮草是无法指望的短期内根本无法提供更多的粮草,萧如薰只能去函宋应昌,请宋应昌加紧筹措粮草,不要等大军缺粮了贻误战机。

同时萧如薰也给柳成龙下了死命令,说我很快会把总指挥部推进到开城,指挥汉城决战,但是我的粮草要是到不了位,我就不开战,我就和日本人隔着临津江对峙,你一天不把粮草送到位,我就一天不开战,看情况,我还会相机撤军。

萧如薰的执拗和强势柳成龙和李昖都习以为常,也不觉得很意外,朝鲜三京眼看着就要恢复两京,江原道的一部分也光复在即,半个朝鲜眼看着就要光复了,大明才开战不到一个月,就把日本人收拾成这个样子,真不愧是天兵。

有强悍的战绩作为底子,萧如薰的底气很足,朝鲜官员也不怎么敢来骚扰萧大提督,生怕被萧大提督捉起来打一顿板子丢尽脸面。

能干事的臣子忙着干事,党棍们忙着批斗尹斗寿,西人党之前太出风头,这一次被萧如薰狠狠的痛骂一顿之后,朝鲜王李昖也开始有些疏远尹斗寿,生怕萧如薰不高兴,南人党和北人党难得有了联手的契机,恢复了当年东人党的气势,一鼓作气的想要把西人党打垮。

萧如薰和日本人拼死作战,南人党北人党的党棍们也在和西人党进行殊死搏斗,两方面的战争都很激烈。

与此同时,大明朝廷里的争斗也相当的激烈,虽然大明朝廷勉强通过了“保朝鲜就是保中国”的议案,出兵朝鲜被推行下去,但是从九月初萧如薰抵达辽东备战一直到最新消息的十月三十日,辽东方面和朝鲜方面仍然没有传出萧如薰向日本开战的消息,这让群臣多有不满。

原本支持李如松出战的辽东系文臣开始向萧如薰难,认为萧如薰还是太年轻没有经验,刚一上任肯定给千头万绪的事情弄得一团糟根本理不清头绪,还是太嫩,如果换成李如松来做主将,肯定不会这样,他们纷纷提出要求撤掉萧如薰的主将位置,换成李如松主战。

支持萧如薰的一批人则强烈反对,认为大战尚未开启,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你们所说的都只是一面之词,你们哪只眼睛看到萧如薰不称职?客军入朝鲜作战本就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要是都像祖承训那样轻兵冒进又一次大败,大明颜面何存?朝鲜还要不要?!一帮子纸上谈兵误国之辈!

辽东系文臣大怒不已,虽然知道这样的说法纯属臆测,但是政治斗争的基本精髓却在于死不认怂四个字,就是无礼也要狡辩三分,非要争口气不可。

你一言我一语,吵的是天翻地覆日月无光,日后东林党和阉党楚党浙党之间的政治斗争的基本面貌已经基本成形。

而作为这一切的仲裁者,朱翊钧其实乐于见到这样的画面,他支持开战一部分的原因是知道朝鲜的重要性,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要给因为国本之争耗尽心力的自己一个放松休息思考对策的契机。

入朝鲜作战需要准备这一点,朱翊钧丝毫不怀疑,对于大臣或弹劾萧如薰拥兵自重、或弹劾萧如薰胆怯不前之类的奏折纷纷留中不,不当一回事,此时的他正在自己的宫殿里面悉心教导爱子朱常洵。

朱常洵是他的次子,虽然也不是嫡子,但是却比母亲是宫女的朱常洛的身份要好许多,在感情上也更能让朱翊钧接受,朱翊钧非常不喜欢那个宫女,当时只是醉酒冲动,谁知道一炮中的,居然有了,现在的这种情况之下,朱翊钧大概是悔的肠子都青了,痛恨自己当时没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按照礼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嫡长子更是非立不可,虽然朱常洛只是宫女所出,却要死不死的占据了长子的位置,而朱常洵虽然是身份地位高的多的郑贵妃所出,却因为郑贵妃不是皇后而仅仅属于庶次子,明明身份高贵得多,却无法在礼制当中取得任何优势,朱翊钧为此尤为烦恼。

然而朱常洛的身份却让大臣们更加欢喜。

大臣们一意要和皇帝进行国本之争,并非仅仅是为了坚持礼制维护礼教和所谓的秩序,而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没有臣子喜欢强势的皇帝。

强势也分很多种,有很多因素组成,但是弱势的皇帝无一例外,即没有外援,朱常洛的母亲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卑微宫女,宫内没有地位,外面更是一点外部关系都没有,朱常洛最能引为臂助的母家就一点力量都提供不了,乃真正的孤家寡人,只能向大臣妥协。

想想朱翊钧的母亲,万历前十年的大明铁三角之一,为人强势,联合张居正冯保对大明的地主豪绅势力进行了一次极具威胁的大扫荡,势头之猛直追商鞅变法,奈何张居正自己玩过了头,惹恼了朱翊钧,最后被清算,人亡政息。

大家连忙追着捧着把朱翊钧捧上神坛,终于得以喘息几年,然后等朱翊钧回过神来现自己被忽悠了,又拿出了张居正的手段明里暗里和群臣过招,不断的要取回自己本该取得的。

所以大臣们绝对不想再出现一个强势的皇帝,哪怕朱翊钧这样的都不能接受,朱常洵有朱翊钧的宠爱,一旦被立为太子,朱翊钧肯定倾囊相授自己的绝招,让他接着自己的旗号继续挑战文官政治,只要朱常洵的智商正常,至少也是朱翊钧的级别。

而朱常洵的母家郑氏人丁兴旺,符合大明朝外戚封侯的规矩,足以被朱常洵引为臂助,虽然不能掌握实权,但是成为钱袋子为朱常洵捞钱以制衡群臣的功能还是具备的,一旦朱常洵成年登基,学足了朱翊钧的手段,那么等待着大臣们的将是恐怖的大清洗。

国本之争,争的也是文官政治的未来,他们只恨不得让皇帝成为吉祥物,自己来掌权,皇帝只要养尊处优就好,甚至大明可能进行一场英国式的光荣革命,然而程朱理学的思想禁锢和中国固有的党争的恶劣环境、还有宦官这样的畸形产物使得这个进程变得无比曲折离奇,甚至有些光怪6离。

萧如薰不止一次的设想,如果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或许会组成大明的“元老院”,随着缓慢的变革,最终走向贵族共和制度,让朱家皇帝成为吉祥物,完成君主立宪的进程,但是很明显,十六世纪末期的神州大地,再过二十年就会降临的恐怖冰河期,不会给大明这个机会。

或许有人觉得这是文官制约皇权的典范,是民主的先兆,然而这些人的丑恶嘴脸也让萧如薰意识到,这些读书人老爷们从未想过民主,也不会去思考民主,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千方百计的进入最高剥削阶层,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和生杀大权,而已,他们绝对不会为中国带来民主,绝对不会!

自己如果随波逐流,放纵这些早已变质的读书人老爷们继续折腾,那么即使自己拼尽全力消灭掉女真蒙古、打造火器部队推进科学展生产力让大明延续下来,也不知道要再过多少年,大明才能走向光明的道路。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读书人大老爷身上,当真不如寄托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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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 强袭开城(上)

萧如薰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这一点李如松也一样,他虽然心里有个念想,但是也仅仅是个念想,开战前占卜是古代将军的习惯,辽东军附庸风雅来一卦,他也参与,但是只是作为一种流程,一个过场。

他从来不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在强者如云的辽东军里面,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大爷,赤裸裸的丛林法则不加渲染,锻炼出了他极其强悍的性格。

所以李如松二话不说就接下了这个任务,要带着五千骑兵去做那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李如松之所那么答应了,自己肯定也是有想法的。

他从萧如薰那里要来了一千条大军已经不再使用的三眼铳,还有一批大号的抬枪,当作自己部队的火力,顺便还弄来了一百多套朝鲜人的衣服和头巾,下令全军日夜兼程,在十一月十二日夜抵达了开城外围。

休息了大半夜,李如松下令全军在天亮之前起身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埋伏好,天一亮,开城城门打开,数百被抓住的朝鲜人在倭寇的看守之下步履蹒跚的步出了开城,分批到开城西侧的山里面砍柴以备倭寇大军使用。

李如松大喜过望,他不顾努尔哈赤的劝阻,自己亲自换上了朝鲜人的破烂衣服,带着一百名精锐的家丁打散开来混入了几支砍柴队伍里面。

看守这些朝鲜人的倭寇大约在三十人左右,每个人都拿着铁炮,腰间挂着长刀,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动不动就把某个干活不利索的朝鲜人狠狠踹一脚做势要杀,然后看着朝鲜人跪地求饶的滑稽样子取乐大笑,恶趣味十足。

李如松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里暗道爷爷很快就送你们上西天。

两个时辰以后,倭寇开始催促着这群朝鲜人回去,李如松他们也被倭寇推推攘攘的推着带了回去,等一群人步履蹒跚的来到开城城门口的时候,李如松一抬眼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倭寇军官的家伙正带着一个很明显是朝奸的朝鲜人在一个一个的点人头,点一个放进去一个点一个放进去一个,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一个两个还好,一下子多出一百来个,任谁都看出问题来了,虽然这些朝鲜人看起来没察觉,但是李如松也不敢说就没有察觉的人。

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匕,李如松环视了一圈围在周围的家丁们,心下稍安,随着队列缓缓前进。

日本人和那个朝奸似乎看出了一点问题,往李如松他们所在的位置移动过来,细细的点了点人数,现不太对劲,那个朝奸张口就冲着一名辽东家丁说了一堆朝鲜话,鬼才听的懂。

那家丁没得到李如松的信号,只是低着头看向了李如松,李如松稍微预计了一下,微不可查的朝他点了点头。

那朝奸见眼前这个“俘虏”不说话,正觉得奇怪伸手要打,冷不丁的腹部剧痛,低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一柄匕稳稳当当的插在了他的小腹处,而后用力一绞,这朝奸痛呼一声,倒地抽搐不起,与此同时那名走过来的倭寇军官也被一名李如松的家丁突然偷袭,一刀戳在腹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杀死他的人,终于没有说出该说的话来。

“放响箭!动手!!”

李如松当机立断,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头巾,带着自己的家丁们抽出匕向身边猝不及防的倭寇起突袭,这些倭寇没有防备,一个接一个被刺死,腰间佩刀被拔了出来成为这些士兵的武器,跟着李如松撞开了慌乱嚎叫着的朝鲜难民人群冲入了城中。

城头上和城头下的倭寇听到了响箭的声音,但是外面太乱,全是乱跑的朝鲜人,他们虽然知道出了乱子,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如果只是朝鲜人要逃跑,那好对付,可万一是明军来袭,那就完蛋了。

于是一批人紧急下城,另外一批人紧急要关上城门收起吊桥。

李如松带队冲入城门洞,一连砍杀了好几个被朝鲜难民冲乱掉的倭寇,顺利冲入了城内,突然听到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暗叫一声不好,倭寇要关城门了,于是大声吼道:“上去几个人拽着吊桥给我撑住!你们几个!跟我上城楼!!”

李大将军说着就要顺着阶梯冲上城楼,正好撞上了一堆要下来的倭寇兵,看到穿着朝鲜人的衣服却浑身浴血的李如松,先是一愣,随后大怒,显然他们是认为这是朝鲜人为了逃跑而作出的行动,并非明军的军事行动。

不过正当他们有点放心的时候,却看到这几个“朝鲜人”悍不畏死的扑了上来,惊慌失措之下连枪都来不及放就被李如松带人砍死,随后又是一批家丁跟了上来,李如松有了底气,带着一伙人杀上了城墙,连着砍翻十几个倭寇,冲到了城墙上,倭寇来不及放枪,只能和李如松等人开始肉搏战。

眼见“朝鲜人”杀到了城墙之上,大惊失色的倭寇立刻派人抵抗,同时加快度要收起城门桥,结果居然推不动转轮收不起城门吊桥,几个倭寇往下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三个彪形大汉死死的拽在城门桥端,利用自己的体重死死支撑着不让倭寇把城门吊桥收起来,几个倭寇大怒,举起枪就往下射了几枪,一名大汉侧身中枪,当场摔倒在地死亡,城上倭寇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然后一回头,一双双充血的眼睛瞪着他们,迎面而来的是雪亮的钢刀——还是他们自己生产的。

“大郎!你看!他们来了!!!”

一名家丁指着城外高声喝道,李如松定睛一看,不远处,黑压压一片骑兵正在迅猛冲来,李如松大喜,立刻带人继续冲杀,以期彻底掌控住城门,而此时,城内倭寇终于反应过来,夺城门不是朝鲜人要逃跑能干出的事情,能干出这种事情的除了要夺城池的明军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城内的倭寇部队迅做出了反应,纷纷向城门处靠拢,李如松带来的家丁们也迅深入城中控制住城门洞,面对倭寇射来的枪弹,以杀死的倭寇的尸体作为盾牌,李如松就亲眼看到一名家丁顶着一个倭寇的尸体冲到了几名倭寇近前大肆砍杀,可惜随后就被更多的倭寇以铁炮射死。

而此时此刻城门洞和两边还有许多真正的朝鲜难民和李如松的家丁们混杂在一起,倭寇分不清,干脆一个也不放过一起打,朝鲜人的数量远远夺过了家丁们,家丁们急中生智,以朝鲜人的尸体作为盾牌,或者直接拉过朝鲜人作为盾牌挡子弹,等倭寇一轮齐射正在装填弹药的时候,二十多个家丁已经快步冲上前大肆砍杀起来。

一旦和倭寇近战,更远处的倭寇也无法继续开枪,只能拔出长刀加入战斗,这就是李如松的目的,事已至此,李如松大吼一声带着剩下的人一起冲入战团,身先士卒勇不可挡,倭寇虽然大举来援,却始终无法突破李如松的悍勇阻击。

李如松最不害怕的事情就是亲自冲锋陷阵,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身先士卒斩将夺旗!

他的确比这个时代大明的绝大部分将军要称职的******s:喜欢的读者请投个推荐票点个收藏哦~

一百一十七 强袭开城(下)

“随我杀!!!”

李如松已经杀红了眼,一刀将一个倭寇斩成两段,一跨步上前用力撞开一人,横刀一扫切开了三个倭寇的喉咙,瞬间解决五个倭寇,浑身浴血宛如杀神,虎吼连连,等闲倭寇不敢近其身,倭寇军官一人怪叫着冲来与他厮杀,没几回合就被李如松劈飞了手里的刀一手捏住了喉咙。

李如松死死地盯着他,手掌用力一捏,这倭寇军官顿时就翻了白眼,被李如松一甩手丢到了身后,继续冲杀上去。

虽然李如松的确勇猛无畏,他的家丁们也拼死作战,决不后退,但终究人数少,不断有家丁被倭寇长刀砍死,被长矛刺死,壮烈牺牲,却始终无一人撤退。

李如松看得目眦尽裂——那些可都是他的家底子,他的亲兵,从小一起混到大的生死弟兄啊!!

“奴儿!你怎么还不来啊!!”

李如松连着劈翻了七八个倭寇,仰天咆哮。

回应他的是他所熟悉的马匹的嘶鸣和三眼铳的激之声。

“大郎!我来也!!”

努尔哈赤在最关键的时候赶到,马上的骑兵们极其熟练的点燃三眼铳的引线,一顿连射激射,把倭寇射得人仰马翻,接着骑兵们直接抡着三眼铳就纵马冲了上去,逮着一个倭寇就像抡大锤一样狠狠的用三眼铳敲击在那倭寇的身上或者头上,倭寇们纷纷被强大的力量给击飞了,极少数运气不好的脑袋直接被打爆,红的白的喷了身边的人一脸一身。

三眼铳属于旧时代的火门枪,是辽东骑兵最习惯使用的火器之一,脱胎于辽东骑兵的努尔哈赤也会教导他手下的女真精兵使用三眼铳,虽然可以连续射三次,但是精度不怎么好,最佳射程只有三十步,但是胜在射之后可以拿来当狼牙棒使,很多辽东骑兵冲到敌人近前射完弹药之后,直接就把三眼铳抡起来当狼牙棒用,一敲一个准儿,每每能把敌人敲的七窍流血倒地而亡,运气不好的能把脑袋给敲碎了。

被这般的重击之后,围在城门前的这一队倭寇彻底的崩溃了,被先冲进来的辽东汉骑和紧随其后的女真骑兵杀得干干净净,李如松抢过一匹马,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大吼一声:“弟兄们!随我杀!!!”

“杀!!!!”

骑兵们出了愤怒的兴奋的吼叫声,体内最原始的杀戮基因复苏了,刺激着他们不断的向前向前再向前!

这一次,倭寇再也不是严阵以待明军骑兵自投罗网的状态了,他们分散在城池的各个角落,被突然杀至的明军杀得猝不及防,节节败退,李如松还下令明军沿途放火,制造混乱,让日军分不清楚明军到底有多少人来袭,使之恐慌。

反正烧的也是朝鲜人的城,死的也是朝鲜的人,他一点都不心疼,在烧杀抢掠这一块点满了技能点的女真骑兵更表示这种事我们极其擅长,保证交出满分答卷!

正巧今天刮的是西风,风力还不算小,浓浓的黑烟顺着西门往东门而去,东城区还未被打击的日军看到浓浓的黑烟升起并且飘来,已经心慌慌了。

小西行长所部在平壤城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开,这要多谢黑田长政手底下的士兵们,把这些消息添油加醋的说给了小早川隆景麾下的士兵,然后大家一起瑟瑟抖,谈明色变,对那个制造了那场惨败的明军诸将萧如薰更是惊恐莫名。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还老死不死的喊了一声“明兵来了”并且带头逃跑,顿时引了这附近越来越多的士兵丢弃了预定的防御阵地逃跑的风潮,军官们想阻止而阻止不了,更有甚者军官带头逃跑。

一战之威,竟到了这个地步。

此时此刻,守卫开城的名义上是小早川隆景所部一万人和黑田长政所部七千人,但是由于汉城方面的严厉命令,他们不得不分批把自己的部队送到临津江对岸,但是由于抵触和耻辱的心理,他们的动作很慢,三天了,撤走的部队才五千人左右,换言之,此时此刻城内起码有一万两千人的倭寇守卫着。

西城门的骚动并没有很快的引起小早川隆景和黑田长政的注意,此时小早川隆景在城内坐镇,黑田长政在江边安排军队渡江,他们都没有想到明军会突如其来的进行突袭,因为他们得到的情报是半月前开始明军主力就驻扎在平壤不曾南下,似乎在准备些什么。

然而巨大的响动还是让上了年纪听觉有些退化的小早川隆景听到了,他惊慌的站起身子跑出了自己的府邸,切切实实的听到了那种令人惊慌的声音。

“怎么了?!”

他连忙询问身边的人,但是身边人也是一脸懵逼不知所措,气的他立刻伸脚踹人让他们出去打探消息,自己连忙冲回屋子开始穿戴盔甲,同时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明军来偷袭,那可就凶多吉少了,顺带着还要在心里把那些外出索敌的混蛋骂个半死。

今天他的运气显然不好。

等他穿戴好盔甲下令军队集结的时候,外面打探消息的人来了,说确定了,西城门被明军偷袭得手,明军骑兵已经杀入了城内,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并且明军正在沿途放火,大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日军有一半都陷入了混乱中,另外一半正在迷茫的思考人生。

小早川隆景望着不远处的城内腾起的大量黑烟还有熊熊火光,已经是惊惧莫名了。

仅存的理智和军事常识告诉他,开城守不住了,而且也没有守下去的必要了,被焚烧殆尽的城池失去了固守的意义,也没有了驻扎的基础,实际上已经是一座废城,再多的兵力也守不住一座废城,大火一起,军心已经散了,明军的突袭实在是让人没有准备。

此时此刻,老头子心里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按照宇喜多秀家的命令,在三天之内把部队全部集合到临津江东岸去,现在可好,不知道有多少损失,万一损失过大被明军追着打过了临津江,那可就真的是牵一而动全身了。

小早川隆景好歹也是沙场宿将了,短时间的慌乱之后立刻恢复了冷静,立刻做出了几条部署。

其一,让部下家将四散而出寻找被打散的部队,立刻收拢兵力往东城门处集结,然后火离开开城,去江边快渡江,其二,让最得力的部下立花宗茂带着目前可以聚集到的全部兵马在东城门列阵防守,严防明军突破东城门追击正在渡江的主力,以免造成大混乱的情况下让六军团和三军团的主力损失太多。

吩咐完这两件事情,小早川隆景带着亲卫家将离开了临时统帅部,离开开城奔往江边,准备和黑田长政一起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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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 李如松血战开城(上)

小早川隆景可不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毕竟上了年纪,之前的骂骂咧咧只是纯粹的不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装逼那就是自找死路,他心里对明军的畏惧并不比其他人要少,而且他知道,只要保住了大部分你的主力,开战在即,就算丢掉了开城,也不会被问责,最多斥责一两句。

没办法,明军太强,我们拼死抵抗,谁知道明军纵火焚城,无奈之下我们只能率军撤出防止被明军围歼,抱住了三军团和六军团的元气,也算是戴罪立功吧?

老资格的小早川隆景以及黑田如水的儿子黑田长政的地位比较特殊,就算打了一次败仗,也不会威胁到地位,更不会威胁到生命。

本来就是要放弃的城池,无所谓输赢,只是为了一口气,现在命都快没了,还要这口气干什么?

小早川隆景一溜烟的窜出了开城,跑到临津江边找到了正在安抚军队加快度渡江的黑田长政,而黑田长政此时也是十分的不安,不知道城内到底生了什么,但见滚滚狼烟起,军心浮动不安,甚至出现了有士卒抢着要渡江的事情生,他拔刀连斩三人才稳定住了现场,现在小早川隆景穿着盔甲奔出来了,他连忙上前询问。

“到底怎么了?!”

“别问了,明军突袭,西门已经被攻破了,不知道人数多少,他们还防火烧城,开城肯定是守不住的,马上安排军队快渡江,我让立花宗茂率军死守东门争取时间了。”

黑田长政大惊失色:“负责索敌的骑兵呢?都死了?”

“不知道啊!怎么突然就窜出来了!看起来人数绝不少!那些哨骑都该切腹!该死!”一提到这事儿小早川隆景也是满腹火气,一口气没出成还直接上火了:“但是不管怎样,我们必须要安排军队立刻渡江,而且要快!我已经让人去城内集合军队了,万一立花宗茂守不住东门,给明兵突破了追到江边,到时候我们真的要集体切腹了!”

黑田长政直冒冷汗,倒吸一口冷气,立刻点头,吩咐部下加快度渡江,一只船给我多装几个人,只要不翻船怎么都好,甚至还可以让人拴着绳子,船上的人拉着一起带到对岸,只要渡江成功,明军就追不过来!

因为咱们可以把船都烧了,他们难道还游过来不成?!

黑田长政和小早川隆景立刻分头行动,加快军队渡江的度,那些士兵看到城内黑烟起就知道大事不好,现在将军大名们都出现了要大家快渡江,那城里面生了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不想死!快点渡江!

小早川隆景抢了一艘船率先渡江,然后找到了对面负责接应渡江部队的四军团岛津义弘所部,他所部都是萨摩兵,及其善于使用铁炮,就算明军要渡江,有他的部队镇守江岸,明军也难以渡江因此小早川隆景找到岛津义弘,要他的部队提供帮助,岛津义弘早就因为小西行长之败带来的日军内部的大明恐慌而十分不爽,便一口答应下来。

有了岛津义弘的压阵,渡江的三军团和六军团的部队也有了底气,开始有条不紊的加快度,一船一船的往临津江东岸送人。

而城内李如松的战斗也渐渐步入尾声,开城大火已成废土,日寇断无坚守的理由,此时只要一路往东打,就能打到临津江边,过了江就能直接威胁日寇的大本营汉城,一念至此,李如松心头火热,带兵猛冲猛打,一路不知道斩下了多少倭寇的头颅,而己方的损失甚小。

开城到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李如松可绝对不知足,他绝对不会就此止步,城内不是骑兵最能逞威的地方,城外的平坦之地,才是骑兵大展神威狠狠教训倭寇的地方,因此李如松一个劲儿的朝着东面猛冲,冲了一阵子没遇到倭寇,前方视野也不是太好,他便带队继续冲,冲着冲着忽然浑身汗毛竖起,长年累月刀口舔血的经验带给他的是极为敏锐的第六感。

他几乎是本能的低下身子伏在马背上,并且大喊一声“低头”,可惜跟他的大多数都是听不懂汉话的女真人,没听懂李如松的意思,结果迎面来的一批铅弹把十多个女真骑兵打下了马,马匹也有大量中弹而死的,李如松的坐骑成了冤死马,代替李如松被密密麻麻的铅弹打成筛子,李如松坠马,但是很神奇的一点伤没受。

一阵火枪的声音刺激着李如松的神经,他抬头一看,烟雾缭绕之下,他居然看到了对面是高高的城楼,城楼下是密密麻麻的一排又一排结成阵型的倭寇火枪队。

这种阵型他在镇江堡大营里见过,萧如薰就是这样排列铳卒的,现在他的部下没有盾,没有炮,只有血肉之躯,回头一看,已有十几个跟着他冲来的女真兵已经被打死了,还有一批和他一样摔倒在地还没爬起来,李如松咬咬牙,一手抓起了一个已经死掉的女真兵的尸体作掩护,一跃而起往后就跑。

身后不断响起枪响,不断有铅子飞过,但是李如松愣是完全没有受伤,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这时,听到了这一块的响动,不少骑兵开始向这里汇集,努尔哈赤是最先赶到的,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民房墙上气喘吁吁的李如松,差点没把魂给吓出来,他连忙下马跑了过去:“大郎!你没事吧?”

“没事!别跟哭丧似的!天杀的倭寇,玩起鸟铳阵了,让军队集合,你带一批人给我冲锋,冲垮他们的阵型!杀出东门!”

“诺!”

李如松对于刚才坠马差点丧命的事情相当的不爽,主辱臣死,努尔哈赤说着就召集可以召集的一批大约两三百人的骑兵,轰隆隆的冲了出去,没一会儿李如松就听到了一阵密密麻麻的让人头皮麻的枪声,不由得让李如松有点担心,不过很快,李如松就看到了灰头土脸心有余悸的努尔哈赤。

“大郎,我手下兵力太少,还没突过去,就被打败了……”

好嘛,又丢了几百骑兵,李如松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墙上,想起当时萧如薰是如何对付这些倭寇的枪阵的,顿时有点懊恼——早知道就推几门车炮过来,那些小鬼子一个两个的都给车炮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要是把车炮带来就好了!

可是……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他对萧如薰以步兵为主力的战略计划居然有点佩服了,来了朝鲜以后,他算是见识到了朝鲜的地势,这穷乡僻壤之地实在是不适合骑兵的展和战斗,而且倭寇的火枪还挺犀利,一杆两杆不算什么,但是一两百杆一起打,就算打不死人,马被打死了一批也足够他心疼的了……

而且此时此刻,战局对于李如松来说,并不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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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 李如松血战开城(下)

努尔哈赤的强攻被打退,全部兵力一时半会儿也聚集不了,万一给倭寇挡在这里,岂不是前功尽弃?

眼下没有车炮,攻城又受阻,李如松心急如焚,又急又气,又是一拳砸了出去,轰的一声,一扇民房的木门被李如松砸开了倒在地上,从民房内出了几声惊骇欲绝的喊叫声,李如松顿时就愣住了……

立花宗茂连着击退了两次明军的冲锋进攻,心里有点小得意,萨摩藩是日本最先接触到火器的地方,也是最先编制火器部队的地方,萨摩铁炮手全日本闻名,是赫赫有名的强军,这一次随着小早川隆景出战,一路势如破竹,朝鲜人闻风丧胆,二十天就被攻下了王都,眼看着朝鲜就要亡国,日本就要胜利了,结果突然之间,形势生了逆转。

从北边传来的小西行长全军覆没的消息使得日军内部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谈论小西行长手下的这支攻下朝鲜三座都的强大军队的失败,而且还失败的那么惨,如此的惨状之下,让志得意满目空一切的日军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但是这毕竟只是冲击,不是亲眼看到亲身体验到,他们还没有直观的感受,只有直观的感受到,他们才知道明军的强大,大半个开城熊熊燃烧着,明军突然来袭,把他们从梦中打醒,惊慌失措之下大批人马仓皇逃出开城,而作为殿后的部队,以及日本强军的荣耀之心,他们不得不跟随他们的主将留下来为大军殿后,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而战斗。

幸运的是,明军骑兵连续两次小规模的进攻都在他们娴熟的三段击法之下铩羽而归,这多多少少给了这批日军一点信心和本来该有的气势,开始恢复了一定的战斗意志,而不是全凭着立花宗茂的个人威望在支撑着,刚才挫败了明军的进攻之后,立花宗茂现自己身边不少人都松了口气,重新恢复了战斗的勇气。

要的就是这样的战斗的勇气,只有战斗,才有希望,才能坚持到大军渡江结束,他和小早川隆景约好了,只要大军渡江一结束,小早川隆景就会放信号弹,那么他就可以率军撤退了,到时候有秩序的撤退,只要不乱,明军就不敢追击,而且他们得到了开城估计就是目标,目标达到了,穷追猛打的可能性也不大。

因为立花宗茂的手上只聚集了一千五百多人的兵力,虽然有着城楼作为制高点压制明军,但是如果明军真的铁了心要全军压上,估计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立花宗茂没有选择上城墙,城墙上也只安排了两百多人,主要兵力集中在地上,方便随时撤退,待在城楼上实在是有很大的风险被明军切断退路。

正在思考间,忽然有人喊道:“明兵来了!”

立花宗茂忙拔出战刀指着前方正欲让铁炮手射,却看到前方宽阔的大路上整整一排奇形怪状的木板正在缓缓前进,立花宗茂立刻意识到这是明军用木板当作盾牌来防御铁炮,冷笑一声,下令全军开枪。

“射!!!”

“砰砰砰砰……”

“射!”

“砰砰砰砰砰……”

“射!”

“砰砰砰砰砰……”

三次齐射,铅弹齐飞向明军的盾牌,出啪啪啪啪的声音,李如松紧皱眉头,并不知道自己拆了人家朝鲜居民的大门和餐桌乃至于木板床临时拼凑起来的“盾”是否可以防御住倭寇的铁炮齐射,他只记得自己听说过萧如薰用缴获来的倭寇铁炮做实验,现倭寇铁炮在同样的距离中,可以击穿三寸厚的木板,而大明的鸟铳只能击穿一寸到两寸左右。

萧如薰还说什么“倭铳药室大于我鸟铳,每弹用药多我三成有余,故其射程远,威力大,我铳每用药量小,若只以铳对阵,我不及倭”,当时李如松还觉得萧如薰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仗都打赢了还说什么我不如倭,现在看来,小日本在火铳这条路上走得的确比大明要远……

因此倭寇齐射之后,李如松连忙询问防御效果,得到了“倭铳不能击破我军三层木盾”的消息之后,李如松松了口气,然后一声令下,朝鲜民居遭殃了……

立花宗茂现三轮齐射之后明军就迅的退却了,还以为战法奏效,但是并没看到明军有丢下什么尸体,结果等明军再一次来的时候,他傻眼了。

明军顶着更多更大量的奇形怪状的木盾朝着这里就冲了过来,李如松这一次亲自带兵冲锋了,他要把面子都给找回来,现倭铳无法击破这些“木盾”之后,它还下令把这些木盾上都浇上水,还要铺上什么衣服啊被服之类的,反正是把开城侥幸存活下来的朝鲜人的衣物被子都给抢光了,朝鲜人也是欲哭无泪……

“射!!!”

立花宗茂立刻下令开枪,铁炮手连忙摆出三段击之法开始射,而李如松也不甘示弱,冲到了弓矢的射程内之后,他立刻下令道:“放箭!”

女真兵立刻引弓搭箭,对着天上就以抛射之法射向对面的倭寇阵地,立花宗茂可没来那么多的盾牌,只能顶起一层藤盾,防御力有限,一批倭寇被射死,立花宗茂大怒下令城墙上的铁炮手开始居高临下射,一阵齐射之后就有七八十女真兵倒在了地上,李如松立刻下令大军向城头射箭还击,然后下令军队加快度向前猛冲。

立花宗茂直到这时才现似乎铁炮无法击穿那些奇形怪状的盾牌,心中微慌,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下令士兵抬来了他手上仅有的十杆大号铁炮置于阵前,一声令下,十杆大号铁炮轰然射。

这下子“木盾”可挡不住了,前排的木盾纷纷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击破,李如松的盾兵也被击飞倒地惨叫不已,正在此时倭寇又是一轮齐射,便又是七八十个女真兵被打倒在地,努尔哈赤的心都快碎了,一边下令放箭还击一边连忙拉着李如松要撤退。

李如松看着不断倒地的士卒,双目充血,大吼一声捡起一块木板,大吼道:“都到这里了如何能退!退必死无疑!前进方有一线生机!!诸军!随我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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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 克复开城

李如松身体内剽悍的血液瞬间沸腾,带头就往前冲。

主将悍不畏死的精神瞬间带动了一大批士兵,这种情绪瞬间传染了整个明军大阵,更别提敬佩强者的女真人,千余明军就在李如松的带动下悍不畏死的举着刀剑向铁炮手冲了过来。

就这短短五十多米的距离,明军死伤了起码两百人,但是他们推开战友的尸体继续往前冲,似乎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冲到十米外的时候,最先的一层倭寇铁炮手没有时间换弹药了,于是直接崩溃了,不战自溃,拼命的向后跑,这一跑,整个阵型就乱了,前方的铁炮手想往后跑,立花宗茂带着后面的足轻要往前冲冲不过去,日军阵型顿时大乱,李如松一马当先冲上去,挥刀一砍劈翻了一个倭寇。

更多的明军蜂拥而至,并不宽敞的空间异常的拥挤混乱,到处都是鬼哭狼嚎之声,明军积蓄了许久的怒气在这一瞬间爆出来,向着倭寇倾泻下去,无数来不及拔刀作战的铁炮手就糊里糊涂地成了刀下鬼,东门内外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被明军劈翻的倭寇。

立花宗茂眼见大势无法挽回,更远处还有大量明军似乎正在赶来,知道此战必不可为,在战下去难逃全军覆没的危险,于是先引了自己的亲卫队稍作退却,把那些溃逃在前的士卒全部收拢,重新组成铁炮阵,开始定点击杀明兵,瞄准一个明兵杀一个,瞄准一个明兵杀一个,甚至不惜杀死自己的同伴也要杀死明兵。

不远处的李如松现了这件事情,大怒不已,正巧一支两三百人的女真骑兵赶到,李如松立刻抢了一匹马,对着女真骑兵一挥手,女真骑兵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们紧紧跟随着李如松,挥刀劈砍那些落单的倭寇,一路从城内杀向城外,直冲着立花宗茂的铁炮队而去。

立花宗茂差点没把魂给吓出来,立刻就要带着自己的家臣纵马逃命,留下那些足轻和铁炮手送死,可他一走,那寥寥数百人的队伍也立刻崩溃根本无法再战,骑兵瞬息便至。

有李如松的带领,女真骑兵更是悍不畏死,冲上去就砍就劈,这些倭寇三下五除二就被马队彻底剿灭,一枪都不出来,李如松放眼一望,那个顶着金兜的武将似乎正在逃窜。

武将的本能告诉他,那家伙肯定是个大官儿,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国家,能用黄金做装饰物的军官都不是小人物,能被一群人簇拥着逃跑的肯定也是大人物,李如松下定了要斩杀此人的决心,带着骑兵们纵马就追。

女真人的马绝对比日本马要快要壮,看着追击的差不多了,李如松下达了骑射的命令。

女真骑兵们纷纷弯弓搭箭,李如松射出了第一箭,而其余的女真骑兵们纷纷放箭,几百支箭追着立花宗茂的背后就去了,听到呼啸的声音,常年征战带给立花宗茂的第六感也使他浑身汗毛竖起,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身子。

就是这一下救了他的命,但是没能救了他的战马的命,刚弯下身子,一支箭便准确无误的射在了他的眼前、他的坐骑的后颈处,战马哀鸣一声摔倒在地,立花宗茂猝不及防一个狗吃屎的狠狠的摔倒在地,与此同时,他身边的八名家将也一起摔落在地,无一幸免。

等到立花宗茂迷迷糊糊的直起身子的时候,放眼所见,他已经被那群追着他的明军骑兵给包围了。

然后他就听到那群明军士兵说了些叽里咕噜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话,他不懂汉语,反正听不懂,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的生命似乎走到了尽头。

他看到一名甚是雄壮威武的明将跳下马走到他的面前,像拎小鸡一样把他给拎了起来,而后这位将军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懂,但是一个“死”字他是听出来了,日文里死和汉语的死音反正差不多。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李如松为了宣泄自己的部下伤亡太重的愤怒,是直接把立花宗茂掐死了,而后一剑斩下头颅,提着头颅回去请功的,等后来玄苏辨认出了级之后,立花宗茂成了整个侵朝日军将领之中最悲催的一个,被载入史书遗笑万年……

由于城内倭寇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奋力抵抗,导致明军主力被牵制了半个时辰才彻底消灭这股倭寇,等到李如松重整军队追击渡江的倭寇的时候,只剩下小猫两三只还没有渡江,是直接被放弃的,李如松隔着临津江看着严阵以待的倭寇大军和熊熊燃烧的渡船,是愤恨不已,差点就下令要带领大军游过去。

临津江宽百余米,守江的岛津义弘带兵对对岸的明军示威性的放了几枪,现出射程没有准头,便也就不再放枪,双方隔着一条江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阵子,直到天突降大雨,才不得不同时收兵,日军慌慌忙忙地退往汉城,李如松也无可奈何的收兵回了开城。

这场雨很大,深秋季节还下那么大的雨真是很少见,这场雨间接地帮着李如松把开城的大火给熄灭了,后来一统计,开城有一半的建筑保留下来了,这还真是多亏了这场雨,否则开城必然会被烧的连毛都不剩,李如松带着剩下的骑兵们回到了开城内找房屋避雨,一边统计伤亡人数,一边向萧如薰报捷。

斩人数挺不错,斩下级八百零六十八颗,歼灭倭寇至少四千人,但是伤亡人数挺让努尔哈赤崩溃的,女真兵虽然善战,但是这一战就战死了八百七十九人,受伤快两千,已经无法再战,努尔哈赤的心里还有点小小的侥幸,幸好当时倭寇渡江了,如果没有渡完再来一场混战,努尔哈赤就真的要心疼致死了。

看到这样的伤亡数字,李如松的脸色也不太好,他一时豪情万丈没有问萧如薰要车炮要步卒,就带着本部骑兵就来了,结果他的本部家丁还战死了一百六十九个,受伤两百余人。

五百家丁伤亡过半,让李如松也有些心痛,至于努尔哈赤那里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那些李家的私兵,那才是李家权势的基础。

最后歼灭那两千多倭寇的时候战死了太多人,主要的伤亡就在那个时候,所以李如松才狂性大硬生生掐死了那个倭将,但是杀了那个倭将也无法挽回一千多人的战死,李如松的骑兵队暂时要失去战斗力退出一线战局了,除非重新补充兵力,否则将无法成为完成建制单独承担一个任务。

所以报捷的同时,李如松还请求萧如薰给宋应昌打报告,要再调一千辽东汉骑和三千女真铁骑以维持骑兵部队的战斗力,否则他还不如去做步军将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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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 本督亲自为将军牵马

这件事情李如松以绝对的主上的身份和努尔哈赤说了一下,说要把受伤的人送回去,然后再把能打的人调过来,还要再调女真骑三千,把努尔哈赤吓了一跳,可李如松的话也不能不听,只能硬着头皮写调兵令交给李如松去调兵。

萧如薰是在三天之后的十一月十七日一早接到了李如松的捷报,打开捷报一看,萧如薰就笑了,然后对袁黄说道:“我就说吧袁公,李如松果然拿下了开城,而且损失不小,辽东汉骑战死了一百六十九人,女真骑兵战死八百七十九人,阵亡人数过一千,受创过两千,经此一役,骑兵部队已经无法成为单独建制作战了,至少需要休养一个月左右才能恢复战斗力。”

袁黄接过了捷报,点了点头:“不伤我汉家兵士太多而取开城,这般的计策只有你萧季馨能想出来,你把女真人给害惨了,不怕他们记着你?”

“记着我?我还记着他们呢!”萧如薰冷笑一声:“现在的建奴和海西女真,给我五万兵马,我一样可以荡平,但是那样实在是得不偿失,能让他们自己内耗更好,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大量损失汉家兵士,李如松还说要再调辽东汉骑一千和女真骑三千入朝鲜补充兵力,袁公以为如何?”

“为何不可呢?”

袁黄捻须一笑。

“那好,我这就给宋公写信,请宋公调辽东汉骑一千和女真骑三千入朝鲜,另,着前辽东参将祖承训戴罪立功,辽东汉骑以祖承训为游击将军率领。”

萧如薰说完就写,袁黄愣了一下,摇着头笑道:“萧季馨,你学坏了啊,你也开始习惯于算计别人了。”

“这可不是坏事,只能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也是为了大明。”

萧如薰唰唰唰几笔写好了信,然后让人送给抵达义州的宋应昌。

此时萧如薰已经让军队拔营完毕,朝鲜人组成的运输队也准备完毕,只待李如松打下开城的消息传来,就立刻拔营而去,把军队主力前移到开城,把开城变成自己的指挥所,巩固临津江以西汉城以北光复的朝鲜国土。

十八日一早,萧如薰率领全军开赴开城,同时下令柳成龙为的朝鲜官员立刻安排打通到开城的运粮道路,什么时候他们搞定了这条运粮通道、运粮稳定了,自己什么时候开打汉城决战。

李昖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给柳成龙下了死命令,也给其他的朝鲜官员下了死命令——全力准备打通运粮通道,一切为运粮让开道路,如有违背者,立刻革职赶出朝廷。

牛鬼蛇神们碍于实际情况,加上近来和尹斗寿斗的你死我活疲惫不堪,于是纷纷很有默契的偃旗息鼓,等待着柳成龙打通运粮道路,等待着萧如薰收复汉城,然后再行党争。

二十一日一早,在萧如薰的战报终于抵达北京的同时,萧如薰率军来到了被大火肆虐过的开城,看了看开城经过大火焚城和军队蹂躏的惨状之后,果断下令军队越过开城,在开城以东安营扎寨。

开城经过这一番蹂躏之后还有大约十余万居民没有离开,但是居无定所,没有吃的,迟早会成为大患,因此萧如薰便开始安排军队逐步将这些人送往平壤交给柳成龙和即将“移驾回銮”的朝鲜王李昖。

开城现在将要成为一座军城,不能留下这些心思叵测的人威胁大军的后方。

当然,在这些事情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如薰承诺过,只要李如松拿下了开城,他就要为李如松牵马,送他入城,这种事情做了也不会少块肉,还能让李如松心甘情愿的带着女真骑兵赴汤蹈火,何乐而不为?

于是,就在大军目睹的环境之下,萧如薰牵着一匹黑马,笑盈盈的走向了李如松。

“李将军克复开城,功莫大焉,本督甚慰,请将军上马,本督亲自为将军牵马!”

萧如薰牵着马走到了李如松的近前,李如松看着这匹马,又看了看环视的军队,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满足的感觉,龙行虎步的走上前便翻身上马,萧如薰牵着马从军营走入开城,算是满足了李如松的要求。

李如松的心情舒爽,什么都不用说了,现在就恨不得大醉一番以示庆祝。

“李将军攻下了开城,为我大军立下大功,本督会为李将军记功,不过骑兵损失严重,调兵过来尚且需要一些时日,这段时间内,还是让骑兵们多多休息,等新兵到了汇合起来,再行出征,李将军意下如何?”

李如松这些天也在盘算着自己的兵力损失,感觉自己实在是有点鲁莽,当时脑子一热就答应了萧如薰,现在想想,实在有点太过于托大,小瞧了倭寇的顽强,于是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提督所言即是,本将正有此意。”

“恩,那便好。”萧如薰转过了身子,笑道:“李将军和佟将军为我大明立下大功,也是时候该好好儿的休整休整,接下来的战斗,估摸着也要十天半个月以后才能打起来,不着急。”

李如松刚想说些什么,萧如薰便听到李如松的肚子“咕~”的叫了出来,弄得萧如薰一阵好笑:“李将军莫不是没有吃早饭?”

李如松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吃。”

“来人!”萧如薰向亲兵伸出了手,亲兵把两个油纸包递给了萧如薰,萧如薰把这两个油纸包分别递给了李如松和努尔哈赤。

“这是本督在平壤的时候给大军捣鼓出来的新的战饭,二位将军试吃一下,看看感觉如何。”

李如松和努尔哈赤接过了两个油纸包,一起打开,打开一看是一只黄澄澄的大饼,扑面而来一股油油的麦子香,香气扑鼻,顿时食指大动。

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两人立刻就开始大嚼,一口大饼下去,觉得酥软香脆十分好吃,而且带着盐的咸味,居然十分美味,区区一只大饼,能让他们吃的就停不下来,努尔哈赤差点没给噎死,萧如薰连忙笑着递上了水壶给两人,两人狠狠的灌了几口水,接着又大嚼起来,脸盘一样大的两只大饼三下五除二就下了肚,两人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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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 萧如薰兵压临津江

“如何?是否可口?”

萧如薰询问道。

李如松忙说道:“虽然我也是北人,但是还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面饼,提督,这面饼是怎么做的?”

萧如薰笑了笑:“本督想起行军作战的时候,埋锅造饭十分困难不便,很多士兵只能带着那种又冷又硬的大饼或者馒头,现在天越来越冷了,吃那些东西一个不好牙齿都能给崩掉,还极其容易伤胃,到时候没倒在战场上却倒在了床上,何其可悲?

于是本督就去火头军那边儿和那边善于做面食的老兵头商议了一番,把本督印象里一种做面饼的方法给重现了出来,这种饼啊,吃起来很酥软,很冷的天也不会变得僵硬,因为用油煎,而且和面的水里还加了盐,所以本身就有咸味,吃这个饼比吃饭还要好弄,士兵便于携带,等战场上吃饭的时候,几口大饼一口水,肚子就饱了。”

李如松面带惊叹之色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酥软香脆,吃起来口感特别好,而且还有盐味,等于吃一餐饭了,的确方便,但是用油煎,是不是耗费太大了。”

“不会,因为这种战饭只会在大军作战行军和战时提供给士兵,给士兵补充油水,解决吃饭的困难,平时赶路驻扎,大家还是吃以前的东西,所以耗费并不大,和战场做饭比起来甚至还能方便和节约一点,本督打算把这种大饼推广到九边之地,北人应该都吃得惯,这些日子也让一些浙营的兵试吃了这种饼,反响还不错,但是不知道其余南兵能不能吃得惯。”

“南蛮子就是折腾!”李如松轻蔑的一笑:“吃白米细面给吃的娇生惯养,咱们北方老爷们儿风里来雨里去,大漠上面吃沙子都能扛得住!”

萧如薰笑笑,也不打算说什么,转手又递给李如松和努尔哈赤两人一人一只大煎饼,两人欣喜的接过大饼又开始大嚼起来。

军心已经牢牢握在手中,接下来,就看柳成龙他们的挥了,萧如薰下令全军驻扎之后沿着临津江布防放哨,设简易烽火台,每营至少要有三门火炮处于战备状态。

一旦倭寇渡江来袭,则立刻炮攻击,但是正式渡江作战之前不得以火炮全面轰击对岸,以防对岸倭寇对大明的大火炮战术有了防备,到时候无法一举摧毁倭寇的沿江防线。

萧如薰在大晴天的时候纵马到江边观察对岸的倭寇防线,现这些倭寇也是挺拼的,吃够了大明铁骑的苦头,就开始在这些方面猛下工夫,几乎把整个沿江部分的土地都给犁了一遍,种上拒马和鹿角,到处放置障碍,都有些后世战壕作战的影子了。

但是在萧如薰看来,倭寇还是没有吸取被明军以大范围炮火覆盖的教训,这种战壕简直就是给明军炮手准备的活靶子,几轮齐射就能给这些倭寇送上天去见天照大神,这看似固若金汤的沿江防线在萧如薰看来,其实就和纸糊的一样。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倭寇渡江之后把渡船全给烧了,明军要想渡江作战,就要另外寻找船只,当然也不一定要船只,如果今年朝鲜的冬天够冷,临津江的水流度也不快,那么江面一旦上冻,大军可以不用渡船也能渡江,现在是十一月中旬,感受着阵阵凉意,萧如薰对过后一段时间临津江上冻充满了信心。

当然此时此刻萧如薰并不知道寒城内的日军总司令部里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张。

被歼灭的加藤清正所部的余孽历经重重险阻终于窜回了汉城日军的防区,第一件事就是上报加藤清正所部全军覆没的消息,这个消息让很久没得到加藤清正所部的消息的日军统帅部直接来了一场十级地震。

要论整个侵朝日军的序列里战斗力最强的是哪一支部队,毫无疑问,应该是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人数多,战斗力强,兵源好,装备精良,自开战以来一路顺风就没打过败仗,从这头打到那头,是唯一一支打穿了整个朝鲜的部队。

但是这支部队现在完蛋了,在小西行长被歼灭之后的五天,完蛋了,完蛋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一点点渣滓都不留,这下子临津江以西和汉城以北是真的没有任何一支倭寇的军事力量可以调动了,威胁明军侧后翼的战略设想也做不到了。

难怪,这些日子他们都在怀疑明军怎么那么笃定的就把大军给压了过来,那么多大帐篷叫日军一群高官显贵看的头皮麻。

现在他们是知道为什么了。

但是知道归知道,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宇喜多秀家这一阵子也算是聚拢了大批兵马,将近六万兵力聚集在汉城周围,把整个汉城守的是水泄不通,还担心会有朝鲜人告密啊里应外合啊之类的,又派人把汉城里的朝鲜人杀了一茬儿,杀的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内部清理干净了,可是外部的威胁依然没有任何办法,小早川隆景和黑田长政这两个一直叫嚣着要和明军在开城决战的家伙也偃旗息鼓不敢再说什么了。

立花宗茂惨死在开城里的消息他们都知道了,明军大将李如松前几天挑着立花宗茂的脑袋在河对岸来回奔跑炫耀武力,把一群人给弄的是又惊又怒无可奈何。

而他们闻名已久畏惧已久的明军主将萧如薰也抵达了开城,开始威胁到了临津江防线,宇喜多秀家连续三个晚上睡不好了,生怕听到明军渡江来袭的消息,其余很多被吓破胆的倭寇也是一夜三惊,小早川隆景干脆不卸甲,为的不是随时战斗,而是随时逃跑。

立花宗茂的脑袋大大刺激了他。

日军统帅部连续好几天商量如何应对两个军团全军覆没的负面情况,以及如何应对丰臣秀吉随时可能来的催战命令,但是一点结果都没有,一批日军的脑看着对岸一眼望不到头的明军大营,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明军呼喝训练示威之声,一筹莫展。

终于,石田三成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眼下的情况,还是要让太阁那里稳住阵脚,只要把太阁给稳住,我们就有办法,我们还是不要主动出击,而是采用守势固守临津江和汉城,就算明军渡江了,我们层层防守,他们也未必就真的可以打败我们,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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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三 捷报抵京

“那应该怎么和太阁解释?太阁前几天还来信问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的消息,这两人可都是太阁的亲信,太阁问不到他们的消息会怎么想?我们又该怎么应对?!”

对于石田三成的说法,增田长盛提出了质疑。

“那就是我们要考虑的!总而言之现在我们不能让太阁知道真实情况,一旦太阁知道了,依照太阁的性子,你说他会不会加派援兵甚至是亲自出征到朝鲜来?他要是来了,我们拿什么供给?再来十万军队,我们能有足够的粮食吃吗?而且我们连对面的明军到底有多少都不知道!还连续打了三场败仗,丢了一半的朝鲜,你让我们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能让太阁带预备队到朝鲜来,那日本就完了!”

加藤光泰皱着眉头说道:“东国大名名义上臣服的不少,实际上臣服的很少,一旦太阁过度压榨他们,他们定然不满!德川那家伙一定是头一个要反对的!那个时候朝鲜不乱,国内就要乱了,国内一乱,我们吃什么?我们会被活活饿死在这里!

这些日子我们也应该知道了,朝鲜人穷,根本没有多少粮食可以供给我们食用,我们自己的粮食仅仅够吃,现在少了两个军团,我们的压力还减轻了不少,相比之下,明军战线推移到了这里,迟迟还不动进攻,应该是粮食还未就位的原因。

一旦明军粮食就位,一定会立刻起攻击,我们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加固防线,能守多久就守多久,消耗明军的粮食,只要我们可以支撑足够的时间,哪怕多付出一些兵力,把明军的存粮消耗完,我们就能取得阶段性的胜利,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假装求和,议和,争取时间,各种方法能用上就用上,反正,汉城绝对不能丢掉,否则我们就要退回釜山了!”

“没错!我支持加藤的意见!全罗道还有李舜臣的水师在威胁我们,如果我们丢了汉城,只能往釜山退却,那我们付出那么多兵力和牺牲进攻朝鲜的意义就没有了,还不如立刻退兵来的快!那还能保住我们的有生力量!”

“也对!”

“同意。”

“就这样吧?”

宇喜多秀家看到一群长老们都同意了,自己自然也没什么更好的方法,也就从善如流,但是他的心里埋着一根刺——对岸的明军主将萧如薰听说只有二十三岁,大了自己三岁,但是已经是明军大军的主将,带领全军连续打了三个大胜仗,把由他作为名义上的主帅的日军打的节节败退,这让他感到很没有面子。

对方要是三四十,宇喜多秀家还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对方才二十三,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同样的年岁,自己就要做名义统帅,而萧如薰就是实际统帅,自己打败仗,萧如薰打胜仗,为什么差距就那么大?难道我不如萧如薰?

这样的念头从一开始滋生就无法消除,宇喜多秀家心里的那个想法越来越旺盛,几乎无法抑制。

明日双方隔着临津江对峙的时候,大明朝堂终于得到了宋应昌从辽东来的战报,里头详细说明了萧如薰抵达辽东以后所做的一系列的事情,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知道萧如薰为什么拖到了万历二十年十月三十日才率兵出战。

萧如薰抵达朝鲜初期,就现了朝鲜局势混乱不堪到了简直无法承受的地步,道路破碎兵站驿站荒废,根本无法通过军队和储蓄粮草,而朝鲜人居然还谎称粮食可以供大军用半年,平壤开城还有大量粮食可供大军食用,想方设法的逼迫大军进军。

结果被萧如薰查出朝鲜人可用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大军用一个月,不得已,宋应昌从内地调粮八万石以作为支援。

然后萧如薰待人渡江去朝鲜实地考察,大怒,责成朝鲜官员带人修路修驿站兵站,沿途储蓄粮食,誓不把路修好就绝不出兵,种种高压之下才让朝鲜人老老实实的修路,否则地面坑坑洼洼不但无法通过火炮这样的重物,连兵马都别想过去。

直到十月三十日萧如薰出兵之际,朝鲜人还有五分之一的路面没有修整好,是萧如薰带人一路走一路修,勉强修好了道路,这才有了平壤大捷和紧随其后的义州伏击大捷,试想,如果道路泥泞不堪行,别说军队过不去,朝鲜人的运粮队一样过不去,那个时候,军队就要饿着肚子打仗,不仅消耗大,损失多,还不一定能打赢!

现在萧如薰连打两大胜仗,灭了日本两个军团,共计歼敌三万六千余,斩六千余级,生擒对方主将两名,克服平壤光复两道,一战而尽全功,眼下正预备攻取开城与倭寇隔临津江对峙,只要克复开城,则半个朝鲜就收回来了,萧如薰实有古之名将风范,宋应昌建议朝廷厚赏萧如薰,厚赏军队。

这样辉煌的战绩让很多言官,包括反对萧如薰支持李如松的人瞬间闭嘴。

本来,按照得理不饶人无理狡三分的优良传统,言官的任务就是开喷,喷的越狠地位越高官位越大,还不怕被打被杀,那是十全大补丹,被揍一顿名声就起来了,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很多言官根本不怕死,只怕无人关注。

但是这样的硬功绩,还是实打实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硬功绩,他们愣是找不到喷的理由,这让他们十分不爽,以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态度去面对这份请功奏折,却一样找不到可以喷的地方,当然他们不知道,可以喷的地方原本是有的,甚至可以让他们致萧如薰于死地。

然而和文人集团离心离德的宋应昌和刘黄裳爱惜人才,玩了一手移花接木,保了萧如薰的命,而萧如薰自己也有第二方案,走了锦衣卫的路子私下里给皇帝上密奏,如今那足以致萧如薰于死地的奏折正在朱翊钧的手里拿着。

“陛下,这是萧平虏通过锦衣卫暗线给陛下的密折。”

朱翊钧接过密奏,翻开,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看了许久,朱翊钧仰天长叹一声:“国朝善待文官,以文统武,到头来,却是一武将勋贵最懂朕意。”

朱翊钧合上了密折,盯着骆思恭问道:“这份密折除你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吧?”

骆思恭点了点头:“除陛下与臣之外,并无任何一人得知有此密折。”

朱翊钧点了点头,顿了顿,开口道:“这要是让那些混帐东西知道了,朕可就不仅仅是损失一员善战的大将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张诚,你不是一直跟朕抱怨在外多有不便处处被掣肘吗?朕这就给你找帮手了。”

张诚询问道:“不知陛下所说的帮手是?”

“你看看这个。”朱翊钧把手上的折子递给了张诚:“朕允许你看。”

“老奴遵旨。”张诚有些颤巍巍的接过了奏折,打开来扫了一眼,赫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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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 暗流涌动

“萧提督要为陛下擒获十万倭寇俘虏以助陛下开矿?”

“不仅仅是开矿,开矿哪里需要用到十万人手?修城池,修黄河,修筑河堤,修筑粮仓,修筑大道,修整运河,修缮宫殿房屋,以往那些混帐东西总是说朕要这个要那个不知道体恤民力,现在好了,朕不用大明子民,朕用倭奴俘虏,那些混帐东西还有什么话可说?

到处在外散播你们这些奴婢鱼肉百姓奴役百姓开矿,说朕是世间罕有的暴君,好啊,好啊!现在朕不用大明子民了,不要他们服役了,朕只用俘虏,只用这些倭奴俘虏!这些战犯!那些混帐东西就算是说破天也说不出朕的不是!叫他们聒噪!”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朱翊钧叹了口气:“群臣都在糊弄朕,都不想让朕得到更多的钱,恨不得把全天下的钱都给揽到自己的手上!只有萧如薰懂朕的意思,尽全力支持朕,朕有如此大将,也不怕孤立无援了。”

骆思恭和张诚互相看了看,非常应景的齐声高呼:“臣(老奴)恭贺陛下。”

“呵呵呵呵……”朱翊钧微微笑了一阵:“别高兴的太早,那些混帐东西的道行深的很,萧如薰一个二十三岁的毛头小子,又是武将,如何与他们斗?能为朕在外面捞些好处,却没办法真的在朝政上帮到朕,不能为朕扭转乾坤,朕明天得下一道诏书,试试水。”

朱翊钧的眼中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萧如薰真正的意图,只有几个人知道,但是萧如薰在朝鲜大破倭寇的消息却是实打实的传了出去,一时间朝堂为之肃然,民间议论纷纷,议论的中心内容都是大明要出现一个名将了。

于是李成梁十分的烦恼。

萧如薰没有出现之前,大明边帅第一人是他,也是他成就了自正德嘉靖以来第一个军功封爵的武将的地位,天底下无数武将敬仰,戚继光俞大猷等人只能望其项背,而无法越,本以为能带着这个殊荣一直到死,却没想到临老,却冒出了一个强有力的后生挑战自己的地位。

原本武勋集团就是一盘死水,李成梁不理睬他们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出了京城他们就是废物,只有在京城还能守住一亩三分地,但是谁知道这基因突变的效果那么恐怖,愣是给这群废物整出了一块金子。

一块黄澄澄的成色十足的真金,先在西北荡平哱拜叛军,又到朝鲜叱诧风云,一战而灭四万倭寇,收复近半朝鲜,一下子稳住了战局,保住了朝鲜,不少人为之称赞。

而这个时候,他李成梁大明第一名将的地位就不保了,连带着他的几个儿子,最优秀的那个儿子也无法与之相比,李氏将门的地位受到了挑战,原本武勋集团是一盘散沙找不到一个可用之人,现在冒出来了一个,极有可能统合整个武勋集团的全部力量和人脉在京中翻云覆雨。

他李成梁可已经和萧如薰结下了梁子,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更别说是两个不同派系的军人代表,怎么着也要比一比。

但是他李成梁都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了,怎么好意思跟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比?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但是可以与之相比的儿子们却一个个的凶悍有余智谋不足,最优秀的李如松还在萧如薰的麾下做骑兵统领。

大战获胜是萧如薰打出来的,李如松斩不少,但是不是功,只能算中规中矩没有丢了他李成梁的面子,但是李成梁需要的结果显然不是这些。

辽东系的武将和文臣在大明竖敌不少加上他那个儿子每到一地为官一定要折腾出一些什么东西,一定要和某些地方大员闹出不愉快,而地方大员在朝中的关系又是错综复杂的,所以辽东系文臣和他辽东李氏的处境实际上很不好。

以往是没有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武将出现,其余的朝廷势力找不到可以扶持的标杆性人物来对抗辽东系,麻贵身份特殊不是华夏苗裔,不能登堂入室,所以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一颗闪亮的将星冉冉升起,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

牛鬼蛇神们开始动乱了。

导火索就是宋应昌的请功奏折,不仅详述了萧如薰的功绩,还顺带着提了一笔,朝廷拨付到辽东都司的二十万两军费银子,给辽东军打伤了仓库守卫,肆无忌惮的提走了八万,只剩下十二万,他宋应昌和萧如薰那里的处境一下就变得艰难起来,连筹措粮草都有些困难了。

之前不提,那时这样的事情生过太多次,朝臣对嚣张跋扈的辽东军无可奈何,找不到可以整治他们的人,也只能忍气吞声,但是现在一颗新星冉冉升起,眼看就能和李成梁掰掰手腕了,非辽东系的想要“倒李”的文臣们就像是嗅着腥味儿的苍蝇嗡嗡嗡的就扑了上去。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宋应昌果断运用了这一真理,对李成梁起了逆袭。

弹劾辽东兵贪赃枉法嚣张跋扈的奏折堆满了整个通政司,大家都像是英勇无畏的战士一样雷厉风行的出战了,慢慢的从批斗某些辽东兵嚣张跋扈不识大体开始,一路深入,直到把矛头对准了辽东军和辽东系的标杆人物李成梁的身上,要求问罪于李成梁。

他们的理由很充分,比如出镇辽东十数载,带出一帮目无法纪只认钱货的强盗匪徒之辈,毫无军纪可言,残害百姓杀良冒功,还把过去的陈年旧账全部翻出来,辽东军爆破手郝杰的折子被旧事重提,一时间李成梁居然有了风声鹤唳之感。

带头抢掠银两的辽东军将官被一一点名要问责,受了太多太多气的倒李势力决定展开前所未有的大反攻,把多年来受的气一起泄出来,将李成梁打回原形。

李成梁为此忧心忡忡,他当然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他指使去做的,但是他没想到萧如薰那么能打,给了宋应昌那么大的底气,直接对辽东军难,这难的猝不及防,让李成梁毫无准备,只好找到他的靠山大佬问计。

李成梁写了一封信派人火送给正在老家探病的王锡爵。

自张居正以后,李成梁6续得到了申时行、许国和王锡爵的庇护,申时行和许国都因为国本之争而去职,无法回到朝廷枢纽,无法给李成梁提供应有的庇护了。

但是王锡爵却很聪明的借口母亲病重回乡探视,借此避开了国本之争的最高氵朝,所以没有被牵连,而是暂时请假状态,赵志皋得以暂代辅,可以想象的是,王锡爵一旦回朝,欣赏萧如薰的赵志皋肯定会退居二线。

那时候,李成梁的机会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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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 冷却

李成梁的确有机会,但是关键是现在王锡爵不在朝中,保着李成梁的力量不够,而赵志皋一心和稀泥,跟着朱翊钧走,张位身为次辅,虽然是站在他这里的,可是毕竟是次辅,事情还是要让给辅去做,哪怕是暂代的辅,那也是辅,而且就算王锡爵回来,次辅也是赵志皋的,张位就要顺位下移成为群辅之一。

辅和次辅和群辅,那是有天壤之别的,张位可不会因为李成梁的事情而彻底和赵志皋交恶,更别说上头还有个万历皇帝虎视眈眈,下面的小臣闹事,万历皇帝不好出手,高射炮打蚊子没什么好下场的,可是他们这些大佬要是随便搞事情,皇帝会立刻出手绝不手软。

今上的手段不比他爷爷要弱到哪里去,区别只在于今上手里没有严嵩,而嘉靖皇帝有。

张位已经在宁夏和朝鲜之战以前率群臣进逼,几近逼宫,几乎逼得万历皇帝妥协,已经彻底恶了皇帝,这个时候要是还搞事情不知进退,估计等待张位的就不是告老还乡,而是彻底被激怒的皇帝派来的飞鱼服和绣春刀们。

可想而知,张位的处境何等艰难,这种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时候,张位不可能做出头鸟给李成梁说话,赵志皋和张位都不作表态,底下六部堂官也不好表明自己的态度,除了石星一个劲儿的呼吁大家把视线转移到战争上为战争服务之外,大部分人高官都保持沉默,看着言官们做出头鸟猛喷李成梁。

而且这个时候,大佬们和六部堂官们似乎嗅到了一点点不一样的味道。

十一月二十三日,萧如薰的战报抵达之后两天,皇帝朱翊钧突然下了一道手令给兵部,询问石星调集浙江福建广东三省水师北上朝鲜联合朝鲜水师作战的可能性和耗费。

皇帝的计划是联合朝鲜水师在海上大破日本水师,掌握制海权,然后攻取对马,切断朝鲜和日本国本土之间的联系,直接把日本国的那十几万兵马给困死在朝鲜国内,尽快结束战争。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很有建设性,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又有多少可行性呢?

战船几何?水手水兵几何?何人为帅?军费几何?

关键就在军费上,户部根本拨不出什么款项,要打海战,那还要皇帝从内库拨银子出来,皇帝的内库是有限的,要是拨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又该如何?国库里的钱都去哪里了?自古征战没有不从国库拨银子做军费的,只有大明要皇帝私人掏钱来打仗,群臣还以为是理所当然……

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才知其辛苦艰难,你们,当真要把大明朝最后一滴血也给榨干不成?

石星忽然萌生了退意。

第二天石星就把兵部商议的结果给了朱翊钧,朱翊钧看了,石星说,万历十九年备战的时候,沿海各省已经大建战船备战,如果要出动,三百艘战舰是不成问题的。

如果出动三百艘战舰出战的话,至少需要三十万两银子的军费,这还不算一次海战之后补充的费用,除非一战终结倭寇水师攻占对马,如果要打消耗战,恐怕水师需要的军费还要增加数十万两。

关键是人力消耗很大,不仅需要水师军兵,还需要大量的水手去操作船只。

而且水师统帅的人选也有待商榷。

总而言之就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皇帝陛下您的要求咱们认为可以,可是出多少钱那就是您老人家自己的事儿,您老人家要真是舍得,五十万两银子的预算您要是能拿出来咱们立刻出兵绝无二话,打完还能给您结余一些,如果不行……去的少还不如不去,就让萧如薰多费费心,给您包抄一下倭寇吧!

说实话朱翊钧原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萧如薰特地说了,朝鲜有水战名将,却没有足以摧毁倭寇水师的战船,朝鲜水将李舜臣是难得的水战天才,凭劣势兵力孤军奋战,大大削弱了倭寇的运输能力,但是他一支船队无法影响到整个大局,若要彻底切断倭寇的海上运输,非打垮其水师不可,而这,至少需要五百艘战船的规模才可以办到。

海战之后还要进行抢滩登6作战,登6对马攻占对马,抓捕岛上全部倭寇,占据对马,把双方战线前移到对马岛一线,使对马岛成为朝鲜半岛的屏障而不是倭寇的跳板。

五十万两银子的预算啊……

朱翊钧陷入了纠结之中——他的内库的确有点小钱,但是绝对没到可以任意拨款不顾及其他的存在。

朱翊钧的纠结和朝堂上的风暴暂时还没影响到萧如薰,但是朝鲜半岛上陡然转变的天气确实影响到了他,十一月二十五日开始,气温陡然下降,据萧如薰观察,气温应该下降到了零下,因为他放在帐篷外的碗里的水第二天一早完全上冻了。

临津江还没有上冻,但是估摸着按照这样的态势,临津江的上冻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渡江和倭寇进行决战的时机快要到了。

而在这个时候,宋应昌给萧如薰写来的信也送到了萧如薰的手上,萧如薰拆开来一看,陡然一惊,看完整封信之后,萧如薰才惊觉自己的后背都被汗透了,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宋应昌和刘黄裳这样的文将看到自己的那封捷报,自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可能真的来不及动手保护自己。

看完信之后,萧如薰把这封信烧掉了,烧的干干净净只剩灰烬,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又欠了一个大人情啊……

萧如薰走出了军帐,让凛冽的寒风吹在自己的身上,深深吸了一口寒气,让自己燥热的心冷却下来——不得不说,连续两次大胜让自己也有些飘飘然,忘记了这里不是大唐,而是大明,武将是没有资格议论政务的,急切的想要让自己的“行政才华”施展一下,却忘了自己的根本处境。

自己还是太急躁冒进了。

萧如薰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阿嚏!”

正在反思见,萧如薰听到有人打喷嚏,回身一看,看到是守在自己的军帐外边的两名士兵。

“怎么,冷吗?没有好好穿衣服?”

萧如薰上前微笑着询问。

“提督!没……没有!下来的冬衣我们都好好的穿着!只是……只是……”

左边这名浙兵明显是有些紧张了,虽然萧如薰一直以来对士兵都相当和蔼,但是该严肃的时候也绝对不含糊,士兵们十分敬畏萧如薰,站在右边的士兵便开口接了话茬儿:“我们都是南人,在浙江长大,浙江往年冬天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冷,所以有点不习惯。”

“打喷嚏是要感冒热的前兆,这大军估摸着没几天也要准备渡河了,你们要是这个时候病倒了,那可不划算了,找人换个班,你们一起去找医师要点姜汤驱驱寒,然后跑几圈,身子就热了,都是当兵出身的,普通的小病扛一扛也就过去了!去吧!”

萧如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两名卫兵傻呵呵的笑着,行了一礼就要离开,没走几步,被萧如薰叫住了。

萧如薰的面色变得十分奇怪。

“等一下,你们过来一下。”

“欸?”

两名卫兵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遵命走了过来,萧如薰伸手在他们身上摸了摸,扯了扯他们的冬季军服,脸色一变,眉头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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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 利益驱动的猛兽

“你们下的冬衣都是这样的吗?”

两名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了点头。

“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弟兄们都觉得有点薄,但是觉得北人也穿那么薄,我们不好意思要更厚的,免得让那些北人看不起。”

大头兵说话没轻没重,没注意到萧如薰也是他们口中的“北人”,但是萧如薰不在乎,只是点了点头,就让两人离开了,然后萧如薰带着几名卫兵来到了军需仓库,囤积备用冬衣的地方,这几日,来自平壤的物资源源不绝的抵达开城,明军的军需物资也差不多到齐了,已经到了开战的边缘。

军需官看到萧如薰黑着脸过来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连忙迎上来,刚要请安问候就被萧如薰一把推开,萧如薰径直来到了储存冬衣的地方,拿起一套冬衣掂量掂量,脸更黑,一用力撕开,薄薄一层棉花和一些芦苇絮的填充物散落开来。

“军中冬衣的填棉量,只有这些吗?”

萧如薰指着地上散落的少量棉花冷冷的看着军需官,军需官立刻跪伏余地:“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但是提督,这,这历年来冬衣都是如此啊!虽然朝廷有定量,但是下的冬衣从来没有足数足额足量的,有八成就算不错了!小人……小人也是无可奈何啊!”

萧如薰望着那破碎的冬衣,仿佛能透过这冬衣看到快要被掏空的大明朝。

外强中干,足以形容此时的大明朝了吧?

谁掏空了大明朝?谁让大明朝没有钱?谁让大明朝的农民吃不饱饭?谁让大明朝的士兵穿不上厚实的棉衣?谁让大明朝的士兵用不上精良的鸟铳?

“起来吧,我不杀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另外,给南兵兵营再下一套冬衣,现在立刻马上!”

萧如薰转身就走,留下跪伏在地害怕的快要死掉的军需官一脸懵逼。

马上就要开战了,这种体制上的问题,自己一个体制外的武将是解决不了的,至少现在是解决不了,但是有朝一日,等我手握生杀大权之时,我会让你们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

萧如薰咬牙切齿的望了望西方,然后把冷酷的目光投向了临津江东岸的倭寇。

十一月二十七日晚,萧如薰接到了来自锦衣卫的加急密报,一名锦衣卫小旗趁着夜色送来,告诉萧如薰,这是陛下的亲笔。

萧如薰连忙接过之后打开,只看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卿之忠诚朕亦知晓,然朝中阻力太大,水师出战耗费更多,国库难以负担,不知是否还有别的策略云云。

萧如薰看完之后就知道文官集团又在要挟皇帝拿内库的钱填补国用了,感到无奈的同时,决定祭出自己的杀招——佐渡岛和石见银山。

这两个地方基本上举世闻名,佐渡出名的是黄金,石见银山所在的岛根县自然就是白银最出名了,丰臣秀吉攻打朝鲜的大部分军费来源就来自于石见银山,因为这座几乎可以达到年产百万两白银的银山,丰臣秀吉才有底气对朝鲜宣战。

而佐渡金山在此时还并不出名,说起来要到快十年以后才被人现有大规模的金矿,现在也就是有一点白银矿,但是年产量四百公斤的黄金也不是个小数目,更别说开采时间那么长,几百年才枯竭,这对于想钱想疯掉的万历皇帝来说,难道不是致命的诱惑吗?

打败日本,逼迫他们割让佐渡岛和岛根这两个地区作为大明的殖民地,一方面驻军威慑日本,一方面开采金矿和银矿,用外在的诱因保证大明的海上航行能力,保证大明旺盛的海上运输能力,为今后往更远的地方伸手打下基础。

文官们不是喜欢说打这些小国没有利益吗?老子现在就把利益摆给你们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些混蛋还拿什么做理由阻止水师出兵?水师的军费需要一年一百万两白银和八千两黄金吗?更别说大明动员的那些人力物力,能开采的更多也说不定,瞬间就能让皇帝的腰包鼓起来。

皇帝出钱支持水军出击,打下来的自然也是皇帝的,占据道德高峰的点笔先生们难道还好意思和皇帝抢食吃?你信不信朱翊钧一顿大板子下来招呼你?

萧如薰请那位锦衣卫小旗稍微等一下,然后提笔写下了关于佐渡金山和石见银山的金银产量和矿藏之大,萧如薰相信,这由不得皇帝不动心。

“请以最快度交给陛下,必须由陛下亲自开启阅读,其余人不得阅读,这是最高机密。”

萧如薰非常严肃的把这份资料交给了锦衣卫小旗,这名小旗点了点头,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小旗走后没多久,萧如薰便接到了卫兵的报告,说临津江已经开始上冻了,水已经不流了,一层薄薄的冰面已经形成了,萧如薰大喜过望,立刻赶赴了临津江边,伸手探了探江面的冰层,感受了一下这份温度和冰层的厚度,然后下达了趁夜色立刻调派炮手在此处建立炮兵阵地的命令。

当晚,炮营就抽调了两百门炮在这里构筑了炮兵阵地,然后调刀盾手三千和弓弩手以前和铳卒一千备战。

自己能现这里的江面上冻了,倭寇也能现,为防止倭寇射击冰面使自己无法顺利通过这条江,萧如薰打算先制人,用火炮扫荡对岸倭寇,然后安然无恙的率军渡江。

负责守卫临津江防线的总负责人是岛津义弘,他还不知道明军火炮的厉害,知道的都死了,虽然有些人逃回去说明军的火炮厉害,可是不足以引起日军中央高层的重视,李如松是靠着骑兵和勇猛击溃他们的,他们自然惧怕李如松的骑兵,但是其他的,他们自持有江面的守护,明军没有渡船,过不来。

萧如薰也是郁闷的,柳成龙拼了老命搜集渡船也才找到二十多艘小舢板,其他的船只不是在之前的战斗力被毁掉,就是这一回被倭寇一把火烧掉了,总不能让士兵靠着这二十多艘小舢板过去吧?那得需要多少时候才能把四万大军运过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江面冻结实了,大家一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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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 稳渡临津江

正如萧如薰所预料的,自己能想到的,对面的倭寇也能想到,炮兵阵地构筑的差不多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萧如薰就注意到了对面的倭寇阵地生了变动,大量倭寇整兵列队赶赴江边的各个工事内,一副排列整齐的样子要,举着铁炮,似乎要对付明军。

萧如薰不会给他们开枪的机会,无论是对着明军还是对着江面还不够结实的冰层。

“传我命令,瞄准对岸倭寇,开炮!”

萧如薰一声令下,明军炮兵阵地立刻开炮。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无数漂亮的大火花在对岸的倭寇阵地上爆开,火光肆虐,弹片飞溅,倭寇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袭击给打懵了,岛津义弘本人也是崩溃的,他本来是要召集军队防备明军渡江,顺便枪击冰面毁掉冰层,使明军无法渡江,但是他是万万没想到明军会先制人。

更没料到的是明军有那么多“石火筒”,可以进行那么高强度的石火筒的覆盖攻击,整个汉城有没有五十门石火筒他不清楚,但是对面明军的石火筒一定不下于五十门,而这个重要的情报已经有黑田长政报告给了汉城的日军高层,但是并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理由很简单,没人亲眼见过,亲眼见过的都死了。

他也不知道,他对面的这是两百门清一色的大号中号佛朗机。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三轮齐射之后,前面一百门炮后退散热,后面一百门推向前方,开始射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又是三轮齐射,对面倭寇的阵地已经被一片火海硝烟覆盖了,一开始还能看到有倭寇在逃窜,现在是根本看不到了,因为岛津义弘已经率军撤退了,或者说是带着亲兵家臣跑了,一千多铁炮手也不要了,先就跑了,他运气好,跑得快,没给明军的炮火延伸打击到。

两千名铁炮手和三千名足轻组成的江防部队瞬间崩溃,死的死伤的伤,没死没伤的一看将军跑了,也就跟着跑了,把江防拱手让给了明军,王辉跑来报告萧如薰倭寇已经全线撤退,对岸再无一名倭寇的时候,萧如薰满意的点了点头,下令军队时刻关注江面和江对岸,一旦江对岸出现倭寇,立刻炮轰击!

这一回萧如薰失算了,原本以为临津江防线这一条重要的防线倭寇怎么着也要来回争夺个五六回才肯放手,结果没料到倭寇仅仅一回就放弃了。

一直到大中午的时候,萧如薰你看着江面已经冻结实了,开始安排步卒过江布防的时候,对面依然没有倭寇的踪迹,整个临津江以东倭寇花费很大力气搞定的江防防线直接就放弃了。

萧如薰有点担忧,这是不是倭寇的什么计策,想要在大军渡江半路上攻击明军,但是一想也不对,自己的火炮的射程足以在江对岸也能支援到江这边的步卒,就算倭寇来了也是死路一条。

等过江的部队整顿完毕了,那些比较轻便的小炮也带过去了,完成布防以后,倭寇就算趁着重炮渡江的时候来攻打,也没有任何效果啊?

萧如薰没想明白,但还是安排人手开始建造简易的渡河可以使用的承重桥,以方便重炮渡江,其余部队就地列阵,等主力集合之后再行出击,遣李如松麾下查大受领一支三百人的骑兵队先行出探查汉城方向的倭寇到底是个什么动向,另外着重探查碧蹄馆周边的倭寇情况和附近的地势,遇敌不可力敌,应当尽撤退。

明军有条不紊的渡江,而倭寇却一直不来进攻死守江防限制明军,萧如薰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从岛津义弘这边来看,其实很好理解。

他的阵地这里被明军的火炮打的百花齐放的时候,岛津义弘就知道这条防线已经失去了限制明军的意义,甭管有再多的障碍物,但是没有人守着,钢铁堡垒也没有任何意义,何况是一片冻土。

这片冻土实际上也失去了限制骑兵的能力,明军的骑兵很快就能纵横驰骋,到时候火炮和骑兵两大杀器一拥而上,失去城池的日军只能彻底成为明军的经验值。

他看得很清楚,加上害怕,所以果断的逃跑了,这个决策是对的,他呆在那里,只能成为炮火下面的炮灰,被凄惨的终结掉,和立花宗茂一样,但是他逃了,逃得干脆彻底,让萧如薰想抓都抓不到。

于是萧如薰在临津江东岸的坡州召开了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如今临津江已经跨过,我军只需要再前进一步就是汉城,拿下汉城,倭寇就等于是大势已去,我军就可兵不血刃进军至朝鲜最南端,而倭寇也知道眼下的情况,据我判断,他们可能会调集六万以上的兵力集中在汉城与我对敌,有死守汉城之意,而据本督所知,汉城以北四十里处有一要地,名为碧蹄馆,若攻汉城,必取碧蹄馆!”

萧如薰指着地图上的碧蹄馆的位置给诸将开始布置任务。

碧蹄馆位于汉城以北四十里处,靠近恭顺永陵,位于惠阴岭与平原地区的结合部。

这里的地理环境以碧蹄馆和附近的高阳城为分界线,碧蹄、高阳以北是惠阴岭山区,峰峦起伏,只有中间一条小路,以南地势则趋于平坦,道路两侧有一些海拔不算太高的山丘,把大道夹在中间,是汉城以北的最后一片山区的出口,从古至今,这里都是开城至汉城的必经之路,又因为是山地过渡到平原的地形,所以是兵家必争之地。

碧蹄馆南六里处有一地名为砺石岘,是汉城以西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山口,穿过这里,南边便是一马平川,因此立花必须要先控制此处,才能把明军关在碧蹄馆附近山地,无法进入汉城范围折腾。

明军一旦突破碧蹄馆地区,穿过砺石岘,则汉城周围的一马平川之地可供骑兵纵横驰骋,再无阻碍,缺少骑兵的倭寇将不得不以铁炮阵迎击,但是明军的火炮占据压倒性优势,倭寇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火力上压过明军。

密密麻麻的铁炮阵曾经覆灭了著名的武田骑兵,但是那是何等侥幸只有内行人明白,要是在这里想复制织田信长打败武田骑兵的的辉煌,纯属痴人说梦,他们只能成为明军的活靶子,一轮齐射就全完蛋了。

如果到了那个地步,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日军将不得不全部退入汉城死守,放弃野战,再无他路,而汉城一旦被明军包围住,则整个侵朝日军的中央高层指挥部将会被明军一网打尽,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太阁除了直接认输就没有别的路可走,要是再打下去日本非亡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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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 碧蹄馆遭遇战(上)

然而黑田长政也明白,汉城绝对不能不守,如果不守汉城,那么接下来江原道京畿道忠清道全罗道,日军耗费大量心血和资源占据的土地将全部被明军收回,他们只能据守在庆尚道最南端的釜山地区,依靠着那里修建起来的倭城群落苦苦抵抗,基本上没有希望继续反击了。

那个时候,除非太阁真的把东国大名的十万预备队带来,否则他们能否回去都是个问题。

因此,汉城必须死守,守到最后一刻之前绝对不能放弃,不然的话放弃的就是整个侵朝日军的血汗铸就的成果。

这一点,包括宇喜多秀家在内的日军高层全部都很清楚,所以直接把从临津江边到砺石岘地区的防务交给了有智谋的黑田长政,而在黑田长政的背后,著名的智将小早川隆景正在整合其余的部队准备支援黑田长政。

目前集合到汉城的日军高级将领黑田长政、毛利吉成和小早川隆景三人,军队有黑田长政第三军团的八千人,毛利吉成第四军团的一万四千人和小早川隆景的一万两千人,加上宇喜多秀家自己统帅的第八军团的一万人,还有从忠清道福岛正则派来的援军一万人,整个汉城已经聚集了五万四千人的大部队,总兵力过了明军。

但是饶是如此,他们依然没什么把握,颇有几分战战兢兢。

明军炮击江岸的时候,黑田长政带着本部的八千人正在碧蹄馆一带布防,而他本人正在休息,突然,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隆隆雷声,这让黑田长政有些不安,披着衣服站起来走到军帐之外,现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那隐隐约约的隆隆雷声。

他立刻派人去查看消息,约半个时辰以后,天色大亮之际,去探查消息的人带回了惊魂未定满面惊慌的岛津义弘,在他的印象里,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然而现在就确确实实的出现了,这让黑田长政的心里布满了阴霾。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不继续固守江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黑田长政怒斥岛津义弘。

岛津义弘又不是黑田长政的直属手下,自然不怕他,反而对着黑田长政怒吼道:“明军配备那么多石火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仗一开打他们的炮火就覆盖了我们的整个阵地,我的铁炮手来不及放枪就被炸死了,而且连着来连着来,这边炮火还没有炸完,那边第二轮炮火就来了,我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你说我怎么打?!”

黑田长政愣住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被他带回汉城的那三个逃回来的小西行长的兵所说的关于明军火炮极其凶猛,把小西行长所部给打的满地找牙,最后直接全军覆没,没有重火力支持的日军根本无法和全副武装轻重火力远近攻击力齐备的明军正面交锋。

因为他们的主力武器只有三种——长刀、铁炮还有长枪,连弓弩都没有多少,只能靠俘虏的朝鲜弓弩手做伪军来支援作战,但是朝鲜弓箭手一旦遇到大明军队不是放水就是假装死掉,根本是出工不出力,所以日军相当的被动。

但是面对这种情况,日军依然不打算做些什么改变,一方面是资源不足,一方面是没有技术,因为朝鲜人此刻也没有掌握火炮技术就是了,大明的火炮技术独步东亚,日军面临这种情况,只能被动挨打,或者利用地形和明军玩近身接战,彼得明军火炮不能挥效用。

这就要求日军和明军剿杀在一起才可以,然而据那些人说,近身作战明军也不怵,那些凶悍的南兵拿着奇奇怪怪的武器,一堆一堆的冲上来,就算是强悍的武士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更别说那整齐的军阵,雪亮的长枪,一戳一个窟窿一戳一个窟窿,想想都让人从皮肤一直冷到心里。

所以想通了这个关节,岛津义弘直接就跑了,跑得干脆彻底,自己的部下也不要了,当然没过一会儿那些没死掉的部下就跟着跑来了,为了防止这些家伙乱跑回去祸乱军心,黑田长政直接把这些溃兵全部拦截住,收拢起来重新编入军队,派部下黑田一成领兵五百往前探察究竟是什么情况。

另外他也不忘派人去后方告知小早川隆景——明军已经突破临津江防线,而且携带大量火炮,火力惊人,我军需要尽早防范才好,而且还建议避免和明军野战,尽量利用优势地形作战或者干脆退回城池固守。

黑田长政暂时拿岛津义弘没有办法,只能派人把他押到汉城去听候处置,他自己坐镇碧蹄馆依山地固守,尽力拖延时间。

查大受带着三百骑兵队按照萧如薰指定的路线一路往南走,目标直指碧蹄馆,按照萧如薰的说法,只要突破了碧蹄馆,再往南下就是一马平川,适合骑兵作战,上一战李如松的骑兵队损失有点严重,只剩下两千多还能保证战斗力,剩下的四千骑兵正在赶来的路上,预计还要十来天才能赶到,目前的骑兵队比较脆弱。

但是正因为是这样,李如松才在内部会议里要求大家不能松懈,不能胆怯,遇到敌人就要勇敢地上前猛冲猛打,打出辽东兵的气势来,叫那些南蛮子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男儿!查大受是铁杆的辽东系,是李如松的亲信,这种事情他老是干。

所以这一次不仅要探路,有便宜也要占,唯一可惜的是倭寇的脑袋没有蒙古和女真的脑袋那么值钱,大明规定蒙古级最值钱,女真次之,南倭再次之,西南土著再次之,倭寇的级排在第三列,显然没有蒙古级值钱,可是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一点,没有人会质疑。

查大受知道李如松受的气有多少不仅来自外人,也来自自己人,那些辽东的军头们一个劲儿的要这要那,把李家当作免费的提款机,以为只要卖命就什么都可以拿到,也不在意李家面临的实际困难,李成梁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有这部分的原因在里面。

所以十分清楚自己所效忠的人的处境查大受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的主子争一口气。

查大受带人一路疾驰,短短的一段距离也没跑多久就跑到了碧蹄馆附近日军的防区,前方有人来报,遇到了一支倭寇巡逻队,人数约有五百人,多为步卒,持火器,问查大受是战还是退。

退?对不起,李如松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而查大受的字典里则只有“前进”两个字。

“灭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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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九 碧蹄馆遭遇战(下)

查大受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于是他带马队缓缓上前查看情况,远远看到一支倭寇人马朝这里而来,骑手看起来只有一百,剩下的多为步卒,全是铳卒,手持火器,还没现他们。

查大受盘算了一下距离,做出了立刻冲击的决定,这还真要感谢萧如薰,记得还在镇江堡的时候,萧如薰专门到骑兵营里给他们这些骑兵军官上了一堂课,讲解了一下面对手持单兵火器的铳卒的时候骑兵应该怎么应对,在什么样的范围内可以即刻冲锋,在什么样的范围内应当暂且隐蔽,等敌人进入范围之后,再行冲击。

李如松下令大家牢牢记住,查大受也就记住了,现在一看,距离刚刚好,倭寇明显没什么准备,甚至连火绳都没有点燃,就算再快也只能有一轮射击,而自己这里满满当当的三眼铳虽然射程短,但是容易点火,射之后还能当狼牙棒来使,一敲一个准儿,绝对占尽优势。

虽然人少,但是查大受可不怵这五百倭寇。

“杀!!!!”

查大受一声令下,当先冲锋,辽东骑兵呼喝着一起冲了出去,倭寇没料到明军骑兵的突然袭击,一时间手忙脚乱的点火绳准备放枪,结果还没来得及列阵放枪,对面明军手里的黑色大棒居然率先吐起火来,一轮射击就打死了几十个人,黑田一成一看这不行,立刻带着一百骑兵冲上前去给步卒争取时间,明军度奇快,转眼间两军就剿杀在了一起。

然而两军刚一开始交锋,倭寇就支撑不住了,明军的武器很奇怪,那黑色大棒分明是火器,但是放完之后却被明军用来当作马战武器使用,舞的虎虎生风,和倭寇骑兵的马刀比起来,两下里一交锋,马刀瞬间就被砸断,有的还连着骑兵的手一起打折,然后又是一狠狠一敲,白的红的黄的一起流出来,煞是好看。

查大受大吼一声,一锤子敲在一倭寇的脑袋上,连着头盔带脑壳儿一起敲碎,红的白的黄的沾了一脸,抹了一把脸权当洗脸,查大受瞪着眼睛又开始寻找新的猎物,正巧给他逮着了一个拿着长枪刺穿了一名辽东骑兵的倭寇骑兵。

看到同袍给刺死,查大受大怒,定眼一瞧这倭寇的穿着和其他的骑兵不一样,看起来不是小兵,大大小小是个武将,砍了脑袋拿回去认级,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赏钱,这兄弟眼看活不成了,给他多一点抚恤也是好的!

“那倭奴!好胆!!”

查大受挥舞着大锤就冲了过去,刚击杀一名辽东骑兵的黑田一成一看一个彪形大汉冲了过来,忙要拔出长枪对敌,可没成想那骑兵死死握住了他的长枪,拼死一搏,愣是没让他拔出来,黑田一成一急一怒,松开长枪拔出腰刀唰的一刀就削下了那辽东骑兵的头颅,把查大受看的目眦尽裂。

“兄弟!!!好你这倭奴!给我受死!!”

查大受猛地举起了大锤,狠狠地往下一砸,黑田一成意识到无法硬接这一击,电光火石之间狠狠地拽住了自己的马头,战马一声嘶鸣,硬生生往右边偏移了一个身位,查大受的三眼铳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没砸着黑田一成,黑田一成纵马逃离战场——铁炮手已经准备好了,没有必要继续死斗了。

倭寇骑兵也死的七七八八没几个还活着,现在要逃也很难了,看到倭寇要逃,辽东骑兵立马要追,查大受追了几步,看到了那淡淡的烟火气,顿时大惊失色,忙大声喊道:“低头!!”

刚一喊完铁炮手的枪声就响了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连着几轮枪响,饶是明军得到了查大受的警告也未免不战死几个人,十来个骑兵被枪击中摔下马,还有二十多匹马中弹倒下,查大受冲在最前面,战马被重点照顾,中了十几弹当场死亡,然而查大受却好端端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看着这一幕,查大受的血气被激起来,红着眼,查大受大喝一声:“抡!!”

辽东骑兵们立刻会意,纷纷把自己手上的三眼大铳给抡了起来,越抡越快越抡越快!

“扔!!”

查大受大吼一声,一百多支黑乎乎的三眼大铳宛如流星锤,以难以想象的度冲向了对面的倭寇阵地,那些铁炮手压根儿没料到这些骑兵还有这一手,沉重的三眼铳加上巨大的度,直接等于死亡。

啪啪啪啪啪啪……

高移动的三眼大铳直接把排成好几排的倭寇铁炮手给砸的断胳膊断腿断头,给砸的血肉模糊者不知凡几,阵型瞬间被打破,查大受拔出腰间马刀就冲了上去:“肉搏!!!”

还有马的骑兵们拔出马刀冲了上去,没了马的骑兵也拔出马刀直接跑了过去,很快就和惊慌失措的铁炮手剿杀在一起,凶悍的辽东骑兵直接冲垮了这些铁炮手,铁炮手还能反应过来的就直接拔刀对砍,反应不过来的直接就被砍死,辽东兵最擅长的就是整个明军后期最缺乏的近战能力。

查大受直接追着黑田一成砍,有人来阻挡直接砍死,这个看了他兄弟的脑袋的家伙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放过,黑田一成眼看无法逃脱,便狠了心挥刀来战。

两人捉对儿厮杀了十二三个回合,砍的是刀光剑影火花迸溅,查大受是典型的辽东汉子,身体强壮身材高大,而黑田一成虽然也是日军之中少有的大汉,气力上却不如查大受,查大受越战越勇,而黑田一成渐渐力气不支,无法和查大受继续战下去。

颜看着自己的部下被明军打的极惨,黑田一成知道这一场遭遇战是败了,于是也不恋战,虚晃一刀打算晃开查大受就要撤退,然而查大受也是这方面的行家,偏偏不退迎了上去,左臂被划了一个口子出来,挥刀便砍,怒吼一声一刀削下黑田一成的脑袋,脑袋落地,断口血如井喷,查大受沐浴在鲜血之中,宛如杀神。

日军眼看自己的将军战死,再无战意,纷纷崩溃逃脱,被查大受带兵连砍带杀,只有寥寥数人纵马狼狈撤走。

遭遇战结束之后,查大受一看自己的部下也战死了四五十人,受伤不少,想着再追下去也不会有好处,也不再追,便把战友的尸体带走,把倭寇的头颅全部割下,而后带着缴获的刀剑和铁炮选择了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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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 吴惟忠出动

查大受带兵回到了坡州明军的临时驻地,上缴了倭寇的级和战利品,要是黄金什么的辽东军一般不会上缴,但是倭寇用的刀剑和铁炮辽东军一点也不在乎,干脆的上缴,传递了他们打败了倭寇的先锋队,斩一名倭将的消息,说倭寇在碧蹄馆地区一定设了防御,战力不弱。

萧如薰点了点头,接着观察着地图,心想这一战以后倭寇也一定会在碧蹄馆附近山区设下防御,搞不好也会四处设伏打击明军大部队,山区之内也不适合大部队展开,要是大部队进入,到时候倭寇从中间四处伏击,容易造成军心的混乱,于明军多有不利。

按照现在的这个架势,还是从外围炮轰附近可能有伏兵的山区,以炮火清扫一边,然后再派精锐部队进入山区剿杀倭寇,为大军开路,骑兵暂时不能用,放在大军最后压阵,等前锋突破了砺石岘一线进入汉城平原之后才是骑兵称雄的时机。

“吴惟忠,令你带兵五千为我大军先锋,突破碧蹄馆山地,剿杀倭寇,为我大军开路!”

吴惟忠立刻领命:“诺!”

说着便点了五千兵马并五十辆车炮奔赴碧蹄馆地区。

而日军这方面,几个败兵逃回去把他们和明军遭遇以及黑田一成战死的消息告知了黑田长政,黑田长政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黑田一成战死这个消息。

黑田一成是他黑田家八虎之一,十三岁就成为黑田家将,到现在也才二十余岁,是黑田家重要的家臣之一,屡立战功,和他的关系还非常好,是黑田家极为倚重之人,本来还要托付重任的……怎么就……

来不及伤心,他对明军的战力就有了更加直观的感觉,火力极强,战斗力也很强,以相对等的兵力正面对敌绝无胜算,必须要想办法利用这里的地形优势狙击明军,使之大部队无法顺利通过。

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占据高地,居高临下,用密集火力压制明军,然后派精锐士卒偷袭明军本阵,和明军剿杀在一起,使明军火炮投鼠忌器不能尽全力,才有胜算。

一念至此,黑田长政立刻下令手下铁炮手占据这里最高的几座丘陵,把仅有的几门火炮也架在最高处,把他的指挥部也设立在最高处,然后将自己仅有的五百骑兵和大量精锐步卒埋伏起来,等一声令下就冲入明军阵中和明军死战。

吴惟忠带的部队还是和之前攻打平壤的时候一样,拥有多兵种的配合,其中还有非常精锐善战的五百朝鲜僧兵,休静禅师主动请缨和吴惟忠并肩作战,两位并不善于言辞智慧低头做实事的人物互相之间认同对方,互相之间的配合相当的默契,总是能让吴惟忠想起当年在东南平倭的时候与少林僧兵们并肩作战的日子。

也不知道那些人们可还好。

但是他们不管是还在人世或者是不在人世,但是若能知道戚将军带出来的部队一直都在贯彻戚将军临终前交付的使命,一定会非常开心的,这支部队因为抗倭而诞生,那么就算终结,也只会因为抗倭而终结。

在他看来,戚将军死的不值,但是戚将军本人并无多大的遗憾,去世的时候不曾后悔自己走过的每一天每一分,只是挂念着自己的军队和军魂,吴惟忠作为戚继光的正统传人,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把戚继光的理念传承下去,使得这支军队的军魂永远存在。

而现在,吴惟忠现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在各种方面都与戚将军极其相似的人,治军严谨,赏罚分明,对待各部队一碗水端平,不刻意打压谁,也不刻意拔高谁,即使是自己的嫡系也会让他们让出功劳给别的地方部队,不偏不倚,就连辽东军,说是打压,却也依然重用。

前些日子南兵不适应辽东冰冷的气候,觉得冬衣略薄,有心想要多要一些冬衣来御寒,又恐为北人所耻笑,是以不愿丢了颜面,硬是扛着。

然后到了出战之前,军需官忽然送来了一车一车的御寒冬衣,说这是萧提督吩咐的,南北气候差异大,南兵弟兄们不要因此而伤风感冒误了大事。

这举动让南兵们的心里暖暖的,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中早已认可了这位将军,自从戚将军去世以来,他们还没有被谁如此善待过,自此这支南军就注定要成为萧如薰的铁杆支持者,不管是什么战场,只要将军是萧如薰萧将军,他们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就连山东兵和宣大兵,吴惟忠了解的不多,但是在有限交流里,也知道萧如薰尽全力给每支部队创造同样的机会,萧如薰擅长使用火器御敌破敌,他的火器大阵无论是野战还是巷战都非常有效果,但是因此山东枪手和宣大弓弩手的地位就有些尴尬。

然而萧如薰也不会忽略这两支部队的情绪,萧如薰和宣大兵的将军麻贵有旧这一点还好说,但是和山东兵并无任何来往,对待山东兵却也是一样的,也给生活在海边的山东兵送去了一批冬衣让他们御寒。

萧如薰将南北之地的差异完完全全的考虑到,当时弄出新的油饼军粮的时候还特意到浙营询问他们的感受,担心他们吃不惯而闹肚子。

这位将军虽然年轻的有些出人意料,但是他的胸怀之宽广,眼光之深远,待人处事之公正,就算是骄横如李如松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一切都让吴惟忠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期的戚将军,而且比起年轻时期的戚将军,这位将军明显有更强的能力,从宁夏到朝鲜,竟未尝一败。

士兵们喜欢追随强大的将军,强大的将军有足够的能力御使部下并且带领他们打胜仗,不会无缘无故白白送掉部下的性命,珍惜每一位士兵的生命,萧将军珍惜士兵的生命到了让他们不敢相信的地步,宁可大量使用珍贵药材也要保住士兵的性命,挂在嘴边的话是药材有价性命无价。

因此,整个东征军打到现在,真正死亡的士兵数还不到四千,大约三千五六百的样子,战阵而死的士兵约两千多,而战后重伤救不回来的士兵占了一千余,与此相对的是,倭寇的死亡人数已经过了四万,大军斩数已经过七千。

大家打到现在,依然士气昂扬,因为他们相信有萧提督带领,就一定会打胜仗,拿级换钱财,就一定可以最大限度的保住自己的性命。

士兵一旦产生了对将军的信任和敬仰,那么就会如同将军的手臂和手指一样,命令起来极其顺畅自然,一道军令下去立刻有人执行。

而且就算面临困境,只要将军还在,哪怕大军被敌人团团包围,只要将军在并且力战不退不认输,士兵们就算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投降崩溃。

这就是自古将帅极其难以得到的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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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 黑田长政的最后一搏

萧提督用他的实际行动得到了大家的信任,得到了军心,那么现在,就是士兵们回报萧提督恩德的时候了。

吴惟忠看了看休静禅师,休静禅师也看了看吴惟忠,两人微微点头示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开始!”

吴惟忠果断下令。

火器大阵展开,按照萧如薰的部署,倭寇极有可能在各个山丘之上安排伏兵伏击明军,一旦明军没有注意到山丘之上的倭寇而轻入险境,就可能被四面八方山丘之上的倭寇以铁炮伏击,倭寇铁炮可击穿三寸木板,近距离可击穿一寸铁盾,萧如薰尽力搜寻足够厚实的铁盾和几层绑在一起的木盾制成盾车供给大军使用,但是也不足以保证到每一名士兵的安全。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倭寇没有重火力,否则大炮一响,再坚强的盾阵或者是盾车也会覆灭。

萧如薰之所以敢这样使用步兵突破,也是吃准了倭寇没有重火力只有轻火力的弱点。

就算有少数的重火力,也一定集中在主帅身边,而倭寇主帅所在地,一定会在最高的那座山丘之上,所以吴惟忠若要拿下碧蹄馆地区的山区,就一定要包围住最高的那座山丘,猛攻之,不仅能威慑敌军主帅,还能诱使掩藏起来的倭寇伏兵来支援。

而在此之前最重要的就是炮击山丘。

在倭寇铁炮的射击范围之外,乃是大明火炮得天独厚的优势,一轮炮火足够覆盖一座低矮山丘的顶端,无论倭寇有多少或者有没有,都能给炸出来。

而且黑田长政不知道的是,之前几场大的战斗,让萧如薰缴获了两万多支铁炮,在确认了日本的铁炮在性能上越了明军鸟铳的前提之下,萧如薰直接下令最精锐的一千铳卒换装倭寇铁炮,经过一段时间的操练,这些铳卒也能熟练使用倭寇铁炮作战,吴惟忠的先锋军中,一千铳卒全员手持铁炮。

“开炮!”

吴惟忠平静的下达了开炮指令,二十门车炮推向前方一字儿排开,填入开花弹,炮手点火,随后便是一阵轰鸣,而后,作为目标的山丘上腾起数朵大火花,好似完全平静的山丘之上瞬间多出了许多乱窜的身影,这些倭寇为了躲在山丘之上,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山上的树大多枯黄了,遍地落叶,明军却依然无法现。

“开炮!”

又是一轮齐射,二十朵大火花冲天而起,破碎的肢体乱飞,倭寇的惨叫之声仿佛充斥着整个空间,而吴惟忠面色平静,古井无波,休静禅师双手合十,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提督说得不错,倭寇打算避开与我们正面对决,而要打伏击战,但是我偏不与他打伏击战,我要逼着他与我决战!开炮!”

吴惟忠下达了第三次开炮令,炮火再次覆盖了那低矮的山丘。

无数倭寇如潮水一般退却,瞬间消失不见,吴惟忠也不追,令军队缓缓前行,而后朝着另外一座山丘故伎重施,就是躲在倭寇的射击范围之外猛轰,倭寇若要打到明军,非近身不可,一旦近身,明军的刀枪剑戟还有弓弩火铳可不是吃素的。

中央山丘最高所,有人前来汇报消息给黑田长政知道,让黑田长政知道自己的部队出于什么样的危险的情况下,明军躲在铁炮的射击范围之外猛轰山丘,显然已经识破了日军正打算使用的战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点也不贪功冒进,稳如泰山,偏偏就是这样的进展,虽然慢,却无懈可击。

除非他有强大的骑兵可以瞬间与明军近战,叫大炮失去效果,而后以铁炮手火出击吸引兵力,这样两面下手才能与明军真正的交战,但是他手上只有三百骑兵,一旦用上了却不奏效,为了避免被全歼,他就只能放弃阵地后撤。

距离这里的下一道防线就是砺石岘山口,他在那里也布置了一部分的兵力,甚至还有三门火炮,可是面对明军的火力,那里被突破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只恨朝鲜城池太少太小,根本不能起到防御炮火的作用,要是像日本国内建设的那些军事堡垒,任何一座都能叫明军吃一点苦头,可朝鲜偏偏没有。

黑田长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眼下的状况最后一搏成功与否估计在三七之间,甚至是二八之间,一旦失败,他就不会继续恋战,与其让明军打掉他所剩无几的本家军队,他肯定会选择后撤。

失去黑田一成这位重要家臣的黑田长政已经不希望自己的部下再有更大的损失了,否则就真的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后方还有小早川隆景的部队,赶快让小早川隆景驰援砺石岘,还有将明军堵在山区的机会。

黑田长政立刻派骑士向小早川隆景求援,然后下令把本部的五门火炮弄走,赶快运到砺石岘做最后的抵抗,利用地形尝试重创一次明军,若是让明军突破砺石岘进入汉城平原地区,那我们就真的只能退回汉城进行守城作战了。

就在黑田长政打算进行最后一搏的时候,突然有骑兵飞前来报告。

“什么?!汉城本军全部出动?”

黑田长政大惊失色:“连总帅都来了?”

“是!全军主力已经赶赴小丸山,先锋队第六军团的粟屋队和井上队六千人正在布阵,总帅让阁下务必控制住局面,带领军队缓缓后撤到小丸山之前,诱使明军进入我军包围圈,我军将把明军团团包围住,歼灭掉!”

听完了传令兵的话,黑田长政仅仅皱起了眉头,他本能的想到这样做可能不是最好的方法,反而会给明军一举击破日军主力的机会,但是反过来又一想,在这样狭窄的地形内,明军一旦和日军主力纠缠在一起,哪怕是两个换一个,都能让明军损失惨重,不得不停下进攻汉城的脚步,甚至是退回开城。

只要能够保住汉城,日军就还有翻盘的希望,如果汉城保不住了,日军就真的是回天乏术,再无任何办法,只能退到釜山地区死守了。

因此,这未尝不是一次机会,把明军的先锋围住,然后歼灭,再与其主力一战,虽然不清楚明军到底出兵多少,但是远征而来,兵力不可能太多,之前观察明军营寨,大多数人的意见都是明军的兵力不会过六万,一旦让他损失一万以上,明军将不得不停下进攻的脚步,到那时,就可以和太阁交代了!这是最关键的!

于是,黑田长政打算做最后一搏。

一百三十二 血战碧蹄馆(一)

“传令全军,有顺序的尽后撤,缓缓抵抗,不要给明军尾随而来近战我军的机会!”

决定最后一搏的黑田长政立刻安排军队后撤,以诱使明军不断深入山谷抵达小丸山和望客岘的三角地带,以期达成三面合围聚歼这支明军的作战目标。

吴惟忠接到了日军缓慢而有序撤退的消息时觉得很奇怪,按照他的想法,这片区域是汉城以北最后的屏障,倭寇无论如何都应该会想方设法的死守这片山谷之地,而不是那么轻易开战没一会儿就要撤退,吴惟忠百思不得其解,其谨慎的性格使他立刻派人火回去禀报萧如薰战况。

而后期率兵缓缓前进,登上一些山丘查看,并且远眺,但是视野并不好,吴惟忠没有现什么,周围的索敌部队也没有现倭寇有留下的埋伏之类的,让吴惟忠心中更加疑惑。

骑兵火往回赶,十多分钟就赶到了坡州,萧如薰正在整顿部队打算出击,突然得到了这个消息,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拿出地图开始观看。

袁黄跟在萧如薰的身边,也在盯着地图看,看了没一会儿,两人一起抬起了头,互相看了一眼,确定的点了点头。

“倭寇主力到了!”

萧如薰和袁黄异口同声。

“倭寇这是在诱使我军进入包围圈啊,小丸山和望客岘,还有这条小河,真是完美的伏击围歼之地,若此处没有两万以上的倭寇,倭寇断然不敢放弃碧蹄馆诱我深入,季馨,倭寇主力就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了他!我还生怕他往回逃,连汉城都不要了往回撤,那我一时半会儿可真是没有办法拦住他们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往回跑,他们来了最好,不来我才要烦恼!向陛下请水师出击攻占对马的事情还没敲定,怎么能让他们那么快就离开朝鲜?我定要把他们全部留下来!”

萧如薰看了看地图,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心中顿时有了计划:“来人,把李如松将军请来!”

很快,李如松就到了,萧如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了李如松:“李将军,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我要交给你。”

李如松打开了纸条,细细阅读,忽然瞪大了眼睛:“这是?”

“知道就好,别说出来,我要你带着你的本部骑兵穿越此处,直达砺石岘,控制住那里,在我大军击退倭寇主力之后死死堵住倭寇撤退之路,不惜一切代价与之交战,撑到我大军将之合围为止!我可以告诉你,倭寇主力起码在两万人以上,而你要支撑起码三炷香,若你办到,那此战你为功!”

李如松皱起眉头深深思索一下,抿了抿嘴唇,把纸条收到了怀里:“既然如此,我可以立下军令状,若我办不到,你可斩我头!”

“我为何要斩你头,我恨不得你长命百岁,以后别再说这种话!能办到就去,办不到我另寻他人!如今军中别的不多,猛将一抓一大把!”

萧如薰一甩手。

“办不到?!”李如松瞪起了眼珠子:“你当我李如松是吃素的?老子就是拼着全军覆没,也要把倭寇拦住给你看!哼!”

李如松风风火火的冲走了,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方才萧如薰的话,琢磨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味儿,不知道心里是何等滋味,袁黄有些诧异地看着萧如薰,笑了起来:“季馨,你当真恨不得李如松长命百岁?”

“当然!霍去病一般的将才是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吗?”萧如薰笑了笑,放缓了语气:“若李如松如其父一般长寿,于大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说过,我过去不会因私废公,现在也是,将来更是,更何况我与李如松并无私怨,将才难得,多一个是一个,有李如松在一天,辽东就乱不起来。”

袁黄眯起眼睛看着萧如薰,轻声道:“我以为你会想着谋求辽东总兵的位置取代李氏,毕竟西北之地太过苦寒,没有任何出路,辽东,尚有可能。”

“的确想过,没什么好隐瞒的。”萧如薰也轻声回答道:“但是现在不怎么想了。”

袁黄愣了一下。

“为什么?”

“袁公,你没有感觉到,近几年,北方越来越冷,降雨越来越少了吗?”

萧如薰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袁黄更加不解,追问道:“什么意思?”

“等此战结束,我在汉城缓缓向您解释,这里不好说这些话,大战当前,考虑战况吧!来人!”萧如薰高喊一声,立刻有人来到萧如薰面前,萧如薰写了一封军令交给他:“把这份军令交给吴将军,命令他按照军令行动,不得有误!”

“诺!”

传令兵即刻离开。

“季馨,你到底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

袁黄从背后问,萧如薰正要离开的身形一顿,轻声道:“很快,我会全部告诉你的,袁公,等此战结束。”

说完,萧如薰快步离开了,这一战他要亲临第一线指挥,作为朝鲜之役烈度最大的一场野战,此战必将载入史册,而他萧如薰定要在此战里名垂青史,成为一代名将!

吴惟忠很快就接到了萧如薰的将令,打开了军令扫视一遍,点了点头,立刻向身边诸将传令:“倭寇主力不下两万人应当已经抵达,萧提督判断倭寇应当打算在小丸山和望客岘一带设伏伏击我军,虽然凶险,却也是我军全歼敌军主力的最好机会!传令下去!我浙营报答提督恩德之时已到!全军有敢不死战者,我吴惟忠不认他这兄弟!出!”

吴惟忠坚决执行萧如薰以他全军作为诱饵的军令,结火器大阵抵抗,大军最多半个时辰便杀来驰援,要他务必支撑住,拖住倭寇主力,无论如何不能叫倭寇在大军合围之前就逃脱了。

“休静禅师,往前去凶险难测,你麾下僧兵还是不要损失太多吧?”

出之前吴惟忠询问了作为朝鲜一方参战的休静禅师。

休静禅师双手合十,淡然道:“天兵为我朝鲜复国而死战,贫僧虽为出家人,亦为朝鲜人,亦愿追随将军死战到底。”

“好。”

吴惟忠只是一个字回答了休静大师,大手一挥,毅然决然奔赴萧如薰所指定之处。

明军开始缓缓结阵前行。

一百三十三 血战碧蹄馆(二)

得到明军开始前进的消息,宇喜多秀家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明军肯过来咬住饵料,就一定会成为日军的战利品,因为萧如薰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日军准备了双层伏击战术,也就是说他们有两部伏兵。

一部伏兵要等着吴惟忠先锋过来以后出动,而第二波伏兵要等着明军大部队抵达之后再一举杀出,到那个时候明军的火炮不敢用,只能厮杀,日军拼单兵战斗力并不输给明军,输给明军的只是火力,只要让明军的火力无法挥效果,那么就是日军的胜利。

单兵作战,经历战国时代洗礼的日军士兵的确不怵明军,而明军自然也不怵日军,但是统帅的战术层面的较量足以让单兵战斗力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宇喜多秀家知道萧如薰强悍善战,但是他不仅有自己这一个大脑,还有七大长老组成的长老团,八个脑子对付一个脑子,让他萧如薰把脑袋想破了都想不到日军主力分成两部分出击,两次伏击足以扰乱他的军心,只要近战成功,就是日本的胜利!哪怕损失比明军还要多都无所谓!

吴惟忠带着五千明军毫不畏惧的挺进了倭寇设好的伏击圈之内,能遥遥看到小丸山和望客岘的时候,为了演戏演得逼真一点,吴惟忠果断下令炮击两边山腰,做出怀疑倭寇有伏兵的样子,一轮炮击之后,吴惟忠便看到了从小丸山的方向杀来了一支马队。

“结阵!!炮手轰击!!”

吴惟忠立刻下令。

轰轰轰轰轰轰!

火炮吐着火舌喷出愤怒的火焰,一朵朵火花在倭寇骑兵队中爆炸,顿时一大批骑兵被掀翻在地,而骑兵之后乃是大量的铁炮手,吴惟忠立刻下令铳卒准备射。

“举铳!放!!”

几百声枪响,倭寇所剩无几的骑兵纷纷被击落下马,又是一轮齐射,这几百骑兵便全部倒在了战场上,连明军的阵型都没摸到,然而他们却为之后的铁炮手争取到了时间,这些铁炮手进入了射程,忙着放了第一轮和第二轮连击,吴惟忠早已下令盾车合拢,挡住了这次轮击,而后撤开口子,二十门火炮“轰轰轰轰”的连续射,将对面的铁炮阵给炸的七零八落。

倭寇一边后退一边继续放枪,吴惟忠知道时候到了,一边下令盾车合并一边下令全军前进,准备主动踏入日军的伏击圈。

那批撤退的日军撤到了小丸山附近就不再撤退,而是结阵射击明军,也不管是否可以真的攻击到明军,而后又有人抬出了几杆巨大的大号铁炮,一人扛在肩上,一人站在后面,一点火一扣扳机,顿时将明军的大盾给击穿了几个大孔。

几名盾兵受到波及,受伤了,而吴惟忠似乎早有准备,一声令下,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倭寇,瞬间便又完成一轮齐射,对面的倭寇被炸得七零八落,趁这个机会,明军铳卒开始还击。

倭寇吃了一阵子苦头之后继续后撤,撤着撤着就不动了,停在了山脚下某处,然后忽然有大量倭寇从山脚处出现,推着和明军类似的盾车一般的装置,还有人扛着一束一束的捆起来的竹竿一样的东西,纷纷竖在阵前,铁炮手迅撤入这些防御措施之后,躲在后面还击明军,明军躲在盾后射击倭寇,似乎也无法击穿这造型奇特的竹束。

“将军,那是什么?”

一名军官看着倭寇使用的防御工具很是惊奇:“那是一捆一捆的竹竿子吗?”

“应该是倭寇使用的与我军大盾和盾车类似的防御器械,寻常鸟铳不能击破,估计需要火炮以实心弹射击方能击破,倭寇不知我有实心弹,等他们伏兵尽起我再还击,狠狠挫其锐气!”

吴惟忠下令道。

“诺!”

吴惟忠注意到,此刻,明军随着不断的深入,已经进入了一处前有山水后有山峰两面看不到出路的死地,吴惟忠明白倭寇伏兵即将出现,立刻下令给炮手,将火炮换装实心弹四面瞄准,一旦倭寇伏兵出现并且有盾阵保护,待大军盾阵移开口子,便立刻射。

命令刚刚得到贯彻,随着几声炮响,震天的喊杀声响起,四面八方不知道从多少地方窜出了大量的倭寇,正如吴惟忠所预料的,倭寇久习火器,怎么会不知防御之法?他们肯定也有自己的防御之法而明军不知道,打算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大量类似于明军大盾和盾车的东西出现在战场上,大量倭寇手持长刀和奇怪的长枪以及铁炮,跟在大盾和盾车之后,摇旗呐喊冲锋而来,一时间竟有雷霆万钧之势,若是一支新军,定会被这样的阵势给吓得尿了裤子,而这支浙兵久在军伍,自然不会受到影响,饶是如此,也被这阵势给震慑了一下。

“移盾!开炮!!!”

盾兵早有准备,立刻遵令,大阵四面忽然让出五十个口子,炮手们也早有准备,五十门火炮立刻往外推,“轰轰轰轰轰轰轰”一阵齐射,实心弹狠狠的砸在了倭寇的大盾和盾车之上,倭寇们便看到了让他们下辈子都忘不了的梦魇——大盾和盾车被击毁大半,还有大量倭寇被实心弹所波及,断胳膊断腿断手者大有人在。

“换开花弹!换子铳!开炮!!”

两轮实心弹齐射之后,被摧毁大半木盾的倭寇盾阵已经无法保护步兵,吴惟忠当机立断下令换填开花弹。

大量倭寇被实心弹打的猝不及防,还没冲到射击范围之内,又被开花弹炸了个人仰马翻,不过倭寇的数量乎想象,虽然火炮凶猛,也无法阻挡倭寇继续前进,于是第二轮开花弹齐射之后,吴惟忠眼看着没时间了,立刻下令盾阵合并,炮手相机找空隙炮,铳卒开始四面射击。

一轮齐射二轮齐射,铅弹四面横飞,又是一大批倭寇惨死,直到倭寇铁炮手列阵完毕开始射击,明军炮手才为了躲避射击退入阵内,铳卒隔着大盾射击,倭寇铁炮手也躲在残余的部分竹束之后还击,时不时的就有铅弹从盾与盾之间的缝隙飞进去,便能击杀阵内明军。

明军手里的铁炮终究少,弓弩手随后跟上猛射,又把正顶着竹束疾驰冲锋的足轻击杀一部分,之后,刀盾兵准备好了砍杀,枪手也纷纷把长枪搁在了盾与盾之间的缝隙间,等待着倭寇的近身。

倭寇足轻挺着怪异的长枪冲到了近前,明军士卒才现这根本不是铁枪,而是竹枪,颇有些奇怪,不过也来不及表示奇怪,长枪冷不丁的窜出盾阵,唰唰唰唰一阵突刺,将来不及反应的倭寇刺了个透心凉,其余倭寇连忙止步,奈何又有无数枪口伸出,啪啪啪啪一阵齐射,又不知死了多少人。

以明军盾阵为核心,周围已成绞肉机,血流遍地,尸积如山,倭寇推开同伴尸体拼命猛冲,举着手里的竹枪对着明军的盾阵就是一顿怼,不管能不能找到对的地方就是一顿怼,怼着怼着就怼进去了,顺着盾阵的缝隙狠狠插进去,便能感觉到竹枪入肉的感觉,再往外一拔,见着枪头带血,便知道阵内有明军被刺死了。

吴惟忠注意到倭寇吃了大亏之后,有人现了这一方法的确好用,所以便让倭寇学着明军,有人举着竹束挡在前面,足轻躲在后面狠狠的刺击,和明军对着刺,看谁刺的过谁,而那么近的距离,这让人数不及日军的明军有点吃亏,因为倭寇的人数远多于明军,明军枪手也只有一千五百,弹药装填不及,明显处于劣势。

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只有使用火炮才能打开僵局,但是那么近,若用开花弹只会伤到自己,于是吴惟忠果断下令炮手再次换装实心弹,准备射击。

一百三十四 血战碧蹄馆(三)

所谓实心弹,其实就是个铁疙瘩,因为搭乘了火药射器这样的迅猛射装置而具备了乎寻常的度和威力,一举越了它的老前辈投石机,成为了明军主战兵器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遇到了一些坚固难摧的山寨和堡垒的时候,明军就会选择使用实心弹,或者在海上遇到敌军的时候,为了增加射程,也会选择实心弹,运气好能把敌军的船只砸个对穿。

因为不会爆炸,只能在特定的环境下产生用处,所以比起实心弹,明军更愿意使用能对敌军造成更大杀伤的开花弹,或者是能打出大量碎石块造成更大范围杀伤的虎蹲炮等等,但是在如今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正是实心弹使用的时机。

使用实心弹,一举摧垮倭寇的阵型,给明军争取喘息之机才好。

吴惟忠一声令下,炮手们纷纷装填起了实心弹,而后将火炮推到各处,吴惟忠先下令铳卒齐射一轮,将倭寇足轻逼退几步,时机一到,吴惟忠立刻下令:“开盾!点火!!!”

“轰轰轰轰轰——”

一阵轰鸣之声,距离明军大阵极近的倭寇便又一次看到了让他们下辈子都忘不了的梦魇,几十颗大铁球携一往无前之势冲入倭寇包围明军的大阵之内横冲直撞,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使得倭寇大阵大乱,明军枪手趁机猛攻,将倭寇的阵型戳的七零八落,也让在小丸山顶观察战况的宇喜多秀家和石田三成等人大惊失色。

“可恶!他们到底还有多少炮弹!?明军火炮实在是太猛烈,过我们的想象太多!我军不支,在这样下去损失太大,即使歼灭这支明军也没有意义,更没有余力对付萧如薰的主力了!”

增田长盛大声吼道,急切的希望宇喜多秀家和其余长老不要顾及少数士兵,而要以摧毁明军大阵为目的,将仅有的十三门火炮聚集起来,对着明军大阵进行一次齐射,摧毁明军的大阵,让具备多数兵力优势的日军得以杀入明军阵中和明军白刃作战。

“我也建议这样做,这样下去我们还没有等到萧如薰的主力赶到就筋疲力尽了,万一第二波伏兵不足以击溃萧如薰的主力的话,一旦被其反击成功,我们就前功尽弃,汉城也岌岌可危!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请尽快下令!”

加藤光泰大声吼道。

宇喜多秀家的脸涨得通红,看到长老们的意见已经趋于统一,也无法继续犹豫下去,一狠心一跺脚,大吼道:“装填,点火!”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距离指挥部不远的地方的一门炮不知为何便率先射了,而其他十几门炮连装填都没有做好,炮手们面面相觑一脸懵逼,加藤光泰反应过来大怒不已,带头冲了过去:“你们在做什么!刚刚下令你们装填!为什么就点火了?!混蛋!立刻装填!准备射!”

说完便狠狠地甩了那个举着火把一脸懵逼的炮手一个巴掌。

那一击,炮弹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明军军阵左侧五米远的位置上,掀翻了两名盾兵,吴惟忠大惊失色,立刻让人补上,以他的直觉判断,倭寇的火炮一定在山上,一跃而起跑到了盾车上,便透过盾阵缝隙往山上看,果不其然看到了火炮射之后的一阵烟雾,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

若是他们多几门炮的话,这个阵真的扛不住!看来我们的情报也有误,倭寇不是没有炮,而是太少,一般部队根本用不到,这种场合之下,主力来袭之际,倭寇一定会用到炮!

看准了那个位置,吴惟忠立刻下令五门火炮聚合过来,指着小丸山靠近的那个位置,让炮手瞄准,装填开花弹,然后迅移开盾阵,果断下令炮击,要在倭寇炮手第二次炮之前毁掉他们的火炮和炮手!

加藤光泰决定亲自指挥炮手瞄准明军的大阵射火炮,还一把推开了关心他的安危的家臣,执意要站在最前线指挥作战。

“装填完毕!瞄准完毕!”

炮手们纷纷表示已经搞定,加藤光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举起手就要下令,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类似火炮激的声音,就在他把疑惑的目光转移到明军大阵的同时,三炮弹准确无误的在他的周围炸开了,一举摧毁了八门火炮和三十多炮手,加藤光泰的身体毫无疑问的被铅子碎石子还有气浪撕碎了。

这次爆炸距离日军指挥部有一段距离,没波及到指挥部,但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观察情况,便又是一轮炮击,几炮弹落在了刚才的位置,几朵火花爆起,而后一切归于平静。

等硝烟散去的时候,一群人再往炮兵阵地的位置看去,顿时呆住了。

除了破碎的炮身和炮兵尸体之外,一门完好无损的火炮都看不到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

“加藤……他……他……”

石田三成哆嗦了好久也没能说出那句话。

“咚”的一声,有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落在了指挥部的门口,石田三成一瞧,瞧见个破烂的染血金兜就在指挥部门口滚啊滚啊,然后停在了一个坑里面不动弹了。

宇喜多秀家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余的日军指挥官也是惊惧莫名,看到眼前的一切,从来没有感到死亡距离他们是如此的近,就在这一刹那,就有人在想了,几千明军需要我们动用两万人去围困,那么几万明军需要我们动用多少人去围困呢?能否打败呢?

这是一个未知数,反正他们眼下只看到明军只有大约五千人,被日军两万人团团围住,却一点也没有要战败的迹象,一直在勇猛的作战,反倒是日军的损失正在不断地加大,刚才才败掉了宇喜多秀家手里火炮储备的一半,还丢掉了一个丰臣长老,那么等萧如薰的主力赶到了,即使是二轮伏击,真的可以击败这支明军吗?

没人敢打包票,因为如果这里的日军都被击败了,被明军反杀了,乃至于他们都成了阶下囚的话,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就可以等着太阁带着剩下的十万军队来朝鲜和大明进行国家存亡之战了,只是不知道太阁的身体能否承受这样子恐怖的结局。

宇喜多秀家前所未有的开始担忧这个大家一起完成的计划到底具备多少可行性……汉城只剩下一万人,如果他们都折损在这里,汉城还需要死守吗?还有死守的必要吗?

一百三十五 血战碧蹄馆(四)

还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吗?

宇喜多秀家猛然想到了这个关键的问题所在——明军大军主力就在后面,如果每一支明军都有这样强大的战斗力的话,他们真的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吗?或者说可以继续打下去取得胜利吗?五千明军都要他们动用四倍兵力去围困而战不下,那么人数与日军相等的明军主力呢?

“我们……要不然撤退吧?”

宇喜多秀家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让其余日军高层惊愕不已,好一会儿,增田长盛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不可能!不可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秀家!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在这里打败明军,我们就算是撤退去,也会被太阁砍头的!一定会的!”

宇喜多秀家猛然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其余的日军高层都意识到了——他们已经骑虎难下了。

继续战斗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放弃继续战斗,那么就真的一点生机都没有了,不说眼前这支明军会不会死死咬住他们不肯松口,就算明军不追击,万一他们的主力提前赶到了,那可怎么办?坡州距离眼前的战场不过数里之地,明军就算全是步兵,三炷香的时间内也一定可以赶到加入作战。

他们还能撤得了?就靠后面的那座小桥?

撤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拼了,不拼不行了!

“我知道了,诸位,待会儿,千万不能吝啬自己的本部兵马,一旦前方黑田长政和小早川隆景被打败,我们绝对没有生路,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有生机!”

所有人都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战场上,剧烈的颤抖还在进行,明军依托盾阵和优势兵力的日军拼死战斗,一枪一弹一箭都会随时带走倭寇的生命,吴惟忠和休静大师冷眼观望着狂躁的倭寇士卒,心里不断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战斗。

“开炮!!!”

“轰轰轰轰轰————”

又是一轮炮手轰击之后,有炮手来报:“将军!炮弹和火药即将告罄!”

又有铳卒军官来报:“将军!火药即将用完!”

吴惟忠算了算时间,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坚守本队!”

“是!”

军官们看到吴惟忠一点也不慌乱,遂安心下来,休静大师看了看惨烈的战场,开口道:“吴将军打算怎么办?”

“快来了,提督的主力快来了,提督一定会言出必行的。”

吴惟忠缓缓拔出了自己的腰刀:“在那之前,唯有死战而已!!”

休静大师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铁棍:“那贫僧也唯有拼死一战了!”

吴惟忠和休静大师亲自上了第一线和倭寇搏杀!有了主将和得道高僧的带动,本来岌岌可危的明军防线再一次焕了勃勃生机,明军士卒奋起余勇,把多日来积蓄的全部力量一股脑的投入了战斗之中,拼命向围攻的愈猛烈的日军起逆袭。

战局再一次的胶着起来了。

不远处,得到了确切情报的萧如薰眯着眼睛,手里握着的佛珠缓缓转动,没有任何行动,抵达预定阵地已有一炷香的时间,大军已经做好进攻准备,战场之上战机瞬息万变,萧如薰却始终没有下令进攻,没有下令支援吴惟忠所部,令麾下诸将大惑不解。

“提督,吴惟忠所部已经浴血奋战良久,再不支援,恐力有不支!”

麻虎提着大刀跃跃欲试:“请提督以末将为先锋,领兵支援吴惟忠所部!”

麻虎对浙兵很有好感,和吴惟忠等人相处的也不错,此时眼看浙兵浴血奋战,而萧如薰却不下令支援,不知何故。

“不急,再等一会儿。”

萧如薰闭上了眼睛,而后又睁开,瞧了瞧天色。

麻虎却急不可耐,刚要再说,被身后的麻贵拉扯住,麻贵狠狠一瞪麻虎,麻虎便不敢再说,讪讪的缩了缩脖子退了下去。

“提督,我们是不是该派一支人马支援一下吴惟忠所部?他们和数倍于己的敌军死战,实在是力有不怠。”

麻贵自己上前,在萧如薰身边轻轻询问。

萧如薰也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还没到时候,再等等。”

麻贵没有再问,虽然他相信萧如薰的判断,但是此时也有些大惑不解——萧如薰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袁黄抬头瞧了瞧天色,来到萧如薰身边低声道:“不心疼吗?”

萧如薰闭上眼睛微叹一口气,而后又睁开:“慈不掌兵,此乃为将者之宿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乃战场上的金科玉律,我不欲为此,乃不得已而为之,恰如吴惟忠,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些战死的忠魂若要来索命,便来找我吧!”

袁黄轻叹一声,一转眼瞧着萧如薰的手上拿着的佛珠转的有些快,便也不在言语,只是抬头瞧天色。

午时三刻,问斩者被问斩之时。

“时候到了,李如松一定赶上了!”

袁黄低喝一声,萧如薰猛地睁开眼睛,大喝道:“传我将令!麻贵!!”

麻贵猛然间听到萧如薰喊他,连忙站了出来应诺:“末将在!”

“令你领左军一万火支援吴惟忠所部!倭寇伏兵必不会起,你且解救吴惟忠击溃倭寇,待我大军杀至倭寇伏兵起,当与我大军两面夹击!”

麻贵闻言立刻应诺:“末将遵令!”

阵阵战鼓声响起,麻贵所率左军一万轰隆隆的行动起来,杀气腾腾的朝围困吴惟忠所部的日军杀了过去,山顶上的宇喜多秀家听到了隆隆战鼓声,心中一松,大喜过望。

“明军主力到了!我们可以出动伏兵了!!”

说着宇喜多秀家拔出自己的腰刀就要下令,被石田三成死死拉住:“等等,秀家,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明军主力!万一只是一支偏师过来解围,我们可就全都暴露了!萧如薰狡猾,一定以此试探,我们探知的明军主力约有五万人,如果来的只有一两万,那萧如薰肯定还有后手!”

宇喜多秀家一愣,说不出话来,石田三成连忙下令:“派人去探知明军来了多少援兵!”

立刻有人飞奔出去打探情报,不一时就有人来报告:“明军援军人数约在一万上下!”

一百三十六 血战碧蹄馆(五)

得知情报,石田三成心下了然,于是他立刻说道:“萧如薰果然心存疑惑,只让一支偏师来解围,主力还在后头,如果我们把伏兵派出来,萧如薰的主力正要从后面追过来,我们还怎么打?我们必须要等到萧如薰全军主力一起压上来,再起伏兵!”

增田长盛忙说道:“但是如果让那一万明军杀过来,我们的包围圈可就围不住了!两面一夹击,里头被包围的那支明军就肯定会被救出去,他们两军合二为一,人数大增,光是五千多我们就吃不下,要是再来一万,还不要撑破肚子?到时候明军冲破防线直接攻打小丸山,我们都要被活捉!”

石田三成死死咬着牙:“那也要等!我们的目标是萧如薰的主力!尽全力削弱萧如薰的主力迟缓他的进攻,只要迟缓他的进攻,我们就能争取主动!否则汉城一丢,整个朝鲜战局就完了!我们大半年的辛苦战斗和那么多战士的血就白流了!”

增田长盛一把揪住了石田三成的脖子:“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黑田和小早川的部队全军覆没吗?!如果他们完蛋了!萧如薰的主力就会和这一万多明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我们到时候出动的就不是伏兵!就是一块肥肉!一块等着萧如薰来咬的肥肉!”

石田三成一把扯开了增田长盛的手。

“那又能怎么样?!我们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撤兵不成?放弃这里的地形,前面就是一马平川!你不是没看到过明军的骑兵吧?我们能对付得了吗!?小西行长,加藤清正,立花宗茂,大友义统,加藤光泰!他们都死了!现在,你还想赔上多少人?!太阁如果知道了,会疯掉的!”

“疯掉就疯掉!他已经疯了!这个时候出兵讨伐明国,他不是疯子谁是疯子!明国那么大,那么多人口,我们怎么和他们拼?!现在已经赔了那么多人了!你还想赔掉多少人?!那些可都是青壮!是重要的劳动力!死一个就少一个,你还想舍弃多少?!”

增田长盛似乎遭到了极大的精神刺激,以往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从来不就赞成对明国出兵讨伐,那根本是不切实际的事情!可是太阁非要打,你们也都一个个的跟上说可以打可以打,结果呢?!打到今天,一个月,明军四五万人就把我们逼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可是有十几万精锐战兵,还有十几万人在给我们搞运输后勤,6地上打不过明军,海上连个李舜臣都收拾不掉,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就算今天我们逼退了萧如薰的主力,那他们还能增兵!明国那么大,人口那么多,随随便便十万人压上来,我们不仅保不住朝鲜,连本土都要受威胁!到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怎么办?!你们倒是给我说个办法出来啊!”

石田三成不可置信般的指着增田长盛道:“你现在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你现在才说出来!!你到底是什么心思!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意义?!你是不是想切腹自尽?!我告诉你!你想切腹,我不会为你介错!”

增田长盛还要大吼,被极其恼怒的宇喜多秀家吼住了。

“够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士兵还在浴血奋战,你们居然在这里吵架!说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非要等着明军打上山把我们都给砍掉脑袋你们才甘心是吗?!”

宇喜多秀家深受丰臣秀吉的信任和重用,对丰臣秀吉十分忠诚,感念丰臣秀吉的恩泽的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把丰臣秀吉的事业放在第一位去考虑,他不能容忍任何质疑丰臣秀吉的事情和人的存在,然而现在的情况十分明显,容不得他在这个时候搞分裂。

“把我们本部的兵马派下去一部分缠住这支明军,至少在伏兵进攻之前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黑田和小早川的部队被打败,那样的话我们就完了!”

作为内政专家被丰臣秀吉派来给宇喜多秀家撑场面的长束正家开口了。

整个指挥部的气氛为之一滞,所有人终于意识到当前自己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增田长盛也唤回了自己的理智,知道自己说出了绝对不应该说出的话,战斗结束之后无论是战胜还是战败,自己都可能面临死亡的绝境,于是心一横,一咬牙,拔出腰刀就往外走:“兵马由我来带领,如果不能战胜明军,我就自戮以谢太阁大恩!!”

没人阻拦增田长盛,他们也都知道,这是增田长盛唯一的活路。

正在两万日军包围圈之内死战的吴惟忠所部终于听到了熟悉的战鼓声,军心大定,士气大升,吴惟忠狠狠松了口气,举起战剑大呼:“援兵已到!诸君随我死战!!”

有了吴惟忠的带动和援军赶来的振奋,明军抖擞精神振奋士气,又一次爆出了强大的战斗力,戚继光带出来的兵即使面临绝境也不会后退,只会一直战斗到死为止,只要他们的将军还在战斗,只要将军还没有抛弃他们,他们就有动力和战斗下去的勇气。

吴惟忠一直和休静大师战斗在最前线,从未后退过一步,既然将军都不后退,作为士兵,他们更没有理由后退,只有追随将军战斗到底而已,哪怕只是默默无闻的战死化为一笔抚恤金,他们也不会为此感到消沉和后悔。

最后一轮炮击之后,吴惟忠所部的火药全部用完,对日军威胁最大的火炮已经无法继续使用,铳卒受伤的铁炮也因为预装火药包使用完而使得射击频率大大下降,几近无用。

盾阵盾车被打的千疮百孔支离破碎,保护明军的能力大大下降,明军的伤亡开始直线上升,失去了盾阵的明军只能用自己的血肉构筑一道坚不可摧的“盾阵”。

这一刻,西北骁将麻贵带领麻家子弟兵杀到,身后一万大军结成整齐的大阵杀气腾腾的朝倭寇冲锋而来,为避免伤害到占有,直接就是挺枪冲锋,雪亮的长枪一排一排的突刺,将倭寇的身上捅出一个又一个透明窟窿,吴惟忠带着兵马往麻贵本阵杀,麻贵也拼尽全力向吴惟忠所部靠拢,一时间被两军夹在中间的倭寇一部遭受两面夹击,伤亡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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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七 血战碧蹄馆(六)

在这关键时刻,增田长盛带领援军杀了过来,加入了战团,亲自带兵突击,勇不可挡,一举将疲惫不堪的吴惟忠所部殿后部队拦腰切断,六百多明军直接被增田长盛带人包围,等到吴惟忠和麻贵先锋军杀穿了倭寇的包围圈会师的时候,才得到消息——骆尚志率领的殿后部队被日军大部队团团包围,情况十分危急。

而且也不止如此,朝鲜高僧休静大师和一百多僧兵三百多明军也陷入了倭寇的包围圈之中,除了吴惟忠本部的部分兵马之外,其他的各处战线已经基本崩溃,士兵疲劳的连刀都举不起来,甚至只能用牙去咬,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一股倭寇生力军突击,四面大阵顿时被攻破两面,骆尚志和休静大师身陷重围。

吴惟忠当时就红了眼睛,从战袍上撕下一块破布把自己左臂的伤口包裹住,绷着脸就是大吼一声“跟我杀回去!!”

麻贵一看不好,立刻大呼道:“麻虎!带兵跟着吴总兵一起杀过去!把骆将军和休静大师救出来!!”

麻虎大吼道:“诺!!”

吴惟忠奋起余勇,与麻虎合兵一处成了先锋队,朝着骆尚志与休静大师被包围的地方狠狠的杀了过去,一路斩杀倭寇无计,两名骁将成尖刀之阵直插倭寇的包围圈。

麻贵看着小丸山和望客岘,冷静的分析了一番,的除了倭寇总指挥部设在小丸山上的结论,立刻下令。

“集合大军!随我杀上小丸山!倭寇总指挥部就在小丸山!给我杀!!!”

战鼓声隆隆想起,麻贵本部大军立刻随着麻贵朝着小丸山的方向杀了过去,明军分成两部行动,骤增的兵力和战斗力让疲惫不堪的日军猝不及防,一时间被麻贵冲的东倒西歪一片惨状,精力十足的山东枪手和宣大弓弩手先就占了体力上的优势,倭寇匆匆忙忙设起来的防线一捅就破,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阻止麻贵大军的前进。

正在山顶观察战况的石田三成现杀过来的明军主力的动向十分诡异,一看将领旗号朝着这里冲过来,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

“不好!明军现了我们!他们要进攻小丸山!!”

宇喜多秀家一愣,还没说话,石田三成拉着宇喜多秀家就要跑:“快走!立刻转移位置!我们不能待在山上,否则一旦被明军包围我们插翅难逃!”

“不!!”

跑了几步,宇喜多秀家忽然大吼一声,一把甩开了石田三成的手,看着石田三成诧异的神情,大吼道:“我不能走!我们一走,就是统帅部向明军示弱!我们一走!军心就要动摇!我们就不战自溃!这是明军的奸计!是萧如薰的奸计!我不能中他的计!!”

石田三成瞪圆了眼睛,仿佛第一次看到宇喜多秀家一样。

“中华兵法有云,将为兵之胆,为将者若是先败逃,就算有再多的士兵也无法挽回败局!我就是士兵的胆!只要我还在战斗!士兵就知道我们还没输!我们还能赢!他要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我手上有兵有将还有弹药,甚至还有伏兵!我为什么要撤退?!我为什么要撤退?!我决不能撤!!”

宇喜多秀家立刻向身边的家臣下令:“传令下去!小丸山戒备!如有明军来犯,拼死反击!我与他们同在!”

“是!”

家臣立刻前去布置。

看到宇喜多秀家拄着自己的战刀死死钉在了原地,石田三成反应过来,心下有一分羞愧,三分敬佩——太阁没有看错人,虽然他的确年轻,但是他的忠诚已经配得上太阁如此的信任了。

主帅不撤,甚至不动如山,这无疑给小丸山的日军本部以极大的信心,他们开始反击,开始组成有效的战线,对麻贵所部造成了强大的阻碍,一一轮轮的铁炮齐射给麻贵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使得麻贵不得不把盾车开到前面阻挡倭寇的火力,然后果断下令弓弩手仰角自由抛射。

一轮一轮的箭雨从天而降落在了日军的防线上,数不清的倭寇中箭而死,知道远程范围无法威胁明军的倭将们纷纷醒悟过来,知道只有近身肉搏才是把己方劣势降低到最低的法门,于是纷纷悍不畏死的拔刀向麻贵所部起逆袭,嚎叫着冲锋而来,麻贵何许人也,见到剽悍的日军集团冲锋而来,不怒反喜,狞笑着带着强悍的麻家子弟兵们正面迎上。

两方军队交战在一起便宛如两个大血袋猛烈撞击在一起,爆起无数血花,鲜血四溅尸积遍野,无论是明军还是日军此时都杀红了眼,几乎忘却了恐惧,剩下的只有最本能最原始的嗜血欲望和求胜欲望——杀死敌人,让自己活下去!

骆尚志所带的殿后部队因为士卒疲惫太甚以至于被突破,失去了退路被倭寇包围,在绝境之下,骆尚志和士兵纷纷被激起了最后的勇气和力量,向日军起决死冲锋,骆尚志顶着一面大盾冲在最前面,举着一只狼牙棒宛若杀神,一挥手一转身都能带着身边的一片腥风血雨,倭寇碰着就死触着就亡,在这般的情况下,骆尚志冲到哪里倭寇就退到哪里,俨然成了战场黑洞,其悍勇可见一斑。

休静大师提着铁棒宛如怒目金刚一般,面对倭寇重重包围,横眉冷目化作金刚怒,一挥铁棒也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叫倭寇哭爹喊娘躲避不止,七十二岁的大师不顾老迈的身体,竭尽全力将自己所剩无几的体力压榨出来,仿佛要将自己油尽灯枯的身体在最后的时刻燃烧殆尽一般。

大师本已浑浊的双眼忽然精光四射,本有些迟缓的思维瞬间清晰无比,其英勇无畏使得身边的僧兵和明兵敬佩不已,纷纷以自己最大的勇气向日军起反击,左突右冲,使得日军包围圈岌岌可危。

这般悍勇无畏的死斗之下,无论是明军还是日军都损失惨重,然而双方都还憋着最后一口气,伴随着数声炮响,冲天的喊杀声从山谷中响起之时,明日双方的最后一张底牌都已经掀开,萧如薰和宇喜多秀家都已经赤膊上阵,再无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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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八 血战碧蹄馆(七)

时机已到,萧如薰下令主力出击,精锐尽出!

麾下战将如狼嚎一般带着群狼猛进,日军最后的伏兵轰然杀出,从山两侧向明军起突袭,明军却像早有准备一般,后方忽然推出一百多辆炮车对着山两边是一轮又一轮的猛轰,轰的山上是碎石飞溅铅子乱飞,倭寇尸体破碎血肉横飞,整片战场宛如绞肉机一般。

早有准备的明军用盾牌护体,日军只有自己的身体和简单的藤甲,脆弱的瞬间就被撕碎,攻势为之一缓,士气为之一挫,就这一瞬间,萧如薰下令全军杀出,向日军的伏兵起反冲锋,日军纷纷败退狼狈窜逃,伏兵俨然成了败兵,萧如薰丝毫不在意,将自己本阵的宁夏火器营带出,顺着前军杀出的一条血路朝着小丸山战场一路疾驰猛攻。

山上的宇喜多秀家意识到自己伏兵尽起的效果一点都不好,那一连串的炮火猛轰让他意识到萧如薰也准备了后手,比他的后手更凶残更可怕,在这样的情况下,宇喜多秀家终于明白等待着自己的只有死战这一条路,如果战败,自己将成为日本的千古罪人。

山上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因为萧如薰的主将大旗已经出现在了战场上,被一群武装到了牙齿的铁甲明军团团保护着,萧如薰的主将大旗出现在了战场之上,这就意味着,萧如薰已经亲自来到了厮杀的战场上,这一刻,宇喜多秀家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

宇喜多秀家握着战刀的手越来越紧,身体颤抖着,那面主将大旗的主人就是给他带来了无数次的屈辱和失败的明军主将萧如薰,比他大三岁,但是宇喜多秀家却偏偏觉得萧如薰比自己大了三十岁,拥有了三十年的经验,不然为什么萧如薰可以吊打那些在日本国内横行一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国名将呢?

如果他可以更加深入的了解明军的军制,了解明军的规模和大明之庞大,就可以明白他们引以为傲的战绩和经验,无数个分裂的人口不到一百万的小国之间所谓的相当激烈可怕的万人合战,不过是大明国浙江布政使司金华府义乌县县民之间为了争夺矿山而斗殴的规模。

所以他们那些指挥数千“大军”的大将的级别差不多都是大明的游击将军和参将的级别,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一抓一大把那种,没毛病。

或许他们的战术理念比较新颖,战术水准不低,但是放到战略层面,他们之间打来打去的意义就好象大明的两个县令带着手下的县兵和民兵之间互相斗殴争夺水源和土地一样。

而萧如薰这种级别的,日本人起码也要让丰臣秀吉亲自出征才够的上档次,就让一个宇喜多秀家来镀金,镀金还镀的乱七八糟,能有好下场吗?

说起来萧如薰还真的有过和丰臣秀吉交手的想法,但是真正接触了这些战国精锐之后,萧如薰才意识到就算是丰臣秀吉来了也不过给自己造成一点阴谋算计上的麻烦,而在战场上实打实的实力比拼环节,自己的六百门火炮足以让丰臣秀吉重新思考人生,然后滚回列岛去闭关锁国三百年。

所以每每想到这里,萧如薰都会想起淞沪会战时期,我军面临日军地面和军舰炮火覆盖之下的惨状,一场会战三十万战士战陨沙场,日军一个团的火力全面碾压咱们一个军,咱们一个师的部队愣是拉不出几门炮几挺机枪,只能拿血肉去填,想想现在,萧如薰随意就能拉出几百门炮对日军进行毁灭性炮击,而日军无力还击,只能拿血肉来填……

老祖宗在天有灵,大概会哭吧?

一念至此,萧如薰不得不对现在还在他的手下为大明出生入死的那人以及他刚刚出生的儿子升起浓烈的杀意。

待我榨干你的血,耗尽你的力,再来取尔等狗命。

主将大旗下,萧如薰望着小丸山上满满当当的旗帜,估算了一下距离,现炮火射程够不到,于是果断下令大军向前突击,前移阵地给炮手们施展的机会——既然能用火炮去解决的问题,就不要用大明将士的命去解决。

和日本之间没有打一炮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炮,如果还有,那就两百炮,相信两百炮打完,一切争端就可以得到解决了。

养精蓄锐已久的大军迅在疲惫的日军组成的防线中左右突击,干脆利落的撕破了日军脆弱的防线,一举往前推移了数百米,使得火炮的射程可以覆盖整个小丸山,麻贵和吴惟忠的英勇奋战使得日军第一波伏兵几近崩溃,赵虎和陈燮的突击使得日军第二波伏兵身陷囹圄,这就使得萧如薰的本部足以游刃有余的展开阵型。

或许不会再出现的二百万阵亡的英灵,我还是为你们报个仇吧!让日本记住被大明的炮火所覆盖的恐惧,以及被大明全方位碾压的屈辱,我要让他们在接下来的几百年里,每一次想起今天的事情,都会抖。

萧如薰一声令下,明军序列里火器化程度最高最为精锐的宁夏火器营炮队全面列阵。

“不要担心有倭寇来攻击你们,只管炮,手边炮弹打光为止,把小丸山夷成平地最好,反正本督不希望炮弹打完之后,山上还有一面旗子是竖着的,如果有,炮手每人杖责十下,罚银一两,如果没有,每人赏银三两,酒一坛,肉一斤。”

萧如薰的指令传递到了每个炮手的耳朵里。

这足以让他们狂性大。

万炮齐的场景在十九世纪后期以后是非常普遍的,尤其在拿破仑战争之后的欧洲,万炮齐鸣就是战场上的常态了,而在那之前,由于火炮贵重不堪运输,很少能有国家一次性动员大量的火炮来参加战争,就更别提西元十六世纪末期的东亚战场。

日本人不是没有火炮,而是火炮太贵,太重,制作起来太麻烦,本身资源也少,弄不了太多,所以干脆就把主要精力放在火枪上,弄来朝鲜的火炮实际上非常少,甚至于整个军团编制下面根本没有火炮。

对付还处于中古时代的朝鲜,日本人新颖的火枪战术自然能把他们打出翔,但是对上战术理念并不低于日本火枪队的明军,日本其实真的没什么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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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 血战碧蹄馆(八)

明军喜欢火炮,而不喜欢火枪,喜欢开花弹,不喜欢实心弹,喜欢中型小炮,不喜欢千斤重炮,对上欧洲军队或许先会吃点亏,然后观察一下,再给补回来,然后再去找场子,不管西班牙还是葡萄牙都能打出翔,如果说是对上日本,吃亏的可能性真的很低。

你火枪的射程一百米,我火炮的射程是你的十几倍,你一枪最多打死一个人,我一炮下去少说十来个人要命丧黄泉,而且我的火炮不是个位数十位数,而是动辄百位数甚至上千,一场战争你真要大明动员起来,千门火炮也不是麻烦事儿。

大明的火炮数量和火炮的列装程度,说老实话,就算是佛朗机的传入者,西班牙和葡萄牙对上了,估计也要目瞪狗带。

这不是技术上的问题和差异,而是国力的具体体现。

就好比如今,萧如薰手上的火炮过七百门,改装成功在前线作战的车炮在五百门以上,五百门火炮放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或许还不好说,但是让宇喜多秀家去感受,或许感受起来并不困难,那种头皮麻、四肢乏力胀痛的感觉,很多人应该都不陌生。

当然,没有五百门,也就二百门,但是也够小丸山的日军总部喝上一壶三十年陈酿女儿红了。

宇喜多秀家本来以为吴惟忠所部的火炮已经不能继续威胁小丸山了,也认为这就是明军的全部火炮了,但是万万没想到萧如薰又带来了一批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小丸山的方向,宇喜多秀家有一点点不太好的预感,而且不太好的预感随着炮兵阵地的逐步成型而愈的激烈。

他意识到,这不是人的勇气可以弥补的差距,这是一个等级对另外一个等级的等级上的压制,这是国家之间综合实力层面上无法逾越的压制,这种压制,是他的勇气无法冲破的,是这里的全部军队也无法冲破的。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一个人的存在实在是太过于微小了。

恍惚间,宇喜多秀家被石田三成派来的人扛起了起来,不要命的往后逃窜,主帅的动摇对日军士气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更别说没一会儿,铺天盖地的炮弹就落在了小丸山的每一个角落,“轰轰轰轰”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一天的战场上的人们第一次看到什么叫做万炮齐鸣,什么叫做万炮其,单体质量达到一定程度的火炮,即使数量不够,但是在声势和威力上都已经过了一万支箭,这一刻,很多明军士兵的心里都隐隐有了一种感觉——或许终有一日,他们手中的刀枪剑戟会被那滚烫的冒着白色烟雾的东西给取代。

而且那一天的到来不会太远。

东征明军的固有思维被彻底打破,他们第一次接触了解和见识到什么叫做大火炮战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战争对热量的需求。

当炮声不再响起,整个小丸山被烟雾笼罩着的时候,战争的胜负其实已经可以算是非常明显的了,之所以还没有彻底结束,则是因为硝烟还未散尽的原因,有些人的心理存在着一丝幻想,等到硝烟被一股寒风吹散之后,小丸山彻底被该表的地貌让他们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日军的斗志彻底崩溃,没有一面旗帜扬起的小丸山,没有一个人还站立着的小丸山,已经不能成为他们心里的支柱,无法支撑他们最后一丝对胜利的执着。

所以日军崩溃了。

兵败如山倒不足以形容此时此刻日军的凄惨,而如潮水般凶猛冲击也不足以形容明军此刻的勇猛,此消彼长之下,伴随着象征全军总攻的鼓声的响起,明军的时期达到巅峰,战意也达到了巅峰,而倭寇们则面色惊慌狼狈窜逃,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猛虎追击着败逃的绵羊,会有什么下场吗?

撕碎,切开,砸烂,捅穿,种种打击不足以形容明军此时此刻的勇猛和凶残,若不是萧如薰下达了尽量生擒倭寇的命令,这里就真的会成为尸山血海,不管过多少年都会有凄凉的哭声的恐怖之地,若干年后又会成为无数恐怖片的取景场地。

一堆一堆的倭寇失去斗志失去希望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失去了,他们纷纷丢下武器,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只求一命得脱,本欲宣泄心中杀意的明军士兵想起了萧如薰的严令,不得不收敛杀意,收缴武器,把投降的倭寇一群群的驱赶到指定的位置交给萧如薰的宁夏本部看守。

宁夏兵早就准备好了大量的绳子和铁索,还有手铐脚铐,几乎整个朝鲜监狱的库存都被萧如薰搬空了,还紧急致函宋应昌请求从辽东监狱仓库里拨付手铐脚铐,即使有如此多的准备,此刻用起来却仍然有入不敷出的感觉——俘虏太多了。

之前的战场上流传着明军绝不要俘虏抓住就杀死的传闻,所以倭寇们十分崩溃,但是第一批人投降成功之后,无法冲破明军封锁跟上长官们的逃跑之路的下级士兵们就十分干脆的选择投降,丢掉武器跪在地上,被暴怒的明军士卒一顿抽打泄愤之后,捆了起来扔到了临时看押之所。

吴惟中骆尚志麻贵等人带着早应该疲惫此刻却仿佛体力无穷无尽一般的士兵们奋勇冲锋,杀在最前面,死死咬住日军的殿后部队,将整个战场的日军部队切成两块,他们身后的全都被明军主力包了饺子,他们身前的则在狼狈窜逃。

一座很狭窄的小桥根本无法同时通过那么多人,但是已经崩溃的日军为了逃跑不管不顾,在桥上你推我攘甚至拔刀相向,场面一片混乱,聪明一点的现桥上的情况就干脆跳入小河中游到对岸继续逃跑,度反而更快。

明军追到岸边,也不知道是哪个铳卒率先对着对岸的倭寇开枪,然后丢掉火器拔出刀也跳入河中泅水渡河追击日军,一批一批的明军士兵学着这名铳卒游过了对岸去追击日军,桥上堵塞的日军被追上来的明军一顿劈砍砍的七七八八,终于把小桥给清理了出来,顺着小桥又追击了过去。

宇喜多秀家原本设在砺石岘的最后一道防线预备队成了此刻的救命稻草,小早川家老横山景义带领的两千人马成了此时此刻日军唯一一支成建制部队,听到隆隆炮声的时候横山景义就心有惴惴坐立不安,等到宇喜多秀家等人狼狈败逃过来的时候,横山景义的脑袋就“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一百四十 碧蹄馆终焉

五万多大军战败了?

不会吧?五万大军都战败了?自己这两千人够明军一口吃吗?

“横山!你负责殿后!挡住明军追兵!!”

石田三成不管不顾的下达了让横山景义送死的命令,横山景义目瞪狗带,望着撒腿就跑的石田三成,伸出手想要阻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想为他们死在这里,但是他却不得不接受这个命令,他感到有些不甘心,有些委屈,有些伤感,他不知道他的主君在里面是否安好。

“主君何在?!”

横山景义大声询问。

石田三成顿了顿,望了望山谷里面,没说话,只是摇摇头便走了,这一摇头便把横山景义的心给摇凉了,这种摇头代表的意思在这样的战场上是再明确不过了。

然而一声炮响打断了他的绝望。

一标明军马队忽然从斜里杀出,呐喊吼叫,纵马驰骋,一杆“李”字大旗叫不少日军惊恐地喊叫起来。

没错,这支马队为大将正是在开城把黑田军小早川军打得心惊胆战的明军大将李如松。

只见李如松黑着脸带着一彪虎吼狼啸的骑兵冲锋而来,迅切入日军阵列,骑兵队形分散开来,一举冲散他们,利用平坦的地形纵横驰骋格杀日军士卒,杀得横山景义所部乱作一团。

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明军,为什么明军骑兵会在这里出现,这里是日军大后方,是日军的最后一道防线,明军骑兵怎么会从这里杀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田三成等人也是一脸懵逼,好容易反应过来,抢过几匹马就跑,头也不回地跑,有心抵抗的横山景义根本无法组织军队对李如松的骑兵进行有效的阻击,从碧蹄馆山区冲出来的倭寇败兵是一股一股的,一下子就把原有的阵型给冲乱了。

有些败兵自顾自的逃跑,把要抵抗的士兵拽到自己身后当垫背的,有的败兵甚至把别人从马上拽下来然后自己爬上去要跑,结果又被别人拽下来狠狠的跺上几脚,一匹马被来回的拉了好多次最终倒地哀鸣不起,傻眼的倭寇士卒转眼就被明军骑兵砍死。

李如松只感觉眼前的倭寇士兵太多太多,多到无论如何都杀不完,就算他们根本都不抵抗只是等着被杀,也根本就来不及杀,这种苦涩而又甜蜜的属于大将的烦恼,叫李如松十分郁闷。

明军在山区内把倭寇收拾的七七八八,全军压上,山区外李如松的骑兵死死的钉在山谷口阻止日军窜逃,只有少部分日军可以冲破李如松的封锁逃走,而李如松也无力再追,只能钉死在原地拼命的阻击,能杀多少杀多少,同时愤恨于自己的兵力不足,纵使能够穿过小道不至于贻误战机,但是兵马太少,面对这一股一股的倭寇败兵,真心阻拦不住。

看到那些窜逃的倭寇,那些行走的级和功劳,李如松的心都在滴血,愈恼怒之下,李如松只能用杀戮来平息自己的愤怒。

而横山景义目睹到的这一切已经快要将他逼疯了,想反击无法反击,想要逃走都无法逃走,狭窄的空间乱作一团,指挥系统彻底失灵,更要命的是,他一抬头,居然看到了明军的战旗出现在了不远的地方!

“明兵杀过来了啊!!”

不知是哪个吓破了胆的倭寇高喊了一声,顿时身边的人都慌了,一边喊一边跑,这个消息迅传播,这就给正在逃命的倭寇造成了进一步致命的打击,你推我攘争相逃命,大量倭寇士卒不是被明军杀死,而是死在自己人的脚下,战后打扫战场之时的那份惨状,让不少明军士兵都直皱眉头。

当终于意识到大局无法改变的时候,横山景义绝望了,看着里面的一幕幕,他不知道主君是否逃了出来,抑或是主君真的已经战死,但是无论如何,他要为自己的主君尽最后的忠诚。

横山景义横刀自刎全了自己的忠义,他一死,最后护着他的一批有组织的军队也惊恐的大叫着崩溃了。

情况很快就明朗了,萧如薰派了几个投降的倭寇在战场上大喊“投降不杀”,一传十十传百,眼见逃跑无望陷入绝望的倭寇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于是一片片一群群的倭寇当机立断,丢下武器跪下投降,战斗在一瞬间就终结了,这让之前还在奋力剿杀倭寇败兵的明军士兵们大惑不解——他们不明白刚才还在拼命窜逃的倭寇怎么一下子就投降了。

还没杀过瘾呢!

倭寇的投降是情理之中,萧如薰丝毫不感到意外,若是他们都死硬死硬的不投降才奇怪,这个时代的日本人还不够死硬,面对天朝上国还有着一丝丝畏惧,被打痛打怕了之后更是如此,千年前被那个庞大强盛到不可思议的帝国痛揍的可怕回忆再次袭上心头。

天朝上国依然是天朝上国。

萧如薰在朝鲜经营三个月处理后勤问题,而后于十月三十日出战,至今为止,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先后灭掉了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两个军团,又马不停蹄在开城打败了黑田小早川联合军,拿下开城,和日军在临津江对峙数日之后,又在昨日打破临津江防线成功渡江,到今日,已经基本击败了侵朝日军主力。

三个月铺垫一个月出击,一个月的战果就把日军大半年的心血打的一干二净全面崩溃,眼看着汉城就要完蛋了,他们最重要的据点也要完蛋,朝鲜半壁江山转眼间就要收复,他们的野望又该如何才能填补呢?

此战之前,日军内部就充满了萧如薰和明军的畏惧,而眼下,这种畏惧成为了他们亲眼所见之后的恐惧,这种恐惧又催化了他们成批成批的放下武器投降的事实。

十一月二十八日傍晚,大半天的血战之后,除了少部分日军精锐护送着日军最高指挥部的数人成功逃脱之外,由于前后出路被堵死,日军主力尽墨,初步统计,明军俘虏日军两万八千人,斩杀两万两千人,斩三千余级,杀死日军有名有姓武将五十一人。

其中骆尚志手里提着的一个人头被级辨认官玄苏和尚认出来之后,玄苏惊恐的叫嚷了好一会儿,灌了一杯酒下肚才交代,说这是丰臣秀吉非常倚重的家老增田长盛,如果把丰臣秀吉比作大明皇帝,那么增田长盛的地位就大概相当于大明的六部尚书这个级别。

骆尚志懵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一刀捅死的这家伙在日本是个多么大的官儿。

在他的意识里,这是少说能换五百两银子的那种,五百两银子啊!只要不乱花,足够他全家几口人安安稳稳和和美美的生活十年了!

而后据日军其中有些俘虏说道,还有一名丰臣重臣加藤光泰被明军炮火击杀,尸骨无存,只有一顶金盔大概还在山上,萧如薰派人去找,果然找到一顶染血金盔,看样式不是寻常人等可以使用的,那俘虏说的的确没错。

而明军这方面,战死士兵一千三百五十六人,轻重伤病员四千余人,总计伤亡上了五千,是开展以来伤亡最大的一次,当然,也是战果最大的一次,战死士兵一部分是吴惟忠的部下,还有李如松的一批女真骑兵,包括其余各部军队,明军战死百户千户等基层军官二十三人,游击三人,参将一人,主要战将没有战死的,受伤的倒是不少。

唯一让人感到惋惜的,是休静大师的圆寂。

一百四十一 战后

休静大师被现的时候,正盘腿坐在战场上,神色安详,据他身边的弟子和明军解释,萧如薰宣告胜利的鼓声敲响之时,按照战场惯例,参战士卒都会停止战斗坐下来休息,恢复体力。

休静大师也一样,放下了自己的铁棍,盘腿而坐,手里捏着佛珠,一开始大家以为休静大师是太累了,需要更好的休息,所以没人去打扰他,等大家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准备起来打扫战场的时候,有弟子前去搀扶休静大师,这才现休静大师已经圆寂了。

休静大师为了击败倭寇,以七十二岁高龄支撑两个多时辰的高强度作战,榨干了自己最后一丝精力,油尽灯枯,在战斗中死死撑着一口气不松开,战斗胜利结束之后,心一松,一口气咽下,大师随之圆寂,以出家人之身份行烈士之举,壮烈殉国。

望着休静大师宛如睡着的安详面容,以萧如薰为的明军大将齐齐向他行了军礼,经由休静大师的弟子讲述休静大师在开战前给自己的身后事的安排,萧如薰在战场上为休静大师举行火葬仪式,之后将休静大师的舍利子送还他的弟子,光复朝鲜之后还亲笔书写了祭文,以告慰休静大师的在天之灵。

休静大师和战死战友们的告别仪式结束之后,萧如薰下令各部重整旗鼓,就地安营埋锅造饭,休整一夜,又下令让参将陈燮带领两千人马将两万八千余倭寇俘虏押回开城大营稍作休整,然后再送到平壤。

反正也是要吃饭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先让他们去修复平壤,不要做吃白饭的,等前线战事结束,禀明皇帝陛下之后,一起带回大明做苦力。

详细情况萧如薰也写了封信让陈燮带给正在平壤主持大局的宋应昌,请宋应昌妥善使用这批宝贵的劳动力,可不要随随便便滥用,全给整死了,就无法压榨他们更多的剩余价值了。

萧如薰的意见是能压几年就压几年,尽量榨干他们的劳动力,不要浪费,反正一粥一饭也不是太耗费粮食,帮朝鲜人修城池也好让朝鲜人出粮食,咱们的军粮只有一个月了。

不过萧如薰也有些小瞧宋应昌了,经略辽东那么久也不是白白经略的,之前时间仓促,他筹措了八万石粮草给萧如薰做军粮,现在时间充裕,前线战况良好,朝廷反应不错,给粮也给的比较快,所以宋应昌手里现在有足足十五万石粮草,还够萧如薰用四个月的。

并且由祖承训统帅的一千辽东汉骑和三千女真骑距离开城只有三天的路程了。

吃过晚饭之后,诸军都在休整,李如松来到萧如薰的大帐,提出要趁夜袭击汉城的想法,萧如薰摇了摇头,予以否决。

“汉城不是平壤,也不是开城,是倭寇登6以来的总帅部,守备非平壤开城可比,虽然被我歼灭主力,但是起码还有上万兵力固守,如果倭寇不跑,我军要取下汉城不难,但是却要建立在火力充足的情况下。

之前这一战把储备的火药和炮弹打了个七七八八,火绳的消耗也很大,现在还能用的火炮不过三五十,火绳还有一千根,这样的火力是无法拿下汉城的,只能拿人命去堆,不合适。”

李如松说道:“但是汉城倭寇主力被剿灭,倭寇已经惧怕,极有可能不守汉城直接率军逃跑,如果我们明早再进攻,汉城只剩下一座空城,我们什么也得不到,现在进兵,说不定还能抓住那些跑掉的倭酋。”

萧如薰笑了笑,开口道:“李总兵的意思本督明白,但是诸军连日作战,疲惫不堪,强行驱使,不说能否追上倭寇,就算追上,倭寇会没有防备吗?倭寇不是傻子,咱们能想到的,倭寇未必想不到,以我疲惫之师攻敌养精蓄锐之师,虽然倭寇惧怕我大明,未尝不敢一战,李总兵手下剩余的骑兵也无法创造更大的战果了。”

李如松面色一滞,知道自己手下的女真骑和汉骑完好无损的加在一起也不到一千人了,之前的高强度作战就连努尔哈赤都负伤了,更别说剩余的骑兵,而没有机动力的情况下,在平原,步兵的追击战显然不合情理,更何况,大军携带的粮草只够使用两天了,预定的给养距离开城还有一天的路程,大军无法继续前进了。

“倭寇撤兵也并非不是好事,至少汉城已经拿下了,那么朝鲜的江原道和京畿道也就等于拿下了,倭寇手上只剩下庆尚道忠清道和全罗道,其中全罗道还有朝鲜水师李舜臣部和6军权栗所部正在抗击,忠清道倭寇夹在两面夹击之间,必然不敢久留,肯定也会撤走,则忠清道兵不血刃就能拿下。

倭寇最后的主力一定是在庆尚道南端固守,全罗道他们也未必敢久留,只要我大军继续进军,倭寇必然不敢在全罗道继续久留,我听说倭寇是从庆尚道的釜山登6朝鲜,那么釜山应该是倭寇最后的据点,有倭寇水师的策应,他们进可攻退可守,与我不利。

若要全歼这股倭寇叫他们再也没有力量进犯朝鲜,非要水师出动配合作战才行,朝鲜水师只有李舜臣所部一支,袭扰还行,若要切断倭寇的退路是做不到的,所以本督正在争取朝廷出动水师截断倭寇的退路,因此我们不能把倭寇逼得太急。”

萧如薰指了指汉城。

“本督决定拿下汉城之后我军休整几日,等李总兵的四千骑兵和给养抵达之后,再行进军,拿下忠州,进入庆尚道,攻取尚州,屯兵尚州城,然后派兵策应全罗道朝鲜军光复全罗道,两面威胁庆尚道南部的倭寇,成两面夹击之策,将倭寇的势力困在釜山一带,这是最稳妥的策略。”

话说到这里,李如松也无话可说了。

李如松走后,袁黄瞧着李如松的背影,笑了笑,低声道:“李如松看起来对你起码是有几分服气了,这是好事。”

“李如松如何看待我,并不重要,无法影响全局。”

萧如薰摇了摇头,笑道:“李如松是个比较纯粹的军人,行事做派都是军人作风,从小接受的也是军人教育,他和他爹不一样,李成梁不仅在军事上有一手,更厉害的是拉帮结派立山头和养寇自重的本领,李家的核心是李成梁,不是李如松。”

一百四十二 沦为鬼域的汉城

“但是李如松毕竟是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对你的看法好转,对你今后的行动会有一些帮助。”

看着萧如薰完全不在乎李如松的模样,袁黄有些不认同,便低声说道:“至少李如松不会用那些小伎俩去为难你了,他要是给你难堪,你一样很为难,至少在辽东就寸步难行。”

萧如薰一笑。

“袁公啊,我倒永远希望想对付我的人都用小伎俩来对付我,那我能应付,也证明我没被他们看透,如果他们用真本事来对付我,那才叫为难呢!李如松不用小伎俩对付我了,李成梁这尊大佛就要用大伎俩来对付我,等他现大伎俩也对付不了我的时候,就要用真本事了。”

袁黄略有些犹豫的说道:“国朝虽然不重视你辈武将,但是文官也从来不会去和武将较真儿,那不值得,也没有那个惯例,大明的文官也没有前宋的文官那般对武将有生杀大权,你得知道,那些人瞧不起你,也就意味着不会对你动真格,因为他们不认为你能在关键利益上伤到他们,他们要对付的,也是宋经略公这些人,武将,反而安全一些。”

“但是我要做的事情,会让这一切生变化。”

萧如薰拿出了一面锦衣卫的腰牌,亮给了袁黄看,袁黄面色一滞。

“这是……”

“这是什么袁公知道就好,也别说出来,我说过,我看到的事情不会袖手旁观,我只会去衡量这些事情我能否做到,如果我判断我能做到,我就会去做,不管有几分胜算,也总比不做要好,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驱,人之所为,衣食住行,是人都逃不开这些,从这个角度入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看手腕是否强大。”

袁黄凝视着那面腰牌,良久,才说道:“你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你,但是,季馨啊,他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仅仅只是心狠手黑而已,牢记石亨与孙镗的下场,会给你不少帮助,你得知道,权力是最能让人迷失自我的,哪怕是再坚定的孔门弟子,也会迷失在权力的诱惑之下,你毕竟是武将。”

“大明没有武贱文贵的传统,开国六公五人是武将,大明不是前宋,武将不是牲畜,他们口口声声祖制不可变,怎么到了这里,就变了?他们能变,我也能变,我有祖制,他们没有!我有太祖皇帝的祖制,他们呢?”

萧如薰收起了腰牌:“凡事动则生,不动则亡,没有万世不变的道理,时间在向前走,谁都无法停在原地。”

袁黄望着萧如薰,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大军休整一夜之后,萧如薰得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四千骑兵并粮草物资抵达开城,一起来的还有朝鲜王代表柳成龙;一个是汉城倭寇全线撤军,汉城已经成为一座空城。

萧如薰的预料没有落空,日军在仓皇败退之后,即刻选择了撤军,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全线撤退,汉城里面除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朝鲜居民之外,没有任何倭寇的踪迹,于是萧如薰派遣麻贵率军先行进驻汉城,自己整合大军之后缓缓前往汉城。

柳成龙抵达开城之后才知道萧如薰在碧蹄馆大破日军主力四万,汉城倭寇溃逃,汉城已经光复,本来带着朝鲜王对萧如薰收复开城的谢意的他是要给萧如薰磕头的,现在一看到萧如薰,大老远的就跪下,整个人伏在地面上,姿态极低。

萧如薰一愣,立刻快步上前扶起了柳成龙。

“柳先生?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王上,你如何能跪我?”

柳成龙满脸激动的泪水,泣不成声哽咽道:“有大恩者,亦能跪,提督于我国有复国之恩,恩之大莫过于复国,我国民皆当跪提督复国之恩!”

萧如薰感慨道:“本督职责所在,奉旨统兵,出兵的决定还是大明皇帝给的,你要跪,也该跪大明皇帝而不是我。”

柳成龙哭泣道:“大明皇帝与将军与我朝鲜皆有复国之恩,外臣感激涕零,不知所言,唯有一跪以谢天恩!”

萧如薰无话可说,待柳成龙心情平复,便和他一起率军前往汉城驻扎。

万历二十年十一月三十日,汉城在沦陷半年之后,再度回到了明朝联军手中。

然而在进入汉城的那一刻,萧如薰的心头忽然有一股怒气生成。

在沦陷之前,汉城是朝鲜半岛最大的城市,富庶繁华,比之中华虽略有不足,但已胜过日本同时代绝大多数城市,所以朝鲜才不愧“小中华”之称,可当明朝联军进入汉城之后,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座人间地狱。

此时汉城残留的居民已经寥寥无几,整座城市有如鬼域,城内大部分建筑包括宗庙、钟楼、宫殿都被焚荡一空,只留下断垣残壁,少数幸存者个个面黄肌瘦,好似孤魂野鬼在街上游荡,街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与形状可怖的血迹,即使在严寒的冬日,一股尸臭的味道依然弥漫在整个城市里。

整个汉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停尸间,只有几个僧人在默默地收拾着尸骸,抬去城东的大坑里埋葬。

不知道占领军要怀着多大的恶意,才能将这么一座繁华都市糟蹋成这一副样子,从日本人对汉城的残暴行径来看,他们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该如何去消化一个占领区并实施有效统治。

他们完全是凭借野兽的贪欲行事,在政府已经确立了“八道国割”的殖民地化方针之下,还像一群游牧民族一样烧杀抢掠,毫无顾忌,只能说这些人的脑子里,除了杀戮以外什么都没有。

当然,我们也无法苛责这些禽兽,毕竟在几百年后,这些禽兽的后代仍旧没从老祖宗那里学到哪怕一点点教训,领土的狭小和生存空间的紧张在他们的血脉里深深埋下了残暴贪婪的基因,代代传承,永不断绝,非教育可以改变。

想起旅顺,想起南京,想起无数沦陷的都市和受苦受难的国民,萧如薰心中的怒气更盛。

百里公曾言,日本有两样东西最无可救药,一是教育,二是军事,也不知如今是否有所改变。

柳成龙随着萧如薰一起进城以后,被眼前的惨状震惊了。

一百四十三 釜山的倭城

就在萧如薰的眼前,柳成龙滚落下马,在宗庙废墟之前痛哭流涕,几近亡国的耻辱让他痛彻心肺。

这一刻,柳成龙忽然想到,数年之前,曾经有一懂风水的人告诉他,在汉城上空观测到一次荧惑犯积尸气,这次大乱的预兆,荧惑指火星,被人当成灾异之象,积尸气是位于巨蟹星座中的一个疏散星团,古人因其形体晦暗不明,又属于二十八星宿中的鬼宿,便把它称为积尸气,荧惑犯积尸气被认为是大凶之兆。

柳成龙是儒门学子,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向来不相信这些,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他如何不心痛,如何不后悔?

哭完之后,柳成龙又一次跪在了萧如薰的马前,痛哭失声,请萧如薰一定要为朝鲜受难父老报仇雪恨,为他朝鲜报亡国之恨,萧如薰说着好话把他扶起来,一扶起来,柳成龙哭的丢了魂儿,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弄得萧如薰的卫队手忙脚乱的带着柳成龙去找大夫了。

“惨啊!惨啊!老夫眼见如此,尚且感到心中凄凉,更遑论朝鲜人了,这帮子倭寇,怎么就如此残忍,如此狠心呢?”

袁黄满脸怒气磅礴。

“一群畜生罢了!将朝鲜祸害成这个样子,这要是真让他们打到大明境内,还不知道大明子民要遭什么样的灾祸!这群畜生!打仗不怎么样,祸害人倒是一等一的好手!我恨不得现在就提兵十万荡平倭岛!叫他永世不能翻身!”

萧如薰拔出战剑狠狠一剑劈向了一颗枯木,剑锋深深的嵌入了枯木之内。

“现在给养差不多了,补给物资也就差火药和炮弹还没到,还在路上,最多还有半天路程,季馨,咱们何时进军?”

萧如薰望了望天色,摇了摇头:“看这天色,很快要下雨了,咱们先休整一两日,等雨停了再赶路,若是冒雨赶路,就算赶到了忠州,士兵也要病倒一大片,现在天冷,不能淋雨,士兵的身体是第一位的,来人,传令下去,今日开始,各营务必取水煮沸,每名士兵每晚都要烫脚之后才能入睡,不得有差!”

“诺!”

立刻就有卫兵找军法官去传令了,见此,袁黄温声道:“若论记挂士卒,我投笔从戎数十年,还真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人比你更强。”

“寒从脚起,这大冷天儿的,一个不小心,一人伤风感冒就能传染好多人。”萧如薰紧了紧自己的战袍大衣:“士卒给你卖命,你总不能亏待人家,生病了也要误大事,弄不好还要搞出瘟疫来,此时此刻大军若是闹了瘟疫,那和打败仗没什么区别,作为主将,我责无旁贷。”

说着萧如薰打量了一下袁黄单薄的身体,这小老头儿从义州一直跟着自己忙活,前后四个月也没见休息,脸色有些不好,似乎正在抖,萧如薰便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大衣给袁黄披上。

“唉……你……这是你的,老夫有!”

袁黄要推辞,萧如薰擒住袁黄的双臂,严肃道:“袁赞画为我军中军师,若是病倒,我大军没了军师,如何作战?这是军令!袁赞画定要护好自己的身体!来人,去医官那儿取一碗红糖姜茶来!”

“诺!”

卫兵转身就跑。

袁黄心里温暖,便叹了口气,笑道:“六十岁的人了,一把岁数,哪还那么在意自己能活多久,现在能活一天都是老天爷的恩赐,哪怕现在病死了,也是喜丧,能在今生的最后一段岁月里亲自参与这场大战,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又有何不满呢?”

“可别这样想,一旦这样想了,能活八十岁的都能叫阎王爷给收走了。”萧如薰笑道:“您老人家也别多想,这战场上还少不得您这样的老资格。”

袁黄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十二月七日,萧如薰率大军闪电般拿下忠州,在鸟岭天险大破倭寇五千,继而大军突入庆尚道,兵锋直指尚州,倭寇胆寒,于尚州不战自溃,一万军队狼狈逃跑,十二月十日,萧如薰顺利率军清扫尚州周围的全部倭寇,大军进驻尚州城。

由于进展十分顺利,十二月十二日,萧如薰下令大军前锋李如松部直取战略要地大邱,自己率大军在后面压阵,沿途布置驿站和仓库,等十二月十五日萧如薰抵达大邱之后,有些意外的现李如松在大邱按兵不动,并未继续向前推进进攻釜山地区,这颇有些不符合李如松一贯的行为方式。

于是萧如薰询问李如松怎么不往前打了,李如松带着萧如薰到大军最前线看了一眼,饶是萧如薰有了心理准备,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看到的,是一片黑压压的城堡。

日本人以釜山为中心,从蔚山、西生浦到东莱、金海、熊川、巨济岛之间修了一连串的城堡,这些城堡尾相连,都修在险要之处,光大城便足有十六座,小城垒无数,而且规格都按照日本城堡标准修建,十分坚固。

这些城堡选址选得相当有深意,从釜山进入朝鲜内6,一共只有三条路,一条走蔚山,一条走东莱,一条走金海,再加上沿海的熊川、巨济两处水路咽喉,构成了釜山的水6交通网,在这些枢纽要地建起城堡,等于是给釜山港修起一条外部的立体防线,退可以固守待援,进可以随时展开反攻。

日本在那个时期有两项技术走在东亚前列,一项是铁炮制造,还有一项就是筑城术,漫长的战国战争促使日本走上一条军事化的筑城路线,那个时候的日式城堡以天守阁、橹、门、曲轮、土垒等一系列防御设施组成,每一处细节都体现出防守最大化的心思。

以西生浦的倭城为例,这座城堡修在了蔚山湾附近的山顶上,下面围了三道石垣围墙,墙高六米,且都是反向倾斜,外围还有壕沟,在每一道围墙后的丸城内,都有大量的射击孔,可以居高临下对围城之敌进行攻击,而敌人却无法直接接触城堡,只能按照曲里拐弯的围墙通道艰苦地前进,易守难攻。

更别说探子探知倭寇剩下的总兵力起码还有四万战兵,不知道剩下的辅兵还有多少,在这种坚固的城池堡垒面前,明军的兵力完全不占任何优势,野战可以做到的事情,现在是绝对做不到的。

一百四十四 不安的宇喜多秀家

日军学乖了,知道明军火力强大,野战战力不弱,便开始玩龟缩战术,要和明军比耐心了。

更麻烦的是,随着日军大踏步后退与明军的大踏步前进,双方的补给优劣也悄然生了转换,明军的补给线被拉扯得更长,转运起来更加艰苦,就算萧如薰和柳成龙注入大量心血提前准备,但是朝鲜羸弱的国力依然将补给维持的非常艰难。

反观倭寇,他们背靠大海,距离对马岛非常近,只要李舜臣不出来捣乱,侵朝日军的补给便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海上运过来。

萧如薰在前线仔仔细细的观察了这些倭城,就知道这般的军事堡垒,哪怕用自己手上的所有火炮以实心弹铺天盖地的轰击,也是无法攻破的,就算可以攻破,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绝非人数不足四万的东征明军可以承受,强攻绝对不是最佳选择,明确了这一点之后,萧如薰沉着脸回到了大邱大营。

眼下,只能看那些金矿银矿是否可以打动万历皇帝出动水师了。

萧如薰在烦恼,宇喜多秀家一样在烦恼,而且他的烦恼丝毫不在萧如薰之下,萧如薰是等着水师的到来,进攻态度非常明确,而宇喜多秀家则看着刚刚统计结束的军队总数和太阁丰臣秀吉询问目前战况的书信愁眉不展。

怎么和丰臣秀吉说?石田三成献上的报喜不报忧的策略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这弥天大谎已经到了无法维持下去的地步。

明军未参战之前,日军和朝鲜军的战斗虽然一帆风顺,些许的损失也还是有的,但是前前后后也没有几千人的损失,倒是和朝鲜义军的战斗以及和李舜臣的海战让他们损失了过一万人的兵力,然而这对于足足十六万战兵的日军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是明军的参战却让战争的天平生了变化,最初的两战就覆灭了四万兵力的小西行长第一军团和加藤清正第二军团,接着在开城和临津江西岸灭掉了一万余人,又在碧蹄馆之战灭掉了将近五万人的总部主力,如今宇喜多秀家手里还能动用的兵力也就不到五万。

然而对面明军的声势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似乎完全没有损失多少兵力,这让宇喜多秀家是恐惧加费解,难道对面的明军真的是天兵天将打不死不成?两万人的包围硬是吃不下他们的五千人,还给他们打了反击,导致了全军崩溃,宇喜多秀家侥幸逃出升天,却连一秒钟都不敢在汉城停留。

增田长盛肯定死了,加藤光泰死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疑问,小早川隆景是逃出来了,可是黑田长政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四五十个有名有姓的军官甚至大名在此战中战死或者失踪,宇喜多秀家本家的一些重要家将也战死当场,日军是真真正正的大伤元气。

十万人啊!将近十万人的精锐兵马就这样完蛋了!还是被四万明军给打成这样的,这要是让丰臣秀吉知道了,会生什么事情?

丰臣秀吉应该会带着十万人的预备队亲自渡海来到朝鲜,先把前线的军官们杀一遍,然后再亲自和萧如薰决战。

但是那会让整个日本崩溃的,日本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和物力支撑丰臣秀吉的穷兵黩武了,或者说是丰臣秀吉掌握的半个日本已经无力继续支撑下去了,要是再打下去的话,德川家康那些东国大名的实力就会越丰臣秀吉的西国了!

这不是人数不人数,而是整个西国的经济要崩溃了,德川家康的领土很大,人口很多,没出什么兵马,经济也还是完好的;若是拼综合实力,你就算把东国大名的十万人带过来,粮食和军费也要丰臣秀吉自己来出,经济会崩溃掉的!

这是增田长盛在战死之前说的。

而且更关键的一点是,你没有了十五万主力部队的威慑,德川家康他们会任由丰臣秀吉把他们的十万人带到朝鲜来送死?他们都是傻子还是弱智?一个不好他们会迅造反,而我们都筋疲力尽了,说不定会直接死在朝鲜,一个都回不去!

对于近几年丰臣秀吉精神和状态上的一些变化,宇喜多秀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无法抑制的思考着,丰臣秀吉如果知道了这一切,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侵朝日军的全体军官?

他如果知道他的爱将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已经战死,如果知道增田长盛和加藤光泰都死了,如果知道黑田长政搞不好也死了,他会疯掉吗?

平心而论,如果宇喜多秀家自己是丰臣秀吉的话,应该会疯掉,之前石田三成报喜不报忧的计策实施的时候,丰臣秀吉还十分愉悦的到处写信炫耀自己在朝鲜获得的伟大胜利。

他给东国大名写了很多炫耀的信,整个东国的大名都知道丰臣秀吉要拿下朝鲜了,并且进攻明国,那段时间有不少不明真相的东国大名都明里暗里的向丰臣秀吉示好。

如果现在让丰臣秀吉知道这一切都是骗他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大家只是在欺瞒他,没有把真实情况告知,那么他会怎么做?

当初大家认为还有翻盘的希望,所以才答应了石田三成的计策,可是现在眼看着大军败亡在际,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

八个主战军团的主将没了三个,成建制灭了,剩下五个带着残兵败将聚龟缩在釜山一地,这仗还能怎么打?还能怎么瞒?丰臣秀吉好几次提起小西行长,想要问问小西行长的事情,还说小西行长不给他写信是“混帐”,可是丰臣秀吉如何知道小西行长已经无法给他写信了呢?

当然,宇喜多秀家不知道的是,他们在朝鲜一败涂地就快全军覆没这件事情,在日本国内,除了丰臣秀吉和他的身边人不知道以外,东国稍微有点能耐的大名都已经知道了,传扬出去的也不是别人,而是德川家康,德川家康为了第一时间掌握朝鲜攻略的消息以免于被丰臣秀吉突然袭击没有准备,在朝鲜攻伐军里安插了不少眼线。

基本上每个军团都有,而且也不仅仅只是德川家康一个人的眼线,东国大名们的十万军队还在丰臣秀吉手下待着,他们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把军队派到朝鲜去。

但是如果真的被打败了,丰臣秀吉真的疯了,他们还真不一定拦得住。

所以只能早做准备。

一百四十五 德川家康的议案

对于朝鲜战况,基本上,该知道的德川家康都知道了。

不仅是他,东国大名们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大家都很有默契的瞒着丰臣秀吉不让他知道,让他继续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而不自知,这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纵使德川家康知道了前线一败涂地,就差全军覆没的消息了,他也一声不吭。

他只是暗暗心惊与明国的强大实力,以丰臣秀吉压服全日本的强悍力量都无法对明军造成打击,还一败再败,以远多于明军的主力部队一路大败,死了不知多少丰臣嫡系,虽然也有窃喜的心思在里面,却也有着兔死狐悲之感。

德川家康能够臣为日本最后的胜利者,司马懿一样的人物,不是简简单单就能练成的。

德川家康年轻时吃过苦,松平家臣有不少都吃不饱肚子,因此即使后来迹,也不敢随意挥霍奢侈,给人的印象就是德川家康为人特别吝啬,据说,有一次德川家康揣着草纸上厕所,突然起风,草纸被吹得到处都是,他就光着屁股满院子追,面对别人的取笑,还理直气壮地说“追草纸这种态度才是天下第一的根基”这样的话。

还有一次,德川家康宴请众大名,伊达政宗赴宴回来就暗自嘲笑:“久闻家康吝啬,今日一见,才知不虚,堂堂内府大人,竟然还要把吃剩的饭菜打包拿回去。”

不过德川家康虽吝啬,但绝非守财奴,朝鲜之役中,当各国的大名纷纷因为丰臣秀吉无休止的军役赋税所苦,不得不举债时,是德川家康慷慨解囊,帮他们中不少人还清债务,此举一出,着实拉拢了不少地方大名的人心。

他没有被丰臣秀吉打败过,但是他也没有战胜丰臣秀吉,他臣服了丰臣政权,也就是说明德川家康至少在这个时候没有和丰臣秀吉较量的本钱,丰臣秀吉动员了自己的全部精锐都败给了明军,还给全日本招惹来了这样一个强悍的对手,这如何能叫德川家康不暗自担心呢?

虽然大家各怀心思,但是至少都生存在这片土地上,名义上都是一国人,真要是丰臣秀吉惹恼了大明,使得明军大举来征伐,就以明军的战斗力来看,他们全国都有覆亡的可能性,如果这样的话,不管是丰臣秀吉做老大还是他德川家康做老大,都是日本的罪人。

德川家康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于是在丰臣秀吉不知道的时候,德川家康暗中集合了一批和自己交情不错的东国大名召开了几次私底下的会议,大家统一了思想,就是绝对不会让丰臣秀吉把预备队十万人派到朝鲜去,不仅会伤了大家的元气,还会被引火烧身,引来明军的报复。

那么万一前线的消息被丰臣秀吉知道,丰臣秀吉开始疯,大家该怎么做呢?

德川家康提出了几个议案。

第一,向天皇报备,天皇是绝对不愿意丰臣秀吉去朝鲜的,这一点从之前开战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天皇很担心丰臣秀吉一去不回,那么自己的地位就有危险,丰臣秀吉侍奉天皇家族非常恭敬,天皇家族的日子过得很好,如果失去了丰臣秀吉,那一切都是未知数,所以大家要利用天皇的这个想法来诱使天皇竭力劝阻丰臣秀吉继续扩大战争。

当然,能否成功也不一定,真要丧心病狂的话,天皇都不一定可以劝服丰臣秀吉。

那么就要用到第二个议案,我们集体上书,以粮食不备民生不济的理由向丰臣秀吉阐述军粮无法维持战争的事实,以军粮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来劝阻丰臣秀吉扩大战争,没有军粮,大家都活不下去,相信丰臣秀吉再怎么疯,也不会忘记吃饭。

当然了,这也不一定能奏效,之前生过不少次这样的上书,但是上书者无一例外都丢了性命。

这个时候,就要用到第三条计策了。

德川家康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是阴揣揣的,大名们都意识到了德川家康的意思是什么。

明国是一个庞然大物,是我们日本绝对无法对抗的庞然大物,为了避免这头庞然大物把目光转向我们,并且试图消灭我们,我们必须要把一切可供明军开战的理由都消弭掉,丰臣秀吉是最大的理由,所以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步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痛下决心,动兵变,干掉丰臣秀吉,抛弃侵朝军队和西国大名,借此与明国修复关系。

听到德川家康的话,东国大名们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不想,不是没想,只是不敢。

能够借着这样的机会吞并西国大名们的领地,那也是一桩美事,然而真的要抛弃掉整个西国的大名和丰臣嫡系,彻底推翻丰臣政权,那该是何等恐怖的事情?

虽然大家明里暗里都在瞧不起丰臣秀吉的出身,觉得他只是个奴隶出身,很好笑很有意思,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不敬佩他——从最底层的奴隶身份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抵达了整个日本的最高顶点,完成了人生的逆袭,堪称传奇般的人物,他的手腕他的智谋他的权术,无人不感到战栗。

那些源氏平氏藤原氏的高贵出身的人们,虽然暗地里瞧不起丰臣秀吉,却也不敢反对他,他们这些东国大名在这里聚会商量推翻他的事情,却也不能说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就一定有胆量去干掉丰臣秀吉。

几十年来,丰臣秀吉一步步压服全国的脚步让很多人记忆犹新,并且从心底里对丰臣秀吉感到恐惧,他几十年的威望积累,几十年的叱诧风云,饶是德川家康一脸的阴狠,但是看出他底气不足的人也不仅仅只有一个两个。

大家从心底里厌恶并畏惧着奴隶出身却成就帝王之业的丰臣秀吉。

“话是如此说,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太阁就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德川,你可别忘了,你的领地四面都是太阁的亲信,这些年,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有人开始挤兑德川家康了。

“说的也是啊德川大纳言,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这件事情的难度太大,而且就算明国真的要打过来,除了太阁,还有谁可以和明军较量?是你?还是我?我是在座的任何一位?”

“我也是这个意见,太阁虽然有些激进,但是他的本事我们谁都佩服过,能从一个奴隶走到现在的位置,德川大纳言,你还是三思一下吧!”

“就是!”

“附议!”

“我也是这个意见!”

一时间,东国大名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复合德川家康的意见。

“那么,你们就愿意把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兵马带到朝鲜去送死吗?!”

德川家康一嗓子吼出来,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一百四十六 各人的心思不尽相同

大名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了,德川家康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大名们,气不打一处来:“咱们是站在同样的位置上的!和太阁不一样!他现在拿的是自己的本部去拼,到时候再拿我们的人去拼就有理由了!明兵凶悍,咱们一打就是几万几万的输,你们能输几万?你们觉得我家大业大,我却能说,我连一万都输不起!”

大名们面色难看,各自的眼中充斥着算计。

“在太阁眼里,我们同属外样大名,是被重点防备的对象,太阁赢了我们未必能有好处,太阁输了我们会跟着一起倒霉,明军杀过来,可不会管我们谁是嫡系谁不是嫡系,这点道理不用我说各位也该明白吧?”

德川家康的手不断地敲击着面前的小几。

在座的各位都是利益动物,谁也不会听不懂这句话。

“那么,您至少要那个准确的方法出来,让我们思考思考才好啊……”

一个老资格的大名开口了。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这个我明白,我会尽快去准备,但是诸位也要想好了,一旦这个消息不慎泄漏被太阁知道,我们就真的没有退路了,要么按照我说的,改天换日,要么,就和太阁一起一条路走到黑,和明军去拼,怎么选择,诸位自己的心里应该很明白。”

与此同时,在丰臣秀吉的宅邸内,黑田如水有些小心翼翼的跪坐在软垫之上,感受着对面的老人不同寻常的目光,心有惴惴。

“官兵卫,你说,我们有多少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

丰臣秀吉亲手为黑田如水斟了一盏茶,而后把茶杯端起来奉给了黑田如水,黑田如水连忙接过,开口道:“山里面记不清岁月,大约,有七八年了,太阁定鼎天下以来,国家安泰,百姓富足,自然没有如水的用武之地了。”

“你不说实话!”

丰臣秀吉一句话把黑田如水吓了一跳,端着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好容易稳住心神,黑田如水忙开口道:“如水不敢说假话。”

“那你为什么不与我说朝鲜战况呢?你可别以为我老了就糊涂了,捷报一个接着一个,照理来说,朝鲜王的投降国书,还有明国的求饶国书也该到了,但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我写信去询问秀家,秀家含糊其辞,而且更让我感到疑惑的是,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的信,我也有段时间没有接到了。”

丰臣秀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小西基本上半个月就会给我写封信,加藤更是七天给我写一封平安书,现在,我都快一个月没有接到他们的信和平安书了,官兵卫,你说,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黑田如水心中不安,这些日子他总是眼皮狂跳,总觉得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为什么,多年的经验本能的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他却得不到任何来自于他的儿子的有效的消息,这让黑田如水有些担忧。

面对着丰臣秀吉同样的问题,黑田如水本能的察觉这里面有问题,但是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问题,熟悉丰臣秀吉的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说出不好的推测,也不知道丰臣秀吉会如何变脸,现在这种时候,丰臣秀吉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着苦涩的有些过分的茶水,正是丰臣秀吉不安的心情的写照。

他很不安!

“如水猜测,小西君和加藤君说不定已经打到了明国境内,不太方便写信了,传送起来也不容易,大军正在朝着明国境内进军,四处攻略,所以才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国内传递消息,等大局平定了,太阁一定会收到数不尽的好消息!”

黑田如水说完之后,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等待着丰臣秀吉的反应。

丰臣秀吉放下了自己的茶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种笑声,黑田如水暗暗松了口气,他确信,自己涉险过关了。

“我就说,大军进展如此神,朝鲜早就沦陷,怎么可能会打败仗?你都不知道,昨天,有人对我说,他听到消息,朝鲜战况很糟糕,很多人都战死了,大军被赶到釜山困守当地,我说怎么可能,一个月之前小西行长还在平壤,怎么,一个月不到就能打成这样?当我的爱将们都是废物?我当场就砍了他的脑袋!现在看来,还是官兵卫你最清醒!哈哈哈哈哈!”

听着丰臣秀吉旁若无人的狂笑,黑田如水的心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寒冷,一边强颜欢笑称“太阁万胜”,一边在担心自己的儿子的命运。

丰臣秀吉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战败的,这一点黑田如水已经非常确信,而冷静的他基本上确定那些谣言实际上就是真实的情况,朝鲜日军的情况已经坏到不能更坏了,他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样的现状,唯一的方法就是趁着还没有全军覆没,赶快撤回来,然后遣使议和,这样做还能保存最后的一丝元气。

然而丰臣秀吉的存在使得这样的可能性无限度地降低,依照黑田如水的猜测和黑田长政的家书,黑田如水很容易就能推测出侵朝军队的伎俩,不过是报喜不报忧,让明显精神状态不太对劲的太阁继续高兴下去,继续活在梦里,以此掩盖失败。

但是他们却不曾想到,现在的梦境越美好,将来的处境就越糟糕,他们已经没有更糟糕的处境了不是吗?现在军队大败,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太阁这里居然还在做着军队已经开始攻打明国的美梦,而且太阁的精神状态十分古怪,这更加剧了黑田如水的担忧。

黑田如水前所未有的为自己,为丰臣秀吉,为整个日本的前途感到忧虑,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身在局中无法脱身的困惑之感。

与之相对,朱翊钧如今的感受就和黑田如水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这种情感的来源是萧如薰来自十月二十七日的秘密奏报,十一月九日晚朱翊钧接到了这封密奏,打开看完之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的,都快要跳出来了。

一百四十七 朱翊钧召见群臣

萧如薰的密奏是这样写的。

“日本蕞尔小国,物产寡薄,唯盛产金银可堪取之,臣自倭寇俘虏口中得知,倭岛有石见大银山,年产银百万两,又闻有一岛,名曰佐渡,上有金山,年产黄金约八千两,除此二者外,其国土遍布金矿银矿铜矿若干,人口已不下千万,金银铜之矿,青壮之劳力,实乃大明所急需,陛下何不取之以为国用?”

萧如薰短短的一句话就让朱翊钧心中轰然升起击灭日本占据其国土大肆搜刮金银的想法。

作为皇帝,朱翊钧真是穷怕了,也被那些文官给坑怕了,为了保证自己的内库不至于枯竭,以至于后代子孙无钱可用,他遍寻金矿银矿铜矿,卯足了劲儿要开矿。

可一方面阻力重重,另一方面,大明地大物博物产丰盈,唯独缺少金银铜之类贵重金属,现在得知日本除了金银铜质矿以外什么都缺,便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占据日本好好的开一下。

而且日本的人口数目的确让朱翊钧感到有些惊讶,记得太祖时,时人称日本民不过百万,兵不过十万,实乃蕞尔小国,然而两百年以后,日本人口居然上千万,如此一来,青壮劳动力起码有百万,难怪他们能动员数十万兵马进犯朝鲜,卧榻之侧有一个千万人口的凶悍岛国,朱翊钧顿感不安。

萧如薰之前所阐述的,他想要做事情总是被文官以不体恤民生为理由驳斥,但是如果使用跳梁小丑之国俘虏来为大明服务,任何人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朱翊钧不傻,有了萧如薰的启,他很快就举一反三了。

他现其实很多地方很多事情都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俘虏去做,修城池,修长城,修运河,修驰道,修驿站,运送粮草去边关,造船造兵器造军械等等,这都是一分工钱不用出,只要管点饭,还不用带上不体恤民生的大帽子,还能得到百姓的拥护和称赞,文官们怎么也说不出一个不!

甚至这是德政,而非暴政。

文官们难道还能搬出什么理由来说自己用俘虏取代本国百姓服徭役是暴政吗?天下百姓的口水都能淹了这帮混蛋!而且这口子一开,惯例一开,百姓们习惯了用俘虏代替他们服徭役,若是以后取消了,损失的可不仅仅是朝廷的威望。

日本的千万人口,可不能就这样浪费了呀!

越想越激动,越想越激动,朱翊钧站起身子走了几步,激动的有些难以自持,思虑再三,问了问时辰,他决定破例,破数年之例,召见兵部尚书石星和户部尚书杨俊民。

石星是个可以用的人,也可以给予一定程度的信任,但是杨俊民,这个杨博的儿子,朱翊钧是冷笑冷笑再冷笑。

一边和蒙古打仗一边给蒙古出口必需品和铁器,这是嘉靖时期杨博以及晋商集团干的好事,他们以为谁都不知道,然而这是个公开的秘密,朱翊钧通过特殊渠道得知,最开始是又惊又怒,后来逐渐回过神来,采取了隐而不的态度。

时间已经比较晚了,本来六部尚书们都该离开宫里回家休息了,不过最近战事紧迫,前线事物繁忙,六部里除了礼部和刑部不忙之外,包括吏部在内的其余四部尚书大佬都留下来加班加点的处理事物,正值此时,张诚带着朱翊钧的召令急匆匆地跑来了。

“谁?张诚?他来干什么?”

张位正在主持四部尚书的工作,忽然间听小吏来报告说陛下身边贴身大太监张诚过来有要事宣布,他还觉得奇怪,便挥手让张诚进来,张位和四部大佬们搁下了笔,不知道那位久不露面、只和大家用纸笔联络的皇帝陛下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不一时,张诚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哟,各位部堂还没走呢?正好正好,石部堂,杨部堂,陛下召见,有要事相商!”

“什么?!”

张位和四部尚书们一起露出了极其惊诧的表情。

皇帝陛下要召见大臣了?上一次召见是什么时候?几年前?大臣们多久没有见到皇帝陛下了?因为国本之争和大臣们赌气,皇帝拒不召见大臣,一应国务只用手令的方式来下达指令,绝对不和大臣接触,别说其他的,就算是正月祭祀和科举考试殿试都不出面,弄得文官们是既尴尬又愤恨。

没有皇帝在前面顶着,做什么都感觉名不正言不顺,今上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一点都不像他的父亲那么贤(好糊弄)德(耳根子软)——文官们私底下这样埋怨道。

然而今天是怎么了?皇帝改了性子了?变天了?要召见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

杨俊民和石星互相看了一眼,都能看得出对方眼中的激动和欣喜,两人不约而同的正了正冠帽,理了一下衣领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杨俊民还抬起衣服闻了闻是否有什么怪味儿,而后才激动的跟着张诚去见皇帝,叫张位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些羡慕和吃味。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皇帝的宫殿前,张诚进去通传,而后就有召见的命令传出,两人一左一右从台阶上直驱而入,心情激动。

进了宫殿,望见书桌后面坐着的那个几乎都快要忘记长什么样子的皇帝,两人一起跪下行礼:“臣石星(杨俊民)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起来吧!”

“谢陛下!”

两人站起身子,恭敬的前倾着身体,正打算说些温和的话来慰问一下好多年不见的皇帝,交流交流感情,缓和一下双方之间的僵硬关系,结果皇帝似乎并没有和大臣修复关系的想法。

“找你们来不是为了别的事情,还是为了之前的事情,朕觉得有必要当面说一说,事情紧急,就不客套了,石星,朕问你,朕要五百艘战船,你多久能安排好?还有,需要水手及水师官兵几何?”

石星一愣,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大概,需要近万名水师官兵和水手,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准备好,陛下,难道……”

“杨俊民,朕问你,要出动五百艘战船和万名官兵组成的水师讨伐倭寇,需要多少银两的军费?国库能出多少?”

杨俊民和石星被皇帝突如其来的问问的一脸懵逼,不过到底是老资格的官僚,很快反应过来,默默算了下,报出了三十万两银子的保守价。

“以臣估计,非三十万两不可,而户部国库可动用为军费的库银,最多……最多十万。”

一百四十八 水师要出动

杨俊民盘算了一下,报出了十万两的额度,当然国库不止十万的数额,杨俊民并不支持朝鲜之役继续扩大,眼看着皇帝不仅派了6军,现在居然还要派水师出击,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于是杨俊民故意往少了说,希望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甚至要推动双方的和谈。

可是朱翊钧绝对不会那么想,他会出钱,但是绝对不会那么干脆的出钱。

“十万……十万!好,好,好!”朱翊钧一甩手把手里的一本折子砸到了杨俊民的身上,勃然大怒:“自古以来国家征战都是国库拨银!到了我大明!居然要皇帝拿内库存银补贴国用!三四百万的税收银你们都拿去做了什么!一个个的手脚不干不净,都拿朕的库银去做了什么!”

杨俊民被朱翊钧这突如其来的一吼给吼的莫名其妙惊慌失措,没反应过来,直接跪下,石星也跟着一起跪下。

“请陛下息雷霆之怒!”

朱翊钧又是一本折子砸了过来,怒喝道:“息怒息怒息怒!知道朕为什么不愿意见到你们吗?每一次见到你们,你们每一次都要朕从内库里拨银子!国库的银子呢?!那几百万的银子去哪里了?!朕到底是养了一群官员还是养了一群硕鼠?!”

朱翊钧劈头盖脸把杨俊民和石星一顿痛骂,两人被骂的狗血喷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跪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好一会儿,朱翊钧慢慢冷静下来,坐回了位置上,开口道:“站起来,仔细回话!”

两人如蒙大赦,立刻站了起来。

“国库银子的事情,朕暂且不论,朕要出动水师攻伐倭寇,一战而定倭国,朕可以出银子,但是杨俊民,朕告诉你,户部库银起码给朕出二十万,少一两银子,你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朱翊钧的话语前所未有的严厉,这让杨俊民大惊失色——户部要拿二十万的确是有,但是那都是给各个部门准备的银子,大明朝寅吃卯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现在的一笔银子可能都是其他部门三五年前就预定好的,只等银子一来立刻就拿出去,根本就进不了户部仓库,更别说存银。

他手头倒是有银子,但是那可是工部刑部要的费用啊……

“陛下,臣……臣不是不愿拿,臣手头也的确有银子,但是陛下,那些银子都是有用处的,近年来天灾兵祸不断,朝廷税收连年递减,往往这一笔一笔的银子都是各个部门提早了好几年需要的,当年没有存银了,只能等着明年的银子过来再给补上,银子一来京城就给各部门拉走,连户部的仓库都进不去,互补一直在勉励维持,如今陛下一口气要提走二十万,臣,臣实在是做不到啊!”

杨俊民哭穷了。

“朕不管这些!这些年要不是朕从自己的内库里拿银子出来补贴国用,你户部早就维持不下去了,前前后后朕补贴的银子何止百万,现在你们都养成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要朕出银子!

那朕要你这户部尚书干什么,要你这户部干什么,杨俊民,二十万两银子若你拿不出来,今日,你整个户部的官员就可以全部辞官了,朕让内官接管!朕养不起一帮连二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废物!一帮阉人都比你们能管银子!”

朱翊钧这话说的十分冷淡,根本不像是气话,把杨俊民吓的心里一颤,叫苦不迭。

平心而论,皇帝这是把对整个文官集团的恶意泄到他一个人身上,国本之争叫皇帝极其恼怒,对群臣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就差和群臣开战了。

但是群臣当真敢和皇帝开战不成?那是造反,真要搞了,把皇帝逼急了,直接提着刀出来杀大臣也不是不可能,大宋不给杀士大夫,大明可没有这惯例。

当年嘉靖爷一顿棒子打死了几十人,这才把杨廷和扳倒,才把文官驯服,现在这位爷没有嘉靖爷的胆魄,但是手段并不弱,性子也强悍。

皇帝靠着内廷内官赚银子自己花销不是秘密,这要放到别的朝代,户部经费里是要有一个专门拨款给皇室用的项目的,只有大明朝没有,还要皇帝拿银子出来补贴国用。

但是杨俊民深谙内情,知道大明朝被掏空到了什么地步,只知道户部的账目是绝对不能让皇帝看到的,否则整个外廷真的要血流成河了。

至于皇帝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杨俊民也不敢揣度,只知道这个事情肯定是不可能的,皇帝说的是气话,但是这气要是冲着自己撒,自己可讨不到好处。

群臣对晋党集团的恶意不是一天两天,晋商晋党搞助学搞得太过火,让其余各地的大商人大地主十分不满意,认为他们是在挑事儿、挖墙角,于是动各自的利益代言人开始狗咬狗。

最近这股风潮是被国本之争和朝鲜之役给分散了,大家暂且齐心协力逼皇帝妥协,但是这个事情一旦搞定,大家肯定又要开始争权夺利狗咬狗,为下一朝开始准备瓜分权力,各党各派的牛鬼蛇神们也要开始动作了,那时候他的处境会十分不利。

为了不在这个时候落人口实,杨俊民只能咽下这枚苦果,苦着脸表态。

“臣必将竭尽全力为陛下筹集二十万两军费!”

“哼!”

朱翊钧冷哼一声,把目光转向了石星:“石星,朕要出动水师配合6军作战,从水路切断倭寇退路,你有没有合适的水师提督的人选?”

石星意识到皇帝出动水师的意志不可动摇,便思考了一番,开口道:“臣举荐现任蓟镇副总兵陈璘。”

“陈璘?好像有点耳熟,何许人也?”

朱翊钧乍一听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样。

石星回复道:“是的,陛下,此人在去岁被征召入朝提为神机七营参将,因其早年在东南广东一带和倭寇大战过,平定过不少叛乱,熟悉倭寇的战法,所以才被举荐,此人不仅擅长6战,水战也有些心得,因此臣举荐此人担任水师提督。”

“陈璘?此人是不是因为贪污而被弹劾革职过?”杨俊民忽然开口:“此人过去三十年不断被人弹劾贪污,所以数次被革职,又因为的确有才华,才数度被启用,只是一直不改贪污的毛病,总是被弹劾革职,到后来都没有人愿意举荐他了。”

石星有些尴尬。

朱翊钧看了看杨俊民,开口问道:“石星,是这么回事吗?”

一百四十九 不平等条约

“回陛下,的确如此。”

虽然有些不爽杨俊民的拆台,但是皇帝面前,石星只能装大度不在意,便开口道:“但是陈璘除却有些喜欢金银钱货之外,的确很有打仗的本事,大小数十战未尝一败,今年也足足六十岁,算是老将老资格,很能威慑军心,在南军中很有些名声,让他提督水师,的确合适。”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然陈璘有些小毛病,但是朕不能指望人人都廉洁奉公,只要他能办事能打胜仗,拿些银钱走,朕不在意,还会大大的嘉奖他,你派人把陈璘叫到京师来吩咐一番,让他准备准备动身南下整合水师,让水师尽早出动。”

朱翊钧决定启用这个有些贪财的陈璘了。

“对了,不能给他上提督衔,得让人管着他,免得他倚老卖老,上战场还要推三阻四论资排辈,只给总兵衔,隶属提督萧如薰麾下,听其差遣。”

“遵旨!”

石星再拜。

议事完毕,朱翊钧转身就走,也不说什么别的抚慰的话,叫两人心有惴惴,等完全看不到朱翊钧的身影之后,两人才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宫殿,跨出宫门的那一刻,同时松了口气。

“石部堂,我怎么觉着,陛下这把咱们喊来,变得和以前大为不同了?”

杨俊民到底不是他爹杨博,感受不到朱翊钧前后态度变化的真意所在,然而石星却明确的感受到了,不过他和杨俊民没有什么交情,和晋党一派也没有往来,方才杨俊民还质疑他提出的人选,他对杨俊民自然没什么好告诫的。

“只能说,陛下心中有气,撒在咱们身上,今后咱们行事还是要小心些许,免得触怒陛下,丢官事小,祸及家人事大啊!”

石星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阴阳怪气的说完一句话,拔腿就走,杨俊民还没反应过来,等石星走出去好远,杨俊民才反应过来,脸上怒气一闪而过。

“你……”

话一出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晋党一系行事过于嚣张,那些晋商行事过于不管不顾,触动了其余地方的神经,在朝中晋党已经不被待见,可想而知的是,自己若是退职,晋党一系在朝中的靠山就荡然无存了,其余各派各系肯定要想方设法的侵吞晋党的话语权。

那个时候,晋党一系该怎么办?

真是成也晋商,败也晋商啊!

杨俊民想到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头痛不已,摇摇头,只好落寞的离开了皇宫。

皇帝召见臣子的事情很快就传遍朝野,群臣有的激动有的担忧,心思各异,等到石星与杨俊民回来之后,就一拥而上围上来问长问短问东问西,叫两人好生郁闷,便把皇帝说的话给说了一遍,传递了皇帝要出动水师攻打倭寇的消息。

不少言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决定要上书指责皇帝了,战端不能轻启,如今虽然启了,但是四万大军东征朝鲜已经是大明的极限了,大明还需要做什么呢?出动水师,又是三十万两银子,为了朝鲜打倭寇,咱们又得不到什么回报,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说你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朱翊钧可不会轻易的就把问题的重点告诉群臣,这次的好处他要自己独占,不和别人分享,所以表面上的圣旨是为了转移视线,真正的目的和召令已经通过锦衣卫的暗线交给了萧如薰。

朱翊钧的意思是要萧如薰得到水师的配合之后,在切断倭寇的退路以后,逼迫倭寇坐到谈判桌上,然后把他所知道的有金矿银矿的地方全部都给占了,最好还能逼着日本割地,割下一块人口充盈的土地,役使那些倭人为大明开矿,省去大明自己出人力物力,如果能办到,他就要设立一个新的军镇,任命萧如薰做这个军镇的总兵。

所以萧如薰在大邱接到这封密令的时候,颇有些哭笑不得。

朱翊钧已经决定笼络自己成为他的亲信心腹之将,这是个好消息,然而萧如薰并不打算从这里开始展自己的势力,他的目的是要去南洋展,在南洋才能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和更多的洋人接触,把一些尚在设想当中的事情给办妥,谋求一个立身根本。

这个地方只要交给一个可靠的人来镇守就好,麻贵就是不错的人选,但是朱翊钧的胃口显然很符合萧如薰的想法,萧如薰很欣赏朱翊钧这种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心思,吃了日本的金矿银矿还不够,还要他们割地赔款,这是多好的创意?

是啊,之前怎么就没想起逼着日本签订一个不平等的条约,逼着他们割地赔款呢?日本可远远不是铁板一块的内部,他们内部也分东西势力派别,西派才是丰臣秀吉的本身实力,东派属于“外样大名”,类似于听调不听宣的半独立诸侯国,丰臣秀吉也不能干涉人家的事情。

更别说萧如薰还知道,这些最有实力的外样大名里还隐藏着日本战国时代最后的胜利者德川家康。

不得不说,日本的战国时代真的和中国的三国时代有些相似,而德川家康的确可以和司马懿相提并论,同样都是忍者神龟,一忍忍个十几年几十年,硬生生把日本的统治权忍到了手,二百六十年的德川幕府的统治也由此开启,以老狐狸称之丝毫不为过。

丰臣秀吉的势力眼下风雨飘摇,内部那个最后的胜利者德川家康还在虎视眈眈,如果可以在战场上大大的挫败丰臣秀吉的鹰派势力,那么等到思想相对保守的德川家康主政日本之后,逼着他签订不平等条约以换取大明的承认,未尝不是一件可能生的事情。

以目前的局势,貌似丰臣秀吉对朝鲜战场的战败还没有反应,但是萧如薰认为这不是丰臣秀吉没有反应,而是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个事情,他手下的将军们如果刻意隐瞒他们的战败,丰臣秀吉本人也不在朝鲜,如何得知呢?

ps:说明一下,下周五上架,在此之前我会尽力存稿,所以从今天到下周四都只有一更了,等周五上架之后再行爆更,还请大家多多谅解~~

一百五十 锦衣卫出动

丰臣秀吉不知道具体情况,这就给了萧如薰可乘之机,如果丰臣秀吉至今为止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还在做着美梦,那么梦一旦醒了,强烈的刺激估计会瞬间逼疯丰臣秀吉,那个时候疯狂的丰臣秀吉会干出什么事情来,萧如薰用脚指头都能想的出来。

丰臣秀吉将很有可能丧心病狂把他剩下的十万预备队拉到朝鲜来,然而那十万预备队不是他的本部势力,而是东国大名们集结起来的势力,到那个时候,日本的东国大名们除了反抗就只剩妥协这一条路可走,但是如果不反抗选择妥协,那么面对他们的就将是干掉了丰臣秀吉十几万嫡系部队的凶悍明军。

他们心里不会打鼓吗?给丰臣秀吉卖命,得罪了本来不想得罪的强大的大明,战胜了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战败了大家一定会死,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不划算。

那么,又该怎么办呢?

萧如薰与袁黄一起推演了好几种可能,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日本可能会生内乱,以反战势力和主战势力之间的博弈,会在战争进行时展开,博弈的最终结果将会确定是丰臣秀吉带着日本举国之力来袭,还是日本的和平使者前来求和。

但是无论如何,如果我们的水师抵达了,打败了倭寇的水师,堵住了倭寇大军的退路,那么这好几万的倭寇就是咱们嘴里的一块肉了。

这些日子派人去探查消息,萧如薰得到了不小的惊喜,除了剩下来的四万左右的战兵之外,这里还有将近六万的日本民夫和几万朝鲜民夫,朝鲜民夫当然不算什么,得还给朝鲜,可是总共加起来将近十万日本人,这又是多大的一批劳动力啊?

如果堵住了他们的退路,他们除了饿死就只有投降这一条路可走,而且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子已经失败,政权被颠覆,他们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兵不血刃而得十万俘虏,很快就能投入生产了!

既然眼下倭城不是明军可以强攻取下的,那么就不取,不弄这些伤亡,将麾下兵马兵分三路镇守在倭寇当初的三条进军道路上,自己坐镇大邱总揽全局,堵死了倭寇的进军道路,虽然明军打不进去,但是倭寇也别想再打进来,两方面开始了对峙。

对峙期间没什么事情做,萧如薰现在又得到了皇帝的承诺,水师即将出动,那么下一步战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拿下对马,切断倭寇的海上补给道路,困死这十万倭寇,在此之后逼着日本坐上谈判桌,不管割下多少地,得了多少口众和金矿银矿,那都是一次巨大的胜利。

没有形成牢固不可破的利益集团的改革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只能迎来人亡政息的结局,如果改革要成功,一定要结成一批拥有相当实力的利益集团,只有他们站稳了脚跟,才能确保改革的成果继续下去,而不会人亡政息。

将那些豺狼虎豹的眼界扩展到世界上去,让他们的注意力从脚下的一亩三分地转移到外界,告诉他们,那里还有更多,还有更多财富等着他们去侵吞。

然后,他们或许就会忘记,没有根基的财富,永远只是空中楼阁。

于是,萧如薰决定再次利用那份力量,把丰臣秀吉往死路上逼。

十二月十三日夜晚,萧如薰秘密会见了在朝鲜和日本一带活跃的锦衣卫总旗周琦。

“上次能找到那条小道,还多亏周总旗的出力,本督甚是感谢。”

“不敢,提督以四万兵马大破十万倭寇,我锦衣卫兄弟上上下下都很敬仰提督,而且提督还有陛下召令,我等出力,实属应当。”

周琦在萧如薰面前相当的恭敬。

“哈哈,都是为大明出力,不值一提。”萧如薰笑了笑,步入正题:“这一次找周总旗来,是有一件要事拜托周总旗,实在是麻烦了。”

“不敢,这都是陛下的意思,要我等尽力配合提督,我等怎敢抗旨不尊?提督请讲。”

萧如薰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大军击破倭寇大军已有一个半月,数十日,倭寇大败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到日本本土,并且日本本土也早该有些什么对策,比如增兵,比如退兵,甚至是和谈,但是我军都和倭寇在这里对峙了半个月,却没有任何来自倭寇本土的消息,周总旗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吗?”

“提督的意思是……倭寇本土不知道这个消息?”

萧如薰摇了摇头:“不,知道,一定知道,但是本督怀疑,丰臣秀吉却不知道,这些倭寇将领打了败仗,照理来说,丰臣秀吉不会没有反应,更不会当做没看到,那至少是十万倭寇,换做常人早就要炸了,可丰臣秀吉却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照常送给养,这正常吗?”

“原来如此,这样想,也未必没有道理。”

周琦寻摸了一下:“那么,提督是希望兄弟们去日本散播倭寇大军已经战败的消息,刺激丰臣秀吉?”

“对,日本的内部消息,通过一些地位不低的战俘交代,本督也知道的不少,丰臣秀吉是日本实际上的最高掌权之人,相当于摄政王,但是他的统治不是很稳固,日本西部是他打下来的,他说一不二,但是东部的一大块区域是他谈下来的,听调不听宣,是埋在身边的炸弹,随时可能炸,丰臣秀吉对这些人也相当的戒备。

但是眼下丰臣秀吉本身的嫡系部队都在朝鲜,被我吃掉了十万,还有四万战兵和六万民夫,都困在这一带死守,我的确啃不下来,但是他们也休想动弹,若要打破眼下的死局,除非倭寇撤兵或者增兵,而这两样都是目前丰臣秀吉所不知道的,他根本不清楚前线战况如何,如果他知道了,极有可能,他会带着他剩下的所有兵马前来报仇。

而他剩下的十万预备队,就是东部这一批听调不听宣的诸侯们所掌握的部队,你说,这些诸侯们会愿意让丰臣秀吉这样使用他们的军队吗?”

周琦恍然大悟;“提督的意思,不仅仅是要刺激丰臣秀吉,更关键的是,要刺激到这批诸侯,而后,使日本出现内乱?”

萧如薰点了点头:“陛下出动水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了配合水师的出动,让水师得以全歼倭寇水师,本督决定略施小计,让日本人自己乱起来,让其内部自乱,则如此城堡,也将不攻自破。”

周琦点头应诺:“提督大才,在下佩服!请提督静候佳音!”

ps:今天两更,晚上六点还有一更

一百五十一 流言蜚语

交代完这件事情,萧如薰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了,还有,在日本九州地区的萨摩藩,本督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是你可以在那里打听一个叫做许仪后的人,是我大明子民,去年就是他联合几名义士给浙江巡抚送去了一份极为详尽的倭寇入侵警告,其人虽然身陷在日本,心不忘大明,你若能联系到他,让他帮大明一个忙,问问他是否认识或者知道一些建筑倭城的行家,绑回来一两个也是好的。”

周琦大惑不解:“许仪后吗?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是筑倭城的行家?提督要那有什么用?”

“釜山的倭城你都见过了吧?感想如何?”

周琦眨了眨眼睛,开口道:“的确易守难攻,与我大明西南之地的坞堡有些类似。”

“的确,与我坞堡类似,坞堡最早是前汉末出现的,因为战乱频繁,政权更迭不一,民众为自保而建筑,到魏晋时更为繁盛,不过我中华自古便有大一统传统,一旦完成大一统,坞堡也没了用处,大多拆毁,因此如今,坞堡只有在西南土司之地才偶有存在,本督求而不得。

以至于如今,面对倭寇之倭城,竟束手无策,深感不安,因此,非要知道该如何攻破这倭城不可,若如此,便需要熟悉倭城建筑之人相助,大明遍寻不得,只能去日本找了,开高价请来,不行就绑,绑也要绑来!今后一定有大用。”

听了萧如薰的话,周琦点了点头:“既然提督有此需求,那在下一定尽力办成,不叫提督失望。”

“多谢。”

送走周琦之后,萧如薰便开始盘算着到时候如何与日本人谈判,胜利者和失败者之间的谈判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国际上通用的最实用的谈判技巧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先狮子大开口,而后一步一步缓缓后退,让战败一方以为自己尽了全力占了大便宜,实际上,战胜这一方最初想要得到的就是最后得到的那一部分。

佐渡岛就算了,可石见银山产银量太大,除非大明抱着彻底消灭日本的想法,否则日本绝对不会同意割让石见银山的全部收益,但是按比例分成,每年要求日本提供多少两白银还是可以做到的,不至于让日本人一点东西都得不到从而和大明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让日本大出血,不复从前那般可以集中全力进犯某个国家,为未来彻底吞并列岛创造条件。

那么就可以把近代欧洲对付清政府的那些法子拿出来了。

割让土地一部分,开放港口通商一部分,治外法权一部分,战争赔款一部分,大明商品进入日本市场的关税降低甚至是减免、片面最惠国待遇等等。

当然,这得建立在是德川家康那个老狐狸主导日本的前提,丰臣秀吉这个狂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他只会战斗,一直战斗到死。

所以萧如薰要为日本的内战推波助澜。

三管齐下,把日本坑死在十六世纪。

锦衣卫情报网开始出动的同时,日本国内关于日军全面战败,龟缩到釜山被明军团团围困的消息甚嚣尘上,也不只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反正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肥前国,并且迅向周边地区传播,而住在名护屋城里的丰臣秀吉也不可避免的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

最早传出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丰臣秀吉是完全不相信的,他只当是当初那些想要造反的家伙的余孽放出的消息,想要动摇军心,一边写信给大名们安抚人心,一边派人去缉拿那些传谣言的人,一时间谣言消失,人心安定。

但是这一波谣言就传的非常诡异了,之前造谣生事的人已经被抓的差不多了,也砍了不少人头,这一次出事的时候丰臣秀吉再让人去抓,抓到是抓了不少,头也砍了不少,就是没像之前那样谣言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即使丰臣秀吉的思维和精神已经处在一个很不正常的时期,但是他依然相信自己打了大胜仗,他的军队正在明国境内大肆进攻,半个明国已经在他的统治之下,面对这样的谣言,他先是极度的恼怒,其后是杀人般的愤怒,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到一些让他很不安的细节,却又有些细思极恐的感觉。

不对啊,小西行长暂且不说,加藤清正这个孩子怎么也没有消息传来?这不正常啊?

就算是打到了明国内部,距离远一点,家书也该传回来了吧?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吧?

丰臣秀吉开始对只存在于宇喜多秀家战报里的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等人感到疑惑,与他一样,黑田如水也对只存在于战报里的黑田长政产生了疑虑,并且早早的得知了真相,虽然有那么一瞬间,黑田如水产生了要杀去朝鲜找萧如薰报仇的想法,但是随后他唤回了理智,他冷静的分析了目前诡异的局势,决定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躲在自己的书房里偷偷流泪,怀念自己的儿子。

黑田如水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忠诚于丰臣秀吉了,他还有别的想法,不过德川家康的存在的确是让他十分忌惮,这个外样大名的领袖人物,实力强横的东国大名,他一定已经知道了丰臣秀吉在朝鲜大败的消息,那么他会如何做呢?

平心而论,黑田如水不会做丰臣秀吉的死士,从他被宣布领地十万石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可是他的身上毕竟被烙上了太深的丰臣系的烙印,如果德川家康召集了东国大名正式反叛,他又该何去何从?

丰臣秀吉的嫡系在朝鲜损失惨重,不仅仅是士兵上的损失,还有主要人员的损失,光是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两人的损失就足以让丰臣秀吉伤筋动骨,就更别说其他的损失了,他探知到的消息都让他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他不相信德川家康就没有这种感觉。

他们被丰臣秀吉的狂妄所感染,居然忘记了那个大帝国是多么的强悍善战,是日本不可能战胜的存在。

被挑衅的了怒的大帝国,又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人呢?又会如何对待整个日本呢?

黑田如水想得比较深远,但是很多人只能看到眼下。

几乎在丰臣秀吉下达第二次抓捕谣言诽谤者的命令的同一时间,一封来自朝鲜方面军统帅宇喜多秀家的书信也抵达了名护屋丰臣秀吉的手里,这封信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丰臣秀吉的手里,丰臣秀吉极其迫切的打开了这封信观看,一看之下,大喜过望。

宇喜多秀家说——明军战败,向我乞和,宇喜多秀家建议可以撤军准备谈判了。

一百五十二 撤兵刻不容缓

丰臣秀吉本来是个聪明人,这是肯定的,不聪明是没办法从奴隶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但是他的年纪不小了,脑子也有点糊涂了,他每天呆在名护屋里,对战况的把握完全来自于朝鲜前线将领的书信,而那些将领深谙秀吉心理,一贯讳败扬胜,给远在日本的丰臣秀吉勾勒出一幅无比璀璨的前景图像。

那封信,就是前线日本将领们愁眉苦脸半个月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破局之计。

没办法,实在没办法了,眼下的情况就是日军有足够的兵力守住倭城,把守住釜山地区,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重新前进和明军争夺朝鲜的其他地区。

除了釜山这一块地区之外,其余的地区全部被明军和朝鲜义军收复,就连全罗道都被收复了,日军被困在釜山动弹不得,若不是海路依然通畅,他们就要被饿死了。

这般的惨状,加上几名高层的死亡,比如加藤光泰和增田长盛,还有黑田长政,加上之前的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剩余的日军高层对明军充满了畏惧,也已经没有了继续进兵决战的勇气。

碧蹄馆之战,之前叫嚷的最凶的小早川隆景是逃得最快的,比宇喜多秀家逃的还要快,回到釜山之后就病倒了,现在还卧床不起,情况堪忧。

日军士气普遍低迷,躲在倭城里不敢离开,远远窥视到明军操练的雄壮阵容时都心惊胆战,偶尔听到几声炮响都要惊慌失措好一阵子。

而更恐怖的是,明军还在日军面前筑起了一座高达十米的京观,全是用斩下的倭寇头颅筑城,经常有三三两两的明军在京观底下炫耀武力,示威性的炮开枪挑衅日军,日军却一点反击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完全被明军的气势压了下去。

还有一天萧如薰闲来无事,召集军中将领聚餐的时候,突奇想,学习《三国志通俗演义》里的诸葛亮羞辱司马懿的桥段,给对面的倭寇总帅宇喜多秀家写了一封信,然后送了他一套朝鲜女人穿的衣服,还有一盒胭脂,嘲讽他缩在城池里面和女人没什么两样,还是趁早滚回日本比较好。

此举一出,军中诸将都来了兴趣,也要附庸风雅一把,就连袁黄老头都忍不住参了一脚,以各自的名义分别给玄苏口中幸存的日军高层写信,赠送女人的衣服和胭脂羞辱他们。

李如松更是恶趣味,他闲来无事到大营附近的山林里打猎肉食,居然猎到了一只虎,耀武扬威的扛回来炫耀自己的武力,正当此时,他把自己珍藏的那条虎鞭奉献出来,一起送给宇喜多秀家。

他的信上还说什么听讲宇喜多阁下的那里没什么用,起不来,烦恼的连仗都不能打了,在下很想帮助你,就送你一根虎鞭,但愿你吃了以后能起来和我们作战,如果还是起不来,那我就爱莫能助了,您只能穿上女装做女人了之类的……

反正众将极尽羞辱嘲讽之能,将各自的恶意满满的倾泻在了这些物件里,然后派了一个抓来的日军俘虏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赠送给日军的高层。

日军高层受到了这份来自于明军高层集体赠送的厚礼之后,集体气晕,尤其是宇喜多秀家,看着眼前的女装和虎鞭,气的是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差点没背过气去,一甩手把那根虎鞭扔到地上,狠狠的跺了好几脚,年轻人的火气大,气的他几乎当场就要作。

宇喜多秀家抽出剑就要冲出去,他要召集兵马和萧如薰决一死战,死都不能受辱,刚要冲出去,便被石田三成死死拽住。

“这是萧如薰的奸计!你不能中计!他就是要激怒你!他就是要让你出战!你不能中了他的奸计!!”

石田三成拼命的劝说恼羞成怒的日军高层,好说歹说才把他们说服,然而这样的消息却已经传开,高层们集体受辱不敢声张的消息越传越汹涌,日军士气进一步下降。

等到第二天萧如薰带着一批骑兵到倭城附近耀武扬威的挑衅日军的时候,他们也缩在城墙后面不敢开枪射击。

在这般压抑的氛围之下,逃兵的现象不可抑制的出现了,第一次只是三个人相约逃跑,被巡逻的军官现,抓住之后也没声张,只是斥责了事。

结果第二次就是十六个人的小集团一起出逃,其中还有上次的那个军官,还做了很详细的计划,跑到什么地方有船可以逃回日本等等,还是运气不好,被岛津义弘现了。

从临津江边落荒而逃的岛津义弘在战后受到了惩罚,降了军职,因为不敢告诉丰臣秀吉所以还没有削弱领地,但是地位已经一落千丈,大名鼎鼎的萨摩强兵也因此而受到了羞辱,这让他极为不快,正好此时抓住了这些逃兵,岛津义弘决定给自己出一口气。

结果这十几人是第五军团福岛正则的手下,福岛正则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加上自己的手下还是让岛津义弘这个“逃将”给抓住的,于是出言包庇自己的手下,反咬岛津义弘没事找事,要求严惩岛津义弘。

这就让森吉成很不满意,岛津义弘的萨摩兵属于他麾下的福岛正则骂岛津义弘就是在骂他,他怎么能忍?两人先是嘴上吵吵,然后展到动手动脚,最后直接互相拔出武士刀对砍起来。

这场争论以宇喜多秀家出面各打五十大板而告终,但是第三天,福岛正则手下这十六人就消失不见了,福岛正则被抽了一个大嘴巴,脸肿的很厉害,这让他很没有面子。

于是他下令彻查,彻查之后才现是逃兵,一方面派人追捕,一方面加强了防卫,然而这并不能阻止逃兵的出现。

第一波逃兵成功逃亡之后,越来越多的逃兵就开始出现了,第二次三十六人,第三次五十七人,第四次八十一人,第五次一百零六人。

这个数字最终累加到了日军高层无法无视的地步,在明军的强大压力和日军高层的不作为之下,情况极为严峻。

面对这样的情况,石田三成不得不下达严令,各军团如果不能管理好逃兵问题,直接问责军团长,促使军团长用自己的家臣去管理这些问题,虽然有效控制了逃兵现象,却也让石田三成等人意识到从朝鲜撤兵刻不容缓这件事情。

所以就有了那封信。

一百五十三 德川家康的时机

丰臣秀吉是不清楚前线战况的,但是最起码的后勤问题他还能看明白,即使粮食草料可以从朝鲜就地补给,但是铁炮和子弹还是要在本国生产运送,国内的资源日益紧张,民众呼声越来越响亮,一些大名的警告越来越急切,这不是丰臣秀吉可以故意不理睬的。

他也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走势,至少打仗需要吃饭和武器,这是不可避免的。

就在这个时候,宇喜多秀家的信抵达了,这让在自己的自信和实际情况中反复摇摆不定的丰臣秀吉瞬间坚定了对自己的信任,也让他失去了最后一次从梦中醒来的机会。

大喜过望的他立刻四处写信向大名们炫耀明军被自己打的求和的战绩,然后写信给宇喜多秀家,让他给明军提上七款议和条件,交给小西行长去谈判,缺一条都不可以答应。

这七条条件分别为:第一,迎明帝公主为日本皇后;第二,展勘合贸易;第三,明日两国武官永誓盟好;第四,京城及四道归还朝鲜,另外四道割让于日本;第五,朝鲜送一王子至日作为人质;第六,交还所俘虏的朝鲜国二王子及其他朝鲜官吏;第七,朝鲜大臣永誓不叛日本。

丰臣秀吉极其自信笃定的说,一条不答应就不能允许明军投降,这次看在他们老实的份上就不要他们的地盘了,如果下次再犯,就要打到他们割地为止!

宇喜多秀家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差点哭了,这已经不是和谈的范畴了,这是要逼着“战败的”大明签城下之盟,更何况还要已经不知生死的小西行长去谈判,还要明帝的公主做日本皇后……本来宇喜多秀家只是想要一个体面一点的撤军机会,等大军回到日本之后,既定事实如此,丰臣秀吉只能咽下这枚苦果,而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看到这封信的日军高层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想不到他们一点一点种下的苦果已经长那么大了,大到他们根本就吃不下去的地步,更别说小西行长估计已经死了,哪里去找另外一个“小西行长”去“谈判”?

釜山日军高层陷入了集体懵逼之中。

这信件的一来一回足够锦衣卫在日本的探子们集结起来接受任务,然后开始分头行动了,周琦记挂着萧如薰提出的那个特殊要求,于是亲自带人前往日本萨摩藩寻找许仪后,通过当地的身陷日本的中国人的牵线搭桥,还真的就找到了被岛津家奉为上宾的许仪后。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东国大名们接到了丰臣秀吉的炫耀信,打开来一看,居然是什么前线战况一片大好,明军已经被打败,向我乞和!这封信把知道内情的东国大名们看的是目瞪狗带,好一会儿德川家康才分析说这肯定是西国大名们为了撤军而找的借口,就不知道丰臣秀吉还想干什么。

果不其然,德川家康说中了,很快,丰臣秀吉提出“大明日本友好七条”的事情传遍了名护屋,大大的安抚了名护屋的民心,让丰臣秀吉进一步沉浸在了这份美妙的感觉里,然而却让其他头脑清醒的大名们开始质疑丰臣秀吉的精神状况。

再怎么要面子也该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吧?这种情况下还提出这样的要求,丰臣秀吉是不是疯了?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大家都盯着德川家康,同样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德川家康眯起了眼睛,阴沉的眼神使人不寒而栗。

“这几天,我们找个理由去拜见一下太阁吧!”

德川家康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去看清楚一件事情,如果他能确定这件事情的真实性,那么他将会狠狠的抽自己一个巴掌,然后杀了丰臣秀吉,如果他不能确定,他还会狠狠的抽自己一个巴掌,继续做丰臣秀吉的狗。

堂堂的百万石大名,怎么能让一个疯子统领?更何况这个疯子正在拿整个日本的生死存亡开玩笑!这个要求要是真的被不知轻重的某人交给了明军,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老大帝国的全力一击,这不是现在脆弱的日本可以承受的。

德川家康的动作很快,他带着几个东国大名,带着一些珍贵的礼品要去拜见丰臣秀吉,打的旗号是恭祝丰臣秀吉打败了明国赢取了战争的胜利,丰臣秀吉大喜过望,对德川家康等人“识时务”的行为表示赞赏,设宴款待他们。

宴会上,德川家康小心翼翼地询问丰臣秀吉,说既然战争打赢了,那么咱们是不是要向明国提一些要求比较好?

丰臣秀吉哈哈大笑,说,那是当然的,我要求明帝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天皇陛下做皇后,算是给他面子了,两家结姻亲之好,这样才能从根本上阻止明国反叛我们。

德川家康沉默了一下,然后又问丰臣秀吉,说那我们怎么要求朝鲜呢?是不是要朝鲜割地赔款什么的?

丰臣秀吉点了点头,得意的回复德川家康说,要朝鲜把南部四道割让给日本,成为日本进攻大6的跳板。

德川家康忙问为什么不要全部,丰臣秀吉嘲笑德川家康眼界短小,说如果让朝鲜完全被吞并,会大大的刺激明国,勇士们征战实在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先拿下南部四道,等勇士们休息好了,直接去攻打北部四道难道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

德川家康沉默了。

接着又有一位大名询问丰臣秀吉,说万一朝鲜不满意这个约定,假意投降之后再和明国合兵夺回国土,该怎么办呢?

丰臣秀吉又是一阵嘲讽,解释说,我还让朝鲜誓永远不背叛日本,这就是为了防止这一条,如果朝鲜誓之后还要起兵攻打南部四道,那就正好给了我们继续进攻的理由,这个条件就是为了我们再一次兵有借口而设立的,没有借口就算是我也不能出兵,所以才要设一个借口,你们真笨!

丰臣秀吉解释之余不忘了嘲讽这些东国大名的低智商,虽然的确有些恼怒,但是东国大名们更多的还是觉得德川家康的担忧不无道理。

接着,丰臣秀吉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大6战略,将自己邀请天皇移居北京,而自己居住到宁波,吞并整个明国,进而征服全世界的战略,东国大名们笑颜如花的拍手称赞,丰臣秀吉更加高兴的哈哈大笑。

宴会结束,宾主尽欢,大家欢聚而散。

回到住处,看着一屋子面色各异的东国大名,德川家康阴沉着脸开口道:“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朝鲜的事情一旦事,太阁肯定会要求我们出兵,他肯定会不停任何劝告的亲自去朝鲜,到时候,你们打算怎么办?我先表个态,我是不会出兵的,你们呢?”

“不会。”

“不会。”

“绝对不会。”

“附议……”

…………………………

一番表态之后,德川家康意识到,自己等了许久的时机已经到了,这场朝鲜之役,给丰臣秀吉带来的是毁灭,给自己和日本带来的可能是新生。

一百五十四 李舜臣

没错,能给德川家康带来机遇的,却是丰臣秀吉的死局,而最令人感到遗憾的,是丰臣秀吉此时此刻还沉醉在自己的梦里,迷失在自己眼前的幻境里,丝毫不曾意识到真实的情况已经到了何等的程度,宇喜多秀家等人不惜欺骗他也要得到的撤退令没有等到,却等到了丰臣秀吉的梦。

那七个条款,分明就是要他们的命啊……

釜山的日军高层们聚在一起,愁眉苦脸的看着那封信和信上的要求,一桶一桶的吞着后悔药,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的哀伤萧如薰感受不到,萧如薰也没有必要去感受,虽说不能把日本人逼得太急,但是起码的攻势还是要有的,不然自己人这边不好交代,朝廷那边也不好交代,给大家一个怯战不前的样子可不好,所以萧如薰偶尔也会派小部队对着某座城堡轰轰轰的来上几炮,刺激一下日本人的神经,也让自己人泄一下情绪。

得知朝廷水师出动的萧如薰心中大定,但是碍于自己对水战的了解实在不多,而皇帝却把水师的出动作战指令权交给了自己,一般而言水师出动都是可以独立作战成体系,水师总帅只是和6军协同作战,却不是上下属的关系,然而这一次,朱翊钧把水师的统辖权也交给了自己,水师总兵陈璘需要听从自己的命令才能出动作战。

这让萧如薰感到甜蜜而又烦恼,权力加大当然是甜蜜的好事,可是陈璘那位六十岁的老将军,资历得多深?要是能听自己的才怪!朱翊钧这是有意的还是有意的还是有意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李如松就让自己十分头疼了,更别说还是个年纪更大的,整个军中除了袁黄也没有人可以在年龄和资历上过他,更别说这大神从嘉靖时代就一直在东南抗倭平乱,和袁黄是同一个等级的大神,要不是贪了一点儿,怕也只是比李成梁差一线,而不是现在这副刚刚被启用的模样。

陈璘的确是个英雄级的人物,但是这位英雄却有个致命的缺点,贪,大概是和李成梁一样的经历让他变得有些世故和贪财,但是陈璘却没有李成梁的机警和变通的本事,而且看人也不准,所以每次贿赂文官上司都贿赂错了人,不是被举报就是被羞辱,然后罢官,要不是带兵打仗的本事的确不错,一辈子都不会被启用。

这一次以花甲之龄被启用,还要听从一个二十三岁的毛头小子的指挥,可想而知陈璘的心里是有多么不忿。

所以虽然有不敬老的嫌疑,萧如薰还是打算用重典让这个极品老兵俯听令,乖乖的去把对马岛拿下来,完成自己的战略计划。

因此,萧如薰需要恶补一些关于水战和船只的知识,袁黄对此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讲不通透,估计也不是陈璘的对手,萧如薰就想到了一个人,然后下令把他从全罗道召来。

李舜臣。

这个不世出的水战天才。

时势造英雄,李舜臣就是明日朝三国博弈的大时势之下所造就的最纯粹的英雄,为此而盛,为此而死,兴盛于朝鲜之役的最开端,结束于朝鲜之役的最后一战,仿佛他的一生都是为这一战而准备着,这一战结束了,他也就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消失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这位最富传奇色彩的英雄,萧如薰一直都很想见见,现代的韩国人在朝鲜之役这场战役中粉饰吹嘘了很多他们自己人的神迹,仿佛没有明军他们也能打赢这场战役,然而他们唯一一位并不需要吹嘘就能得到承认的英雄,就是李舜臣。

我们可以嘲讽韩国人的小国寡民的姿态,却不能嘲讽李舜臣这位足以称之为英雄的人物。

他从朝鲜之役的最开端就与朝廷的支持没关系,从头到尾几乎是一个人率军独立作战,失去了朝廷失去了政府的支撑,困守沦陷区最南端,只靠着自己的一支船队和一个港口,些许的补给和全罗道的一块土地,在与日军的海战之中屡屡创造奇迹般的战绩,败少胜多,乃是整场战争中日本人最为恐惧的朝鲜将领,没有之一。

如果可以给他足够多的船只和足够多的火炮,他完全有能力在海战中歼灭日军的水师主力,即使在他没有足够船只的情况之下,他还是靠着劣势兵力屡屡重创日本水师,将日本水师的海上运输路线搅的乱七八糟,日军七百艘主力战舰被他在一个月之内干掉一百艘,其余的都缩在港口不敢出战,他最活跃的一段时期甚至凭着自己的力量把日本人海上运输能力的七成打掉了。

可以说李舜臣的活跃也间接让日本人的进军能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也为萧如薰的出兵争取了极为宝贵的时间。

可以说这段时期内李舜臣就是日本人无法打败的海上霸主,当然这也和日本人的战争机制有关,朝鲜海军之所以占据优势,是因为指挥官善于集中优势兵力,日本海军的失败,完全该归咎于那些大名各行其是。

不过这也没办法,日本水军的九千两百人,实际上被分成了九大部分,总帅九鬼嘉隆一千五百人,藤堂高虎两千人,胁坂安治一千五百人,加藤嘉明七百五十人,来岛兄弟七百人,菅达长二百五十人,桑山一晴一千人,堀内氏善八百五十人和杉若氏宗六百五十人。

日本当时没搞统一兵制,大名上战场都是自带人马,所以打起仗来士兵都紧随自家主公行动,每一个大名都是一个独立的军事单位,自然要以自家利益为先。

如此就给了李舜臣各个击破的机会,唐浦、固城、栗浦三场海战结束之后,日军水师不甘失败,痛定思痛之后,决定集合所有力量和李舜臣来一场决战,是为闲山岛海战。

结果日本再度损失了近一百艘战舰,尤其是水军总司令九鬼嘉隆为了讨好丰臣秀吉而建造的级战舰“日本丸”也被李舜臣击沉,直接导致日本水师的斗志丧失。

和6军的弥天大谎不同,水师没有隐瞒丰臣秀吉,丰臣秀吉从一开始就对水师不抱太大的期望,所以当他听到闲山岛和安骨浦的败战消息之后,默默无言,非但没有斥责败将,还给身受重伤的胁坂安治了一份感谢状。

似乎此时,丰臣秀吉已经不再对击败李舜臣有什么幻想,但是李舜臣自己却犯了错误。

ps:还是说明一下吧,承蒙诸位读者的厚爱,本书决定于周五,也就是明天中午12点正式上架,上架之后会爆五更,看订阅的情况适当予以加更,希望喜欢的读者有条件的订阅一下,书的价格也真心不贵,一包香烟就能订阅几百章了,而那是作者一个多月才能写完的部分了,分成的书也只能吃订阅,多多少少订阅几章也算对作者的支持,让作者能更有动力写下去,在这里就多谢各位了~~~

一百五十五 对马攻略计划(一更)

李舜臣之所以犯错误,也是着急想为6军减轻压力,想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

在萧如薰出兵前一个月,李舜臣得知大明已经决定出兵援助朝鲜,为策应大明的行动,李舜臣决定冒险率水师奇袭釜山城,完成萧如薰设想许久的终极战略,切断日军联结对马及九州的补给线,若是能完成,等明军一出兵,这场战争实际上就可以划下休止符,结束了。

然而日本水师早已得知消息做好准备,闭门不出,从城中枪击重创朝鲜军,朝鲜将领郑运中弹身亡,险些被俘虏的李舜臣逃向加徳岛,此役战果仅止于烧掉釜山城下四百余艘空船,连胜皆捷的朝鲜水师损失惨重,李舜臣不再轻易言战,转为攻击没有战船护卫的运输船,降低日军补给能力。

李舜臣经此战之后明白了自己手上的船只数量和兵力无法达到切断日军补给线的目标,便决定稳扎稳打,袭击日军的运输船只,如此一来便给日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最初丰臣秀吉制订的补给计划,是希望日本水军能沿全罗道西进,与6军配合行动,水6并进,6军作战,沿途靠水补给,这样可以有效地避开朝鲜多山地形,提高运补效率。

而现在李舜臣把日本水军牢牢地挡在了丽水以北,掐灭了日军从全罗道运输物资的可能,等若斩断了日军一臂,日军只能依靠名护屋—对马—釜山把补给运到朝鲜,再通过庆尚道的山路一路辗转运输,度惨不忍睹。

如果只是粮食的话,日军还可以就食于当地,真正让前线日军将领难受的,是其他几样战略物资的匮乏,比如铁炮、弹丸、火药与火绳,日军以铁炮作为核心战法,这几种物资是保证战斗力的关键所在,可朝鲜除了火药勉强可以供应一点以外,其他的都必须从日本长途跋涉运来。

铁炮在日本可以生产,这也还罢了,但是像制作火药关键原料之一的硝石、制造弹丸所用的铅和做火绳用的棉线,这几样东西在日本的产量极低,本身也需要进口,搜集极其不易,日本国土狭小资源匮乏的缺点在这个时候暴露无遗。

可以说小西行长在攻占平壤之后停滞不前,加藤清正放弃北上的根本原因就是李舜臣在海面上的大活跃,李舜臣以一己之力把日军的运输补给能力灭掉了一半,另外一半还在不断的打击,让日本人头疼不已,却又毫无办法。

如此海战人才,相当熟悉日军的水军战力和情况等等,萧如薰不向他请教又向谁请教呢?

于是萧如薰请来了李舜臣,并且亲自迎接他。

李舜臣接到萧如薰的调令之时,是有些犹豫的,因为他不知道萧如薰找他要做什么,但是萧如薰现在是整个战役的实际负责人,不仅拥有对明军的指挥权,碧蹄馆之战收复汉城以后,为了表达对萧如薰的信任和感激,李昖还把朝鲜军的指挥权也交给了萧如薰。

萧如薰现在不仅可以调动明军,还能调动朝鲜军,集中朝鲜水6主力在全罗道驱逐日军戒备庆尚道的指令就是萧如薰出的。

所以李舜臣现在没有任何理由推脱。

他把水军的指挥权交给了自己的得力副手,然后带着几个亲兵和一个儿子就启程出,来到了大邱大营。

如今,天兵主将,威名赫赫的萧如薰提督在朝鲜君臣看来已经是宛如救世主一般的人物,三个月不出兵,一出兵就如闪电般三战收复朝鲜三都,歼灭倭寇十万,把倭寇打的屁滚尿流的滚回了釜山当起了缩头乌龟,萧提督一月光复半个朝鲜的功绩已经为朝鲜人所共知。

李舜臣自然也知道,因此才有些不安,不知道萧提督找自己是要做什么,是要嘉奖自己歼灭了倭寇三分之一主力的功绩,还是要责罚自己轻敌大意在釜山大败而归的败绩呢?

抵达大邱大营的门口,李舜臣远远的看到了一名红袍披风大将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不由一愣,于是远远下马,步行向前,见到红袍大将之后行军礼,开口询问:“三道水军统制使李舜臣奉萧提督之命前来,不知将军是?”

“萧如薰,请李将军过来的人。”

红袍大将一笑。

李舜臣顿时愣住,萧如薰大笑,携起李舜臣的手就带着他往大营里面走。

“李将军屡屡击破倭寇水师,本督甚为钦佩,眼下大明水师出动在即,本督急需一位对倭寇水师了解颇深之人为本督完善计划,这就想到了李将军。”

萧如薰一边笑着一边用言语安抚有些愣神的李舜臣,李舜臣这才明白萧如薰找他来的真正理由,原来是大明要对日本水师动手了,这让他有些激动莫名,他最早想要完成的计划就是攻占对马岛、切断倭寇的补给路线,不知道这位提督是不是也有如此的想法。

“敢问提督,大明水师出动几何?有何目的?”

“五百艘战舰,大约有万余水师官兵,目的,就是李将军没能完成的那次任务。”

李舜臣老脸一红,问道:“莫不是……釜山?”

“不,不是釜山。”萧如薰摇了摇头:“第一目标是对马岛,我欲图利用水师在对马岛全歼倭寇水师主力,而后引官兵登6,攻占对马,把对马岛夺下来,彻底切断倭寇和朝鲜之间的联系,将釜山倭寇困死的同时,将战线往前推移,以便随时进攻倭寇本土。”

“进攻倭寇本土?!”

李舜臣顿时一愣,说老实话,他虽然想着切断倭寇的补给线,但是从战略角度来说,只是为了拯救朝鲜半岛,他从未想过以朝鲜的国力可以反攻倭寇的本土,朝鲜唯一一次主动进攻倭寇的军事行动还是在一百多年前的朝鲜世宗时期,朝鲜出兵两万攻打对马岛,驱逐了倭寇,随即班师,却没有保持占领对马岛。

对马岛处于朝鲜半岛与日本本土的中间点的位置,距离朝鲜本土约五十公里,天气晴朗时,站在岛上高台可以远眺到朝鲜半岛的釜山,当初蒙古人东征的时候两度攻占对马,对岛民进行屠杀,如今的对马属于宗氏家族的封地,也就是在平壤被明军打死的宗义智的封地。

“对,进攻倭寇本土,被动防御总是吃亏的,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最能减少战争损失的对策,把战火烧到倭寇本土,让他们也好好的尝试一下被战火波及的苦楚!”萧如薰恶狠狠的说道:“总而言之,对马岛必须拿下,釜山倭寇的退路也要切断,届时,海路被封死,6路被堵死,我就是困,也要把那几万倭寇给活活困死!”

一百五十六 武装朝鲜水师(二更)

李舜臣激动了,萧提督的战争决心如此坚定,那么朝鲜复国在即,釜山倭寇也不足为虑了。

他也吃过釜山倭城的大亏,知道倭城的厉害,所以不敢轻易进攻釜山港。

经过明军大营的时候,李舜臣忽然看到了明军炮营那一门门可怕的火炮,顿时愣住:“提督,那,那是火铳吗?”

萧如薰瞧了瞧炮营的车炮,点了点头:“是啊,那是我下令让人用佛朗机铳改造而成的车炮,行动快,火力强,还能攀爬山地,能如此迅的击溃倭寇,这些车炮居功甚伟,怎么了?”

“佛朗机铳?是……是天朝研制的新型火铳吗?敢问射程几何?威力如何?”

面对李舜臣的疑问,萧如薰短暂的愣了一下,然后想明白了李舜臣的疑问。

此时此刻基本上处于中古时代的朝鲜在火器方面是极其落后的,他们的轻重火器还停留在大明洪武永乐时期,那种铜碗口的短火铳,还有细长的小火铳,比起火炮来说,用喷射器来称呼可能更好,喷射距离短,威力也不大。

只能说倭寇在海战上也只有铁炮可以使用,和李舜臣的武器装备可以说是半斤八两,主要是李舜臣的个人能力和朝鲜水师战船的优越使得之前的海战胜利。

和明军水师比起来,无论是倭寇水师还是朝鲜水师都是小孩子级别的,明军水师装备的主流火器全部都是火炮,明军船只吃水深吨位大,可以承载后座力强的火炮。

同样,与明军水师在规制上一脉相承的朝鲜水师具备承载火炮的能力,而日军水师则远远做不到,他们的船吃水浅,吨位小,火炮的后座力太大,他们承受不了,所以他们明明有火炮,却无法给水师装备。

李舜臣能用那种老旧火力的舰队打掉日本三分之一的主战水师,足以想见日本水师在战术上和装备上的落后,如果他们的装备仅仅是铁炮和部分若要吃掉他们,并不难,只要等明军水师齐聚,和日军水师来一场正规的面对面的决战,不敢说全歼,也能一战打的日本水师丧失战斗力,从而失去制海权。

这年头没有飞机,失去制海权就等于同时失去了一整片海域的使用权,釜山的倭寇吃什么用什么穿什么?

只要逼得他们弹尽粮绝之后投降,那就是萧如薰的胜利,也是他李舜臣的胜利。

“是啊,这些都是新式火铳,射程远达数里之地,威力也很大,可打开花弹,也可打实心弹,是大明从那些佛朗机人手里得来的,然后自己改进了一些,装备到了军中,的确非常好用,而且就算是倭寇的铁炮,也是从佛朗机人手里学来的技术,然后自己加以改进,威力的确更大。”

李舜臣看着那些新式装备,两眼放光。

“提督,据末将所知,倭寇并没有在战舰上装备这些佛朗机铳,他们远程攻击我军只能用铁炮,然后便想方设法接近我船只近战,我海军所用的火器还是很陈旧的火器,射程极短,威力有限,饶是如此,还能将倭寇舰队打败,末将想着,若是战舰上可以装备此等利器,何愁不能大破倭寇?”

李舜臣的意思很明确,他想让自己的舰队装备上这些佛朗机铳,一定可以给倭寇以重创,这一点萧如薰并不质疑,并且也早有此意。

周边的藩属国里面,像朝鲜这样恭顺的并不多,所以朝鲜在大明的外藩序列里排第一还是没有错的,这些火炮的技术和鸟铳的技术就算是给了朝鲜军也无所谓,让他们增强实力,到时候拉出去一起远征日本也是可以的,更何况萧如薰这次班师回去就要着手解决燧枪的问题,可以给明军的武器进行更新换代,到时候,朝鲜人依然翻不起浪花。

他早已经向宋应昌要了一批火炮放在军中,就是打算着给朝鲜仅存的水师装备上,然后等着和大明水师一起协同作战,一起登6对马岛,大明如今兵力不足,需要增强朝鲜军的战斗力,必要的时候充作炮灰,明军损失不能过大,否则朝中压力也会随之增大。

朝廷之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是主战派占上风,都是因为自己连战连捷而且损失小,朝廷的面子抱住了,心情自然就好,也就支持自己继续打下去,要是损失过大,反战派抬头,到时候一道退兵议和令下来,萧如薰是大哭还是痛哭?

李舜臣等着萧如薰的回复,萧如薰笑了笑,指着那些佛朗机铳开口道:“其实本督早有此意,这一次叫李将军来也是有些许的想法的,倭寇火器犀利,贵国若是不增强自己的火器力量,怕也是难以抵抗倭寇的入侵,所以本督打算在全罗道弄一座军械作坊,专门生产火药火炮和炮弹,以供大军使用。”

李舜臣闻言大喜。

在朝鲜建造火器作坊的事情,早在开城萧如薰就和柳成龙通了气,萧如薰率军开拔的时候,柳成龙也回汉城向李昖报告了这件事情,李昖当然求之不得,明军火炮的犀利他早就眼馋了,但是萧如薰不提,他也不好意思问萧如薰要,这次萧如薰主动提出,他还是非常高兴的。

于是就给了萧如薰便宜行事之权,可以在全罗道找个地方生产火炮和炮弹,一应人手只要有就可以调用。

但是钱呢,就是没有了。

这李昖也是可怜,三都尽毁,朝鲜十几代人的辛苦结晶毁于一旦,人口也损失了几十万,这场灾难,直接叫朝鲜国力倒退二十年不止,现在连官员都快不出俸禄了,就更别说搞钱给萧如薰办火器作坊了。

也因此,李昖把萧如薰提出要搞鸟铳作坊的事情给否了,说咱们只需要天兵的大炮就好,鸟铳这种东西不实用,还是算了吧!

萧如薰自然也不去反对,他自己不要,不是我不给。

李舜臣手里有人,有很多人,都是各地的难民流民到他这里求取保护的,光吃饭没活干,李舜臣到处打游击抢日本人的给养也养不起来,现在有事情做,说不定还能从萧如薰这里搞到一些粮食补助,撑过这段时间,明年开春就能恢复耕作,收成粮食了。

来到萧如薰的帅帐之内,萧如薰向李舜臣好好的讨教了一番日军如今的水师装备和水师船只种类等等。

一百五十七 落后的水战战术(三更)

李舜臣对他的手下败将们很是熟悉,对于日军常用的一些船只也非常熟悉,他介绍说,日军舰队主要由三种船只组成,最大的一种,叫做安宅船,长八丈一尺,宽一丈五尺,深四尺八寸,分十六舱,双桅,四橹,十二篙,铁锚二,他只见过一艘,在之前的一次大海战里,被他击沉了。

剩下的主力战舰叫做关船,算是小一号的安宅船,各种功能都类似,只是没有甲板屋,舵手在甲板上掌舵,据他所判断,这的确是倭寇水师的主力战舰,因为和倭寇水师交战的时候,遇到的最多的船就是关船。

还有一种类似于侦察船的小船,机动灵活,叫做小早船,体型更小,没什么防御,但是度很快,水师的大船如果不小心就会被近身。

日军的主要作战方式就是远程用铁炮,近程直接肉搏,他们的船只吃水浅,吨位小,冲击力不足,之前两军交战,李舜臣使用龟船作为冲撞的主力,一举冲入日军的船阵当中,然后用火器近距离轰击日军的小船,一打一个准儿。

更凶悍的方式就是直接对撞,日军的船只总是撞不过他麾下的龟船和板屋船,他之前的多次战胜也是依仗这种吨位和坚硬程度上的优势。

“总而言之,倭寇水师的船有着小、轻、浅的弱点,若与我舰正面对撞,绝对不是对手,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度略快,可快接近我舰,不易被击中,然以我军龟船冲撞之,十死无生,因此倭寇舰队之优势,只在于数量大,末将麾下水师舰队数量少,此时,不过四十艘战舰。”

李舜臣承认了自己的不足,但是立刻说道:“但凡末将麾下能有两百艘战舰,都能叫倭寇水师全军覆没!天兵五百战舰来,倭寇水师必败无疑!”

萧如薰大喜道:“李将军能有如何把握,本督自然也非常高兴,就是不知,李将军对于对马岛有多少了解,我大军若登6对马,能否顺利拿下?”

李舜臣沉吟片刻,开口道:“百余年前,我国将军李丛茂曾奉我王之命,领兵两万东征对马岛,曾经成功击败盘踞在对马岛上之倭寇,使其宗氏家族接受我国官职,只是由于一些问题,并未实现占领,但是当初登6对马岛的地图应该还是在的。”

“那个地图很重要,如果有,对于我们而言是巨大的帮助。”

面对萧如薰的需求,李舜臣有些尴尬:“那时的出征地图应该是在王京宫殿内储存,若是一年前大概还能找到,只是现在……”

李舜臣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萧如薰也明白李舜臣的意思,恐怕那地图也在倭寇烧杀抢掠的大火中化为灰烬了。

“当然,我们对于对马岛也不是一无所知,在那之后,也屡有提及对马岛的时候,末将依稀记得,对马岛多山,少平原,地势较高,崎岖不平,并不适合骑兵作战。”

萧如薰点点头:“倭寇在对马岛应该是有军港的对吗?”

“那是自然,倭寇运输粮草军械物资,走的就是从他们的本土到对马岛再到釜山的路子,原先他们试图攻占全罗道的水道,末将便猜测倭寇原先是打算两路运送给养,一条是走现在的路,还有一条是想走沿着西侧海岸线的水路运送,末将一琢磨,便觉得绝对不能给倭寇两路运送给养的机会,所以才想方设法的挫败了倭寇的水师。”

萧如薰表示赞赏:“嗯,这一点李将军做得很好,尤其难能可贵,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坚持抵抗,使倭寇不得不一路运粮,使其战略储备远远不足以对朝鲜起全面进攻,李将军居功至伟,之前李将军尝试进攻釜山,有何心得?”

一提起釜山之败,李舜臣便有些咬牙切齿。

“定是有人事先泄漏了末将要进攻釜山的计划,末将船队抵达釜山港口时,只有倭寇四百艘空船,船员士兵全数登6,依靠倭城对我水师猛攻,以火铳和铁炮攻击我水师,我水师猝不及防,无法与之交战,只能放火烧了他们的空船急忙撤退,末将麾下水师损失近半,实力大损,在也无力与倭寇海上决战,只能袭扰之。”

萧如薰看了看海路地图,问道:“倭寇在倭城内有大火铳?”

“有,绝对有,那等射程,我水师船只上的火铳是比不上的。”

“倭寇的火铳数量虽然少,但是想必在射程上并不会输给我大明,看来只有在数量上对其进行压制,以绝对数量压迫倭寇使之无法反击,无法出港,才是最好的办法了……原先本督还设想过两路夹击,从6上和海上一起进攻釜山倭城,让水师官兵登6协助作战,现在看来,这样做伤亡太大了些。”

李舜臣赞同道:“釜山倭城末将也窥得一二,实在坚固可怕,颇有环环相扣之像,攻打一座倭城还需要兼顾其他倭城,这等筑城之术的确了得,诚然不可小觑。”

“如此一来,除了长期围困逼其自己投降之外,强攻实属不智,李将军,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派一支船队时时监视釜山倭寇和对马倭寇之间的联系,在大军攻下对马切断倭寇运粮通道之前,你要确保釜山倭寇水师不会从背后突袭我水师,你麾下的船队,本督会为你布置佛朗机铳,操练炮手,唯一的要求,就是在釜山倭寇水师出动的时候,打击之。”

李舜臣闻言大喜过望。

“末将必竭尽全力!”

当天下午,萧如薰下令调拨一百门尚未改装的中号佛朗机铳和相对应的火药炮弹,交付给朝鲜水师李舜臣所部,并且亲自给李舜臣讲解这些炮和炮弹的用法,将实心弹和开花弹的区别告诉李舜臣,然后直接调拨十名明军炮手作为教官一起抵达李舜臣水师所部,教习那些水师官兵如何使用火炮,如何在船只上射火炮,以及如何减弱后座力等等。

朝鲜的板屋船和龟船在吃水深度和本身质量上是绝对合格的舰船,完全可以负担的起这些火炮的后座力,尽管萧如薰赞赏李舜臣大破倭寇水师的功绩,却对李舜臣屡屡提及的“近身而冲撞之”的古老跳帮战术颇为不屑。

在如今,跳帮战术已经完全无法适应海战的需求,至少面对西班牙和葡萄牙舰队的时候,跳帮战术很难奏效。

一百五十八 过年(四更)

萧如薰很清楚,作为典型内6王朝,对于海疆和海军的建设,大明朝向来是不甚在意的,明军水师最强的时代是洪武和永乐时期,朱元璋和陈友谅争锋,但是被他的水师痛扁过,所以十分在意水师的展,然而大一统之后,明军没有来自海面上的威胁,所以转而重视6军,水师就被放置了。

永乐宣德时期,因为有郑和七次下西洋之壮举,明军水师舰船多达近四千只,规模实力皆为世界之冠,那是的明军水师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然而宣德之后,明朝廷趋于禁海,郑和远航之宝船就在港口任凭风吹日晒直至腐烂不可用,随过往的辉煌一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是以明军的水战战术其实和朝鲜还有日本差不多,一直都是以远程打击一下就近程冲撞肉搏,这种千年前的战术一直维持到今日,早就落后于时代,只是我们一直没有来自海上的强劲敌人,所以未曾觉。

所以嘉靖年间,随着海上危机的来临,明军次和代表世界上最先进海军力量的西班牙葡萄牙水师交战之时,吃了不小的亏,最后还是用计谋击败了他们,俘获了他们的船和炮,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落后于世界不少。

唯一幸运的是大明的皇帝和部分官员并不傻,脑袋也清醒的多,知道被打了之后要奋起直追,利用庞大的人力物力和坚强的国力,短短数年之间就仿制出了成千上万的新式武器取代了旧式火器,一举拉近了差距,然而这并不是万事大吉了,大帝国的身躯庞大,转动一下身子都要几年时间,何况是新思想的引入和全面贯彻?

不客气地说,以明军目前的水师实力,也就欺负欺负日本人,真要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面对面硬刚,除非舰船数量过他们很多,用船海战术堆人命,否则绝对是惨败。

因为我们只是仿制,还没有从仿制走到自我开并且越的程度,没有将雄厚的国力作为开科研开的最坚实的后盾。

当然,幸运的是,明朝士大夫有搞科研的优秀传统,尤其是有一批喜欢并且钻研西学的士大夫,如赵士祯和徐光启等人,因此,萧如薰并不担心自己找不到优秀的人才相助。

李舜臣的近战冲撞的战术,不客气地说,就算是面对如今的明军水师,萧如薰都有把握用火炮灭了他,那也是多亏日本人资源不多搞不出大船大火炮,真要搞起来了,朝鲜也就不会是如今的局面了。

大明很迫切的需要革新,需要把雄厚的国力转变为可以切实利用的资源,而不仅仅只是一句“地大物博”之后就任人宰割而已。

就是不知道陈璘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了。

训练朝鲜水师的间隙,萧如薰期待着陈璘的抵达和水师的抵达。

与此同时,在日本肥前国名护屋,德川家康正在经历他至今为止的生命里最为心神不宁的一段时光,意识到丰臣秀吉的异常之后,德川家康已经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把手下的军队派到朝鲜去送死,朝鲜局势糜烂,此时派军队去绝对是送死行为,一直非常吝啬的他,此时就更加吝啬了。

为此,他开始谋划该如何选择一个合适的机遇,把丰臣秀吉做掉。

但是这个计划的每一个字每一张纸,他都忍不住自己的手的颤抖,他忽然想起,丰臣秀吉是一匹狼,一匹凶狼,一匹张牙舞爪虽然老却依旧凶狠的野狼,这个一路走来从社会底层冲到社会最上层的家伙,真的那么容易推翻吗?

即使他已经精神不正常了。

但是凶狼依旧是凶狼,凶狼有着别人所没有的凶悍,直到最后一刻都不会缺乏咬死敌人的勇气,这种人是最可怕的。

而当初德川家康之所以在战胜丰臣秀吉之后依然选择臣服,就是这个原因,他知道贵族出身的自己缺少一种丰臣秀吉具备而他自己却不具备的东西——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死志。

贵族出身的人,永远缺少这样一种东西,而这也是千百年来无数以草根出身却最终走上权力巅峰的人的共通之物,这种死志加上逆天的运气,就能成就帝业。

德川家康犹豫,彷徨,甚至在睡梦中被噩梦惊醒,听着外界汹涌的留言和越来越不稳的局势,这明明是他所预料到甚至是期待过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刻,他却有种想要退缩的心理,甚至于他一度就要决定跟着丰臣秀吉走到死了。

就在关键时期,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十二月二十九日,黑田如水秘密来到了德川家康的驻地,趁夜和德川家康谈论事物直到天明,黑田如水才悄悄离去,没人知道黑田如水与德川家康到底谈论了什么,但是之后的事情证明,这场谈论是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的。

十二月三十一日,这是万历二十年的最后一天,朝鲜大邱大营,明军诸将齐聚一堂,欢庆着新年的到来,因为大战还未结束,大家都无法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过节,但是该庆祝的节日也一定要庆祝。

和大明军队一样,朝鲜人也在光伏的国土上欢庆着新年的到来,他们把噩梦般的大半年看作是一场苦难的考验,而随着新年的到来,这一切都将生变化。

他们相信着,未来会更好,明年会更好,大明军队一定会彻底驱逐倭寇,光复朝鲜的。

朝鲜王李昖也不知是不是咬着牙噙着泪从汉城给明军送来了大量的肉食和酒品,北京朝廷派来使臣慰问久战未归的立功将士们,为他们带去新年的祝贺和皇帝陛下赏赐的五万两白银新年贺礼,宋应昌作为经略公,也为前线明军送来了大量的面粉和油盐等物作为新年的贺礼,甚至还有一批烟花爆竹。

萧如薰得到了这些东西,便让袁黄组织一下,把皇帝陛下带来的白银包成红包分给士兵们当作新年礼物,然后下令今夜士卒们可以饮酒,并且亲自到火头军营下令火头军们分成两拨,一波给北方人做家乡的食物,一波给南方人做家乡的食物。

到处捕鱼煮鱼汤给大家分着喝,寓意年年有余,弄大锅烧肉烤肉给士兵们吃,让大家过个好年,即使没有家人在身边的陪伴,也不会感到忧伤和寂寞。

毕竟这是过年,尤其是对于这些军人,说不好,就是最后一次。

一百五十九 灯火阑珊处(五更)

萧如薰一早便写了家书让人带回北京给父亲还有爱妻,向他们传达不能回家过年的遗憾,询问一下彩云怀孕的情况,而昨天,父亲的家书也抵达了大营,信上说,彩云大概还有三个多月就要临盆了,让他不要担心,一应事务有他这个要当祖父的来操持,让萧如薰安心打仗,不要为家事而分神。

彩云也写了一封信,告诉萧如薰自己一切安好,让他不要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分神,为国征战时无上荣光,千万不要分心等等,满篇上下没有一个字讲到不开心的事情,叫萧如薰尤为愧疚。

这个时候,就算是不顺心的事情,他们也不会说,唯恐让自己分了心,不能打胜仗。

这也让萧如薰的心中更加挂念父亲和爱妻,还有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

“提督!肉烤好了,来吃一点吧!”

骆尚志走进了帅帐,手里提着一根大骨,正在使劲儿的撕咬:“这羊肉味道真不错!”

萧如薰笑了笑,点点头站起身子,开口道:“好啊!我也来尝尝你们的手艺,平时老是吃哪些东西,嘴里都能淡出鸟了!”

骆尚志笑呵呵的带着萧如薰来到军官们聚会庆祝的空地上,大家一起欢庆了起来。

这里的篝火烧的红彤彤的,驱散了冬夜的寒冷,篝火下的人们载歌载舞,欢庆着属于你我他的节日,啃着大饼,撕扯着烤羊腿,大口大口的吞咽着酒浆,仿佛这里不是战场,而是各自的家乡,周围也不是战友,而是最亲密的家人。

萧如薰用大饼卷着羊肉大口大口的咀嚼,一边喝鱼汤一边大吃,时不时的就有将官过来劝酒,萧如薰也不好推辞,硬着头皮饮下,然后连说自己不胜酒力不能多饮,埋头啃大饼,叫将官们大笑不止——萧提督不善饮酒是出了名的,还有一些将官私下里编排萧提督说萧提督自己不会喝酒才禁酒禁的那么严格,以防自己出丑。

那么能打仗的人居然不会喝酒,叫大头兵们嘲笑不已。

李如松就是个酒坛子,直接捧着酒坛子对着坛口“顿顿顿”的往下灌酒,似乎喝的不是酒水而是空气,一坛子灌下去丝毫不见醉意,反倒大呼一声“痛快”,接着就提着酒坛子到处挑衅,所到之处无人敢于接战。

然后骆尚志不服气,果断应战,和李如松开始拼酒,周围一圈高级军官围着,两人各自拍开酒封就开始“顿顿顿”的往嘴里灌,旁边的人拼命的叫好起哄,惟恐天下不乱,这般声势简直不下于战阵冲杀之时。

萧如薰也把全罗道属于自己指挥之下的朝鲜将军们叫来一起庆祝新年,李如松这边把骆尚志喝趴下了,那边就来找朝鲜人的麻烦,拎起朝鲜方面主将权栗就要拼酒,贵族士绅出身的权栗给如此粗豪的李如松吓得脸色白,连连推辞说自己不善饮酒。

萧如薰连忙上前给他解围,然后把埋头吃肉的赵虎一脚踹过去和李如松拼酒,朝鲜军将们对打了大胜仗的大明天将普遍有敬畏的心理,此时看到大名鼎鼎李如松将军如此粗旷,敬佩之余也深感惧怕,竟然没人敢和他喝酒,幸亏萧如薰及时解围,才避免闹出笑话来。

看着这般热火朝天的景象,萧如薰吃饱了肉喝饱了鱼汤,便悄悄的离开了这里,走到了军营外边布岗哨的其中一栋哨楼边,爬了上去,见着三名哨兵正在寒风瑟瑟中站岗放哨,监视倭寇军营。

为了防止倭寇突袭,萧如薰还是准备了一支机动兵力随时应战的,这些哨兵们也是属于同样的序列,所以也就不能参与到其余士兵们狂欢的序列中了。

“提督!”

一名哨兵现了缓缓走来的萧如薰,连忙行礼,其余两名哨兵也连忙站直了身子。

萧如薰微微一笑:“很好,看到你们没有懈怠,本督就放心了,倭城内有什么动静吗?”

哨兵摇头:“没有动静,灯火微弱,没有声音,按照您的吩咐,哨骑也不曾懈怠,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倭寇大抵是窝在倭城里不敢动弹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眺望着不远处的倭城,现的确只有星星点点的烟火,和大明这边灯火通明的盛况相比,倭寇那边似乎真的是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萧如薰还记得这个时候倭寇的过节习俗和大明还是有些相似的,至少元旦还是同一天,等他们庆祝公历元旦则是明治维新以后的事情了。

不过即使如此,也看不出来倭寇那里有什么庆祝的架势,看来被打成这样子,他们连节日都不好意思庆祝了。

“好。”萧如薰望了望三个哨兵,笑了笑:“给你们半个时辰,去喝点酒吃点肉吧!我帮你们看着。”

“啊?!”

“这……”

哨兵们一脸懵逼。

“好了,去吧,抓紧时间,半个时辰一到立刻回来,这半个时辰我帮你们盯着。”

哨兵们互相看了看,兴奋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谢提督!”

说完,三人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哨楼奔赴大营里那灯火阑珊之处。

萧如薰转头看向了倭城和釜山的那片海,这里的风,有一点点大海的味道,不怎么好闻,冰冰凉凉的,这一吹,就把方才喝多了一点涌上来的酒劲儿给吹没了,默默地站在哨楼上,想着自己从宁夏到朝鲜的一点一滴,以及面临着的情况,不由得感慨万千。

所谓的万里长征第一步,大概就是这样吧?明明取得了极其辉煌的胜利,但是却丝毫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因为很清楚自己之后还要面临着什么,一念至此,萧如薰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唉……”

“怎么,提督大将军也会叹气吗?哎哟……”

熟悉的声音响起,萧如薰回头一看,见到袁黄半个身子露了出来,正在有些吃力地向上爬,萧如薰连忙走过去把袁黄拉了上来,埋怨道:“多大岁数了,还爬那么高?咱们是天天混在一起,但是我才二十三,你都六十了,我的大军师啊!”

“老夫就不爱听这种话!当年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是和倭寇真刀真枪干过的!”

袁黄一脸的不爽:“黄忠七十还能斩夏侯渊,廉颇八十还能上马纵横,就算是关羽打败仗的时候也有六十了,还能提兵三万血战吴魏,怎么?看不起老头子了?”

“哪儿敢啊!”萧如薰苦笑不已:“只是这里有点太高了,怕您老身子骨受不住,冻着哪儿摔着哪儿都挺要命的。”

“少说这等废话!马上要来的水师总兵陈璘今年也六十了,怎么着,你还打算临阵换将不成?”袁黄翻了翻白眼,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一打开,是一包切好的烤羊肉,香喷喷的,然后从腰间揪下来两个酒葫芦,丢了一个给萧如薰,自己打开了另外一个,灌了一大口。

“啧啧,不错不错,的确是好酒!尝尝!”

萧如薰笑着摇了摇头,也灌了一口酒,苦涩的味道实在是有些难受,他一直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好酒好到那个程度,也不知道什么是酒香,什么是酒的醇厚……

大抵是看出了萧如薰的惆怅,袁黄拿起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又灌了一口酒,便拉开了话匣子。

一百六十 倭寇来使

“大过年的不和大家伙儿一起守岁,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吹风站岗,你萧大提督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大过年的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家人,然后就思考起了未来,毕竟我也才二十多岁,以后少说还有二三十年的路要走,路该怎么走,怎么走的稳妥,怎么给子孙后代谋前程,什么都想想,也没什么不好。”

萧如薰又灌了一口酒。

“没听你说起过你的家人?”

袁黄倚靠在木板上,颇有些风流名士的风范,如果可以再年轻点,也许是一段佳话,但是想起了袁黄之前夜御两女的壮举,萧如薰觉得也不用担心袁黄的寿命不长。

笑了笑,萧如薰开口说道:“老母早逝,老父亲一人在京城京营带兵,家里有兄弟四人,我是老四,三个哥哥都在军中做军官,武将世家,妻杨氏,乃先南京兵部尚书杨兆公之女,哦,对了,爱妻怀孕数月,约摸着再有三个多月就要生了。”

“哦?那是值得欣喜的事情。”袁黄笑道:“家里子孙繁茂,是好事,那你就不想着在三个月之内结束掉此战,然后回京师陪伴爱妻?最好还能赶得上妻子临盆?”

“出征之前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赶在妻子临盆之前回京师,至少也要陪着她把孩子生下来,别让她太担心了,寻常女子身怀六甲,丈夫都在身边小心照料,而我却要征战不休,不仅不能陪伴,还让妻子在家为我担惊受怕……我对不住她。”

萧如薰又灌了一口酒,满口的苦涩。

“男儿大丈夫,别太为儿女情长纠葛,和国事比起来,家事只能放在第二位,这是你我这些人的使命,儿女情长,就只能英雄气短了,战场之上,你必须清心寡欲,甚至是冷血无情,切不可让寻常温情动摇自己的意志和决心!”

袁黄厉声的告诫,让萧如薰狠狠点头:“我知道,我很清楚,所以我一直都克制自己不去想家,不去想爱妻,但是此情此景,我又如何能不想呢?袁公,你说那些倭寇是不是也在思念自己的家人?”

“他们到底也是人,怎会不想家人呢?但是……”

“但是他们是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袁公,不用担心我会动恻隐之心。”萧如薰冷笑一声:“正是因为这群倭寇也有家人,我才要让他们也去体会一下和家人生离死别的痛苦!他们在朝鲜杀了何止数十万人,这一路走来看到那些颠沛流离的难民,我心里是真不好受。”

袁黄冷漠的望着倭城所在之地那稀疏的灯火,目光冷然,仿佛已经给那些倭寇判下了死罪一般。

明军大营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阵阵肉香麦香顺着风吹到了倭城之内,让倭城之内那些日渐缺粮的倭寇士卒们十分不是滋味。

为了节省一切军需物资,最近就连一点点的灯火都不允许随意点燃,一点点的米饭都被要求省着吃,明明靠着对马岛随时都能有给养送来,却总是吃不饱,穿不暖。

元旦是合家团圆的日子,本该是欢声笑语的节日,而明军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他们却只能愁眉苦脸的等待着将军们的决断。

宇喜多秀家是真的无计可施了,原本还想趁着今天元旦节偷袭一下明军,占点便宜,但是哨兵报告不远处有看到明军哨骑踪影,他就知道萧如薰也在防着他,虽然明军大营看起来人声鼎沸大家都在过节,但是想必他只要一旦出动,瞬间就能有一支大军从黑暗中狠狠地扑向他,把他撕碎吞咽下去。

他是真的被打怕了,打出了心理阴影,晚上做梦的时候都能梦到那炮火连天的场面,那亲信家臣在自己眼前被明军炮弹打成肉泥的恐怖记忆一直挥之不去,所以这几天他的精神一直很萎靡,加上丰臣秀吉那神回复,让他一时间六神无主,是撤也不是,打也不是。

要不然,就准备准备和明军和谈?

但是丰臣秀吉那七条要求可怎么办呢?

这几天不断的和石田三成他们商量这个事情,商量来商量去,现除了骗就是骗,和明军这边商量着认输,你放我们回去,对秀吉这里说明朝同意了他的要求,先得到回国的许可,等生米煮成熟饭了,大军已经回去了,丰臣秀吉还能再疯不成?到时候厌战心切的士卒估计都要暴动了。

反正明国出兵是为了给朝鲜复国,肯定不愿意大动干戈,那么只要认输投降,明军应该会很快就放他们回去的吧?

思考着思考着,不知不觉间,万历二十一年已经到来了,那一刻,明军大营“轰”的升起了一片烟花,爆竹也啪啪作响,一片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架势,夜空似乎都被照亮了,星星点点的夜空之下,一张张笑脸正在期盼着美好的明天,他们也相信会有美好的明天到来。

而这等喜庆的声势只能叫倭寇士卒的士气更加低落,思乡之情和畏惧之情双重冲击之下,他们几乎提不起一点点继续战斗的意志,厌战的情绪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和士兵们一样,见到了如此景象,甚至比明军堆起来的京观更让宇喜多秀家感到恐惧,宇喜多秀家心里的阴郁更浓郁一份,像是一圈散不开的阴云盘踞在心间,令他痛苦不堪,思考再三,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他要试试。

大年初一一早,明军伙夫们正在张罗着做一顿饺子给士兵们好好儿的吃个早饭,一群大小军官成群结队拉帮结派的来给萧如薰拜年送礼。

军中照理来说是没什么好东西的,不过之前的一些战利品萧如薰也大方的赏赐给了各军各营,给军队拜年的时候,皇帝的赏赐也有好些好东西,不说富的流油,各营至少不缺钱花,不缺衣服穿。

除了吴惟忠老实一点送了一个红包,其余人都提着些酒啊肉啊钱啊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给萧如薰拜年,虽然萧如薰对军纪抓得很严,但是此时此刻他是不好说这些话的。

大过年的每个人都要意思意思,这点通融他还是有的,于是他笑眯眯的收下了这些礼物,然后给军官将军们一个个的回礼,赠送红包。

正在大家一团和气的互相恭贺的时候,萧如薰得到了士兵的报告。

有倭寇从倭城内出来,只有五个人,骑马,没带长兵器,为一人没穿盔甲,应该是文员,不知有何意图。

一百六十一 倭寇的求和

这消息让萧如薰皱起了眉头,也让一众正在萧如薰的帅帐里正在拜年的将军们颇有些奇怪。

李如松直接大嗓门儿就嚎开了:“来什么来,没看见咱们在过年吗?那些倭寇还想蹭咱们的饺子吃不成?要我说,让那些倭寇滚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爷爷来砍!”

“哈哈哈哈哈!李将军太火爆了!”萧如薰笑着摆摆手:“不可不可不可,万一他们想通了要投降呢?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让他们进来,本督到要看看这些倭寇又要耍什么花样儿。”

于是一群将官摆正姿态,拄着腰刀,威风凛凛等着倭寇使节的到来,萧如薰还让人把玄苏和尚叫来,准备做个翻译。

玄苏和尚很快就屁颠屁颠的跑来了,而后倭寇使节抵达,一行五人,一个文员四个士兵,态度倒是不卑不亢的,见了萧如薰也不恐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尔等此来,所为何事?你我两军尚处战中,若没个说法,本督就斩了你们!”

萧如薰端坐在上,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将军们齐齐“哼”了一声,怒目直视倭寇使节,满帐子的杀气四溢,叫那四个倭寇士卒吓得抖,倒是那文员使节颇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样子,面色镇定,用大明的礼仪向萧如薰鞠了一躬,然后开口道:“鄙人奉我大军总帅宇喜多将军之令,特来与萧提督商量两军议和之事。”

此言一出,帐内诸将包括袁黄在内都有些诧异,齐齐看向了萧如薰。

“哟,会说汉话,玄苏啊,你可没用处了啊!”

萧如薰没搭理这使节,而是转过头看了看玄苏,满脸的调笑。

“日本国内会说天朝上国之语的,不在少数。”

玄苏一脸的讨好。

“玄苏?景辙玄苏?是你?你不是跟着小西行长吗?现在怎么在这里?你没死?”

玄苏面色一滞,用袖子遮掩了一下自己的面孔。

萧如薰冷笑一声,开口道:“小西行长没死,加藤清正也没死,他们两个是被本督活捉了,准备带回北京献给我大明皇帝陛下,先游街示众,然后再斩,再将级传遍大明国土,以告知大明百姓,跳梁小丑,虽强必戮!”

倭寇使节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然后站直了身子,开口道:“萧提督,此言差矣,我国出兵朝鲜,乃是欲请求封贡,谁知朝鲜国王甚是可恶,不仅杀我使节,还断我来朝之路,我国不得已而出兵朝鲜,所求者,仅仅是封贡而已,当然,还希望提督可以宽宏大量,释放此二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哎呀哎呀,这天底下居然有如此向往我天朝之国?诸位可都听清楚了?这日本国为了向我大明朝贡,居然要出兵二十万,这要是不明白日本国朝贡之心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想灭了朝鲜呢!”

萧如薰阴阳怪气的把这话说出来,使得帐内诸将哈哈大笑。

“本督年纪虽轻,但是本督读过的书不比那些文化人要少,这天底下有为了封贡之事而出动二十万兵马攻打他国的国家吗?有为了封贡而要攻城略地打遍整个朝鲜,屠戮其国民数十万的国家吗?!你当本督是傻子?!来人!拖出去!斩了!”

“诺!!”

一众将官纷纷应诺,唰唰唰拔出战剑,直接冲上前揪住那五个倭寇就要拖出去斩,一阵狼哭鬼号之后,萧如薰看到那使节慌忙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萧提督!萧提督!这是我家将军的信!是宇喜多将军的信!请你务必看一看!请您看一看!!”

“慢!把他的信拿来。”

萧如薰只是要吓吓他,挫挫他的气焰,也没想着真的杀了他。

擒住此人的是骆尚志,骆尚志劈手夺过那封信递给了萧如薰,萧如薰接过之后展开一看,冷笑连连。

“自古以来,有投降之后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轻轻松松一了百了的离开的军队吗?他未免想的也太美好了一些,其他的说辞不用多说,我现在只能听的懂和好处相关的说辞,你且说说,答应让你们投降撤退,有什么好处。”

萧如薰轻描淡写的把宇喜多秀家的信撕掉了。

倭寇使节面色一滞,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只要萧提督可以答应我军投降撤退,我们会把俘虏来的朝鲜二位王子交还萧提督,并且将俘获的三万朝鲜青壮交还萧提督,从朝鲜搜刮而来的一应钱货也会交还萧提督。”

“别的就不说了,交还朝鲜二位王子是开启谈判的先决条件,如果不交还朝鲜二位王子,别说谈判,连门都没有。”

萧如薰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更何况你们要付出的全是从朝鲜搜刮而来的属于朝鲜的东西,这些东西,作为天朝上国,你觉得我大明会私吞而不还给朝鲜吗?这些也是先决条件!至于你们!你们要拿出你们自己的东西来交换你们的性命!”

倭寇使节面色大变,大声道:“可是提督,这些东西虽然是朝鲜的,但那也是我军的战利品,已经属于我军,而且我军也付出了人员伤亡,怎么能算是朝鲜的东西呢?”

“哟,这个道理倒新鲜了,你们不是说你们不是为了攻占朝鲜而是为了封贡而来吗?既然是为了封贡,就没有强抢他人物品占为己有的资格吧?还是说你们自己承认自己是强盗土匪,站在这样的立场上与我谈判?”

萧如薰三言两语就把这倭寇使节绕进了死胡同。

“不……提督,提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

“好了,你不用多说了,回去告诉宇喜多秀家,想谈判,可以,想投降,也可以,先决条件是归还掳掠朝鲜而得到的一切,然后才是正式谈判,否则,连谈判的大门都没有,我军的火炮不日就会荡平你们!”

萧如薰声音变冷,将倭寇使节吓得一个哆嗦。

“提督……提督未免太霸道了些……”

“本督就是霸道了,那又怎么样?别忘了你们的身份,你们是来求和的,是否接受,全在本督一念之间,本督之所以现在不攻打你们,一是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二是囤积火炮,如果你们冥顽不灵,正月十五之前,本督就会率大军荡平你这一座座倭城,在你们主帅的城堡内过元宵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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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 郁闷的陈璘

倭寇使节眼见于此,知道自己的出使没有任何成果,只能硬着头皮告辞离开,刚走没几步,就听得萧如薰喊了一声“慢着”。

满脸惊恐之色的使节看着萧如薰,仿佛看到了恶鬼一般,似乎意味萧如薰要把他给杀了,萧如薰好笑的说道:“那样看这本督做什么?本督是恶鬼吗?来人,去火头军那儿取五十只饺子,你带回去交给宇喜多秀家,告诉他,这是我请他吃的饺子,吃完了饺子,好好儿想想,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倭寇使节松了口气,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倒,惹得众将哈哈大笑。

一阵哄笑中,五人狼狈的窜出了明军大营,他们一走,萧如薰的脸色就严肃起来:“他们已经不想继续打下去了,他们开始谋求撤退回国的道路,但是本督猜测丰臣秀吉应该还不知道具体情报,所以没允许他们撤退,他们也不敢保证撤退的时候我军不会捣乱,所以这才来试探一下。

传令李舜臣,今日开始严密监视从对马到釜山港的航线,一应倭寇船只能击沉就击沉,先别用火炮,别让倭寇有所防备,用老办法对付倭寇的船只,若是遇到倭寇水师主力可以撤退,些许船只尽力击沉,阻塞倭寇本土和朝鲜倭寇的联络,使之讯息滞后,朝廷水师至多还有七八日就可以抵达了,届时,将联合朝鲜水师对倭寇水师进行剿灭,诸将厉兵秣马,等待决战!”

“诺!”

诸将轰然领命。

使节回去之后,倭城内,宇喜多秀家和石田三成分食了萧如薰赠送的五十只水饺,吃着吃着现里面还有肉,是菜肉馅的,嘴里满是滋味,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由于李舜臣的活跃使得物资补给困难,就算是过年也没有好的东西赏赐给士卒,更别说明军在对面放烟花爆竹,那般的声势直接刺激了他们,使他们非常沮丧。

“萧如薰的意思很明白了,我们不把朝鲜的东西全部交出去,连谈判的门都没有,他实在是太霸道了……”

宇喜多秀家从那一战之后被萧如薰打出了心理阴影,想要强硬,却无论如何也强硬不起来。

石田三成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口一口的吃水饺,连着吞了三个,心头的阴郁却迟迟无法散去。

“我估计要是再没个结果,太阁可能也会回过味儿来,问我们这些那些,让我们老实交代,说实话,现在让我回去我都不太有信心能活下来,更别说再过一段时间,太阁那七条要求萧如薰别说答应,估计这边看完那边就要起兵决战了,咱们撑不住的。”

“那怎么办,还真的把那些东西全还给萧如薰?那咱们这一趟过来,丢了十万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宇喜多秀家不甘的放下了勺子。

“那你倒是去和萧如薰决战啊?你要是战死了就不用这种话了。”

石田三成毫不客气,宇喜多秀家一怒,张嘴要骂,却一句话都骂不出来,还是默默的吃起了水饺。

“咱们的事情肯定有人知道,只是太阁还不知道而已,没时间了,一定要尽快脱身,萧如薰给咱们的最后期限就是在正月十五,过了这个期限,咱们就真的想回也回不去了。”

“真要给?”

宇喜多秀家犹豫道。

“给,必须给,什么都没有命值钱。”

石田三成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

“召集大家商量一下吧……”

宇喜多秀家还是没办法就这样下定决心,他毕竟太年轻了,忐忑,犹豫不决,不敢一个人担负起全军的职责,他最早来到日本只是为了镀金,但是现在金子镀不成还被抹了一身屎,怎么洗尚且成问题,更别说担负起全军数万人的生命了。

和宇喜多秀家的心情差不多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老将陈璘。

陈璘已经六十岁了,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将,极品老兵,官场起起伏伏,数度起落,人生也堪为一段传奇,极为不顺的传奇,若在天下大乱之时,他认为自己可以达到徐达常遇春的境界,却不想生在了这个时候,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六十多岁的人了,搞不好就是最后一次领兵出征,却还要给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做下属,听他的指挥,朝廷简直是把自己征战四十年的资历当成流水了,还比不上那毛头小子平定一场叛乱来的有效。

细细数来,他平定的叛乱也不止三次了吧?

到北京的时候,兵部尚书石星明确告诫,到了朝鲜不得肆意妄为倚老卖老,要与提督萧如薰精诚合作,一起剿灭倭寇,战后不失封爵之功。

听起来像是鼓励,可话语里全是不信任和威胁警告,天地良心,要不是参军前十年被武将文官上司给坑惨了,他也不会养成见人就要贿赂的恶习,但是那种情况之下,你不给人家一点好处费,根本就寸步难行,连军队的给养都得不到。

更悲剧的是,遇到有点责任心的,拿了钱就办事,遇到没品德的,拿了钱还不办事,遇到良心大大的坏了的,拿了钱还要反咬你一口,说你贿赂上官!

逼着我给钱,不然就掐断我的补给,我砸锅卖铁的给了钱之后,丫的收了钱,藏下大头把小头上缴,还反咬一口说自己贿赂上官,你说有那么混帐的上官吗?

就这样一路坑过来,不知不觉四十年了,自己也是命硬,活到现在,没被那些家伙坑死,而当年坑过自己的那些人,听说都死了,而且一个死的比一个惨,也算是给自己报了个仇,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但是自己这失去的四十年的光阴又该怎么算呢?每一次的夺职起复都等于是删号重练从零开始,之前的一切不说化为乌有也是所剩无几,就这样起起浮浮,那么多年了,陈璘还以为自己也就这样没有未来了。

然而倭寇侵犯朝鲜的事情给了他新的希望,他被再次起复,统帅一只郑和下西洋以来大明最庞大的水军远赴朝鲜去收拾倭寇,若是答应了至少也是青史留名的事情,本身他还是雄心勃勃打算大展拳脚的。

结果到了北京城就被迎头棒喝,石星没给他好脸色,兵部的相关官员也让他小心谨慎行事,而且就算不和6军主将一起给个提督衔,他也没得到一个象征信任的“御倭水师总兵官”的职位,只有一个总兵衔,还是隶属于萧如薰的麾下,没有自主作战权。

这无疑加剧了他的郁闷。

一百六十三 陈璘抵达

不过好就好在陈璘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很多事情已经看开了,在这被套路的一生里,陈璘见过很多奇形怪状的牛鬼蛇神,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随波逐流,很多东西他已经不再坚持了。

他读了一些王阳明的书,深受王阳明的思想的影响,认为只要自己是正直的,哪怕用些卑鄙的手段达成正义的目标也是可以被接受的,只要自己一直坚持心中的坚持。

只是现在陈璘已经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他们嘴里的贪污的老家伙还是自己曾经坚持的王阳明式的儒将了。

“朝爵,好象是要下雨了,风也不小,你还是快些进船舱避一避吧!”

邓子龙从陈璘身后的船舱内走出,颇为关切的提醒道。

陈璘转过身子,看到的是多年的老战友,苦笑一声,开口道:“老夫倒真希望这雨能把老夫给淋醒了,告诉老夫,自己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奋斗一生,到头来,却连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不如,征战四十载,李广难封啊!”

邓子龙笑了笑,安慰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了,那萧如薰虽然是提督,也是伯爵,但是到底只有二十多岁,虽然名义上你是下级,但是萧如薰出身西北,对水战一窍不通,还是要仰仗你,咱们这些老兄弟可都听你的,多少年的默契和经验在里面,不是萧如薰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话虽如此,他确实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出征挂提督衔的武将,你是没看到石部堂的那个样子,似乎多戒备老夫一般,几次警告老夫要听从萧如薰的指挥安排,说他最明白目前的朝鲜局势,不能乱来,老夫听了心里的确不是个滋味,老夫为大明出生入死四十年,到头来却被这般不信任……”

心寒啊……

陈璘的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是这么个意思了,说实话,邓子龙也多为陈璘鸣不平,征战四十载,大小数十战,立下多少功劳?就因为一点点错误,就一笔勾销了出生入死平定叛乱之功,你说朝廷是不是太偏心了一点?

是,萧如薰是干掉了不少套虏,还收复了宁夏,是大功一件,但是,但是咱们这些厉兵秣马多少年的边疆老将难道就不如萧如薰吗?这天下何止是李广难封?他陈璘,我邓子龙,又何尝不是?

“算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萧如薰也是出身武将世家,至少应该懂得规矩,而且,他的战功的确是显赫了一些,宁夏斩数万不说,据报在朝鲜已经击杀俘获十万倭寇了,陛下是龙颜大悦,现在萧如薰深得帝心,有怎么是你我这种边疆老将能取代的呢?”

邓子龙倒是挺看得开,本来他还在云南之地和洞武国(万历时期对缅甸东吁王朝的翻译称呼)交战,刚刚击败了他们的入侵,就被朝廷征召北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邓子龙就见到了老朋友陈璘。

陈璘需要得力的副手,就把邓子龙给调来了做了自己的副总兵,可以说这两人是难兄难弟,都是被罢职之后起复过的人,同样是战功赫赫却始终不能得到应有的待遇的人。

两人相互扶持,通力协作,陈璘先从自己的广东老家带了水兵五千人还有一百多条大船,到了浙江之后又把自从嘉靖年后混乱的水师指挥系统理了一遍,将四百艘战船给带了出来,并水师官兵近万,水师总人数已经过了倭寇水师和朝鲜水师的总和,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这万余水兵里有三千是陈璘靠自己的威望调来的“狼土兵”。

狼土兵是明代抗倭的一段传奇,早在嘉靖年间,抗倭名臣张经就曾在俞大猷的建议下,调派广西田州等地的壮族土兵,谓之狼兵,与湘西土家族士兵合称为狼土兵。

狼兵作战极为悍勇,曾经在王江泾一战剿灭倭寇近两千人,是戚家军之前的明军抗倭主力,陈璘带的这支狼土兵,其成分已经不同于嘉靖年间,混杂了壮、土家、苗、瑶等西南少数民族,不过战斗力丝毫不减。

陈璘还把沿海能搜罗到的最新式火器都给搬上了船只装备,因为陈璘打探到萧如薰是个极其擅长使用火器的将领,自己要是会使用火器说不定还能和他说上话。

要说小心,陈璘现在真是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心思,不同以往,头上顶这个可能十分骄狂的年轻人,还掌握着自己部队的给养和装备命脉,恶了他,就算手下的汉兵不造反,狼土兵肯定是要不爽然后撂挑子走人的,不造反算是给你面子。

这些狼土兵真的不是如卫所兵一般好欺负的大头兵,要想调动他们,光有兵部的正式公文还不行,人家根本不鸟你,你必须有威望让他们服你信任你,而且军饷给养不能短缺,不能欺骗他们,才会豁出命来跟你一起打仗,否则你想都别想。

最要命的就是他们的信任十分极端,一旦信任就豁出命来跟你干,一旦怀疑你就算死他们眼前他们都不带救你一下。

“狡猾的汉人”让他们吃了不少的苦头,要得到他们的信任,张经是靠着几场大的战役树立了威望,陈璘是靠着几十年的征战获得的尊重。

陈璘接到的命令是直驱朝鲜水师基地丽水基地,在那里整合水师,安排任务,熟悉情况,准备战斗,由于涉及到一场很大的抢滩登6作战,陈璘才把强悍善战的狼兵调来了,此时此刻陈璘更是不敢一点马虎,全力往丽水基地赶,生怕误了时辰。

所以说有意思呢,萧如薰担心陈璘倚老卖老,陈璘担心萧如薰年轻不敬老给他难堪,萧如薰这边老早的就来到了丽水基地准备亲自迎接陈璘下船,给个好印象,免得他磨洋工不出力,陈璘也想着尽快赶过去给萧如薰留个军纪严明精力充沛的好印象,别被穿小鞋。

一路上陈璘还屡次提点自己的那些骄兵悍将的手下,叫他们收敛一点,萧如薰年轻,但是相当凶悍,脾气火爆,在各处战场杀的是尸山血海,手下有几万个人头,有套虏的有叛军的还有倭寇的,要是不小心一点被抓了现行要斩,别怪我没事先提点你们!

陈璘是以脾气暴烈而著称的,起火来什么都敢干,脾气暴烈的将军自然也能带出脾气暴烈的兵,善战,但是军纪也差,平时骚扰百姓什么的也没少干,陈璘还很护犊子,屡次被罢官也没少了这方面的原因,所以这次生怕他们撞到萧如薰的枪口上,先给他们提个醒。

至于他们听进去多少,就不是陈璘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了。

陈璘紧赶慢赶,连过年都是在船上过的,终于在正月初七抵达了丽水基地,提早了萧如薰要求的正月十日的最迟日期三天。

一百六十四 盛大的接风宴

丽水是如今朝鲜水师的驻地,全罗左道水军节度使营所在地,也将是明军水师的总基地,萧如薰要明朝水师合兵一处驻扎,让和倭寇水师交战数次的李舜臣给明军水师的将军们上上课,让他们多多了解倭寇水师,不要当两眼一抹瞎的瞎子。

萧如薰还要求明军水师做几次熟悉朝鲜海面的海上作战演习,以免到时候和倭寇作战的时候不熟悉风向水流而无法取得战果,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初次见面之前,萧如薰和陈璘都是有些忐忑的,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属下(上司)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好不好打交道,是不是刻薄的人之类的,所以当陈璘得知萧如薰带着身边的武将们来迎接他的时候,吃了一惊,在他的推演之中,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萧如薰派人来迎接,而不是亲自来迎接。

丽水港口为了迎接大明水师而特意扩建了一番,可以容纳相当的船只,基地内也按照明军的总人数而动当地百姓修建了官兵的住所,萧如薰还特意给水师官兵准备了接风宴,给他们好好的吃一顿,大家好好的认识一下。

萧如薰觉得这样做是自己应该做到的,万万没想到在陈璘和他的属下看来,宛如见了鬼一般。

这般隆重,到底是在迎接谁?不是迎接他们吧?但是刚才那个使者明明是说要来迎接他们的啊?

陈璘和邓子龙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好一会儿,两人忐忑不安的带着水师诸将乘小船率先登6,隔着不远就看到岸上当先站立着一名红袍年轻小将,身旁站着一名文士,身后是威风凛凛的诸多虎狼之将,面色不一,除了当先那小将面带笑容之外,其余人等似乎面色都不太好。

按照年龄来判断,那小将毫无疑问就是大军提督、威名赫赫的军中新星、平虏伯萧如薰了。

“末将水师总兵官陈璘拜见提督。”

陈璘率先上前拜见萧如薰,叫萧如薰心里一松,看来这陈璘也不是传言中脾气火爆目无上级倚老卖老之将,现在看起来反倒有些小心谨慎,身后一应水将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道在害怕担心着什么。

萧如薰安排那么多将领在自己背后撑腰当然也是有立威的目的,告诉陈璘别耍花样,你的给养在我手里,你的装备在我手里,这里四万明军和数万朝鲜军也在我的指挥之下,所以在我这里你还是缩着做人比较好,听我的命令,我不会亏待你,也不会干涉你的战场指挥,要是不遵令……那我也不客气。

现在看陈璘如此小心谨慎,萧如薰些许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毕竟打了那么多胜仗,有点傲气和虚荣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哈哈哈哈!陈老将军不用如此多礼,算起来,您老可是本督前辈的前辈,算是本督的祖父级别的大将了,本督也是久闻您的大名了,这一次水师由您这位老资格的大将主掌,本督也就彻底放心了!来来来!大家一起来,本督已经在这里给大家准备好了接风洗尘宴,大家一起来,水师弟兄们也一起来。”

萧如薰热情的握住了陈璘的手,一番好话叫陈璘紧张的心瞬间放松了不少,身后的水将们也齐齐松了口气,看起来,这位主将倒是个不骄狂的人物,和他们影响力少年得志趾高气扬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当然多年为将的陈璘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萧如薰一直自称“本督”,这也是一种示威,告诉陈璘,他是提督,是大军主将,甚至在级别上和大军总帅宋应昌平级。

更别说宋应昌信任萧如薰,不插手前线指挥,只管后勤,人都不在这里,这里的军队和前线指挥都听萧如薰的,他一言而决,所以陈璘也要遵守这个游戏规则才好。

陈璘望了一眼萧如薰身后的剽悍猛将们,只觉得煞气冲天,这票子猛将悍将,甚至还有那个大名鼎鼎的辽东李如松的存在,这般悍勇火爆之将都让萧如薰驯服了,可见萧如薰的手段之高明,以弱冠之龄达成军功封爵之武将,实在是名副其实,弄不好,又是个霍骠骑转世。

更别说以他在朝鲜立下的这般功劳,回去以后加官是肯定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进爵,从而一举越李成梁成为万历朝军功第一人。

一念至此,陈璘收起了些许的侥幸心理,暗暗告诫自己要小心谨慎。

留下一批人安排水师的进驻和水兵们的登6,陈璘带着主要将领们就跟着萧如薰来到了给他们准备的驻地里,萧如薰思考着,让陈璘和朝鲜水师主将李舜臣合编为一军。

两军驻地虽然分开,但是间隔也不远,这主要是考虑到两军语言不通——朝鲜人会写汉字,但是读音不同,就连大明国内各地方言也相差很多,经常还有这个地方的人听不懂那个地方的方言的。

驻地相当宽敞,那是动用了李舜臣你手下水师官兵们的家眷和聚集在这里的全罗道流民们的力量。

这些流民因为仰慕李舜臣的战斗力所以主动跟随,为大军做些后勤上的工作,渐渐的在这里形成了村落,暂时定居下来,萧如薰就建议李舜臣动员这些人,然后提供一些饭食,让他们帮着修补船只和造军营。

一边走萧如薰还一边给陈璘介绍这里的驻地,还有身边的诸位大将,介绍一下他们的战功,让他们和陈璘等水将相互结识一下,陈璘也介绍了一下自己麾下的将领和兵马。

吴惟中骆尚志这些南兵将领对陈璘还算是友好,因为多少同属南军,有区域上的先天亲近的基础,而北军就不太有好脸色了,尤其是看到陈璘的队伍里还有一堆穿着土司服装的土兵,就更为不喜。

即使他们听说过狼土兵的名声。

听陈璘说起狼土兵的事情,萧如薰还特意看了一眼那些狼土兵,这些当年在戚家军称雄之前在东南打下赫赫威名的狼土兵可是有着优良的抗倭传统的。

虽然他们大多不是汉人,但是打倭寇是毫不含糊的,一直到抗日战争时期,广西狼兵还奔赴淞沪战场南京战场和倭寇血战连连,付出了重大牺牲,给予日寇当头痛击,日本人最畏惧的几支里面就有广西狼兵这一支。

打倭寇打了几百年了,成传统了。

登6对马的抢滩登6战可以用这三千狼土兵作为先锋了。

一百六十五 时代的脚步

逛着聊着,大家逐渐熟悉,等夜色深沉之后,萧如薰便宣布盛大的接风宴会开始,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虽然没有之前过年的时候吃的好,但是也让水师官兵们有些吃惊了,他们可没想到萧提督会给他们那么好的欢迎宴会。

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在他们看来就是没有酒,这些骄兵悍将最喜欢的就是酒,但是大家看着萧提督绝口不提酒也不喝酒,那些6军大将和士兵也没喝酒,朝鲜人也没喝酒,自己也没好意思提。

后来倒是有几个傻大胆上前询问萧如薰有没有酒,萧如薰笑着回答说:“除了元旦当日和彻底击败倭寇的庆功宴上,否则军中平时是不允许饮酒的,现饮酒者一次重责三十板,二次斩示众。”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宛如一道阴风吹向了他们,叫他们从心底里一直到表皮都是瑟瑟抖的,萧如薰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但是却叫他们忽然想起萧如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将,手下几万颗级,想必不会介意收下他们的一颗。

陈璘和邓子龙也是心中凛然,想起这军中将帅没有一人年龄不在萧如薰之上,却被他管的服服帖帖,足以见识萧如薰的手段,此时此刻水军要是撞在枪口上,被拿来做了典型,他这将军可不好做人。

半是放松半是小心的享受了接风宴,午休之后,萧如薰决定召开军事会议,把水军诸将召集起来,着军法官向他们宣布大军的军法内容,如何算触犯军法,如何惩戒,如何算立功,如何算赏赐等等,萧如薰很清楚这方面一定要事先说好,不能掺沙子,否则肯定要出问题。

宣布完了军法之后,萧如薰就找来了李舜臣和自己一起参加水军的作战会议,正式宣布了攻占对马岛切断倭寇补给线的战略计划,让水军诸将精神大振,意识到这是一场海上恶战,一定会有大量的斩获。

“倭寇在此前试图从全罗道和庆尚道两道进行物资补给的运输,但是由于李舜臣将军的血战,倭寇不得不放弃全罗道的运输补给计划,只能走庆尚道的道路,这大大降低了倭寇的行军度和作战能力,如果我们进一步切断从对马岛到釜山港这一段的物资补给路线,就能将倭寇困死在釜山。”

萧如薰一拳捶在了地图上釜山的位置上。

“之前李舜臣将军尝试攻取釜山港,但是被叛徒出卖了计划,被倭寇打了伏击,所以没能成功,但是这一次,我们集合五百艘战船的力量,一定要将对马岛拿下,进而进攻釜山港,将倭寇水师覆灭,将倭寇彻底困死在釜山,使其不得归国,强迫其投降,而后,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水师去做。

所以这一次,本督对于水师是有大用的,水师的胜利与否,水师的犀利与否,都将直接影响到大军的胜负,本督绝不允许任何因素影响到水师的作战,那么,就请陈总兵详细讲一讲水师的具体装备情况。”

萧如薰把话茬儿丢给了陈璘。

陈璘点点头,开始讲述起麾下水师的组成情况。

“末将麾下水师,为广东水营和浙江福建水营组成,大部分都是福船,主力舰船为一号二号,吃水一丈二尺,一号福船五百料,是最大的战船,一十七艘,二号福船四百料,六十三艘,合八十艘整,所载火器有大贡一、大样佛朗机六、碗口铳三、喷筒六十、鸟铳十,以及火箭、火砖、火药桶和刀枪弓箭等,兵员满编六十五人。

三号福船为哨船,多为索敌和近身接战之用,有一百艘;四号福船为海沧船,比大福船稍小,吃水七八尺,配大佛朗机四、碗口铳三、鸟铳六、喷筒五十个、烟罐八十个、火炮十、火砖五十、火箭二百,满编五十一人,有五十艘。

海沧船中还有小型船只名为苍山船,编员三十,船体较小,高出水面,吃水五尺,设有橹,风顺则扬帆,风息则荡橹,此船轻便灵巧,主要用于追敌和捞取级,多为近身作战所用,有五十艘。

五号福船为乌船,这船是咱们水师里最贵的船,乌船原本是广东东莞特有的一种船,用铁梨木打造,其板厚七寸,其长十丈,其横阔三丈有奇,其硬如铁,触之无不碎,冲之无不破,远可支六七十年,近亦可耐五十年,极其坚固,甚至可以抵挡佛郎机炮射出的炮弹,唯有一点不好,就是这种船造价相当昂贵,一艘船需要七八百两白银呐!

这种船我水师里也就有十艘,是专门用以冲撞倭船之用,管他大炮还是鸟铳,皆无法奈何我乌船,还有七艘仿制佛朗机人的蜈蚣船,而其余各类火船子母船有二百余艘,皆以冲撞之用,共计船只五百艘,水师官兵一万零六百七十九人。”

李舜臣听完之后是满目的激动,开口道:“天兵之船如此雄壮威武,倭寇之船不敌之,倭船多轻小,吃水浅,以我板屋船及龟船冲撞之尚且可以大破之,更遑论天兵大福船,一船可抵倭寇三船,倭寇如何与我抗衡?”

陈璘听了,心中微微骄傲,心想你等小国如何与我天朝上国相提并论?

一转眼,还没高兴多久的陈璘看到萧如薰面色不好,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心就凉了半截,还以为萧如薰对自己的船队不满意,便有些拿不稳的开口问道:“提督还有何疑问?”

萧如薰叹了口气,询问道:“方才陈总兵描述的时候,提到了碗口铳是吗?”

“碗口铳?是啊?”陈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提督有何疑问?”

萧如薰问道:“这碗口铳,若是本督没有记错,最早蒙元时期就有东西了,太祖开国之时就已经装备了这碗口铳了,二百余年了,步军基本上不再用这碗口铳了,水师还在用碗口铳?为何不淘汰更新换代?”

“啊?”

陈璘一脸懵逼,水将们也一副不解的样子,提督眉头紧锁竟然是为了这个?

“碗口铳铳身短,用药少,射程近,威力小,基本没什么用,远不如佛朗机,为何不淘汰掉?二百年前的火器放到今天还在用,岂不是固步自封?这些碗口铳还是拿下来吧,别再用了,我从军中给你们拨一百中样佛朗机,五十大样佛朗机,你们给装备到船上。

过时的东西就不要再用,尤其是有更好的东西的时候,我听闻嘉靖年间时,大明水师曾和佛朗机人的水师交战过,当时用的就是这碗口铳和火船战术,虽然打赢了,但也被佛朗机人用佛朗机铳打醒了,这才将佛朗机铳引进,既然没有用了,也比不过佛朗机铳,那就干脆不要再用,本督会请宋经略公给朝廷上书,彻底停止碗口铳的生产。”

陈璘和邓子龙还有水师诸将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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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六 落后就要挨打

萧如薰身后的6军众将也有些惊异。

他们知道萧如薰历来都喜欢新事物和比较实用的兵器,比如他们就想起了萧如薰在作战期间对三眼铳和小样佛朗机铳这等华而不实的武器的不满,认为这就是在浪费国帑,没有实战价值的火器就干脆不要生产,要生产就要生产有价值的火器。

萧如薰也对李如松麾下大量使用三眼铳的行为非常不满,但是限于骑兵的作战条件而没有强制他们使用鸟铳,但是其余的火枪步兵已经全面列装鸟铳和倭寇的铁炮,一概老旧火器全部被萧如薰摒弃,只留下了鸟铳佛朗机铳还有一窝蜂等具备实战价值的火器。

他们还听说萧如薰屡屡上书给宋应昌,请宋应昌上书朝廷和皇帝,停止一些老旧火器的研和生产,把主要精力放在研究重炮和鸟铳之上,一些华而不实的老旧火器、几个世纪前的火器就别再生产了,把这部分经费放到生产新式火器之上,据说得到朝廷不少有识之士的支持,但是却遭到东南一些官员的反对。

眼下一看,还真是应景,直接就让水师把碗口铳淘汰掉。

“可是,提督,碗口铳之所以运用至今,是因为海战时,只是使用大熕和佛朗机无法将敌舰彻底歼灭,还是要进行近身接战,近身的时候,碗口铳就能挥它的用处,可以近距离打击倭寇船体,接下来就是最后就是勾廉枪、过船钉枪钩住敌船,用木板进行接触战,这才是水战。”

反应过来,陈璘觉得萧如薰这是在无理取闹,故意展示自己的无知,海战的三板斧战术就是如此,大明水师从立国开始就一直使用,而现行战术是嘉靖年间确立的,远程使用大熕和佛朗机,近程使用碗口铳和鸟铳火箭,接下来就是跳帮战术,三板斧啊!

萧如薰不懂装懂,直接把碗口铳淘汰掉,三板斧少了一板,我们怎么办?

外行指挥内行,这是悲剧啊!

陈璘皱紧眉头,对萧如薰的瞎指挥十分不满,但又不能明着反对,不给萧如薰面子,万一被穿小鞋怎么办?思忖再三,才借着这个机会给萧如薰普及一下海战知识,用尽量温和的说辞,希望他可以迷途知返,也不要给自己穿小鞋。

然而萧如薰的态度更加强硬了。

“你们都觉得本督出身西北,不懂水战,所以在瞎指挥是吗?本督如果不做一些了解,怎么会做出如此决策呢?本督且问你们,嘉靖年间广东海战,大明水师是如何击败佛朗机水师的?”

陈璘是广东人,很清楚那次海战。

“刚开始我军因为佛朗机人炮火猛烈而不敌,时任广东海道副使汪鋐先是趁大风天用火攻船火烧佛朗机人水师使之后撤,而后用计离间佛朗机人,得到了佛朗机铳和蜈蚣船的制法,大量仿制改制,装备我水师,得以一举击溃佛朗机人。”

萧如薰点了点头:“这里头有碗口铳什么事儿?”

陈璘默然无语。

“水师的战法要变了,不能一如既往的寄希望于近身接战,我们所用的鸟铳佛朗机铳皆是来自番夷,甚至这船大熕战法也是来自番夷,番夷在火器和海战上已经越大明。

大明若不奋起直追,非要等到番夷打过来才知道痛,那就晚了,番夷水师作战已经基本不靠跳帮战法,而是靠着远程火力在远处直接击溃敌舰。

那蜈蚣船本督也知道,船载三十四门佛朗机铳,火力猛烈,度奇快,这还是他们数十年前的配置,如今可能更为恐怖,而如今我大明水师五百料大船只有佛朗机铳六,大熕一!

这等火力如何能与番夷较量?到最后只能用火船战术,可是火船战术也需要时机啊,不是顺风向乃至于大风天是没办法用的!

大明的造船技术不是不如番夷,而是我们根本没有想到摒弃跳帮战,用大量火炮不与敌军战舰接触,进行纯火力战,一艘大福船才不到十门火炮!

碗口铳和百子炮射程还太近根本派不上用场,而番夷一艘船起码有四十门炮,六倍于我军,诸位,那般铺天盖地的火炮射击之下,我们有办法接近他们的船进行跳帮战吗?记住,落后就要挨打!”

萧如薰的反问很有威慑力,水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今后的海战,当是大船巨炮之天下,非大船巨炮者,无法于大洋之上生存!我们只有比他们的船更大,更快,炮更多,威力更大,射更快,才能战胜他们!

我不管朝廷是怎么看的,也不管他们怎么说,读书人老爷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但是至少在此时,在此战,我要求你们按照我的布置去试一试,你们亲眼去看一看,做个比较,到底是我说的对,还是你们认为的对。”

这种话从一个西北6将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很有讽刺意味,但是在陈璘和邓子龙这些水将们看来,却有些莫名的感触。

或许,这个西北6将,还是个罕见的全才?

之后,还有他们更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生了。

第二天开始,萧如薰便下令那些之前使用碗口铳的士兵下船到岸上接受操作佛朗机铳的集训,让船上的鸟铳手下船接受测验,看看是否可以熟练的使用鸟铳等等,将火药搬下船查看是否受潮等等,俨然是要对水师的装备进行全面检查,这般的大动作叫陈璘和邓子龙措手不及。

于是萧如薰就现了很多水师装备上的问题,比如火炮老旧不堪用,鸟铳磨损严重不堪用,甚至还有名为鸟铳手却还在使用火门枪甚至弓弩的士兵,萧如薰大怒之下对此做了严厉规定,调军法官入驻水师,彻查此事。

萧如薰的严厉规定里面,规定一艘主力战船起码要有二十杆鸟铳,十名铳卒,五门大样佛朗机,较轻的中样佛朗机不少于十门,碗口铳全面淘汰,协商一下,送回兵部化铁重铸,大量用以跳帮接战的船只用来承载用以抢滩登6的士兵,官兵水手进入主力战舰充实主力战舰兵力。

全面检查战船上多余的不需要的重物,全部搬运下船,腾出空间装备火炮,让铳卒和炮手下船接受考核,考核通过的赏钱,考核不通过的要被鞭打,然后强制集训,三天集训之后要是还不能使用,就要罚款了。

萧如薰不打算给这些人任何侥幸的机会。

一百六十七 新战术的决策

在全面检查水军兵器的同时,萧如薰还带着一应水将亲自上船,在船上感受了一下船上射火炮的感觉。

然后根据实际情况,萧如薰判断出了一号福船可以承载多少大样佛朗机和中样佛朗机,二号福船可以承载多少大样佛朗机和中样佛朗机,按照比例从他手上的火炮里调拨给水师装备。

并且萧如薰也看到了此时此刻的大明水师最强火炮大熕,这是是嘉靖晚期中国工匠自主在佛郎机基础上改进的大型火炮,用铜铸造,每门约重五百斤,威力巨大,不仅是明军水师的绝对大杀器,也是6上6军所能使用的最强火炮,绝不属于同时期欧洲的火炮。

但是由于明中期舰船小型化,不能承受大威力火炮的后坐力,一旦在小型战船上使用这种大型火炮,巨大的后座力甚至会让船体解散,这个问题一直得不到好的解决。

一直到嘉靖末隆庆初年,游击将军彭信古明了火炮反后坐力装置,利用软架、挡木和大揽绳来抑制火炮后坐,解决了小船架大炮的技术难题,使得明朝海军在舰载火力方面得到提高。

饶是如此,由于威力太强,所以装填起来也十分繁琐,一般海战时来不及装填第二,直接就要掉转船头用船身的佛朗机铳开始对射了,熕的实用性被大大的限制了,明军水师的火力依然难以提升。

萧如薰也只能利用现成的佛朗机铳增强明军舰船的火力,保证每只主力战舰都有不下十五门的火炮,以此来引导明军水师开始走出跳帮战的古老战术体系,以火力和射程为主要追求,忘掉跳帮作战。

日军水师没有舰载火炮,正是最好的练兵对象,让明军水兵们都亲眼看看,在大火炮战术的威胁之下,跳帮战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唯一值得顾虑的就是日军若是使用大规模的火船战术,明军主力船只比起日军船只要重,行动力不太强,如果舰载火炮不能精准的将日军火船击沉,那么还是有些许的麻烦的。

这一点,萧如薰询问了李舜臣,据李舜臣说,日军似乎不太擅长使用火船战术,他们就是最基础的跳帮战术,指望以肉搏战战胜海上对手。

也对,如果日军使用大规模的火船战术,李舜臣就不可能那么多次的击败倭寇水师,毕竟朝鲜海船的吨位和体格不在大明水师之下,缺少的只是火器装备。

而萧如薰的一番话似乎也让李舜臣有很深的感触,看着那一门门凶悍的火炮,李舜臣开始思考,如果是自己,能在这样的火力劣势情况下对付敌舰吗?

大明都在和西洋人的接触中吃过亏,何况是连日本都打不赢的朝鲜呢?

六天之后,萧如薰将整个水军的情况整顿了个七七八八,差不多整顿完毕了,便宣布要举行一场海上演练,用三十艘小木筏作为假想敌,两艘二号福船作为明军主力,这两艘福船各有十五门火炮的火力。

以标准的水战战术,先是两门大熕的齐射,这般的阵势的确叫萧如薰有些吃惊,毕竟他之前没有见过大熕,只是在书里面读到过。

现在亲眼看到,便知道这水师主炮威力的确很强,射程得有两里,铅子重四斤,其中一炮大准了,下去直接轰碎了一只船,而后把水面都给掀起了几米的浪花,间接掀翻了三只船。

这舰炮的第一次射就毁掉了六只木船,而后船只调转航向,从侧面开始行进,将侧身的炮孔对准了那些木船,船上的佛朗机铳开始点火射,一轮齐射二轮齐射,十几铅弹狠狠的击碎了这些木船,还没等第二次齐射,这些木船代表的敌方势力就完蛋了。

由于倭寇水师没有火炮,大明水师完全可以拉开距离,在倭寇手中的铁炮的射程之外狠狠的怼他们,那么倭寇肯定会拼命向前冲击寻求近身接战的机会。

而那个时候明军水师按照既定战略调转航向用侧身佛朗机炮狠狠轰击,如果不能一举击溃倭寇水师,就让李舜臣麾下的龟船和大明的乌船出动,狠狠的撞碎他们。

李舜臣麾下的板屋船被编入主力舰队,李舜臣本人却被萧如薰任命为近身战龟船乌船联合船队的主将,对此李舜臣也没什么怨言,在他看来这是萧如薰对他之前战绩的肯定。

萧如薰还将大明水师仅存的七艘蜈蚣船好好的重新武装了一下,使之成为陈璘的直属船队,告诉陈璘,这才是大明水师真正的主力战舰,情况危急时可以出动这支船队对日军舰船进行狂轰滥炸,不要吝啬炮弹和火药,一门心思给我轰,直到将倭寇战舰全部击沉为止,然后你们随便打捞斩我不管。

水师也是靠斩记功而不是击沉敌舰数量来记功,这让萧如薰有点哭笑不得,所以大明水师也多了一支专门负责打捞水中敌军尸体拖上来斩的船队,有点搞笑。

亲眼见识到了大火炮战术在海上的运用,陈璘所秉持的传统战术的信念生了一点动摇,水将们感受着这般火力之下的打击,思考着这种摒弃跳帮战的水战战术是否值得他们开始全面应用,思考着这样做的得与失。

他们没有参加过嘉靖年间第一波葡萄牙东来的浪潮,大多数也没赶上第二波荷兰东来的浪潮,处在一个相对平稳期,而就在这个相对平稳期,西方海军的力量开始大大越明朝水师的力量,最终引了荷兰东来的第二次海疆危机

几次战役之后,明军水师虽然取胜,却是惨胜,明政府已经疲于应对海上来敌,不得不招安大海商郑芝龙,郑氏家族的政治家史从此开始。

可以想见,这段相对平稳期,正是大明海军迎头赶上西方海军的唯一机遇,萧如薰的计划里面就有着利用日本黄金白银贸易的刺激使大明水师常年保持活力,并且直接和此时正在与日本贸易的荷兰人进行接触,想方设法的引进一些荷兰现在的海上技术,回到国内之后召集工匠把燧枪和重炮技术敲定,开始对明军进行武器的更新换代。

6军走燧枪和车炮的路线,海军走大炮巨舰的路线,而这一切都绕不开政府的决策,绕不开文官的决策,这也是萧如薰最头疼的一点,他是武将,没有参政权,至今为止的一切提议都是请宋应昌和叶梦熊这些人代笔上奏,可是总不能一直如此吧?

如何把军械方面的权力从文官手里夺回来,这才是萧如薰目前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只有把这些东西从文官手里夺回来,武器更新换代和军械生产制度化产业化精良化的道路才能形成,大明才能缓缓走出卫所制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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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八 假和谈与不速之客

萧如薰也已经现了,大明军队和武将衰落的根本原因就是朱元璋设立的卫所制,而如今卫所制崩坏的不成样子,朝廷也就是表面不予废除,实际上战斗力强悍的军队都是募兵而不是卫所兵。

只有摆脱卫所制的烂摊子,大明军队才能焕新生,否则现在训练出来再多的强悍士卒,也无法成为一种体制,这些人战死了老了,明军的战斗力还是会继续衰落下去的。

这个时候,萧如薰开始谋划着是否可以依靠灭掉一个小国设立新的军镇,上书皇帝来一次试点。

道学家士大夫们关心的只有眼下的一亩三分地,要让他们把目光转移到海外,那还真是不容易,这反倒是一个机会,一个走出他们的掌控,走出一条新的道路的机会。

既如此,缅甸的东吁王朝就被萧如薰惦记上了。

灭倭的步伐要加快了。

正月十四日下午,倭寇第二波使者来到了大邱大营求见萧如薰,萧如薰刚刚安排完正月二十日的对马攻略计划,从丽水赶回大邱准备让6军从6上吸引一下釜山倭寇的注意力,以此创造出袭击对马的优势,这个节骨眼倭寇使者来不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们接受了萧如薰提出的归还朝鲜王子和朝鲜被掳掠人口、财物的要求,当然具体数目是多少没人知道,他们自己截留一些萧如薰也不可能知道,最有价值的还是朝鲜的两位王子,这是有很强的政治意义的。

倭寇也知道两位王子的重要性,所以这一次带来的礼物是一千朝鲜青壮和十车财物,作为信物以求取萧如薰的接见,萧如薰接见了他们,表示自己接受这个条件,着日方尽快将朝鲜两位王子和被掳人口财物交给明军,这样他才会和宇喜多秀家见面并且展开谈判。

十五日一早,宇喜多秀家又送来一批朝鲜青壮和财物,表示谈判完成之后自会将全部青壮和朝鲜两位王子留在倭城内请明军接收,但是这必须建立在明军放他们安全离开的基础之上。

萧如薰大怒,表示不把两位王子和全部青壮财物交出,立刻就兵攻打倭城,还将倭寇使者赶出大营,扬言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当天下午,萧如薰派出五十门车炮对蔚山倭城起示威性炮击,炮击了半个时辰,把倭城内的倭寇炸的鬼哭狼嚎,还出动一支一千人的部队进行佯攻,还往城内投掷了“毒气弹”,也就是一种能麻痹人的烟雾弹,这是辽东军的特产,叫倭寇好一阵惊悚。

萧如薰不知道倭寇死伤多少,但是十五日晚间,倭寇使者就来了,一来就跪着请萧如薰停止炮击,他们愿意接受萧如薰的要求,但是请求先释放一位王子和一半的青壮财物,剩下的一半等大军撤退之后留在倭城内请明军自取。

萧如薰姿态强硬,表示如果你不放人,我就继续炮击!教你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当天晚上萧如薰给倭寇传达最后通牒,同时下令三座大营各自派出炮手炮击最近的倭城,隆隆炮声持续一个时辰,叫釜山倭寇整夜动荡不安。

日军高层紧急磋商,面对萧如薰强硬的姿态,他们无可奈何,只能表示将朝鲜两位王子送还,只留下一部分朝鲜青壮作为人质确保他们的安全感,这是他们最低限度的要求。

他们认为至少是朝鲜人,值得萧如薰忌惮一些,萧如薰一定不会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们。

萧如薰这才大雨转阴,答应了倭寇的要求,于是十六日临近中午的时候,倭寇大张旗鼓的竖着白旗将朝鲜两位王子临海君、顺和君一起送到了明军大营,以萧如薰为的明朝联军将帅一起迎接两位王子的归来。

有些奇怪的是,朝鲜6军代表权栗和水军代表李舜臣两人对临海君和顺和君的归来似乎表现的不是那么热衷,见面也只是如常般问候,似乎有些避之不及的样子。

倒是萧如薰热情不已,好好的招待了两位王子,让士卒烧水给两位王子沐浴更衣,请两位王子饱餐一顿,然后让两位垂头丧气的王子带着朝鲜青壮和一部分财物,派人送回了汉城。

至于剩下的财物,自然被萧如薰笑纳,然后分给诸军了。

这是一次外交上的大胜利,当然对于朝鲜人,对于李昖,对于临海君和顺和君到底意味着什么,就不是萧如薰需要关注的了,他也不会关注。

十六日下午,萧如薰和日军代表磋商过后决定在十七日中午,在两军最前线之间中间点的位置上进行两军主帅面对面的谈判,与此同时萧如薰送密令给陈璘和李舜臣,下令水师行动照常进行,不要受和谈的影响。

十七日中午,两军最高领导人之间的谈判顺利举行,萧如薰亲自出席,宇喜多秀家也亲自出席,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交谈,相对于萧如薰的趾高气扬,宇喜多秀家则多少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谈判桌上面对萧如薰的要求都有些反应迟钝,基本上是石田三成代替宇喜多秀家和萧如薰谈判。

萧如薰提出很多日军很难接受的要求,比如交出所有武器白身回日本的要求,然后被石田三成一条一条的驳回,说这样太不合理,他们的生命安全都不能保证,怎么能接受呢?于是萧如薰开始表面退让实则拖时间,一条一条总是和石田三成扯上很久,扯了一天也没扯多少。

整个十八日双方都是处于拍桌子砸板凳一言不合要开战的架势,日本到底气势不足,低声下气,声音都大不起来,而中午萧如薰就在谈判桌上大摆宴席,鸡鸭鱼肉一起上,自己吃得满嘴流油,也邀请他们吃,显得信心十足。

最后到了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石田三成还是接受了萧如薰留下五成军械物资回日本的条件,双方在条约上签字按押,日军接受了这个憋屈的求和条件。

双方约定,日本军队要在一个月之内分批撤走,不得驻留一人,明军随后会接收日军留下的一切,保证不追击。

日本人以为这就是结束了。

十九日明军没有骚扰日军,看起来的确是给双方的和约开了一个好头,这让日军高层和普通士兵感到放松,他们开始打点行装,准备按次序撤离朝鲜,同时宇喜多秀家给丰臣秀吉送信,说明军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日军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希望可以撤军。

然而到了二十日,一大早,蔚山倭城之下来了一群不之客,拉开了大戏的序幕。

一百六十九 挑衅

这批人是李如松的汉骑部下,也就是他的家丁,十三名辽东汉骑骑马来到了蔚山倭城之下,向城内倭寇喊话,说他们有一名兄弟李狗蛋昨夜无故失踪,循着脚印和痕迹,现一只延伸到了蔚山倭城里面,他们要求进程搜索这位失踪的兄弟。

蔚山倭城内镇守着的是福岛正则,他刚刚放松了一个晚上,正在睡大觉,冷不丁的被近卫叫醒,正在恼怒,结果近卫一脸便秘的说,有十几名明军骑兵来到了他们的城下,对他们喊话说他们有个兄弟昨夜失踪,明军怀疑这名士兵在蔚山倭城内,要求入城搜查。

福岛正则刚刚睡醒,脑袋还有点迷糊,听了以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万分,等到用冷水激面清醒了以后,越琢磨越不是味儿,近卫催促他去城头和明军骑兵联系一下,那些骑兵凶悍的紧,刚刚签订和约,可不要闹出事端。

福岛正则一听也对,就起身来到了城头,通过翻译和明军骑兵对话。

楼下的明军骑兵说他们昨夜熄灯以后就睡着了,今天早上一起来营里兄弟就不见了,现在满营士兵都在找他,他们十几人在营外接近蔚山倭城的地方现了他的剑鞘,然后又找到了他的脚印,顺着脚印一路追过来,要进城看看他们的兄弟到底在不在城内。

福岛正则大摇其头——蔚山倭城还是我们的领地,军事重地怎么能让你们随便进来呢?我们这座城从我们进驻开始,面对你们的这面大门就没有打开过,我也没有听到任何士兵报告晚上有明军士兵接近,要是有接近肯定要全城警戒,你们肯定也会现,但是一夜无事,一个士兵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我们的城池,怎么可能?

翻译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城下明军,城下明军听了以后一合计,似乎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是表示剑鞘和脚印是重要的线索,不查一查实在是无法交代,这个兄弟是他们很重要的兄弟,绝对不能丢弃不管,所以还是要他们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你看我们就十几个人怎么可能攻打你们的城池?

福岛正则犹豫了一下,还是表示城门需要总帅的允许才能开,他没有这个权力,要不然他让城内士兵搜索一下,在回报给明军大爷们,你们说好不好?

好不好?

不好!

老子们就是来挑事儿的,要是说了好还怎么挑事儿?提督可说了,挑事儿成功,每人赏银二十两,若有伤亡给家人抚恤银一百两,为了这些银子,咱们得用生命来演戏!

那可不行!万一你们现了不告诉我们偷偷杀掉怎么办?老子们可知道你们这群倭寇深恨我们,谁知道你们会做出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我们弟兄我们要自己守护,你把城门大开,找到了我们就走!

福岛正则欲哭无泪——这怎么能开城门呢?虽然签了条约,但是条约就是一张纸,谁知道你大明朝会不会撕毁条约啊?这种事儿咱们经历的不要太多,战国时代六十六个国家多少个是被这样的招数灭掉的?对不起,这个要求我不能接受。

汉骑们火了,指着城头就开骂——你他娘的开不开?

福岛正则也被激起了火气,战场上受辱就算了,战后还要受辱,我好歹是个军团长!于是他坚定地表示——不开!要开城门也行,你去找我们总帅,总帅让开城门我就开!总帅不让开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开!

汉骑们大怒——去你娘的总帅,老子们就问你!开不开?!

福岛正则硬着脖子怒骂——去你大爷的,就不开!

汉骑们下达最后通牒——你到底开不开?!最后问你一遍!

福岛正则也最后回答——最后回答你们!不开就是不开!我要找你们的主帅投诉!

十三名汉骑齐齐冷笑,纵马跑到倭城底下就开始爬,倭城正前方有一大片开阔区域,然后有一堵斜墙,他们穿过开阔区域下马,叼着匕就直接开始攀爬斜墙,爬呀爬呀爬呀爬,看的城楼上持枪警戒的倭寇们目瞪口呆。

“主上,咱们要不然还是向总帅那边报告一下吧?两军刚刚议和就闹出这种事情,要是事情闹大了,给扣个破坏议和的大帽子下来,咱们可讨不到好处!”

一名家臣很快就给福岛正则提了建议。

福岛正则眉头紧锁,点了点头:“马上去报告,我在这里盯着,一定要问个解决方法来!”

“是!”

这名家臣立刻就跑走了,福岛正则继续看着下方不断攀爬的明军士兵,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两军刚刚议和,你怎么能无缘无故的跑到对方的军城里面呢?除非是蓄意谋杀还有可能,但是我们现在一心想回家,谁想着挑起事端啊?那不是找揍呢吗?

这些明军真的不是故意的?

福岛正则可不是傻瓜,他立刻严令士卒不得开枪,在事情搞清楚之前绝对不允许对明军展开攻击,要静观其变,绝对不能落人口实,除非这些明军进攻咱们,咱们才可以进行自卫性反击,也绝对不能出城追击。

这个命令下的很好,这恰恰是明军所最不希望的,这个时候如果是加藤清正守城,那藏在后面山背面的麻贵就不用苦苦等待,就可以直接出兵了。

然而福岛正则没有加藤清正那般有骨气,所以一时间明军居然打不开局面,找不到出兵攻城的借口。

士兵们只好继续爬,爬过了斜坡,就冲向了护城河,游过了护城河又冲向第一道土墙继续爬,就是要挑战日本人的底线,而眼看着这些明兵一个赛一个的能爬,福岛正则也慌乱了起来,不断的要翻译喊话,叫他们不要继续爬,否则他们就要采取措施了。

民兵们巴不得福岛正则采取措施,立刻大呼大喊着要他采取措施试试,然后嘴里不干不净的开始问候起福岛正则的父母祖上还有妻子儿女等,把翻译骂的脸都红了,直喘粗气,福岛正则听不懂汉话,但是看那个翻译的样子也猜到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福岛正则觉得那个憋屈啊,怎么就那么憋屈呢?看着明兵在底下耀武扬威的,我们一大群人在这里拿着枪却不敢射击,只要一轮齐射就能叫这群嘴里不干不净的混蛋一起魂归天国,但是现在却一枪都不敢打,自开战以来,他们何曾有如此憋屈的时候?

一百七十 大炮开兮轰他娘

福岛正则的憋屈明兵可不管,明兵们翻越了土墙,又开始翻第二道墙,与此同时还抓了一些小石块什么的往城头上扔,说些什么问候这里日本人全家的话,把那翻译气的差点背过气去,福岛正则一看这他妈的不行了,要是继续爬还真能给他们爬上来,于是福岛正则劈手抓过一杆枪,点着火绳对下面喊道:“再往前进,我就要开枪了!”

那翻译立刻来劲儿了,朝下猛喊,回应他的是好几颗碎石子。

然后明兵们继续往前爬。

福岛正则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得给些警告,于是举着枪对天了一枪。

“嘭!”

枪口硝烟直冒,那翻译立刻大喊道:“你们要是继续往前进!就不是对天射击了!”

这话非常有成效,那些明兵立刻开始往下跑,好几个人跑着跑着就摔倒了在地上,极其狼狈,把城头上的倭寇看的一阵大笑不止,福岛正则顿时觉得心里舒爽,觉得还是要对这些色厉内荏的明军强硬一点,这些家伙,不给点颜色看看就知道蹬鼻子上脸!

把枪一丢,沐浴着部下们敬佩的目光,福岛正则潇洒的转过了身子:“以后就这么办!明军都是一群软骨头!”

回应他的不是想象中齐齐整整的应诺,而是一阵惊呼,福岛正则觉得自己的话还不至于酿成一阵惊呼吧?转头一看,士卒们的眼光都不在他身上,而在前方,他转过身子朝远处一看,顿时嘴巴就长大了,而且合不上了。

那是什么情况?

那是……明军的大部队?

从远处看,那是一只明军大部队,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有多少人,旌旗飘扬人声鼎沸,更恐怖的是前方一字儿排开不知多少火炮,看这阵势分明是要打仗啊!

而后,从阵中出来一名骑兵冲到倭城下对着城头上大喊一阵,那翻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便对福岛正则翻译道:“明军谴责我们不遵守停战协议,对他们的士兵进行攻击,使得五名士兵受伤,还有一人重伤,他们要讨个公道,责令我们交出凶手,否则就要攻城。”

福岛正则觉得自己在听小时候母亲给他说的一些志怪故事——明军责怪我们伤害他们的人?而且还要交出凶手?凶手是谁?开枪的是我,明军的意思是要把我给交出去?开什么玩笑?

看到城内的倭寇没有反应,麻贵也不打算再等了,召回了传令兵,对着自己手下的将军士兵们大喊道:“弟兄们!倭寇昨天才和我们签订了和约,今天就敢违约进攻我们,足以证明这些倭寇就是一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一群不知恩义不知礼仪的禽兽!今天放过他们,他们还会再次背叛我们!弟兄们,你们说这等禽兽该不该打?!”

“打!打!打!打!打!打!”

军队的回复整齐划一。

麻贵大喜,手一挥,马鞭直指前方倭城。

“好!那就打!炮手听令!大炮开兮轰他娘!!”

“点火!!放!!”

早就准备好的炮手们就等着麻贵的命令了,麻贵的命令一下,大炮隆隆作响,直接轰他娘去了。

这边一打响,早有准备的其余各部明军纷纷给倭寇城内下了一个最后通牒,理由是整齐划一的——你们背信弃义,绑架谋杀我军士兵,居然还倒打一耙,打伤我们派去查问题的使者,简直是丧心病狂!我们不得已要动用武力来讨回公道!协议作废!马上开战!

使者刚逃到安全范围内,按耐不住的明军各路人马就开始行动了。

三路明军全线出击,战争毫无征兆的就在正月二十日上午打响了,明军的火炮弹药如雨一般落在了倭城之内,各式各样的火器也突入城内,将城内毫无防备甚至还在打点行装准备回家的倭寇瞬间打懵,一时间数座倭城宛如地狱,陷入一片火海。

而没有被攻击到的倭城里的倭寇也是大惊失色,纷纷登上城头查看具体情况,望着火光四射的倭城,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乱作一团,指挥系统几近失灵。

不是说好停战要回家了吗?怎么又打起来了?而且动静还那么大?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普通的倭寇士兵尚且一脸懵逼,宇喜多秀家和石田三成就更加懵逼了,面对整个日军高层集体的逼问,两人二脸懵逼不知所措。

听着隐隐约约的炮声,看着眼前那名福岛正则的使者,宇喜多秀家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揪起了这使者的衣领子,怒喝道:“是不是福岛那个混蛋咽不下这口气,偷偷的绑架了明军士兵,所以才招来了明军的攻击?!”

石田三成此时也有些糊涂,没想明白个中关节,于是也跟着帮腔怒喝:“肯定是这样!他肯定是偷偷摸摸的想报复,结果被明军现了马脚!可恶!可恶!福岛正则该死!该死!我们好不容易才和明军签订停战协定,就被这个愚蠢的武夫给毁掉了!给毁掉了!你们这群愚蠢的武夫!该死!都该死啊!!”

石田三成气急败坏大开地图炮,一时间本就惊慌失措失去判断力的倭寇武将们齐齐暴怒,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唰唰唰拔出战剑就要和石田三成拼命,石田三成身边的人也拔出战剑和他们对峙。

那边明军的炮火一边作响,这边日军的司令部却上演了全武行,任由明军攻击几座倭城而没有任何指示和支援。

被宇喜多秀家揪住的使者拼命解释,表示自己和家主完全不知道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会生,大家得知停战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破坏停战协议?事情生的时候大家根本就不知道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生,怎么可能会有明军士兵趁着半夜摸进我们的城池呢?这根本是不可能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萧如薰费尽心思和我们签订停战协定,又敲诈了我们那么多物资和武器,还把朝鲜王子要了回去,目的只是拖延时间,等目的达到了就开始攻击我们背信弃义?!对面的是天朝上国!是礼仪之邦!怎么会做出那么卑鄙的事情?!”

宇喜多秀家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温文尔雅,把这个使者往地下一丢,拔出剑一剑捅死了这个使者,溅的浑身都是血。

一百七十一 热闹的釜山与风平浪静的对马

还是铁与血最能说服人。

一看死人了,争吵不休上演全武行的日军高层们才稍微消停了一点,全都一脸惊异地看着宇喜多秀家。

宇喜多秀家一把揪住了自己的一个家臣,急匆匆的吩咐道:“你立刻去明军军营找萧如薰!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好不容易签订了停战协定,不能出这种事情的!让他先停止进攻,我们会彻查此事,不管找不着得到那个失踪士兵,我们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接着他又揪住另外一个家臣,吩咐道:“马上去福岛正则那里给我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是他干的!就要让切腹自尽!如果不是他干的,就给我拿出证据来!否则还是要给我切腹自尽!那么大好的局面被他毁了,他是罪人!是奸细!是整个日本国的叛徒!!!”

望着须皆张的宇喜多秀家,两名家臣生怕被杀,便连连点头,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宇喜多秀家又转头看向乱作一团的司令部,大吼一声“够了”,这才震住了全场。

接着他又怒气冲冲地冲上去一人一脚的踹过去,把他们的刀全部夺下来丢到地上,痛骂了这群人一顿,下令他们立刻回到本军去安抚军队,告诉他们着外面只是一个意外,很快就结束,千万不能让军心混乱了。

停战的消息已经传遍军营,大家极度厌战只想回家,这个时候战端再起,士气会极其低落,基本上这批兵马已经不能用了,被明军下吓破胆了,不能再打,只能谈判,大不了多付出一点赔偿,然后找个替死鬼送出去,一定要让明军停止进攻。

明军的炮兵正轰的爽,一百多门炮对着一座城猛轰,倭城虽然坚固,可是实打实的开花弹打到城内,实心弹撞到建筑上,要说没一点作用是不可能的,那又不是钢筋铁骨,肯定会有损失。

而这批明军在萧如薰的率领下作战很久,也是逐渐熟悉了用萧如薰惯用的火炮进行火力压制,然后步兵在火力掩护下冲锋到城下进行攻城作业的战术。

一批一批的步兵扛着云梯和木板就冲向倭城,遇到坑就填,遇到护城河就搭简易木板桥,大军渡过之后直接扛着云梯翻越一道又一道的土墙,这些倭寇被明军的炮火给打懵了,根本无法抵抗,城头防御力量已经全部被摧毁,就等着明军冲入城内巷战了,也只有明军冲入城内,炮火才会停止。

就是不知道还能有多少倭寇活着,有多少是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明军炸死了。

前来明军大营求饶的使者很快就举着白旗从倭城内被篮子放了下来,负责主攻这里的吴惟忠一看是举着白旗子的,就下令炮火暂停,让那个倭寇过来,询问了一番,得知他是要去找萧如薰的,心下好笑,还是放他过去了,但是炮火可不停。

这倭寇使者刚走,那边炮火就响了起来,丝毫没有谈判期间停止进攻的迹象,叫这倭寇使者心里一紧,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爬起来,才又在明军押送士兵嘲讽的注视之下急急忙忙地往明军大营跑。

萧如薰此时正在休息,前方的仗打的十分热烈,而他却躺在军营里面的工匠专门给他特制出来的躺椅上晒太阳装逼,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没有亲自上阵厮杀。

他知道倭寇使者肯定会来求饶,戏耍是还要戏耍一下的,不过他原本也没打算真的就全线进攻了,不过是营造一个假象让倭寇战战兢兢一阵子,消磨他们的理智和精力,使他们疲惫不堪,从而对对马生的事情反应迟缓,加深他们的绝望。

这么多倭城,也就这个时候明军能占点便宜,尝试着攻取个一两座倭城,再狠狠的打击一下倭寇,真要是全面出击要他们的命,倭寇肯定会依托倭城拼死反击,萧如薰手下这点兵力可不够力的。

得为水师吸引眼球啊!

萧如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水师吸引眼球,把釜山港的倭寇水师舰队牵制住,使之无法前往对马岛耽误联军水师的大事。

他把目光投向了丽水大营的方向,按照最开始的计划,今天,就是丽水明朝水师联合军出战对马的日子,他虽然不是旱鸭子,但是从未经历过水战,讲讲理论讲讲展还行,真要上战场指挥,绝对是菜鸟一只,为了不干涉内行的指挥,他没有参与这场他向往已久的水战。

之前的数日,李舜臣麾下的水将乘船秘密往返对马岛周边海域和丽水基地七次探查距离和周围的水文状况,均未被倭寇船只现。

或者准确的说是根本没有倭寇大规模水师舰队的出现,似乎是之前的几场战役让他们对李舜臣有了恐惧感,即使李舜臣的主动进攻失败了,但是倭寇也不敢从海路上主动进攻李舜臣。

反正他们和李舜臣的几次交手都是大败而归,现在也难说李舜臣不会学乖,在丽水基地设下圈套有样学样把他们给打的全军覆没。

水师不是6军,随便拉一两个人过来凑数壮声威也可以,水师没有战船就是虚的,而一艘战船至少需要二十多天的时间才能造成,被击沉一艘就少一艘,从日本本土造船可没那么快,而且战船和一般的船只还不一样,更难造,到时候战船被打的全军覆没,海上运输线路还怎么维持?6军还要不要打仗?

李舜臣还不要在海里面翻云覆雨?这仗还要不要打?到时候丰臣秀吉不砍死自己,朝鲜那些饿极了眼的6军都能把自己撕碎了吃掉。

倭寇水师总司令九鬼嘉隆在李舜臣面前屡战屡败之后,也就打定主意不去招惹李舜臣,固守好自己能守住的这条防线,后来被丰臣秀吉一顿臭骂,心凉了半截,更没有主动出击的想法了。

他眼下就窝在对马港口做起了海上保安队的事情,派战船护送给养船,时不时的派出船只巡逻海面防止李舜臣来偷袭。

正月二十,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天朗气清,微风撩人,阳光照射的刚刚好,既不会显得太冷,也不至于让人感到没有寒冷的感觉,一大早用过早饭,九鬼嘉隆就和他的部下藤堂高虎在港口的城池内喝酒享乐,水兵们也在懒洋洋的晒太阳,丝毫没有出击的打算。

从宗义智战死的消息传到对马岛之后,宗氏家族就开始内乱争位,争抢着要做对马岛岛主,为了保证对马岛的平稳,6军总司令部下令九鬼嘉隆代为接管对马岛。

九鬼嘉隆就放心的待在了对马岛,每天喝喝酒,读读诗,附庸风雅一番,绝口不提出战为6军减轻压力的事情。

水军也都知道了6军惨败的消息,一个月就被明军从平壤打回了釜山,惨败到不能再惨,集合了那么多战国名将,却还是被明军打的惨兮兮,只能说老大帝国还是老大帝国,真是搞不清楚丰臣秀吉是怎么想的,居然妄图侵吞明国,这下可好,老底子都快让人家打没了。

水军本来就比6军弱势,连个朝鲜将都收拾不了,就更别说是明将了,幸亏明军没有水师派过来,否则他们也会很惨,要是被抢走了对马岛,明军水师甚至可以以此为跳板进攻日本本土,名护屋可就在海边不远的地方,一旦叫明军登6威胁到了名护屋,一切都瞒不住了,丰臣秀吉肯定要疯。

眼下的情况已经十分明朗,日军惨败了,几乎什么都得不到,只能狼狈的退回去,就是不知道6军那帮家伙是怎么考虑的,居然要瞒着丰臣秀吉不让他知道,现在可好,骑虎难下,连带着水军都要遭殃,一旦被丰臣秀吉知道了真相,大家谁能讨的到好处?

用脚都能想出来。

九鬼嘉隆长叹一口气,而后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部下藤堂高虎。

一百七十二 强袭对马港(上)

泡茶的水煮沸了,藤堂高虎熟练而优雅的操作着茶具,不清楚他的出身的人如果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认为藤堂高虎是五姓贵族出身的优雅之人。

“听说宇喜多和石田他们又派人回国请求撤退了?”

九鬼嘉隆看着正在为自己烹茶的藤堂高虎。

藤堂高虎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开口道:“是的,咱们的人回来说,6军已经有很多人偷偷塞钱给他们,想让他们带着自己回日本,不想在釜山继续呆着了,说明军太恐怖了,根本不能战胜他们,随时都有被攻破城池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宇喜多和石田这一次是真正的骑虎难下了。”

“早些承认失败不就好了吗?现在闹成这副样子,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弄得我们也受了连累,宇喜多那个家伙那么受宠,而且也不是实权统帅,肯定不会受什么惩罚,但是其余人可就不一定了,比如石田三成。”

九鬼嘉隆饮了一口茶。

“我还听说,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都没死,部下被杀光了,但是他们本身都被明军活捉了,打算回到北京献给明帝,明帝要祭祀宗庙,在宗庙之前把他们斩,然后还要把他们的级传遍大明全国,想想都觉得凄惨啊!他们这到底是遭了什么罪啊?”

藤堂高虎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两个人虽然势同水火,但都是太阁十分信任的人,这两个人被活捉的事情如果被太阁知道,以我估计,凭太阁那要强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九鬼嘉隆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咱们还有没有安生日子可以过。”

“可是太阁也不想想,现在咱们和明国之间的差距在什么地方?四万明军,就把我们十五万兵马从平壤打回了釜山,损兵不下十万呐!先是小西行长,再是加藤清正,还有黑田长政也死了,加藤光泰和增田长盛也死了,底下的武将家臣不知道死了多少,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打吗?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九鬼嘉隆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毕竟以朝鲜水师的力量来判断,他们是不可能威胁到我们本土的,就连对马岛都威胁不了,而明军只有6军,没有水师,我们也不用太过于担心,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那剩下的几万6军给救回来,然后和明国谈判,最好能把这场仗给结束掉,千万不敢再打下去了!”

藤堂高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给九鬼嘉隆的茶杯填了点茶水,他抬起眼睛瞧了瞧九鬼嘉隆的面色,小心翼翼的开口了。

“不过我也听说,6军的那些人明里暗里都在说太阁的情况不太好,好像,之所以有意瞒着太阁,就是不想让太阁知道这件事情受到太大的刺激,我还听说太阁还给那些东国大名写信,说明国被他打败了,正在要明国签订和约,而且和约的内容还……呵呵呵……依您看,咱们水军该何去何从呢?”

九鬼嘉隆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看了看藤堂高虎。

藤堂高虎这个人,在日本战国史上被评价是八姓家奴,一共出仕过八家主君,过吕布的记录差不多三倍,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忠义的人,但是这在日本战国时代那种环境之下,以及趋利避害的本性使然,只能说是“生存的智慧”。

他也的确凭借着这份生存的智慧混得很好,不论是过去还是以后,主君死光了,他却好好的活着,越混越好。

然而这却让九鬼嘉隆甚为不喜,认为他这是对主君的不忠诚,随时可能因为自己的利益而背叛主君,如果不是因为丰臣秀吉十分欣赏他的能力,他可不愿意与他共事,这个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水军何去何从,自然有太阁做主,我们只要听命令就好,为人臣子,受人俸禄,就要忠人之事,不要太把自己的事情当回事,要事事为主君着想,藤堂君,你听明白了吗?”

九鬼嘉隆决定敲打藤堂高虎一下。

藤堂高虎讨了个没趣,暗暗鄙视这老家伙的顽固不化,面子上还是恭恭敬敬的说一声“受教了”,九鬼嘉隆看藤堂高虎表现得还可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把目光转向了茫茫大海之上担忧的思考着日本国的未来和主君丰臣秀吉的未来,而藤堂高虎却在思考着之前和德川家康牵线的事情。

这是他独门的生存智慧,在一个主君麾下的时候就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门心思跟到死那是愚蠢的做法,只有跟对了主公站对了队才能得以生存,这是万年不变的法则。

藤堂高虎在一年前就和德川家康这个他认为丰臣秀吉之后最有可能成为日本主宰的人搭上了关系,特别是在德川家康成为丰臣政权的五大老之以后,这种示好更是有些露骨了。

很多前线的消息都是藤堂高虎通过自己的情报网络搜集起来然后传递给德川家康让他知道的,可惜的是前线战况太惨烈,日军损失太大,很多情报人员也死在明军手上,这不由得不让藤堂高虎心惊胆战。

他想方设法的避免和明军乃至于李舜臣的交战,想方设法的把自己运作回国,但是丰臣秀吉的一意孤行让这一切变得无比艰难。

他现在甚至还活在那个大家一起给他编制的梦里面。

丰臣秀吉真的老了,糊涂了,甚至是有病了!

他心里何尝又不郁闷呢?

午饭过后,藤堂高虎带着亲信家臣坐船出海,名为巡逻,实为散心,并且找机会把情报传递给德川家康,这是他和德川家康约定好的方式,所以他只带自己的家臣和本部亲兵乘一只船出海,九鬼嘉隆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只要不被别的水军将领看到,藤堂高虎也不怕。

天空很蓝,海波,一波一波的,使得船体微微摇晃着,藤堂高虎很顺利地完成了这一次的情报传递,就回到了正常巡逻航线上。

因为大军整体的补给都出了问题,国内运输的补给物资越来越少,大家都吃不太饱,所以家臣们趁机苦中作乐,几个渔夫出身的亲兵还尝试着在海里捕鱼,居然也就捕到了几条新鲜的海鱼,藤堂高虎来了兴致,下令直接把这几条鱼给做了,就在船上吃。

他还把自己珍藏的一瓶好酒给拿了出来,和自己的家将们分享,在这一点上,他向来大方,很受赞扬。

吃着喝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船上的众人也有些微醺了,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家将登上了船顶,按照惯例眺望四周,眺望一圈没看到什么,便准备下来。

也不知是怎么了,他转身之后却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不由得皱起眉头,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所以揉了揉眼睛,使劲儿的瞪大眼睛往远处看,似乎看到了几个黑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琢磨了一下,被酒精迟钝的大脑也没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他索性不再去想,摇摇晃晃的下了船,回到了喝酒吃鱼的队伍里继续快活,等没过一会儿,这家将觉得腹中胀的难受,告了声罪,直接跑到船后头去开闸放水了。

吹着小调儿开闸放水,享受着报复世界的快感,将腹中压力一扫而空,那真是相当的乐呵,一会儿水放完了,家将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一下寒冷潮湿的空气让自己冷静冷静,抬头望了往远方的海平线。

啊咧?那是什么?

一百七十三 强袭对马港(中)

这会儿他不像刚才那般迷糊了,吹着冷风放着水,让他多少恢复了一点冷静,瞅着瞅着觉得不太对劲儿,便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又拽了一个人过来一起看,那人一看,说不就是咱们的船追上来了吗?怕啥?来,继续喝酒!

这家将一想觉得不对,这船的好像不是从正常航线过来的,而且旗帜也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是哪个大名手下的旗帜,船好像也不常见,挺大的,不像是日本的战船。

这几艘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感觉像是直冲着他们这艘船过来的,颇为奇怪……

这船……

怎么有几艘看起来有点像李舜臣的船?

等会儿……李舜臣?

这个名字瞬间刺激了这名家将,他瞬间想起了那个曾经给他们带来无数的耻辱和死亡的恐惧的家伙以及他的战船,而眼前的战船……等会儿……那……那是什么?

这家将越过了这几艘船,目光锁定在了这几艘船的后面,一艘一艘不断出现在海平面的船只,这个数量,和这个船的样式……

“轰!”

一声巨响,叫这名家将吓了一大跳,一身冷汗给逼了出来,整个人扶着船沿迅清醒过来,然后他似乎听到类似于弓弩射击出来那种破空之声,有些不确定的把头抬起来,看到了半空中似乎有个黑色的球体正在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快逼近,而来越来越快,越看越大,冒着烟,感觉特别恐怖。

他瞪大了眼睛,身体迅的僵化,他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出任何的动作,感觉只是一瞬间,在那声巨响传到耳朵里的同时,他的命运就决定了。

一颗硕大无比的球体直直的撞了下来……

“邓副总兵!我舰大熕精准命中敌舰,现已击沉敌舰!”

邓子龙从怀里掏出了一支棒状物体,然后一手揪住那棒状物的底端,一拉,竟将那棒状物拉长了两倍不止,宛如变戏法一般的手法让传令兵有些惊奇,邓子龙把自己的一只眼睛对准了那棒状物的底端,对着那远处正在缓缓下沉的日本船,点了点头,开口道:“好!船上还有没死的倭寇,下令哨船出击,捞人,斩!”

“额……是!”

传令兵显然对邓子龙手里的东西感到非常好奇,他不知道的是,邓子龙其实也对这玩意好奇的紧,昨天才拿到手里,和陈璘在一起不停的把玩研究,要不是萧如薰说这是他做的,他们还真以为这是传说中的千里眼的法术。

当然这东西被萧如薰称为千里镜,一共十支,被萧如薰分别交给了十名主要水将,让他们可以及时观察到重要情况,然后出正确的指示。

邓子龙和李舜臣受命陈璘,率领二十艘战船作为大军先遣队,为大军开路,邓子龙率领炮船,李舜臣率领龟船和乌船,陈璘说,一路上遇到倭船就要予以坚决击沉,实验新的战术的同时,也要尽快熟悉这种新的战术。

如果邓子龙不能予以击沉而被倭寇近身,就要靠李舜臣的撞击战术击破倭寇了,毕竟大家经验不足,尚且不熟悉这块海域。

李舜臣此时也拿着手里的千里镜,啧啧称奇,一拉一看,很远地方的景象尽收眼底,甚至那倭船上还有多少人在拼命挣扎都看的一清二楚,他不得不赞叹——天朝所用器具,胜于我朝良多,真不愧是天朝上国。

击沉一艘敌舰取得开门红,邓子龙意气风,老夫聊少年狂,一挥手,全队全前进!

而此时此刻的对马港,百余艘倭寇战船和更多正在装卸物资的货船还根本不知道灭顶之灾已经渐渐逼近,九鬼嘉隆午饭之后有些困顿,就去自己的房间睡午觉了,安稳的午后总是容易让人产生困顿的感觉,所以很多水兵也去睡午觉了。

对马港基本上没有设防,就在这里等着联军水师前来攻打。

三三两两的士卒或者船员水手聚在一起吹牛聊天,基本上都是愁眉不展,还有些许没心没肺的望着釜山方向大笑出声,似乎正在为6军的悲剧性命运感到幸灾乐祸,十分愉悦,全然不知和6军差不多的命运就要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这里的倭寇都像咸鱼一样失去了梦想,懒散无力。

港口瞭望台上几个负责警戒的士兵正在赌钱,似乎完全没有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当成是职责,也许是对马岛几百年没有受到攻击了,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对马岛绝对不会被攻击”的错觉,而事实将会证明,这种错觉是毫无道理的。

“可恶!又输了!!”

一名倭寇士兵输得很惨,一把摔下了手里的赌具,在其余倭寇的哄笑声里愤愤不平的站了起来,走到瞭望台的角落里愤愤不平的准备开闸放水报复一下世界,放着放着,忽然看到远方有几艘船只要接近,而且度挺快的,估计是从釜山那边过来的。

他没当回事儿,又回去跟着看赌,顺嘴提了一句有船要来,没人在意,他也就不在意了。

过了一会儿,换人下来轮班,这人又去开闸放水报复世界,提着裤子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句“七八艘船过来了,釜山那边不会饿死人了吧”,结果还是没人在意。

等第三个人去开闸防水报复世界的时候,他没往回走,就看着前方,声音里带着点颤抖的感觉。

“喂!你们几个过来看看,那个,怎么有好几十艘船靠过来了?这不对吧?咱们的船没有那么大的,而且,那个上面的字,是汉字吗?是汉字对吧?”

“哈?船上有汉字?那不是很正常的吗?很多家水军的船上都有汉字啊!”

“不对不对不对!我是说船上的大旗旗号!那个不应该是家纹吗?我怎么看不到?”

一个看起来是负责任的小军官不爽了,一把摔下赌具走过来对着那倭寇士兵的屁股就是一脚,满脸的不耐烦。

“怎么回事啊?!”

“你看啊!”

他把手往前一指,这倭寇小军官漫不经心的一瞥,整个人顿时石化。

“喂……这个……不会吧?”

小军官颤抖的声音传来,倭寇哨兵们这才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一起站了起来往前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顿时他们全都说不出话来了。

一百七十四 强袭对马港(下)

好一会儿,这群人才开始七嘴八舌的表各自的意见。

“这个……是咱们的船队对吧?朝鲜人没有那么多的船对吧?”

“对啊!李舜臣的船不是这个样子的!这是咱们的船对吧?”

“可是咱们的船也不是这个样子啊!”

“那这是谁的船啊!”

“鬼知道……”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议论,接着他们就看到一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挟着滚滚浓烟轰隆一下砸在了他们左侧方的一群战船中间,直接轰碎了一艘战船,将海浪掀起了四五米高,周围的船只几乎被掀翻。

“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轰击之声响彻整个空间,一又一的炮弹毫无预兆的降临在这个前一秒还风平浪静世界和平的港口,让所有人都为之茫然无措,甚至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炮弹打过来而惊恐的连动都动不了,比如那瞭望台上的人,直接被一颗炮弹打断了支架,所有人一起摔进了海里。

比起他们还要惨的有很多,很多都是在船上休息或者警戒,还有在搬运货物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打的晕头转向,只知道逃跑,一时间整个港口秩序大乱。

然而炮击还远远没有结束,舰大熕射完毕之后,邓子龙果断下令船队兵分两路朝左侧前方和右侧前方前进,把舰身对准了港口处。

“装填!!点火!!放!!”

令旗一挥,邓子龙的旗舰先开火,比起方才大熕的炮弹密集的多的炮弹如雨点一般落在了港口的船只和建筑上,夹杂着实心弹和开花弹,一门一门的炮不断的射,随着陈璘下令主力舰队加入这场炮火盛宴,最多的时候有过一百门佛朗机铳齐射,轰鸣声震动天地。

这般的声势不仅看傻了李舜臣,从未想象过那么多炮一起射击的场面的邓子龙也看呆了。

如果大明水师每一艘船都可以装备那么多的炮,或者更多的炮,大明水师当年还会被倭寇打入东南腹地吗?这就是萧提督所说的新式的水战战术吗?只要有足够的炮就能火力克敌而无需近身接战?

邓子龙如此思考着。

如果朝鲜水师每一艘船也能有那么多炮,还会有釜山港之败吗?还需要等到大明水师出动才能和倭寇决战于海上吗?甚至还会需要大明军队出动帮助朝鲜人复国吗?

李舜臣如此设想着。

港口的倭寇凄惨的叫喊着,奔跑着,到处寻找掩体躲避,拼命的往更远的地方跑,船只被一艘艘的打沉,被一炮弹打穿打成筛子,甚至被直接打碎掉,破碎的木块和铅子飞溅,落在人数密集的地方,这些人直接成群成群的死无葬身之地,连全尸都保不住。

一百艘的战船和将近三百多艘的运输船就在这般铺天盖地的打击之下,成片成片的沉没到了海里,海面上到处都是破碎的木板和帆步,还有不断扑腾着的倭寇水兵正在拼命地朝岸上划,邓子龙通过千里镜看到了海面上的情况,立刻下令鸟铳手和弓弩手承载小哨船果断出击猎杀倭寇落水士卒。

与此同时,陈璘的旗舰射了红色响箭,这是全部战船压上进行延伸炮击的命令。

陈璘通过千里镜观察到港口倭船几乎被全部毁掉,倭寇没有架船迎击的迹象,应该是正如萧如薰的预料,倭寇因为无法想象大明水师会联合朝鲜水师防止釜山港不管而直取对马港,所以未曾设防,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明朝联军突袭对马的心理准备,一旦突袭成功,他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陈璘果断下达了延伸炮击清理海岸的命令,防止军队登6的时候被倭寇突袭,前线总指挥邓子龙立刻升起了令旗,下令全部前线战舰听他的命令,往前方移动,将火炮的射击范围进行延伸,开始设射击6地,准备让狼兵登6。

他们忠实的按照和萧如薰一起制定的战术进行这场战斗,其实非常简单,第一步摧毁倭寇的战船,第二部用优势火力清扫港口和海岸的倭寇,第三步抢滩登6,开始攻击对马岛。

为了策应水师的进攻,萧如薰还用多余的运兵船把南兵大将骆尚志所部三千人交给了陈璘,增强他们的抢滩登6的兵力,按照萧如薰估算,倭寇在对马岛上的兵力应该不在五千人之下,甚至还有可能逼近一万人,因为除却后勤人马,岛上还有宗氏家族的家将家臣势力。

这部分人马估计比较精锐,人人都装备铁炮,而狼土兵不熟悉铁炮的战法,所以要派熟悉战法并且全面列装了鸟铳铁炮的南兵帮助狼土兵作战。

水师战船抵达了预定位置之后,舰载佛朗机开始全面开火,比起刚才更加猛烈的火力铺天盖地的朝着倭寇的港口袭去,一时间火光四射爆炸四起,到处都能看到被炸死的炸飞的倭寇尸体,还有残肢断臂,舰上的水师官兵们开始用火箭和猛火油柜将剩余的倭寇战船运输船连带物资一起付之一炬,整个港口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在这般的火光冲天的背景之下,陈璘下令战船分开,运兵船冲出,狼兵和南兵开始抢滩登6攻略对马岛。

这一战打的实在是太让人出乎意料了,陈璘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一战可以打得如此轻松,主力战船没有一艘损毁,水师官兵的损失也微乎其微,而倭寇数百艘船只就这样被揍的沉到了海底,还有少数正在熊熊燃烧,数百艘船就这样报废了,就算是大明财大气粗也不敢这样消耗水师的船只。

可以说,不管釜山港口的倭寇还有多少船只,不管倭寇本土还有多少船只,这场水战,陈璘都有了必胜的把握,就靠着这种新颖的纯火力战术!

一念至此,陈璘看着麾下尚未出动的蜈蚣船特攻队,便想起了萧如薰所说的佛朗机人的船只,心里还多出了不少忧虑急切之感。

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吓一跳,如此火力之下,跳帮战术完全没有意义,因为你根本无法突破这层火力网接近敌舰,而一想到六十年前佛朗机人就拥有舰载三十四门火炮的战船,而大明直到前一段时间舰载火炮还不到十门,火力也远不及之,陈璘便心急如焚。

如果,是说如果,如果佛朗机人再度来袭,又会带来什么样的船只?舰载火炮会不会过五十?会不会还有射程更远更可怕的火炮?

一百七十五 九鬼嘉隆的最后努力

如今大明主力舰船舰载火炮也不过十五门,几十艘战舰就把倭寇水师覆灭在了港口里,如果换作是佛朗机人的舰队,大明水师会不会也遭遇这样的结局?

“落后就要挨打!”

萧如薰所说的话深深的刻印在了陈璘的脑海里,他打算回去就上书给相关部门,讲述将水师升级为大舰巨炮的“海军”的必要性和急切性。

而与陈璘有着同样感觉的李舜臣也深深地被这场极具表现力和冲击力的战斗所震慑,亲眼目睹了远程纯火力战术下跳帮战术的可笑,李舜臣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极其侥幸的感觉——如果倭寇也把佛朗机人的船只和火炮学了去,他能支持多久?会不会第一战就被倭寇的水师打的全军覆没沉在海底?

“落后就要挨打!”

萧如薰的话也深深地刻在了李舜臣的脑袋里,他也打算在朝鲜水师当中全面普及佛朗机铳和新式的远程火力战术。

战船已经把沿海和港口的倭寇船只防御全部摧毁,已经给南兵和狼兵清理出了一条通道,运兵船快的驶向海岸港口,到了足够近的范围之内,一艘一艘的小船小舢板被放下了船身,大量南兵狼兵乘着小船小舟小舢板迅的划向6地,而后迅开始登6。

按照之前的战略计划,南兵先于狼兵登6,抢占各个交通要道口,用手中的鸟铳和铁炮击杀可能遇到的倭寇的顽强抵抗,遇到鸟铳和铁炮无法快解决的要塞型敌军的时候,就要严守阵地,等车炮登6以后再行突破,战术一如既往,火力压制,火炮突破。

现在萧如薰可不敢指望舰载火炮的精确度可以完美打击岸上要塞,一个不好落在自己家阵地上,那可是冤上天了。

如果说明军的行动是一帆风顺的,那么相对而言,对马岛上的日军一方就是兵败如山倒了,九鬼嘉隆在战争初起的时候正在熟睡,各级军官们也鲜有严守本部阵地带领军队抵抗的,大部分都不知道去了哪里鬼混,岛上倭寇没有总帅,一盘散沙,明军大炮一响,立刻作鸟兽散。

等九鬼嘉隆被炮声惊醒,从床上一个翻身摔倒地上的时候,日军已经开始大乱了,他慌忙冲出屋外找自己的家臣询问情况,家臣面色惨白的指了指窗外,告诉他是李舜臣来了,九鬼嘉隆看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大战船,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这是李舜臣的船队吗?李舜臣的船队有那么猛烈的火炮吗?明明是没有的!这不是李舜臣的船队!这……这是明国的船队!”

九鬼嘉隆虽然有些失职,不过他的脑袋还是清楚的,很快就判断出了袭击对马岛的敌人不是李舜臣而是明军。

当然了,这个判断也不太对,因为李舜臣就混在这支船队里准备给他们最后一击呢,九鬼嘉隆虽然反应过来想要组织船队反击明军,可是再一看港口那熊熊火焰和明军铺天盖地的炮击的模样,就知道船队完了,日本水师的三分之二完了,战争失败了,这让他无比沮丧,更不知道该如何跟丰臣秀吉解释这件事情。

还没开战,就完了……

“主君!您快看!”

还没等九鬼嘉隆思考怎么和丰臣秀吉解释这件事情,家臣惊恐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顺着家臣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大量的明军士兵试图登6!

这……

难不成,这些明军还想攻取对马岛不成?难道说,这群明军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覆灭水师,还想攻取对马岛吗?

眼看着明军密密麻麻的一起登岸,九鬼嘉隆只觉得自己的脖梗处飕飕的刮起了凉风,一声炮响之后,他的背部渗出了大量的冷汗!

这些明军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为了覆灭水师,他们是打着要攻占对马岛的想法啊!他们是想把这座岛屿给攻克了,彻底切断日本本土和釜山之间的联系,困死釜山方面军,然后还能获得直接向日本本土进攻的跳板!日本本土也在明军的打击范围之内!!

九鬼嘉隆忽然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

“我们还有没有别的船?还有没有别的船?!”

九鬼嘉隆一把揪起了家臣的衣领子。

“有!还有!山背面的小港!”

“马上!马上乘坐船只回去名护屋!向太阁报告明军袭击对马岛试图攻占对马岛的消息!告诉太阁,对马岛危险了!对马岛有被攻克的危险!明军可能会试图攻击本土!名护屋非常危险!让太阁尽快撤退!尽快组织防御!还有!向太阁请求援军,支援对马岛!”

“是!”

家臣立刻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九鬼嘉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良久,缓缓拔出了自己的战刀,走出了住所,走向外部,他打算召集军队,联合宗氏家族的族兵对明军进行阻击,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援军到来,对马岛对于日本的意义太大了,一旦失去对马岛,日本本土就会遭到威胁!

三百多年前,那个覆灭了大宋的恐怖的野蛮国度曾经两度攻占对马岛,屠戮了上面的全部岛民,如果不是上天的庇佑,日本国早就在那个时候灭亡了,哪里还有如今?一旦失去对马,明军就会拥有一个跳板,这个跳板距离日本本土仅数十公里,战船朝夕至,一天之内就能对日本本土进行攻击。

在联想到这样的火力,这样的战船如果再来个几百只,日本军队是绝对受不住自己的海岸线,明军肯定可以顺利登6,只要没有风暴,没有几百年前那宛如神迹的风暴,明军肯定可以打到本土,以明军那可怕的火力和日本目前的实际情况,日本军队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东国大名或许有还手的力量,但是东国大名会为了丰臣政权而奋战吗?而不会和明军苟且,相互勾结颠覆丰臣政权吗?这个谁敢保证?在他们的眼里,利益才是第一位的不是吗?

反正九鬼嘉隆是不敢保证的,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为丰臣政权争取最后一线生机做最后的努力,以全他的忠义之心。

ps:第二更,还有三更

一百七十六 崩溃的宗氏

“集合人马,跟我下去迎战明军!无论如何要在这里把明军挡住!右卫门,你马上去宗家联系宗家家主,要他带兵过来增援!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对马岛就这样被明军拿下!”

“是!”

忠心耿耿的家臣奔赴危险之地。

而九鬼嘉隆则要承担更大的责任,背负更危险的命运——日军基本上被打散,根本来不及组织防线就被明军犀利的突破,有些明军部队根本不用等到车炮上岸就能突破日军的防线,一阵齐射把倭寇舍得七七八八无法反抗,然后狼兵呼啸着杀过去,一刀一个干脆利落。

战前萧如薰就和南兵们和狼兵们约定,凡身中铅子而死者,可以由南兵们将之尸体斩算作战功,其余的斩获都算狼兵的斩获,大家各凭本事斩计算战功,干脆透明,谁也别坑谁,如果被我查到谁要坑谁,我就把谁往死里坑。

作为大军主将,萧如薰绝对有这个权力和能力。

所以大家战斗起来配合默契,都很自觉地去取自己该得的那一份,已经躺倒在地被打的千疮百孔的倭寇,狼兵也不会顺手一刀砍下脑袋算自己的战功。

所以当九鬼嘉隆试图收敛部队准备抵抗的时候,却现情况已经糟糕到了不能更糟糕的地步,他根本收拢不来多少部队,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枪声和炮声,还有明军的喊杀声,情况极其混乱。

不得已,九鬼嘉隆竖起了代表自己身份的主将大旗来聚拢部队试图反击,这样做的效果的确不错,乱跑乱窜的倭寇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的聚拢过来,他手下可用的兵力立刻就增加到了数百人。

不过负面的条件也是有的,正在追杀那些倭寇的狼兵和南兵也尾随而至,现了这杆大旗,就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一条大鱼,于是兴奋了起来。

狼兵是非常渴望战功的,他们对明政府没什么太多的感情,也没什么归属感,只是因为陈璘个人的威望而出兵相助,自然为了更多的赏钱而战,级意味着赏钱,将官的级意味着更多的赏钱,于是一队狼兵呼啸着就往前冲,砍翻了一群倭寇,目标直指九鬼嘉隆。

“保护主上!!!”

几名家臣立刻提起武士刀冲上去阻挡狼兵,趁此机会,恢复冷静的九鬼嘉隆立刻集结了身边的士兵们举枪列阵,几名家臣很快就淹没在了凶悍的狼兵的人群之中,九鬼嘉隆强忍悲痛,悍然下令:“开枪!!”

一阵一阵的枪响,瞬间几十名狼兵中枪倒下,九鬼嘉隆也不恋战,迅带兵往后退,下令士兵一边后退一边回身射击,他迅带队冲向了岛上的易守难攻的山地里面设防,且战且退。

狼兵们由于防备不及被击杀几十人,其余狼兵一见同伴大量被杀,瞬间暴怒,叫喊着就要往前冲,要为同伴报仇,赶来的骆尚志一看不好,立刻下令全军压上保护狼兵。

狼兵手上可没有鸟铳和铁炮。

另一方面,数十门车炮已经用小船送上了岸,火向各处进分配给各个突击小队使用以增强小队的火力,倭寇是没有那么多火炮的,用火炮突击倭寇是最好的选择。

九鬼嘉隆带着残兵败将往宗氏家族聚居地方向转移,打算和宗氏合兵一处反攻明军,却没曾料到明军追着他们咬,咬的很死,九鬼嘉隆疲于奔命,疲于和明军交战,不断损失兵马。

九鬼嘉隆一路撤退,而南兵鸟铳手和狼兵不断在后面追击,狼兵们也在被倭寇的铁炮叫训了一顿之后知道了这铁炮的厉害,不再轻易接近,转而使用明军给他们的弩箭射击倭寇。

一路赶一路追,很快就从城区进入了山区,整个港口彻底被明军控制,明军源源不断的进入对马岛开始攻占各处,即骆尚志之后,李舜臣和邓子龙也带着各自的部下登6进入对马岛开始攻击,陈璘沉思一番,下令他的本部舰队包括那七只蜈蚣船向对马岛背面前进。

三员悍将兵分三路攻打对马岛,势头极其猛烈,九鬼嘉隆疲于逃命,而宗氏家族驻地此时已经乱作一团。

宗义智死得很突然,没有指定继承人,于是他的几个儿子就开始组织各自己的支持者争夺对马岛岛主的地位,经过一番争斗之后,大儿子宗义成依靠年龄的优势取得了对马岛岛主的身份,然而屁股下的位置还没坐稳,还没当几天对马岛岛主,明军的火炮就把他的美梦给轰碎了。

“家督!明军来了!明军来了!明军要攻岛!!”

一声呼喊把刚刚安定没几天的宗家给喊乱了,刚刚更换家督没有稳定统治的缺陷显露无疑,任何一个统治者都需要时间向自己的臣下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带着他们奔小康,然而宗义成还没能树立家督的威信,恐怖的明军就杀过来了。

炮声隆隆枪声大作,九鬼嘉隆派来报告的人说明军已经攻占港口,水军全军覆没,让他们立刻集合族兵前来协助防守,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对马不让明军全部攻占。

宗义成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这里有一百艘战船和三百艘运输船以及四千左右的水军,他们本家也还剩下一千人马正在岛上,加起来也有五千多人,可是水军那么快就全军覆没了算什么情况?

在这个最需要处变不惊冷静判断的时候,宗义成做出了一个让人吐血的决定。

他要逃跑,他带着一批亲信的家臣,决定直接跑路,他还有些船在别的小港口,可以从那里出逃回日本本土向丰臣秀吉求救。

不管丰臣秀吉知不知道宗义智之死,但是不管怎样,保命最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嗯,就是这样!

宗义成很快就消失在了混乱不已的宗家内,等到人们想起来要去寻找他们的家督的时候,家督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蛇没了头还能活吗?

宗义成消失不见的消息瞬间刺痛了每个族人的心,还未树立起威望的宗义成无法让大家认为他是去做别的准备而不是逃跑,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大家只能本能地认为宗义成是逃跑而不是为了抵抗做准备,没人敢相信他还会出现。

于是乎,宗氏剩下的一千多族兵不战自溃,各自护着各自支持的主子逃命去了。

也算他们运气不好,他们逃出山区的时候,正巧被打着迂回包抄主意的邓子龙所部给逮个正着。

邓子龙大喜过望,一声令下火枪齐射,接着狼兵冲上前一通绞杀,那批族人族兵直接给杀得七七八八,根本没有抵抗的机会,剩下来一点残兵败将拼命往海边跑,邓子龙就拼命朝海边追,一路追一路杀,尸体是一路延绵向海边,别提有多惨了。

整个岛上似乎只有九鬼嘉隆还在抵抗了。

ps:第三更,还有两更

一百七十七 攻占对马岛

那个时代的战争最要命的一点就在于讯息传送手段的落后和厌恶性,一旦主将被错误的情报所误导,就会导致十分惨痛的结果。

所以九鬼嘉隆果断惨痛了,他还不知道宗氏的一千人马已经不战自溃了,他现在无可奈何的困守在一座小山岗上,利用一座小寨子结阵抵抗,骆尚志追过来之后指挥南兵和狼兵将这小山岗团团围住,然后就要带队突击,结果给倭寇密集的火力给打下来了。

骆尚志这才想起自己没带盾车,倭寇的铁炮还是挺难对付的,派南兵对上突击了一次,双方各有损失,但是日军占据高出,居高临下,仰攻的明军还是退了下来。

骆尚志急的跳脚的时候,车炮来了,十几门车炮被推着赶了过来,骆尚志大喜过望,立刻安排车炮轰击小山岗,一炮弹炸裂在山岗上,铅子乱飞碎石四溅,倭寇死伤惨重,几轮射击之后,山岗上也没了声息,那杆大旗似乎也被炸断了。

南兵和狼兵小心翼翼的上山检查战场,现一名穿着不凡的中老年倭将的身子被炸成两段,上半身握着被炸断的旗杆,下半身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到底他们也不知道此人是谁,骆尚志便割下此人头颅打算带回去给玄苏和尚辨认级,继而下令军队朝这股倭寇逃跑的地方继续前进,没跑多久就现一处大聚落,还有些慌乱的倭寇打扮的人没有逃走,似乎也没有防备,大抵是当地居民。

骆尚志瞅了瞅刚才被打击得有些狠的狼兵们,知道他们意犹未尽,尤其是对斩不太满意,思考了一下,便唤来了狼兵的领,默许了狼兵对这些倭寇百姓一样的人进行屠戮,斩获的级算作倭寇的级,可以劫掠,但是不许毁坏农田,也不能烧毁房屋。

狼兵们得到了许可,大喜过望,呼啸着扑了上去,把这群乱作一团的倭寇百姓吓的肝胆俱裂四处狂奔,昔日里宁静的聚落瞬间变成地狱。

见着此等画面,骆尚志的眼角抽了抽,叹了口气,带着自己的南兵部下径直朝不远处那座颇具规模的建筑群落而去。

也幸亏没让那些狼兵祸害这座建筑群落,骆尚志现这群落显然是当地豪绅的住所,虽然里面一片狼藉,但是还没有兵来过的样子,里面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逃跑,看到冲进来的明军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惊恐地大叫起来。

骆尚志果断下令男人杀掉女人留下,屋子里的所有财宝全部可以抢,但是建筑本身不能毁坏,更不准放火,南兵们大喜过望,立刻冲上前开始了最原始的兽性破坏,骆尚志行走在这座建筑群落里,感受着这稍微有些古朴的感觉的建筑,总觉得有些眼熟。

再一想这倭寇当年也是跟在大唐身后的小弟,建筑群落有些大唐的风格,也不奇怪吧?

男人的惨叫女人的惨嚎他充耳不闻,只是在欣赏这座带着异样美感的建筑。

偶尔遇到一两个打算强爆这屋子里的日本侍女的士兵,骆尚志只是上前狠狠跺一脚,让他们带走到别的地方,并不对这些野兽的行径做任何指责——军队需要泄。

陈璘作为水师主将,这次行动的指挥者,不好意思登岸和自己的部下抢功劳,就想着大概会有漏网之鱼往日本本土的方向逃跑,而且漏网之鱼的身份肯定比较高,所以带着一部分舰队绕到了对马岛的背面。

果不其然,陈璘顺利指挥船队击沉试图抵抗的倭寇船只三艘,剩下三艘拼命逃窜的倭船被他逮到了,陈璘一声令下,明军放心的使用跳帮战术俘虏了这三艘船只,也该说幸运,准备逃回去报信的宗义成被他抓住了,宗义成想保命,让人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后,陈璘直接下令斩了他。

你的头对我最有用。

这场突袭战持续了一天半,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整座对马岛都被扫荡完毕,由于狼兵的挥十分优秀,所以岛民十不存一,陈璘为此还有些沮丧。

因为萧如薰的命令是尽量多生擒男女青壮,老弱可以杀掉,但是男女青壮要保留,现在可好,加在一起男女青壮也不到两千,更别说被俘虏的倭寇战兵了。

五千战兵,还不够三千狼兵和三千南兵分的,所以将官们有意无意的默许了他们对岛民的屠戮,而其余水师只是喝了几口汤,积攒了一点经验,没得到太多的好处,这让部分水师官兵有点不满,求战之心愈切。

根据被生擒的倭寇里有会说汉语的人交代,对马岛上原本有倭寇水师总帅九鬼嘉隆和副将藤堂高虎,大概有四千人,还有占据此地数百年传承二十代的宗氏家族,也有一千多兵,就是被骆尚志和狼兵彻底摧毁的那个家族。

而现在所俘虏的人里面有一个是宗义智的小儿子,据交代,他的几个兄弟堂兄死在了内斗之中,剩下的全死在了明军的突袭里,大概只有他一个人活着。

陈璘不满的撇撇嘴,心想你们这帮混蛋居然没给我留一个,结果没想到骆尚志笑盈盈的带出了一批大约七十多个姿色姣好的女人,瞬间叫明军的大老爷们儿红了眼睛。

骆尚志把自己认为挺漂亮的一个献给了陈璘,陈璘咽了口唾沫,表面上矜持了一下,当然最后还是笑纳了,不止陈璘,李舜臣也被分到了一个,除了邓子龙连忙表态自己不需要之外,其余的高级将官都分到了一个还可以的,剩下的,当然属于全体水兵。

萧如薰严厉禁止军中携带营妓,更不允许私自掳掠朝鲜妇女,有几个大头兵这样干了,朝鲜几个官员哭着在他面前磕头请他主持公道,萧如薰大怒不已,那几个大头兵被萧如薰下令斩。

虽然军队不敢对朝鲜妇女出手了,但是萧如薰没禁止掳掠日本女人,几次也明里暗里的表示你们要是能抓到日本女人,那你们想怎样我不管,可是战场上他们根本找不到日本女人,是以明军只能用高强度的战斗来泄身体的火气。

一个多月的连续战斗的确很累人,一时间被控制住了,但是到底无法长久,以前是没见着,现在,此时此刻,七十多个娇滴滴的日本女人就站在眼前,你叫这些强壮的不成样子的大老爷们儿像柳下惠一样,怎么可能?

在陈璘等将官的默许和带动之下,以清扫战场半天为理由,明军水师开始“清扫战场”,与此同时,陈璘派遣几个抽中签的倒霉蛋回大邱报告消息给萧如薰,告知萧如薰对马岛已经成功拿下,水师暂时停靠在对马港,请萧如薰指示下一步作战计划。

ps:第四更,还有一更

一百七十八 水师的投名状

萧如薰接到情报的时候,随着情报回大邱大营的还有一个骆尚志代表水师要献给萧如薰的日本女人。

这些日本女人一开始脸上全是白粉,还有几个牙齿全黑,当真吓死人。

受到惊吓的骆尚志直接下令给她们冲洗,这才现那大概是日本女人习惯的妆容,之后才辨别出了她们的相貌高低,于是做出了选择,排了一下名次高低,做好了拍马屁的打算。

骆尚志是个很懂军中哲学的将领,知道把最好的献给上官,而自己只能享用次一等的,那么将军就会对自己的感官相当好,虽然有点不符合自己“骆千斤”的形象,但是对自己之后的展有好处,实打实的好处。

吴惟忠就不说了,道德模范一个,从戚将军去世以后就没怎么见他笑过,整个人只为和倭寇战斗而活,不用讨好,他只会公事公办,是军中的一股清流。

而萧如薰这样的上官他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是如此年轻的还如此律己的大军主将他真是第一次见到。

就算是戚将军,也瞒着家里悍妻纳了几房妾侍,吴惟忠地位不高也就不提了,可萧如薰是大军主将,还深受皇帝的信任,封了爵位不说,地位还很高,你不贪杯酗酒已经很称职了!

居然看着金山银山也不动心,也不捞钱,就有点过分了啊!

对各地区人马一视同仁尽力照顾,一碗水尽力端平……

哥们儿,你是来评道德模范的?军中有这样的大将吗?

更要命的是这位萧提督还很平易近人,平时闲聊的时候就算和大头兵们在一起也感觉不到提督的架子,简直是提督的模范,现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这位提督是否喜好女色。

据说提督没纳妾,只有一个妻子,似乎是个不好女色的男子,但是听某些将官私下里传言,当初大军刚打完平壤之役以后,萧提督夜战两女,声势十分惊人,战况激烈无比,就是第二天眼圈有点黑,也不知道战斗到几更天,到底是年轻人火气大,如此一看,萧提督也不是完人。

这就好,是个人总要有点喜好,你没个大家众所周知的喜好,当真那么廉洁奉公,那大家真的会觉得怕怕的,就连皇帝可能都不安心。

骆尚志也是为了大家试探一下萧将军到底喜欢什么,好对症下药,你对大家那么好,自己却什么也不要——不是说大家不相信你啊,你这样做,大家真的有点怀疑你居心不良,毕竟黄袍加身的事情在历史上也不仅仅只是一次……

陈璘和水军诸将对此也表示赞同。

所以当萧如薰看到那个脸色惨白的日本女人的时候,也真心有点哭笑不得,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行为的确有点不太好,所以萧如薰在这段时间里也开始注意着要拿点东西,比如最好的战利品最贵的财物等等,自己先拿一点,然后分给其他的士兵,那就好说了。

只是这个女人萧如薰真心不打算要,虽然长得的确不错,可是看她那瑟瑟抖的样子,萧如薰刚提起一点兴趣就全无,于是便寻思着把她送给别人。

可转念再一想,这是骆尚志送给自己的礼物,也是整个水师献给自己的礼物,水师将官和官兵们肯定也抓住了一批女人,他们是肯定会享用的,换言之,这甚至可以说是水师的投名状,讨好自己表忠心的东西,如果自己不收,骆尚志会怎么想?水师将官会怎么想?

军心会不稳呐……

思来想去,萧如薰还是决定收下这个女人,便招来了自己的亲兵,让他们把这个女人带下去梳洗一番,找些合适的衣服给她换上,但是考虑到大军营中不适合女人的出现,所以派人用车把她送回汉城妥善安置起来,等自己回军之后再去享受。

“你们把新的军令带给陈总兵,然后转告他,本督很满意这份礼物,他们有心了。”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让他们安心,萧如薰就给陈璘的水师下达了命令——正月二十三日中午之前抵达釜山港开始对釜山港内倭寇的水师进行炮击,争取在其反应过来出战之前将其全部击沉,然后从海上对倭寇进行炮击,进一步将倭寇的希望剿灭。

命令出的同时,袁黄走进了萧如薰的大帐。

“季馨,老夫去看过了,那座倭城的确是名家手笔,若要我大军全力围攻,没有三五百人的损失,是拿不下一座倭城的,不管有多少炮都是一样的,现在一想,你当初没有下令全军总攻真是明智的抉择,否则你我二人现在就要被押运回朝等待落了。”

袁黄把厚厚的大衣脱下,坐在暖炉旁烤火:“当真结实啊,简直是将防御功能挥到了极致,除非咱们的炮比现在强三倍,才有可能用炮攻破这样的城池,那些倭寇当真不简单,至少这城池老夫是无能为力。”

二十日的炮击进行时,明军突击队在福岛正则把守的倭城之中损失有点大,到底也没能攻下那座城,所以萧如薰假惺惺的和倭寇使者进行了紧急磋商,下令军队停火一个时辰,给日本人一个时辰的缓冲期,提了两个要求,一个是交出伤害大明士兵的凶手,第二个是交出那座倭城,否则炮击和进攻不会停止。

宇喜多秀家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萧如薰的要求,让福岛正则送去了十八个替死鬼,自己带着兵马撤到了其余的倭城里,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失去了精气神,到了新驻守倭城里就晕倒了,然后就开始烧。

明军也因此得到了一座倭城,袁黄第一时间去了那座倭城里查看这倭城的建筑特色,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我正是觉自己无能为力,所以才绕了个大圈子把水师喊来,否则直接就拿下了。”

萧如薰笑着坐到了袁黄的旁边。

“不说这个了,怎么样,军报来了吗?”

“来了,对马岛已经拿下了,陈璘不负众望。”

“好!”

袁黄大喜:“这下一来,倭寇的补给线就被彻底掐断了,他们完了!这场仗其实已经赢了,只剩下最后一击让他们彻底陷入绝望之中了!季馨,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劝降还是强攻?让老夫再研究研究,老夫兴许还能研究出一些攻城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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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九 这仗打的值

对于袁黄的提问,萧如薰笑了笑——接下来,当然是准备把丰臣秀吉送上死路了。

“我打算把水师主力召回来突袭釜山港,把倭寇剩下的水师也全部干掉,彻底孤立釜山,叫那些倭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后我还要让水师攻击日本本土,进一步刺激丰臣秀吉,使日本加内乱,到那个时候,这些倭寇想不投降都不行了。”

袁黄缓缓点头,开口道:“季馨,你就那么肯定倭寇内部会生动乱?那个丰臣秀吉会被他的部下杀掉?”

“嗯,至少有七成把握倭寇内部会有人暴乱,只要咱们攻打一下日本本土,哪怕只是炮击一下海岸,那对于倭寇而言都是堪比地动的大事件了,他们内部一定会乱,一定会分成主战和主和,而主战派的丰臣秀吉所部已经被我们团团围住即将歼灭,丰臣秀吉还有底气吗?”

萧如薰很笃定的说道:“丰臣秀吉距离死已经不远了。”

袁黄缓缓点了点头,而后说道:“那如果一切都如你所料,你该如何与倭寇谈判呢?”

“很简单,割地赔款,开放港口,自由贸易不准收关税,在开放的港口设立大明的租界区,租界区内设立大明驻日本的办事处,在日本的大明子民如果犯法,需要转交给大明政府来处理,日本方面没有处置权。”

袁黄听的一愣一愣的,忙挥手道:“等等等等,你说的这些,老夫有些地方听不懂啊,这都是什么意思啊?什么自由贸易关税,什么租界什么办事处?”

萧如薰一笑,慢慢的解释道:“割地赔款就不说了,到时候我们再上一,这个开放港口自由贸易呢,就是说日本不能指定大明去哪个港口做生意,而要由大明来指定日本开放哪个港口,开放几个港口让大明商人去做生意。

然后这个不准收关税呢,就是说将当年咱们禁海的时候东南那些大海商的策略给用上,等于是合法的走司,日本人要来大明做生意,那需要堪合,但是大明商人到日本开放的港口做生意,不仅不要堪合,而且日本方面还不能收税,收税的权利在大明朝廷手里。

这个租界区呢,其实就是方便在割让的领土之外给大明接触到日本本土的机会,因为直接割让日本本土恐怕日本反弹太大不好收拾,所以我选择割让几个海岛就好,但是这个租界是一定要设置的,这个租界就相当于是大明向日本租借一块土地做大明的临时领土,土地还是归日本,只是大明暂时使用,当然,不付钱。

而且朝廷还要派专人在大明的租界里设立一个办事处,也就是专门管理去日本做生意或者干其他什么事情的大明子民,他们就必须要到租界里找大明的办事处领取凭证,有了这个凭证,才能在日本自由的做生意,也就是商税照常交,但是把这个收税的权力掌握在大明手里,不给日本,日本人要想去大明做生意,也要在办事处里得到许可才行。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大明子民如果在日本犯法,那么只有大明方面可以处置,日本方面没有处置权,必须把人犯移交给大明办事处,由大明办事处来处理,日本不得干涉,也不得过问结果,总而言之一句话,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既然咱们打赢了,就要好好儿的让日本出出血。”

袁黄一脸懵逼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里头那么多名堂呢?唉不对,你说的那个金矿银矿呢?那才是最重要的吧?”

“那当然,那就要算在割地赔款的项目里了,我从玄苏还有几个倭寇嘴里打探到日本全国盛产金银,生产的最多的几个海岛我打算叫日本割让给咱们,但是他们内6最大的一座石见银山,年产白银百万两,吓死人的,我打算让他们至少让出五成的白银给咱们!”

“百万两?这蕞尔小国居然如此盛产金银?季馨啊,这个事情,你有和朝廷说起过吗?”

袁黄颇为惊讶。

“当然说起过,否则水师是怎么出动的?为了逼迫日本和我们谈判,交出金银,咱们也算是出了血本了,这一次要是搞不到真金白银,我回去是没有好下场的。”萧如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这一次非要日本人大出血不可,皇帝可是下了死命令了,得不到金银我可就要提头去见了。”

“百万两金银啊……这能填补多少亏空啊?”袁黄感叹道:“如此一来,这一战咱们非但不用大亏国库,还能大赚一笔?这仗打得也太划算了吧?”

“当然啊,没有好处的仗我们为什么要打?我又为什么要一力主张开战呢?袁公,以你所见,我是那些没有头脑只知冲锋陷阵的猛将吗?”

萧如薰恶趣味的笑了笑,袁黄脸上的笑容愈盛,不住地点头:“大明有你这个武将,当真是幸运啊!百万两金银,能给国库减轻多大的负担呐!能给百姓减轻多大的负担呐!而且还有那么多的俘虏可以去开矿做重活,代替百姓服徭役,这又减轻了朝廷多少负担呐!这仗打的值,这仗应该多……不不不……”

袁黄连忙摇摇头,指着萧如薰哭笑不得:“你这仗一打,可把老头子我的心给打乱了,这兵者凶器也,可是自古以来的共识啊,可你偏偏能,能……哎呀,这可怎么说呢,这个事情如果大肆宣扬出去,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啊……”

“我只知道,一件对绝大多数人都有好处的事情,就算有那么些人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因素而反对,也是苍白无力的,否则,商君变法为何就没有人亡政息呢?原因很简单,受益的人太多了,多到了即使是王室也不能无视的地步,一旦无视,就会动摇国本,那么,就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袁黄瞧着萧如薰,苦笑了几声,点了点头。

“对,对,对,的确是对的,如果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好处,能得到好处,又会有几个人反对变法呢?如今的大明,真是太缺少这样的机会了,也太缺钱了。”

“袁公,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

萧如薰摸了摸自己下巴的短须。

一百八十 高薪养廉?

一听萧如薰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袁黄便饶有兴趣的看着萧如薰。

“何事?”

“您说,大明朝展到如今这无官不贪,无贪不官的地步,甚至到了这掏空国库的地步,究竟有没有这官俸太少的原因呢?如大宋那般高薪养廉的方式,到底可不可取呢?”

萧如薰这一问,可就是把袁黄给问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来回踱了几步,缓缓开口道:“此事,老夫的确不怎么好说,但是平心而论,就太祖定制的那些官俸,的确是历朝历代以来最低的,历朝历代都没有我大明的官俸那么低,以至于官员仅仅凭着官俸甚至都养不活家人,这一点,的确无话可说。”

萧如薰也点了点头:“太祖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才定制了那么低的官俸呢?而且二百余年从来不变,真要做个清官,那真是连家人都养不活,又怎么能怪那些为了养活家人而捞一点钱的官员呢?比起文官,我等武将的俸禄赏赐算是优厚的可是手握重权的文官居然只有那么一点点可怜的薪俸,这要换作谁,怕是都想不开吧?”

袁黄对此不置可否。

“先帝的是非曲直,非我等臣下应该议论,只是平心而论,如此低的官俸,的确是导致目前官场风气败坏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是导致官商勾结权钱交易的一个重要诱因,老夫活了那么久,也不会把人人都当成圣人去看,更多的还是俗人,哪怕读了书做了官也不至于连饭都不用吃了,若要俗人不爱钱,那是万万不能的,世间只有一个海笔架。

但是,真要说高薪养廉就是对的,那也不见得,人的是难以填补的,好比一只老鼠,你给它吃饱了,他就不会去咬粮食咬木头了吗?不见得吧?前宋官员薪资如此之高,也不见得就廉洁到了哪里去,总而言之,以老夫这一甲子的所见所闻来看,高薪不一定能养廉,但是低俸一定会催生贪腐,毕竟人总是要吃饭的。”

萧如薰点了点头,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慢慢的饮着。

有了水师长官们的带领,水师官兵们也就放开了,一起度过了的一夜,大家也还是在乎战友之情的,让没有尝过女人滋味的弟兄们先上,尝过的后上,以此类推。

虽然杀了太多,但是明军在对马岛上还是活捉了六百多个青年女人,入夜之后,明军士兵自觉的排队,平均十个人分到一个女人,大头兵们一个接一个的进入到小黑屋里面享用他们的胜利果实,整个岛上颇有春暖花开之景色,煞是好看。

只有邓子龙带着自己的侄子还有家里的亲兵坚持巡逻,没有参与进去,巡逻到士兵们放松之所时,看到一个一个脸色奇怪瘫在地上颇有回味无穷之色的士兵时,邓子龙就气不打一处来,真的很想上前暴揍他们一顿。

本来邓子龙就不是很喜欢军伍里的这种习俗,自己也不允许自己的部下去做,但是今天大概是看着陈璘带头了,他的部下也不听命令了,违抗他的命令来到这里享受胜利果实,听到屋中女子的哭泣之声,邓子龙对着紧紧拽住自己的侄子邓显武怒喝道:“战场杀敌是吾辈职责,战场之下如此对待俘虏,岂非是禽兽之举?!”

邓显武无奈道:“大家都是当兵的,平时根本没有机会找女人,现在是难得的机会,而且,而且陈总兵都答应了,叔父,还有很多弟兄都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战死,有这样的行为,也是人之常情,若是强行阻止,恐乱军心,不利于战。”

邓子龙狠狠瞪了邓显武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恨恨的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一早,陈璘召开了军事会议,会议的内容是昨天晚间萧如薰送来的命令。

“萧提督指示,我等需要在正月二十三日,也就是明日午间之前抵达釜山港,对釜山港内倭寇水师进行进攻,歼灭之,彻底切断倭寇海上退路,将釜山四万倭寇和另外数万倭寇青壮困死,争取不战而下,诸将须谨记!”

“诺!”

水师诸将齐声应诺。

陈璘又吩咐道:“大军主力出师釜山之时,还需留下部分战船留守对马,看管俘虏,警惕倭寇本土而来之船队,本将决定,将此任务交给邓子龙副总兵,邓副总兵,接令!”

陈璘递上了一面令旗,邓子龙跨步上前,接过了令旗。

“邓副总兵,严守对马岛,若有倭寇船队自倭国本土而来,需将之全部歼灭,不使一艘逃窜回归,本将还会留下两只蜈蚣船给你,用以追敌,你能办到吗?”

邓子龙严肃道:“末将必效死力!”

“好!诸将立刻回去整顿军队,整理战备,明日清晨天明之时扬帆起航,正午之前抵达釜山港开始总攻!!”

“诺!”

水师诸将立刻前去准备,相较于前一日的浮躁和狂暴,今日,邓子龙明显感觉这些人身上的狂躁气息减弱了不少,深谙个中的道理的邓子龙也只是叹息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尽心竭力的尽好自己的职责。

第二日清晨,明军已经吃过早饭,陈璘训话一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明水师扬帆出征,邓子龙留守对马岛,整顿了剩下来的三十多艘战船开始绕岛巡逻,然后又去查看那些被留下来的俘虏的情况,那些俘虏尤其是女性俘虏的情况的确很不好,甚至有几个衣不蔽体的死掉了,邓子龙只能摇摇头挥挥手,将这些尸体抬出去埋掉。

他深知,这些死掉的俘虏真的是幸运的,因为她们早早的地死掉了,不用再去承受之后更为不堪的命运,据他所知,陈璘他们是打算把这批女性俘虏献给萧如薰,让萧如薰去赏赐给6军士卒们泻火的,四万龙精虎猛的士卒,也不知道这数百女人如何忙乎的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的玩笑,釜山港歼灭战打响的时候,邓子龙的巡查队居然在岛上的山林里面找到了十七八个洞,洞里面全是藏起来的日本人,而且女性居多,足足有一千人多,还有八百多老人和孩子。

得到报告的时候,邓子龙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挥了挥手,自然有部下为他去做——女人是有用的,衰弱的老人和弱小的孩童就完全没有任何用处了。

明军士卒们大喜过望,这不仅仅意味着级和功劳,还意味着更多的女人和更长时间的享受。

这让邓子龙想起当初他参军没多久,他的老上司曾经对他看不过眼一些士卒的行为说过的话——你觉得这些人不是军户,当兵是为了什么?报效皇恩?为国为民?哈哈哈!哪有那么多大道理啊!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图个爽快,你不让他们爽快,他们就不让你爽快!

一百八十一 倭寇水师全灭

釜山的倭寇从二十日之后就处于极端的不安之中,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对面明军的大炮会不会再次响起来,明军只用火炮不搞近身接战的战术让他们束手无策,他们的铁炮够不着明军,又不敢出城打,被明军的火炮打的是抬不起头来,如此这般憋屈压抑,士气愈消沉。

而更为消沉的就是日军的高层指挥部了。

虽然和萧如薰不断的交涉取得一些成果,萧如薰偶尔也会下令停止炮击双方休战,但是他一直要求日本方面交出失踪的明军士兵,交出凶残的肇事凶手,否则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还责骂着“暴虐之倭寇,残害我士卒,竟还有脸面前来讨饶,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然后下令开炮轰击。

倭城在明军火炮的轰击下岌岌可危,倒不是说建筑要垮塌,而是人心要垮塌了。

由于明军炮火的封锁,这几日被明军重点照顾的几座倭城是人进不去也出不来,给养送不进去,伤员出不来,偶尔有些人拼了命的冲出来告急,但是大规模的粮草军械可怎么运进去呢?

明军的火炮专门朝着这些地方打,一座城的四门都能给照顾到,使得日军的运输队也是损失惨重,后来干脆不敢运输了。

人家一次又一次告急,但是却什么也做不到,找那个所谓的失踪士兵也一点头绪都没有,福岛正则被宇喜多秀家逼问的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也没有丝毫进展。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日军高层愈狂躁,尤其是宇喜多秀家,动不动就拔刀杀人,现在都没什么人敢来和宇喜多秀家汇报战况了,石田三成作为总参谋长的存在,也是一条建议都提不出来,只能铆着劲儿拼命盘查明军士卒失踪案,压根儿也没有往阴谋上面想。

而就在此时,另外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加剧了石田三成的混乱。

“对马岛方面昨天就该给咱们送来最新一批的给养了,但是今天还没有到。”

二十二日晚间,军需官这样向石田三成汇报,这让石田三成紧紧皱起了眉头:“给养的运输一直都是定时定量的,也不会弄错,是不是你们记错时间了?”

“不会的,我们专门算了好几次,也没有算出错误,的确到了该运输给养的时候了,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您说,这会不会是李舜臣的水师在搞鬼?”

军需官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石田三成此时心烦意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分析很多他本来可以分析出来的事情,他挥挥手让军需官下去:“明天早上你们派人去对马岛看看不就好了?也就两个时辰的路,急什么?李舜臣就是再能打也没办法把对马港破坏掉!不要慌乱!好了,下去吧!”

军需官唯唯诺诺的下去了,第二天清晨,军需官就按照石田三成的吩咐,乘坐一艘关船扬帆向对马岛行驶而去,终点站——地狱。

而海面上,庞大的明朝联军水师正张开血盆大口向釜山港的倭寇水师余部扑来。

“点火!!射!!”

第一炮由陈璘的旗舰打响,随后,万炮齐鸣。

这场水战打响的相当突兀,港口的日军水师并没有丝毫防备的就被明朝水师一阵炮击击沉了十几艘战船,还有几十艘战船受损,大量水兵被炸死或者砸死,从天而降的炮弹随时随地都会落在这个港口的每一个角落,或者是实心弹,或者是开花弹,整个港口乱作一团。

陈璘趁着大好局面将自己的宝全部押上,火力最强的十只福船和将五条蜈蚣船全部派出,兵分两路对着港口的倭寇水师一顿狂轰滥炸,几乎将水师舰船上的所有炮弹和火药打光了,打到6地上的倭寇军队怀疑人生。

倭寇水师尝试过反击,十几艘船在炮弹的威胁之下强行出战,试图接近明军船只开始跳帮战,然而全部都被蜈蚣船拉开距离击沉在了水面上,在他们还没有接近到足以开枪射击的距离上的时候。

而与此同时,釜山日军高层正在懵的时候,明军6军又一次开始了火炮齐射,毫无预兆的开始了火炮齐射,军队似乎又开始准备攻打倭城了,配合着水师,水师进攻了半个时辰就把毫无还手之力的倭寇水师全部击沉在了釜山港口内,浮尸遍地,而6军的火炮也就轰鸣了半个时辰。

这期间,甚至有心理崩溃的日军士卒跳城墙自杀的案例出现。

半个时辰以后,战斗结束,釜山突袭战以明军水师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至此,倭寇最后一支成建制的远征舰队覆灭,整个对马海峡的全部制海权都被明军水师所掌握,日军彻底失去了制海权,从釜山港到名护屋之间,再无倭寇成建制水师。

在炮声隆隆的同时,陈璘望着一片狼藉的海岸,看着麾下忙碌不已却斗志高昂的水兵,看着那一门门吐着火舌的的火炮,他终于明白萧如薰的远见了。

火炮,是水师的最佳搭档,从火炮诞生的那一刻起,跳帮战术就注定要被淘汰,此战之后,跳帮战术将从明军水师的战术序列里面彻底消失,再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以绝对火力为压制力量的纯火力战术!大明水师,无论如何也要走上大舰巨炮的路途,绝对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事实。

这是大明水师的新生之始!

反观日军,在战斗中,部分脑袋转的快的日本人也反应过来了,他们现明军完全没有把刚刚签订的停战协定当作回事儿,说撕毁就撕毁,一点颜面都不留,一点情面都不讲,这不由得不让部分日军脑开始怀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萧如薰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

长束正家就在会议上愤怒的吼道:“萧如薰就是在戏耍我们!用和谈来欺骗我们,给他们的水师争取时间!那么多的战舰根本不可能是朝鲜水师!大明水师来了!来了!我让你们出城决战你们不愿意,让你们快点逃跑也不愿意,在这里死磕,现在好了!6路水路全部都被封死了!”

石田三成的脑袋本来就快炸了,现在被这一骂,整个人的灵魂都快要爆炸了。

“撤撤撤!就知道撤!撤退命令呢?!太阁的准许呢?!太阁让我们撤退了吗?!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让我们撤退!你怎么可能撤退!你哪里来的权力组织全军撤退?!出战?你倒是去啊!我把全军指挥权交给你!你倒是去啊!你去啊!你还没出城门,明军的火炮就能炸死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到加藤光泰是怎么死掉的!”

一百八十二 萧如薰的大礼

石田三成的灵魂一爆炸,后果就很严重,然而长束正家并不惧怕石田三成,便与他针锋相对。

长束正家更加恼怒:“指挥权在你这里!你就要为全军负责!为我们大家负责!我们是来朝鲜攻城略地开疆拓土的!不是来送死的!既然打不过明军,就该和太阁讲明白!你们一个个的缩手缩脚,一个字也不敢说,就知道哄骗太阁高兴,现在好了!太阁还真以为我们打赢了,都打到明国境内去了!”

“我说这些的时候你反对了吗?你有提出过反对意见吗?还是你提出了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没有没有没有!就知道事后在这里说三四,真正需要用到你的时候,你跑得比谁都快!还不都是我扛着!谈判我去谈,上当受骗也是我,受到生命威胁的也是我!不是你!”

石田三成几个晚上没睡好觉,加之愤怒,现在眼睛充血,红得吓人,不断的喘着粗气,这般慑人的气势居然吓住了长束正家,也震慑住了一众高级将领。

“眼下的局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的水师已经完了!一条船都没有了!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死守城池,绝对不让明军打进来,绝对要支撑到对马水师的支援抵达,把我们救出去!今天一早我派人去了对马,对马的九鬼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们只要等着他们过来支援就可以了。”

石田三成的话宛如一根救命稻草,让惶惶不安的日军高层们一把抓住就不愿意松开了。

宇喜多秀家却皱起了眉头:“你派人去对马干什么?”

“对马的粮食本来最迟昨天就该运到了,结果昨天晚上也没有来,我就派人去对马看看是不是九鬼那里被李舜臣骚扰了,怎么还没有送来补给,现在一看,只要补给来了,肯定有战船过来,我们就能得救了。”

听了石田三成的回复,宇喜多秀家先是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忽然想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

联想到了萧如薰这几天极为反复无常的行为举动,宇喜多秀家忽然怀疑明军水师是不是早就抵达了朝鲜备战,并且他们的主要目标也不是釜山,而是对马,之前的一系列军事行动只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牵绊住这里的水师一部,好掩护明朝水师主力从容的攻取对马岛。

对马岛方面没有送来给养的原因不是李舜臣,而是明军水师,明军水师极有可能在进攻釜山之前就把对马岛的倭寇水师主力给覆灭掉了!然后才从对马直接奔袭釜山,覆灭了釜山舰队,而现在包括对马在内,整个海域已经没有日本舰队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制海权!

“对马……该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宇喜多秀家缓缓的直起身子,带着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说出了让大家都敢相信的话语。

“你说什么?”

石田三成没有听清楚宇喜多秀家的声音。

“我说,对马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刚刚才安心下来一点点的日军高层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宇喜多秀家。

“萧如薰那样做,那样三番两次的炮击我们,是不是为了掩饰什么?是不是想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尤其是水师的注意力,然后好从容调集水师的主力把对马岛攻占,切断我们的补给线,然后再掉过头来攻击釜山港,把我们的水军全部覆灭掉,彻底的困住我们?”

宇喜多秀家很慢很慢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因为越说到后面,他自己就越没有底气继续说下去,不是说他在说谎,而是说他根本没有底气说自己在说谎,如果是真的,他真的愿意相信他在说谎。

然而这话说出来却没有一个人反驳他,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表情凝固了,面对着几近绝境的事实,似乎没有人反驳。

宇喜多秀家有生以来第一次希望有人站出来据理力争,将他贬斥的一文不文。

然而没有人这样做。

石田三成张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话还没有说出口,门外就进来了几个人。

“大将,城外明军给咱们送来一个盒子,说,这是萧提督送来的礼品,要大将您亲自打开。”

这名亲兵将大盒子奉给了宇喜多秀家,就放在他的面前,宇喜多秀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军送来的?”

亲兵点了点头:“送这个盒子的人说,他们的萧提督让大将看完里面的东西之后,好好想想是性命重要还是别的东西重要,他给大将一天的时间的思考。”

宇喜多秀家的手摸在了这个盒子上,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石田三成,石田三成抿着嘴,嘴唇有些颤动。

“打开看看吧……”

“好……”

宇喜多秀家深吸了一口气,把盒子缓缓打开,等到外部的光线照亮了黑暗的盒子内部的时候,盒子内部的物体的容貌也完整的映射在了宇喜多秀家的瞳孔之上,那一瞬间,宇喜多秀家的大脑停止了运作,霎那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之后,无边无际的恐惧感涌上了心头。

“啊————”

宇喜多秀家凄厉的嚎叫了一声,整个人的身体往后一跃,狠狠的撞在了墙壁上,而盒子却被他的往前一推,一下子翻了个个,里面圆滚滚的东西也滚了出来,在桌子上转了一圈,在烛光汇聚之处显露了真容。

石田三成看到这物件的时候整个人也呆滞了几秒钟,然后身体猛地绷直了,连退三步,往墙壁上一靠,面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整个人剧烈的了起来。

长束正家看到这物件的时候,也是嚎叫了一声,狠狠的退后了几步。

其余的日军将领也是面色各异,反应各不相同,而唯一相同的,是彼此之间相互明白相互理解的浓浓的绝望。

那是九鬼嘉隆的人头,被陈璘派人用快船送到了6地上交给了萧如薰,萧如薰找来玄苏和尚辨认一下,果不其然,这个人头属于日本水军总司令九鬼嘉隆,深受丰臣秀吉的信任的一个日本老资格水上将领,他的死亡,是对马水师全军覆灭的最好证明,也是给釜山倭寇高层的最后一次重击。

宇喜多秀家的眼前甚至出现了萧如薰扭曲的面庞和满是得意的魔音。

“别指望还有人能来救你们,别指望海上会有你们的水师杀过来,九鬼嘉隆临死之前也是这样期待的,然而他的期待落空了,你们的期待也将彻底落空,或者说你们还没有意识到为什么你们的水师会败得那么快吗?”

宇喜多秀家的耳边似乎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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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三 丰臣秀次统筹全局

面对着九鬼嘉隆死不瞑目的级,一群人或是惊惧过度或是面色铁青,整个作战会议室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指挥作战的功能了。

同一时刻,萧如薰在6地上迎接了凯旋归来的水师总兵陈璘,为他庆祝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陈总兵,以花甲之龄奋而出征,提兵一万一战对马岛,二战釜山港,全灭倭寇水师,大涨我军军威,本督素来不喜饮酒,但是这杯酒,本督要敬陈总兵,将军不老!”

“将军不老!”

明军诸将一起举杯,为陈璘欢庆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陈璘的脸上布满了笑容,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皱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都快要睁不开了,里头还有浑浊的泪水涌出。

“能以花甲之龄成此功业,全灭倭寇水师,老将心满意足。”

陈璘举杯,一仰头将一杯酒喝干,明军诸将随萧如薰一同将这杯酒喝干。

“老将还要感谢提督,若是没有提督厉行改革,将我水师装备大大提升,我水师绝无可能如此轻松便战胜了倭寇水师,提督,这一战,老将是看明白了,想清楚了,未来水战,当真是大舰巨炮之天下,若无大舰巨炮,我水师必将步上倭寇水师之后尘,尽数葬身海底鱼腹,今后提督但凡有用得着老将这把老骨头的,老将绝不推辞!”

陈璘一拍胸脯,豪气冲天,他身后的骆尚志忍不住的大喊了一声“好”,明军诸将也齐喝一声“好”。

此刻,似乎所有的意气之争地域之争偏见之争消失得无影无踪,诸将尽情地享受着此刻的欢愉,为他们即将迎来酣畅淋漓般荣耀的胜利献上了一曲赞歌。

釜山港被完全封锁,海6两端都被明军死死的封堵住,四万日军和六万余民夫被死死的堵在了中间狭窄的区域内动弹不得,依靠着坚固的倭城负隅顽抗,却看不到一点点可能的希望。

而且随着港口的陷落和水师的覆灭,距离海洋不远的倭城也遭到明军炮火的倭城,这里头就有日军总指挥部所在的倭城。

为此,为了避免铺天盖地的炮火袭击,宇喜多秀家等人不得不离开原先的指挥部,转移到6上和海上都不会被攻击到的倭城上,同时召开了紧急会议。

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他们强行冷静下来,有人便建议将仅有的一些火炮搬到城头,对海面上正在肆无忌惮射炮弹的明军舰队进行反击,宇喜多秀家和石田三成同意了。

五门宝贵的火炮被批准使用,刚开始还真是打中了一艘明军战船,让明军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还没等他们欢呼雀跃,就被铺天盖地的报复性射击给轰上了天。

明军火炮的质量和数量都越了日军,拉开距离远距离射,倭寇甚至连城都出不去,只能缩在城内坚固的射击死角,死死的捂住耳朵,不让自己被铺天盖地的炮击给炸伤或者炸聋。

长期处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之下,对于士兵的心理也是有着巨大的伤害的,短短三天,好几座倭城里都生了士兵暴动,他们要打开城门和明军决战,还有一批人试图打开城门向明军投降,这些暴动毫无疑问的都被镇压了,但是这也给宇喜多秀家他们敲响了警钟。

时间不多了,无论是粮食储备还是士兵的承受力,都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了,如果再没有转机的话,他们会彻底的丧失战斗能力,成为明军嘴边的一块肥肉,现在,尚且有点扎嘴。

宇喜多秀家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和必要,他唯一的缥缈的希望,是远在日本的丰臣秀吉可以听到他的祈愿,带着强大的船队来救他。

萧如薰可不会在乎这些,更不会去聆听宇喜多秀家的求饶。

消灭了对马和釜山的倭寇水军之后,整个海域再无敌手,他给陈璘的舰队补充了火药和炮弹,然后给他们下达了一个非常令人感到惊讶的任务——渡海攻击日本本土。

日本是个岛国,而且距离对马岛很近,从对马岛到日本本土,大约也就需要不到一天的时间,四五个时辰的海6,早上出下午就能到,还来得及进行第一波进攻。

所以萧如薰让陈璘分出一部分舰队留在釜山港继续封锁海面,让陈璘自己带着水师主力会合邓子龙所部去攻打日本本土,为的就是让日本本土陷入进一步的混乱。

几乎是歼灭釜山港倭寇水师的同一时刻,锦衣卫的线报就传了回来,锦衣卫的内部眼线已经得知,有部分日本地方势力正在密谋推翻丰臣秀吉的政权取而代之,而且这部分势力还很强大,名护屋的局势相当微妙,几乎处在一触即的状态之中。

关于日军战败的消息在名护屋传的甚嚣尘上。

而之所以还没有爆混乱,就是丰臣秀吉和这批叛乱者都在相互试探,谁也不敢出第一招,民众们宁愿相信丰臣秀吉也不愿意相信失败的消息是主要的原因,促使叛乱大名势力不敢率先对丰臣秀吉动手,而丰臣秀吉一方一边在戒备着东国大名们,一边似乎也陷入了内部混乱。

那个经常招摇过市的太阁丰臣秀吉就有好几天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了,倒是丰臣秀吉的预订接班人丰臣秀次出现在了名护屋开始统筹全局,这有让人开始疑惑丰臣秀吉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无法处事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因为大家都不知道。

他们当然不知道丰臣秀吉的精神状态出了很大的问题,甚至为此已经杀死了三个近侍家臣,然后被气晕了,便卧床不起,无法处理政务,丰臣政权的忠诚大老前田利家不得已将丰臣秀次从大阪城招来主持大局。

丰臣秀次当然不是丰臣秀吉这般的枭雄,有很强的能力,但是丰臣秀次作为一个接班人来说,是个不错的守成之主,尤其具备着一套较为完善的行政班子,也就是自己的家臣团,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这一切都意味着如果丰臣秀吉愿意,他可以在丰臣秀吉死亡之后顺利接过政权,实现权力的平稳过渡。

注意,是如果。

一百八十四 稀世的名军师之谋划

丰臣秀次是个守成之主。

就拿他现在的表现来看,他进入名护屋是带着一批军队进来的,先就让蠢蠢欲动的东国大名们投鼠忌器,了解了丰臣秀吉的情况和外界风言风语的情况之后,也来不及追寻事情的真假,先将名护屋附近的东国大名们全部拜访了一遍。

也是带着军队去的。

然后在德川家康的带领下微笑着检阅了一番他们的十万预备队,宣示了自己的存在感和威慑力,然后宣布不管情况如何,就算前线战况不佳,这些风言风语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一定会带领着大家一起去朝鲜把明军打败,把被困住的军队救回来,然后和明军议和,结束战争。

不管能否做到,但是宣誓存在感的工作丰臣秀次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暂时震慑住了德川家康这些人。

这些人也头一次现他们小瞧了这个丰臣秀吉的养子,这个不声不响的家伙已经成年了,而且在关白的职位上历练了一段时间,有较强的能力,还有自己的势力,是个很棘手的继承人。

他们不得不将自己的小心思深深的隐藏起来,生怕被丰臣秀次看出什么。

名护屋内的氛围也进一步的缓和了,人们放宽心,有条不紊的继续准备着为战争为未来而服务,而丰臣秀次也趁这个机会对前线的战局做了一番非常深刻的了解,这才惊悚的现情况远远乎了他的预料,前线的战况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而这个时候,丰臣秀吉却还不知道一切的真实情况,还在做着成为世界之主的梦,甚至因为外界的流言都给气晕过去了,还躺在病床上昏迷着。

这一切的罪魁祸就是朝鲜方面军的那些人,只是向丰臣秀吉一个人隐瞒,前线战况的残酷,就连丰臣秀吉身边的几个人都知道了,只有丰臣秀吉自己不知道,任何试图向他提出的人都被他愤怒的杀死了。

这个谎言如今已经被丰臣秀吉认定是实情,而真正的实情却被认定为谎言。

丰臣秀次已经意识到再不撤军,他们丰臣家的这点老底子就要全败光了,到时候德川家康一旦难,他可不敢保证手下那区区万余人马能做什么。

趁着德川家康等人投鼠忌器还没有下定决心之前,得迅下达撤军命令,稳定人心,尤其是震慑东国大名,不管征伐朝鲜军损失了多少人,但是只要那些人回来了,丰臣家就还倒不了,丰臣秀吉几十年的谋划积累不是德川家康说取代就取代的。

于是丰臣秀次提笔起草了撤军令,然后亲自在病床前服侍丰臣秀吉,等着丰臣秀吉的苏醒,向他禀明一切,一天以后,丰臣秀吉苏醒了,但是根据医官的说法,丰臣秀吉的身体很虚弱,不能受刺激,丰臣秀次担心他的身体,决定将这件事情延后报告。

丰臣秀吉刚刚醒过来,清醒了一点,得知丰臣秀次的一系列做法之后,表示了肯定,握住了丰臣秀次的手,不断表示道——我死之后,你为太阁。

正当一切朝着对丰臣政权有利的方向前进的时候,黑田如水秘密来到了名护屋,亲自拜访了丰臣秀吉的宠姬淀姬。

曾经的他作为稀世的名军师,为丰臣秀吉奠定霸业立下了汗马功劳,而现在,他将再次展现稀世的名军师的谋划,然而这一次,他效力的目标已经不再是丰臣秀吉了。

但是淀姬不知道,淀姬对于黑田如水不算太熟悉,但是由于黑田如水也算是丰臣秀吉麾下文官派的一员,所以相对于尾张武将们来说,淀姬和黑田如水还是能说的上话的。

出于这个原因,淀姬对于黑田如水也有些天然的亲近感,看到了黑田如水送来的大量珍贵礼品,满眼放光的淀姬果断接见了黑田如水。

“淀姬夫人安好。”

黑田如水的礼节十分周到,淀姬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温声道:“官兵卫先生亲自前来拜访,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呢?难道说黑田家还有什么优秀子弟尚未出仕,希望推荐给太阁吗?哪怕小女子眼界浅陋,也是知道黑田家的优秀子弟非常多。”

看到了那么多珍贵的礼品,淀姬理所当然的认为黑田如水有事情要拜托自己,和之前无数求自己办事的人一样,这个美貌的女人除了继承她母亲阿市的外貌之外,什么也没能继承到,比如她母亲的聪慧。

眼界短浅,愚蠢不已,黑田如水其实相当的轻视这个女人,然而此时此刻,面对丰臣秀次的强势出击,黑田如水知道,只有淀姬才能应付丰臣秀次。

“淀夫人,臣下久疏问候,今次前来,只是例行问候而已,并无他想。”

黑田如水说出来的这些话,就连淀姬也不会相信,于是淀姬很懂行的清咳了一声,于是除了淀姬的贴身婢女之外,其余人都非常懂行的离开了正殿,并且关上了殿门。

“官兵卫先生尽管放心,这里的话,出你的口,入我的耳,我的婢女,呵呵,她耳朵不好使。”

淀姬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模样,黑田如水只是暗暗的鄙视,面上却充满了感激之情。

“夫人果然聪明,知道臣下有事相求,可臣下并非向淀夫人求助,而是向另外一个人求助。”

淀姬皱了皱眉头:“官兵卫先生所说的另外一个人,是指谁呢?”

黑田如水神秘的笑了笑:“当然是您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淀姬愣住了:“肚子里的孩子?”

不仅仅是淀姬,淀姬身旁的亲信婢女也被吓的愣住了,整个人宛如石雕。

“对,您肚子里的孩子。”

淀姬听了几遍,确定黑田如水没有说错话,忍不住的询问道:“官兵卫先生,你是知道的,我肚子里可没有孩子,虽然我的确很思念鹤松,但是鹤松那孩子可是已经故去了,这种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啊?”

黑田如水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当然不会乱说,您肚子里的孩子现在也的确是不存在,但是,夫人,关白殿下这位接班人,名义上可是北政所夫人的养子,和北政所夫人颇为亲近,和尾张的那些人走的也比较近,夫人,若是关白殿下真的继承了太阁的位置……臣下听说,太阁的身体最近不太好?”

一百八十五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黑田如水这话说到了淀姬的心坎儿里去了。

自从好不容易得来的鹤松去世之后,淀姬的地位就越的尴尬了,本来颇有她靠拢趋势的尾张一派一转眼就向北政所那里靠拢了,转而追随丰臣秀次去了,只有近江文官一派还在坚持着与她的联盟。

主要是石田三成不怎么会经营人际关系,把尾张一派给得罪狠了,怕被秋后算账,所以抱上了淀姬的大腿,指望着投靠秀吉的亲生儿子延续自己的政治生命,就和淀姬越走越近,而北政所那位老妇人则不在石田三成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旦太阁当真故去,能继承太阁地位的只有关白殿下了,关白殿下和北政所夫人的关系很好,和尾张的武将们关系也不错,关白殿下一旦继位,夫人,您觉得,对于您而言,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呢?”

一提到这一点,淀姬便心里烦闷不堪,她很清楚,若是鹤松没有出现过,她的地位不会那么尴尬,如果鹤松没有死去,她的地位会比北政所还要高,但是鹤松出现了却又早早死去,这就让她的地位极为尴尬,甚至原先和北政所处的不错的关系也因此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几年,两人明争暗斗,简直势同水火。

一旦丰臣秀吉完蛋,丰臣秀次登位,那么等待着她的最好的结局就是出家“静修”——淀姬不愿意这样离开这高贵的舞台,失去那么炙手可热的权势。

“官兵卫先生……我……”

黑田如水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夫人不用那么担心的,臣下之所以来,自然会为您出谋划策,这不仅仅是为了您的地位,也是为了我们这些人未来的地位,仅就这一点而言,我们拥有同样的目标和目的。”

“所以,您的建议是?”

“您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们的救星。”

“可是我并未有孕。”

黑田如水诡异一笑:“只要太阁相信就可以了,您只需要如此如此……”

随着黑田如水的讲述,淀姬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先是犹豫不决,但是在黑田如水一点一点的向她陈述利害之后,淀姬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到最后,她脸上的表情全部化为了狠厉和狰狞之色,将她美丽的外貌扭曲的完全不成样子,好一会儿才恢复成了原先的那般美丽。

“我明白了,官兵卫先生,这一切,可就都靠你了。”

“请放心交给臣下。”

黑田如水和淀姬的交易达成了,他迅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然后,把这个消息带给了德川家康,日本战国史上最富有谋略的两位谋略厚黑大师所设计出来的计划,开始付诸实施——这件事情生的时候,距离明军偷袭对马港还有十天。

淀姬派人烧水,准备香料,她准备沐浴一番,然后亲自前往伺候丰臣秀吉,丰臣秀吉有恙,诸位妃嫔轮番侍疾,之前淀姬已经侍奉过一回了,这次正好轮到第二回,听说丰臣秀吉虽然清醒过来,但是身体还是比较虚弱,每天醒着的时间短,昏睡的时间长,身体情况俨然不佳。

淀姬把自己拾掇的香喷喷的,前往为丰臣秀吉侍疾,见到丰臣秀吉的时候,丰臣秀吉正在昏睡,还未醒来,淀姬摒退了所有的侍女侍卫,自己亲自为丰臣秀吉熬汤药,亲自给他擦拭身体和手臂,看着他那日渐衰老的容貌和皮肤,忍不住的有些泛起恶心。

这瘦小的小老头,和自己心中威武强壮的合适伴侣相差实在太大了,然而却是最有权力的人,经过了家破人亡的淀姬不得不委身于这个间接的杀父仇人,然而淀姬并没有想要为父亲复仇的打算,自幼的经历告诉她,这个世界,强者生存,而她们女子,只能依靠强大的男子而生存。

这个小老头的身体里到底蕴含着何种能量?到底是怎么在自己外外祖父的麾下杀出一条血路,从一个底层的贱人一路青云直上掌握今天的权势的呢?这样的人物,整个日本的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吧?

可为什么确实这样一副衰老而瘦小的身体呢?

淀姬无限的惆怅着。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丰臣秀吉缓缓的睁开了眼帘,入目所见的是脸上满是忧愁之色的淀姬。

“茶茶?怎么了?一脸不高兴?”

丰臣秀吉一直非常宠爱淀姬,对于淀姬的待遇仅次于他的糟糠之妻北政所宁宁,这里头不仅仅有淀姬年轻貌美擅长讨人欢心的原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淀姬的外祖父是对他有知遇之恩和提拔之恩的织田信长的外孙女,血统高贵。

丰臣秀吉对于自己的出身一直以来都非常自卑,权势越大地位越高,就越是自卑,当初他定鼎天下却得不到征夷大将军的地位,只能退而求其次取得关白的职位,这里头的原因仅仅只是他出身平民,而不是传统贵族。

所以他费尽心力的编写自己的身世,甚至把自己吹成了那个什么天皇的私生子,简直丧心病狂。

他对于淀姬的宠爱也不乏他对他们的后代可以遗传到织田信长高贵血统的满意以及对淀姬的感谢,更有着一点点对于织田信长的感念和愧疚。

淀姬这才注意到丰臣秀吉已经醒过来了,而且眉目之间没有之前的那种狂妄,看起来似乎清醒了不少,而这也是淀姬所需要的。

“您可醒过来了,这几日,茶茶一直睡不好,吃不好,每日每夜都在祈祷着您快些醒过来。”

眼泪说来就来,而且还带着无限委屈的惆怅,淀姬一边说一边掉眼泪,这份演技放到今天,足以胜任一线演员。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丰臣秀吉伸手擦拭着淀姬的脸颊。

“不是谁要欺负茶茶,茶茶只是害怕,只是害怕如果这件事情被宣扬出去,茶茶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淀姬呜咽着伏在丰臣秀吉的胸口,呜呜的哭着,丰臣秀吉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道:“茶茶,你……你总得把事情告诉我,我才能给你主持公道啊?或者,你去告诉秀次,让秀次来帮你主持公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委屈。”

“不能告诉关白殿下!!”

淀姬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一样,忽然大声的喊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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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六 吹起的枕头风

对于淀姬的不寻常的反应,丰臣秀吉十分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秀次?你不要担心,秀次这些天做事情做得非常好,是个很合格的关白,德川家康那些人也都被他震住了,你不要害怕他,在身份上,你还是他的庶母呢!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你不要害怕。”

“不……不能告诉关白殿下……不……孩子……孩子……”

淀姬抱住了丰臣秀吉,瑟瑟抖。

丰臣秀吉的听力或许下降了,然而“孩子”这两个字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听错的。

“什么……孩子?”

“茶茶……茶茶的肚子里……有了您的骨肉……”

丰臣秀吉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继而大脑内一片空白。

良久,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丰臣秀吉居然支撑着床铺坐了起来,一伸手环住了淀姬的身体,不可置信般问道:“你……你怀孕了?”

“嗯……”

细若蚊鸣般的声音在丰臣秀吉的耳边响起,丰臣秀吉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了无限的生的希望。

鹤松去世之后,他逐渐心灰意冷的情绪再度活跃了起来,曾经想要放弃权力一了百了的退隐山林的想法瞬间消失。

丰臣秀次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果是亲生儿子也就算了,考虑到自己的年纪,就算淀姬生个男孩,他也不会把位置传给淀姬的孩子,然而秀次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丰臣秀吉当然会想要把位置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么,是不是要动手除掉秀次了?

这个想法在丰臣秀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他自己否决掉了。

丰臣秀吉现在的脑袋特别清新,他很清楚,且不说淀姬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是男的也就算了,可如果是女的,自己岂不是自绝后路?而且秀次的能力还很不错,这一次处理事务处理得非常不错,在孩子没有生下来之前,这一切都不能下定论,没错,不能下定论。

“茶茶,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你也要对秀次有信心,你要相信秀次,他是我的接班人,是关白,是要体面的,更重要的是,你还不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你怕什么?要是个女孩儿,有什么可怕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听到丰臣秀吉这样说,伏在他的怀里不断啜泣的淀姬便有些佩服黑田如水了,把丰臣秀吉的心思摸的透透的,连说的什么话都能猜的透。

丰臣秀吉对丰臣秀次是有感情的,虽然感情不能算多深,但是也是有感情的,他毕竟是丰臣秀吉寄予希望的接班人,是关白,在职位上做得不错,也没什么疏漏,身边也有团结在一起属于自己的势力,算是地位比较稳固的接班人,丰臣秀吉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随时都会撒手人寰,所以没有重要的原因,丰臣秀吉绝对不会自断后路。

这是丰臣秀次的优势所在,然而这也是丰臣秀次最大的命门。

要么父死子继,实在不行兄终弟及,再不行那就从宗室里面选择,反正没有血脉关系那是不行的,而且天底下没有哪个父亲不愿意把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而传给养子,想想刘备,不也是觉得自己活该没儿子才收养了刘封吗?有了刘禅以后,刘备为了把位置传给刘禅做了多少事情?

整个中华历史也就郭威和柴荣这一对成功的例子,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权力传承实在是太罕有了,相当脆弱,一旦丰臣秀吉有了亲生儿子,绝对不会把位置传给丰臣秀次。

抓住这个心理因素,尽全力渲染丰臣秀次对丰臣秀吉亲生孩子的“关心”程度,实在不行捏造一点事实也好,反正丰臣秀吉那个样子,气急攻心,也听不进去丰臣秀次的逆耳忠言。

淀姬再次施展了自己的演技,她哭得更加投入更富深情,哭的令丰臣秀吉感同身受,肝肠寸断。

“那天,那天关白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得知茶茶有了身孕的消息,他,他来看望茶茶,送来了很多礼品。”

丰臣秀吉安慰道:“这是好事啊!”

“不……不是这样的……妾身看他的眼神不对劲,有些躲闪,就让侍女请来医师检查了一下那些礼品里的香囊和脂粉,结果……结果……结果里面全部都有麝香!呜呜呜呜——”

淀姬哭的浑身颤抖起来,而丰臣秀吉眼睛一瞪,本能的是不敢相信的也不愿意相信的。

“茶茶!话不能乱说!秀次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你身形未变,秀次是否得知你有孕在身都是个问题,又怎么会给你送来大量的麝香呢?这不会的!”

“茶茶也不愿意相信,但是那些麝香真的就在那些礼品里面,还是关白殿下亲自送来的,茶茶怎么想都觉得害怕,太阁,茶茶真的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淀姬直接使出了自己的大招,不合丰臣秀吉做理智的辩论,就用女人的哭闹让丰臣秀吉的思绪乱掉,直接扰乱他的心,无论他怎么解释都不听,不管怎样,一定要让丰臣秀吉开始怀疑丰臣秀次,不再相信丰臣秀次,为之后她的受孕打下基础。

就是不知道黑田如水那个有助受孕的秘方到底起不起效果了。

丰臣秀吉的心里的确开始打鼓了。

“茶茶听说,关白殿下这几日都是在外面不停的接见内府大人那群人,总是和他们呆在一起,还会去视察军队,还谈论朝鲜的事情,说什么要撤兵,茶茶实在是怕,实在是怕他要做太阁的主,太阁,你去管管关白殿下,让他不要来伤害茶茶的孩子吧!”

世界上最厉害的风不是飓风也不是龙卷风,更不是台风,而是枕头风,历史上无数的经验教训向我们传达了这个真理,可惜的是,真正重视枕头风的人没几个,刘邦算一个,杨广算一个,李世民算半个。

丰臣秀吉对于丰臣秀次好不容易累积产生的信任感顿时消失了。

仅仅是对淀姬不利,送些麝香之类的东西,且不说真假,秀吉尚且不会太在意,也许他只是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然而到处接见德川家康那批人,还去检阅军队,还要谈论起从朝鲜撤军的事情,他是想要夺走自己的军权然后取而代之吗?

一百八十七 丰臣秀吉的疑心

丰臣秀吉的疑心病很重,对于权力更是敏感的不得了,任何对于权力有任何损害的东西都会被他提前排除,虽然他把关白的位置让出来给了丰臣秀次,但是那不代表他就没有权力,他就不是日本的主人。

只有掌握军权,才能算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丰臣秀次手上不过一两万的人马,还是没什么战斗力的足轻为主,而丰臣秀吉死死抓着几十万的军队不放手,军队只听他的话,这也是他的权力的基础。

然而现在丰臣秀次到处视察军队邀买人心,还和德川家康那些人纠缠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什么企图?难不成他想兵变?想造反?!

丰臣秀吉忽然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家臣曾经哭喊着说有人谋划兵变要害死自己取而代之,这个时候,丰臣秀吉不得不怀疑,这个人,不是他所怀疑的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而是丰臣秀次!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对了!对了!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丰臣秀次还在京城,怎么一觉醒来他的身旁就是丰臣秀次?而且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很不对劲!很值得深思!

人一旦起了疑心,什么地方都值得怀疑,哪怕是之前觉得没什么可怀疑的地方现在都充满了疑点,让丰臣秀吉的心里七上八下,他举目望去,现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淀姬之外,一个他熟悉的人都没有!

丰臣秀次,难不成是想趁这个机会害死我,然后直接取而代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掐灭了。

丰臣秀吉让淀姬下去,好生养胎,等他身体好一点,他就去看望淀姬,淀姬一转身,脸上悲伤的情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微微勾起,满脸的得意,为自己的表演感到满意,为黑田如水的计策感到折服,为自己腹中尚且不存在的孩子的夺嫡之路感到十分看好。

丰臣秀吉让人进来服侍自己更衣用药,结果进来的人是他不认识的人,一问之下,丰臣秀吉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丰臣秀次从京城带来的人,说是天皇陛下担心他的身体而带来伺候的人,这种鬼话丰臣秀吉也不知说了多少,才不会相信,这肯定是丰臣秀次的人!

要害自己的人!

这种想法越来越坚定了。

于是丰臣秀吉把前田利家招来了,他依稀记得丰臣秀次说起过,是前田利家把他从京城喊过来主持大局的。

“最近,外面的情况都还好吧?”

丰臣秀吉一边让人喂药,一边询问这前田利家,这个他最信任的人。

“是的,太阁,关白殿下非常能干,将外边的事情理的井井有条,所有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做,没有造成任何混乱,人心稳定,关白殿下真不愧是太阁培养出来的人。”

前田利家还是比较欣赏丰臣秀次的,所以也愿意给他说好话。

“我听说,是你在我昏过去的时候,把秀次招来的?”

前田利家眉头一皱,多年宦海沉浮的经验告诉他,这句话问出来并不简单,有着一点别的意思,但是前田利家也不是心怀鬼胎,而是的确想着为丰臣政权延续下去做贡献,所以才招来了丰臣秀次临时处理事务,之前丰臣秀吉不也是夸奖了丰臣秀次了吗?

“是这样的,太阁身体不好,无法处理事务,臣下就将关白殿下请来代为处理事物,关白殿下做的的确不错,臣下以为……”

“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些年我是深感精力不济,身体也不复以往那样强壮,时常觉得自己是时候该退下来休息休息了,这次朝鲜之役更是觉得如此,居然劳累的都昏了过去,利家啊,我在想着,是不是该退下来,让年轻人继续接着我的事业继续做下去了。”

丰臣秀吉挥手让医官退下,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憔悴了许多,让前田利家担忧的时候,又觉得有些感动。

这种大事,丰臣秀吉会选择和自己商量,那么自然是对自己十分信任了。

“太阁春秋正盛,精力十足,还能再干几十年,臣下以为,太阁还不需要考虑这种事情。”

前田利家恭维了几句。

丰臣秀吉眼中精光一闪,笑了笑,开口问道:“别这样说,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我这个身子怕是撑不了几年了,可是这份基业尚且根基浅薄,利家,你说,我这个位置,什么人才能继承下来,好好的继续做下去呢?”

前田利家也没仔细想,只是想当然的说道:“太阁若想功成身退,那么最好的选择肯定是关白殿下了,关白殿下是太阁一手培养出来的,现在无论是政务还是军务都能独当一面,都能处理得不错,手下也有一些家臣有不错的能力,能够完美的处理好不少事情,是个合格的接班人。”

“嗯,秀次的能耐的确不错,虽然不如我,但是守住我的基业还是足够的。”丰臣秀吉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利家,你下去吧,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前田利家微微皱眉,他本能的感觉到丰臣秀吉的话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想出什么,更没有将最近生的几件事情联合起来思考,便点点头退下了。

前田利家一离开,丰臣秀吉的面色就从柔和变得铁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五大老之一居然已经成为了丰臣秀次的铁杆支持者,承认了丰臣秀次的接班人地位,这就意味着丰臣秀次随时都能接过自己的权力成为新的太阁!这让丰臣秀吉无法忍受!

他完全忘掉了丰臣秀次的接班人的地位是他自己定下的,现在的丰臣秀吉,是一个死死抓住权力不肯放手的老人。

在他的意识里,他认为这天下是我打下来的,我给你,你就拿着,我不给,你不能抢!

丰臣秀吉现自己过早的培养了一个会和自己争权夺利的“接班人”,自己这个老家伙还没死就忍不住的上窜下跳,还想谋害我的孩子!简直是丧心病狂!现在指不定在什么地方诅咒我让我快些死掉呢!

狠狠地咬了咬牙齿,丰臣秀吉让这些丰臣秀次带来的人全部下去,然后重新换上了自己的人手,然后狠狠训斥了那些近卫,告诉他们以后没有自己的命令绝对不许离开这里一步,无论是谁的命令都不可以,而后进一步将名护屋里所有丰臣秀次安排的护卫一一排查清楚。

最后,丰臣秀吉深思熟虑之后,下定决心,便单独召见了丰臣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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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八 丰臣秀吉的死期即将到来

没人知道丰臣秀吉召见丰臣秀次都说了些什么,外边的侍卫们也仅仅是听到殿内隐隐传来了咆哮的声音,而丰臣秀次的家臣们注意到丰臣秀次回来的时候是一副死气沉沉心灰意冷的样子,似乎遇到了什么非常大的打击,这让丰臣秀次的家臣团忧心忡忡。

一个晚上过去了,第二天一早,丰臣秀次宣布大家整理行装,离开这里回京城。

面对这样的变故,每个人都显得相当意外,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意气风的的关白殿下现在怎么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们一概不知,丰臣秀次也一点都不说明。

这是生在陈璘率水军炮击日本本土之前五天的事情。

丰臣秀次离开名护屋回京城的事情在东国大名们的圈子里也造成了挺大的震动,虽然那个给他们带来不小压力的丰臣秀次滚蛋了的确是件好事,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之前还听说丰臣秀吉和丰臣秀次的关系非常好,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这样子?

走的时候失魂落魄,好像是被赶走的?

刚刚稳定没有多久的名护屋城再次浮躁了起来。

之后,丰臣秀吉撑着自己的病体,下令召开会议,会议上宣布,朝鲜征伐军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利,已经攻入明国境内,但是由于明国国土太过庞大,他们需要援兵,他打算派遣德川家康带领十万东军渡海支援朝鲜征伐军,一起攻打明国,获胜之后大家的领地全部翻十倍!

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德川家康等人的脑袋里全部冒出了一个疑问——丰臣秀吉阁下你是不是有病?

大惊失色的东国诸侯们纷纷进言,这个说粮草不足,那个说军械不够,这个说军队水土不服正在生病,那个说自己身体不好,需要休养,反正是百般推脱,叫丰臣秀吉冷笑不已。

眼看着丰臣秀吉不为所动要强行逆天而行,德川家康却非常安静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回去就整顿军队,准备渡海出击,丰臣秀吉大喜,立刻任命德川家康做东军总帅,率领东军十万,于七日后渡海出击,他将安排船只送东军出海。

德川家康平静的离开了名护屋,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然后那些东国大名们就吵开了。

面对这些吵吵嚷嚷的大名们,德川家康直接宣布,出兵之日的前一天,就是我们动手的日子,我们准备良久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大名们大惑不解。

第二天,名护屋里传来了前田利家被丰臣秀吉调回京城督办粮草的消息,大名们纷纷大为惊讶,忙问德川家康是为什么,德川家康笑而不语,什么也没明说,只是让大家小心准备,不要泄露了消息。

其实德川家康的心里也在打鼓,于是一转身就把黑田如水请来,他的一切底气都来自于那位名军师黑田如水,如果黑田如水没有底气十足的让他这样做,他也没有底气这样做这样说,黑田如水在他的心里一直以来都非常神秘,是丰臣秀吉赖以称霸的绝招,而现在这个绝招在自己这里,这让德川家康信心大增。

丰臣秀吉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如同黑田如水的猜测一般疯狂。

“所以,官兵卫先生,我们真的可以动手了是吗?”

德川家康亲手为黑田如水斟茶。

“相信我,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再过几天,就是丰臣秀吉的死期。”

黑田如水的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丰臣秀吉的死期的确快要到了,然而却不是在黑田如水的掌控中,事实证明,黑田如水没能贯彻落实自己的誓言。

陈璘带着大明水师的主力一路往日本本土的方向行驶,玄苏第一次充当了带路党的光荣角色,为大明水师指引海上道路,玄苏走这条路是轻车熟路了,也不知走了多少遍,他更知道如何避开那些小海岛,直取日本本土,以及在海边就能望见的巍峨高大宽广的名护屋城。

据玄苏说,名护屋城就是丰臣秀吉的驻地,也是日军的总司令部,如果大明水师可以炮击名护屋城,哪怕打不到,只是打在别的地方,那对于整个日本来说会是多么巨大的震动啊?

若是再有一支部队登6佯攻名护屋,那该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啊?

虽然明军诸将打心眼儿里没有把日本当成什么强敌,只是当成一个跳梁小丑,如同汉时的夜郎国。

毕竟在萧如薰的统帅下,他们一个月就把十万日军给干翻了,剩下几万人躲在乌龟壳里苟延残喘,根本看不出什么强大的战斗力,若是在另一个时空里,明军的确赢得不轻松,才有了“虽强必戮”之说,可是萧如薰精心准备之后直接把日军打趴下,这让明军轻松地树立了天朝上国大军的优越感。

你让他们如何看得起这些敌人呢?当然,他们的铁炮的确不错,这一点明军将领都承认,手下的火器部队有不少都列装了铁炮,但是其他的,就难说了。

这也不是匈奴的狼居胥山,打下来多么多么荣耀,可能对日本的震动非常大,但是对于明军来说,的确不算什么,最多是耀武扬威,宣扬国威,所以陈璘一直没给玄苏好脸色看,只是让他老老实实的带路,顺便问他一些陈璘有些感兴趣的日本的问题。

“本将听说,你们日本国是有皇帝的是吗?”

“正式,日本国的皇帝叫天皇。”

“天皇?我国陛下尚且称天子,你们的皇帝倒是挺狂妄的,难怪如此不自量力!”陈璘眉头一皱,继而冷笑一声:“蕞尔小国,也敢称帝,这一回啊,非要你们去了帝号不可!我泱泱中华,天朝上国,只有我国陛下可为帝,余者只能称王,你这蕞尔小国有何德何能妄自称帝?”

“不敢!不敢!”

玄苏像孙子一样连连低头:“不敢称帝,不敢称帝。”

陈璘冷笑道:“但是你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那铁炮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的确不错,比起大明的鸟铳还要优良,是你们自主研的,还是学佛朗机人的?”

“那是数十年前佛朗机人来到我国与我们做生意,我国工匠才学到的,经过改造,能够改制的比佛朗机人带来的枪械还要好,这才被列装了,日本国内相当普遍。”

“哦,也是和佛朗机人学的。”陈璘点了点头:“这些红毛夷人当真不简单,水师和火器都比大明要精良,要不是萧提督提到,本将还死活不信,早些年大明也和佛朗机人打过仗,这些红毛蛮夷不仅野蛮,火器还很精良,大明若不迎头赶上,恐遗祸后人。”

“不会不会,天朝上国,怎是蛮夷小国可以挑战的?”

玄苏连忙拍马屁。

一百八十九 带路党玄苏

看着玄苏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陈璘心中冷笑不已,对玄苏的评价更降低了一分。

“你倒是会说话,怎么,不打算回日本了?”

玄苏点头道:“休静禅师生前答应贫僧进入朝鲜僧庙修行赎罪,贫僧打算在朝鲜度过余生,静心参悟佛法,再不问世事了。”

“你这花和尚,还能参悟佛法?”陈璘嗤笑一声,让玄苏好一阵尴尬。

“距离那什么名护屋还有多远?”

玄苏眺望了一下海面,算了一下时辰,开口道:“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的路就能到了。”

陈璘点了点头。

“那个丰臣秀吉实在是嚣张狂妄到了极点,不将之狠狠的教训一通后斩他级,就难以平复本将心中怒火!玄苏,你之前说,这个名护屋还有十万军队是吗?”

“是的,还有东国大名的十万军队作为预备队。”

“什么东国大名?是不是就是那群听调不听宣的异姓诸侯?”

玄苏擦了擦脑门儿,开口道:“用将军的话来说,的确也没错。”

陈璘不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诸侯,你们那天皇也就是个废物吧?不仅身边有权相,下边还有野心勃勃的诸侯,我说,这可是末世之相,怕是快要亡国了吧?”

玄苏愣了愣,忙说道:“不不不,大名们……诸侯们都很明白,无论怎么打,天皇的地位是极其稳固不可动摇的,底下的贵族们谁都可以做征夷大将军,都可以做幕府将军,却绝对不可能推翻天皇,天皇统治日本至今为止已经两千多年了,是日本的象征,当然大多数时候执掌政权的都是幕府将军和其他的权臣。”

“多长时候?”

陈璘觉得自己听错了。

“两……两千多年?”

玄苏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点头道:“对的,两千多年。”

“一代又一代傀儡皇帝,却没人篡位夺权?还延续了两千多年,你们一个王朝延续了两千多年?这是个什么说法?本将怎么想不明白?你们就没有造反啊篡位啊什么的事情生过?”

玄苏解释道:“大概是因为天朝和日本习俗不同,日本国皇室万世一系,至今为止已经是第一百零七代天皇陛下登基在位了。”

陈璘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佩服这个皇室了。

“你们这个皇室还真是有点手段啊?居然延续两千多年没有实权还没有改朝换代,那岂不是从我华夏春秋之时就延续至今?可是我华夏之地却多灾多难,改朝换代甚为频繁,大明立国至今二百余载已属国祚绵长,你们这居然两千余年……”

看着陈璘似乎颇有兴趣,玄苏理智的没说话。

陈璘觉得这个日本国很有意思,要是回国之后把这个事情一说,肯定就连那些读书人大老爷们也要洗耳恭听,毕竟那些读书人想方设法的寻求天下大同知道,寻求天下为公之道,嘴上喊的都是什么愿我大x万世永存,结果一个万世永存的例子就在身边……

也不知道那些读书人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时间过得很快,陈璘拿出了千里镜,对着远处一望,便望见了6地。

“玄苏,6地到了,这里就是日本国的本土了吗?”

玄苏看着陈璘手上的东西好奇,但也不敢多问,便说道:“是的,前方就是日本本土,名曰九州之地,共有九藩,名护屋就在我们正对面的肥前藩,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军城,十分坚固,和釜山的军城差不多,但是更加坚固耐用,易守难攻,因为作为大军的基地,所以有大量商人来往,也带来了很多的居民,可谓是九州第一大城。”

陈璘点了点头:“嗯,很好,待会儿你要指好路,这里海域我大军不熟,全靠你指路,你要是指路指的好了,回去以后我让提督给你请赏。”

“……多谢总兵,多谢提督。”

玄苏还能说什么呢?他景辙玄苏成了大日奸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怕是除了丰臣秀吉之外的很多脑人物都很清楚的,他要是回到日本绝对很惨,寺庙也绝对不会庇护他,他最好的下场就是在朝鲜的某个偏僻小庙里度过余生。

明军大规模水师的接近不会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名护屋占地极广,在居民区和政治中心区的西边,有一瞭望台,搭的很高,平时可以通过这里看到很远很远处的6地,明军水师冒出个头的时候,就已经被日军瞭望台的守备部队看到了,并且下去禀报,说是咱们的运输船队终于回来了。

没错,是终于回来了。

几天前出的一批运送物资的船队去了对马岛之后已经迟了一天没有回来了,按照约定,昨天才是归期,主管的官员十分在意,本想汇报,但是名护屋内风声鹤唳,丰臣秀吉喜怒无常,不到事态无法解决的时候,他绝对不愿意成为下一个被丰臣秀吉手刃的倒霉蛋。

于是便一直憋着等着,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听到了船队归来的消息,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心里也想着到会儿要把船队的负责人狠狠的臭骂一顿消消火不可。

随着越来越多的船只的接近,瞭望台上的士兵感觉情况有些不太对了,互相之间面面相觑。

“咱们的船,好像没有去那么多吧?”

一个士兵询问道。

“是不是对马还有空船所以一起回来了?想要多装一点物资?”

一个士兵试探着回答。

“感觉不太对啊,如果是一起回来的话那就最好了,但是这个船我怎么看起来不太像咱们的运粮船?这个船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而且数量也太多了一点吧?”

两个士兵一起现了疑点,互相看了看,相当认同对方的意见,这个的确有点问题的样子。

“报告给主管问问吧?是不是朝鲜战局吃紧需要更多的军械了?所以才来了那么多的船?”

一名小军官下了决定,于是飞快有人去报告,其余人继续在这里盯着那船队,那船队缓缓接近,模样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瞭望台的人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不可置信,他们纷纷觉得疑惑,觉得惊恐,一方面觉得那不是日本的运粮船队,一方面又觉得那船队不可能是别的什么的船队。

怎么会有敌国船队接近名护屋呢?除非整个水师都被干掉了,才会有敌国的水师接近名护屋,要知道,除了几百年前日本本土遭到袭击之外,还没有哪个国家的船队可以攻击日本本土,当年几场神风摧垮了两只庞大的近乎于天灾的船队,以至于现在的日本人依然相信上天庇佑。

但是这一次,上天似乎不再庇佑他们了。

一百九十 德川家康讨厌惊喜

“什么?大量船只朝我们来了?不是运粮队吗?”

听到属下的报告,主管官员十分不安,运粮队没有按时返回本身就让他怀疑,而现在却还出现了大量并不像是运输队的船只朝这里过来,这不由得让他心中的警铃大作。

“看样子不像是咱们的船,数量又的确很多,比运粮队多一点,但是我们从未得知任何船队会来攻击我们的消息,想来也不是敌国舰队,不知道是什么船队。”

“马上带我去看看!不管是什么船队,立刻给我警戒起来,没有任何通知就忽然出现的陌生船队,你们都是一群蠢猪吗?!不知道警戒吗?!”

传令兵连忙谢罪,主管却没有任何兴趣责骂他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了瞭望台,往海面上一看,主管顿时愣住。

“这叫比运粮队多一点儿?”

传令兵一看,瞬间石化。

“这肯定是敌舰啊!这绝对是敌军船只啊!!没看到他们都分散开来了吗?这是要进攻啊你们这群蠢猪!马上敲钟!马上通知城内!马上告诉太阁!快啊快啊快啊!你们快点去……啊……”

“轰——————”

伴随着轰然爆炸的声响,陈璘的旗舰率先开炮了,再响的警钟也没有炮弹的声响更大,所以这个时候敲响警钟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了,而后明军各主力战舰纷纷开炮,舰大熕的第一轮射击瞬间完成,而后整齐划一的调转船身,对着面前的名护屋城一顿狂轰滥炸。

先攻击的目标就是那显眼的瞭望台,上面全是旗子看着就让人不爽,陈璘用千里镜看到台上还有不少人,心想那一定是倭寇的前沿瞭望部队,于是立刻下令火炮轰击瞭望台,先毁掉这个瞭望部队,先让日本人瞎一瞎。

大明舰队来的毫无预兆,让日本人毫无准备,大明舰队在玄苏的指引下顺利将名护屋港口仅存的一些船只顺利击沉,然后在战船的掩护下,以南兵大将骆尚志和钱世祯为,一批南兵和一批狼兵再次进行了抢滩登6的战术。

陈璘知道这个名护屋有大量的倭寇守卫部队,数量不在十万之下,但是就算有十万6军那又怎么样?明军有船有炮,这是日军所没有的,就算6地上打不下去了撤到船上来,绕着名护屋城继续炮击就是,日本人的水军在陈璘看来就和纸老虎一样,一戳就破,没有任何威慑力。

舰炮还可以为6军提供掩护的作用。

要打就要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打,毫不留情,以最快的度摧毁日军一切的防御,将之摧垮,让他们没有任何准备和抵抗的勇气,直接崩溃,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创造奇迹呢!

明军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一点,所以就算不在明军炮火射程范围内的名护屋中心地区也被隆隆的炮声给覆盖了,随后而来的就是一阵恐惧狂潮。

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容易产生恐惧感,这是毫无争论的,就比如这个时候,听到了隆隆炮声和大量的硝烟升起,尽管名护屋内的日本人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对战争本能的恐惧还是让他们以最快的度陷入了混乱之中。

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是明军来袭还是什么盗贼流寇之类的来袭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害怕,一些人的嘴里呼喊着“敌军打来了”之类的话,更加剧烈的催动了人们的恐惧情绪,本来井井有条的生活环境瞬间崩溃,人人争相逃窜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人挤人人推人,混乱的宛如世界末日。

日本的本土基本上没有遭遇过外敌的袭击,历史上也就是对马岛被攻击过,两次被蒙古人攻击过,一次被朝鲜人攻击过,然而无论是谁,都没有攻击到日本的本土。

当年蒙古人声势浩大的两次远征给日本人带来了亡国的恐惧,然而这两次远征都被突如其来的海上风暴给摧毁了,日本人视之为神风,更进一步认为有神明在保佑日本,认为自己的本土是绝对安全的。

内战归内战,除了内战之外没有别的敌人让这片土地燃起战火,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混乱的人群还没有弄清楚原因,可是名护屋是什么地方他们还是清楚的,名护屋被攻击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普通百姓陷入了恐慌之中,城内的士兵和官员们也陷入了恐慌之中,比起无知的百姓们他们思考的显然更多一点,是谁攻击名护屋?从哪里攻击的名护屋?为什么要攻击名护屋?为什么没有警钟响起?为什么事先没有预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从上到下,从丰臣秀吉到普通一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攻击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敢攻击我?!谁敢造反?!活腻了吗?!”

丰臣秀吉从最开始的震惊很快就过渡到了极端的愤怒当中,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挥舞着手中的手杖,拼命地宣泄心中的愤怒和不安,一脚一个的踹向身边的侍卫让他们出去打探消息,等力气消耗完了就一下子瘫倒在地气喘吁吁,像是一只筋疲力尽的老狗一般。

不仅仅是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也听到了炮火的声音,黑田如水也听到了炮火的声音,东国大名们和十万东军也都听到了炮火的声音,这让他们无比的惊讶和不解。

他们将要动手的消息只有内部的一些人清楚,然而现在还没到动手的时间,他们还没动手呢!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他们之前对名护屋和丰臣秀吉动手?太大胆了吧?除了东部联合军之外,还有第二股可以反抗丰臣秀吉霸权的力量存在于日本吗?

正在密谈兵变细节的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从最初的错愕中恢复过来,相互看了看,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错愕和不解——谁在攻打名护屋?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炮声?!名护屋生了什么?”

德川家康猛地站了起来,大声的吼了出来。

他素来不太擅长应变,他最擅长的是蹲在绝对安全的地方,细细的密密的谋划,然后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谋划变为现实,这个过程可能会长达数年甚至十数年,然而德川家康却似乎不把自己的寿命计算在内,依然小心翼翼的谋划。

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变动,脱离他的掌控的事情让他感到无所适从,极端不快。

他最讨厌的就是突如其来的事情,别说惊吓,就连惊喜,他都不喜欢,那种吊人胃口的折磨人的感觉,他非常不喜欢。

一百九十一 他们注定得不到答案

相比较于德川家康对突事件的厌恶,黑田如水的职业让黑田如水比较擅长应付甚至是习惯于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动,他的大脑在有限的条件下快的飞的运转,并且以难以想象的度得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生的结论。

“难道是丰臣秀次的绝地反击?”

被黑田如水这么一说,德川家康立刻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丰臣秀次不甘心被赶走,不甘心失去继承权,所以绝地反击了?不对吧?他只有那么一点人手,真要对丰臣秀吉动手的话难度会非常大,而且这里还有我们这十万人,他就算再怎么想要太阁的位置,也不敢就真的这样动手吧?”

“难说,而且你别忘了,前田利家也被赶走了。”

黑田如水又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如果说是前田利家和丰臣秀次联手了,那还真的有可能,前田利家的势力很大,有他帮助丰臣秀次,丰臣秀次也就有和丰臣秀吉对战的底气了,官兵卫先生,您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坐山观虎斗还是参一脚?”

黑田如水琢磨了一番,很冷静的摇了摇头。

“至少现在还不要参与,这是丰臣内部的斗争,如果我们参与了,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参与呢?是支持丰臣秀吉还是支持丰臣秀次呢?或者是将他们两个一网打尽?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万一我们的意图不小心暴露了被丰臣秀吉和丰臣秀次看出来,他们极有可能联起手来先对付我们。”

德川家康不满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等着名护屋易主?”

“不,先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眼下的一切都是我们推测的结果,我们需要更多的事实根据来推断,否则一切都是虚的。”

德川家康这才意识到自己急躁了,被突如其来的变动扰乱了心神,静了静心,他立刻下令家臣出去查探消息,同时传令给各个东国大名,让他们把部队武装起来,随时准备出战。

名护屋城的周围全是驻扎军队,毕竟是丰臣秀吉的老巢,驻扎军队数量绝对不会少,所以骆尚志和钱世祯一登岸就和驻扎军队交上了火,自然的,突如其来的袭击和炮火扫荡让这些驻扎军队还没有反击就伤亡大半,等明军推着炮车一路疾行而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没什么抵抗的力量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抵抗,剩余的少数倭寇在军官的带领下做出了一些反击,尽管他们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敌人是谁,只看到几面大旗飘扬而来,然后就是阵阵枪声和炮声,等到他们被打的崩溃之后,又有剽悍的敌人挥舞着大刀长矛杀了过来,些许的抵抗瞬间崩溃。

玄苏给骆尚志指了一条路,告诉骆尚志他进入名护屋城的时候就是这样进去的,但是现在肯定是关闭了城门,能不能打进去就看你的造化,而且一定要注意,名护屋有十万东军守备,战斗力很强,你们只有一万人的水军,千万不要缠斗,否则一定会被全歼。

废话,我们怎么可能和十万人对打?当我们都是疯子?!

虽然明军的确是蔑视日军,但是还不至于自大到觉得自己几千人就能挑战十万人的地步,萧如薰歼灭十万倭寇也是分批来的,除了碧蹄馆决战以四万战五万,其余都是保证了兵力的优势歼灭敌军,分而击之,各个击破,不和他们打决战。

要是真的有大股倭寇来进攻了,那他们肯定跑得比谁都快,绝对不和十万倭寇玩命。

但是现在不是没有嘛!大家玩的是突袭战,肯定是狠狠的占便宜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明军一路疾驰猛进,愈猛烈的进攻和炮火攻击让日本人越的惊恐莫名。

这般声势也终于引起了丰臣秀吉和黑田如水的注意。

他们注意到,炮火的爆炸声响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一点,以丰臣秀吉的本领,都还不能弄几十门火炮加入一场战斗,就更别说他们一起怀疑的丰臣秀次了,前田利家也不行,因为火炮实在是太珍贵了,丰臣秀吉手上的火炮加在一起也没有一百门,能够现在就运用上的也只有二十多门而已。

但是这样猛烈的炮火轰击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除非除了名护屋之外整个日本都在支持丰臣秀次,丰臣秀次才能调动那么多火炮攻击名护屋,否则绝对不可能!

如果不是丰臣秀次,那又是谁?

这个时候,无论是丰臣秀吉还是黑田如水都没有把怀疑的目标指向明军,因为这实在是有点天方夜谭了。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活在梦里面,倭寇的前线军官里面也有一些识字的,并且看到了一面大旗上写着的一个“明”字,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除了身边的那个庞然大物之外,就不会有哪个敌人把这个字写在自己的军旗上,作为代表。

明军!

只有这一个解释!

这些军官都很清楚,日本是在和什么敌人战斗,毫无疑问,不是朝鲜,而是明国,是朝鲜的宗主国明国,他们都听说了朝鲜请求明国出兵援助的消息,也知道前线的勇士们正在和那个他们心中曾经的天朝上国战斗,但是具体的情报五花八门,有说战败的,有说大胜的,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这些“有识之士”都十分清楚了。

战败了。

如果不是战败,是绝对不会让明军渡海来进攻日本本土的。

一旦想通了这个关节,这些军官的心中就充满了恐慌和对未来的担忧——十五万大军,战国名将们的统帅,就这样被明国打败了,搞不好还是全军覆没,至少水军肯定是全军覆没了,明军渡海来袭,猛攻名护屋,太阁丰臣秀吉就在城内,这场被宣扬为大胜的战争,似乎已经注定了结局。

多少年来从未被敌军攻打过的日本本土哟!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这究竟是怎么了?前线的勇士们到底被打成了什么惨状?才能让明军堂而皇之的渡海来攻?太阁明明说过这是一场注定胜利的战争,之前也说过了朝鲜被彻底打败,八道国割的计划也被确定,大家都在性质昂扬的商量自己的主君可以得到多少好处,怎么现在却会变成这样呢?

他们注定无法得到答案。

一百九十二 “平叛”

战场上最不值钱最脆弱的就是人命,寻常时节最珍贵的东西,到了战场上却一文不值。

倭寇士兵们在疑惑中和惊恐中被明军的炮弹打成了肉泥和碎肉块,明军踏着他们的血肉冲向了他们拼死想要保护的地方。

有人冲回了城内去找丰臣秀吉报告这个非常珍贵的战略情报,也有人冒死登上了瞭望台之后现了海岸边遍布的明军船只和不断喷吐着火舌的舰炮,他们也将这个珍贵的情报送到了丰臣秀吉的手上。

丰臣秀吉看着手上的情报,整个人木然了。

这不对,这一定是假情报,秀家都对我说了,他们打了大胜仗,明军被打败了,逃回了明国境内,明国正在求和,他的议和条款也交给了秀家,让他去和明军谈判,现在半个朝鲜都是他的领土了,可为什么眼前的情报却指向了截然不同的战争结果呢?

丰臣秀吉想不明白,是真的想不明白,秀家不会欺骗他,石田三成也不会欺骗他,虽然最信任的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没了消息,但是……对了,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丰臣秀吉心里面对于这场大胜唯一怀揣着的疑惑,也是他取回理智的唯一突破点。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从他最信任的两个人的嘴里得到军队大胜,明军战败的情报,这是他唯一的疑惑,唯一的担忧,唯一不解的地方。

不断的有人说,这是骗局,这是欺骗,前线将官聚在一起欺骗了他,因为他们惧怕战争失利,惧怕自己的惩罚,所以欺骗了自己,然而他认为这些话才是真正的欺骗,才是真正的不能相信的欺骗,因此他绝对不承认,绝对不去相信,他要对前线的将军们报以充分的信任,更别说其中还有自己的起家人马。

可是现在……

“太阁!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心存幻想了!“明”这个字,除了明国之外,还会有其他的人使用吗?我们前线的勇士们亲眼目睹的,他们穿着盔甲,举着军旗,使用铁炮和大量的火炮,还有外侧的海岸边,有大量的巨大的海船,大量的火炮来自于海船之上,而我们的海船,还不能承载那么大的火炮啊!”

丰臣秀吉呆若木鸡,毫无反应。

“哪些人欺骗了您,他们在前线失败的非常惨,失败的非常惨!甚至全军覆没都有可能,而且现在水军至少是全军覆没了,否则绝对不会看着明国的舰队来到我们的本土袭击名护屋城!这是绝对不可能生的事情!太阁!请您立刻离开名护屋,这里非常危险!!”

丰臣秀吉还是呆若木鸡,毫无反应。

一名忠心耿耿的侍卫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抓住了丰臣秀吉的手,然后将他拉了出去。

“请原谅臣下的无礼!”

然而没走几步,这名忠心耿耿的护卫就被杀死了,被丰臣秀吉用匕杀死了。

“你们这些叛徒!你们这些叛徒!!居然敢挑拨我和前线军将之间的信任!到处散播这样的消息!我知道了!这一定是秀次那个混蛋和德川家康联合起来的密谋对吧?明国怎么可能渡海攻击日本!?这绝对是你们这些叛徒的诡计!是你们的阴谋!我绝对不会上当!!”

丰臣秀吉对着那死不瞑目的尸体狠狠的啐了几口,然后一转头,狼一样的眼神锁定了另外一个侍卫,一挥手把匕投出,匕精准的命中了这侍卫的头部,当场杀死了这名侍卫,让大殿内其余的侍卫不寒而栗。

“你们,谁还敢欺骗我?!”

丰臣秀吉环顾了一遍周围的侍卫,周围的侍卫不自觉的低下了头颅,表达了自己心中的惊恐和对丰臣秀吉绝对的忠诚。

“马上召集名护屋内所有的兵马聚到我的身边来!我要带着他们!重现我们往日的辉煌!无论是谁想要挑战我的权威,想要夺取我的权力!我都会让他们知道我丰臣秀吉绝对不是他们所认为的那个已经彻底衰老无力的老朽!我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无论是秀次,还是德川家康!!”

丰臣秀吉呲牙裂嘴,满脸的阴狠之色,似乎身体的虚弱已经无法控制他的灵魂了,他的灵魂已经彻底凌驾于之上。

名护屋内动了戒严,大量的士兵带着刀枪和铁炮奔跑来奔跑去,以最严密的姿态面对着混乱的局面,所有无关人等都被命令进入屋内,没有命令就敢出来的人一概被看作叛徒,将会被毫无理由的格杀,街上除了忠于太阁的战斗人员之外,不许有任何人出现。

丰臣秀吉带着自己忠诚的侍卫们出现在了大街之上,望着远处的硝烟滚滚和隆隆炮声,丰臣秀吉面色肃穆,一脸的自信,这种感情感染到了忠于他的士兵们。

于是丰臣秀吉下达了反击进攻的命令,所有人都要按照他的指示,向无耻的叛乱者动最强大的反击,将他们全部葬送!

直到这时,丰臣秀吉依然确信他所遇到的是叛军而不是明军,他遇到的是可耻的背叛而不是来自海对岸老大帝国的怒火,也不知道陈璘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会是如何的哭笑不得。

日军在丰臣秀吉的号召之下,向着炮火隆隆之处进击,竭尽全力的“平定叛乱”,守护他们心中的主君和偶像,不过等他们抵达前线之后才现,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强大的有点过分了,而且一点都不像日本军队,那装束那武器完全不像是日军的装备。

那些人嘴里叫嚷的呼喊的口号他们一概听不懂,那些人手里用的武器倒是有他们认识的铁炮,然而那用奇奇怪怪的四轮车推着走的黑洞洞的火炮是什么鬼?火炮还能这样推着走?

没等他们弄明白,对面的敌人已经列成整齐的队列,十几门那样的火炮对着他们一对狂轰滥炸,然后铁炮一轮轮的齐射,弩箭一轮轮的齐射,不远处海面上的舰炮也在一轮轮的射击,狂轰滥炸之后,等日军反应过来想要还击的时候,已经无法结成整齐的队列起反击了,他们只能惊恐的窜逃。

轻松突破日军防线的明军在骆尚志和钱世祯的带领下快前进。

一百九十三 压倒性的优势

战争进行到现在,包括南兵和狼兵在内的明军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就是遇到倭寇,炮车先上,南兵再上,狼兵最后上的顺序,在野外遇到倭寇只要动用炮车,就没有打不垮的,倭寇根本没有他们这样的炮车装备,所以在野战的时候十分吃亏,纵使倭寇在现明军有火枪之后推出了竹束,但是也没有用。

明军远远的看到一群倭寇推着竹束和类似于盾车的东西蜂拥而来,先就炮,你那些东西挡得住铅弹难道还能挡住火炮不成?一阵齐射打过去倭寇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还怎么反击?

几百上千的倭寇就被这样一阵火炮给大打散,明军枪将其打残,狼兵扑上去补刀斩,搞定!

几场遭遇战下来,骆尚志有点惊讶地现个人武力在这样的战场上似乎已经退居末位了,火力的强大和军阵的完整才是军队能否取胜的第一要务,他和他的部下已经习惯了和炮车协同作战的方式,习惯性的聚集在炮车的周围,以炮车为主要武器对付倭寇,一打一个准儿。

这样想着,骆尚志就不免感叹,如果嘉靖时期东南倭患猖獗的时候,明军有这样的战术和武器配备,倭寇还能横行东南数十年吗?

如此作战消耗固然大,但是兵员损失十分的轻微,骆尚志从朝鲜一路打到日本,大小战役没有缺席过,手下弟兄战死也不过四百,剩下的清一色老兵,丝毫不畏惧倭寇,战功赫赫,级拿到手软,这和嘉靖时代大明对抗倭寇时期的凄惨战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种武器,一种战术,一名大将,就能带来如此巨大的改变吗?

萧提督,真不愧名将,真不愧是年仅二十三岁就能统帅大军的存在,皇帝陛下有识人之明啊!

接连突破十七道日军的封锁线之后,杀红了眼的狼兵冲锋在前的一支小队被一阵密集的火枪射击打倒,瞬间阵亡十数人,见状,骆尚志立刻下令军队停止前进。

此时骆尚志已经看到了高大的城墙,一看之下也不免感叹,釜山倭城已经相当棘手,这座叫做名护屋的倭城更加棘手,城墙连绵不断,一眼望不到边界,少说得有十几米高,看样子厚度也相当惊人,明军炮车没有重炮的存在,野战还行,攻城就稍显不足。

估计也只有那些主力战舰上的船大熕可以用来攻击这样的城墙并且取得效果。

骆尚志想起了出之前萧如薰的告诫——你们此去日本进攻是一种象征,象征我们已经攻入了他们的本土,给他们带来巨大的震慑,宣誓大明已经可以攻击他们的本土了,而非是要攻取什么城池取得什么战果,而且按照倭城的强度,大明目前还没有可攻破倭城的火炮,强攻不智,更别说他们还有十万预备队在名护屋集结,一旦反应过来,我们没有招架之力。

所以水师此去日本的意义就在于震慑,在于宣誓存在感,在于扰乱敌人内部,使敌人加动乱,一旦敌人出现了反应过来的迹象,我们就要迅后撤,不能恋战,回到海面上,用水师舰炮威胁倭寇。

反正他们根本无法对抗我们的水师,我们可以肆意在他们的海面上遨游,什么时候看着不爽了再上岸干他一票,使之疲于奔命,另外,把劝降书给他们,告诉他们,釜山倭寇已经全部被歼灭,咱们只是先头部队,大明十万大军整装待,不日即将远征日本,吓吓他们。

萧如薰估计丰臣秀吉那个样子不一定能接受现实,所以要用更加鲜明的现实去刺激他,使他最终认清现实,最好能活生生气死,直接为德川家康的上位创造条件,然后集中全力打击德川家康,逼的这头保守派老狐狸和大明签订城下之盟,搞到大明需要的东西。

所以陈璘观察了战况之后,现名护屋内的倭寇已经逐渐反应过来并且开始备战,体现出不错的军事素养,甚至陈璘还现有些倭寇正在推着火炮登上名护屋的高台,似乎打算用火炮反击明军的舰队。

陈璘意识到,是时候把6军扯下来了。

于是陈璘一声令下,旗舰自然有弓弩手往天上射绿色响箭,那是6军撤退的信号。

骆尚志和钱世祯现了这个信号,明白这是撤退的大好时机,于是让炮车上前轰隆隆一阵射击把城内的倭寇压制住,然后缓缓退却,临走前,骆尚志引弓搭箭,嗖的一箭把一封信绑在箭上射入了名护屋城内。

名护屋城内的倭寇不明所以,现明军撤退,但是不敢贸然追击,只能固守,见到这封用箭射来的书信,却没有人识字,只好派人去请示丰臣秀吉,并且带上了这封书信。

陈璘这边先制人,用船大熕对正打算用火炮反击明军舰队的倭寇火炮进行定点射击,十多艘大福船一起射击,五六射中目标,直接摧毁了大概两三门倭寇的大型火炮,使得他们仓促之下组织的反击失败,借此机会,骆尚志等人快登船,快远离了海岸,回到了舰队之中。

今天的反击大成功,回去之后骆尚志数了数人头,明军斩获了八百多人头,算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那封信被快送到了丰臣秀吉的手上,然而半文盲的丰臣秀吉可看不懂那么高深的宣战书,要知道这封宣战书可是萧如薰授意,出自袁黄之手。

丰臣秀吉的确看不懂这些晦涩的行文,但是却不妨碍他认识几个汉字,这些汉字把丰臣秀吉看的心头狂跳,什么大明,什么釜山,什么朝鲜,什么全歼,这些汉字他看得懂,虽然不明白具体的意思,但是他已经无法制止自己的思维跳跃了。

名护屋城内深谙汉语汉话的僧人和商人被召集了几个过来,丰臣秀吉把这封书信拿给他们看,一看之下,几个人瞬间变了脸色。

丰臣秀吉敏锐的意识到这些人的面色不对劲,这让他的心情愈加沉重,甚至他的心中多出了一点恐惧的感觉。

“快说,这上面都写了什么?进攻名护屋的到底是谁?”

丰臣秀吉怒喝一声,几个和尚和几个商人呼啦啦跪了下来,瑟瑟抖。

丰臣秀吉不耐烦了,一脚踹翻了一个商人。

“你来说!”

商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叩,连喊自己不敢,丰臣秀吉怒火中烧,拔出侍卫的刀一刀捅死了这个商人,使得其余人惊恐地大叫起来。

“你来说!!”

丰臣秀吉提着滴血的刀,盯住了第二个商人,这商人连忙捡起了那封书信,瑟瑟抖的为丰臣秀吉翻译这封书信的意思——

一百九十四 他注定找不到识字的人

商人所翻译的这封书信的大概内容是这样的。

敬告东洋小丑秀吉。

尔残暴不仁,夜郎自大,妄启战端,以无道之师伐有道之国,隳其三都,焚其八道,灭其军,戮其民,夺其州县钱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斑斑劣迹罄竹难书,朝鲜父老苦尔久矣,其盼大明天兵之来犹如久旱盼甘霖。

天兵既至,一战而定平壤,二战而定开城,三战而定汉城,全歼尔无道之师十万,天兵之锐无往而不利,皆尔无道失德所致!今天兵十万齐聚釜山,尔之残部尽皆授,尔之水师皆沉海底葬身鱼腹,天兵水师扬帆远征,朝夕至,攻尔本土,灭尔国家,如探囊取物,愿尔好自为之,自缚投诚,免尔国民受战火之苦。

大明提督蓟辽保定山东等处防海御倭总兵官萧如薰。

那商人用比较通俗的日语颤抖着向丰臣秀吉解释这封书信的含义,大概讲解了一番,丰臣秀吉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伸手接过了这封书信,挥手一刀斩下了这商人的头颅,又一伸手把书信交给了一个僧侣。

“你来说!”

这僧侣吓得魂不附体,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一个劲儿的求饶,丰臣秀吉失去了耐心,挥手一刀下去,又把书信交给了另外一个僧侣。

“你来说!”

这僧侣倒是比较安静,没有像其余的人那样惨叫,接过书信之后看了看,抬起头说道:“太阁,这是大明提督蓟辽保定山东等处防海御倭总兵官萧如薰的书信,进攻名护屋的,应该是明……”

话未说完,又是一刀。

丰臣秀吉擦了擦刀,对身边惊惧莫名的侍卫埋怨道:“怎么办事的?连一个识字的人都找不到?!明明是叛军却能看成明军!简直荒谬!再去找!找不到就你来说!”

侍卫打了个激灵,立刻窜了出去,连滚带爬的,狼狈不堪,大殿里只留下丰臣秀吉一个人,看着手里的书信,无视遍地的尸体,嘟囔了一句——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

他注定找不到识字的人。

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这里则理智的多,他们得到了非常确切的消息,攻打名护屋的不是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这失意二人组大概正在京城的某个地方抱头痛哭,根本没有心思来造反,攻击名护屋的是他们最不想遇到的敌人——明军。

明军水师,数百条大的离谱的战船横在名护屋附近的海面上,时不时的就对名护屋城一顿炮击,打的名护屋内人心惶惶,甚至之前还派出一支部队攻击名护屋,城外的几千部队没坚持多久就被打垮了,尸横遍野,明军打了一通之后轻松撤退,还给丰臣秀吉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暂且还不清楚。

然而理智并不代表不恐惧,德川家康讨厌不能掌握在手里的东西,无论是友人还是敌人,一切过他的掌控范围的,都会是他的忌惮对象,他会想方设法的除掉他,然而这一次遇到的对象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除掉甚至根本就不敢动手的存在。

明军和他背后的大明帝国。

德川家康面色紫,他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他的智囊。

稀世的名军师的嘴唇颤抖着,也许是想到了自己在朝鲜惨死的长子,也许是想到了明军的炮火,他本能的察觉到在这个大行动就要进行的前一天,明军的来袭将彻底打乱他原先万无一失的布置,他的布置将随着明军的这一顿炮火而彻底的化为飞灰。

“明军既然来了,就证明九鬼嘉隆已经完蛋了,釜山的最后一支部队也完蛋了,明军已经彻底光复了朝鲜,宇喜多秀家他们彻底完蛋了,丰臣秀吉手下的嫡系全部丢掉,包括对马岛可能都被明军占据,我们失去了十五万精锐战兵和好几万的青壮民夫。”

颤抖着嘴唇,稀世的名军师尽全力维持着大脑的运转,尽全力行使自己的职责。

德川家康咽了口唾沫,现事情的展出自己的想象总是一件令人感到讨厌的事情。

“明国会正式进攻日本吗?”

德川家康最关注这个问题。

稀世的名军师又是一愣,好一会儿,德川家康都快忍不住要再次问的时候,黑田如水缓缓摇了摇头,德川家康心里一松,以为黑田如水会说不会,然而黑田如水脱口而出的却是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那封信写的是什么,今天的进攻大概只是警告,或者说是……是试探,试探我们的实力和名护屋的强度,明军船队没有离开就是证明,他们可能还会继续炮击继续进攻,并且夺取周围的某个港口作为军港驻扎军队,如果一旦明军的船只留下来了,那就意味着他们准备进攻了。”

“太阁已经彻底的激怒了明国是吗?明国会疯狂的报复对吗?”

德川家康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惧。

“不知道,我不知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明国如果要正式进攻,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几百条船,会有更多的船过来,我们根本无法抵挡明军的火炮,我们只能后退,而且不能打海战,我们的船根本装不了火炮,但是明军的船上全是火炮,还没有接战就会被击沉的。”

黑田如水的心境大乱。

“那我们的计划……不……我们该怎么办?太阁一定会让我们去名护屋协防的!我们怎么办?”

德川家康打从心眼里不想和明军交战,不想和明军闹出矛盾来,他只是有取代丰臣秀吉的野望,却没有觊觎大6的野心,他也很清楚进攻大6绝对是寻死之路,日本根本不可能吞并大明,想都别想。

“我们……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知道的情报太少,根本无法分析,明军到底想干什么,我们要派人去了解,还要知道秀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黑田如水说不下去了,他的心乱了,他无法做出最准确的判断,而这也是德川家康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他不擅长应对突事件,他需要有人为他分析帮助他谋划,帮助他制定计划,然后缓缓应对,为此付出大量的时间,以确保自己的大胜。

“短短一刻钟,明军就把太阁两千多人给打垮了,而且他们还有那么多火炮,我是绝对不会允许手下的兵马和明军交战的,绝对不行!”

虽然德川家康不知道眼前的事情该如何处理,但是一条底线是要坚持的,那就是绝对不允许自身的实力受到大的损害,特别是在这种强敌来临的情况之下。

“秀吉他很快就会想起你们,很快就会让你们进驻名护屋助战,这一点也是不用考虑就能知道的。”

黑田如水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西军精锐十五万已经完蛋了,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军力,秀吉还要拉上十万东军一起陪葬,整个日本都会都被他毁掉,以明军的战斗力和明国的人口,只要他们愿意,占领整个日本并不是难事。”

“那如果我们直接和明国接触呢?”

德川家康忽然说出了让黑田如水无法忽视的话,而黑田如水本以为这样的话不会从德川家康的嘴里说出来。

一百九十五 萧如薰的议和条款

“如果我们直接代表日本和明国接触,以丰臣秀吉的脑袋做为和明军讲和的条件,是否可以让明军撤退,不再和日本继续交战?”

德川家康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黑田如水颇有些震惊,不得不说,他没有想过这个方法,他的心乱了,无法继续冷静的思考问题,当两方交战时期出现了第三个变数,而这第三个变数足以覆灭交战双方的时候,黑田如水便现事情出了他的掌控。

纵使他有应对的能力,他也一样不喜欢出自己掌控的事情生,那实在是太让他不满了,可是现在,这种不满,已经成为了恐惧。

面对无法应对的庞然大物的恐惧,这一刻,黑田如水明白了当年他们的祖先为何如此感谢那两场突如其来的神风。

“丰臣秀吉用十五万人进攻朝鲜,让明国和朝鲜受到了很大的损失,如果我们仅仅只是把秀吉的脑袋交出去,明国方面不一定会同意,他们是战胜者,他们肯定还会提出其他的要求,到那个时候,我们可能会面临非常难堪的局面。”

黑田如水到底是稀世的名军师,纵使慌乱,却依旧不失军师本色。

“那官兵卫先生以为明国方面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呢?总不至于要我们举国内附吧?”

黑田如水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明国不会那么做,但是割地赔款怕是少不了的,之前丰臣秀吉做的太过分,明国的怒火太甚,如果不交出去一些东西,他们不会满足,我们只会失去更多。”

“割地赔款?”德川家康皱起了眉头,满脸的担忧之色:“割地赔款是不是太过了一些?日本本来就不大,明国那么大的土地,还需要日本的土地吗?至于赔款倒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也要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吧?”

“这个我也不敢作担保,谁也不知道明国方面是怎么考虑的,但是和明国私下里接触,阐明我们的立场,表达我们不愿和明国交战的意思,应该是有必要的,所以,阁下可以派人去和明国方面接触,要越快越好,我们这里也要准备起来,随时对丰臣氏进行打击。”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

眼看着夜幕快要降临了,陈璘在玄苏的指引下带着水师转移到了日本的一座小海岛上,这里有个小海港,勉强够水师船队抛锚休息一夜的,6军上岛休息,留下部分水师官兵在船上休息警戒,陈璘自己也留在了旗舰上休息。

今天的战果还算是不错,狠狠的刺激了一下日本方面,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不会如同萧如薰的猜测那样生内战,让大明渔翁得利。

说起来,陈璘心中还是有点怀疑的,仅仅是一支舰队一万多人的进攻,就能让一个国家屈服吗?

吃过了士卒送来的晚饭,陈璘便在自己的船舱内观察日本地图,思考战术战策,没一会儿,船舱外响起了卫兵的声音。

“陈总兵,有萧提督急信送到。”

“萧提督急信?”

陈璘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舱门,看到一名卫兵手里捧着一封信件,陈璘接过了信件,转身回到了舱内,接着灯火一看,果然是萧如薰的亲笔,上面写着“陈总兵亲启”。

这么晚了,萧如薰送来一封急信是什么意思?

陈璘带着满腹的疑惑打开了信件,一看之下,顿时愣住。

萧如薰的这封信不是例行的问候,而是一封告诉陈璘该如何跟日本方面的代表进行谈判的指导书,上面详细列举了陈璘需要对日本方面提出的请和条款,看到陈璘是一愣一愣的。

去帝号,不准称天皇,只能称日本国王,且日本国王需要请大明皇帝敕封方能被认可,日本国需岁岁来贡,年年来朝,日本正式成为大明保护国。。

割让对马岛、隐岐岛、佐渡岛和肥前石见二国为大明国土。

开放丹后国宫津县、若狭国小浜县和越前国的敦贺县作为通商口岸,大明货物经此三地进入日本不需缴纳关税,三地各设大明国租界,主权属日本,管理权属大明,视同为大明国土,大明可驻军,日本方面官方人员无许可不得入内,租界内设大明领事馆,大明派官员负责收取商税。

日本国都京都城内设大明领事总馆,大明领事总管大使负责管理在日大明子民的一切事物,日本方面没有管理大明子民的权力,大明子民若在日犯法,也需要转交给大明领事馆进行处理,日本方面不得私自处理。

赔偿大明费五百万两白银和朝鲜国损失费用五十万两白银。

日本王室遣质子入朝鲜。

这些条款把不熟悉日本国具体情况的陈璘看的是一愣一愣的,那些不熟悉的地名啊名词啊陈璘是一概不懂,好在萧如薰还在另外一张信纸上写上了注解还有注意事项,看完了这些之后,陈璘才知道萧如薰打的是什么主意。

日本国盛产金银,这是大明急需的东西,皇帝陛下点名要要的东西,而就萧如薰目前所知,石见国有银山,佐渡岛有金山,产量甚大,大明势在必得,除了这些势在必得的东西之外,其余的条款都是可以商量的,咱们之所以狮子大开口,就是要留给日本方面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让他们彻底死了和谈的心思。

另外萧如薰还点明,说佐渡岛和对马岛以及另外一个隐岐岛,日本不会太过于纠结,甚至于肥前国的割让都有的谈,但是石见国的割让,日本人一定会死死咬住不答应,因为石见银山的开采量太大,最高年产量百万两白银,日本人不可能把整个石见交给大明,所以我们要争取的是银子的份量,至少保证五成以上的年产出量归属大明。

另外三个通商口岸至少要保证一个,当然日本人不提,咱们也不要退让,最好三个全拿下,关税问题要咬死,绝不松口,不给日本人一分钱的关税,所有的税收都要交给大明,领事馆和驻日本官员军队也是要咬死不能谈的。

战争赔偿银可以让日本还价,但是要守住三百万的底线不能退让,低于三百万就开战,加到一千万,看他答应不答应。

综上所述,大明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就是对马岛、佐渡岛、石见银山五成的出产量,一个通商口岸和租界,关税和驻军权、领事裁判权,战争赔偿银三百万以及日本去帝号。

一百九十六 议和的开端(上)

在萧如薰的意识里,只要得到了这些,那么其余的割地,老实说也不是很重要,日本人要是咬死不松口,我们也就可以放弃不要,当然要是能搞到一两个县也可以,反正苦力不嫌多,日本的千万人口都是大明的财富。

日本如果不答应,那么萧如薰就要尽起四万大军渡海远征,杀他几十万人,夺他几十块地,加大要求的分量,不怕他不答应!咱们是战胜国,态度要强硬,要求要坚决,那些底线你陈璘要是守不住,就不要回来见我!

当然也可以把我们的要求给玄苏看看,看看他的反应,当然,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底线。

看完这封信,陈璘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些消息给消化进了脑袋里。

古往今来,上下五千年,中原王朝对外战争,又提出这些要求的吗?还能所要赔偿银和金矿银矿?三百万,那可是大明政府一年的税收总量,还有这个什么所谓的通商口岸?通商不是那些蛮夷所最希望的事情吗?为什么大明反而要求让日本人开通商口岸,而且还不能征税?这是个什么道理?

陈璘琢磨了好一会儿,除了金银震慑人心之外,这里头还是有些东西琢磨不透,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事情,陈璘十分意外。

思虑再三,陈璘招来了邓子龙,和老伙计一起分享这封密信。

“赔偿银?割地赔款?通商口岸?这……”邓子龙歪着脑袋,一脸的错愕和不解:“提督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要拿到银山金山不就好了?要这些做什么?倭寇不给我们就抢,白天骆尚志的人马把倭寇打成什么样你也不是没看到,倭寇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陈璘开口道:“提督的意思很明白,倭寇打野战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倭城十分棘手,我们目前没有对付倭城的方法,除非重兵围攻,但是我们的兵力不占优势,粮饷补给这方面也非常困难,长期围困是不现实的,这是我们的弱点,以我之短攻敌之长,不明智,能在谈判桌上得到的,就不要流血。”

“话是这么说,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是我们总不能该得到的得不到,不想得到的却一大把吧?这个通商口岸免关税……这个……这……这都是什么啊?真金白银不比这些东西好多了?要我说啊,我们什么都不要,就要这金山银山!”

邓子龙过于耿直了,陈璘摇摇头笑道:“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就是提督的高明之处,我们把我们想要的东西和不想要的东西混在一起,狮子大开口,一口气告诉日本人,问他们给不给,他们肯定不愿意给,因为没到亡国边缘,但是真要打也打不过我们,那怎么办?

谈!就像那些商人做生意一样,讨价还价,我们咬死了我们想要得到的不松口,不需要的只是幌子,拿来做掩护的,日本人讨回去一些东西,好以为是自己占了大便宜,剩下的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也就到手了,说不定啊,还能弄些额外的添头。”

陈璘这么一说,邓子龙这么一想,嘿,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但是真这么说起来,日本人真的会主动来找我们谈判?我可看着那个什么城头上伸出了不少管炮,看起来是要和我们动真格的,就这样死硬死硬的一帮人,能主动找我们谈判?”

陈璘耸耸肩说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提督就把这信送来,说是一定会有人来找我们谈判,还不要我们自己去找,你说这个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清楚,但是提督真的还没说错过什么事情。你要说……嗯?”

陈璘和邓子龙都听到了外边甲板上有些声响,皱起眉头,刚要出舱门去看,舱门就被敲响了。

“总兵!我们抓到两个倭寇探子!”

陈璘和邓子龙对视一眼,正在奇怪,一打开门,便看到了一群士兵押着一个穿着日本服饰的倭寇和一个光头和尚,那光头和尚一看到陈璘和邓子龙立刻就喊冤:“大明将军,我们,我们不是倭寇!我们是来谈判的!我们是来请和的!”

陈璘顿时一愣,看着这个光头和尚和那个一脸倒霉样的倭寇,又看了看邓子龙,一时半会儿还真没说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听这个和尚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他的确不是什么细作什么探子,而是日本方面的谈判使者,但是似乎也不是代表丰臣秀吉来的,而是代表一个叫什么德川家康的家伙来的,那个日本人不会说汉话,那个和尚会说,所以带来做翻译了,陈璘和邓子龙都不是第一次听到丰臣秀吉的名字,都知道丰臣秀吉是日本的权臣,就是他动的朝鲜之役,但是这个德川家康是谁,他们还真不清楚。

“这好象是真的来请和的,但是我看这里头有些门道,提督好像也没提过,但是提督说起过让我有不懂的事情就问问玄苏那个和尚,要不然,我们问问那个玄苏?”

陈璘询问邓子龙,邓子龙当然没什么主意,点头赞同了。

不一会儿,玄苏就被带来了,看到了那两个倒霉蛋,一愣,忙问道:“陈总兵,邓副总兵,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

“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两个人的事儿,他们说他们不是丰臣秀吉派来的,而是那个叫什么川什么康……你,说,跟他说!他是日本人。”

陈璘记不住四个字的名字,觉得绕口,直接让那个和尚和玄苏交谈,那和尚就对着玄苏说了一通日本话,玄苏立刻就变了脸色,然后小心翼翼的对陈璘说道:“陈总兵,他们的确不是丰臣秀吉派来的,而是德川家康派来的。”

“德川家康?什么人?”

陈璘追问道。

“是除了丰臣秀吉以外日本最强大的诸侯,还是东部诸侯的领头人,拥有取代丰臣秀吉的实力,他们就是德川家康派来的,说德川家康有取代丰臣秀吉的想法,和天朝开战是丰臣秀吉的一意孤行,他们不愿意追随丰臣秀吉,所以打算亲自解决丰臣秀吉,然后向天朝投降。”

陈璘又一次愣住,和邓子龙对视了一眼,看到了邓子龙也是一样的惊讶,然后两人一起露出了惊叹的神色,弄得玄苏有些不明所以。

一百九十七 议和的开端(下)

真被萧如薰给料到了,此时此刻,陈璘和邓子龙的心中是满满的佩服。

“提督真是料事如神啊……”

“老邓啊,你这话刚说完,人就来了,来的真及时啊,提督真是神人,我服了。”

陈璘缓缓站起身子,对那和尚说道:“你是德川家康派来的?”

和尚点头:“正是,贫僧是德川阁下的使者。”

“你也是,玄苏也是,你们日本的和尚还真是六根不净啊,大明的和尚都老老实实的在寺庙里吃斋礼佛,乖的跟什么似的,遇到倭寇还出来打,从来也不参合这档子事儿,你们日本的和尚倒好,什么事情都参合,你们还当什么和尚?直接还俗不更好?还能娶媳妇儿!”

玄苏面露尴尬之色。

“其实,日本寺庙的僧人,也是可以娶妻的。”

这话一出口,陈璘和邓子龙都瞪圆了眼睛。

“什么?和尚可以娶妻?”

两位老将一副世界观受损的样子,好一会儿陈璘才怪模怪样的打量了一下玄苏和那个和尚,摇了摇头:“还真是什么国有什么和尚,和尚都能娶妻了,也不怕破了色戒,要命!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们的主子要你们过来请和,就说明不想和大明为敌,是吗?”

那和尚连忙点头:“是的,德川阁下仰慕天朝已久,从来都不愿意和天朝为敌,这一次之所以带兵到名护屋集结,乃是被逼迫的,但是德川阁下依然不愿意和天朝开战,所以一直不曾出兵,以表达自己的诚心诚意,这一切都是丰臣秀吉的过错,德川阁下愿意帮助天朝剿灭丰臣秀吉,以此向天朝告罪!”

“告罪不告罪也不是一句话能说完的事情,丰臣秀吉起兵十五万攻打朝鲜,杀了朝鲜几十万人,也让大明天兵损失数千人,仅仅是此獠的头颅,如何能用来抵罪?大明本来是要派兵前来剿灭德川家康,顺手灭了日本,解决这个问题的,但是你们如果有诚意,大明也乐得省下这笔军费了。”

那和尚忙对着身边的那个倭寇叽里呱啦的说日语,似乎是在翻译,然后那个倭寇又叽里呱啦的说些日语给那个和尚听,那和尚听了之后便说道:“将军,错误是丰臣秀吉犯下的,德川阁下和其余诸侯们都是被连累的,还希望天朝有度量,不要迁怒于德川阁下。”

“这个天朝自然是会查清楚的,不用你说,本总兵只是告诉你,丰臣秀吉必须死,包括他的三族,肯定是要被夷灭,一应此战的主使,也要问罪,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绝不姑息,你们那个德川家康有意与大明讲和,大明自然支持他参与剿灭丰臣之战,但是大明的损失,等他成了日本的摄政王之后,也是要补偿的。”

说了这么多,这才是关键点。

“愿闻其详。”

陈璘照着萧如薰的信把萧如薰的要求给列了出来,写在一张纸上,交给了玄苏:“你先看看,然后再给这个和尚看,看看还有什么是要补充的。”

玄苏没来由的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犹豫着接过了这张纸,一看这六个要求,立马瞪圆了眼睛,差点没晕过去。

第一,去帝号,不准称天皇,只能称日本国王,且日本国王需要请大明皇帝敕封方能被认可,日本国需岁岁来贡,年年来朝,日本正式成为大明保护国。

第二,割让对马岛、隐岐岛、佐渡岛和肥前石见二国为大明国土。

第三,开放丹后国宫津县、若狭国小浜县和越前国的敦贺县作为通商口岸,大明货物经此三地进入日本不需缴纳关税。

第四,上述三地各设大明国租界,主权属日本,管理权属大明,视同为大明国土,大明可驻军,日本方面官方人员无许可不得入内,租界内设大明领事馆,大明派官员负责收取商税。

第五,日本国都京都城内设大明领事总馆,大明领事总管大使负责管理在日大明子民的一切事物,日本方面没有管理大明子民的权力,大明子民若在日犯法,也需要转交给大明领事馆进行处理,日本方面不得私自处理。

第六,赔偿大明费五百万两白银和朝鲜国损失费用五十万两白银。

第七,日本王室遣质子入朝鲜。

一边看着,玄苏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然后他不停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看完之后,袖口也湿润了不少,看着那边那两人的怪异眼神,玄苏低声对着陈璘说道:“将军,这……这个条款是何人提出啊?”

“萧提督,怎么,你觉得不好?还要添加些什么?”

陈璘斜着眼睛看着玄苏,玄苏连忙摆手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够了够了够了,这个……贫僧以为,他们答应的可能性,非常小。”

“接受不接受那是他们的事情,说不说是我大明的事情,给他们看!”

玄苏咽了口唾沫,然后把这张纸递给了那和尚,那和尚接过那张纸看了起来,没一会儿,表情就比玄苏还要精彩,一会儿喜一会儿悲,当然陈璘宁可相信这和尚是被明军的要求整的精神错乱了。

好一会儿,这和尚才恢复了冷静,恢复了理智,颤抖着手握着这张纸,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陈璘,犹豫着说道:“将军,这个……是大明皇帝的要求吗?”

“你可以这样认为。”

陈璘拉大旗扯虎皮惯了,狐假虎威也不是一次两次,当然,这一次是真的这是皇帝的期待。

“大明皇帝怎么会这样要求呢?天朝上国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还会要……将军,我们……这……”

陈璘抬手阻止了这和尚继续说下去:“尔等无道入侵朝鲜,杀戮朝鲜民众数十万,我大明为朝鲜的宗主国,杀朝鲜之民就等于杀大明子民,我大明皇帝陛下自然要为属下子民讨回一个公道,尔等无需多言!只需要将此要求带回去即可,答不答应,都是一样的,丰臣秀吉必须死,唯一的区别在于以后还有没有日本这个国!”

一百九十八 德川家康的怒火

陈璘的态度非常明确,不论怎样丰臣秀吉都要死,而是否答应这些条件的唯一区别则是日后是否还有日本国存在。

和尚被吓得浑身一哆嗦,那倭寇看着情况不对,连忙问,和尚犹豫了一下,便一条一条的念给他听,听着听着,那倭寇使者就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陈璘。

然后是一句听不懂的日本话,陈璘皱着眉头问玄苏:“他说什么?”

“他说,将军您是当真要提这些要求吗?”

“废话!白纸黑字写着呢,我还能不识字?!”

陈璘怒斥玄苏,玄苏一缩脖子,朝着那个倭寇使节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倭寇使节面露难,犹豫再三,起身说了一通话,然后鞠了一个躬。

“他说会把将军的要求带给德川阁下,但是德川阁下会不会答应就不好说了,所以,他要先告退了,德川阁下还在等着他的消息。”

陈璘点了点头:“走好,不送!”

倭寇使节离开之后,玄苏立刻开口说道:“将军,方才他们有人在我不好说,但是,这个条款也太苛刻了,日本的确是战败了,但是战败方是丰臣秀吉,而不是德川家康,您怎么会认为德川家康会给丰臣秀吉擦屁股呢?他显然不会答应的!”

“答不答应是他的事情,说不说是本将的事情,萧提督说了,答应,一切好谈,不答应,那我大军就跨海远征,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日本的水师已经被我们全部消灭了,我们进可攻退可守,占尽了优势,我们是战胜一方,日本是战败一方,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陈璘极其霸道的回复了玄苏,玄苏咽了口唾沫,思虑再三,觉得还是要提醒陈璘一下。

“日本虽然是效果,损失也很惨重,但是东军十万还是完好无损的,还有很多大名手下还有不少军队,大明如果真要和日本开战的话,损失是不会小的,以贫僧的看法,将军可以要求日本赔偿一些银两,但是割地是万万不可能的,更别说是石见!”

“是因为石见银山?老实跟你讲,大明地大物博,什么都不缺,就缺金银!”陈璘冷笑了一声:“我等还得知日本地小物寡,却偏偏盛产金银,我大明皇帝陛下就是看中了日本的金银,一开始是要下令我大军彻底收拾日本的,现在只要金银而不灭你国,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玄苏还要说些什么,陈璘一抬手:“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玄苏只能郁闷的闭了嘴。

德川家康那里一直期待着明军方面的回复消息,所以一直都没睡,一直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晚饭热了三次还没吃下去,黑田如水也陪着他一起等一起挨饿,心里是一样的不安。

明军对于德川方面的态度是至关重要的,反正德川方面已经决定要对丰臣秀吉动手了,就趁着他身边没有多少军队的时候动手,但是如果动手的时候明军忽然参上一脚,从海上炮击东军阵营,那对于东军的士气杀伤也是非常大的。

作为一个无法忽略的第三方,明军的态度至关重要。

等啊等啊,德川家康终于在昏昏欲睡之前等到了消息,一瞬间,脑袋无比清醒,一切睡意消散全无。

“明军答应和我们联手了吗?”

德川家康逮着进来的使者就问。

使者面有异:“答应是答应了,但是……”

“不要有什么但是,有什么就说!”

德川家康心里微微一喜,知道明军肯定提出了不少条件,只要满足这些条件,他们肯定会和自己联手一起推翻丰臣政权,那个时候自己就是日本的主宰,而所需要付出的无非是一些丰臣秀吉的利益,比如丰臣秀吉的家人的性命和一些财物之类的无非如此。

那使者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这是明军主将提出的要求,请阁下过目。”

德川家康不会说汉话,但是汉字看得懂,这一点日本的知识分子和朝鲜的知识分子都差不多,不会说汉话很常见,不会看汉字简直不可能,作为贵族出身的大名,德川家康受过良好的教育,当然,黑田如水也是一样。

接过了这张纸,德川家康开始阅览,看着看着,面就变了,再看再变,再看再变,直到变的铁青一片。

“他们真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德川家康怒吼一声,一甩手就把这纸扔掉了,飘啊飘啊,飘到了黑田如水的脚下,黑田如水拾起来一看,脸也变得和德川家康有的一拼,但是他到底比较理智。

“明国应该已经知道了咱们的石见银山是一座大银山,能产出很多的银两,秀吉能动这一战,还真是多亏了这座银山了,依我看,明国想要三个岛的原因是为了在海上帮朝鲜建立一条防线,不让我们越过这条线去进攻朝鲜,而要石见国则是为了石见银山,至于肥前藩,应该也是一种钳制一种侮辱……”

“是!我是想取代丰臣秀吉,我是打不过他们!我也想利用他们来帮忙!他们如果只是要钱,我可以答应!我没有那么多炮,那么多船!但是我不是泥捏的!我如果答应了明国这些要求,那么我成什么了?我会成为日本第一个出卖领土的幕府将军!我会被后人唾骂的!”

德川家康相当恼怒:“不用再谈了!我会凭我手上的实力把丰臣秀吉杀掉,取而代之!我不再需要明军的帮助了!我们尽快拿下名护屋,用我们的十万军队死守名护屋,我倒是不信明军还真就能攻下这座城不成?!”

黑田如水等德川家康泄完了自己的怒火之后才开口。

“话是这样说,但是阁下不要忘了,丰臣秀吉虽然在名护屋,前田利家和丰臣秀次可是在京都,政权还在丰臣氏,我们就算可以凭十万优势兵力把秀吉打败,但是我们的大本营可在京都那边,丰臣秀次他们一旦得到消息,可以迅出兵袭击我们的大本营,到时候我们和明军打来打去,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黑田如水冷静的话语浇灭了德川家康的怒火,他迅冷静下来,甚至开始觉得有些沮丧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一百九十九 据理力争

德川家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沮丧,哪怕当初被丰臣秀吉以外交手段压服都没有如此沮丧过。

“事突然,甚至还有明国掣肘,我根本无法做出安排,才会被动至此,那么好的机会,却不能对丰臣秀吉出手,官兵卫,你想想,无论是不是颠覆丰臣氏,我们都要面对一堆的问题,背后还有明军虎视眈眈,一旦我们和丰臣秀次打起来,明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事先和明军约定好,不要让他们参合到我们的战争中去,那才是要点!丰臣氏的嫡系已经全灭在朝鲜,只要我们把秀吉击败,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就孤立无援了,整个西国都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们,我们先一步给东国方面送信让他们准备,到时候我们两路夹击京都,不怕丰臣氏不完蛋。

但是如果不和明军约好,我们就要面对两个敌人,腹背受敌,根本无法顾及到全部,到时候无论是明军登6还是丰臣秀次扫荡东国,我们都会损失惨重,整个日本会再次混乱,明国将会得到更多,我们会失去更多,我说到这个地方,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阁下?”

“你的意思是要我接受这些条款,成为日本的罪人吗?”

德川家康面露难和愤怒:“我虽然想要成为日本的主宰,但是正是因为想要成为日本的主宰,才不能接受日本有任何的损失,否则我该如何向天皇解释,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告诉天皇他不再是天皇,成了国王,告诉天下人他们的国家从此之后不再完整,甚至有五个令制国的子民要成为明国治下的奴隶?这样的我,有什么脸面主宰日本?!”

黑田如水细细看了一遍大明方面的要求,而后开口道:“这些条款如此苛刻,我想,这是明国方面有意为之,就是为了给我们留下余地去讨论,去掩饰他们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依我看来,明军最想得到的无非是银山和赔款,还有三座离岛,只要不涉及日本本土的问题,我们都可以放手,但是涉及到日本本土的问题,我们必须要据理力争。”

“据理力争?”

德川家康指着那七个条款,怒道:“有几个条款是不需要去争论的?对马隐岐和佐渡都是可以放弃的吗?石见银山也可以放弃吗?这绝对不可以!”

“比起失去更多,比起我们错失大好良机!阁下!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付出的代价!如果我们不付出,甚至不去颠覆丰臣氏,一旦真的触怒了明国,明队从海上袭来,我们根本无法阻止他们登6,到时候,我们失去的绝对不仅仅只是这些!

就算明国不来找我们的麻烦,但是丰臣秀吉就不会吗?探子带来的情报您也不是没看到,丰臣秀吉已经确信我们会对他不利,所以之前才想要把这十万军队送到朝鲜去,他一定会对我们动手!我们已经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了!”

黑田如水把一切都看的非常的透彻。

德川家康却依然无法接受割地赔款自降国格的现实。

“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和明国平起平坐之国,从未成为藩属,也从未向其示弱,这个先例一开,明国会就此住手不继续索取更多吗?如果我们承认了藩属国的地位,自降国格,甚至让天皇失去帝号变成什么日本国王,官兵卫,你能接受吗?!”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不接受也要接受,关于这些条款我们可以去争取,去商量,等最终的结果出来之后,就一定要接受,换取明国的支持,稳定我们的内部,然后,继续了足够的力量,再把失去的给夺回来!情势所迫,我们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

黑田如水蹲下身子握住了德川家康的手。

“我也觉得耻辱,我也觉得悲愤,但是这都是必须要做的!想想越王勾践,那不也是忍受了巨大的耻辱之后才能奋起直追洗雪耻辱的吗?你就把自己当成勾践!至少你还没有被逼着要去吃明国皇帝的粪便不是吗?!”

德川家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才咬着嘴唇从唇缝里喷出几个字——石见绝对不能丢!肥前也不能丢!

黑田如水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尽力和明军斡旋,争取明军的支持,你尽快整顿军队,准备进入名护屋,丰臣秀吉很快就会召你们一起去名护屋的,记住,千万沉住气,千万不要在丰臣秀吉之前动手!”

德川家康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点了点头。

事突然,时间紧迫,黑田如水挥了自己最大的能力,自己一个人花了半个时辰,就明军所提出的议和条款里面的不合理之处逐条批驳辩白,将这个议和条款驳斥的七七八八,仅仅只留下愿意接受的三口通商、设立租界和大明领事馆以及对马岛的割让,其余全部都要驳斥,拒不接受,然后叫来了出使过的两人,让他们再次出使。

两人看了看黑田如水。

“已经是三更天了,明军统帅应该睡了。”

两人也想睡觉,他们实在是累的不行了,可是黑田如水眼睛一瞪,怒喝道:“要么就去,要么就永远闭上眼睛!”

两人被吓得一溜烟的窜出了黑田如水的住所,然后乘上小船唉声叹气的前往明军的船队,开始了第二次出使之旅,尽管旅途十分短暂,但是也十分折磨人,至少他们觉得相当的难受,被明军现之后被抓被捆,一再声明是来找陈璘总兵,但还是给捆起来带到了旗舰上。

陈璘本来已经收拾收拾要睡下了,年纪大的人睡眠少,也浅,这刚有点睡意就被吵醒了,一起来,便听说是刚才的那两个人又来了,陈璘这气不打一处来,拔刀就要砍人,好在卫兵阻止,才把这气给压了下去。

“带上来!他娘的!还让不让老子好好睡个觉了?”

两人一脸倒霉样的被带了上来,奉上了黑田如水的回信,说这是德川家康的意思,陈璘打开一看,不错,全是汉字,看得懂。

但是一看内容,顿时不爽了。

“我大明提督提出的可是七个条款,你们倒好,只接受三口通商、设立租界和大明领事馆以及对马岛的割让?这些东西我大明轻轻松松就能得到,还需要你们同意?这点东西你们还拿来见我?!滚回去告诉德川家康!七个条款一个字都不许驳斥!否则我明天就写信给丰臣秀吉把今天的事情全告诉他!”

陈璘大一通脾气,还在两个使者身上狠狠的踹了几脚,好容易把气给理顺了,这才让人把两个倒霉的使者给丢出去赶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二百 秀才遇到兵

两人狼狈不堪的回到了岸上的时候都四更天了,黑田如水还没睡,一听两人回来了立刻接见,结果就看到两人鼻青脸肿哭着就跪下请罪了,黑田如水腮帮子一抽,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明军统帅说,七个条款一个字都不许驳斥,否则就要写信给太阁,把今天的事情全部说出去!”

黑田如水到这个时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的本意很明确很清晰,你们可以狮子大开口的开价,那我也能大开口的还价,你开我还,这是讨价还价的基本法,你们狮子大开口要按基本法,那我还价也可以按基本法来啊!大家都按基本法,这个世界才有规矩,否则世界没了规则,我们还玩什么?

但是黑田如水没有去思考和他面对面谈判的人是谁,那是陈璘,是个大老粗,打了一辈子的仗,习惯用刀剑而不是舌头去说话。

就眼前这事儿还是萧如薰要求他去做的,否则按照他的想法,大军渡海,全面征伐,怎么着也能咬他一块地下来,咱们占领了的就是咱们的,不需要和他沟通!

黑田如水思考过之后意识到明军的骄傲情绪,他们在半岛上轻松的收拾掉了十几万的日军,所以此时此刻对日军是极其的蔑视,其一贯的天朝上国的思维下,任何国家都是蛮夷小国,很明显日本也在蛮夷小国的范围之内,而且还是不知进退不知轻重的蛮夷小国。

这让他们如何重视呢?肯定是自己提出什么对方就该接受什么,如果不接受,那就是在挑衅大明朝的尊严,打!

悟透了这个环节,黑田如水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什么样的错误,这个错误将导致自己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来挽回对方的谈判局——苦笑了一会儿,黑田如水提笔写上新的接受条款。

接受割让对马、佐渡和隐岐岛三岛,接受三口通商和设立租界和大明领事馆,接受赔偿白银,但是只能接受一百万两的额度,赔偿大明。

黑田如水放下了笔,然后又看向了这两人,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苦涩的感觉满腹腔的游走。

那就去,还能怎么办?

这一次的出使结果不比上次的好多少,陈璘刚睡了一会儿,正舒服着,又被吵醒了,这下子起床气大,老头子拔出剑就要杀人,被侍卫死命拦下,好容易才恢复了理智,一看日本人接受的条件,大为恼怒。

“本将说了!七个条款一个都不许少!再少一个,下次再出现!我就砍了你们的脑袋!滚!滚!滚!”

连着三声“滚”,把两个使节吓得肝胆俱裂,连忙连滚带爬的往回跑,拼命的滑动小船远离了明军船阵,生怕被黑枪偷袭。

等到他们赶回黑田如水那儿的时候,黑田如水还醒着,看起来就根本没打算睡,两人有一次跪下哭诉,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了说明军统帅都要拔刀杀他们了。

黑田如水眉头一皱,觉得情况不妙,明军统帅怎么脾气那么大呢?这种条件都快接近黑田如水的底线了,他怎么还不答应呢?他到底想怎么样?

难道就真的要把这七个不可能的条款全部接受了?那怎么可能?光第一条去帝号就不可能,两千年的天皇了,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于是黑田如水狠狠心,又加了一笔,赔款两百万两白银,允许租界内大明驻军,允许在京都内设大明领事馆,大明来日子民归大明管辖,就算犯法也交给大明处理,日本不干涉,这一点黑田如水可不感兴趣,区区一点司法权而已,管理犯罪的事情,稀世的名军师可不在乎。

至于关税,免了就免了,答应就答应,反正也来不了几个人,关税也收不上来几个子儿,他知道丰臣秀吉政府每年的政府财政收入有多少属于商税,多少属于农税,多少属于金银矿藏的开,商税占的比例太小,他根本就不在乎。

两个使节被钢刀吓破了胆,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黑田如水急了,马上天就亮了,事情谈不拢就又要等一天,那还不知道多出多少变数,你们两个混蛋要是不去,我现在就砍了你们!

前面是狼后面是虎,倒霉的使节二人组只能相拥而泣,泪水涟涟的踏上了死亡征程。

但是这一次他们失算了,他们抱着被干掉的心思去找陈璘,但是陈璘却出奇的冷静,不吵不闹,也没想要杀了他们。

当然不是陈璘转了性子,而是陈璘意识到这些家伙还会不断地来,不断的来骚扰自己,所以干脆不睡了,穿上衣服就靠在了座位上小憩,等人来了正好可以苏醒过来,也不用从床上爬起来气的要死要活的。

这次黑田如水给的条款多了不少,接受割让对马、佐渡和隐岐岛三岛,接受三口通商和设立租界和大明领事馆,允许租界内驻军,赔款两百万两白银,允许在京都内设大明领事馆,大明来日子民归大明管辖,日本方面不予干预。

七条条款,日本已经完全接受了三四五这三条,一二和六七却依然不提不接受。

萧如薰的底线也很清楚,大明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就是对马岛、佐渡岛、石见银山五成的出产量,一个通商口岸和租界,关税和驻军权、领事裁判权,战争赔偿银三百万以及日本去帝号,现在的确争取到了对马和佐渡岛,还有通商口岸和领事裁判权,可是最重要的石见银山和战争赔偿银以及日本去帝号还没有任何消息。

陈璘琢磨了一下,觉得不详细提出,日本人还会装疯卖傻,干脆说明白更好一点,于是陈璘就明明白白的对那两个倒霉蛋说明白了。

“现在有的这些不算,我得明确告诉你,赔偿五百万两白银,一两银子都不准少,去帝号,无论如何都要去,石见国,无论如何都要割让,为的就是石见银山,至于肥前藩,我们可以让一步,你不用割让全部,但是至少要割让临海的三分之一,向朝鲜送质子,这是个象征,让朝鲜放心的象征,你们自己去商量。”

说完,陈璘就把这两人给赶走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二百零一 袁黄是个合格的赞画

陈璘在试探黑田如水这边的底线,黑田如水这边也在试探陈璘的底线,双方试探来试探去,逐渐都揭下了面纱拔刀上阵,各自的欲图赤果果的展现在各自的面前。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明国想要的无非是石见银山和银子,对于其余的土地的需求并不大,向朝鲜送质子无非是碍于朝鲜的颜面而提出,并非明国的本意,向朝鲜赔偿银两大概也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所以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做文章予以拒绝。

明人一直对石见银山和赔偿银虎视眈眈,可谓目光短浅,我等需要阐明立场,石见银山那我国命脉之一,交出石见银山无异于自断命脉,绝不可行,赔偿银二百万还不满意,那就再加五十万,加到二百五十万两白银的赔偿,同时拒绝对石见和肥前国的割让。

还有就是去帝号的事情,这一点也要讲明白,战败者乃丰臣秀吉,非我日本国,日本国为权臣丰臣秀吉把持,丰臣秀吉乃恶之人,我日本国同样为受害者,这并非是本意,日本国并没有错,也未战败,我等铲除丰臣秀吉,也算是与大明国联盟,为何大明要强逼我国自降国格?大明天朝上国,如此凌辱小国,恐失上国体面。”

黑田如水详述了一番,看着使节将这份辩驳书写好,黑田如水又接过来看了看,然后递给了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扫视了一圈,点了点头。

“我还是觉得,就这样答应了第三第四和第五条是不是太便宜明国了?犯事的是丰臣秀吉又不是我等,我等相反还要相助明国铲除丰臣秀吉,何来罪过之有?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丰臣秀吉穷兵黩武,他自己的库藏也快要掏空了,这笔钱难道要我们出?”

黑田如水已经恢复了冷静,冷静的解释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尽快和明国理清关系,把同盟定下,然后铲除丰臣秀吉,再腾出手来对付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这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放在次要的位置上,除非关乎国体和国家存亡,其余的一切都可以忽视,银钱更是无关紧要。”

德川家康放下了这份辩驳书,微微摇了摇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德川氏看起来家大业大,可是一草一木都是钱,一口气拿出二百五十万两银子给明国,也实在是有些吃力,说起来,明国要我们那么多的条件原本就是没有道理的,把我德川家康当成丧家之犬吗?”

“那您的意思,就这样拖着,拖到丰臣秀吉反应过来,招来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歼灭我们,然后统领全日本的力量和明国决一死战?阁下,我不得不说,四万人就能歼灭西军精锐十五万的明军,绝对有能力扫平我们整个日本,我们不能进一步刺激明国了。”

黑田如水无奈地看着德川家康,希望他可以做出一定的让步,因为有些条件他本人也绝对不会答应,那是亡国边缘的国家垂死挣扎时才会接受的条款,正常的国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明国这么做,所谓的条件无非是银两,就是银两。

“你的意思是,石见银山的份额,我们得让出去一部分满足明国?”

德川家康看着黑田如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是的,起码得让出三成的份额,这是试探,不知道明国到底会怎么要求,但是他们所求者无非金银。”

德川家康望着自己的房屋内那副日本全图,抚摸着上面的每一寸土地,良久,缓缓开口道:“一切都拜托你了,官兵卫。”

“臣下必不让主君为难。”

黑田如水十分欣赏的看了看德川家康,转身离去了。

而他的这份辩驳书也很快就送到了陈璘的手上,陈璘看着这份辩驳书,也的确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因为他们说的很对,让自己几乎找不到反驳的地方,陈璘没有见黑田如水的使者,而是让其中一人留下等消息,一人回去带消息说让他们等消息,自己则派快舟带着这份辩驳书回朝鲜,交给萧如薰定夺。

自正月二十日开战以来,四天过去了,釜山四万倭寇战兵的补给线已经被切断了,他们的抵抗变得绵软无力,面对明军愈犀利的火炮,他们有些难以招架,一开始还有人开城门决死冲锋,到后来直接闭门不出,被炮轰也就忍着,绝不应战。

如此缩头乌龟的战法,颇让前线指挥官吴惟忠和李如松无可奈何,萧如薰数次亲临前线观战,然后就区区一座倭城,筋疲力尽的倭寇,明军雄兵硬是拿不下来,却损兵折将近千。

换言之,明军把日军死死的困住了,却依旧无法攻破倭城,这让萧如薰十分恼怒,但凡这个时候能有红夷大炮,也能给倭寇的倭城重重一击,可是缺乏重炮的明军此时此刻实在是拿倭城无可奈何。

萧如薰给宇喜多秀家的劝降信写了七八封了,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看起来宇喜多秀家是死撑着不愿意投降了,而和日本本土那边的谈判似乎还没有什么进展,丰臣秀吉的脑袋没送过来,宇喜多秀家的心里还有最后的一丝幻想。

他死守不降,其余倭城里的倭寇也死守不降,利用倭城的坚固和优势地形,一条一条纵横交错的壕沟阻挡了明军大部队的步伐,依山而建的城池比明军的云梯要高得多,基本上爬一个死一个爬一个死一个,想要填补壕沟,又被倭寇居高临下用铁炮阻击,火炮掩护的了一时掩护不了一世,明军的强攻总是被打退。

就算用盾阵掩护步卒填补壕沟,但是效率太低,度太慢,四天下来,壕沟总共才被填补了不到四分之一,让人十分沮丧。

“倭城之坚固乎我等想象,真是想不到我军占尽优势,却硬是拿这些坞堡没有任何办法,那些该死的壕沟无论如何填不平,真是气煞老夫!”

袁黄每天拿着串佛珠在手上转啊转啊的,借此抵消心中的恼怒,而萧如薰心中的恼怒可无从消减,怒气一天天的增加,几乎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几乎就要到了下令用毒气攻击,尽屠十万倭寇一个不留的地步了。

袁黄看出萧如薰心中的戾气与日俱增,不断的劝说不断的开导,好歹没让萧如薰迈出成为白起的第一步。

袁黄是个合格的赞画。

二百零二 二人的约定

袁黄是个合格的赞画,这一点,萧如薰深信不疑。

“倭寇城池坚固易守,强攻为下,攻心为上,季馨,切莫急躁,大局如此,我军已切断倭寇补给线,从即日起转强攻为佯攻,围困之,他必然撑不过一个月,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所以稍安毋躁,你是主将,你要是躁动了,全军都会躁动的!”

袁黄的一席话让萧如薰稍微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传令全军转强攻为佯攻,诱使倭寇多多使用铁炮等武器,消耗其物资,等他们物资用完了,咱们大摇大摆的去填补沟壑,倭寇也无可奈何。

明军自开战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军心骄傲,却在倭城之下折戟沉沙毫无办法,上至萧如薰下到普通一兵都十分不爽,觉得耻辱,心里憋着一口气,只等着城破之日痛痛快快的杀一场。

就在这个档口,陈璘派来的使者抵达了大邱大营,把书信交给了萧如薰,萧如薰看过之后又把这信给袁黄看了,袁黄看过之后,皱着眉头说道:“倭寇虽无道,但是此话也不无道理,倭国并未彻底被我击败,索要些银钱,想必容易一些,但是若要他们去帝号,自降国格,非亡国边缘不可。”

“我自然知道,所以才咬定这一条不肯松口,就是为了让倭寇的视线从石见银山上稍微转移一点,争取到五成的份额不容易,为此,我们指不定也要和这个德川家康开战一场,去帝号不过是附加条款,与我而言并非必要。”

“那割地也是并非必要的?”

“有一部分是,肥前和石见就是幌子,而对马、佐渡和隐岐三岛则是非要不可的,此三岛连成一线,让我大明水师在日本本土面前摆上一条封锁线,将其与朝鲜隔绝开来,不仅方便我们随时前往日本通商,也给了我们随时随地进攻日本掠夺银钱的便利,因此,这三座离岛我们非要得到不可。”

萧如薰斩钉截铁的写下了回复信,阐明了得到这三座岛屿的必要性。

“咱们能看到的,日本国内的才智之士也能看到,你如何确定他们一定会答应?”

“因为德川家康急于和我们确定联盟关系,好让他专心致志的对付丰臣秀吉和丰臣秀吉的残余势力,他绝对不愿意成全丰臣秀吉,或者被两面夹击成为最倒霉的那个,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与我们结成同盟,甚至借助我们的力量剿灭丰臣秀吉。”

袁黄抿了抿嘴唇,开口道:“那么,你真正想要的,应该不全是这信上所说的东西吧?”

“那是自然,我们并没有真正的打败日本,我这样做,只是携大胜余威震慑日本,让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反应不过来,大明目前真正急切想要的,无非是对马三岛、三百万两白银和石见银山五成的份额,其余的都是幌子,但是既然日本人答应了通商三条,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袁黄眯着眼睛看着萧如薰拟定的通商三条,非常疑惑地问道;“这三条就算是老夫也觉得是无足轻重的三条,就像是昔年蒙古人要求大明开边关互市一样,毫无威慑力,不外乎就是国体和威严的问题而已,比起真金白银,与我大明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萧如薰笑了笑,开口道:“袁公,可能你现在看不出来,会觉得金山银山还有真金白银比开港口互市要好,但是不用过多久,也就几年的时间,日本人说不定会为了这三个条约和我们再起战端。”

“再起战端?为了通商互市?季馨,不是老夫说你,就算你打通了通商日本之路,也不交给日本国关税,但是你如何确定那些大商家就愿意去日本国做生意呢?”

袁黄颇有些不可思议:“老夫还真是不信,商人乃是无利不起早,前往日本之路遥远不说,也不一定安全,仅仅是少交一份关税,就能让那些商人趋之若鹜?”

“我们打个赌如何?到时候若是日本为此寻求开战,袁公就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如果没有,反过来,我就答应袁公一个请求,当然,这个请求不违大义。”

袁黄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思忖了一会儿,一会儿看看萧如薰,一会儿看看这上面的条款,而后笑了出来。

“纵使你小子智计群十年难遇,老夫也不信你的邪!行!一言为定!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萧如薰和袁黄击掌三次,定下誓言。

在此之后,萧如薰又有了新的想法。

“袁公,我打算去一趟日本,亲自和德川家康见见面,亲自把这件事情给敲定了,交给陈璘他们去谈也不知道要谈到什么时候。”

“你亲自去?”

袁黄愣了一下:“你可是主将,这批骄兵悍将只有你能镇得住,如果你不在了,你指望谁去镇住他们?谁来暂代主将的职务?李如松那等张狂的人会老老实实地服从命令吗?他手下的女真兵损失最多,这些天可一直叫嚣着要屠城。”

“屠城就屠城,到时候打下来一座倭城可以交给他去屠城,我没有意见,反正他手下全是女真兵,就算朝廷要追究也追究不起来,我所管辖的汉兵是从未屠城的,那就可以了,至于主将的职务,袁公,也只有你能为我暂代这个职位了,毕竟你的资格老,年纪大,就算是李如松也不敢无视你。”

萧如薰提笔写下一份份军令,做好前往日本亲自谈判的准备。

“你若是一定要去,老夫也不好阻拦,但是你打算去多久?这里一旦生什么突事件,老夫可没有你那样的威望可以震慑诸军。”

袁黄知道自己一直是以赞画的身份存在于军中,大家虽然相熟,但是全都是看着萧如薰的面子,敬畏着萧如薰的威望,而不是他袁黄,他袁黄除了资格老是文官之外,没有别的可以震慑诸将的资本,更别提亲自统军了。

这就让袁黄有些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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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三 德川家康的幕府将军之路

“放心,袁公。”

知道军中一大帮子骄兵悍将是除了自己谁也不服的,尤其是李如松,所以萧如薰自然考虑到了这一点,为袁黄打好了算盘。

“我的佩剑你带着,这是皇帝陛下亲自赐给我的剑,虽然不是什么尚方宝剑,但是也有特殊的意义,你拿着我的剑号令三军,无人敢不从,至少吴惟中和麻贵是一定会听从你的号令的,他们听命,整个军队基本上都会在手中掌握,李如松再骄狂,手下也不过四千人,掀不起大浪花。”

袁黄沉思了一会儿,到底点了点头,但还是问道:“季馨,不管你要做什么,老夫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意思,老夫会支持你,你尽管放手去做,这一次就算你什么都拿不回来,单单能拿回几百万两银子,还有那么多俘虏回国交给陛下,那也是有功劳的。”

“这一次动兵大概耗费了六十万两银子,但是我会给大明带回至少五倍的收益,我一定会让整个大明都知道,战争,才是最快的财方式!类似于日本这般的跳梁小丑,是越多越好!”

看着萧如薰眼中愈坚定的神色,袁黄本能的感到惊慌失措,却又不知为何很快的平静下来,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这个自己相处快半年的年轻的将军绝对不会是一个把大明拖入战争泥潭的战争狂人。

午后,吃过午饭,萧如薰召集一应高级将领,宣布了自己要启程前往日本主持战事的消息,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他不在的期间,军务由袁黄负责处理,主将的职位由袁黄暂代,并且将自己的佩剑交给袁黄,让袁黄持此剑号令三军,如有不从者,军法从事。

诸将轰然应诺领命。

吩咐完一应的注意事项之后,萧如薰带着自己的亲卫队上了一艘大福船,快向日本本土方向前进,预计明日正午之前就能抵达水师驻地。

萧如薰和德川家康这里大动作不断,丰臣秀吉那边的大动作也不见得就小了,关乎于自己的基业安危,心里存着要将霸业维持下去的心思的丰臣秀吉表示无论如何都要坚守住,于是很快就下令让德川家康亲自带领十万东军进入名护屋城内,准备协防明军。

明军的火炮让丰臣秀吉吃够了苦头。

他手上也不是没有火炮,一百门火炮他能拿得出来,虽然名护屋内只有五十多门火炮,还有三十多门无法立刻使用,能立刻使用的只有二十多门,但那也算是不弱的火力了,居高临下,依靠山城的高度和明军的水师对射,怎么着也能给明军带来一点损失不是?

谁知明军的火炮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无论他们从什么角度把火炮推上前准备反击,明军的炮火打击总是能精准的在他们的火炮射之前降临,然后把一切的准备都给摧毁掉,偶尔有那么一两门火炮可以成功射,但是只来得及打一炮弹,然后就连跑都跑不了,瞬间就能被明军的火炮射击覆盖打击,连人带炮一起完蛋。

这样几个回合下来,丰臣秀吉丢了十门火炮,这样的损失让他肝都疼,他赶快下令火炮队不要继续坚持了,赶快撤出,继续龟缩到明军火炮的射击范围之外。

明军火炮的射击范围之外,同时也在日军火炮的射击范围之外,明军固然打不到他们,他们也无法打到明军,丰臣秀吉每日听着隆隆炮声都快要疯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水师被打光了,整个九州岛愣是找不到能用的水师,他手下那些水师起家的大名们都在朝鲜奋战,肯定回不来,预备水师被打败了,运输队都完蛋了,前线的不到粮食和物资的补给,很危险啊!明国那么大,要是没有充分的补给,军队怎么能战胜呢?

丰臣秀吉对此心急如焚,危急时刻,他想到了利用德川家康的力量。

自己手下的水师完蛋了,但是德川家康手底下肯定还有相当规模的水师可以用,不管能不能成功,反正一定要拿来对付明军的水师,将他们打败才可以,否则这层封锁无法突破,就算是6地上打赢了也没用,前线士兵们会被饿死的。

丰臣秀吉下达了召德川家康率军进入名护屋城协防的命令。

一切都没有出乎黑田如水的预料,德川家康接到召令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召集了东军的几位大佬细细的商议了一番细节,下定了走向幕府将军之路的决心——他是贵族出身,有成为征夷大将军的资格,不像丰臣秀吉,低贱的平民,乱认干爹拼了命也只能成为关白,还自己明了一个太阁的称呼,就算是落魄的皇室都能拒绝他请求征夷大将军的要求。

当年反叛了织田信长的明智光秀都能得到征夷大将军的地位,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他出身贵族,日本的贵族和日本的皇室一样万世一系,早些年的藤原氏,后来的源、平二氏等等,德川家康比起丰臣秀吉来,优势大的不是一点点。

像丰臣秀吉这样从底层平民一路拼到天下人的地位的,纵观整个日本历史,也只有他一人,其实反观中国,这样的人又何其少呢?

德川家康的幕府将军之路已经开走。

正月二十六日,德川家康率军开入名护屋城协防之时,正是萧如薰和黑田如水在明军水师大阵里的一艘小船上正式会晤的时候。

二十五日萧如薰抵达之后,就让船上的日本使者回去把德川家康喊过来,让德川家康亲自出面和他谈判,否则一切免谈,但是德川家康已经被召,无法前来,黑田如水便火急火燎的亲自出,来见这位鼎鼎大名的明军提督。

双方会谈正式开始,景辙玄苏作为双方的翻译官为双方进行翻译。

“萧提督如此年轻,真是太出乎鄙人的意料了。”

黑田如水的理解很到位,向萧如薰鞠了一躬,萧如薰还了一礼,温声道:“黑田先生过誉了,请坐。”

两人一起坐下,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

黑田如水在算计着萧如薰,而萧如薰也在算计着黑田如水。

二百零四 提督与军师之争锋

黑田如水,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丰臣秀吉的诸葛亮,号称稀世名军师的黑田官兵卫,帮助丰臣秀吉一路奠定霸业的谋士,相当的不好对付,只可惜后来和丰臣秀吉离心离德,否则丰臣氏也不会倒的那么快,但是他现在是作为德川家康的代替而来,那也就是说,黑田如水投靠了德川家康?

萧如薰稍微有些奇怪的感觉,但是想来,这也是自己的出现所导致的某些附带反应吧?记得原先的历史里,黑田如水可有着称霸天下的野心,但是在德川家康压倒性的实力面前,他还是选择了放弃争霸,终老于山林,不问世事。

现在,谈判对手是他,这个家伙绝对是不好糊弄的。

“之前大明的七条要求,黑田先生都知道了吧?”

黑田如水点了点头:“当然。”

“其中的第三条第四条和第五条,关于开放港口通商的要求,德川阁下已经答应了对吗?”

黑田如水还是点点头:“当然。”

“好,这些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好商议的了,那么接下来,这一条,日本去帝号,这条要求是关乎我大明的威严,德川阁下和黑田先生为什么不予答应呢?”

说到了关键的地方了,黑田如水也不再内敛,而是逐渐露出了自己的锋芒:“萧提督,这一条您不觉得实在是有些太过于欺辱日本国了吗?日本不是朝鲜,和大明没有隶属的关系,一直,与大明平起平坐,从未称臣,也从未被大明打败,此乃其一。

其二,此战动者乃丰臣秀吉,其一意孤行不顾大多数的人反对,强行开战,于我国内也有大量的反对者,鄙人和德川阁下都是坚定的反对者,所以才会提出推翻丰臣氏的想法,想到与大明合作,但是我等一片诚意,萧提督却视若无睹,反而让我国家自降国格,成为藩属,大明天朝上国,也会如此霸道行事吗?”

萧如薰点了点头,并未如同黑田如水预料的那样生气。

“大明的确是没有与日本有藩属关系,这一点本督承认,但是就算成为大明藩属国,也并不意味着是要被大明打败之后才会成为藩属国,你好比朝鲜,大明何曾出兵讨伐过朝鲜?朝鲜一样是大明最忠诚的藩属,一贯受到大明的保护,此番更是不遗余力出兵,为朝鲜复国。

黑田先生,咱们撇开丰臣秀吉,单论日本,让日本成为大明藩属,对日本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可以得到大明的保护,可以和大明通商,可以朝贡大明,还可以得到大明的敕封,得到大明的承认,和大明正常来往,难道对日本不是一件好事?”

黑田如水笑了笑,开口道:“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德川阁下才答应了通商三条,也因为大明是天朝上国,所以才答应了让大明自己管理在我国的大明商户,甚至租借土地给大明,这已经是日本最大的诚意了,但是我国孤悬海外,历来就没有什么外敌入侵,也谈不上需要劳驾大明出兵保护,所以,成为藩属国也就不必了,我两国和平来往,正常交通,岂不美哉?”

萧如薰也不生气,开口道:“这样想倒也是人之常情,有些国家对大明称臣,但是对内称帝,这也是存在的,大明也并非很在意,但是你日本的皇帝帝号实在是让大明很不满意,大明皇帝号天子,为天之子,受命于天,而你国皇帝帝号天皇,为天之皇,于我国家唯有上古三皇之一才能称天皇,你过如此,却是不知将我大明天子置于何地啊?”

萧如薰的语气虽轻,但是言语里的威胁意味甚浓,黑田如水很清楚,任何一点因素都能成为大明对日本开战的借口,因此,不能马虎。

“大明与日本为两国,习俗不同,称号不同,互相之间理解也不同,可能在大明是非常关键的话题,但是在日本却稀松平常,很是正常,并没有什么所谓,而无论大明天子,还是日本天皇,其实都是一国皇帝,与我百姓而言,并无任何不同,提督为何非要在称号上如此强求呢?

更何况我国天皇之称呼,二千年前便已有之,千年一系,从未变更,若是忽然变更帝号,恐怕会造成整个日本的动荡,这个样子的话,日本百姓也未必答应啊,到时候若是闹出了什么乱子,却叫德川阁下如何是好呢?

提督,德川阁下是要取代丰臣秀吉成为日本幕府将军执掌大权的,要便是要稳固统治,若人心浮动,皇室不满,德川阁下又如何能取代丰臣秀吉,主掌日本与大明通好呢?还请提督三思而后行啊!”

黑田如水这话说的相当恳切,萧如薰都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去驳斥了,当然,萧如薰也并不想驳斥。

“这个问题你我双方各执一词,我们暂且不论吧!关于日本皇室向朝鲜政府派遣质子以安朝鲜之心的要求,本督以为,实属必要。”

萧如薰选择了另外一个话题展开,给黑田如水留下了理屈词穷的影响,使得黑田如水对谈判成功大有信心,开口道:“此一条提督以为必要,而鄙人却认为毫无必要,之所以这样说,乃是因为,天皇非实权帝王,和大明皇帝相比,在国务上,并没有话语权,即使皇室派出质子,无论是对于丰臣秀吉还是德川阁下都没有任何的约束力。”

萧如薰装作一愣的样子,忙开口道:“那就换作德川家康派出质子!”

“萧提督!德川阁下何错只有?需要派遣质子?既然德川阁下愿意配合大明将丰臣秀吉斩杀,不仅有功于大明,亦有功于朝鲜,有功之人,不赏也就罢了,还要质子,难道提督不怕寒了有功之人的心吗?”

萧如薰又装出了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看着黑田如水。

“要说有功,你主于我大明的确有功……这样吧,只要你答应另外一件事,这两条我可以做主,不再追究。”

黑田如水微笑道:“您说。”

“石见国我们可以不要,但是石见银山的全部产银必须要归大明。”

黑田如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二百零五 斩!!

“萧提督,您应该也知道,石见银山是我国最大的矿山,年产银最多百万两,是我日本国重要财政来源,您确是好大的口气,一口气就把整座石见银山给要走了,敢问您是打算让整个日本国的百姓吃不饱也穿不暖吗?”

萧如薰冷笑了一下:“就算我不要银山,那银子也只会被你用来打仗,何曾会用到民生的范畴?这种美言美语黑田先生还是不用多说了,大明可以不要你去帝号,可以不要你们派遣质子,甚至于石见国和肥前国都可以不要你们割让领土,唯独这石见银山,大明志在必得!”

黑田如水摇了摇头:“这不是和平相处之道,萧提督,石见银山本是日本之物,大明为何要强取?”

“这不是强取,这是谈判,若是强取,我可直接引兵攻打石见,你觉得我是打的下来还是打不下来?我现在就带兵绕道海路去攻打石见,你觉得是成还是不成?”

萧如薰陡然转换了语气和态度,让黑田如水察觉到石见银山对大明的诱惑力太大,大明无论如何都想得到,如果真的拒绝了,眼下的情况来判断,日本是没有能力阻止明军攻打石见国掠夺石见银山的,甚至于之后的反击也很成问题。

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注定要在名护屋决一死战,决出日本的霸主,而这个时候明军出现横插一脚,便给整个未来的走向添加了许多变数,而对于这种变数,无论是黑田如水还是德川家康都非常讨厌。

只是石见银山对日本的意义实在是重大,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交给明国,黑田如水只能拿出自己的预备方案了。

“为了感谢大明相助我主讨伐丰臣秀吉,安定日本,我主愿出现银二百五十万两和每年石见银山的一成产量作为酬谢。”

黑田如水图穷匕见,将自己的目标显露了出来。

“五百万两现银,石见银山九成产量。”

对方既然已经亮出王牌,那么萧如薰也不做太多掩藏,赤膊上阵了。

黑田如水大为吃惊恼怒:“萧提督!鄙人带着诚意而来,萧提督为何如此?”

“究其根本,日本进犯朝鲜,屠戮朝鲜民五十万,军十万,大明天兵损失数千,物资消耗损失不计其数,岂是区区二百五十万可以弥补?石见银山一年产量百万,一成不过十万,杯水车薪有何意义?虽说那不是德川氏的过错,但是那些人终究是你日本国的人,既然你要一统日本,这个责任,你就必须要担负起来!”

萧如薰也坚定了自己的态度,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退让一步。

黑田如水咬咬牙,松口道:“现银三百万两,石见银山每年二成产银!”

“现银四百五十万,石见银山八成产银!”

“萧提督!这是正式谈判!不是戏耍!”

“本督当然知道!这要不是正式谈判,本督早就带人亲自攻打石见!叫你们一成白银都得不到!现在坐在这里谈,已经是本督最大的诚意!”

“萧提督!你怎能如此霸道?!”

“本督就是如此霸道!你若是不答应,本督现在就起兵十万攻打石见!还会把消息透露给丰臣秀吉,我倒要看看德川家康奈我何!”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黑田如水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萧如薰,仿佛是要重新审视他一般。

“萧提督,鄙人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和萧提督谈判的,为的是我两国互为盟好,永不互叛,再无战争,萧提督一定要这般咄咄逼人吗?”

黑田如水觉得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真诚,谁曾想萧如薰翻了翻白眼,嗤笑了一声,似乎很不在意的样子。

“国与国之间没有什么永不互叛之说,今日我占上风,我往死里要好处,明日你占上风,你会要的比我更狠,那种虚伪的说词还是不要说了,黑田如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读书人,但是我是个军人,我习惯用刀子说话,你想要什么,就拿东西来换,别说话,再者说,没有不喜欢战争的将军。”

黑田如水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黑田如水目露凶光,文雅的外表已经被撕扯的稀烂,凶恶的本质一览无遗。

“既然萧提督这样说,那么我也就不多说了,一口价,三百五十万现银,石见银山三成产银,这是日本国能出具的最高的价位,如果萧提督还不满意,请自己带兵去取。”

“四百万,六成。”

黑田如水往外一伸手:“请!”

萧如薰点了点头,看了看身边的陈璘:“陈将军,下令水师拔锚起航,玄苏,你来带路,目标,石见!另外,将此人及其随从斩,把级送回给德川家康!另,传令对马和釜山,全军整备,灭倭!”

萧如薰站起了身子,陈璘愣了一下,见萧如薰不像是做伪,看了看玄苏和一头雾水的黑田如水,轰然应诺。

有仗打干什么不答应?

陈璘一挥手,立刻就有卫兵冲进来将黑田如水和他的两名随从抓住,按倒在了桌子上捆了起来,黑田如水大惊失色,连忙朝着玄苏大喊大叫,玄苏脸色苍白,立刻冲了出去找到萧如薰,大喊道:“提督!提督!他们是来谈判的!是来谈判的!我们不能就这样杀了他们啊!!”

萧如薰反手一个巴掌甩在了玄苏的脸上,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本督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老老实实带路!再多嘴一句,本督将你也杀了!盯住他!”

萧如薰身边卫士立刻拔刀相向,玄苏被吓得恐惧的大喊了起来。

黑田如水是万万没想到萧如薰会突然暴起难,没人跟他翻译,他不知道萧如薰刚才说了些什么,但是看起来,情况似乎对自己不太有利,他和两个随从被押到了船,一起跪了下来,三名壮实的明军一人一把大砍刀,阴揣揣的看着他们,黑田如水被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斩!”

萧如薰一声令下,一名士兵手起刀落,一名倭寇使者瞬间头颅落地,滚了好远才停下,无头尸体血如井喷。

黑田如水直接愣住,整个人宛如石化一般一动不动,另一名使者则是恐惧的大喊了起来,一旁观看的玄苏也被吓得浑身抖了一下,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了起来。

“斩!”

又是一声令下,第二名使者的脑袋也落了地,一样的血如井喷,甚至还有一些血液溅到了黑田如水的脸上,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的干呕起来,还没等他宣泄掉腹中的不适,他的头就被揪住了,整个身子被硬生生的拽了起来放成了一个非常适合斩的角度,雪亮的大刀稳稳的举了起来,只待萧如薰一声令下,便狗头落地。

“斩!!!”

二百零六 大明日本互助友好条约

“斩!!!”

“啊!!!!!!!”

萧如薰这边看到黑田如水不曾服软,还当真以为谈判破裂了需要自己亲自动手,虽然微微有些惋惜,但是能干掉一个智谋之士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断了德川家康一臂,让自己之后的进军也方便一些,这当然是好事,便下定了斩杀黑田如水的决心。

但是这边刚刚开口,那边的黑田如水便大声的叫唤了起来,而后拼命的说着些什么东西,对着萧如薰,对着玄苏,似乎是在求饶,他使劲儿的挣扎着,脸上已经看不见之前的淡定和从容了,只能看到一个垂死挣扎的囚犯。

黑田如水眼见两名随从死在自己的面前,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萧如薰并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稀世的名军师不能死在这里,这是黑田如水在那个时候所拥有的唯一的念头,一切的一切都不如他的性命珍贵,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他脑袋里的智计值钱,不过是些许的银两,他的价值,远远在那些银两之上。

他不可能为了这点钱送掉自己的性命,更何况萧如薰敢杀了他,就敢真的带兵去攻打石见,抢夺石见银山!

电光火石之间,黑田如水做出了决定。

“我答应!我答应!玄苏!快点告诉他!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玄苏仿佛是得到了旨意一般,一跃而起,朝萧如薰冲了过去。

“提督!提督!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他说他什么都答应了!!提督!刀下留人!不能杀!不能杀啊!!”

没跑几步,萧如薰的卫兵直接一脚踢翻了玄苏,将他死死的制住,萧如薰刚要下令斩杀黑田如水,却没曾想到黑田如水直接妥协了,如此看来,谈判谈的还是刀子,还是拳头,就看谁比较硬、比较凶了。

“放开他,你们也是,放了他!”

萧如薰让卫兵和刽子手直接放掉了玄苏和黑田如水,黑田如水脱离险境,惊魂未定,靠在船仓边上大口喘气,玄苏也是一样,趴在地上像累坏的狗一般张开嘴,舌头都快露了出来,也没力气收回去,萧如薰看不下去,走过去一脚轻轻踢在了玄苏的腿上:“站起来!”

玄苏连忙撑着自己的身子爬了起来,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他刚才说答应我的条件了是吧?”

“是,都答应了。”

“跟他说,四百万两赔偿银,还有银山六成产量,缺一不可,你,再去写两份文书,把我们约定的条款全部写上去,一种大明样式,一种日本样式,两种样式再各来两份,在去问问他有没有带什么大印之类的信物,好签字画押。”

萧如薰这样吩咐着,玄苏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然后窜到了黑田如水的身边,用日语询问。

“阁下,您还好吧?”

“没死,没事。”

黑田如水缓过劲来,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条约我可去写了,那些条件也都算您答应了,您要是确定,就要盖上大印签上名字,还要画押,那可就真的生效了,之后也就没什么可以推脱的地方了。”

“去写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黑田如水一挥手,一副厌恶的样子,似乎不愿意接近玄苏,玄苏心里一凉,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回不去了。

这个时期的日本行文也是用汉字,参有少量行草转化而来的假名,主谓宾等语法上也有些差异,但是大体上只要是个知识分子,就能互相使用汉字交流,当初丰臣秀吉开战之前派去朝鲜的使者就和朝鲜人用汉字在纸上交流,他们双方都能看得懂,说白了,就像是中国两个不同地区的人们互相听不懂对方的方言,但是可以用写字来交流一样。

所以萧如薰也不担心玄苏和黑田如水暗中勾结,只要有书面文,玄苏要想耍什么花招,也是瞒不过萧如薰的。

玄苏很快就按照萧如薰的要求写好了书面条约,一共四张纸,分别用中文和日文写成,萧如薰拿过来看了看,的确现日本写法的那两份他也看得懂,没什么问题,虽然有些地方的语法有些陌生,但是大体的意思还是能看明白的,重要的词句没有作假的地方。

点了点头,萧如薰让玄苏把这些条文拿去给黑田如水看,又给他搬来一张小桌子,拿来纸笔,等着他签字画押盖印。

黑田如水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小布袋里面有一枚玄龟样式的小印。

阅读完了整个条约之后,黑田如水下笔签名的时候,手还有些颤抖,之后盖上了小印,接着画押,三重保障,不怕他之后不承认,而且他不承认最好,萧如薰就有对日本开战的理由了,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

四张纸上写上了黑田如水的三条认证,也写上了萧如薰的三条认证,双方互相签字确认之后,各自保留一份,这份《大明日本互助友好条约》就正式生效了。

通商三条以及割让三岛之外,还有日本赔偿大明四百万两白银,以及每年石见银山六成产银的交付,石见银山的开采将由大明和日本一起进行,相互监督,确保没有任何一方私吞更多的银两,为此,大明官方人员有进入石见国的权利。

除此之外,石见国的割让和肥前藩的割让废除,日本去帝号和日本皇室派遣质子也废除了,日本也不用成为大明的保护国,而是和大明成为睦邻友好之邦。

萧如薰满意的看着条约,然后露出了笑容:“黑田先生,祝愿大明和日本永远互助友好。”

黑田如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萧如薰,冷声道:“刚才萧提督可不是那么说的。”

“那不过是一些必要的场面话而已,现在这个才是本督心里真实的想法,本督在这里向你保证,本督会和你们合作,一起剿灭丰臣秀吉。”

“最好如此!”

黑田如水似乎是很用力的露出了一点笑容,然后便在萧如薰的安排下离开了明军船阵,似乎一刻钟都不愿意多停留。

“提督,这白纸黑字虽然保险,但是他们要是死不认账,咱们也没什么可以威胁他们的,是不是不太保险,或者应该留一两个人做人质?要不要末将现在就去把那人抓回来?”

陈璘站在萧如薰的身后,望着远去的黑田如水,有些不安的开口询问。

二百零七 萧如薰的真正意

“提督,这白纸黑字虽然保险,但是他们要是死不认账,咱们也没什么可以威胁他们的,是不是不太保险,或者应该留一两个人做人质?要不要末将现在就去把那人抓回来?”

陈璘站在萧如薰的身后,望着远去的黑田如水,有些不安的开口询问。

“别,千万别,老将军啊,本督可巴不得日本人撕毁条约死不认账呢!”

萧如薰的脸上布满了奇怪的笑容:“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的送来四百万银子还有六成的银矿,本督才会觉得这些人相当棘手。”

“啊?这……这是个圈套?”

陈璘一脸的不能理解,一旁的邓子龙也是一样的表情。

“你们听说过一句话吗?”

萧如薰转过身子看了看两位老将:“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二老将面面相觑,把极其不解的目光投向了萧如薰。

萧如薰的嘴角勾起,扬了扬手里的条约,而后突然的几下子将其撕得粉碎,然后丢入海中。

“提督……”

“这……”

两个老将拦截不及,眼看着萧如薰把好不容易到手的“银子”给撕毁了,端的是一头雾水。

“四百万白银和六成的份额,打叫花子呢!大明的胃口那么小吗?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分裂的日本才是最好的日本,大明卧榻之侧,怎能容忍跳梁小丑安然酣睡!他德川家康想一统日本再一雪前耻,我会给他那个机会吗?”

萧如薰迈步走向了船舱:“二位老将军,我会让日本从此以后不得安宁,四分五裂,直至被我大明一口吞掉!就算那德川家康真的把东西都送来了,也照打不误!”

黑田如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往回赶,怀里揣着的那份合约似乎有千斤重,他只知道从古至今,日本还从未和哪个国家签订过如此这般不平等的条约,而他却成为了这第一个在这般的条约上签字的人,也不知道回去之后,德川家康会怎么想,万一被丰臣秀吉知道了,丰臣秀吉又会怎么想。

退一步说,战后,日本的人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自己呢?这究竟是算为日本争取新生的机会,还出卖国家的利益呢?

黑田如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会承认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那个狰狞面孔的明朝将军,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威慑力了。

无独有偶,德川家康的心情也不算太好,虽然丰臣秀吉召集他和十万东军进入了名护屋城协防,但是从骨子里透露出的不信任感还是让德川家康感到战栗,十万东军被打散重编,各自看不到各自,每两支东军中间都有丰臣秀吉的部队夹在那里,东军互相之间无法看到对方,更别提协同行动了。

东军各大名被调到外城守卫,而德川家康本人则被丰臣秀吉任命为内城兵马总指挥,指挥丰臣秀吉所在地的内城的丰臣秀吉嫡系部队保护丰臣秀吉,这个安排叫德川家康哭笑不得——我是来杀你的,你现在却要我保护你的安全?

话虽如此,但是德川家康也清楚丰臣秀吉是何等的防备自己,当然,他也防备丰臣秀吉,出之前就和东军大名们商量好了,被打散之后如何联络如何会合如何举事,那个最重要的联络人就是黑田如水,只有黑田如水知道如何串联东军各部队对城内的丰臣秀吉实施讨伐。

黑田如水尚且没有消息,何时行动德川家康也不敢保证,甚至于条约能否谈妥,能否让明军满意,明军是否愿意联合他一起对付丰臣秀吉,都是未知数,德川家康只能在不安的情绪的影响之下焦急地等待着,环视着外面的一切,期待着遥遥海面上那看不见的庞大船阵。

就在不久之前,德川家康已经确定了丰臣秀吉精神不正常的事实,至少德川家康觉得丰臣秀吉召集他们入城是为了协防明军的进攻,结果却不曾料到丰臣秀吉张口闭口都是“秀次那个叛徒”,丰臣秀吉还认为在城外进攻的是丰臣秀次而不是明军,认为这是一场叛乱而不是一场国战。

这让东军诸大名们面面相觑,随后心中的疑惑顿消,对于丰臣秀吉的恐惧和最后一点点的忌惮也消失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愤怒。

我们这帮人杰,居然被一个疯子打败并且统治了十几年!

丰臣秀吉在这个紧要关头居然精神失常了!谁能相信这种极具讽刺意味的事实?然而他就是这样生了,生的那么突兀那么令人措手不及,看着丰臣秀吉在自己的面前大喷口水讲述平叛的必要性和之后对东国大名们的补偿,他们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从心底里感到愤怒。

这让他们最终坚定了追随德川家康讨伐丰臣秀吉的想法,连一点点的异心都没有了,丰臣秀吉居然间接的帮助德川家康稳定了人心。

可话虽如此,和明军的协定无法确定,那么一切都是空谈,如果没有明军的合作,他就算是可以干掉丰臣秀吉,也无法对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进行有效的打击,很有可能就被前田利家那个家伙占了便宜。

他深感忧虑。

“主上,该吃晚饭了,再不吃的话,晚饭都要凉了。”

一名心腹亲信来到德川家康的身边,请德川家康去吃晚饭,德川家康点了点头,缓缓的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内准备用晚饭。

“官兵卫先生那里有消息吗?”

“没有,我们的人一直都在盯着,但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亲信为他奉上简单的饭食,他看了,却没什么胃口。

“那太阁在干什么?”

德川家康又问道。

“太阁在陪淀夫人用晚饭,晚饭很丰盛。”

德川家康闻言冷笑了一声,眼珠子一转,开口道:“举事之时,你要想方设法的保住淀夫人的安全,别让淀夫人受到伤害,一定要活捉,明白吗?”

亲信顿:“属下明白!”

“恩,下去吧!”

二百零八 德川的同志遍布丰臣内外

德川家康摒退了亲信,看着简单而粗糙的饭食,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同时也觉得有些好笑。

丰臣秀吉的确是精神不太正常了,这个时候居然大幅度的削减了士兵的口粮,把整个名护屋的珍贵食材都给收藏了起来,别说是肉,就连蔬菜也有大量被收集了起来,不给士兵吃,听说是专供淀夫人一个人享用,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没错,当初黑田如水的计策已经奏效了,丰臣秀吉在明军突袭之后,为了稳定人心,对外宣布了自己要有亲生孩子的消息,借此鼓舞士气,激励士兵为他丰臣家继续奋战。

然而他也不去想想,连一点蔬菜和肉食都不让士兵们好好的去吃,就给点谷米给点盐菜,就这样让士兵为你效死?

士兵连你都不想要了,更何况是那个害的他们没饭吃的小屁孩!

德川家康强忍着不舒服,将饭食全部灌下肚子,他很清楚,如果要打仗,是需要体力的。

夜幕缓缓降临,德川家康被丰臣秀吉叫过去吩咐防务,之后又被安排了守夜的任务,一副任劳任怨毫无不满的样子,战战兢兢的巡视各地,检查房屋,暗地里监视德川家康的人没有现人不妥,丰臣秀吉对此十分满意。

丰臣秀吉也不是傻子,虽然有点不太正常了,但是余威犹在,对德川家康之前诸多的流言相当在意,也十分的防范他,加上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淀夫人对着德川家康闹了点小情绪,说害怕德川氏取代她腹中孩儿的地位,虽然有些无理取闹,但是在丰臣秀吉看来,没有什么是比他的孩儿更加重要的。

被折腾了大半宿才回到屋内睡下的德川家康纵使有很大的不满,也不敢说出来,这个地方隔墙有耳,任何一句怨言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容不得他不小心。

来到床边,德川家康皱了皱眉头,他离开的时候床帘并没有打开,而现在床帘却打开了,这让他有些奇怪,于是他一伸手要掀开窗帘,冷不丁的一只手从床帘内伸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里面一拉,德川家康防备不及,整个人都被拉了进去,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的内心,正打算高喊出声,却被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点声音不出。

正当德川家康惊慌失措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喊!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德川家康迅的冷静下来,抬头一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官兵卫?!”

德川家康低吼一声,又被黑田如水捂住了嘴巴,面色紧张地把食指竖在了嘴前。

德川家康会意,黑田如水一定是担心隔墙有耳,所以不敢说话出声,德川家康自然也不敢,于是示意黑田如水松手,和他一起下床走到书桌前,拿了一支笔和一叠纸张就开始手写交流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事情早就谈妥了,为了躲避丰臣秀吉的眼线的查探,我是偷偷潜入进来的,费了一点时间,之前也联系到了几个重要的人,现在基本上所有大名都得到了要动手的消息了,只要我们这里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举事。”

“和明国谈好了?他们不会在背后袭击我们吧?”

“不会的,明国好歹也是天朝上国,不会做这样卑鄙的事情,更何况还是约定好的。”

“明国方面索要了什么条件?”

黑田如水放下笔,看了看德川家康,低声道:“答应的比较多,但是那也是权宜之计,只要撑过今晚,把秀吉解决掉,我们就占据主动了,之后我们可以继续谈,不用太担心。”

德川家康伸出手:“给我看看。”

黑田如水从怀里掏出了条约文书递给了德川家康,德川家康看毕,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面色青紫。

“四百万两银子,每年六成的银矿,还要对马隐岐和佐渡,他们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一点!官兵卫!你这……”

“这是权宜之计!暂且稳住明军!主上,请立刻准备动手吧!就在今夜,趁着秀吉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我们先离开这里,去到军队里,再带着军队打回来,不然一旦举事,你是最危险的!”

德川家康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长叹一声,把条约揣进了怀里守好,自己穿好战衣,给黑田如水找了一件战衣穿上,打扮成亲信护卫的样子,打开了大门。

“大人,那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一名丰臣亲兵迎上前来,不怀好意地询问着。

“奉太阁之命,前去巡夜,怎么,你也要一起来?”

这名亲兵笑了笑,想了想没想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摇了摇头:“没有,请便。”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老神在在的离开了监视区,大跨步往距离自己最近的德川氏本家部队的防区前进,那里有着自己麾下最勇猛的将军本多忠胜所统辖的部队,抵达了那里,自己就大概安全了。

“守城门的人是丰臣氏的家臣,我怎么可能那么大半夜的就通过呢?他们肯定知道有诈啊!”

一边走,德川家康一边询问,但是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相信黑田如水一定有办法,果不其然,黑田如水低声道:“我能来这里,就是守门大将给我行的方便,他已经被收买了,和我关系很好,肯定会放我们走。”

德川家康心中顿悟,原来德川的同志遍布丰臣内外。

内城侧门前,德川家康见到了那个被收买的丰臣家臣,记住了他的样貌,黑田如水走上前和他悄悄的说了几句话,就见那家臣点了点头,一挥手,城头上放下来了一个篮子,黑田如水招呼着德川家康一起进去,然后两人被拉上了城头,又从另外一端被放了下去,自此,天高任鸟飞。

德川家康火赶到了本多忠胜的军营内,一眼便看见了正在恭候的本多忠胜和全部都穿着战甲不曾卸甲的士兵们,俨然是在等待着什么,德川家康心知这是黑田如水的功劳,也不多说,心中暗暗记下。

“主公!我们何时举事?”

五大三粗,号称“日本张飞”的本多忠胜迫不及待地询问德川家康,在他看来,主公受辱就是他受辱,主公被丰臣秀吉像是捕获一样的招来,然后像人质一样被控制起来,就怕东军不受控制,所以拿德川家康做人质,还将东军打散,放在了和传说中全灭西军十五万的明军的正对面,让东军直面残忍嗜杀火炮众多的明军!

这是何其的自私和残忍?

本多忠胜对丰臣秀吉一点点的好感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只剩下满腔的不满。

二百零九 被惊醒的人们

对敌人的不满就是对自己的忠诚,德川家康对此相当的满意。

“很快,忠胜,你马上准备好,我们这里一旦开始,就挥军直取内城侧门,哪里有我们的内应,可以协助我们打破城门,尽快围住内城搜寻丰臣秀吉,一旦现立刻生擒,不准杀掉。”

“遵命!”

本多忠胜无所畏惧,拿着他那杆令人生畏的大枪,去组织自己手下的军队了,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进入了中军大营,这里有一门属于丰臣秀吉的国崩火炮,是专门用来对付海面上游弋的明军水师战船的,但是明军火炮射快威力强,而且还数量多,丰臣秀吉的炮队往往只能打一炮就会被明军的炮弹覆盖射击,所以指望着用这些火炮反击是不可能的。

饶是如此,作为威力巨大的远程火器,火炮也是丰臣秀吉的重要家底,本多忠胜这两万多精锐东军,居然只配了这一门炮,而内城城墙上却有十多门火炮,内城武库内听说还有大量没来得及组装使用的火炮,可以想象丰臣秀吉似乎是打算在名护屋城和明军打一场持久战了。

而就这一门炮,便是此次举事的信号,德川家康会用这门炮射击内城城墙,火炮射击之时,就是东军举事讨伐丰臣秀吉的时候,各个大名都会带着自己的部队剿杀距离最近的西军,城内西军只有三万,东军却有十万,东军的兵力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虽然西军大多扼守重要关卡和城楼,然而最重要的内城却有德川的内应,只要内城被攻破,丰臣秀吉束手就擒,德川家康就会迅的杀了他,提着他的人头招降就好,不过明军提督萧如薰似乎说也需要丰臣秀吉的人头,大概是向他们的皇帝请赏,因此,这个人头的用处还真不少,需要妥善保管。

德川家康抚摸着这门骇人大炮的炮身,眼前一幕幕重现着自己从十七岁登上天下舞台以来的每一处印记。

十七岁的时候,自己跟随今川义元上洛弄死信长重臣佐久间盛重。

十九岁的时候,自己与织田信长同盟。

二十五岁时,自己协助信长上洛。

二十七岁时,自己跟随信长讨伐朝仓义景,金崎撤退,同年六月,姊川合战,奠定织田政权在近畿的地位。

二十九岁时,自己对战武田信玄,以少打多,惨败后的天正元年三月重夺天方、可久轮、凤来寺、向笠、一之宫五城。

三十二岁长篠之战。

三十九岁跟随信长灭武田,同年本能寺,自己坐拥五国,之后以弱抗强,打平秀吉,使秀吉不得不用外交手段才将自己折服,之后坐拥关东一大片土地,成为秀吉手下领土最大最强的外样大名。

一直到如今,以丰臣氏五大老之的地位,行篡位之事,联合外敌剿灭丰臣秀吉,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少他和丰臣秀吉也是敌人,而最为关键的,是这一炮打下去,他就要正式迈开幕府将军的脚步了,他是源氏贵族的后裔,他拥有成为征夷大将军开幕府的资格。

这是丰臣秀吉想疯了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而在他看来,却是那么的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官兵卫,这一炮打响,咱们可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我们早就没有退路了,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退路。”

黑田如水的决心比德川家康更加坚定,他和丰臣秀吉已经完全走向了不同的两条路,早已分道扬镳。

“我知道,我曾经无数次的梦到这一刻,却不曾想到这一刻到来的如此快,官兵卫,今后的路途,还需要你多多帮衬了。”

“臣下必竭尽全力。”

德川家康咽下了最后一颗定心丸,下令炮手把火炮装车,随着整装待的大部队,一起潜到了内城之外,火炮射程范围之内,今夜月黑风高,大部队的身形被完全的隐蔽了,火炮的炮口对准了内城城墙,炮手已经完成了装填,并且将一把火折子递给了德川家康——请他亲自点燃火绳。

请他迈出第一步,剩下的,他的忠诚的士兵们会抬着他一起走下去。

德川家康接过了火折子,深吸了一口,打开了盖子,一吹,火折子被点燃了,一点点幽蓝的火焰在夜幕中显得有些显眼,德川家康将这火苗对准了那根引绳,刺啦一声,引绳被点燃了,德川家康快后退,等待着命运的到来。

城头上有一名守夜士兵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下正巧目睹到了那抹幽蓝火焰的突然出现,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还有些吃惊,揉了揉眼睛细细一看,又看到了似乎是火绳的东西被点燃了,一点点火星正在不断的往下游走,这种场景他觉得他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是什么地方呢?

好象是……火炮点燃引线即将射的时候?

对!真的很像!

“喂,你看那……”

“轰——————”

一声巨响掩盖了这名士兵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巨大炮弹也将他的性命一并收割了,此次大变革的第一个殉难者,他注定将不被任何人记住。

大炮一响,就是一种象征,惊醒了无数在睡梦中的人,也让更多没有在睡梦中的人瞬间兴奋了起来。

自古以来,改朝换代政权更迭都伴随着大量的权力利益再分配,当年跟随着丰臣秀吉的尾张武将和近江文官都因为丰臣秀吉的天下人地位而赚的盆满钵满,一个个都是个顶个的数十万石大诸侯,而其余的外样大名们却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而被排除在了利益再分配的名单之外,最肥美的肉没有吃到。

这一次天赐良机,西军大名大概全部死在了朝鲜,被明队杀死了,而剩下的这些余孽根本无法和他们抗衡,只要他们把丰臣秀吉干掉,丰臣政权就会彻底垮塌,丰臣政权一旦垮塌,那么整个西国都是这些东国大名的战利品,他们一共也才二十多人,奉德川家康为主君,向他臣服,一旦德川家康成功开府了,那么天下就是他们的。

比起丰臣秀吉画的饼,领略了明国强大的他们已经将眼界收了回来,投向了那些肥沃的无主之地,事情一旦成功,他们至少将得到两倍的回报,这样的回报率,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

二百一十 丰臣秀吉的最后时刻

利益的诱惑对任何人的杀伤力都是无穷大的。

他们甚至比德川家康自己的本部人马还要疯狂的袭杀着他们所遇到的每一个丰臣氏士兵,人数远占优势的东军偷袭大部分都在睡觉休息的西军,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似乎就是注定了结局的,丰臣秀吉那些精心安排似乎也因为西军反应不及而被浪费,根本没有起到限制东军的作用。

就好比本多忠胜带着人马杀到混乱成一片的内城城墙下的时候,侧门已经被打开了,本多忠胜毫无阻碍的带兵杀入了内城,迎面遇上了一群招呼着他们一起杀向丰臣秀吉住所的西军叛军,在他们的引导下,本多忠胜的进展十分顺利,一举击溃了西军的守军,追击着那些撤退的西军,往丰臣秀吉居住的天守阁前进,一路上遇到不少结阵抵抗的西军,全部都被骁勇绝伦的本多忠胜击溃了。

本多忠胜宛如一把锋利的长枪,狠狠的戳向了丰臣秀吉的心脏,而其余的大名们则宛如疯狗一般见人就咬,将丰臣秀吉留在名护屋内的兵力啃咬的七零八落,所剩寥寥无几,全部都往丰臣秀吉的内城所在地集结,还有不少没什么胆气的直接跪下投降,这些大名们倒也不排斥接纳一些西军士兵。

于是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凶狠的追杀着西军的东军士兵。

这样的情况不断的上演着,在丰臣秀吉反应过来的时候,情况已经无法收拾,防备严密甚至有很多火炮,被丰臣秀吉誉为无法攻破之城墙的内城墙根本没能起到保护他的作用,直接就被叛徒打开了,东军很顺利地进入,并且用最快的度逼近了他的藏身之处。

淀夫人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但是她是女人,她不可避免的害怕恐惧,缩在丰臣秀吉的怀里瑟瑟抖,不停尖叫着大喊着,丰臣秀吉面色肃穆,他意识到他遇到了十分危急的情况,叛军居然攻入了他的内城,而且毫无声息,突如其来就攻打进来了,难道说,整个名护屋都被攻陷了吗?

这让丰臣秀吉无法理解。

当然,很快他就理解了,一名浑身浴血的家臣奔入了丰臣秀吉的寝室,跪下大呼:“主公!进攻内城的是德川氏宿将本多忠胜!德川氏背叛了!他们背叛了!而且同样的迹象生在整个名护屋城内!那些东国的大名们全部都背叛了!”

丰臣秀吉眉头紧锁。

“我们还有多少人马?”

“不足两千,大部分都被暴起的叛军打败了,四下流窜,根本无法聚集,眼下我们只有两千人马还能保护主公!主公!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请尽快从后大门撤退!”

丰臣秀吉此时此刻非常清醒,异常的镇定。

他摇了摇头。

“如果叛乱是有预谋的,他们一定知道我会从什么地方离开名护屋,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都很熟悉我!他们一定知道我会从哪里离开,那里一定布满了伏兵,如果你们保护着我突围,我们一定会被围困,无法撤退,还会失去唯一的堡垒,不能这样做!”

家臣看了看丰臣秀吉,又看了看慌乱的淀姬,他顿时觉得有一句话他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哪怕为此付出性命!

“主公!无论您是否要斩下我的头颅!您都必须要知道!您的敌人不是秀次殿下和利家大人!不是他们!您的敌人是明国的军队,还有德川家康的军队!在朝鲜的部队已经被明军打败了!所有人都在欺骗您!他们只是不想受到您的处罚!几乎所有人都被打败了!

正是因为他们都被打败了,所以明军的海船才能渡海袭击我们!那些炮击都是明军的海船打出来的,进攻名护屋城的一开始也是明军!主公!醒醒吧!您心里是很清楚的!朝鲜方面军已经战败了,入唐之役已经战败了!他们甚至都打到我们的面前了!秀次殿下和利家大人对您是忠心耿耿的!!”

家臣一边说一边哭泣,说到后面直接跪伏在了地上,哭泣着请求丰臣秀吉找回自己,认清现实,从而做出正确的判断,千万不能继续糊涂下去了,现在要命的敌人就在眼前,如果不尽快离开这里,大家都会死掉。

“你说什么?!”

丰臣秀吉蹬起了眼珠子,一杖敲打在了家臣的头上:“我们没有输!秀家打赢了!战胜了明国!已经打到了明国的国土上!我们很快就能征服整个明国!征服整个世界!我们只是遇到了一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叛逆而已!只要我们撑过去了,把所有的叛逆全部杀死了,我们就能征服整个世界!你再说瞎话!我就要杀了你!!!”

丰臣秀吉状若疯魔,似乎是用精尽身体里全部的力量大声的吼了出来,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相当的危险。

“主公!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要说!我一定要说!这些事情我们下面都已经传遍了,从釜山和对马回来的运输队的人也都很清楚!他们都知道了!整个名护屋内都在传!只有您不知道您不相信!主公!请醒一醒!请清醒过来!请变回那个睿智的主公吧!主公!!”

五郎凄厉的喊叫着,狠狠的一头撞在地面上,泪如雨下涕泗横流,竭尽全力的想要唤回心目中那个英明神武古往今来唯独一人的木下藤吉郎。

“不!不会!我不会失败!秀家不会骗我!三成不会骗我!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也绝对不会骗我!绝对不会!!!我没有失败!!!”

丰臣秀吉疯狂的吼叫着,举着手杖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敲在五郎的头上,也不知敲了多久,筋疲力尽的丰臣秀吉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敲打了,手杖脱手而出掉落在了地上,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住了,大脑昏昏沉沉的,踉跄了几下,就倒在了地上,五郎大惊失色,立刻上前抱起了丰臣秀吉,不断呼喊着丰臣秀吉。

屋外炮声隆隆火焰冲天,屋内却异常的安静,面色惨白的淀姬忘记了哭泣,惊慌失措的五郎也忘记了哭泣,他们都在看着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丰臣秀吉,看着这个维系着他们的生命和荣华富贵的丰臣秀吉。

二百一十一 叫家康来见我!

“五郎……”

良久,丰臣秀吉微微睁开眼睛,用非常虚弱的声线呼唤着自己最为亲信的家臣。

“主公!”

五郎连忙握住了丰臣秀吉干枯的手。

丰臣秀吉费劲地转过头,看了看惊魂未定面惨白的淀姬,又把头转回来,看着五郎,缓缓开口了。

“五郎,你是现在我唯一信任的人了,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带一队可靠的武士,把……把夫人送走,从秘道走,把夫人送回京都,交给秀次,告诉秀次,让他接替我的职位,接替我的一切,成为丰臣家的家督,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保住茶茶和我孩子的性命!如果他做不到,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丰臣秀吉的面变得极为狰狞,不像是在说梦话,不仅把家臣给惊住了,淀姬也被吓了一跳,以为丰臣秀吉是在说梦话。

“太阁……”

“主公!现在还能走!快走!”

丰臣秀吉绵软无力的手忽然爆出了巨大的力量,将五郎的手捏的生疼。

“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太阁?有没有把我当成主公?我的话都不听了!马上走!我丰臣秀吉一生征战,从来都没有过退缩的时候!这个时候我要退了,就永远都打不回来了!就算是失败,我也是战败的……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丰臣秀吉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的生命已经接近了尽头。

“不!太阁!不能这样!我不去找丰臣秀次!他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我的!太阁!只有您才能保护我!只有您才能啊!我……”

眼看着淀姬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样子,丰臣秀吉也急了,紧紧盯着慌乱的五郎,开口说道:“五郎!你必须要把夫人带走!夫人的腹中有我唯一的骨血,你一定要把她安全的送到京都交给秀次!一定!她要是吵闹,就把她打晕!总而言之,一定要把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安全的送到京都!交给秀次!”

五郎面惊惶,犹豫不决,一会儿看看丰臣秀吉,一会儿看看淀姬,完全乱了方寸,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快去……咳咳咳……咳咳咳咳……你非要看着……看着我活生生气死吗?”

丰臣秀吉紧紧拽着五郎的手,尖锐的指甲都刺入了五郎的皮肉之内,一丝疼痛让五郎瞬间清醒过来。

“主公,我走了,您怎么办?”

“别管我!我是丰臣秀吉,我从来没有失败过!你不要担心!我会安全的离开这里,我会回到京都去找你们,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你马上走!马上带着夫人走!走啊!”

丰臣秀吉的话音刚落,一炮弹就在房间不远处爆炸了,声若惊雷,气浪直接将房间的大门给吹开了,外面的火与血再也无法隔绝了。

丰臣秀吉意识到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马上走啊啊啊啊!!”

丰臣秀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居然自己站了起来,把五郎一把推到了淀姬的身侧,恶狠狠地盯着五郎。

五郎的眼睛瞪大了,看着外边熊熊燃烧的火焰和若隐若现的人影,他做出了决定,于是他跪了下来,朝着丰臣秀吉磕了三个响头。

“主公,等我把夫人送回京都,我会带兵来支援主公!请主公务必坚持!务必坚持!千万不要轻言放弃!如果主公有失,五郎必切腹自尽!追随主公!”

说完,五郎再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抱起了呆若木鸡的淀姬,跑向了只有寥寥数人知道的秘道的位置,消失在了丰臣秀吉的视线范围之内,丰臣秀吉虚弱的笑了笑,转过身子,捡起了自己的手杖,然后拖了一块软垫到房间的正中央,正对着大门的地方,用最为古老的贵族姿态端坐在了软垫之上,静静的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完全没有恐惧和担忧,宛如一位入定的老僧一般。

仅剩的两千多人马根本无法阻止德川氏大量精兵的突袭,在本多忠胜的率领下,丰臣军一败涂地,防线彻底崩溃,本多忠胜一枪刺死了一名还在抵抗的丰臣军之后,便直接冲向了丰臣秀吉的最后根据地天守阁,身后的德川军也紧紧跟着他们的将军,冲向了梦想崛起的地方。

冲入天守阁内,本多忠胜没有花费任何力气就找到了丰臣秀吉,因为丰臣秀吉根本没有躲藏的意思,他跪坐在一张软垫上,仿佛一个入定的老僧一般,静静的,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死了一样,本多忠胜疑惑的瞧着丰臣秀吉,没有接近,几名士兵却似乎有些忍耐不住的往前进了几步,嘴里还嚷嚷起来。

丰臣秀吉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精光四射,那几名士兵只觉得庞大的威压席卷而来,他们迅的哑了火,举起的武器不由自主的放下,挺拔的身躯不由自主的佝偻起来,就连双腿都开始颤抖。

丰臣秀吉十几年的天下人所养成的威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哪怕他失败了,快要灭亡,也绝对不是几名士兵就可以挑衅的。

“放肆!”

一声怒喝,几名士兵被吓垮了,纷纷不住的后退,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感到恐惧的事物一般,本多忠胜摇了摇头,走上前把那几个士兵狠狠的丢到了后面,自己把大枪插在地面上,单膝下跪。

“太阁。”

丰臣秀吉注视着本多忠胜,这个织田信长和他都欣赏过的将领。

“忠胜,你来了。”

“是的太阁,臣下奉主公之命,特来保护太阁。”

“漂亮的话就不要多说了,这样的话我说过无数次,也听过无数次,我只问你一件事情,你要老实的回答我。”

本多忠胜顿:“太阁请问。”

“朝鲜方面的讨伐军是不是战败了?之前攻击名护屋的是不是明国的军队?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都在京都,是吗?”

“是的,全部都是,完全正确,这些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了,只有太阁您还不知道,即使到现在,臣下还是想说,您被欺骗了,被那些您所信任的人欺骗了,自然的,他们的下场也不是很好,据现在的情况分析,他们基本上已经确定全军覆没了,你派去朝鲜的军队,已经回不来了。”

“是吗……”丰臣秀吉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脸上多了一丝苦涩的笑意:“老了,真的老了,不服老不行了,想我丰臣秀吉叱诧风云一生,到头来,却落了个这般的下场,临死前才知道了一切,才认清了自己,这难道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本多忠胜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不敢直视丰臣秀吉。

“家康呢?”

“主公正在赶来的路上。”

“叫家康来见我,你们全都退出去,不准干扰我和家康之间的事情!”

“是,遵命!全部退出去!敢私自进入者,杀!”

本多忠胜一挥手,身后杀气腾腾的士兵们不得不全部退了出去,保护起了这间屋子,本多忠胜站起身子,把大枪拔出来,一步一步的后退出了屋子,然后把屋门带上了。

二百一十二 最后的会面

此时此刻的丰臣秀吉依然是整个日本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哪怕他即将败落,哪怕他即将死亡。

德川家康在得到丰臣秀吉被本多忠胜保护起来的消息之后是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的,但是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点点的时间,然后就开始变得有些忐忑不安了,因为他听说丰臣秀吉要见他,他有些担心,有些心虚,有种不敢面对这个他背叛了的人。

“你必须要去见秀吉,主上,这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您从他的手里接过了日本的最高统治权,象征着您并不害怕他,象征着您可以执掌整个日本的最高权柄。”

黑田如水如此这般的告诫德川家康。

想通了这个关节,德川家康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迈开了步伐,缓缓走向了丰臣秀吉所在的屋子前,本多忠胜上前见礼:“主公,太阁他要见您,他就在里面。”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一眼便看到了宛如老僧入定一般端坐在房间正中央的丰臣秀吉。

“太阁。”

德川家康在丰臣秀吉面前三步停下了脚步,跪坐下来,依然是用之前面见丰臣秀吉之时的礼仪面见丰臣秀吉,然而在丰臣秀吉此时此刻的情况看来,却未免有些浓重的讽刺意味。

“家康,你来了?”

“是的,太阁,我来了。”

“你还愿意来见我啊?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派人把我的脑袋给砍掉,再也不来见我了,那我未免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的。”

丰臣秀吉睁开眼睛,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

“这是官兵卫先生建议的,如果我不来面对面的取走太阁的性命,就没有资格取代太阁成为日本的掌权之人,所以我来了。”

德川家康把自己的佩刀放在了丰臣秀吉的面前,丰臣秀吉动了一下眼珠子,看着德川家康,笑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官兵卫在给你谋划,难怪我会一无所知,难怪我会失败的那么惨,原来是官兵卫,官兵卫他……他在恨我对吗?这也就是说,长政死在朝鲜了?”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

“据可靠的消息,黑田长政是在保卫汉城的战斗中战死的,被明国大将吴惟忠斩杀了,割下了头颅,死的非常惨,黑田长政手下的黑田部队也损失惨重,黑田家的家将跟过去朝鲜的也全部都死去了,没有一个活着,太阁也实在是让官兵卫先生太伤心了,本来,这场战争就不应该生。”

丰臣秀吉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着。

“家康啊,你们都以为我疯了,我神志不清,你们猜测的其实也有些地方是对的,那些时候,我的脑袋的确有些不灵光了,但是你必须要知道,这场战争,如果不是我来动,就会是你来动,你必须要知道,我动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家康,我对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我承认,我的出身低微,被很多人瞧不起,当初请求征夷大将军也不成,只能得到关白的位置,被很多人耻笑,这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我讨伐明国,的确是有着要获得不世战功来证明我自己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你觉得东国西国的这些乱世的大名们,会安安心心的享受太平吗?

他们生长于乱世,成就于乱世,最喜欢的也是乱世,我打怕了他们,却没办法消灭他们,我是统一了日本,但是更多的人对我是阳奉阴违,表面上一套,暗地里又是一套,他们的存在对于我而言,是建立稳固统治的重要绊脚石,所以哪怕我非常心痛,我也必须要想方设法的除掉他们。

只要他们在一天,日本就不会真正的平静下来,与其让他们继续做大威胁到好不容易得到的平定,倒不如让他们走出去,把目光放到朝鲜和明国的身上,宣泄自己的精力,给国内减轻负担,还能顺便获得功绩,抢到土地,那岂不是一箭三雕啊?”

丰臣秀吉想着德川家康摊了摊手,把德川家康说的惊讶不已。

“只是我唯独没有想到的是,明队的战斗力居然那么强,记得当初,咱们还在乱战的时候,我从很多商人嘴里面得知,那些被咱们打败的大名手下的流亡武士全部流亡到海外,尤其是去了明国,在明国的浙江福建这些地方,把明国的官军打的非常惨,赚了非常多的钱和奴隶,我当时就在想,明国那么好打,连一些流亡无视都能打败他们的正规军,那要是咱们的正规军过去了呢?”

德川家康连忙打断道:“但是那已经是几十年之前的事情了,而且那些流亡武士最后也被明国的军队给剿灭了不是吗?”

“对啊,我想,对付一些流寇都那么费劲,需要几十年才能解决,那么要是对上咱们的正规军,他们又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对付咱们的正规军呢?这些时间至少够咱们打下朝鲜了?”

丰臣秀吉露出了一副苦恼的样子:“可谁知道,明国这一次的反应居然那么快,那么快就出兵朝鲜,并且打败了我们的部队,我也没想到我们居然败得那么快那么惨,那么多的精锐,十五万的精锐,居然就这样败给了明军,你说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家康,你能想明白吗?”

德川家康自然也想不明白,他没和明军正面交手过,也不是很清楚明军的战斗力,但是他和西军战斗过不止一次,了解西军的战斗力,既然西军败得那么惨,那么他的东军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呢?就凭明军手上那么多大炮,就能给他们来点硬菜好好的吃一顿,丰臣秀吉打不败的敌人,他德川家康就能打败?

“只能说明国实在是太强大了,还不是目前的我们可以战胜的,太阁,你有些太操之过急了,而且也选错了对象,明国那么大,我们那么小,人口那么少,怎么能和明国相提并论呢?要选,也应该选一些距离明国比较远的小国才对,那样才比较安全,而不是一上来就挑选很难战胜的明国。”

丰臣秀吉苦涩的点点头,叹息道:“现在再去看,的确是这样的,但是当时,我又怎么能确定呢?家康啊,很多事情不是你在这个位置上就能看透的,一旦你看不透,底下的人又不说,反过来瞒着你,我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啊!”

德川家康的身体微微前倾:“您的话,我记住了。”

二百一十三 丰臣秀吉追上了织田信长的步伐

“你拿下名护屋之后打算怎么做?明国的军队还没有离开吧?你不担心明队偷袭名护屋?还是说你已经有了防备?打算和明队开战还是讲和?”

丰臣秀吉似乎还有点在意明军的事情。

“打算讲和。”德川家康缓缓说道:“以咱们目前的实力,刚刚损失了十几万精锐,想要继续和明国开战的话,无论是物资还是财政都已经到了极限了,如果不能尽快结束战争的话,日本的情况就会很危险了,日本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足以支持我们继续打下去了。”

“讲和也好,就怕明国方面提出很多很过分的要求。”

丰臣秀吉看了看德川家康,问道:“你有底线吗?”

“这个,其实在下今晚举事之前,已经和明国方面讲和完成了,明国方面不会干涉我们的举事,也不会干涉之后的事情,这场战争已经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了。”

听了德川家康的话,丰臣秀吉愣了一下。

“明国方面没有提出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吗?不可能!”

德川家康忙说道:“不,他们提出了一些很过分的要求,但是大多数都被我们驳回了,负责谈判的就是官兵卫先生,在他的力争之下,明国的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已经都被驳回了,剩下就是一些银两的赔偿,明国就是想要钱,别的他们根本不在乎。”

丰臣秀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到了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以为明国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我还想着怎么着不能让你那么快就把秀次他们给收拾掉,现在看来,明国给你买通了,秀次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准备和你决战了,但是秀次和利家他们手上的兵力不够啊……”

德川家康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太阁,这些事情,你也不用再去管,而且您也管不了了,未来的日本,是我德川氏,是我德川幕府的,您一直都办不到的事情,我却能办到。”

“幕府……”丰臣秀吉苦涩的笑了,出那种像是从漏风的管子里透出来的声音,十分的干涩沙哑。

“罢了罢了,我丰臣秀吉一生最恨的事情,就是出身低微,但是家康,我一生最骄傲的事情恰恰也是我这出身低微之人最终却能执掌日本的最高权力,家康,两千年来,我可是唯一的一个啊!这难道不值得我骄傲吗?你们这些贵族后裔又如何?不一样要成为我的属下?”

“这一点的确让我们所有的贵族出身的大名感到惊愕和敬佩,那么些年,只有您一个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在日本这个国家,您的存在实在是太特殊了,如果您是诞生在明国,或许,能有更大的展也说不定,明国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和您的出身是差不多的,甚至比您的出身与境遇还要低微一些,并且明国人也不会看不起所谓的草莽英雄,那恰恰是明国人最崇敬的一类人。”

“照你这么说,我是生错了地方?我应该生在明国,而不是生在日本?”

丰臣秀吉的内心突然多出了这样一种奇妙的设想。

“或许吧,命,没有任何人可以说的准。”

德川家康又何尝不是命的属下呢?他又如何能脱出命运的掌握呢?

丰臣秀吉抬头看着屋顶,或许是看着别的什么东西,良久,他无力地把头颅垂下,深深叹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家康,动手吧,整个日本,只有你有资格取走我的性命。”

德川家康深深地看着丰臣秀吉,良久,他缓缓站起了身子,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太阁,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我也不会那么顺利的击败您,但是事已至此,还请不要怨恨我。”

德川家康双手握着自己的刀,刀身有些微微地颤抖。

“我不会怨恨任何人,我要恨,也只是怨恨自己而已。”

丰臣秀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现自己站在一个他十分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地方,天上飘着雪花,一阵冷风吹来,他顿时觉得很冷,于是他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身子。

“猴子,你来了……”

这一声呼唤,叫丰臣秀吉登时瞪大了眼睛,声音的来源处在他的身后,他一转头,那个在他的记忆里尘封了十年之久的人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丰臣秀吉满脸惊愕,一句“主公”脱口而出。

“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十年,我以为,还要再等一些时候呢!”

织田信长坐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熟悉且自信的笑容。

“主公,你……你怎么在这里?”

织田信长站了起来,笑道:“再等你啊,我知道,不论我等多久,一定会在这里等到你,我果然没猜错。”

“主公……等我?”

丰臣秀吉错愕不已。

“是啊,等你,等着你给我提草鞋呢!”

织田信长指了指丰臣秀吉的脚底,丰臣秀吉下意识的低头一看,现了一双看起来有些熟悉的草鞋。

一瞬间,无数记忆涌入了丰臣秀吉的脑海中。

“没想到,等了你十年,就等到你了,我还以为要等上二十年,三十年,说真的,你让我有些失望,继承我的志向的你,居然仅仅十年就失败了。”

丰臣秀吉的心中没来由的腾起一股愧疚的情绪。

“主公……您都知道了?”

“全都知道了,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本来可以让我等上更久,我还如此期待着,只是……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织田信长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笑:“你应该不想继续在这里等着德川家康吧?”

丰臣秀吉老脸一红,忙摇摇头:“不,不愿。”

“哈哈哈哈哈!”织田信长仰天大笑起来,少倾,开口道:“那就走吧!”

“走……?走去哪儿?”

丰臣秀吉连忙问道。

织田信长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望向了自己的身后处。

“当然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丰臣秀吉没有再多问了,他的心里一片平静。

“走吧!”织田信长迈开了步伐,走了没几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指了指丰臣秀吉的脚下。

“对了,猴子,给我把草鞋提上。”

说完,织田信长转身大跨步的往前走,丰臣秀吉一愣,随即释然,自嘲地笑了笑,蹲下身子拿起了草鞋,跑了几步,又停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草鞋,而后便掀开了自己的衣服,把草鞋放入了怀中。

起步,丰臣秀吉追上了织田信长的步伐。

二百一十四 三分日本

德川家康走出大门外的时候,与他一起起事的东国大名二十多人已经全部站在了大门外面,大家都用极其渴望和极其兴奋的眼神看着他,看着这一双双如狼似虎般的眼神,那一瞬间,德川家康觉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丰臣秀吉为何要执意动朝鲜之役了,本来还以为只是信口说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那一双双如狼一般的眼神,让德川家康从心底里感到有些冷,这般换位思考之下,德川家康开始明白为什么丰臣秀吉会这样看待他和他们了。

这一切的一切,当真是真实的,而不是虚幻的吗?

德川家康缓缓向后走,望着被火把的光线照射的无比亮堂的这个庭院,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而猛地举起了自己的手,他的手上,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丰臣秀吉已死!天下,是我们的!!!”

短暂的寂静之后,震天的呼唤之声想起,以这小小庭院为源地,不断地向外部拓展,直到响彻了整个名护屋城,这一刻开始,名护屋内所有活着的人都知道,这个天下已经不再是丰臣氏的天下了,而是德川氏的天下了。

他们都是新政权的开创者与参与者,他们会得到数之不尽的财富和权势,丰臣秀吉旧势力体系当中的那些人的财富和权势,都将被重组之后,赐给他们。

造反,毫无疑问是全世界范围内风险最大也是受益最大的社会活动。

炮声响起之时,萧如薰就派人带着几艘军舰载着自己在名护屋外的海面上游弋着,等震天的呼唤之声想起来的时候,陈璘和邓子龙快步来到萧如薰的身边,以及其惊讶的眼神看着萧如薰。

“提督,这是?”

萧如薰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点了点头:“嗯,是的,你们猜得没错,德川家康已经取代了丰臣秀吉,丰臣秀吉应该已经死了,很快,很快,丰臣秀吉的脑袋就会送到我们手上,你们跟我一起回去,我会带着这颗脑袋给釜山的倭寇做礼物,请他们看看他们最后的希望,然后,彻底收拾他们。”

“之后,提督打算怎么办?”

邓子龙询问道。

“之后,之后,我已经去信宋经略公,请宋经略公斡旋,日本答应割让的对马、隐岐和佐渡三岛我们要派兵去接受,然后常驻于那些地方,之后我们重新给德川家康送去和约。”

“重新送去和约?”

邓子龙和陈璘惊讶不已。

“对,重新送去和约,就说之前的和约我们不满意,要换约,要日本人赔偿一千万两白银和整个石见。”

“啊?这……”

“提督,日本人是不会答应的吧?”

萧如薰点了点头。

“对,日本人一定不会答应,还会以开战为威胁,准备和我们撕破脸皮,态度会非常的强硬。”

邓子龙和陈璘是一头雾水。

“那……提督是什么意思?”

萧如薰摊开双手,笑道:“就是这个意思啊,我要和日本开战,尤其是和德川家康开战,就在石见,石见临海,我计划将大军装载到船只上运送过去,直接登6石见开始攻占整个石见,这座银山我要了!”

“啊?!”

邓子龙和陈璘互相看了看对方,那是满满的疑惑不解。

“和日本开战岂不是大事不妙?提督,我们满打满算也就四万兵马,在朝鲜还好,但是要是在日本,怕是会引起整个日本的反弹吧?我们那四万兵马大概是无法承受的吧?而且,这件事情是否要上报朝廷批准?”

萧如薰转过身子,看了看邓子龙和陈璘,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和他们说明,不能再藏着掖着了,现在不是玩神秘的时候。

“你们清楚日本现在的具体情况吗?”

“不清楚。”

邓子龙和陈璘一起摇头。

萧如薰开口道:“德川家康虽然杀了丰臣秀吉,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德川家康就真的可以直接统治整个日本了,在日本的国都,叫做京都城的地方,丰臣秀吉曾经指定的一个继承人的存在,那个人叫做丰臣秀次,他和另外一个极具实力的日本诸侯之前被丰臣秀吉怀疑,赶回了国都,而现在,却恰好成为了德川家康定鼎日本的最大阻碍。”

“那也就是说,德川家康要想取代丰臣氏,就还要进兵日本的都,拿下丰臣氏的残余势力,他还有至少一场大仗要打,如果这个时候和我们两面开战,他将陷入兵力不足的困境,而这,就是我的目标,我要让日本由此分裂,至少东西分治,两方面势力征战不休,而眼下的情况是德川强于丰臣,若放任德川家康攻打京都,丰臣氏必然覆灭。

然而如果我们从其中参上一脚,以攻打石见为方式逼迫德川家康和我们两面开战,减轻丰臣氏的压力,只要撑过这一段,就能逼迫德川氏让步,就能逼着德川氏和丰臣氏和谈,从而达成东西分治日本的目标,而我们海上占领三岛,6上占领石见,钳制德川氏和丰臣氏,使之不得安生,达成三分日本之局面,等大明用日本的金银恢复元气之后,我们就能腾出手来把日本一口吞掉。”

邓子龙和陈璘这才明白之前萧如薰一系列的反常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日本这种岛国,我大明就算是可以灭其国,但是统治起来,未必容易,而且朝廷那儿的阻力不会小的,提督,三思啊!”

“阻力太大是因为利益不够的原因,如果吞并日本给大明带来的利益足够,就不会有那么强大的阻力,反而会有很多的助力,阻力和助力之间的转换,仅仅是几万两银子的事情而已,我和你们说过,日本全国盛产金银,而且人口千万,潜力巨大,若能吞之,大明可以瞬间获得大量钱财,缓解财政上的紧张局面。”

萧如薰解释完这些,又说道:“我已经派人前往京都告密,让丰臣氏的残余势力有起码的一点点的准备,不至于太过仓促,只要第一波进攻丰臣氏扛住了,我们就能完成三分日本的目标,三分日本的局面一旦形成,想要打破,就难了。”

二百一十五 给宇喜多秀家的大礼

德川家康没有违背条约上的约定,当然也是不敢的,对于他而言,眼下虽然取得了杀死丰臣秀吉的功绩,但是丰臣氏的残余势力还在京都盘踞着,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还活着,尤其是前田利家,对丰臣秀吉比较忠心,要想让前田利家放弃丰臣家而跟随他,难度不小。

而且就算接受了前田利家,难保前田利家不会成为德川家康自己的“德川家康”,成为外样大名的头头,继续威胁他的幕府政权,那样的结果绝对不是德川家康想要的,他不会学习丰臣秀吉,没有办法荡平的就谈判,他会直接用兵力平推过去,彻底荡平丰臣家的残余势力。

西国大名基本上都是丰臣秀吉的拥护者,他们的主力都在朝鲜分崩离析了,一个都没能回来,现在,正是荡平整个西部最好的时机,德川家康几乎是立刻就下令全军整备,兵分三路开始前进,左右两路分别交给两个除他之外最强的大名,他带着德川本部的三万多军队,以本多忠胜为前锋,直接朝着京都的方向进军。

在此之前数日,他已经派人秘密前往他的领地关东,去往江户城告知他的大本营自己要起兵反抗丰臣秀吉的消息,让他们巩固领地,严防死守,等待他的军队到达,里应外合两面夹击,一起将丰臣氏的残余势力扫除,定鼎天下。

这是作为军师的黑田如水的计策,他为德川家康规划计策,设计路线,确定了几条最方便的路线,在和明军达成妥协之后,后顾之忧已经消失,他们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定鼎日本,消灭敌对势力,因为明军方面有随时反水的可能性,这一点黑田如水和德川家康一样,都有疑惑。

他们并不信任明军,因此在分兵之前,还留下了五千人驻守名护屋城,将火炮全部放在了名护屋城的高处,随时防备着明军再一次的海上来袭,与此同时,德川家康将丰臣秀吉的头颅和他的随身手杖带给了萧如薰,表示这就是丰臣秀吉的级和信物,萧如薰需要的东西已经都得到了,希望萧大提督谨守诺言,不要背弃同盟。

萧如薰哈哈大笑着接待了日使,在旗舰上设下宴席款待这名使者,与他把酒言欢,使之尽兴而归,席间还对他说明军早就不想继续打仗了,马上就回去休整,等过一阵子再来接收三岛和赔偿款,让他们提前准备好。

之后,萧如薰目送日使离开,还在日使完全离开之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全军准备撤退”,让日使听到了这句话,等这个使者把这句话传回去告诉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的时候,这两人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是多少放心了一些,同时愈加感到时间紧迫,便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开始攻略日本。

他们这里在争分夺秒,萧如薰实际上也在争分夺秒,得到丰臣秀吉的头颅之后,他向玄苏确认了这个头颅的确是属于丰臣秀吉,于是萧如薰当即便决定全军回师朝鲜釜山,他乘快船先走,让水师主力尽快的赶回釜山。

萧如薰乘快船,花了大半天,在半夜的时候赶回了釜山,又在第二天上午赶回了大邱大营,见到了袁黄。

萧如薰离开的这几天里面,有着萧如薰授权的袁黄还是很好的统御着明军的骄兵悍将们,除了李如松几天不来点卯之外,吴惟忠和麻贵这两位南兵和宣大兵的头脑人物还是很给袁黄面子的,他们在,那么明军的主力就听从命令,李如松骄狂一些,袁黄并不在意,萧如薰也不在意。

不过等萧如薰回来的消息传开之后,李如松还是带着努尔哈赤用极快的度来到了中军大帐参加军事会议,军事会议上,萧如薰宣布了这几天的最大战果——日本政变结束,丰臣秀吉已死。

接着,他出示了丰臣秀吉的头颅。

“釜山倭寇之所以缺粮缺水还缺物资,却依然死死守着城池不投降,原因就在于他们还对日本国内的丰臣秀吉抱有幻想,他们不相信丰臣秀吉会抛弃他们,他们坚信丰臣秀吉会来救他们回去,所以才一直坚持到现在,如果他们知道丰臣秀吉已死,德川家康政变成功,他们的抵抗意志会彻底崩溃。”

接着,萧如薰下令给袁黄。

“袁赞画,你马上组织军中文书,书写至少一千份的写着太阁已死字样的纸张,卷起来,用箭射入每一座倭城之内,传递丰臣秀吉已死的消息,然后我们大张旗鼓的把丰臣秀吉的头颅送到倭寇主城里交给倭寇的总帅,他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袁黄摸了摸胡须,胸有成竹的笑道:“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一招攻心计直戳倭寇的命门,这个消息一旦传出,我军再下达最后通牒,不怕倭寇里面那些胆小怕事的不投降,只要有一个投降了,那么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最后剩下一两个不降,我们就是强攻也能攻下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把作战命令宣布下去,让明军全军停止休整,全部集合准备决战,袁黄迅组织军中文书将萧如薰要求的攻心计完美的重现出来,短短的时间内就写了好几千份这样的纸张,然后绑在了箭身上,组织了一批宣大弓弩手抵达各个倭城之下,在倭寇们惊恐眼神的注视下,开始了行动。

倭寇们则是意外的现明军没有使用火炮攻击,而是使用了弓弩这个基本上没怎么使用过的武器。

数千支箭射向了城内,没能杀伤什么人,但是箭身上的东西却比火炮更有杀伤力。

日本军队此时的识字率极低,基本上只有部分中高级军官才识字,底层士卒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文盲,但是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个军官看懂了,然后惊呼一声“太阁已死”,就足以造成人心浮动了。

等到人心浮动的差不多了,就是正餐开始的时候,明军大摇大摆的摆出阵势,旌旗飘扬着给往日军倭城主城进,说,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宇喜多秀家阁下。

二百一十六 太阁的头颅

彼时彼刻,整个釜山日军的高层之间的氛围是极其绝望的,所有人的心里仅仅存在着一点点的希望,一点点的丰臣秀吉会来救助他们的可能和希望,因为这一丝丝的希望,所以他们一直坚持到如今,一直坚持着,即使明军的炮火再猛烈,即使明军的进攻再犀利,即使明军已经把他们的所有退路全部切断了。

这一切的坚持都取决于一个人的存在——丰臣秀吉。

而就在刚刚,一个令人感到极其惊愕的消息传来了,而且是从明军的方面传来的。

太阁死了。

一名军官战战兢兢的把明军的传单送到了总指挥部,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的石田三成劈手抢过了这张传单,看了一眼那四个字,直接把那传单扯碎了,然后突然暴起,抽出腰刀一刀斩了那军官的头颅。

“荒唐!居然敢妖言惑众!太阁远在日本,怎么会出事?!妖言惑众!动摇军心!死有余辜!”

石田三成的精神相当的不正常,一方面极其颓废,一方面又有些不正常的亢奋,颓废就颓废在对于战争结果的绝望,而亢奋就亢奋在不允许任何人宣扬对战争持悲观的态度的言论,一旦有,一旦有现,立刻就斩杀,保证队伍的纯洁性。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日军队伍的精神都相当的紧张,几近崩溃,在明军每日例行大炮的射击之下,他们的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只是明军的火炮不一定能杀死他们,但是自己人的钢刀和铁炮一定会杀死他们,所以,对于自己人的恐惧越了对明军的恐惧,他们不得不坚持下去。

可是一旦那个唯一的希望破灭了,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石田三成毫不犹豫的把那个人斩杀了,并且对外宣布——这是敌人的精神攻击,这是敌人的诡计,这是敌人编造的谎言,所以你们要继续坚持,等待太阁的援军,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可是在这种连食盐都不能按量供给的情况之下,精神力量的影响实在是太薄弱了。

日军依然没有任何意外的开始动摇了,直到明军大摇大摆的把“礼物”送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消息传到日军总指挥部的时候,宇喜多秀家瞪大了眼睛,好几日没有开口说话的他,忽然之间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明军的礼物队伍来到了倭城之下,大摇大摆的把旗帜一竖,两个投诚的倭寇就上前交涉,宇喜多秀家下令允许明军送礼队伍进入倭城,一辆大车就被送上了倭城,而所有运送的明军士兵都被拒之门外了。

大车抵达了总指挥部门口,所有的高级将领和文官都来到了门口观看,他们很想知道明军大摇大摆的送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之前几次明军“送礼”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好歹还有些象征性意义的酒肉,所有人都眼睁睁的望着这辆大车,以为这里面会有些什么好吃的东西,给他们补充一下十分匮乏的油水。

宇喜多秀家心中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浓烈,他挤开了所有人,冲到了大车的面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缓缓打开了那大箱子的盖子,然后探着眼睛往里使劲儿瞧,一缕光线随着盖子的缓缓打开而逐渐透入箱内,宇喜多秀家的鼻端抽了抽,闻到了一股血腥的臭气。

不祥的预感越的浓郁,宇喜多秀家终于按耐不住,直接一掀,箱内事物大白于天下。

那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瞪大。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头,那是一个在这里的各位都见过,都有见过,并且甚至对某些人来说特别熟悉的人的人头,那个寄托了他们所有人的希望的人的人头。

“太……太阁?”

“这是太阁?”

“我没有看错吧?”

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

石田三成一把上前关上了箱子,大声吼道:“这不是太阁,这不是太阁!这是明军的诡计!这是敌军的诡计!这是敌军的计策!是他们要动摇我们的决心!我们不能中计!你们都快点回去安抚军队!我们要继续守住釜山!!”

众人愣住了,围着这个箱子,想着刚才所看到的一切,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福岛正则冲出来狠狠一拳把石田三成打在地上爬不起来为止,没有一个人敢在石田三成面前打开那个箱子再次验证自己的猜想,福岛正则红着眼,冷着脸,不声不响,走上前一拳轰在了石田三成的面门上,然后不管石田三成的死活,直接掀开箱子,把里面那血淋淋的人头拿了出来,放在了光线非常充足的地方,一边每一个人都能印证自己的猜想。

那熟悉的面孔上一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还是在誓师出征大会上,那个时候,这张脸还是意气风的,虽然有疲惫的感觉,但是远远没有到那个状态,却不曾想到,再一次见到的时候,已经是人鬼殊途,阴阳两隔了。

这巨大的落差让这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僵直的状态里,整个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就像是整个人心中的信仰瞬间崩溃掉一样。

随着指挥部中死一般的寂静,一圈圈眼睛看不到的波纹已经在整个釜山倭城的体系中散播开来,没有一个人可以避开这种冲击。

这还不是完结,很快,随着明军再一波箭雨的到来,新的消息传递而来了。

“丰臣已死,德川当立,日本疆域,皆属德川,尔等丰臣氏旧臣已为德川家康所不容,放弃军械开城投降,可保一命。”

丰臣秀吉死了,德川家康上位了,朝鲜方面军被认为是叛国之人,已经被德川家康宣布诛灭,他们已经没有回去的路了,他们已经没有家了,他们的家已经易主,成为德川家康们的乐土,他们的家正在被德川家康们蹂躏,他们的妻儿老小正在德川军的铁蹄下哭泣,丧命。

二百一十七 明军总攻

支撑着釜山日军在极其缺水缺粮缺军械的情况下坚持死守釜山倭城的精神支柱断了,这一切都不复存在,明军四万大军列阵,黑压压一片大军如黑云压城一般,杀气凛然,数百门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倭城所在之地,象征着明军这一次绝对不会轻易撤军的决心,这宛如压死骆驼的一块巨石般,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从第一座倭城开城投降到倒数第三座倭城开城投降,期间所用的时间不过半天,整个釜山倭城体系彻底被毁掉,仅仅只剩下两座倭城没有投降,一座属于石田三成,一座属于宇喜多秀家,两座倭城互相在互相的旁边,周围的倭城全部开城投降,他们没有任何动作,也没办法做出任何阻止的努力。

萧如薰一边下令军队包围最后两座倭城,一边下令军队开始受降,将随着军队投降的倭寇民夫也算了进去,略略计算,投降的倭寇战兵有三万人,民夫有五万人随着投降了,最后那两座倭城加在一起还有最多一万战兵和一万民夫,考虑到不正常死亡的人数,他们加在一起最多不过一万五千人。

“这场战争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了。”

袁黄站在萧如薰的身边,看着逐渐将两座倭城围的水泄不通的明军主力,由衷的出了感叹。

从十月三十日出兵,到今日,二月初二,一个冬季之内,明军将那些凶残的敌人彻底解决了,而最后的时刻也将到来,袁黄作为从数十年前就活跃在抗倭前线的老人,亲眼见证了大明和日本之间这段宿怨的告一段落。

“新的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我绝对不会给日本人之机的,袁公,宋公那边是否有消息?”

战争打到了现在,宋应昌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没有插手干预前线战事,一直都在后方为萧如薰调派粮草物资,让伤兵放心修养,从各地调来新的战兵补充明军的兵力,使得萧如薰手下的战斗兵源一直维持在四万人左右,为萧如薰免去了无数的后顾之忧,可以说,没有宋应昌的全力支持,萧如薰无法集中所有的精力和日军决战。

接下来的事情,萧如薰无法避开宋应昌自己做决定,他必须要和宋应昌达成共识,使他支持明军继续远征日本,并且攻取石见地区,甚至再和日军血战一场巩固既得利益,指望朝中那批清流支持自己并且看到这场战争背后带来的利益是毫无意义的,他必须要争取到文官体系内部的开明派的支持。

并且拿出足够的利益说动他们,是他们支持自己的军事行动,为自己顶住朝中反战派的压力。

萧如薰听到了一些风声,从和宋应昌之间的信件交流里,萧如薰得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战况的进一步明朗,朝中反战派的势力越来越强,他们认为大明已经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不需要继续打下去了,应该就地消灭掉釜山的倭寇,然后班师就好,而萧如薰操作日本政变、杀死丰臣秀吉的事情他们一概不知,也不会感兴趣。

他们不会明白三分日本的重要性,他们最多会对石见银山感兴趣,而那个,也是萧如薰最大的筹码——得到皇帝支持的最大的筹码。

这一切需要通过宋应昌去实现。

因此,需要在宋应昌抵达釜山之前将这最后两座倭城拿下,全歼里面的倭寇。

“宋经略公正在路上,最多晚上就能赶到军营,季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袁黄知道萧如薰的计划,他是坚定的支持者。

“我知道了。”萧如薰点了点头,便唤来了吴惟忠和麻贵。

“吴总兵,麻总兵,开始!”

萧如薰下达了总攻的命令,这两座倭城,就算是强攻,萧如薰也必须要拿下!为此,萧如薰调集了五百门各式火炮,他要用让日本怀疑人生的火力,把他们最后的意志摧垮。

大火炮战术在朝鲜明军之中已经非常普遍了,朝鲜明军的火器装备率也已经位居全国明军之冠,火器的掌握能力和技术也是全国之冠,火器和冷兵器之间的配合战术也非常纯熟,这支军队完全可以作为全国明军的模板,让全国明军效仿进行军事改革——如果萧如薰拥有这个权力的话。

火器时代已经来临,大火炮时代已经渐渐逼近,没有人可以逆时代而行。

对的,这一切都不可逆转了。

“开炮!!!”

随着一声断喝,火炮的轰鸣声响彻天地,在日军的攻击范围之外,明军的火炮轰然作响,一颗颗带着杀意的炮弹或是坠落在倭城之内,或是坠落在倭城之外,但是无论如何,这些炮弹将明军的杀意很好的贯彻了。

两刻钟之后,炮声停歇,整个釜山归于一片寂静之中。

不久之后,震天的喊杀声响了起来。

主攻石田三成死守的倭城的是李如松和他麾下的五千女真辽东联军,他们求战之心切,竟然下马步战,充当大军急先锋;而主攻宇喜多秀家死守的倭城的,是刚刚来到朝鲜一个星期的川军刘綎所部,他们的度实在是太慢了,萧如薰已经率军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候,他们才刚到,自然只能跟在大军后面吃灰,什么好处也没捞到,现在求战之心切不在李如松之下。

两军各有五千人马,作为急先锋分别主攻倭城,一时之间杀声震天响,求战心切的李如松和刘綎不顾伤亡,各自带着自己的联合军向目标起决死冲锋,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李如松的部队就不说了,汉兵和女真兵联合在一起,刘綎的部队是实实在在的“联合”,萧如薰仅看到了黄黑皮肤的东南亚人种,还看到浑身漆黑的黑人士兵,还有明显具有白种人特征的白人士兵,当真不愧“联合”的称号,这支部队使用的武器之繁杂,使用的语言之繁杂,还有战斗力之凶悍,都让明军为之侧目。

他们有些期待这支混合部队的战斗力了,作为秀的主要负责人,刘綎为这一战做了充分的准备,萧如薰为他提供了一切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刘綎抱拳谢过,而后悍不畏死的冲向了那座倭城。

二百一十八 朝廷的压力

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仗,石田三成还有宇喜多秀家所部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如同疯狗一般涌上的李如松所部和刘綎所部撕扯的干干净净,连渣子都不剩,饿疯掉的两支军队顶着饿绿掉的眼睛将最后两支负隅顽抗的倭寇给吃的干干净净,很顺利的结束了战斗,在宋应昌抵达军营之前,釜山之战已经宣告终结。

僵持了快三个月的朝鲜半岛终于恢复了平静,一队又一队的倭寇俘虏被编入队列里,一列一列的捆着押着,被明军分出兵力来一队一队的押回汉城,宋应昌之前送来的消息上说,朱翊钧已经允许了明军将三万倭寇俘虏先期送往辽东,在辽东的某处大矿上干活儿。

似乎在使用俘虏开矿的问题上文官群体的反对没有那么有力了,但是这群强悍的文官从来不会无条件的附和皇帝的意见,更别说皇帝力量的加强就是文官力量的间接衰弱,文官们可不会乐于看到这样的局面,只是无论是道德层面还是经济层面,他们都没有了强有力的论据去反对开矿。

皇帝用自己的私房钱用自己抓住的俘虏来开矿,不耗百姓一人之力,不耗百姓一粒米粮,你用什么理由来反对?环境保护?

还真有几个愣头青以皇帝乱用内库银钱为理由上奏,朱翊钧大为恼火,直接下诏到内阁把内阁里的几个阁老骂得狗血淋头,然后直接下令把那几个乱说的言官杖责十下赶出朝廷,这一下,还真没有几个人敢给他们说情——皇帝真要是锁死了内库的银钱用度,户部的人先就要哭,然后兵部工部都要哭了。

萧如薰这里打的很激烈,朝堂上也一点都不安稳。

宋应昌很快就赶到了,这是继去年见过之后时隔数月之后的初次见面,两人相见,感慨良多。

“季馨啊,你没有辜负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期待,此次大胜,足以标榜史册,也足以让你萧如薰名传千古,四万战兵,灭敌十五万,萧如薰,你当真不得了啊!”

宋应昌笑眯眯地看着萧如薰,伸手握住了萧如薰的手,和萧如薰执手步入军营。

进入军营之后,大家来了一次盛大的接风宴兼庆功宴,大宴之后,众将都有些醉醺醺的,全都回去睡了,宋应昌只留下了萧如薰和袁黄两人,中军大帐里面只剩下三人还保持着清醒。

“宋公,有什么重要的,就说吧!”

萧如薰脸上的轻松之意消失殆尽,剩下满脸的严肃,而宋应昌和袁黄脸色的微醺之色也消失的一干二净,换作满脸的严峻之感。

“好了,就我们几个人了,我也不兜圈子了,朝廷里的主和派势力强大,对于我军征战日久消耗大量仓储的事情十分不满,而且我朝获利多少他们尚且不知,陛下对外封锁消息,不将此事告诉阁臣和六部,阁臣和六部都不清楚此战我们到底能获得多少利益,一些正直的大臣因此要求尽快结束战斗。”

“敢问经略公,不正直的大臣呢?”

袁黄眯起了眼睛,听出了宋应昌的话外之意。

“弹劾老夫不管不顾,弹劾季馨养寇自重,拥兵自重,甚至污蔑老夫和季馨合谋攻取朝鲜以立国,背叛大明,背叛陛下,要求立刻停止老夫的职务和季馨的职务,另择良将统帅全军。”

宋应昌冷哼了一声。

“这……”

袁黄是万万没料到自己居然还是高估了那些政客党棍的节操,居然连这种操蛋的话都说得出来,这种目的明确毫不掩饰的诬陷也真是刷新了大明文官的节操底线,从此以后,大明文官的节操底线就更加低下了。

“有些话末将是无法名言的,还需要仰仗宋公仗义执言。”

萧如薰出乎意料的冷静:“宋公,在下还需要打最后一仗,这一仗打完,日本至少十年不能兴大战,大明海疆必然安定,我们可以集中全力做其他的事情了,宋公,这最后的两个月,请务必帮末将争取到!”

宋应昌望着萧如薰,微微叹了口气。

“季馨,本来老夫来之前是想好的,如果你还没有攻克釜山,那老夫就要劝你在釜山止步,如果你攻克了釜山,并且催动了日本的内乱,那老夫就要尽全力支持你,只是老夫没想到,你不仅攻克了釜山,催动了日本的内乱,还能将丰臣秀吉之头颅拿到手,甚至还能叫日本割地赔款,老夫是真的没有想到。”

“还有更多,宋公,之前,末将和日本商定的战时和约是四百万两白银和石见银山每年六成的银两,也就是六十万两,还有割让三岛,开放港口通商。”

萧如薰把之前的那个已经被他放弃的条约讲了出来,这件事情他没有对宋应昌提起过,他觉得还是等到条约最后确定之后再报告给宋应昌,但是现在看来朝廷的压力乎寻常,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磨叽了,必须要争取到足够的支持去动最后一场大决战!

“四百万两?六十万两?季馨,日本人答应了?”

宋应昌瞪大了眼睛:“此事如果告知陛下,陛下一定会全力支持,不会允许任何人干扰此次决战,朝中压力也会大大减弱啊!季馨,你为何不告知老夫?”

“因为末将拒绝了这个条约!”

宋应昌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为何啊?”

“因为末将觉得大明可以得到更多!四百万两白银,是打叫花子的!大明天朝上国,区区四百万两白银可以打吗?末将要的,是一千万两白银和整座石见银山!区区四百万两,根本不在话下!”

“一……一千万?季馨,日本国方面当真会答应?”

“不答应最好,不答应,末将就有借口对他们再次开战了,宋公,您少安毋躁,末将将此时此刻日本的局势说给您听,您听完之后,自然会得出合适的结论。”

看着萧如薰恳切的面容,宋应昌默默点了点头。

“你且说。”

二百一十九 萧如薰的隐忧

“宋公,目前日本国内的情况,是一个叫做德川家康的诸侯杀死了丰臣秀吉,取而代之,占据了丰臣秀吉之前的位置,然而德川家康此时所处的位置是日本国对朝鲜开战的前沿阵地,名护屋城,在日本本土的最西面,而日本的国都京都城内,不仅有他们的天皇,还有丰臣秀吉的继承人丰臣秀次,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日本有两个政权!彼此对立,相互敌视。”

宋应昌捻着自己的胡须,点了点头:“那对与我大明而言,这是好事啊!”

“自然是好事,只要日本保持分裂,保持内战,大明就安然无恙,可高枕无忧,但是此时此刻的现状是,德川家康的势力远在丰臣秀次之上,二者兵力有数倍的差距,如果大明不进行干涉,丰臣秀次的势力会在短时间内被德川家康消灭,日本将再次归于一统,真正的一统。”

萧如薰这话引起了宋应昌的关注。

“真正的一统?丰臣……秀吉?他不是日本国王吗?”

萧如薰耐心解释道:“日本国在此前数百年都是分裂状态,宛如我华夏春秋战国时期,直到十数年前才归于一统,一统之人就是丰臣秀吉,然而这个丰臣秀吉只是一统了一半多的日本,剩下的一半是谈判来的,也就是咱们说的听调不听宣,这一次丰臣秀吉动对朝鲜战争,所用的兵力基本上就是自己的一半,而德川家康就属于被谈判下来的那一半,保存了实力。

他们在末将的威胁下,推翻了丰臣秀吉的政权,建立了自己的政权,本来丰臣秀吉的势力就在朝鲜全军覆没,剩下的一点点根本不是德川家康的对手,如果大明不管不顾,放任德川家康统一日本,日本将真正的得到统一,其统一程度将远在丰臣秀吉之上,如果德川家康野心勃勃,十年之内必然起兵卷土重来!宋公,这不是危言耸听,日本国人口过一千万!”

德川家康虽然最终没有卷土重来,但是历史到这里已经生了巨大的变化,萧如薰不敢再随意相信历史的走向,万一的德川家康脑袋抽抽,不搞元和偃武,反而大搞军备竞赛,那可就真的不知道是否还要有一战才能彻底收拾更加强大的日本,现在有这个机会把日本牵制住,有什么不好呢?

“一千万?这……这蕞尔小国竟然有千万人口?难怪能起十五万军队征伐朝鲜,如此好战残暴,人口充沛,绝非大明之福啊!季馨,你打算怎么去做,如何做?”

宋应昌看着萧如薰。

萧如薰缓缓说道:“宋公,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德川家康的军队狠狠的削弱,只有我大明军队参与这场争霸之战,才能让丰臣氏和德川氏并立日本,相互敌视,相互警戒,而我大明占据石见地区与日本两大势力相互敌对相互牵制,才能让这两大势力谁都不敢对谁动手,最大程度上分裂日本。”

宋应昌立刻说道:“也就是说,大明需要在日本驻军?”

“正是,起码三万!”

“三万?太多了一点吧?季馨,你可知这三万兵马驻扎海外的耗费是多少?”

“宋公,我们不能只看到付出而看不到回报,占据石见地区,真个石见地区的银山都在大明的控制之上,年产白银百万两,光这一点进项就足够十万大军的军费了吧?更何况是三万?而且驻扎在日本本土,也是可以屯田的,也是可以放牧减轻运输费用的,还能借机展商业,招商人来日本做生意,缴纳赋税给我们,朝廷需要付出的和得到的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萧如薰尽力的劝说着。

宋应昌眉头紧皱,捻着胡须走来走去,时而放松,时而焦虑,良久,在萧如薰和袁黄期待的眼神注视之下,宋应昌开口说道:“老夫替你上奏,阐明道理,向朝廷争取,但是,季馨,你要记住,你最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萧如薰心中大定,和袁黄相视而笑。

“多谢宋公!其实何须两个月,一个月之内末将就能结束战争,末将的孩子算算时间也该出生了,末将也是归心似箭,想着回去看着孩子出生,夫人刚一怀孕末将就出征在外,实在是觉得对不住他们母子。”

宋应昌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也好,能尽快结束这里的战事,你就能回家陪伴妻子儿女了,这是好事,尽快打完这场仗,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老夫顶不住那么大的压力,你要抓紧了。”

说着,宋应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季馨,还有一件事情你要知道,你向皇帝进言用俘虏开矿的事情不知道被谁捅了出去,现在部分朝臣对你非常不满,说你是妖言蛊惑皇帝,有人就用这一条攻击你的主将职位,要求把你撤下,换上别的将领,老夫用临阵换将军之大忌为借口帮你摁下了,但是你已经被一部分朝臣注意到了,要小心。”

袁黄愣了一下,便看到萧如薰满脸的冷笑。

“那些读书人老爷的吃相也太难看了一点,皇帝用自己的内库库银,用战场上抓到的俘虏,不耗百姓一粒米粮的开矿,怎么就招惹到那些读书人大老爷了?那么不愿意皇帝开矿,之前用祸害民生,现在又用什么?转移目标了?”

“季馨!不可如此说!祸从口出,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这件事情会被捅到朝廷里?你啊,就是年轻气盛不知检点,上回那件事情若不是老夫为你摁下,你以为你还能带兵带到今天?”

宋应昌皱着眉头斥责了萧如薰一顿。

萧如薰也知道上一次的事情多亏了宋应昌一力主张摁下,自己才安然无恙,如果上次的事情被朝臣知道了,萧如薰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上次的事情还要多谢宋公了。”

宋应昌摆了摆手:“无妨,但是季馨你要记住,你是武将,对上文臣你没有好下场,该忍让就要忍让,该忍气吞声就要忍气吞声,无论他人如何侮辱污蔑,你只需辩白就好,万万不可暴起反击,否则本来还会有大臣出于各种目的帮你说话,你一旦反击,就将面对整个朝廷文臣的打击,皇帝也没办法给你撑腰,明白吗?”

萧如薰点了点头,轻声道:“末将明白。”

二百二十 定鼎胜局

宋应昌是叶梦熊的好友,对于萧如薰是一贯的大力支持,萧如薰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屡屡带给他惊喜,他觉得他有必要给这个年轻的将军一点帮助。

“嗯,此事就交给老夫吧,老夫替你上一道奏疏,把石见银山的事情和朝廷里面说一说,应该会有改观,支持你拿下石见银山的会有不少人,户部就肯定会支持,兵部也差不多,工部这些部门考虑到自己的问题也会支持,六部里面三个部支持,加上皇帝的支持,此事就十拿九稳了。”

袁黄皱了皱眉头,叹息道:“只是不知朝廷拿下这银山之后,到底有多少银两能进入国库为国分忧,那些人支持攻打石见也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胃口而已,我等想用此来填补国库亏空和军需,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情,只是苦了那么多的将士,浴血奋战,也得不到什么赏赐。”

宋应昌摇了摇头:“了凡,不要说这种话,战事当前,需要稳定军心,坚定信念,不可自己先动摇了,明白吗?”

宋应昌又看向了面无表情的萧如薰,微微叹气,忍不住的又提点道:“季馨,你也无须太过担心,武将的地位虽然不能和开国时期相提并论,但是也不会有文官随便向你出手打压,这是个道德底线的问题,触碰底线的人,会引起整个武将团体的集体抗争,那是朝廷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一个武将,若要在朝廷中生存,就要学会借力打力,季馨,这一点,李成梁是你的前辈,你要从他的道路中寻找到方式方法,他在你之前以尚有争议的十大功获得了伯爵的爵位,就是这条路走得好,走的对,他的靠山一个接一个,流水的阁老铁打的靠山,什么时候都没有掉下去过,以前有申时行许国,现在还有一个将要回归的王锡爵。

对了,季馨,这一点你要记住,现在的内阁辅赵志皋只是代内阁辅,真正的内阁辅是王锡爵,王锡爵是个老滑头,前年国本之争最激烈的时候,他称母亲患病回家侍疾,没人能说什么,他就脱身而去。

结果到了前年下半年,内阁和群臣损失惨重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现在整个内阁只剩下两个阁老,资历还都在他之下,可想而知,此人到底是何居心,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就是李成梁现在的靠山。”

宋应昌的眼中精光四射。

“宋公的意思是,王锡爵一旦回朝,就会接任内阁辅,赵阁老就会退居次辅,而王锡爵是李成梁的靠山,我和李成梁结怨,王锡爵会帮着李成梁对付我?”

萧如薰明白了宋应昌的意思。

“这是最坏的揣测,一个武将得罪了当朝内阁辅,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王锡爵最多还有三个月就能回到朝廷里,季馨,你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可以思考对策了,赵志皋虽然是支持你的战事,而且对你还略有好感,但是次辅是不能违抗辅的,当年,就算是严嵩也不敢正面对抗夏言。”

萧如薰点了点头。

“当然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忧,季馨,还有一个情况你可以利用一下的。”

萧如薰忙问道:“请宋公明说。”

“国本之争。”宋应昌突然笑了出来:“王锡爵在国本之争最激烈的时候撤了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锡爵是不想和皇帝正面冲突,不想丢了手中的权势和脑袋上的乌纱帽,这对于他的声望是有一定打击的,所以为了挽回自己的声望,王锡爵回朝之后必须要做些什么表达自己的立场,然后才能得到群臣的支持。”

袁黄也明白了,看了看萧如薰,笑了出来:“哈哈哈,季馨,你不如猜猜,王锡爵回朝以后先会做什么?”

萧如薰也笑了出来,点头道:“上疏陛下,请立太子。”

“然后陛下龙颜大怒,怒斥王锡爵,并且开始谋划着将王锡爵彻底赶出朝廷,这个时候,你只需要和陛下站在一起,就能保住自己的安全,陛下终归是陛下,收拾一些小鱼小虾可能不方便,但是内阁辅这种大鱼,还是说收拾就收拾的。”

宋应昌把该说的都说了,萧如薰也明白的七七八八了。

“这朝堂争锋,可丝毫不比你这带兵打仗要轻松,季馨,你也说过,当主将,带着各地兵马作战,最忌讳的就是偏帮,就是不能一碗水端平,否则会让别地兵马大为不满,但是你若是真的一视同仁了,自己的嫡系又该埋怨你胳膊肘朝外拐了。

而这朝堂争锋也是一样,讲究一个同进退共生死,你在最危险的时候把战友抛弃了,让他们顶着,自己回家逍遥去了,结果朝臣们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申时行许国等人丢官,剩下的朝臣心中对王锡爵能没有想法吗?”

袁黄显然也是老于此道的,细细的对萧如薰分析了这场著名的政治斗争的情况。

“他要是不带头上疏重启国本之争以为投名状,就不能安抚人心,就不能得到众臣的支持,这内阁辅的位置,自然也就坐不稳,到时候皇帝戒备,群臣迟疑,王锡爵不用多久就要丢了官位回家养老去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王锡爵可没有功夫关注到你的身上,光是皇帝的问责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

“所以只要我们在日本打开局面,给大明赢得足够的银两,王锡爵就算想给李成梁出头都办不到!”

萧如薰捏了一把拳头。

事已至此,再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宋应昌答应注意要支持萧如薰,那么就注定会一条道走到黑,把自己的未来堵在萧如薰的身上,袁黄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帮着萧如薰完成这史上未曾有过的最大规模的分裂敌国的壮举,一旦成功,获益无穷大。

二月初四日,萧如薰召开军事会议,决定留下三千兵马并朝鲜军五万看守俘虏,逐步运回国内,自己带领全军主力三万五千精兵乘水师舰船远赴日本征讨,目的地,石见,战略目标,攻取石见地区,拿下石见银山,并且集中主力挫败德川家康之军,为大明定鼎胜局!

二百二十一 争分夺秒

望着手中的文书,听着台阶下下属的汇报,丰臣秀次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丰臣秀吉死了。

德川家康干的,德川家康造反了,趁着丰臣秀吉招十万东军进入名护屋城协防明军的时候,号召东国大名们一起动了兵变,逆袭战胜了丰臣秀吉,杀死了丰臣秀吉,把他的级砍下,一举平定了名护屋城。

丰臣氏的政权遭遇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眼下,这个消息京都城内并没有什么人知道,除了他丰臣秀次之外,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和丰臣秀次一起被赶回京都城的前田利家,这个消息是前田利家在名护屋的家臣冒死送回的,起事之夜,这个家臣冒死逃出了名护屋,紧赶慢赶,赶到了德川家康的面前,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告知了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

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那之后,丰臣秀次陷入了慌乱之中,他更善于治理现有的疆土,做民政,展经济和文化,他是一个建设者,而非开创者和破坏者。

自他就任关白以来,为了经济和民生还有文化方面的工作,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得到了不少政绩,这是丰臣氏的文臣们支持丰臣秀次的主要原因。

然而丰臣秀次的道行太浅,不要说不是丰臣秀吉这种人的对手,他也不是德川家康这种人的对手,德川家康可是和织田信长这种枭雄面对面过招还全身而退的牛人,丰臣秀次这种道行怎么能和德川家康相抗衡呢?

更别说丰臣秀吉从来没有放松过军权,去名护屋的时候几乎带走了全部的军队,丰臣秀次去名护屋的时候又带走了一大半,以至于丰臣秀次手下的嫡系人马还不到一万。

德川家康那里可有十万东军,丰臣氏的残余势力怎么可能是德川家康的对手?

前田利家是丰臣秀次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论人品,他正直忠诚,对丰臣秀吉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论实力,如果说德川氏是丰臣政权之下外样大名里最大最强的一个,那么前田是就是丰臣嫡系里面最大最强的一个,是唯一一个可以用家族势力与德川家康相抗衡的人,这样一个人站在丰臣氏的政权内,毫无疑问是巨大的助力。

从最开始的慌乱中走出来之后,丰臣秀次就理清了思路,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丰臣秀次决定求助前田利家。

前田利家望着尚显稚嫩的丰臣秀次,又想起过去和丰臣秀吉的交情,最终还是决定站在丰臣氏这边,帮着丰臣氏渡过难关,毫无疑问,德川氏的实力更强一些,但是德川家康那个家伙,前田利家并不喜欢,也并不欣赏,更不用谈服从,德川氏是百万石,但是他前田氏也是百万石,双方实力并没有差多少,前田利家骨子里的武将之心并不怂。

更重要的是,德川家康那里兵强马壮,利益再分配已经完成,前田利家这个时候参与进去绝对讨不到好处,但是如果站在丰臣秀次这边帮着孤家寡人一个的丰臣秀次,那么已经兵微将寡摇摇欲坠的丰臣氏将只能依仗自己一个人,如果事成,自己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

毫无疑问的是,丰臣秀次远远没有丰臣秀吉那样强势,他更温和,更趋于文治而非武功,更容易对军事不上心,而相信自己选择的军事人才,也就是前田利家自己,如果这个时候站在丰臣秀次这边尽力辅佐,不仅仅自己的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拔高和巩固,自己还能得到“丰臣氏的擎天柱”这样的好名声。

综上所述,于公于私,前田利家都不认为自己应该不战而降抛弃丰臣氏。

“秀次,你听好了,德川家康手里的兵力过十万,而我们手里的兵力满打满算也才三万多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募兵,然后派人警戒江户地区,不要让德川家康的老巢有所异动。

前田利家分析,这次的叛乱一定不是德川家康早就计划好的,而是突事件,所以德川氏的兵力一定全部集中在了名护屋地区,江户老巢应该没什么人,所以,秀次,我建议,你派一个得力的手下将军,给他一万精锐兵马,让他无论如何要攻取江户,擒住德川家康的家小作为威胁。”

丰臣秀次连连点头。

“然后,立刻下募兵令,强制募兵也好自由募兵也好,短时间内扩充至少五万军队出来,我知道你手上有不少钱,但是不敢扩军,现在就是扩军的时候,马上下募兵令,争分夺秒,德川家康不会给我们多少募兵和练兵的时间,你要抓紧时间募兵和训练,让精锐的老兵带着新兵一起训练,争取在德川家康打来之前把兵马练出来!”

“好!我立刻下令!”

丰臣秀次也没有任何顾忌了,反正丰臣秀吉已经死了,自己无论如何都将成为丰臣氏的家督,那么为了丰臣氏而战就是自己的职责了。

募兵令下达之后,整个京都城一片哗然,周边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藩国的确也大为吃惊,到处打听消息,但是丰臣秀次对消息封锁的十分严密,让这些人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只能郁闷的按照丰臣秀次的招兵令去做,还以为是前线战事不利,丰臣秀吉那里需要大量炮灰去送死呢!

当然这也差不多了,短时间内是不指望能练出什么精兵的,只能拿来当炮灰,给真正精锐的兵马争取时间。

同样在争取时间的还有德川家康,他亲自带着兵马一路狂飙,见着城池就避开,见着村庄就攻打,见着列阵的军队就直接击溃,整个九州地区都传遍了名护屋政变的消息,一些没什么胆子的家伙直接投降了德川家康,但还是有一些看不惯德川家康背叛行为的人对德川家康起了挑战,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德川家康给收拾掉了。

短时间内,三路大军齐出,整个九州迅沦陷,在德川氏的铁蹄下瑟瑟抖。

二百二十二 悲愤的孤军

德川家康带领军队紧赶慢赶的攻城略地,而前田利家这里也不含糊,迅的集结了自己家族的势力和仆从大名的实力,集结了一支三万人的精锐部队,丰臣秀次打开了大阪和京都的武库进行武装,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提升到了极致。

然后,丰臣秀次派出手下得力的家臣,和前田利家手下的猛将合兵一处,一支一万人的军队就往江户一带前进,准备直接破击德川家康的老巢,用他的家小作为胁迫。

而剩下的两万人里面有一万人被拆分开来作为军官带领新近招募的三万人马,在老兵们的带领下开始新兵的集训,前田利家亲自督促练兵,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形成战斗力,而剩下的一万兵马被派往石见国方向布置防线,保住石见银山,提早争取主动,以节节抵抗德川家康的进攻,为大军支援争取时间。

可以说,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都在争分夺秒,为了未来的霸权竭尽全力的战斗和准备,谁强占了先机,谁就赢了,获胜的回报非常丰厚,那将是整个日本。

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息也彻底无法掩盖了,德川家康造反,杀死丰臣秀吉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都城,所有人都有了天下即将再度大乱的心理预期,而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日本最大的两个势力还是丰臣氏和德川氏,德川氏虽然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但是丰臣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京都城还在手里,天皇还在手里,一切尚未明朗。

谁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可以取得胜利,谁也不敢说德川家康人多,德川家康就一定获胜,而丰臣秀次人少,丰臣秀次就一定不会赢,以少胜多的例子太多了,过去的几十年内比比皆是,谁都不敢说自己就一定可以预言谁的胜利,因此,当前田利家和丰臣秀次的招兵令再度下的时候,大家虽然不如上一次那般的响应,却也没有摆明了姿态要回避。

这是投资,是一次极具风险的投资,谁赢了谁就能赢得未来,输了也将输掉一切,谁都不敢妄自下注。

丰臣氏麾下的那些小大名们都在观望,而外样大名们也在观望,谁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押对宝,大家手上的东西都不多了,一旦全部押上,那可就真的是站队了,队伍站不好,就没有未来了,争夺天下从来没有任何仁慈可以讲。

德川家康杀死了丰臣秀吉,还大肆斩杀不服从自己的人,固然会让不少人产生恐惧感,但是也会让很多丰臣秀吉的支持者或同情者十分不满,从而彻底倒向丰臣秀次的阵营,因为丰臣秀次原本就有家臣团,这样会让丰臣秀次的势力更加强大,加上并不弱与德川家康多少的前田利家的存在,德川家康看起来并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

唯一的优势就是丰臣军主力的覆灭,德川军的主力尚存,所以在衰弱的西国地区,德川军纵横无敌,所向披靡,除了素来彪悍的萨摩藩等地进行了有效的抵抗之外,大部分地区都沦陷了,德川家康的先锋大将本多忠胜已经打到了长门国,兵锋直指石见地区,目标也是拿下石见银山。

此时此刻,萧如薰带领的明军船队已经在对马岛上休整了一天,并且重新开始起航,之前几天海上起了风暴,萧如薰没有下令冒险进军,休养几天之后,等风暴过去,大军再次起航,直扑石见地区,登6之后就准备顺势攻略石见国,十几名熟悉石见地区地形的倭寇俘虏被挑了出来,被赏赐重金,换取他们的向导。

明军的火炮数量也进一步提升,宋应昌把收集到的火炮全部改装成炮车交给了萧如薰,萧如薰手下现在起码有八百门火炮可以使用,但是还是缺乏重炮,基本上都是轻型火炮和中型火炮,最重的也不过是五六百斤的炮,对上倭寇的倭城,显然没有太大的胜算。

这不重要,几座孤城,是无法阻止明军肆虐的,明军的装备和战斗力明显越了此时的日军,积累了丰富战斗经验的明军对上日本本土毫无和明军战斗经验的日军,野战的胜利是毋庸置疑的。

二月十日,萧如薰抵达石见沿海地区前三天,德川家康所部主力攻入长门国,让之前被稍微拖延了一下脚步的本多忠胜先锋队得到了足够的支援,长门国支持丰臣秀吉的势力被彻底扫除,亲德川政权被建立,德川家康象征性地留下一百多名士兵表示占领,就火急火燎的往石见国前进,只要拿下石见银山,他就不怕没有军费,而拿下石见银山之后,他就能率军直取京都,一条直线打过去。

攻略所有的地区是不明智也是不现实的,他没有兵力没有时间攻略全部的天下,只要对方投降投诚就好,剩下的可以等天下平定以后用政治手段解决,攻打天下也就是和天下为敌,那些地方实权派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谁强就跟谁,这些人只要面对强者就会服从,不会抗争,你要打他们,不是自讨没趣吗?

但是石见地区不同,石见银山地区在丰臣政权建立之后被丰臣秀吉重点管控,这里原先是属于毛利家族的,被丰臣秀吉重点管控之后,也就等于是把石见银山给夺了过来,毛利家族当然不爽。

但是面对丰臣秀吉和大半个日本的大名,又实在是没有底气,只能认栽,丰臣秀吉就在这里设置了足够多的军队来保护石见银山,即使是朝鲜战场上战争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从这里抽调人马。

所以整个石见地区还有差不多八千多丰臣氏的军队可以被调动起来,大部分还是丰臣氏的死忠,对丰臣秀吉十分忠心,丰臣秀吉的死讯传来之后,这些军队感到悲愤不已,痛恨德川家康的背叛之举,可是丰臣秀吉已死,他们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投降,二是抗争到底。

他们选择了后者。

二百二十三 特殊的军队

这支悲愤的军队选择了尽忠。

于是这支护银军队集合起来,甚至武装了矿工,把军队扩充到了一万人以上,铁炮的数量也达到两千条以上,决定誓死一战向德川家康复仇,并且早早的送去战书,让德川家康颇为头疼,他知道这种兵是最难对付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想着活着离开,无论如何都要死守石见银山不被德川家康得到。

德川家康急需石见银山的银子来作为军费和日常开销,此时此刻的石见还有很多没有运走的银矿,那就是德川家康的目标,可是这支军队的存在成了德川家康最大的绊脚石,德川家康决定让本多忠胜带着战斗力最强的本多队进攻石见银山,却没曾想到自出击以来从未战败最多只是平局的本多忠胜居然输了一阵。

那支丰臣军利用熟悉地形和山体的优势,把本多忠胜的骑兵队吸引到了多山崎岖不平的地方,使得本多忠胜的马队骑兵纷纷摔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埋伏的铁炮队当成了活靶子,损失惨重,本多忠胜战败而归,回来以后跪在德川家康面前请求治罪,德川家康虽然恼怒,可是用人之际,不能过多的责罚大将。

本多忠胜再次请战,这一次还有一位大名率军一起出征,结果两个人都被石见守军给挫败了,折了两百多人马,狼狈的逃了回来,德川家康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石见居然能挡住自己前进的步伐。

面对本多忠胜和那个大名的请罪,德川家康还是没有责罚他们,宽容大度的原谅了他们,得到了阵营内的支持和感激,可是问题依旧没有解决,这让德川家康非常烦恼,他的时间不多,至少,不能耽误黑田如水的整体计策。

“忠胜无错,不用惩罚,但是银山我们必须要得到,你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攻取银山吗?”

德川家康向自己的家臣们和大名们询问计策,但是大家都不熟悉地形,一筹莫展,找来当地人询问,当地人也都说没有办法,攻打到毛利家的住所,却现人去楼空,一个人都找不到。

石见地区的顽强让德川家康感到棘手,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个背叛者的名声非常不好,已经带来了极强的负面效果,大家都以和背叛者的交往为耻辱,自己如果把握不好尺度,极其容易走上明智光秀的老路,而前田利家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为了最大可能的打压这种负面影响,就要用最快的度攻取石见拿下天下才可以。

德川家康决定采用欺诈的手段,假意撤兵攻打其他的地方,不再关注石见地区,但是暗中还是留下了一支精锐部队交给本多忠胜统帅,决定趁这支军队追击德川家康的时候进行偷袭,一举拿下整个石见。

这个计策有点糙,但是石见地区的守将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只是勇猛善战,和德川家康玩心眼显然是不如的,因此,德川家康的计策起了一点效果,有大概六千多守军追了上去追击德川家康,被德川家康安排好的伏军伏击,六千多守军被打的只剩下三千多人狼狈的往回跑。

他们狼狈的跑回去的时候,却现老巢也被德川军偷袭了,那个两次被打败的大将本多忠胜冲得最狠打得最凶,两次战败的耻辱让他几乎疯狂,第三次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缺少兵力的石见守军节节败退,被夺走不少山头和重要阵地,幸好败逃回来的守军正好撞上,两支军队合并在一起爆出了求生的意志,居然挡住了德川军的攻势。

正好此时天降大雨,瓢泼大雨让德川军的攻势受阻,尤其是骑兵和铁炮队不能使用,大量步军士兵滑倒在了泥泞的土地上,战争眼看着无法继续了,德川家康恼怒之下下令撤军,放弃了这绝佳的机遇。

这一放弃,石见守军仅剩的五千多人就学乖了,老老实实的守在阵地里一步也不跨出,不管德川军怎么挑衅,就是不出战,就是学乌龟,用远程武器死守,让德川家康气的牙痒痒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来的太急,笨重的火炮就没带上,直接轻军前进,结果遇到了需要用火炮的时候,火炮却不在身边。

石见争夺战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情况生了变化,德川家康方面,和德川家康分兵行动的黑田如水完成了任务,率军前来和德川家康汇合,顺便给德川家康带来了他日思夜想的五门火炮,德川家康得到了火炮,大喜过望,迅安排进攻。

然而丰臣方面也有好消息,丰臣秀次的家臣武将前野长康带着一万多精锐士兵昼夜疾驰的赶到了备后国,最多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先锋队就能进入石见地区支援石见守军的作战。

这让德川家康焦虑了起来,于是不惜一切代价的使用火炮轰击石见守军的阵地,石见守军无法抵抗火炮的威力,只能节节撤退。

然而五门火炮的威力是有限的,射击度和机动力也十分值得忧虑,攻下一道防线需要差不多半天,十分消耗时间,这让德川家康变得非常被动。

黑田如水思考再三,面对这样的局面也只能申请带一支部队去牵制前野长康,为德川家康争取时间,德川家康感觉自己丢了颜面,遂下达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在一天之内剿灭这些可恶的守军。

德川军奋起余勇,向守军阵地起冲锋,守军也意识到了这是最后的时刻,于是用尽剩下的全力和德川军奋战反冲锋,和德川军反复拉锯战,近身作战,近距离拼杀,杀得尸积成山血流成河,大战了两个时辰,这才将守军的防线突破,德川军凭借着兵力上的优势基本上歼灭了石见守军,石见守军参与的兵力六百多人聚在一起做最后的抵抗。

关键时刻,一支十分特殊的军队出现在了两军的战场上。

这支军队到来之初就乱入了战场,用十分奇怪的车型武器进攻战场上正在浴血厮杀的丰臣军和德川军,不分敌我的一顿炮轰,把丰臣军最后一支守军给轰没了,德川军的七八百人也死在了这次的炮击之中,剩下的军队狼狈败逃,这支十分特殊的军队成了占大便宜的。

二百二十四 换约之战(上)

这支军队就是萧如薰最喜欢的先锋大将骆尚志所部,之前也是骆尚志所部率先登6日本本土对名护屋起进攻,这一次萧如薰依然选择骆尚志做先锋军,给他配备了一百多门车炮和足够的弹药,让他带领三千精锐南兵成为先锋队,一马当先的冲向了石见地区,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城略地。

明军的突袭来的十分突然,混乱的日本没有海防体系和海防的能力,明军轻轻松松的登6,然后整兵备战,各军从容出征。

以至于明军大军开始在石见各地区攻城略地的时候,日本的民众和一些当地守备兵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这是德川军前来攻击,但是看军队的装束和军旗的旗号,却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等一些看得懂汉字的人终于现这是明军来袭的时候,却已经晚了,那些没什么防御力的民居城池和小村庄被明军一波炮火带走所有人都成了俘虏,敢于抵抗的杀掉,投诚的被看押起来,所有防御设施和明军看不上的军械都被烧掉,被攻略地区的日本人是真正的手无寸铁了。

明军虽然兵力吃紧,但是三万人拿下一个小小的石见地区还是简单轻松的,石见地区也没有看到什么难以攻打的倭城,这对于明军来说是个好消息,所以各路明军进展顺利,骆尚志的军队进展的尤其顺利,短短两天就从海边打到了石见的腹地,听到了隆隆的炮声和枪声,意识到这里有军队在交战。

萧如薰的战前分析会议里面讲的很清楚,石见地区不仅是大明志在必得之地,也是日本两方势力志在必得之处。

丰臣秀次和德川家康都知道石见银山的重要性,所以丰臣秀次和德川家康一定会在石见打起来,他要求各路明军无论是谁看到了有日军在交战,不论谁是谁,先一顿炮火上去收拾,然后建立营寨,让大军站稳脚跟。

骆尚志按照萧如薰的路线前进,第一个撞见了正在交战的两军,他没有急着下令军队出击,而是带人偷偷摸到了战区,他观察了交战的双方一个时辰没有出手,通过千里镜的观察,他注意到一支军队处在弱势,一支军队处在优势,他猜测,优势的一方一定是德川军,而弱势的一方应该就是丰臣军。

他猜得没错,所以他悄悄的集结了军队,在丰臣军对德川军造成了重大杀伤并且即将被全歼的时候,他果断下令炮队开炮,军队出击,一举击溃了被炮火轰击得失去分寸的德川军,杀死杀伤了几百人德川军之后,战场上的德川军因为搞不清楚情况而被迫后撤,放弃了即将得到的战果,胜利的果实被明军抢先占据。

丰臣军最后的一支部队所保卫的山洞里面,骆尚志现了堆积如山的未加工银矿石,数量之大让骆尚志和麾下士卒为之咂舌。

骆尚志连忙下令自己的亲兵卫队严守矿洞不让任何人进入,然后抓紧时间修筑营寨,他选了个很不错的地方安营扎寨,很快就建立起了一条可靠的防线,在德川军的外交使者抵达之前,骆尚志已经安排好了防御。

德川家康得知战场上军队的消息之后大为惊讶,在他的记忆力,有那么多火炮的军队绝对不可能是丰臣军,要是他们有那么多火炮的话早就拿出来用了,德川军也绝对没办法打败他们,然而他们没有,那么这支军队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明军!

该死,这些明国人到底想干什么?到底要干什么?他们到底在思考些什么要命的问题?为什么?明明说好了明明讲好了,居然还来插一脚?还怕我不把银子给他们吗?上来一阵炮火没把丰臣军干掉多少,但是干掉了不少我的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出于对明军的忌惮,德川家康没有下令全军压上去反击,而是派出了外交使者,懂汉字会说汉语的幕僚,派他去明军军营探探底,看看情况,问问明军到底想要做什么,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然而耽误时间是肯定的,耽误计划也是肯定的,德川家康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恼怒,要不是觉得打不过明军,他早就出兵碾压了。

外交使者来到了明军大营,看到了那面大旗之后,他确定了是明军,并且惊讶于明军安营扎寨的度,他来到明军大营之前,向守营士兵请求面见大明的萧如薰提督,守营士兵问他是谁,他说自己是德川将军的使者。

骆尚志接到通报之后,冷笑不已,这一切都和萧如薰预料的一样,骆尚志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萧如薰把换约之后的合约书写了好几份分别交给几路将军,让几路将军无论谁见到德川家康都要给他。

挑衅他,激怒他,让他主动进攻,明军主力就能一拥而上吞掉他的兵力,让他兵力大损,无力继续进攻丰臣氏,给丰臣氏争取时间,并且不断调和双方势力,最终促成日本东西分治的局面。

这不是没有先例,因为日本历史上也有所谓的“南北朝”时期。

争取再搞出两个“天皇”,让日本人自己内乱争正统去吧!

骆尚志在自己的主将大营接见了德川氏的外交使者,一路上,士兵们特意带着这个使者往人多的地方走,让这个使者无法准确的分析明军的兵力,而且多竖旌旗,给人以错觉,让他们认为自己这里有足够的兵力,以免德川家康狗急跳墙,在萧如薰主力抵达之前就用自己的主力进攻他,他就三千人,真要打起仗来还真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那个使者被带到了骆尚志的面前看到了虎背熊腰威仪甚重的骆尚志,使者有些胆战心惊,赶快行礼道:“不知道将军是不是大明的萧如薰萧提督?”

“本将不是萧提督,本将是萧提督麾下的将军骆尚志,按照萧提督的命令,率军前来石见为尔等德川氏助战。”

使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助战?我主德川将军好像并没有邀请大明军队前来助战吧?”

二百二十五 换约之战(中)

没人请大明军队来作战那是当然的,但是骆尚志会老老实实的这样说吗?

骆尚志笑了笑,说道:“嗯,的确是没有明确地说,但是萧提督认为,你们打丰臣氏可能还是有点吃力,所以萧提督主动派我等领兵一万前来助战,帮你们收拾掉丰臣氏的军队,之前我看你们快撑不住了,就派兵炮支援了你们一下,把来犯的丰臣军给打败了,没想到炮手没个准头,你们那些人也给炸死了,真是有些对不住啊!”

使者顿时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骆将军,您炮攻击的,是德川军,只剩下少数人马的才是丰臣军,您和您的军队没杀死多少丰臣军,倒是杀死了我德川军士卒数百人,让我军损失惨重,这件事情,您看来还不清楚吧?”

“啊?打错了?”骆尚志满脸惊愕:“不会吧?战前我军可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怎么会打错呢?丰臣军那么弱?被你打败了?这不太可能吧?你们确定被炮打的是你们的部队?你们好歹也弄些我们能看懂的标识行吗?这样的话就不会打错了呀!你们看看你们,让我们白费了那么多炮弹!”

使者腮帮子一抽——感情我们的人死了好几百还是我们的错对吧?行,行,我们暂且不说这些事情,等咱们把最重要的事情商量过了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嗯,先把这些明军的来意给弄明白,这个助战,他是不信的。

“骆将军,咱们两军的确是签订过合约,但是合约上并没有规定两队可以随意往来,所以,骆将军,您带着这支军队来到我国领土,是不是有些不应该?还是说萧提督另有什么要事?您以为呢?”

骆尚志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一拍脑袋:“你瞧瞧本将的脑袋!哎呀!给忘了!对了对了,这个,这个你带回去给德川家康看看,让他给个答复,这个才是我们过来的目的,对对对,就是这个!”

骆尚志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卷纸递给了使者,这使者十分郁闷的接过,打开来一看,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当场死在这营帐里。

“哎哟哟,怎么了这是?晕了?”

骆尚志一伸手拉住了这个使者,使者好容易喘口气,然后惊魂未定的看着骆尚志,不可置信地问道:“骆将军,这真的是萧提督的意思?这真的是萧提督说的?萧提督要换约?还是换成这样的约定?”

骆尚志伸手接过了那张纸,一看,“喝”了一声,然后笑着说道:“提督的胃口挺大,不过也不错,反正多少银子咱们也不嫌多,大明出兵帮你们收拾丰臣氏,你们怎么着也要给点银子意思意思不是?再说了,你们日本那么大地方,就要一个石见又怎么了?让你们国破家亡了吗?真是小心眼!之前的和约咱们的确不满意,这次要换约,回去,交给德川家康,问问他的意见!”

使者被骆尚志赶出了营寨,一阵晕乎乎的回到了日军大营见德川家康,德川家康一看使者回来了急忙询问:“来的是不是明军?”

使者点头。

“目的是什么?”

“换约。”

“换约?”

德川家康十分疑惑,使者就拿出了那份骆尚志交给他的和约,开口说道:“主上,萧如薰没来,来的是他的大将骆尚志,他们打着给咱们助战的旗号而来,却带了一万兵马过来,而且根本就不是来助战的,而是来换约的,说对咱们之前签订的和约很不满意,要重新商定和约,您快看看吧,他们毫无诚意!根本就是来挑衅的!”

德川家康面带疑惑的打开了这份和约,一看之下,脸立刻就黑了。

这是和约?这是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不对,之前已经够丧权辱国了,这一次是更加更加更加过分的丧权辱国的条约!简直可恶!简直可恨!简直可耻!

石见国全部割让,石见银山全部交割,赔偿大明白银四百万两不变,但是要加上六百万两的助战银,以感谢大明帮助德川氏剿灭丰臣氏,所以总计要交给大明白银一千万两和一整个石见国,其余的条约不变,照常执行。

割岛还不够,现在直接割地了。

德川家康觉得自己的脑浆都快沸腾了,觉得自己那么多年修身养性得来的涵养全部都付之一炬了,他直接把这份“和约”撕扯成了碎末,大吼一声:“全军备战!给我进攻明军!把他们彻底剿灭,全部杀光!!”

德川家康失去了理智,当然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能忍住那就真的是古今第一的老乌龟了,显然德川家康没有乌龟到这个程度,所以他忍不住了,果断爆了,并且爆出了极强的力量,本多忠胜这个忠诚的狗腿子立刻响应,整顿兵马备战,不一时,三万精兵就整装待,随时可以出兵攻打石见银山地区的明军大营。

德川家康一挥手,宣布自己的亲自出征,等他率军来到明军大营附近的时候,却又有了一点点犹豫,他知道明军的战斗力相当可怕,如果贸然开战,可能会把自己好不容易营造的局面给毁掉,万一战败,后果更加不是自己可以承受的。

想通了这一点,为了争取最后一丝和解的希望,德川家康派了最后一个和谈使者前往明军大营前面射了一箭,箭上面有自己的亲笔信,本来寄希望与自己军阵的严密所带来的威慑和明将的深明大义,觉得这样是可行的,然而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明军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他和谈,就是为了逼他开战。

所以回应那封信和那支箭的是一阵密集的枪声,他的使者就在两军阵前被明军用鸟铳打成了筛子。

德川家康的脸如同充血一般,他冷着脸下达了一个命令。

立刻开战!

日军大阵疯狂的运作起来,头号猛将本多忠胜望着明军的大寨和那些临时摆放的路障,不屑的冷笑一声,带着自己麾下最精锐善战的五千人队,缓缓离开了大阵,成为了此战的第一波攻势。

而营寨之内,骆尚志站在最高处,遥遥望着日军黑压压一片的军阵,脸色也不是太好,他手上只有三千军队,而德川家康手下的人马一看就有起码两三万人,真要打起来,他可不认为自己可以逃到多少好处,所以,他决定自己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不随意出战,至少当他看到倭寇军阵里的那支骑兵队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他们玩野战。

至少也要等李如松和刘綎那两个疯子过来之后再和日军野战,现在,就用火炮给他们来一波难忘的回忆吧!

二百二十六 换约之战(下)

面对着五千余日军的正面进攻,骆尚志相当镇定,那些日军也知道明军火器犀利,火炮数量多,所以推着一辆一辆相当高大厚实的盾车缓缓前进,步兵全部躲在盾车后面跟着走,也不图快,看得出来是很有火器对战的经验,和骆尚志在碧蹄馆山区里遇到的日军战术差不多。

明军对待日军的战术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一力降十会,你有盾车铁炮,我就用大火炮,一轮轮的轰击射击,先用实心弹干掉你的盾车,再用开花弹对付你的军阵,等你们接近了再换成霰弹横扫,鸟铳射击,三波流,一打一个准儿。

骆尚志在军营安营扎寨的时候就给步卒们准备了足够的掩体,士兵可以安然躲在掩体后面枪炮,更别说日军的火器射程远不如明军的火炮,明军完全可以在远程对其进行拦截,让他们无法冲到近程,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骆尚志也观察到了日军有一些火炮,只是不够多,无法对明军造成威胁,但是如果真的开炮了,明军可能也有不小的伤亡,不清楚日军的火炮射程,但是可以说,明军在火炮这方面还是有足够的优势和自信的,光是数量上,日军就不能和明军相提并论,这是国力上的充分体现。

日军缓缓接近着,骆尚志冷冷的注视着这支尚未交手的队伍,想着之前交手过的日军,觉得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如果德川军真的比丰臣军要强,也不会等着明军把丰臣军消灭得差不多了才兵变夺权,之前肯定也是被他们打败过,所以才乖乖的臣服,所以歼灭十五万日军的明军根本不会弱于这支部队。

只是人数不够,才三千,对上好几万的倭寇,多少还有点担心,一百多门炮是骆尚志最大的依仗,南兵的火器装备率最高,几乎实现了百分之六十的火器配比率,相对而言的野战兵力就不太够,骆尚志麾下不过一千人的野战刀盾兵部队,这是为了轻装前进而实现的,本来也没想着能撞上德川家康的主力就是。

一百门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远方缓缓前进的日军大阵,大炮分成三个行列,第一列是实心弹炮,第二列是开花弹炮,第三列是霰弹炮,火炮战术明军已经相当熟悉,非常善于使用火炮对付日军,因此即使看到如此多的日军,明军炮手也丝毫不怵。

接近了,接近了,越来越接近了……

“开炮!”

骆尚志果断下令。

“点火!开炮!!放!!”

“轰轰轰轰轰轰————”

明军火炮开始怒吼,一一的实心弹携带着惊人的高温与度朝着日军大阵轰然而去,一一狠狠的轰在日军的大阵之上,有些打中了盾车,瞬间将之打个对穿而后摧毁,有些准头就不够,砸在了日军军阵里,一入地掀起一阵气浪翻滚,瞬间掀翻一大片日军,还有些运气不好的直接给砸死,运气稍微好的被掀翻了还能爬起来,但也是心有余悸。

第一轮试射让明军炮手大概掌握了日军的方位和设射击的角度,接下来就是重新装填弹药,重点轰击日军的盾车。

本多忠胜在大阵的后方,还没被波及到,但是看到明军火炮那么多,炮弹威力还很大,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回身看了看德川家康的本队,现没有任何动静,便硬着头皮继续下令进攻,等明军第二波火炮射击而来的时候,本多忠胜才现自己阵前百分之八十的盾车都被明军的火炮招呼到了,而损毁率达到了百分之六十,显然出了他心中最大的预期。

明军火炮的威力和炮手的精锐程度远在设想之上。

在大后方丘陵顶端观察前线战况的德川家康瞬间得出了这个结论,看到明军火炮犀利的摧毁他的盾车的时候,他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也有些迟疑和担忧,没有盾车掩护,他的部队就等于暴露在明军的火力之下,这对于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明军火器犀利,火炮尤为厉害,没了盾车的掩护,他的部队难道不是来送菜的?

很不幸的,他的预见很准确,骆尚志一看实心弹的射击取得了好的效果,立刻下令第二队开花弹炮队上前,装填,点火,射,轰轰轰一轮齐射,直接将日军大阵给轰的七零八落死伤一地。

这可不是实心弹了,这是开花弹了,一颗炸开碎石铅子乱飞,碰着就死触着就伤,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有,被炸得断手断腿的也有,反正怎么惨怎么来,一颗炮弹炸开,总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本多忠胜在大阵的最后面,还没直面对上明军,就被一颗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铅弹把自己坐骑的脑袋给炸穿了,那匹跟了他许久的战马被直接轰碎了脑袋瓜子,红的白的喷了本多忠胜一脸,他直接摔倒在了战场上,引起一阵混乱。

明军的火炮继续轰击毫不停歇,射实心弹的炮回去换了炮弹也接着回来射,一轮一轮的,把日军大阵炸得完全无法继续维持,更别说前进了,没过十分钟,这支精锐部队再也无法前进了,直接退了回来,明军甚至没有使用霰弹炮和鸟铳队。

第一次接战,以明军的大获全胜告终,击杀日军士卒约四五百人,致伤致残甚众,主将本多忠胜的战马被炸死日军军心动摇,德川家康一看不好,立刻下令让本多忠胜队撤下来,他现自己的确是低估了明军的战斗力和火力配置,这批人数不如自己的明军的火炮配比率居然那么高,明军到底是有多少火炮?

火炮在日本是相当可靠可怕也非常昂贵的奢华兵器,一般只有很大的大名的军队里才能装备几门火炮,战场上的利用率也不高,火炮战术也非常落后,所以面对明军如此犀利的火炮打击,他们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

这个时候,德川家康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丰臣军十五万会在朝鲜败得那么惨了。

那么多火炮的轰击,那么严密的战术,大概就是丰臣军战败的原因。

二百二十七 本多忠胜眼前最后的光景

面对不利的局面,德川家康开始思考战术,但是他很快就沮丧的现,他能想到的办法除了火炮对轰之外,是没有办法对明军造成威胁的,因为他能想到的,丰臣军的那些名将和名军师也能想到,也肯定用过了,但还是全军覆没了,眼前这支明军很明显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也不知道到底杀了多少丰臣军的士兵。

德川家康预感到,自己除了调集大量火炮和明军对轰之外,是没有可以应对这支明军的办法的,强攻损失太大,纵使可以突破火炮防线,也不知道最终会损失多少人,他的精锐本阵三万人是他定鼎天下的底气,一旦他的人马损失太多,别说定鼎天下和丰臣军争锋,能不能在东国联盟中取得领导地位都要两说。

更别说此时此刻,在石见国的东部,还有一支丰臣军正在和黑田如水交战,黑田如水应该可以阻止那支丰臣军的脚步,但是如果不能全歼,对现在的战局就没有帮助,他还是要面临相当严重的问题。

然而他可以选择退却,不和明军交战吗?这显然是不可以的,一次交战就退却了不再攻击了,会让他的部下们认为他害怕了明军,并且会让他的部下们和士兵们也害怕明军,不敢与之交战,这对于日本国长远的展是非常不利的,他们不能有畏惧,不能恐惧什么对手,一旦恐惧了,他们将无法走出列岛。

德川家康决定硬着头皮起强攻,把仅有的五门火炮搬上前线和明军对射,不管怎样总要撕一个口子,给日军突破防线和明军近距离交战的可能,只有近距离交战才能挥日军人数多的优势,远距离交战日军甚至都无法攻击到明军,更别提杀伤。

本多忠胜的战马被击杀,自己阵前摔倒,大失颜面,之前因为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反应过来了,整个人都不好了,脸红的和猴子屁股有的一拼,深感耻辱,强烈要求整军再战。

而且这次他要求使用骑兵,因为他注意到明军大营有一部分是扎在了平地上,只要骑兵可以冲过去打开缺口,后面的步兵就能跟上强攻主营,损失可能大了点,但是总比摸不着明军营地要强。

德川家康考虑了一下,现眼前的情况只能允许这样的战术了,如果不用这样的战术配合的话,估计他的五门炮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这一切的变动都被站在高处的骆尚志用千里镜看得一清二楚,他很快就判断出日军打算出动骑兵了,而日军骑兵的规模不大,约莫三五百人,但是骑兵的度快,一旦冲起来,没有障碍的话,火炮的作用就不大了。

没有大盾兵和长枪兵的军阵保护,火枪兵也无法在平原上和骑兵野战,好在有营寨和拒马,日军骑兵要冲过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骆尚志下令鸟铳队点燃火绳准备射,三段射击战术准备好。

明军铳卒依靠着营寨的保护列阵,火炮队退居二线,但是霰弹炮队没有退居二线,考虑到骑兵极强的机动力,骆尚志打算用霰弹炮给这次的阻击加一道保险,而让刀盾兵往后退,没有长兵器的刀盾手不是骑兵的对手,怼上去就是送命的。

骆尚志的安排是对的,本多忠胜抱着必死的决心带着骑兵队展开决死冲锋,度越来越快,明军来的仓促,没有来得及挖陷阱,这是一大劣势,虽然有拒马,但是也来不及布满整个大营前方,所以导致整个前大营的前方有一块开阔地,非常适合骑兵的冲锋陷阵。

明军铳卒不是没有对付骑兵的经验,而是没有在这样的状态下对付骑兵的经验,看着越冲越近的骑兵,但是却仍然没有进入鸟铳的射程,这给铳卒带来的心理压力是很大的,铳卒们几乎每个人都想过为什么没有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精度更准的火枪出现给他们列装,现有的鸟铳已经不能让他们满足了。

也难怪辽东军不喜欢使用鸟铳。

“举铳!!”

日军骑兵越冲越近,明军铳卒只有开一次枪的机会,一次三段击完成之后,他们就要迅后退不能恋战,而且还不能有所迟疑。

比他们更紧张的人大有人在。

本多忠胜看着明军密密麻麻黑洞洞的枪口的时候也是头皮麻的,可是作为主将,他必须带头冲锋,在他们冲到明军射程内的那一刹那,紧张的心脏怦怦跳的明军铳卒终于得到了命令。

“开火!!”

怦怦怦怦怦怦——————

随着一阵阵的枪声响起,一团浓浓的烟雾也弥漫在整个前线,训练有素的铳卒并不恋战,一枪打完之后立刻后撤,第二队立刻跟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前面一阵射击,打完就跑,第三队也跟上,打完就跑,也不管对面是否是一阵人仰马翻,只是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铳卒们也真是心惊胆战了,不知道这一道栅栏能否拦住漏网马队的冲锋,反正先跑再说。

铳卒们撤完了,他们身后的大杀器的容貌也算是露了出来,一门一门亮堂堂的黑色大炮车,那是明军的霰弹炮,专门对付冲杀的骑兵的,虽然同样只能射击一次,可是这一轮射击完,四五百的骑兵也差不多完蛋了,毕竟之前射的可是整整一千铅弹。

本多忠胜是幸运的,他只看到自己身边的战友和部下们一个接一个的被击中身体摔下马去,眼看着明军的栅栏就在眼前,却感觉怎么也冲不过去,战马也因此受惊,不少人直接被战马颠了下去摔在地上,仅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骑兵还能冲锋,本多忠胜就是其中一员。

他很幸运的冲到了栅栏前,战友和部下的战死让他狂躁起来,他狠狠的举起了手里的长枪,狠狠一击击碎了明军的临时栅栏,其余的骑兵们纷纷跟上,尽全力摧毁这些栅栏,尾随着那些逃跑的铳卒就要杀个痛快,可是却没注意到铳卒们后撤完毕之后,他们身后留下的一门门火炮。

“开炮!!”

霰弹炮轰然作响,漫天石子和铅子迅的撕裂了冲锋而来的日军骑兵们的身体,直接将他们打成了一片血雾。

本多忠胜眼前最后的光景是一块急接近的石头……

二百二十八 明军集结

明军大营前方,除了被毁掉的栅栏之外,就只剩下一片血雾弥漫,战场上一个站立着的日军骑兵都没有了,只有几匹受伤的战马在战场上悲哀的嘶鸣着,期待着能唤回它们在也没有办法醒来的主人。

明军前线的士卒们松了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席卷了他们的内心。

骆尚志也松了口气。

这列岛之国的骑兵大概不是非常好组建,骑兵数量也不会太多,那么他们就不会有太多骑兵了,也不敢随便派骑兵了,那么防线就是稳定住了,骆尚志拿千里镜看着远处的日军大阵,见他们没什么动静,就让明军抓紧时间休整,抓紧时间重新立一座栅栏用来防御,丝毫不给日军钻空子的机会。

这就让德川家康很难受了,他站在最高处,看得不是那么的真切,但是眼看着冲击的小黑点们再也没有爬起来过,他也就知道自己麾下最勇猛最忠诚的将军已经战死了,脚下一晃荡,他差点摔倒在地,身边的家臣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主公,现在怎么办?全军压上去强攻吗?”

“主公,我们要不要再派一队人马冲上去试试?”

“主公……”

“主公……”

德川家康摇了摇头,开口道:“大将战死,士气已经降到谷底,不可再战了,再战下去我们会损失更加惨重,传令,收兵,再派人和明军协商,总而言之,一定要让他们把这里让出来!然后,派人去把军师召回来,我有要事要和军师协商!”

“是!”

家臣们只好应从,但是说实话,看到本多忠胜那个傻大个死的那么惨,他们也是心有戚戚,明军的火炮太犀利,冲上去就是死,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谁也不愿意死不是?眼看着德川家康就要得到天下了,却要在这个地方死掉,也太不值得了。

但是说归说,他们每个人都感觉到,随着本多忠胜的死,德川家康定鼎天下的征程似乎蒙上了一层看不真切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阴影。

日军本阵下令退军,前线诸将松了口气,士兵们也松了口气,面对那么凶悍的敌人,第一大将还死在面前,他们要说不怕不恐惧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本阵下令撤退,他们的心中充满了侥幸之感,诅咒着这支可恶的军队,也祈祷着不要再和他们有什么交集——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了。

骆尚志远远看到日军大阵往后面移动,缓缓退出战场,这才把悬着的心给放了下来,说老实话,刚才要是一千人冲击大营,估计前卫大营就真的要被攻破了,看来没有盾兵和长枪兵的大阵的保护,火枪兵单挑骑兵还是欠了不少火候的。

“送信的人出了吗?”

骆尚志问身边的亲兵。

“一个时辰前就走了,估计着这会儿已经能碰着一两支部队,让他们往我们这边赶了。”

亲兵回复道。

“但愿是李如松和刘綎能赶过来,他们来了,我们就安全了,这两个疯子求战心切,到处找倭寇杀,也不知杀了多少了,如果他们来了,咱们可就彻底安全了,这些倭寇还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骆尚志如此期待着。

似乎是听到了骆尚志的期待,骆尚志派出去的求援兵先后遇到了刘綎所部和李如松所部,报告消息之后才遇到了萧如薰的本部,于是明军各支部队都往骆尚志的大营处集结,带着劫掠而来的宝物,带着劫掠而来的给养,大车小车的推着,让俘虏的日本青壮运着,一路而来浩浩荡荡。

南兵的军纪较好,吴惟忠和骆尚志等人统帅的南兵军纪严明,没什么劫掠的事情生,但是刘綎的多国部队还有李如松的辽东兵那就不一样了,路上遇着人就杀,遇着东西就抢,求战心切求功心切,两支部队比着杀人抢劫,找不到日本军队就杀平民,反正他们也没把日本人当人看。

萧如薰的本部就稍微有点目的性,老的和小的全部杀掉,青壮男女全部抓起来带走干苦力,敢反抗的当着所有俘虏的面剥皮抽筋震慑,三下两下就把这群平民给吓懵了,老老实实的给大军干活,要多乖有多乖,面对部下不少士卒强烈的欲求,萧如薰对士兵强爆抓到的女俘虏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战场之上,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正常了,为了鼓舞士气,将军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毕竟不是人民子弟兵,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头兵你指望他们有什么觉悟和军民鱼水情?萧如薰也没想着阻止,只要遵守命令就好,这锅,我背了,只要别在大明内地这样干就好。

但是等确切的情报传来的时候,萧如薰就不管别的了,立刻下令半个时辰内整装待,不管你是在吃饭还是在解手还是在泻火,吃饭的给我快点吃,接受的给我快点拉,泻火的给我快点提起裤子,半个时辰内不集合,四十军棍!

萧如薰手下的士兵们都习惯了萧提督的带兵方式,萧提督小事不在乎,大事很在乎,军队里的一些潜规则萧提督都不去管,但是他的军令你要是不遵守,他就能叫你好看,君不见骄横如李如松现在也乖乖的听命,凶悍的刘綎多国部队现在也服服帖帖,由此可见,萧提督带兵是很有一手的。

萧如薰一声令下,两万多军队直接朝着目的地赶去,毫不拖泥带水,半天的功夫,先头部队就抵达了骆尚志的大营,等萧如薰抵达的时候,求战心切的李如松和刘綎的部队已经抵达,正在安营扎寨。

三万五千明军远征军全部集结,而日军对此还一无所知。

骆尚志得意洋洋的展示自己的战果,并且带着萧如薰去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银矿石,萧如薰仔细察看了这些银矿石,每个矿洞都走了一圈,对这银矿石的储量也是表示震惊。

“提督真是神人,这都能给说准了,难怪这蕞尔小国有底气和咱们开战,原来是这么多银两在支撑,这要是大明有了,也足够我们把这小国灭上他三五次,免得他再来聒噪!提督,您说对不对?!”

刘綎笑呵呵的大拍马屁。

二百二十九 决战(上)

望着刘挺大拍马屁的样子,一旁李如松很不屑的撇撇嘴。

他对刘綎没什么好感,就是个喜欢和自己抢功劳的家伙,没这个家伙的时候萧如薰多是用李如松和他麾下的女真兵攻坚拔寨,使得他战果斐然,现在多了刘綎和他麾下同样凶悍的多国部队,萧如薰就有两个选择,李如松的功劳也就少了一半,甚至更多,因为刘綎更加迫切的渴望功劳。

但是说归说,他也对这个银矿的储藏量十分的惊讶,十分的眼馋。

萧如薰笑了笑,开口道:“日本的依仗可不止这一座银山,日本的金山银山可真的多了去了,这蕞尔小国别的不盛产,就是盛产金银,偏偏我华夏地大物博,就是金银不够用,你说这气不起人?也就是咱们大明现在没钱继续打下去了,真要有钱,我还真想直接灭了他,那大明至少十年之内都不会缺银子花了。”

众将闻之,更加眼馋。

萧如薰抵达之后不久,日军又有和谈使者前来,对明日两军这次的交锋表示遗憾,并且提出要和明军诸将再一次协商,质问明军主将为什么要对日军方面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之前的和约明明是约定好的,大家都有签字的,为什么现在转眼就要换约?还是那么无理的协约?这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这是黑田如水的办法,尽量和明军谈判,而不能动武,一旦动武,损失可能更大,那对德川氏进军京都的计划会产生很大的消极影响,黑田如水之前的战斗虽然挫败了丰臣军,但是丰臣军也没让德川军占多少便宜,两军算是打了一个半斤八两,黑田如水打算乘胜追击的时候被德川家康的消息给弄得心神大乱,匆匆安排了防务之后,就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和约是他去签的,现在出了问题,他脱不开干系。

回到军营,一看明军要求换约的条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之前的条件已经十分过分,现在更加过分,之前的吃相还有所保留,现在的吃相则十分难看,黑田如水是在搞不明白这些明军到底要干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插了一脚,难道就真的那么想要石见银山吗?为了一座银山,真的可以这样做吗?甚至不惜一切的远渡重洋攻略异国他乡?这还是印象里的天朝上国吗?

这样的疑惑在黑田如水的心中盘旋着,一直到外交使者回来之后才有所明悟。

外交使者回来的时候脸是青的,很不好,他说他见到了明军的主将骆尚志,骆尚志将军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萧提督的意思,萧提督的意思是这一切是大明皇帝的意思,大明皇帝对这个和约不满意,要求重新签订,他们才来了日本和我们专门商谈此事。

骆尚志表示——本来是打算通过协助德川氏打败丰臣氏来争取换约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德川氏居然主动进攻大明军队,大明军队表示不能忍,表示尊严受到了挑衅,表示无论如何要教你们做人,于是才有了之前的那场战斗,那是警告,是宣示,是要你们小心一点的意思,本来大明带着满满的诚意过来,结果你们居然反戈一击,大明受到了伤害,现在不仅不帮着你们打丰臣氏,你们要是不接受条约,还要帮着丰臣氏打你们。

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逻辑?

这当然没有逻辑,明军就是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目标展示出来——要和你们干仗。

这些老狐狸习惯了弯弯绕,突然遇上了明军一群直肠子的武将,被一股清流给弄懵了,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这到底是要打还是要和?

想到这里,黑田如水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了。

这很明显就是要打,因为一千万两银子和石见地区的割让是完全不可能的,咱们只有打,别无选择!

德川家康思虑再三,最终决定——打!

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石见银山这座真正的银山落到明军的手里,他现在急需这些银两来周转,如果没有这些银两,他的日子会非常难过。

黑田如水积极的为他出谋划策,将军对分散开来,不要聚在一起,一小股一小股的进攻,不要让明军的火炮一股脑的全给轰没了,行动要迅,不要慢吞吞,直接放弃盾车,直接冲上去和明军近身肉搏战,他们最多一万人,咱们打完了就走,也不恋战。

谈判这种事情,总要战场上打赢了腰杆子才硬,打输掉的那一方腰杆子是硬不起来的,只能妥协。

为了不让明军继续干扰,他们决定破釜沉舟一次。

哨骑探知了日军主力集结的事情,于是萧如薰叫停了扎营工程,让李如松带着军队隐藏起来,让刘綎带着部队隐藏起来,自己带着主力也隐藏起来,成了三支伏兵,等不知道明军主力全部赶到的德川氏集结主力来攻打的时候再一起杀出来,岂不美哉?

万历二十一年二月十七日,德川家康集结三万兵力和十五门火炮对明军骆尚志部起总攻,计划周全,准备完全,战术制定周密,大家有着十足的信心,所以打起来非常凶悍,毫无迟疑,一开始的确把明军打的缩头缩脑,很多炮弹都落了空,战术似乎失效了。

远处观战的黑田如水和德川家康露出了满意的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结果一声炮响,战场上的一切生了巨大的变动。

一支骑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杀了出来,从斜里杀入了日军的军阵,直接将日军的军阵杀出了一条大口子,将里面的倭寇完全冲散了,几个追着一群打,日军恰好分散开来没有足够对抗骑兵的力量,被这帮骑兵如砍瓜切菜一般斩杀。

这边没杀完,那边又是一声炮响,又是一支部队从斜里杀出,宛如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把一股一股小规模的倭寇一口一口的全部吞掉,这两支部队的出现让战场局势生了重大的转变,而就在这个时候明军大营一开,一大群明军杀了出来,和两支部队形成了夹击之势,重创了日军,日军开始溃退,这般局势的突变让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完全没有准备。

当他们意识到事不可为,打算保全主力部队准备撤退的时候,骇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炮响,又是一支明军从他们的侧后方出现,领头大将骑着高头大马,身边一杆大旗竖起,上书一个大大的“萧”字。

“萧如薰!!”

黑田如水咬牙切齿的大喊一声。

二百三十 大明战士何惧背水一战?

在德川家康派使者过来之前,萧如薰早早的安排斥候和俘虏的倭寇叛徒把周围的路线摸了个一清二楚,然后把李如松和刘綎叫过来,给他们指了两个地方,告诉他们在这两个地方埋伏着,等着日军进攻骆尚志的大营的时候一举杀出。

然后萧如薰告诉骆尚志,日军下一次进攻肯定会学乖,会认识到在有限的条件下应对火炮的方法,那就是拉开军阵和军阵之间的范围,用小军阵取代大军阵,降低火炮带来的杀伤力,那你就不要采取我们的应对措施,就那样乱打,给他们我们乱了套儿的假象,让他们更大规模的投入兵力,给李如松和刘綎大规模歼敌创造机会。

而萧如薰自己带着一万精兵绕到了日军主阵的侧后方,用千里镜观察日军的主阵情况,见日军大阵是背靠着一座丘陵组织起来的,就知道那座丘陵一定是德川家康的指挥部所在地,他需要登高才能望远,因为他没有千里镜,等李如松和刘綎的两支伏兵杀出来的时候,萧如薰就能利用这两支部队牵制住前线的日军,然后自己带领伏兵杀出来,直取日军总指挥部所在地的丘陵,使德川家康军势大乱。

萧如薰很确定德川家康不知道明军主力先后抵达了。

明军三支伏兵先后杀出,就算德川家康是是个军事盲,他也能看出明军的兵力绝对不止一万,他惊恐的四处环视他现自己目力所及之处全部都是明军,黑田如水咬牙切齿的盯着萧如薰的帅旗所在地,他看到了这个让他痛恨不已的仇人,那个带给他耻辱和恐惧的仇人。

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大明居然用这种小人作为主帅!简直枉为礼仪之邦!

他弄错了一点,礼仪之邦是对待朋友,而不是对待敌人,对待敌人,越卑鄙越无耻越好!

萧如薰麾下的全部都是最精锐的宁夏火器营,配备枪手盾手,可以形成最完善的火器大阵,进可攻退可守,就算直面骑兵也有一战之力,更别说是惊慌失措的日军,萧如薰直接派出炮车对着山上山下一顿猛轰,然后趁势让盾兵和长枪手保护着铳卒前进,一路火力开路,把德川家康的殿后部队轻松打垮。

前有狼后有虎,德川家康慌乱不已,他把目光投向了黑田如水,却看到黑田如水死死盯着战场的某处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样,他顿时六神无主起来,他性格深处隐藏极深的缺乏临机变通能力的缺点在此时此刻暴露无遗,这一刻,他甚至想起了十数年前,他在面对那个天下布武的枭雄之时,那场凄惨的大败,和那时的慌乱。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年轻些,因为这场失败和自己的失态而彻夜睡不着觉,之后他就命令画师把自己那个时候失态的丑态给画了出来,让他每天看着自己最丢脸的样子,以此警醒自己,天长日久,他逐渐养成了极深的城府,而此战之前的德川家康已经有自信不会再出现那种丑态了。

可是现在,面对这战场上极其危险的困局,他难以抑制的再次出现了这种情绪,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扭转一个人的性格是一件那么困难的事情。

战场之上枪炮声隆隆,他看着自己的部下的士兵们,他看着自己部下横扫丰臣残军的士兵们节节败退,如砍瓜切菜一般的被明军斩杀,看着明军铁骑在日军阵中纵横驰骋,看着明军的步卒在日军阵中左冲右杀,看着明军的火炮喷吐着火舌,不断的收缴着他部下的性命。

他还看到了自己的炮队没几炮就被明军的炮弹覆盖射击,彻底摧毁,仅存的几名炮手被一拥而上的明军砍死,还剩下一门炮给明军俘获了,七手八脚的就给搬走了,德川家康这样傻傻的看着,却什么也做不到,身边的家臣不断的询问他应该怎么办,但是本该做出决定的他却什么决定也做不出来。

他把希望寄托在了黑田如水的身上,可黑田如水全部的心神都在萧如薰的身上,他想着他思考着该如何干掉萧如薰,全然没有关注到整个战场的态势,等德川家臣去询问他该如何做的时候,黑田如水才恍然惊觉这是战场而不是武士之间的决斗场所。

因此,他不得不做出决定。

“现在的情况十分危险,明军的战斗力太强,我们必须集中全力把萧如薰的这支部队给打败,中华兵法有擒贼先擒王之说,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主上!我们必须要击败萧如薰,正面击败他!”

德川家康犹豫了。

“我们只有这一支军队了,要是损伤太大,还怎么和丰臣氏争夺天下?我们的根基不稳,如果损伤太多,不说能否和丰臣氏争锋,就算是那些心怀叵测的地方大名都镇不住,如果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黑田如水忙说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如果考虑这些,我们连自己的名都保不住,还谈什么争夺天下?我看萧如薰就是故意要和我们开战,故意激怒我们!他根本就没有和我们和谈的意思,他可能想的是吞并整个日本!主上,我们必须要冲出去!不惜任何代价!”

德川家康直喘粗气,看着越来越不妙的战场态势,他知道,他必须要做出决定了。

“我知道了,传令下去!酒井队和神原队殿后,其余各军主力随我一起出击萧如薰!告诉酒井队和神原队,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守住!哪怕为此全军覆没!现在就是他们为德川氏尽忠的时候了!”

传令兵立刻冲了出去。

德川家康拔出了自己的腰刀,他知道,现在需要他来为自己的战士们鼓舞士气,他责无旁贷。

“诸君!随我一起冲出去!!!”

德川家康率先走向了战争第一线,他的身后,是德川家臣团还有黑田如水。

萧如薰观察到了丘陵顶端帅旗的变动,便清楚,德川家康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大明战士,何惧背水一战?

战!

二百三十一 明军血战德川军(上)

德川家康既然亲临第一线了,萧如薰也不打算退后了,缓缓拔出自己的腰刀,萧如薰也来到了第一线,眼见日军集团冲锋而来,多为刀枪手,少有铳卒,大有视死如归之势,便意识到明军不能示弱,于是下令盾兵和枪手结阵,下令王辉带领炮队上前阻击一阵,挫敌锐气。

一又一炮弹炸响在日军大阵之中,日军士卒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损失惨重,然而德川家康本人的大旗一直竖着,从未倒下或后退,主将和主君的勇猛给了士兵莫大的勇气,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德川家康勇往直前不惧火炮,就是日军最大的鼓舞。

眼见数十门火炮无法给日军带来足够的杀伤,萧如薰立刻下令开花炮后撤,霰弹炮上前,距离日军冲锋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数十门霰弹炮轰然射,碎石铅子乱飞,又在日军阵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然而大旗未退,日军不退,他们铁了心要和明军血战一场,丝毫不畏惧,继续勇往直前,踩着战友的尸体、踏着战友的鲜血往前冲,这股气势让萧如薰也为之动容,但是,这只能让萧如薰心中的杀意更盛。

“火器大阵!起!!”

萧如薰一挥令旗,身后战鼓隆隆作响,战令传达,萧如薰亲自进入火器大阵居中指挥,大阵立刻向前移动,将霰弹炮和炮手保护起来,炮手加撤退,把战场留给了火器大阵。

战场之上,萧如薰目睹着大量日军呼啸而来,视死如归,大有一往无前不计生死的架势,对德川家康的统兵之术也略有些敬佩,然而这不是他手下留情的理由,这只会是他下死手的理由,德川军野战强悍并非浪得虚名,如此精兵如果不予剿灭,留到后面,将会成为驻日明军的巨大威胁。

必须要在战场上予以消灭!

“举铳!!!”

王辉一挥令旗,三千铳卒立刻列起三段射大阵,将手中火铳举起,对准了正在疯狂冲锋无视明军准备的日军士卒,待得日军士卒进入明军铳卒射程之内,王辉猛地再挥令旗:“放!!”

砰砰砰砰砰——————

一千支火铳齐齐开火,一千铅弹呼啸而去,将当头冲锋的日军打的遍体出血不成人形,被打的断手断脚者甚众,血如泉涌者甚众。

然而日军没有打算使用铁炮还击,因为黑田如水很清楚,一旦使用铁炮还击,就等于给了明军再次使用火炮的时间,那样的话对日军将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必须要用近身肉搏战来抵消明军在火器上的优势,哪怕为此付出惨重的伤亡。

为此,德川家康的心都在流血,他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德川氏精锐,就在刚刚的冲锋中战死的,很多都是跟着他从十几年前甚至是二十多年前就一直战斗到现在的老部下。

和武田信玄打,和织田信长打,和丰臣秀吉打,和许许多多知名人物大打出手,从血与火当中历练出来的强兵,就在这样的冲锋中毫无价值的死去了。

不,不是毫无价值,他们的死,给日军最终击败明军逃出生天带来了希望。

德川家康很清楚,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不得不这样做,他们身后的两队,神原队和酒井队也是他麾下珍贵的老兵,现在这些老兵正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逃出生天的时间,他不能浪费自己的老兵争取来的时间,他一步都不能停下,他选择了最原始的肉搏冲击战,他将不惜一切。

然而这对于明军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可以用火器在远程击败敌军固然好,可是真要近身作战,明军也丝毫不怵,也不是没有和日军近身接战过。

碧蹄馆之战,吴惟忠五千兵马硬抗日军两万余人大半个时辰的围攻,愣是没让日军占到便宜,那可是真刀真枪对着干,一直干到最后明军援军抵达,打的日军崩溃,碧蹄馆之战的最大功臣毫无疑问是吴惟忠。

而现在,萧如薰要展现自己除了战略谋划战术策划之外的第三个足以让众将心服口服的能耐——强悍善战!

面对末世天灾带来的绝望,大明朝如今的绝望程度远远不如那个时候,从那个时代的迷茫和绝望里走出的人,是不会惧怕这点程度的绝望的。

三段击来回两次,日军已经冲到了百米前,萧如薰立刻下令铳卒后退,山东枪手挺枪上前,明军的阵型立刻转变为了近战阵型,铜墙铁壁上带着铁刺,撞一下就能撞的你皮开肉绽怀疑人生。

德川家康也不傻,冲在最前面的就是挺着竹枪的足轻,隔着五六米远的地方,大竹枪就狠狠的朝着明军方阵捅了过去,与此同时,明军枪手也将手中铁枪狠狠的朝着冲锋而来的日军枪手捅了过去!

刺!拔出来!刺!拔出来!刺!拔出来!刺!拔出来!再刺!

周而复始的简单机械的动作,确实战场上的不二法则,闪亮的大枪所能造成的最大的杀伤力也来自于这样简单的动作,个人勇武在数万人激战的大战场上是那么的渺小。

即使是一个武艺惊人的绝代高手,也绝对无法面对如此整齐而凌厉的杀阵,军队永远是最强的武力代表,当他凝成一股力道的时候,将所向披靡。

两军开始正面交战,而从远处看,就仿佛是两个大方阵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穿黑衣的日军和穿着赤战袍的明军,就这样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迸出的不是火花,而是血花。

两军相撞那一瞬间,爆出了大量血花,也不知那一瞬间就有多少人命丧长枪之下,而在那之后,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提高。

明军训练有素战力强悍经验丰富,这支日军也是训练有素战力强悍经验丰富,两军棋逢对手旗鼓相当,互相拼杀互不相让,谁也不给谁一点机会,蹬着一双赤红的大眼,死死的寻找着敌人的缝隙,一旦现就狠狠的捅下去,被捅到的人绝无幸存的机会,不是被接着捅死就是被身后赶上来的战友踩在脚下踩死。

战场之上,连自己都顾不上,谁还能顾得上别人?

二百三十二 明军血战德川军(中)

萧如薰看着战局陷入胶着,而急着撤退的日军明显陷入癫狂,这样疯狂的对攻于明军不利,明军没有必要在这里损失太多。

于是他立刻下令退到大阵后列的铳卒结阵,然后仰角对天抛射,对大阵后方的日军进行打击,火炮不敢用了,铅子可没有准头,一旦打到了自己人,萧如薰可没地儿哭去。

铳卒立刻按照萧如薰的命令结阵,举铳,仰角四十五度对天射击,砰砰砰砰一阵齐射,铅弹在日军大阵的后方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距离德川家康仅有数米之远的一名亲兵就这样被射穿了喉咙直接打死,把德川家康看的眼角抽搐,黑田如水一看情况不妙,立刻下令有样学样,下令日军铁炮手也在大阵后方结阵,对明军大阵后方进行抛射射击,对明军还以颜色。

但是还没等他们的铁炮手结阵完成,明军的第二轮第三轮抛射射击就来了,刚结好的阵型就被打的七零八落,铁炮手死了一地,黑田如水大怒,急中生智,下令铁炮手分散开来,自由对天射击,不要聚在一起,不要给明军一网打尽的机会。

这样的计策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日军开始反击,明军阵内也不断有士兵被从天而降的铅弹打伤打死,萧如薰冷冷的注视着自己战死的士兵们,用千里镜观察着后方的战况,除了下令铳卒迅猛还击之外,也在观察着骆尚志李如松和刘挺三员猛将什么时候可以将阻击的日军全部击溃,然后过来前后夹击。

他手下只有一万精兵,这里的日军很明显不止一万人,而骆尚志那边有足足两万多明军,那边的日军人数则明显在明军之下。

但是那支日军出乎意料的勇猛善战,李如松和刘綎两大虎将左右夹击也没能将他们的一波带走,骆千斤正面突击也愣是没把他们一波带走,反而被他们拖着陷入了缠斗。

这支日军的人不多,最多一万人,但是战斗力却出奇的强悍,士兵也极其凶悍,像是集体打了鸡血一样,十分亢奋,李如松手下的女真兵和刘綎手下的多国部队愣是没占什么便宜,骆尚志手下精锐善战的南兵鸳鸯阵部队也进展缓慢。

但是这支日军人数毕竟少,被明军三面夹攻,慢慢的就支持不住了,终于,完整的阵型被明军冲散,三只明军迅切割围攻,将日军切成了三小块,分别猛攻。

骆尚志最先完成任务,吃掉了自己所负责的那支日军,而很快,李如松和刘綎也纷纷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这支日军只剩下寥寥千余人还在负隅顽抗,很快就将覆灭。

萧如薰那里的战况也十分紧张,日军不要命的突击,居然冲破了明军的第一道铁盾防线,萧如薰立刻下令明军组成第二道铁盾防线,大军重新结阵冲了上去,又和日军对攻起来,但是一旦出现日军的铅弹正好打中明军盾兵的情况,就很快会有日军刀手见缝插针的冲入明军阵内,挥刀就砍,往往能杀伤好几个明军士兵。

为此,萧如薰把自己身边的宁夏亲兵卫队派了上去,派身边最勇猛的家将赵虎手持长杆大刀,带着亲兵卫队看到有日军刀手冲进来就上去对着砍,绝对不让他们破坏明军的大阵,这招对策是饶有成效的,日军的攻势为之一挫,明军枪手趁机反击,狠狠的将战线往回推,一点一点挽回之前的战线。

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眼看战局胶着,估计着后方阻击的日军恐怕支撑不住,万一后方日军全军覆没,明军一起杀了过来,他们绝对会被围歼在这里。

为了避免这样的结局,他们必须要杀出去,黑田如水看着德川家康,连忙说道:“我们必须要杀出去!主上,请您亲自带兵冲锋以激励士气,让将士们尽快杀出去,无论如何,至少要保证您可以带队杀出去!”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决定亲自带着战斗力最强的家臣卫队进行冲锋来激励士气,黑田如水手持大枪随行,他的武力也是很高的,并不怵在战场上厮杀,只是在战场上厮杀有些风险,作为军师,他不常常上战场,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选择了,战局危如累卵,萧如薰为人狡诈,他们必须要冒险冲锋。

萧如薰在大阵中央看到了日军帅旗的移动,意识到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打算冲锋陷阵了,这一波进攻如果不能阻拦下去,明军的铁盾防线就会比较危险了,萧如薰立刻下令自己亲兵卫队里的三百铳卒奔赴前方战线,命令他们瞄准日军帅旗移动的方向抛射,不管打不打的到,多少做一点牵制。

事实证明这种牵制是很有效果的,德川家康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挫,铅弹落下之时德川家康还没有察觉,还在冲锋,结果被一名家臣扑下了战马,德川家康刚要怒骂,却现那位家臣扑在自己身上,背后已经被七八枚铅弹打爆了,打成了筛子,而自己只是运气好,没被击中。

他的战马被击中了,死在了地上,黑田如水跟在后面,侥幸躲过这轮射击,一看德川家康身边的卫兵死伤一片,就知道这支明军根据帅旗的移动方向在射击,正好击中了冲到战场前线的德川家康卫队,幸好德川家康没有事,否则黑田如水就可以切腹自尽了,德川家康一死,这场战争还打什么?

“主上!”黑田如水连忙翻身下马把德川家康扶起来:“您没事吧?!”

德川家康看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浑身都抖,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咬牙切齿的指着远处明军帅旗的方向,大怒道:“给我还击!给我还击!他们能打我们也能打!还击!!!”

黑田如水连忙劝阻:“距离太远了!我们打不到的,没有用,他们根据我们的帅旗射击我们,我们的目标太大了,距离前线太近了,主上,马上后撤,不然又会有……”

“主上小心!!”

黑田如水的话未说完,几名家臣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二百三十三 明军血战德川军(下)

几声断喝,几名家臣又扑了过来,把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一起扑开了。

等他们回过神来,才现之前所占的地方被几枚铅弹打中,黑田如水顿时意识到德川家康亲自冲锋的危险太大,不得已拉着德川家康退后了,随着德川家康的退后,日军的士气进一步的衰落了,战线不稳,又被明军给顶回去了好几步,眼看着战败在即,此时,他们身后几声炮响,震天的喊杀声响了起来。

酒井队和神原队完蛋了!

这是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共同的想法,听到了喊杀声的那一霎那,他们就知道了殿后阻拦的酒井队和神原队已经被明军全部歼灭了,明军主力随之冲杀过来,战马嘶鸣的声音,铁蹄铮铮的声响,还有士兵们催命般的嘶吼之声,无一不带给德川家康崭新的视觉和听觉享受。

完了,完了,完了!

当时被武田信玄逼到绝境里面的恐怖回忆再次席卷了德川家康的心头,那般恐怖不堪回忆的过往让德川家康几乎失去了判断力。

黑田如水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一度也充满了绝望,可是望着德川家康,想着自己的雄心壮志,还有未能手刃萧如薰的恨,他实在是无法接受就这样战败的结局,可是日军军心大动无法再战的结局近在眼前,他必须要想出对策来,否则大家会全部死在这里,霸业未成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主上,没有办法了,只能用影武者的战术了!”

黑田如水的大脑快旋转,在这样极端的压迫之下,被他想出了当前局势之下唯一一个可以管用的方式。

用影武者代替德川家康冲锋陷阵激励士气,号召大家一起杀出去,真正的德川家康混迹在军队里面,跟着大军一起冲出去,避免和明军直接交战,只要冲出去了,不熟悉地形的明军必然不会再追,那么德川家康就暂时安全了。

德川家康此时有些六神无主,也没说答应不答应,黑田如水眉头一皱,立刻将德川家康身边聚集着的五名家臣喊了过来,对他们吩咐道:“眼下的情况,唯有影武者的战术可以起效果,你们五人深受主上的恩德十数年之久,现在,就是你们为主上尽忠效死的时候,你们愿意换上主上的衣服,作为主上的影武者吗?”

五名家臣看了看六神无主的德川家康,一起点了点头,没有一个人退缩。

黑田如水点了点头,让亲兵把德川家康同样样式的头盔带来了,这是他提前准备的,为的就是今天,黑田如水命令他们带上和德川家康一样的头盔,穿上和德川家康差不多的盔甲,然后带上面具,找来五匹战马给他们,对他们细心的吩咐。

“冲到前线号召大家一起进攻,你们分别冲到不同的地方,战线很长,士兵很多,你们五个只要分散开来,就能让足够的士兵得到激励,一起杀出去,还能让明军不知道到底应该抓捕谁,你们每个人带一杆德川氏的家旗,帅旗直接毁掉,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主上了,反正只有一句话,为了主上,献出你们的生命,你们能做到吗?!”

“能!!”

五名家臣视死如归一般的看着黑田如水。

“好!主上能有你们这样忠诚的下属,是主上的幸事!我黑田官兵卫敬佩你们!你们是当之无愧的家臣和勇士!诸位,愿我们还能活着相见!!”

“是!!”

五名家臣各自骑上一匹马,戴上了头盔和面具,趁着战场混乱,分别向五个不同的方位纵马而去,很快,整个日军大阵沸腾起来了。

两名家臣跑到了大军后方的殿后部队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鼓动着士兵们奋勇抵抗明军骑兵的来袭,而另外三个则来到了大军最前线,鼓动着士兵们对明军大阵展开最后的进攻。

如此,日军的时期被最后的调动起来了,影武者的战术相当成功,以至于明军一时之间居然被突然暴起的日军打的节节败退,看得大阵后方的萧如薰一阵愣神。

“这些倭寇是怎么了?突然来劲儿了?怎么突然就那么能打了?”

萧如薰望着前线不佳的战况大为吃惊,身边的亲卫没有一个人能给他好的建议,他开始有些思念还在朝鲜为他处置战后事物的袁黄了,如果袁黄在这里,肯定能为他排忧解难,但是眼下这里可没有人帮他了,唯一一个经验丰富的麻贵还在骆尚志那一头,萧如薰有些苦恼。

不过渐渐的萧如薰现了,如今好象是分成了几个部分,在明军的防线上横冲直撞,似乎是以某些重要人物为核心,围绕着那个核心在攻击明军的防线,使得明军的防线岌岌可危,铳卒的抛射都难以阻挡这股气势,就更别说已经耗尽体力的盾兵和枪手了,这情况有些不太对劲,萧如薰感觉这一定是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的计策。

但是事已至此,萧如薰必须要亲临第一线激励士气了,否则真的叫日军突破了自己的防线,自己作为大军主帅的颜面何存?

一拍战马,萧如薰带着亲兵卫队杀上了前线,将帅旗一起带来,明军将士听闻隆隆战鼓声响起,一看是主帅帅旗朝着前线前进,就知道那是他们的萧提督亲自上阵了,萧提督贵为提督亲自上阵,和他们一起厮杀拼搏,想到这里,明军将士们的内心忽然涌现出了力量。

随着帅旗的接近,明军的士气恢复得特别快,等到萧如薰抵达前线之后,明军的士气完全恢复,大量明军士兵嚎叫着和日军对冲,气势如虹对气势如虹,两军之间再次爆了一轮激战。

而就在此时,李如松的女真骑兵已经杀入了日军的殿后部队阵中,明军前后夹击的战略已经实现,日军的败局难以挽回,唯一还有疑问的就是到底能挽回多少损失。

德川家康换上了普通士兵的衣服,在黑田如水的保护下随着部队到处乱窜,耳边嗡嗡嗡轰隆隆的全是声音,根本无法分辨情况如何,该如何战斗,也不知道影舞者们怎么样了,只是能听到将士们的呼喝之声,还能听到坚持战斗的喊声,这让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稍微放下心,因为日军还保持着旺盛的斗志。

二百三十四 王对王

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还没放松一会儿,异变陡生。

忽然之间,明军一方士气大振,代表明军战斗意志的战鼓隆隆响起,明军的进攻忽然间变得犀利起来。

大惊失色的黑田如水伸头一瞧,喝!明军帅旗出现了!这就意味着明军主帅萧如薰亲临第一线了!!

难怪明军士气忽然上涨,日军迟迟打不开局面,日军有自己的精神支柱,明军也有自己的精神支柱,萧如薰就是明军全体的精神支柱,只要萧如薰所在之地,明军就有必胜的信心,这是十多万倭寇的性命造就的信念,现在,依然如此。

萧如薰亲临第一线指挥战斗,自己还没有和日军短兵相接的必要,倒是下马举起鸟铳,对着能看到的倭寇开枪射击,身边的人忙着为他装填弹药,萧如薰的枪法很准,这是专门练出来的,五十步之内,萧如薰基本上百百中,而且铅弹只要打伤了,按现在日本的医疗条件,基本上就是必死无疑,不用管打到哪儿了,只要打到了就好。

萧如薰保持着高效的击杀度和效率,一连杀了七八个日军士卒,使得明军士气更盛。

在这样的带动之下,明军甚至展开了局部反击,后方的明军主力也相继抵达,麻贵带着麻家军的精锐子弟兵狠狠的插入了日军大阵之内到处撕扯厮杀,把日军的殿后防线打的乱七八糟,一举突入日军中军大阵,麻贵身先士卒马上厮杀,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麻家军士气高昂。

就在此时,不知何处倭寇开冷枪,麻贵一刀砍死一个倭寇,没注意到,胯下战马却嘶鸣一声抬起前蹄,为麻贵挡下了这一击,麻贵摔倒在地,看到战马被杀,也不知道刚才生了什么,看到那个举着火铳的倭寇,大怒之下直接冲了过去,一刀枭,为自己的战马报了仇,顺便意识到骑马作战目标太大,还容易吸引枪子儿,便干脆步战。

李如松无所畏惧,身先士卒带着女真骑兵和辽东汉骑杀入日军阵内,然后就开始了杀戮盛宴,好长时间没有大战给差点憋疯的李如松和女真骑兵杀起来几近疯魔,也不管自己损失多少,总之就是杀,刘綎和他的多国部队更是求战心切,想功劳想的快疯了,杀起倭寇来也是不管不顾,只顾杀敌不顾其他。

两军彻底剿杀在了一起,也不管火铳火炮了,全凭着野蛮的冲击和肉搏决死一战,伤亡甚众。

影武者战术有好处,当然也有坏处,你让别人以为影武者就是主帅,那么一旦影武者不要命的战死了,认为他是主帅的那群士兵可就要疯了,这不,骆尚志看着一个骑着马到处厮杀的倭将非常勇猛,看他非常不爽,便引弓搭箭,狠狠一箭射过去,正中那倭将的脑袋,倭将摇晃了几下倒地身亡。

这名倭将的死让周围的倭寇直接愣了一下,接着便大声叫嚷着什么叽里咕噜的骆尚志听不懂的话,直接崩溃了,战场乱作一团,这让正在和日军厮杀的明军将士们大惑不解,不明白前一秒还目露凶光的敌人怎么后一秒就崩溃了。

这群倭寇一崩溃,三下五除二就被骆尚志消灭得干干净净,明军继续朝内推进,几乎将日军大阵凿个对穿。

情势一片大好。

但是却在此时,异变陡生,正在用火铳击杀日军的萧如薰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一支手持长刀的日军,冲破了盾兵的防线和枪手的阻挠,直接朝着萧如薰扑了过来,萧如薰一愣,随即快步后退几步,身边自然有卫士冲上去和这支倭寇交战起来,看着这支小部队战斗力精悍的模样,萧如薰意识到是自己的帅旗吸引了他们,他们想实行斩战术。

哼!

萧如薰丢下火铳,拔出了自己的战刀,快步冲向战团内,被一名亲兵死死拦下。

“提督!您是提督,不能亲身犯险!!”

萧如薰脸一黑,怒道:“身为大军主将,不能身先士卒与士卒同甘共苦本身就是耻辱,敌军都打到面前了,本督还不出战,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你以为本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吗?!给我让开!!”

萧如薰怒喝一声把亲兵推开,提着战刀冲上前朝前一挥,一刀就劈翻了一个倭寇,久违的杀戮的快感刺激着他体内的原始野蛮的基因,那个运筹帷幄的萧提督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明将萧如薰!

萧如薰加入战团,左劈右砍,自己刀下没有一合之敌,纷纷死于刀下,正杀的痛快的时候,一杆大枪突然出现,直取萧如薰,萧如薰退步一让,一刀将枪尖劈开,往前急进数步,看清了那持枪之人的脸。

“黑田如水?!”

“萧如薰!我来取你的性命了!你这卑鄙的小人!!”

萧如薰冷笑一声,一手握住大枪枪身一手举刀就砍,黑田如水侧身一让,双臂猛地力,震开了萧如薰,萧如薰抖了抖有点麻的手臂,颇有些惊讶:“没想到啊,号称军师的你,居然武艺也很不错,我是小瞧你了!”

“你小瞧了整个日本国!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把你留在这里!!”

黑田如水怒喝一声,一枪横扫而来,萧如薰纵身一跃,落地之后双腿一蹬整个人直接冲向前,横刀一劈,黑田如水快退几步,两人再次陷入对峙。

萧如薰知道,自己的战刀没有长枪长,会比较吃亏,因此不能拉开距离,而黑田如水的目标就是拉开距离,然后用枪尖刺死自己,萧如薰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决定先制人。

当机立断,萧如薰一刀劈在枪身上,也不知这枪身是什么材料制作的,居然这样猛力一劈也只是略入分毫,不能劈断这枪,黑田如水一枪横扫,萧如薰下身一蹲,双腿一蹬,挥刀一扫,黑田如水一跃而起,大枪高高举起,狠狠落下,萧如薰往左边一滚,抬手就是一块石头扔过去,黑田如水连忙避开,萧如薰却已经冲到近前,又是一刀。

黑田如水横枪一挡,萧如薰用力下压,黑田如水便用力上挡,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这般僵持不下之际,黑田如水忽然动腿踢击萧如薰,萧如薰也正在此时使用腿部攻击,两人踢在一起,趁势分开,萧如薰度极快,转瞬之间又杀到了黑田如水身前,连着三刀劈的黑田如水连连招架,情势危如累卵。

二百三十五 朝鲜之役的最后时刻就要到来了

在萧如薰及其犀利的进攻之下,黑田如水连连后退,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坑,一脚踩空身体一歪,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一抬头,便看到萧如薰纵身跃起,双手握刀狠狠一刀劈下,黑田如水忙举枪格挡,枪身被萧如薰从中斩断,一刀下去,黑田如水的半个身子都被萧如薰给劈开了。

原来萧如薰早就看到黑田如水身后侧有数个大小不一的坑,便使劲儿的攻击他,利用自己的近身优势逼迫他不停的往后退,直到一脚踩入坑内,身体一歪重心不稳,整个人就这样被萧如薰击杀当场,就此战死。

萧如薰一刀跺下了黑田如水的头颅,提着他的头颅,冷冷笑了出来。

黑田如水这可聪慧的脑袋瓜子和德川家康的腹黑配合在一起,丰臣秀次可不是对手,非要杀了黑田如水,叫德川家康断一臂,这才能堪堪将德川家康的实力水平线下调一个等级,否则以他的手腕,拉起数万人马还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丰臣秀次的道行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黑田如水死在自己面前,萧如薰心中大定,这下子德川家康是闹不出什么名头了,哪怕就此息战让他安全撤走也不是难事,但是那样的话血战到这个时候的将士们就该不乐意了,所以还是让将士们杀得尽兴一点比较好。

和骆尚志一样,赵虎这里也看到了一个骑着马带着金兜的武将,觉得那是一条大鱼,因为有了斩杀著力兔的经验,赵虎喜欢上了斩杀对方武将的这种快感,一看到对方武将落单了就扑上去大战几十回合,成功斩杀了一名德川家康的影武者,顿时又造成了一片混乱,明军趁机扩大战果,杀入了日军的本阵之中。

第三名影武者死在李如松的手上,被李如松从背后接近,然后一枪捅穿了胸膛,直接单臂提起,狠狠的摔倒了阵中央,造成了日军的极大震动。

战场上有没有人去追问到底是不是影武者,因此这名影武者死的如此惨烈,给日军带来了巨大的影响,直接造成一大批日军失去了战斗意志,仓皇逃窜,李如松手下的骑兵追上去一阵乱砍,砍得那叫一个凶狠。

第四名影武者死在麻虎的手上,麻虎在前线和日军搏杀,率军围困了一个抵抗激烈的日军小团伙,看着他们死战不退,麻虎认为这些人一定有诈,一涌而上才现他们正在保护一个金兜武将,麻虎大为惊喜,认为找到了敌军主将,于是冲上去就是一顿砍,将所有人杀死之后直接把那武将枭,挑在大旗上招摇。

日军彻底崩溃了,各自奔逃,而在围攻这支日军的最后,明军的包围圈出现了一点小纰漏,被一些日军单兵杀了出去,但是大家都在剿杀大鱼,小猫两三只大家并不在意,跑了就跑了,周围地形也不熟,最后的一批日军投降之后,萧如薰没有下令明军追击,直接下令明军打扫战场过后就去安营扎寨,驻扎在此处。

当天傍晚,天降大雨,而且还是瓢泼大雨,明军诸将都感叹,如果这雨早来两个时辰,明军的胜利恐怕就要麻烦一些了,而且火药什么的也会受潮,会更加麻烦。

晚上,吃过晚饭,军中文书把伤亡统计报告送了过来,明军一共战死士兵九百七十九人,轻重伤员五千余人,斩日军五千六百三十七级,歼灭日军共两万余人,俘获三千余人,据估计,前来进犯的这支日军的主力基本上覆灭,逃走的不会过两千人,明军大获全胜。

这是明军登6日本以来的最大的一场胜仗,参战众将都有功劳,大家一起庆贺,然后听萧如薰安排之后的事情。

萧如薰之后的计划就是将整个石见国全部掌握在手里,大军分开来戍守,然后将银山整体的搜查一边,能找到的所有的银矿石和银两什么的全部挖出来,然后送到海边给水师装船,联系朝廷,直接将银矿石送往北直隶海岸,直接押运北京献给皇帝陛下,作为军队对皇帝陛下的献礼。

在此期间,萧如薰会最后确定日本的赔款数额,然后将朝鲜之役最终胜利的事情告知万历皇帝陛下,向他报告,远征军不仅为他打败了近二十万倭寇,还为他获取了一座银山和几块殖民地,还有数量不菲的战争赔偿银两,为此,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萧如薰在战死的倭寇尸体里还有几名将军上缴的金盔倭将尸体上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立刻联想到了“影武者”这个战国日军的特殊战法,顿时想明白了当时日军为什么会突然勇猛善战起来。

通过俘虏的日军中级将领的辨认,萧如薰确定这些尸体里面没有德川家康,德川家康这头老狐狸很可能已经逃走,真正丧命的是几个影武者,还有被他亲手杀死的黑田如水。

德川家康虽然逃走了,但是经此一役,德川家康损失惨重不已,几乎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兵力,如果他手上还有兵力的话,也绝对不敢再次进犯明军了。

所以萧如薰要做的就是和他谈判,然后和丰臣方面接触,免不得还要和丰臣方面干一仗,让他们双方一起会个面,主持一下“公道”,确定日本东西分治的局面,然后留下一支部队在石见国押运白银的同时,监视双方的“和平共处”。

第二天一早,萧如薰派出去的斥候就回来报告,大军西侧二十里处现了一支倭寇军队,看起来来者不善,但是似乎又不像是昨天德川军的样子,倒像是另外一支军队。

萧如薰冷笑不已——这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了,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既然没能找到德川家康进行谈判,那么就去找丰臣秀次好了,和他们谈判是一样的,打疼了德川家康,丰臣秀次也要好好儿的打一打,让他们舒舒服服的爽一把,打疼了,才能坐到谈判桌上重启谈判。

朝鲜之役的最后时刻就要到来了。

二百三十六 这只是奴役,不是殖民

前野长康的内心是崩溃的。

天地良心,他真没打算和明军开战,得知德川家康手下的人马被明军打的一干二净之后,他是打算过来向明军表达善意并且趁机痛打落水狗,把德川家康给干掉,这样的话他的功劳就太大了,回去之后少说几十万石的封地是要给的,他真的只是想占占便宜,绝对没想和明军开战。

可是明军也不知道是蓄意开战还是反应过激,居然把他派去表达友善的一百多人全给干掉了,送回来的是无头尸体,头颅被明军拿着等着请功去了,这种情况之下怎么能忍?谁能忍?

反正他前野长康是无法忍耐的,所以他就带着几千人向明军讨说法去了,结果说法没讨到,炮弹讨了几百颗,明军炮队对着他和他的手下一顿猛射,前野长康一看不妙立刻撤退绝不恋战,撤退的度之快让明军都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明军并未追击他们。

过后明军派来了使者,耀武扬威的骑着高头大马就过来了,把明军方面的意思告诉了他们。

咱们大明是来主持公道的,不是来打仗的,可是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啊,大明军队明明是来锄强扶弱惩奸除恶,而你们不但不知道感恩,居然还要来攻击大明军队,简直不可理喻,那德川家康背弃主上造反的事情让大明非常的不满意,所以大明是看在道理的面子上来帮助你们丰臣氏的,结果你们丰臣氏倒好,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

大明军队好心好意过来帮你们对付德川军,结果你们居然来偷袭大明军队,你们这不是找打吗?大明军队现在非常受伤,也很生气,需要你们付出代价才能息怒!

前野长康被明军这抢先告状的潇洒姿态感动了,这一感动可不要紧,直接晕过去了,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大明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怎么能如此没皮没脸呢?明明是我们的使者被你们干掉了,来讨说法又被你们一顿炮轰给轰死了几百人,现在你们还怪我们?老大哥,你们不带这样的啊!

明军使者出身辽东军,素来趾高气扬,他表示,既然你们那么说了,大明也就给你们一个说法,大明军队刚刚收拾完德川军,正在那里打扫战场,结果你们一帮子人也不打个明确的让大明军队可以明白的旗号就冲了过来,大明军队当然认为你们是德川氏的残部,肯定要收拾你们,你说这种情况下换谁谁不收拾你们?

前野长康的脑袋瓜子愣是没有转过弯来。

但是打他是肯定不敢打了,德川军几万人的尸体就堆在那儿堆着,还没臭,这显然是刚刚结束的战斗,前野长康就算是丰臣秀次的家臣,但是对德川军的野战能力还是很有几分认识的,当初跟着丰臣秀次和德川军干仗的时候,就被打的屁滚尿流过,所以德川军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

加上之前和黑田如水对阵的时候一万人愣是没在他五千人手底下占到便宜,他就知道,自己手下这所谓的“丰臣精锐”,远远不是当初的丰臣军和现在的德川军的对手。

当初的丰臣军和现在的德川军都被明军收拾掉了,他还打什么?正好明军的议和使者来了,虽然很有一点想要干掉这些议和使者的想法,但是还是暂且忍气吞声好了,为了一时的气愤丢掉性命不值得,不过是否和谈不是他一个家将可以拍板的,他说,他需要向京都方面请示,并且已经派人回去禀报了。

萧如薰那边得知丰臣方面的主将愿意暂时接受大明的调停,并且派人回去请示,他就知道之前的火炮起效果了,至于德川方面有没有接受大明调停的意愿,他不是很清楚,因为至今为止他也不知道德川家康在什么地方,有没有活着,甚至于还有没有继续争霸天下的信心,他现在反倒有些担心自己把德川家康削弱的太狠了。

黑田如水被他杀了,德川军精锐十去其九,生还逃走的最多不过两千,凭这样的残兵败将,德川家康还有重新起事的信心和胆量吗?其他的那些大名是否还愿意继续跟着德川家康起事呢?难讲吧?

萧如薰思虑着,有点担心德川家康集团内部会起内讧,会有人把德川家康取而代之,这个松散联盟就是这一点不好,凭实力说话,就算德川家康认怂了,如果有意取代他的人不服,还是要打,打怂了才好。

斥候派出去了一批又一批,整个石见国在叛徒的带路之下都已经在明军的掌握之下,明军已经实际占领了石见国,石见银山周边的毛利家族的势力被李如松这个疯子带人抢掠一空屠杀殆尽,直接把这些土大王给杀得一干二净,直接帮明军扫除了统治这两个地方的麻烦。

日本的社会阶级固化十分严重,当初学习唐朝的时候什么都学了,就是中央集权和科举制没有学好,天皇长期不掌握实权,科举没有办法扎根生存,世官制从古至今延绵不绝,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以至于人们没有姓,只有名,一直到十九世纪日本平民才开始有姓。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日本人长期形成的固有传统让他们十分难以甚至无法自的向上反抗,一旦失去了上层的领头人物,下层就是一盘散沙,根本无法形成一股反抗外来压迫者的力量,李如松疾如烈火一般的扫除毛利氏的行动震慑了整个石见国的平民,上层官僚基本上杀完,现在明军分出了一些部队进驻那些大城池,控制各个交通要道,利用那些投降的狗腿子进行暂时统治。

长期下来,萧如薰是打算安排这些石见人进行集中屯田和集中开矿两项工作的,将青壮劳动力集中在田地和矿洞中,老弱妇孺安排起来给明军士兵服务,萧如薰没想殖民石见,也不想在石见进行殖民统治,只是打算把石见当成明军的海外补给基地,让这些人集中起来给明军服务。

说白了,这只是奴役,不是殖民。

二百三十七 德川家康的窘境

萧如薰对德川家康集团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很多事情都不会如同人们想象的那样推进。

德川家康的确没死,他脱掉了将军的服装,换上了小兵的衣服,跟着一群家臣冒死突围出去了,突围出去之后就是玩命的逃跑,不要命的逃跑,往长门国的方向撤退。

一路上收拢之前的守备兵和残兵败将,等退到长门国之内的时候,他手下重新聚集了大约五千人马,然而神色凄惶的他们身上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之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了。

德川家康失去了第一大将本多忠胜和第一谋士黑田如水,犹如左膀右臂被砍断,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人,手下精锐尽丧。

剩下的这些二线兵力也只有五千,能否继续统领东国联盟都不敢说,更别说继续扫平天下和丰臣氏争锋了,他现在的实力别说争锋,保不齐联盟里的几个二五仔都有杀掉他的心思。

之前不敢动他,是因为他的实力最强,威望最高,资历最老,所以让众大名服从,然而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条件里面最有力的是实力,最没用的就是其他的威望和资历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都建立在实力之上,实力不够强,你说什么都白搭。

刚从战国时代的混乱中走出来的地方实力派大名们最为看重实力,不仅看重自己的,也看重别人的,你德川家康之前实力最强,有三万多兵马,所以我们听你的,可是现在你只有五千多人马,从第一诸侯瞬间掉落到吊车尾的位置,你还指望我们这两万一万七八千兵力的大名继续跟着你?

至于德川家康的江户领地——搞没搞错,你还有三万兵的话我们尚且忌惮你,但是你没有兵了,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让丰臣方面得知,本来还有所忌惮的丰臣秀次会立刻倾尽全力的攻打江户领地,那个时候德川氏的家小都无法保全,更别说其他的了,你没有了根据地,还指望怎么着?

人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德川家康自己也看的出来,按照最先预定的计划,这些大名们平定了九州之后就会全部通过长门国进攻四国和本州地区,追上德川军的脚步,而现在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了,德川家康派出去的斥候回报说,有看到大量军队往他所在的地方前进。

德川家康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到来了,现在没有人可以帮他参谋了,黑田如水死了,能帮他参谋的人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家臣里全是武力过脑力的存在,能帮忙杀敌却无法帮助谋划未来,德川家康只能自己一点一点的琢磨,但是心神已乱的他,实在是没有余力继续谋划了。

他的肠子都悔青了,一把一把的吃着后悔药,后悔自己为什么脑袋一热要和明军开战,明明知道丰臣氏败得那么惨,却还不知死活的和明军开战,那不是找死是什么?现在可好,多年的老底子消耗殆尽,实力大损,原本是东国大名领头羊的他瞬间跌落到十名开外,还怎么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一片大好的形势因为明军的加入再次变得不明朗起来,东国大名们的集体叛乱行动为此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他甚至能预见最后的失败。

反叛之路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要是再打下去,不说明军,就算是现在的丰臣氏也能和他掰掰腕子,前田利家那个家伙的实力还没有遭到损害,他的实力还是完完整整的,真要面对面打起来,丰臣氏未必没有胜算,他们还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即使他们没有力量收复已经被占据的部分领土,可是保证一块领地对峙还是做得到的。

德川家康想了许多,但是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与他联盟的这些大名们的节操和胆气,他是没想到这些家伙是如此的没有节操和胆气。

得知德川家康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寥寥数千人的残军之后,大名们纷纷骇然,围着德川家康问东问西,责问他为什么明军会突然背弃盟约攻击他,到底是不是他什么地方惹怒了明军,害的他们大家一起受苦受难?

大家的私人领地都在京都以东,虽然丰臣军已经基本覆灭没有力量威胁,可是如果他们也一样基本覆灭的,丰臣军就有时间一点点地啃下他们的领地,他们来的时候可是把精锐兵力和强力家臣基本上全带走了,家里只剩下少数精锐和大量的老弱病残,真要打起来,绝对撑不住。

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凑在一起,怎么也能凑出个七八万军队吧?人海战术就算堆也能把他们给堆死!

德川家康身心俱疲,然而底气不足使得他无法做出有效的辩驳,只能无奈的解释明军太过分,要一千万两银子和整个石见国,这就意味着整个石见银山都要被明军夺走,我们大家一个子儿都得不到!

大名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开始盘算自己的利益得失。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德川家康建立了稳固的统治,那么他们能得到石见银山的银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大的一座银山,那么多的银子,中央政府一定会将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分给敌人一起用,大家现在是盟友,到时候是不是政治敌人就不一定了,如何还能相互分润石见银山的利益?本来他们就得不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未来也未必就有,丰臣秀吉那样的人都能不给毛利家面子,都能管控银山,就别说其他人了。

德川家康这老狐狸,那么急着去抢银山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于是就有人阴阳怪气的嘲讽德川家康。

“如果不是德川阁下急着去抢夺石见银山的归属权,也不会被那里的明军打败了吧?如果德川阁下可以以争夺天下为己任,不要在乎一座银山的归属问题,那么现在大家应该已经快要打到京都了吧?前田利家虽然强,但是他一个人也没办法和我们那么多人对上吧?”

二百三十八 手腕

很多时候权威之所以为权威就是因为没有人敢质疑,但是一旦有人敢于开口了,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质疑者出现,正像现在,既然有人带头嘲讽了,那么接下来的人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另外一个大名也阴阳怪气的说道:“这话说的有道理,如果德川阁下可以暂且忍耐,等天下平定之后再和明军商议这件事情,到时候日本平定了,我们能集中全部的力量和明军对战,我们还需要担心不成?他们还真能在本土打败我们不成?德川阁下,咱们现在的困境还真是和您脱不开关系啊!”

“号称野战第一的德川军居然惨败成这个样子,明军看来真的非常强大,咱们真的要继续和明军敌对吗?或者说,为了一个石见而导致整个天下的失落,真的值得吗?石见银山再富裕,也不如整个日本的富裕吧?京都大阪之地才是真正的富裕之地吧?德川阁下您说呢?”

失去了实力和等级上的压制,那些之前服服帖帖俯称臣的家伙们全都跳了起来对德川家康进行讽刺,德川家康心中怒火万丈,却根本无可奈何,他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有理清内部的实力,当前的问题已经不是内部问题,而是这个反还到底要不要继续造下去的问题。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与此思考这些,倒不如思考我们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诸位手上加在一起还有六七万的人马,是继续和丰臣军争夺天下,还是就此放弃向丰臣氏请罪,诸位自行决定,至于和明军的事情,也是在此事决定之后,明军要求的整个石见国和一千万两白银,诸位最好也考虑一下。”

说完这些,德川家康就离开了会议室,把一群争吵不休的人晾在那里,直到这个时候,这些人才意识到,由于长期以来的阶层的问题,德川家康所能接触到的和所能应付的问题他们根本无法解决。

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服从上级管束下级,却从未成为一个真正的领导人,所以他们的视野和手腕决定了他们无法解决国际争端。

也就是在此时,他们明白了这个问题只有德川家康才能解决,只有德川家康才能调动他们的力量,虽然德川家康本身的实力受到了损害,但是德川家康的手腕和能力却远在他们之上,他们一群人争来吵去缺什么也做不到,只有德川家康才能统合他们的势力去办成一些大事。

面对强势的明国,他们谁也不愿意成为新的领头羊去承担德川家康之前的职责,然后被打的惨兮兮,德川家康再惨,那也是曾经屈指可数的几个百万石大名之一,而他们不过几十万石甚至十几万石,就这样一点点的资本实力,他们还真的不敢成为盟主和明军方面对着干。

所以,必须要让德川家康继续成为他们的领头羊,去和明军交涉,取得成果,然后才能确定他们接下去该怎么走,毕竟整个九州之地他们已经基本上攻略完成了,除了桀骜不驯的萨摩等地还在有零星的抗争,其余不知道德川家康之败的地区都已经投降。

他们裹挟着一批人马前来造反,手下除了六七万的本部之外,还有两三万新加入的人马,加在一起,也有小十万的兵力,虽然精锐程度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人数在那儿放着。

这些地方让他们放弃也是难以接受的,更别说他们还有原来的封地,为了逼迫丰臣氏不敢对他们的封地动手,就必须要和丰臣氏达成一定的妥协。

这些事情,缺乏外交手腕的他们是无法达成的,还是只有老于此道的德川家康可以做到。

于是他们思虑再三,得出了一个结论——继续推举德川家康成为他们的盟主,带领他们去和明军方面还有丰臣氏方面交流,不管是继续造反还是和丰臣氏达成妥协,都让德川家康去谈判,总而言之,咱们的利益不能比开战之前要小就对了。

德川家康冷笑拒绝。

这帮人急了,接二连三的派人去和德川家康谈判,去和德川家康交流感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德川家康最后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这个条件,但是他也有条件——把那新加入的三万人的指挥权交给我,我来指挥,我要重建德川军。

好不容易被明军干掉的德川精锐,现在又要重建?

一伙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就算把人给他了,那也不可能和德川精锐相提并论,更别说如果不给他,怕这家伙出工不出力,到时候自己投降反过来坑我们就完蛋了,所以得让他有安全感,反正咱们加在一起的力量远他,不用担心。

于是德川家康运用自己的手腕,得到了三万军队的指挥权,然而这三万军队和他自己本部的三万德川精锐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徒增声势耳,即使如此,这也是很有必要的,在谈判的时候,声势就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经过之前的战斗,德川家康意识到他不可能在正面战胜明军,任何一个地方大名都不做不到,除非整个日本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才有可能赶走明军,如果做不到,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各人说各话是根本不要想。

所以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明军再次达成妥协,接受明军的要求,但是提出明军的要求他们根本无法办到,就他们目前掌握的地区,一百年都办不到,需要丰臣氏也加入进来才能办到,集合整个日本的力量,分几年才能将明军要求的银子给明军准备好,一千万两这个数目实在是太大了,借此机会把丰臣氏拖下水,一起承受这样屈辱的条件。

战场上无法得到的,可以在谈判桌上通过巧妙的手腕得到,这一点,是当初丰臣秀吉教会他的。

再次掌握了兵权和领导权之后,德川家康下令,兵分三路,他带领主力去和明军谈判,而其余两支部队朝东边继续打,尽量的攻略更多的地区,争取更大的主动权,也不要透露他被明军打败的消息,这个消息最好暂时不要传扬出去,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也就无所谓了。

二百三十九 萧如薰召开三方会谈

德川家康为他自己和这些同盟们想了很多,他走出了迷茫,他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和明军的差距,也渐渐明白了明军的意图,明军想要钱,同时也在担忧着日本再次统一之后会再次兵进犯朝鲜,那样的话会非常麻烦,所以明军干脆打到日本本土来干扰日本的内政,可是明军怎么能如此精确地掌握他们的行踪呢?难道他们内部有奸细?

有没有奸细德川家康说不准,但是有叛徒却是一定的,这些叛徒说不定地位还不低,能够掌握日本的大概情况,不仅为地形不熟的明军带路,甚至还把日本的形势一一告诉了明军主帅,明军主帅萧如薰因此掐住了日本的脉门,得以从容布置明军的行动,所以才如此准确的将本来形势明朗的情况再次搅弄的乱七八糟没有章法。

谁都看不到未来,德川家康看不到,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当然也看不到,唯一能看到并且在安排走向的,或许就是明军主帅萧如薰了,这个人,正在一手操控着日本日后的走向。

一念至此,德川家康深感不安,他觉得自己必须尽快和萧如薰达成妥协,尽快开启谈判,否则,将大事不妙。

德川家康遂派出信使往石见国方向去了。

京都丰臣氏本部,在德川家康的信使抵达石见国的前一天,前野长康送回来的消息也让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知道了,两人看后面面相觑,他们推演了无数遍的战局,无论怎么推演,也没有将明军登6日本介入战争这个巨大的变数推演进去,以至于这个时候他们两眼一摸瞎,什么都不敢确认。

信上写着明军轻轻松松的就把德川军精锐干掉了,然后掉过头来把他手下的精锐也给打败了,战斗力极其强悍,霸占着整个石见不松口,扬言要日本割让石见国,并且赔偿白银一千万两,说,这是之前和德川家康签订的条约的升级版,本来也没想违背,可是德川家康率先违约,激怒了明军,明军就打过来了。

很明显,现在丰臣氏也无法独善其身,虽然德川氏精锐全灭,可是明军主将有和德川氏再次和谈的想法,如果丰臣氏不参与进去,那么一旦明军和德川方面再次达成妥协,明军极有可能帮助德川氏平推丰臣氏,凭着明军之前歼灭十五万日军的强悍战斗力,现在的丰臣氏残军绝对不是明军的对手。

所以前野长康强烈建议丰臣秀次和前田利家前来和明军方面会谈,不要让德川氏抢占先机,一旦被德川氏占据了先机,丰臣氏就真的危险了。

“这可怎么办?这却如何是好?”

丰臣秀次两眼一抹瞎。

缺少国际间交流和运筹帷幄经验的丰臣秀次对这些事情是毫无办法的,前田利家跟随丰臣秀吉战斗过很长时间,对这些外交事务有一些了解,但也不是非常了解,只是作为一个高层人物的直觉告诉他,丰臣氏如果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争取主动,主动和明军接触,争取到明军的帮助,如果明军愿意帮助丰臣氏荡平德川氏,那么,日本必然安定。

虽然明军的要求有点可怕,但是这应该是可以谈的,并不是咬死的这样的要求,明军也不会如此不讲道理,真就要那么多钱,还要一个石见国,那也太可怕了;当然最可恶的还是德川家康,如果可以付出一定的代价让明军帮助干掉德川家康,这个代价就是十分值得的。

至少前田利家觉得以丰臣氏现在的力量要想单独干掉德川家康,那还是有难度的,尽管情报上说德川氏精锐尽丧,但是德川家康这头老狐狸会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到今天为止,六天了,攻打德川氏领地的进展依然缓慢,德川氏的兵马在领地内层层设防,管控力极强,丰臣军的推进很慢。

大明这头战争猛兽的介入,会给日本带来什么呢?

前田利家不是很清楚,所以他决定请求丰臣秀次授权给他,让他全权处理谈判事宜,而后他将启程赶往石见国,请丰臣秀次继续留守京都,稳住皇室。

天皇家族是如今丰臣氏的最大依仗之一,有了大义的名分,丰臣氏才能号令天下,占据主动,宣布德川氏是叛军,事实也是如此,丰臣氏对待天皇家族极其优厚,今上天皇比起之前的几个倒霉天皇的日子好过到不知道哪里去。

他们当然不希望丰臣氏倒台,所以立刻宣布德川氏为叛军,号召天下诸侯共讨之,这也在无形中帮了丰臣氏一把——没什么人愿意堂而皇之的成为叛军。

于是第二天,前田利家点起三千兵马,火赶往石见国,而他出的时候,德川氏的使者再次来到了石见国明军大营,请求面见萧如薰,萧如薰正在愁出去的斥候找不到德川家康的踪迹,结果德川家康却意外的乖巧,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带来的信件表示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意识到自己和天朝上国为敌视十分愚蠢的行为,他明白了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为此他向大明方面表达诚挚的歉意,并且愿意再次和大明军队主将萧如薰提督和谈,有什么事情可以在谈判桌上解决,就千万不要再次开战了。

萧如薰冷冷一笑,告诉那使者:“回去告诉德川家康,自己带队过来谈判,再敢妄动刀兵,本督非起兵灭了他不可!”

使者唯唯诺诺,连连称是,慌忙的退了出去,表示一定会把话带到,等德川家康带队前来参与谈判的时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让前田利家也在同一天赶到了前野长康的军营里,并且给萧如薰送信,说丰臣氏代表前田利家想要求见。

萧如薰一看就乐了,这可真是巧了,这边德川家康刚刚抵达,那边前田利家就来了,还真是个奇妙的巧合,当然了,这也是萧如薰特别愿意看到的,于是乎,萧如薰分别给两人去信,分别告诉他们,他们的死对头也来了。

正好,就让大明做个中间人,召开一次三方面会谈,你们想说什么就在这个会谈上说,把问题说明白了,本督是个好人,也很希望看到你们和解,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二百四十 三方会谈(上)

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接到信之后还没来得及吐槽萧如薰的自吹自擂,就惊讶不已,为对方如此迅的反应度感到惊讶,同时也预感到,明天的三方会议将是唇枪舌剑的战场,绝对不会和平。

三方面各自做了准备,第二天一早,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的队伍分别出现在了明军大营的东侧和西侧,萧如薰在大营前特意扎了一个棚子,用作谈判场所,以表示大明的绝对正义和公平,俨然以一个制裁者的身份自居,这让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暗暗咬牙切齿,却什么也不敢说。

你看看明军的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就知道明军到底有多强悍,火炮太多,火器战术先进,使得他们根本无力反抗——水师全军覆没,代表一流6军战斗力的德川军全军覆没,难道还不能表明问题吗?

这一刻,无论是德川家康还是前田利家都开始暗暗的誓,无论花费多少代价,都要为手下的军队制作足够的火炮,并且训练出足够强大的火炮战术,等下一次和明军决战的时候,日军将脱胎换骨,夺回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当然啊,他们心中的日本军队的代表者,是他们自己,绝非对方,攘外必先安部还有个毒瘤存在,他们心中如何能安定?

先把对方吞掉,埋头十年,与大明抬头相见。

那么如何实施驱虎吞狼之策略,就要看他们各自的挥了,这场关乎各自命运走向的谈判,谁能够争取到明军的帮助和支持,谁就能占据绝对优势,在短时间内灭掉对方,这个时候和明军争夺到手的利益是不合适的,看着明军一副安营扎寨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咬定了石见银山不松口,那么,干脆就让明军霸占着,总而言之,被明军占据总比被对方占据要好。

德川家康远远的看到了前田利家,前田利家也远远的看到了德川家康,这两个命运的宿敌再次见面了。

作为此次谈判的主办方,萧如薰起身迎接两位脑人物,分别与德川家康还有前田利家会面,看清楚了他们的长相,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就请两人落座,然后自有人奉上茶水,三方和各自的翻译人员坐定,大家就开始准备会谈了。

“今天呢,作为会议的召开者,在下,大明提督萧如薰,实际上是想要为你们两位做个调停,天下纷乱,黎民不安,无论最后谁胜谁负,受苦受难的还是日本国的平民百姓,对此,本督是甚为怜悯的,只愿你们两家携手言和,和平共处,让天下重归于和平,止干戈,谁要再起干戈,本督当起五万大军荡平之!”

萧如薰为今天的会议定下一个基调,当然那些冠冕堂皇的语言都是放屁,只是掩饰萧如薰的真正意图,大家都是修炼千年的老妖怪,谁也不要糊弄谁,你说的咱们都明白,说白了,你就是想当个和事佬,在我们中间周旋,实现大明方面的利益最大化,不是吗?

然而我们也有各自的利益诉求,我们也有各自的想法,现在就看谁的嘴皮子利索,谁的利益筹码足够诱人,谁的胆量比较大,谁最能沉得住气,万一沉不住气起来拍桌子砸板凳,那就丢人了。

萧如薰把自己的筹码丢出来了——三万明军,号称五万,火炮六百门,鸟铳两万支,火药铅子无数,足够再应付三场战事。

宋应昌为了自己的前途、萧如薰的安危和大明的赔偿银是把血本都堵上了,如果萧如薰无法从日本这里得到足够的利益,那么不仅萧如薰要掉脑袋,宋应昌也没有好下场。

要知道的是,之所以这场战争还在继续,之所以皇帝默许了萧如薰的渡海进攻,全都是在期盼着萧如薰为他找到足够的白银,为他度过大明的财政危机和他自己的钱包危机,光有俘虏为他开矿还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还需要更多的银子才能让大明度过这一波的经济危机。

否则他才不会自掏腰包三十万两银子给水师当军费出征。

借了皇帝三十万,要还三百万的!

萧如薰的筹码已经摆出来了,那么丰臣氏和德川氏的筹码呢?

前田利家先表示要言。

“德川家康是叛徒,是日本国的叛徒,日本国天皇已经颁布诏书,说明德川家康是叛徒,号召全天下的诸侯讨伐叛徒,大明理当和代表日本皇室的丰臣氏政权站在一起,共同讨伐叛徒,以维护正统。”

前田利家先搬出了大义名分,没错,任何时代,大义名分都是干坏事之前所必须要准备好的东西,开战需要理由,杀人需要理由,你没有正当理由,就等同于造反,更别说你现在就是裸的造反,日本的中央政权代表人认定你是叛徒,你就是叛徒,没得说。

谁让日本天皇在丰臣氏的手上呢?

德川家康一方的人瞬间变得脸色不好,他们也知道他们在大义名分尚处于下风,属于师出无名,这让他们非常被动。

于是萧如薰假装把不善的眼神投向德川家康。

然而德川家康并不担心,他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

你不是正统吗?那我就从国家利益角度来否定你的正统。

“虽然话是如此说,但是萧提督,丰臣氏虽然忠诚于天皇陛下,然而他们却是起朝鲜之役的罪魁祸,若是没有丰臣秀吉贼子动朝鲜之役,又怎么会劳烦天朝上国之兵劳师远征?丰臣氏实为此战的罪魁祸,若是丰臣氏没有胆大包天动此战,又怎么会有今天?

在下就是看不惯丰臣氏蔑视天朝、悍然入侵朝鲜之举,这才愤然起兵,为天朝上国荡平胆大包天的丰臣氏!萧提督,丰臣秀吉可是在下斩杀的,此战也是在下平定的,如今丰臣氏如果占据日本,会不会养精蓄锐徐图日后复仇,那还不一定!”

“你血口喷人!”

前田利家忍不住了,站起来就怒吼道:“出兵的时候你可是带着自己的三万精锐前往名护屋的,说前锋一旦抵挡不住你就要出兵相助,那个时候你可是积极的很呐!现在就什么也不认了!可真是笑话!”

二百四十一 三方会谈(中)

德川家康冷冷一笑,开口道:“我带兵过去是为了扫平其余的反抗势力,并非为了渡海和天朝作战,我手下可有一兵一卒渡海了?”

“但是你手下可有三万兵攻击了天朝之兵,这才被打的全军覆没的对吧?”

前田利家恢复了冷静,狠戳了德川家康的软肋一把。

德川家康顿时就变了脸色。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这家伙不按规矩来!

德川家康一怒就开骂了,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谁也不让谁。

萧如薰笑看两人狗咬狗。

前田利家怒骂德川家康背弃救主,弑主上位,罪大恶极,天理不容,理当诛灭全族,德川家康怒骂前田利家助纣为虐,不知死活的挑衅大明,所以才给日本带来今天的灾祸,前田利家骂德川家康是反贼,德川家康骂前田利家是帮凶,两人你骂我我骂你,骂的是不亦乐乎。

等两人互相对骂的差不多了,萧如薰把自己拟好的条约拿了出来。

包括之前和德川家康所签订的条约在内的新款《大明日本和平友好互助条约》,原有的条款如割让三岛、开放通商等不变,赔偿银直接从四百万上涨到了一千万,也不要别的什么助战名目了,就是一口价一千万,然后是整个石见国的一切,包括人口在内的一切都要赔偿给大明,作为给大明的赔罪。

“你们吵来吵去为了什么,本督不在意,也不关心,你们想怎么吵就怎么吵,本督也不在乎,但是这个才是最要紧的,谁答应这个条款,大明就出兵帮着他干掉另外一方,你们自己看看,自己选择,谁答应,我就帮谁。”

萧如薰把两份条约分别丢给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德川家康之前是看过条款的,所以抵抗力比较强,前田利家的脸直接就绿了,他本来以为萧如薰再过分也不过是要现在已经被占领的石见国,捏着鼻子也就认了,结果他不仅要了石见银山,居然还要一千万两银子!

到哪里去给他弄一千万两银子啊!日本虽然多银山多金山,但是也不是这样弄的吧?这样一搞整个日本都会银荒的!人们都活不下去,也根本别谈什么展经济展军备一雪前耻了,连政府能不能维持下去都是个问题,这分明就是在逼着大家决死一战然后看看谁先亡国啊!

“萧提督,我一片诚意,可是您为什么要这样戏耍于我呢?日本只是个小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一两百万,这些银子全日本要不吃不喝十年才能给大明凑齐了,您觉得这样和直接吞并日本有什么区别吗?”

萧如薰点了点头:“当然有区别,区别就在于银子是我自己去抢还是你们准备好了给我送来。”

前田利家一时语塞,半晌没说出话来,德川家康倒是开口道:“萧提督,到底是为什么,您要把之前的四百万两提升到一千万两呢?就算是大明出兵登6日本以及之前那些误会,最多再加一百万,五百万两银子已经是十分可怕的数目了,萧提督还要再翻一番,这不是强迫整个日本与您为敌吗?

您觉得我们都很想灭掉对方,没错,我们的确想,可是这也要看我们能否接受您的条款啊,这分明是无法接受的啊!就算灭掉了对方,但是整个日本都为此要濒临亡国之境,您觉得这样的买卖划算吗?我们会接受吗?”

“先,你们日本根本没有你们嘴里说的那样穷,这一点本督一清二楚,否则,动员数十万大军的花费从何而来,那就值得商榷了,你们日本并非一统,十数年前还在乱战不止,止干戈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

手上银子多了兵马多了就开始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十五万战兵,就算大明要出动十五万战兵都要伤筋动骨丢掉半条命,你们却轻轻松松还能接着打,你们有多少家底本督一清二楚。

其次,朝鲜的损失就不算了,五十万民众十万战兵的损失,你们自己算算多少银两,大明前后出动兵马过六万,战马万余匹,火炮数百,火枪数万,战死士卒过七千,伤者数万,损失多少银两你们也能算算,别给我哭穷,如果哭穷,我现在就能调兵遣将到你们各地去搜刮抢掠,你们觉得我抢不到银子是吗?”

“萧提督!你怎能如此?!”

前田利家愤怒的出声了。

萧如薰不屑的笑出声。

“本督怎么就不能如此?现在你我两国还处在战时,尚且敌对,条约未签订之前,我们还是敌人,对敌人抢掠搜刮难道不是正常的事情?而且我只抢,我不杀人,我只要钱,我把钱都抢走,屋子都烧掉,田地都毁掉,就给你们留下人,你们觉得,那些没吃的没穿的没住的民众会怎么想?”

“…………”

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面面相觑。

这些东西对于大明而言毫无约束力,抢了就抢了,烧了就烧了,但是对于日本来说,那些都是他们的子民,没饭吃又没死的话就会成为流民,就会流窜到其他地方去找饭吃,就会造成其他本来不缺饭吃的地方的动荡,一个管理不好,将会加大流民潮,引极其严重的问题。

“本督是讲道理的,现在坐在这里就是在跟你们讲道理,要你们补偿大明和朝鲜应得的损失,以及大明战胜日本之后应该得到的东西,自古以来,战胜国都能得到一些补偿,而这些补偿对于战败国而言也不会是多么伤筋动骨东西,不过是一些银两,就好比是破财消灾,普通人都懂的道理到你们这里怎么就说不通了?”

萧如薰站了起来,把自己的剑放在了两人面前。

“你们互相吵吵本督不管,那是你们日本的内政,本督虽然希望你们止干戈不要再打了,但是本督也知道天无二日地无二主,如果你们坚持要分出个胜负,本督也无可奈何,但是在此之前,本督要求你们先把大明应该得到的东西还给大明,如若不然,你们就一定打不起来。”

萧如薰的话说的很强势,也很有道理,如果忽略掉那高得离谱的价格,的确很有道理。

二百四十二 三方会谈(下)

“萧提督,不管怎么说,一千万两现银的代价实在是太高了,此时此刻,我们搜遍整个日本都不一定能找到一千万两现银,我们实在是不能接受啊!”

前田利家一副苦哈哈的样子苦苦哀求,德川家康也随之符合,当然,全都是些皮肉动作,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谈判桌上常有的套路之一,狮子大开口,再让你慢慢还价,从而争取一个合适的价格,这是属于胜利者所独有的权力,因此面对萧如薰的狮子大开口,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选择了请求,按套路来。

真要丢了石见,对于他们来说也就是肉疼一下,但是银子,现银,那可是命根子都要疼碎的程度。

“本督是讲道理的,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所以,你们说说看,你们能接受的最高价码是多少?”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萧如薰也不再继续坚持,渐渐松开了口风,给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一个希望,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自然也顺杆子往上爬,一个开了三百万一个开了三百一十万,然后两人互相瞪着,谁也不开口说话。

“不行,不行,太少了,你们接着加,加到本督满意为止,反正现在这个价格,本督绝不答应!”

萧如薰表示这个触犯了我的底线,你们继续往上加价。

德川家康看了看前田利家,立刻拍板:“三百五十万!就三百五十万!但是希望萧提督可以允许在下三年偿还,一口气拿出三百五十万两现银,在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萧如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了前田利家,前田利家默默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利弊得失,开口道:“萧提督,这是在下能够给出的最高价码,四百万!但是希望可以分五年偿还,理由是一样的,无论如何我们也无法在今年就把四百万现银拿出来,那是不现实的。”

萧如薰又看了看德川家康。

只见德川家康一副肉疼不已的样子,像是下定了什么要命的大决心一般,十分决然的说道:“萧提督,我们也可以拿出四百万银两,并且,我能保证日本国今后每年都来朝贡大明,并且,将天皇的女儿嫁给大明皇帝陛下为侧室。”

这话一出口,前田利家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指着德川家康就是一顿怒骂。

“混蛋!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天皇陛下的私事怎么是你这种混蛋可以随意决定的!为了自己就可以出卖天皇的女儿吗?你这样将日本国的国格至于什么境地?天皇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决定!”

德川家康也不回答,只是看着萧如薰。

萧如薰看了看德川家康,又看了看满脸怒气的前田利家,笑了一下。

“嫁女儿什么的也就算了吧,这要是嫁了,大明皇帝不就成了女婿了吗?平白无故低了个辈份,说起来怪难听的,再说了,你要是让大明皇帝知道了你们的天皇称号,估计还要我兵来打,我让你们去帝号你们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但是你们就最好别让大明皇帝知道,否则,大明皇帝一旦决定了,那就不是我能改变的事情了。”

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对于如此敏感的问题只能闭口不言,萧如薰便接着说道:“看样子,你们是不打算出比四百万更高的赔偿了?”

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还是没说话,玩非暴力不合作。

“那就这样吧,四百万就四百万,再多了你们也给不起,你们回去准备准备,五年之内把你们各自的四百万还清,其余的条款都不变,你们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尽快把此事了结了,你们也好回去安心生产。”

萧如薰这话一说出口,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萧提督,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萧提督,逼人也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说?”

萧如薰奇怪的看了看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

“听不懂吗?你们各自回去安心生产,就不要打仗了,然后五年之内分别把欠大明的四百万两银子送来,此事就算是平息了,今后你们安心过日子,别再想些有的没的,不安分的话大明还要再动刀兵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提督,您的意思是,我们双方都要付出四百万两银子?”

前田利家终于察觉出了萧如薰话里的意思。

德川家康也是一脸的惊愕。

“萧提督,您没有说笑吧?”

萧如薰皱起了眉头,一脸不善的神色说道:“什么意思?本督何曾说笑?你们各自都不愿意退让,各自都要出四百万两银子,本督当然不好做选择,丰臣氏虽然是战争的罪魁祸,但是德川氏也有背叛旧主袭击大明军队的劣迹,而且你们给的赔偿银一样,本督也不好选择,干脆各打五十大板,你们两家一起赔偿四百万两银子,合计八百万两,就此止干戈,不要再打了。”

“什么?!”

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一起站起来,大惊失色。

萧如薰虎着脸,冷声说道:“怎么,你们想反悔?”

话音一落,萧如薰身侧的王辉就立刻举起手,大喝一声:“举铳!”

周围作为护卫的数百铳卒纷纷举起了火铳点燃了火绳,显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开枪的准备,其余护卫也纷纷拔出了刀剑,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跟在德川前田两人身边的护卫们也一脸紧张的拔出了刀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饶是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这两个人精,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萧提督,别这样,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是不理解,萧提督之前明明说好会帮助我们中的一方,让日本恢复平定,现在怎么又要我们两家止干戈和平共处?”

德川家康大声的质问萧如薰。

萧如薰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卫士们放松点,铳卒们便将火铳放下,护卫们也将刀剑收入鞘内,日本方面的护卫们也松了口气,场面恢复镇定。

“你们两家各出四百万,不分上下,又各有罪过,本督帮着谁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而且更别说本督极为厌恶战事,实在不愿再起干戈,你们两家何不就此握手言和,止干戈,不要再起争端?和平共处岂不更好?”

二百四十三 不能和背主之贼共存于世

听了萧如薰的提议,前田利家立刻表示强烈反对。

“萧提督,暂且不说银子的事情,丰臣氏怎么可能容忍德川家康这样的叛徒共存于世?先主秀吉公就是被德川家康害死,我们怎么可能和如此血海深仇之大敌共存于世?!”

德川家康似乎也急了,开口道:“萧提督,丰臣氏狂妄自大动战争,居然不知死活的向大明开战,绝对能看出这些人的狼子野心,我德川氏只想守牧一方,安居日本海岛之地,为大明守得东海安宁,别无他想,萧提督万万不可轻信这丰臣氏余孽的一面之辞!”

“混蛋!德川家康!你这厚颜无耻之辈!背叛旧主罔顾恩德,你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你为何不切腹以谢天下?!”

“秀吉不仁,自然有更为仁德的人代替之!这是天道循环,更何况我和秀吉本身就不是臣属关系,对他没有什么忠诚好尽,也没有上下之分,你为什么要拿你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我?!”

“无耻!”

“卑鄙!”

“够了!不许再吵了!!”

眼看着两人如同菜市口骂街一般在谈判场所大骂出声,实在看不下去的萧如薰黑了脸。

“本督说了!本督不愿再起争端,你们两家还是就此止干戈的比较好,别再打下去了!”

萧如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前田利家刚要说什么,德川家康便抢先开口道:“提督的意思我们明白,提督为天下人着想的心我们也了解,然而我们两家有血海深仇,无论如何也无法共事,提督既然要求我们两家止干戈,那又该如何止干戈呢?”

前田利家听着德川家康这话说的也对,便没有阻止,而是非常期待着萧如薰的回答。

他们或许预想过萧如薰的回答答案,比如在朝廷担任不同的官职之类的,却唯独不曾想到萧如薰的回答如此惊悚。

“这容易,就以你们目前各自军队所实际掌握的地区作为凭据,谁掌握了谁就占领,截至今天为止,你们双方的军队不得再向对方所掌握地区前进一步,作为见证者,大明会在石见驻军以监督你们各自的言行举止,监督你们是否遵守此和约,谁要是公然违背和约,大明就攻打谁!”

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看着萧如薰,如同看外星人一样。

“怎么,听不明白?本督这样想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你们既然无法共存,那么就按照我中华的例子,让你们的天皇裂土封侯建国吧,丰臣氏还是中央政权,德川氏为地方封建国,拥有自治之权,除了向你们的天皇上供之外不需要缴纳赋税,至于你们各自在各自的封国之内搞什么,那就不管了。

反正,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们谁都不许再起干戈了!你们也打了那么久了,需要让天下百姓好好的歇一歇了,再不歇歇,百姓都要被你们打光了,你们这个国家也就要崩溃了,你们愿意看到这一幕吗?

再说了你们日本之前不也是这样来的?主君把土地分赐给底下的臣属,臣属负责带兵为主君征战,这一点和我华夏周王朝时期差不多,都是如此,封邦建国,领土内自治仅此而已。

只不过考虑到你们双方的关系需要修正,短时间内你们也无法接受对方,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德川氏就在目前得到的领土内封邦建国,丰臣氏在目前掌握的领土内依旧执政,大明在石见驻军监督你们两方,不允许再起干戈,还天下一个青天白日,还百姓一个安安稳稳,岂不善哉?”

萧如薰缓缓解释自己的构想,且不说前田利家是如何想的,德川家康却缓缓的寻思开了。

诚如萧如薰所说的这样做了,的确有分裂日本的嫌疑,但是就此时此刻的情况来看,获利最大的毫无疑问是自己,自己的精锐损失殆尽,全靠着如今的情况才能掌握一支远不如之前三万人精锐的部队,如果继续征战下去,说不准这三万人也要完蛋,自己会成为光杆司令被那些人给架空,到时候实力衰退的自己也不一定能得到主宰的位置。

但是如果接受萧如薰的条件,再从明军的安排下得到一块最大最肥沃的领土,重新构建自己的势力,那么不仅可以获取宝贵的之机,还能有机会一个一个的把这些心怀异志的混蛋有各种手段收拾掉,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外部环境相对安稳的情况之下,否则,自己只能成为手下这些实力大名的背锅侠。

他们现在已经有反客为主下克上的趋势了,到时候随着征战展,输了就一了百了,大家都玩完,赢了的话战后指不定又是一战,而实力大损的自己能压服这些人成为新的日本主宰吗?

家臣团和精英士卒损失殆尽的德川家康没有这个底气。

所以萧如薰的这个安排实际上是最符合他的利益,他可以从头开始,从织田时代开始,重新积攒争夺天下的实力,继续成为天下有数的百万石大名,依然身居高位实力雄厚而不是背锅侠,德川家康依然很滋润——他不会为其他人考虑。

但是明军的安排对于其他人却有些不好说了,比如前田利家。

不,也不能说是前田利家,说是丰臣氏更合适一点,现在显然前田利家执掌了丰臣氏的最高权力,丰臣秀次也是听前田利家的,前田利家显然是打算帮助丰臣秀次收拾德川氏叛军的,在德川氏叛军被明军大大削弱的大好前提之下将德川氏一举消灭才是最符合丰臣氏和前田利家自己的利益的,可是明军横插一脚,居然要他们放过危如累卵的德川氏,这如何能接受?

想通了这个环节,前田利家当即表示自己不能接受。

“不能和背主之贼共存于世!”

前田利家强硬的表态。

而德川家康看出了萧如薰的不爽之后,乖巧地表示:“德川氏愿意接受萧提督的安排。”

两下里相比较,萧如薰立刻倾向了德川家康,强硬表态。

“你们丰臣氏如果不答应,那么大明就只好新账旧账一起算,咱们战场上见!我要助德川氏一臂之力!”

二百四十四 一切遂成定局

顺应萧如薰的怒喝,周围的明军再次举起了火铳和刀剑,气势汹汹的盯着前田利家,萧如薰身后的大营里突然传出了隆隆战鼓声和士卒的吼叫声,明军诸将皆凶神恶煞的盯着前田利家,煞气冲天,声势惊人,锐气十足,饶是德川家康一直在装乌龟也没能面不改色的坦然接受这一切。

这是击败了并且覆灭了他称霸天下希望的明军,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只是更多的是畏惧而已,三万人的损失已经把他敢于和明军作对的胆气打没了,至少现在,至少这几年,他并没有胆气和明军再次开战。

不客气地说,战鼓声响起的那一刻,前田利家就软了,他本家的精锐也就几万人,按照明军的精锐程度,真要打起来,他没有胜算,毕竟德川家康的例子就在眼前,换言之,让德川家康得到休整的机会当然不好,然而他本身就不需要休整的时间吗?丰臣氏的残余势力就不需要一点休整的时间来统合内部吗?

想着丰臣内部现在乱糟糟的局面,前田利家实在是没有底气说自己可以轻松的收拾掉内部的离心势力和外部的敌人,丰臣内部的势力经过了一次大摧残之后还未洗牌,现在强制压制住了,但是矛盾并未解决,大量事物需要处理,一时半会儿根本解决不了,如果继续和德川家康鏖战,怕是会出现什么要命的意外。

前田利家默然无语,没有继续反对,但看起来也不像是接受的样子。

萧如薰便决定唱一会儿红脸。

“你的顾虑本督心里也清楚,但是眼下的情况,你们双方谁能继续坚持打下去?将近二十万青壮覆灭在朝鲜,你们有多少后事需要处理?战争之后的粮荒财荒,你们又要花多少心思去处理?本督虽然强势,但是要的都是大明应该得到的,大明对日本其实没有兴趣的,打完之后,把罪魁祸杀掉之后,只要你们赔偿,大明不会追究,关键就在于你们能否做出该有的姿态来!”

看着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把视线投向自己,萧如薰便接着说道:“本督知道你们双方积怨颇深,难以化解,所以才让你们分隔两地,德川氏把封地设置在最西边,丰臣氏在东边,中间设置一些你们双方都能接受的大名做缓冲,这样的话你们不用直接接触,也不会产生什么摩擦,还有大明军队在石见监视,这多好?不打仗难道不好吗?本督可最讨厌打仗了。”

火候差不多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你们双方也就不要继续互相看不顺眼了,打仗打仗,打来打去,苦的还是天下百姓,你们是需要天下百姓耕种田地缴纳赋税的,百姓都给你们打仗打没了,谁来种田耕地?谁去经商缴税?和平展不好吗?大明也退让一步,这个石见国还是你们的,只是租借给大明五十年,期间一切事情大明处理,五十年以后,石见国还给你们!”

说着,萧如薰把笔递给了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

“签下吧,只要签了,这场不该生的战事就该结束了,丰臣家呢就上奏你们的天皇,给德川氏封一个高官,封一块封地,不比他之前要小的封地,其余的哪些人呢也最好都一起封了,安抚一下,丰臣氏的人呢就把之前德川氏旧的封地给接收了,就等于是换封地而已,大家各取所需,安享太平,从此止干戈,不再征战,对酒当歌风花雪月,岂不美哉?”

德川家康早就意动,而且心里还有些别的心思,看了看这四百万的银子,还有石见国的所谓五十年“租借”,下了下狠心,下笔签了自己的名字,顺带着还把一系列同盟里的东国大名的名字也给签了上去,然后盖上了一枚印章。

前田利家看着德川家康签字签的十分痛快,心里一慌,想着德川氏签字了而自己不签,万一叫萧如薰不痛快直接和德川氏结盟,自己不就倒大霉了吗?

但是这四百万银子和石见国的“租借”,这……这实在是难以让人接受,但是他转念一想,德川家康也承担了同样的事情,也要付四百万两银子和石见国的租借,这种事情不是他一个人承担,就算是骂名也有两个人一起分担,上面还有一个丰臣秀次当冤大头,这样一想,前田利家也觉得轻松了一些。

眼下不签也不行了,德川家康这家伙已经签了,自己不签的话会成为众矢之的,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过几年翅膀硬了再说。

这样想着,前田利家犹豫许久,到底还是落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丰臣秀次的名字,盖上了印章,至此,《大明日本互助友好条约》正式生效,具备了法律效应,如果日本方面违背其中的条款,明军将有理由直接动战争。

石见以法律的形式被日本的最高领导层“租借”给了大明,等于默许了大明在日本五十年的银山开采权,加上三个海岛,明军足以在海上构筑一条防线,使得日本始终不能继续将自己的目光投向朝鲜。

条约签订之后,在萧如薰的安排下,以德川丰臣双方目前所实际占据的土地为划分标准,将日本一分为二,属于德川势力的地区包括整个九州、长门国、周防国以及四国地区的伊予国,剩下的地区归属丰臣氏,丰臣氏的自我分封萧如薰不干预,而德川氏的自我分封中,依照德川家康的恳请,萧如薰亲自进行了划分。

德川家康得到了肥前肥后筑前筑后四国为领土,依然是百万石大名,而剩下的二十多个大名则被均匀的分布在其他的地区,每个人的等级都在十万石左右,保证了德川家康的盟主地位。

德川家康表示满意,表示今后一定服从萧如薰的安排,会尽快的整理好内务,年内必然向大明朝廷缴纳八十万两白银的赔偿银,争取五年之内把欠款赔付完毕,同时向萧如薰请求和大明展开正式的堪合贸易,可以合法的前往福建浙江等地和大明做生意,当然也会开放自己麾下的港口和大明商人做生意,而且大明商人做生意不用缴纳关税,并将受到德川氏的保护。

一切遂成定局。

二百四十五 他们都在厉兵秣马的准备着

对于德川家康乖巧顺从的态度,萧如薰也表示满意,赞许了德川家康忠诚的行为,赞许了德川家康的忠诚,表示德川家康是我们大明最忠诚的狗腿子,你们这些小大名都要老老实实的听命令,不然的话,你们都会死得很惨!

最后分别的时候,萧如薰注意到德川家康的面色似乎不太好。

哼!老狐狸,像狐假虎威,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借着明军的军威,强行将划分的领地要走了最肥沃的一块,自己依然是百万石大名,什么也没有损失,过去领地内的财物和家人和家臣会被丰臣氏礼貌的送来,他的地位是保住了,然而其他一批大名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的是得到了比较多的领地,有的得到的新领地却还不如之前得到的多。

在萧如薰的威压之下,他们什么也不敢说,但是他们会将这股怒气转移到德川家康的身上,德川家康会因此被孤立,这些大名也将成为他麾下的离心势力。

这样一来,他想要保证自己的地位,不被丰臣氏趁虚而入,就必须要得到明军的支持,成为明军忠实的拥护者,一旦失去了明军的支持,这二十多个大名可没几个愿意站在他这一边,极有可能未来开战的时候会先造反。

而且他也注意到了,萧如薰也没安什么好心,封给他的四个国名义上有一百三十多万石,但是这些地区都是之前的朝鲜之役里损失最大的地区,男丁被抽调的最多,人力物力被消耗的最大,除了少数地区之外,大部分地区都是千疮百孔急待休整,根本不足以让他强军备战。

他身上还有四百万两银子的债务,虽然他私人的财产足以垫付相当一部分,可是那是私人财产,是他家的根基和保证地位的基础之一,不能乱用,如果交给大明,他的根基将会动摇,他需要大量的钱来维护自己的地位,维持自己的威严,这些钱就是他作为主公的底气。

当然,他也不担心近几年会生战事,他损失惨重,丰臣氏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手下的大名们没得到什么好处,而丰臣氏手下的有利大名们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寥寥数人,剩下的一些小大名反而可能成为这场战争日本方面最大的受益者,他们将得到一些空余出来的领地。

这场由丰臣秀吉动的战争,至此告一段落了,但是谁都知道,这场战争没有真正的结束,利益分配不均匀,对外战争的落败和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利益诉求不满足,血海深仇没有平复,战争的导火索太多,如果不是明军强势压住,这场战争是不会停止的。

丰臣方面也是一样,丰臣秀吉死掉了,丰臣秀次勉强上位稳定局势,用自己的家臣团取代了之前丰臣秀吉手下家臣的职能,勉强维持了局势,大战在即,牛鬼蛇神们也暗暗静静的等待着结果,是帮丰臣还是帮德川,但是现在局面改变了,丰臣和德川都被明军打趴下了,两方面在明军的斡旋下握手言和,将日本瓜分了。

一些人对明军的无理要求感到不满,要求集合日本全国之力和明军决死一战,夺回国家的尊严,但是这样的声音太微弱了,绝大部分人更加在意的是新的形势下,自己能得到多大的好处,能否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他们为此不断的上下奔走,牵线搭桥,为了自己能够分封到更好的土地而战斗着,没有谁有心思去考虑和明军战斗夺回石见银山的事情。

反正就算夺回来了,石见银山的银子也落不到他们的口袋里去。

现在的新形势是丰臣氏掌握了三分之二的日本土地,而德川氏占据了三分之一,自此,那三分之一的领土上的出产只有极少的一点会以向天皇上供的名义送到京都给天皇,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将是德川氏自己处理的,为了促成这样的勉强和平的局面,在明军代表的支持下,在三方面的斡旋之下,日本天皇最终决定封德川家康为征西将军,驻守西方。

征夷大将军是幕府的代表,被封了征夷大将军就等于有了开幕府的资格,成为天下武家和诸侯的共主,但是丰臣氏自己都得不到这个职位,就更别说允许德川家康得到了。

在前田利家的运作之下,丰臣氏作梗,日本天皇只好任命德川家康为征西大将军,不能开府,但是前田利家还是觉得不妥,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大”字被拿掉,德川家康只能成为征西将军。

这个不伦不类的将军头衔让德川家康十分不满,可是碍于实际情况,他没有脸面去请求更高的职位,他只能把自己得到的揣进口袋,然后借着萧如薰的虎威把四百万的银两赔偿任务分摊到二十多个大名身上,为了最大程度的缓和矛盾,他承担的最多,为此,他甚至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与此同时,为了稳定人心,为了进一步巩固政权,不让丰臣氏内部出事情,前田利家强烈要求天皇正式赐封丰臣秀次以征夷大将军的职位,允许他开幕府,把天下共主的位置坐稳了,这个要求被天皇的傀儡朝廷强烈反对——丰臣秀吉想要我们尚且不给,更何况是你这个已经实力大损的丰臣二代政权呢?出身卑微者怎么能得到这样的职位呢?

但是考虑到丰臣氏善待天皇朝廷,以及前田利家暗中杀掉几个叫嚷的最凶的大臣的威胁,天皇本人还是决定把征东将军的职衔交给了丰臣秀次,另外丰臣秀次依然兼任关白,保证地位上的均等,甚至是高出一线。

自此,日本出现了两个将军,一个征东将军,一个征西将军,而到底谁会成为那个最终的征夷大将军,最终开幕府,谁也不知道。

所以大家都更加确定最终的一战一定会来临,但是这场战争什么时候再次开始,谁也不知道,大家唯一都知道的是,下一次战争结束的时候,日本才会迎来真正的和平,而现在,只是暂时休战。

所以他们都在厉兵秣马的准备着。

二百四十六 我们是撕扯敌国血肉以肥自身的凶兽

作为最后的胜利者,萧如薰费尽心血所营造出来的目前的局面,最好的维护了大明的利益,大明不仅得到了石见,还得到了银山,暂时可以缓解一下金融方面的危机,得到的八百万赔偿银,相当于大明将近三年的中央财政税收,每年一百六十万的赔偿额度足以让大明朝廷手头宽裕很多很多。

这场战争的意义并不止于此,限制了日本,使得日本无法继续展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让日本加军备竞赛,加压榨人们,加榨干他自己的潜力,自己把自己逼上死路,这也是胜利点。

维护了大明的声誉,稳固了大明在朝鲜的威望,使得朝鲜更加尊崇大明,将大明视若再造恩人,为此感恩了数百年,成为最坚定的中华藩属,也使得大明在周围藩属国内的威望更上一层楼,彰显了大明的国威,满足了天朝上国的面子。

为大明打出了一支四万人左右的铁血强军,极其善于使用火器和冷并且协同作战,并且高度认同萧如薰,只要日后还能在萧如薰麾下作战,就将是萧如薰的手臂和手指,使用起来十分方便。

火器的威力和地位也在大明军中更加稳固,这场几乎是火器赢得的战争进行的时候,很多军中文官亲眼目睹了大火炮战术的威力和铺天盖地的声势,这些人必将成为火器的忠实拥护者,将来到了朝廷里,也会支持朝廷对火器进行更新换代。

明军还缴获了日式火器,对于未来改进火器有一定的参考意义,萧如薰已经决定这次回去之后正式将燧火枪折腾出来,献给朝廷,争取在十年之内使燧火枪取代火绳枪,为明军将火器更新换代,另外将经验朝廷大规模铸造千斤重炮,并且改造水师战术,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洋夷战船。

在新式战术所主导的战争中建功立业的明军兵将们已经十分熟悉最新的战术,而这些人回到自己的军队当中,也会将这些事情讲给其他人听,他们听着想着,一定会有自己的感触,即使朝廷的反应慢了些,他们也会自主地做出一些反应,更加接受这些新式的战术,从而摒弃不合时宜的旧战术和旧武器。

七天以后,在石见安排防务和开矿事宜的萧如薰等到了袁黄。

七天以前,萧如薰把朝鲜之役的全部消息和战果写成了长长的一封奏折,让人带回朝鲜交给宋应昌,自己留在这里等待朝廷的命令,萧如薰建议朝廷留下一万名士兵常驻日本,主力驻扎在石见,剩下的兵力分成三部分分别驻扎在对马、隐岐和佐渡,一方面负责防务,一方面负责金山银山的开矿事宜。

萧如薰建议留下一名可靠的将军和可靠的文官镇守在石见,具体负责明军在日本的开矿事宜和防务,并且推荐麻贵担任驻倭明军的总兵,推荐袁黄担任开矿总管等等,这封奏折会从朝鲜走水路直达京师交给皇帝,袁黄抵达石见的时候,奏折已经出四天了。

对于这惊人的战果,袁黄表达了由衷的喜悦。

“国朝开国以来对外战争获利最大者,就是这一次!就是你萧季馨开创的历史!仅仅这一战,你萧季馨就能名垂青史!一战为国朝得到八百万银两何以一座年产百万两白银的银山,大明财政将得到极大的缓解。

这一切,都是这一战所得到的,经此一战,大明朝上上下下都要重新思索战争能为大明带来些什么,都要重新思索你这武将对大明有多大的价值,萧季馨,仅凭这些,你足以封侯!”

袁黄紧紧握着萧如薰的手,袁黄意气风:“无数文臣用政治手段无法做到的事情,你用军事行动做到了,你为大明找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尽管这条道路非常艰险,却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法,那些贪婪的人也会因此将目光转向大明之外,会有很多百姓因此而少受一些折磨,萧季馨,这是你的功绩!”

能从这个角度看问题,萧如薰真的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原本萧如薰觉得自己根本找不到真正认同自己的人,但是现在,萧如薰觉自己找到了,找到了知音,找到了拯救大明的一条思路。

尽管祸水外引只是一条思路,但是这条思路却具有开创性的意义,并且收获极大,当那些文臣们知道四万军队可以为国朝带来八百万两白银的收入的时候,又该是何等的激动和贪婪呢?他们会激动的眼珠子都红了,他们的贪婪之心会促使他们将目光转移到大明国之外!

尽管有国虽大好战恒亡的说法,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古人不知道何谓殖民,何谓同化,何谓战争赔款,何谓不平等条约,而萧如薰为大明找到了这条路,并且开了一个开端,一个染血的呲牙裂嘴的开端。

当那些野狼将目光转移到国门之外的时候,国门之内或许会有转机的机遇,当他们的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当他们的精力无法全部投注到国内的时候,就是国内生转变的时机。

袁黄觉得自己真的找到了走出迷茫的方法,他真的找到了走出迷茫的道路,如果顺着它一直走下去,或许真的可以实现心中的理想也不一定,那个埋藏在心里很久很久,一直都很想说出来却不敢的理想,属于读书人真正的理想。

那些文臣们,或许也该正视一名武将的价值了吧?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还会有人把武将当作猪狗圈养起来吗?

武将的獠牙,是时候该露出来了吧?

我们是撕扯敌国血肉以肥自身的凶兽,而不是猪狗!

短暂的激动过后,袁黄便传达了宋应昌让他过来的任务。

先,就是要庆祝大胜,按照军队里的规矩,大胜就是要庆祝的,要喝酒,要吃肉,要赏银子,这样才能让士卒高兴,所以很快,宋应昌会安排一些船只送来大量的酒肉,而赏银,就让萧如薰以二十万两银子的份额先去赏给在日本的有功将士,至于银子从何而来,就让萧如薰自己问日本人要,然后从赔偿银里面扣除就是。

对于这样的态度,萧如薰也是郁闷的。

二百四十七 议功

不过好在日本人都很懂事,条约签订完的第三天,德川家康就派人送来了十万两白银,说是付赔偿金,表达诚意的,这让萧如薰十分满意,甚至有点欣赏德川家康的为人练达了,也算是明白这老家伙为何能最后得江山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第五天,丰臣方面也派人送来了十万两银子,说这也是丰臣方面的诚意,所以萧如薰的手头还正好有二十万两银子,本来是打算一起献给万历皇帝陛下让他爽爽,现在看来得先让士兵们爽,士兵们不爽可不行。

更别说萧如薰还要安排一万军队驻军的事情,这件事情宋应昌提出让萧如薰自己处理,先预备着,等皇帝陛下的批示全部传达来之后再正式宣布,反正有一座银山在手,皇帝陛下是无论如何也会允许驻军的,一万军队的给养运输可远远不如一座银山来得多,这笔帐谁都会算。

接下来是三座岛屿驻军的事情,按照萧如薰的情报提供,那座最远的佐渡岛上有金山,所以要先安排驻军,对马岛上已经有朝鲜驻军,宋应昌的意思是或许可以减轻一点负担,将对马岛交给朝鲜驻军去负责,大明再负责一个隐岐岛就好,能省一点是一点。

萧如薰对此没有太大的意见,日本被打怕了,至少七八年之内日本人是不敢再起战端的,而且如果能把对马岛交给那位李舜臣将军来负责镇守,萧如薰也是放心的,有了石见,对马岛是否掌握在明军手里并不重要,而且现在的情况,掌握在明军手里还是交给朝鲜人去负责,差别并不大。

就看朝鲜人是否愿意,宋应昌正在和朝鲜王交涉。

再有就是重头戏的议论功劳了,按照惯例,他作为全军主帅,是要亲自拟定一份全军功劳簿上缴兵部核实并且嘉赏有功将士的,全军功毫无疑问是主将萧如薰,这一点全军都不会有异议。

然而接下来的第二第三第四却有些值得商榷了,这里面就关乎各个地方军队之间的博弈和争斗了,这些事情,宋应昌希望和萧如薰细细商议再做决定。

本次国朝参战的部队有宁夏兵,有宣大兵,有山东兵,有辽东军,还有浙江兵福建兵广东兵和狼兵,派系很多,互相之间关系也不见得多好,全靠萧如薰的威望将他们震慑住,他们才心甘情愿的听指挥。

现在到了这个议论功劳的时候,也是他们蹦达的最欢乐的时候,此时此刻不能一碗水端平的话,会非常影响战后的战友之情,甚至还会闹出丑闻。

这种事情萧如薰当然清楚,另一个时空里,壬辰倭乱和丁酉再乱两战结束之后的论功行赏环节都闹出了丑闻,甚至还有辽东系蓟镇总兵杀害自己下属的有功南兵的丑事,这种事情萧如薰深恶痛绝,正好趁着此时大军都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的时候,萧如薰要提前把话说清楚,说透。

此次大战功劳最大的毫无疑问是南兵,尤其是南兵里的浙兵,吴惟忠麾下的浙兵,无论是火器还是野战,这支南兵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打起仗来不畏惧,不后退,令行禁止,不愧是戚家军的灵魂,萧如薰非常欣赏这支军队,所以认为功劳第二的就是吴惟忠,不应该有争议。

第三的话,萧如薰打算给李如松,虽然一开始和李如松有所不愉快,但是后来,自己的功劳震慑全军之后,李如松也是老老实实的听命令,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逾越,战功极其旺盛,每次打仗都要冲在最前面,限于麾下骑兵不够,以及战场并不太适合骑兵铺开,所以战绩不如吴惟忠。

第四就是麻贵,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帮助指挥全军,虽然直接的战功并不多,但是是除了萧如薰之外唯一可以统领全军的在前线战斗的人选,如果不是吴惟忠和李如松的战绩太辉煌,萧如薰认为麻贵应该是可以得到战功第二的。

至于川军系的刘綎,还有底下骆尚志麻虎赵虎王辉等人,也可以依次排名,其中刘綎和水师虽然打仗打得很勇猛,战绩也不错,但是他们没有参与到之前的6战,而是在战争后期才参与进来,大势已定的情况下锦上添花,并不能取代之前立下汗马功劳的其余各部队,这也是毫无争议的。

而各个部队的战功排序也是差不多的,排名第一的就是吴惟中和骆尚志麾下的浙江南兵,并列第一是山东枪手,排第二的是李如松的辽东骑兵,第三是萧如薰自己本部的宁夏兵,第四是宣府大同弓弩手,第五是水师序列的广东福建汉兵还有狼兵,并列第五是刘挺的川军。

这样的安排之下,萧如薰认为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他召集了军中主要将领前来会面,把驻扎港口的陈璘和邓子龙也喊来参加高级将领的会议,目的就在于要提前把事情说明白,以免有人不满意,从而闹事情,伤了大家的和气。

军中的晚宴是萧如薰亲自下手烤的牛肉,还有安排了几个会做日式料理的被俘虏的毛利氏厨工所做的食物,大家吃个新鲜,尝个味道,还安排了一批姿色不错的日本舞女前来陪酒,酒过三巡,大家都在清醒的时候,萧如薰提起了这个事情。

一提到功劳的事情,大家的眼睛全部都瞪的贼大,还挥挥手把身边那些急着要伺候大将军得到垂青好把自己带离苦海的舞女们给赶走了,等到碍事的人已经全部消失之后,萧如薰才拉开了话匣子。

“说起来,大家来自大明的四面八方,各自也没几个是老乡,一群外地人聚在一起,能打出今天这个成绩,本督是十分满意的,本督也不想忌讳什么,军队里的山头,军队里的地方派系,本督也都一清二楚。

这个地方的瞧不起那个地方的,那个地方的也瞧不起这个地方的,大家互相瞧不起,互相拆台,甚至见死不救导致全军大败的事情,也不在少数,这些事情,在本督执掌全军之前,就已经十分在意。

执掌全军之前,本督拿得出手的战绩只有平定西北的战绩,而本督也才二十三岁,年纪轻,资历浅,比起在座的诸位,都要算是军伍上的后辈,这一次能得到主将的位置,也和运气分不开关系,也得到了几位老先生的帮助,从出兵到辽东再到朝鲜最后到开战,一路走来都很不容易。”

说到这里,萧如薰把诸将都给扫视了一边。

二百四十八 这个人已经简在帝心

看了一遍底下的将领们,将他们各自的表情尽收眼底,萧如薰才又开口。

“其实本督也十分清楚,军伍里的各个派系之间矛盾重重,有些可以调和,有些难以调和,更别说本督还有自己本部的宁夏火器营,方方面面纠葛在一起,叫本督做起事情来也有些束手束脚。

对嫡系照顾一点,就会叫其他派系其他派系大为不满,说本督偏心;对其他派系好一点,又会被自己的嫡系视作胳膊肘朝外拐,对本督大为不满,这也不满那也不满,叫本督好生难做。

当然,本督还是尽全力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相信本督的诚意,诸位也是看到了,当然要真的做到不偏不倚是不能的,一支部队能打一支部队不能打那是本身就存在的,本督当然愿意用强悍的部队去大胜仗,而不至于用弱旅去攻打强敌,战功上也会有所差异,战绩上也会有所不同,这些,都非人力可以调和。

本督自信本督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并且你们也看在了眼里,否则,你们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听本督这样的毛头小子的调遣,还能取得那么大的战绩,所以,本督自认为自己是可以服众的,本督作出的决定你们也是信服的,所以本督才会自作主张,将战功排行拟定。”

萧如薰喊士兵进来,将战功排行表分给在座诸将,在座诸将纷纷接过来观看,萧如薰写了名字和职位,还将战功具体包括哪些写了上去,分门别类,一清二楚,这样纵使有人心怀不满,也无法明说出来,因为人家的战功的确在你之上。

比如南兵的战功的确是在辽东兵之上,损失则在辽东兵之下,辽东汉骑和女真骑在李如松的带领下猛冲猛打要死要活的,累积阵亡女真骑兵四千左右,汉骑阵亡五百左右,全军唯一一支全面补充兵力的部队就是李如松的部队,而南兵则没有如此大规模的补充过兵力,所以萧如薰这样排战功是没有任何可以苛责的地方的,李如松也无话可说。

刘綎的川军多国部队打仗的确很生猛,战火也不小,战争后期南兵辽东兵颇为疲惫的情况下,刘綎这支生力军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然而事实也是摆在眼前的,他的战功的确不如其他几支从头打到尾的部队,所以只能屈居末尾,刘綎也无话可说。

至于水师也是后期参战的,战果斐然战绩不错,但是战功就是没有从头打到尾的几支部队高,这也是客观事实,所以陈璘和邓子龙也无话可说。

几支部队对这样的战功分配都无话可说,他们只能表示认同。

“提督所言,末将没有异议。”

刘綎是第一个表态的。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主要的将军们全部表示了接受,李如松也没有反对,损失最大的努尔哈赤也只能抱着四千战死两千多轻重伤员的战损哭泣,期待着可以得到相匹配的钱粮,这是当然的,萧如薰可不会在这种问题上短缺了努尔哈赤,当然,他更清楚,精锐兵力的损失不是钱粮可以补充的了的,到时候海西女真部“不小心”袭击一下努尔哈赤,也就和大明没有任何关系了。

当天晚上,萧如薰就在军营里召开了盛大的庆功宴会,酒肉敞开了供给,大家吃着喝着玩着乐着,萧如薰还特地下令可以肆意享乐,掳掠来的女子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为了让这些家伙肆意享乐泄战场上积累下来的戾气,萧如薰还把亲兵卫队派出去守夜了,让亲兵卫队好一阵埋怨。

大明军人们在狂欢。

万历皇帝朱翊钧的情绪其实也差不多,从今天下午战报送来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晚饭时间,朱翊钧一直都保持着高度的亢奋,不为别的,只为一座年产百万白银的银山和八百万白银到手而感到极度的亢奋。

不说别的,张居正去世以来,大明这些年的税收基本上都在二三百万两银子左右,而每年的开支都在收入之上,年年赤字年年亏空,闹得连打一仗都要万历皇帝自己掏钱去打,水师出动还要他拨给军费去打,闹得他的小金库都开始敲锣打鼓的告急了,这些日子看着那些弹劾宋应昌和萧如薰的奏章,朱翊钧自己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人了,是不是萧如薰画的大饼太美好了以至于让自己失去了冷静的判断。

但是随着这封战果汇报的奏折来临,他知道,自己的等待和折磨没有白费,这场战争给大明带来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了他都不敢相信的地步!整个海6两军的军费加在一起还没有六十万两,但是回报居然达到了八百万两!

就算是分五年还清,一年也有一百六十万两,加上一座银山一百万两,等于加在一起每年大明能从日本捞到二百六十万两银子,相当于每年的财政收入翻一番!这几乎是直接就解决了大明的财政危机,解决了那些争论多日还无法消停的亏空,大明的面子保住了,里子也抢到了,打仗不仅不花钱,反而还赚钱!

赚得还那么多,那么大!

将近十万的青壮俘虏可以用来做事情,朱翊钧甚至打算在朝廷里专门成立一个管理战俘做事情的衙门,到时候修路修宫殿修衙门修城池都不要出人工费,省下了一大笔开支不说,还能争取一个“仁政”的说辞,叫那些白眼狼一句话说都不出来。

大量银子的流入,大大的缓解了财政危机,政府可以有更多的钱去办事,很多拖延不决的赈灾事宜也能吩咐下去,各地闹事情的人也能安抚住,天下总算可以安定一段时间了。

这一仗也大大的提高了大明的国威,告诉周边的宵小之国都不要肆意妄动,否则大明天兵降临之时,就是尔等覆灭之日,日本就是尔等的前车之鉴!

朱翊钧在自己的寝殿内放声大笑,来来回回的踱步,拿着战报看一会儿就大笑一阵,看一会儿就大笑一阵,吃晚饭的时候,破天荒的吃了三碗米饭还不停,又吃了许多肉和绿叶菜,吃得肚子滚圆的,受不了了又出去散步消食,遇着谁都是一张笑脸,身边几个近侍都莫名其妙的得了赏赐。

这一整个晚上就听着朱翊钧不停的喊着萧如薰如何萧如薰如何,这些近侍是何等的耳聪目明,这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名字,知道,这个人,已经简在帝心,距离飞黄腾达之日不远了。

二百四十九 烦恼的王锡爵

最近些时日,王锡爵非常烦恼。

自从十五天前奉诏返回朝廷开始,他就一直未曾宽心过,回到朝廷担任内阁辅本身就是大明文官最高的荣耀,然而此时此刻,这份荣耀却并未让王锡爵感到多么快乐,相反,王锡爵只感到强烈的忧虑,这种强烈的忧虑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强烈,几乎搅的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明明是内阁辅,却有着如此强烈的忧虑,怎么看都不正常。

没错,此时此刻的内阁辅,此时此刻的大明朝内外都极其不正常。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锡爵的在国本之争最激烈的时候退下去了,用母亲生病作为掩护,之后迟迟不归朝庭,说白了,这老家伙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官位,知道皇帝绝对不会轻易妥协,那个时候带头冲锋只会使得自己罢官回乡永不叙用,名声倒是有了,但是权力就没了,现实的利益动物们是不会鸟他的。

而作为一个政治动物,王锡爵早就有了宁可将自身的名誉舍弃一部分也要抓住权力的决心,这样的决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的决然,当他眼睁睁地看着申时行、许国这些大佬们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不断丢掉官位的现实状况之后,他更加明白,今上万历皇帝是把这次的国本之争视为当年嘉靖皇帝的大礼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嘉靖皇帝的手腕和智商在大明皇帝里都能算作上上之选,所以数十年间将朝臣玩弄在手掌之中,但是后期,他的手腕已经被看透了,群臣也升级了,万历皇帝也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不像他爷爷那样对大臣们那样的苛责对待,但是要让他妥协,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他爷爷的手腕和胆魄,但是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他才三十岁,急什么?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和大臣们耗着,耗不起的不是他朱翊钧,而是其余的那些七老八十的大臣们,当然了,大臣们也不是没有优势,人多势众前赴后继,就是他们的优势,内阁阁老们更是起了模范带头作用,一个倒下一个接着冲上去,带领群臣屡屡进攻,几近逼宫。

然而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政治动物之间也是千差万别,大明顶级的文官内有政治家的存在,也有政客的存在,政治家懂得解决问题,而政客只知道制造问题从中渔利,王锡爵不是政客,但也不算是个合格的政治家,合格的政治家敢于直面风风雨雨,而王锡爵虽然有解决问题的心,却没有直面风雨的胆气。

正应了那句老话——人在江湖,是越混越老,胆子呢,是越混越小,王锡爵显然是就是代表性人物,胆子是越混越小,临了了,看到了之前几位阁老的下场,他决定绝对不和皇帝正面硬刚,小虾米皇帝不好意思下手,但是他这种大鱼,皇帝一刀一个绝不含糊。

但是呢,这就触犯了一个政治正确的问题,群臣和皇帝之间有一条共同的红线,就是国本之争的站位,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的政治斗争,是皇帝和群臣之间权力与威望的博弈,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当中,王锡爵这样的大佬,是没有蛇鼠两端的机会的,他必须站队,必须旗帜鲜明的站队,否则他会遭到两方面的联合打击。

所以,选择就十分明确了,不能和皇帝正面硬刚,不能蛇鼠两端,两个条件结合在一起,他就只能选择向皇帝妥协,不然的话还能怎么办?他必须要选择站队,选择和群臣站队在一起虽然有名声,但是结局就是成为群臣的替罪羊,而如果选择跟皇帝站在一起,至少可以保住职位,然后想方设法的调和皇帝和群臣之间的矛盾。

所以王锡爵很烦恼,很苦闷,他回京担任职位以后,基本上每一天都有大量文官前来拜见他,询问他对国事的看法,询问他该如何应对目前的局势,有些干脆就鼓动他立刻上书皇帝请求立太子,这些家伙一个接一个,中心意义都是请他立刻扛起国本之争的大旗,和皇帝争锋相对。

他们说,赵志皋那个老家伙尸位素餐,什么也不做,要不是正值战事,他们真想把赵志皋赶走,现在听说战事快要结束了,皇帝也没有什么继续拖延时间的理由了,所以考虑到大家的斗争问题,他们期待着王锡爵站出来主持大局,为大家之。

一个接一个,毫不停歇,像是连环炸弹一样把王锡爵的脑袋炸的一团浆糊。

作为官场老油条的王锡爵也渐渐察觉出了目前朝廷局势的问题,关键点所在就是朝鲜之役的结束,听说朝鲜之役情况很好,等到朝鲜之役真的胜利结束之后,被一时压制住的国本之争必然会重新开启,而且势头会更猛,这一次,估计就真的要分出个胜负了,到底是皇帝赢,还是群臣赢,一切都将见分晓。

不甘心成为一坨大炮灰的王锡爵也迈开了自救的步伐,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招数,就在萧如薰的战报抵达京城的当天晚上,王锡爵想出了这个绝佳的主意,他决定第二天就找机会密奏皇帝,向皇帝投诚,并且表达自己的诚意。

王锡爵很清楚,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所以,他连李成梁的求见都拒绝了,专心致志的写好了这封奏折,第二天午后,王锡爵悄悄的一个人来到了皇城里,让人帮他向皇帝传达求见的意思。

朱翊钧还沉浸在朝鲜之役的巨大战果当中没有摆脱出来,但是听到王锡爵求见,他本能的感到厌恶,这些老大臣们和底下的言官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们的言辞更为温和,而言官们更为激烈,可是内核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可恶。

“不见!”

朱翊钧正在兴头上,不想让关乎于国本之争的事情打搅了他的兴致,在他看来,王锡爵求见自己的唯一理由就是国本之争,他刚回朝,站稳脚跟的方式就是站队,很明显,王锡爵已经选好了队列,现在是来表明态度的,而他朱翊钧那么多年了也没几件高兴的事情,现在要好好的高兴高兴,所以不见。

之前为了多少向臣子们表达一下自己想要和解的态度,所以破例宣见了大臣,可是这些大臣不仅不知道分寸,反而还得寸进尺,让朱翊钧大为恼火,一气之下又好多时日不宣见大臣,大臣求见也不见了,这次迫于形势把王锡爵找回来,没想到王锡爵不直接来拜见皇帝,倒是和自己的同僚相谈甚欢。

看来这又是一个申时行,又是一个许国!

二百五十 王锡爵请见朱翊钧

原先,朱翊钧看到的是一个缩头缩脚有所畏惧和顾忌的王锡爵,认为王锡爵可能对自己尚且有一些敬畏,并不会像其余那些非常放肆的家伙们一样,居然敢带着群臣逼宫,但是现在看来,王锡爵若要想着保持自己的地位,也必须要和群臣站在一起,而不是和自己这个皇帝站在一起。

不过朱翊钧的太监肯定是和他站在一起的,所以太监们还是非常尽职尽责的把王锡爵拦在了宫廷之外,传达了皇帝不想见他的旨意,王锡爵心里着急,拉住了大太监,开口便道:“请转告陛下,老臣的确是来和陛下商议国本之事,但是老臣绝对不是申时行,绝对不是!”

太监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意识到此事不一般,领头大太监眼珠子一转,立刻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快跑回去给皇帝带话儿,自己留在这里看着王锡爵并且把他请到一个小亭子里面坐下。

小太监腿脚利索,没一会儿就把话带给了朱翊钧,朱翊钧寻思了一下,觉得这话不对味儿,王锡爵可能是有什么别的东西想要对自己说,申时行和许国这些个又臭又硬的老石头已经被赶走了,王锡爵表态说自己不会成为他们,那也就是说他并不会想着成为下一个被赶走的内阁辅。

这似乎是个好消息。

朱翊钧觉得还是有必要见一见王锡爵。

王锡爵得知了朱翊钧的意思,常常松了口气,大太监立刻微笑着把王锡爵引入了宫中一路上还与他说说笑笑。

“哦?陛下心情极佳?”

王锡爵听起这大太监“不经意”间说起皇帝心情非常好的事情,顿时就像和这大太监心有灵犀一般,一张不明数额的银票以肉眼难辨的度从王锡爵的袖口转移到了大太监的袖口内,这般招式犹如行云流水一般,足可见识完成这般高难度动作的两人是如何如何的艰苦训练此间技巧。

大太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表态,立刻乖巧无比,将事情和盘托出。

“昨日中午偏晚一些,一封战报没有经过通政司就直接传到了宫里面,直接到主子手上,主子看过之后龙颜大悦,连喊三声『好一个萧如薰』,接着一整个晚上都是笑呵呵的,饭食还多吃了很多,很多内侍和宫女都被主子打赏了,一直到现在主子还是乐呵呵的,大家伙儿还在寻摸着主子爷为什么那么高兴,这个萧如薰又是何许人也,王阁老,您老在内阁里想必什么都知道,呵呵呵呵……”

大太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王锡爵已经明白了一切。

朝鲜之役结束了,大明获得了胜利,而且这胜利还是酣畅淋漓了不得的大胜利,否则皇帝陛下是不会高兴到现在的。

萧如薰,西北将门世家子,平定哱拜之乱的关键人物,献上以火药掀翻宁夏城墙的计策,并且主导实施,一举掀翻了厚重的宁夏城墙,一举平定了宁夏战事,接着时隔数月,再次以主将的身份奔赴朝鲜,从万历二十年的十月三十日开始出兵以来,到如今,已有将近五个月。

之前十一月十二月的时候,大明连战连捷,将倭寇之兵十五万打的几乎崩溃,一路溃逃到朝鲜釜山,两军在釜山对峙了月余,萧如薰又请求水师出战,于是皇帝拨内帑三十万两给水师当军费,水师遂出动,听说水师全歼了倭寇水师,掌握了制海权,战局一片大好。

最近就没什么消息传出来了,也不知道战况究竟如何,知道的人好像也守口如瓶,不知道是被谁下了封口令不准外传,里里外外一片噤声,当初的王锡爵也不是很清楚,知道他重新上任内阁辅之后,才得知了萧如薰居然率军打到了日本本土,还挑拨了日本内战,干掉了日本的摄政王丰臣秀吉。

这是最新的消息,不知道目前又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从那封战报给皇帝带来的反应分析,应该是一场远酣畅淋漓的大胜利。

这个萧如薰,在日本干了什么?

联想到之前李成梁的信件,还有李成梁的屡屡求见,王锡爵的心里有了计较。

李成梁和这个突然崛起的军中新星萧如薰在争夺第一武将的地位,之前李成梁是占据绝对优势的,但是萧如薰的崛起度太快,过程太匪夷所思,现在眼看着又是一场大胜到手,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难怪李成梁要紧迫,要担忧,要是换成王锡爵自己,估计也会担忧。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更别说李成梁的辽东系武将联合辽东系文臣在朝中横行霸道那么久,早就惹得朝中诸人十分不满,倒李的势力也是一天天壮大,这一次萧如薰拿下主将的位置,不仅是萧如薰本身的实力使然,而是倒李势力愿意看到李成梁倒霉,所以推波助澜,间接的帮了萧如薰一把。

正是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李成梁嚣张了那么久,看起来也终于到了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时候了,如果辽东系真的不能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利益和帮助了,而萧如薰又简在帝心,深得皇帝的赞誉,王锡爵觉得没有必要为了垂垂老矣的李成梁去得罪一颗新星,顺便得罪他背后的皇帝。

绕过通政司和文官们的层层防御给皇帝直接送战报,这样的待遇可不是什么武将就能拥有的。

很快,王锡爵就来到了皇帝的宫殿门口,里头的皇帝很快就宣见王锡爵,王锡爵把奏折揣在袖子里,颔小碎步进入了宫殿,而后一个大礼参拜:“老臣王锡爵参见吾皇,愿吾皇万岁!”

对面的朱翊钧没有动弹,没有说话,叫王锡爵心里一个咯噔开始哆嗦起来,皇帝不理睬自己?这是什么意思?下马威?大家都那么熟了,需要吗?

好在皇帝还是很快就说话了。

“哼!嘴上说的好听!还万岁!被你们一本一本的参奏,一口一口的骂着昏君!朕能活到五十岁,就算是万幸了!”

皇帝的语气不好,可见心中对群臣的意见有多大,怨气有多深。

二百五十一 三王并封

君臣之间相互嫌恶到这种地步,便观古今中外历史,大明朝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了,而这一切,到底该从何开始追寻呢?

王锡爵不知道,也不会知道。

“陛下请息怒,一切都是臣等的错!”

反正捡好话说就是了,此时的皇帝只是在牢骚,而不是有针对性意义的问罪,王锡爵并不担忧。

“你们的错?不不不,你们怎么会有错呢?你们都是读书人大老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们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做错了呢?只能说是朕这个皇帝昏庸无能!不仅不能帮到你们,反而还要拖你们的后腿!你们读书人老爷们说的都是对的!朕这个皇帝什么都是错的!是?!”

朱翊钧开口就把王锡爵骂的狗血淋头,句句诛心,直指这么些年读书人为什么那么牛逼的根本,把憎恶的源头上溯到了宋朝,可见皇帝对文臣们是何等的憎恶,对文官政治是何等的憎恨,罪他们当中的某些人又是如何的咬牙切齿。

这等深深的成见,又该如何化解呢?

事已至此,王锡爵才忽然觉,自己想要调和君臣矛盾的想法是何等的幼稚与可笑,这双方分明就是无法调和的死对头,君臣之间的矛盾根本就在于君权的失落和文官权力的膨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作为文臣的一员,王锡爵却根本没有退路。

“陛下请息雷霆之怒。”

王锡爵痛苦的闭上眼睛,双膝一弯跪伏于地,浑身颤抖着。

朱翊钧痛痛快快的泄了一通怒火,原本高兴的他,根本就不想对王锡爵这个冤大头如何的痛骂,只是听到那句苍白到近乎讽刺的问安时,他实在是无法忍耐心中的怒火了,时至今日,他终于想起了曾经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一句民间俗语——,负心皆是读书人。

大明给了你们读书人辅佐皇帝治理天下的特权,你们非但不感激,还想着将这份权力从皇帝手里彻底夺走,把皇帝变成无用的吉祥物,无用的傀儡,既如此,国家重文轻武到底是为了哪般?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如今看到王锡爵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般瑟瑟抖,朱翊钧突然觉得说再多的话都是无用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颓然的摆了摆手。

“起来!来人,赐坐!”

王锡爵心里一松,不着痕迹的松了几口气,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低着头站着,等皇帝下赐的锦墩儿送到了,他也只敢坐半边屁股,并不敢直接坐着。

“找朕什么事情,你且说,朕听着。”

朱翊钧抛出了话茬儿。

王锡爵又松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陛下,老臣此来,的确是为了立太子的事情,但是,老臣并不是来请陛下立皇长子为皇太子的。”

朱翊钧缓缓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为了立太子而来,却又不是劝朕立皇长子,难不成,你还想劝朕立次子不成?王阁老,你是真的不想做这个内阁辅了?你不怕被言官们的奏折给淹死?”

朱翊钧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他很清楚这些文臣所谓的政治正确就是不能和皇帝站在一条战线上,否则就会被大家抛弃,成为奸佞之臣,失去执政的基础,哪怕是内阁阁臣也是一样的下场,所以申时行和许国他们才会一直担任群臣的马前卒。

而王锡爵的话,听起来就有点大逆不道的味道,难不成,这老家伙还真的想和那些读书人老爷干一仗?起内讧?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

朱翊钧尝试过使用嘉靖爷爷的招数来分裂群臣维持自己的独尊地位,然而很快就现嘉靖爷爷这一套已经被臣子们吃透了,玩不开了,硬是要玩下去只能反过来被玩,朱翊钧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弄巧成拙的做法,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他拿群臣没办法,而群臣拿他也没有办法。

王锡爵正是洞悉了这一点,才绞尽脑汁的想出了折中之策,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个折中之策未必能起到他所想象的作用。

“臣老迈之躯,虽死无憾,可陛下在万历十八年曾许诺,要在万历二十一年册封太子,如今满朝上下都在等着陛下做出决断,兑现诺言,惟今之计,陛下,若继续与群臣对峙,恐于大明不利,因此,老臣建议陛下,三王并封!”

“三王并封?”

朱翊钧这些日子是有忧有喜的,喜的自然是萧如薰打了大胜仗,还给大明弄了那么多钱,忧的就是这无论多少钱都无法应付的册立皇太子之事。

万历十八年国本之争最为激烈之时,朱翊钧被逼的没办法,牵着皇长子朱常洛的手,在众大臣面前作秀,表现天家父子亲情浓厚,不似外界所说那般势同水火,以此来搪塞群臣,后来又以皇长子年幼,要等几年再行册封典礼,当时正值多事之秋,群臣眼见皇帝妥协,以为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也就答应了。

现在三年之期已到,皇帝到了应该要兑现诺言的时候了,群臣翘以盼,等着看皇帝兑现三年之前的诺言。

君无戏言,皇帝食言,影响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大。

所以,朱翊钧相当烦恼,他还是讨厌朱常洛,喜欢朱常洵,作为父亲,作为皇帝,他认为自己有权力去决定谁来做他的继承人,继承这大好河山,可是现在他却根本做不到。

嫡长子嫡长子,都是这嫡长子给闹的啊!

朱翊钧最为烦恼的事情,现在被王锡爵这一说,他似乎找到了解决的途径。

“三王并封,将长子常洛、三子常洵、五子常诰同时封为藩王,虚太子位以待,王锡爵,你是这个意思吗?”

王锡爵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群臣会答应吗?朕这样做,群臣难道会看不出来朕不欲立常洛,而要改立常洵的意图吗?”

王锡爵开口道:“群臣是否认同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这三王一定要封,陛下可以说,这是为了嫡长子考虑,因为皇后册立了,但是皇后却无所出,若是封了太子以后皇后又生育了,这叫皇后如何自处?因此,陛下不得不以三王并封之举安抚皇后之心,数年后,如果皇后仍未生育,再行册立太子,此举最为稳妥。”

二百五十二 奇怪的君臣

朱翊钧越想越觉得王锡爵说的是对的,面对国本之争,自己其实是孤立无援的,不仅文臣不支持,就连自己的老妈都不支持。

对于这个老妈,朱翊钧是又怕又敬不敢违背的,当初张居正还在的时候,万历六年的光景,朱翊钧喝多了酒自己犯浑,差点没给老妈废掉,换成自己的弟弟潞王即位,打那以后朱翊钧就知道老妈偏爱小的,不怎么喜欢他这个大的,只是看当时自己年纪大适合即位而已。

万历十年间,老妈的政治手腕施展无遗,配合着张居正和冯保,一度扭转了朝廷内外江河日下的现实情况,这一点,朱翊钧一直不否认,现在这个情况之下他就更不否认了,所以他无法违背老妈的意思,早些时候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他刻意的将自己的弟弟惯成了一个熊孩子,什么事情都放纵他包庇他,使得潞王的名声越来越差。

到潞王大婚的时候,他干脆送佛送到西,让一场婚礼把群臣和朝廷折磨的够呛,几百万两银子砸下去,国库都快被他掏空了,到地方上之后也不断的包庇潞王的种种行径,彻底毁掉了潞王威胁他的皇位的可能,虽然代价的确有点大,但是这也不是没有意义的,至少没有人可以威胁他的皇位了,他的老娘再也不能拿弟弟来威胁他了。

但是这也造成了他和老娘之间的嫌隙,李太后的确老了不管事了,但是她可聪明着,朱翊钧的种种行为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朱翊钧想要做什么,她有心约束自己的小儿子,但是老太太怎么经得起小儿子的一番甜言蜜语呢?久而久之,她也就听之任之,只要自己的儿子过得快乐,管他什么别的呢?

只是打心眼儿里,李太后对朱翊钧毁掉自己的亲弟弟的手段不满意,所以从张居正死后朱翊钧亲政开始,她就不对朱翊钧提供任何的帮助,过去在朝野的威望也不去利用,有些时候太后能够帮皇帝一把的时候,她也不管不问,到了国本之争的时候,朱翊钧想寻求她的帮助,请她帮忙背书,老太后一口回绝。

你不让你的弟弟当皇帝,我干嘛让你儿子的弟弟当皇帝?不准!

朱翊钧傻眼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怎么得罪了自己的老娘,弥补?怎么弥补?老娘对自己的怨气很重,说什么也不会提供一点帮助,当初群臣逼宫的时候,李太后也是深居内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愣是不给朱翊钧一点儿支持,朱翊钧实在没办法,只能想办法把这件事情拖到三年以后。

眼看着三年期限到了,期间朱翊钧想方设法的修复和老娘的关系,期待着老娘可以支持一下自己,只要老娘的太后懿旨下一道,稍微的支持一下皇帝,朱翊钧的处境就会好很多。

他不断的给潞王送钱送吃的送玩的,放任潞王在地方胡作非为,可是这一切也没有打动老太太,老太太就是什么也不做,甚至都不怎么愿意看到他,终于,他死心了,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从太后这里得到任何的帮助的,朱翊钧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又该怎么靠自己呢?

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苦思冥想解决问题的办法,终于,他想要的好消息来了,而且一口气来了两个。

一个是萧如薰的大胜,为他一口气解决了当下最严重的经济问题让他的口袋里充实起来,有钱就有底气,有兵也有底气,萧如薰是自己一手提拔任用的,如今立下大功威望大涨,皇帝的地位和威望也随之上涨,这是影响力上的上涨。

另一个就是更关键的内阁辅的投效,在王锡爵之前的历任内阁辅都是和皇帝对着干的货色,从张居正死了以后到赵志皋退居次辅以来,他就没有怎么从内阁得到过支持,但是内阁偏偏是非常重要的皇帝和群臣角力的场所,不能得到阁臣的支持对于皇帝来说是很要命的。

罢了一个又来一个罢了一个又来一个,也不知道那些老家伙们怎么就前赴后继源源不绝了,朱翊钧还就是不信邪,一个接一个的罢免,终于,等到了一个文官内的二五仔。

朱翊钧也很清楚,王锡爵绝对不是他的朋友,因为他是文官,但是同时,他也不是群臣的朋友,因为他投效了皇帝,在文官们看来,投效皇帝遵从皇帝命令的,就是敌人,而在朱翊钧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不管王锡爵会不会成为他的朋友,现在这个时刻,王锡爵的倒向非常重要。

所以朱翊钧决定接纳王锡爵,采纳王锡爵的计策,让他从群臣进攻皇帝的马前卒,变为守卫皇帝抵抗群臣进攻的一线守卫者,将群臣的炮火吸引到他的身上,反正只要皇帝不出手不出声,谁都不能罢免内阁辅,就算失去了威望,他也可以仿照严嵩的例子死死的钉在内阁,给自己守住一片安宁。

更何况王锡爵提出的建议很有诱惑性,用嫡长子的大义名分拖延时间,只要皇太子的位置还没有人选,一切就都还有转机,只要撑下去,总能看到希望,他不想做刘邦,也看不起刘邦,连自己的皇位都不能自己决定传承,那还叫什么皇帝,连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都不能保护,还叫什么皇帝?

年轻的时候朱翊钧被张居正压迫太甚,致使他的反抗心理尤为强烈,反抗的力度更为强大,反抗时期十分绵长,和武宗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武宗付诸于行动,而他没有,他只是非暴力不合作。

“王卿所言甚得朕心,好,朕改日便下一道手令到内阁,着王卿写成圣旨下,王卿,可别辜负朕对你的期待啊!”

朱翊钧意有所指的看着王锡爵,王锡爵知道,这就是朱翊钧向他索要的投名状,交出投名状,选好站队,自己就是皇帝船上的人了,就没有办法回头了,甚至还有可能背上蛇鼠两端晚节不保的骂名,然而这一切和权力比起来,差得都太远了,他需要的是权力,是地位!

为此,他不惜一切。

“老臣遵旨!”

王锡爵终于将自己的屁股摆正了位置。

朱翊钧很满意,这么些年来第一个向他宣誓效忠并且给他出谋划策的内阁阁臣终于出现了,遥控指挥内阁大佬的感觉是那样的舒爽,身为皇帝的权威是那样的美妙,这个时候,朱翊钧心中沉寂了很久的权力轰然爆了。

可是这一对本该光明正大的君臣,却宛如接头特务一般的相处,不得不让人感到讽刺,感到费解。

二百五十三 朱翊钧终于畅快的大笑起来

和王锡爵商议完细节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朱翊钧心情大好,腹内饥饿感犹甚,瞧了瞧王锡爵脸上颧骨高突的模样,便知道王锡爵这些日子都在想这些事情,所以根本心思吃饭,搞成了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便起了收买人心的想法,便开口对王锡爵说道:“时间也不早了,王卿也别赶着回去了,留下来吧,陪朕一起用膳。”

王锡爵顿时感到大喜过望——这可是和皇帝套近乎拉关系的好时候!

朱翊钧的饭食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奢侈,皇帝的饭食吃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好吃,早些时候给明朝皇帝做饭是鸿胪寺的事情,可是鸿胪寺做饭的手艺实在是差到了一定的程度,搞得京城里的人都传言说京师四大不靠谱里头就有鸿胪寺的饭,鸿胪寺做饭手艺差的消息居然都传到了民间,可想而知那些没有过过苦日子的皇帝们是何等憋屈了。

从明武宗开始,皇帝就开始要求身边的太监们提供一些美食了,对于太监们来说,皇帝的命令就是天,肯定竭尽全力的搜罗美食,皇帝一吃,喝!鸿胪寺的家伙们不用干了,滚吧!居然给朕吃了那么多年的猪食!

到如今,给皇帝准备膳食就是皇帝身边的太监系统的事情,太监们给皇帝准备膳食,小心翼翼精挑细选的给皇帝选择好吃的东西,皇帝吃得满意,自然也舍得花钱,这些太监从中捞一点,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该说不说,这些家奴对皇帝的忠诚还是毋庸置疑的,饭食处置得也很不错,王锡爵小心翼翼的吃了几口那道色泽金黄的叫什么富贵满堂的菜,应该是高汤勾兑的汤汁和精心处理的鸡丝,一口咬下去顿时觉得鲜美无比,一时间胃口大开,稍微凶猛的吃了几口,一个不小心给呛到了,咳了几声,老脸涨红。

“哈哈哈哈!王卿是多久没有吃一顿饱饭了?内阁辅的俸禄应该不会让王卿饿肚子吧?”

朱翊钧坐在上,看着王锡爵吃饭的丑态,哈哈大笑起来。

王锡爵连忙告罪:“老臣失态了。”

朱翊钧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吃饭就是吃个痛快吃个满足,而且此间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也不是什么正规场合,该怎么吃就怎么吃,朕不怪你,这道金玉满堂不错吧?张诚,叫人再来一份给王阁老端上!”

王锡爵连忙说道:“不不不,不可劳烦陛下了!”

“无妨,既然是朕请你吃饭,哪有不让你吃饱喝足的道理?”朱翊钧不在乎的摆摆手:“你且吃着喝着,吃饱喝足了才好。”

“老臣多谢陛下天恩!”

王锡爵心中宽松,也就放松心情大吃了一阵,好歹填饱了肚子满足了口腹之欲,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筷子,感谢了皇帝的赏赐。

朱翊钧也吃得差不多了,米饭就吃了两碗,心满意足的时候,对王锡爵说道:“王卿可还满意?”

“陛下赐食,老臣感激不尽!”

“哈哈哈哈!可别跟朕客气,想吃什么尽管说,只要朕这里有,肯定满足你!”

王锡爵忙道:“老臣不敢以一人口腹之欲而烦劳陛下了。”

“无妨无妨,朕最近正好小小的赚了一笔银子,手中也不缺钱。”

朱翊钧惬意的喝了一口汤,擦了擦嘴,意有所指的说道。

不缺钱?

王锡爵顿时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大明朝廷什么时候不缺钱了?从英宗景帝之后,大明朝什么时候有过不缺钱的时候?尤其是万历皇帝您,天天喊缺钱年年喊缺钱,什么时候能从您老人家嘴里蹦出“不缺钱”这三个字儿了?难不成是皇帝开矿开出金矿银矿了?

“陛下的意思老臣不是很明白……”

王锡爵试探着询问着。

朱翊钧的嘴角勾了勾,轻声道:“嗯,你不明白也正常,朕一开始也不太明白,但是现在朕明白了,你且放心吃,你再能吃,也没办法一口气吃掉一千多万两银子吧?哈哈哈哈!尽管吃尽管吃!”

一千多万两银子?!

王锡爵顿时长大了嘴巴。

“陛下方才说……一千多万两银子?陛下可别说笑了,这可是我大明三年的财政收入总和了,若是现在就有一千多万两银子,大明朝的问题基本上可都迎刃而解了!陛下还是莫要消遣老臣了!”

王锡爵一副你别骗我的样子。

朱翊钧哈哈一笑,开口道:“张诚,把萧如薰的战报拿给王阁老看看。”

萧如薰?

王锡爵眼中精光一闪——这个名字这两天可没少听到,军中新星,特别能打,可是这家伙和一千多万两银子有什么关系?

张诚那儿很快就把一封战报拿来递给了王锡爵,王锡爵双手接过,看了看朱翊钧,朱翊钧努努嘴示意他看看,王锡爵便打开了战报细细的阅览起来,这一看不要紧,看到那些数字的时候,整个人直接惊讶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倭国赔偿八百万两白银和一座银山?!”

王锡爵失态的大喊了起来。

朱翊钧终于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这……”

朱翊钧笑够了,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下来,走到了王锡爵的身边,拿过了这份战报,笑道:“现在王卿明白了朕为什么会这样说了吧?不瞒你说啊,朕一开始也是不太相信的,但是白纸黑字还有签名印章,朕想不相信都做不到,这种事情上,谁敢欺君?”

王锡爵一肚子的质疑顿时咽了回去。

对啊,这种事情上,除非有点石成金之能,否则谁敢欺君?会被诛九族吧?

那么,这是真的?

日本赔偿白银八百万两,分五年还清,日本赔偿年产白银一百万两的石见银山一座,大明有五十年开采权,日本开放通商口岸,大明商人前往经商不需要缴纳关税。

这是这封战报里的关键词句。

八百万两白银分五年还清,也就是一年一百六十万两,加上一座年产百万两白银的银山,加在一起就是二百六十万两白银,大明一年就能多出二百六十万两白银的收入,还是纯收入,不属于地方税收的收入,等于一年的收入翻了一番,一年有了两年的收入……

二百五十四 封赏的难题

这是在做梦?

打一仗就能赚那么多钱?

“陛下……这……”

王锡爵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

朱翊钧则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以为朕执意打这一仗是为了转移视线让自己喘口气?你以为朕全力支持萧如薰打仗,甚至不惜出动水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大明国威吗?你想错了!”

朱翊钧一甩衣袖:“早在去年十一月份,萧如薰就给朕送来了密信,告诉朕,倭国全国范围内盛产金银,还有一座特别大的银山,叫做石见银山,年产白银百万两,倭国一区区小国能动用二十万人进攻朝鲜,就是因为有那么多银子,若是大明不能从根本上把倭国的武力限制住,那么就算这一次打败了倭国,难保倭国不会卷土重来,因此,要打,就要打到彻底。”

“所以,萧如薰他……”

“嗯,他向朕请求,出动水师,从水上歼灭倭国的水师,将朝鲜的倭寇困死,继而登6对马岛,将对马岛拿下,然后以此为跳板,进攻倭国本土,为朕拿下倭国的银山,为我大明所用,为此,朕从内库里拿了三十万两银子作为水师经费,助萧如薰打赢了此战,现在看来,萧如薰不负朕,反而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

不仅逼死了丰臣秀吉那胆大妄为之徒,还使得倭国内乱,东西分治,难以统一对外,并且拿下了对马隐岐和佐渡三岛,建立海上防线,还将倭国的石见一国之地拿下,名义上是租借五十年,但实际上,这就是我大明的国土了,石见银山也归属我大明开采五十年。

王卿,你想想,五十年,一年一百万两,五十年就是五千万两白银啊!五千万两啊!只要掌握住此银山,那么大明在未来五十年之内都不会为银子的事情太过于愁了,王卿,此战,大明打的值吗?”

王锡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还在皇帝面前,连忙告罪:“老臣是在太过于惊讶,还请陛下恕老臣失神之过。”

朱翊钧微微笑着,是以自己并不在意。

“陛下,萧如薰此举实在是开了先河了,那么多银两,老臣也的确是闻所未闻,想也想不到,打仗打仗,居然能弄来那么多银子,大明有此良将,老臣为陛下庆贺!老臣为大明庆贺!”

“你就别庆贺这个庆贺那个了,你有事情要去做,萧如薰说了,倭国国力不弱,一场大战能削弱它,但是不能消灭它,倭国贼心不死,不能给它之机,因此,大明需要维持一万人的倭国驻军,分驻在石见、隐岐岛和佐渡岛,至于对马岛,你去给朝鲜王下一封公函,让朝鲜王选择良将驻守对马岛,算是为大明减轻一些负担。”

王锡爵盘算了一下,开口道:“陛下,石见占据了也就占据了,可是那些个岛屿,若是派兵驻扎,还要修建港口,修建住所,运送给养,这样的话消耗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朱翊钧面无表情。

“岛上有金山。”

“老臣遵旨。”

王锡爵什么也不说了——这个萧如薰真是个人才,一口气从日本压榨了那么多东西……可更加关键的是,日本人愿意割让这些东西,就意味着他们还有更多产量更高的金山银山,这小小一个东夷岛国,居然如此富庶?中华大地地大物博,都没有年产百万的银山,这小岛国怎么就有?而且既然那么多,那为何不……

王锡爵在心里面嘀咕着,为何不干脆把日本一口吞了,那些东西不就都归大明了吗?大明短时间内也不会缺钱了吧?这萧如薰那么能打,不会说打不下来吧?

想到这里,王锡爵又开口道:“陛下,既然那倭岛小国如此富庶,又胆大妄为进犯我大明和朝鲜,大明是师出有名,完全可以吞并之,而且陛下您想啊,如果这倭国那么干脆的就把年产百万的银山交给了大明,那只能证明倭国还有更多更大的金矿银矿,甚至是铜矿可能都有啊!”

朱翊钧微微叹了口气,叹息道:“朕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当初萧如薰势如破竹的大破倭寇的时候,朕就这样想过,也询问过萧如薰,结果萧如薰说倭国虽小,人口不少,据线报,倭寇口众在一千万以上,比朝鲜要多得多。”

“一千万?这东夷小国不声不响,居然有千万人口?这……”

“朕当时也是很惊讶的,甚至有些侥幸,幸好那些贼酋没能继续忍耐,若是他们忍到人口更多的时候,起兵二十万来攻,那即使是大明也要疲于应对了,一蕞尔小国居然有如此强的国力,朕之过也,因此,萧如薰也说了,没有十万兵马,是无法吞并倭国的,而就大明目前的情况来说,十万兵马的后勤,无法保障,必须要先从倭国手里拿来些东西充实自身。”

朱翊钧的眼睛眯了起来:“一蕞尔小国励精图治,能以十五万大军进犯朝鲜,而我大明承平日久,居然动用四万兵马都要耗尽国力,如此一想,怎能不让朕警惕那蕞尔小国的可怕之处呢?所以萧如薰提出的建议朕都要采纳,无论是为了银子,还是为了子孙后代,朕都要做些事情。”

王锡爵还能说些什么呢?

“陛下圣明。”

“别说什么圣明不圣明的了,朕还有些事情要和你商议一下。”朱翊钧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这一仗打完之后,诸将群臣该赏的赏,该封的封,这些都简单,有三个人的安排朕有些拿捏不准,一是萧如薰,二是李如松,三是宋应昌,此三人的封赏若是不安排好,怕是朝中又要起波澜了。”

王锡爵也明白这里头的道理,萧如薰是最大的功臣,给大明朝弄了数千万两银子,该怎么赏值得商榷,李如松是李成梁的儿子,此次立功也不小,身份特殊,该怎么封赏也是问题,宋应昌是文官主帅,虽然不曾亲临第一线,但是筹备后勤保障大军用度毫无缺漏也是一大功,理论上的第一功,由于之前他已经做到了兵部左侍郎的位置,大胜归来,又该如何封赏呢?

二百五十五 皇帝要重整朝纲?

按照大明朝的规矩,官员立了功,文官加官,武将封爵,李如松是个白身,赏赐不难,唯一有些问题的就是他的老爹是李成梁,也是伯爵了,在这个满朝文武都在想方设法打压李成梁的大背景之下,若是父子都封爵,反而会助长了李成梁的声势,因此,朱翊钧不是很好决断。

萧如薰也不用说了,朝鲜之役第一功,为大明解决了很多大问题,不仅体现了军事才能,还体现了一定的政治才能,是个文武双全的帅才,是朱翊钧一手提拔,是他手里的王牌。

但是之前他已经是伯爵,也是总兵,官职是无法继续往上加了,唯有从爵位上入手,可是二十三岁就加到了侯爵,之后若是再立大功,又该如何封赏?会不会搞到封无可封的尴尬境地?

宋应昌是文官,不用太多的考虑到封爵的问题,但是兵部左侍郎再往上就是兵部尚书,可现任兵部尚书石星并无犯错,如何平白无故的就把宋应昌提到这个位置上,把石星赶下去?

之前叶梦熊立下大功的时候就是如此考虑,朱翊钧才默许了文官们批斗叶梦熊的行为,但是宋应昌是没有什么错的,批斗他也太让文帅们寒心了,这可如何是好呢?外放做督抚去?

朱翊钧的烦恼王锡爵也能体会到,萧如薰和李如松再怎么折腾也还是武将,不会折腾到朝廷大局,但是宋应昌就不同了,主帅的位置总领后勤,没有任何差错,为大军进攻打下坚实的基础,这是宋应昌的功劳,照理来说,那么大的功劳的确要升官一级以示嘉奖,可是宋应昌已经是兵部左侍郎了,再升,那就是要石星退位让贤了。

纯粹的文官和文帅之间的矛盾一点儿也不比文武之间的矛盾要小,自王阳明事件以来,文官和文帅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无法调和,比起武将,文官们更加忌惮文帅,而且有着绝对不能让文帅进入内阁的说辞。

纵使如此,你也不能不赏,宋应昌如果步上了叶梦熊的后尘,那估计也会在朝野掀起一阵不小的议论风潮,文帅们会寒心,有此般志向的文人们也会退缩,也会明哲保身,到最后可能不会有人愿意出任类似的职位了,而且这样做的话,文官们的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一些。

王锡爵决定先试探一下。

“陛下,老臣以为,宋应昌的事情暂且不论,萧如薰年纪轻轻,已经是伯爵,爵位就不应当再封了,毕竟他的时日还长,还要继续征战,否则到最后封无可封,反倒不美,倒不如赏赐些钱财土地,然后封个京营职位,从西北苦寒之地调入京城,对于边将而言岂不是最好的赏赐?”

朱翊钧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继而开口道:“那如何加赏李如松呢?”

“老臣观李如松于此役大小征战十六次,次次为先锋,身先士卒,勇不可挡,麾下骑兵斩总数达五千余级,如此大的功劳,加上李如松的年岁的确不小了,是时候可以加一个爵位以示荣宠,而后调任辽东总兵,使之子承父业,安定辽东之心,不知陛下以为否?”

话一说完,王锡爵便看到朱翊钧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你呀,还真是念旧护犊子啊!怎么?被李成梁软磨硬泡,就禁不住要保他?”

王锡爵心神剧震,连忙跪下伏于地面,大声道:“陛下恕罪!陛下明鉴!老臣并无私心!并没有和李成梁有所勾连!陛下!”

朱翊钧端起了茶碗,喝了口茶,而后舒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你可是真的肱骨之臣,老是跪着算怎么回事?行了,你过去和李成梁之间有什么来往,朕可以不在乎,这武将在京中找靠山也不是秘密,朕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李成梁找的靠山还真是不小。”

朱翊钧的话越说,就叫王锡爵越是后悔。

干嘛要试探皇帝啊!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哎呀!!!

“老臣有罪!老臣有罪!!”

皇帝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确了,肯定是手里握着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肯定是锦衣卫或者是东厂的番子得到的情报,自己如果还要抵赖,那就纯粹是找死了,皇帝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承认并且认罪,让皇帝知道自己是个老实人,会认错,不会结党营私。

哪有皇帝不忌讳宰辅大臣和军将之间相互勾连的呢?

当初张居正权倾六部的时候,李成梁和戚继光之流的名将都只是他手下的一条狗,朱翊钧为之日夜不安,最恐惧的时候,甚至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张居正就穿着龙袍带着兵马站在自己的宫殿外面请自己退位了,而现在,朱翊钧觉得自己是有必要着手改一改这个情况了,不然每个大臣手下都有投效的武将,这和诸侯有什么区别?

文官政治对皇权最大的威胁不该是兵权的威胁,文官政治之所以在大明盛行,是因为文官不会造反,皇帝放心,但是你现在都已经展到了武将投效文官大佬的程度,你把皇帝放在什么位置上了?到最后皇帝对军队的掌控力还不如宰辅大臣对军队的掌控力,那可如何是好?

赶快求饶!

朱翊钧看着王锡爵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儿,今天刚刚和王锡爵定下了同盟协定,所以他也不愿意立刻就把王锡爵给得罪了,便起身上前扶住了王锡爵,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轻轻掸了掸他身上的尘土,温声道:“朕也不是要怪你,只是这朝中的歪风邪气,也是时候该变变了,以往那些事情啊,都在此战之中暴露无遗,让朕看着都触目惊心。

不改不行了,不改的话,大明的江山就要亡在朕的手里了,朕可不愿做那亡国之君,到地下都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所以呢,朕还是要倚重你这样的老臣,为朕去做一些事情,这做事情,自己就要成为那个榜样,你自己做不到,又如何能去要求别人做到呢?所以啊,王卿,有些事情,你自己要处理好。”

朱翊钧的话非常明确,也非常隐晦,一个脏字儿没有,却叫王锡爵不停的咽唾沫,他意识到,这一战给皇帝带来的改变有点大,皇帝似乎不打算继续蛰伏认怂下去了,他似乎是要重整朝纲!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不知道。

三百五十六 皇帝的复苏

王锡爵不知道皇帝心中所思所想,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和李成梁之间的来往必须要终止了,皇帝对李成梁有所成见的消息他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他一直不是很相信皇帝会真的和一个武将一般见识,再说了现在武将和文官之间各取所需勾搭在一起是朝中常态,你手上没几个武将投效就证明你官没做到家。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这还真的不算事儿。

只是当一个是内阁辅一个是当朝第一名将的时候,这个事儿就有点大了。

王锡爵想起了过去和李成梁亲密无间的合作,还有过去和李成梁之间的那些钱权往来,这些如果都被皇帝知道了,也不知道皇帝会怎么想——皇帝知道吗?

王锡爵不愿意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和政治生命去赌一场,如果他愿意赌,他现在就是群臣的马前卒而不是皇帝的走狗了。

“陛下所言,老臣谨记在心。”

朱翊钧听到了王锡爵的表态,就知道王锡爵是个乖巧的懂事的人,也不用多说,他一定明白。

“那么,该如何封赏有功之臣,王卿,你再帮朕参谋参谋。”

朱翊钧坐回了自己的龙椅上,笑意盈盈地看着王锡爵,叫王锡爵老大的不自在。

“老臣以为,萧平虏功劳卓著,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为我大明取得白银千万,缓解我大明燃眉之急,破敌十五万有余,斩杀贼,恪尽职守,完美完成了陛下交付的职责,因此,老臣以为,应当加萧如薰都督府左都督衔,授定国将军,加护军勋位,授予一个京营职位,赏金银钱财与土地,陛下以为如何?”

朱翊钧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你觉得授予什么样的京营职位比较好?京营内,空缺似乎不少吧?”

王锡爵回家休整两年多,对于京营的事情了解不算很多了,现在刚刚回来,很多功课还没做好,一时半会儿也回答不出来,皇帝这一问,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臣对京营不甚了解,只知道三大营的情况并不算太好,老臣离京之前,三大营就听闻有吃空饷缺额甚多的情况出现,如今想来也不会比之前好到什么地方。”

朱翊钧之前的精力都在如何跟群臣斗法上,现在缓过劲儿来,听说京营的情况不好,心里也颇有些在意,三大营京营军队可以说是天子可以直接掌握的最精锐的明军部队,成祖朱棣建立三大营的时候,三大营的战斗力是杠杠的,于是天子权威的保证,不过土木堡之变以后,大明的军事力量一落千丈,三大营也从之前的全军之冠沦落到了前宋禁军的程度。

前宋太宗之后的禁军是什么货色,大明的君臣都很清楚,卫戍京师保卫皇帝的军队沦落到那个地步,也是前所未有的,就朱翊钧自己思考,也觉得目前的三大营并不会比前宋禁军好到什么地方去。

“这吃空饷的事情,估计你们底下的人也没少做吧?”

朱翊钧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王锡爵,王锡爵心里一慌,连忙跪下:“陛下,老臣素来不曾负责过军务方面的事情,和三大营毫无瓜葛,这些事情老臣是真的不清楚,陛下要问,应当叫兵部尚书和兵部协理京营戎政的侍郎来问,他们最是清楚不过了,或者,叫总督京营戎政的将军来问问看,定能知道内情。”

朱翊钧冷笑一声。

“问他们?这些人尽是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好好的问他们,他们能告诉你实情?得了得了,也别问了,朕觉着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还是要找靠得住的人去看看才好,三大营是祖宗留下来给后代子孙的军力,不能就这样任由那些混帐们败坏了,正好,不能给萧如薰加爵位,那就加军职吧!”

王锡爵一愣,开口道:“陛下的意思是?”

“听不懂吗?叫现在的总督京营戎政滚吧!管不好京营带不出军队,那就不要尸位素餐,拿着朕的俸禄却不给朕干活儿,白吃干饭的混帐,朕要他何用?你回去给朕告诉石星,把那个协理的兵部侍郎一并给朕撤了,武官不作为,他一个文官也不作为吗?这种人,朕要他有什么用?!”

皇帝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看起来,皇帝的确不打算继续坐视国势江河日下了。

“萧如薰能带兵,会用兵,还能练兵,更有理政之才,是难得的文武全才,这样的人才,朕当然要用,而且要大用,或者说,朕不用萧如薰,还能用谁?”

王锡爵也不反对,继续问道:“那陛下,李如松和宋应昌又该怎么办?”

“李如松……李如松……就做辽东总兵吧,但是爵位就不封了,至于宋应昌,王卿,你去和其他的阁臣商议一下,找个合适的职位,总而言之,朕不能允许有功之臣再次遭受不公待遇,有功之臣被苛待了,朕却不闻不问,天下人都会寒心的,谁还会给朕办事呢?”

“陛下圣明。”

朱翊钧笑了笑,开口道:“那,今日就到这里吧!王卿你且回去休息,明儿个拟个折子给朕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之后的封赏就这样来,然后,今日战报之事,尤其是那些银子和银山的事情你暂且不要说,等过几日再说,明白吗?”

王锡爵心领神会。

“老臣遵旨!”

有个顺从的手下给自己办事情,做自己的应声虫就是爽,好久没有享受到这种感觉的朱翊钧表示由衷的喜悦,好久未曾品尝到的君王的权威,太祖和成祖才能享受到的权威,这种感觉,是这样的美妙吗?

朱翊钧的复苏此时此刻还未曾让大明的臣子们感觉到,他们依然在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情,但是很快,他们就能察觉到这一切的一切都从这个晚上开始改变了。

在国家大势面前,任何个人都是极其渺小的,而当一个皇帝想要夺回他的权力的时候,这个国家就会开始生巨变。

万历皇帝朱翊钧不是他的父亲,他拥有他爷爷的权力,拥有一个正常皇帝的心智,他即将要做出的事情,会让每个人都深刻的感受到何为皇帝。

三百五十七 以倭治倭

自从把战报送回去之后,萧如薰就一直待在石见明军大营里面处理明军未来的驻扎事宜。

按照预定计划,萧如薰要留下一万人驻扎在石见、隐岐岛和佐渡岛三地,石见为主要驻扎地,两个岛是附带的,其中隐岐岛只是单纯的军事作用,用作缓冲,所以萧如薰最多只安排五百到一千人驻扎在岛上,而佐渡岛因为有金山,需要安排大量俘虏去开矿,所以需要两千人左右的兵力维持稳定。

而石见地区不仅要开矿还要驻守以防不测,所以需要最多的七千左右的兵力驻防,管理俘虏,管理开矿。

然而就算是这样,萧如薰也觉得这些兵力有些不够,他最初的设想是两万人,但是考虑到军士的思乡情绪和补给运输的耗费之大,萧如薰还是选择了一万人的最低限度,毕竟粮食这些东西可以在日本就地耕种取得,但是火药火绳火枪火炮这些东西是要从大明国内运来的,人数太多的话,朝廷负担会很大,阻力也不小。

萧如薰这些日子走遍了石见银山的整个脉络,看到了大小矿洞数百,知道这座银山已经被之前的日本人挖走了不少,剩下的矿藏产量也不知道够不够五十年猛挖的,反正萧如薰是不打算停手的,往死里挖,也不打算珍惜人力物力,反正用的都是日本的东西,直接往死里用。

整个石见在战火之后还能搜集到的青壮人口在四万左右,老弱妇孺在十二万之数,这是这些天明军文书走遍整个石见统计出来的大概数字,萧如薰大手一挥,四万青壮全部押到各个矿洞开始开矿,女人集合起来,给明军洗衣做饭缝制衣衫,老弱全部集中到田地里面重新开始耕种田地,给明军提供适量的粮食和蔬菜。

当然,如此这般压榨这些人的劳动力,再加上明军用暴力驱使他们做事,这些人难免会起来造反,萧如薰可不打算在石见给日本人掀起一场革命运动,所以他别出心裁的制定了以日制日的方略。

明军只安排少数兵马在各个工地和田地里面监视,主要负责驱使日本人做事的人,也是日本人,还是萧如薰精心挑选出来的日奸,这批日奸一共有三百多人,领头的是一个叫五郎的没有姓的日本人。

这人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轮到他的时候,日本对朝鲜开战,他被征召入伍,去了朝鲜,但是没登6朝鲜,一直待在对马岛,在对马岛被明军俘虏,然后投降了明军,因为熟悉石见的道路,成为了光荣的带路党。

石见战事平息之后,萧如薰遴选伪军负责人的时候,五郎就进入了他的视野,于是他召见了五郎等铁杆日奸十六人,亲手表彰了他们,为了彰显天朝对他们的器重,萧如薰将明军军帽和军服的裤子赏赐给了他们。

于是他们就光荣的成为了和明军穿一条裤子的“自己人”,从此以后,这批人精力大涨,办事效率高,驱使起自己的同胞比明军还要狠!

手里拎着一根皮鞭,腰上挎着一柄明军战刀,这三百多人分成了十组,游走在各个工地上,除了负责看守的明军士兵之外,他们就是主要维持秩序的力量,而且萧如薰还对看守的明军士兵说,不要动手揍那些日本人,也不要开口骂,只管监视,其余的事情,这些日奸会帮他们做的好好儿的。

一开始明军诸将还不是很明白萧如薰这样做的意图,直到有一天,李如松轮休的时候,心血来潮要去矿洞里面视察,本来是打算去显显威风装个逼的,结果到了矿洞门口,一个带着明军军帽穿着明军军裤,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小矮子从矿洞里面冲了出来,跑到李如松面前就磕头,然后点头哈腰满脸谄媚的把李如松迎了进去。

还没进到矿洞里面,李如松就听到里面鬼哭狼嚎的声音和鞭子抽打的声音,李如松还很不解,不知道生了什么,走进去一看,好嘛,一群穿着明军军裤的日本人挥舞着鞭子正在抽打一群日本人。

李如松看得目瞪口呆,指着被捆成一排吊起来抽打的那些日本人就问负责这个矿洞的明军什长,那个什长一脸尴尬的说,这就是萧提督的安排,让日本人自己管理日本人,他们不插手,不打不骂,只是在一旁监视,然后所有的事情就真的被这帮日本人给做了,而且做得比明军要彻底的多。

李如松看着五郎谄媚的笑脸,还有那些个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舞着鞭子,看着自己的同胞皮开肉绽,脸上却带着不正常的笑容,李如松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回去之后,就在军队里面把这个事情给说了一下,之后就不断有明军将领到这些矿洞里面“视察”,亲眼目睹了这些场景之后,一个两个对萧如薰的佩服也是没得说——这些日本人还真是狠啊,对付起自己人来比明军还要狠,有些时候狠的明军都看不下去,负责矿洞监视的明军军官还经常出手制止那些人的过火行为。

就到了这个地步。

“一旦失去了退路,出卖了灵魂和尊严,他们就别无选择,为了不被主子抛弃,哪怕是自己家里人,有些时候他们都能下的去手,对付起自己人来比敌人还要狠是叛徒的基本特征。

这不是地主老财作威作福的想法,而是彻彻底底的病态思维,他们知道只有这样做才不会被抛弃,为了不被抛弃,他们只能越做越狠,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被主子们抛弃,他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有伤天和?”

袁黄也去看了那宛如地狱的场景,一脸不舒服的逃了出来:“如此压榨那些倭人,他们估计不会老老实实的干活的,咱们……”

袁黄到底老了,心存仁慈,可是萧如薰心硬如铁,一点也不在乎。

“动手的可不是咱们,是那帮倭人的叛徒,咱们是仲裁之人,并非施暴之人,很快,那些倭人就会看明白这些,我还有更多的方法让那些倭人转移仇恨目标,他们绝对不会想着对大明动手,绝对!”

袁黄望着萧如薰,也不知心里是何种滋味。

二百五十八 留守

虽说萧如薰的手段的确卑鄙了一点,但是银山的产量是杠杠的,战前日本堆积在各个矿洞内的还没来得及运走的银矿石都被萧如薰安排送到了冶炼矿石的地方,然后由军中文书亲自称量,亲自监督冶炼出银锭,然后将一锭一锭的银子装箱,第一批十万两银锭装箱完成之后,就被萧如薰安排亲将陈燮用水师船只押运回国,直抵北直隶。

这是从石见银山运送到大明的第一批银子。

之后,萧如薰亲自制定了三十万两银子运一批、就地采矿就地冶炼、军队监管的实施办法、以倭人管理倭人的基本原则,然后,萧如薰找来了吴惟忠。

其实最早的时候,萧如薰选中的是麻贵,萧如薰和麻贵是在哱拜之乱中认识的,也在那次战役里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是萧如薰除了自己的本家亲将之外最信任的人,信任度还在吴惟忠之上,这次战争结束之后,作为主将,萧如薰是必须要回去的,那么日本的局面交给谁来负责,萧如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麻贵,但是思来想去,萧如薰意识到麻贵是大同世家的将领,是麻家军的领头人,麻家的根基在大同当地,而不是在日本。

若要麻贵出镇日本,就等于逼着麻家不得不选出另外一个领头羊,而这个人未必就比麻贵更好,因此,萧如薰逐渐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直到碧蹄馆血战之后,萧如薰找到了一个足以让他放心的人物——吴惟忠。

吴惟忠的踏实,吴惟忠的缜密,吴惟忠的任劳任怨让萧如薰非常欣赏,这样的将军在大明军中是很少见的,可以说吴惟忠是戚继光留给大明最珍贵的遗产之一。

吴惟忠和日本人作战多年,经验丰富,深谙日本人的战法,在碧蹄馆打出了赫赫威名,让日本人为之胆寒,同样是在碧蹄馆,吴惟忠知晓了日军全部的战法战术,对他们相当了解,而他麾下的南军就是专门为了对付日本人而练就的,不让这样的将军镇守日本,还让谁来镇守呢?

所以萧如薰决定在自己离开之前,跟吴惟忠谈一谈。

他亲手烤了一只羊宽款待吴惟忠。

“提督希望末将出镇石见?”

吴惟忠撕咬着羊肉,听着萧如薰说的话,他不由得愣了愣。

“对,本督上书朝廷在倭国设立石见军镇,希望让吴总兵出镇石见,担任石见镇总兵,总领石见镇的一万兵马,负责石见、隐岐岛和佐渡岛的防务,同时负责石见银山的开采和银子的运送,还有日本赔款的运送。”

吴惟忠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职责,惊讶地现萧如薰把所有战果的保管权都放在了自己这里。

原来萧如薰如此信任自己?乃至于过了宁夏本部和交情甚笃的麻贵?

吴惟忠以为自己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最后一战打完之后,他还以为自己就此可以卸甲归田回归乡里颐养天年了,他觉得戚将军留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继续下去的话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而且他已经步入了暮年,不再适合冲锋陷阵了,但是萧如薰还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提督为何不选他人,而选了末将呢?”

吴惟忠放下了手里的羊肉,狠认真地看着萧如薰。

萧如薰笑了笑,开口道:“本督觉得,你是唯一一个不会辜负本督对你的期望的人,你不会贪墨,不会做违心的事,心思缜密,经验丰富,带兵有方,约束有道,你麾下军兵军纪甚至在本督的宁夏火器营之上,本督有些时候都不好约束麾下军兵不去祸害那些倭国娘们,你却能约束自己的部下,这一点,本督很是钦佩。

所以,将石见镇交给你,把每年将近三百万银子交给你,本督非常放心,除了你,本督也找不到那么值得信任的人了,更别说倭国的局势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不会太平稳,本督需要一个经验老道的将军留下来监视倭国双方势力之间的相处,不让大规模战事爆,这一点,只有你能做到。”

吴惟忠被夸的老脸一红,心中暖暖的,笑道:“末将还不知道提督对末将如此看重。”

“你是戚将军带出来的将军,本督仰慕戚将军,也相信你,吴总兵,等本督回去之后,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务必保住这里,另外,在驻守的同时,也可以着重培养一批合格的传人,戚将军培养了你,让本督受用不已,你也要接着培养合适的人,让戚将军的兵法和战术流传下去,不要断了传承。”

吴惟忠坚定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将军所言,吴惟忠谨记在心。”

萧如薰也点了点头,继而说道:“你且准备着,挑选一万名愿意跟着你的士兵留下,本督估计这几日朝廷的旨意就要来了,朝廷旨意一到,本督不日就要离开,这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吴惟忠抱拳应诺:“末将必然不负提督期待!”

搞定了留守将军的事情,萧如薰才算是放松了一些,算算时日,距离爱妻临盆生育也没多少时间了,从她怀孕开始,再到如今快要生育,整个过程中,萧如薰都缺席了,他不由得对杨彩云充满了歉疚的情绪,想要补偿,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补偿,唯一期待的,就是能在彩云生育之前赶回去,陪她一起把孩子带到这个世间。

大抵是听到了萧如薰的期待,在满朝震惊的背景之下,三月十日,皇帝通过内阁辅王锡爵下达旨意到六部,继而颁布天下,宣布了大明平倭之战的完全胜利。

在群臣惊掉了一地眼珠子还没捡起来的时候,朱翊钧再次下达圣旨,宣布将自己的三个儿子——朱常洛,朱常洵和朱常浩并封为王,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是不愿封太子,而是皇子多年幼,需要更多的观察,并且皇后无子,他期待皇后有孕生子,那么便是嫡长子可以立为太子,如果说现在就立了太子,那么日后皇后若是生子,又将皇后和嫡子置于何地呢?

因此,朱翊钧宣布,三王并封,多几年的时间观察,多几年的时间给皇后。

再紧接着,皇后上表给朱翊钧,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内阁辅王锡爵奉诏,起草了诏书,颁布下去,准备大军凯旋的礼仪和册封亲王的礼仪。

二百五十九 朱翊钧的组合拳

群臣全部都懵了,接到了朱翊钧一日之间下的数道旨意的群臣全懵了。

朱翊钧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打出来,打的群臣目瞪口呆反应迟钝,也不知道是该为大明多了几千万两银子高兴还是该为皇帝不按常理出牌感到疑惑和生气,一时间种种情绪环绕在每个大臣的心间,他们纷纷表示圣旨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是,大明打了大胜仗,灭了倭人二十万,斩数万级,倭酋丰臣秀吉都被斩了,倭国大败,大明的国威军威遍扬四海,周围宵小一时间纷纷沉默,更别说日本还要赔偿大明白银八百万,甚至还把一座年产白银百万两的银山交给大明开采五十年,那就是五千万两银子啊!那是纯纯的财政收入啊!

这也就是说,大明今后一年可以得到两年的税收,财政荒废银根紧缩的情况在大明会有极大的好转,之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想修而不能修的城池,想修而不能修的路,想赈而没有钱去赈的灾,想买而不能买的货,全部都齐全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一年将近五百万两白银的财政收入,等于创下了历史新高。

这一切都是那个武将带来的。

文臣们一时间默然无语,武将们和武勋们为之欢欣鼓舞,他们敏锐的意识到,这个武将必须要得到他应该得到的东西,否则,大明的武将们会集体寒心——我们武将给你们文臣解决了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情,怎么,你们还有理了?还要欺负我们?

在萧如薰的问题上,先户部的官员就不能废话了,因为萧如薰解决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户部的问题,这几百万两银子涌进来,户部尚书以往过年都不敢回家的糗事是不会再生了,正所谓拿人家手短吃人家最短,你拿着人家拼命弄来的钱花着,你还敢骂人家?这要是干的出来,估计连某些文官都看不过眼要弹劾了。

接下来,工部也不能说什么了,用钱的大头往往就在工部,全国工程水利失修处甚多,需要用钱的地方是多如牛毛的,以往没钱用,很多东西只能拖着,工部尚书又是卢六部里面最没有话语权的,只能忍气吞声,现在有钱了,最开心的就是工部,工部拿了萧如薰那么多的好处,还想怎么样?

至于其次的,就是兵部了,打仗要钱,制作军械要钱,修理军械要钱,抚恤士兵要钱,样样都要钱,这几百万两银子也有大头会进入兵部的账面,兵部的人也不能嚼舌根了,涉及到萧如薰的问题上,他们也要三缄其口,不然的话,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

当然兵部也不会说什么,他们选人正确高兴还来不及——萧如薰可是兵部选出来的主将人选,是石星力排众议坚持以萧如薰为主将,兵部没有理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在萧如薰的议题上,兵部肯定是支持的。

六部里面三个部都拿了好处,就不能在萧如薰的议题上做文章,否则传出去,名声要臭,更遑论武将们汹涌的浪潮,萧如薰这一仗可是打出了不少铁血战将,这些人一个一个都要封赏,眼看着他们的威望大涨,群情激愤,此时此刻,文官也要退避三舍,要是在这个关口闹出文官打压武将的事情,估摸着整个大明的武将都要闹事。

皇帝和文官闹事已经够烦了,他们好不容易驯服了武将让武将无法支持皇帝,现在要是为了一个萧如薰让武将和文官闹翻,使得文官群体被武将和皇帝两面夹击,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所以,他们做好了萧如薰封侯的准备,打算让步,就算皇帝要萧如薰封侯,他们也答应,该赏赏,该赐赐,反正关于萧如薰的赏赐,皇帝说什么,户部也不打算反驳,礼部也没有打算搅屎,兵部武选司也乖巧的坐着等着皇帝的旨意。

但是萧如薰封侯的旨意没等到,他们却等到了三王并封和军队凯旋的礼仪同日举办的圣旨,皇帝要带三个王一起出皇城迎接凯旋归来的大将们,为大将们庆贺,为大明庆贺。

皇帝的组合拳来的十分突然,直接把毫无准备的群臣打的目瞪口呆,但是很快就有明眼人看出来了,这皇帝是居心不良,是来蹭热度的,是要借着萧如薰成为了文官们集体退避三舍的对象的威望,蹭一波热度搞一波事情,叫文官们无可奈何,泛着恶心又不得不做。

行为之险恶,居心之叵测,令人难以相信。

这样的无赖居然是大明的皇帝——陛下啊,你身为至尊,怎么能像常人一样随自己的心意做事情呢?自古以来的圣君可有如此作为的?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文官们同样不解。

皇帝硬生生的把军队凯旋的大礼议和三王并封的礼仪牵扯到了一起,要以皇帝的身份率领三个王爷亲自迎接凯旋的军队,以此表达自己对凯旋军队的重视和荣宠,表达对大将的重视和荣宠,宣扬国威,宣扬军威。

这样的说法有错吗?

没有。

皇帝亲自迎接凯旋大将不是罕见的事情,王爷代表迎接也不是罕见的事情,皇帝亲自出迎、王爷随行也不是罕见的事情,这都很正常,可关键是,你居然要趁这个机会把国本之争给按下去,你这个居心实在是太叵测了,简直是在把文官们当成猴儿来耍,还耍的很没有技术,很让人恶心。

你是皇帝啊,你做事情要正大光明啊,你不能玩心眼啊!

文官们感到自己受了伤,受了折辱。

偏偏他们不能对这件事情做直接的否定,因为他们一直没能解决的财政问题,被一个武将用一场战争给缓解了,至少未来的几年内大明不会缺钱,这就给文官们减轻了不知多少压力,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们都要对萧如薰表达谢意退避三舍,可是皇帝蹭热度的做法实在是太恶心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奉诏。

一时间,朝野上下失声,局面十分诡异。

二百六十 李昖的小心思

别的圣旨暂且不说,关于封赏出征大军和召回大军的旨意,还是很快就通过并且往朝鲜的,朝中诡异的局面暂且不不论,朝鲜汉城,宋应昌正在和朝鲜王李昖商量对马岛驻军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李昖似乎并不是那么热衷。

“宋公,也不是本王不愿意,实在是大战之后,朝鲜国损失太严重,军民伤亡六十万以上,我国国力大损,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还能分兵驻守对马岛呢?这般情况之下,我国之兵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职责,也无法和倭寇再次交锋啊!”

李昖一脸苦哈哈的样子,不停的诉苦:“现在整个国库都找不到几万两银子,连大臣的俸禄都快不起了,要不是之前的那批财宝还能用,本王真的是干脆内附算了,还当什么朝鲜王?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倭寇只来不到一年,却叫我国倒退百年啊!宋公,这般近况,您能不能对陛下说说,支援一二呢?”

宋应昌都忍不住的想翻白眼——你不想驻军就直说,现在不仅不驻军,还要大明的支援,大明对你们的支援还不够吗?

“王上,老夫也不是说别的什么,单说此次战事,大明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你国有难,大明出兵相助,血战倭寇二十万,期间花费无数,大部分都是大明自己出的钱粮,你说这话对是不对?”

李昖耷拉着脑袋,点点头:“对是对的,只是……”

“还有什么只是呢?你国奉我朝为宗主,我朝对你国也是百般帮助,百般优待,是我朝藩属第一,如此这般,你国还有什么不满意?今次倭国入侵,若是没有大明出兵相助,王上,您凭着良心说,朝鲜能保住吗?”

李昖的头又低了一分。

“这些事,本王心里都清清楚楚,但是宋公,我国的实际情况您也是清清楚楚的,但凡我国能有一点办法,本王何至于此呢?如今我国兵员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万,还都是之前的义军转化而来,是否可靠尚且难说,就别说征战了,整理义军需要时间,整理其他的事情也需要时间,这些事情,您也是清楚的。”

宋应昌开口道:“这个,对了,王上,老夫记着,全罗道有一个水将,叫做李舜臣,对吗?”

李昖一愣,点了点头:“嗯,是有。”

“那就让那个李舜臣把你国水师的基地转移到对马岛上去,自此他就驻扎在对马岛就好,记得开战之后不久,萧提督给老夫说过,这个李舜臣带兵打仗有一手,倭寇愣是没办法在海上击败他,只要他守在对马岛,倭寇就算东山再起,也没办法避开对马岛进攻朝鲜,哪怕你们战败了,也能早做准备不是吗?对马岛掌握在倭寇手里,他们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前车之鉴,王上,可别忘了。”

被宋应昌这样一说,李昖顿时语塞。

对马岛掌握在谁的手上,对于朝鲜和日本双方是有很重要的意义的,那就意味着谁掌握了先进攻对方的跳板,做得好的话,完全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不让战火燃烧到国境之内,这对于任何一个国家而言都是很重要的,朝鲜之前就是没能掌握对马岛,所以才败得那么彻底。

现在对马岛在明军的控制之下,但是李舜臣的水军也镇守在那里,如果直接就把对马岛纳入朝鲜的体系之内,交给李舜臣这个能打的人去镇守,说不得也是对朝鲜有莫大好处的。

思来想去,李昖现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可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萧如薰和日本和谈的消息以及部分内容,宋应昌没有对朝鲜保密,所以朝鲜人也知道了一部分内容,比如割让几座岛屿和石见国的消息,感叹着天朝上国的凶猛,朝鲜人也对日本人的赔偿十分眼馋。

穷的快要卖内库的李昖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小道消息,说日本人要赔给大明四百万两银子,李昖顿时就对那四百万两银子上了心,当然他不敢说要多少多少,但是大明大口吃肉的时候,给朝鲜喝点儿汤也是可以的吧?不管怎么说,朝鲜也是提供了一部分粮草,并且李舜臣也随着明军立下了战功,打败了倭寇的水师,要点赔偿不过分吧?

之前李昖不敢说,但是现在,手中无钱的他也不顾不得脸面了。

这个时候要脸,也就等于不要命了。

“宋公啊,这个对马岛的事情,本王会去安排,只是,在这之前,本王听有人说起,大明和倭国和谈的时候,倭国赔给了大明一笔银子?”

这话一说出口,宋应昌就知道李昖对这笔银子起了心思。

关于赔偿与和谈的事情,宋应昌没有对朝鲜保密,因为战场已经脱离了朝鲜,属于大明和日本之间的战争,所以此事也没有必要让朝鲜人参与,朝鲜人也老老实实的舔伤口,没有来参合,但是他们肯定也知道里面的一些消息,比如大明把日本打的那么惨,会不会要点好处之类的。

具体的数字朝鲜人肯定不知道,除了身边的赞画,宋应昌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绝对保密,但是朝鲜人知道大明的了日本赔偿的银子,这对于现在紧缺银子使的朝鲜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他们对这个起心思也很正常,只不过,宋应昌心想,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的确是如此,倭国狂妄自大,挑起战事,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怕是不会学乖的,因此萧提督给了他们一点儿教训,让他们赔了一笔银子给大明,也就算是放过他们了,怎么了?王上对此也有兴趣?”

看着宋应昌似笑非笑的样子,李昖老脸一红,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那不知大明得了多少银子,并且,这里头,有没有多出来的一点儿能给……能支援一下我国呢?”

艰难的说完这句话,李昖觉得自己的羞耻度都要爆表了。

一国之王居然这样向人家要钱,简直是闻所未闻,但是李昖也知道自己不得不这样做,自开战以来,除了朱翊钧赏赐给李昖个人的两万两银子之外,李昖没有任何的收入,朝廷没有财政收入,李昖就什么也做不了,朝鲜也是举步维艰。

为了银子,老脸不要,也并非不可以。

二百六十一 十万两白银

对于李昖提出的问题,宋应昌绝对不是没有想过,也绝对不是想不到,相反,他知道,朝鲜一定会提出这样的事情,大明从日本那里弄来那么多的赔款,其实萧如薰也是打着朝鲜的大义名分,想日本人要朝鲜五十万民众的损失,光这一项,就让萧如薰多了几百万两银子的借口。

但是该不,这笔钱如果没有大明军队的拼死奋战,也是拿不到的,朝鲜的情况不好,大明这个渐渐步入暮年的巨人就好了吗?大明也不好,大明的收入一样低,一样指着这些赔款收拾国内的烂摊子,用这些银子做点事情,要是给朝鲜人分了,朝鲜倒是没什么问题了,可大明的问题就大了去了。

宋应昌可是清楚那些官僚们都干了些什么无耻的事情,这些日子,那些官僚们得知了大明要得到一笔数额巨大的赔款,上上下下都在摩拳擦掌准备花这笔银子,修宫殿啊修长城啊修城池啊修驰道啊修河道啊之类的往年会在朝堂上吵成一片的计划,全给提出来了。

工部要银子,兵部要银子,户部也要银子,礼部和刑部也上去凑热闹,吏部也老脸丑不要的跟上去要银子,这个要几十万两,那个要几十万两,这个狮子大开口一口气要一百万两,三下五除二就把几千万两银子的额度给瓜分掉了,沾沾自喜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作呕。

据这个计划被皇帝知道了,皇帝直接下旨给六部尚书,把六部尚书骂的狗血淋头,整体罚俸一年,责令这份计划作废,下旨这笔赔款需要在皇帝和内阁的安排下使用,六部不得私自安排使用,银子一旦抵达京城就进入国库,国库换上锦衣卫看守,任何要用银子的部门必须提前上交报告给皇帝和内阁,没有皇帝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一两赔偿银。

皇帝,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给官员补历年来积欠的俸禄,其他的什么事情都以后再。

六部集体愣神儿,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始起草用银子的计划,彼此之间先就开始了狗咬狗,之前的和谐氛围一去不复返,这个要钱那个也要钱,各个部门之间吵的是不可开交。

大明朝廷穷怕了,看着银子就不要命,所以国内的情况如此汹涌,你让宋应昌怎么回应李昖的期待呢?

李昖是真的期待可以搞到一笔银子,不用多,几十万两就好,大明拿九成,朝鲜拿一成,那对于地盘不大的朝鲜来也是一笔巨款,可以艰难度日了,而不是随便就要饿死人了,现在朝鲜的情况的确是这样,日本人一来,就烧杀抢掠,焚毁房屋田地,今年朝鲜的春耕是耽误了,很多地方都没办法组织春耕,官员不够,流民无法组织,使得很多田地都会荒废一年。

李昖当时就向宋应昌求助了,宋应昌也大大方方的派出了自己随行的二三十个官员去帮着朝鲜人组织春耕,但是目前也只能在汉城一代把工作做好,很多偏远地区是鞭长莫及,不出意外的话,朝鲜明年还要面临粮荒,这粮荒免不得又需要大明的支援,现在干脆一步到位,免得到时候大家都不愉快。

宋应昌算是明白了,李昖是想和大明做个交易,之前大明没有需要用到朝鲜的地方,所以李昖只能厚着脸皮来,现在大明需要用到朝鲜了,朝鲜也想趁此机会弄点好处。

这也算正常,不算出格,毕竟大家都是要吃饭的,不让朝鲜人把饭吃饱了,造成大量流民,到时候还是要麻烦大明,大明要真想要朝鲜,之前早就答应李昖的内附要求直接吞并朝鲜了,大明留着朝鲜也就是做个屏障,反正朝鲜对大明一向恭敬,非常老实。

“这样,王上,你如果能派兵镇守对马岛,老夫就为王上向大明皇帝请五万两赈灾银拨付给朝鲜。”

宋应昌可不会傻乎乎的张口就是几十万,要把李昖的期待值狠狠的拉低不能给李昖一个大明很有钱的印象,不然这家伙真能把大明当成钱袋子,顺着杆子往上爬,一点也不在乎亲疏有别。

“五万两?宋公,这……这也太少了一点儿?王听,大明可是得了四百万两银子呢!这个,就不能多一点吗?”

李昖的脸顿时就不好看了。

宋应昌摆出一副苦哈哈的神。

“王上你是不知道啊,大明也为难啊,大明的确是得了四百万赔偿银,可是这是分五年赔偿的啊,一年大明也才能拿到八十万两,而且还不是现在交付,还要再过半年左右倭国才能把银子送来,你们那么急着用钱,大明只能自己掏腰包,可大明刚刚打完了这场仗,你大明的腰包里还有几个子儿?

王上,这做人做事都要想着别人一点儿,大明对朝鲜可是仁至义尽没的了,可现在大明也需要很多钱去赈灾,去抚恤,去整理后勤,去处理战争之后的事情,很多士兵需要赏赐,很多将军更需要赏赐,哪儿有那么多钱周转啊?王上,你细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昖不话了,低着头,一副受气媳妇的样子。

“话是这么,但是,但是宋公,这五万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点儿,这连塞牙缝都不够,朝鲜的国库亏空实在是太大,我们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您这……这可怎么办啊!”

宋应昌苦着脸,叹了口气,开口道:“那,老夫再加个三万?八万两,不能再多了!再多的话大明就受不住了!”

“十万!就十万,宋公,就请大明帮朝鲜这最后一次,十万两白银,之后的事情,本王如果处理不好,就上表给大明皇帝陛下,退位让贤,不再做这个朝鲜王了!宋公,您以为呢?”

李昖紧张兮兮的看着宋应昌,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一个“不”字,那他就要崩溃了。

他的祈祷似乎被上天听到了,他就看到宋应昌左右为难,面阴晴不定,最后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好!十万就十万,老夫帮你这一次!但是如果对马岛你守不好,大明皇帝一定会来找你问罪!”

李昖常常松了口气,忙道:“必不使大明皇帝和宋公失望!”

二百六十二 王荆石误国误君啊!

就在宋应昌答应为李昖争取十万抚恤银两的时候,朱翊钧的圣旨传递到了汉城,传达了关于封赏东征军全体和东征军撤退回国的决定,宋应昌一开始看着还挺高兴的,结果看到后面“皇帝并三王出迎大军凯旋”的字眼,顿时愣了一下,开始寻思这到底是哪三个王,便又往后面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整个人都快窜起来了。

朱常洛朱常洵朱常浩,皇帝的三个儿子,皇帝打算同时把三个儿子一起封王,虚太子位以待,并且要亲自带着三个王出皇城迎接大军凯旋,说是为了表达对大军的荣宠,对将帅的荣宠,但是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在蹭热点,试图混淆视听,借机达成自己的邪恶目的。

借着大军凯旋的由头,再次将三年之前按下来的国本之争向后拖延,借机争取主动,期待可以找到机会把自己的爱子常洵推上宝座,本质上就是无赖耍滑头,一点都不光明正大——但是该说不说,这个事情上皇帝没法儿光明正大,刘邦倒是想光明正大,结果被吕后请了四位大学者坐在刘盈身边,他就怂了。

他说是太子羽翼丰满了他无可奈何了,但是他要真的想把刘如意推上太子宝座,手段难道不够多吗?他能玩死项羽这个枭雄,能搞死韩信这个军神,项羽和韩信哪个不比刘盈好对付?说白了,沽名钓誉加上父子之情难断,最后思来想去,觉得也没那个必要非要搞得家里人不开心,所以就放弃了。

真要是想换太子的,人家皇帝老爹就真干的出来杀儿子的事情,但是拥有那种心理素质的皇帝,说起来,真的很少很少,反正朱翊钧绝对不是其中之一,虎毒尚且不食子,能食子的都不是一般皇帝。

朱翊钧在中国皇帝的排行中真的只能算中下等,手段不够,手腕不硬,心肠不狠,心智不坚,中庸之资守成之主,但是眼光还是不错的,用人这方面非常有一手,算是为数不多的闪光点,可是这些闪光点并不能帮助他把自己喜欢的常洵推上太子的宝座,最后成为皇帝。

王锡爵年轻的时候有几分魄力,敢打敢拼,所以一路到了这个位置;结果老了,胆子就越来越小,越来越谨慎,不愿意得罪人,在乎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正确的方法来保住自己的地位,有解决问题的心,却缺乏策划与实行的能力,说穿了,年轻的王锡爵是个有进取心的能吏,老了,在朝堂上越混越圆,就变成了政治掮客,喜欢玩投机,怎么着也不愿意得罪皇帝。

可是在眼下这个时节,是该这样做的时候吗?

宋应昌默然无语的放下了皇帝的旨意,眼光越过千里路途,仿佛能看到已经吵成一锅粥的朝堂。

然而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现在的位置是个文帅,是个刚刚立下大功的文帅,避嫌还来不及,怎么能出言参与朝政呢?虽然他心急如焚,担心朝廷会生不可预知的动乱,但是他无可奈何,思来想去,他开始安排人去日本将萧如薰召回,在回国之前,他有很多话想对萧如薰说。

于是一天半以后,萧如薰接到了召回的命令和正式任命吴惟忠为石见镇总兵官的命令,将日本的事情安排妥当并且休息了一天的萧如薰精神饱满的带着大军分批乘船前往朝鲜,准备接下来从海路直接返回京师。

抵达朝鲜之后,萧如薰和宋应昌在釜山会合,会合之后自然没什么说的,宋应昌下令全军大吃大喝一日,赏赐牛酒给士兵,让士兵尽情的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将军们也和士兵们一起大吃大喝肆意欢乐,庆祝自己的胜利和得胜归国,而萧如薰则悄悄的被宋应昌叫到了自己的帐篷里面,两人开始密谈。

“怎么了宋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萧如薰一进帐篷,就看到了宋应昌严肃的脸庞。

宋应昌伸手把一份皇帝手令递给了萧如薰,萧如薰笑道:“这不是刚刚念给大家伙儿听了吗?”

宋应昌摇了摇头:“没念完,后头才是重点,你重点看看后面。”

萧如薰将信将疑的看了看这份手令,看到后面皇帝和三个王一起出门迎接大军凯旋的消息的时候,猛地变了脸色。

“皇帝要三王并封?谁给出的馊主意?这不是往群臣枪口上撞吗?!”

宋应昌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管是谁出的馊主意,这主意都已经被群臣知道了,这下子,本来还有转机的事情,会变得一不可收拾,群臣会觉得皇帝在侮辱他们,皇帝被反击之后会觉得群臣在威胁他,君臣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此非国家之福啊!老夫甚至担心从此以后陛下再也不上朝,再也不理政,大明朝会乱套的!”

萧如薰放下了这份手令,突兀的想起了王锡爵。

“这该不会是王锡爵给皇帝出的馊主意吧?”

宋应昌一愣,一拍自己的手掌。

“哎呀!王荆石误国误君啊!他倒是好,就算被群臣弹劾,辞职走人一了百了,可是大明朝怎么办啊?!皇帝和群臣之间嫌隙愈重,争吵愈烈,好不容易因为打了一场胜仗而有所转机,现在可好,万事皆休啊!”

萧如薰此时感觉到了一阵挫败感。

即使在战场上给大明朝赢了多大的威风,挣了多少的银两,训练了多少精锐的部队,开拓了多少肥沃的土壤,可是作为中枢神经的朝廷却依旧混乱不已不堪,这样一个从根子里就生病的巨人,虽然表面看起来穿金戴银富贵逼人,但是内里已经开始逐渐坏死,三王并封事件是一个转折点,将原本还有转机的国本之争的转机彻底堵死,再无希望。

“原本可能还有转机,原本如果经过斡旋和妥协,或许国本之争还能有所转机,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没有希望了,群臣一定不会同意,皇帝一定会死硬到底,就是不知道我们回去之前这场风波能否平息,不论是谁赢谁输,总是要平息才好,不能平息的话,连凯旋仪式祭天仪式祭祖仪式都办不起来,会叫天下人看笑话的!”

宋应昌颓然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长吁短叹。

二百六十三 至少,能拯救自己的家人?

萧如薰默然无语,他现即使用最为悲观的视角去评断自己的拯救大明之路,也似乎有些乐观了,皇帝和群臣之间对立之锋锐,社会矛盾对立之锋锐,国际矛盾对立之锋锐,纷纷在万历二十年这一年间走上了顶峰,纷纷开始爆出自己该有的力量,大明朝的垂暮之年无法避免的到来了,而作为武将的自己,无论如何挣扎作为,似乎都无法将大明引入正确的道路。

自己穿越以来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在拯救大明朝还是在为大明朝续命?自己到底是个医生还是个巫医?到底所做的一切是改良还是无用功?大明朝究竟有没有和平解决争端重新走向繁荣的可能?

俗话都说一切皆有可能,但是这个可能的程度到底能否足够让怀揣希望的人看到希望之光?萧如薰拼尽全力为大明朝拿下一场又一场胜利,夺下一笔又一笔银子,可是到头来,朝廷的风波还是将仅有的喜悦冲的一干二净。

这边国战刚刚打完,那边政治斗争波澜再起,还是那么的凶猛可怕那么的不可一世,仿佛不分出个生死就无法继续共存下去一般。

皇帝要夺回自己的权力,群臣要守住自己的底线,皇帝要唯我独尊,群臣要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皇帝要走大明的道路,群臣想把大明拉回宋朝的老路,回到大宋那个文人的黄金时代,两方面都认为自己是对的而对方是错的,可是谁对谁错,在此时此刻,真的能分的清吗?

应该和平共处展地方建设的时候,却被政治斗争拴住了脚步,应当和谐共处将目光投向外部的时候,大脑和手脚打了起来,最后弄得半身不遂,谁也无法得偿所愿的解决问题解决争端,到最后,大明朝的落日余辉里,最后一位皇帝殉国,那些争吵的最激烈的臣子则去投降。

萧如薰总觉得,似乎从朱元璋给建立大明朝开始,大明朝就注定了走向灭亡的道路,大明朝推翻元朝不是民族革命,而是周期式的改朝换代,大明朝继承了太多的蒙元的糟粕,虽然将汉族解放了出来,可是依旧没能走上盛唐的道路。

朱元璋大抵是想学习李世民的,所以才仿着唐朝的府兵制搞了一个卫所制,然而他没学到李渊李世民父子性格中宽宏大度乐观昂扬的优点,却将自己从底层一路爬到顶层所积累的戾气注入了大明朝的灵魂之中,纵观整个明王朝,无论哪个时期,除了建文和弘治二朝之外,从皇帝到群臣,身上似乎都有摆脱不掉的戾气。

这份戾气,似乎到如今,也没能消散。

大明朝的灭亡是天注定的吗?现在想想,似乎的确是的,萧如薰悲哀的现,自己太天真了,自己一心想为大明朝做点事情,到头来却现自己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只有被摆上政治棋盘的资格,看不到一点点成为棋手的希望。

但是若要拯救大明朝,不成为棋手是不行的,可是在这样的社会大环境之下,作为武将的自己先天不足,似乎根本没有成为棋手的可能性。

那么自己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所策划要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五百年后的末世绝望时代,大家都看不到希望,头顶罩着浓浓的乌云,遍寻不到出路,可是现在,这个本该充满希望的时代,却为何也看不到一丝丝希望呢?

值吗?

自打穿越以来,萧如薰第一次这样询问自己,这样质问自己。

“也罢,也罢,老夫会多多派人到京城打探消息,至少在启程回京之前,咱们要拿到京城的确切消息,可别挑错了时候,一头撞到两方面的枪口上,那时候可就真的闹了大笑话了,季馨,你觉得呢?”

萧如薰无奈的笑了笑,开口道:“事到如今,末将还能说什么呢?一切听凭宋公的吩咐吧!这些政治上的事情,末将不懂,末将只想尽快回家陪伴爱妻,不再管这些烦人的事情了。”

萧如薰看起来似乎有些心灰意冷。

宋应昌想起叶梦熊的信件,有心劝说,可是自己到头来也是满满的心灰意冷,不愿继续在那个大漩涡里面上下翻腾挣扎求生,与其费尽心思做政治斗争,用生命去换数年的大权独揽,还不如趁着最荣耀的时候急流勇退,带着荣耀和赏赐回归乡里,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写写文章读读书,再也不管政务军务。

起了这个心思之后,宋应昌似乎真的有些向往这般世外桃源的生活,不想再去参合政务军务,成天与人勾心斗角了。

他似乎萌生了退意。

“有些时候,老夫也在想,与其这般继续和人家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还不如归去,急流勇退,回归乡里,和家人一起安度晚年,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不再去烦心国家大事,不再为军械军粮头疼脑热,不再去想着处理各派各系的关系,也不去想着完成不了皇命又该怎么办。

这几十年一路走过来,老夫把大半条命都献给了大明,为了大明,不说出生入死,也是耗尽心血,本想建功立业求得国家安宁,却不曾想到建功立业回去之后反倒激化了君臣矛盾,如此一来,老夫所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吗?老夫为大明朝做了太多太多,到现在却看不到一点希望,大明朝暮气沉沉,眼看乱象丛生,老夫却没有任何办法!季馨,老夫是不是真的该归去了?”

萧如薰突然想起了陶渊明的那诗。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世间的纷纷扰扰,皆是因为处在樊笼里,若是脱出去,不再管那些俗事,回到家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读读书,写写文章,含饴弄孙,和家人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不愁吃不愁穿,闲来无事约上一二好友喝酒聊天,找个小鱼塘钓鱼消遣,吃喝玩乐,再不管洪水滔天,岂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算算时间,自己二十三岁了,算算大明朝的寿命,还有五十一年,如果不出意外,到崇祯十七年的时候,七十四岁,自己这一辈子的寿命大抵也就这样了,还能奢求什么呢?

辞官归隐,带着赏赐的金银离开中原去岭南之地定居,甚至是去海南岛定居,等到了甲申国变的时候,自己如果还活着就带着子孙后代出国,去朝鲜,去日本,或者去南洋的某地,如果自己死了,就给子孙留下遗嘱,令他们不做满清顺民,离开中土出国定居便可。

拯救不了大明,拯救不了天下,至少,能拯救自己的家人——这一瞬间,萧如薰的脑海里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万历1592番外——大明罪将萧如薰死于此(上)

大明崇祯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大明帝国广东琼州府文昌县萧家大宅内,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者穿着厚厚的棉袍站在自己的书房内,书房内的大屏风上挂着一副地图,上面标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老者的年纪看起来已经很大了,可是精神依然不错,虽是满头银丝,可身体依然健康,站在这地图之前半个时辰了,也未曾见到。

“父亲,北边传来确切的消息,孙督师的确是战死了,尸体被闯军枭……可是皇帝依然认为孙督师诈死潜逃,未能给予抚恤,天下有识之士为之叹息。”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老者的身后,脸上带着极其惋惜的神色。

“唉……”

老者沉默许久,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只听到父亲深深地一声叹息。

老者转过身子,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船只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是安排好了,可是父亲,值此国难之际,我等男儿为何要……父亲,国难当头,我将门子弟怎能畏惧不前?您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将,朝廷征召您为何不应?眼下这种情况,只有您这种老将才能力挽狂澜啊!闯军不过乌合之众,只需要您亲自出马,定可一鼓而下!您已经隐居了那么多年,为何到现在还……”

“孙传庭也是这样说的!然后他死了!”老者忽然之间怒目圆瞪:“老夫早就给皇帝上书,早就给孙传庭去信,告诉他们闯军不再是五年前的闯军!闯军也会进步也会改变!他们也会从乌合之众变成有章有法的精锐军队!可是呢!孙传庭不听!皇帝也不听!用五年前的战法战术去对付五年后的闯军,他们当李自成是猪吗?!”

中年男子一时间语塞。

老者又深深的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

“子宁,为父何尝不愿救国,可是,为父欲救国,而国不欲让为父去救,五十年前,为父看着国家深陷泥潭,想伸手拉一把,可国家却一巴掌拍开了为父的手,继续在泥潭里挣扎,越陷越深,越陷越深,为父何尝不想救国!可直至今日,国才愿意让为父去救,可大势已经无法挽回,便是太祖成祖再世,大明朝也是无药可救了。”

中年男子也听说过当年的事情,开口道:“可是父亲,我萧氏一族历来都是将门,国家有难,哪能不共赴国难?这些都是您教给我们的!更何况我萧氏一族还有平虏伯的爵位,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值此时节,难道不是我等奋起之时吗?”

“救无可救,如何再救?大明朝没有希望了,真的没有希望了。”

老者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些年来,每一次可能生转机的时候,自己所尽到的努力,他心存幻想,可现实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历史实在是太厚重了,而他太老了,已经无法力挽狂澜,再一次的改变历史了,他已经风烛残年,骑不动马,挥不动剑,可笑那朱由检,时至今日,才搬出了廉颇故事,请自己出山救一救大明朝。

我还能征战的时候,你为何不用我?

你哥哥,你爷爷,我何尝不是满怀希望?哪一次没有给他们提醒?哪一次没有给他们上书?就连你,我何尝没有寄托希望?可是我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我这七十二岁的老迈之躯,还能做什么……

“父亲……”

“你不用再说了,时至今日,再说别的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孙传庭所率的是皇帝最后可以依仗的一支部队,这支部队没了,皇室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还有京师禁军!还有吴三桂的山海关的部队,还有九边之兵,还有江南江北那么多军队,大家都能勤王啊!父亲!只有您才有威望统帅全部的军队,只有您啊!您不是说过,可以去义乌募兵,重练南军北上收拾闯贼吗?”

中年男子扑通一声跪在了老者面前:“父亲!请您出山!救救大明朝吧!”

老者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晚了,晚了,子宁,别再想了,别再想了!听为父的,早些做好准备,去南洋吧!你二弟和三弟已经去了日本和澳洲,就差你了,为父不求其他,只求萧氏一门三支,无论谁能延续后代繁衍生息,都别忘了自己是中华子孙,是华夏苗裔,子孙后代若能见到中原光复国家昌盛的那一天,别忘了回家。”

“父亲!!!”

中年男子嚎哭出声:“父亲何出此言!大明尚在!陛下尚在!国家尚且完整!父亲何出此言?!父亲!您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您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军!您为何不在此为国出力!却要将我们一门三分骨肉分离啊!!!就算是闯贼得了天下建了新朝,中华还是中华,我们为何要离开故土去做那孤魂野鬼啊!!!”

老者坐在座椅上,忽而嚎啕大哭起来。

“为父也不愿……只是……只怕中华自此非中华!中原混战不休,到头来,却是便宜了外族啊!我儿!为父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做那建奴外夷的奴才啊!为父不能啊!!我华夏苗裔,炎黄子孙!怎能披左衽去做那蛮夷之辈啊!!”

“父亲!您……您说什么?”

中年男子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我萧如薰无能!我萧如薰对不起大明子民!我杀了努尔哈赤,却独独遗漏了皇太极这妖孽啊!!我为何要急着撤军!我为何不能继续搜检一番啊!是我对不起天下!是我对不起大明子民!是我对不起中华千秋万代啊!!!”

中年男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状若疯魔般撕扯自己的衣服和头,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

良久,萧如薰筋疲力尽,瘫在椅子上,连手指都动不了,中年男子连忙上前扶住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您……您刚刚说什么?您刚刚说……说建奴……他们……”

萧如薰苍老的手抚上了大儿子萧国良的脸。

“我儿,为父对不起你,为父对不起这个家,也对不起天下百姓,这一切都是为父的错,这一切都是为父没能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情,直到今时今日,为父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们穿戴华夏衣冠,带着华夏文明远走他乡,另寻土地繁衍生息,千万别忘了华夏文明传承……”

萧如薰的话让萧国良越来越疑惑,也越来越惊恐。

“父亲……您……你别说这种话……您……这……”

“我儿,为父保不住大明江山社稷,连最后为它一战都做不到了,为父能保住的只有你们,还有这里的乡亲们,我儿,记住,到了南洋,寻一块无主之岛,带着乡亲们先修建房屋,再组建乡勇,耕种土地的同时,切切不要忘了制造火铳和火炮,尽量搜寻南洋汉民与你们一起,将南洋的无主小岛全部占据,另立新国!”

“父亲!”

萧国良惊慌失措的大声喊道。

万历1592番外——大明罪将萧如薰死于此(下)

萧如薰粗暴的堵住了萧国良的嘴巴。

“听我说完!南洋的土著,都是一群懒惰凶狠愚蠢之辈,遇到了有敌意的,切切不可心慈手软,武装当地汉民,将之尽数驱逐击杀,能占领多少岛屿土地就占据多少岛屿土地,有了足够的资源和土地,就要大兴火器和海船,更要大兴教育,鼓励生育,让大家卯足了劲儿生孩子。

还有就是切切不可相信佛朗机红毛夷,其人若要开战,切不可畏惧,尽全力应战!若是你能按照为父说的去做,又能击败土著和红毛夷,未尝不能在南洋另立中华!建立新中华!到那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会被后代子孙铭记!”

老者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就像是垂死之人见到救命稻草一般。

“子宁,你是为父最骄傲的儿子,你学足了为父的兵法,你也有经验,你也有韬略,你是为父最心爱的儿子,为父让你去南洋,就是要给华夏留一点火种,切切记住,切切记住,实力不够之时,人口不过千万之时,不可贸然北伐,绝不可贸然北伐!你要告诫后代子孙,告诫他们,绝对不可轻易北伐!”

“父亲……这……”

萧国良完全跟不上自己父亲的思维。

“你会明白的,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你会明白为父为什么要这样做。”

萧如薰说完这些,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到了外面。

小冰河时代的气温便是如此的寒冷,即使是在海南岛上,也一样可以感受到这般的寒冷。

五十年了,归隐琼州整整五十年了,从北到南,从得意到失意,从满怀希望到希望破灭,五十年了,萧如薰本来期待着自己可以在甲申国变之前死去,也好不用为之痛苦为之心伤,可是没曾想越是想死就越是死不了。

将三个儿子培养成才之后,萧如薰已经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活着的了,给家人找好了后路,甚至给乡里乡亲和愿意跟随自己的旧部们也找好了后路,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挂念的了。

虽然是国家拒绝了他,可他依然认为他对不起大明,对不起即将遭受到极大痛苦和梦魇的大明子民们,眼看着中原6沉,眼看着神州沦亡,他真的做不到,他竭尽全力向为大明做些什么,可就是这个该死的武将的身份让他无能为力!

大明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他的善意,大明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失望,让他痛苦,最后让他绝望。

六十岁以后,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他都会梦到当年袁黄对他说过的话,如果那个时候他选择了那条道路,那么中华大地会不会有所不同,会不会有所改观,这一切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中华文明能否顺顺利利的传承下去而不至于断绝?

有些时候,他恨自己,恨自己的心不够狠,恨自己不够决绝,不够决然,明明可以做出这样的决断,可他依然放弃了,为了他心中的大明情节,他放弃了一切,他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拯救大明,然而,然而,武将,就是武将,这个身份拖累了他一生,拖累了大明,让大明连最后的希望都把握不住。

那些混帐!那些混蛋!难道非要让满清的屠刀杀戮一空才高兴吗?!才满意吗?!

他亲眼看着江南各地的富豪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而北方的难民们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那些蛀虫掏空了大明朝,最终,他们所积累的财富全部便宜了满清,全部被满清拿的干干净净,人也杀得干干净净,在此之上,血色的新秩序建立起来——中华自此非中华……

拖着那恶心的金钱鼠尾,穿着丑陋至极的衣衫,被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当初自己走上了另外一条路,这个世界,会不会有所不同?

萧如薰伸出自己干枯老迈的手,虚空一握,似乎想要握住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握不住。

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太小太小了。

如果,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世界会不同吗?

如果,如果真的可以再来一次的话……

萧国良走了,带着愿意跟随他的愿意听从他的人们一起走了,十三条大海船装的满满当当,带着中华文明的希望和火种,离开了萧如薰的视野。

萧如薰不会走,他绝对不会离开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壤,即使这片土壤即将被异族的铁蹄践踏的面目全非。

笠年,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一,一个令人心碎的消息飘洋过海,进入了孤身一人带着一名老仆守在老宅之中的萧如薰的耳朵里。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在京师景山上吊自杀……

帝死前,在一蓝袍上留下最后一道诏书。

“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萧如薰听后默默无语,与泪流满面的老仆身着白衣,头戴白巾,面北而拜。

所有没有跟着萧氏三子离开文昌县的人们聚在了一起,与萧如薰一同,身着白衣,头戴白巾,面北而拜。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话说着容易,做起来何其难?更遑论一国至尊,该到何种绝望境地才会上吊自杀而死。

诸臣误朕……

萧如薰觉得自己也是那误了朱由检的其中一人,虽然朱由检有千般错万般错,但是他到底为了自己的国家殉葬了,而自己,却还活着。

这不公平,明明说好了要代替萧如薰为大明而战的,自己却食言了,所以,无论是自己,还是萧如薰,都该在此时此刻,为这一切,划下一个句号。

所以,萧如薰带着自己的老仆,徒步从文昌县一路走到了海南岛的最北端,望着依稀可见的神州大6,萧如薰缓缓跪下,从怀里掏出了那支赵士祯专门为他打造的手铳。

“老山,我该走了,你呢?”

“老爷先走一步,老仆很快就会跟上。”

萧如薰默默的点了点头。

“听说先帝临死前,身边只有一个太监跟随着,老山,你说先帝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老仆默然无语。

“大抵是和我一样,悔恨不及吧?”

“老爷……”

萧如薰苦涩的笑了笑,无限留恋地望着神州大6,他把手铳对准了自己的嘴巴,张开嘴巴,刚要把枪口塞进去,却又拿了出来。

“老山,你缓缓再来,我要你最后为我做一件事情。”

“老爷请说。”

“我死后,把我的尸体焚烧掉,骨灰埋在土壤之中,上竖一木牌,写上『大明罪将萧如薰死于此』。”

“老仆遵命。”

萧如薰点了点头,把枪口塞进了自己的嘴巴,手指扣上了扳机。

五十年岁月,恍如南柯一梦,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改变了些什么呢?

自己终究还是负了岁月,负了时光。

如果……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的话……

“砰”

……………………

二百六十四 梦醒时分

“提督?提督?”

迷迷糊糊间,萧如薰听到有人喊他,声音有点朦胧,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让萧如薰感觉有些迷茫,他觉得很累,很困顿,根本不想回应呼唤。

“提督?您怎么了?提督?快醒醒,提督?这……这怎么办……好像……”

声音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没事儿……我的……你们……提督!倭寇杀来了!提督!”

“倭寇杀来了?!”

“倭寇”这两个字在他的耳边响起的那一刹那,萧如薰的精神忽然一震,眼睛猛地睁开,浑身充满了力量,随之一跃而起,大喝一声:“倭寇在哪儿?!”

萧如薰紧张地环视周围,却现周围一个倭寇也看不到,而且这里分明是一座军帐,是自己的军帐,这里根本也没有什么倭寇,而且……倭寇不是都被打光了吗?哪里还有倭寇?明明朝鲜之役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那刚才……到底是……

“看?我说的吧?就要这样才能喊醒提督。”

“误打误撞的吧你?算了算了,提督?您还好吗?”

萧如薰顺着声音转过了头,看到自己的两名亲卫周侗和刘淇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我怎么了?什么倭寇什么的?刚才是怎么回事?”

周侗关切道:“天已大亮了,平常提督早已起身,但是今日却迟迟未起,我等担心,便进来看了看,看到提督眉头紧锁床上闭着眼睛,想来是做了噩梦吧?提督,您还好吗?”

刘淇也附和着说道:“方才听闻提督一直说着什么大明什么建奴什么天下之类的,好生奇怪,提督是不是做了噩梦?这也寻常,咱们当兵的,哪个手上没点儿血债?就算有冤魂缠着不放也难免,等回朝之后,去寺庙里面找个得道高僧念一段佛经就好了,提督,没事儿的。”

周侗和刘淇认为萧如薰是初次指挥大战役所以精神压力太大以至于做了噩梦,甚至是被鬼魂缠着不放,所以才有此问,萧如薰卸去了全身的防御,坐在了床铺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是在做梦。

那个无比真实的无比绝望的梦。

“没事儿,想到了些不开心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噩梦,你们去弄点冷水来,我要洗洗脸。”

萧如薰吩咐了下去,周侗和刘淇应诺,下去给萧如薰打水去了,军营里这些事情可都是将军的亲兵的工作,相当荣耀的事情,更别说是萧如薰这样的大胜之将。

两人离开之后,萧如薰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想起方才的梦境,他也不知道心里是何等的滋味,他只觉得,自己的这个梦有点儿太过于真实了,真的,太过于真实了,如果作为一个武将的自己继续如此作为的话,可能就真的会按照这样的道路走下去了。

大明的病,不是一个武将可以治疗的,也不是一个隐士可以治疗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掀开帐帘,萧如薰走出了自己的军帐,映入眼帘的是生龙活虎的士兵们。

脸上洋溢着欢乐,互相交流着日后打算的欢乐的士兵们。

这一幕,让萧如薰的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至少,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不是毫无意义的,至少,这些人,他们或多或少的可以改变他们之后的人生轨迹了。

而自己的人生轨迹,又该如何呢?

真的要坐视大明一步步走向万丈深渊而无所作为吗?

很显然,答案是否定的,他不能接受历史再一次重演。

现在,是万历二十一年的朝鲜,一切,应该都还有时间,然而,那个真实的梦境应该也在预示着一些事情,比如,如果一直都以一个武将的身份去做事情,估计那样的未来并不仅仅只是梦境而已,如果说这一切都只是梦的话,为什么自己会有那样绝望的感觉?

那到底是在预示着什么?

萧如薰松了口气,等亲兵送来了冷水,萧如薰用冷水激面,洗了一把脸,而后打起精神去了宋应昌的帐篷商量撤退回国的事情——这个时候,萧如薰觉得,宋应昌需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想法。

宋应昌起得很早,如今正在处理军务,见萧如薰来了,便询问道:“季馨,昨夜睡得可好?”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还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

“什么梦?”

“梦见我成了大明的殉国之臣。”

宋应昌面色一滞,继而放下了手中的笔,轻声道:“与老夫一样。”

“宋公,你……”

萧如薰颇为惊讶地看着宋应昌。

“嗯,如你所想,老夫昨夜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醒之后,吓得一身冷汗,大抵,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萧如薰点了点头,做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宋公,做了这个梦之后,您还想要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吗?”

宋应昌回复到:“季馨的意思是?”

“末将的意思是,我等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明一步一步走进死胡同而无所作为,自古以来只有太平隐士,没有乱世桃花源,面对危局做隐士,说白了就是逃避,而在这种时候,逃避也就是帮凶。”

宋应昌看了看萧如薰,没说话。

“能看清局势的人不去努力扭转局势,和那些能看清局势却助纣为虐的人其实是一样的,宋公,一个人的力量看似微小,但是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这股力量就永远没有凝聚在一起反转乾坤的机会了。”

宋应昌低声问道:“你有策略?”

“没有。”

“你可知你是个武将,武将不能参与朝政已经是不成文的律法,季馨,此事,不是你可以参与的。”

“当初叶公也对我这样说过,我对叶公的回答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宋应昌冷着脸看着萧如薰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当日在京师城外对着叶梦熊誓的年轻人,老夫似乎开始有点儿理解为什么叶梦熊会觉得,匡扶天下者,必萧如薰也,可是萧如薰,你得知道,你若要想着匡扶天下,你可能就要面临举世皆敌的困境,乃至于皇帝,你拼了命想要维护的皇帝,都不太可能站在你这里,所以,匡扶天下只需要一点点的差错,就可以换个旗号了,换个清君侧!”

二百六十五 重新起航

可能是没有旁人在,宋应昌的话十分诛心,字字往萧如薰的心窝子里面戳。

“末将自然清楚,但是宋公,末将并非忠于皇帝一人,末将忠于整个大明,末将要维护的不仅仅是皇帝,而是整个大明,包括所有大明子民,都在末将的忠诚范围之内,所以,纵使有那么一天,末将也问心无愧。”

宋应昌冷着脸,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若是今日坐在这里的是个地地道道的文臣,明日你就要被剥皮抽筋,诛灭三族!”

“然而宋公不是地地道道的文臣,乃至于宋公会受到的攻讦比末将还要多,所以,末将才会有此说,对吗?宋公?”

萧如薰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丝笑意。

“好你个萧如薰啊!把老夫都给看透了,老夫还能说什么呢?的确,如你所说,文帅的处境,比起你们武将而言更为不堪,所以呢,你想怎么做?投效老夫?呵呵呵,那还是免了吧,老夫自身难保,还谈何给你做靠山?要找靠山就去找内阁辅臣,或者六部尚书,尤其是吏部和礼部尚书,一个天官一个储相,不知道多少人想去巴结,你找老夫有什么用?”

“至少您可以对朝政表自己的看法,而末将做不到,而且,末将并不打断之后久居京师,末将打算去西南。”

“西南?你的意思是?”

“末将不知道皇帝会给末将一个什么样的职位,但是至少,末将可以知道自己是不会再去做宁夏总兵了,要么调任辽东,要么调任蓟镇,要么留在京师,末将觉得,留在京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宋应昌眉头一皱:“提督京师戎政?”

萧如薰点了点头:“末将的军功,要么封爵,要么加官,加官的路途太少,倒是封爵的可能性更大,但是末将之前刚刚成为平虏伯,若要再行加爵,不合规矩,所以末将觉得,朝廷很有可能给末将一个京营的职位,把末将留在京师,方便就近看管的同时,若是蒙古人再南下,也多一层保障,估计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想去西南平乱?”

“嗯,末将这种武将若是留在京师,一定会成为文官各大势力的头头们争权夺利的筹码,即使末将不愿意,也难免会卷入纷争之中,到最后极有可能成为牺牲品,最好的下场也就是夺职,提前告老还乡,这对于末将而言,不太能接受。”

宋应昌思考了一番,觉得按照京城里那些文官的德行,萧如薰的但又不是没有可能生的。

“你所言,也有道理,不是没有可能生的,所以,你还要寻机外放?”

萧如薰点点头:“嗯,没错,只有在战场上,末将这样的武将才是最安全的,所以,末将需要到时候有人能为末将摇旗呐喊,支持末将再次出兵平乱,只有那样,才是末将最好的出路,末将绝对不能留在京师。”

宋应昌寻思了一下,冷静地问道:“听你的意思,季馨,你是打算和老夫结个同盟,而不是要投效老夫?”

“末将虽然是个武将,但是门下走狗这种事情,还是做不来的。”

“好,既然如此,老夫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能把老夫推上兵部尚书的位置不成?若是你能做到这一点,老夫才真的要对你改观。”

宋应昌饶有兴趣的看着萧如薰。

“如果末将有那种能耐,大明的武将也不会处境如此艰难了,但是末将倒是希望宋公以退为进,不要拘泥于兵部一部,而且,朝廷也不是不明白宋公的处境,按照陛下现在的心思,如果陛下打算把末将留在京师,必然也会顺带着把宋公留在京师,但是位置可能就不是兵部,可能是工部,乃至于刑部。”

“这怎么说?”

“因为兵部尚书石星并无犯错,若以宋公取而代之,宋公怕是根本也做不稳这个位置,但是如果是分量比较轻的工部或者刑部,就没那么可怕了,所以,宋公应该动自己的资源,在没有回京的时候,在陛下的决断还没有做出的时候,请人运作一番,去往刑部或者工部就职,想办法留在京师,不再带兵。”

萧如薰的话让宋应昌颇有些重视。

“你是让老夫主动调职到工部或者刑部韬光养晦?”

萧如薰点了点头。

“六部里面,刑部最贱,工部最轻,这两个部历来都不是朝廷大员争权夺利的重要阵地,但是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之下,这两个部门反倒能挥重要的作用,成为当权之人必须要拿下的筹码!”

宋应昌眼中精光四射:“你的意思是……”

“没错。”

宋应昌寻摸着,越想越觉得萧如薰说的有点对,越想越觉得萧如薰讲的有道理,的确是这样,确实是这样,若是拘泥于兵部,不仅文将的烙印洗不掉,还会被那些混帐寻机赶出京师,若是另辟蹊径找寻适合的位置,未尝不是以退为进的策略,未尝不能东山再起。

此后,宋应昌与萧如薰商谈了些什么东西,没人知道,但是那之后的几日,萧如薰去往宋应昌大帐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军预备开拔的日子也更近了,终于,时候到了,船只准备就绪,大军整备完毕,朝鲜王李昖也带着一众大臣从汉城来到釜山,礼送大明军队出境,表达对大明再造之恩的感谢。

虽然期间有过种种不愉快的经历,虽然有种种大明官员欺凌朝鲜官员的事情,虽然有大明军队欺凌朝鲜军队的事情,可是,大明军队到底帮着朝鲜人把日本人全部干掉了,保护了朝鲜,使得朝鲜得以复国,如果不是大明的出兵,朝鲜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反对。

所以李昖也是真心实意的在宋应昌和萧如薰面前磕了几个头,表达真心的感谢之意,随后就被宋应昌赶快扶起表示使不得,

朝鲜王以下诸臣纷纷跪地向大明经略提督以及各大主要将领跪下表示感谢,这一跪,大明文臣武将们可以坦然受之了。

这一跪,预示着牵动了东亚三国剧烈政治军事动荡的的朝鲜之役的正式结束,而真正意义上的收尾,还要在大明的国都之内才能进行。

二百六十六 群臣的反击极其猛烈

从万历二十年八月份抵达辽东开始,一直到万历二十一年的三月底返回大明,萧如薰用八个月的时间结束了另一个时空里断断续续打了五六年的战争,而这场战争的终结也意味着日本大6政策的次失败和侵略计划的彻底破产,大明维护了自己的权威和地位,向天下昭示自己依然是那个强大无敌的天朝上国。

萧如薰主导此次战争的主要目的有三个,一个是挫败日本的狼子野心,一个是驱虎吞狼,不使建州卫女真白白做大,一个是尽快解决战斗,不使大明损失太多;这三个战略目标萧如薰都完美的达成了,并没有使得大明如原先那般陷入战争的泥沼内难以自拔,对于萧如薰来说,这场战争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日本被打的分裂成三块,建州卫女真前前后后损失精锐骑兵不下四千,断腿断胳膊的废人不下两千,等于是六千精壮的战斗力因此而毁掉,努尔哈赤手下三分之一多的精锐战斗力因此而被摧毁,元气大伤,一时之间是无法继续蹦达了,而大明论功行赏的龙虎将军和些许银两是根本无法让努尔哈赤恢复元气的。

人口的损失,尤其是精锐骑兵的损失,对于努尔哈赤这种小部落来说,还是特别严重的,努尔哈赤虽然知道自己可以得到大量的赏银,但还是无法高兴起来,倒是李如松高兴的一颠一颠的觉得自己立下那么大的战功,铁定要封爵了,到时候也不会比萧如薰低一头了,李氏一门父子两人封爵,那该是何等的荣耀啊!

大军按照批次,依次乘船离开朝鲜,直接向北直隶沿海的天津卫前进,抵达天津卫之后,大军整队,缓缓前往京师,在京师,皇帝会亲自出迎,以彰显大军东征朝鲜之赫赫武功,表达对将帅们的荣宠。

此时此刻是武将最荣耀的时候,文官们也需要对立下大功的武将退避三舍,稍微客气一点,当然,仅限于立下大功的武将,文帅不在这个范畴之内,一般而言立下战功的文帅会立刻陷入弹劾地狱之中。

战争过程之中生的任何可能导致文帅的功绩打折扣的小事都会被人们无限的放大,然后挑出来,指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这些文帅居心不良,掌握大权的内阁大佬就趁机打压文帅,当初王阳明就是这样被打压在地方,一生不得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殊为可惜。

宋应昌早已料到自己会遇到的攻讦,所以早早地派人回京城去信,动自己的人脉关系开始运作,萧如薰也随之一起动之前所掌握的京师的人脉关系开始运作自己,尽量不要让自己留在京师做什么京营职位,两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然而此时此刻的京师里的混乱,却远远的过了任何人最初的设想,不论是王锡爵,还是朱翊钧,都未曾想到京师里的混乱程度会到如此地步,远远过他们之前的想象,也未曾想到朝臣的反击力度会如此之大,竟然是连凯旋仪式都不管不顾的态度,无论如何要皇帝给个说法。

而给了朱翊钧重重一击的居然是生母李太后,李太后降旨询问皇帝到底打算封谁为太子,言辞之中透露出嘲讽的味道,朱翊钧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叫王锡爵秘密进攻奏对,怒斥王锡爵,询问他出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为什么朝臣的反应如此激烈?!为何连皇太后都出言讽刺朕?

如此一来,朱翊钧安排皇后谢恩的一出戏也变成了笑话,皇帝的颜面受损,这如何可以接受?

王锡爵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内阁,长吁短叹不止,内阁次辅赵志皋安慰道:“朝臣汹涌,国本之争迁延日久,庙堂花样百出,朝臣岂能不忿?”

王锡爵感叹道:“当今所最怪者,庙堂之是非,天下必欲反之。”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做出的结论,皇帝做出的决定,朝臣们都认为反对才是最正确的,不反对就是不正确的,上奏章去骂是政治正确,而附和则成了讨好皇帝的没有气节的举动,总而言之一句话,皇帝做出的决定,我们都要反对,皇帝想要做的事情,我们都要阻止,皇帝说的话,我们都要反驳。

真是不知这天下是何人之天下!

吏部考功司郎中顾宪成正在内阁述职,听闻此话之后,立刻出言嘲讽——吾见天下之是非,庙堂必欲反之耳!

不是我们要反对皇帝,而是天下人所认为的是是非非,皇帝非要反对!是皇帝要和天下人作对!

听到如此正气凛然的说法,王锡爵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汝可代替天下人?”

顾宪成毫无羞愧道:“吾辈当负天下人!”

“目不识丁之农夫农妇,汝亦可代替之?汝所负者,乃地主豪绅之辈尔!”

顾宪成面色一变,怒气勃,居然当即拂袖离去。

王锡爵虽有心斥责,却也明白自己如今这臭大街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重聚公信力的,人人都把奉诏的自己当作是皇帝的走狗,王锡爵的公信力和威望再次遭到严重质疑,已经有人喊出天子走狗王锡爵的口号了,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人开始呼吁要把王锡爵赶下台去,重新换上一位辅。

不过好在内阁辅的确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去做的,这些人不要王锡爵也可以,但是你找谁来替代呢?如今内阁只有三个人,除了王锡爵和赵志皋之外,还有一个张位,王锡爵要是下去了,按照规矩,肯定是赵志皋这个糊涂先生当辅,到时候还是皇帝的提线木偶,他们怎么玩?

然而眼下的情况,群臣激愤,皇太后煽风点火,皇帝暴怒,他这个内阁辅夹在中间是两头为难动弹不得,自有内阁辅以来,还从未有过内阁辅处境如此艰难的时候,严嵩还有自己的严党可以依靠,而王锡爵却没有自己的王党可以依靠,如此情景之下,当真是让王锡爵萌生了退意。

是不是真的应该退下去了?

二百六十七 送王阁老入宫休息!

只是眼下,他想退也退不下去,想起之前利欲熏心的自己,王锡爵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若是当时病退,好歹也能换个好一点的下场,带着荣耀退下去,总比被人家骂死要好吧?

然而这一骂,也让王锡爵终于认清除了自己的实际处境,以及某些人无耻的面孔,他开始反思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有意义的,有人骂他助纣为虐,他现在正在思考,这个“纣”到底指的是谁,是皇帝吗?

不太像啊……

那到底是谁呢?

王锡爵不知道,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不赶快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处境会更加艰难,甚至可能连老命都不保。

于是王锡爵只能硬着头皮给皇帝上书,请皇帝暂且取消三王并封之策,好歹要让大军凯旋的礼仪完成,否则天下人都要看笑话了,大明好歹是打了一场大胜仗,还缓解了财政问题,此时正是大家都想松口气休息一下的时候,再起争端,真的会引起众怒,众怒难犯啊!

朱翊钧更加生气——这个计策是你提出来的,现在骂名落到了朕的头上,你却要朕把骂名担下,把苦果咽下,那天下人如何看待朕这个皇帝?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断无退让之理!立刻责成礼部准备三王并封的礼仪,否则,礼部尚书就给朕滚蛋!

让朱翊钧没想到的是,朝臣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太多了。

礼部尚书李长春接到诏书之后,细细品读了一番,揣摩了一下皇帝的意思,然后放下了自己的官帽,上表辞官。

如此作为得到了朝臣的一致表扬,纷纷称赞李长春有气节,是大家的典范,不愧为储相,虽然也只能是储相了,可是你的气节大家是不会忘记的。

朱翊钧傻眼了,随后更是怒火万丈,一怒之下下令将李长春革职,贬为庶人,永不叙用。

虽然他贬斥了一位礼部尚书,但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罗万化上表表示如果皇帝依然坚持三王并封的话,他也无法奉诏,只能上表辞官,还请皇帝圣裁。

而后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刑部尚书一起上表请皇帝收回成命,内阁辅臣张位上表请皇帝收回成命,御史言官一百一十六人联名上书请皇帝收回成命,否则他们就集体辞职!再也不做大明朝的官!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此时此刻,朱翊钧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他终于明白了文官的力量是多么的可怕,太祖皇帝废除丞相为的就是专权,可是事到如今,丞相的权力却被全体文官一起继承,本来还有可能成为群臣打击对象的丞相没有了,皇帝成了唯一的靶子,威望足够的太祖成祖还好说,但是朱翊钧他……

说个屁啊!

朱翊钧大怒之下在宫廷内打死了两个小内侍,掌掴了三个宫女,还不消气,还打算继续怒的时候,有人通传说王锡爵求见,朱翊钧一想,嘿,正愁没有出气筒,你来了,正好!这个分量足够!

王锡爵见到朱翊钧的时候,朱翊钧的脸都是黑的,王锡爵显然做好了被骂的准备,生生承受了皇帝半个时辰的口水攻势,等皇帝终于泄的差不多了之后,王锡爵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为避免彻底和群臣闹僵,陛下还是退一步,收回成命吧!这次试探,咱们错误的估计了敌人的实力,这一次,他们把实力全部露出来了,咱们太激进了。

“大明朝的皇帝是朕!不是他们!是朕!他们居然要朕退让?!不可能!绝不可能!朕是皇帝!皇帝怎么可能退让?!”

朱翊钧愤怒的嘶吼着。

“陛下!如此时节,若是不退让一分,事情就无法平息,若是无法平息,群臣可能会进一步的逼迫陛下,要求陛下直接立太子,到那时,一切才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现在我们还是有反转的余地的,而且这一次群臣所暴露出来的实力还并不是他们的全部力量,他们还有更多的力量,陛下若是不退让,群臣进一步紧逼,到时候大军到了京师城外还不能入城,那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笑话了!”

大军?

萧如薰?

对了!

电光火石之间,朱翊钧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王锡爵看到朱翊钧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得极为阴狠,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胆寒,他忽然感觉到皇帝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

“萧如薰的大军快要到了,数万人的精锐虎狼之师,如果……如果朕密诏萧如薰带兵入京控制局面,王卿,你以为如何?”

王锡爵整个懵掉了。

皇帝要亲自动军事政变?

他咽了口唾沫,不可置信的望向皇帝——群臣之中,没有任何人会想到皇帝会这样做,甚至连想都不会去想,他们根本不认为皇帝能斗得过他们,但是他们忘记了,皇帝是皇帝,皇帝有大义名分,只要皇帝给他们扣上一个反贼的帽子,他们就是反贼,百口莫辩,而且还有一点!

皇帝能调动军队!能调动军队做任何事情而不受人的监督!

虽然大明的京营已经不受皇帝的控制了,但是唯有一支军队是受皇帝控制的!那就是萧如薰的东征军!论精锐程度论能打的程度,京营那些老爷兵怎么可能是那支铁血之师的对手?更别说萧如薰是皇帝亲自选定的主将人选,这个秘密并不隐秘,内阁的几个大佬都知道。

平虏伯萧如薰是皇帝的亲信,甚至是心腹,他一定会听皇帝的命令,带着三万多铁血之师入京控制局面,而且进入京城还是正正当当的,只要皇帝带领群臣出迎,都不需要萧如薰去搜捕,一声令下群臣束手无策,直接就被抓住,跟割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割掉,干脆利落。

如此重压之下,那些“气节”之士真的还能坚持自己的气节吗?他们还能撑得住吗?大明朝真的不会生巨变吗?

皇帝一怒之下所要作出的事情,难道说……真的……

当王锡爵反应过来想要劝说的时候,他对上了皇帝的视线,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皇帝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王卿,你是站在朕这边的,所以,这几日,你还是不要离开皇城了,等朕解决了那群逆臣,你还是朕的内阁辅,来人!送王阁老入宫休息!”

王锡爵刚要说些什么,一转眼,现七八个个子高高大大的内侍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了。

至少,皇帝能命令的动一群阉人。

二百六十八 王锡爵并未就此认命

望着这样的眼神,王锡爵很清楚一件事情。

那就是如果皇帝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和群臣决裂,以萧如薰皇帝心腹的身份,想要调动别的军队做不到,但是对萧如薰手下的这支军队来说,皇帝的命令军队有效,现在只是看萧如薰到底有没有胆子干这件事情。

但是该说不说,文官们的优势是建立在驯服了武将的基础之上,如果武将不听话,站在皇帝这一边,那么文官们也无法那么轻易的逼宫皇帝,洪武时期和永乐时期的武将勋贵被摧毁之后,文官的权力才渐渐攀升到了顶峰,武将才开始被压制,但是如果有朝一日,这些武将也学习当初的文官……

别的不说,就把跟皇帝出迎的这一批文官全部拿下,整个朝廷就要瘫痪,一个接一个的罢职夺职甚至是砍头,只要皇帝有胆量,不怕杀的人头滚滚,有太祖皇帝的凶狠,那么朝纲还真的有可能被重塑,整个社会秩序都会被重塑,当然,大明会混乱一阵子,然后会有无数的人因此丧命,甚至会有人造反。

硬骨头总归没有软骨头多,现如今朝堂上的硬骨头之所以看起来比较多,是因为大部分你的软骨头跟在少数几个硬骨头后面显得比较硬,但是如果那些硬骨头被干掉的话,那些软骨头很难说会不会成为第二批“严党”。

当年嘉靖皇帝就是利用严嵩分裂了群臣,达成了这样的目的,所以说,如果朱翊钧足够狠心,完全是可以办到这一点的。

王锡爵望着神色不对劲的皇帝和内侍,心中的惊惧可想而知,他连忙跪在地上大喊道:“陛下!请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陛下!不能这样做!朝廷争议,可以用协商的方式解决!一旦动用刀兵,不仅武夫重新夺权,大明社稷亦会不稳!陛下!陛下三思啊!”

“武夫夺权?”

朱翊钧仿佛是听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种话你说给旁人听听也就算了,可是你要说给朕来听的话,朕可没那么容易糊弄,武夫夺的不是朕的权,而是那些混帐的权!朕是大明朝的皇帝,朕才是这天下的主宰!到头来,朕却连立太子的权力都没有,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陛下!万事都可以协商!但是万万不可动刀兵啊!万万不可以啊!”

“当初景帝就是听了你们的妖言才导致朕如今如此困难的处境!尔等文臣不思报国!不思为朕尽忠,只知争权夺利!只知谋取私利!让朕寸步难行!国库空虚,每每需要朕以内帑治国!古今数千年,唯我大明一家如此!真是千古笑谈!银子呢?!税收呢?!都到哪里去了?!混帐东西!朕此番,非要叫你们人头落地不可!”

朱翊钧了狠,一挥手,七八个健壮的小内侍目露凶光的围了上去,将堂堂内阁辅给擒住了,不顾王锡爵连声劝阻求饶,直接将王锡爵的嘴塞住,然后抬起来,按照朱翊钧的吩咐把王锡爵关到了宫中无人的宫殿里,派了两个强壮的内侍看管着,叫这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也无可奈何。

随后朱翊钧召集身边可以信任的太监六人,吩咐他们手下最机灵的小内侍到宫中集合,不一会儿,十二三个小内侍就集合完毕,都是这些大太监手底下身体最强壮,脑袋最灵活的,很能办事儿。

朱翊钧走来走去,开始挑选自己中意的人选,而王锡爵并未就此认命,乖乖的等着当自己的纸糊阁老,此时此刻,他心中的天平还是倾向了文官群体,他终于记起了自己作为一个文官的底线。

如果让那种血腥的时代再次到来,对于天下读书人而言,无异于灾难!太祖的时代,绝对不能再一次到来!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王锡爵就开始想方设法的给外界传递消息,朱翊钧还是太嫩,都不知道搜身绑人,估计是第一次这样做所以没有经验,留下了偌大的漏洞,王锡爵把自己的外衣扯开,伸到内衣里面,一掏,就掏出了一沓子银票。

作为一个老江湖,进宫的时候身上备着银子乃是理所应当该做的事情,而且数量还不能少,因为你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等级的内侍,小内侍几十两就搞定了,少监就需要几百两起步了,一千两也不是没有,至于最高等级的太监,那些司礼监和东厂的大太监,没有五千两银子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手。

只是万历皇帝不怎么喜欢太监干政,对太监约束力比较强,所以这几年太监收受贿赂的情况比较少,但也只是近几年的事情,张居正时期,太监不要太嚣张。

王锡爵的功力就是在那个时候练成的,而且他也很清楚,不管对皇帝多么忠诚的太监,除了皇帝的贴身太监之外,是不怎么会拒绝收受贿赂的,因为那是他们几乎唯一的收入来源,至于正常的俸禄,那几两银子管个屁用啊!

王锡爵的手心里攥着银子,开始敲门。

“两位,两位,你们开开门,我有话要说!”

两个小内侍互相看了看,没搭理王锡爵。

“两位,你们别不搭理我这老人家啊,开开门,开开门,我有话要说!真的,很重要的话!”

两人还是没搭理他。

王锡爵继续喊:“你们开开门,开开门,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啊!”

其中一个小内侍不耐烦了,没好气的说道:“王阁老,咱们是给主子办差的,主子的话就是天,主子让咱们看着你,不给开门不给说话,咱们还就真的不敢,您是阁老,就别和我们这些阉竖之辈说话了,成吗?”

王锡爵暗暗气愤,手指头一动,两张额度一百两的银票就从门缝儿里溜了出去。“哎哟!”

“钱!”

两个小内侍一看两张银票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了过去,顿时魂儿都被勾住了,蹲下身子手一按,就把这两张银票给瓜分了。

“一百两!”

“那么多!”

对于这两个小内侍来说,十两银子都不是小数目,更别说一百两了,大人物们收受贿赂那都是几万几十万的来,但是底下的人,几十两银子都没什么可能见到,要让他们抵抗这几十两银子的诱惑,的确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二百六十九 王锡爵的最后努力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一点放之四海皆准,两个小内侍拿了王锡爵的好处,也就不好意思不和王锡爵说点什么,于是那个小内侍就说道:“王阁老啊,您说您这是何必呢?干什么要去触万岁爷的霉头呢?万岁爷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九五至尊的天子,您这样弄,万岁爷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王锡爵一听有戏,便开口道:“是啊,现在老夫也是追悔莫及啊,想着给万岁爷道歉,但是万岁爷这不是不见老夫了吗?那,不知道二位能否行个方便,放老夫出去给万岁爷道个歉?”

两小内侍哈哈笑了出来。

“王阁老,您呐,还是就这样先休息一下,等万岁爷想见您了,自然会来见您,如果万岁爷现在不想见您,您再怎么折腾,也见不着万岁爷,而且,咱们哥俩可是听着万岁爷的话吃饭的万岁爷的命令是不让您乱走,咱们哥俩要是让您出去了,到时候这吃饭的家伙事儿可就保不住了,那个时候,是您帮咱们哥俩把吃饭的家伙事儿给接回去?”

“王阁老,您还是安安心心的休息一下,饭食少不了您老的,就这一百两银子,您老想吃什么,跟咱们哥俩说,咱们保证给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万岁爷都说了,您出来了以后还是内阁辅,满朝文武大臣有几个能和您一样被万岁爷给保护起来的?皇恩浩荡啊!”

王锡爵听了很想哭,还很想打人。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两个小内侍的对手,而且贵为内阁辅,就不能自己亲自动手打人,那是不道德的。

于是乎王锡爵手一滑,又是两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溜了出去,两小内侍一看,眼睛都直了,一捡起来细细一瞧,其中一个直接吓得把银票丢了出去,仿佛这银票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似的。

“王阁老,咱们哥俩这辈子活到现在,别说五百两了,五两银子都没瞧见过,一百两已经是巨款了,咱们哥俩肯定给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您又给咱们五百两,这是要干什么啊?!杀人放火的事儿咱们哥俩可做不来啊!咱们是给万岁爷当差的,不是强盗土匪啊!”

那小内侍说话的语气里都带上了哭腔。

王锡爵在里面听的嘴角直抽抽,心想你们这些小内侍还是道行太浅,你们要是知道你们那些大太监干爹们说一句话要收多少钱,你们可就不会这样想了。

但是王锡爵转念一想,这两小内侍没见过那么多钱,好忽悠好吓唬,那自己成功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你们两个把这个钱收好了,那是老夫给你们的钱,你们收好便是,别管多少,把钱捡起来,收起来,明白吗?”

两个小内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惊慌失措,不敢拿,但是又实在是经受不住五百两银子巨款的诱惑,要知道,这五百两银子加上刚才那一百两,可就是六百两银子,这六百两银子足够他们吃饱喝足舒舒服服的在老家过十年,在宫里面他们这个级别的小内侍一年到头也瞧不见几两银子。

银子就在眼前,要他们不拿,怎么可能啊?

“阁老,您就说吧,您要咱们干什么,除了把您放出来,咱们哥俩实在是不敢,您想干什么,就说,咱们哥俩尽力给您办到,但是如果您还是要咱们哥俩把您给放出来,对不起了,您还是把这个银子收回去,咱们哥俩的确爱钱,但是有了钱也要有命去花啊!被万岁爷知道了,咱们哥俩这小命儿可就玩完了啊!”

王锡爵明白了,这两小呢是好忽悠是不假,但是同样胆子也小,没有那些老鸟们胆量和手腕,这也是坏事儿,自己看来是出不去了,没办法给那些人传递消息,让他们多加防范了,没几天萧如薰的大军就要抵达京师了,如果不能立刻阻止,一旦皇帝以收回三王并封之诏令做诱饵,朝臣们肯定得意洋洋的觉得皇帝妥协了,然后……

这事儿就不好办了,他们肯定会跟着皇帝一起去迎接大军凯旋,一方面彰显自己的胜利,一方面也不能让皇帝太没有面子以免君臣撕破脸皮,他们肯定不曾想到,万历皇帝会做出比嘉靖皇帝更要命的事情!那是真的要命了!那不是假的要命了!这将是一场要命的军事政变了!天下可能从此之后重回太祖时代了!

就算王锡爵是文臣中的温和摇摆派也不能接受,真要回到太祖时代,满朝文武没几个是能逃过诛三族的刑罚的,整个天下会为此人头滚滚血流成海,大明文臣用了百多年的时间将皇权关进了笼子里,将一夜回到解放前。

一定要阻止!必须要阻止!

唯一的办法……对了!

王锡爵双目放光,他想到了唯一可以阻止这件事情生的关键性人物!

“老夫不要你们放出老夫,老夫呆在这里也可以,但是,你们必须为老夫办一件事情!事成之后,老夫还有一千两银子给你们!”

“还有一千?!”

两个小内侍被吓得魂不附体,竟然扑通一下在门外跪了下来,失声痛哭。

“爷啊,您要干什么啊?您倒是说啊!您别吓唬我们哥俩好吗?我们胆子小!真的我们都是没了卵蛋的阉人,胆子真的小啊!”

“爷,您行行好,就当没见过咱们哥俩好吗?这钱咱们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咱哥俩是真的怕啊!爷!您行行好!放过咱们哥俩吧!”

王锡爵在门内被气的都快笑出来了。

“谁让你们卖命了!谁让你们丢脑袋了?!老夫不会让你们没命的!你们只要按照老夫的话去做!保证你们平安无事!不仅如此,还有钱拿!更关键的是!你们拯救了大明朝!你们拯救了整个大明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这般说的时候,王锡爵自己也觉得有点儿滑稽。

这事儿真的和平民百姓没什么关系,宫廷政变波及不到百姓,乱朝廷而不乱天下,当然也不能排除乱了天下的可能,但是一旦皇帝和武将结盟,文官们基本上没有任何拉拢军队的机会,就算有,也不是什么强兵,况且以萧如薰现在的威望,至少京师这一带没人敢违抗他。

那个时候,倒霉的就是他这样的大官儿,还有他们的家人,但是转念一想,他们的家人也没有官位,也属于民,所以这两个小太监要是阻止了皇帝丧心病狂的行为,未尝不是拯救了千千万万的百姓啊!

这样说,没错,真的没错。

二百七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听了这话,两个小内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意动。

过了没一会儿,胆子较大的那个一咬牙,想起了“富贵险中求”的古训,于是一狠心,就问道:“王阁老,您有什么事儿是要咱们哥俩办的,您就说,只要是您别出来,咱们哥俩又能做到的,咱们哥俩肯定做!但是之后,您的的让咱们哥俩活着,这是咱们哥俩唯一的请求!”

王锡爵心中大喜,忙说道:“老夫是内阁辅,让你们两个活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只要你们两个听老夫的,老夫绝对让你们拿着银子还能活着,舒舒服服的活完这一生!”

两人心中大定。

“阁老请说!”

王锡爵开口道:“你们留下一人,只需要一个人去太后宫中,告诉太后,皇帝陛下被妖人蛊惑,要大将萧如薰带兵入京控制局面,擒杀大臣,如此一来国家必然陷于危乱之中!请皇太后立刻设法阻止皇帝陛下!”

“啊?告密?!王阁老!这不就是告密吗!?这是要出卖万岁爷啊!这种事情小的们万万不敢做啊!真要让万岁爷知道了,小的们是要被诛灭九族的啊!”

王锡爵忙道:“这不是告密!这是要阻止万岁爷做傻事!万岁爷被人蛊惑了!居然要用兵马擒杀大臣!这简直是要动摇国本!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大明朝才真要亡国了!绝对不能让万岁爷这样做!你们主要把消息带到了,那就是大功一件!是会被史书记上一笔的!”

见两人不言语,王锡爵直接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扔了出去。

这下两个小内侍真的是哭到崩溃了。

“爷,爷,您别再给了,咱们不敢!咱们真的不敢啊!咱们的命虽然轻贱,但是也是命啊,咱们要是没命了也得死啊!咱们实在是不敢啊!”

“爷!您别给咱们银子了!之前的都给您,之前的都给您!您别再折腾咱们哥俩了,咱们胆子小!咱们惜命啊!咱们实在是不敢啊!求求您了爷,求求您了,饶了咱们哥俩吧!饶了咱们哥俩吧!”

两人把银票七手八脚的一股脑儿的塞了回去,王锡爵一看,就知道自己心急了,办了坏事儿,一时间居然六神无主了起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心急如焚之下,一屁股坐倒在地,居然有了些绝望的感觉,感觉这一次,尸山血海的结局是无法避免了。

话分两头,王锡爵这里拼命挽回局面的时候,朱翊钧也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布置任务,眼下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自己身边的太监们,也只能把任务交给身边的太监们,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军权的重要性,偌大的京师,他居然找不到一个心腹武将,找不到一支心腹军队,除了太监之外,居然只有锦衣卫的那批人能用。

他十分的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早的经营军队经营武将,名义上的大明帝队总司令,却是一个光杆司令,除了太监和特务之外,居然调动不了其他的军队。

锦衣卫指挥使骆尚志很快也奉命进入了皇宫,听到了皇帝的命令之后,大为震惊,看着皇帝连话都说不出来。

“朕只要你一句话,朕的命令,你到底遵还是不遵!”

朱翊钧死死地盯着骆尚志,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锦衣卫指挥使,如果连他都不愿意站在自己这边,朱翊钧就会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是太失败了,早期依靠张居正,张居正死了之后居然不注意培养自己的势力,这个错误实在是太大了!

骆尚志知道,自己如果不答应,不说自己的职位还能不能保住,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个问题,他看着边上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东厂厂公张鲸,便知道皇帝在宫里埋伏了多少东厂的好手,一旦自己流露出一点不赞同的意见,恐怕当场就要被格杀,尽管他并不赞同皇帝如此激进的做派,但是局面如此,他别无选择。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尚志奉诏!”

骆尚志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朱翊钧的手上,锦衣卫在京师内外的数千好手也将为皇帝提供最大的帮助。

他们可以在皇帝的计划成功之后控制住大臣们的家人,叫他们一个都逃不了,彻底封锁消息,剿杀一切心怀不轨之人。

他有预感,如果事情按照皇帝所预想的那般展,那么整个大明都会生惊天动地的大变动,至于这样的变动到底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他不知道,也不敢确定,而只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会死很多人。

骆尚志的锦衣卫也随时可以行动了。

朱翊钧坐在皇位上,提笔亲手开始书写要交给萧如薰本人的密令。

他知道和萧如薰一起回来的还有军中文员和经略宋应昌,那可都是文臣系统以内的,是否可靠不敢说,而唯一值得信任的就是萧如薰,他也相信萧如薰对军队的控制里,他相信萧如薰可以排除宋应昌的威胁而掌控军队,甚至直接拿下宋应昌,掌握军队,冲到京师来完成军事政变。

他给萧如薰的书信里书写了过往和萧如薰的交流以及他对萧如薰不加掩饰的欣赏,然后话锋一转,转移到了目前他的艰难处境上,再接着才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以及需要萧如薰做的事情,最后写上了政变之后他要做出的改变和可以赏赐给萧如薰的权力地位还有钱财。

五军都督府实权化,掌管军权和军官升迁,于朝廷兵部,不受兵部管辖和干扰,只受皇帝一个人的命令,京师三大营划归五军都督府直接管辖,负责京师防务。

而这两个机构的最高领导者就是大都督,直接听命于皇帝,掌管京师内外除宫廷禁卫军之外的全部武装力量,实打实的位高权重,而这个位置就是留给萧如薰的。

另外,朱翊钧觉得这还不足以让萧如薰动心,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他还要封萧如薰为世袭罔替的宁国公,只要萧如薰辅佐皇帝拿下群臣稳定住局面,并且一旦出现反抗军就将之讨伐掉,那么皇帝一定会给萧如薰他应该得到的东西。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君无戏言。

或许萧如薰还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被皇帝认定为定国安邦的大明第一名将,并且皇帝认为,他很快就能成为标志着大明武将崛起的标杆式人物。

二百七十一 李太后驾到

朱翊钧斟酌着用词用句,很快,就将一封密诏写好,交给专人密封完成,然后选择了最为可靠的人选,将之安全的送到萧如薰的手里,而且需要保证除了萧如薰之外,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负责送信的人是提督东厂厂务张鲸,也就是东厂这个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的头头张鲸挑选出来的得力手下,张鲸或许不是那么为人所知,但是他所做出的事情一旦暴露出来,那么就足以为人所知了——这个家伙就是撺掇皇帝扳倒冯保终结了张居正变法的关键性人物。

冯保倒台之后,张鲸作为有功之人成功的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得以提督东厂,掌管东厂这个臭名昭著的特务组织,相比之锦衣卫来说,东厂的名声更臭一点,锦衣卫的指挥使隔三差五还能出现一两个心肠稍微好一点的,而东厂的历任厂公绝对没有良善之辈,张鲸尤为甚。

但是该说不说,张鲸办事还是得力的,不然也得不到皇帝的信任,基本上皇帝交代的事情他都能办到,张鲸和骆思恭在朱翊钧反洗脑的过程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是他们搜集了大量的人证物证帮着朱翊钧从“圣君梦”中醒悟过来,认清楚了士大夫们的无耻面貌。

现在,朱翊钧决定迈出这关键性的一步,就少不了这个祖宗留给他的唯二可以在关键时刻引为臂助的组织的帮助。

张鲸选择的是自己的干儿子之一的刘威去办这件事情,刘威身手矫健头脑灵活,是不可多得的办事人才,张鲸非常倚重他,这次有这样重要的差事,刘威不仅承担了送信的任务,也要承担起一旦萧如薰思想动摇的情况下负责劝说的任务。

朱翊钧并不敢保证萧如薰就一定会听他的话,百分之九十九和百分之一百还是有所不同的,而这百分之一的差距,就需要刘威用自己的个人能力去填补,这一点上,朱翊钧还是相信张鲸所选派的人手。

刘威趁着大下午宫里面最安静的时候,打算偷偷的潜出皇宫,在抵达他最经常使用的离开皇宫的秘道口的时候,刚准备进入,一张大网忽然从天而降,将刘威整个人罩住了,然后一大群强壮内侍涌了出来,人手一根水火棍,朝着被大网网住的刘威就是一阵猛打,朝死里打,大约五六分钟以后,刘威不再惨嚎,一点生息都没有了。

一名衣着华丽的大太监在几个小内侍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一名负责打死刘威的少监将一封染血的密信递了上来,大太监一看,上面写着萧卿亲启,便知道这就是他们要得到的东西。

然后大太监面带厌恶的看了看那满是血腥的地面,皱着眉头掩着鼻子,怒叱一声:“马上处理掉!”

“遵命!”

那少监连忙带着手下人开始清理现场。

大太监带人一路疾驰进入了一座宫殿,不一时,宫殿内走出了一名华丽宫装老妇,在一群宫女太监的前呼后拥之下,向皇宫内的权力中心之地前进,一如十数年前,她每天早上所做的事情一样。

朱翊钧这里紧锣密鼓的安排着,刚刚安排到一些善后事宜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宫外来报告,说皇太后的车架正往皇帝寝殿而来,朱翊钧心里一紧,暗道奇怪,李太后这么些年来和他的母子之情已经淡漠,很少来往,就算有来往也是因为不得不来往,比如皇帝的生日和太后的生日,还有祭祀祖宗这样的大事等等,平常李太后根本不愿意看到他,更不曾亲自来找他,每每都是他迎着硬着头皮希望得到母亲的帮助,然后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的跑回来。

这个时候,李太后的出现不太寻常,朱翊钧以一名帝王的敏锐嗅觉察觉出了事情并不简单,李太后的到来,似乎预示着什么。

于是朱翊钧一声令下,紧锣密鼓的政变指挥中心立刻作鸟兽散,变回了原先给人一种慵懒无力安静祥和的模样的皇帝寝殿。

朱翊钧施展着自己应付张居正的高演技,瞬间从帝王夺权状态转变为帝王怠政状态,所谓人生如此全靠演技,帝王之家也不外如是,甚至更为经典,从太后到皇帝再到妃子再到底下的宫女太监,谁不会演戏,谁的演技不过关,就没办法在宫中生存。

所以我们才一直强调,演技!演技!

朱翊钧一副雍容华贵的慵懒模样,在自己的书桌上临摹着一副米芾的书法,所谓宋代四大书法名家苏黄米蔡,朱翊钧闲暇时刻还是挺喜欢练习一下书法的,以前也经常做,在他想来,绝对不会引起皇太后的警觉才是。

很快,宣布皇太后驾到的太监就来到了,扯着嗓子就喊:“皇太后驾到——”

作为太后,李太后是整个大明朝唯一一个可以让皇帝下跪,让皇帝亲自迎接的活人,虽然李太后已经不再过问朝政了,但是万历前十年的大明铁三角余威犹存,至今李太后在朝臣群体中还有着不小的威望,万历十年以后很多事情上,只要李太后话,朱翊钧是可以顺利解决的,但是李太后从未给过朱翊钧任何一点支持,这也是朱翊钧最终和群臣闹翻的重要原因之一。

虽然恼怒,虽然埋怨,虽然伤心,但是朱翊钧不得不遵从李太后的意思,只为一个“孝”字,大明以孝治国,孝比天高,比海深。

朱翊钧堆着笑脸,笑盈盈的走出了寝殿,亲自到殿门口迎接李太后,瞧着李太后的车架抵达殿门口,瞧见李太后缓缓下车,朱翊钧连忙上前几步走到了李太后的身边,搀扶起了李太后的手。

“儿子近日来忙于国事,未曾得空来看望母亲,实在是儿子的不孝,还请母亲宽恕儿子的不孝。”

朱翊钧一张大圆脸笑意盈盈,殊为有趣,叫李太后见了忍不住想起当初在王府的时候,这张大圆脸笑起来的样子是最让她感到欢喜的,然而时过境迁,母子之情早已不知道被抛到了什么地方,互相之间的和谐不过是装出来的,若不是为了今日的事情,李太后是根本不愿意看到这张脸的。

“无妨无妨,哀家今日看着天气好,甚是舒畅,又想着皇帝国务繁忙,担心皇帝的身子,就叫人做了几道哀家宫里的拿手好菜来给皇帝尝尝。”

李太后的脸上带着数十年如一日不变的笑容,然而熟悉这份笑容的朱翊钧很清楚,这是装出来的。

二百七十二 我儿,多吃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要对着场面上的人,脸上就带着雍容华贵的面具,这一点无论是李太后还是朱翊钧都很清楚,只是很奇怪,越是清楚的事情,越是说不清楚,越是想摘下的面具,越是摘不下,直到最后,他们自己都分不清面具是面具还是自己真实的那张脸了。

一如现在,李太后即使心中极为不喜长子,但是也要带着雍容华贵的微笑,体现自己的风度和母仪天下的胸怀,还要体现自己对长子的关爱,朱翊钧心中对自己的母亲也有诸多的不满,甚至是愤恨,然而他也要摆出一副旋风孝子的样子表示对母亲的关心,至少让大家看到母子和睦的场面,哪怕皇帝母子不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朱翊钧扶着自己的母亲进入了自己的宫殿,在一众太监和宫女的跪迎之下,享受足了人们的尊崇,这对于出身小门小户的李太后来说,的确是非常大的享受。

然而李太后今天并没有享受尊荣的心情,即使她的面色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可是朱翊钧还是从李太后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点东西,暗暗感到不安,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疏忽了,并且李太后这一次过来是来者不善。

朱翊钧搀扶着母亲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母亲的身边,李太后下令让人给皇帝上菜,一盘一盘的菜被端上,而后除了李太后的贴身侍女和朱翊钧的贴身大太监之外,所有人都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母子二人。

朱翊钧从第一道菜端上来的时候,就有些吃惊了,因为他现这些菜全部都是自己还很小的时候,还在王府生活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李太后专门做给自己吃的最喜欢吃的菜,基本上没有肉,但有一道算一道全部都是童年回忆,满满的回忆杀。

慢慢的,朱翊钧的眼眶湿润了。

“哀家还记得,那个时候,你还小,才三四岁的光景,那个时候,先帝还没有做皇帝,咱们还没有住在皇宫里,住在裕王府里,那个时候啊,先帝让咱们过日子要节省一些,不能花太多钱,王府里的饮食和用度都紧巴巴的,想吃山珍海味那是想都别想,可就这样,咱们偶尔吃点肉,经常吃素,却也觉得这素食别有一番风味。

等先帝登基,咱们一家住进了皇宫里,这日子是宽裕了,吃穿用度等等各方面也不紧巴巴的了,可是再怎么吃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也吃不出当年那个味道了,当年咱们吃些素食都能吃的开开心心的,可现在,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吃腻了,也吃烦了,最想念的,还是当初那个时候吃的东西。

皇帝啊,你看看这道菜,这道简简单单的清炒绿叶菜,是哀家年幼之时最喜欢的菜,哀家出身小门小户,家里守着几亩田地紧巴巴的过日子,寻常人家能吃到的新鲜菜,哀家幼时都吃不到,更别说是肉食了,一道新鲜的绿叶菜,哀家吃着都能高兴许久,无论过了多久,哪怕现在吃起来,也是比吃大鱼大肉要高兴许多。”

李太后温和的笑着,亲自拿筷子给朱翊钧布菜,朱翊钧顿时有了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渴望亲情的内心一点一点的被软化,严重匮乏母爱的童年让他无比的渴望得到母亲的关爱,而这个梦想,今天似乎就要实现了。

所以哪怕是简单的素干,简单的绿叶菜,简单的青豆,简单的焖肉,都能让他吃的非常香甜,比起过去吃些大鱼大肉和山珍海味的小灶儿还要开心许多,虽然说太监们总是想方设法地满足主子爷的口味需求,但是无论多么美味的食物,也无法取代朱翊钧童年的记忆里属于妈妈的味道。

在严重匮乏亲情的环境下成长的朱翊钧,母亲的味道尤为珍贵。

李太后还在不断的絮絮叨叨。

“你别看先帝当了皇帝多么风光多么威武,当初嘉靖爷虽然只有两个儿子活到成年,但是嘉靖爷的性子摸不透啊,直到你出生为止,都没人知道能当上皇帝的到底是先帝还是先景王,你出生了以后,大家才知道,当皇帝的肯定是先帝,所以啊,先帝很喜欢你,因为你的出生才让他坐稳了皇太子的位置。

你未出生之前啊,府上的日子苦啊,严嵩和严世蕃父子把持朝政数十载,天下被闹的是乌烟瘴气,最可恶的是那严世蕃,不仅贪污,而且还把贪腐的主意打到了先帝的头上来,克扣先帝的月例银子,害的先帝便搜府内值钱的东西去贿赂严世蕃,这才拿到了月例银子。

你想想,那该是何等的嚣张啊!多亏了当时的内阁辅徐阶,扳倒了严嵩,还天下一个青天白日,咱们才能有今日,否则,咱们能不能活着离开王府都不知道,现在想想,那段日子真是苦啊,谁能想到堂堂裕王府,嘉靖爷的亲生儿子,府内的吃食居然还比不上京师小富之家,寻常日子油水都见不着,府内逢年过节才敢吃鱼肉。”

朱翊钧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母亲絮叨这些他出生前后没有记忆的事情,他也算是明白了小的时候老爹老娘为什么死要钱,也明白了这些年老娘为什么那么喜欢钱,甚至有些贪得无厌的架势——全是给当时穷的那样子给穷怕了。

皇帝的亲生儿子,连油水都要逢年过节才能吃到,那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底下的那些混帐到底是如何欺负皇家子孙的?

一想到这里,正在狼吞虎咽的朱翊钧就更加坚定了要动军事政变重新夺权的信念,要用萧如薰的军队把这群混帐文官一扫而空,全部换上自己的亲信人马,重掌朝政,整饬朝纲,把文官们不该掌握的权力全部拿下,把读书人的税收全都给收上来,狠狠的打压一番读书人的傲气。

让你们狂!让你们傲!连老子这个皇帝都瞧不起!老子一声令下!一个目不识丁的大头兵就能叫你们重新投胎做人!哼!老老实实的重新做人去吧!

朱翊钧的信念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强烈。

而李太后还在不停的给朱翊钧夹菜。

“来,我儿,多吃一些,现在多吃一些,以后就算吃不到了也不会想了,多吃一点,吃饱一点,以后不管到了哪儿,都不冷了,呵呵呵呵,多吃一点,多吃一点……”

朱翊钧瞬间呆滞了。

二百七十三 决然的母子(上)

李太后听似和蔼可亲但细细一听直叫人寒毛竖起的话语让正在狼吞虎咽的朱翊钧瞬间呆滞,以至于手一松,饭碗掉在了地上,菜撒了满地都是。

而后,朱翊钧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已经为惊恐而瞪的老大,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疯狂的向外呕吐着刚才吃下去的东西,朱翊钧的大太监王德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要被吓死,抱着皇帝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万岁爷!主子爷!您……您怎么了?太后!太后!这……这……”

“慌什么?”

李太后的语气十分淡漠,脸上的表情也完全消失,变得十分平淡,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然而她眼眸深处还是闪过了一丝凄怆;然后,她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绿叶菜伸进了自己的嘴里,缓缓咀嚼,然后咽下。

“皇帝该不会以为哀家要下毒害死你吧?虎毒尚且不食子,哀家又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做这种事情?皇帝啊,你可别忘了,三十年前,你可是从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哀家就算再狠心,也做不到武则天的地步啊……”

朱翊钧的呕吐停止了,抬起头,满脸泪水和鼻涕的他自亲政以来就没有如此狼狈过,此时此刻,朱翊钧的愤怒乎了他自己的想象,乎了过去的总和,对上张居正,对上冯保,对上后来的历任内阁辅和那些混帐的臣子,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愤怒和伤感,以往的愤怒,他会想要大吼,想要摔东西,想要杀人,而这一次,他不想这样做,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冷静过。

“母后。”

朱翊钧草草的擦了擦自己的脸,站了起来,推开了王德的搀扶,坐回原位,死死的盯着若无其事的吃着饭菜的亲生母亲。

“今日您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李太后无喜无悲,放下碗筷,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特来救皇帝一命。”

“母后要救我一命?”

朱翊钧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他敏锐的意识到,自己的谋划可能已经泄漏,并且被自己的母亲知道了,他强自镇定,却依然无法压制心中的猜疑,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已经为人所知,如果已经为人所知,他这个皇帝就当到头了。

愤怒的群臣会群起而攻之,要求皇帝退位以平息众怒,这下子,可就真的是彻彻底底的完蛋了。

朱翊钧的背后瞬间被冷汗打湿了。

哪里出了问题?哪里泄密了?从头至尾用的全部都是身边的内侍,除非是内侍泄密,否则自己断然没有理由会被别人抢占先机,乃至于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儿子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

朱翊钧还在挣扎。

李太后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封染血的书信扔到了朱翊钧的面前,朱翊钧瞳孔一缩——这书信他再是熟悉不过了,他亲笔写就亲手封存,亲手交给刘威去送信,书信上的鲜血证明了刘威并没有背叛,背叛的是其他人,而刘威应该已经死了。

“那个送信的小内侍,哀家替你处理掉了,如今整个宫廷内知道这封书信的具体内容的,只有哀家和皇帝两人,而知道这件事情的具体内容的,应该只有五个,皇帝,哀家,王阁老,皇帝手下的东厂厂公和锦衣卫指挥使,皇帝,更多的细节,还有谁知道?你现在趁早说出来,哀家还能救你一命。”

朱翊钧的大脑快的转动着,仅仅一瞬间,他就知道了自己的谋划到底坏在了谁的手上——王锡爵。

王锡爵!王锡爵!王锡爵!

虽然不知道王锡爵是用什么样的方式让李太后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朱翊钧已经不需要去在意了。

“骆思恭!张鲸!给朕滚出来!!!”

两个人迅的从宫殿内部冲了出来,跪在了皇帝面前。

“着你二人立刻带着锦衣卫和东厂的好手兵分两路!一路去王锡爵府上将其府上一应人等全数斩杀!一路封锁宫中,便搜王锡爵!将之剁成肉酱喂狗!!!之后去其老家,诛其九族!!!”

朱翊钧旁若无人般的咆哮着,饶是张鲸和骆思恭这般手上沾满鲜血的人也不免的骇然。

诛九族的刑罚是全天下最可怕的刑罚了,在此之上的仅仅只有一个叫做方孝孺的人被诛灭了十族,也让永乐帝朱棣留下了千古骂名,一般的皇帝就算是对付谋反的臣子也不会诛他九族,诛灭三族就算是惊天动地了,诛灭九族是会牵扯进去很多很多不知情的不相关的无辜之人,以往只有犯下十恶不赦大罪的人才会用上这种刑罚。

而王锡爵……

张鲸和骆思恭犹豫了,互相看了看,然后低下了头。

“你们还在愣着干什么?!马上给朕调集人马去办!晚了一步!朕要把你们凌迟处死!!”

张鲸和骆思恭浑身一抖,意识到皇帝并非是在开玩笑,情势所迫,只能低头领命。

“诺!”

两人起身就要离开,结果李太后冷不丁一声断喝叫两人停下了脚步。

“哀家到要看看谁敢!张鲸!骆思恭!你们两个要是敢迈出这宫门一步,哀家就能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李太后站了起来,气势十足的与皇帝对峙起来,十数年前大明铁三角的核心人物的气势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朱翊钧有那么一瞬间害怕了,但是他很快想起来了,张居正死了,冯保也死了,李太后一介女流,又能如何?!

“朕才是大明的皇帝!朕要你们去做!你们就去做!至于其他的,你们一概不用管!要是朕连你们都保不住!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继续做下去的必要?!”

朱翊钧的话让张鲸和骆思恭稍微安心,刚准备迈开步伐,李太后又开口了。

“哀家能把你扶上皇位,自然也能废了你!皇帝,你不要逼着哀家行那废立之事!哀家不愿如此!”

朱翊钧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化为了深深的悲哀和一股决然。

今日,母子两人到了该将一切都讲清楚的时刻了。

二百七十四 决然的母子(下)

朱翊钧已经无所畏惧了,哪怕母子两人正式撕破脸皮,他也在所不惜。

“母亲,且不说您是否可以废掉儿子,就算您要废掉儿子,您选择谁来登上帝位?潞王弟吗?母亲,您老了,如果皇帝不是您的儿子,您觉得您还能继续在宫中做您的皇太后吗?还是说您想违背大明祖训,再一次垂帘听政?母亲,那些混帐连儿子的话都不听,更何况是您呢?”

朱翊钧的话叫李太后气的直抖。

她知道,朱翊钧是有恃无恐的,因为他没有威胁,不说他已经到手的武功,就说唯一一个可以威胁他的皇位的直系血亲,已经被他惯坏了,成了一个人人愤恨就差天怒人怨的熊孩子,他要是做了皇帝,免不得又是一个正德皇帝,甚至比正德皇帝更加荒谬,群臣绝对不会答应。

而她若要保证自己的地位,想要安度晚年,就要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如果换了别人的儿子,她还怎么安然的做这个皇太后?这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她在防备着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也在防备着她。

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及时的出手阻拦朱翊钧放纵弟弟,她一开始以为是兄弟情深,直到潞王大婚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朱翊钧的居心不良,朱翊钧的皇位已经彻底的稳当了。

群臣不敢行废立之事,即使他们对皇帝有诸多微词,但是也不敢行废立之事。

她一个老太太,又如何敢呢?她一个老太太,又敢做什么呢?

她所依仗的,无非是过去的威望,可是这种威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耗殆尽,并且很大程度上,这种威望来自于身为皇帝的儿子,而并非是她本人,她没有治理国家的法统和大义名分,法统和大义名分在她的儿子的手里,哪怕是现在,除了王锡爵之外,群臣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她的确拿朱翊钧无能为力。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放纵朱翊钧为所欲为,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王锡爵说的没错,朱翊钧是要和天下士绅读书人为敌,他是要和大明的整个统治阶层作对,而所依仗的,无非是一员战将和几万军队。

朱翊钧要对付群臣,可是群臣的背后站着天下所有的孔圣人门徒,站着所有的读书人,而读书人的背后站着什么?站着几乎掌握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和生产资料的士绅地主豪强,还有掌握着天下三分之二的银子和货物往来的晋商和江南豪商,皇帝要对付群臣不难,哪怕全部砍头也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但是皇帝砍头之后会生什么?

消息封锁从来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只要一点消息走漏,瞬间就能引整个大明境内的动荡和不安,被杀掉了利益代言人的商人们地主们豪强们会怎么想?那些将会失去特权的读书人会怎么想?

大明的统治根基从来不是那些贩夫走卒们,说穿了,大字不识一个的他们只是一群随时给统治集团提供税收的猪猡而已,愚蠢不堪,容易煽动,稍微激一下就会变得极为疯狂,稍微引导一下就会成为天下的灾难。

大明的统治根基是直接掌握着这些愚蠢的农夫农夫和贩夫走卒们的命运的地主豪强豪商,他们才是在地方上维持稳定的主要力量,他们的确是帝国的吸血虫,吸食着帝国的血液,然而他们却能保证地方上的安宁,因为地方上不安宁他们一样受损失,这一点上,帝国和他们的利益是相同的,所以,他们是帝国天然的盟友。

不要以为大明建立强大的政权和军队就能掌握天下,太祖和成祖可以这样说,但是那之后的历任皇帝谁敢这样说?地主豪强扎根当地十几代人,统治根基比大明的统治根基还要深厚,大明亡了他们照样能做新朝的顺民,新朝照样会和他们分享权力,其中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会上缴多少税收而已。

读书人们就真的为国为天下?他们中大部分人所图的,也不过是举人以上免除税收的福利特权而已,天下有多少读书人成为举人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地主豪强的?他们为的是什么?不还是为了钱财吗?

大明走到今日,的确走进了死胡同,但是这样的死胡同,从古至今无数王朝都走进去过,没有例外!解决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变法,一个是推翻旧朝,而古今天下多少变革是成功的?至于推翻旧朝,古今中外哪个国家的皇帝会推翻自己的政权?

朱翊钧觉得自己的权力受到了侵犯,他要唯我独尊,他要收回权力,他要用军队的强制力杀掉不服从他的人,可是……

我的陛下,你这是在和你的统治根基作殊死搏斗啊!你就算再恼火再愤恨,他们是你的根基啊,无论他们多么,他们也是你的根基啊,你一刀把根基切断了,你可有准备好新的根基继续维系你的统治?你把朝臣都杀了,谁来维持朝政正常运转?谁为你处理政务?谁为你治理天下?你自己吗?你自己可以吗?!

你以为你所做的事情没有别的皇帝想做吗?

曹操想做,所以他提出了唯才是举令,杨广想做,所以他开创了科举,然而他们成功了吗?

王锡爵没有废多少口舌,就成功的让李太后知道,皇帝的政变是注定要失败的,现在控制住还来得及,还能把消息封锁住不为人所知,如果再迟一点,等大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等皇帝真的动手了之后,皇帝母子将当其冲,天下会涌现出无数清君侧的草头王,大明天下会瞬间烽烟四起。

别小瞧了整个天下的地主豪强啊!我的陛下!他们不是你的顺民啊!没有可以掌控一切的皇帝啊!我的陛下!

除非你有扫除整个天下全部的地主豪强豪商的准备,除非你做好了将你的天下全部打碎重组的准备,除非你做好了让你的天下人头滚滚血流成海的准备!否则,我的陛下!你终将失败!大明也将在这样的烽烟中轰然崩塌!

“皇帝,若你打定了主意要做这件事情,可以,完全可以,只是你要先做一件事情,你把哀家杀掉,你把哀家杀了之后偷偷的埋掉!”

二百七十五 凡人的悲哀

朱翊钧双目圆瞪。

“母亲!!!你为何如此?!”

“为了大明天下不被你毁掉!为了哀家这风烛残年的老婆子不跟着你一起给大明殉葬!为了祖宗们的祖坟不被那些野心之辈给生生的刨掉!”

李太后走到了朱翊钧面前,盯着朱翊钧,满脸愤怒。

“皇帝,你以为你只要控制住朝臣你就赢了吗?你以为你靠着几万军队就能赢了是吗?你知道你的敌人是谁吗?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局面吗?你知道太祖成祖说一不二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你觉得大明还能承受那样的代价吗?”

连着好几个反问,朱翊钧被李太后问的直愣神。

“张师傅的教导被你抛到了脑后,张师傅的谆谆教诲被你忘的一干二净!张师傅不动刀兵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为何要动刀兵?动刀兵是最后的手段!你把你的臣子当作仇寇,你的臣子又会把你当做什么?你要对你的臣子举起屠刀,你觉得他们会乖乖的洗干净脖子等着你来杀吗?你以为这些从数百万人里脱颖而出的人杰都是蠢猪吗?!”

李太后指着朱翊钧的鼻子痛骂道:“你不过是二选一的结果而已,你以为你算什么?先帝只有两个儿子,而你是长子,先帝去的早,实际上哀家别无选择!所以你根本没有威胁!可是那些臣子,哪一个不是从数千数万人乃至是数十万人里面博杀出来的?

他们每一个都是大明的精英!是大明最优秀的一群人,你有什么依仗觉得你能完全驾驭他们?帝王心术你学了多少?帝王权术你学了几分!?你的天下不是打下来的,你的天下是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我留给你的!你是捡现成的!说穿了,你不过是投胎投的好!进到了我的肚子里面!所以你才是皇帝,否则,你狗屁不如!”

李太后气喘吁吁,面色红,指着朱翊钧一顿痛骂,将朱翊钧骂的呆立当场,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太后拿着那封染血的信,冷笑道:“你觉得这封信哀家为什么能得到?哀家告诉你,王锡爵用两千两银子买通了你的内侍,让他们给哀家送信,哀家又让人出去买通其他的内侍,知道了那个姓刘的内侍会从什么地方出宫去送信给什么人,哀家就派人埋伏在哪儿,他一出现,就叫哀家的人用水火棍给打死了。

朱翊钧,你连自己身边的内侍都管不住,你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无法掌握,你连哀家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都斗不过,谁给你的胆量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和整个大明的精英人杰开战的?!你是想叫朱家断子绝孙从此不复存在是不是?!此时此刻,哀家但凡还有一个儿子,但凡你的儿子有十五岁,哀家都会毫不犹豫的废掉你这个看不清时局的东西,你要感谢老天爷,没有给你任何的威胁,没人能威胁你的皇位,连哀家都做不到!”

李太后接着往前走了几步,低下头冷冷的盯着张鲸和骆尚志。

“今日之事,就当作没有生过,张鲸,骆尚志,你们回去调动你们的亲信,将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内侍和番子,全部杀掉,一个不留,哪怕是知道一点点蛛丝马迹,听到一点点风声的,都全部抓住杀掉,但凡哀家之后听到一点点关于今日之事的消息,哀家就能立刻取了你们的性命,听清楚没有?”

张鲸和骆尚志浑身直冒冷汗,他们骇然觉,这位老太太远远比他们所敬畏的皇帝更加凶猛。

“臣(老奴)谨遵太后懿旨!”

话音一落,朱翊钧整个人就瘫在了地上。

李太后回头看着呆若木鸡的朱翊钧,心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有伤心,有愤怒,有憎恨,有厌恶,还有担忧,还有害怕,还有不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多的感情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心里。

“此事尚且没有任何一个臣子知道,王锡爵已经被哀家下了封口令,若要保住全家不死,这件事情就能跟着他一起被带到棺材里面,他不久之后就会上表辞官,从此以后他的余生都将处在哀家的监视当中,哀家要是死了,就换作你来继续监视,若是你我母子两人都活不过王锡爵,那么就要在临死前,带上王锡爵一起走,这是哀家答应让王锡爵继续活下去的条件。”

李太后看着瘫在地上呆若木鸡不言不语的朱翊钧,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皇帝,你三十了,古人云,三十而立,过去的一切,哀家都能认为你是年少无知,可是这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其他的理由了,你别怪哀家,哀家不想死在战火中,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乱臣贼子杀掉,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一次政变,能要了你的命,却要不了那些你想除掉的人的性命。

就像是刚才,若是哀家想要你的命,你能躲过去吗?从古至今,被乱臣贼子毒死的皇帝就真的少吗?皇帝,哀家能做的都做了,哀家做不到的也尽力去做了,你要是恨哀家,尽管去恨好了,只是,不管你多么憎恨哀家,哀家也决不允许你把大明国运葬送在自己手上,哀家绝不允许你做亡国之君。”

说完这些,李太后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转身,慢悠悠的朝着宫门外走去。

走出去之后好久以后,朱翊钧还能听到李太后嘴里念叨着的那句“难得糊涂”,以前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了。

他终于认清楚了他和嘉靖爷爷之间的差别,他甚至想到,他的父亲未必看不出天下的局面,只是他的父亲更清楚的认识了自己,认定自己没有那样的能力,所以才“难得糊涂”了一把。

他没有他父亲那么豁达,他没有他父亲那么能坦然面对一切,所以他要抗争,他要斗争,他要做名副其实的天下至尊。

然而世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人终于认清了自己。

朱翊钧,只是一个拥有皇帝名号的凡人而已。

从今往后,将不会有人知道,朱翊钧曾经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了死亡和绝望,也不会有人知道一场注定极其血腥的万历宫廷政变就被这样消弭于无形。

揣着一颗四分五裂的雄心,朱翊钧点燃了那封染血的信。

二百七十六 救火队员李太后(上)

萧如薰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朱翊钧曾经如此接近过死亡与失败,这些事情是不会付诸于史书的,也难以为外人所知,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所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宋应昌和萧如薰在四月初一抵达了天津卫,大军上岸列队整顿花了一天半,休整花了一天半,三天以后的四月初四,东征大军正式开始朝着京师进军。

为了这一天,大军经历了大小数十战,和无数强敌浴血厮杀,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将二十万倭寇击杀在朝鲜半岛和日本本土,倭寇远征军自其酋丰臣秀吉以下全部将领无一漏网,死的死抓的抓,大明军队不仅仅获得了极其辉煌的胜利,这还是一场扬威海外稳固大明威名,震慑周边宵小之辈的荣誉之战。

大家一路上都在畅想着自己可以得到什么样的封赏,李如松想要封爵,其余的将军们也想封爵,而且由于这一次大家获得的战功实在是太大,就算是封爵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低,所以,大家不断的畅聊着自己封爵之后该是何等的荣耀和辉煌,该是如何的扬眉吐气等等。

但是落在了真正的明眼人眼里,比如宋应昌,比如萧如薰,比如袁黄,他们所考虑的显然和功勋武将们所考虑的不太一样。

“老夫已经命人去信京城开始运作,但是情况究竟如何,老夫也不是很清楚,老夫只知道,这件事情不太好办,这招以退为进也不知道能否奏效,那些京城里的高官们哪一个不是此中好手?季馨,坤仪,你们说这事能成吗?”

宋应昌的问题其实也是萧如薰和袁黄的问题,作为主要授功者,此次征战的决策层显然是当其冲,他们三人是最需要考虑自己的退路的,之前皇帝的三王并封令让本来明朗的局势再一次变得浑浊不清起来,让萧如薰和袁黄都有些看不清了,此时此刻,他们的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

“我想,如今朝堂的关注点已经从我们转移到了三王并封的事件上,大家都在讨论三王并封的事情,大军凯旋反倒屈居第二位了,但是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减轻我们的关注度,让我们更容易浑水摸鱼,更方便我们去运作此事,说不定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

萧如薰的意见得到了宋应昌和袁黄的赞同。

萧如薰猜对了一半,没有猜对另外一半。

朝堂上现在的主要关注点的确是三王并封事件,但是实际上,三王并封的事件已经被解决了,因为就在大军抵达天津卫的那一天,四月初一,万历皇帝朱翊钧下诏给内阁,宣布收回三王并封的召令,表示自己之前欠缺考虑,没有考虑到群臣的意见,所以收回这个召令。

群臣满意之余,也多了一丝疑惑——这一次,皇帝服软的也太快了吧?之前每一次都要折腾掉几个高官,然后拖延一段时间再服软,这一次,谁也没落马,皇帝就服软了,这不科学!皇帝改性子了?

群臣没有一个人知道宫廷内的巨变,没有一个人知道曾经有一把屠刀距离他们那么近,他们却毫无察觉,他们盲目的欢庆着胜利,然后决定给皇帝一个甜枣——礼部尚书罗万化开始紧急安排大军凯旋归来的礼仪问题,各项指令一路绿灯,毫无拖延,办事效率高的可怕。

礼部的确忙碌,但是最忙碌的其实是东厂和锦衣卫,为了封口行动,张鲸和骆尚志连着三个晚上没有睡好,指挥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的密探到处抓人杀人,秘密的毁尸灭迹,宫里面的内侍一夜之间少了几百号人,就像是人间蒸了一样,但是熟知宫廷政变规则的宫人们老老实实的一句话不敢说,生怕多说一个字,屠刀就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砍掉自己吃饭的家伙。

朱翊钧的精神萎靡不振,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不说话,不出宫殿,不临幸后妃,只是吃饭睡觉,内阁来的全部的奏折他都不看,置之不理,只把皇帝的印玺叫王德放在自己的桌子上,知道内情的王锡爵深深叹息,亲自带着奏折跑到李太后的宫殿里,请李太后当一把救火队员,处置这些他无法处置的国事。

李太后知道朱翊钧的问题,但是她没有办法也没有想法去解决,只想着在朱翊钧恢复过来之前,帮他把国事料理一下,王锡爵现在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选,什么事情和他商议之后,请李太后盖上皇帝的玉玺。

“太后,眼下唯一的难题就是东征军诸将的封赏问题,陛下之前曾经说要给东征军诸将厚赏,但是具体怎么赏,还没有个定论,就被三王并封的事情给抢了风头,现在大家伙儿都等着,尤其是礼部,正等着安排礼仪的规格,到底是封爵不封爵,太后,您得拿个主意。”

李太后翻看了一遍有功将士名单,把目光聚焦在了萧如薰三个字上。

“这个萧如薰就是此次东征的第一功臣了,的确很有能耐,王卿,皇帝之前是打算怎么封赏萧如薰的?”

王锡爵回忆道:“陛下打算不给萧如薰封侯,而是给萧如薰加官,将整个京营全部交给萧如薰去编练整顿,因为陛下知道萧如薰不仅善于用兵,而且善于练兵,颇有戚少保的风范,然后就算是赏赐田亩金银财宝之类的。”

李太后沉吟了一番,问道:“皇帝很器重萧如薰?”

王锡爵点了点头:“有传言称,萧如薰以二十三岁之龄得以出任东征军主将,还挤掉了李如松,原因就在于萧如薰是得到了陛下的青睐,陛下欣赏萧如薰,所以亲自下令要提拔萧如薰,兵部尚书石星奉了陛下的旨意,所以选择了萧如薰而不是李如松出任东征军主将,遂有如此大胜。”

李太后明了般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既如此,那萧如薰也就不能留在京师了。”

王锡爵松了口气,开口道:“太后圣明。”

萧如薰要是留在京师,皇帝肯定会起别样的心思,王锡爵拼上性命挽回了危局,又怎么会让危局再次出现呢?

二百七十七 救火队员李太后(下)

“萧如薰不能留在京师是为了防止皇帝还有些什么想法,但是也不能明里暗里打压萧如薰,免得让皇帝心存不满,哀家到底不是大明的天子,这大明的天下还是皇帝的,哀家打压萧如薰无所谓,但是你们这些奉诏的就要狠狠的得罪皇帝了,会被皇帝认为是落井下石,更让皇帝愤恨,怕是以后晚景凄凉。”

王锡爵心中一凛,忙道:“多谢太后提醒。”

“那么,有什么地方是萧如薰可以去的,还不会让皇帝不开心呢?”

王锡爵盘算了一下,忽然想起了这几日兵部有些公文里面提到的西南洞武国不断入侵云南边境的信息,云南巡抚陈用宾上书请求朝廷派兵拨饷以相助云南边兵击败洞武国入侵之敌,保云南边境安稳。

兵部的账面上刚刚多出了一大笔银子,是六部尚书分赃大会中石星抢来的,本来打算添置一些新的兵器,并且根据朝鲜之役里前线将官对火器实用度不足的投诉进行专项整改,现在考虑到洞武国欺人太甚,十余年来不断犯边,简直不知好歹,正值国内大胜倭寇,兵部有人提出要挟大胜之威彻底解决洞武国的问题。

王锡爵盘算着,觉得既能把萧如薰调离京师,让皇帝孤掌难鸣,也能尽量使用萧如薰这员大将的能力,不使之无用武之地,于是果断提出建议:“太后,近日云南巡抚陈用宾上疏,言及西南番邦洞武国再次出兵袭扰我大明边境。

鉴于洞武国十余年来不断袭扰我大明云南边境,杀我边民,殊为可恨,屡教不改,之前大明国库空虚,无力动全面反击,如今正值国库充盈之际,不如就让萧如薰带兵去云南,彻底解决这洞武国,太后以为如何?”

李太后对用兵的事情没什么主意,但是知道这个萧如薰给大明弄来了千万两银子,大明账面上一下子就宽裕了很多,很多之前不能办的事情现在都能办了,眼下正是国库充盈的时候,干脆就趁那些吸血虫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先用了这笔银子,用来开疆拓土解决边患也总比被人贪污了强。

于是李太后点头同意了。

“既然如此,王卿,干脆就给萧如薰封个侯,然后打去西南带兵平定那洞武国,也算是人尽其用,看看能不能再给大明捞点钱回来,如果可以的话,就算给他封个郡公也无所谓,王卿你看呢?”

王锡爵没什么意见,便开口道:“太后话,老臣自然遵命,那就封萧如薰平虏侯,予世封,赏田亩金银珠宝,封其妻萧杨氏正二品诰命夫人,准荫二子,另封提督云南御边平南总兵官,定期赴任,为大明平定洞武国,再建功勋。”

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不伤皇帝的心,也算得上是人尽其用,这个萧如薰算是有本事的,大明那么多将军,打仗就知道要钱,萧如薰不仅不要钱,还给大明往家里面拿钱回来,皇帝慧眼识人啊,就是管不住身边的人,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王卿,你说是吧?”

王锡爵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听懂了李太后的言外之意,捡回一条命的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于是他点了点头,开口道:“太后所言极是。”

“嗯。”李太后冷笑着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其余功臣武将呢?该怎么赏赐,你有个章程没有?”

“其余武将倒是好封赏,唯独大军经略宋应昌不知道该如何封赏,宋应昌出征之前已经是兵部左侍郎,再往前,就是兵部尚书,可是现任兵部尚书石星并无犯错,也立下大功,现在,老臣正是有些难以抉择的时候,宋应昌立下大功,不得不赏,但是石星也有功劳,并且无错,于情于理都不该贬斥。”

“贬斥石星做什么?给宋应昌重新安排一个职位不就好了?六部尚书里面可有政绩不明,犯错不少,贪污甚多之辈?”

李太后雷厉风行。

“嗯,硬是如此说的话,那工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的政绩都不明显,平素里也没什么作为,只是……”

“只是什么?哀家可听闻过,你们六部里面,吏部最重,工部最轻,刑部最贱,工部和刑部这两个部的尚书素来都没什么话语权,地位也不甚重要,既然兵部动不得,其他三部也不能动,那就动工部和刑部吧!”

听李太后说的如此轻巧,王锡爵也不免翻白眼。

“禀太后,吏部尚书陈有年日前上表辞官,群臣正在议论,是否将刑部尚书孙丕扬调任吏部尚书,执掌吏部,空出来的刑部尚书之位,正好交给宋应昌。”

李太后皱起了眉头。

“陈有年?他为何辞官不做?”

王锡爵心里还有点心虚,因为这件事情和他也有关系,当日他在内阁为朱翊钧打抱不平,结果被顾宪成听到了,顾宪成出言讽刺王锡爵,王锡爵看不过去,又给反讽了回去,谁知顾宪成回去之后气不过,上表弹劾王锡爵,正好撞在了朱翊钧的枪口上,朱翊钧大笔一挥——革职,贬为庶人,永不录用。

这下子就让那个老古板陈有年不爽了,我是吏部尚书,你贬斥我的下属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了?陈古板不爽了,上疏要求辞官,此时正值皇帝谋划政变的时候,没搭理他,陈古板大为不爽,连上七道奏疏要求辞官,朱翊钧还是没搭理,现在这个事情落到了内阁的头上,王锡爵正在头疼。

“回禀太后,此人是在为被陛下贬斥的吏部郎中顾宪成打抱不平。”

李太后一听就皱起眉头:“堂堂天官,居然为一个官员打抱不平而辞官不做,难道还有比公务更重要的事情吗?如此不顾全大局,这样的官员要之何用?要是张师傅还在,怎会出现这样的官员!混帐!他要辞官,那就允了,让他走吧!而且不允许给他尚书致仕的待遇,他是被贬斥的官员,永不叙用!”

王锡爵算是领教到当初大明铁三角的厉害之处了,当年,大明铁三角横行天下,所到之处,无能庸吏纷纷下马,朝廷一度扭亏为盈,财政结余甚多,足以支持朝廷支用数年之久,可惜张居正一死,变法就没了,其实就王锡爵自己来看,也是佩服张居正的,可惜人亡政息,得罪的人太多,张居正也不得不死。

可惜了这大明唯一相啊!

二百七十八 不爽的李成梁

作为一个曾经有热血有理想有追求的读书人,王锡爵是有梦的,然而再名利场之中挣扎徘徊,王锡爵逐渐失去了自己的初心,变质的儒学已经无法造就孔子和他三千门徒的那般盛况,他的门徒虽然不下百万,可真正承袭了他的理念的还不足三千,道学家们理学家们所承袭的思想是极端保守陈旧的学说,出不了圣人。

王锡爵显然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官僚,连个学者都算不上了,他虽然曾经有过理想,但是现在只剩下了求生之心。

王锡爵得以活命的条件就是余生都要活在皇室的监视之下,他将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身边有皇室的眼线,他将很清楚深知自己身边睡着的侍妾都可能是皇室的人,但是他无可奈何,他必然要和这些随时会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共舞,因为他掌握了一个惊天大秘闻,一个足以动摇皇帝统治的秘闻。

他虽然成功阻止了惨剧的生,但是代价就是付出自己的余生,他将最迟在三个月之后辞职,离开京师,永远的离开这个名利场,回到自己的家乡,过自己的余生,生死天注定,他也无力反抗,这样想着,他逐渐看破了红尘。

大军抵达京师的前一天,李成梁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交际,跑到了王锡爵的府上请求接见,王锡爵这一次没有阻拦李成梁,大大方方的接见了李成梁,微笑着和李成梁诉说着过往的情分,但是对于李成梁最关心的地方却丝毫不说,这让李成梁万般的郁闷和不解。

终于,李成梁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询问道:“阁老,萧如薰的事情和我儿如松的事情到底该怎么说呢?萧如薰立下如此大的功勋,陛下该不会想要以萧如薰取代我李氏镇守辽东吧?”

王锡爵微笑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李成梁焦急的说道:“萧如薰能打,能带兵能练兵,把倭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还给朝廷弄了那么多银子,皇帝肯定会想着用萧如薰彻底解决蒙古和女真的问题,再说现在萧如薰的威望大涨,眼看着很多京中勋爵都不把我当回事儿了,全都跑到萧家去巴结萧文奎,我又该如何自处啊?”

王锡爵看着着急的上窜下跳的李成梁,仿佛透过李成梁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你就不要担心了,此战之后,辽东总兵会由李如松出任。”

李成梁先是一惊,然后又是大喜,忙问道:“萧如薰不会取我李氏而代之?这太好了!那……萧如薰他……”

李成梁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看起来是被萧如薰这个后起之秀的凶猛给吓怕了,早些时候那个气吞万里如虎的李成梁已经见不到了,现在的这个被岁月侵蚀的毫无雄心壮志退化成为政客的李成梁真的老了。

“萧如薰会被陛下任命为提督云南御边总兵官,统帅云南之兵征讨洞武国,彻底将袭扰我边关十数年的洞武国收拾掉,同时,进爵平虏侯。”

“封侯了?”李成梁一愣:“我李成梁在边关十数年,大小数百战,大捷十次,才得了一个伯爵的爵位,萧如薰不过两场大战,就能封侯?!”

李成梁看起来很不甘心,感觉自己奋斗一辈子的荣耀被人过了,万历年间第一武将的位置被夺走了,这让他很不爽。

王锡爵冷笑不已,他当着面不好说,但是李成梁的十大捷里面到底有多少水分,他是清楚的,封个伯爵只是辽东系文臣顺势而为,为了政治斗争而塑造了李成梁这位战神的角色,可萧如薰两战都给国家带来了无法忽视的好处,尤其是朝鲜之役。

数千万两银子抵得上大明数十年中央税收,等于大明一年就有两年的税收可以使用,大大缓解了朝廷的财政负担,这在不清楚皇帝政变消息的群臣看来是极大的加分项。

所以在皇帝收回三王并封召令,并且下令进爵萧如薰的时候,才没有任何阻力的被群臣通过,让萧如薰成为了万历年间军功封侯的武将第一人,这算是实至名归,没有争议,但是你李大帅的争议至今为止还没有消散,这个含金量的对比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所以,你还说什么呢?

“萧如薰给朝廷弄来了数千万两的银子,朝廷未来十年之内的财政都将宽裕不少,所以萧如薰在朝臣内部的名声相当好,尤其是户部和兵部的官员,十分推崇萧如薰,还在私下里将萧如薰誉为大明第一将,李将军,你,还是不要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了,再说了,李如松将被封为辽东总兵,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李成梁被王锡爵堵的无话可说,但是心里就是不爽。

“阁老,这个我也知道,我就是看不惯那小子一来京城就和我作对,还和我儿争夺主将之位,要不是他,此战就是我儿去打,我儿肯定也能立下如此大功,到时候封爵的就是我儿,而不是萧如薰了!”

李成梁这话就说得很没有水准了,所以王锡爵冷冷一笑:“别把萧如薰的功勋套在李如松的头上,换个人结果还就真的不一样,李如松善于用骑兵,而不善于使用火器,这次萧如薰可是足足用了六百多门火炮和不计其数的鸟铳和倭寇大战。

如此善于使用火器作战的大将,萧如薰还是大明自戚少保以来的第一个,此次作战萧如薰手下只有李如松一支骑兵,规模从没上过五千,换作李如松,行吗?”

李成梁郁闷不已,这话他还真的不好说,辽东军一向鄙视火器,根本也不怎么用,用的还是三眼铳,而据说萧如薰很不喜欢三眼铳,推崇大样佛朗机和鸟铳,主张冷热相济的火器大阵战法。

甚至萧如薰在给兵部的公文里建议全面淘汰如三眼铳迅雷铳碗口铳等上个世代的火器,大明军队建立专门的火器部队,列装佛朗机铳和鸟铳,实现远近程火力打击网,骑兵也要配合如车炮之类的快机动火器部队的配合。

辽东军和沿海地方的部分军队自然是强烈抗议的,鸟铳使用起来太难,根本没有火门枪使用起来简单,他们都不愿意更新换代,也没有更强大的威胁,还浪费钱财,所以阻力还不小,辽东军内部更是抗议不小,加上萧如薰之前和辽东军有过节,只是碍于萧如薰一时无两的威望,才让辽东军不敢闹事。

可是李家父子的不爽是难以磨灭的。

二百七十九 门庭若市的萧府

就在正式的消息传出来之前,甚至还传出过萧如薰接任辽东总兵的消息,这让李成梁日夜不安,现在知道这个消息是假的,但是萧如薰即将挂帅出征洞武国的消息还是让李成梁有些郁闷,在他看来,有战事就有功劳,有功劳就有赏赐。

他赋闲也就算了,但是李家不能倒,可萧如薰马上又有仗可以打,而李如松还要带着辽东军舔伤口,没什么仗打,也就没有功劳,这不又要被萧如薰甩在后面了吗?

李成梁十分不爽。

“萧如薰刚刚回京,又有仗可以打,这是不是不合规矩啊?”

李成梁竭力想要阻碍,然而不知道内情的他根本无法体会王锡爵的苦心。

认为不合规矩的文官也不是没有,觉得这边刚刚解决战斗,那边又要征伐,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王锡爵只用一个理由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如薰,良将也,善征伐,亦善谋利。

萧如薰是难得的良将,不仅善于打仗,还善于搞钱,用战争的名义搞到大笔钱财,一下子就能给你们缓解十年的经济危机,你们还不让他多出去搞点钱?他把钱搞来了,大家都有得赚,这难道不是好事?这个洞武国自己找死,屡次挑衅,大明有大义名分在手,征讨不臣,谁敢说大明不好?

大家都不说话了,立刻按照王锡爵的意思把这个命令贯彻下去了,鉴于萧如薰之前和宋应昌的良好配合,还有为了笼络萧如薰,便依旧任命萧如薰为提督衔,而云南巡抚陈用宾则为大军经略,负责后勤,前线军事指挥属萧如薰管辖。

就这一点,也让李成梁羡慕嫉妒恨,他是足够强势才能不被文官上司压制,而萧如薰这里是直接被文官看重,直接给了平等的地位,以提督衔主持兵务,文官只能搞后勤,颇有些当年文官武将地位平等的架势,天下武将哪个不愿意?但是做到这一点的武将,从土木堡之变以后,也只有萧如薰一个了。

之前是主将出征,这一次,王锡爵刚才用的词语是“挂帅出征”,帅啊!

“阁老,这个大军出兵作战,文官为帅,武官为将,这是规矩啊,怎么到了萧如薰这里就变了?他怎么能挂帅出征呢?”

王锡爵瞧着李成梁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就忍不住的冷笑,但还是耐心的解释道:“你要是能给朝廷弄来金山银山和八百万两银子,老夫也能给你一个挂帅出征的名义,这是兵部和户部提议的,其实本来萧如薰是可以做到京营提督的,但是处于各方面的考虑,这个职位被取消了,萧如薰还不能待在京城,要出去打仗,为了安抚功臣之心,才给了一个挂帅出征的名义。”

李成梁眨了眨眼睛:“那他以后不就是真正的萧大帅了?”

王锡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可以这样认为,正式的说起来,他还真就是萧大帅,但是你又担心什么?你的根基在京城和辽东,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好歹也是一方镇守,心胸要宽广一些。”

李成梁撇撇嘴,又问道:“那阁老,此战之后,萧如薰又该如何安排?他要是又打了大胜仗……”

“不管他是打大胜仗还是大败仗你都不用担心,打了胜仗,灭了洞武国,朝廷就打算在那里设立军镇,让萧如薰做总兵,安抚南疆,打了败仗你就更不用担心,他会被贬职,你担心什么呢?”

“朝廷会在那种地方设立军镇吗?”

李成梁好奇地问道。

“嗯,鉴于洞武国十数年来屡教不改屡次进犯,兵部认为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把洞武国彻底收拾掉,洞武国一旦死灰复燃,依然会成为我南疆边患,能一次性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继续拖下去了,朝廷拨款,将洞武国彻底收拾掉,然后设立军镇,复永乐时期的疆域,开疆拓土,扬我大明声威。”

王锡爵说的慷慨激昂,李成梁却没怎么听进去,而是在想着万一萧如薰又一次立下大功该怎么封赏。

这一次萧如薰回京已经让武勋集团纷纷靠拢,他家门口门可罗雀,冷清得不像样子,这让习惯了前呼后拥的李成梁很不舒服很没有面子,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找回个场子,结果萧如薰刚一回来又要出征,眼看着万历大明第一武将的荣耀就要被他收入囊中,从北打到南,赫赫声威不减,而他却在慢慢老去。

那个十大捷的李伯爵已经没什么人在意了,现在人们都在意那位新贵,那位强悍善战的萧平虏侯。

和李成梁家的门可罗雀不一样,现在的萧府可算的上是门庭若市,往来车马川流不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内阁辅的府门口,然而就算是内阁辅的府门口,现在也和李成梁家门口差不多,不说门可罗雀,但也就是小猫两三只,怎么能和萧府如今这副盛况相提并论呢?

虽然萧如薰屡次给父亲去信,让父亲不要收太多的礼品,以免自己不好换人家的人情债,老于此道的萧文奎也经常闭门谢客称病不出,请来最好的稳婆和妇科圣手给媳妇儿调理身子,就等着自己的小孙孙出世。

从去年八月份到今年四月份,八个月过去了,第九个月已经到来了,眼看着媳妇儿临盆在即,儿子即将凯旋归来的消息也传来了,双喜临门之下,萧文奎是老怀大慰,成天高兴的窜来窜去就是坐不住,还去信给其他三个儿子,让他们放下手头的事情,向上司告假,来京城探亲,迎接萧家第三代的长孙的诞生。

媳妇儿苦啊,从怀孕开始到临盆在即,丈夫都不在身边,他一个老公公带着身边几个侍妾也不知道该如何伺候,只好便访京中名医给媳妇儿调理身体,虽然名医如云,但是到底抵不上丈夫就在身边,丈夫远在朝鲜为国征战,生死不明,媳妇儿也难免提心吊胆,虽然名医尽力调养,却也无法代替丈夫的抚慰。

孕吐最厉害的时候,杨彩云什么也吃不下去,人都憔悴了一大圈,让萧文奎急得团团转,那个时候是多亏了萧如薰从战场上寄回来的家书给了杨彩云心灵上的慰藉,才让她支撑到了如今,眼下临盆在即,杨彩云愈加不安。

幸好萧如薰即将回家的消息给杨彩云吃了一颗定心丸,才让她安安稳稳的在家里休养等着生孩子,她最希望的,就是丈夫能在她生育之前赶回来,经历最让人感到感动的那一瞬间。

媳妇生孩子的确是一件大喜事,但也正是因为这件大喜事,给了很多人送礼巴结的好机会,特别是之前那些害怕战死而出尔反尔的勋贵家庭,更是肠子悔青了,想方设法的和萧家修复关系,各种送礼手段层出不穷,让萧文奎也不免咂舌。

二百八十 万历名将第一人

媳妇儿生孩子的确是一件大事,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正是因为这件大事,给了很多想要送礼品巴结一下萧如薰的勋贵们一个好机会,生孩子送礼品这种事情再寻常不过,是千百年来的传统,所以,萧家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的。

萧文奎思来想去,感觉这种礼品收了也是有理由有名目的,比起那些不正当的权钱往来要好上不知多少,所以也就不反对了,一时间萧家大院儿门庭若市车水马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内阁辅吏部尚书的官邸。

其实大家也都是被逼的没什么办法了。

上一回,萧如薰出征朝鲜之前,大家本来以为征讨倭寇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但是看到朝鲜人败的那么惨,他们就退缩了,本来想把子弟托付给萧如薰带出去镀金,不管能不能立下战功,至少也算是有了战场经验,将来也不会太怂,但是知道了倭寇的凶悍之后,他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又厚颜无耻的把子递给要了回去,生怕断子绝孙。

结果萧如薰在朝鲜一个胜仗接着一个胜仗,一次斩获比一次大,最后居然打到了日本本土,据说还干掉了日本的摄政王,还搞来了不知道多少银子,这个功劳可大了去了,封侯的消息一传出来,整个京城的武勋世家全部都慌了,他们这才想起之前和萧如薰之间的不愉快。

这一仗打下来,萧如薰算是坐稳了万历第一将的位置,把李成梁都给压下去了一头,而且比起李成梁拼命靠拢文官,萧如薰还是武勋世家子弟,极为难得的根正苗红的人才,不巴结他巴结谁?那些之前错失了巴结机会的公侯之家的子弟们悔的肠子都青了,连青楼赌场酒馆都不去了,京师大街上一时间少了不少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弟们。

这不是那些世家子弟们转了性子了,而是一些消息灵通的武勋从交好的文官嘴里面得知了萧如薰的最终安排。

南蛮恶藩洞武国再次犯边,大明忍无可忍,决定以大将萧如薰再次以提督的身份南下讨伐洞武国,灭其国!

一仗接着一仗,军功拿到手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英宗以来,武官的最高职位只能到总兵,不管是闲时还是战时,然而此次萧如薰却打破了这个规矩,以和文官主帅经略同样等级的提督身份挂帅出征,而原本的文官主帅成了后勤部长,哪怕这只是个例,但是对于整个大明的武将来说也是一次不小的激励。

被圈养在京城的武勋世家们也不是完全没有雄心壮志,只是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机会,但凡有一点好的机会,他们当中的有志之士也愿意往上冲一冲,然而土木堡事变之后武将的上升途径被限制的死死的,世袭制度产生出来的武官群体在素质上远远不如数百万人搏杀出来的文官精英,在这样的精英政治体制之下,武官更是看不到东山再起的希望。

之前倒也出现过一些希望,但是伴随着希望出现的是更大的绝望,张居正这个大明唯一相不仅凶悍的对待文官,也更凶悍的对待武官,使得嘉靖朝最优秀的武官们也被限制的死死的,万历十年张居正死掉之后,文官集团变本加厉,虽然出现了李成梁父子这样的名将,然而他们却是靠拢文官,和文官结成利益同盟的。

指望他们为武官说话,那是痴心妄想。

世袭制度下产生的世袭武官,他的素质根本不可能和数百万人里搏杀出来的精英文官们相提并论,玩权术玩脑袋都是想都别想,武将群体里面也出不了一个话事人给大家撑腰,好不容易出个李成梁,结果还是人家的门下走狗,现在萧如薰这个根正苗红的世袭武将横空出世,大家顿时把希望全部投注到了萧如薰的身上。

这一下子就不只是之前的伯爵侯爵们来结交萧家了,公爵们也有一部分来结交萧家了,除了定国公、成国公和英国公三家只是派个管家来送礼,其余各大武勋世家基本上都派家里人亲自来送礼,侯爵伯爵家族则是家里的当家人亲自上门拜见萧文奎,想要在萧文奎面前搏个好印象,等以后萧如薰回来了,能在萧平虏心里留下些痕迹,那就最好不过了。

在萧如薰回京师的前一天晚上,萧文奎和他的宠妾一人看着整整一屋子的礼品,也是傻了眼。

萧文奎是老早就来京城里面展了,在京营里面摸爬滚打好多年,结交的人脉资源也没有多少,毕竟人家都是有爵位的,而你一个世袭武将没有爵位,也的确是不值得人家和你结交。

但是萧如薰两仗一打,爵位就来了,还是一下子蹦到了侯爵的层次,迈入了武勋集团的上层,还是有实权在手的有仗可打的大明唯一的提督武将,地位更为尊崇,说实话,要不是年纪轻资历浅,顶级勋贵定成英三家也免不得要派人来拜见,大家都在说定国公成国公和英国公三家都是在拽自己的身份,拉不下面子,才派管家来送礼。

但是该说不说,人家三家都是大明最顶级的勋贵,文官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道一声国公爷,虽说心里面鄙视,但是若是说出来,那可就不是一般的罪过了,徐达张玉和朱能都是大明的大功臣,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动的,张居正那样的大牛面对这三家还有南京的魏国公和云南的黔国公,那也是忌惮不已,不敢下手。

说白了,大明的顶级勋贵在如今有五家,都是武官,定国公和魏国公的徐家,成国公朱家,英国公张家还有黔国公沐家,这五家都是顶级勋贵,虽然没实权,但是地位清贵,文官们见了也要客客气气,不敢僭越,不像面对其他武官勋贵那样随随便便颐指气使。

也可以说,如今的大明,武官公爵以下在文官眼里都是渣渣,公爵里除了这五家实在是来头太大不敢动之外,其余的也不算多难对付,萧如薰和李成梁是唯二的例外,而且萧如薰比李成梁明显更有优势,因为年轻,甚至有冲击公爵的可能。

到那时,才是真真正正的万历名将第一人。

二百八十一 双生子

那五家顶级勋贵是真的已经升到了顶,没什么追求的了,要是再追也就是和造反没什么两样了,文官们虽然表面尊敬,也给一些利益给他们,但是在权力的范畴对他们是无比警惕,生怕他们学他们的祖宗再来一次咸鱼翻身,那文官们可就惨了。

那五家自己也清清楚楚,爵位做到了顶,官位也差不多到顶了,家族众人也不太有出去从军的可能,干脆就放任自由,快活度日,不管国家水深火热,只要自己舒服就好。

这样的思想普遍存在于京师武勋集团之中。

这正是文官们所期待看到的,而他们最不期待看到的就是萧如薰这样的人,虽然这样的人不可或缺,但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就必须要予以打压,这样才能将他的威望限制住,要不是这一次萧如薰搞了太多钱,他们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实在是不好说,早就一拥而上把萧如薰的兵权剥夺了,才不会又一次让他挂帅出征赚军功。

说白了,不让萧如薰留在京师,反而是这些文官们的仁慈,再给你一次立军功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你要是真的能把握住,咱们也不亏待你,之后就全看你自己的觉悟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文官们答应了王锡爵的提案,让萧如薰去把那个跟牛皮糖一样烦得要死的洞武国给彻底收拾掉,让大明的南疆恢复安定,然后再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让萧如薰“荣耀退休”,等什么时候有需要了再放出来用,没有需要就摁在京师不让他蹦达。

但是眼下这种武官们群情激愤的时候,不说萧如薰搞到了钱,就算没有,文官们也不好就这样打压萧如薰,人家压抑了那么久,也的确是需要释放的时候,要是不给人家释放,就这样打压人家,人家要是不爽了,还真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毕竟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人急了要干什么就不是很清楚了。

所以文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这么多礼品,而且每一箱都价值不菲,还有些古玩玉器十分珍贵,还有些字画,老爷,这些东西林林总总算起来,价钱可能不下百万两啊!”

萧文奎的这位宠妾有算数的能耐,经常帮着萧文奎算账,深得萧文奎的喜爱,听到如此的价格,就算是萧文奎深谙京营内部吃空饷的情况,也不由得为之感叹。

“都说税收到了哪里去,这不就是吗?我儿辛辛苦苦从倭国弄来那么多银子,又有多少可以真正的用在国事上呢?如此想来,老夫也曾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如今,却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来京营了。”

萧文奎深深地叹息着自己过往的一些举动,颇为后悔。

那妾侍连忙宽慰道:“如今三郎战功卓著,老爷也不用如此做想,只要三郎继续立下大的战功,这些礼品就算咱们收了,朝廷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文奎叹息道:“说是这么说,但是……罢了,明日四郎就回来了,大郎二郎和三郎呢?他们还没到吗?”

妾侍忙道:“大郎和二郎明日早间就能抵达京师,三郎在路上耽搁了一两日,大约还有一两日才能到,怕是赶不上凯旋仪式了。”

“唉!这孩子,毛毛躁躁的,我萧氏一门四子,四个儿子都在军中做官,唯有如薰是最聪明的,从小就聪慧过人,也没有辜负了老夫为他求取了书香之女为妻,这些年来也是颇有成就,让老夫甚为宽心,我萧氏镇守西北数代人,还从未有过封爵之子,如今封了爵,也算是光宗耀祖,竟不想再次封侯,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啊!”

妾侍笑道:“这当然是福气,大大的福气。”

萧文奎笑了笑,摇了摇头:“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是福还是祸,可真不好说啊,刚刚封伯,现在又封侯,二十三岁的年纪,连着封伯封侯,打完了宁夏打倭国,这打完了倭国眼看着又要去打洞武国,这朝廷也不是无将可用,为何就偏偏扯上我的如薰不放手呢?”

萧文奎爱子心切,分离大半年没有见到,眼瞅着能一家人团聚了,结果小儿子又要出征洞武国,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去多久,而且朝廷还明令要“灭其国”,这到底是何等难事自不用说,大明立国以来,所灭之国不少,但是近些年来,还真没有将领立下灭国之功,这功劳要是真的大了,可就不好说了啊……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萧文奎担心自己的小儿子没有李成梁的心机,不懂得养寇自重的道理,愣头青一门心思建功立业,把周边敌人给收拾了一个遍,等大明威服四海没有敌人的时候,也就是文官对名将下手的时候了。

这个道理,萧文奎是一定要告诉萧如薰的。

不过现在就不说了,眼下还有一件大喜事,媳妇儿就快要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个大胖小子给萧家延续后嗣,他最不高兴的就是大儿子二儿子和三儿子都比小儿子早结婚,但是至今为止无所出,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务繁忙没有功夫,但是小儿子这个媳妇儿是个能生的,就指着她生个大胖小子给萧家延续后嗣了。

如此想着,萧文奎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看着天色晚了,打算去看看儿媳妇如何了,和稳婆还有大夫聊一聊看看还有什么注意事项,也好早做准备。

这步子还没有迈开,两个大夫就联袂而至,让萧文奎老大的疑惑。

“张大夫,王大夫?你们不是回去了吗?这么晚了怎么还来啊?”

两个大夫似乎有些犹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王大夫站了出来,开口道:“萧老爷,其实一个月之前我二人就有所疑惑,但是不敢确定,稳婆虽然经验丰富,但是也不敢确定,现在眼看着杨夫人临盆在即,我等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做些准备才是。”

萧文奎疑惑道:“什么准备?你们说。”

“我等怀疑,杨夫人肚子里怀着的,是双生子。”

“什么?!”

萧文奎大惊失色。

二百八十二 萧文奎所希望的享受

在没有B技术的时代,在妇女生育条件极差的时代,生育成功率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在这样的时代,一个负责接生的稳婆能有七成以上的成功率,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级稳婆,王公之家妇女生育都要出大价钱把这些稳婆给请来,然而要是放在现代,这样的接生率足以让一个医生牢底坐穿。

同样的道理,没有B技术的时代,肚子里怀着几个孩子人们也根本无法准确判断,从孕妇的肚子大小这样的外观去判断是很容易失误的,比如一些本来就比较壮的孕妇,她们的肚子可能只怀了一个,但是依然比怀两个的小家碧玉要大,这就不好判断了。

这两个京城里有名的妇科圣手和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商量了好些日子,才打算把这个猜测告诉萧文奎,因为他们实在是心里没底,不敢确定这就是真的双生子,万一说的不对让人家家里人空欢喜一场,这也是罪过,毕竟这可是现在风头正盛的大将军萧如薰的妻子,这要是出了问题,自己可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退一步来说,万一这真的是双生子而自己又没有什么准备,生孩子的时候突然才现是双生子,那可怎么办啊?那生不出来还搞得大的小的都保不住,人家一怒之下拔刀杀人,喜事变丧事,也不是没有生过,所以还是提前说出来提前做个准备,多准备些汤药和补充体力的东西,多少让孕妇多一些成功的指望。

双生子是一件非常吉利的事情,认为是做了大善事的人才能拥有双生子,萧将军远征朝鲜攻打倭寇,为大明东南沿海无数百姓报了血海深仇,或许,这就是回报?

谁也说不准。

但是萧文奎是莫名的激动了,一甩手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都丢给了王大夫,开口道:“不管你需要什么药材,就去买,钱不够了找我要,千年老山参我也能买下来!无论如何给我保证母子平安!”

王大夫哆嗦看着手上的银票,感觉手里握着的不是银票,而是烫手山芋。

无奈的和张大夫对视了一眼,两位大夫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差事。

然后萧府就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萧文奎坐立不安,想着明天的凯旋仪式,想着不知何时就要生产的儿媳妇,还有很多很多的别的事情,一晚上也没怎么睡觉,第二天拂晓,北京城的大门刚刚打开,几匹快马和几家马车就冲进了城内,以最快的度抵达了萧府,萧如兰和萧如蕙来了。

萧氏一门四子,老大萧如兰在陕西做副总兵,老二萧如蕙现在在宁夏做参将,就是之前萧如薰的职位,萧如薰升职之后,萧如蕙接替了萧如薰的位置,升官升了不少,至于老三萧如芷去了南京做提督南京校场,父子五人天南海北的,已经好些时候没有一家团聚过了,这一次萧如薰立下大功,皇帝特意恩准父子五人告假团聚,算是天恩浩荡。

父子最后一次团聚还是四年之前的事情,为了庆祝萧如薰正式担任军职,而如今再一次的团聚,还是因为萧如薰,当初这个家里最小的小弟弟,居然成了整个大明武将里头一号的人物,让人不由得感叹到光阴飞逝,物是人非。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父子五人感受不到,他们能感受到的只有家里人身边人所生的事情。

萧如兰和萧如蕙带着各自的家人很快就来到了萧府,一进家门,两人就觉得家里的氛围不对劲。

和父亲阔别四年的相聚是令人激动的,两人激动的给父亲下跪磕头,萧文奎也是一把老泪的把两个儿子扶起来。

将门世家难得有父子相聚的时候,尤其是孩子长成自己出去谋职位,还是在边关这样的地方,随时随地都会遇到战斗,随时随地都有丢掉性命的可能,这一次的相聚之后不知道下一次看到的会不会是亲人的尸体,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

所以每一次相聚都要用力一点,每一次道别都要深情一点,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就是最后一次。

萧家算是难得的到了如今还父子齐全的家族,在边关将门也是非常少见的,虽然母亲早逝让一家人不完整了,父子还在,五个军人一个没少,这才是天大的福气,所以萧文奎常说自己是有福气的人,是祖父萧汉把所有的夫妻都传给了下一代,这才让萧氏一门有如今的盛况。

“好些时候没见了,你们两个臭小子都长大了,像个男人了,就是有一点,怎么媳妇儿还是没动静啊!你们四弟都快当爹了,你们几个当哥哥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为父还是很不满意的!你们要加把劲!别老是在军营里面混日子!多回家陪陪儿媳妇儿,听到没有!”

萧文奎见面就笑着斥责自己的儿子们不把孙子弄出来让自己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实在是不孝,萧如兰和萧如蕙只能苦笑着应承,两人的妻子也只能红着脸应承。

“爹说的是,我们……努力便是!”

倒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这军伍里面的人,三天两头就要和蒙古人小打一场,一两个月就要大干一仗,还有轮番戍守城墙,这让很多中层下层军官都没工夫和自己的妻子亲热亲热生个孩子。

萧如兰和萧如蕙也是很努力的,就是没生出来,这也是无奈的事情,现在搞得四弟萧如薰成了第一个生孩子的,以后他的孩子的年纪反而就要最大了,这一家子还不得搞得反过来?也难怪父亲给他们那么大的压力。

说实话,像他们父亲这样年岁的老将军,的确很多人早就开始过着含饴弄孙的半退休的生活了,萧文奎来到京城打拼到京营副将的位置,不仅上上下下觉得老萧可以准备退休了,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到头了,可以快活几年然后等着退休,这辈子也没打算再一次的上战场。

他就指望着自己的几个儿子给自己多生几个小孙孙,让自己过过做爷爷的瘾,这在将门世家也算是一种福气,很多人都等不到自己的孙子出世就过世了,那些文人们经常可以享受到的含饴弄孙的乐趣,在将门世家里,反而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三百八十三 归来

儒家文化讲究抱孙不抱子,传统意义上来说是就严父慈祖,当父亲要严格的管教自己的儿子,所谓养不教父之过,父亲对儿子就要严厉管教,但是对待自己的孙子辈,却是宽容的不像话,慈祥的不像话,像是把没有来得及倾注的父爱全部都倾注给了小孙孙一样。

这样的风俗经过几千年的潜移默化,已经渗透进了整个中华社会的上上下下,老的就是疼小的,对儿子倒是打骂有加,十分严厉,对小孙孙就好得不成,恨不得天天抱着孙子看着孙子一天天长大,无论是多么威严的将军威严的宰相面对自己的小孙孙的时候,都软的不像话。

按照现在的人的生育年龄,四十岁一过,其实就可以准备当爷爷了,也确实应该当爷爷了,像萧文奎这样五十多了才刚刚准备当爷爷的人也算是少见,萧家四子的压力也的确不小,虽然现在小弟快要做父亲了,前面三个哥哥的压力反而越来越大了。

“爹,四弟不在,咱们一起去看看四弟妹吧,四弟妹也差不多该生了吧?”

萧如兰提出要去探视杨彩云,尽一尽大哥的本分,萧文奎也赞同,随机说道:“有个事儿要和你们说说,为父这心里也没有把握,昨天夜里,给你们四弟妹养身子的两个大夫对为父说,你们四弟妹肚子里的,可能是双生子。”

“双生子?!”

萧如兰和萧如蕙吃了一惊,两人的妻子刘氏和王氏掩着嘴巴,但眼中是满满的惊讶和羡慕。

“只是说可能,但是也不一定,因为眼下没办法就真的确定那是双生子,只是这个准备是要做的,不然万一生完一个还有一个大家没有准备那就糟了,为父叫他们去准备药材,随时随地准备好给你们弟妹接生,这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近了,为父这心里啊就七上八下的,实在是担心的紧,就像你们娘亲当时生下你们兄弟的时候。

哎呀,这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也不知道多少女人都直接进了鬼门关没再回来,你们母亲生下你们四个,对我萧家实在是功德无量,可惜你们母亲去的早,为父也一直觉得亏欠她,所以你们兄弟四人可绝对不能亏欠给自己生孩子的妻子,明白吗?”

抓住难得的机会,萧文奎也在对自己的儿子进行人格教育,这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萧家四子之所以可以在军中站稳脚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绩,和萧文奎的家庭教育是分不开的,喜欢勇武的儿子就去学大开大合的武艺,偏向文质的孩子就学兵法读书习字,每个人都都有每个人的侧重点,因材施教,并且也不忘记给孩子们进行良好的人格教育。

这样的教育这样的父亲才造就了萧氏一门四子具为忠良的门风。

杨彩云现在的神经比较敏感,精神比较紧张,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紧张一下下,初次生育之前听说了太多的事情,使得原本不怎么担心的她也开始担心自己能否顺利地完成给丈夫传宗接代的任务,更开始担心一些有的没的。

不过好在萧如兰和萧如蕙来了之后,两位嫂子的出现和陪伴让杨彩云的紧张稍微缓和了一点,加上今天自己的丈夫就能回家,这多少让杨彩云感到些慰藉。

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温馨暂且不说,北京城外不远处的萧如薰已经是归心似箭了,望着数月不见的京师城墙,数月不曾见到父亲和爱妻的想念,加上妻子即将生育的紧张,让萧如薰恨不得现在长了翅膀就飞跃京师城墙回到自己家里面,当然,如果他真的长了翅膀,那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刚和礼部官员紧急磋商完待会儿的凯旋仪式的宋应昌来到了萧如薰的身边,看到萧如薰把视线投注到京城内的某个方向,便知道萧如薰在担心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快要生产的妻子,作为过来人,宋应昌很友善的拍了拍萧如薰的肩膀。

“季馨,放宽心,你是丈夫,是男人,还是孩子的父亲,你要稳住自己,你必须要冷静,女人可以慌可以乱,但是你不行,是啊,初为人父的感觉的确很奇妙,老夫当年也是这样的感受,长子出生的时候,老夫是紧张的连觉都睡不好,抱着长子的时候,老夫快活的一蹦三尺高,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萧如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也是担忧,毕竟妻子刚刚怀孕我就离开京师去了辽东,妻子快要生育的时候我才赶回来,怀胎十月的辛苦我没能和妻子分担,始终觉得亏欠了她。”

“有这份心就是好的,女人生孩子不容易,老夫活了那么些年,耳朵里面听到的女人生产而死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甚至不少身边同僚家里的女眷都生过这样的险情,官员家眷尚且如此,何况民间妇女,现在想想,我等男儿能立于世间,如何不是母亲拼命为之呢?

放心吧,季馨,你是个有福气的人,你这次回来时凯旋归来,带着大胜而来的声威,任何宵小之辈都不敢作祟,有你坐镇,什么事情都不会生,等凯旋仪式结束之后你再回家,来得及。”

萧如薰忽然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个说法。

“宋公,以前听说过,金戈之气会冲撞孕气,我这刚刚打完仗回来,是不是对孩子不太好?”

萧如薰从前是根本不相信这些说法的,但是关心则乱,如今这个时候,若是求神拜佛能让杨彩云顺利产子母子平安,他也愿意皈依我佛。

宋应昌看着萧如薰年轻的面庞,哈哈大笑。

“此时此刻才看出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在战场上沉稳的不像话,到了这个时候才真的像个担心妻子担心孩子的年轻人,好啊,好!这才是个年轻人,不然老夫还以为自己结识了一个未老先衰之人,哈哈哈哈!”

萧如薰翻了翻白眼,把担忧的目光投向了家的方向,心思早就飞到了家里面,飞到了爱妻的身边了。

“对了,季馨,皇帝收回了三王并封的召令,看来,皇帝服软了,王锡爵也服软了。”

宋应昌低声对萧如薰如此说道。

三百八十四 凯旋(上)

朱翊钧收回三王并封召令服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萧如薰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王锡爵出这个馊主意算是把万历年间唯一一次君臣和解的机会给毁掉了,最后王锡爵灰溜溜的下台,朱翊钧抑郁终生,使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折腾朝廷和文臣,最后弄得两败俱伤,让女真人捡了大便宜。

“那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自此以后,皇帝和群臣之间怕是没什么和解的可能了,皇帝受到如此重创,威严不保,怎能不恨?”

宋应昌长叹一口气:“可惜了,季馨,你费尽心思创造出来的大好时机,却被这样毁掉了,也不知大明还有没有这样的好时机了,想来,很难再有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而后又说道:“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这件事情虽然对大明朝来说是祸事,但是未必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祸事,朝臣一定知道皇帝突然间那么硬气的要求是因为什么,所以,怕是会针对我,但是我又搞来了那么多银子,他们若是对我下手,吃相也未免太难看。

所以我觉得,就算我不去请求,他们也不会让我留在京师,而是把我赶走,赶的远远的,我本来就想去西南,一开始还没什么把握,但是如今看来,把握反而更大了,不管是我稍稍提出一点想法还是不提出想法,他们肯定会给我安排一个最合适的地方。”

“那万一不是西南呢?”

宋应昌笑了笑:“万一是别的什么地方,甚至是宁夏?”

萧如薰摇了摇头:“我那么能战争财,他们会舍得把我按在宁夏那种地方不动弹?肯定是想方设法的让我继续打仗赚钱给他们挥霍,我赚得越多,他们的胃口就越大,贪得无厌之下,我的要求他们反而会同意。”

宋应昌不笑了,严肃道:“季馨,你这是与狼共舞,与虎谋皮啊。”

“不入虎,焉得虎子,若要离开这个大漩涡求得生存,怎能没有与虎谋皮与狼共舞的决心呢?宋公,我的问题是解决了,你的呢?”

宋应昌微微一笑:“你能办到的事情,老夫自然也能办到,否则,还做什么官?直接辞职归乡养老算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说。

奏凯还师仪式在周代已初具规模,北魏时有较大的展,明、清两代,奏凯还师仪式最为完备,而遇到大的战争胜利,或者意义重大的战争胜利,皇帝需要率领文武百官出城十里迎接,然后主帅上缴报捷战表和带兵印信。

奏凯还师后,一般接着就要举行献俘告庙仪式,这是古代将帅凯旋时把在战争中俘虏的人员进献给太庙,以便告慰列祖、列宗战争胜利的仪式,献俘仪式一般包括致祭、皇帝常服御坐接受战俘、战俘匍匐待罪、皇帝恩赦松绑、赐礼物或下诏处置有关俘虏等内容。

献俘仪式结束后,一般都要论功行赏,按明朝规定,凡有军队得胜凯旋还朝,中书省都要移文大都督府论功行赏,兵部开列参战各位将士的功绩,吏部准备勋爵职名,户部、礼部出具赏格,中书省把六部议定的功赏名单、意见上报,奏请皇帝裁决,待皇帝裁决后,举行颁布功绩及赏赐官爵、礼物仪式。

而对于这场战争而言,最值得关注的就是献俘仪式了,萧如薰抓住了以宇喜多秀家为的日军高级将领和参谋官一十六人,除了死掉的之外,日军朝鲜方面军的一众高级军官没有一个活着逃出朝鲜,全部被抓,而且他们的官职和军职都很高,所以俘虏的价值很高。

基本上萧如薰抓一个就送一个到汉城交给宋应昌看管,宋应昌还十分恶趣味的把一座朝鲜贵族府邸当作监狱,每当一个新的高级战俘被萧如薰送过来的时候,宋应昌就集合之前的所有高级战俘,让大家来个见面会,互相寒暄一两句,“你也来了”“我也来了”之类的,然后宋应昌会哈哈大笑,以此取乐。

真是恶趣味。

通过不断的胜仗把这些日本的战国名将们打的怀疑人生,萧如薰和宋应昌的目的就达到了,战争结束之后,把这些人一股脑儿的装在一艘船上运回来,关在笼子里,向牲畜一样,登6之后,就按照大明关押犯人的方式,弄个囚车,把头露出来,身子关在笼子里,脖子后面插个牌子,写上“胆大妄为倭国战犯某某”来辨识。

因为这场战争几乎把日本三分之二的国力摧毁了,战果也是前所未有的大,所以礼部官员得到战俘名单的时候,整个礼部都被轰动了,几十年前倭乱的惨痛事迹还历历在目,没人认为倭国是弱国,只是觉得倭国是小国,但是战斗力极其强悍,现在大明一口气把他们那么多大将军诸侯都给抓了,这个国家也差不多完蛋了,倭乱再也不会有了。

朱翊钧得知这份战俘名单的时候,也是颇为振奋的,南倭北虏的时代是惨痛的时代,朱翊钧没有经历过,但是也知道,倭国被彻底解决,就等于是解决了大明沿海数省最大的心病,他们都将为之欢欣鼓舞。

后来日本投降之后,丰臣秀次还通过前田利家向萧如薰请求,能否放回那些被俘虏的大名,被萧如薰一口回绝,还明说这是要带回大明朝交给皇帝陛下监斩然后传四方的,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宇喜多秀家,小西行长,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毛利辉元等等这些日军的高级将领和参谋,有一个算一个,不是死了就是被生擒,没让一个逃掉,这些人的手上沾满了朝鲜军队和平民的鲜血,也有着大明将士的鲜血,他们不死,民愤难除,数十年前大明沿海地区的血,虽然和他们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是他们是最好的背锅侠。

因此,他们必须要死,必须要献给皇帝,由皇帝亲自下令处死,然后传四方,布告天下书,传递大明平定倭国终结倭乱的好消息。

至于重头戏论功行赏,那是将领们和士兵们津津乐道的事情,这一次的主要将官里面,麻贵啊李如松啊吴惟忠啊骆尚志啊这些人纷纷立下了非常大的功勋,他们是非常有望加官进爵的,此时此刻也正在如此渴望着,渴望着可以得到武将无上的荣耀。

三百八十五 凯旋(中)

凯旋仪式在上午接近正午的时候开始举办了,宋应昌和萧如薰率领大军缓缓前进,在距离北京城十里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这里,有皇帝和百官准备的凯旋大典的举办场所,大军停在外围,主帅和主要武将一起上前觐见皇帝。

时隔数月再一次见到朱翊钧的时候,萧如薰才恍然现朱翊钧似乎变老了不少,不仅精神头不怎么足的样子,好像整个人已经失去了当初晚上秘密见面的时候的那股锐气,那股属于青年帝王的锐气在朱翊钧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了,萧如薰知道,这大概是三王并封的事情给他带来的打击,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也不至于会让他如此失落吧?

记忆中的朱翊钧,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就认输的人。

那场没有生的宫廷政变被李太后终结了,然后按下去了,这个秘密将永远也不会为人所知,所以萧如薰不知道自己原先距离成功和死亡都只有一步之遥,而大明距离战乱和分崩离析也只有一步之遥。

话虽如此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礼部官员大声唱礼,宋应昌和萧如薰并众将按照传统礼仪向皇帝行礼,上交奏捷报表,上缴主帅和主将的印信与统兵调兵之权,把这份权力还给皇帝,如此,他们的使命就告一段落,荣耀结束。

朱翊钧看着意气风的萧如薰,心中也不知道是何等的滋味,他很想把自己之前的谋划告诉萧如薰,甚至想要拉着萧如薰再来一次宫廷政变,但是他很清楚,站在身旁虎视眈眈的王锡爵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他这个皇帝,距离名义上的皇帝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奏还仪式是最开始的仪式,结束之后,就是第二步,献祭太庙,将战俘进献给皇帝,由皇帝宣布这些战俘的死与生。

要是一般的战俘,中原皇帝会出于政治考量而赦免他们,赏赐礼物,然后软禁起来,但是对于这批日本战俘,由于几十年前给大明带来的记忆太过于深刻,所以是不可能赦免的,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着大军进献战俘!”

礼部官员高声唱礼,朱翊钧端坐在御座上,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看着十六个日军高级战俘和三十八个次一等的战俘,心里没来由的多出了一点点宽慰的感觉——虽然在这些文官面前没什么威严,但是在这些被军队打趴下的倭寇眼里,自己还是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也只有在此时,朱翊钧还能感受到皇帝的威严。

丰臣秀吉的头颅早就被送来进献到太庙之内了,作为起此次战争的倭国“摄政王”,丰臣秀吉的地位自不用多说,也是因为丰臣秀吉之死,才让倭国内乱,东西分治,对于这一点战略目标的达成,朱翊钧还十分惊叹于萧如薰的战略眼光和实际操作的能力,能把倭国坑到这个地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这次献俘的倭国俘虏五十多人,朱翊钧也知道他们在日本国内的地位,日本国内的情况朱翊钧也通过萧如薰的奏折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日本国内目前类似于西周式的分封制而非是郡县制,所谓大名就和稀粥时期的小国诸侯一样,日本国的天皇相当于周天子,而且处境更惨,相当于东周的天子,而丰臣秀吉则是霸主。

这些被俘虏的家伙在战场上是带着一两万军队的总兵之类的职位,而在行政角度上也是一大块土地的所有人,身兼军事行政职位,地位很高,至少比起大明的军人来说地位要高的太多了,所以这群人绝对是日本国内精英中的精英。

那么这样的俘获就很有意义了。

看着齐刷刷穿着白衣披头散跪在地上的俘虏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磕头,朱翊钧很是骄傲自豪的站了起来。

“尔等岛夷,化外之民,蕞尔小国之邦,竟有冒犯天朝之野心,殊为可恶,大明天兵既至,尔等束手就擒,短短三月,十万兵马全军覆没,尔等有何胆气进犯大明?岂不为井底之蛙,行夜郎自大之举?可笑!可悲!

大明天朝上国,礼仪之邦,以仁孝治天下,本当赦免尔等有罪之人,然三十年前,大明东南数省被尔等糟弄的生灵涂炭,惨不忍睹,朕若赦免尔等,又当如何面对死去的数十万生灵?朕不能漠然无视已死之人,故斩尔等狗头,传天下,颁布四海平倭诏,昭告天下,倭乱已平!”

朱翊钧这话说的抑扬顿挫,充满豪气,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一位马上帝王。

当然就算知道不是也不妨碍群臣给朱翊钧面子,拍朱翊钧的马屁,群臣和诸将一起下拜,大呼:“吾皇天威浩荡。”

朱翊钧的虚荣心被极大的满足了,哈哈大笑了一阵,一挥手,就有早就准备好的刽子手把这些人一一的拉走,在君臣看不到的地方斩,然后把级带来给大家秀一下,接着就要用石灰保存起来,传缴天下,昭告所有大明子民,困扰大明数十年的倭乱已经被完全平息。

朱翊钧满足了装逼的愿望之后,就是武将们的福利时间了,大家翘以盼的赏赐就该下来了。

到底是升官儿还是封爵?谁知道呢?

一封诏书被礼部官员拿起,众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封诏书,他们知道,自己的赏赐就在那诏书之上,能得到什么赏赐全看这一哆嗦了。

按照地位排序,第一个肯定是宋应昌。

礼部官员大声的朗读诏书,一通国泰民安的废话之后,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

“兵部左侍郎、备倭总经略宋应昌带兵有方,御兵有道,大军所用所食所穿一应俱全,毫无缺漏,功莫大焉,诏升任刑部尚书,克日上任,赏黄金五千,白银三万,良田三千亩,绫罗绸缎若干,钦此。”

宋应昌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运作起了成效,他不着痕迹的看了萧如薰一眼,萧如薰也微微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臣宋应昌叩谢吾皇天恩!”

宋应昌领旨谢恩。

“宁夏总兵官并提督蓟辽保定山东等处防海御倭总兵官、平虏伯萧如薰带兵有方,用兵如神,出兵一月即复三都,出兵二月歼灭倭寇十万,出兵三月跨海远征倭寇,取贼丰臣秀吉头颅如探囊取物,再造朝鲜,扬我大明声威与四海,功莫大焉,令进爵平虏侯,诏任提督云南广西等处平南总兵官,赏黄金四千,白银两万,良田两千亩,绫罗绸缎若干,钦此!”

三百八十六 凯旋(下)

关于萧如薰的圣旨部分宣读完毕,武将们先是一愣,而后互相看了看彼此,面面相觑。

宋应昌的动了动眼睛,嘴角微微勾起。

武将们的心里所产生的感受除了惊奇之外就完全是羡慕了,封侯就不说了,给朝廷弄了那么多银子,把倭国打残,干掉人家的摄政王,灭敌二十万,这种功绩不封侯才叫奇怪,但是最后那个官名很值得大家细细揣摩。

提督云南广西等处御边平南总兵官。

这属于差遣,是实权职位,属于武将的实职,在整个武官系统里面,萧如薰在朝鲜之役里面所得到的职位称呼“提督”是独一份的,整个大明武将团体只有他一个人得到过,朝鲜之役可以说是安抚人心,那么这一次,这个御边平南总兵官的意义又何在呢?很显然,这是个打仗的时候才有的差遣职位。

这个职位的意义又何在呢?

云南广西,大明南疆的两个省,御边平南,御边很好理解,守卫边疆,平南就很值得商榷,一般的意义上是南边生了战乱需要人去平息,但是大明南边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动乱,而且会引起动乱的南兵狼兵都被调到了朝鲜战场,现在跟着大军在一起等着受赏,南方土司怎么会闹事?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外敌入侵。

南方不安稳的国家有那么几个,永乐时期大明在南方还有不少藩属国,但是随着北方边患严重,大明的注意力和国力都投注到了北方,对南方的控制力就削弱了很多,很多地方主动放弃,很多藩属国也不再管辖,使得南方出现了权力真空,然后就有几个小国窜了起来,抢占了这些真空地带,并且迅展强大。

大明南疆最大的边患应该就是洞武国了,十几年前就开始和大明产生冲突,每一次都被打回去,但是每一次都锲而不舍的又来打,南方道路难行,大明的军队很难远征,但是这些家伙却熟悉地形擅长山地战,每每把大明弄得筋疲力尽,只能把他们驱逐,而无法追剿杀光,所以十年来洞武国一直都是让大明头疼的一个国家。

难对付,真的很难对付,南方气候潮湿,闷热,漳气重,北方强兵过去很难适应气候,往往都会水土不服战斗力锐减,想当年强悍的马伏波就是水土不服而死,诸葛亮南征孟获的时候也是被漳气折磨的够呛。

所以说,这仗难打,非常难打,洞武国像是一块粘人的牛皮糖,黏糊糊的烦死了,但是就是扯不掉搞不定它,几乎年年都来进犯大明的云南边境,边民土司都苦不堪言,却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萧如薰横空出世,接连打了两场大会战,大小战斗上百次,出国作战的经验十分丰富,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还真是不二人选,但是……

人家刚刚凯旋归来,你就要把人家派出去再打一场大仗,还是灭国之战,你们这……几个意思?

武将们不解,文官们却早已通过气,显得十分淡然。

朱翊钧眼睛深处闪过一抹悲哀,深吸一口气,把仅存的一点点不屈抹干净,他重新恢复了平静。

萧如薰的心思百转千回,已然明白了一切,这一切都是文官们设下的局,把自己驱赶到南方,让自己无法成为皇帝的力量,但是又舍不得自己捞钱的本领,指望自己到处打仗到处捞钱给他们挥霍,给他们营造一个可以和平的友好的宽松的捞钱的环境,为此就让自己拼命的去战斗,去搏杀。

临了给自己一个空头爵位,然后和那些勋贵们一起圈养起来,就可以荣耀养老了,这是他们给自己设定的最好的结局。

心中冷笑,萧如薰面朝皇帝参拜。

“末将萧如薰叩谢吾皇天恩!吾皇天恩浩荡!”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倒不如说着非常符合自己的心意,他们想把自己弄过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在想把自己弄回来就不容易了,萧如薰打定主意要开始经营南方,经营南中国海地区和印度洋地区,如果能经营成功,这一块地区会在未来的几十年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之后的封赏因为萧如薰的特别差遣而多多少少有些变味,就连李如松的到了辽东总兵加上一个武威伯的爵位都没有让他感到预想般的激动,他心中寻思那个特殊的差遣,还有萧如薰的未来,心中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一般,总觉得自己被萧如薰远远甩在了后面,即使他们即将天南地北,此生都很难再次见到。

麻贵也封了伯爵,而镇守石见镇的总兵吴惟忠也被封了伯爵,副将骆尚志被晋升为副总兵,刘綎也得到了自己该得到的赏赐,凡有功武将大小一百八十七人,人人得到了自己该得到的赏赐。

封赏仪式结束以后,凯旋仪式也差不多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这场战争的最后收尾也到了最后的时刻。

宇喜多秀家等日军高层五十余人被刽子手一并斩,五十多颗血淋淋的头颅被送到了御前,朱翊钧厌恶的看了一眼这些头颅,便移开了眼神。

余者官员皆用高傲的姿态厌恶的眼神对待这些头颅。

此时此刻,每一个明人都用胜利者的姿态面对这些可恨可耻可悲的失败者的头颅。

礼部的唱礼官员姿态高傲的蔑视着这些头颅,在这些死不瞑目的头颅的注视下登上了高台,展开了他所要宣读的诏书——大明以一封四海平倭诏宣布了这场凯旋仪式以及整场朝鲜之役的最终完结。

属者东夷小丑丰臣秀吉,猥以下隶,敢难端,窃据商封,役属诸岛。

遂兴荐食之志,窥我内附之邦。

而王师水6并驱,正奇互用,爰分四路,并协一心,焚其刍粮,薄其巢。

同恶就歼,群酋宵遁。

汉家之德威播闻,除所获功,封为京观,仍槛致丰臣秀吉等五十五人,弃尸稿街,传天下,永垂凶逆之鉴戒,大泄神人之愤心。

于戏,我国家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戳!

这,就是万历平倭之战,另一个时空内属于帝国的最后的荣耀,而现在,它仅仅是一个开始。

二百八十七 出兵之议

诏书的宣读意味着这场战争的落幕,这场历时大半年的战争终于以大明的大获全胜而告终,战争结束了,人还活着,人们还要接着走接下去属于自己的路,这些路途注定不会安稳。

凯旋仪式之后是盛大的宫廷宴会,皇帝和文官大佬们全体出席,为获得这场意想不到的胜利而欢欣鼓舞,为这场战争间接的解决了大明的财政困难而欢欣鼓舞,席间推杯换盏,不亦乐乎,武将们也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欣赏着姿态优美的舞蹈,尽情地享受着难得的荣耀。

萧如薰以为皇帝还会召见他做一次密谈,但是并没有,宫廷宴会没有持续太久,夜幕刚刚降临,宫廷宴会就结束了,武将们在京城里有家人的急着回家和家人团聚,没有家人的则急着回去找女人泻火——从日本回来以后,到了朝鲜的地界上,宋应昌就不允许明军士卒碰那些被俘虏的日本女人了,这让不少士兵连带将军都心存怨言。

都快憋炸了!

皇帝不找,萧如薰也大概知道原因,不找就不找,他还急着回去看老婆,辞别了一众军中同僚,约定生孩子请大家来吃满月酒,然后急匆匆的打算出宫。

“季馨,为何走的那么快啊?”

正在疾驰间,萧如薰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萧如薰回头一看,原来是兵部尚书石星。

这个本该死于这场战争中的政治斗争的兵部尚书,因为萧如薰的横空出世而活了下来,并且继续担任兵部尚书一职,还因为推举萧如薰获得大胜而得到了连带赏赐,心情很好,对萧如薰也看得更加顺眼,如今笑眯眯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如薰是他的亲属子侄。

“哎哟!瞧老夫着脑袋瓜子,哈哈哈,现在不能喊季馨了,真要喊一声萧侯了,毕竟是平虏侯了,还是万历以来第一个军功封侯的武将,风头可远远盖过当初的李成梁,哈哈哈哈!”

石星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萧如薰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兵部都乐成了一锅粥,得知你从倭国弄了一座银山的时候,户部尚书都跑到兵部来核实,哈哈哈!我兵部多久都没有如此扬眉吐气了,爽快!爽快!”

萧如薰面色平静,微笑道:“不敢当如此称呼,部堂还是唤末将表字即可,这些都是末将的本职工作,末将战胜倭寇是应尽的职责,不敢居功自傲。”

石星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骄不躁,大将风范,难得,难得,大明有此将,才能放心把边疆托付,对了,季馨那么急匆匆的样子,是要去哪儿?”

萧如薰开口道:“爱妻怀孕九月,眼看着就快要生孩子了,末将一直都在外征战,也没能陪着她,心中十分挂念。”

“哦?竟有此事?那可真是要恭喜季馨了,大胜归来就要当父亲了,那可真是双喜临门呐!”说着,石星面露难色,犹豫道:“本还想耽搁季馨一些时候,现在一看,似乎不是时候,那季馨,不如先回去看看爱妻吧?”

看着石星的样子,萧如薰觉得石星似乎是有什么要事要和自己商量,犹豫了一下,看了一下天色,开口问道:“石部堂是不是有战事上的事情要和末将商议?”

石星点了点头,开口道:“季馨既然关心爱妻,那还是先回去看看爱妻吧,此事明日再说也不迟……明日好象是季馨的休沐,那,迟些日子再说吧!”

萧如薰摇了摇头:“既然有战事,那不如现在就说吧。”

石星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季馨,本来你是要回来好好休息一段时日的,我也听说,之前本来要赐封给你的职位是提督京营戎政,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变成了平南总兵官,这一点,老夫也没有想到,但是事已至此,这是内阁和陛下的意思,老夫也无可奈何,只是想着你一回来过不了些时日又要出去,实在是心有不安。”

“不,末将并没有这样想,能为国家分忧,是末将的荣幸。”

石星笑了笑,说道:“大明有季馨,实在是幸事,那老夫就不说废话了,季馨,前日,从云南传来消息,洞武国国王莽应里率兵三十万进攻云南,云南巡抚陈用宾告急,战事危机,情况不妙,朝廷已经允许陈用宾借用川兵和广西兵应急,但是想来没那么容易。

如今朝廷的精兵猛将都在你手下的那支部队里,大概朝廷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决定用你作为平南总兵官,而且这一次是正式允许你作为前线主帅,巡抚陈用宾作为副帅,总管后勤运输,你可以放手施为,以灭洞武国为最终目的,打好此仗!”

“以我为帅?”萧如薰愣了一下。

这在盛行文官统兵的明中后期还真是十分罕见,以武将为前线主帅,让文官总领后勤,这简直是回到了明前期公侯伯领兵制度,看来为了拉拢抚慰自己,这些文官也是颇费心思的,看着陈用宾用兵不利,干脆让一个武将主管战争,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他会老老实实的给自己弄后勤吗?

“对,以你为帅,季馨,你现在知道这是多大的信任吗?”

萧如薰立刻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末将何德何能得到陛下和朝廷如此的信任?”

“你当得,你绝对当得!”石星很满意萧如薰的姿态,开口道;“别的话不多说了,你快说说此战你打算怎么打?此战十分不易,洞武兵人多势众,熟悉地形,强悍善战,与我十分不利。”

萧如薰思考了一下,开口道:“洞武国当真出兵三十万?那除非他们有五百万以上的人口,倭国人口逾千万才出兵二十万,他们居然敢出兵三十万?那不是找死?末将以为洞武国至多出兵七万左右,不可能更多,否则他们的后勤也跟不上,虚张声势罢了。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云南道路难行,不仅士兵难以行走,军粮军械更是难以运输,末将最擅长的火器也难以运输,若是如此,则我军战斗力不免大大下降,而且云南气候潮湿闷热,北兵突兀而至,恐水土不服,万一引军中瘟疫,则大事不妙。”

石星搓了搓自己的双手,烦恼道:“老夫也是这样思考的,你麾下最精锐的南兵守在了石见镇,武器最精良的宁夏火器营器械太多,无法运输,能用的也只有刘綎的川兵和邓子龙所部的狼兵,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你还是北人,去南方水土不服的第一个就是你。”

萧如薰忽然眼睛一亮,开口道:“部堂,为什么非要从云南出兵呢?”

“嗯?什么意思?”

萧如薰开口道:“部堂,洞武国的国境是否临海?”

石星一愣,皱起了眉头,开口道:“永乐年间那一块地方还是大明的地界,老夫依稀记得那儿好像南边是临海的,怎么,季馨你是想……难道……”

石星恍然大悟。

二百八十八 天高皇帝远

被萧如薰那么一说,石星恍然大悟——自古以来打仗并非只有6路可走,如果水路可以走,也能走水路,只是作为典型的内6帝国的中华帝国无论哪朝哪代都是6战更重要,水战只是辅助作用,所以在这一战平倭之战以前,大明的水师已经荒废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一战,萧如薰用水是在海上全歼倭寇水师,打通了前往倭寇本土的道路,然后率军抢滩登6先后拿下了对马岛和倭寇本土的石见地区,逼得倭寇交出了银山,割地赔款,国家还被正式分裂,你说这样的能耐大明的将军里面几个人能有?反正思来想去,石星觉得只有萧如薰这一个人。

但是他很奇怪的就是,作为西北边将,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水师作战的萧如薰,怎么就对水师那么的倚重,而且上交的战报里面还建议对水师进行革新,建造大舰巨舰,建造大口径射程远的重炮,打造一支强大的主力舰队,淘汰掉诸如碗口铳迅雷铳三眼铳猛火油柜等等一系列旧时代的射程近的6战海战火器,将水师完全火炮化。

这种建议的提出分明就是表示萧如薰对水师水战很有研究,可他一个天天面朝黄土吃沙子的边将是怎么对水师有那么多的了解的?家教好?

“季馨,你的意思是用水师装载军队,然后从水路绕到洞武国的南海国境,然后从水路登6,从洞武国的后方直捣洞武国的老巢?”

石星开始激动了。

“对,这是末将的设想,云南之地山川纵横,道路崎岖,漳气严重,无论是运量还是运兵还是运军械,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如果用大海船,这一切就变得非常轻松,耗费也很少,我们可以不用在云南之地动兵,让云南巡抚陈用宾死守住要道口,不让洞武军攻入云南,而我大军主力直捣洞武国国都,一举而灭之,复永乐疆域!”

萧如薰捏紧了拳头,表激情洋溢的演说,石星被吸引了,被美好的前景给吸引了。

“若当真如此,陛下就可以去太庙祭祀太宗,告慰先祖啊!”

石星感叹道:“自英宗以来,大明不断失去周边藩属国,国威日降,若不是季馨一战打残倭国再造朝鲜,大明还真的难说了,若是能在南疆再将洞武国灭掉,大明声威必然重振,那对于大明来说实在是幸事。”

萧如薰开口道:“与其要番邦,倒不如直接设立州县统而治之,部堂,区区一倭国都能有大量金银矿藏,那洞武国万一也有些金银矿藏,对于大明而言,岂不是太好了吗?”

石星眼睛猛的一亮,开口道:“若当真如此,我必然上奏陛下在洞武国建洞武镇,以季馨为总兵官,总管南疆军务政务,季馨在京城待得不开心,那就去南疆,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是天高皇帝远这种事情,哪个封疆大吏都想过,但是穷乡僻壤原理中原的地方没什么人愿意去,距离中原太远,大明也不好掌控。

所以永乐以后很多地方都被放弃掉了,实在是耗费太大,国库无法支撑,但是如果季馨有办法维持,设立军镇予以军管,未尝不可,云南之地很多地方都是这样做的,土著太多,不好管辖,还是用军管更为妥当,季馨以为呢?”

石星这话简直就是说到了萧如薰的心坎儿里,但是萧如薰知道,自己可不能表现得极为赞同。

“我等武将的日子也真是不好过。”

这话说一句就够了,石星会明白的。

果不其然,石星面露羞愧之色,不好意思的把视线转移了开来,好一会儿才叹息般的开口道:“季馨,有些事情,老夫也是无能为力,老夫非常欣赏你的治军之能,也很欣赏你的眼光,但是你要知道,大势如此,老夫一人有有什么办法呢?但是老夫是可以跟你说说实话,若要不为人门下走狗,还是远离中原之地比较好。

而且还不能选择九边,九边和朝廷纠葛太多,倒是云南广西广东这些地方,穷乡僻壤,远离繁华之地,很少有人愿意染指,所以这些地方,你们这些武将说话还是管用的,也不至于在京成立夹着尾巴做人,不瞒你说,就算是老夫这样的六部尚书之一,在这京城,又如何不要夹着尾巴做人呢?”

萧如薰假意长叹一声:“唉……部堂的好意,季馨心里清楚……季馨尽力而为吧!不知洞武国战事需要季馨何时出兵?”

石星盘算了一下,开口道:“也不算太着急,按照季馨的说法,老夫先回去让陈用宾固守不出,牵制洞武国主力,季馨大约是在一个月以后可以出兵,这一个月季馨还是好好的在家里休息,毕竟出去打了大半年的仗,需要休息休息,陪陪爱妻,若是可能的话,无论如何也该陪着家人办完满月酒,到时候,可别忘了给老夫捎来一张请帖,叫老夫也去沾沾喜气。”

萧如薰忙笑道:“一定!一定!”

石星点点头,笑道:“那就不耽误季馨回去陪伴爱妻了,等过几日,季馨再来兵部,老夫回去找找当年的旧图,我等再做一次详谈。”

萧如薰点头:“既如此,末将告退。”

石星点头:“季馨慢走。”

萧如薰转身很快的离开了,石星望着萧如薰离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让刚好走来的内阁次辅赵志皋听到了。

“怎么了石部堂?大喜的日子唉声叹气可不是好事啊!”

赵志皋这个糊涂先生在官场上的名声不怎么好,但是奈何人家资历老,很多人都要排在他后面,石星也不敢托大,忙道:“赵阁老,下官方才和萧平虏交谈了一下关于平南之战的事情,萧平虏的想法非常好,不愧是我朝名将,见识广博,眼光犀利,下官很是欣赏他。”

“萧平虏,嗯,这个年轻人很不错,老夫也非常欣赏他。”

赵志皋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低声道:“这个事情你们做的不地道,老夫听说人家妻子怀着孕,快要生了,你们这又给萧如薰安排战事,不过一个月的假期,这样做,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一些,老夫和辅说了此事,他说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也无可奈何,老夫觉着这根本就是托词!”

二百八十九 团聚难

赵志皋的话石星自然清楚。

“谁说不是呢!但此事下官也是无可奈何,这是辅和陛下作出的决定,我们内部也有很多人赞同,认为是人才就要用,而且眼下国库也宽裕了很多,所以就有人提出要彻底解决洞武国,最好的人选还是萧如薰,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难得出现如此名将,若不用,的确可惜。”

赵志皋“哼”了一声,开口道:“都是托词,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就不信陈用宾连一个月都撑不住,什么三十万,最多五六万,南疆小国去哪儿弄三十万军队来?倭国那么嚣张,出兵也不过二十万,他一个小国就能出三十万?他要是能出三十万,整个大明南疆岂不震动?荒唐!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就是你们容不下萧季馨!不想让他做大。”

“阁老,这种事情不是你我二人可以决定的了的,这都是陛下……这都是大家伙儿的意思,下官也不得不同意,您不也是同意了吗?”

赵志皋连忙摆摆手:“此事他王锡爵根本就没有和老夫商量,他就当内阁没有老夫这个次辅!老夫若是提前知道,肯定要上书陛下反驳!有功之将大老远的归来,不厚厚赏赐,反而急着又把他派出去,当天下人都是傻子?”

石星陪着笑脸,无可奈何。

“唉!这世道啊!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人心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赵志皋缓缓说着,缓缓走着,一会儿就走的没影了,石星默然无语,摇了摇头,一会儿也走的没影了。

萧如薰这下子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思念了,一路疾驰回家,到了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到了家门口,身边亲兵要上前叫门,萧如薰伸手制止了。

近乡情怯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萧如薰算是明白了,虽然不至于是回到家乡,但是这种感觉还是一样的,临近家门口,萧如薰不知道父亲怎么样,妻子怎么样,他们这大半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伤,哪里不舒服哪里不高兴,萧如薰都不知道。

妻子怀胎十月自己不在身边,到了快要临盆的时候自己才赶回来,作为丈夫,自己是失职的,但是作为国家的将军,萧如薰又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个中滋味也许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忠孝两难全的感觉,也算是体会到了。

犹豫了一会儿,萧如薰还是让亲兵上前敲了家里的门,门开的意外的迅,一开门,一个老人提着一盏灯笼伸出了脑袋,往外一瞧,顿时愣住。

“四爷?您回来了?”

“赵叔,我回来了。”

萧如薰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开口道,来开门的是家里的老仆,萧家四子都喊他赵叔,当年,赵叔也是萧文奎身边的老亲兵,跟着萧文奎上过战场,后来老了,就做了萧家的管家,忠心耿耿的,萧文奎到了京师任职,赵叔也跟着去了,在京师给萧文奎看家护院。

“老爷还以为您得到明儿才能回来,您今晚回来了可是太好了,四爷,大爷二爷和三爷也都来了,都在家里等着您呢!”

这回换萧如薰愣住了。

“大哥二哥三哥也来了?”

“可不是吗?皇恩浩荡啊!知道您打了大胜仗要凯旋回京师,所以就让大爷二爷和三爷告假来了京师,咱们一家团聚,大爷二爷昨日晚间就到了,只不过迟了一点没赶上开城门,今儿一早来的,三爷迟了半天,下午到的,另外还有您的老丈人,出晚,路上还遇着点事儿,迟了,但是估计再有三天也到了,这回啊,咱们是真正的一家团聚了!”

赵叔说着,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缝,萧如薰也尤为感慨,心中担忧刚刚升起,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就是萧如薰,我不是别人。

他把马交给了亲兵,下马登上了台阶,开口问道:“父亲他们睡了吗?”

“还没呢,都在饭堂里面说话,因为担心您晚上可能会回来,所以叫老头子在这里等着,结果您真的回来了,这些日子啊,老爷过的困难,四夫人过的也困难呐,四爷,来,进来说进来说。”

“困难?怎么困难了?父亲和彩云哪儿困难了?”

萧如薰的心都给提起来了。

“您不在府上,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老爷在管,别的还好,可四夫人安胎这个事儿可苦了老爷了,到处给四夫人弄补品弄好吃的,四夫人怀着孕还总是吐,好多东西吃不下去,那样子啊,老头子看着都心疼,吐的最厉害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把老爷给急的连夜绑了大夫来看病,哎呀,苦啊!”

赵叔说的都是彩云安胎的事情,叫萧如薰升起了浓浓的愧疚感,自己在外打仗不能陪伴爱妻安胎,结果却让老父亲忙里忙外,实在是不应该啊!

“都是我的错,让父亲受累了,也对不住彩云。”

萧如薰颇有些消沉,想起朝廷的诏令,更加消沉了。

“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将门世家,为的就是给国家打仗,打胜仗,那倭寇多可气啊,几十年前东南的模样,您是没见过,家家户户都扬着白帆呐!多凄惨啊!您这一回去把倭寇干掉了二十万,等于给咱们东南百姓报了血海深仇,叫这倭寇再也不敢来犯我大明,多大的功勋呐!等传到了东南之地,那里的人都得给您立生祠,要不是您,这东南还要乱!

四爷,家里的事情是重要,但是男儿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驰骋疆场为国杀敌,您不再的这些日子,四夫人虽然辛苦,但是老头子看得出来,她从来没怨过您,天天都在祈祷老天保佑,四夫人是读过书的,大家闺秀,深明大义,您啊,不能拿四夫人当寻常小女子看待。”

萧如薰笑了笑:“赵叔,您这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这些日子我也天天挂念着家里,这一次全家团聚,那可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一次一别,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聚呢!”

“哎哟,您别这么说,您这会回来可不得好好歇息?朝廷给大爷二爷三爷批了三个月的假,咱们呐有的是时间团聚呢!”

萧如薰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可我没时间了,最多一个半月,我就要带兵出征洞武国了。”

“啊?”

赵叔停下脚步,满脸惊诧。

二百九十 父子兄弟终团聚

听到萧如薰说他还有一个半月就又要出征打仗的事情,赵叔相当的吃惊。

“这大将刚刚凯旋归来,怎么又要出去打仗呢?这历朝历代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啊?这到底是谁干的?谁那么容不下咱们四爷啊?”

赵叔性子耿直,藏不住话,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一说叫萧如薰苦笑连连。

“朝廷里的事情,我一个武将又该如何干预呢?他们做出了决定,我一人也无可奈何,据说是南方的洞武国国王率兵三十万进犯云南,云南巡抚陈用宾不能抵挡,所以朝廷要派我去征讨洞武国,干脆利落的灭了它。”

赵叔闭口不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老爷和大爷二爷三爷尚且无所谓,但是,四夫人她……”

萧如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等见过父亲和兄长,我会去向她解释的,我们走吧赵叔。”

“唉!好吧!”

赵叔便带着萧如薰前往了饭厅。

萧氏父子好久没有见到,彼此之间都想得慌,萧文奎从早上就开始和儿子们天南地北的聊天,聊军务,聊他们各自的职业展,聊他们各自的职业前景,聊他们的私生活和生儿育女,聊他们的读书习字可有荒废,最终,话题还是落在了萧如薰的身上,这是毫不意外的。

“真是想不到,祖上没能做到的事情,老四却做到了,封侯了啊,虽说我辈武将的地位不能和开国之时相提并论,但是封官加爵无论何时都是官员们和武将们所追求的东西,打了大胜仗回国被嘉奖,也是武将梦寐以求的事情,在大明军队战斗力远远不如当初的情况下,老四以劣势兵力大破倭寇二十万,彻底打残了倭国,还为大明弄来了那么多银子,这份功勋,就算是封个公爵也不过分。

只是想来老四太过于年轻,所以才不便于那么早的封公爵,只是封个侯爵也算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了,以后我们萧氏一族就是有爵位的一族了,老四这一支族人可以享受爵位,算是衣食无忧,若是你们三个当哥哥的也能弄个爵位回来,来个兄弟封爵,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啊!

你们瞧瞧李成梁他们父子,一起封了伯爵,虽然爵位没有老四高,但是那是父子封爵,何等的光耀门楣啊!老四在战场上把李如松压得死死的,那般骄横的李如松都只能给老四打下手做副将,就算是李成梁亲自上阵,老四也不见得能输给他,但是你们三个做哥哥的,却被弟弟走在了前面,为父不满意。”

喝了几杯酒,萧文奎就开始把话给说开了,萧如兰萧如芷萧如蕙三兄弟不由得连连苦笑。

想当初岳王爷说过,兵法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说穿了,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些战争天才,他们生来就会打仗,没人教没人带领,但是他们就是会打仗!霍去病还能说是卫青教的,卫青又是谁教的?奴隶出身的卫青在那个时代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最后却能成为当朝大将军,位极人臣,岂不是天纵奇才?

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天才,打娘胎里生下来就注定不平凡,现在看来,咱们萧家老四就是这样的人,打娘胎里一出来,就比三个哥哥要厉害些,要不然没法儿解释四兄弟同时被萧文奎指导军事,到最后却是萧如薰的功绩最大,甚至可以说越了萧家的祖辈。

这本身就很费解,大家接受同样的教育,同样的老师教,萧如薰就能能写诗,还能打仗,还能打胜仗,还能带着各个不同派系的军队一起打胜仗,这份制衡派系斗争的手腕就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谁教他的?这种事情谁能教他?还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老师可以教会的,非要自己去经历去体会去吃亏上当才能掌握,掌握了以后也不用谁来提高,自己就能提高,而且很奇怪的是,就算是知道了掌握了,你也未必可以教会其他人,因为你所说的其他人根本听不懂。

事实就是如此奇妙。

所有岳飞的那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应该就是此类技能的综合概述。

此之谓天才。

爹生娘养的咱们都有,但是咱们就是掌握不了,这种差距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不然活得越久越聪明,那人人都是霍骠骑,哪还有那么多的靖康耻?

三兄弟也未必不明白,但是他们也知道,父亲总是期待自己的孩子更好更强,作为兄长,他们也期待着可以以兄长的身份去说教小弟,然而小弟比他们走得更远飞得更高,兄长的处境十分尴尬,尽管也为萧如薰感到高兴,可是,他们未必就想落在弟弟的后面。

只是,哪有那么多的大战役让他们去打呢?

正说着间,一阵脚步声传来,赵叔就出现在了饭厅里。

“老爷,四爷回来了!”

“啊?老四回来了?”

萧文奎站起身子,激动地朝外面一看,便看到了萧如薰的身影,顶盔掼甲,威风凛凛,好一副大将军凯旋归来的模样。

“爹!大哥二哥三哥,我回来了!”

活生生的萧如薰站在他们面前。

三兄弟也立刻站了起来,立刻上前和萧如薰亲切交谈,一口一个老四了不起,老四好样的,这个拍拍萧如薰的肩膀,那个拍拍萧如薰的肩膀,兄弟时隔多年再次相见的喜悦瞬间冲破了一切尴尬,兄弟之间只顾着交流情感,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兄弟四人一起爬树捣鸟窝的时代,而忘记了其他的任何事情。

萧如薰虽然没有兄弟们童年的记忆,不过这份扑面而来的诚挚的热情他能感受到,也为此感到快乐,觉得感动,于是他也短暂的忘掉了一切。

包括他们的老爹。

“咳咳咳咳!”

老爹在后面咳嗽彰显他的存在感,虽然他的存在感并不强烈,但是也足以让兄弟四人意识到他们忽略了他们的老父亲。

于是三位兄长立刻让开了一道口子给他们的老父亲,萧文奎这才端着步子走到了他们中间,上下打量了一下顶盔掼甲威风凛凛的萧如薰。

二百九十一 坦白

“好!好!长大了,变黑了,也成熟了不少,这才是我萧家的男儿汉,萧家一门四子,各个能打,没有一个孬种,而你,老四,你就是我们萧家七代人里面最出色的一个,咱们萧家历代将门,却没有出一个勋贵,而你做到了,做得非常好!为父非常满意!”

萧文奎狠狠的拍了几下萧如薰的肩膀,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

父子五人一起做到了饭桌上,萧文奎让赵叔立刻叫厨房搞几个热菜来给萧如薰填肚子。

“宫廷宴会你爹我也是去过的,别说那些虚的,那就是去看的不是去吃的,认识些大人物,然后看看宫廷菜式的华美,好吃是好吃,但是根本不够分量!那些酸溜溜的老头子吃到是够了,但是咱们武将一度能吃三斤的大肚汉,那些东西怎么够啊!

别怕麻烦,爹叫厨房给你弄几道肉菜来,都是新鲜的最好吃的,你以前最喜欢的!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别的,彩云那里你三个嫂子在陪着说话儿,你先别去,吃饱在了再去!”

萧如薰也没有反驳,他也的确没吃饱,在宫里面满是心思,根本没想着吃什么东西,倒是那些没心没肺的大概是吃饱了,还有人特意嘱咐那些上菜的宫人给他们多弄些菜来吃,萧如薰一直想着家里和外面的事情,心不在焉的,现在回到家里看着一桌子残羹剩饭,还真是饿了。

“这次回来,可以好好的歇息一段时间了,咱们一家人啊,好好团聚一下,皇恩浩荡啊,给你三个兄长三个月的假期,可以叫咱们一家人好好儿的聚一聚。

上次相聚还是四年以前,下一次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这三个月咱们父子五人可要好好儿的耍耍,京城内外什么地方想玩的想吃的,全都说出来,你老爹在京城没混出什么样子来,但是唯独不缺钱!”

萧文奎大抵也是喝多了,出手阔绰绝不吝啬,说要带儿子们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最贵的菜肴,据说那些厨子都是皇宫里面出来的御厨,所以做出来的东西都是皇帝吃的,不仅要花钱,还要有身份地位才能去吃,你要是那些空有钱的商人,人家还不乐意给你吃,花钱你都吃不着。

这种事情萧如薰是从来不相信的,因为现在给皇帝做饭已经不是鸿胪寺的事情了,鸿胪寺的御厨们因为做饭太难吃被全民吐槽,现在已经丢了饭票了,现在皇帝吃的都是太监们亲自去弄的小灶,都是一些小太监老太监跟大厨学手艺,然后师傅教徒弟一代一代传下来,专门给皇帝弄饭吃,皇帝吃的可好呢!

就像崇祯皇帝号称节俭,每个月有十天要斋戒吃素,一边省钱,一边还给大明祈福,结果烈皇帝吃着真正的素斋觉得实在是没有味道,不乐意吃了,私下里跟太监们说起这个事儿,太监们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的给皇帝做事,皇帝的要求就是他们的追求,于是他们想出法子。

做素菜的时候,先把一只鹅给杀了,肚子剖开,内脏淘洗干净,然后把素菜塞进去和鹅一起蒸,等鹅蒸熟了,再把肚子里的素菜掏出来,用高汤给素菜调味,然后再给皇帝吃。

崇祯一吃,嗯!鲜美!好吃!不错!以后就那么做!重赏!

结果每个月吃素菜的费用比吃正常膳食的耗费还要大。

你指着民间的酒楼里面的厨子能给你想出这种办法来?

除非那御厨是皇宫里面出来的阉人,真的给皇帝做过膳食,否则那算什么御厨御膳?咱们自己家里做的说不定都比他们做的好吃,还乱花钱,纯粹是面子,就萧如薰的本意,自己去野外打猎,然后就地野外烧烤,那滋味儿都比在那些所谓的御膳酒楼吃要好。

不过此时此刻,萧如薰的心思被那个“三个月的假期”给弄得不安稳了,方才的喜悦一扫而空,剩下的是满满的愁绪。

不知道这个事情说出来,老爹和三位兄长又该是什么样的想法。

“爹,那要真是陛下吃过的东西,那咱们花多少钱都合适,但是关键是那是真的吗?给皇帝做菜的人一家民间酒楼能请到?还能大摇大摆的打出旗号?不怕朝廷知道了弄他?”

萧如兰就提出了质疑。

“你还别不信,老大,为父跟你说,这件酒楼的背景还真不简单,寻常酒楼要是敢打出这样的旗号早就被勒令关闭了,但是这家酒楼,不说现在,当年张居正那么厉害,也不敢动这家酒楼!”

萧文奎神秘兮兮的说着宫廷秘闻。

萧如兰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

“不会是哪几家的某一位出资办的吧?”

“猜对了,英国公家里办的,他们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御厨你爹我是不知道,但是能肯定的是,那肯定是从宫里面出来的御厨,否则堂堂英国公还要不要脸面了?找滥竽充数?那可是要传为丑闻的!”

萧文奎一脸的信誓旦旦。

萧如薰笑了笑,开口道:“爹,大哥二哥三哥,咱们不用争论,等去吃的时候,叫他们的掌勺大厨出来看看,那要是个阉人,就真的是御厨,要不是,那就是假货,咱们的陛下现在吃的东西都是身边的亲信太监安排下去的,从采购到做成御膳给陛下吃,那全是太监系统在负责,要真是御厨,可不就是个阉人吗?”

那边父子四人愣了一下,然后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这般笑着,几道肉菜也端上来了,萧如薰大吃大喝了一番,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萧如薰打算把事情给说出来,让父亲和兄长们知道。

“爹,大哥二哥三哥,这次凯旋封赏,我不仅给封了侯升了官儿,还得了一个差遣。”

萧文奎闻言停下了话茬儿,开口问道:“差遣?什么差遣?得个差遣好啊!你之前是宁夏总兵,立了那么大的功,不说别的,蓟镇总兵也是要有的吧?那可是拱卫京师的最重要的军镇。”

三位兄长也一脸期待的看着萧如薰。

萧如薰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都不是,是提督云南广西等处御边平南总兵官,南边洞武国犯镜,朝廷派我统兵南下,征讨洞武国。”

二百九十二 特务国家

朝廷派我南下统兵征讨洞武国。

一句话,让原本和谐的餐桌氛围变得奇怪起来。

安静了好一会儿,

“什么?一个半月?南下征讨洞武国?不是,老四,你不是才打完倭国才回来吗?怎么又要走?”

“对啊!老四,你这边刚刚打完胜仗凯旋归来,朝廷也不是无将可用,为什么只给你一个半月的假就又要统兵南下了?而且还是那么南的地方?这不合规矩啊!大将统兵归来就没有立刻再统兵南下的规矩啊!”

“是啊老四,朝廷是怎么个说法啊?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啊!四妹她还怀着身孕,眼看着就要临盆了,朝廷总不至于让你连孩子的满月酒都办不了吧?那朝廷给我们三个月的假期干什么?咱们回来就是为了一家团聚的,要是一家人团聚不了,还要这个假期干什么?”

老大老二和老三都很生气,为萧如薰打抱不平,只有老爹冷静一些,一拍桌子,叫兄弟三人安静下来了。

“住口!朝廷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的意思就是圣旨,作为武将,我们必须遵守陛下的旨意!这是规矩!要是毁了这个规矩,咱们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以后不管是在明面上还是在私底下,哪怕面对的只有自己的家人,为父也决不允许你们说一句陛下的坏话!听清楚没有?!”

萧文奎前所未有的严肃着,萧如薰认为他严肃的非常正确,因为在这个特务国家里,你永远不知道你的身边是否有专门服务于皇室的锦衣卫或者东厂密探,哪怕就在现在的萧府内,就真的没有皇帝的密探或者某位大人物的密探吗?以萧如薰现在的地位和处境,这种可能性并非不高。

明代初期,朱元璋搞肃反杀的红了眼,群臣人人自危,平常在家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那个时代的锦衣卫就和蟑螂一样无孔不入,那个时代才是真正需要谨言慎行的时代,然而时代不同,情况也不同。

和明初不同的,是皇帝对国家对臣子的掌控力,这取决于皇帝手中握有的实力和权力,朱元璋几乎掌握了一切,所以他大杀特杀手下的功勋臣子,也没有任何人敢于反抗,朱棣也几乎掌握了一切,所以即使他诛了方孝孺的十族,即使他五征漠北,他的江山依然稳固,但是再往后,皇帝们就逐渐失去了对臣子的控制。

土木堡之变是一个转折点,预示着明朝皇帝开始无法掌控手下臣子的势力膨胀,皇帝赖以对抗文臣的枪杆子被文臣抢了去,景泰皇帝面对于谦像一只乖巧的小鹌鹑,之后无论是英宗复辟还是新帝登基,都无法改变这种情况,一直到嘉靖皇帝用大礼议事件夺回了部分权威,才能重新压制臣子。

然而这种压制也因为嘉靖帝没有及时扶持和文官对抗的势力而失效,嘉靖帝厌恶宦官,不给宦官实权,不喜欢兵事,也没有给武将翻身的机会,所以文官不过迷茫了二十年,二十年一过,嘉靖帝的套路被摸清楚之后,文官们再次开始反击了。

这一次,就连锦衣卫都被渗透了。

岌岌可危之际,张居正这位驯兽师闪亮登场,没错,他是文官,但是作为最近接宰相甚至越宰相的极品文官,本该是文官盟主,却因为厉行改革而成为绝大多数文官的死敌,所以他也是皇帝天然的盟友。

他帮着皇帝夺回了锦衣卫和部分权威,只可惜小万历被文官洗脑的很成功,把张居正的努力几乎全部毁掉,等醒来的时候追悔莫及,手上也只剩下了锦衣卫和东厂两只力量。

所以现如今,文官们几乎不担心自己会被锦衣卫监控,而武将们担心的也不是锦衣卫,而是文官们的眼线,那些无孔不入的家伙们虽然不是锦衣卫,却干着和锦衣卫一样的事情,压制武将,却也担心某些过于强悍的武将冒头出来,有抢夺权威的可能,所以要提前压制。

现在他们最忌惮的人已经不是李氏父子了,而是萧氏父子,如此将他们父子团聚起来,怕也是有着别样的心思。

萧文奎在京师里面厮混了数十年,个中门道一清二楚,他还亲眼见到定国公家的人把一个给不知名的人做事的内奸揪出来活活打死,杀鸡给猴看,但是除了五个顶级门阀之外,就再也没有武将敢这么做了。

如今大明的武将,也不比宋朝的武将好到哪里去,区别只是程度的深浅和传统看法而已,当然,还有那么几家有那么一点点的颜面。

萧家兄弟都不傻,看到父亲挤眉弄眼的样子,顿时恍然大悟,每个人都老实的闭上了嘴,窝囊的坐了下来,虽然如此,但是一肚子的火气是不知道往哪里泄的,只是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又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坏事。

“对于我等武将而言,有仗可打是最好的事情,没有仗打,我们武将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有仗可打总比无仗可打要好。”

萧如芷如此说道。

萧如兰却不那么想:“有仗可打的确是好事,但是也不带这样做的,之前可没有这样的先例,这边刚打完那边就又要打,大明朝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先例了,而且两次都用同一个主将,期间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除非整个南疆都在告急,那紧急启用大将还有情可原,可现在不过云南一省之事,我都更是听都没听到,这就证明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此急切地要老四南征所为何事?”

萧如蕙冷声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我们不说而已,若是说穿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说完,萧如蕙看着萧如薰道:“老四,这件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你还是去和四妹说说吧,这些日子四妹是最苦的,而且不过一月半,你又要远征,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于情于理,你都该多去陪陪四妹。”

萧如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去和彩云说清楚的,只是有个事情我想和兄长还有父亲商量一下。”

二百九十三 夫妻重聚

萧文奎闻言开口道:“你说。”

“我打算等彩云生产过后,叫彩云去南京和泰山大人一起住一段时日,彩云留在京师,我始终觉得不妥,京师局势不妙,父亲已经是快要退下来的时候了,应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此时不应该再为儿子的事情担忧,而且儿子这一去,极有可能就要在南方任职,不再回京师,所以,儿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把彩云送到南京去,有泰山大人看着,或许会更安全一些。”

萧文奎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那也好,在南京有你三哥,还有你泰山大人,也更安全些,能保得彩云母子周全,你泰山大人这几日也就要到京师了,为父与他说一说,应该没问题。”

说定了这件事情,萧文奎便站起身子,开口道:“那咱们去瞧瞧彩云吧!她们女人间的话也该说的差不多了,让季馨和彩云多待一会儿,多说说话儿,这些日子最难熬的就是彩云,你们娘亲怀孕的时候,为父尚且能陪着,而季馨却陪不了,女人家心里未尝没有些别的想法,季馨,走吧!”

父子一行便往杨彩云的安胎房前去,临近安胎房的时候,房间里传来阵阵女人的笑声,萧文奎笑道:“看来她们妯娌间相处的也算不错,季馨啊,这回子让你三个嫂嫂一并前来,也是要多沾沾彩云的孕气,好早日怀孕,人家家里都是老大最先生孩子,到咱们萧家却反过来了,老大,你可要抓紧啊!”

萧如兰一脸苦笑,感觉无话可说。

走到门前,萧文奎敲了敲门。

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个清丽的妇人,萧如薰不认识,也没什么记忆,只是闭口不说,而这清丽的妇人却一眼扫到了跟在萧文奎后面的萧如薰,以手掩口惊呼道:“四妹!你快瞧瞧谁来了?四妹!”

杨彩云听的这样的呼喊声,心中已有预料,等萧如薰跨步进入房间时,见着日思夜想的夫君出现在自己面前,杨彩云直接愣住,然后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一点儿都止不住,萧如薰看着半靠在床铺上挺着大肚子的杨彩云,一时间也愣住了,好一会儿竟然一步路也迈不开。

萧文奎悄悄招呼着三兄弟和三个妇人离开了房间,一句话也不说,悄悄的,把空间留给了久别重逢的夫妻两人。

从去年八月份开始算起,八个月的分别,叫萧如薰几乎都快要认不出来如今杨彩云的模样,临别之时,杨彩云怀孕不过一月有余,小腹尚未鼓起,还是个苗条靓丽的女子,而如今,肚子挺的老大,和她纤瘦的身姿极不协调,脸色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些苍白,只是脸蛋尚且圆润,显示出她并不匮乏营养,也有按时吃饭,并没有亏待腹中的孩子。

只是她的精神状态实在是算不得好,一直往下掉落的泪珠叫萧如薰看得无比心疼,他知道自己是个失职的丈夫。

“薰……薰郎……”

一声轻轻的呼唤,把萧如薰唤醒,萧如薰眼看着似乎想要下床走过来的样子的杨彩云,连忙快步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

“别,彩云,别下床,在床上坐着,你现在需要休息,需要养精蓄锐,绝对不能累着。”

萧如薰坐在了床边上,还没坐稳,杨彩云便紧紧抓住了萧如薰的胳膊。

“薰郎?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做梦吗?薰郎?”

“是我,彩云,我回来了,我今天到的京师,凯旋仪式结束以后我就往家里来了刚才和父亲他们说了一会话,这就来看你了,彩云,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萧如薰伸出另外一只手按在了杨彩云的手上。

“嗯,我很好,很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好,你看,他都长这么大了。”

萧如薰看着杨彩云高高隆起的肚皮,轻轻伸手抚摸了一下,感受着自己的骨血的韵律,萧如薰忍不住的流出了泪水。

“这是……我们的孩子?”

“嗯,薰郎,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很快就要出来了,你很快就能看到孩子了。”

杨彩云笑的很美丽,甚至有几分骄傲,只是她很快又带上一丝担忧的开口道:“只是不知道这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

萧如薰握紧了杨彩云的手。

他想起了去年来到京城以后萧文奎向他絮絮叨叨的那些往事。

“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萧家就是男丁太多,我这一辈四个兄弟,一个姐妹都没有,父亲从小把我们四个顽猴拉扯大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功夫,尤其是母亲去世以后。

那个时候,父亲几乎放弃了自己的仕途,亲自监管我们兄弟四人,请先生教我们读书习字,他在一旁监督我们,我们长大以后,还给我们张罗娶了好媳妇儿,尤其是让我娶到了你,可想而知父亲到底费了多少功夫。”

这般说着,杨彩云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所以啊,像我这般军务繁忙,还都是真刀真枪的上战场搏杀的武将,真要是家里全是儿子,那我又如何管得过来呢?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父亲为了培养我们四个儿子是竭尽全力,我们兄弟四人才能人人有出息,而我又要如何教导自己的儿子呢?所以说啊,虽然生个儿子继承家业和我的爵位是延续家族的必要,但是打心眼儿里,我想要个女儿。

咱们女儿要是生下来,肯定和你这般温柔,善解人意,知道心疼自己的父亲,不会像儿子那般吵吵闹闹顽皮可恼,也不要花多少工夫把他培养成才,也不用把他带上战场去厮杀,免得你这个当娘的担惊受怕,你说是不是?”

杨彩云靠在萧如薰的肩膀上,轻声道:“可是妾身还是希望能给薰郎生个儿子,薰郎是侯爷了,有爵位了,是要生个儿子来传承爵位的,萧家也要传承香火,传宗接代,薰郎这个儿子可是跑不掉的呢。”

“是啊,这儿子是跑不掉的,不过彩云,你千万不要担心,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就算这一次生的是女儿,下一次我们在生个儿子就是了,只要你还在,只要我也在,只要咱们夫妻都在,一切就都很好。”

二百九十四 踏青野炊

四月中旬的京师地区已经过了咋暖还寒的时候,小冰河期虽然正在逼近却还没有带来数十年后赤地千里的效果,温暖的春风裹着些许的水汽将京城周围滋润了一遍,看这架势,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萧家一家子人就在这般明媚和煦的日子里出了北京城,往郊外的踏青胜地而去,萧文奎带着四个儿子骑马,四个儿媳妇和萧文奎最宠幸的妾侍分坐在两辆马车上,还有几辆牛车载着不知道是什么器具,七八个护卫和五六个府上的丫鬟一起随行,十几二十号人的队伍在这个踏青的时节并不算显眼。

萧如薰在家里陪着杨彩云腻歪了两天以后,觉得杨彩云始终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现在春光明媚空气清新,正是踏青的好时节,便和萧文奎商量着,一大家子一起出去踏青游玩,萧文奎一拍手掌——好啊!

但是单纯的踏青,萧老爹是不满足的,他整了几张他收藏的好弓,带上些家伙事儿,告诉儿子们——京城西郊有一处狩猎圣地,很多武将都喜欢在那里狩猎游玩,咱们和文人玩不到一块而去,要是往东郊去,全是文人,一水的才子佳人看的酸溜溜的可难受了。

为了避免和才子佳人们产生冲突,所以武将们还是拖家带口的往西郊狩猎场而去,很多人都喜欢在那里狩猎,更有甚者直接带着厨子过去,打着野味就直接叫厨子做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非常有情调。

如今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也是山林里面到处出没些野兔野鸡野猪什么的时候,这些动物也过了一个冬天,正是要出来觅食养肥自己的时候,肉可香了,以前萧文奎跟着一些好朋友来过几次,后来事情多了就没来过,现在一家子人难得聚在一起,大家可要好好儿的玩一玩。

萧如薰一听觉得很好,野味也很适合给现在的杨彩云补充营养,杨彩云怀着孕,肚子里的孩子需要大量的营养,所以萧如薰也打算将在朝鲜练就的烤肉的本事施展一下给家人尝尝鲜,当时在朝鲜战场上,每次有肉吃的时候,一众武将都很渴望吃到萧如薰的手艺,不仅是荣耀,更因为萧如薰烤出来的肉很棒,外焦里嫩的相当好吃。

这时候的北京城还没有几百年后那弥漫在上空的雾霾和随时可能大驾光临的沙尘暴,周围一片青山绿水,有些地方的景色不亚于江南,是文人士子所最爱去的地方,留给武将用来打猎的深山老林也不见得就差了,环着一处深山,周围是一圈翠绿的草地,看着绿油油的十分喜人,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穿过,河水清澈见底。

萧家一家子选好了一个地方就开始安营扎寨,把东西都放着开始准备,萧文奎迫不及待的要去打猎,一展身手,老二老三也跃跃欲试,萧如薰打算留下来看着杨彩云,然后准备一下野餐需要用的东西,萧如兰一看萧如薰不去,也就觉得自己作为大哥就也不去了,留在这里帮帮忙。

萧文奎便带着萧如芷和萧如蕙还有三四个家丁冲进了深山老林里面打猎,萧如薰和萧如兰带着剩下的家丁们和侍女们开始张罗东西。

把大锅啊大碗啊还有其他的一些做烤肉需要用到的厨具全部搬了出来,把萧如兰和一群女眷看的傻了眼。

“老四,你什么时候学会厨子了?”

萧如兰看着萧如薰磨菜刀,一脸懵逼。

“以前在家里在宁夏都没功夫,然后到了朝鲜战场上的时候,那些糙老爷们儿做的饭菜实在是有点倒胃口,打仗的时候勉强吃吃应付应付肚子,打完胜仗打算大快朵颐的时候,还是那个味儿,就实在是扫兴了,而且军队里面各个地方的兵都有,大家吃不到一块儿去,难免心里有怨言。

我就想着,闲时也罢了,行军打仗是要命的活计,总要让士兵们吃好喝好,不然士兵们有怨言,打仗的时候不出力、不听我这主将的命令,那就不好了,所以我就带着火头军到各个军营问他们的口味,然后按照这些口味,每次大军打了胜仗,就给他们做和他们口味的东西吃。

平常就吃正常的战饭,但是多给他们吃点和口味的家乡的东西,士兵就能感激你,给你效力,这过程间,我就跟着火头军的那些老火头学了不少东西,还改良了一下战饭,弄了一种大油饼,吃起来又香又脆,不仅北兵喜欢,有些南兵也喜欢,吴总兵留在倭国的时候还跟我讨要了做大饼的法子,说好吃,不贵,还方便。”

萧如薰一边磨菜刀,一边笑呵呵的讲解着。

萧如兰做到萧如薰的旁边也拿起一把菜刀磨了起来。

“这倒是稀奇,大明军队建立以来,吃东西都是一样的,年景好的时候吃干饭,年景差的时候喝粥,早些时候还能吃饱,后来就变了,有些丧尽天良的还给士兵吃草根树皮野菜粥,饥一顿饱一顿的,至于下饭菜能有些盐菜和腌菜都是最好的了。

我还听说有些坏心眼的给士兵吃盐水拌饭,士兵都给整的面黄肌瘦的,当年东南平倭的时候,有些部队不是不能打,就是硬生生给饿垮了,那些卫所的军官直接克扣粮食卖钱,你说东南能不跨吗?”

萧如薰笑道:“所以说民以食为天,军队也是以食为天的,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军队根本无法打仗,就更不用说什么战胜了,整个朝鲜大军的军费,有一半都用在了保证士兵吃饱喝足上了,所以,我不敢说自己带出来的部队是大明最能打的一支,但是我至少能说,这支部队是吃的最好的一支。”

“哈哈哈哈!”

萧如兰被萧如薰逗的大笑起来,萧如薰把菜刀磨好了,就开始招呼亲兵们淘米,整整一缸子白米让两个卫兵去河边淘洗,另外两个卫兵去砍柴火,萧如薰招呼着萧如兰一起把煮肉汤的大锅给扛了下来,然后用支架吊了起来。

“老四,用那么大的锅吗?我觉得咱们根本用不到那么多肉汤和米饭吧?她们女人家吃的很少的,就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儿也不至于吃掉一缸子饭菜吧?”

萧如兰看着这大缸子,表示懵逼。

二百九十五 萧如薰的威势

萧如薰大笑道:“大哥,你且等着,待会儿真吃起来,就这些汤这些饭菜搞不好还不够,打仗的时候,我每每叫火头军烧一缸子饭,然后烤肉烧肉汤下饭,五六个人愣是能把这些东西一扫而空,说我做的好吃,火头军做的都是猪食,叫我也是哭笑不得的。”

“你堂堂一个国侯,一个主将,亲自下厨做菜,有份和体面的。”

萧如兰好心劝慰道。

“给战友做饭,给家人做饭,那是袍泽之情和亲情,为战友和家人做饭菜谁能说个不是?我就不信了!来,大哥,把那两只鸡拿来,刚才叫厨子杀了,炖一锅鸡汤给彩云补身子,也给嫂嫂们补补身子,话说大哥,你早我六年结婚,怎么还没有孩子?是不是军务太忙了所以?”

萧如薰一脸鬼鬼的笑意,萧如兰顿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趣事,一巴掌拍到萧如薰的脑袋上,佯怒道:“你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你还小的时候,父亲忙不过来,连给你洗衣服都是你大哥我干的!现在就敢翻天了不是?”

萧如薰忙做出一副怕怕的样子:“别别别,大哥,别打了,人家都说长兄如父,我可记在心里呢!”

“这还差不多!”

萧如兰心里高兴,起身弄鸡去了,萧如薰把一些香料和盐备好,把一块大案板弄好,萧如兰把鸡弄来了,萧如薰就拿着菜刀duangduangduang几下,把这些英年早逝的土鸡给切成大小不一的块,刀法略显生涩,但是显然是练过的,不是新手,三下两下,两只整鸡就给切成了鸡肉块拼盘。

那边,几位嫂子围着杨彩云,瞧着萧如薰凌厉的手法,有些惊讶地询问萧如薰在家里面是否做菜,为何如此熟练。

“之前是没有的,回来以后倒是弄过些清粥小菜,说是在朝鲜战场上闲来无事和军队里的火头老军学的手艺,说做给家人吃就该自己下手什么的。”

言语之间带着些小儿女的调侃味道,但是浓浓的幸福的感觉如论如何也挥之不去,能让身为侯爵的大将军丈夫亲自下厨做菜,杨彩云自己都觉得幸福的无边无际,更遑论嫂嫂们了,他们瞧着萧如薰的熟练手法,又瞧了瞧杨彩云高耸的肚皮,又瞧了瞧自己瘪瘪的肚子,尤其是老大媳妇萧李氏,顿时感觉压力大的不是一点点。

不行,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否则长时间不生孩子,丈夫纳妾进家门自己都没有理由阻止,还得陪着笑脸咽苦果,这年头,生儿育女延续香火比什么都值得重视。

亲兵护卫们把砍好的柴火和淘洗好的米给弄来了,这米不是北地产的麦子,而是江南出产的水稻白米,萧如芷从更南方带来的,说这个白米煮粥养人,正好给四弟妹养身体,结果来的时候因为这些白米耽误了些时候,现在正好用上。

搭造炉子,点火,然后架锅,就开始煮米饭,然后萧如薰把切好洗干净的鸡肉丢进一整锅水里面开煮,加入各种香料,还有些滋补的东西比如枸杞之类的,让它慢慢炖着,就和萧如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边处理着一些通过特殊渠道得到的牛肉还有一些羊肉用来烧烤,顺便等着萧文奎他们弄野味回来。

大约快到中午,萧文奎和萧如芷萧如蕙带队回来了,扛着大小不一的各种猎物,一看就是满载而归,还有和离开的时候不一样的是,和他们一起回来的居然还有麻贵和麻虎,还有一群麻家小子,这让萧如薰有些吃惊。

“提督!”

麻家一群武将丢下猎物就兴冲冲的冲过来给萧如薰见礼,用的还是朝鲜战场上的称呼,虽然萧如薰现在也是提督,但是并不管辖回归属于宣大军区的麻家军,他们这样做,只能说对萧如薰心悦诚服,佩服到了一定的程度。

尤其是麻贵,在宁夏战场上还和萧如薰兄弟相称,到朝鲜战场上就变了,现在私下里两人还是兄弟相称,但是明面上麻贵佩服萧如薰佩服得紧,一口一个提督喊得比谁都勤快,弄得萧如薰都有些不好意思。

“别这样别这样,各位兄弟,咱们一起战斗过不假,但是现在战争结束了,我也不是管着你们的提督了,而且咱们现在都在休假,就是普通的朋友,没有什么上下级关系的,还有你,麻老哥,多大的人了,一口一个提督也不嫌丢人,当初我可喊你老哥的!”

麻贵哈哈大笑,毫不在意这里面的差别,只和萧如薰恢复了兄弟称呼,一口一个老弟别提多亲热了。

萧家兄弟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还是有些惊讶的,惊讶于麻贵方才说的话的确是真的。

他们在打猎的时候遇到,萧如芷和麻虎争抢一只肥硕的野兔,两人争抢不休,互相报姓名的时候,麻虎就愣住了,因为这个名字实在是和萧如薰太相似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萧如薰的兄长,后面那个老头子还是萧如薰的父亲,顿时就给吓得不轻,连忙道歉,麻贵紧随其后上前道歉,然后提出要一起来见见萧提督。

这很不寻常。

戚继光死后,萧如薰横空出世之前,大明军界最出名的双子星是东李西麻,李就是李成梁李如松,麻就是麻贵。

麻家军在宣大的赫赫声威也是传遍了大明军界的,相当有名,但是现在萧如薰横空出世,这个声威居然让桀骜不驯的麻家小子如此乖巧老实,不仅双手奉上野兔,还把一些别的猎物相赠,还要一起跟来给萧如薰赔罪,足以见识萧如薰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是什么样子的。

一战之威,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老到的萧文奎也不免暗自心惊。

自己这小儿子收拢人心的手段是很厉害的,战时能得军心,战后还能有如此威势,让麻家的小老虎们心悦诚服的认怂,不得不说,这小儿子以后绝对是个军神一类的人物。

只是这样的人物足够光宗耀祖,足够让武将集团兴奋,却不一定能让文官集团接受,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权力,如果因为萧如薰的强势崛起而受到威胁,难保他们不会对萧如薰进行某些见不得人的私下操作。

此时此刻,萧文奎开始理解为什么那些文官急着把萧如薰调离京师,让他去南边打仗了。

二百九十六 不甘的李成梁

望着麻家一群龙精虎猛的壮实小伙儿围着萧如薰,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的,这般场景任何一个武将瞧见了都能吃惊不小,人家东李西麻是大明军界的闪耀双子星,虽然是武将,但是武将和武将之间也是有差别的,李成梁之前是大明武将的翘楚,能和李成梁家族并列,麻家自然有本事。

这般的一群人能心悦诚服的对待某位将领,那本身也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而是可以说,大明的军界终于要出现一位能够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人物了,这般的人物若要出现,可绝对不简单,要知道,上一次出现的这等人物,还是徐达。

萧文奎这几日在京城听着些风声,说以前大明最能打的两大将领是麻贵和李成梁,双子星,但是这场牵动全国之心的东征朝鲜之役打完之后,过于辉煌的战果一经公布,立刻就引起了好事者的关注,更有好事者按照本次战争里的武将功绩,给大明平定出了五位顶级武将,参考三国演义里的说法,为大明的五虎上将。

哪五位?

东李,李如松,虎父无犬子,李如松继承父业,领辽东骑兵纵横驰骋,大破倭寇数次,声威赫赫。

西刘,刘綎。

参战虽晚,战绩不小,麾下川军多国部队战力凶悍,擅长攻坚,多破坚城,俘获甚众,杀的倭寇心惊胆战,强悍。

南吴,吴惟忠。

戚继光将军留给大明的财富,率领当年的抗倭铁军远征倭国,战力丝毫不减当年,戚家军鸳鸯阵重现世间,将倭寇打的屁滚尿流,麾下南兵乃是斩第一功。

北麻,麻贵。

打蒙古人是一把好手,镇守宣大多年,干倭寇也是一把好手,麻家子弟兵纵横沙场所向披靡,倭寇闻之,夜不能寐也。

最后一个,也是牛最厉害的一个,萧如薰。

东征主将,出道晚,资历浅,但是天纵奇才,主导两场大型战役,大小数十战未尝一败,全战全胜,面对哱拜叛军和蒙古铁骑不落下风,斩蒙古铁骑三千,使之闻风丧胆不敢进犯,面对倭寇更是以四万破二十万,拿下辉煌战果,其余四人皆是在其麾下拿下如此大的战功,作为主将,第一功当之无愧。

好事者声称,此五人当为大明的五虎上将,以后大明若有战事,使此五人出征作战,则大明无忧矣。

当时萧文奎还在心里有些担忧,觉得儿子资历浅,却被好事者如此吹捧,难道不是捧杀?难道不会使得那些资历比萧如薰老但是排名却在萧如薰后面的将领们心生不满?尤其是东李西麻,就不会不满意?

现在一看麻家子弟们的做派,一个个的乖巧的跟什么似的,很显然,是被萧如薰折服了,这个时候,萧文奎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忧有点多余,这觉得传出如此消息的人是弄巧成拙,反而帮了自己的儿子一把。

对于佩服的人,能和他并列,难道不是一件荣幸的事情?

望着坐在中心笑呵呵的捣鼓着手里的野味的小儿子,萧文奎明白了——儿子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担忧的混小子了。

自然,有高兴的,就有不爽的,李成梁的府邸里,刚刚因为儿子得了伯爵的爵位,一门父子两伯的事情而高兴的李成梁,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者的传言给弄得郁闷不已。

“呵呵,这些好事之人还真是有意思,看三国演义看得入迷了吧?还给大明弄五虎上将,那不是把咱们的陛下比作刘备吗?五虎上将,名声是好听,但是,还是没能帮着刘备一统天下啊!”

李如松得知了这个消息倒是乐呵呵的,没说什么,李成梁看着李如松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笑!四十多岁的人了,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毛孩子给比下去,成了人家的属下不说,连民间排名都排不上号,你还好意思笑?!”

李成梁怒其不争。

李成梁好强了一辈子,因为不愿意屈从于命运,甚至自己读书考了秀才的功名,做了武将之后,也是力争第一,人生信条就是武将虽然是咸鱼,但是就算是咸鱼,也要做最咸的那条,所以就算是张居正的门下走狗,他也要和戚继光争着做第一,张居正死了,他又去抱别的大腿,总而言之,是铁打的成梁流水的阁老,他不倒。

但是戚继光是为了麾下军队可以过得更好而忍辱负重,李成梁却是为了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所以就算他成了万历以来第一个军功封爵的武将,也没有成为武将领袖,被大部分武将所厌恶,他麾下的辽东系武将更是被全国大明军队所排斥,纵使战斗力强,也很不受人待见,处处被孤立。

但是他依然很要强,非常要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以前他是最强的,现在他不是了,萧如薰后制人,被封平虏侯,爵位的称号不好听,但是却已经是个侯爷了,而他李成梁七十了,还是个伯爵,这辈子也触碰不到顶级勋贵的门槛儿,他如何能甘心呢?

而且更关键的是,本来大家一起做咸鱼,但是你现在居然有咸鱼翻身的迹象了,那让别的咸鱼怎么看呢?

“父亲,虽然之前和萧如薰有很多矛盾,我也不喜欢他,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战场上,他的确从来没有给我穿过小鞋,什么东西都给,从来也不短缺,吃得也很好,对待麾下士兵也很好,尽力一碗水端平,也没见他偏袒过谁,你说如果他不能做得好,那四万兵马天南地北的是怎么给他拧成一股绳的?这一点,儿子的确佩服他。”

李成梁更怒。

“你啊!你怎么就不知道上进啊!为父要强了一辈子,临了终于搏到了伯爵的爵位,成了大明武将第一人,期间多少辛酸苦楚你不是不知道,为父四十岁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还不清楚吗?能有今天,为父付出了多少努力?下跪了多少次!?奏捷更有十次!而这个萧如薰,区区两战一打就越了为父,你叫为父如何甘心!”

李成梁的咆哮声差点没刺穿李如松的耳鼓膜。

二百九十七 李如松开始思考

说老实话,李如松也不是没想过李成梁一路走来的艰辛,也不是不理解父亲创业的辛劳,但是对于父亲如此要强的性格,甚至是无法容忍任何武将在他前面这种性格十分不理解,虽然说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如今大明武将这个样子,你还指望第一武将能怎么的?

宋朝时候武将的领袖是曹彬,那个时候太宗两次北伐失败,正是要打压武将确保权威的时候,天下武将都察觉到了大宋的不对劲,都打算要抗争一把以免落入文官的掌握之中。

然而作为武将领袖的曹彬没能扛住皇帝的威压,率先倒下,给文官让路,从而使得武将的斗争变得疲软无力,甚至于展到了临战之前还要按照朝廷给的阵图指挥作战的荒唐地步,中华尚武之风荡然无存。

大明朝现在的问题不是皇帝造成的,但是和宋朝的区别又有多大呢?这个时候你争抢第一武将的位置有什么意义?除了当活靶子之外还有什么意义?李如松倒是羡慕萧如薰,不断的有仗可打,但是他去了辽东,只要利用好努尔哈赤,也是大把的仗可打,所以他也不是很不爽。

“父亲,不是儿子说什么不好的,如今大明这个样子,咱们武将注定了无法出头,就算是武将第一又能如何?不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还能决定文官的去留不成?既如此,何必争争抢抢?

父亲,儿在外可听说,那些文官把官职跑出来,然后看着咱们争抢,就当做是野狗争食一般,还以此取乐,父亲,这有意义吗?儿就是羡慕萧如薰有仗可打,这边打完又能去那边打。”

这话就彻底的激怒了李成梁。

“野狗争食?你把你老子当成狗?!我揍死你这不孝子我!!”

李成梁举起手杖满堂子追着打李如松,七十多岁的老人追着打四十多岁的成年儿子,这也算是一桩奇事了,李如松自知失言,也不敢还手,只能四处逃窜,直到把李成梁累的气喘吁吁无可奈何,才停了下来,停止了这场闹剧。

“父亲,儿错了,儿真的错了!”

李如松连忙给老子道歉,缓解老子的愤怒,李成梁却是余怒未消。

“你羡慕萧如薰?你羡慕个鬼啊你羡慕!岭南云南那个地方,地广人稀,漳气遍地,又穷又野,你羡慕个鬼啊!辽东乃是九边重镇第一镇!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肥缺!我们李氏起于辽东,自然也要在辽东扎根立足才是!而你根本不懂老子的意思!而且萧如薰刚刚回到京城就又被委派差遣!你觉得那是好事?!

老子告诉你!那是老子努力了很久的结果!是老子在朝中上下活动,花费无数钱财,打通无数关节,这才让那些文官相信萧如薰不能留在京师,必须要赶走,老子把萧如薰赶到南方去为的是什么,你小子还不明白?

朝廷的心腹之患是辽东女真,是北边蒙古,不是南边的洞武国!而你去辽东,就是为了让你比萧如薰得到更高的功绩!你这傻儿子!老子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啊!!”

李成梁一边咆哮一边哭,又把李如松给怼了个灰头土脸,李如松啜喏着什么也不敢说,心里却震惊于父亲的手段,甚至有些不耻于父亲的手段。

他要胜过萧如薰,自然会在战场上,而不是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把人家赶到岭南之地,那样的话就算是赢了也得不到什么快感——萧如薰是他承认的人,也是他愿意接受的对手,对于这样的对手,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应对是可耻的行为!

李如松只能对自己的父亲持保留态度,但是对萧如薰,他甚至是推崇的,他的用兵手段和统兵之术,让李如松认识到为什么辽东系武将那么招人恨,而他就能整合所有人的力量与敌人作战争取胜利。

军队里的小山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的,正如同政治斗争无论如何都不会平息一样,但是精明的统帅可以整合麾下的势力,使之达到平衡,从而顺利作战,庸碌无能的统帅就只能坏事,强悍的军队败于内部倾轧,而非是并不那么强大的外敌。

李如松感觉,若要越萧如薰,先要学习的,就是掌握萧如薰的攻心本领,他能用自己的手段攻破他人的心,恩威并施,才能掌握他人的心思,让他人全心全意的效力,即使是在山头林立彼此之间多有龌龊的大明军界,也能凭借自己的威望压服所有人,让他们为自己效力。

就好象萧如薰这般,一场战役,宁夏兵是他的本部,更加忠心,他还收服了南兵的心,收服了岭南水兵的心,收服了宣大兵的心,山东兵的心,还有狼兵也对萧如薰有一定程度的信任,刘綎的川兵也相当的信服萧如薰,那么本次南下和洞武国作战,萧如薰需要仰仗的广西云南和四川等地援兵的军心,他其实已经掌握了。

刘綎和邓子龙这两员在南方有相当声威的武将都信服萧如薰的指挥,那么萧如薰就等于是收拢了南方最能打的两支部队的军心,加上狼兵也信任萧如薰,萧如薰若要征调狼兵随同作战,狼兵也一定会跟随。

这仗,直接就可以省去定军心的环节,直接开打,按照萧如薰的本事,洞武国这等南蛮小国真的是对手吗?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南方,尤其是岭南之地的炎热气候和漳气,若是不解决这些问题,萧如薰极有可能面临水土不服的困境,水土不服历来都是兵家的大忌,汉伏波将军马援甚至为此而死,诸葛亮南征孟获也受到漳气的阻碍,可见漳气之可怕。

这一战,要李如松去打,他还真没有把握,他最擅长使用的骑兵战术在南方的地形根本施展不开,就好象此次的朝鲜之战,他也明白,若是按照他的意思,调辽东汉骑出兵作战,那损失的数目会相当可怕,战马的损伤也会很大,不像现在,主要的损失都在努尔哈赤那里,而辽东汉骑元气完整,依然可以威慑蒙古和海西女真。

李如松从来都是走十步看一步,有时候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只管蒙着脑袋往前冲,但是和走一步看十步的萧如薰相比,李如松明显察觉到了自己的劣势。

他开始思考该如何改变自己的鲁莽。

二百九十八 麻贵站队

李成梁不甘的怒吼声萧如薰是听不到的,也不会去听,青山绿水之间,只需要思考风雅的事情就好,别的事情想多了,是对自然的亵渎。

萧如薰十分轻松的翻动着手里的烤串,时不时的给烤串上一块一块被烤的刺啦啦冒油的牛羊肉和各种野味的肉撒上香料和盐巴,然后极其奢侈的撒上了孜然,顿时,那些肉的香味就止不住的散出来,香气扑鼻,把周围的麻家子弟兵还有三个兄弟给馋的受不了,拼命的咽口水,就连远处的女眷们都能闻到这股子香味。

“季馨,这是香料吧?这东西可贵啊!你哪儿来的?”

麻贵瞅着萧如薰撒到烤肉上面的东西,知道那玩意属于香料的范畴,香料这东西可昂贵着,一般人可绝对吃不起,反正麻贵自己是没吃到过,倒不是说买不起,而是没地方买,这东西金贵,量少,一旦出现在市场上就被大家族买走了,有价无市,所以麻贵有此问。

萧如薰笑道:“昨日,兵部尚书石部堂派人给我家里送来的东西,里面有不少香料,今日就拿来用了,怎么,老哥家里也不会没钱吧?没这东西?”

“倒不是买不起,就是没地方买,这东西是南洋的,一般在江南就给买光了,到北边的价格还要翻倍,这还不说,王公大臣家里就都给买走了,哪轮得到我们买?还是季馨老弟厉害,石部堂都送给你这个东西。”

麻贵不无羡慕。

萧如薰笑了笑,继续翻烤着手里的烤肉,缓缓开口道:“这次去南边打仗,我会想办法多带些香料回来,分给老哥一份。”

“那可好!哈哈哈哈!”麻贵哈哈大笑着,而后又意有所指的问道:“这次老弟刚回来就给派到南边去打仗,老弟,你自己就没什么想法?这个事情可不寻常,明显是有人不乐意你呆在京城,挡着他的道路了。”

麻贵所指的人已经很明显了。

萧文奎眯起了眼睛,萧氏三子也各有各的想法。

萧如薰摇了摇头。

“李如松此人虽然骄狂暴躁,但是这等低劣的手段他是不屑于使用的,他是个纯粹的军人,而且他不认为自己比我差,所以他就算要过我,也会使用正当的手段,而不是这等肮脏的权术,能使出如此手段对付我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若我所料不差,大概是那位老人家了。”

萧如薰所指的,当然是李成梁,如今的武将群体里,除了李成梁,就没有人有那样的本事买通朝廷上下一起难把萧如薰的京城职位给撸掉了,所以做出这种事情的肯定是李成梁,但是仅仅靠李成梁的上窜下跳,并不足以改变皇帝的意志,而且皇帝和李成梁之间关系恶劣也不是什么秘闻,皇帝却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提出。

联想到此次回京皇帝的怪异举动,与之前那判若两人的精神面貌,萧如薰隐隐约约觉得,此事和三王并立事件脱不开关系。

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能妄自揣摩,没有真凭实据,他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而且最关键的是,李成梁此举正好和了他的心意,他根本没有想留在京城的意思,作为大将,留在京城就只能长霉,天高皇帝远才是武将的道路。

“可是此去南方,路途艰险,南方道路崎岖,气候闷热潮湿,而且多漳气疫病,北兵南下,水土不服是最可怕的,历朝历代都把这些事情看作是兵家大忌,你此次南下不会打算一支本部人马都不带吧?”

面对麻贵的询问,萧如薰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会带上宁夏本部兵马,火器营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我最擅长使用火器野战,若是没有火器,我会束手束脚,但是南方气候潮湿,多雨,火药火绳一旦受潮,则威力大减,夏季又偏偏要到来,那可是南方雨季,多雨少晴天,不利于火器作战,这一点我很头痛。”

麻贵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便开口道:“火器不能用就不用火器,几百年来就算没有火器,也不见得就不能打仗,你用弓弩手和刀枪手结阵打战的时候,一样能把倭寇全歼,离了火器谁也不会死,这样,你把麻虎和这群小子都给带上,让他们给你做亲兵,冲锋陷阵,这群小子没什么头脑,但是斩将夺旗的本领绝不简单!”

萧如薰一愣。

麻贵这是要干什么?站队?投效?表达支持自己而不是李成梁?

“老哥,南方气候闷热潮湿,别的不说,这水土不服可就是一大鬼门关,我这次是打算用南兵和狼兵做主要战力,麻虎这群小子不熟悉气候,还是别跟着我去吃苦受罪了吧!留在老哥身边对付蒙古人吧!”

麻贵摇了摇头:“我回到宣府大同也就是戍边,没什么大的战役好打,就算有,我还有更多人马,这帮小子佩服你佩服得紧,一听你要去南边打仗,就要跟着你南下去打仗,你就当帮老哥一个忙,把他们带着,给他们挣一点功勋,打仗嘛,就没有不出生入死吃苦受罪的,他们自己作出的决定,就算是死了,也不能怨别人!”

麻虎和一群麻家小伙子立刻单膝下跪,抱拳向萧如薰行礼。

“请提督接纳!”

萧如薰愣了一下,心中想法百转千回,然后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好吧好吧,你们就跟着我吧,我身边也的确没什么猛将可用,有了你们这群小老虎,我算是安全了,你们就编入我的亲兵队,我可要说明白,我是要上前线厮杀的,生死各安天命,你们要是愿意,就跟着我,不愿意,现在趁早提出来,还能保一条命。”

“生在将门,就没想着能活着离开沙场!”麻虎立刻大声喊道:“愿为提督死战!”

“愿为提督死战!”

一群麻家小伙子齐声高喝。

萧如薰认真的点了点头。

“好!好小伙!那就跟着我吧!我带你们建功立业去!来,拿去分了,当心烫啊!”

萧如薰把烤好的十几串肉递给了麻虎,一群小老虎立刻就流着口水开始撕扯烤肉了,萧如薰见状大笑,又把剩下的肉分给了三位兄长和父亲,然后自己和麻贵共分一条烤羊腿。

二百九十九 老丈人驾临

不管麻贵此举到底是表示什么,到底是不是选择站队,选择支持自己而不是支持传统军界豪强李氏,这都是一种友好的象征,一种信任的象征,把自己身边的能打的子弟交给萧如薰,就意味着麻贵对萧如薰的信任已经不是一般般的信任程度了,而是更深一层次的相互托付家人的信任程度。

那么作为投桃报李和回复善意,萧如薰当即表示把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宁夏火器营里的二十五名铳卒和二十五名炮手交给麻贵,作为教导员,帮着麻贵建立大同的火器部队,依托城墙守长城的时候,火器还是很有用的。

麻贵欣喜不已,立刻答应,并无推辞。

自此,萧如薰可以确定自己和麻贵形成了攻守同盟,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这是自己所主导的攻守同盟而不是麻贵所主导的,麻贵信任自己,把主导权交给了自己,自己所说的所需要做的,麻贵也会配合。

这种信任让萧如薰非常感动。

给父亲兄弟还有麻家的小老虎们分好了肉,剩下的一些好肉,萧如薰给切好了,放在大盘子里,唤来一名亲兵,让他端过去给杨彩云她们去吃。

既然来了外人,女眷就要避开的远一点,不过萧如薰也不会虐待亏待自己的爱妻,把最嫩最好吃的几块肉切了给杨彩云送去,让她吃的好一点,那边鸡汤也煮的差不多了,萧如薰又吩咐侍女给夫人和几位嫂子乘汤端过去。

这些女人的饭量也小,所以剩下的东西就是一群男人来负责了,萧老爹和麻贵他们打来的野味不少,吃过第一轮肉感觉非常美味之后,他们又迫不及待地想吃第二轮,这就需要他们自己动手处理这些野味了。

这些原生态的野味的肉质非常紧致,味道鲜嫩,完全不需要太多的调味料来辅佐,也能吃出极其美味的感觉,吃大块烤肉和大碗米饭,大口喝肉汤,这种感觉充满了粗旷的味道,是沙场征战的军人所最喜欢的,所以一大群男人抱着饭碗大口狂吃,那吃相别提多可怕了。

切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烤牛肉烤羊肉还有烤兔肉,然后是江南的白米饭,还有香浓的鸡汤,这样的搭配对于军人而言是十分完美的,麻贵这厮狂吃几口肉之后,立刻对着萧如薰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就不停的对萧文奎吹嘘。

“老爷子,您可别看季馨打仗厉害,这对吃食还真是有讲究,他们寻常行军的时候喝粥,打仗了吃干饭积蓄体力,最多给点盐菜补充体力,但是季馨不干,到处搜集肉食和野味参在饭里面一起煮给士兵吃,盐还管够,等后来我们攻下开城的时候,季馨还给全军弄出了一个大油饼做战前战时的战饭。

那个大油饼那叫一个好吃!酥脆,非常香,一点也不硬邦邦,我们那个时候是大冬天的,冷得要死,寻常的馒头大饼早就冻得和石头有得一拼了,季馨诶咱们弄的那大饼,就算凉了,也还是软乎的,香,还有盐味,一个大饼一袋子水就能让大家吃饱喝足,力气十足的继续开战,季馨是真讲究啊!跟着季馨打仗,绝对不会担心吃不好,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麻贵吹捧的话语,萧文奎的心里一阵快意,觉得自己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在军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威信,有了自己的追随者和信服者,为将者名气越大胜绩越多,就越能得到军队的认同,哪怕是如今大明这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体制之下,也一样会让士兵对将军产生天然的信任感。

不得不说,这种信任感在战场上是十分必要的,一位新将军在初次出战的时候,带领的部队会因为不熟悉他而对他保留质疑,这种保留质疑会直接影响将军的指挥程度,而一名老将就不同,沙场宿将一上来就会得到大家的一定程度上的信任,那么士兵就会坚决执行将军的命令。

同理,一名名声在外的名将,哪怕是率领一支没有率领过得部队,只要这支部队听说过这位将军的名声,了解他的战绩,也会对他产生信任感,对他的命令不会质疑,不会打折扣的执行。

就好象宋朝的时候,澶渊大战时期,赵匡胤留下的精锐军队被赵光义败得差不多了,战斗力锐减的宋军禁军被迫开赴前线,但是在宋真宗手上的五代十国所留唯一遗产李继隆的率领下,大不如前的宋禁军还是恢复了一定的士气,拥有了和辽军一战的勇气,他们信任李继隆,最后击破辽军先锋的进攻,加上辽主帅的意外战死,使得澶渊之盟最后得以订立。

这就是名将的力量,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位名将的力量足以抵得上一支军队。

名望,指挥能力,威严,这些名将具备的东西足以让一支老油条部队都为之心惊胆战不敢造次,而名将的出现也是国家战略威慑力的一环,一位声名在外的名将绝对可以成为国家的硬实力之一,使得欲图进犯的敌国产生忌惮,比如宋灭南唐之前,赵匡胤还要特意弄死林仁肇。

有萧如薰在,那么被他打败过的敌人就会产生忌惮而不敢造次,萧如薰一战灭了著力兔三千骑兵以来,就算他被调到了朝鲜,西北边境在宁夏城墙尚未整修完毕的情况下,西北部族丝毫不敢进犯,那座京观周围方圆十里之地都不曾出现过蒙套虏骑兵的身影,这般的威慑力也是许久未曾出现过的了。

萧文奎非常高兴的看到自己的儿子朝着大明名将的道路一骑绝尘而去。

一家人的野炊很快就结束了,赶在夕阳的余辉之前,一家人回到了城内,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门口,一名老仆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对打头的萧文奎说道:“老爷,杨公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客厅喝茶呢!”

萧文奎一拍手。

“季馨!你老丈人来了!快点带着彩云,随我去拜见你的岳父大人!”

萧如薰一惊,转身牵住了一脸惊喜的杨彩云的手,快步步入了府内。

三百 翁婿夜话(上)

萧如薰可以娶到杨彩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年头武将世家和文臣联姻的例子也不多,主要是为了避嫌,文臣一般都不和武将联姻,除非有一些特殊的关系或者联系,双方合作愉快,然后决定联姻,并且排场也不大,规模也不大,尽量不吸引人注意。

不过杨兆本身是进士,还担任过要职,虽然目前是在赋闲,但是过去的威名还是在的,之所以杨兆会把女儿嫁给萧如薰,主要的原因还是两家都是延安人,早些年就相识了,据说老爹还曾经资助过杨兆读书考科举,所以杨兆考取进士当了大官儿以后,就回报萧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最在萧家四子里面最欣赏的萧如薰。

倒不是说萧文奎对萧如薰的教育最用力,而是说四个儿子里面,最优秀天资最聪颖的就是萧如薰,读书习字比三个哥哥学得快,武艺长进也比三个哥哥快,杨兆一看,嗯,这个小儿子最配我家女儿,于是不顾一些门生故吏的阻止,把杨彩云嫁给了萧如薰,这在当年的延安和京师,还是一件不小的趣闻。

萧如薰还知道,萧家四子表字还都是杨兆给取的,两家的关系委实不简单,所以在很多事情上,老爹和杨兆能互相帮忙就互相帮忙,帮不到的力所不能及的也没有办法,就好比杨兆现在的失势,那就不是萧文奎能帮到的,所以萧文奎也觉得有些愧疚,但是杨兆没那么想。

你一个武将要是能帮到文官扭转局面,那才叫可怕。

不过对武将的些许偏见不能影响杨兆对萧如薰的欣赏,面对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萧如薰,杨兆很上心,离开北京之后,也注意搜集萧如薰的消息,叶梦熊从北京南下以后,他是第一个登门拜访的,从而掌握了萧如薰的第一手资料,知道萧如薰在宁夏打了大胜仗要被封爵,还有就是萧如薰被任命为主将出征朝鲜的事情。

尽管如此,他还是被杨彩云怀孕的消息给惊喜到了,并且急急忙忙的向朝廷告假,到京师来看望女儿和女婿,不过路上耽搁了几日,没赶上女婿的凯旋大典。

萧如薰带着杨彩云走到了正在客厅里喝茶的杨兆那儿,杨兆听到了外头的响动,站起来往外一瞧,顿时看见了大肚子的女儿在女婿的搀扶下带着全家人走了过来。

“爹爹!”

杨彩云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高兴的难以自抑,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一些,萧如薰连忙扶住了杨彩云,让她慢些走,杨兆也急急忙忙的迎上来,握着女儿的手,眼泪汪汪的看着大肚子的女儿,高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女儿见过父亲!”

等最初的激动过去之后,杨兆还是站直了身子接受女儿和女婿的行礼,然后才握着女儿的手把女儿牵到椅子旁边坐下,仔仔细细的看着女儿的身姿,高兴的眼睛给眯了起来。

“这肯定是个大胖小子!哈哈哈哈哈!”

萧文奎也上前笑道:“亲家公说的及时,这定是个大胖小子!哈哈哈哈!”

这般说着笑着,杨兆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

“这是为父在南京的朋友赠送的和田美玉,就送给小孙孙做见面礼了,君子温润如玉,彩云,季馨,把这块宝玉收好啊!”

杨兆把这块玉递给了萧如薰,萧如薰伸手接过。

“哎呀,这路上耽误了几日,所以没来得及参加凯旋大典,但是好歹赶到了彩云临盆之前,这回子,爹爹一定陪着你!”

杨兆紧紧握着杨彩云的手,这高兴的都快语无伦次了。

萧文奎吩咐下去让厨房备酒菜,好好的给杨兆接风洗尘,晚上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尽叙过往情谊,杨兆大肆夸奖萧如薰的战绩战功,为拥有萧如薰这样的女婿感到骄傲,也希望自己的小外孙以后也能像萧如薰这般文武双全。

一席饭宾主尽欢,其乐融融,仿佛一切的烦恼都不存在一般。

入夜,萧如薰杨彩云夫妇两个的房间里面,杨兆又陪着女儿说了好些时候的话,直到杨彩云疲劳不堪,杨兆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沉沉入睡之后,才叫上萧如薰一起离开了房内,翁婿二人绕着后院一边走,一边说话。

“季馨,这些年里面,你做的事情老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尤其是宁夏和朝鲜两战,你这两仗打得的确漂亮,用火药炸开宁夏城墙,避免大军强攻的损失和耗费大量时间,东征朝鲜又能将倭国打的四分五裂,使之无法威胁大明,如此种种,老夫深感欣慰。”

杨兆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望着萧如薰面带微笑。

“这都是将士用命,父亲和岳父大人的教导有方。”

萧如薰不免客气一下。

“哈哈哈,这种话就不要多说了,能把五六支地方部队糅合到一起,尽取其军心,使之心甘情愿给你用命,这本身就是大明绝大部分武将办不到的事情,尤其是李家,他们更加办不到,仅凭这一点,季馨,你就足以胜过李家,并且走得比李家更远更高。”

杨兆很欣赏萧如薰的能耐。

萧如薰则苦笑道:“再能打又如何,一句话,就要东南西北的跑,这不,马上又要去打洞武国,这两天小婿都不敢和彩云说,生怕彩云听了要担心,不敢多说,只好等彩云生育之后再说。”

“嗯,这是对的,女人家生育之前还是不要听这些事情好。”杨兆点了点头:“但是季馨,你可知为什么李成梁李如松能屹立朝堂不倒,辅换的勤快,但是李氏父子却稳如泰山,而你却打了大胜仗之后又要远离京师出战?”

这还用说?当然是文臣武将里面不愿意的人一起撺掇呗!担心自己的强势崛起会威胁到他们已经分配完毕的蛋糕,让他们不开心了,所以自己必须要走,去制作新的蛋糕。

但是这种话不好说。

“小婿不知,请岳父大人赐教。”

三百零一 翁婿夜话(下)

点了点头,杨兆开口道:“关键在于养寇自重和朝中靠山啊!季馨,你可知道为什么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萧如薰点了点头:“善战者能在战事未起之时就将主谋消灭,所以战事自然消弭于无形,但是没有战事也就没有战功,正是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杨兆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道理,而李成梁深谙个中道理,所以当初十次奏捷的功劳虽然属实,可是那明明是一次大战就能解决掉的敌军,李成梁偏偏要用上十次,让百姓多遭九次难,让兵士多遭九次苦,让国家多支出九次的钱粮,以此换取他十次奏捷封伯爵的大功劳。

而在朝堂上,李成梁担任辽东总兵以后,就特别注重结交朝堂大臣,只要是他看重的认为有潜力进入内阁的,他就大量送银子送宝物,有些时候还送美人,尤其是当初张居正权倾六部的时候,他和戚继光比赛着送东西,这个送钱那个送财宝,那个送女人这个送大补的药物,引为一时恶谈。

直到戚继光因为张居正的倒台而倒台,李成梁却安然过关,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要知道,当初皇帝主动示好李成梁,李成梁却回绝了皇帝的好意,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是公开的秘密,即使如此,李成梁一样安然无恙,儿子该做官做官,该当将军当将军,日子一点也没变,反而地位更高。

而这也就是李成梁的高明之处,他不仅仅结交一个当权者,而是遍地撒网,看到有入内阁可能的就去送钱送东西,尽力巴结,所以张居正之后好几任内阁辅臣都有李成梁的关系,李成梁的靠山一个接一个,靠山到了,他却没倒,这不可谓不是一种本领。”

萧如薰心里明白,不过还是开口问道:“然而这等钻营投机取巧之术为正人君子所不齿,所以朝堂不齿李成梁者甚众,也不断有人弹劾李成梁,这才使得李成梁被罢免了辽东总兵的职位,被关在了这京城之内。”

杨兆点了点头:“话是这样说没错,李成梁成功就成功在看人准肯花钱,朝堂里很多他的关系和人脉,然而坏事也就坏事在这个地方,朝堂内部争斗何其激烈?你一个武将找内阁大臣做靠山,也就等于是他的势力,他需要和政敌斗争的时候,你能不出力?仅仅是出钱就够了吗?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李成梁也一直不停的给卷入各种政治斗争里面不得脱身,长年累月下来,筋疲力尽,难以支应,这才犯下错误,被政敌击败,拿下了辽东总兵的位置到京城养老来了。

然而即使如此,季馨,他还是有武将之中屈一指的政治能量,这一点,甚至于五大国公府都没有,五大国公府是靠祖上的余荫才能支撑下来,而李成梁全靠自己,所以此次你大胜归来,李成梁担心你被安排到辽东当总兵坏了他的基业,这才想方设法的把你弄到南边去,而且是越南越好,让你无法威胁到他在辽东的基业。

但是无论怎么说,武将的个人能力也很重要,你有一点特殊的能耐,别人看着你有用,就不能允许你被无缘无故的害死,李成梁手段一流而且有钱,就会被朝堂大臣引为党争的臂助,所以有人保他,而你,因为在倭国弄了太多的银子,所以引来了朝堂大臣的在意,他们不舍得让你就此赋闲什么也不做,指望着你再去别的地方弄更多的钱给他们挥霍,所以他们的胃口只要填不满,你就不会有危险。”

这些事情萧如薰也是想得出来的,但是作为官场老油条,杨兆显然更加明白个中的道理,这种手法运用的也相当纯熟,而就是这样的老油条也能失势,可见明廷政治斗争的激烈程度。

然而这些萧如薰都不在乎,因为他根本不想留在京城,也不会留在京城。

“虽然李成梁暗地里动手让小婿觉得有些不齿,但是小婿不得不说,小婿还是要感谢李成梁的,因为小婿根本就不打算留在京城为官,就算是李成梁不动手,小婿都会自己申请外调,去边疆戍边。”

杨兆微微一笑,开口问道:“贤婿志不在京师?”

“对,小婿的志向不在京师,倒不如说小婿的志向就在南方,就在洞武国,能去征讨洞武国,是小婿最高兴的事情。”

“这倒是个稀罕事,人人都说中原好,江南好,但是岭南之地,从古至今都是蛮荒未开化之地,即使是现在,岭南之地未开化的地方也有很多,更不要提那洞武小国,蛮荒未开化之地,哪里有男儿志向之所在呢?”

杨兆倒是对自己这个乘龙快婿的志向感到好奇。

“越是蛮荒之地才越有战事可起,才越有战斗可打,才越有功劳好取,那些安稳富庶之地的确是日子舒适,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小婿觉得,舒服这种事情大可等致仕之后再去享受,小婿才二十多岁,那么早就致仕,也实在是太简单了些。

而且小婿对当初郑和下西洋之举十分向往,很想看看郑和所记载的南洋诸国现在都是个什么情况,而且嘉靖年间进犯我朝的红毛夷也都是从南洋北上而来,虽然一时被打退,但是据报说,他们盘踞在南洋诸岛上未曾离开,便未必不会像倭寇一样卷土重来,红毛夷武器精良火器精锐,大明朝的火器就是仿制红毛夷的,而红毛夷的火器现在到底有多精良,小婿也不知道。

所以小婿希望借助此次机会,南下南洋,征讨洞武国的同时,试着和南洋之地的红毛夷接触,若是能不用战事就能得到他们手里的火器和船只的秘密,那就最好,若是需要打一仗才能得到,小婿也很想和那些红毛夷过过招,看看他们的火器到底有多精良。”

这话倒是让杨兆的眉头皱了起来。

“红毛夷?佛朗机人?这话说的倒有点道理,当初红毛夷在广东肆虐,我军吃了些亏,还是多亏了仿制的火器和船只才打败了红毛夷,但是损失也不小,如今大明使用的鸟铳还是当年从红毛夷手上缴获而来仿制的,却也的确不知那些红毛夷的火器是否更加精进,再次优于大明,这些红毛夷别的不说,格物之术倒是比大明还要厉害些,的确不得不防啊……”

三百零二 燧发枪(上)

念及火器,萧如薰就有些抑郁。

“想我泱泱中华,唐时就开始使用火器,距今五六百载,乃是火器的祖宗,怎么到如今,这火器反而不如泰西夷人?无论是鸟铳还是佛朗机,这些火器都优于我大明早先自己使用的火器,乃至于那些红毛夷使用的船只都要优于我大明的船只,想当年郑和下西洋,那是何等的威势,到如今,宝船再也难见,连一艘稍微大一点的战船都见不到,五百料的船居然是最大的战船!

岳父大人,小婿在朝鲜和倭寇作战的时候,之所以可以在海上击败倭寇水师,不是靠大明水师多么强大,而是倭寇水师实在太弱,船只比大明水师的船只还要轻,以至于无法装载火炮,其人远程火力只有鸟铳,以鸟铳在海上攻我船只,射程也不及佛朗机,铅子还未打到,就被我佛朗机轰入海底,倭国水师这才全军覆没。

但是小婿又想起数十年前,佛朗机的红毛夷就是用那些又快又大能承载数十门火炮的船只进犯我大明,我朝水师也伤亡惨重,若不是天时地利都在我朝,我朝焉能以老旧之船击破佛朗机船?尤其是那蜈蚣船,小婿也看了,能承载数十门火炮,行进起来迅疾如风,较之我老式船只,不仅快,火力也强。

数十年前佛朗机人就能达到如此程度,那么数十年后,我大明还在用数十年前的火器和船只,并且还是最为精锐的武器,而佛朗机人是否再次改进了他们的船只和火器,又能远远过我军现在的装备?若是我们再来一仗,是否还能胜之?小婿每每想到这些,都不由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杨兆细细思考一下,开口道:“季馨,你是担心你此番率军南下途径南洋,会遇到佛朗机的红毛夷?”

“应该是会遇到的,那些佛朗机人盘踞在南洋诸多海岛之上,修建城池,奴役当地土著,将之视为自己的领土,已然立足稳当,若是大明船队南下的时候和他们产生冲突,小婿担心会遇到不必要的麻烦,其人远涉重洋而来,船只性能一定远远过大明的船只,大明还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武器有多精良,不知根不知低,饶是小婿早有准备,也难以预知后果。”

萧如薰不无担忧的说道。

杨兆摇了摇头。

“季馨不必如此担忧,一招老夫推断,数十年前佛朗机人被我等打退,对天朝已有恐惧之心,短时间内不该再犯,加上我军此次南下必然是大张旗鼓,军容威严,以他们那些许船只,未必敢于撩拨我军虎须,在这我军也不是去讨伐他们的,他们没有理由对我军施以打击。”

萧如薰对此观点不置可否。

“话是这样说,但是小婿以为,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红毛夷唯利是图,贪婪狡诈,更兼手握利器,见我大军南下,即使目标不是他们,也会有所警惕,小婿不想和他们开战,但是小婿对于他们手上的火器船只实在很感兴趣,若是有可能,小婿会想法设法的得到他们手上的火器和船只,尤其是火炮,战阵之上,火炮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杨兆开口道:“季馨,这会不会太过于危险?夷人狡诈,此等利器他们定然妥善保存,怎能平白无故的交给你?你此去的主要任务是要平定洞武国,不可随意与红毛夷开战,不然胜负难料,你也不好交代。”

萧如薰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一点小婿自然知道,小婿只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其实回京的时候小婿已经着人开始研制新式的鸟铳,朝鲜战场上小婿不止一次的遇到天降大雨鸟铳无法使用和受潮的情况,这种事情若是放到安南之地,就更加普遍了,小婿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想个办法出来才是。”

杨兆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朝中大臣不思国务,只想着都来都去,争来争去,把大好的时光都用在争抢名利之上,这不得不让人感到痛心疾,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季馨啊,多的话老夫就不多说了,你且小心些,千万不可擅自行动,引大的事端。”

萧如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第二天一早,萧如薰陪着杨彩云吃过早饭,就叫杨彩云和嫂嫂们说话解闷,他带上亲兵冲出北京城,直朝城外驻军营而去。

早在辽东和朝鲜的时候,他就搜罗了一批愿意跟着他的手艺人,基本上都是铁匠,将自己所知道的能够产出高质量合格的钢铁的工艺告诉他们,让他们利用现有的技术慢慢地摸索量产高质量钢铁的技术,为将来制造合格的燧枪和重炮创造基础,这批铁匠都是萧如薰一个人资助一个人负责,安排在军营里面,以宁夏兵的随军铁匠为名。

萧如薰曾经对枪械很感兴趣,但是苦于手下没有足够的军工技术人才,只能从书本上缓慢摸索枪械的制造方式,虽然最终成功得制造出了现代枪械,但是大明没有当时的那座废弃军工厂给他那么大的帮助,那么多的器械他没有,更不知道如何造,他只知道他知道以现有的技术如果不先把合格的钢铁和合格的弹簧弄出来,燧枪是想都别想。

是以他一直都很关注钢铁的质量问题,大明工部的糟糕技术和产出在宁夏他就领略过,为了不让这帮猪队友坑坏自己,他不得不自己想办法,而在技术问题上他自己就是个二把刀,嘴上说说可以,画画图也可以,真要自己动手,还不如大明的铁匠,他知道该怎么解决,但是解决的过程他插不上手,只能信任自己搜罗的铁匠。

而且,没有现代工具的情况下,仿制现代枪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不可能在大明就弄出日本的三八大盖和捷克式,只能一点一点攀科技书,最多利用自己的理论给大明的攀爬度加上buff,其他的,他是实在做不到。

所以只能走老路,火门枪到火绳枪再到燧枪,等燧枪之后在利用燧枪的枪机,配合底火技术,给单兵火枪以新的生命,彻底淘汰旧时代的火枪。

其实萧如薰存在本身其实也是一个ug,他知道该怎么走,怎么做,怎么指引,这就能比那些还在摸索的洋人快上不知道多少。

不管如何,解决钢铁的质量和弹簧的问题,他就能弄出燧枪来!

怀揣着这样的心愿,萧如薰抵达了铁匠营。

三百零三 燧发枪(下)

萧如薰抵达铁匠营的时候,还没到中午开饭的时候,他只听到叮叮咚咚的打铁声,看到满营都是在挥锤打铁的铁匠,他给铁匠营布置的任务里面,就有制作合格的枪管,滑膛枪的枪管这个东西不需要多么高的科技点,传统铁棍卷式打铁法也完全能搞定,而大明工部搞不定,废品率那么高,纯粹是体制问题。

萧如薰手下这群铁匠的良品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就那么七八十人,一个月就能给他生产出好几百根合格的枪管,在朝鲜的时候,这些铁匠们生产出来的鸟铳是非常优秀的良品,大部分配备给大明前线的士兵,少部分配备给朝鲜军让他们开始演练火枪战术,萧如薰也得以利用朝鲜的资源锻炼自己的铁匠。

那个时候,萧如薰就给他们画出了图纸,然后要求他们开始按照他的要求打造合格的弹簧,制造合格的燧枪机,当时那三五个二十年铁匠经验的老铁匠聚在一起,对着这个枪机图纸直皱眉头,萧如薰把火绳枪的枪机给他们做对比,说二者结构相似,但是弹簧的强度完全不同。

火绳枪使用明火点燃,只要明火触碰到,那么点燃火药是分分钟的事情,对点火装置的要求不那么高,但是燧枪不同,需要依靠弹簧的强度,用燧石和火廉碰撞引火,以此点燃火药,不借助明火外力,火廉还相当于早期的火门盖,可以有效的防止风吹雨打对火药的影响,这在当时是飞跃式的进步。

萧如薰给他们讲解这种“自生打火法”的时候,用的就是两块火石摩擦点火,看到火星飞溅的样子,萧如薰就说,这就是原理,你们弄出一个装置,让士兵一扣扳机,燧石就能打出火星,点燃火药,从而激火枪,射原理和火绳枪一样,点火装置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铁匠们似懂非懂的样子,但是打造了一段时间的火绳枪之后,他们对激装置也有自己的了解,一个老铁匠就绘声绘色的描述他所想象的场景——士兵扣动扳机,燧石在枪机的带动下狠狠的撞在对面的火廉上,带出一路火花,然后点燃火廉下方的引药,进而点燃火药,促使火枪激。

萧如薰立刻点赞,任命这位老铁匠成为燧枪机研究项目的项目经理,给丰厚的俸禄和赏赐,只要他努力的制造出燧枪机并且严格保密。

在朝鲜的时候,萧如薰渡海和日本人打仗之前,这位老铁匠已经用传统工艺制作出了一些弹簧片,但是强度很不理想,无法运用到实际上,回程的时候,老铁匠自己组装了一支火枪拿给萧如薰看,萧如薰当时非常激动,因为这支火枪的外形和他影响力的燧枪完全一样,然后一扣扳机,他就翻了翻白眼。

根本没有什么弹力,比火绳枪好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现在是否有什么改进,但是该说不说,外形已经颇具神韵,只是内里依旧草包,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内里是否也颇具神韵,不过即使如此,萧如薰也知道,一支燧枪的造价虽然依旧便宜于骑兵和冷兵器兵种,只是远贵于火绳枪,虽然打火成功率比较高,但是奈何价格昂贵工艺困难。

以目前的技术来看,要保证较高的产量是非常困难的,而且燧枪最好的一点无非是自生打火,不靠明火,不怎么惧怕风雨天气,北方士兵厌恶火绳枪的理由就消失不见了,只是燧枪自己也是一身的毛病没能解决,所以到了底火技术出现以后,燧枪就很快被淘汰了。

而燧枪取代火绳枪的度一点也不快,现在的欧洲军队里面,火绳枪依然是主流,等待燧枪全面取代火绳枪,还有好几十年的路要走,萧如薰执意于燧枪,为的是燧枪的附带技术可以尽快成熟,为下一个世代的火枪做媒介,对燧枪本身,他不是非常的热衷。

萧如薰进到营里面找到了那个老铁匠。

“老李头,自生打火弄得如何了?这把枪给我看看。”

萧如薰进去的时候,看到老李头正拿着一把枪左看右看,这把枪就是当时那把实验枪,从外部来看,已经和燧枪没什么区别了,区别就在于内部的弹簧和打火装置,除了这把枪以外,他的桌上还有一个枪机装置,也是仿照这图片打造出来的,但是却完全没有弹力。

“提督!”老李头看到萧如薰进来了,就站起来迎接,把手上的枪递了过去,萧如薰接过这把枪,拨弄了一下扳机,一声脆响,击锤打在了火廉上,但是无论是击锤还是火廉,弹力依然微弱。

“不行啊,这样下去可不行,完全没有自生火的感觉,老李头,这个弹片你们还是打造不出来合格的吗?”

老李头面带难色的指着桌子上的一堆弹片,开口道:“提督所言的弹片,我大明从来没有过,现在的这些显然不会符合提督的要求,我让七八个人不断的打造各种弹片,用各种强度的熟铁去打,但是还是不行,现在我们打算用用百炼铁来试试。”

“百炼铁啊……或许可以吧?你们也不要太着急了,本督只是期待你们能尽快做出来,但是真要是有难度,一时半会儿也是弄不来的,别着急,慢慢来,需要什么就对本督说,这次本督南下,也会把你们带上,看看有没有机会从红毛夷手里弄点东西给你们看看,唉对了,还有,炮管你们弄得如何了?”

老李头伸手指向外面:“提督请随老朽来。”

萧如薰点了点头,跟着老李头来到了营房外面,走到了营房后头的仓库里面,一打开仓库,萧如薰便看到了五根又长又粗的炮管,前身薄后身厚,这样的炮管子不容易炸膛,和大明本土的那些前后一样的炮管子比起来,实用性要强多了。

“这是按照提督的要求,铁身铜芯而制作,不知道效果如何,能试验一下最为妥当,不过老朽等人是办不到的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些事情不用你们烦神,你们只要制作出来就好!剩下的是本督的事情,老李头,弹簧的事情,可要抓紧啊!”

老李头点了点头:“提督有命,老朽等人一定用命!”

三百零四 政治至上

从铁匠营里面出来,萧如薰手持着一支实验枪,直接往兵部衙门而去,今日是石星约定好要与萧如薰商议征讨洞武国细节的日子,为此,萧如薰前往铁匠营看看自己的铁匠们有没有什么进展,很可惜,进展有限,但是至少还是有进展的,这燧枪的进展是萧如薰的底气之一。

抵达兵部衙门,兵部守卫都鞠躬行礼喊一声萧平虏,比起之前的伯爵时期,现在他们要恭敬的多了,大概不仅仅是自己的爵位,还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差遣,有了这个差遣,就是统兵数万人名正言顺的大将,当然值得尊重。

进入兵部衙门,有些眼熟的兵部属官也向萧如薰行礼,萧如薰微笑还礼,而后快步进入值房。

石星等待萧如薰有一会儿了,一见萧如薰来了,立刻高兴的笑道:“等待季馨久矣,这休沐之时还让季馨为公务奔波,老夫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萧如薰摇摇头笑道:“战事要紧,不存在什么休沐不休沐的,末将也希望可以尽快的敲定此事,安排人马,准备粮草军械,好到时一鼓而下,直驱敌人巢,不给洞武人之机。”

石星点了点头,开口道:“季馨能明白,老夫心怀大慰,那么,事不宜迟,季馨之前曾说,大军南下要以……嗯?这是什么?季馨,这是鸟铳?”

石星的注意力被萧如薰手上的实验枪吸引去了,萧如薰一笑,举起了这把实验枪,开口道:“这是末将在朝鲜战场上的突奇想。”

石星接过了这柄实验枪,上下看了看,立刻就被枪机给吸引了。

“这铳……没有火绳?没有火门?这……这是什么铳?”

萧如薰指着这枪机开口道:“这就是末将的突奇想,朝鲜战场和倭国战场上,末将每每使用铳卒作战,都要避开大风大雨天,以免雨水打湿火药,大风吹散火药,但若是避无可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末将所想,若是能制造一杆不惧风雨的火铳,不仅将士喜爱,于战事也大有好处。”

“铳不惧风雨?这……怕是难以做到吧?所以,季馨所想的方法,是什么?”

石星好奇地询问。

“末将所想的方法,乃是针对现有鸟铳之弊端,鸟铳若要激,需要火药引药和火绳,这其中最麻烦的当属火绳,火绳不能短,短了,就无法支撑一个时辰以上的战事,但是也不能长,太长的话让铳卒背负着也很麻烦,而且遇到大风大雨天很容易受潮,无法点燃,那是最麻烦的。

末将就想着,能否采用别的点火方式,可以不用明火就将火药点燃,若是能做到这一点,这鸟铳的实用性也就大大提升了,北地士卒,尤其是辽东士卒,也就不能以鸟铳惧风雨为由弃用鸟铳而死抓着三眼铳不放了,说老实话,末将实在是觉得三眼铳短口铳碗口铳五雷神机这些老旧火器可以完全淘汰不再生产了。”

石星看着手上的实验枪,问道:“那季馨以为不用明火又该如何点燃火药呢?”

萧如薰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燧石,然后上下一打磨,嚓的一声,火星迸现。

“打火石?!”

石星惊呼一声:“原来如此,以打火石之原理运用到鸟铳之上,以打火石之法使火铳自行点火!而不需要火绳明火点燃!”

萧如薰笑道:“正是如此,末将在朝鲜营中偶然间看到士卒以打火石取火,这才想到似乎也可以将此法运用在鸟铳上,于是搜罗了一批铁匠开始试验,将鸟铳的枪机取下,打造自己设想的枪机,运用打火石打火的方式改造鸟铳,想要制作出这种自生火铳,也可称之为燧铳。”

石星如获至宝一般打量着手中实验枪的枪机,激动道:“那季馨,成功了?若是成功,这燧铳射程几何?冲力几何?是否优于鸟铳?”

萧如薰苦笑道:“部堂,哪有那么容易,这把实验铳只是按照末将的设想,将外形做了出来,若要使得燧铳自行点火,仅仅如此是不行的,您看。”

萧如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打磨好的燧石,插在了击锤上,然后将火廉拨动位置,将击锤往后一拨,石星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然后萧如薰扣动了扳机,击锤带着燧石击打到了火廉的位置,两者并不剧烈的碰撞了一下,没有激起火星。

石星诧异地抬起头。

“这……”

“这就是末将目前的成果,只能做到将击锤击打出去,打到火廉,但是若是要激出火星点燃火药,难度还是大了些,因为没有足够好的弹簧铁,三十炼五十炼的铁都不堪用,这是六十炼的铁,显然也不堪用,末将正在让部下打造百炼钢,试试百炼钢的强度是否够用。”

“这样啊……那也就是说,目前来讲,这燧铳还是无法使用的?”

萧如薰无奈的点了点头:“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只有百炼钢甚至百炼以上的钢铁才能有足够的强度做这枪机所需要的原料,那么这铳明出来,制造一支的成本大约需要二十两银子,消耗巨大不说,还很好废钢铁,关键是好铁,部堂,咱们大明的铁,质量为何如此差劲?”

石星面带尴尬无奈之色,放下了实验枪,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老夫也是无可奈何的,这工部负责的事情,老夫也不好插手,上报内阁,内阁也只能和稀泥,工部的炼铁的作坊老夫也去看过,那些工匠都是含糊其事,也不去管其他的事情,只知道挥锤击锤,一副生无可恋之态,待遇也极差,若是换作老夫,怕也不愿意出力气,这些匠户啊,世世代代如此,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石星的话说出来,萧如薰就知道自己是不能指望工部制作出好的钢铁了,想要献给朝廷的制造高炉炼钢铁的想法也随之被打消。

这不是技术问题,这是体制问题,体制问题不解决,再好的技术都会被湮灭,从古至今,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政治至上,外行指挥内行,这种陋习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解决。

三百零五 暹罗(上)

眼见石星对此也感到无可奈何,萧如薰心中大明药丸的想法就越来越浓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到底是在给大明续命还是给大明动手术,大明的病是从根子里带出来的,不把根刨出来治理一番,大明就迟早会崩溃,然而,朱翊钧能有这样的胆魄和决心吗?萧如薰对此表示悲观。

一念至此,萧如薰也不打算把自己想法和打算全盘托出,打算到了洞武国那儿之后,把那群野人干掉,然后占了他们的地,在那块土地上开始自己的实验,无论是什么制造方法还是政治想法,都要在那儿实现。

他们不是打算把自己按在当地不再让自己回京城吗?可以啊,那正是萧如薰想要的,只要安排一个军镇给萧如薰,萧如薰就有把握在那块土地上把自己的理想全部实现,直线救国行不通,那就曲线救国,总而言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江山被外族人夺了去。

“燧铳现在不能用也挺好,反正这场大战燧铳是派不上用场的,就算现在制作成功了,没有两三年的实验,这铳也不敢推广到全军,现如今的鸟铳比起之前的鸟铳要精良许多了,末将下令仿造倭国铁炮,将药室扩大,加大用药量,可以将射程提高,将威力提高,此番南下,鸟铳或可派上大用场。”

萧如薰微笑道。

“季馨不是说南方多雨,气候潮湿,恐火药受潮吗?”

“可以木桶乘装火药,可以油纸包裹弹药和火绳,只有晴朗天气拿出来用,若是天气不晴朗,或者下雨,那么肉搏拼杀,末将也不会弱于旁人,若只靠火器,末将是取得不了大战胜利的,此番南下,末将也会征调部分南兵和狼兵,他们的战斗力非常可靠,不靠火器也能取胜。”

石星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有大将如季馨者,大明之幸也!来!季馨,这是老夫从户部仓库找出来的永乐时期的地图还有一些海图,都是宣德年间侥幸存留下来的珍贵海图,你且看看,还有一些现在的资料,行军路线该怎么个定法,你给老夫说道说道。”

萧如薰点了点头,看了看海图,开口道:“末将的想法是不用麻烦朝廷四处调兵,此番征伐倭国的军队,宣大兵和山东兵归队,宁夏火器营休整之后补充兵器,与狼兵所部一同随末将南下,刘綎所部川兵和邓子龙所部广东兵先期乘船南下,抵达浙江之后,或步行或换船,从6路抵达云南支援云南巡抚陈用宾,牵制洞武国主力。

末将后出,率船队到浙江之后征调一部分南兵,到广西海边再征调一部分狼兵随行,而后继续乘船南下,抵达暹罗国南部海岸,从此处登6,然后越过暹罗国国境,直抵洞武国南方,击溃其边防部队之后,便可长驱直入,以暹罗人或洞武国当地人为向导,直取其国都,断其退路,行两路夹击之策。”

石星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好!若能如此,则大事定矣!暹罗素来为我大明恭顺藩属,天兵借道,其国想来也不会反对,而且暹罗素来和洞武国不睦,天朝征讨洞武国,暹罗想必也愿意随天朝之兵一起征讨不臣,到时候季馨还能得到一支生力军。

对了,季馨,老夫可听说,这暹罗兵可不弱,暹罗早些时候被洞武国打败,国土被侵占,三年前才在他们的国王的率领下击溃了洞武兵,得以复国,现在的暹罗兵之战力可想而知啊!”

萧如薰点点头:“末将也听说,暹罗人和佛朗机人也有来往,也学到了火器制作之术,末将也打算和暹罗人交流一下他们所掌握的火器制作之术,若能得到一些启,想来对于这燧铳也大有好处。”

“佛朗机人……季馨啊,据老夫所知,这群红毛夷现在可就有一些人在暹罗国南方,这半岛之地,也就是此处。”

石星伸手点向了马来半岛南部,包括新加坡所在之地,那里有佛朗机人的殖民地据点,萧如薰原本是想率船队绕过马六甲海峡直抵缅甸南部海域,就是顾及到这群西班牙人所以才有所迟疑,过马六甲,西班牙人不可能不注意,他有征讨缅甸的职责,不能在海上和西班牙人打起来,那就麻烦了。

而且他对西班牙人现在的火器和船只都没有什么了解,生怕吃亏,所以觉得还是借道暹罗,干掉缅甸之前不和西班牙人对上,等“洞武镇”或者“缅甸镇”建立之后,自己有了军管根据地之后,再行和西班牙人接触,到时候,萧如薰甚至打算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展自己,往南洋进,和西班牙人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在这个过程中,暹罗人是可以成为大明的朋友的,不说藩属国的情谊和法统关系,大明的不征之国里面,暹罗赫然在列,所以和朝鲜一样,暹罗对大明是感激的,国王的登基统治也需要大明走个过场的册封,否则都惴惴不安做不踏实,对大明的进贡一直持续到了崇祯十六年,堪比朝鲜。

而且按照萧如薰的想法,大明刚刚帮助藩属朝鲜打败了日本人,而且什么都不要,把国土还给了朝鲜,各方面的威望在周边藩属国看来都是顶峰的,而且名声瞬间就上去了,成为了真正的天朝上国,所谓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能有如此大国,当是藩属国的福音,何况暹罗也的确是深受缅甸人的迫害,甚至几度被缅甸人攻破国都。

而在暹罗人看来,大明毫无疑问是他们最能期待的援助力量,他们对待大明的华人也是相当的友好,当时的暹罗对于外来移民有非常严格的规定,葡萄牙人的聚集区,日本人的聚集区,法国人的聚集区,周边各国移民的聚集区都有严格规定,唯独对于华人,暹罗没有规定,任何城市,任何区域,华人都可以定居。

这显然不是平白无故得到的待遇。

三百零六 暹罗(下)

对于大明子民,暹罗不仅有着居住区域的优待,还有其余各种优待,华人不仅可以从事各种职业,更特别的是甚至可以入朝为官,而这不光是外交上的功劳。

当时的暹罗国王对于本国人民依然是称帝,对中国只称王的,对于华人的宽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年的郑和船队给暹罗的震撼太大了,有成建制骑兵的船队加上狂扫南洋海盗的义举让当时的暹罗非常佩服。

当时就有大量的华人随着三宝公的船队到暹罗定居,而且郑和还在暹罗建了礼拜寺,至今在曼谷仍然有一座寺庙供奉着郑和像,只不过郑和变成了佛教造型,不知道作为虔诚穆斯林的他知道了做何感想,不过这也印证了他在暹罗的影响力。

加上华人勤劳刻苦,大力展经济的作用,暹罗朝廷对于华人的态度也一向宽容,当今的暹罗王纳瑞宣起兵的时候,大量华人商贩加入到军中,帮助暹罗一起复国,所以暹罗是知恩图报,才会在朝鲜之役时屡次向大明请缨,想要协助大明作战。

但是习惯了热带雨林气候的暹罗人去了北边,在那种天寒地冻的状态下,能不能打起来仗还是个问题,所以大明出于种种考虑没有答应,这让暹罗十分的遗憾,而如今,他们就又有了一次表现的机会,而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机会。

暹罗和缅甸东吁王朝之间的宿怨实在是太深了,纳瑞宣王就在缅甸王莽应龙手下当过人质,当是还能保住性命,莽应龙的儿子莽应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至他于死地所以当莽应龙去世以后,莽应里登基之后,纳瑞宣王就不得不举起了反抗的大旗,并且一举击溃了缅甸人的势力,得以复国。

之前的明缅战争时期,由于明王朝大军的奋战,使得莽应里不得不把主要的力量放在北边云南一带和明军对峙,而相对的,纳瑞宣王的压力就大大减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等于是大明间接帮助了暹罗,暹罗对此也是十分感激的,如今大明忍无可忍要一举平定洞武国,对于暹罗来说,当然是一个非常好的好消息。

“因此,暹罗人绝对不会拒绝,反而还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还会派兵帮助王师,也会寻找可靠的向导和翻译给大明王师带路,这一去,大明王师绝对不用担心会迷路,也不用担心会没有粮食吃!”

石星从四夷馆中的暹罗馆里面找来的暹罗通译王本和是个对暹罗十分了解的商人之子,年幼时曾随父屡次前往暹罗做生意,后来为了避开战火而回到大明,他就在四夷馆找了份差事,对暹罗方方面面都很了解的情况下,他得到了重视,这一次大明出兵洞武国,王本和就被石星找到,然后任命为随军通译,王本和欣然应允。

他对石星和萧如薰洋洋洒洒的说了一篇言之有物的暹罗实况,从很多角度分析了暹罗对大明的友好以及此战大明选择暹罗作为助战帮手的正确性,给萧如薰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的确,萧如薰从来不知道暹罗对于大明是如此的友好,若当真如此,大明此战必然是如鱼得水。

“那,王通译,本督再问你,那暹罗人是否擅长火器?”

萧如薰问。

王本和开口道:“暹罗人不能说是否擅长火器,而是精通火器,其精通之程度,甚至在我大明军队之上,大明军队里,恐怕只有提督的宁夏火器营能与之相提并论,其余诸军,皆不可言。”

萧如薰为之动容:“哦?竟有此事?你细细说来。”

王本和点了点头,说道:“不仅是暹罗,洞武国也是一样,他们由于地处南方且临海,比大明更早的和佛朗机人有了联系,由于两国经常交战,所以需要精良的武器,而佛朗机人贪财,看到有战争财可,就大量向洞武国和暹罗国出售火器,甚至于接受两国的雇佣,帮助两国上战场作战,或者教导两国士兵使用火器。

现在不仅是洞武国,还有暹罗国,这两国的军队里面都有佛朗机人还有不同于佛朗机的其余国家的西夷人担任火器教官,教导他们使用火器,制造火器,下官幼时曾目睹暹罗人使用火器作战,其火铳之锐利,火炮之强悍,均不在我大明之下,唯独缺乏的只是兵力和国力,单论火器,他们不在大明之下。”

这话说完,不仅石星为之动容,萧如薰的脑海里有很多的困难点瞬间一扫而空。

这些远离家乡来到大洋彼岸的洋人没有一个是良善之辈,他们都是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除了生命的亡命之徒,只要给他们钱,他们还有什么是不会卖出去的?自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搞不到技术壁垒,但是如果通过买卖的方式可以从那些暹罗和洞武国的洋人雇佣军手里得到,那岂不是美妙?

为什么要和西班牙人硬碰硬,这个时期除了西班牙人在东南亚,还有葡萄牙人,荷兰人,甚至是法国人和英国人,他们掌握的火器毫无疑问是最新式的,而且他们还掌握了火器的使用方法,系统的训练方法,这是大明军队和萧如薰所缺乏的。

火器是科学的产物,若要使用,自然那也需要科学的方式,比如准星和照门这些大明所没有的东西,比如弹道理论和膛线,这些也是大明所没有的,如何科学的使用火器,形成强大的连续的火力,这些都是萧如薰所急需的,毫无疑问,这一战,萧如薰能得到无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萧如薰愈加迫切了。

“如此说来,暹罗人的战斗力还不可小觑,洞武国也不好对付,如此擅长使用火器,那就也就说明火器在南方也能很好的使用,那季馨,老夫还是多批给你一批鸟铳和佛朗机铳,以防不测,还有,可以多让暹罗人派些兵马助战,你还不了解暹罗人与洞武人,要多加小心。”

萧如薰点了点头。

三百零七 要生了

有了暹罗这个可靠的后勤补给基地,萧如薰对此次战役的把握又增大了几分,尤其是对战后的一些谋划,也增加了几分信心。

“这些末将都记住了,此战,除了陈璘所属水师全数随行之外,宁夏火器营五千,狼兵征调五千,南兵征调五千,末将直属的兵马当在两万五千人上下,邓子龙和刘綎的部队加在一起也就七八千人,如果陈用宾的云南兵不出战,末将带去的兵马也就三万三千左右,除去三千的水师留守,能调到一线的也就三万兵马。

广西和云南的兵马能调动的应该不多,林林总总算起来,也不过三万五千之数,暹罗人的兵马想来也不会太多,倒是洞武国的兵马,末将预计大约在八万以上,可直接调动的人数在八万左右,还有些地方守备军,总兵力当在十二三万的样子,此战依然不是很顺利。”

石星笑道:“辽东,朝鲜,季馨可是用四万兵马收拾掉了倭国二十万大军,一对五,季馨尚能全胜,无一败绩,此番一对四,季馨就没有把握了?”

萧如薰拱拱手,笑道:“末将不是说没有把握,而是说,水土不服是个很严重的坎儿,要挺过去,末将才能保证精锐兵马可以派上用场,若是一去就病倒一片,那可如何是好?适应环境也需要时间,遍地山林泥泞之路也不好走,此战的问题不在兵力之多寡,而在末将手下之兵能否适应当地气候。”

石星收起笑容,看向了王本和:“王通译,历来前往暹罗之地的大明子民,可有水土不服而死的?”

王本和点头:“那是自然的,暹罗之地,气候潮湿闷热,身上常年不得干燥,会有些黏糊糊的感觉,习惯了北地凉爽气候的北人突然而至,肯定会有所不适,而且蚊虫多,叮咬人很厉害,若是不知道防治之法,为此而死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若是能习惯一阵子,挺过去,也就没问题了。

这马上又是夏季,兵士出征之时,请务必穿单衣,清爽透气,冬服可以携带,但是不一定用的上,那些地方冬日是最舒服的,相当于北地的春日,但是也有些年份会有些冷,之所以携带冬衣,也只是为防战事拖延罢了,他们吃的主食为稻米,因为他们的气候原因,一年两熟三熟的田地比比皆是,人口还少,所以他们不缺粮。”

“那此番我军可以让暹罗人多出些粮食帮助,或者我们向他们购买一些稻米,南方的稻米很好吃,老夫很喜欢。”

石星笑着说道。

萧如薰也随之点头,对王本和说道:“你所说的防止蚊虫叮咬的方法是什么方法?据本督所知,那蚊虫叮咬可不是什么小事,一个不好是能要人命的。”

石星惊愕道:“能要人命?”

王本和点了点头:“那些地方的蚊虫甚多,和我中原北地蚊虫大为不同,当地人甚至称其中有些有毒蚊虫,被叮咬之后伤口化脓溃烂,数日而死,所以去当地的话需要以特殊药草点燃,熏遍军营,士卒要勤洗澡,保持身体清洁,尤其是足部,若是不能保持足部清洁,那里潮湿闷热,长时间赶路,足部会溃烂,也会死人。”

石星的面色变得有些不佳,不停的唏嘘着:“这环境当真是不利于我北地士卒啊!季馨,你……你和你麾下的宁夏火器营怕是有些麻烦了。”

萧如薰倒不是那么的为难。

“水土不服大多数是没有按照好的习惯进行调理,乱吃乱喝乱走动才会造成的,若是只喝开水不喝生水,只吃熟食热食不吃生食腐食,勤洗澡洗脚保持身体干燥清洁,多以药草熏蚊虫,想来也不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生,最多是燥热一些,再者去了当地,暹罗人也会帮助我等,所以不必担心。

现在需要担心的,就是洞武人武力不弱,军力强悍,而且善于使用火器,军中还有西夷作为军事教官指导使用火器,所以末将猜测,洞武人的火器部队怕是不会比宁夏火器营弱小,打起来,也不会像倭国那般连门炮都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王本和深表赞同:“依照下官来看,宁夏火器营已经是大明最高规格水准的火器部队了,下官还从未见过如此军容严整的火器部队,但是在暹罗之地,下官所见到的鸟铳火炮,都不弱于宁夏火器营,且彼方也是身经百战,大明强于他们的骑兵却派不上用场,还有可能被他们的象兵给突袭。”

“象兵?哎呀!老夫居然忘了,当年沐王在云南还对付过象兵,记得当初沐王是以三段连射火器之法威慑象兵从而击退之,现在的话,那些象兵怕也是熟练了枪炮之声,不再畏惧了吧?”

石星似乎颇为担忧。

萧如薰摇了摇头:“畜生终究是畜生,总有它害怕的东西,若是不怕枪炮声,就弄些老鼠,就不信那些象还能端的住!”

石星一愣,王本和却抚掌大笑:“哈哈哈哈!提督所言甚是!提督也知道大象害怕老鼠?那般的庞大巨物,我等都见而生畏,但它却害怕那区区一点点小的小老鼠,这天下当真是奇妙,万物当真是奇妙,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我欺!没错,对付象兵,要么用火器驱逐,要么,就用老鼠驱逐,若天降大雨火器不堪用,老鼠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星似乎也被这事儿给逗乐了,捧腹大笑。

笑着笑着,似乎这一战已经尽在掌握之中,大明已经胜券在握,然而萧如薰却更加警惕,更加小心,他很清楚,有了那些洋人的帮衬,洞武国那些野人的火器技术已经在大明军队之上了,若要与之抗衡,他也需要雇佣一支洋人的雇佣军,这样才不会吃亏。

如此思量着,萧如薰已经有了某些打算,此番南下,或许可以付诸于用。

一直商议到下午时分,萧如薰才从兵部衙门出来,还打算请王本和出去吃个饭,好好交流一下暹罗民情,结果刚出兵部衙门就看到了一名家仆正焦急的往兵部衙门里面里面看,一看萧如薰出来,那家仆立刻迎上。

“四郎!夫人要生了!夫人要生了!老爷要小人把您喊回去!!”

正在和王本和交流暹罗风土人情的萧如薰愣了一下,然后盯着那仆人猛看,王本和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喜事给弄得愣住了。

“你说什么?”

“夫人要生了!要生了!!!”

然后王本和就看到一个幻影从自己眼前掠过,飞身上了一匹马,骏马一声嘶鸣,撒腿就跑了起来。

三百零八 龙凤胎(上)

萧如薰纵马飞奔回家的时候,家里面已经乱作一团,后屋产房外面,萧文奎和杨兆焦急的走来走去,听着产房内杨彩云的痛呼之声,他们两人的心脏都像是被揪住了一样,萧如薰的三位兄长忙里忙外到处跑,脸上的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一点都不像久经战阵的将军,三位嫂嫂互相牵着手坐在一旁瑟瑟抖,也不知道在担忧什么。

整个场面极度嘈杂,却又显得非常怪异的井井有条,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人去管别人,产房内,萧文奎高价请来的三个经验丰富的接生稳婆正在手忙脚乱的帮着接生,一口一个“夫人用力”“快要出来了”的喊着,声音之大让外面的男人们更加心慌。

产房外,几位经验丰富的妇科医者不停的交换看法,一碗又一碗补充体力的药材和止血药往产房里面送,侍女们进进出出极为慌乱,一盆一盆端出来的红色的热水让外面的每个人的心脏都加跳动。

“四爷回来了!!”

一声高呼,把院子里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萧如薰满身大汗地冲进了后院,看着一院子的人,还有产房门口进进出出的侍女,看着自己的父亲,就上前抓住了父亲的手,喘着粗气问道:“爹……爹……彩云她……她怎么样了?”

萧文奎见着儿子惊慌失措的样子,迅意识到儿子慌了,而自己作为一家之主,是不能慌乱的,稳住了心神,萧文奎开口道:“老四,别慌,千万别慌,你是孩子的爹,你不能慌,彩云这才刚刚开始,不能急躁,不能慌,冷静,一定要冷静,你明白吗?”

萧如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渍,把担忧的眼神投向产房内。

“你离开以后没多久,彩云就喊着肚子疼,幸好刚才接生的稳婆和大夫们都在府内开会,正好赶上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季馨啊,别慌,那么多大夫和稳婆都在呢!千万不能慌,知道吗?”

杨兆也上前劝慰着萧如薰。

两个有过当爹经验的老男人坐镇,萧如薰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是其余的家人们还是惊慌失措的紧。

萧如薰从未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面对着凄惨嚎叫的妻子,他连为她减轻一点而疼痛都做不到,只能等着,看着一碗一碗的药材送进去给爱妻补充体力,还能做什么?无论什么年代,从古至今,生孩子都是一件凶险的事情,也不知道多少妇人为此丧命,母子双亡的惨剧也不少见,但是这都是他无能为力的,哪怕是身旁的妇科圣手们也无能为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得到消息而赶过来的萧如薰和萧家友人们也抵达了,比如麻贵就第一个赶了过来,带着几个子弟提着几支老山参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一把就把老山参递给了那些大夫,告诉他们这是五十年年份的老山参,大夫们如获至宝,立刻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山参汤给杨彩云补充体力。

“老哥,你这……”

萧如薰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麻贵就摆了摆手,开口道:“别慌,老哥哥我家夫人当初生儿子的时候,情况比这个凶险多了,大夫都问我是保大还是保小,我抽出腰刀就横在那庸医脖子上,告诉他,大小我都要,少一个,我就提着他的人头祭奠去!然后,大小都保住了!”

说着,麻贵就在那些大夫极其惊慌注视下一步步走过去,看起来是要故伎充实的样子,被萧如薰哭笑不得的拦住了。

“老哥,别别别,他们还没到那个时候呢!”

被麻贵这一闹,倒是让萧如薰心中的紧张少了些许,但是紧张的氛围依然环绕着整个萧府,人是越积越多,但是状况却还没转好,屋内杨彩云的喊声渐渐的有些减轻的趋势,妇科圣手们面色一变,立刻又命令下人们拿药物给杨彩云服下,止血助产,然后召开紧急会议,加大了药汤的剂量,一碗一碗段进去,红色的冒着热气的水一盆一盆的端出来,看得萧如薰是心如刀割,死死的握着麻贵的手不松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随着杨彩云陡然加重的痛呼之声,萧如薰几乎按耐不住心中的冲动,就要冲到产房里面和夫人同在,幸亏麻贵和萧如兰死死拦住,才没让萧如薰冲进去,萧文奎和杨兆也上前阻拦,场面一片混乱之际,产房内突然传来了响亮而又清脆的啼哭之声。

“哇啊哇啊哇啊哇啊~”

这声音特别的清楚,特别的响亮,啼哭声传出来之后,反应最快的是一位妇科圣手,他大喊一声“生了”,顿时惊醒了所有人,萧如薰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面蹦出来了,不一时,一名稳婆掀开了屋内的帘子,满脸汗水的抱出了一个用绢布裹着的小肉球,大喊道:“恭喜萧将军!萧夫人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院内众人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萧如薰三位嫂嫂喜极而泣,纷纷流下了激动的眼泪,萧府的友人们纷纷拱手向萧家道喜,下人们齐声恭贺四爷喜得贵子,医疗团队如释重负的瘫坐在椅子上,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然后连忙让下人们准备着产后事宜,千万不能让产妇着凉等等。

萧文奎和杨兆十分有默契的一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萧如兰萧如蕙和萧如芷也如释重负般坐了下来,不断的喘气,麻贵推了一把萧如薰,笑道:“快去看看吧,你儿子!”

萧如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缓缓走上前。

就在众人都要上前观看萧平虏侯后人的相貌的时候,产房里面突然又传出了杨彩云撕心裂肺的嚎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就把众人给吓傻了,稳婆也大吃一惊,吃惊的看着门里面,忽然,门里面跑出来一个慌张的丫鬟,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萧夫人的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孩子,这是双生子!是双生子!”

萧文奎傻眼了,杨兆傻眼了,萧氏三兄弟和三个嫂嫂也傻眼了,所有人都傻了,还是稳婆大喊一声“要命啊”,就慌慌张张的把手里面的布团儿包裹着的孩子递到萧如薰的怀里面,一下子冲进了门里面,门啪的一下关上,整个过程快的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三百零九 龙凤胎(下)

危急关头,还是萧府医疗团队的领袖人物王大夫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把药物都端进去!止血的助产的统统都端进去!参汤!参汤炖好了没有?!马上端进去给夫人补元气!吊住夫人的精神!快点!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王大夫在门口狠狠的跺脚,然后撒开腿就冲向了药房。

刚刚安稳下来的院落瞬间爆炸了,人人都在惊呼,怎么会是双生子呢?这怎么会是双生子呢?!

大明朝没有B技术,不能断定妇人肚子里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还是三个,只知道生孩子非常凶险,生一个就很要命了,生两个就更别说了,万一生育的时候一不小心血崩,那就是母子双双亡命的结局,所以生孩子凶险,生双生子更加凶险,能成功生育下来的双生子非常少,至少这几年京城都没有听说谁家有双生子诞生。

“哎呀!!!!”

萧文奎近乎崩溃的大喊一声,杨兆也像是失魂落魄般一屁股跌在了地上站不起来,却没有人关注到。

之前那几位大夫提出杨彩云怀的可能是双生子的时候,萧文奎就注意到了,等萧如薰回来以后,他也和萧如薰说起过,还专门准备了不少汤药以备不时之需,只是他心里面还是期待着别是双生子,生一个平平安安的就好了,要是双生子的话,难免会出现什么可怕的结局,可是这偏偏就是双生子。

麻贵极其惊讶的看着站在产房门口抱着孩子呆若木鸡的萧如薰,一个健步上前把萧如薰拉了回来,喊过了几个侍女把萧如薰手上抱着的孩子给小心翼翼的抱到一旁,然后狠狠的捏了一把萧如薰的脸,差点没把脸皮给捏下来。

“醒醒!别慌!”

麻贵大声的提醒萧如薰。

生孩子继续进行着,他这个父亲绝对不能慌乱,要镇定,要冷静!

只是看着药物一碗碗的端进去,又在不停地熬制,大夫们心急如焚的继续开会,讨论如何用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这般的场面就算是麻贵都心神不宁,何况是当局者的萧如薰呢?

杨彩云的嗓子好像都哑了,叫不出声音了,而刚刚生下来的小公子被萧如薰的三位嫂嫂轮流抱着,小家伙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现在也的确不是重视他的时候,这个时候,他娘还在屋子里面和死神博弈呢!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反正对于等待着的众人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时间的流动几乎停滞,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非常缓慢,孩子还没生出来,可是周围的空气都快凝固了,所有人连大口喘气都做不到,除了刚生下来的小公子不停地啼哭,还有那群大夫旁若无人的讨论着,谁都说不出话来……

大抵是生孩子之前全家人给杨彩云的祷告起了作用,还是死神在这一段时间里面打了个盹儿,没在意大明帝国都的这个场面,伴随着婴儿清脆的啼哭声,所有人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立刻又全部往产房门口集中,产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这一回出来的稳婆是面色煞白了,看样子也是浑身湿透了,手里面还是抱着一个小布团儿裹着的孩子。

萧如薰一个健步冲在最前面,稳婆看见萧如薰,长长的喘了一口气,虚弱的笑道:“恭喜萧平虏,贺喜萧平虏,这是个女娃子,夫人为萧平虏生了一对龙凤胎,大喜!母子平安!”

稳婆的最后一个字说完,萧如薰整个人都像是在云里雾里一样,像是漂浮在云端,无边无际的幸福包裹着他,像是使他整个人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一样,除了幸福,他已经想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刚刚生下来的孩子皮肤皱皱的,看起来很丑,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变得非常可爱,他们的眼睛闭着,没睁开,除了大声啼哭不止之外,什么都不会做,其他人再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萧如薰完全听不到,也没在意,他伸手从稳婆的手里接过了孩子,然后又从嫂嫂的手里接过了另外一个孩子,怀抱着两个孩子,泪如泉涌。

院子里的诸位笑呵呵的拱手祝贺,相互祝贺,祝贺大家沾了喜气,也祝贺萧家喜得龙凤胎,不仅传承有人,更是龙凤呈祥,大吉大利。

医生们也在相互祝贺,他们见证了一个极有意义的时刻,他们的人生履历里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欢喜的氛围瞬间就把方才的凝重气氛冲的一干二净,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大家看着萧如薰怀里的两个小肉球,七手八脚的指指点点起来。

“果然像老四,你看着眼睛,这鼻子,这眉毛,多像!”

“别瞎说!孩子眼睛都没睁开你就看到眼睛了!我倒觉得这鼻子更像四弟妹。”

“要我说啊,男孩子要像母亲多一点,女孩子要像父亲多一点,我听家里老人们是这样说的。”

“是这样吗?我看看……”

“哪个是男哪个是女你都看不出来!还看!”

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时不时的哄堂大笑一阵,而萧如薰在最开始的欢快之后,把孩子一个递给父亲一个递给岳父,自己走进了产房里面,闻着那浓郁的血腥之气,走到床边,看到面色惨白如纸的爱妻,萧如薰流着泪蹲在了床边,伸手抚摸着爱妻的脸庞。

杨彩云似乎是感受到了丈夫的爱抚,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薰郎正在流着泪,便露出了极其虚弱的笑容。

“薰郎……别哭啊……孩子……孩子生出来了……”

萧如薰一边哭一边点头:“嗯,孩子生出来了,很平安很健康的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是龙凤胎,龙凤呈祥,彩云,你为萧家立下大功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薰郎说的哪里的话……能给薰郎诞下孩子,那是妾身最幸福的事情……”

萧如薰只能一边笑一边流泪,此时此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只能感觉到高兴,感到激动,除此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三百一十 重新开始

平虏侯之妻杨氏为平虏侯萧如薰诞下龙凤双生子,这样的消息在京城传的飞快,这年头妇人生育实属不易,能顺产一人已属福气,诞下两个儿子算是新闻,诞下龙凤双胞胎必然上头版头条,然后被一大群人围着羡慕嫉妒恨。

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无论是谁家都把生孩子养育后代当成最重要的事情,当然也的确很重要,人家都认为孩子多,福气就好,像李成梁生了九个儿子,被人称为最能生的将军,萧如薰出现以前也是大明头一号人物,所以说这种事情是有迹可寻的,而萧如薰更猛,迹没几年,妻子就放大招,一家伙生个龙凤胎,母子平安,这福气得到了什么程度?

不少文官得知以后,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然后私下里揣摩,难不成是咱们干了亏心事,让老天知道了,然后老天亲自出手补偿他?不然他怎么一胎就得了个龙凤胎,那么好的事情怎么咱们都得不到?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一群心里有鬼的家伙开始犯嘀咕,心里有事的朱翊钧得知此事以后也是慨然良久,然后下令从宫中选了些金银珠宝,作为皇帝本人给萧氏的贺礼,恭喜他们得了龙凤双胞胎。

萧如薰的军中好友一个个的都来祝贺,那些旧部也纷纷上门来贺喜,和萧如薰交好的文官,和杨兆相好的文官也纷纷登门表示祝贺,和萧文奎交好的想要巴结萧氏的武官勋贵们也纷纷登门贺喜,送上一份厚礼,在萧如薰面前刷刷脸,顺便显示一下存在感。

这个时候的贺礼是完全可以收的,不收的话反而惹人闲话,让别人觉得你不肯把福气分给大家,落人口实,这等好事要是不占便宜,萧如薰也就不是萧如薰了,至于那些人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萧如薰也一清二楚,想打主意就打主意,萧如薰并不在乎,之前给他们机会他们不要,现在,可就不容易了。

萧如薰作为目前京城武将里唯一一个有差遣有兵权的武将,地位是很特殊的,想起上一次出征朝鲜之前,大家不清楚萧如薰的本事,骤然得知倭寇的凶猛之后,就不愿意把子侄交给萧如薰了,厚着脸皮给要了回来,结果跟着去的一批外地武将赚的是盆满钵满,还有几个封了爵位,把那些武勋家族给羡慕的眼睛都绿了,肠子都青了。

结果现在听说萧如薰又要去南方打仗赚功劳,他们就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全都围上来了,又一次向萧如薰展现了他们毫无下限的耻度。

分量最重的送礼恭贺者是兵部尚书石星,兵部尚书石星为萧如薰送来了一份厚礼,有金银,有古玩,有字画,有兵书,派了兵部右侍郎来赠送,足以体现拿捏着武将生存命根子的兵部对萧如薰的重视和厚待,这就更加吸引着那些大鲨鱼小苍蝇。

然而这一切萧如薰都不是很在意,他唯一在意的是,现在在该怎么给他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取名。

取名字这种事情是很讲究的,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汉人取名都是有深刻的寓意的,表字暂且不说,那是行了冠礼以后才能得到的,但是名却会伴随着孩子的一生,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萧氏家族是武将家族,虽然有学识,但是文化底蕴不足,当初萧家四兄弟的名字都是杨兆给取的,现在有了外孙,自然让这位最有文化的亲戚来为他的小外孙和小外孙女来取名了。

不过杨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个好名字,于是一头扎到房间里面去翻阅古籍去了,想要给小孙孙小孙女取个好名字,萧家四个儿子的名字都香喷喷的,而且还很优雅,下一代的名字就不能输给上一代。

关于取名字的事情,不仅杨兆在考虑,其余的那些好事者也在瞎参与凑热闹,比如麻贵就给萧如薰说,他们老家的风俗,孩子的名字约贱越频繁越好样,所以干脆别附庸风雅了,取回武人的名字,就单名一个勇字,多好?至于女儿就更容易了,随便取个花的名字不就好了吗?

萧如薰立刻就把麻贵赶回了军营让他反省去了。

最后杨兆思来想去,上一代附庸风雅诗情画意,下一代要想镇得住,就要用磅礴大气的名气,于是杨兆决定给萧如薰的儿子取名为萧振邦,磅礴大气,镇得住;给萧如薰的女儿取名为萧盈盈,则颇有书卷气,适合温文尔雅的女儿家。

得了这般的名字,萧如薰也觉得足够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便决定以这样的名字为自己儿子和女儿的姓名,萧振邦,萧盈盈,当真不错。

那日以后,萧如薰就整天和妻子儿女在一起,抱着儿子和女儿欢声笑语,好一派阖家欢乐的场面,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儿子和女儿的满月酒是越来越近了,而距离萧如薰率兵出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满月酒席的前一天晚上,萧如薰把自己即将出兵南下洞武国的事情告诉了杨彩云,杨彩云并没有过激的举动,只是平静地看着萧如薰。

“妾身也知道夫君为国征战得不到空闲,只是不知道这次的话,夫君要去多久?”

萧如薰捏了捏小振邦的脸蛋,开口道:“不知道多久,但是,我预计自己是不会再回到京师了,这些文官是不会愿意看到我回到京师的,正巧,我也不是很想再回京师,作为一个武将,如果在京师待着,就得走李成梁的路,而我不想给别人当成争权夺利的筹码,所以,我会想方设法的留在南边。”

“那……”

“彩云,你不要担心,这些事情我都会想好准备好,父亲的事情和你的事情我都会考虑,等我离开之后,父亲就会上表辞官告老回乡,而我希望你和岳父大人一起南下南京城,在南京等着我,等我平定了洞武国,安定了当地之后,再把你和孩子一起接过去,咱们在那儿重新开始。”

三百一十一 最大的难题

对于妻子儿女和父亲的安排,萧如薰已经和家人有了很细致的讨论,妻子儿女随着岳父大人南下南京城,在岳父经营的势力范围之内受保护,而老爹则跟着老大老二回到延安老家,在老大老二的保护之下可以在延安安享晚年,而且不远的地方还有大同的麻贵可以帮衬一些,并无大碍。

远离北京城这个政治漩涡,萧如薰就能放心的施展手段,至于地方上,说老实话,天高皇帝远这个说法不是白说出来的,待在京城和待在地方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有些人待在京城可以影响天下,待在地方上就只能终老而死,比如王守仁,如果当初杨廷和没有把王守仁按在地方不让他进京,现在的大明又该是另外一种情况。

所以说在京城和不在京城的概念是不同的,京城的象征意义远远过大明朝的任何一座别的城池,当权者只要手握京师,在如今这个没有军阀武将存在的时代,就等于拥有了天下,拥有了大义名分。

但是在地方上也有在地方上的好处,就好比在公司上班,在外地出差和在公司本部老板的监视下工作也是完全不同的,除了一样的使命,自由度就相差甚远,说白了,地方上的官员就像是从中央外放到地方上出差的,各种福利各种补贴不说,还有各种各样的自由权力。

大明是个高度中央集权的皇朝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很强,但是再强的中央政府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受限于交通条件和信息传递条件,距离京师越远,掌控力就越弱,在更古代的时候,处于统治的角度,才有分封制的出现和产生,分封制的结束实际上是交通条件改善的产物。

大明就更聪明一点,北方有个北京,南方有个南京,分别在两座城市驻重兵,打造两套政治班底,以便任何一个出了问题,另外一个还能掌控局面,所以在崇祯皇帝死后几十年,江南的南明政府还能苟延残喘,这就多亏了南京的那套政治班底。

大明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度以北京和南京两座城市向外辐射,北京辐射北方,南京辐射南方,对整个东部中华的掌控力度空前强大,仅次于保甲制度建立以后的满清,但是这一切,都在越过了岭南之后生了些许的变化,从古至今,一直到十九世纪之前,岭南之地之于中华都是蛮荒的代名词,此时的大明也不例外。

蛮荒之地不仅意味着穷苦野蛮,也意味着朝廷掌控力度的衰弱,除了基座边境重镇之外,大多数地区的官府所能掌握的地方也就一座县城,除了县城其他地方全是自治,赋税老实教,但是其他方面睬也不睬你。

这就是萧如薰所注意的,目前的大明唯一没有被文官势力所渗透的地方就是地处西南之地的云南和广西之地,这两个地方因为接壤南边,环境困苦,经济落后,交通不便,先就不受重视,而且还有战乱之祸,文官大老爷们怎么会对这两个地方感兴趣呢?

只有那些一根筋的愤青才会对这种鬼地方感兴趣,所以云南和广西很多的地方都是军队管辖,而不是文官管辖,实行的是军队长官负责军务和民政的制度,而非是州县制,可以说是在普遍压制武将的大明朝的唯一一处武将乐园,但是环境那么差,也算不上乐园就是了。

然而这就是萧如薰所需要的,边境之外开疆拓土,在闷热潮湿野蛮蛮荒之地的新领土,朝廷会注意吗?地处日本的石见镇现在还是标准的军管制,户部派过去的官员只管金山银山,其他的一概不管,民政军政日常财政全部都是吴惟忠一个人负责,可想而知,云南之地广西之地又是何种局面。

文官巡抚对军队的掌控力度也不强,大部分地方还要依靠武将,因为很少文官在做县令,连亲信部下都是武将而不是文官。

等于说云南和广西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把萧如薰和文官势力隔绝开来,云贵高原和十万大山将文官们的影响力隔绝在了云南以北,而在这南边,这块还未得到妥善开的黄金宝地,尚且还是一片蛮荒不得重视之地。

萧如薰想过了,他打算学习李成梁,甚至是云南沐王府,将缅甸之地打造成自己的半王国,甚至是事实上的王国,这块地方将由自己说了算,而不是其他的谁来说了算,军政民政财政归自己一人掌握,然后尽力向南洋进,打造一支如后来的郑氏那样强大的海上力量,主宰南洋。

只有到那个地步,萧如薰才敢于回过身来,向中原之地投放自己的影响力,打造一支强悍的火器部队,使用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和战术方法武装起来的强大部队,不输给任何国家的火器部队,只有这样,他才有底气回过头来,往那个步履蹒跚外强中干的巨人的躯干上扫视。

有钱,有枪,甚至有人才,那个时候,萧如薰才有面对一切的底气。

所以,萧如薰出了主意,将宋应昌留在了北京官场,让他韬光养晦,以期在需要的时候,让他站出来为自己摇旗呐喊,把自己留在缅甸之地镇守缅甸,并且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宁夏火器营的家眷们也给接到这里来,开始建设这块黄金宝地。

战胜缅甸的东吁王朝是第一步,这并不难,但是在战后保住自己的胜利果实,并且取得战争以外的战场上的胜利,那才是自己所需要追求的。

萧如薰开始给自己制定了一个长期的行之有效的计划方案,然后他很快就现,自己的计划方案里面所缺乏的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人才。

对,人才,愿意跟随自己南下缅甸并且定居在那里展势力的人才,也就是有治理地方才华的文人士子。

萧如薰开始头疼了。

现在的文人士子们一个个的都卯足了劲儿要去参加科举考取功名,谁会跟着自己南下那蛮荒之地建功立业?除了商人看到利益会冒着生命危险南下,传统的中华子民有几个人愿意来到蛮荒之地不及生命危险的开拓事业?

三百一十二 约谈二将

文人士子的事情萧如薰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的办法,这年头大武将招募幕僚的确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那些狗头军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萧如薰需要的是真正可以治理地方的人才,但那些人才基本上都被国家给搜罗走了。

现在也不是大争之世,现在也不是没有科举制的时代,乡野已经没有遗贤了,只有退休的贤和隐居的贤,这些“贤”怎么会和萧如薰南下缅甸开创一番事业呢?而那些被朝廷遗弃不用的人,可靠吗?

萧如薰不敢说,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文人士子是他开创事业不可或缺的一类人,没有这些人,他就没办法建立属于自己的文官系统,这年头强悍的武将在某些特殊的地区建立属于自己的行政系统也不是奇怪的事情,那些“文官”往往都不是朝廷任命的,不是官,而是以吏员的身份给武将服务,就像是县太爷自己招募的幕僚系统一样,专门为私人服务。

而萧如薰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私人幕僚系统。

只是,去哪里找呢?

萧如薰为此非常的烦恼。

关于人才的烦恼注定是长久的,选贤任能乃千古难题,就没有谁完美的解决过,所以急不得,当前萧如薰要做的事情,是要和自己即将南下带走的武将们交流一下,并且安排一下任务。

以主帅的身份远征洞武国,萧如薰需要亲自给自己的部下分配任务,这种事情,兵部就没有参合了,所以在热闹的满月酒过后,萧如薰先约谈了刘綎和邓子龙这两名西南骁将,当初这两人在西南还闹出过一点不愉快的事情,主要是为了各自的军队的待遇问题,这很常见。

在朝鲜战场上两人分属水师和6军,有萧如薰在上面压制,这两人尚且不会闹出什么事情,但是这次的任务,是需要他们两个独自作战,为萧如薰在云南边境牵制东吁王朝的主力军队,好让萧如薰顺利的在东南亚6地上站稳脚跟,向东吁王朝的心脏地带出击。

话说回来,这两人之间结缘和结怨都和缅甸人离不开关系,缅甸东吁王朝的崛起和进犯基本上也就是他们两人的迹和征战史,但是在朝鲜之战以前几年,邓子龙和刘挺分别都在云南之地和缅甸人真刀真枪的干过仗,并且取得过胜利,邓子龙还曾经独自取得过攀枝花大捷,大破缅甸军,对缅甸人算是非常了解的。

陈幡先约谈这两个人,也是有着想要更充分的了解现在的东吁王朝的军事力量的想法。

“这些洞武人并不弱小,相反,还很精悍善战,尤其是山地战,他们尤为擅长,我军就是好多时候在山地跟不上他们的脚步,所以在平地能取胜,追击到山地里面就失败了,加上当地道路难行,大量军械无法运送,所以很多时候还是轻兵上阵格斗,短兵相接,互相之间使用火器的频率都很小。”

邓子龙不无忧虑的解释道:“所以,若指望在云南之地采取倭国的战法,提督,那是不怎么现实的,倭国有平坦地形,而云南甚少,接近边境的地方更是丛林密布,别说火炮,就是鸟铳都不怎么能用,最可靠的反而是那些小型手弩箭和短兵。”

刘挺也随之附和道:“那些地方实在是不怎么能施展的开,火炮运不运的过去是一说,打不打得响又是一说,炮声一响,那些混帐全部都躲到丛林里面去了,我们根本找不到目标,也不知道往哪里放炮,结果他们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冲出来袭击大部队,之前我军数次战败就是败在地形和战法上。”

萧如薰皱着眉头轻声道:“那也就是说,洞武人不怎么习惯用火器?”

邓子龙摇头。

“不是说不怎么习惯用火器,他们手上也有很精良的火器,末将还亲眼见到过他们有火器部队,拿着鸟铳,推着火炮,其精锐程度不在我大明之下,而且其军内还有红毛夷的身影,似乎是在为其助战,甚为可恶。”

这就对上了,这个时代不管是缅甸人还是泰国人还是越南人,都有雇佣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作为军事顾问和军事雇佣军的做法,雇佣他们训练自己的火器部队,从而打造出强悍的6军,不过这些国家素来都和大明一样,不太重视海上力量,海军近乎于无,大明水师在这方面占据了优势。

萧如薰便开口道:“二位也知道本次南下征讨洞武国兹事体大,前些时日本督和石部堂做了一些考量,定下了计划,决定,大军不从云南进入洞武国,而改道海路,从海路抵达南洋,从暹罗国海岸登6,与暹罗国合兵一处,从6上进攻洞武国,直捣其心腹之地!”

萧如薰将衣服南洋海图打开,将自己规划的行军路线指给两人看。

两人为此感到惊讶不已。

“暹罗?”

萧如薰点了点头:“御敌于国门之外,将战火烧在敌国领土上,攻其必救之处,叫其再也不敢贸然进攻我国边境,才是最正确的战术,而且,暹罗国和洞武国多年仇怨,最是恨不得让洞武国灭国,因此就如同朝鲜憎恶倭国一样,暹罗也是我们天然的盟友,此战,若得暹罗人相助,本督就有八成把握灭了洞武国。”

邓子龙和刘挺目瞪口呆。

“打仗,从来就不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情,周边的国家也难免会被牵扯进去,此战虽然是大明和洞武国的仇怨,但是暹罗也和洞武国有血海深仇,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等的朋友,有这样的天然盟友不去联合,难道不是天大的错误吗?我军此番南下兵力不会过四万,会比对付倭国的时候还要少,所以,寻找盟友是势在必行的。

本督也对暹罗有部分了解,暹罗人的火器技术不在大明之下,火器部队也相当精锐,虽然短兵相接战斗力有所不足,但是火器部队足以相助我大明,有其在路上带路,提供住所和部分军粮,大明能免除很多的麻烦,甚至于我们可以试着直接向暹罗购买军粮,然后减轻国内运输粮草不便之困惑,国内只需要为你二人之兵运粮就好。”

嗯?

邓子龙和刘挺听到了很让他们在意的内容。

“我二人?”

三百一十三 几千年的套路

萧如薰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你二人,此番出兵,本督打算两路进兵,一路是本督亲自率领的主力,顺海路南下,攻打洞武国本土,而第二路,就是你二人所率之兵,本督要求你二人作为援军支援云南巡抚陈用宾,与其一起将洞武国入侵之兵牵制住,等本督直捣洞武国都,洞武国不得不退兵之时,你二人一路追击,我等在洞武国国都会师。”

邓子龙和刘綎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又看了看萧如薰,异口同声:“我二人?”

萧如薰咧嘴笑了笑:“对,就是你二人,邓子龙将军,刘綎将军,本督正式任命你二人为此次南征大军的副总兵,各率本部兵马随本督南下破敌,建不世之功业,你二人可愿意?”

“提督,有仗可打末将自然愿意,但是,提督,能不能让末将换换,跟随您一起南下?”

刘綎面露难色的向萧如薰提出请求。

萧如薰皱眉道:“换换?为什么要换?刘总兵,你可是常年戍边之将,也和洞武国的兵马打过仗,在南疆征战数年,很了解南方地势,麾下兵马征战经验丰富,现在云南情势岌岌可危,正是需要你出力的时候。”

刘綎面色一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邓子龙瞧了瞧刘綎,便开口道:“那提督,能否让末将换换,让末将率水师与您一同南下,这个任务,就交给别人吧!比如陈璘将军也可以。”

萧如薰哈哈大笑道:“这话要是叫陈璘听到了指不定怎么埋汰你,老将军啊,这件事情你也不要推辞,十年前你在攀枝花大破洞武军,洞武人对你是闻风丧胆,见到你的旗号就主动后退,这般威名如果不用在战场上,该多可惜啊?不瞒你说,调你去云南支援,还是陈巡抚主动提出来的,本督怎么也不能连这样的要求都不答应啊!”

邓子龙还是一脸为难,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推辞,看着刘綎也是一个样子,大抵是以为萧如薰不知道他们之间十多年前的旧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见到火候到了,萧如薰也不再逗趣他们。

“你们之间十多年前那点破事儿,以为本督不知道?姚安营和腾冲营所生的事情,你们还以为是秘密?”

见萧如薰话锋一转开始说起他们当年的旧怨,邓子龙和刘綎大惊失色。

“提督,这个……”

“提督,当年的事情,我们……”

萧如薰摆了摆手。

“好了,都别说了,你们的事情本督知道的一清二楚,天天斗来斗去,为了一点粮饷争得你死我活,给那帮文官像耍猴一样耍的团团转,看不出来那都是文官的计策吗?不能让你们立了大功以后做大,不能让云南边军借势展的尾大不掉不能控制,就只能拿最精锐的你们两军下手。

他们只要稍微在粮饷问题上动动手脚,你们两个还就真打起来了,最后腾冲营和姚安营一个也没保住,全毁在你们自己手里,被杀的被杀,拆分的拆分,云南还是那个云南,边境的烂摊子还是那个烂摊子,你们还是任别人搓扁搓圆,有意思吗?多大的两个人了?加一起都快一百岁了,还没有我这个二十多的看得透彻,丢脸不?”

萧如薰很是嫌弃地看着他们。

邓子龙和刘綎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还真是套路得人心,一个套路用了几千年都没用烂掉,只要把握住粮饷这一关,三下五除二就能叫你的铁血之师分崩离析,还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谁都怪不上,你们说说,这些千军万马里面杀出来的文官一个赛一个的精,你们还真以为人家手无缚鸡之力啊?杀你们都不带用刀的!你们还使劲儿的往他们的身上靠,这不是自己找打吗?给骗了十多年都没反应过来!活该!”

邓子龙和刘綎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两人的脸上整齐划一的露出了沉痛不已的神色。

“哎呀————!!!!!!”

这一声“哎呀”也不知道道出了多少武将的辛酸。

“给人家当猴儿耍了十多年,居然还没有看清楚啊!!哎呀!!我这大半辈子活的都是个啥啊!!!”

邓子龙狠狠的捶着桌面。

刘綎直接捂住了自己的脸往靠背上一靠,抬头看着帐篷顶端,一个字也不说,想当年他还为此入狱,失去了自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一起征战的军队没了,结果又花了好几年才拉出来现在的部下,现在一想,真是造反的心都有了。

“当初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啊!!”

刘綎狠狠的一捶桌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不是好心人为我点破这个局面,我也认不清,但是认清楚的人还是太少,能反制的人更少,到底还是命根子拿捏在别人手里,若是命根在自己手里,还用得着害怕这些?”

萧如薰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刘綎和邓子龙都不是简单人物,注意到了萧如薰这不同寻常的说法。

“提督,您的意思是?”

萧如薰笑了笑,指了指地图上的缅甸,然后在这块土地上划了一个圈。

“这就是咱们此番要灭掉的洞武国的国土,占地面积不能算小,但也不大,远离中原,隔着十万大山,山高路远坑深,没有文官愿意来这儿,这里到时候肯定是会设军镇,用土司和军队管理,我会留在这里,不再回京城和西北了。”

邓子龙和刘綎也不知是第几次面面相觑了,大概是老了,这个思维的度跟不上年轻提督的思维度了。

“怎么?觉得不可置信?也难怪,这种蛮荒燥热未开化,生存不易,你们这样想也是难免的,但是这样的地方也有好处,正是因为蛮荒燥热未开化,文官才不会把手伸到这里来,这里咱们打下来了,就是咱们自己的地盘,在咱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过咱们自己的日子,算是为大明永镇南疆,你们以为呢?”

三百一十四 出征(上)

面对萧如薰的快节奏和神思维,两位大将表示自己还没跟上思维的脚步,等醒悟过来之后,便意识到萧如薰想要的大概是云南沐王府那样的地位和处境。

云南沐王府,大明立国以来便永镇云南,虽然朝廷也在云南设有官吏,但是云南之地与其说是大明政府在管理,倒不如说是沐家在管理,历代皇帝在任命官僚的时候都会告诉他们,在云南,要多询问沐王府的意见,处理政务的时候,千万不能绕过沐王府。

可以说,能把云南给打下来,是沐英的功劳,治理云南,让云南彻底从属于中原,那也是沐英的功劳,是沐英把桀骜不驯的云南土司给驯服了,让他们老老实实的称臣纳税,有云南沐王府的存在,云南终明一代就没怎么乱过,因此,云南的身上有太重的沐王府的印记。

而萧如薰想要做到的,无非是让缅甸成为第二个云南,让大明朝的国土范围向南扩张到印度洋海域,得到一个南边的出海口,不仅有利于海洋时代的海权争夺,也有利于在必要的时候给大明留下一线希望,更重要的是利用这里的便捷位置,积极的和西洋进行沟通和贸易,把他们目前所掌握的一切科学知识全部弄过来,武装自己的军队。

东方军队不是没有火器部队,这年头,缅甸人泰国人越南人都有火器部队,精锐程度不在西洋之下,战斗力极强,保持尊严和,洋人不敢造次,但是为什么再过一两百年他们就全部沦为殖民地了呢?区区几千人的西方军队就能征服一个东南亚国家,这又是何等的奇怪呢?

科技的飞跃所带来的武器的代差是让东方军队弱于西方军队的重要因素,他们在用科学武装自己的军队,通过各种手段增强火器的威力,让火器面目一新。

火门枪和火绳枪的主流时代,科技所带来的威力还不是很大,东方的代表中华和西方的火器威力相差不大,纵使略有落后,但在某些方面还在西方之上,互有长短,彼此之间的战力相差不大,那年头明军和西方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交手,都不会吃亏,取胜也不难,但是等火器展到了燧枪的时代之后,一切都生了变化。

从火绳枪到燧枪,从点火到底火,从滑膛到线膛,从前装到后装,西方的火器在那之后的二百年里面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样的变化,是奉行经验主义和奇技巧思想的中国所无法主动进行的,而那段时间,恰好碰上了满清的闭关锁国和弓马立国,唯一可以推动中国前进的外部因素也被隔绝了。

不仅仅是中国缺失了迎头赶上的最后机遇,整个东方国家都在那段时期内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缺失了这个机遇,让人不得不感叹——天意难违。

萧如薰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次生,在自己有能力挽回大局的情况下,这一切都要得到改变,而这样的想法在和日本交战之后,看到日本因为武器的落后和不足而遭到大明军队吊打的惨状之后,更加坚定了。

二百多年以后,那就是清军的下场。

在这样的思想的推动之下,萧如薰的脑海里关于在缅甸重启希望之光的想法就越来越坚定了,正好有这样的机遇,他绝对不能放过,只是他肯定不可能一个人去做这种事情,他需要很多很多的帮手和很多很多的钱去做这样的事情。

两广和福建之地沿海的居民很早以前就有了下南洋的传统,他们的乡土情结不是非常严重,也有敢闯敢拼的传统,所以他们是最能招募的移民,这些人里面,将有一技之长的人都给招募而来,在缅甸打拼出一番事业,想来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开垦荒地,开矿藏,开启商贸,只要政局稳定,在这样一片遍地黄金的地方展起来绝对不是难事。

他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邓子龙和刘綎,也告诉了其他的自己的一些亲信部将,在得到了大多数的肯定的意见之后,萧如薰不再犹豫,着手开始了安排,比如利用石星的关系安排父亲的离休事宜,并且秘密找买家,将父亲在京师经营多年的一些珍贵古玩藏品进行估价,然后售。

这些事情不是几天之内就能办完的,不过有父亲的亲自出手,也能办的非常稳妥,于是就在六月初六日,在石星的安排之下,萧如薰上表请求率军出征洞武国,而六天以前,大明交付给暹罗国的公文已经快马南下,先大军一步前往洞武国了。

这一次,朝廷的批复极为快,大抵是急着要把萧如薰赶走,而且之前的准备工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船队一早就开始装填军械物资和粮草,沿途需要征调的部队也早早地安排好,萧如薰这边上表,那边就开始安排军队在天津卫登船准备出,整个过程也只用了不到三天。

皇帝依旧没有出面,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一封冷冰冰的内阁出具的圣旨代表了皇帝,或者说皇帝被代表了,这和之前秘密召见萧如薰安排出征事宜的皇帝大为不同,萧如薰心中疑惑不已,但是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朝臣这是要甩开皇帝开始办理朝政了?

虽然按照大明朝的政治制度,就算皇帝只是一个吉祥物,只要官员齐备,帝国政府还是能正常运转的,但是那么多的官员任命和正常的离休还是需要皇帝的命令的,皇帝如果什么也不管,朝廷官员会出现大量的缺员,也会出现大量本该退休却无法退休的老官,上的上不去,下的下不来,事实上,万历朝后期,的确出现了这样严重的官员问题,使得帝国的行政效率出现了断崖式的下降。

一次三王并封的失败真的可以让皇帝失落至此吗?萧如薰可记得万历皇帝和朝臣争斗了快三十年才最终妥协并且灰心丧气,现在他才是三十岁,还没到灰心丧气的时候吧?到底怎么了?

三百一十五 出征(下)

萧如薰不知道,至少现在是不知道的,如果他知道了,估计会立刻带兵杀回北京城,来一场清君侧的血腥屠戮,重塑大明的政治生态,但是他不知道,所以他在安顿好了一切之后,带着亲兵和麻家的小子们,离开了北京城。

此前,他已经派了五十名精锐亲兵护送着杨兆和杨彩云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南下去南京了,老爹的退休报告也得到了批复,就等着把京城家产处理完毕,就会启程回到延安老家了。

老大老二也准备回西北,老三和杨兆杨彩云一起回南京,路上也有个照应,一家人再次天南地北的分散开来,下一次的会面,也不知道会是在什么时候。

六月初九,萧如薰带队抵达了天津卫港口,看着港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舰队,心中豪气顿生。

这是自己第二次统兵出征,也是第一次以统帅的身份领兵出征,也是宪宗孝宗以来第一次以武将的资格行统帅之实,全权负责一个国家的征讨,备受天下人瞩目。

萧如薰依旧没有带走京城武勋世家的任何一个子弟,他们已经烂到了根子里,就不要再跟着来祸害自己这旭日初升一般的新兴势力了。

“季馨,此番出征,意义重大,务必获得全胜,扬我大明声威于海外,震慑一切宵小之辈。”

石星亲自前来相送,在港口,对萧如薰给予了厚望。

萧如薰抱拳行礼,开口道:“末将谨记部堂之言,必将讨伐叛逆,诛其酋,灭其国,荡平不臣!”

石星点了点头,抱拳,高声喝道:“预祝萧平虏旗开得胜!”

身后兵部官员和礼部官员一齐抱拳行礼,高声喝道:“预祝萧平虏旗开得胜!”

如此规格的相送,的确是给足了萧如薰面子,帮他撑足了场面,叫萧如薰身后的一众将官羡慕不已。

萧如薰还礼,然后转过身子,面向众将,拔出腰中战剑,向前一挥,大喝道:“出征!!”

隆隆战鼓声轰然响起,在这般的声威之下,萧如薰辞别了石星,与一众将官一起登上了巨舰,伴随着深沉悠远的鼓号之声响起,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船队缓缓地前行了,代表着大明最强军力的萧如薰所部舰队缓缓南下,走向了不可知的路途。

此番行军时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直到南洋之地,所以一路上,三分之二的路途是可以看到6地的,大家也并不会感到多么孤单,也不会有一眼望不到天边的事情生,因为考虑到可能生海战的事情,萧如薰还下令陈璘安排舰队上的士兵进行海战演习,为了让6军熟悉船只,还下令让士卒学着抓捕海鲜。

海鲜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在没有重金属污染的现在,海鲜十分的干净,大军南下在船上自然是有饭吃,不过若是能有些海鲜来调剂调剂,对于枯燥的行军之路也是非常有意义的,萧如薰也很喜欢吃海鲜,在日本和朝鲜都曾经想法设法的找海鲜来吃,如今大军在海上前进,怎么能不捞海鲜呢?

也是运气好,萧如薰的旗舰放了不少小船,士兵们乘着小船,在有经验的水兵的指导下,到处捕捞海鲜加餐,萧如薰这儿也抓到了不少海鲜,一些海鱼,还有一些萧如薰非常喜欢的贝类和蟹,没有味精的时代,这些东西的鲜味可是非常难得的。

吃海鲜最常见的方式就是清水煮或者蒸,原汁原味的吃法最能体现海鲜的本来味道,当然了,要炒也可以,炖也可以,但是军队随行没有那么好的厨子,萧如薰也不搞特殊化,和士兵一起吃煮的海鲜,还有一些不错的海鱼,萧如薰直接让老火头军拿刀切成一片片的薄片,沾了醋和酱油来吃,也能吃出很鲜美的味道。

几个麻家的小子看着萧如薰生吃鱼肉还有点惊讶,生活在西北内6的他们是没想到这些的,但是当萧如薰给他们准备了一些生鱼片之后,他们居然也吃出了别样的鲜美滋味,并且从此爱上了生吃海鲜。

船队抵达了浙江之后,在浙江停留了三日,放下了邓子龙和刘綎的西南野战军,接上了浙江集结的六千七百多人的南兵炮手部队,等到了广东之后,再次接上了一批四千余人的狼兵部队,于是,整个船队的萧如薰手中所掌握的主力军队已经有了三万人的规模。

大明舰队火南下之际,暹罗王纳瑞宣也得到了大明使者送来的国书,告知暹罗国,大明军队要在暹罗国登6,通过暹罗国境,进入洞武国,攻打洞武国,并且灭之,要求暹罗国提供向导和正确的道路以及必要的情报,大明会出钱购买粮草以自用等等。

这个消息在暹罗国朝廷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明朝又要对缅甸那帮野蛮人动手了?

之前,大明朝刚刚收拾掉了狂妄自大进犯朝鲜的倭国,并且将倭国的脑丰臣秀吉杀死,将倭国大的四分五裂,再造了朝鲜国,后来大明颁布了四海平倭诏,这个消息被大明周边的藩属国知道,一时间大明的声威大振,周边藩属国喜悦者有之,担忧者有之,害怕者也有之。

作为大明的不征之国,暹罗是不担心大明对他们动兵的,不说不征之国的许诺,单说几百年的情谊,暹罗也从未对大明不恭敬,所以大明没有理由征讨他们,之前为朝鲜复国的事迹也在周边宣扬着,大明王朝的声威一时间达到了永乐以来的顶点。

所以在暹罗国内,几个零星的担心大明假途灭虢的声音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他们认为这是毫无根据的臆测,大明要想动手,朝鲜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可是朝鲜还在,这足以证明大明的高风亮节。

现在他们唯一值得考虑的就是该如何招待大明军队,并且他们是否需要为大明军队做些什么。

虽然大明的诏书里面说大明会出钱购买暹罗的粮食,不需要暹罗主动献出,但是作为藩属国,给宗主国提供一些粮草是应该有的礼数,更别说宗主国此番征讨缅甸,对暹罗实在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暹罗和缅甸之间的血海深仇是谁都知道的。

对方要不要是一回事,自己给不给就是思想觉悟的问题了,大明那么爱面子的国家,要是暹罗不主动给点满足一下大明的面子,大明会很不高兴的。

三百一十六 纳瑞宣王的决议

说到底,大明这一次出兵打仗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应该说整个东南亚的大明藩属国都有好处拿,而好处最大的毫无疑问,是暹罗国,缅甸这个世仇终于要走向他们的终点了,这让暹罗如何能不高兴呢?远的不说,就说近几十年,还给缅甸打的灭了一次国,好容易才得以复国,国家残破不堪,你让暹罗如何不恨?

缅甸人这几十年来展的很快,所以野心膨胀的很厉害,莽应龙时代还稍微收敛一点,莽应里登位以后,就变得完全不收敛,四处征战,到处荼毒,虽然把缅甸的国土扩展到了历史最大,但是也给缅甸结下了无数的仇家,终于,打遍周边的菜鸟之后,他们把视野投向了北部。

那个大到无边无际无法想象的大明帝国。

缅甸人刚刚开始家的时候,在莽应龙的带领下,和周边的国家小打小闹菜鸡互啄,大明根本不放在眼里,也不想出云南去对付这个小小部落,但是等到缅甸展起来之后,军队和战斗力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兵锋直指云南,一举攻破云南边境数个土司寨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才让云南当局有所重视。

但是仅仅是对付土司,在大明眼里还是菜鸡互啄,没有什么意思,直到缅甸人把土司们祸祸的差不多了,开始把目光投向更为富庶的汉人城池的时候,大明才终于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而是一个有战略有战术有武器有组织的敌国。

再也不是菜鸡互啄了,而是帝国战争了。

于是大明调集了云南四川广西等地的边军,对入侵的缅甸军展开反击,和缅甸军在云南边境的山水险恶之处展开残酷的拉锯战,然而这样的地势地形让擅长大军团联合作战的明军无法施展手脚,反倒被擅长山地战小规模破袭战的缅甸军占据了不小的优势,几座边镇被抢掠,几名官员被罢黜,明帝国开始正式这个对手,并且根据其国名的音译,给其取名——东蛮牛,洞武是近几年的事情了。

如此,至少可以体现出在明人的眼里,缅甸东吁王朝的军队绝对不弱,甚至像蛮牛一样勇武有力,很难对付。

背靠一个大帝国的大明尚且如此,缺少战略纵深的周边国家也就遭了殃,东吁王朝崛起的历程,就是周边国家的血泪史,尤其是暹罗,一百多年内数度被缅甸打的灭国,或者被缅甸打下都,丢面子丢钱丢人,能丢的都丢了,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反击过,纳瑞宣就是他们最引以为豪的王,在他的带领下,暹罗人曾经打出过一波小。

然而这并不足以将这个国家最终消灭,历史上的大明也没能奈何得了这个蛮牛一样的国家,耗尽了云南的人力物力,虽然在战场上打胜了,但是失去的土地却根本没有力气收复,只能退回了后勤保障区域内——云南的交通水平实在是太差了,物资抵达前线的效率低的令人咂舌,根本打不下去。

后来,大明的主要忧患都在北边,就没有对南边多在意,而缅甸人也被大明打疼了,虽然看到大明退兵,但是也不敢再次进犯大明,终大明一朝,缅甸未曾再敢进犯,直到满清乾隆时期,缅甸再次强盛,清缅战争再度爆,这一回,清兵可就丢脸丢的多了,乾隆老儿的所谓十全武功,在这里面也是水分不少。

此时此刻的东吁王朝,正是全盛时期,还没有被大明打疼,邓子龙打疼的是莽应龙,但是莽应龙死了,这坑爹的莽应里根本不去想曾经被吊打的恐惧,一意孤行的调动主力军队对大明开战,扬言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帮汉人,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勇武。

他还不知道大明已经决定彻底收拾掉他,并且派了把日本打到四分五裂的将军来和他过招,更不知道暹罗人已经磨刀霍霍,并且打算和大明合兵一处,彻底收拾掉缅甸人。

接到大明国书的那一刻,纳瑞宣的心里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三年前,借着缅甸人被大明打得大败而回的空档,他刚刚从缅甸手里抢回了自己的国家重新立国,正在积极展军备以图自保,暂且,他是没有反击缅甸的实力,正在日夜为此忧心,担心缅甸人再次举全国之力和他一战,他没有绝对的胜算。

而大明朝决定对缅甸开战的消息宛如一针强心剂,让纳瑞宣王欣喜若狂。

即使没有朝臣建议暹罗出兵和大明一起攻打缅甸,他也决定这样做了。

因为他知道,此次大明派出的将军正是之前在朝鲜把倭国打到四分五裂的海内名将萧如薰,而此番南下的军队大部分都是之前和日本人过招的大明精锐部队,此番精锐之师再度南下,必然是有着十成的把握要将缅甸灭国的,此时不出兵帮助大明,到时候还怎么分好处?

大明干掉了缅甸,那该是多少好处?怎么能不参与进去分一杯羹呢?而且以大明的大方程度,估计两杯羹甚至是一碗肉都是有可能的,这在刚刚平定下来百废待兴的暹罗国看来,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于是他询问了几名华人臣子,向他们咨询为大明军队接风洗尘的礼仪,还有大明军队的口味,暹罗该如何准备大明军队喜欢的饭食之类的,安排好了这些事情之后,他又马不停蹄的安排起了军队助战的事情,将自己麾下最强大的一支军队,包含着法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日本人的雇佣军,还有自己的主力部队,差不多两三万人的样子,让这支部队做好战斗准备。

说来也有意思,因为本国部队数量和质量不够,纳瑞宣王别出心裁的搞出了几支外国雇佣军。

这里面包括法国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火器雇佣军,专门负责使用火器和培训本队使用火器;还有一支一千多日本浪人组成的特种部队,专门负责白刃格斗,战斗力极强;甚至还有千余人的华人部队赫然在列,响当当的多国部队。

三百一十七 华人的忧虑

纳瑞宣王手底下的部队是一支多国部队,而相对应的,缅甸的军队也是多国部队。

因为给东南亚和中南半岛的战乱频繁,嗅到金钱气味的大量欧洲人和失去家园的日本浪人就来到这里当雇佣军混饭吃,掌握部分军事知识的混得更好,还能被聘用为教官,为这些国家的高层子弟提供军事课程。

纳瑞宣王之前在缅甸当人质俘虏的时候,就接受过莽应龙安排的葡萄牙军事课程,对火器有很深的了解,所以别看他们住在那样多雨的气候里面,打起仗来也是硝烟滚滚炮声隆隆的,除了数量不能和明军相提并论以外,论精锐程度,他们的军队可不在明军之下,甚至还会使用明军不明白的火器战术。

饶是如此,纳瑞宣王对明军的到来也是望眼欲穿的,因为明军一旦到来,距离他的复仇之梦就不远了,他至今为止都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给他讲述的当年三宝太监郑和率船队下西洋,路上顺道帮着他们扫平海盗的事情,这让他对那个天朝上国充满了向往。

有机会和天朝上国一起作战,这是何等的荣幸?

有人开心,就有人尴尬,最尴尬的当然就是日本特工队,虽然这些流浪的日本武士在暹罗作为特种部队的存在很受重视,也早就加入了暹罗国,为暹罗效力,但是他们到底还是日本人,大明方面来了一个把丰臣秀吉都给干掉的强悍将军,这位强悍将军又会怎么看待同为日本人的他们呢?

这些日本人内部也分为两个派别,一个派别持乐观态度,认为他们之所以流亡就是被丰臣秀吉给害的,他们属于丰臣秀吉的敌对势力,本身也和丰臣氏没什么关系,更没有参加过朝鲜之役,那位大将军不至于仇视他们。

而另一派就悲观一点,认为那位大将军非常厌恶他们日本人,一旦他来了,暹罗王陛下慑于大明的压力,会不会把他们给交出去然后被杀掉?

为了统合两派人的意见,他们让领小山次郎去和纳瑞宣王商量这件事情,不然他们实在是心慌慌不知所措。

纳瑞宣王其实也很重视自己麾下的多国部队,欧洲那些红毛夷的火器技术很好,日本兵团的白刃格斗力很强,战时可以用作先锋,华人部队非常坚韧,擅长的东西很多,不仅可以和主力混在一起当长枪手盾牌手,也能和红毛夷混在一起弄火器。

擅长白刃战的日本兵团是他依仗的一支部队,和缅甸人白刃作战的时候,他们手里的长刀非常合适,往往能把缅甸人打的丢盔弃甲,而在这一点上,暹罗人则有所不足,欧洲人就更别说了,他们从来不会上第一线肉搏,永远站在最安全的地方玩火器,偏偏他们的价格最贵。

日本兵团则非常凶悍,有他们的带领,往往能让暹罗的主力部队勇气大增,成功反击缅甸人,之前的复国之战里面,日本兵团立下了很大的功勋,所以得以成为纳瑞宣王的直辖部队,现在直辖部队有了担忧,纳瑞宣王也很重视,他可不愿意失去那么强大勇敢的一支部队。

但是听说了这些日本人的疑虑之后,他的心里也有点打鼓,之前他只顾着高兴,却没想到这一层——萧如薰带兵去打的就是日本人,才把日本国打的四分五裂奄奄一息,现在他麾下的这些人也是日本人,而且打仗的时候他一定会带上这些人,万一萧如薰看着他麾下的这队日本人不爽,要把他们都给干掉,那可怎么办?

但是这样的疑虑他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否则这支部队可能会直接跑掉,甚至是投敌。

于是纳瑞宣王以强大的心理素质憋出了一脸的笑容。

“不必多虑,你们是我麾下的兵马,属于我国,不属于日本国,你们不用担心,萧大帅是个讲道理的人,虽然之前打败了你们的国家,可是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三年前就跟随了我,一直都在和那些可恶的缅人战斗,从来也没有和大明战斗过,怕什么?这一次我们是战友,不是敌人。”

小山次郎依然有点担忧。

“但我们到底是日本人,万一萧大帅看我们不高兴了,嫌我们看起来不顺眼了,甚至要讨伐我们,大王,我们该怎么办啊?”

纳瑞宣王笑道:“你们是我的部下,早些时候来到我国也是因为被国内的统治者驱逐了,所以你们已经不是日本国人了,而是暹罗人,放心,有我的面子在这里,大明的将军不会为难你们的。”

小山次郎虽然依旧不太放心,可是有了纳瑞宣王的保证,他到底心里有底,便回去和自己的同胞们商量了。

小山次郎走了以后,纳瑞宣王脸色一变,连忙招来了手下官位最高的华人臣子林远山。

这年头,下南洋的中国商人的文化水准普遍很高,大量商人和商人子弟下南洋做生意购置地产,他们都是在国内接受了基础教育和数学教育的,所以素质普遍高,纳瑞宣王仰慕中华文化,就愿意使用他眼中高素质的华人担任官职。

虽然他们基本上都是读过些书的商人子弟,真正读过书的读书人都在国内熬科举,谁愿意来这种地方做外国的官?

但是相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有文化的“高素质人才”正是他们所必需的,他们要建立完善的各级政府,要建立统治制度,要做教育事业,那就离不开这些“高素质人才”,宛如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海归和外国专家一样受欢迎,很吃香。

林远山就是做的官最高的一个,相当于华人在暹罗的领袖。

他听了纳瑞宣王的担忧,自己也觉得有些害怕,以为他知道国内对待他们这些离开故乡到外国生活的华人的态度都不怎么好,觉得他们背井离乡不为人子,至于日本人,他可不在乎,他现在开始在乎自己和在暹罗的华人的处境了。

于是他提出了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大王,不如我们写一封信派人交给萧大帅,提前询问一下萧大帅的意见,如果萧大帅不待见那些倭人,就让他们躲着不要出来见萧大帅就可以了,这并不困难。”

纳瑞宣王一听觉得可行,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林远山。

然而林远山要说的可远远不止这些日本人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国内如何看待他们这些人。

三百一十八 罪人的后裔

对于这些离开故乡去海外生活的子民,中原王朝的态度一直都是鲜明的,因为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商人,或者是活不下去的失地农民,去国外生活了也不会给他们提供税收,大明虽然不阻止民众赴南洋生活,但是士人阶层对他们是毫不同情的,这种不同情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十分明确。

所以到了万历末年的西班牙人屠杀南洋华人的事件生之后,万历帝大怒要求出兵征讨,而朝臣以国库空虚和海外华人自绝生路不属于大明子民为理由驳回了皇帝的意见。

他们认为商人本来就是四民之末,注重利益,轻视情谊和道理,所以这样的人就是死了也活该,谁让你们非要离开家乡跑到那些地方去的?不去不就死不了了?你想走,我不管你,但是出了事情,你也别指望我救你。

这就是他们的普遍态度。

而这样的态度也影响了很多人,大家普遍认为这些远赴海外的人是自绝于大明,你也不给大明缴税,还指望大明来救你?民间舆论方面,他们也不占优势,属于被抛弃的海外孤儿一类的人,母国的这种态度和传统直接影响了他们的生存环境,现在大明声威犹在,他们尚且还能狐假虎威,可是等到了近代开始,满清已经不能提供足够的声威,那个时代的海外华人的日子才叫一个凄惨。

但是究其根本,在极其注重乡土情结的大明朝,除了商人,如果出现了背井离乡远赴海外讨生存的人,那一定是在国内活不下去了才会这样做,土地被兼并了,财产被黑掉了,连饭都吃不上,那还能怎么办呢?为了活命,只能去海外讨生活了,究其根本,还是国内出了问题,逼得他们离开了家乡。

和现代不同,那个时代的大明才是天朝上国,国民普遍是看不起那些长着红毛穿着裙子的“夷人”的,能让他们离开家乡远赴“四夷之地”的理由,除了活命,也就只有活命了。

只是秉持着这样的观念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中央政府里面更少,但是话又说回来,这年头世道不太平,国内还有大量被土匪威胁生存的人在等着救援,手里没钱的大明又如何顾及海外呢?

像林远山这一类的海商子弟在国外生活和做官的不在少数,大明周边的藩属国内,这样的人也不少,这些海商子弟读过书,会写字,会做算术,有经商的经验,能力上绝对够用,而且大明出身的金字招牌宛如如今的世界顶尖大学学位,让他们在藩属国政府内比较吃香。

更别说大明刚刚暴揍了日本人,再次向周边的国家展示了自己的肌肉,告诉他们,别看我年纪大,但是收拾你们这些熊孩子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老老实实当顺民,别总想着搞事情!

被这样警告过后的周边诸国,无论是藩属国还是体系之外的,都对大明多了一份敬畏,在这样的背景下,纳瑞宣王重用华人官员也就是向大明表示诚意的举措,表达自己对大明的恭顺之心,宣布暹罗的站队等等。

萧如薰在船上接到了林远山派来的信使送来的信件,打开来一看,便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此时正巧陈璘拎着两只从海里捞上来的大海蟹来找萧如薰喝酒,看见萧如薰对着一封书信笑得正欢,便饶有兴趣的开口问道:“莫不是提督家中夫人送来书信,告知家中孩儿茁壮生长?”

萧如薰抬头看到陈璘,摇了摇头笑道:“非也非也,你猜猜这是谁送来的信?”

陈璘摇了摇头:“提督,我是个粗人,你直接说就是了。”

“说来也奇怪,是一个叫林远山的人送来的。”

萧如薰扬了扬手里的书信。

“林远山?那是何许人也?京城官员还是地方官员?”

“都不是!是暹罗王纳瑞宣的一名高级幕僚,按照大明的品级来算的话,得是二品官。”

“二品?林远山?”陈璘皱了皱眉头,然后释怀道:“莫不是那些沿海海商的后代在暹罗做了官?”

“嗯?你很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萧如薰好奇的问道。

“那是自然,老夫自幼就在沿海地区长大,也在这一块做官,当初和倭寇打仗,打完倭寇打叛军,对这些沿海的海商了解颇深,这些人里面虽然有一些是正经做生意的,但是大多数都是手底下有些武装力量的,亦商亦盗,年景好的时候做商人,年景不好的时候做海盗,也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当初倭乱,哪里是倭寇闹出来的哟!那基本上都是这些大海商借着倭寇的名头组织一些活不下去的亡命之徒给闹的,一边闹一边和南洋的诸多小国还有佛朗机人做生意,那赚的是盆满钵满,后来朝廷锐意剿倭,一大批海商豪强因为犯了事儿给追究,被戚家军追的满天下逃亡,无可奈何之下才逃到了周边的小国避难。

当然除了海商还有一些过不下去日子的苦命人,但是那些人和这些海商的后代不同,这些海商的后代啊,他们父辈犯了事儿,这下一辈自然也难以归乡,久而久之只能断了回去的念头,就在这些小国生根芽,做些生意,或者干脆给这些藩国的王做臣子。

这些人读过书,识字,还会算术,也有别的一技之长,对那些藩国来说是难得的人才,就给他们招募过去做大臣,或者做老师,培养学生,过得比在国内还要好,而那些真正过不下去日子的失地农民,目不识丁,能活下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做到大臣的位置?”

陈璘满脸不屑的把酒满上,两只海蟹一人一只,坐下来,开口道:“要是真说起来,这些人还是些无君无父之辈,身为华夏苗裔,不思报国,居然给这些藩国卖命,要不是念及和周边藩属国的关系,这些人一早就被大军擒拿斩杀殆尽了,还能留到今天,我看啊,这林远山肯定是做贼心虚,其父或者其祖,肯定是当初祸乱东南的海商之一,提督,他说什么了?是不是要求饶什么的?别理他们!”

萧如薰听说了这些往日不曾听过的密辛,也算对这些东南亚南亚地区的华人有了些许的了解。

感情除了那些活不下去的失地农民过来讨生活,还有一大批罪犯的后代在这里活跃着!

三百一十九 挖角计划

原先萧如薰觉得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似乎还有情可原,但是在陈璘说出了原委之后,萧如薰觉得这些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咎由自取,没什么好拯救的,只是听了陈璘的讲述之后,萧如薰忽然意识到这些人是一笔属于自己的巨大的财富。

自己代表大明,而这些人畏惧大明,害怕大明会惩处他们,而作为萧如薰,执掌大军征伐的萧如薰,如果给这些人安上一个破坏抗敌的罪名,无论是大明国内和暹罗国都没有办法阻止萧如薰取他们的性命,所以他们才如此畏惧萧如薰,借着给暹罗王手下的日本兵团脱罪的借口来请求自己的谅解。

那么,也就是说,这些人是畏惧着大明,畏惧着作为大明代表的自己,甚至于有些时候,为了取得大明的谅解而获得一份心安,这些人会做出一些让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情,而自己若要在这块土地上立足,则少不了这些亟待脱罪渴望脱罪归乡的人的帮助。

自己梦寐以求的文官资源,似乎可以从这些群体当中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这些人虽然没有功名,但是在异国他乡参与过政治体制的建立和运行,就经验和能力来说,比那些初出茅庐的士子们要强得多,而且大明朝的文人士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被国策,使得这本该灿烂的辉煌失色了不少,文化的确昌盛了,但是国家就未必富强了。

这些时代的产物本该是推动中华前所未有的成长的推手,却因为赵光义自己的私心而成就了真正的文官体系,真正属于平民时代的科举制从一开始就打上了歧视武人鄙视武功的烙印,随着科举制的展而一不可收拾,将宋以前的中华尚武民风掐灭的一干二净,从此属于中华士子的剑与文章就被分割开来,剑生锈了,而文章愈锦绣。

他们和他们那些仗剑走天涯的前辈们,相差的还真不是一点点。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习俗就是从宋朝开始的,宋朝以前,边塞诗派这样的强悍士子集团都能出现,可想而知当时的士子从军之风是何等的猛烈,那些从军的士子们又是多么的强悍,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豪情壮志又岂是如今的柔弱士子可以想象的?

那个时候的优秀士子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国,一言不合挥剑便上,血染文士袍,上手就能做事情,提剑就能干仗,是真正的精英,而现在的这些子曰诗云的书呆子们,有的是一呆到底,极少数天赋异丙的在宦海沉浮之后变得奸诈狡猾,事情没做多少,手段一个比一个6,干吏甚少,而官僚甚多。

整个国家文人的灵魂似乎都歪了。

不说这些人有几个愿意跟随萧如薰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朝廷善心大让萧如薰挑选自己的幕僚集团,他都不一定能找到合适自己的愿意跟自己从头开始苦干的士子,而相比之下,这些有了实际经验的海商的后代们,他们的进取精神反而是非常适合萧如薰下一步展计划的存在。

一个伟大的挖角计划就在萧如薰的脑海中缓缓成型了。

“话说回来,提督打算怎么对付那些倭人?”陈璘熟练麻利的将手中的蟹钳咬开,吞食其中的嫩白蟹肉:“这暹罗王也是够厉害的,知道咱们刚和倭人干了一仗,灭了他们二十多万,现在居然还敢叫倭人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不怕我们一时兴起把他们都给灭了?”

“别别别,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萧如薰笑道:“他们解释了这些倭人的来源,丰臣秀吉之前,倭寇国内战乱不停,那些大小诸侯相互兼并,赢的自然就扩大自己的实力,输的就死掉了,但是诸侯死了手下还有人活着,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逃到海外,有些变成倭寇来到大明骚扰地方,有些就去了暹罗啊洞武啊这些国家,给他们卖命打仗,和咱们征召的狼兵是一样的。

所以说,这些倭人不是和咱们敌对的那一批,而是之前战败的诸侯手下的残余势力,不被丰臣秀吉所接纳的倒霉蛋,来这里讨生活,也从来没和大明为敌,暹罗也是大明忠诚的藩属国,咱们不能伤了藩属国的心,那些倭人愿意留着就留着,愿意打仗就打仗,和咱们没有什么关系。”

“提督,就那么便宜那帮倭人?打仗的时候咱们可有好些弟兄死在他们手里!”

陈璘恶狠狠的啃咬着手里的蟹肉。

萧如薰笑了笑,抿了一口酒,吃了一块蟹肉,开口道:“既然他们已经是暹罗国的军队,那就不要纠结于他们是不是倭人了,咱们来是对付洞武国那帮蛮夷的,为了尽快取得胜利,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势力。

暹罗是洞武人的世仇,那就是咱们重要的盟友,为了几个倭人而让暹罗对咱们离心离德,殊为不智,龙崖公,之后你要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对这些倭人动手,这是军令,违抗者,军法处置!”

三百二十 大明重返南洋

陈璘对此虽然有所看法,不过萧如薰的指令他还是遵从的,日本人的事情解决了,那么那些国内的流亡商人子弟的处理方法,还要看萧如薰的意思,这件事情虽然关乎国际友人的切身利益,但是这个时代,大明是不会为了别的国家的利益而损害自己的利益的,这一点,大明非常清楚。

表面上说一套,背地里又做另外一套,表面上说的好听,看起来很好欺负,但是背地里下手又黑又狠,让你防不胜防,猝不及防,一招毙命,大多数时候就能让你完蛋。

这就是中国从古至今的一贯做法。

表面上抚恤那些日本人和逃亡海商的后代,但是实际上还是利用各种手段整死他们,这是陈璘所理解的萧如薰的真正用意,这也是中原王朝对付蛮夷的一个套路。

招安,招安之后分化瓦解,干掉绝大多数男人,然后血统吞并融合,将你融入华夏,从此不复存在。

而这个套路运用在这件事情上面,就是表面大度,表示天朝上国根本不在乎,你们想怎么来怎么来,但是暗地里,萧如薰可以以主帅的名义征调这批日本人出战,暹罗王绝对不敢反对,然后再用各种指令让日本人去和洞武人拼杀,借刀杀人,不仅可以干掉洞武人,还能干掉日本人,你不上?好!军法处置!

举铳!

一阵硝烟之后,这些日本人全部完蛋,顺利解决,事后给暹罗王一点点补偿,说这些日本人不听命令,擅自离开战场,造成军心不稳,不得不杀之,暹罗王敢说什么?他什么也不敢说,到底,这些人不是他们的血脉亲族,为了这些人得罪大明的主帅,殊为不智。

对付那些海商后代也差不多,以大军行军需要,征调这些人来为大军服务,运输粮草,计算粮秣,分配大军所需,然后暗地里遣人做点手脚,然后萧如薰派人去查账,一查,查出问题,好!居然敢贪污大军粮草,简直不知死活!

举铳!

一阵硝烟过后,该解决的还是解决了。

暹罗王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藩属国是藩属国,不征之国是不征之国,但那是建立在你对大明恭敬的基础之上,就像朝鲜,你牢骚可以,你抗议也可以,但是大明官兵要真在朝鲜胡作非为,你朝鲜王还真敢和大明撕破脸皮不成?

大明就是天,就是你的皇帝,你在国内可以称帝,想怎么做怎么做,但是对大明只能称臣,皇帝只有一个,天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明天子,平常无所谓,你可以和大明贸易得到好处,真的出了事情,你要是敢不配合大明,对不起,不征之国?我只看到了“不臣”二字!征!

陈璘似乎误会了萧如薰的意思,但是在这个时代,这种误会是非常合情合理甚至被人们视作理所应当的,萧如薰一路南下,伴随着大军南下南洋的消息传开,南洋所生的一系列的变化,似乎也能印证这种误会的正确性。

朝鲜之役把大明的声威重振了,自郑和下西洋之后日渐衰微的声势重新响亮起来,而朝鲜之役之后没多久,大明再次开启了对外征伐,这似乎是一种大明要重新君临世界的讯号,这让南洋诸国中曾经臣服大明后来又脱离了朝贡体系的一些小国心中惴惴不安,尤其是得知大明军队下南洋的消息之后,各人的心中都有各人的心思。

在他们看来,大明这头雄狮看来是睡饱了,养足了精神又开始准备四处呲牙裂嘴伸爪子了。

一时间,南洋各地肆意横行的海盗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终于再度想起了当年郑和的船队在整个南洋横扫海盗的壮举,想起了那些死得非常难看的前辈们,想起了当初郑和的船队所过之处,海盗销声匿迹的可怕景象,那一次的震慑就足以让他们永远铭记,他们绝对不会想要承受第二次。

而那些没有经历过第一次的外来者,和大明短暂交手之后不得不撤退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更加警惕,更加戒备,生怕大明是打算对他们秋后算账。

当初在广东和福建各地的短暂交手以大明的胜利而告终,他们不得不退出了沿海地区,但是大明没有追到深海区域和他们交战,让他们放心的在这里扎根生存,他们得知了这里的海岛和土地曾经都是臣服于那个古老的神秘的国家,但是那个国家现在似乎并不在意这里的土地和海岛。

一段黄金岁月之后,他们已经在这里建立了不少殖民地,正准备进一步深入地方政权得到地方权力的时候,大明船队南下南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南洋,看到那些平时嚣张无比的海盗们纷纷偃旗息鼓搬起良民的样子,他们的心中也是有些担忧的,毕竟那个国家太大了,而且曾经打败过他们。

之前的那场地域大战争他们也略有耳闻,那个大国把一个小国的二十万兵马打的全军覆没,还把那个国家给灭了,由此可以知道,这个大国的军力十分强悍,之前的局部战役没能让大明出全力,如果大明全力出击,他们在南洋的利益还能得以保证吗?这是个未知数。

所以,欧洲人秉持着戒备和担忧的态度,整兵备战,把能派得上用场的人全部拉来武装起来了,而海盗们则是偃旗息鼓假扮良民以避祸,等着大明打完这场仗之后回去,他们再重新活跃起来,现在就当作是一次难得的休假,好好儿的休息一下吧!

而南洋的各大藩属国则是摇旗呐喊欢迎大明来除掉那个地域之害洞武国,他们有的的确是遭到了洞武国的打击,所以痛恨洞武国,有的甚至和洞武国暗中交际,展良好的双边贸易合作伙伴关系,对大明阳奉阴违,丝毫不在意大明的宗主之权,但是这个消息传来之后,不管是纸上盟约还是口头协定,他们统统都不予承认了。

洞武国和大明比起来就像是蚂蚁和大象的对比,只要不是个傻子,谁都能看出来这场战争的结果。

而至今为止还不知道大明舰队即将征讨他们的洞武国还在做着春秋大梦,莽应里依旧沉浸在自己称霸南疆的美梦之中,这种美梦在如今的局面之下看起来分外的可笑,只是,他依旧没有自觉,他不知道南洋局势随着大明三万大军的南下而变得急转直下。

三百二十一 莽应里的对策

莽应里现在不知道,但是他很快就该知道了,这场牵连到整个东南亚和南亚的战争,不可能隐瞒的住,萧如薰也没有打算瞒住,莽应里得知这个消息,也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这场本该只是一场局部战役的战争,却在萧如薰的有意无意的运作之下,成了一场牵连一整个区域的国际战争,除了暹罗国因为切身利益而决定出兵出钱出粮全力支持大明之外,其余的大明藩属国也在沿途为大明船队提供了粮食淡水和一些地方特产礼品。

这是有些意外的,因为萧如薰并没有打算和这些藩属国重新交流,只当他们不存在,只是在抵达他们的海岸线之前,送上一份私人信件,表示自己要率船队经过他们的海域,让他们的渔民不要惊慌,暂且躲避,等船队离开之后再行出海捕鱼,以免被大明巨舰误伤,如果误伤了,那大明是无可奈何的。

本来只是一种友好的慰问和提醒,但是萧如薰没想到的是,这些王纷纷亲自出面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着整个小政府来的,而且来的也不只是人,还有大量的物资,他们为大明军队送上了一份慰问金,不仅送钱送粮送土特产,甚至还送精于水上操作的水手帮助大明操舟,派精熟海域动向的向导指引大明船队以避开暗礁。

他们的态度十分殷勤,就像是侍奉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般,说这样可以方便大明军队征战,作为藩属国,他们十分期盼着大明早日剿灭那群野蛮人建立的野蛮国度。

在这个过程中,萧如薰明白了一个道理。

无论多么恭顺的藩属国,作为宗主国,还是要适当的亮亮肌肉给他们看的,不然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就会变得不那么尊敬宗主国了。

他们表面上说是仰慕大明的文化,但是究其根本,文化没有武力,并不能摧毁一个本身就没什么文化而且仰慕中华文化的藩属国,他们一心向汉,恨不得把大明的文化全部拿去自己用,就像之前的日本和现在的朝鲜一样,文化的软实力在这个年代根本不及军事硬实力,还是大明强悍的军力给了他们巨大的震慑和压力,使得他们更加恭顺,不敢有背叛之心。

就好像现在,萧如薰根本没有让他们提供什么东西,只是沿途要顺着他们的海岸线南下,结果他们就在港口请大明的船队停一停,给大明军队提供各种福利,藩王亲自上船拜见萧如薰,送上藩属国的“心意”,萧如薰个人有,大明的主要将官也有,甚至连士兵们都能分到酒肉,还有很多在大明国内吃不到的水果,实在是意想不到的福利。

看着那些藩王的眼神,萧如薰就知道他们很想看看这些盔甲鲜明军纪严整的大明军队的实力如何,于是萧如薰主动邀请这些藩王观看大明军队的赫赫声威,还特意命令麻虎把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宁夏火器营集合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如狼似虎的狼兵,演习一遍遇到海上敌军的情况,熟练的动作和凶猛的炮击枪击所带来的彪悍的气息,让这些藩王看的汗毛直竖,背后凉飕飕的。

自那以后,这些小国对大明的恭敬程度显然是恢复到了出厂设置,似乎已经被遗忘的朝贡体系又重新的运转了起来。

这对于大明来说,倒是个意外所得。

而伴随着大明重回南洋这件事情的生,这个消息也终于被缅甸王莽应里得知了,他第一时间就感到大事不好,这一次明军的战略和以往的战略不同,以往都是被动挨打消极防御,上一次的攀枝花大败也没让他们伤筋动骨,十多年的休养生息让他们的军力更加旺盛,引进了欧洲式的火器部队以后,战斗力很明显更上一层楼。

但是莽应里自己也非常清楚,他在周边树敌过多,如果在和大明开战的同时又和周边的国家打起来,两面作战,那可是兵家之大忌。

远的不说,近在咫尺刚刚复国的暹罗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那个被他从小欺负到大的纳瑞宣就是他的心头大患,他一直想干掉纳瑞宣,但是他的父亲偏偏很喜欢这个小子,甚至还在他做人质的时候让他和东吁王朝的贵族子弟一起接受葡萄牙的火器教育,让这个小子也深谙火器战法战术,之前的复国之战,这个小子隔着一条河一枪击毙了他手下的一名大将,直接导致他的军队军心崩溃。

这次明军南下,摆明了就是要和暹罗合作,通过暹罗的国境直接进攻他的防御的弱点,他和大明开战的很大一部分的底气来源于他和大明国的交界处地势险峻不易大军通过,所以明军数次挫败他的进攻却不能追击之,使得他有恃无恐,但是这一次不同了,明军直接和暹罗军合兵一处,从平原之地进攻他的国家,北面他的主力正在和明军的云南边军拉锯战,情况十分的危急。

他意识到,大明被他彻底惹怒了,刚刚收拾完日本就来收拾他,而且率军来的是那个把日本打的四分五裂的名将萧如薰,此番他率军南下,显然不是为了震慑他们的,肯定是抱着彻底解决边患的想法而来的。

莽应里开始着急,开始担忧,甚至开始有些小小的惊惧。

大明一旦怒,振臂一挥,那些之前被他欺负的不敢吭声的小国家肯定会蠢蠢欲动,明军和暹罗军一旦开始进攻,他的后方也会不稳。

因此,莽应里开始紧急的布置自己的战略,一方面,命令他的政府全力准备战争需要的粮食军械和火器,命令目前还能动用的机动兵力迅武装起来,然后开赴缅甸和暹罗的边境,占据险要地形和重要城镇开始构筑防御工事,然后他下令北边和明军边军缠斗的部队开始按批次撤军,不要再和云南的明军纠缠不休。

他自己则率领一支精锐的卫队冲出王都,开始挨个儿的“拜访”那些被他认为会在战争中对他不利的小国和小部落,要在全面开战之前把后患全部解决掉。

三百二十二 未战先乱

东吁王朝立国时间不长,但是和周边国家打的仗的确不少,从莽应龙开创基业开始就一直在打,而且基本上是打遍周边无敌手,甚至还把曾经的传统强国暹罗给打的亡国好几次,国都都被焚毁了好几次,可见其武力强悍,但是这种武力强悍的国家的弱点很明显,那就是文职不兴,国家底蕴不足。

所谓的国家底蕴不足,一言以蔽之,就是兴盛快,衰亡也快,好比曾经昙花一现的亚历山大帝国,在亚历山大大帝还活着的时候是何等的嚣张不可一世,扬言要从西方打到东方,目的地是中国,可惜亚历山大身死,横跨欧亚的大帝国瞬间分崩离析,不复存在,短短十三年而已。

底蕴足的国家就宛如华夏,纵使面临亡国之危,也的确亡了几次国,但是最终都能凭借雄厚的底蕴得以复国,纵使是在满清极度衰落的时候,西方国家也明言,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殖民统治整个中国。

那就是先祖给咱们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名为底蕴。

东吁王朝立国时间短,大部分时间都在争战,文治不兴,国民对国家的认同感和追随的感觉还没有完全确立起来,之所以强大,完全是因为武力的强大,就好比曹魏,因为曹操的存在而强盛无比,但是曹操一去,国家底蕴不足的缺陷立刻显露无疑,曹丕想要代汉称帝,就必须要以九品中正制取得士族的支持,获得士族的底蕴。

以武立国的国家若要长久存在,文化就必不可少,文治就必须要兴盛,军政府无法长存,军人统治只是权宜之计,而如今的东吁政府就像是军政府一般,完全没有进入正常的文职政府统治阶段,国家的强盛靠武力维持,外交状态非常糟糕,一旦出现强有力的外敌,往日被压制的敌人就会群起而攻,国家会瞬间陷入危乱。

这样的状态似乎可以印证如今的缅甸东吁王朝的处境。

从大明军队南下的消息传开以后开始,整个缅甸就处于极度不稳定之中,那些往日被莽应里的军力压制的反对派们开始蠢蠢欲动,不断的给他找麻烦,今天这个粮仓失火,明天那个军械库被盗,今天这片田地被毁掉,明天那里又出现了大量的来路不明的山贼把官府的仓库给抢了,钱一分不剩。

东吁王朝虚弱的内政基础被完爆了,战争狂人莽应里终于意识到了基础建设的重要性以及他对整个国家的掌控虚弱度,往日的一切如同空中楼阁一般,颇有大厦将倾之感,明军还没有打过来,整个国家已经风声鹤唳,甚至于某些重要的产粮地驻军地已经流传起了大明暹罗联军开始进攻的谣言,闹得人心惶惶。

莽应里今天带队进攻这里的山贼,明天带队入住城池维持安定解释谣言,忙的是天昏地暗,却依然无法阻止整个国家的惊恐慌乱,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他一次又一次的要求云南边境和明军对峙的缅军加撤退,不要恋战,反正那些明军根本追不过来,留少数兵力固守险要,大量兵马向王都而来,准备开赴暹罗边境。

他统治力度的薄弱在此时此刻显露无疑,没有过多久,缅甸境内的孟族人生了叛乱事件,起因是抗拒他的强行征税。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他检查了自己的仓库和内存,惊讶地现自己连年征战所得到的财物基本上都用光了,穷兵黩武之下,他的国家根本没有时间休养生息,无法给他提供足够的支援战争的粮草和钱货,在大明和暹罗的强大压力之下,他不得不对国内的诸部族和百姓加派税收。

东吁王朝建国五十年,就没有哪一年是不打仗的,最开始几十年大家是越打越富裕越打越强盛,那是因为莽应龙懂得节制,也懂得注重生产的道理,没有过度压榨底下的平民,给了他们足够的生产的时间,但是在莽应龙死后,莽应里只注意到战争带来的好处和快感,却根本不去了解动战争需要些什么东西。

在莽应龙留下的一批能干的老臣死掉之后,莽应里的政府逐渐变得衰弱不堪,无法组织基层政府给军队提供足够的粮草。

正常的生产维持不了,莽应里就没有钱,但是打仗需要钱,怎么办?那就征税咯!这是唯一的办法,一次一次的加征战征税,勉强维持着战争的进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忍耐逐渐抵达了极限程度。

终于,孟族人不愿意继续忍耐了,得知大明王朝和暹罗国要联合进攻莽应里的消息之后,他们决定公开反抗莽应里的统治,绝对不把自己子民的生命线交给莽应里去进行毫无意义的战争,宁可这些粮食被他们自己人吃掉,也绝对不给莽应里。

莽应里得知以后,气急败坏,嘶吼着就要带领卫队进攻,但是自古以来,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孟族人的起义带动了一大波不愿意把粮食交给失败者的部族一起起义联合,缅甸的南部领土一片烽火,莽应里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揍谁不该揍谁,因为大家都反了,没有反的也拒不交税。

莽应里被气昏了头脑要调集主力军队先平定叛乱再去对付大明和暹罗,结果被身边的亲信死死的阻拦住了。

“大王的大敌是北边的明国还有暹罗人,不是他们,他们只是不愿意交税而已,并不打算反抗国家,但是明国和暹罗是盼着我们彻底灭亡,大王,哪个才是我们的敌人?孟人会跟随胜利者,只要我们打赢了,孟人绝对会老老实实的补充粮食交给我们,但是现在,我们不能让军队损失太多!”

莽应里虽然被气昏了头脑,但是他并不昏聩,知道轻重缓急,如果自己被打败了,那么自然万事皆休,但是如果胜利了,这些人还不是任自己搓扁搓圆?明国只是名声大立国时间长,但是里子早就坏透了,表面强大而已,倭国是个废物国家,换作他去打,一样可以把倭国揍的四分五裂,名将?他就笑了!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敢自称名将!

三百二十三 明军登陆

缅甸那么大的基业,从无到有,五十多年来他父子二人是何等的坚持才有今天?明国区区一个将领就能把他们两代人的基业给打没了?

莽应里是不相信的。

细细的考虑了成败得失之后,莽应里决定采纳亲信的意见,扬了多年人上人的威严和自信,只带少数随从亲自抵达了缅甸南部烽烟四起之地,和当地人的领约定,不加征赋税,只求战争时期他们不要在背后捣乱,不然,就算是不要这个国家,他也会带着主力回来荡平他们,然后和明军决一死战。

以下克上固然是很有勇气的证明,但是长期身处于下位者,会不自觉的对上位者产生畏惧,哪怕其人是一个很被看不起的人,但是所谓的君威就是如此,长期上位的莽应里身上自然带着威严,以及他本身的豪杰之气,这股刚烈畏人的豪杰之气让那些反叛的意志并不强烈的人们为之一挫。

他们并没有这样的坚定意志能喝莽应里抗衡,如果没有强大的外敌打击了莽应里,他们会选择忍气吞声而不是奋起反击。

莽应里只花费了少量的时间就平定了南部的叛乱,换取了南部的中立,从而得以集中自己的主力对抗大明暹罗联军。

对于大明和暹罗,他一直非常的了解,知道大明军队和暹罗军队都很擅长使用火器,国力不弱,尤其是在各自有优秀统帅统帅的前提下,战斗力成倍上涨,莽应里敏锐的意识到,这场战争非常的困难。

所以他不得不把北上的缅军召回来,一起去东部战线抵抗明军和暹罗军的进犯,只有打败了明军和暹罗军,这场战争才算是获得了胜利,其他的都是假的。

他开始厉兵秣马,全力以赴的准备着。

他在准备着,暹罗人也在准备着,曾经是人质的纳瑞宣王对缅甸的仇恨是刻骨的,这一次天赐良机让他彻底的报复国仇,他怎么会错过?短短的时间内,他就集合了五万人的兵力开始集训整顿,随时准备和大明合兵一处进攻缅甸,他知道莽应里手下的军队人数很多,这场决定生死的战役更会全部总动员,起码能凑出十几万人出来,人数上决定要过他们和明军。

但是纳瑞宣并不担忧,因为来自于宗主国大明的军队,是一支以绝对劣势的兵力就干掉了数倍于己的敌军的强悍军队,他们的统帅,是率领着他们一往无前将一个军事强国打崩溃的优秀统帅。

大明四万兵歼灭倭寇二十余万的情报绝对不是假的,在一比五的绝对劣势环境下战胜敌人,明军的精锐程度可想而知,纳瑞宣也不担心明军会打不过缅甸军,所以他自己也没有必要举倾国之力出征,他的国家刚刚恢复和平和安定,也很需要时间休养生息,积蓄国力。

他将自己的精锐部队一一安排了出来,包括一千多人的日本武士队,五百多人的欧洲洋枪队和两千多人的暹罗火枪队,还有两千多人的炮队,这是他最精锐的武力,其他的大刀长矛弩箭手则占据绝大多数,还有一支象兵,作为绝对的主力。

他很期待看到萧如薰的主力部队,作为天朝上国的大明军队又该是何等的风范。

萧如薰已经来信,赦免了那一千多日本浪人的罪过,表示大明不会为难他们,这样的消息让日本浪人们非常高兴,也可以放心的继续为纳瑞宣王征战,而林远山等华人大臣也得到了萧如薰的回信,信上说大明早就不在意这种事情了,绝对不会为难他们,因此,华人的心思也被安定了。

暹罗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准备一场真正的复仇之战。

七月十一日,经过长时间的跋涉,大明舰队终于抵达了暹罗海域,正式进入港口,向暹罗王纳瑞宣来了正式的文书,准备登6备战。

七月十二日,暹罗昂纳瑞宣回复文书,恭请大明军队登6,他本人率领文武百官和卫队亲自迎接大明主帅萧如薰和大明天兵的到来。

为了这次的登场秀,萧如薰和麾下的将领们也是研究了一段时日的。

这是大明军队自百余年前郑和所率军队初次亮相之后的第二次亮相,百余年前,郑和在这片土地和海域中出尽了风头,给大明挣到了莫大的面子,这一点,至今为止依然为人所津津乐道,而那之后,大明水师没落,再也没能重现当初的辉煌,即使是今日,萧如薰舰队的这六百多艘大小战舰也并不能重现当初郑和下西洋的辉煌。

当然,也没有必要死拽着当年不放,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如今的大明的确没落了不少,没办法和永乐时期的鼎盛相提并论,但是,面子还是要讲究的,这些士兵和将军们也不觉得大明比以前差了,连着打了多场胜仗的他们已经有了信心,有了身为强者的自信。

所以该如何展现大明军队的威武,萧如薰认为,主要要从军规军纪军容等多个方面来讲就,简单来说就是列队要整齐,盔甲要鲜明,旗帜要昂扬,武器要擦亮,容貌要干净,步伐要稳健,命令要遵循,气势要雄壮。

说了那么多,就是要大家一起愉快的装逼而已。

身为天朝上国的百战之兵,本身就带着威武光环,来到藩属小国,自然会被那些藩属小国仰望着,他们仰望着大明的光辉,仰望着大明的威武,期盼着大明的军队就是他们心中所想的那样。

这个时候,只要能够达到他们心中的预期,现大明军队的确是这样的威武之师,那么他们对于大明的仰望和憧憬自然就会成倍增长,今后的一切都很好说,如果大明军队没有这样,他们会对大明大失所望,大打折扣,只能靠之后的战绩来弥补。

所以说,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萧如薰就重新安排了船队的顺序,先就把十几艘巨舰安排在最前面开路,最先让暹罗人看到的,就是大明最强大的巨舰,然后徐徐的将舰队的阵势展开,把庞大的舰队展现在所有暹罗人的面前,当其冲的震慑住他们!

三百二十四 郑和的遗产

萧如薰的军令大家都明白,一清二楚,大明上国,自然要在藩属国面前撑撑门面,这是国之常情,而他们作为国家的代表人物,就更有必要威风凛凛的展现大明的强大,身上的盔甲要鲜明,披风要帅气,旗帜要多,要飘扬起来,手上的兵器都擦亮了,军服都穿好咯!

不过虽然如此,大家都很愿意在藩属国面前抖威风,只是这个实际情况却让大家多少有些为难,比如这个天气的确是很热。

“提督,这个天气真是闷呐!和咱们北方根本不能比啊!一到这儿就一股热浪,还湿的很,这却如何是好啊?”

赵虎把盔甲军盔都准备好了,穿在身上,没走几步路这汗就淌下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就感觉整个人都呆在火炉子里面一样闷热,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要不是罩着盔甲看不出来,还真以为是刚刚洗完澡出来。

他就这样跟萧如薰诉苦。

“忍忍吧,今天是登6的日子,咱们大明天兵总不能叫暹罗人看扁了,光着膀子那是海盗,不是咱们大明军队,告诉大家,都忍忍,等晚上,还有冰镇绿豆汤下,而且暹罗人应该也知道不少避暑的法子,待我去问问。”

萧如薰其实心里也苦,也无处可说。

近些年因为小冰河期的影响,北方的天气越来越冷,但是还没到影响农业的程度,只能说是凉爽宜人,就算是夏天也不会很热,宁夏那一块尤其如此,反正本来就是一年一熟的地方,大家只觉得凉爽,没觉得什么不好,舒服得很,身上也不黏糊糊,而这股冷潮显然还没有影响到大明的产粮重地——江南。

该说不说,冷天儿的确比热天儿舒服,尤其是在没有空调的时候,天一热,身上就汗渍渍的,又粘又湿,体味重的身上还散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军营里的大老爷们儿更是如此,难受的要紧,冬天虽然冷,但是身上是滑溜溜的,也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大家都还受得住,烤烤火也是非常舒服的。

可是一到了这东南亚的热带雨林气候地带,那温度气候的差别就体现出来了,浙江福建的南兵和广西的狼兵还好,广东水师也还好,到底是江南人,但是在宁夏过惯了凉爽日子的宁夏火器营就难受了,天气闷热潮湿,让这些北地汉子十分不习惯不舒服,萧如薰甚至还听到他们有人说宁愿去朝鲜受冻也不想在这里挨热。

的确,就算是萧如薰自己,也觉得这天气热的有些受不住,虽然大明军队已经换上了夏季军装,但是依然闷热不已,汗是不断的往下滴,是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好,好些人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叫萧如薰看了也十分担忧。

虽然他对此早有准备,在船上准备了一些绿豆黑豆,还有不少硝石,天气非常热的时候,就用硝石和水制冰,给士兵煮绿豆汤,然后用冰镇了,再给士兵喝,以此来消暑,以免士兵大范围的中暑,从而失去战斗力,然后还配备了诸如草席和蒲扇这些东西,很多时候天气太热的话,晚上,宁夏兵就在甲板上集体打地铺入睡。

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宁夏兵不适应气候的问题已经凸显,身强体壮的将军尚且如此,一般的士兵就不用说了,所以萧如薰干脆命令他们脱掉上军装,赤膊光膀子呆在船上,时不时的用水冲身体,用以降温,然后多在外面待着,以期提早适应这里的气候。

到时候打起仗来只会更热更闷更难受,而且还没有冰镇的东西好喝。

不过今日情况特殊,面子还是需要的,衣服也要穿上,实在受不了了可以卷起袖子,看上去也颇有些气势,手上的武器一定要明亮,精神气一定要足,不能被人家看扁了。

萧如薰尤其详细的解释了军纪,派军法官到每一艘船上宣扬军纪,不得抢掠,不得骚扰,不得无故私自出营,不得大骂当地良民,有人送东西,没有长官的允许不能接受,看到想要的东西,必须要掏钱购买,如果有违反任何一条的,军法处置。

对于宁夏兵、南兵和广东水师,萧如薰有强大的约束力,对于广西狼兵,萧如薰的约束力则相对较低,不过以他的威名来震慑这些狼兵,还是能做到的,这些狼兵的军纪不如汉兵严明,但是他们尊敬强者,尊敬强大的将军,而萧如薰在他们眼里就是强大的将军,所以他们愿意服从命令,只要别缺了赏钱就可以。

一直到清朝之前,中华都是地地道道的礼仪之邦,国民精神面貌极其优秀,国民自信心强大,面对外夷非常自信,虽然有些高傲,但是因为礼数的周到,自内心的谦恭,即使是高傲的举动,也不会被外国人认为是骄傲和瞧不起他们,这一点在很多流传至今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航海记述中都能看到,明代中国人的精神面貌真的是非常的优秀。

这些在海外的中国人也是一样,除开那些每个国家都有的海盗之外,和平生活在东南亚藩属国之中的中国人都是当地的高素质群体,哪怕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失地农民,也都是谨守当地法度的,那些商人子弟也读过书,受过良好的基础教育,华人群体和当地平民一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强大的军力,极富魅力的文化和国民的优秀素质,构筑了藩属国对大明的敬仰和向往,而这一点,绝对不能被某些不守军纪的兵油子给坏掉,相比之民间的人来说,军队更能代表大明,而萧如薰更能算得上是大明的象征。

所以萧如薰定下极其严苛的军法军纪,一旦有人不遵守立刻就处置,不能让大明的声望被毁掉,这是一笔无形的巨大的财富,郑和留下来的这笔遗产一直到现在还能为萧如薰所用,大军一出整个东南亚闻风而动,一边倒的支持大明,这就是郑和留下来的遗产之一,而萧如薰也要接下这笔遗产,并且将之扬光大。

三百二十五 利玛窦

就在先遣船队已经可以通过千里镜远眺到暹罗国的国土的时候,王辉走到了萧如薰的身边,小声的向萧如薰询问道:“提督,那些佛朗机人在问他们能不能一起参加登6仪式,您的意思是?”

萧如薰挑了挑眉毛,稍微想了想也就想通了这些葡萄牙人的意思。

话说萧如薰的船队上为什么会出现葡萄牙人呢?

这件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嘉靖三十六年,葡萄牙人正式从明政府手里取得了在澳门的居留权,万历十年,明政府和葡萄牙人签订了借地协约,葡萄牙人每年向香山县政府缴纳五百两白银的赋税,从而获得长期居留权。

明政府之所以允许葡萄牙人居留澳门,还是有比较深的原因的,起因就是嘉靖年间南洋海盗猖獗的时代,明政府疲于应付南倭北虏,对海上的打击力量实在是很弱,对于那些十知七八都是浙江福建本地人的大海盗非常无奈,直到这些海盗把业务扩展到了东南亚和南海地区,从而和当时正在介入此处的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产生斗争之后,明政府才意识到了这些红毛夷的作用。

打海盗!对!就是打海盗!

当初接近中国的西方势力属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一心扑在菲律宾的地区大力经营,暂时没有染指中国的想法,所以明政府先接触到了葡萄牙人,当时正值海道官员汪柏被葡萄牙人贿赂允许他们登岸事,汪柏就灵机一动,把葡萄牙人给的贿赂当作葡萄牙人的租金上交给了上官,上官一看,朝廷正好在谋求南海的盟友,于是,就看上了火器精良的葡萄牙人。

明政府要求葡萄牙人出兵出船进攻海盗,作为回报,允许他们在澳门一地居住经商,但是居住受限制,经商受限制,传教更受限制,连粮食和淡水都被明政府掐的死死的,使得葡萄牙人十分郁闷,但是他们好歹得到了一块地盘,便非常努力的为了自己的展而进攻海盗,获得了不少的功勋。

但是高傲的明政府并不信任他们,也不打算把他们当作盟友看待,只要他们对明朝有些微词,就会被逮到广州衙门去打板子。

对此,葡萄牙人一点办法也没有,自从二十年前他们被明政府打败了之后就一直不敢再动干戈,而且此时他们的海上霸权地位也遭到了严峻的挑战,更别提在万历八年的时候,葡萄牙被西班牙强行合并,失去了的地位,一直到崇祯十三年才恢复了,整整六十年间,葡萄牙实际上是亡国的。

被西班牙人所支配的澳门葡人在事实上维持着一定的自主权,西班牙人勉励经营菲律宾,对澳门不怎么上心,而且当时的菲律宾总督企图对中国开战的时候,遭到了他的国王陛下的阻止,事实上西班牙在万历十六年的时候惨败于英国,国力大损,虽然依旧维持着对英国的军事压力,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力量在东南亚地区和明朝正式开战了。

而此次澳门葡萄牙人主动接触萧如薰的背景,就是在大明大败日本声威震天之际再下南洋引南洋多国震动的时候,这个时候实际上支配这一区域的西班牙人才意识到明朝政府势力虽然一直不曾出现在这里,但是它的影响力无处不在,无敌舰队惨败之后的西班牙人已经没有了继续和明政府全面开战的底气,得知明军水师七百多艘战船南下的消息,菲律宾的西班牙人甚至以为明军的无敌舰队顺道来攻了。

对于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对手,大家总是怀抱着担忧和恐惧,尤其当对方是一个庞然大物的时候,西班牙人就指示澳门的葡萄牙人主动接触明军,询问他们的目的,搞到一些情报。

萧如薰一开始接到葡萄牙人的请求的时候,正在广东靠近澳门的海港补充淡水和食物,顺便接征召而来的数千狼兵上船,等待狼兵的时候,他见到了葡萄牙人的传教士,那个著名的意大利传教士,会说一口流利中文的利玛窦,随行的还有一位中国老儒,瞿太素。

这两人结伴而行,一起来到萧如薰驻军的海港,请求萧如薰的接见,出于对瞿太素的尊重和对利玛窦的兴趣,萧如薰抽出了一点时间,在岸上接见了他们两人。

然后萧如薰得知,想要见到自己的是澳门的葡萄牙人,利玛窦是出于自己的名声和之前在澳门居住的经历被拜托,而瞿太素则是保证利玛窦可以见到萧如薰的保障。

利玛窦向萧如薰表示,他想要见到萧如薰的原因不止是受到澳门的友人的拜托,更是因为他对萧如薰很仰慕,很感兴趣,想要和这位从北京来的大将军好好交谈一下,结识一下,他也没有回避自己希望前往北京见到万历皇帝,从而获得在中国自由传教的许可。

关于利玛窦传教的事情,萧如薰一点兴趣也没有,即使这位传教士非常的执着,人品也不错,但是对天主教,萧如薰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不过对利玛窦本人,萧如薰很感兴趣,这一点,萧如薰和大明的士子们是一样的,利玛窦本身拥有丰富的自然科学知识,他的自然科学知识是他最有价值的地方。

大明的士子们对他所掌握的自然科学的知识的兴趣远远过了对天主教的兴趣,这些传教士来中国的目的本来是为了传播天主教,但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传教士们没有让天主教在中国生根芽,却让西方自然科学在中国生根芽,从而引了第一次西学东渐的风潮。

萧如薰正好迫切的需要这些系统的西方自然科学的知识解除一些疑惑,也希望和葡萄牙人牵线搭上关系,得到他们现在所掌握的欧洲先进水平的火器以及火器知识,利玛窦的前来简直就是刚想睡觉就给他送上了枕头。

萧如薰按奈住自己的激动,平静的和利玛窦展开了第一次交流。

三百二十六 利玛窦的见面礼

利玛窦来中国已经有十多年了,最早他在澳门落脚,然后前往广东,在广州呆了一段日子,然后转移到了肇庆,他在肇庆居住了六年,期间完全掌握了汉语的日常会话和写作,建立了第一个传教基地,还给当地的士人传播了西方的数学科学和天文学地理学的知识,初步打开了他的关系人脉,也让大明士人第一次接触到了全世界。

后来他又去了韶州,在韶州建立了第二个传教基地,在这里,他开始深入探究中国社会的奥秘,并且利用士人对西方世界的好奇心打开了局面,还得到了瞿太素这个友人和弟子,在瞿太素的介绍下,利玛窦进入了士人的圈子,开始了广泛的和中国人的交流,并且开始蓄蓄须,传儒士服装,弃僧侣服装,进一步融入中国。

这期间,他用自己制作的地球仪和玻璃器皿、世界地图以及西式时钟,这些东西让中国士人们非常感兴趣,由此利玛窦声明大显,被人称之为“西儒”,不过和他之前遇到的情况一样,真正对天主教感兴趣的人很少,大多数士人只对他所介绍的西式科学和天文地理感兴趣,极力向他请教。

利玛窦经历了传教的挫折之后,知道要想让中国人信奉天主教,就不能直接来,他们有自己的信念和信仰,并不那么容易取代,而且中国人对教权毫不在意,他们是世俗国家,没有任何一个宗教可以挑战中国的世俗权力并且把持中国的政权,中国的社会也不接受,了解到这些之后,他就以传播科学为手段,进而传播天主教义,还用玉皇大帝等概念偷换了原本的教义,试图让中国人接受。

萧如薰见到利玛窦的时候,利玛窦在瞿太素的陪伴下,穿着一身儒服,戴着儒冠,留着长须,穿着布鞋,彬彬有礼,慈眉善目,如果不是这幅面容和色瞳色的不同,还真就是一个中国的传统儒者,而不是一个西方传教士。

他为见到萧如薰讨萧如薰的欢心,本来也打算使用赠送地球仪和玻璃器皿等方式,不过瞿太素对他说萧如薰是武将,可能更喜欢火器或者西洋刀剑,这样叫做投其所好,也是中国文化之一,于是利玛窦一边感叹中国文化的丰富多彩,一边准备了手枪火枪和西洋剑等武器。

见到萧如薰之后,二话不说,先送上礼品,萧如薰一看,顿时眼睛放光。

手枪就算了,西洋剑萧如薰也不感兴趣,真正让他感兴趣是那杆长枪,那就是萧如薰正在着手制作却还没有制作完成的燧枪!

燧枪此时应该还没能完全取代火绳枪,技术还不是非常纯熟,甚至被军队将领拒绝使用,但是既然有了,有了技术,萧如薰就非常高兴了,这个技术只要搞定了,仿制出来,那么他自然有办法继续往上推进。

大喜之下,萧如薰接见了利玛窦和瞿太素,和他们亲切友好的交谈着。

“利玛窦先生来我大明已经很久了,在下在广东这片区域也时常听到先生的名字,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先生果然气度非凡。”

萧如薰亲自给利玛窦倒了一杯茶,利玛窦连忙站起,用完善的中国礼仪回应着萧如薰的礼貌。

“不敢不敢,老夫不过是受人所托来拜见将军,将军才是年轻有为,大名如雷贯耳,老夫在广东都听说了将军打了一场大胜仗的消息。”

利玛窦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大明将军,这位将军在传说中击败了二十万日本军队,仅仅凭着手下的四万人就把一个国家打的四分五裂,现在出现在这里,是要去打另外一场仗,而不是来当亲善使者,这样大的名声让远在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十分不安,所以才通过澳门的关系找到自己,想让自己拜访一下这位将军,询问他的意图。

瞿太素说,大明的将军大多数都没有什么礼貌和友善,对待士人也不友好,但是尤其是像萧如薰这样的凭军功封爵的大将军,在近些年的大明国更是凤毛麟角,极其罕见,所以脾气一定不小,他也没有端着架子等着萧如薰来拜见自己,而是亲自前来,就知道这一片地区的士人对这位声威赫赫的将军的态度。

不过真的见到了这位将军,却现这位将军出乎寻常的温和礼貌,穿着常服,而没有穿军服,面目英俊,身材挺拔,面白无须,举止文雅,连瞿太素都为之感到吃惊,觉得面对的像是一个青年士子,不是一个毙敌二十万的杀气腾腾的将军。

萧如薰走到瞿太素的身旁也为他倒了一杯茶,瞿太素连忙谢过。

“哈哈哈,打什么大胜仗,不过是我国皇帝陛下的声威所致罢了,倒是利玛窦先生和瞿先生,送上这样的礼品,是受何人所托来找我呢?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萧如薰坐回自己的位置,笑盈盈的看着两位。

利玛窦显然对中国现在的社交辞令非常了解,便拱手说道:“实不相瞒,老夫是受澳门佛朗机人总督所托,前来询问一下将军带领这样大的一支军队到南洋来的目的。”

萧如薰端起茶碗了喝了一口茶,笑道:“目的?目的是军事机密,怎可外传?倒是澳门的佛朗机人不老老实实的做生意打海盗,关心我的目的做什么?”

利玛窦忙道:“将军有所不知,这澳门的佛朗机人,现在是归吕宋之地的佛朗机人管辖,吕宋之地的佛朗机人看到将军那么大的船队过来,所以有些担忧,害怕,不知道将军此来是为了什么。”

萧如薰明白了,自己率大军南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菲律宾的西班牙人耳朵里,这些家伙担心自己是表面上打缅甸实际上是攻打菲律宾,看到自己的舰队实在是太庞大,没有战胜的底气,便托人来询问目的,尽量避免战争。

“吕宋?本将记得吕宋曾是我大明的藩属国,怎么突然就成了佛朗机人的了?你们不在泰西之地好好儿的待着,大老远的跑到南洋来,所为何事啊?”

三百二十七 将军也懂数学?

萧如薰放下茶碗,脸上带着些神秘的笑容,看的利玛窦心里一慌。

瞿太素一看不好,立刻插嘴解释。

“萧侯,其实,其实吕宋早就和大明断了藩属关系,很久没有来往了,后来佛朗机人来到吕宋做生意交流,也曾和大明合力剿灭大海盗林凤,是我大明的友邦。”

萧如薰微笑着回复瞿太素:“瞿先生不要慌,本将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吕宋,本将对吕宋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奉旨讨贼,为了收拾狂妄无知的洞武国而已,至于吕宋,呵呵,放心吧,本将不会进攻吕宋的。”

瞿太素看了一眼利玛窦,利玛窦稍稍松了口气,说道:“多谢将军的理解,老夫十分感谢将军。”

“谢我做什么?我本来也没有那个打算,倒是利玛窦先生带来的西洋火器很有意思,本将很感兴趣,特别是这个,这杆铳与我大明所用的铳似乎有所不同?”

萧如薰看了看利玛窦,利玛窦立刻解释道:“是这样的,这种火枪叫做燧枪,不是用火绳点火,而是用这里的燧石摩擦点火,免去了使用火绳的困难,只不过技术上还不是很成熟,制作成本比较高,所以军队里依然不怎么欢迎这种火枪,老夫觉得将军应该会对这种火枪很感兴趣,所以就拿来赠送给将军。”

萧如薰点了点头,笑道:“这点你说的没错,本将的确是对你们西洋的器具很感兴趣,除了这个,你那儿还有没有其他的这种西洋器具?不瞒你说,本将这一路行来,还是听说了不少西洋之地的奇事的,颇有些兴趣。”

瞿太素和利玛窦互相看了看,相顾无言,他们都没有料到萧如薰居然对火器之外的西洋物件还有兴趣,这和大多数的将军都不太一样。

利玛窦来之前其实是准备了不少科学仪器的,但是听了瞿太素的说法,大多数就没带,身上只剩下一本和瞿太素一起翻译的《几何原本》的少数章节,也不知道合不合萧如薰的胃口,就硬着头皮拿了出来。

“老夫没想到将军居然对这些器具也有兴趣,身上只有这本书,不知道将军能否收下。”

萧如薰接过来一看,是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第一页写了些不明所以的大字,到第二页的时候,萧如薰看到了三角形的图样和边角之类的图形,还有一些汉字解说,这些图形他在小学的课本里曾经非常熟悉,于是他进一步的意识到了这本书就是目前尚未翻译完成的《几何原本》。

《几何原本》的翻译工作在某种意义上映射了科学在中国的展轨迹,万历三十五年,即西元16o7年,徐光启和利玛窦一起合力翻译了《几何原本》的前六卷,之后因为徐光启的父亲去世还有利玛窦的逝世而告终,而后九卷的翻译,则要等到满清咸丰七年,西元1857年才由李善兰和英国传教士伟列亚力合力翻译完成。

或许也可以这样理解,万历三十五年到满清咸丰七年,整整二百五十年间,中国的科学水平没有寸进,伟大的康乾盛世似乎没有得到很好的印证,不得不说是一个残酷的笑话。

拿着这本翻译了没多少的残卷,萧如薰翻了翻,翻到后面,看到了著名的勾股定理。

“勾三股四弦五?这不是勾股之说吗,我记得是周人商高最早提出,距今两千余年了,怎么,利玛窦先生,你们那地方也有人现这个?”

萧如薰饶有兴趣的和利玛窦谈论起了勾股定理,因为利玛窦也是个数学知识很丰富的人,瞿太素也对数学很感兴趣,在他的帮助下,在徐光启之前,利玛窦翻译了《几何原本》的第一卷。

萧如薰觉得自己说这些事情很正常,但是他的言在瞿太素和利玛窦看来,可以用惊悚来形容而不是用惊讶来形容,他们太惊讶了,以至于到了惊悚的地步。

“将军……也懂数学?”

利玛窦试探着询问。

“数学,嗯,算术之学对于行军打仗而言,也是很有作用的,我学过,因为感兴趣,所以也对之前的算学大家有所了解,商高就是一个,刘徽是一个,祖冲之也算一个,商高对三角形很有研究,祖冲之则对着圆形使劲儿,刘徽的《九章算术注》也很不错,勾三股四弦五,用这两条边的长度可以算出这条弦的长度,还是挺意思的,不过,这看起来,没有翻译完的样子?”

萧如薰笑眯眯的看着利玛窦,利玛窦连忙点头:“是的,在太素的帮助下,只把这本书翻译完了第一卷,还没有来得及翻译其他的,这本书是我们泰西之地的一位很有名的数学家写的,他也是一千多年前的人物了。”

“先贤啊!”萧如薰点了点头,然后把这本残卷地还给了利玛窦:“还是拿回去翻译完吧,翻译完了拿来给本将看看,本将也想看看一千多年前的泰西先贤是如何看待算术的,当然,如有有需要本将帮忙的地方,本将也不会推辞。”

利玛窦结果翻译本,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萧如薰,瞿太素看向萧如薰的眼神就更怪异了。

战场上厮杀打仗的行伍之辈,居然还有数学的知识,难道,他不仅仅喜欢打仗和军事,还喜欢西洋的科学?

初次的会面之后,双方谈论得很愉快,都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过萧如薰没想到的是,在他从广东出前往暹罗之前,利玛窦再次前来访问,这一次带来的就不是上次那些东西了,而是地球仪、西洋钟表和玻璃器皿等物件,还有一幅世界地图,以及一个澳门佛朗机人请求拜见萧如薰的消息。

对于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科学器具,萧如薰如获至宝,非常感兴趣,拨动着地球仪拨弄得不亦乐乎,对西洋钟表也非常喜欢,不过对于澳门葡萄牙人想要拜见他的消息,他觉得有些意外,但是并没有反对,于是带上利玛窦一起前往澳门,在澳门见到了当地葡萄牙人的总督,得知了他们的请求。

这些葡萄牙人希望随同萧如薰一起出征洞武国建功立业,至于原因,他们的说法是——希望得到大明进一步的好感和合作。

三百二十八 利玛窦传教

在去澳门的路上,萧如薰对利玛窦献上的世界地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就是,你所说的世界?”

萧如薰拿着利玛窦献上的他自己手绘的世界地图,略有些感慨。

世界地图这玩意儿他看得多了,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但是在这个时代的大明,知道『世界』这个概念的人是少之又少,大家还停留在很久以前的天圆地方之说和中国中心说,这个时期的“中国”所指的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中华,而是世界中央之帝国,古代中国人认为他们脚下的土地就是世界的中心,他们是最强大的国家,故有此称呼。

直到现在,大明的人们依然认为他们就是世界的中央,利玛窦在洞悉了这一点之后,便按照中国人的心思,绘制了这样一幅世界全图,将中国所处的地方置在整个地图的最中央,意为中央帝国,非常符合大明士子们的口味,他们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块互相分割的只能用海船才能抵达的大6。

其实就东西方的意义来说谁在中央都可以,只是绘图的方位不同罢了,但是在大明看来,我大明是世界上最强的,就必须要在世界的中央,否则就不行!

利玛窦为了让中国人接受地理学说,也是够拼的,可以说,他是这个时期来到中国的西方传教士里面最懂中国社会规则的一个。

“是的,将军,这里就是大明国。”

利玛窦指着地图中央的一大块土地开口说道。

这幅世界地图只是具备了现代世界地图的雏形,很多地方看起来也怪怪的,这些欧洲人自己也没弄清楚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过有了雏形,大体上也能明白些事情,所以萧如薰就询问道:“你的国家在什么地方?话说,你是佛朗机人吗?”

利玛窦愣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一下措辞,开口道:“不,将军,老夫不是佛朗机人,佛朗机人在我们那儿叫做spain人,大明这里应该还没有人分清楚,其实佛朗机是两个国家,不久之前才被合并为一个国家,现在还是用spain来称呼比较妥当,最早的佛朗机人现在已经被spain人给吞并了。”

“吞并了?佛朗机人当初可是不可一世啊,现在被这个什么西……西班人给吞并了?”

萧如薰按照这样的读音也不知道该怎样译出西班牙的读音,也只能用西班来代替了,反正都差不多。

西班?汉语的直译能力还真是强悍啊……

利玛窦如此揣测着。

“对,十几年前,佛朗机人的国家就被西班人的国家给吞并了,所以现在这两个国家是一个国家,在吕宋的就是西班人,而在澳门的才是佛朗机人。”

萧如薰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是两个国家,这样啊,看来之前咱们是弄错了,那西班人和佛朗机人在什么地方?”

利玛窦伸手指了指欧洲左下角的那块半岛的位置。

“这里就是西班人和佛朗机人的故乡,现在全部属于西班国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距离大明很远啊,从这里到这里,你们的船是怎么走过来的?路线是什么样的?”

利玛窦伸手从欧洲画了一条线,越过了非洲的好望角,然后抵达了印度洋和南海,那就是他的路线。

“就是这样来的,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路上还遇到了风暴,差点丢了性命。”

“这可算是远隔万里啊,而且中间艰难险阻不一而足,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在自己的家乡待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来到大明?目的何在?”

这就是最重要的问题了吧?

利玛窦如此揣测着。

这位将军不好糊弄,用对别人说的话怕是不能轻而易举的解释,估计得把实话说出来才好,不然被这位将军听出了问题,自己可能就讨不到好了。

利玛窦十分想要见到中国的皇帝,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这位将军是从中国的都来的,那也就是说他有见到皇帝陛下的资格,如果和这位将军搭上关系,说不定就能满足自己面见皇帝陛下的想法了。

于是利玛窦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我们这些人其实就等于是我们国家的僧侣,和贵国的和尚是一样的,都是信仰上帝的虔诚信徒,和尚信仰佛祖,我们信仰上帝,我们来到大明的目的,是希望在大明传播我们的信仰,让更多的人信仰上帝,从而沐浴在上帝的光辉之下。”

他用浅显易懂的语言,将天主教和佛教联系在一起,帮助萧如薰理解,因为上帝这个词汇来自于四书。

萧如薰合上了世界地图,伸手拿起了地球仪开始拨弄。

“你说的意思我大概是明白了,你们所做的事情,那些和尚还有道士也做过,大明也不缺乏信仰佛祖和三清的人,简单地说,你是来大明宣扬你所信仰的宗教?你们的宗教叫做上帝教?”

利玛窦点了点头:“是的,可以称为上帝教。”

“这个上帝,是什么神明?”

利玛窦说道:“上帝叫做耶稣,是神的儿子,生活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时代,他传播了美好的教义,教导人们走上善良的道路,从而脱离苦难的深渊,但是在一场灾难里,耶稣牺牲了自己,不过他虽然牺牲了,但是他的教义他的精神留了下来,他的信徒们继续传播他的教义,继续跟随他的脚步,从来不曾忘却过他的教导。”

萧如薰继续拨弄着地球仪,开口道:“其实我是不相信什么宗教的,我也不太相信这世上有神明,如果世上有神明的话,为什么人间如此多灾多难,虔诚的信徒那么多,却看不到神明前来救援呢?”

“那是因为人们生来带有原罪,所经受的苦难就是原罪,必须要经历这些苦难的折磨,从而赎清自己的罪过,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因为我们必须要经历苦难,才能得到上帝的救赎。”

利玛窦这就开始传教了,因为他觉得很有意思。

三百二十九 大明的无敌舰队

对于利玛窦的说辞,萧如薰不以为然。

“生来就有原罪?你这教义倒是和我国古代的圣贤荀子的想法相同,他也赞同人性本恶之说,认为人生来就是恶的,不是善的,但是他不认为人有什么罪过要去赎,他的意思是要经过后天的教育,教导人们行善,从而抵消性格里天生的罪恶,我很赞同他的观点。

至于你所说的上帝,赎罪,利玛窦先生啊,我认为大多数的大明子民都不会认同的,我们的身体肤,受之于父母,而不是上帝,给了我们养育之恩的是父母,也不是上帝,就算我们有罪,也是要向父母赎罪,而不是上帝,上帝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岂会在意一个人的生死存亡?

我这一路走来行来,所看到的无非是死亡,战死的饿死的病死的被杀死的,上帝如果真的要救赎他们,为什么会让他们死掉呢?活着不好吗?至于死了之后的上天入地,对于活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活人又看不到!所以我认为,世上没有神佛,没有妖魔,有的只是人而已,再虔诚的信徒也得不到神的庇佑,不信神的普通人也不见得就过得很惨,你的教,还是别对我传播了吧!”

萧如薰放下了地球仪,站了起来。

利玛窦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说辞来表达自己的观点,他觉得自己的信仰是没有错误的,他的信念也是没有错误的,但是在这位将军的身上,似乎所有的传教手段都用不上。

“你心中的上帝是神的儿子,你们的原罪生来就有,必须要赎罪,但是我们从最开始就一直在和神明抗争,天上十个太阳,我们有神箭手将之射落,地上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我们有强大的勇士将之斩杀,天降洪水,我们有大禹治水,从来没有神明降临来帮助我们,我们的先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什么事情都只能靠自己,我们没有原罪要赎,今日所有的一切,是我们自己打拼来的。”

“这个……”

利玛窦对中国了解的还不够多,他不知道该怎样反驳萧如薰。

“如果我这一身功名利禄是上天奖励的,而不是我带兵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我或许会相信神魔,如果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对神明祈祷,然后我的敌人就全部死掉了,那我也信神魔,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只是向神明祈祷,我就能有今天的地位,那我也信神魔,但是没有,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打拼来的,是我麾下的士卒用性命换来的,如果我信了神魔,那我也太对不起他们了。”

说完,萧如薰就走出了船舱,去到了甲板上,留下利玛窦一人站在船舱上默然无语。

在澳门,萧如薰见到了如今失去故国的葡萄牙人,他们的处境很不妙,西班牙人对他们并不友善,他们若要生存,若要保持尊严,就需要和更强大的力量联手,于是他们提出,希望一如既往的和大明合作,他们派人帮助大明征讨洞武国,希望得到大明在政治上的庇护和帮助。

萧如薰正好需要一支深谙火器战术的人来帮助他调练士卒,这些葡萄牙人的毛遂自荐,给了萧如薰绝佳的帮助,二话不说,萧如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于是一支二百人的葡萄牙火枪队登上了萧如薰的战船,和他一起前往征讨洞武国,至于利玛窦,似乎是有所疑惑的样子,请求萧如薰答应让他随行征讨,他想要在战火中想清楚自己心中的疑惑。

萧如薰自然答应,利玛窦起码是个学者,知识丰富,有他在身边,萧如薰还能榨出很多现在西方科学界的最新成果。

既如此,萧如薰的军队编制里面,就多出了一支二百人的葡萄牙火枪队,他们大部分使用火绳枪,少数人使用燧枪,萧如薰拿他们的火绳枪和燧枪来和大明的鸟铳做对比,的确现了很大的差距,大明鸟铳的药室太小,制作不够精良,用药量不科学,火药制作粗糙,以至于在射程和威力上和葡萄牙人的火枪差了一截子。

萧如薰立刻就安排自己的铁匠营深入剖析葡萄牙人的火枪药室,然后改进这项技术,还有,研究葡萄牙人所用的火药,看看和大明的火药有何不同,一样需要予以改进。

明里暗里,萧如薰都在想方设法的榨取这些葡萄人的军事知识和科学知识,比如安排这些葡萄牙人给自己的炮手上课,教导他们如何科学的使用火炮,并且掌握火炮的射知识,在这些过程里,利玛窦就成为了便宜翻译官,给士兵们翻译具体的意思,他似乎也干得不亦乐乎。

抵达洞武国的当天,天气炎热,大太阳顶头晒着,叫萧如薰也有些吃不消,抵达暹罗近海之后,萧如薰下令鸣礼炮,升大明军旗,一十二响礼炮之后,船上的士卒就开始吹响大明军队的号角,敲响船上的大鼓,宣示着大明海军力量自一百多年前郑和离开之后的再度回归。

暹罗王纳瑞宣在岸上也鸣响了礼炮,顺着大明的号角声,吹想起了自己的号角声,也敲起了战鼓,对大明军队的到来表示最诚挚的欢迎。

随着萧如薰旗舰的缓缓接近,大明舰队的全貌也渐渐为世人所观察到,岸上除了纳瑞宣王的军队和大臣以外,还有好多赶着来看热闹的当地民众,一艘两艘船的时候他们还笑嘻嘻的,但是当大明战舰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黑压压一片的声势给他们吓得哑口无言,寂静一片。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先人会如此的仰慕中国,当年郑和船队的声威可比现在的这支船队还要厉害,那当年会是何等的雄壮?

不说这些暹罗人,就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葡萄牙人还有利玛窦,看到大明船队的全貌的时候,也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们终于清楚大明帝国的国力在什么程度,除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国家也拥有无敌舰队。

大明!

三百三十 上国还是那个上国

说实话,海军本身就是极其烧钱的兵种,不论古代还是现代,建造一艘战舰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一个资源不丰富的小国想要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倾尽全国之力打造一支海军,只要打一次败仗,把主力葬送掉了,十几年内海军都起不来,根本不能和春风吹又生的6军相提并论。

像朝鲜,李舜臣的水师被元均败掉之后,再也无法阻止日军的进攻,像日本,水师被大明打光之后,连基础的海上防御都做不到了,你一支水师不仅需要时间打造,水兵还要时间演练,根本不像是6军那种着急了根兵器就上战场当炮灰去的模式,战舰绝对不存在当炮灰这一回事。

所以当暹罗人看到了大明所拥有的七八多艘战舰的庞大船队的时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恐惧,他们终于想起了百余年前的那种惊讶和恐惧。

上国还是那个上国,天朝还是那个天朝,一点儿都没有变,依然有着极其强横的实力。

纳瑞宣心中小小的一些想要在上国面前炫耀一下武力的想法就这样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因为仅仅是这样一支船队,就足以让他全部的自信心崩塌——大明实在太大了,一次南征就能调动那么多的战舰,天知道大明还有多少战舰?

事实上,这样规模的战舰集群就算是大明也搞不出来太多,他们的想法完全是多余的,把这支海军力量交给萧如薰之后,大明整个国家还能调动的战船就不会过三百只了,可以说大明海军力量的七成都在萧如薰的指挥之下,只是因为明廷向来不怎么在意海军,所以才放心的把这些船只交给萧如薰。

而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之所以如此的担忧,也是因为不清楚大明的底细,不知道大明到底有多少战船可以调动,反正这个规模简直就是东方的无敌舰队,完全可以和当初西班牙横行无忌的无敌舰队相提并论,即使在一些颇具眼光的葡萄牙人看来,明军的船只性能和火炮数量比不上欧洲海军,但是奈何人家船多,还是近海。

那位萧如薰将军看起来不是个海战专家,但是那个陈璘将军却是个海战行家,听说之前也是在他的主导下把日本国的海军给打的全军覆没,这支中国海军虽然在装备上不怎么样,很多装备还是欧洲二十年前的水平,但是战术水平似乎并不差。

就算是无敌舰队来了,估计也是一场苦战,而就凭西班牙现在在菲律宾的力量,怕是无法和这支庞大的中国海军相提并论的。

幸亏他们所来不是为了找西班牙的麻烦。

不知多少西班牙人暗中庆幸——这片海域现在被视为西班牙人的势力范围,而唯一有能力威胁到西班牙人的就是大明,索性大明并没有打算和西班牙产生冲突,如果大明有这样的打算的话,西班牙人就真的要头疼了。

和英国人的战争还在持续,他们已经第四次派舰队进攻英国人了,实力消耗的很多,实在是没有余力在东方和一个传统大国产生冲突,更别说是这样一支庞大的舰队。

和纳瑞宣王在一起看到了明军舰队抵达的西班牙人雇佣军无一不感到惊骇,他们当中不仅有纯粹是为了生活和钱而战斗的冒险家,也有菲律宾的殖民政府安插进来的打探东南亚国家内政的探子,这些探子为西班牙政府工作,传递情报,现在陡然间看到一只那么庞大的船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礼炮和战鼓声响起,大明军队开始登6仪式,一批军容严整神色肃穆的精锐军队手持各种武器和大明军旗威风凛凛的下船,在他们之后,以萧如薰为的明军南征军主要将官一起下船登6,利玛窦跟在萧如薰身旁,得到了一起登6的殊荣。

纳瑞宣王一早就上前等待,萧如薰没走几步路,就看清楚了纳瑞宣王的相貌。

微黑的皮肤,极其有神的眼睛,身材不算太高大,但是精神气很足,带着王冠穿着战甲,披着一身披风,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样子,神色肃穆,微微带一点笑意,不卑不亢。

从等级上来说,萧如薰是上国的将军,而纳瑞宣王则是和大明的藩王并列,属于王爵,按照规矩,萧如薰应该先给纳瑞宣王行礼,但是大明的将军和臣子很少有遵循这样的规矩的,最多是拱拱手道声好,给点面子,要是被惹急了,当着人家国王的面也敢揍他们的官员,大明就是那么任性。

萧如薰是带着诚意来的,希望和暹罗精诚合作,所以看到纳瑞宣王向前几步似乎打算先行礼的样子,萧如薰就加快了脚步,抢在他之前,双手抱拳身体前倾,微笑道:“大明提督平南总兵官、平虏侯萧如薰,拜见暹罗王殿下,王上万安。”

有萧如薰带头,他身后众将也就随之见礼,给足了纳瑞宣王的面子。

只要是个王就没有不爱面子的,纳瑞宣本来都打算按照林远山的说法先给大明主帅行礼博个好感,虽然有点憋屈,但是大明如此强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不得不这样做,但是他没想到大明的主帅如此上道,先给他行礼,让他在臣下和外国人的面前有了面子,不由得十分高兴,于是立刻还礼。

让萧如薰没想到的是纳瑞宣王的汉话说的还挺不错,看来没少和自己的汉人臣子练习汉话。

“萧提督不必多礼,小王在此恭候大明天兵多时,早已备好接风洗尘宴,定会让萧提督和各位将军以及大军满意,大军舟车劳顿,还请尽快上岸,好让我等尽地主之谊。”

萧如薰微笑应下,一挥手,身后立刻就有鼓声响起,而后数只大船一起放下了踏板,大明军队整齐划一的从船上登6,整个过程有条不紊,上岸之后立刻列队,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军容之严整令人感到惊讶不已。

三百三十一 中国人回来了

纳瑞宣王仔细地看着大明军队的登6,不得不承认这支部队的军纪非常好,再看他们手中的兵器和身上的战甲,也现十分精良,这样的军队怪不得如此能打,能将数倍于己的敌人打的全军覆没四分五裂,要换作他人,他还难以相信,但是如果是大明的军队,那就好说了。

岸上的暹罗军队和暹罗平民也在打量着大明军队,那些西班牙葡萄牙乃至于荷兰法国的雇佣兵们也在观察他们素未谋面的神秘东方大国的军队,他们只听说百多年前这个国家是这片地区的主宰,强大的不像话,而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这里有中国人的势力存在。

现在他们看到了。

精良的火枪,数量庞大的欧洲式火炮,雪亮的刀枪弩箭,列队整齐的精锐士兵,还有庞大的舰队,无一不证明中国是个极其强大的国家,现在,他们将会和这个国家的士兵并肩作战,他们的心中也充满了激动的情绪。

当初,马可波罗游记在欧洲掀起了中国热,马可波罗将中国形容为遍地都是黄金,到处流着奶和蜜的天堂国度,让当时刚刚从中世纪的黑暗时代走出来的欧洲人几近疯狂,拼命地寻找着前往中国的道路,想要去中国财,因此,大航海时代来临了,地理大现的时代也来临了。

深刻的诱因不提,马可波罗和他的《马可波罗游记》的确是一个重要因素,这个人和这本书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现在的这些欧洲人来到这里的根本原因不是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而是那个神秘而庞大且富有的国家——中国。

丝绸,瓷器,茶叶,这个国家的三种代表性物产,每一种都能在欧洲的任何一个地方掀起一阵狂潮,欧洲的君主以传中国的丝绸为荣,以喝中国的茶叶为荣,以收藏赏玩中国的瓷器为荣,中国的这些独家产品能使任何一个欧洲君主为之疯狂,当然也能使任何一个欧洲人为之疯狂。

他们不远万里的来到这里,目标正是那个流着奶和蜜的国度,然而那个国度对他们并不友好,也不信任,其他的地方他们可以用武力打进去,但是对于中国,他们的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只有葡萄牙人在这里站住了脚,但是付出的代价是缴纳租税接受管制,从而获得了澳门这块土地作为立足点。

但是那个流着奶和蜜的国度的内6,他们依然无法进入,他们用船只和军队把国门看管的牢牢的,任何欲图不轨的国家都休想进入中国。

他们曾经为之苦恼,但是现在他们不用苦恼了,因为中国人自己来了。

雪亮的刀枪,精良的火枪火炮,精良的铠甲,精锐的士兵,庞大的舰队,他们来了。

“这个国家绝对不仅仅只是流着奶和蜜,这个国家拥有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都不能小看的军事力量,如果想要用征服印加帝国的手段对付中国,那结果是无法想象的,中国人绝对有实力也有能力对我们在这片海域的任何一个据点起毁灭性的打击,就我所目睹的情况,他们的一支分舰队就有一千多艘战船和五万人的军队,我更不知道他们的海军主力有多少只战船,6军有多少万的战士。

这样数量的舰队和军队人数,哪怕是我们的国家也不能正面对抗,更不要说是在远离本土的东方,我们不能用对待其他人的方式对待中国人,中国人是文明的,是高傲的,也是强大的,他们曾是这片区域的主人,他们的文明和军事力量一样昌盛,他们拥有我们所拥有的任何东西,而我们却无法拥有他们所拥有的东西,而现在,他们回来了。

如果我们对中国开战了,那么他们的无敌舰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我们在菲律宾的据点给毁灭,他们会用铺天盖地的炮火覆盖我们的任何一处据点,我们将无处躲藏,最终,将被完全消灭在菲律宾,而我们被消灭的时候,求援的信件甚至还无法抵达好望角,但愿我们可以和他们建立和平友好的关系,而不是敌对的关系。”

一名西班牙驻菲律宾殖民当局安插在暹罗的军事密探在递交给菲律宾总督府的密信当中如此写道。

中队的这一次露面带给欧洲人的震撼是毋庸置疑的,三万多军队的登6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然后,在他们震撼的注视之下,这支庞大的军队以极其严整的队列和他们的主帅一起前往他们的驻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他们的耳膜中回荡着,地面甚至产生了震动,每一名中国士兵都高昂着自己的头颅,显示出他们无比的自信和高傲的自尊。

之前,中国给欧洲的印象是文明和富庶,这一天之后,中国给欧洲的印象是强大和可怕。

他们意识到,仅仅依靠着他们这些人,是不可能从中国人手里得到什么的,哪怕是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带着西班牙全部的海军来了,和中国决一死战,估计也不能彻底打败中国,就这几万人的6军力量,也能和同等数量的欧洲军队相较量。

当然,萧如薰精心安排的登6仪式不仅是为了在暹罗人面前逞威风,更是为了震慑这里的欧洲人,要说这里的欧洲人和他们的政府没有联络,萧如薰是不相信的,他们一定会把自己所看到的告诉他们的政府,而大明展现出了强大的武力的消息也会随着他们的信件抵达他们的政府,让欧洲的那些个国家都掂量掂量自己的重量,想想自己有几斤几两。

在消息传递极其不便捷的如今,这样的消息足够震慑欧洲人几十年,如果能当着他们的面打胜仗,彻底消灭掉洞武国,那么这样的印象则能影响欧洲人几百年。

欧洲人一直都不知道中国人到底有多能打,这一点使萧如薰感到非常的遗憾,因此,他不仅要狠狠揍缅甸人,还要把那些缅甸人雇佣的欧洲人给按在地上胖揍一顿,让他们知道中国人到底有多能打。

把这样的形象传递到欧洲,欧洲对待中国的政策会因此生急剧的变化,他们的亚洲殖民策略也会有所转变,对于自己日后的经营南洋的方略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萧如薰要在南洋让中华文明彻底的立足站稳。

三百三十二 接风洗尘宴

对于欧洲人来说,是没有为了缅甸人而死的理由的,他们不过是受雇于缅甸人,雇佣军的传统在欧洲非常盛行,时至今日法国还有外籍军团,当初清政府也在北洋海军南洋海军和福建海军中雇佣了大量外国人做教官和水兵,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传统有什么不对的,哪怕是为了中国和其他的国家战斗,乃至于战死。

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份工作。

这批欧洲人是萧如薰打算用作媒介的,等缅甸军镇设立之后,萧如薰要展当地的经济,就少不了和这些欧洲人打交道,他还打算通过利玛窦和与他交好的欧洲人的门路,从欧洲招募一些有用的人才到这里来,帮他展欧洲人擅长的机械产业,至少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帮助中国追上并且赶欧洲。

接风洗尘宴十分的隆重,因为萧如薰的身份特殊,不仅是暹罗王纳瑞宣对他毕恭毕敬奉为上宾,那些居住在暹罗的欧洲人也赶着抢着来拜见他,法国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葡萄牙人都各自派出了自己的代表来拜见萧如薰,他们很有规矩,各自带了自己的中文翻译,然后带上了各自的礼品,比如枪支弹药和其他地方的金银钱货,还有一些他们国家的机械产品之类的,萧如薰一一笑纳。

日本浪人团体也派出自己的代表恭敬的前来拜见萧如薰,小心翼翼的献上他们的礼品,态度谦卑,生怕被萧如薰问罪一样。

“尔等不必担心,丰臣秀吉已被我斩杀,日本之乱已平,日本国方面割地赔款,已经和大明签订了和平协议,大明不会再攻击日本,自然也不会责怪尔等,更何况尔等本来就与那一战没有丝毫关联,尔等只需要尽心竭力为王上效力即可。”

萧如薰如此安抚日本浪人兵团,这些日本人遂心安,不再担忧,纳瑞宣王也深感有面子,内心欣喜不已。

当地的华人集团则以林远山为前来拜见萧如薰,为萧如薰献上“犒军饷钱”十万两白银,预祝大明天兵旗开得胜,萧如薰大喜,笑着接纳,然后热情的拉着林远山坐到他的身边,亲自给他斟酒,慰问他和生活在暹罗的华人群体,是林远山大为欣慰,兴高采烈。

席间,萧如薰问起林远山的家乡籍贯,林远山说生于福建,老家在福州,六岁随父亲来到南洋做生意,几经周转,定居在暹罗,蒙暹罗王殿下不弃,担任官职,遂有今日。

“可想家否?”

萧如薰一句话就把林远山给问的泪水涟涟,说四十多年过去了,他做梦都能想起幼时在家乡吃家乡的食物,偶然听从福建来的商人说起家乡话,也能为之流泪不止,他母亲去的早,祖坟还在福州,可是他却一次面也没能给母亲上坟,深感不孝,年年为之流泪。

“当初你们祖辈所犯的事情,的确是天怒人怨,怪不得别人。”

萧如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出叫林远山心惊胆战的话来,林远山这才知道萧如薰已经清楚他们的底细了。

“你们不用担心,那么多年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朝廷也没有说过要继续追究你们的责任,毕竟你当初才六岁,什么也没有做过,将祖辈的罪过算在你们身上,也的确是不怎么明智的事情,我会和福建浙江还有广东一带的官员提一提这些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有时间就回家去看看吧!”

林远山听得此话,双目圆瞪不可置信:“提督所言,难道是真的吗?我们这些人真的可以回故乡看看吗?”

“落叶归根,人之常情,那么多年过去了,该放下的也该放下了,回去看看吧,也算是全了你们祖辈的一点点心愿,毕竟人最难忘怀的还是自己的家乡,有些人一旦出去了,一辈子都会不了家乡,那该是何等的凄怆啊……”

萧如薰不停地叹息。

林远山除了流泪之外,也只有流泪了。

关于这个事情,纳瑞宣王似乎也有点在意。

“提督,关于这个事情,大明真的已经不在乎了吗?”

萧如薰看着纳瑞宣的样子,意识到纳瑞宣王是担心自己麾下的这些又会赚钱又会教育又会搞基建的高素质臣子一去不复返,便笑道:“他们在这里是官员,回去了只能做商贾平民,怎么选择好,他们自己会很清楚的,王上且放心,受人之恩,忠人之事,他们领受了暹罗的恩惠,至少此生是会报答王上的。”

纳瑞宣王小小的松了口气,他还真的担心大明的政策放松之后,麾下的华人一股脑的全部都要回家不再回来,那他的损失可就大了去了,他麾下臣子里面素质最高的群体就是华人群体,他很仰仗这些华人帮他搞基础建设和政权搭建,可以说这些华人是他和缅甸争锋相对的重要底气之一。

享受着暹罗国的特产酒,吃着特殊的食物,还有暹罗王为大军搭建的军营,一切都被安排得很妥当,连燥热都减弱了不少,大家且吃且喝,且唱且跳,但是在萧如薰的严令之下,没人敢真的喝醉,纷纷把握着良好的尺度。

酒宴快要结束的时候,因为实在是燥热,萧如薰便命自己的亲兵去弄了些冰块过来,放在酒里面解暑之用,倒是把纳瑞宣王和周围的人们给看的目瞪口呆,还以为大明有钱到了这种地步,军队随军出征还能搞冰窖带冰块,大明军队什么时候这样奢侈了?

“嗯,不错不错,来人,把这些冰块分给众位,大家一起享用!”

冰块叮咚入碗,酒水立刻变得冰冰凉凉,大家也不再管什么冰块不冰块的,只知道尽情地享用这难道的清凉。

晚上到了入睡的时候,纳瑞宣王给萧如薰送来了暹罗当地产的一种茅草,将这种茅草点燃然后熏营房,就能保证军队不受蚊虫叮咬之苦,和大明的艾草颇有些相似之处。

抵达暹罗的第一个晚上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震天的喊杀声惊醒了睡在明军大营周边的暹罗人和欧洲人,他们纷纷被惊醒,拿着武器穿着裤衩子慌慌张张跑出营房,还不知道生了什么,结果一看之下,顿时目瞪口呆。

三百三十三 热火朝天的大晨练

在萧如薰的安排下,明军士兵们早早的就起来开始了晨训,这可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尽快适应当地气候,为此萧如薰下令加大士兵的训练度,每天早上起来先围着营房一队一队的跑个五圈,大汗淋漓之后再做挺枪刺杀和枪击训练,还有伏地挺身等力量训练,让士兵光着膀子浑身上下都汗透。

另外有士兵专门去砍柴烧热水给训练的士兵洗澡,两队人轮换着来,一天一换,训练的训练,砍柴烧热水的烧热水,暹罗或许比较穷,但是绝对不缺山水,他们营房不远就有一条流量不小的河流流过,打水十分的方便,洗过澡换上干爽的衣服之后,大军再行吃早饭。

于是暹罗人和欧洲人就眼睁睁地看着明军做这般严格的训练,纳瑞宣王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明军正在热火朝天的大练兵,精壮的士卒光着膀子汗如雨下,浑身上下每时每刻都在滴水,挺枪刺杀的时候声势震天,一招一式动作到位,有敢不到位的偷懒的立刻被揪出去跑圈。

铳卒训练枪法的时候动作十分灵敏,尤其是三段击之法,大明铳卒十分熟练,装填子弹瞄准点火射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命中率也很高,一闭眼一扣扳机,啪的一声,枪靶应声破碎,然后紧接着第二排,紧接着第三排。

还有一大批士兵挥舞着战刀和盾牌对练,招式一板一眼认真严肃,你劈砍我挡,你挡我劈砍,甚至还有个别部队直接丢掉盾牌相互拼砍,那架势简直就像是要杀了自己的战友一样,将官在一旁严厉的扫视,看到有不认真训练的拉出来抽一鞭子再滚回去接着练,十分严厉。

在他们边上,还有一批军官一边巡视,一边大声喊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口号,激励着士兵们的训练热情,的确很有用。

萧如薰身为全军主帅,一定要身先士卒才能得到士卒的拥护,他也脱光了上衣,骑着一匹战马手持长枪和亲将王辉马上击朔,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十分精彩,士卒们围观在一旁大声叫好,一直打到萧如薰一枪把王辉打下战马而告终,然后萧如薰跳下战马,气喘吁吁的把王辉拉起来,两人便和士卒们一起用热水冲洗身体。

清晨的太阳刺破云间将阳光投射到大地上的时候,明军的早间大操练结束了,他们把身上除了亵裤之外的所有衣物脱光丢掉,然后跑到装着热水的大木桶里面舀热水往身上冲,一边冲一边怪叫,更有甚者洗着洗着,看热水稍冷,就一跃而入跳到大木桶里面,顿时引来一阵叫骂和更多的士兵效仿。

洗完澡,换上干爽的衣服,士兵们成群结队的去吃早饭,吃早饭之前,每个人被要求灌下一大碗盐水,然后才能去吃早饭,忙碌的大早上就此结束。

萧如薰和一群亲兵亲将笑呵呵的吃早饭的时候,有人来通报,暹罗王来了。

“哈哈哈!提督!”

暹罗王没等萧如薰亲自迎接,就直接跑到明军吃早饭的地方,明军弄得不少明军手忙脚乱要起来见礼,纳瑞宣连忙喊着大家不用站起来,萧如薰看到了他,这才急忙迎了上去,一路安抚士兵自己吃早饭,不用管这里生的事情。

“王上,来的那么早?”

“是啊,不来的那么早,还看不到大明天兵练兵的雄壮场面,大明军队每天都是如此操练的吗?”

纳瑞宣王似乎非常在意明军的练兵方式,在意明军强大的军纪和组织度。

萧如薰看了看在吃早饭的明军,笑着说道:“倒也不是每天都这样训练,只是为了让士兵尽快适应暹罗的气候,避免水土不服,所以加大了训练量,让士兵习惯在这样的气候奔跑出汗,他们就能更快的适应气候,适应气候之后,就能拉上战场和洞武人较量较量,不然水土不服一病一大片,就直接失去战斗力了,仗也不用打了。”

纳瑞宣王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不过天兵之训练实在是气势雄壮,小王观之,的确是心向往之,如果小王麾下军队也能有大明天兵这般的训练,想来,也不会让洞武人数次击败,以至于小王都做了人质,数年不得回国。”

纳瑞宣王面露凄凉之色,似乎是想起了当初在缅甸做人质的时候那段不堪回的日子。

不过莽应龙对他还是不错的,还让他和缅甸皇族一起接受葡萄牙的军事教育,他也算是半个欧洲留学生,受教育程度比较高,怎么也不像是不堪回,物质上应该是足够的,只能说是精神上比较痛苦,所以不愿回,但是他现在提出这件事情,理由和目的就十分明确了。

他想让大明派出些善于练兵的军士帮着他麾下的军队训练一下,增加组织度和战斗力,因为他部队的装备不再明军之下,但是对比一下战斗力却是差距甚大,除开火器部队之外,野战部队的战斗力差距是最大的。

在他的麾下,日本浪人兵团是野战能力最强的,但是这样的军队的祖国却被明军打得落花流水,几近亡国,这样一个对比,就能得出明军野战能力远在日军之上,也在暹罗军之上的结论。

现在看着明军那么早就起来大练兵,热火朝天,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明军的战斗力那么强悍了。

他也渴望强大的军队,可以帮助他恢复国家的往日荣光。

萧如薰假装没听懂。

“洞武人实在是可恨,不仅进犯大明疆土,还将暹罗欺凌至此,目无天朝,正是需要狠狠教训的时候,王上你且放心,此番大明天兵前来,定叫那帮山野蛮夷知道什么叫做天朝上国!不将之彻底灭绝,大明决不回师!弟兄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

明军将士的呼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纳瑞宣王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明军士气高昂,训练充足,战力精锐,完全看不出战败的可能,但是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这样,他是希望明军可以派人帮他训练军队啊!

他听说了朝鲜人已经得到明军教官的帮助训练军队,而他也想得到啊!

三百三十四 大城

该说不说,此时此刻明王朝的军事力量在整个亚洲的格局中都是最强的,很多人认为明军在萨尔浒之战以前对蒙古和倭寇的战争总是失利,所以就认为明军的军事力量很弱,其实则不然,明王朝依然拥有强悍的军力,无论是蒙古还是倭寇,都不具有动摇明王朝统治的能力。

否则当初几十年的南倭北虏明朝早就完了,而不会继续坚持到现在。

之所以经常战败,更多的是个人因素,而非军力原因,明军后期所仰仗的军力基本上都是将领的个人军队,而不是卫所兵,卫所兵越到后面越像民兵和杂役,而其他国家入侵派来的肯定是精锐,明朝拿民兵杂役跟人家的精锐对打,显然是打不过,但是如果换作明军出战,派的肯定也是精锐,就像萧如薰手下这支独步亚洲的强悍军队,难道就能代表大明的全部军队?

精锐和地方守备军还是有差距的,不能因为人家拿精锐干掉了咱们的杂役就说咱们弱人家强,咱们也有精锐,揍人家也是一揍一个准,单纯的看精锐和看民兵,都不能完整的体现一个国家的军事力量,纵向对比,明军绝对是最强。

所以说,萧如薰这一手就完全的震住了所有人,不管是欧洲人还是暹罗人,都被震住了,他们以为明军都是这样的强大的军队,加上之前明军在日本的大胜,他们下意识的认为明军就是这么强,强的不可直视,而他们自己则相形见绌了。

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虽然意识到明军的火器和火炮较之他们的质量要差,看到明军使用的还是他们十几年前的装备,但是奈何明军的数量很多,光是火炮林林总总就不下六七百门,这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毁灭性的火力,一轮火力齐射足够将他们覆盖一遍全部炸死。

所以他们自然的会产生恐惧,尤其是看到明军的大练兵之后,看到那些光着膀子杀气腾腾举着火枪的明军,就有一种不敢直视的怯懦感。

纳瑞宣王未尝没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希望萧如薰可以主动提出来帮他练兵,结果萧如薰没有意识到,没有领会他隐晦的请求,这让纳瑞宣王有点郁闷,但是也不好意思再提,只能说,邀请萧如薰去他的都参观会面,然后商议军机。

暹罗的都此时被华人称为大城,暹罗的王朝此时也被称作大城王朝,大城至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大约在曼谷北部八十多公里处,繁华一时,数百年的古都,后来毁于战火,但是如今还是整个暹罗最繁华最富裕的城市,因为有大量外国人定居,所以更显繁华。

林远山等一众华人大臣和华人精英基本上都住在大城里面,纳瑞宣王给他们单独划了一块安宁之所在,专门给华人臣子们居住,剩下的华人商户农民乃至于军家都可以随意住在大城的任何地方,相对而言的,欧洲人和日本人就只能住在他规定的区域,不能随意居住。

萧如薰带亲卫队一路前往大城的途中,随处可见暹罗农民种地,可以看到暹罗的商户行商,甚至在一些看起来战乱平息不久的地方,还能看到有人正在修复被战火毁掉的建筑等等,看起来暹罗是处在一个强劲的恢复期,尚未完全恢复国力,但是已经具备一定的实力,可以维护自己的安全。

大城看起来很像是大明的城池,外围也是高大的城墙,城墙上随处可以看到守卫的士兵还有炮孔内的火炮口,士兵们有拿着刀枪剑的,也有背着一杆火枪的,可以看出暹罗军队的火器化不在明军之下,他们的盔甲很简单,基本上只是皮甲,但是领军将军的盔甲却有很明显的西方化,大概和那些葡萄牙西班牙的雇佣军脱不开关系。

进入大城内部,才能真切的看到和大明不同的地方,那就是遍地的佛寺庙,还有些特殊的建筑物,平民百姓看到他们的王来了,纷纷避让下跪行礼,可以看出纳瑞宣王在这些平民中的人气十分高,这些人也是真心的拥护这位传奇的王,在华人官僚的帮助下,纳瑞宣王很快的恢复了暹罗的实力,给这些平民百姓提供了足够的庇护。

进入王宫中,纳瑞宣王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款待萧如薰和明军众将,奉上美酒美食和美人,满是异域风情的美人翩翩起舞,跳着异域舞蹈,姿态万千,看得明军众将颇有些神魂颠倒之态,简直都快要忘记自己前来是为了打仗,而不是看美人跳舞。

纳瑞宣王一直在观察明军众将,现只有萧如薰一人保持神色如常,看着那些妖冶的舞女的眼神淡淡的,似乎不含,很少饮酒,或者说基本不饮,只吃水果和饭食,饭量颇大,时不时的以严厉的视线将那些颇有失态状的明将看的浑身一抖就低下头去不敢造次,足见此人的严于律己以及律人。

明将在萧如薰的压迫之下愣是不敢有所动作,即使是歌舞结束之后这些舞女上前斟酒,明将们也不敢伸出咸猪手一饱手福,有的埋头吃肉,有的埋头啃那些从未吃过的水果,有的只敢偷看不敢乱动,和日本人还有那些的欧洲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果然,天朝上国真的是天朝上国,诞生了如此严于律己的将军,有这样的统帅,军队的军纪可想而知,纳瑞宣王也不再担心明军会在他的国土上肆意驰骋,蹂躏他的国民,之前的忧虑一扫而空——真要到那个时候,他可就为难了。

因为战事紧迫,所以宴会很快结束,大家一切从简,纳瑞宣王只召集了少数重要大臣还有萧如薰等人一起商议军机,请其他人随意休息,宫中也准备好了房屋,萧如薰留下了几名亲将随从,下令其余众将全部离开王宫和大城,回到军营管束军队,如果出现一起兵卒扰民之事,不仅要严惩士卒,还要直接问责该营主将。

在这般的军纪要求之下,众将不敢有侥幸之心,全部回到了军营里面,连大城都不留。

三百三十五 战象

安顿好了部下之后,萧如薰就开始和纳瑞宣王开军事会议。

军事会议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商议如何对缅甸作战,还有两军的协同以及后勤保障等问题,这些问题如果不事先讨论好,之后就会很麻烦,而且在萧如薰的战略里面,一开始也没有暹罗什么事儿,是暹罗自己要加入进来帮助明军,萧如薰也不好拒绝,毕竟也是一批人马,战斗力也不弱。

军事会议的规模很小,主要是纳瑞宣和萧如薰一对一的商议,其余也就是萧如薰的几名亲将还有林远山一个,大概是商量后勤问题来着,纳瑞宣王挂出了一幅地图,将自己的位置还有缅甸的状态描述得非常清楚。

“如果是灭国之战的话,按照小王的幕僚们所判断,莽应里可以拿出三十万左右的军队,但是这个数字就算是在我们国内,也有很大的争议,不说莽应里能不能负担得起这笔军费,就说有没有那么多人给他调动也是个问题,小王在莽应龙的王宫里居住过,对他们较为熟悉,他们全国的人口估摸着也就三百万左右。

按照这样的人口数的话,能凑出三十万军队算是极限,过这个数字,那估计就要连老人和小孩都算上了,就这三十万,还是算上了他们几乎所有的青壮男丁,里面最精锐的部队也就十万左右,包括最精锐的象兵骑兵还有火枪兵,剩下的也就是长矛兵刀盾兵弓箭手之类的。

对了,这三十万人中,最后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杂役,这些杂役就相当于是主力战兵的奴隶,专门是给那些战兵服务的,有一些是招募来,有一些是之前他们东征西讨平叛乱的时候抓来的俘虏,平常都做些粗活,洗衣做饭什么的,真要到了紧要关头,那就一人一把刀拉上战场送死,后面还有火枪队督战,莽应龙就经常这样做。

但是严格说起来,这些杂役兵是不能当作主力的,主力一旦溃败,这些杂役跑得比谁都快,所以他们真的对我们有威胁的兵马,也就是十多万,剩下的都是些乌合之众,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天兵三万,我军五万,加在一起也有八万之数,对上莽应里,并不落于下风,从人数上来说,我们并不弱势。”

萧如薰对此有自己的看法。

“不过,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忽略了剩下的十几万人,毕竟是有组织度的,比起散兵游勇还是要强太多,就算是十几万头猪,我们要砍杀也需要时间,更别说是十几万人,真要逼急了,他们也能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不仅要击溃莽应里的主力,还要击溃这些杂役。

如果可能的话,大量的俘虏他们,毕竟是青壮,有战斗力,比老人孩子强,不给莽应里继续扩军的机会,而且本督还听说,王上之兵和洞武贼兵都很擅长驱使大象为坐骑征战,是否如此?”

纳瑞宣点了点头,开口道:“提督所言不错,我军和莽应里的部队都有单独的象军编制,是出了火器部队之外最强的部队,大象身体高大,气势磅礴,被驯服之后冲入敌阵无往而不破,我们给大象披上足够坚实的战甲,连象鼻子都可以覆盖上战甲,甚至可以防御住火枪的子弹,大象的战斗力也就大大提升了。”

提起战象,纳瑞宣王似乎十分的自信。

“也就是说,王上的战象和莽应里的战象都已经习惯了火器的声音,不会因为火器的声音而受惊逃跑?”

纳瑞宣点头:“以往每次作战都会使用战象和火器协同作战,多次战斗下来,战象已经不会因为火器的声音而受惊,即使是火炮也不会受惊,而且大象皮糙肉厚,一般的火器根本伤不到一头战象。”

“佛朗机火炮也不行?”

萧如薰询问道,纳瑞宣愣了一下,然后说道:“除非很多门火炮同时向一头战象射击,否则不说火炮能否击中战象,战象的行进度没有想象中那么慢,火炮打出来的实弹很难瞄准大象击中,而且火炮射也慢,对方也不仅仅只有战象,也会用火器给战象开路,不知什么时候会驱使战象进攻,我们的炮手甚至来不及反应,所以单纯以我们手上的火器对付战象是很危险的。”

“那该怎么办?”

“以战象对战象,提督不用担心,小王麾下有一支战象部队,身经百战,战力强悍,多次与莽应里的象兵交手,互有胜负,一旦莽应里出动战象,小王也会使用战象部队和他对战,莽应里无法用战象威胁到我大军,所以提督不用担心。”

纳瑞宣王是这样说,但是萧如薰并不这样想,如果战象真的像他说的那么牛逼,那么之前莽应里用象兵攻击云南的时候,就不会被邓子龙打的狼狈败逃了,大象的确威武雄壮难以应对,但是大象同时也是很聪明的动物,因为只有具备一定智商的动物才能被人类驯服并且参与战斗。

聪明当然不是没有代价的,对于大象来说,聪明的代价就是胆子小,大象身躯庞大,但是胆子真的不大,论体重和战斗力,大象绝对胜过一头狮子,但是却往往被狮子的吼声吓得到处乱窜,没有对抗的勇气,在西方,象兵曾经称雄一时,但是在中国,象兵从来没有占据过什么优势。

中国历史的早期,因为黄河流域气候暖湿,有大象生活,所以商代的时候,中原政权也有象兵,后来气候变迁,象兵就成了南方特有的兵种,也有南方政权用象兵对抗北方中原政权的战例,但是在中国人面前,象兵从来不曾战胜过,林邑国用战象对抗过隋军,南唐用象兵对抗过宋军,缅甸用象兵对抗过明军,从没获胜过。

后来李定国抗清的时候也一度组建过象兵部队,取得过罕见的大胜,一度扭转抗清局面,把清军的八旗骑兵干的人仰马翻,可惜后来清军学乖了,用了汉奸的计策,用红衣大炮对付李定国的象兵,使李定国惨败。

三百三十六 火器狂人萧如薰

时至今日,象兵已经从古代的战争巨兽变为了鸡肋,十年前,邓子龙就曾经大败过象兵,还是用白刃作战的方式,近身接战设伏击败了象兵,他能做到的事情,萧如薰这种火器狂人更不会认怂。

在萧如薰的意识里,一门炮解决不了,那就两门,一百门解决不了,那就两百门,他有七百多门火炮,三个沿海省份为他提供足够的开花弹,他还怕了象兵不成?

不过他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象兵,他的士兵也没有,所以他觉得如果真的遇到了象兵,倒不如先看看象兵的作战模式,看看纳瑞宣的象兵是怎么和莽应里的象兵互怼的,这一点,他真的很有兴趣,要是一上来就火器覆盖把象兵干掉了,会很没有意思的。

纳瑞宣绝对不知道也不曾见识过萧如薰当初是怎么用数百门火炮把日军送上天的,他所崇尚的大火炮战术和火器大阵在这个时代只有他手下的部队可以组成,以铺天盖地的火炮和绝对火力优势从心理和生理上两方面打击敌军,让敌军陷入崩溃的边缘,然后再以肉搏部队上去收割人头。

这种纯粹以火力的强度和军队的坚韧程度取胜的战术,是在火绳枪时代取胜的唯一手段,欧洲的战术战法也不过如此,通过训练提升枪手的熟练程度,想方设法增加部队的韧性,然后想方设法的革新技术,至于战术的革新,什么阵地战战壕之类的,现在的火枪根本没到那个程度。

然而新技术的出现和取代旧技术本身是需要很长时间的,就好比四十多年前燧枪就在欧洲出现了,但是直到如今,还有很多军队和将官拒绝使用燧枪,燧枪也无法列装欧洲军队,火绳枪依然大行其道,长长的火绳依然是军队的必备物资。

成本高,技艺难,无法轻松量产,刚刚熟练了火绳枪战术的将军和士兵都在抵触燧枪,就好象辽东军拥护三眼铳抵制鸟铳一样,萧如薰当初上书要求朝廷取消三眼铳碗口铳等上个世代的火器装备的时候,就遭到了辽东军、九边边军和水师部分将领的反对,他们都认为三眼铳比较好用,而火绳枪太难用,操作烦不说,边关风大,还容易眯眼。

说白了就是懒,就是不愿意训练,就是想得过且过的过日子,不想变好。

萧如薰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的办法,但是他好歹知道改变技术比改变人要容易得多,所以他组建了铁匠营,名为铁匠营,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实际上是他自己的私人科研所,利用他的知识和老铁匠们的经验,找出制作比欧洲更为精良的燧枪技艺的方式。

纳瑞宣王不知道萧如薰打了那么多的主意,他其实也不太愿意把象兵的弱点告诉萧如薰,因为象兵也是他所依仗的力量,要是没有象兵的威慑力他也会比较头疼,尽管象兵已经被主流社会所以淘汰了。

“那也就是说,如果莽应里出动象兵攻击我军,王上也会出动象兵与之对战?力保我军战况?”

纳瑞宣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如此,象兵的话尽管可以交给小王和麾下的军队,象兵对战,小王略有几分心得,不会落于下风,至于他们的火枪手,提督,不瞒你说,莽应里手下的火枪队的组建时间要早于小王的火枪队,小王的火枪队成立不过数年,但是莽应里的火枪队已有数十年的战绩,数量不少,战斗力强,小王手下有佛朗机人,他们的手下也有一些佛朗机人。”

萧如薰假装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这些佛朗机人还真是哪儿都不得罪啊!本督手下也有一支从澳门带来的佛朗机人的军队,两百人左右,本督去澳门的时候,他们主动提出要跟着本督征战四方,他们就不怕打死自己的同胞?”

“他们可不在乎。”纳瑞宣王毫不在意的笑道:“这些佛朗机红毛夷只在乎钱,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钱,他们就算是妻子儿女都能卖给你,更别说自己手上的火枪,小王就是从他们手上买到了第一批火器,然后列装部队,招募了一批佛朗机人的火枪手来训练,得以对抗莽应里的火枪队,然后这些红毛夷打起他们的同胞也毫不留情,莽应里还有奖励,打死一个佛朗机人就奖励多少钱,所以他们更加卖力。”

“简直是丧心病狂!为钱财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岂不是无君无父无耻之辈?”

萧如薰假装不悦的斥责道。

纳瑞宣王笑道:“他们如此无耻,只是为了钱,那就最好不过了,只要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那就给他们,然后用之,这些年这些红毛夷是越来越多了,每个人都挺无耻,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招募来打仗更好,死光了也不心疼,只是付给他们的钱足够小王再组建一支千余人的火枪队了。”

纳瑞宣王手底下的西班牙人火枪手人数好像也不多,跟葡萄牙人还有法国人荷兰人混编在一起,人数好像有过五百人,能单独列军作战了,加上日本浪人一千余人,这一千五百人是他手底下的高端战力,精锐部队,一般不怎么动用,要是动了,那就意味着是一场苦战。

接着萧如薰和纳瑞宣王商议了一下行军路线和出兵日期,还有两军协同作战的关键点等等,萧如薰是考虑到两军不协调,所以采取了和朝鲜军一样的对待方式,分开来打,两军各自设定攻打的城市和据点,分别指挥,互不统属,但是彼此之间的军事行动务必要相互通气联络,务必要在第一时间让双方脑得知双方的行动情况,不能盲目行进,以免被莽应里各个击破。

纳瑞宣王对这样的战略也不是说不满意,他本来也有点担心萧如薰要他的军队的指挥权,让他有点担心,但是萧如薰不要,他就很高兴,只是两军协调作战的话,彼此之间似乎也很难相互照应,比如明军遇到象兵队突袭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相助。

这样的事情放在战场上是很危险的。

三百三十七 佛朗机人的目的

对此,萧如薰表示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对方肯定也会集中主力在某个重镇,我们可以合兵一处一起攻打这座重镇,试试协调在一起作战的效果,主力和主力对战的话,他们肯定会把大部分主力包括战象部队拉上来,要是能一战歼灭就好了,之后看情况如何,反正战场上瞬息万变,咱们都不是弱旅,坚持战斗就是。

纳瑞宣王表示认同,反正现在说的再好,到时候战场瞬息万变,什么事情都可能生,能不分兵行动最好不要分兵,但是如果真的时机到了,对方的主力被击溃了,他们分兵也是难免的。

然后是后勤保障问题,萧如薰还没有提出自己付钱购买,纳瑞宣王就表示为了表示诚意,愿意支援大明军队一批粮草,不过他们自己也不是很富裕,很难维持八万人的粮草负担,于是萧如薰就把林远山等华人的献金十万两白银拿了出来,交给纳瑞宣王。

“就当是我们购买的十万两白银的粮草,应当足够大军半年用度,还请王上予以保障,从国内运粮多有不便,能就地解决还是希望就地解决,如果战后现银子不够,再提出来,大明绝对不短缺王上一两银子!”

萧如薰提出了如此的请求,纳瑞宣王拿着银票,怎么也松不开自己的手,愣是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最重要的后勤粮食的保障问题被解决了,萧如薰没有花费自己的一两银子。

之后一些武器的修理和火药子弹之类的,会由明军海军从广东福建浙江三省运输而来,不用暹罗的,兵部已经责令这三省为远征大军提供后勤保障,请南京兵部尚书予以监督执行,如此一来,萧如薰放心了,因为叶梦熊的存在,使他无比放心。

叶梦熊之前被运作成为了南京兵部尚书,在南京远离了北京的纷争,静心养气,过得和山野隐士一般,和一众老友寄情山水,很少管南京兵部尚书的事情,让一些有心人十分放心,直到朝廷诏令传来,令叶梦熊为南征军监督军需物资的制造和运送,叶梦熊也迅得知,这支南征军的统帅不是别人,正是被他视作大明之光的萧如薰。

因为之前的情分,还有接下来的后勤运输的摆脱,加上自己的岳父还有妻儿都在南京生活,包退叶梦熊代为照看就是最佳的选择,船队抵达浙江的时候,萧如薰还专门抽了一点时间去南京看望叶梦熊,两人吃了一顿饭,聊了很多分开之后的话题,而后依依惜别。

萧如薰已经把自己的后勤保障全部托付给了叶梦熊,而叶梦熊也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他不担心自己的后勤问题了。

具体的事情谈完之后,也就等着纳瑞宣王的部队集结完毕,还有明军的适应性训练完毕,就可以出兵了,再次之前,他们也需要搜集足够的情报,那就不是萧如薰和纳瑞宣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了,两支军队的最高统帅纳瑞宣王的王宫里散步聊天,谈论一些各自关注的事情。

“也就是说,天兵联系火枪的时候,都是实弹练习,而且保证每人每天都能射击三枪以上?”

纳瑞宣王对萧如薰训练铳卒的方式感到吃惊,火药铅子和火绳的确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但是这东西需要很大的数量和投入才能形成战斗力,这样一算,一支火枪不算什么,但是一千支一万支就很可怕了,那耗费很高。

萧如薰的本次出击的三万主力里面,有七千是火枪手,也就是说萧如薰的部下足足有七千条火枪,打仗的时候,七千条火枪齐鸣,那该是何等声势?不说纳瑞宣自己,缅甸的火枪手怕也没有那么大的阵仗,那么多火枪手每天都要练习射击,实弹演练,那该是多少耗费?反正这样的耗费用在暹罗,纳瑞宣王连一千火枪手都养不起。

对此,萧如薰有自己的理解。

“火枪本身就是需要大量的联系才能熟练操作的,而且相比之骑兵和弩手,铳卒的成军度算是非常快的,一个月左右就能熟练,但要真的是精锐的铳卒,一天都不能不打实弹,必须要每天至少打一次实弹,保持手感,这样到了战时才能挥好,而且也很有可能出现类似于神箭手一般的神枪手。

我所考虑的就是在现有的状况下让铳卒具备更强的实力,所以让他们多练习打实弹,掌握那种感觉,到了战场上他们的命中率就能提高不少,如此这般的话,那么给他们练习用的钱也就没有白花,毕竟所谓要让马儿跑得快,就要让马儿吃得好,吃不饱的话,自然跑不快,同理,练习不到家,自然不精锐。”

纳瑞宣王不得不点头称是。

“提督所言甚是,但是小王这暹罗国初立,还没有足够的财政富余拿来给铳卒练习,比起这样做的话,还是招募一些佛朗机红毛夷比较划算,他们上手就能打,而且打的很准,小王之前有几场恶仗都是他们帮着打赢的。”

萧如薰唯独对此不能认同。

“佛朗机红毛夷毕竟是外夷,来到我等之土地,也不知道打的什么注意,佛朗机人几十年前曾经和大明打过仗,态度十分恶劣,被大明狠狠的教训之后才灰溜溜的离开了,现在扎根在这里,远离故乡不远万里来此,除了为钱之外,肯定是有这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王上,对于这些人,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杀之!”

纳瑞宣王有点奇怪萧如薰怎么对这些人那么没有好感。

“提督来之前,倭人还在担心自己会被提督厌恶,但是现在看起来提督不厌恶倭人,却十分厌恶佛朗机红毛夷,这是为何?提督刚刚才和倭人打过仗,至于佛朗机人,提督怕是没有和他们交过手吧?”

“倭人是近邻,我对倭人知根知底,若是倭人胆敢不臣,我提兵十万瞬间就能荡平倭国,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是这些佛朗机红毛夷就不一样了,国家远在万里之外,就算杀了他们,他们的老巢我们也找不到,没办法彻底消灭之,万一他们有朝一日卷土重来,那更麻烦!”

纳瑞宣王寻摸了一下,感觉萧如薰所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萧提督这一说,小王觉得也是,这些佛朗机人也不在意自己的家园,却愿意远赴万里之外参军打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的仅仅是为了钱?”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驱,其人远赴万里之外,若不是为了比钱更值钱的东西,本督说什么也不信!”

三百三十八 新的敌人

比钱更值钱之物?

纳瑞宣王愣了一下,没有太理解萧如薰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比钱更值钱?提督,这汉话小王没有学透彻,不是很理解这比钱更值钱的东西是什么,世上还有比钱更值钱的东西?”

萧如薰笑了笑,用力踩了踩脚下的土地。

“总有用钱买不来的东西,那些东西就比前更值钱,比如我们生存的土地,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定然是他们在家乡生活得很不好,甚至是无法生存,他们才会舍弃家乡来到这里冒险,王上,请设想一下,有哪个富家翁会无缘无故的舍弃自己的家乡来到万里之隔的异域他乡?”

纳瑞宣王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提督,大明是不是知道什么小王不知道的事情?”

“是。”

“请务必告知。”

萧如薰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王上,如果我说这些白皮红毛夷集体来到咱们的地界不仅仅是他们自己所想,还有他们的国家的暗中推动,你会相信吗?”

“他们想占有我们的土地?”

“吕宋已经基本上被他们占领了。”

纳瑞宣王张了张嘴巴,什么也没说出来。

“吕宋小国,国力孱弱,没费多少工夫就被他们占领了,而且王上,我要告诉你,这些人并不仅仅只是属于一个佛朗机,就本督所知,佛朗机只是泰西之地的一个小国而已,而且这个小国在十几年前已经被更大的一个国家给吞并了,那个国家名为西班国,王上你手下的西夷火枪队,大部分人就是西班人,在整个南洋占据土地最多的也是西班人。

而我们所称的红毛夷不是佛朗机人,也不是西班人,而是另外一个泰西之国,尼德兰人,其人色微红,故称之为红毛夷,除此之外,泰西之地还有英吉利国,法兰西国,白皮蓝眼或绿眼,色为金或棕,多为英吉利人和法兰西人。”

萧如薰所讲述的这些事情,让纳瑞宣王目瞪口呆,在他的意识里,佛朗机人、红毛夷还有西夷同属一个概念,他们那里只有一个国家,只有一种人,所以他们都在一起,虽然他们自己说他们好像不属于同一种人,但是纳瑞宣王不是很理解,还以为他们所说的不是同一国就是不是同一族的意思。

虽然让他们分开来居住,但是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国家,纳瑞宣并不清楚,他也无暇去理解这种事情,他的精力都在应付缅甸人上,其他的他并不在意,所以说萧如薰所说的这些事情,他从来不曾听到过,但是只要说出来了,他很快就能理解。

“在和澳门的佛朗机人接触之后,他们说,西班人正在压迫他们,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强大的政治盟友来保护他们的安全,为此他们不惜倾尽全力为我战斗,以此换取我的保护,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国家和国家之间也是矛盾重重,西班人在吕宋的所作所为,我从一些商人的嘴里听说过。

以火枪击败当地土著,然后奴役之,他们甚至在那里设置了管辖的官府,一幅长居此地不走的样子,他们想做什么?在远离本土数万里的地方设下官府,管辖当地,奴役当地人,赚取钱财,他们想做什么?

后来本督一想,遍体生寒!西班人和佛朗机人当年来大明的时候也是开着战船带着火炮和火枪而来的,那个时候大明还没有那么好的枪,但是靠着人多和仿制,最终击败了他们,本督就想,如果大明是个小国,如果大明没有击败他们,是不是也会落的和吕宋一样的下场?他们不是海盗,不是来抢劫,而是占据这块土地就不走了。”

纳瑞宣王的瞳孔一缩,想起了当初那些洋人带着火枪和火炮登6的样子,想起了他们眼中如野兽一般的光芒,想起了当年击败他们的艰辛程度。

他们不是海盗,不是来抢劫,而是来灭国和奴役他们的!和缅甸人一样,想得是灭国、统治和奴役!

“原来是这样。”

纳瑞宣轻声的说了一句母语,萧如薰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萧如薰知道,自己已经把这样的思想传递到了纳瑞宣的脑袋里,至于之后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萧如薰就不打算干预了。

这个时候,洋人还没有完全确立对亚洲土著的优势,屡次被亚洲军队击败,火枪火炮也被学了去,在火绳枪的时代,他们没有足够的优势,只有一些没有建立统一强大政权的地方被殖民了,而主要国家没有一个陷落,纷纷拿着火枪火炮到处开战,真要打起来,也不会输给他们,因为此时此刻,亚洲的文明程度不弱于欧洲。

不仅是暹罗,缅甸,乃至于印度的土邦,都曾经驱逐打败过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第一波殖民浪潮遭到迎头痛击之后,欧洲人才意识到亚洲不是那么好殖民的,只能转变策略,慢慢蚕食,加殖民非洲美洲的同时,伺机寻找机会殖民亚洲,但是与此同时,欧洲的战争愈频繁,欧洲大6风起云涌,民族国家意识的抬头,给这片大6带来了科技的曙光与残酷的战争,往后三个世纪,他们都没能开启大殖民时代。

一直到英国的工业革命初露曙光,西方大跨步甩开东方之后,他们的獠牙才真正的锋利起来,然而东方在那三个世纪里面,却没有任何的进步,似乎是集体中暑了一般昏昏欲睡,直到被西方的坚船利炮揍醒。

萧如薰的心里甚至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把欧洲人现在所掌握的东西掌握了之后,先把他们全部揍出亚洲,然后自己带着船队冲出去反殖民,在这个过程中,他需要大量的助力,一向和大明亲善的暹罗是个很好的选择。

不过似乎就不能让暹罗真正的展起来了,促进一下暹罗对欧洲人的反感、甚至于挑拨二者之间的战事也是很有必要的,不能让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得到太多的好处,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从而反目成仇的例子古往今来数不胜数,萧如薰不想让暹罗成为第二个新罗。

欧洲人就是缅甸人消失之后,暹罗的新敌人。

三百三十九 再会袁黄

从暹罗皇宫离开之后,萧如薰又回到了军营里面,和士兵一起同吃同住,加紧训练,纳瑞宣王这里也在争分夺秒的调兵遣将运送粮秣,准备对缅甸开战,萧如薰一边练兵,一边也在等一个重要的人抵达。

袁黄。

在朝鲜和袁黄的合作非常愉快,萧如薰甚至觉得他可能找不到再一个能和袁黄这样好相处的有谋略有真本事的文人了,在离开北京之前,他就拜托宋应昌和石星帮忙运作,将袁黄再次运作到暹罗战场上作为他的赞画而存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运作,当他抵达澳门的时候,成功的消息传来,袁黄已经乘船南下了。

这几日就是袁黄预定要抵达的时日,萧如薰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袁黄给盼来了。

在萧如薰的计划里,袁黄会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他是个实用主义者,也是个实干家,早年的苦难遭遇和军旅生涯给他带来了和一般文人决然不同的气质,他有学识,有文才,但是更有胆魄和气魄。

袁了凡先生的存在,能帮着萧如薰处理很多萧如薰并不擅长的事情,虽然民政和军政一样,萧如薰都有经验,但是多一个帮手自然是好的,在手下急缺文人的时候,袁黄的出现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他甚至想着此战以后能否就把袁黄留在身边做自己的幕僚长,和自己一起开拓经营南洋,有了袁黄的帮助,萧如薰的路显然会轻松许多。

两天以后,万历二十一年七月二十三日,袁黄抵达了明军大营。

“哈哈哈哈哈!袁公!别来无恙!”

萧如薰亲自带人在营外迎接,大老远的看到袁黄脸上带着笑意,便迎了上去。

“老夫打完了倭国,本想着就此可以辞官养老,谁曾想刚歇息没几日就被兵部叫了去,说是被大将请求,调往军中效力,老夫还在奇怪是哪支部队哪个大将要老夫这样的老头子去效力,一问之下才知道老夫猜得没错,果然是你!萧季馨!”

袁黄拱了拱手,嘴里说出的是责备的话语,脸上却没见到责备之意。

“哈哈哈哈!这朝中诸公,能与在下相处的好的,实在是没有几人,叶梦熊公此番都为了在下总督三省后勤,总不能麻烦他老人家来给在下做这个赞画,现在,也只有拜托袁公受累,再来做一次赞画了。”

说着,萧如薰伸手把一旁的亲兵手上捧着的加了冰块的绿豆汤递给了袁黄。

“暹罗之地暑热难耐,袁公喝些绿豆汤吧!消暑。”

袁黄接过了绿豆汤,喝了几口,然后松了一口气。

“在海上就一阵阵闷热,到了这儿就更是如此,幸好老夫是南人,多年以来久居南方炎热之地,也算是习惯这种炎热,到也不至于水土不服就是了,倒是季馨你,西北凉爽之地待久了,到这儿不会不习惯?”

袁黄打量了一下萧如薰,便又仰头猛灌绿豆汤。

“正是因为害怕不习惯,所以这些日子一直组织士兵清早起来大练兵,每天都在绕着军营猛跑,浑身上下就像被水洗了一样的猛出汗,之后用热水沐浴,然后换上干爽的衣服,这些日子以来,士兵也没有任何一人有水土不服的迹象,袁公虽然身子骨硬朗,但还是跟着咱们大家一起跑跑跳跳多出汗,也能尽早的习惯这里的气候。”

袁黄点了点头,笑道:“这是对的,水土不服是很要命的事情,当年马援就是死在了这上面,季馨这一手的确正确,只要大军保持战力,谁都不怕,至于老夫,虽然老骨头一把,但是每天还是坚持舞剑打拳的,不然你觉得老夫这六十岁的身子骨是怎么跟着你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瞎折腾的?”

“袁公威武!”

萧如薰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

袁黄也大笑一阵,之后这一老一少就结伴前往了明军军营。

还没到军营,袁黄就瞧见了一队一队的士兵正在军营外结阵演习,不止这些,还看到了铳卒持枪列队,一排一排的正步走,口号喊的震天响,袁黄抬头瞧了瞧天色,现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

“怎么?清晨练,上午练,下午练,一整天都在练兵?这般的练兵强度也太大了些吧?”

萧如薰解释道:“清晨主要是体能训练,让他们增加体能,熟悉气候,项目繁杂,多为个人训练,而现在的演练才是战场征战的演习,刀盾枪手演练大阵,铳卒也要演练三段射,然后就是演练大阵,训练士卒令行禁止之能,为战术演练,两者同样重要,所以便分开来演练,再者,袁公,看到这附近的那些西夷没有?”

袁黄扫视了一圈大营军队周边,的确看到了不少红头金头棕头的洋人。

“这里怎么那么多佛朗机人?”

袁黄是不清楚这些洋人的国籍的,只知道佛朗机人,遂有此问。

“这些西夷都是暹罗王雇佣来帮着训练军队的火器战术,以及征战沙场的,不仅是暹罗王,洞武王手下也有一支西夷组成的火枪队,这些西夷投效于这些小王,帮他们打仗赚钱。”

“这些佛朗机人真是有点意思,好好的家乡不要,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还是来打仗的,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萧如薰摇了摇头。

“什么主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西夷都和大明打过仗,所以肯定不会是善茬儿,这样练兵不仅是为了锻炼士卒,也是为了震慑这些西夷,让他们知道我大明军力强盛,绝对不是易于之辈,这些人看到了大明如此强盛之后,也就不敢起妄念,自然的,对暹罗人也有一样的效果,您看,那些人就是暹罗人。”

萧如薰给袁黄指了一个方向,袁黄看到了不少棕色皮肤的对大明军队指指点点的暹罗人。

“原来如此,震慑敌军啊!的确很有必要,老夫这一路来,似乎也没有见到什么海盗,中途停靠的一些小国看到是大明船队就连忙上来讨好,送这送那,买东西都不要钱,季馨,你这一路走来没少军事演习吧?”

看到袁黄调笑的样子,萧如薰也笑道:“自郑和以来,大明甚少向这些小国展示武力,以至于这些效果都快忘记了大明的存在,如今这些地方风起云涌,情况复杂,正是大明重新介入的好时机。”

三百四十 手足无措的莽应里(上)

袁黄说的都是实话,他乘着一艘船,还有一艘船为护卫船,两艘战船从天津卫港口一路南下,到了南洋的地界之后,有时候需要靠岸补充物资,然后一靠岸,那些听不懂说话的小国的人一看是大明船只,上面还有大明士兵,顿时就面色大变,慌慌张张的跑走不知道去干什么。

因为彼此之间语言不通,袁黄甚至以为这些人是害怕自己要攻打他们,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状态,弄得他也有些哭笑不得,刚准备解释,就看到一群一群穿着和周边百姓明白不同的人出现,操着熟练的汉话,喊着什么“恭迎天兵,不知天兵来此有何贵干?”

船上的士兵和袁黄一样都是莫名其妙的,说出自己的来意之后,这些大概是官员的人立刻对着周边人大喊着什么,然后立刻就有人组织把一大堆一大堆吃的用的喝的给他们送上来,袁黄愣了一下,就让士兵赶快付钱,谁知道白花花的银子和沉甸甸的铜钱递过去,这些人一脸正经的推辞了这些银钱。

“天兵此来是为了帮助我们除掉那些凶恶的蛮夷,这些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天兵天将不要推辞,全部收下,当作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这样的事情在沿途遇到了三次,袁黄的船队从进入南洋以后就没花过钱,这小日子过得还很舒坦,一个个吃得膘肥体壮,他带来的这两百多卫队简直可以直接投入战斗了。

这种事情的生让萧如薰哈哈大笑不止,大笑之余,也是深刻的感受到了大明这两个字对于这周遍整个地区的小国到底意味着什么,大明的存在在这个时代的这个地区到底是什么意义,『中国』这两个字到底蕴含着先人何等的能量和骄傲。

三万军队下南洋,竟有如此声威,周边小国争相投靠讨好,一边倒的站在大明这边,支持大明讨伐缅甸,缅甸一时间成为公敌,周边邻国全部翻脸,国土上狼烟四起,之前被压迫的不敢反抗的人听说大明派兵要来讨伐缅甸之后,一个跟着一个竖起反旗,态度最温和的也是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拒绝再给莽应里提供军费军粮。

东征西讨数十年,自持军力无双、打遍周边无敌手的莽应里做梦也想不到,仅仅是两个字和三万军队,就能给拥有十几万精锐军队的自己带来那么大的麻烦,仗还没开始打,两军还未面对面交锋,整个世界包括自己内部的有些部下在内,都认为自己已经输了,三代人的心血建立起来的东吁王朝支持不住了,逃避不了被灭国的命运。

最可怕的不是面对一个强敌,而是墙倒众人推,现在的莽应里就深刻的感受到了这种被世界所孤立的痛苦。

之前每一次起兵,都是大量的人跟随,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亲族,其他各族的人也因为自己的威名和勇武纷纷派兵跟随自己,哪个不服打哪个,打到最后谁也不敢不服,庞大的国土上,从未有过如此雄心壮志的人们,莽应里豪气万丈,立刻就把目光投向了北边的那个庞然大物。

那个庞然大物的传说已经很久了,久到莽应里对它不屑一顾,挥兵北上,连破大明十数个土邦,占据大片大明领土,更加志得意满,向着大明内地冲锋而去,后来总算是遇到了明军的正规部队,几次交手,双方互有胜负,就算是后来孤军深入的部队被打败了,明军也无力追击,他看着能打就打过去,打不过就撤回来,明军根本拿他没办法。

久而久之,他愈加狂傲,最初的一点点小心谨慎也不复存在,不断的率兵挑衅大明王朝,他以为大明王朝根本没有能力对他动反击,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几年以前,一个来自五百年后的灵魂附着在了大明西北边陲的一名将领身上,他的突然出现,改变了大明王朝的历史轨迹,他煽动自己的翅膀,把不可预知的未来带到了每一个人的身边。

他将提前终结东吁王朝的命运。

而莽应里不知道,他麾下的将军们和士兵们也不知道,这个狂傲的战争狂人和他的战争集团满脑子都是战争战争战争,从来就没有和平展的想法,而无数历史实例告诉我们,只有会展的国家和民族才能拥有辉煌的历史,战争狂人所带来的永远只是昙花一现的战争帝国。

中国人会打仗,但是中国人最辉煌的并不是打仗的战绩,而是文明的存续。

莽应里茫然的四顾,望见自己昨天还风平浪静的国土上,到今天便狼烟四起,昨天还不可一世的军队今天就惴惴不安,昨天还拍着胸脯说要打到北京去的将军今天就称病不出,他的雄心仿佛在一瞬间就被冻结了。

心里凉飕飕的,背后也凉飕飕的,刚刚和南部诸多土邦签订了君子协议的莽应里马不停蹄地组织军队,争分夺秒的准备战备物资,等着自己的主力从北面撤回来,就可以带兵奔赴泰缅边境,准备一场决定自己命运和国家民族命运的战争。

但是越准备就越是心寒,他以往的战争模式,是准备打仗,征收粮食和钱财,准备妥当,出击,战胜,掠夺,大赏功臣,准备下一次的战争。

这样的一个流程下来,形成一个特殊的维持体系,他也从来不去在意自己本族的男丁都被抽调去打仗,那么耕地谁来耕种,粮食谁来提供,他的钱粮都是从别人那里争抢来的,不是自己种地经商得来的,所以他没有那个搞基建的意识,他和纳瑞宣不同,纳瑞宣就很懂得利用华人的力量搞基建,所以暹罗的统治比莽应里的统治要稳定得多。

而莽应里这种纯粹的军政府,完全靠的是军队武力和个人威望来维持,并不是靠规章和制度,一旦遇到紧急状况,个人威望受损,军队武力后继无力,他们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就是现在的这个局面了。

三百四十一 手足无措的莽应里(中)

莽应里内心的担忧和恐惧是可想而知的。

他十三岁随着自己的父亲莽应龙上阵杀敌,继位国王的时候已经四十六岁,随着登上王位继续征战,他的威望不减反增,逐渐掌握了西接印度东到越南北抵大明南临大海的东南亚第一王国,占地面积堪比二分之一个中国江南,各种意义上都不能算作小国。

就是这样一个国度,却有着他最为致命的弱点,以至于当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到来的时候,莽应里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但是错误已经铸成,无法改变,唯一的办法,就是勇敢地面对,征召自己全部的军队,派出自己最强大的将军,带着最精锐的武器,和强大的敌人决一死战。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只有最堂堂正正的正面决战,一战以决生死。

十万缅军主力逐步聚集在了缅甸国都,莽应里每天都会检阅自己的部队,检查他们的军事装备,检查他们的战斗面貌,检查他们的身体情况,每天都和自己的士兵待在一起,他现在感觉,只有和自己的士兵站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是他自己,其他时候的他都不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复之前那么雄壮,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担一场剧烈的战斗,他一定会自己亲自率领十万军队出征,但是很可惜,他衰老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持他再一次的倔强了,他已经快要六十岁了,在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土地这样的时代,他已经是难得的长寿者,他已经无法承担一次高强度的战役了。

于是,他选择把这一次的拯救自己的国家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儿子,最得意的儿子,缅甸王太子闵启德·室拉,这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和他自己一样,也是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父亲,也就是他自己征战沙场,也是十三岁上了战场,当时莽应里自己还在莽应龙的带领下征战沙场,闵启德也活跃在战场上,祖孙三代一起征战,被当时的缅甸军队极大拥护。

这场关乎国家命运的战争,莽应里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体力去指挥了,因此,他决定把这场战斗交给他的儿子去指挥,借此作为考验闵启德能否成为挽救国家命运的英雄王,如果他做到了,那么缅甸的王位就是他的,谁也抢不走,如果他做不到,那么缅甸就会灭亡,王位也不复存在,这是很直观的等价交换。

闵启德自己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考验,也是最严峻的考验,自上战场以来,就没有如此艰巨的考验,和之前历次的战斗相比,他都没有如此紧张和激动过,十万军队,放眼周边的国家,有几个国家能组织十万军队暂且不说,又有几个人可以指挥十万军队作战呢?那个明将萧如薰也就只能指挥三万人作战,但是他的手下,却有实打实的十万战兵。

除了十万战兵之外,还有十万杂役军随着他的主力部队一起前往,给战兵服务,给战兵当炮灰,这场倾国之战,莽应里已经集中了自己全部的军队和全部的财富,把所有的家当都托付给了自己的儿子,他自己身边只有两万人不到的卫队,他给这支主力部队筹集了足够使用半年的粮草和军需供给,这几乎是把他的家底都给掏空了。

王都的人们的家里面能用的东西全部都被征用了,他们也在翘以盼自己的子弟兵可以带回来比他们付出的十倍百倍更多的战利品回来,这不是第一次了,以往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也会奉献出他们的全部支持军队战争,打赢之后,他们会得到数倍于他们所付出的,只有他们是和这个军政府休戚与共的。

这场倾国之战,缅甸付出了全力。

闵启德召集了自己父亲身边所有能打得有战斗经验的打过胜仗的大将,一起举办军事会议,详细分析明军和暹罗军的情报结合目前所知道的一切信息,他们断定明军和暹罗军会结成联合部队一起前进,而两军目前尚且还在磨合期,所以不敢贸然出兵开启战端,而这一点,恰巧就是缅甸军的胜机。

一名从莽应龙起兵时代就一起跟随着莽应龙的两朝老将如此建议——

明军和暹罗军之间语言不通,习俗不通,相互之间磨合需要一定的时间,各自的战法和习惯都不一样,难免会产生摩擦,如果没有充分的沟通和协作,他们是不敢先主动出击的,而是会借着目前的优势,继续威压缅甸,然后抓紧时间磨合。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国内烽烟四起,到处都是反抗势力,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明军和暹罗军的联军,他们还没有出战就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让我们征集不到足够的粮食和军费,目前的一切已经是全国的力量,我们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时间拖得越久,对明军和暹罗军越有优势,而对我们就越危险,我们只有半年的粮草和军需,每拖一天,我们战胜的几率就小一点,所以虽然非常冒险,但是目前我们最正确的战术,应该是主动出击,直捣暹罗都,把纳瑞宣那个狗崽子给宰了,把明国的统帅给砍头,告诉所有人,我们才是这里的霸主!

沿袭了莽应龙的霸气的老将军,霸气无双的吼出了最强的宣言,年轻的闵启德浑身上下热血沸腾,战将们血气十足,于是一直通过了这个目前看来对缅甸优势最大的决议。

既然敌人要灭我的国,我就要正面还击,打倒敌人的老巢里面去,敌人一定以为我还在构筑防线,却不知道我所奉行的真理是『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我从来不畏惧任何的挑战,不畏惧任何敌人,我们就是在战争中和挑战中生存下来的!

闵启德大手一挥,立刻下达了自己出任总帅以来的第一条军令。

全军整备,全军出击!

三百四十二 手足无措的莽应里(下)

闵启德也和明军交过手,在云南的时候,他和明军交过手,和明军厮杀过,杀过十来个土邦军和汉兵,也被这些明军在身上留了口子,这家伙是个身上有十几道伤疤的战场虎仔,强悍善战,丝毫不畏惧死亡,他也是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杀敌,中国也有一个叫秦舞阳的家伙十三岁杀人,看起来很凶恶,但是两人之间的差距似乎……

正面对战过,对明军没什么畏惧心理,历来都嚣张惯了,让他十分不理解『大明』这两个字为什么对缅甸有如此巨大的杀伤力,仅仅只是听到这两个字,就能让那些往日里恭顺的不要不要的家伙们全部反水,为什么那些并不强悍的汉人能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他不解,他愤怒,所以他要对那些给他的国家和父亲造成伤害的人起反击。

他的命令很快得到了落实,这一次,缅甸王子亲自率兵出征,给很多勇士很大的信心,他们仰慕闵启德的勇武,崇拜他的勇武,所以愿意跟随他一起出征。

闵启德对他的勇士们表了开战演说,他说,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国家和自己的战士被其他人瞧不起,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居然就衰败到了这样的程度,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耻辱,我们的敌人不仅是那个被我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明国,更有我们曾经的奴隶——暹罗人。

这帮,居然敢反抗身为主人的他们,简直是不知死活!他们这一次过去,不仅要把那些狂妄无知的明人给狠狠的打败,还要把那些妄图作乱的暹罗人给重新奴役一边,要把那个不知死活的纳瑞宣给杀掉,诛灭他的全家族,彻底灭亡暹罗!

“灭亡暹罗!灭亡暹罗!灭亡暹罗!灭亡暹罗!”

这样的吼声惊天动地,一场救国之战就这样被闵启德给煽动成了以和往任何一次缅甸出兵一样的战争,士兵们纷纷认为明人和暹罗人一点都不可怕,他们是去消灭暹罗的,明人是暹罗请来的帮手,但是也没有用,他们会把明人和暹罗人放在一起,一起杀掉。

数十年征战的声威,让他们有了极强的自信心。

有自信心是好事,但是自信心太过于膨胀以至于看不清楚自己和时局,那就十分的可怜了,闵启德似乎就遇到了这种事情,他的部下们也纷纷被他煽动的脑袋热,热血上涌,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是好在缅甸内部还是有明白人的。

“大王,那些倭人您也是看到过的,之前萧如薰把二十万倭人杀得干干净净,倭国被他打的四分五裂,而我们连一只一千多人的倭人都不能全部歼灭,更何况是歼灭了倭人的明军呢?我认为我们应该更加小心谨慎一点,不能盲目乱来把主力派出去,我们应该固守坚固的城池和险要的山地。

等明军和暹罗军一路来攻击的时候,他们肯定会因为一些矛盾出现摩擦,或者争夺战功战利品还有指挥权的事情,如果我们主动打过去,那简直就是直接过去送死,还能顺便帮着他们磨合,等他们磨合完了,再打过来,我们已经没有抵抗的余力了!大王,请一定要慎重考虑啊!”

说这话的是从莽应里的爷爷时代就跟随着他们家族一路走来的老元勋,真正的元老,和莽应里的爷爷一起出生入死,帮着莽应里的老爹打下大片土地,到了他的时代,老元勋荣誉退休,在另外一些地方帮助莽应里,八十多岁了还活着,莽应里十分尊重他,也很信任他。

但是他这一次提出的建议有点挫伤了莽应里的自尊心。

他一直都把莽应里看作自己的子侄一样教导保护,希望看到莽应里成长为真正的雄主,但是看到莽应里的展有点跑偏的时候,他也是担忧过的,可是举国上下都支持莽应里,他也就没说什么,等到现在危机频,政权摇摇欲坠,不忍心看着自己拼搏下来的土地落入他人的手中,很久没有公开表意见的老人再次出山了。

他很敏锐的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尽管他已经八十岁了,但是他的思维却比一些年轻人还要灵敏,他提出了本该是非常正确的很有可能拖垮明军和暹罗联军的建议,但是却因为一些话语刺激到了莽应里,被莽应里强硬的拒绝了。

“不管怎样,我是在战斗中成长到现在的,闵启德也是在战斗中成长的,我们不知道什么叫做防守,我们只知道进攻!”

莽应里强硬的拒绝了这位老元勋的建议,并且不再见他,老元勋住着手杖追了好久,气喘吁吁的差点死掉也没有追上莽应里让他收回成命,只能回到家里面对着莽应龙和他爹的牌位使劲儿的哭。

但是再哭也没有用,闵启德还是带着十万大军出了,一路朝着泰缅边境而去,要打暹罗一个措手不及,让明国的汉人见识一下我们缅甸武士的勇武,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强悍!

看着远去的部队,莽应里的心里并不安稳,老元勋的话不是没有让他意动,实在是话说得不好听,他不愿意接受,但是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自己的考量,出战之前,他也向自己的葡萄牙军事顾问询问过这场战争的胜负可能性,葡萄牙军事顾问拍着胸脯对他说没问题,他手下的火枪队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敌人。

莽应里并不安心,火枪队只是他十万军队的组成里非常微小的一支,并不能算制胜法宝,只能说是锦上添花,而且一旦打仗的时候下雨就大事不好了,火器根本用不起来,还是要靠肉搏战才能取胜,大家拼的是勇武和战斗意志,不是你的火枪队。

但是莽应里迫切的需要支持的意见来安慰他,这个支持的意见给了他很大的安慰,促成了此战,所以他尽管本能的认为有很大的问题在里面,却不愿意细细的去考究,去找寻原因。

他宁愿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也必须要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并且无条件的支持主战的闵启德,自己的王位到底还是要传给他的。

只是,莽应里多少有点手忙脚乱手足无措了。

三百四十三 大雨和辣椒

过去的几十年里面,莽应里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情要打的仗,是没有任何迟疑的,他不相信自己会战败,他不相信自己会被别人打败,他只相信自己是无敌的,他的民族他的国家的崛起是顺应天命的,天命在他这边,所以即使是庞然大物一样的大明,他也敢进攻,尽管他连大明的一个省都没有打过。

可能在他的意识里,大明也就云南广东广西加在一起那么大?

所以当萧如薰这来自北方的狼南下以后,他明显的不适应了,他开始慌乱,开始怀疑,开始质疑自己,最终决定通过一场战斗,把胜负和前途交给上天,让上天来判断来决定谁应该崛起,谁注定成为垫脚石。

萧如薰从来都认为情报是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在开战之前一定会取得相当程度的情报,进行深入研究和探究之后,再行决定战术,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萧如薰认为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因为此战关乎到萧如薰之后的大略,他必须要保证这场战争以极低的代价可以取胜。

因此他便搜当地有关气候地形和有害物种还有常见的病症之类的信息,力图保证军队的安全,也有派人跟随暹罗的情报人员奔赴缅甸边境处搜寻相关的情报,关于情报,纳瑞宣王也相当的在意,所以两人一拍即合,一起派了相当一部分的人和翻译前往搜寻缅甸人的情报。

既然磨合需要时间,开战需要时间,那就好好的搜寻情报,打磨战术,适应气候,萧如薰给了三万明军足够的时间,让他们适应当地的气候,尤其是下雨的时候,现在正值夏季,暹罗的雨下的又大,时间又长,幸亏萧如薰准备了大量油纸可以用以保存火药,否则火药都要潮湿了。

萧如薰很确定如果打仗的时候突然下雨,那么对于火器部队的打击是相当大的,所以火器部队训练火器的同时,萧如薰也会给他们每人一把佩剑或者佩刀,一旦火器不能用,立刻变为刀剑手参与肉搏,而炮手因为火炮笨重,不能及时撤退,所以就要求铳卒保护炮手撤退。

一旦下雨,萧如薰就感觉不仅空气和房屋,就连自己所用的床铺都是潮湿的,这股湿气无孔不入,让人动弹不得,一旦下大雨,明军的营房都会变成小池塘,不少地方都会淹水,而且营房还会被水渗透,对此,纳瑞宣王表示他也没办法,下大雨的时候,暹罗士兵包括欧洲人都是一样的受罪。

除非你住到城池里面,那就好一点。

萧如薰还是拒绝了,选择在军营里和士兵同甘共苦,这一点很受军士们欢迎,考虑到士兵们身体的需要,萧如薰就把之前准备的蜀椒和辣椒大量的投入到士兵的伙食里面,让士兵通过吃辣来祛除体内积蓄的湿气,以免患病。

说起这个,萧如薰还觉得有点搞笑,辣椒这东西元代就已经有达官贵人从海外引入,当作是花卉种植观赏,到了明代,辣椒还是观赏类植物,并没有被当作食物,到也不是没有人试吃过,只是味道太刺激,有人怀疑辣椒有毒,就不敢吃了,此时此刻的中国,若要品尝到辣味,主要靠蜀椒,也就是花椒。

萧如薰在浙江福建和广东三省都有现有人种植辣椒当作观赏类花卉种植,价格不高,因为实在没有太多人喜欢,也就种着玩玩,萧如薰到打听谁家有大量种植辣椒,也没有找到多少,然后就把他们手上的辣椒都给买了,然后顺带着购进了一大批蜀椒,就是打着给士兵吃辣祛除湿气的主意。

刚开始士兵们闻到相当刺鼻的辛辣气息的菜和汤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不敢吃这里头的东西,有些吃过蜀椒的人说这是辣味,很正常,然后带头试吃,结果被比蜀椒更辣更刺激的味道给刺激的吐了一地,连忙询问这到底是什么,怎么那么辣那么刺激。

结果这些宁夏士兵被萧如薰嘲笑,然后大家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萧如薰提督大口大口的吃辣的菜,喝辣味的汤,然后狂出汗,一抹额头,吃完喝完,吸溜着嘴唇大呼过瘾,看他汗如雨下面红耳赤的样子,似乎真的很过瘾!

士兵们看的眼热,也不管辣不辣,纷纷学习萧如薰,最开始的刺激过后,他们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一样在烧,烧啊烧啊烧啊就把这些天积攒的湿气和郁闷的气息都给烧出来了,汗如雨下,面红耳赤,整个人就和萧如薰一样一边吸溜着嘴唇一边大呼过瘾,一边狂吃一边狂喝,似乎是享受到了什么特别美味的东西一样。

有了宁夏兵带头,其他的士兵也不愿意落后,南兵和狼兵都开始尝试吃辣,有些人是吃过蜀椒的辣味,觉得这种辣味更刺激,倒也不是接受不了,有些人打出生开始就没吃过辣味,背着辛辣的感觉刺激的舌头吐的老长,说自己快要喷火了,然后相互嘲笑对方。

最后吃着吃着吃出狠劲儿来了,比着吃赛着吃,吃着吃着又吃出了味道,宁夏兵先爱上了这种感觉,然后是凶悍的狼兵,更是爱这种味道爱的不要不要的,最后才是浙江福建广东的南兵接受这种辣味,短时间内,三万主力都开始接受这种辛辣的饮食了。

不过萧如薰储备的辣椒不多,市场上卖的也不多,几天吃下来就没了,士兵们有些不满,吃不到辣味反而不习惯,开始抗议闹事,搞得萧如薰哭笑不得,就只好询问暹罗有没有辣椒出售,纳瑞宣王一愣,一拍大腿!

天兵喜欢吃辣味?太好了!咱们暹罗有这种辣椒出产,但是喜欢的人不多,因为太辣,所以经常卖不出去,反倒是那些洋人买的更多,天兵喜欢?好!大量赠送,折价出售!

于是萧如薰才知道,纳瑞宣王嘴里的暹罗辣椒就是传说中的泰国朝天椒的祖宗,辣度远大明出产的蜀椒。

大明军队就在雨水和辣椒的双重折磨下痛并快乐的度过了最后一段非战时光。

当大雨停止,天空重新放晴的时候,之前派出去的探子们带着惊慌失措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缅甸人主动出击,缅甸王太子率兵三十万朝暹罗杀了过来。

三百四十四 王的抉择(上)

说实话,最开始萧如薰是没有想到缅甸那边居然敢主动出击的,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明南下南洋征讨缅甸,摆明了就是要给缅甸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一下惹怒大明的后果,顺便看看能不能占到便宜,把缅甸给灭了,就算灭不了,被大明灭了威风的缅甸还能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吗?

显然是不能的。

原本就嚣张跋扈不得支持的缅甸瞬间就遭到了国际孤立,成了国际的弃婴,大家纷纷向大明靠拢,这个给点钱那个给点物资,虽然不多,但是好歹是一种象征意义,象征大家都站在大明爸爸这边,站队坚决,绝不鼠两端——大明爸爸你帮我们收拾掉缅甸这个熊孩子,只要您还我们一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们就还是爸爸您的好孩儿。

萧如薰代表大明爸爸接过了孝顺儿子们的孝敬,表示一定会狠狠的收拾缅甸这个熊孩子,或者干脆给丫的灭了,让所有想做熊孩子的都小心一点,你爸爸我的腿脚还没到不利索的时候,收拾你们这些熊孩子还是轻轻松松的!

有了萧如薰这样的暗示,周边的小国们蹦达的更欢了,莽应里派去征缴赋税的人不是被杀了就是被赶回来了,最好的一个也是被礼送出境,一分钱一粒米粮都没有带走,而且不是一家,而是几十家一起有预谋有计划的反抗,搞的莽应里焦头烂额,都不知道该讨伐谁。

好不容易和南部诸部落签订了君子协定,北边大军调回,但是西边的粮食和钱财就是拿不上来,他也没办法,只好按照老规矩,请本族人慷慨解囊,打败了敌人之后十倍奉还。

这种事情莽应龙干过三次,每一次都说到做到了,莽应里之前也干过一次,也说到做到了,现在是第二次,他的本族人民相信他,所以答应他,拿出了自己的钱财和粮食,勒紧了自己的裤腰带,等着大军带着金银财宝和荣誉凯旋而归,并且得到他们的十倍偿还。

萧如薰以为他们会死守要地,坚壁清野,不给他和暹罗联军好果子吃,这样一来,在这样的地形作战,明军和暹罗军搞不好真的会陷入困难之中,萧如薰为此也有些担忧,因为实在是不了解当地的地形,但是没想到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就不用解决了,因为问题不存在了。

人家自己主动杀过来了。

还是带着号称三十万的兵马,他们一共多少兵马来着?大概十几万战兵,十几万杂役兵,算上可以动员的,勉强三十万,全来了?不可能,后方不稳定的情况下,莽应里不可能把全部的兵马交给自己的儿子,自己肯定会留一部分人马应急,所以无论是战兵还是杂役兵都不会全部交给闵启德。

来的多了,后方不稳,来的少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们的主动出击一定不是为了试探明军和暹罗军的实力,那样的话号称三十万没有必要,急匆匆的在联军还没有动攻势的情况下就出兵,必然是抱着打胜仗挽回声势解救危局的想法,而且派去的明军探子形容缅甸军的阵容是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际——这些探子都是专业探子,知道什么叫做人山人海十万大军。

那探子自己预计对方起码有七八万人,至于自己看不到的那就另当别论了,综上所述,萧如薰觉得缅甸军此来一定带了足以和明军暹罗军交战争锋的兵力,而且战略目的一定是挫败明军和暹罗军的起码一部分人马,在舆论上给缅甸挽回危局,以免缅甸落入更加孤立无援的境地。

萧如薰还是不太了解莽应里和闵启德,不知道他们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而来的,但是他所预料的其他还是正确的,比如缅甸军队的战兵的大致数量。

随后的消息让萧如薰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觉得缅甸人此来可能不仅仅只是为了挽回舆论那么简单。

八月三日,有战报传回大城,战报上称缅军一部突入边境,攻克边境重镇湄索,八月四日,又有战报传来,称缅军大部队马不停蹄向班邦珊进攻,已经击溃部分守军,班邦珊告急。

八月五日,战报称班邦珊陷落。

八月七日,有战报称达府陷落。

八月八日,战报称缅军十万一路往东不曾停息,沿途击溃多支小部队的进攻,锐不可当,所到之处纵火焚烧,杀戮无数,暹罗百姓苦不堪言,纷纷向南溃逃,纳瑞宣王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宣布整兵备战,随时准备北上,并且联络萧如薰,请求明军一同出击。

萧如薰看着地图,往缅军进军方向所在的东部一直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较为明显的标注。

“王上,这里是哪里?”

萧如薰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标注。

“这里,这里是彭世洛府,是小王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是很富庶的地方。”

萧如薰点了点头,开口道:“没错了,缅军的目标就是这里,缅军大概是想占据这里,摧毁王上的家乡,打压王上的威望和信心,增强他们自己的军心,而且,大概也存着要夺取粮草的想法。”

“什么?!”

纳瑞宣王仔细观察着地图,很是讶异的现缅军的进军路线的确是笔直朝东奔着彭世洛府而去的,那是他的家乡,是他的支持者和声望最高的地方,彭世洛如果陷落被焚毁,在政治上就会让纳瑞宣王陷入极其不利的境地,至于夺取粮草……

“洞武国被诸国孤立,诸国皆奉大明为正统,拒绝给洞武国提供更多的粮草和钱粮,其国内烽火遍地,反抗者诸多,莽应里穷兵黩武不思生产,早已把家底败得精光,哪里有可以支持十几万军队长期作战的钱粮?我预计他们的钱粮一定不多,之所以如此紧迫的进军攻击,定然是想着要得到粮草,顺便打击我们的信心。

彭世洛府又是王上的家乡,定然富庶,一边得到富庶之地的钱粮为己用,一边打压王上的威信,陷王上于不仁不义之境地,使得王上不得不紧急出动兵马与之抗衡,直接与王上的主力对决,以逸待劳,等王上率军奔驰而来,其大军早已休整完毕,士气旺盛,而王上则疲累不堪,战争胜负清清楚楚,这些人的算盘打得真是响亮啊!”

三百四十五 王的抉择(下)

见到萧如薰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纳瑞宣气不打一处来,开口道:“提督就别说这些了,想想办法才是真的,彭世洛是小王的家乡,对小王的意义非常重大,更别说彭世洛还有粮仓和武库,甚至还有蓄养战象的训练场,一旦被闵启德得到了,情况会非常糟糕!”

萧如薰看了看地图上的标注,摇了摇头。

“王上,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们被洞武人摆了一道,他们趁我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先进攻我们,使我们猝不及防,我们现在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挽回目前的局面。”

“做什么?”

“坚壁清野,纵火焚城!”

“什么?!!!”

纳瑞宣王情急之下居然飙出了海豚音,没看出来,他还有做男高音的潜能。

萧如薰指了指地图上的缅甸军,还有他们目前所在的大城地区,对比了一下两军和彭世洛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差,除非我们手上的军队全部都是大明的辽东铁骑,才能千里奔袭支援彭世洛,然而我们做不到,等大部队抵达了,彭世洛早已沦陷,洞武军已经兵精粮足,以逸待劳,我们绝无胜算。”

“可……”

纳瑞宣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上,我知道你心里很不愿意这样做,但是自己烧掉,总比资敌要好,他们为什么那么快的进军彭世洛?肯定是为了粮草,他们缺粮,不能打持久战,为了改变局面,只能以战养战,彭世洛的存粮和武库如果落到了闵启德的手里,我们会非常麻烦,所以,王上,你必须要下这个命令!

马上火派骑士星夜兼程赶赴彭世洛,命令当地官员马上组织百姓撤离,粮食和武器能带多少带多少,带不走的一把火烧掉,城池也要一把火烧掉,还要留下军队和闵启德纠缠,给百姓争取时间,总而言之,只要人还在,城池还能再建,如果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萧如薰这话说的非常中肯,也是目前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一直没说话的袁黄也表达了支持意见:“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就算要调兵,一时半会儿我们也集合不了多少军队,两三万军队过去完全不会是洞武人的对手,最好的方法就是纵火焚城,不给洞武人留下一粒米粮,让他们扑个空,更加暴躁,从而露出破绽,只要他们露出了破绽,我们就有机会。”

纳瑞宣王看了看萧如薰和袁黄,又转过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两个混蛋,这不是他们的东西,不是他们的国家,不是他们的国土和子民,他们倒是大方的很,一把火烧掉,彭世洛多少房屋和建筑,要花多少钱才能重建?更关键的是,那是纳瑞宣王的家乡,对于他而言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家乡的人也是支持他的铁杆粉丝,他需要他们。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放任彭世洛被攻破,不仅城池保不住,人也活不下来,到时候自己的声威大减,还要丢掉大批武器和粮食,面对缅甸军更加犀利的进攻。

别的不说,他从小一起和闵启德长大,一起接受了葡萄牙式的军事教育,一起参加这样的教育的还有其他一些傀儡王国的王子,他只是其中之一,而闵启德作为最强的王国的王子,对于他们是迟疑绝对的居高临下的态度的,学习只能他最好,成绩只能他最佳,武力只能他最强,其他人只能忍气吞声,他就是绝对的第一。

若不是他的父亲忍痛牺牲了他的姐姐的幸福,把他的姐姐送给了当年已经五十四岁的莽应龙做侍妾,任他蹂躏,他还不一定能早早的归国积蓄实力,从而挣脱缅甸的控制,但是他的姐姐就十分凄惨了,没几年就死了,纳瑞宣王万分悲痛,同时也感受到深深的耻辱。

当年,回国的途中,他思考过,他意识到自己和国家的命运前途,居然要靠牺牲姐姐的幸福和性命来换取,那么这个国家,还有他们这些懦弱的男人,难道不是最大的罪魁祸吗?

他从此以后就誓,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一个柔弱的女子牺牲自己去换取国家的存亡,也不允许自己懦弱,不允许自己投降。

在大明对缅甸宣战之前,他以及其强悍的性格硬生生带领刚刚获取自由尚且不如缅甸的暹罗抵抗了缅甸军队的五次进攻,一次都没有认输投降,最惨的一次被打到了国都大城底下,围城九个月,孤立无援,但是最终愣是没让占尽优势的缅甸人打进来。

他强悍的不认输的不屈膝的性格就此固定养成,他的精神也成为了一个民族永远的图腾,他在泰国人心里的地位就相当于汉武帝在中国人心中的地位一样,是个永远不会被忘却也不会被磨灭的英灵。

他不允许自己认输,否则他会自己杀了自己。

面对如此的情况,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一个当初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离开屈辱的环境回到父亲身边之时所做出的抉择一样的抉择,到底是留着自己的身体将来去拯救国家,还有牺牲自己拼了命也要救出姐姐,虽然可能不一定成功。

英雄是刚强无比的,而领袖则懂得审时度势,必要的时候忍气吞声,领袖不会认输,但是不代表领袖不会变通,纳瑞宣是一个英雄,但是他更多的是一个领袖,英雄属于他个人,领袖属于整个国家,他不会因为个人的情节而置整个国家于危险的境地,他知道轻重缓急,一如他当年决定立刻归国。

于是,纳瑞宣王终究做出了决定。

派人星夜兼程火奔驰到彭世洛府,下令彭世洛当地官员立刻组织百姓大撤退,能带走的东西尽量带走,带不走的全部堆在一起,当地驻军务必坚守到最后一刻,只有百姓全部撤退完毕之后才能撤退,撤退之间点燃全城,不把任何一点物资留给缅甸人。

当他做除了这个决定的时候,袁黄用很是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萧如薰,萧如薰心有灵犀般看了看袁黄,两人都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暂且不说,但是,他们都知道了,这个人,是朋友的时候会非常可靠,值得依赖,但是有朝一日成为了敌人,也将非常可怕。

三百四十六 焦土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在一本西方人描绘东方历史的专著上,一名西方历史学家以十六世纪末在东方土地上作为雇佣兵征战的西方人的笔记传记为原始材料,评价了这样一场著名的大火——彭世洛的一把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一座繁华的城市,也是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的命运与前途。

在纳瑞宣王下定决心之后,焦土抗战的战略得以认定,缅甸人突如其来的进攻让萧如薰和纳瑞宣王没有任何的准备,纳瑞宣痛失自己的家乡还有数千乡民,而萧如薰虽然没什么损失,但是也对缅甸人的果决有了一些了解。

在面临绝境的时候,有人会万念俱灰坐地等死,有人会奋起反抗争取最后的一线生机,而这些缅甸人显然就是后者,无论是莽应龙还是莽应里,都是乱世枭雄,乱世枭雄的结局不是开创历史,就是战死沙场,绝对没有其他的结局,莽应里作为自己民族最强悍的战士,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抵抗到底。

萧如薰也清楚,这样的敌人,是绝对不会投降的,绝对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而与此同时,缅甸人此番出兵的具体数目也得到了大致准确的判断,大明的探子和暹罗的探子一起形容了那支在彭世洛府肆虐的缅甸军队,说那是遮天蔽日一样的军队,不仅有大量的象兵,还有大量的火枪手和炮手,暹罗军队大约五千多人,只抵抗了一刻钟就全面崩溃了。

也幸亏焦土战略的顺利实施,在缅甸军队进占彭世洛府之前,彭世洛府已经被烧毁了,熊熊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停息,房屋、仓库,象场,寺庙等等,全部都被烧毁了,而死在这场大火里的暹罗人预计有一两万人,对于暹罗而言,这是一场灾难,是一场动摇人心的灾难

只不过对于缅甸人来说,这也是一场灾难,暹罗人宁可烧毁自己的家乡也绝对不把土地交给他人,不把粮食武器交给缅甸人,这让闵启德暴跳如雷,他率兵紧赶慢赶的强行军是为了什么?丢下杂役兵带着精锐兵马一路猛冲猛打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什么?

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他几乎是立刻下令军队救火,抢救粮食和武器,然而火势猛烈,缅甸军队被大火烧死了几百人,愣是没抢出任何东西,随后火势越来越大,无法控制,直到第四天的清早,一场倾盆大雨浇灭了这场大火,这场大雨持续了一个上午,大火熄灭之后,双眼充血的闵启德下令搜寻废墟。

废墟之下还有什么呢?除了被烧焦的就是被烧焦的,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找不到,偶尔找到些残垣断壁残桌子断板凳,也是一点用都没有,他们不仅一粒粮食一把武器都没有得到,连一个当地人都抓不到,那些在边境抓住的暹罗人都说彭世洛有大量的储备,他们才一路奔驰而来,现在彭世洛或许是有大量的储备,但是全部都化为了灰烬。

一场狂奔强行军,得到的只是一座废墟,什么也没有,闵启德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缅甸军队的士气受到了何种打击也是可想而知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缅甸军队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继续向前进一步,再去抢夺别的东西了。

闵启德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军队陷入了颓唐,他想要再次组织部队去攻城略地夺取粮草以振奋士气,却惊愕的现自己之前将部队用的太狠,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长途奔袭到了这里,几乎没有完整的休息过一整天,部队极度疲惫,已经到了体能崩溃的边缘。

在这样的大前提之下,闵启德即使再暴怒,也只能让部队休息,否则,必然引起哗变,他只能在彭世洛的灰烬中安营扎寨,顺便等待着之前掉队的杂役兵还有部分监视主力。

而另一方面,焦土战略的确让暹罗受到了巨大的损失,但是将缅甸人的脚步禁锢住,使他们无法进一步进攻南下,这就给了暹罗宝贵的之机,纳瑞宣紧急调兵遣将,武装军队,给精良兵器,责成部下官员紧急准备粮草,随时准备北上出击,同时也告知明军,希望明军一同随行,准备出击。

萧如薰和袁黄研究了一下目前得到的情报,做了一个针对缅甸军的完整的分析。

缅甸军的主力人数约在十万上下,估计是其国内可以出征的精锐主力的全部,他们是有着孤注一掷的打算,打算在暹罗境内就把战争结束,顺便灭掉暹罗,毕其功于一役,将所有的威胁解决掉,这是一种极其大胆的战略战术,但是却意外的有效,短时间内已经攻破了暹罗的北方重镇彭世洛,把更北方的清迈等地隔绝,一举打破了纳瑞宣王之前的战略,情势岌岌可危。

缅甸军的作战兵种有火枪手,炮手,人数不多,但是战力强悍,有大量洋人在其中组织;还有象兵,战象约三五百头,远远望去十分恐怖,一旦开战,战象群落冲击,会产生极其恐怖的战争效果,用地动山摇来形容也可以;还有就是传统的刀枪剑还有弓手,人数最多,是缅甸军队的主力。

“对敌铳卒和炮手,我军和暹罗军都有相对应的火器部队,可以与之抗衡,不足为惧,更兼我军鸟铳和佛朗机铳占压倒性多数,所以火器方面我们完全不会落入下风,至于战象,暹罗人也有相对应的对策,暹罗战象部队可以和洞武国战象抗衡,我军只要辅助,不需要承担主要战力,至于主力部队,季馨,你的火炮战法就可以大派用场了。”

袁黄对目前的情况做了一个简要分析,得出的结论是缅甸军的任何军队兵种,明军和暹罗军的联军都能对抗。

“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袁公,万一临战的时候天降大雨,那可就不好了,我的确善于使用火器,也有用火炮占据高处覆盖射击洞武的战象,造成战象的惊惧,从而直接冲垮洞武军的军阵,但是一旦下雨,所有火器都不能用,那就是实打实的肉搏拼杀了,我军和暹罗军加在一起八万余人,与洞武军主力十万人对抗,颇有难度。”

三百四十七 天行有常(上)

萧如薰的顾虑袁黄也认同,便说道:“此番作战没有大量骑兵辅助,的确是有困难的,若有一万辽东铁骑,此战便不足为虑,但是具为步卒,就有所难度了,恐怕伤亡不小,难以为继啊!现在只能期盼最好不要下雨,如果真的下雨了,季馨,我们就要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

“之前在朝鲜和倭寇血战,火器还是能用的,吴惟忠才以五千兵马抗衡三万倭寇,而如今,如果火器不能用,我军在兵力上就是绝对的劣势,此战,就要看谁能把握天时地利了,我对天象略有研究,袁公,你呢?”

“略知一二,之前也听当地人说起过,此时乃是暹罗雨季,大雨一下就下几天,还是倾盆大雨,别说火器了,怕是连人都不怎么好用,难道大家一起窝在水里面打仗?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是休兵罢战的结局。”

“总而言之,唯有死战一场了,十万洞武军,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自己倒是来了,这一仗若是打赢了,将之全歼,则洞武国之战就已经结束了,洞武人将再也没有反抗之力,其国土可一鼓而下,云南之危立解,南疆必将恢复安定,所以此战不仅是巨大的挑战,也是巨大的机遇。”

袁黄看了看萧如薰,询问道:“季馨有何打算?”

萧如薰瞅了瞅袁黄,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开口道:“尽量保存自己的实力。”

袁黄眯了眯眼睛,嘴角勾勒起一丝笑容:“季馨和老夫所想的一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藩属国又如何?若是我军消耗太大,之后该如何瓜分洞武国土?若是叫暹罗得去太多,暹罗便会成为第二个洞武,更兼暹罗乃是大明的不征之国,到时候免不得朝中掣肘,是以现在就要未雨绸缪,想方设法,叫暹罗人和洞武人死拼,我等坐收渔利,岂不更妙?”

“季馨做何想法?”

“不说还好,一这样说,我反倒更加期待战时下雨了,袁公,你觉得我这样的想法如何,我打算……”

萧如薰在袁黄的耳边叽哩咕噜了一阵子,袁黄的脸色时而放松,时而紧皱,面色变幻不定。

“这样做,风险未免太大了些,且不说天时地利,单单是这个度若是把握不好,不仅暹罗有灭顶之灾,我等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而且此番主要敌人是洞武人,并非暹罗人,季馨是否在考虑考虑?”

“袁公,毕其功于一役之战,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这一次的机会不把握住,我们就难以遏制暹罗的展,暹罗将会成为第二个新罗,失去了洞武的掣肘,暹罗将没有敌手,此间如此大的土地,全部被暹罗据有,则暹罗不仅仅威胁云南,而是会威胁整个岭南乃至于江南!

大明北边有蒙古有女真,不能再在南疆多出一个暹罗,当年南倭北虏已经闹得大明够呛,难道现在还要再来一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袁公,如薰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异族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强大起来!此番战事我全权负责,我一人全部把握,无论是时机也好,战况也好,袁公还请宽心。”

袁黄略有些迟疑的看着萧如薰,开口道:“季馨,有些时候,老夫也不清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藩属国终究是藩属国,纳瑞宣姑且能干,但是他的后代未必能干,南疆之地酷热,根本不便于展,与我大明而言,也并非是必需的,你这样做,万一被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啊!”

“袁公,你还记得在朝鲜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吗?”

袁黄一愣,没想起来什么东西。

“我说,大明的北疆这些年来越来越冷了,春季来的越来越晚,冬季来的越来越早,这天儿也不似之前那般暖和,而是愈加寒冷刺骨,北地民众多有抱怨,近年来降雨量越来越少,粮食产量也不复之前那般多了。”

袁黄忽然就响起来了当时在朝鲜的明军大营里面,萧如薰曾经面色凝重的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季馨,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如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袁公,我是想说,天气如果再这样冷下去,大明北方,天气会越来越冷,降雨量会越来越少,河水湖水井水都会干涸,黄河以北的所有耕地将无法产出粮食,整个大明以北的粮食将绝收!将产生严重的饥荒和流民之乱。”

“什么?!”

袁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袁公,我曾对华夏历代的大的灾难感兴趣,在家便搜古籍,查阅过很多古籍和地方志,犬戎灭周平王东迁,齐桓公尊王攘夷,秦末汉初匈奴之乱,黄巾之乱,两晋五胡之乱,唐末五代之乱,元末之乱,以至如今,我看到了一个很令我感到吃惊的事情,这些大乱时期,往往都会一并生各种旱灾,蝗灾,农作物绝收,农民起事,还有瘟疫。”

“那能说明什么?”

“那能说明历朝历代的大乱之争并非仅仅是,还有天灾在其后作祟,袁公,一个最浅显的道理,如果风调雨顺,连年丰收,百姓会做乱吗?”

“那自然不会,但是风调雨顺并非是每一年都会出现的,这要看……”

袁黄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说辞,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这要看上天是否愿意,对吗?袁公,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我们不能每年风调雨顺,为何我们不能一直风调雨顺下去?为何每年我们不能一直丰收下去?如果可以的话,会少掉多少作乱之人?”

“天行有常,不因尧存,不以桀亡,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揣度?”

袁黄只能这样吱吾着。

“对啊,袁公你都说了,天行有常,天行,是有常规的,是有其规律的,冥冥之中,天有他自己的规律,如果我们现了这个规律,掌握了这个规律,并且运用这个规律,就能避免很多的灾难。”

“这如何可能?那是天啊!”

袁黄指着自己的头顶,瞪大了眼睛。

“袁公,二十四节气难道不是天行?我等观天象,预测下雨下雪晴天雨天东风南风,难道不是因为掌握了天行有常?若是没有掌握天行的部分规律,我们如何确定一天的十二个时辰?如何区分一年四季?如何确定春分夏至?这都是天行,是古人掌握的天行,既然天行能被掌握到这样的地步,自然可以再往里面继续钻研,掌握更多的天行之道!”

袁黄瞪着眼睛张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百四十八 关键的棋子

“正是因为天行有常,我们才能掌握季节,掌握节气,掌握农耕的时节,借助这些知识,让我们的农民可以生产出更多的粮食,正是因为我们掌握了这些规律,所以我才知道,如果晚上看到星辰布满天空,明天就一定是个晴朗的天气,反之则不然,袁公,这不是天行吗?”

袁黄哑口无言。

“既然我们可以预料到明天的天气,就意味着天行有规律,只要掌握了这个规律,不说阻止,至少可以避免天灾所带来的危害,不是吗?为什么我们只能预测明天后天的天气,而不去试着预测往后数年的天气?不要拘泥于每天的晴雨,而去试着现每一年的气候变迁!

袁公,遍阅古籍,我现了一个规律,一个天行的规律,每当古籍中记载旱灾,气候寒冷,夏雨雪的时候,都是北地蛮夷南下的高峰期,而相反,风调雨顺的时节,往往是咱们对北地蛮夷动反击的时候,您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天气冷,北地蛮夷就没有水草养育牲畜,就没有吃食,不得不南下掠夺,我们遭遇大灾,没有足够的粮食养兵,难以抵御,天气温暖,则北地蛮夷不缺少食量,无需南下,而我朝则有力动兵夺回人口领土,便是如此。”

萧如薰点头:“对!这就是一个天行的规律,袁公你不是知道的吗?还有,正是因为天气温暖,气候暖湿,粮食牲畜生长繁荣,吃食充沛,所以百姓才能生育孩子,人口则会不断增多。

而一旦天气变得寒冷,粮食产量锐减,那么之前的大量人口将无可避免地面临断粮之危,粮食不够吃,就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就会出现流民,然后北地蛮夷再次南下掠夺,我们又无力反抗,对吗?严重者则会灭国。

比如金人南下,辽灭国,宋失北地;蒙元南下,金灭国,宋灭国,这些人生活在北方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南下?仅仅是因为中原繁华?大家都是一样的人,粮食够吃衣服够穿,为什么非要打仗?

因为气候寒冷,他们原本的驻地无法生存下去,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南下掠夺粮食,因为他们在温暖的时候生育的大量人口也面临没饭吃的困境。

而此时此刻,北地蛮夷身强体壮全民皆兵的优点就体现出来了,而我们因为地方缺粮造成的混乱,还有边关缺粮,士兵缺粮,导致没有战力,没有组织,一溃千里,遂有灭国之灾!史籍中所记载的一切正好证明了末将所思所想的正是实情,而非揣度与猜测!

历朝历代中原王朝分崩离析,并非仅仅是因为土地兼并皇帝昏庸,更是因为气候转寒,大量北地民众无法生存,没有粮食吃,不得不造反以求生存,气候温暖的时候有大量人口,他们需要吃饭,气候转寒了,他们还要吃饭,但是此时就没有那么多粮食了,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造反,并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土地,更是因为有土地也长不出粮食!”

袁黄已经被完全震住了,若论四书五经,十个萧如薰绑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若论现在的这些气候变迁天行有常,十个袁黄绑一块也不是萧如薰的对手。

于是袁黄咽了口唾沫,艰难的开口了。

“所以……季馨,你是说,眼下,咱们正在经历一次天气骤然转寒的过程?”

萧如薰摇了摇头。

“天那么大,气温骤然转寒是不可能的,但是,持续转寒是一定,袁公你可以想想,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那些史书,那些史书记载,先秦时期,商周时代,中原也是有大象的,商人也有象兵,但是现在你看看,只有这些闷热之地才有象兵,大象只能生存在这些地方,这足以证明,商代的中原和现在的南蛮之地一样,都是密林遍布,气候湿热之地,而现在呢?”

袁黄恍然大悟,一拍桌子:“原来如此!正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两千年前,中原也和现在的南蛮之地一样,是闷热之地!而后来气候变迁,中原之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当年的中原比现在的中原要热上许多!”

“对!正是如此!先汉时期还有记载,洛阳之地三月桃花开,八水绕长安,那就意味着先汉之时,陕西之地也是一片温暖,桃花都能生长在三月的北地,缺水的陕西还有八水环绕,那就意味着那个时候,陕西的气候也比现在要暖和许多,足够温暖才有足够多的水!而之后百余年后,夏雨雪,六月飞霜,那可不是什么大冤奇冤,那是因为天气寒冷到夏天都要下雪了,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长出粮食?

正是因为如此这般的气候变迁,才能造成之后的种种,胡人南下,晋室崩溃,南北朝分立数百年,一直到隋才得以统一,袁公,不妨这样说,土地兼并,皇帝昏庸,商人囤积居奇,豪强欺凌小民,官府横征暴敛,这些,就像是火药,而天灾,则是火星,一颗火星落下,瞬间点燃了遍布神州的火药。”

袁黄越想越觉得萧如薰说的很有道理,再一想当今,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观今日之时节,季馨,你的意思是说,今日之大明,已经走到了这个关口?”

“正在关口徘徊,尚未完全进去,所以,还有一线生机。”

袁黄重重的松了口气,他认为这是大明还有一线生机。

其实萧如薰也是如此认为的。

但是他们此时此刻都没有预料到,萧如薰所说的一线生机到底是不是属于大明,抑或是说,属于整个汉民族,而并非是大明。

直到此时此刻,萧如薰都没有造反的想法,他想在不会被小冰河期影响严重的热带地区给大明注入新的血液和活力,用商业的力量和海军的力量给大明新的生命,这是他找寻到的救国之道,用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盘活一局棋,而缅甸和暹罗,同属于这颗关键的棋子。

三百四十九 大战在即

袁黄明白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历史的关头应该怎么样去做了。

他惊叹于萧如薰的远见卓识,惊叹于萧如薰的眼光之深远,所以他确切的相信萧如薰一定就是那个人嘴里的大明之光,大明的希望,所以他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残弱老迈之躯,耗尽最后的生命力,帮助萧如薰完成他的梦想。

他相信萧如薰一定可以拯救徘徊在死亡关口内外的大明,一定可以!

“季馨,你所设下的计划还有所欠缺,老夫替你完善,真的到了那个关口,老夫会帮你运作一切,你只要全心全意的关注战场,关注战局,确保那一战咱们一定会大获全胜就可以了,战阵指挥,我不如你。”

袁黄决定全身心的投入,为萧如薰出谋划策。

萧如薰大喜过望,为袁黄的全身心的投效感到万分的欣喜。

这是他的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的幕僚,一位传统正式有着较高名望的文人士子的主动投效对于他而言是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的,他们的门生故旧,他们所交好的有才华的文人士子,就在这个时候和萧如薰产生了联系。

通过袁黄一个人,萧如薰可以掌握袁黄的人脉关系,从而选择自己需要的人才士子,并且在袁黄的帮助和劝说下,使之加入到自己的阵营当中,减轻自己作为武将的劣势,为之后的计划出谋划策。

占据土地容易,建立军镇也容易,军管更容易,但是正常的展生产如果没有文官的辅助,那是不行的,袁黄一个人没有办法帮助萧如薰管辖这块庞大的新晋国土,萧如薰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处理民政。

他需要足够的帮手,甚至还需要足够的汉民移民过来,充实当地,不管是广东福建浙江的,还是已经到了海外各地的汉民,只要愿意到这个新的军镇里面定居,对他而言都是巨大的帮助。

他不可能靠着一群缅甸人来拯救大明,而且缅甸人的数量也不多,数百万,青壮基本都会死掉,一群老弱妇孺能干什么?只能给明军服务,无法生产,萧如薰也不会允许他们再怎么繁衍下去。

于是乎,计划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纳瑞宣王那边也频频开始大动作,不复之前的缓缓准备,准备的度骤然提升,总是来萧如薰这里交流情感彰显存在感的林远山等华人官员也没有时间再过来了,到处奔波筹集粮草和军械,为联军八万人搞好后勤,纳瑞宣的部队已经集结了过四万人,剩下的人最多两天就能季节完毕。

明军全军已经集结完毕,正在检查军械,检查自身,擦拭兵器和火炮,随时准备出征,士兵们正在吃出征之前的养膘饭,而在行军途中,他们还有更加新式的战饭可以吃,那就是萧如薰让火头军营整出来辣味酱汁卷大饼,用暹罗的辣椒炒制大明式的酱汁,然后把浓稠的酱料涂抹在大饼上,易于保存,而且还足够咸,还辣,可以激起士兵的勇气。

两天以后,万历二十三年八月十六日,大明暹罗联军准备妥当,在暹罗国都大城以北的地区举办了誓师大会,宣誓要消灭入侵之敌,收复沦陷的国土,再打到洞武国的国都勃固去,生擒莽应里,将其凌迟处死!

大军士气高昂,战意昂扬,纳瑞宣以高的演说技巧将自己的士兵激的嗷嗷直叫换,大明军阵这一方倒是沉稳的紧,不过萧如薰登台一拔战剑朝天一指,大明军阵中就出了整齐划一的怒吼——万胜!

连呼三声而罢,萧如薰收剑入鞘,大喊一声:“出征!”

隆隆战鼓声响起,庞大的军阵有条不紊的运动起来。

暹罗人用好奇的眼神看着缓缓运作起来的大明军阵。

他们不仅仅想要收复国土灭掉缅甸,更期待的是看到大明天兵是如何战斗的,他们都很想看看那个强悍无比的国家的士兵是如何战斗的,用四万人征服一个有二十万人军队的国度的军队到底是多么强大。

大明暹罗联军北上出征的消息很快就传递到了彭世洛府的缅甸军营里面,闵启德得知这个消息之时,正在暴怒之中,因为他派出去的抢粮军队没有一支抢到足够的粮食,周围城镇村落里的暹罗人好像瞬间就从人间蒸了,只有凌乱的房屋,没有人和粮食钱财,一看就是全部跑路了。

有些人留着完整的房屋,还能让缅甸士兵住进去避避雨,有些人则是非常光棍的把房屋一把火烧掉了,连个房顶都不留给缅甸人,导致因为强行军而没有带够物资的缅甸主力战兵有不少人只能在外面淋雨吹风,有数的帐篷和防雨的东西只能给军官和地位较高的精兵使用。

此时虽然是炎热的时节,但是淋雨吹风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带来病痛,从第一名缅甸士兵感冒烧开始,短短几天,已经有几百名士兵感冒烧了,虽然闵启德已经很快的采取了措施,把生病的士兵和健康的士兵隔离开来,但是还是有大量士兵感冒烧失去战斗力,缺衣少食的状况下,缅甸军队的军心被严重的动摇了。

闵启德一边派人催促杂役部队尽快行军,一边派人四处寻找房屋和粮食衣物,甚至是药物,但是很少有所获,从彭世洛逃出去的百姓们不只有往南边跑的,还有往北面和东面跑的,缅甸人进犯的消息瞬间传开了,大量百姓落跑,临走了还不忘记毁掉房屋和田地,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让世仇的缅甸人得到,这是他们自的行动,没有政府组织。

要怪就怪缅甸人把暹罗人伤的太狠,两国世仇数十年,彼此之间的仇恨都难以化解,从官方延续到了民间,颇有不共戴天的架势,现在一听世仇来进犯了,又要来摧毁他们的生活了,他们愤怒之下,就算是自己的东西,自己带不走了,也一定要烧毁,绝对不会留给缅甸人,让他们吃土去吧!

这就造就了大战在即的关口,闵启德所面临的困境。

三百五十 瘟疫爆发

彭世洛府,缅甸军大营所在地,这几日,缅甸大营里面显得格外的忙碌。

一些用各种颜色各种式样的布蒙着脸的缅甸士兵两两一组,将一些再也不可能醒来的曾经的战友的尸体抬出军营,扔到他们早些时候挖好的大坑里面,然后放入一些引燃的物品,等大坑满了,就点火烧掉。

本来他们是打算埋掉就算了的,但是他们的主帅闵启德王子说,不能让这些忠勇的战士的尸体留在这些们居住的肮脏的土地上,必须要让他们回到家乡,而如何让他们回到家乡,就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把尸体带回去?显然不可能,尸体是会腐烂的。

答案呼之欲出——烧掉,变成骨灰之后,把骨灰带回去。

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才停下来,闵启德派去联络杂役队的传令兵带回消息,说他们被大雨阻隔住,根本无法行军,眼看着就两三天的路程,却愣是被阻挡住无法行走,大雨之后的泥泞土地和暴涨的水位让缅甸军队苦不堪言。

这就使得在彭世洛的缅甸主力战兵们倍受煎熬,大量士兵找不到可以入住避雨的场所,少数的帐篷和房屋不是被将官占用了就是被挤满了,根本无法再塞进去哪怕一个人,剩下的好几万缅甸士兵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只能想方设法的从彭世洛的废墟里找出一些没有被烧坏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总之先搭建起来避雨再说。

不过也就是一个避雨棚子,没有任何保温保暖的措施。

大雨下着,湿冷的风吹着,那些士兵既不能擦干身子,也不能换上干的衣服,只能在大雨中无奈的等待着,一天,两天,三天,等天气放晴,阳光再次照射下来的时候,不少士兵现自己身边的战友已经浑身滚烫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第一个死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短短三个时辰,从上午到下午,整个彭世洛的缅甸军营传出了一百多名士兵病死的消息,闵启德起初还不觉得多么严重,因为大营太大,消息传播和数据统计太慢,直到第五百名病死的士兵出现以及更多被感染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

这是可以传染的瘟疫啊!

然而事情已经出了他的设想,当他知道医师都死光的时候,事态远比他知道的要更严重。

他想起了十几年前,他跟随自己的爷爷莽应龙出征的最后一战中,大营爆瘟疫,一千多名士兵死难,还有两千多人被传染,眼看着大营不保,莽应龙在一个红毛夷的劝说下痛下决心,把这三千多人摆在一起隔离开,用火枪全部杀死,然后一把火烧掉,保住了军队的主力,也就是那次之后,莽应龙患病,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缅甸人根本没有足够达的医疗体系,基本上还处于巫医的时代,西洋人来了以后,带来了放血疗法,然而这也是西洋人的巫医手段,东方的巫医和西方的巫医凑在一起,臭招频出,别说治疗了,自己死掉的例子也是多如牛毛,所以在缅甸人看来,对付瘟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现了,隔离,枪杀,一把火烧掉。

一条龙服务之后,任何瘟疫都能被消灭掉,当然,是被消灭掉的,从未被治愈过,缅军军营内也就有了这样的传统,大营内一旦出现了类似于瘟疫的患者,随军医师要是无法救治的话,就直接隔离杀掉,免得祸害大军。

这一次情况不同,现的比较晚,而且随军医师是第一批全灭的,大家现死人去找随军医师的时候,现十多个随军医师死成了一团,一个都没活下来,大家这才开始慌,上报了闵启德,闵启德正在为杂役兵赶不过来无法救援的事情大雷霆,连杀三个传令兵,突然听闻瘟疫再起的消息,他差点没有昏过去。

不行,不得了,大事不好!

他立刻下令士兵在大营外面挖坑,下令士兵把死掉的人的尸体丢到大坑里面,本想埋掉,但是想了想当初爷爷的做法,他觉得还是烧掉最为稳妥,于是下命令,说不能容忍战士们埋在敌人的土地上,所以要全部烧掉。

现在意识到生瘟疫的人是少数人,当初经历过那血腥一幕的现在大部分都是军官,闵启德召开了军官会议,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让这些军官带着自己的亲卫队,拿着火枪,配合佛朗机人的火枪队,一起将患病者和有感染症状的人带到隔离区的大营里面,然后封锁起来,行动一定要小心,不能引那些患病者的躁动,当初就是因为患病者躁动,使得本该不死的一批莽应龙的亲卫队也死掉了。

闵启德不会重蹈覆辙。

他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知道残酷的军官和没有心理负担的西洋人行动起来最为快捷,他们到处搜寻生病的士兵,然后抬出去说是治疗,健康的士兵们没有人怀疑,生病的还有意识的士兵也不怀疑,老老实实地跟着走,到了隔离大营里面躺下,看到周围全是一样生病的人,还有些蒙着布匹的人挨个地问姓名,才有些安心。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的不远处,荷枪实弹的缅甸人火枪队和洋人火枪队已经准备妥当,火烧大营的材料已经准备好,渐渐的堆积满了整个隔离大营,一场大火在所难免。

闵启德并非是铁石心肠,他也不愿意这些不断被抬进去的精锐战兵们就这样死掉,每一个战兵的训练和成为精锐的历程都是辛苦的,也需要政府的大量投入,每个人都是他的心头肉,是他踏平暹罗砍杀明军的重要依仗,现在大仗尚未开启,就率先死人,枪口没有对准敌人,居然先要对准自己人,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堵得慌。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闵启德再三确认。

三百五十一 影帝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周围都被线路人一把火烧光了,什么东西都没剩下,三天三夜的大雨把一些可能有用的草药也给泡烂了,一点用处都没有了,随军携带的一些药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用,医师都死光了,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一名上了年纪的将军苦着一张脸对闵启德说道:“我手下的军队已经死了十七个,病的也有百多个,再不把他们送到大营里面,正常士兵也要病,从一个到两个到三个到四个,一个接一个永远停不下来,如果不把患病的士兵和健康的士兵隔开来,咱们这十万人都要完蛋!这就是当初为什么先王忍痛下令枪杀患病士兵的原因!”

“我知道!我也亲身经历过!所以我才下令这样做,只是……这些都是咱们本族的人,是咱们的血脉之亲,他们患了病,我却要杀了他们,老将军,你觉得,我死了以后,有什么面目去面对他们?”

老将军红着脸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老头子肯定死在王子之前,有老头子在,老头子去跟他们解释,他们要是不听,就让他们生吞老头子的血肉!绝对不干王子任何事情!这一切,老头子我来承担!王子要是相信老头子,就让老头子来负责指挥!”

事情说到这一步,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闵启德实在是没有下令枪杀自己的士兵的心理准备,爷爷为此郁郁而终的一幕还在他的眼前重演着,他不愿意自己也重蹈这样的覆辙,即使是自己下的令隔离这些士兵,他也希望下令开枪的人不是他。

于是,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将军就承担起了这样的职责。

就算被族人戳着脊梁骨骂,也要解决瘟疫,也要获得战争的胜利,否则,老头子连被族人指着脊梁骨去骂的机会都没有!

病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多,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已经有三千多人出现了高热的症状,昏迷不醒者也有一千多人,死亡人数上涨到了八百人,但是主力军营里面出现的高热患者已经大大减少,而病患大营内的死亡数量则急剧增加。

军营中人心惶惶,大家似乎都意识到了些什么。

又过了一天,军营中几乎不再出现高热的患者,而病患大营内的士兵已经病死了过一千人,有人报告病患大营内的几名士兵试图冲出病患大营,被守卫的士兵乱刀砍死了。

闵启德知道,再不下定决心,就没有机会了。

当天晚上,天色昏暗的时候,一阵密集的火枪的枪响在大营东南角的位置响起,大营的士兵慌张不已,纷纷拿起武器出营查看,大营里响起了主帅的战号声,大家都在紧张的戒备着,不一会儿,闵启德全身披挂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和几名军官紧张的交谈着,又过了一会儿,大家看到了东南角病患大营的位置起火了。

整个军营顿时躁动不安起来,没一会儿,一名火枪手跑过来,跪在闵启德的身前向他汇报战况。

暹罗军有一只前锋队趁着黑夜摸到了病患大营,以为是主力大营,于是开始偷袭,被正好率军巡查大营的老将军现,于是老将军立刻带队去支援,但是病患大营的士兵大多失去了战斗力,暹罗军现这个事情之后就放火焚烧大营,老将军率军扑过去的时候,和暹罗军激烈交战,虽然击退了暹罗军,但是病患大营保不住了。

闵启德的眼泪水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丧尽天良的暹罗!居然杀我患病的兄弟!杀我患病的同族!我的同胞啊!!!”

闵启德跪伏在地上,哭天喊地,涕泗横流的样子就像是自己的父亲去世了一般,悲怆的拍打着地面,拳头都给打出了血来,那般凄惨的模样,带动着大营内士兵们的情绪,使他们痛哭流涕,悲伤的气氛席卷了整个大营,几乎每一名士兵都在为战友的逝去而哭泣。

“我对天誓!如果不踏平暹罗,不把纳瑞宣那个的脑袋拿来祭奠我的同胞,我就是死了也无法葬入家族的墓地里!叫我死了以后,尸体被大象踩踏成肉泥,灵魂永远留在最黑暗的角落,受尽折磨和痛苦!”

闵启德站起了身子,紧握着自己手里的武器,仰头大声地喊着。

然后他转过身子,面对着悲伤的部下们。

“你们看好了!你们记住了!你们不要忘记!是谁!杀死了我们无法还击的同胞!是谁取走了他们的性命!是暹罗人!是纳瑞宣那个!是那低贱到了地里的!他们居然敢杀害我们的同胞!英勇的战士们!你们要怎样才能为我们的同胞报仇?!”

不知是谁十分适时的大喊了一声:“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

士兵们受到了鼓舞,异口同声的大声叫喊着“杀杀杀”,因为缺衣少食和瘟疫所造成的低落的士气似乎瞬间就恢复了,每个人都把仇恨投放在了并不存在的偷袭大营的暹罗军队的身上。

闵启德看着眼前狂热的士兵们,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一箭双雕,不仅解决了患病的暴动士兵,也把士兵们低落的士气挽回了,接下来,只需要计划好战略战术就可以了。

他不打算继续在这里等着那群可恶的杂役兵了,他要带队主动向他们靠拢,狠狠的教训他们一顿之后,直接南下,不再等待了,继续等待的话,什么也得不到,得到的只有死亡和寒冷。

这几天别说士兵了,就连他都没有吃到几块肉,这让他的胃部极度空虚。

于是第二天一早,闵启德就宣布进军,带着军队往进军过来的路上走,士兵们还在疑惑的时候,一天以后,他们遇到了正在一片泥泞中的高处安营扎寨丝毫没有前进打算的杂役军队。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闵启德的主力部队红着眼睛驱使着这些杂役兵走在他们前面,他们跟在后面,准备用这些杂役兵的命换来一场伟大的卫国战争的胜利,当然,也要算上他们那些死不瞑目,至死都不太相信他们自己人会对他们下狠手的战友们。

三百五十二 纳瑞宣不能等待

缅甸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段解决了一场尚未展露獠牙的瘟疫的事情,萧如薰和纳瑞宣都不知道,他们带着各自的兵马,同样在泥泞中挣扎,三天三夜的大雨不仅让缅甸军队寸步难行,大明暹罗联军也是一样的,寸步难行,不得不在相对高处安营扎寨。

潮湿的空气使得他们随身携带的木料都受潮了,难以点火,只能用少数没有受潮的木料做饭吃,大部分的人只能躲在帐篷里面不出来,等着大雨下完,萧如薰在自己的军帐里面看着外面那连绵不断的阴雨,心中不仅有忧虑,也有庆幸,这场大雨下得好,下得非常好,他之后要做的事情,也有足够的理由了。

袁黄走进了萧如薰的军帐,看了看四下无人,对萧如薰说道:“准备的差不多了,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除了亲卫队以外,没有旁人知道,季馨,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暹罗人没办法挡住洞武人的进攻,如果暹罗人战败了,一溃千里,咱们的军阵被溃兵一撞,也无法幸存,季馨啊,你可要安排妥当。”

萧如薰点了点头:“放心吧袁公,该做的我都会做好,这一战我也是想要获得胜利的,只是想让暹罗人多出点力罢了,此战的结果依然不会变。”

说着,萧如薰给袁黄倒了一杯热水。

袁黄接过热水喝了下去,又开口道:“如此大的大雨,洞武人就算想要偷袭也办不到,他们定然也被困在彭世洛府周边地区动弹不得,这样也算是让士兵得到休整,但是这样的天气,容易让湿气入体,引高热之症,季馨啊,老夫以为,还是叫火头军给大家伙儿煮些生姜水驱寒吧!”

“嗯,如此甚好,这样的天气可不能让士兵生病了,我知道了。”

萧如薰这边在行动着,纳瑞宣那边也在行动着,他的目的和萧如薰的最终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消灭缅甸军,但是在情感的深度上又完全不同,彭世洛府的滔天大火让纳瑞宣和麾下士兵的心中充满了愤怒,这五万军队每个人都憋着一股火气,而这不停的雨只能让这种火气更加猛烈。

几乎是天气刚刚放晴的时候,纳瑞宣王就来找到萧如薰,说要立刻进军彭世洛和缅甸人决一死战,萧如薰看着纳瑞宣一副上火的面孔,无奈的笑了笑,开口道:“王上,并非本督不愿立刻进军,而是本督麾下炮队和铳卒的火器全部受潮,失去战斗力,不把火药恢复则无法战斗,更重要的是,道路泥泞,本督的火炮就算有轮子也无法前行,就算想走,也走不掉了。”

说完,萧如薰就带着大惊失色的纳瑞宣去火器大营里面看,一看之下果然如此,大营里面一片泥沼,还未退去的雨水把不少火炮都给浸泡了,火药别说受潮了,不少火药都直接泡在水里,士兵们拼尽全力的正在运输火炮打捞火药,看起来,这是真的无法在短时间内出了。

看到这一幕,纳瑞宣王顿时无语,焦急之下,对明军生出不满——明知道我们这里多雨,你们还弄那么多火器,现在好了,不仅火器部队走不了,战斗部队也走不了,都来这里帮着抗洪抢险了,炮队行动本来就慢,现在路烂成这样,就更慢,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候,袁黄站出来打圆场,说大家还是再等等,至少等这些积水退去,等道路可以走人了再走,不然的话,不仅火炮运不走,一些战略物资也运不走,而且这样的天气不仅仅是我们遭殃,那缅甸人也遭殃,他们也动弹不得,所以咱们还是不要着急,等准备好了再走。

准备好?等准备好了就不止一个彭世洛要被烧掉了!

纳瑞宣无法继续等待,回营之后召集心腹将领商议一下,觉得不能继续等下去了,报仇心切,破敌心切,他们无法忍耐,便做出了决定,留下一只小部队给明军提供帮助,顺便指明道路,而主力五万人则率先开拔奔赴彭世洛,请明军尽快行军,不要耽误了时候。

如果遇到了缅甸军队,他们也会率先开始交战,但是从交战到全面开战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所以应该可以等到明军抵达再行全面开战,但是不管怎样,他们都要遏制住缅甸军队的行动,不能继续放任缅甸军队在暹罗境内肆虐!从大城到彭世洛这一条线,是整个暹罗的精华地带,这里被毁掉的话,暹罗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出于这样的想法,纳瑞宣王就不能继续等待了,暹罗目前的精华地带就是一条线,北到清迈,南到大城,彭世洛府可以算作中转站,帝王之乡的独特优势使得彭世洛府的展更加繁荣,其繁荣程度不下于都大城,远北地重镇清迈。

正是因为这样,纳瑞宣才因为彭世洛的被毁而感到无比恼怒,士卒们也感到无比恼怒,纳瑞宣王麾下最精锐的一队士兵基本上都是来自于彭世洛府周边,家乡被毁,等于是国仇家恨撞在了一起,他们如何能继续呆在这里等着明军的火炮部队恢复动力呢?

那种东西战前打几下就好了!战斗的时候不还是要看实打实的钢刀吗?!

如此的想法充斥在纳瑞宣的脑海中,他决定丢下明军,自己做主力,决战缅甸,一如他之前那五次绝死之战一样,没有明军,他照样能取得最后的胜利,那就意味着,明军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大家的同仇敌忾和绝对的勇气!

于是,在国仇家恨的刺激之下,暹罗军队淌着高过膝盖的水,一步步踏向彭世洛府。

与之相对的,缅甸军队也是淌着高过膝盖的积水,一步步的踏向暹罗人的都大城,两支世仇军队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和对方彻底决战把问题彻底解决掉的想法,谁也不打算给对方在留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的生机。

三百五十三 剧烈的碰撞

闵启德想着,如果打败了暹罗军队,就要屠杀暹罗的王族和一切贵族,把他们的子民全部变成奴隶,永远为缅甸服务,而纳瑞宣也在想着,如果击败了缅甸,就要吞并他们的国土,把他们的子民全部变成暹罗人的奴隶,用他们的一生为之前犯下的错误赎罪。

两人怀揣着同样内容的想法,朝着不同的方向急驰而去,两股与钢铁的洪流即将在某一处注定被载入史册的地点交汇,而产生剧烈的碰撞!所有人都会明白,这一战,将决定两个国家两个民族的未来,将决定两个时代谁能取代谁。

万历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五日,暹罗的先锋三千人和缅甸军队的先锋五千人在廓沙拉遭遇,随即展开了一场激烈的遭遇战,或许是刚刚下过大雨的原因,两军都没有没有携带火器,是纯冷兵器的交战,而且还是肉搏式的交战,暹罗的三千人和缅甸的五千人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双方带着对对方彻骨的仇恨,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互相交战,斩杀对手,鲜血浸染了那片土地。

最后,这场惨烈的遭遇战以暹罗军损失两千五百余人战败后撤的代价而结束,相对的,缅甸人也没占到便宜,他们战死了两千七百多人,筋疲力尽,在暹罗军撤退的时候,本想追击,但是担心再追下去会遇到暹罗的主力,白白葬送掉自己,所以没有继续追逐,而是就地休整,勘察地形,准备在这里迎战暹罗人。

他们派人回去报告了闵启德,距离廓沙拉还有两天路途的闵启德在得到先锋队战胜的消息的时候,大喜过望,下令奖赏先锋将军的同时,下令全军加紧赶路,而另一方面,因为人数过少而战败的暹罗先锋军四百余残兵回到纳瑞宣王身边的时候,纳瑞宣王没有惩戒他们,而是褒奖了他们,赞言他们勇敢的和过自己两千人的对手交战的勇气。

之后,暹罗人又多了一条战斗的理由。

为战死的两千五百名战友复仇。

与此同时,纳瑞宣没有失去理智,通过这场遭遇战的分析,他分析到闵启德没有在彭世洛傻等,而是继续南下,脚步未曾停息,一点也不像正常来交战的,反而像是着急要寻找主力来灭国的,想起了萧如薰的分析的纳瑞宣王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兵力似乎不够多,但是事已至此,不能后退,后退就是示弱,会极大的损伤军心,唯有趁着这个军心巅峰期打一场胜仗稳住士气。

他派出了脚程快的部队,连夜奔赴廓沙拉勘察情况,那名领兵的将军没有辜负纳瑞宣的期待,加紧赶路一天一夜,第二天午夜的时候摸到了廓沙拉,在那里看到了缅甸军队的临时军营,干掉了几波守夜士兵之后,暹罗军在半夜两三点钟的时候动了突然袭击,成功覆灭了这支杀害他们两千五百多同胞的军队。

两千两百多人的缅甸军队因为这次意想不到的偷袭而全部阵亡,只有少数几个人逃跑了,当然这些就不重要了,暹罗军占据了廓沙拉,在这里勘察地形,设下陷阱,派出哨兵四处索敌。

双方未曾全面开战,仅仅是一场前哨战就打得如此惨烈,缅甸军损失了五千战兵,暹罗军也损兵三千余,双方的先锋队等于都是全军覆没了,前锋战就如此惨烈,更不要提之后的全面大决战又该是如何的惨烈,无论是纳瑞宣还是闵启德,都已经有所觉悟了。

闵启德从逃回来的几名士兵的嘴里得知先锋全军覆没之后,感到无比的愤怒,但是同时他也明白,纵使他如何宣扬纳瑞宣是个不要脸的低贱的奴仆,但是纳瑞宣不是一个好应付的对手,纳瑞宣是一个很危险的家伙,比起他那个无能的父亲,纳瑞宣要可怕得多,他可以带着军队连续五次挫败缅甸优势兵力的围剿,而这一点是之前的暹罗王所做不到的。

暹罗人在对抗缅甸人的时候总是处在守势,并且不止一次的被打败,被灭国,国王被俘虏,国都被焚毁,数次沦为缅甸的保护国傀儡国,什么都要听缅甸的,但是纳瑞宣横空出世以后就不同了。

他想起了小的时候,纳瑞宣和一帮傀儡过的王子在勃固和他一起接受葡萄牙军事教育的时候,纳瑞宣总是掌握得非常快,虽然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纳瑞宣每次的考核成绩都比较低下,但是闵启德十分清楚纳瑞宣真实的本领,所以他对纳瑞宣一直相当的戒备,想方设法的要除掉纳瑞宣。

只是最后也没有成功,纳瑞宣被他的爷爷放走了,那是他感觉非常遗憾的事情。

直到今天,纳瑞宣居然有了反抗缅甸的军事实力,不断的掀起战争,数次挫败缅甸的围攻,让莽应里感到深深的力不从心,当年的担忧变为现实,也不知道莽应龙要是知道了这一切,会做何感想。

看着那些跪伏在地上的瑟瑟抖的败兵,闵启德叹了口气,开口道:“战败也不是你们的过错,你们不是纳瑞宣的对手,下去吧!”

几名士兵如蒙大赦,连忙屁滚尿流的离开了。

闵启德站起了身子,看了看瓜子自己身后的军事地图,考虑着纳瑞宣可以动用的兵力。

三千先锋队,连续两次主动进攻,这就证明他们的总兵力绝对在三万人以上,暹罗刚刚摆脱困境不久,军对的确强大,但是人数不会太多,五万人应该是一个比较客观的数字,相对于自己的十万大军来说,纳瑞宣处在劣势。

这样想着,闵启德还有些放松,只是突然又想起了造成今天这一切的根源的明军,他又开始忧虑了。

单纯的暹罗军队不可怕,一点也不值得他担心,甚至不值得他出动十万大军来死战,但是加上明军,那个庞大帝国的军队,就很值得探讨了,目前还不清楚明军的具体数目,但是按照准确的消息,四万明军打爆了二十万日军并且将日本打成两半的消息是非常肯定的。

无论是野战能力,还是6战能力,还是火器能力,还是海战能力,明军都在暹罗和日本之上,而缅甸,还没有自大到可以完虐这两个国家的地步,闵启德也不会这样认为。

三百五十四 『老朋友』的会面

暹罗人不可怕,明军及其背后的大明帝国才是心腹大患,闵启德是这样考虑的,明军的可怕程度远在暹罗人之上,暹罗人虽然总是可以挫败他们的进攻,但是那多是在防御作战上占了地利的便宜,正面交战的野战战役里面,暹罗人甚至还不如他们,被压着打,否则也不会被好几次打到了国都底下。

只能说纳瑞宣那狗崽子善于守城,善于防守,真要面对面野战,这家伙不见得就能干得过他闵启德王子。

因此,他不仅关注暹罗人的动向,也在关注明军的动向,但是前线传回来的情报确确实实写着是和暹罗人的先锋军交战,现的尸体全部都是暹罗人的,没有一个汉人的尸体,汉人并未处于暹罗人的先锋军之中,不知道汉人到底在什么地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汉人的军队一定也来了。

暹罗军和缅甸军一南一北分别朝着廓沙拉地区前进,两只世仇军队在这里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

八月二十八日,上午,暹罗军率先抵达了廓沙拉大营,率先安营扎寨,抢占有利地形,并且四处索敌,到处盘查密林山地是否有缅甸军,最后得出了结论——缅甸人还没有抵达这里,纳瑞宣松了口气,下令军队立刻整顿,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因为缅甸人的数量将会过暹罗人。

与此同时,他第三次给明军去消息,告诉明军他在廓沙拉地区安营扎寨,随时准备和缅甸人决战,缅甸人实力强横,没有大明的相助,恐怕他难以取得全胜,还希望大明军队尽快加。

大明军队当然会加,萧如薰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纳瑞宣完蛋,那就不好玩了,他早就把大部分的火药都密封保存得好好的,少部分火药是拿出来给人看的,包括一些大炮也是,早就保存好了,谁会推着几百门大炮跟着军队走泥巴路?跟着一起走的组装好的大炮只有五十多门,还都是轻便的中样佛朗机铳,就连铳卒身上的火药袋都有一大部分是没有装火药的空袋子。

到这种湿气重的地方就要注意保持火药的干燥,火药要是不够干燥,仗也就别打了,好比萨尔浒之战,正好是下过雨的第二天,空气潮湿,湿冷风阵阵,明军的火药纷纷受潮,无法开枪开炮,战前要用火把火药烤干,那是何等的低效。

然后在战前终于可以开枪的情况下,却因为风向突变,明军铳卒纷纷开枪,结果烟雾却向明军自己的阵地上飘了过去,导致步战刀盾兵失去视野,军阵被女真铁骑冲破了,明军死伤惨重,『火未及用,刃已加颈』。

深知火药弱点的萧如薰自然不会做傻事,而那些在暹罗生活多年的西班牙葡萄牙法国的火枪手似乎也早有准备,暹罗军对开拔的时候萧如薰看到那些火枪手用一种不知名的植物叶子包裹着自己的火药袋,所以火药没有受潮,估计这也是暹罗当地的一种秘方,但是时间紧迫,萧如薰没有多问,他有自己的方法。

萧如薰在暹罗军队出一天,太阳暴晒了地面一天之后,才下令军队开始出兵,时间上晚了暹罗军一天一夜,度上慢了暹罗军三分之一左右,正可谓是不紧不慢,为了不让那些纳瑞宣留下来的『向导』起疑,还专门弄得大车小车无数量,造成这些物资和路况大大减缓明军行军度的样子。

这些『向导』只能干着急,却什么也不能说。

萧如薰距离廓沙拉地区还有一天半的时候,闵启德的缅甸军主力已经抵达了阔拉沙北部,在距离纳瑞宣大营不远的地方,他也立下了大营,摆出了一副针锋相对的样子,然后派出了自己麾下的大将带领三千兵马前来挑战。

纳瑞宣知道自己不能示弱,也派了自己的勇将带着三千兵马前来迎战,先是两个大将骑着大象,坐在象背上互相大战,大象和大象干仗,大象上面的人干仗,打的相当激烈,然后纳瑞宣麾下的大将一枪把闵启德的将军刺死了,缅甸军的士气为之一挫,被暹罗军趁势杀上来干掉了几百人,狼狈的在弓箭和火枪的掩护下逃回了大营。

人都死了,虽然闵启德十分不爽,但是没有责罚那些溃败的士兵,而是自己亲自带兵前来向纳瑞宣挑战。

人家主帅上了,纳瑞宣也不能弱了气势,自己必须要上,于是他也骑着自己的战象,带兵前来和多少年的『老朋友』闵启德重新会面,距离上一次他们在缅甸王宫的学堂里面会面,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之久,这段时间内,两人谁也没有忘记谁。

闵启德甚至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帮助着纳瑞宣获得成功,不然没办法解释他怎么就能把衰落的暹罗重新变得强大起来。

莽应龙有足够的力量杀死闵启德和他的父亲,但是他的父亲十分恭顺臣服,莽应龙没有理由杀掉他,后来他的父亲更是用自己的女儿换回了自己的儿子,莽应龙更没有理由杀掉他,再加上莽应龙似乎也根本不在意这个黑小子,所以,纳瑞宣非常幸运的在莽应龙手底下活命。

莽应里因为闵启德的提醒,而对纳瑞宣多有关注,对纳瑞宣十分的警惕,也是不止一次的想要干掉纳瑞宣,不过那种感觉肯定就没有闵启德那么强烈,只当纳瑞宣惹了闵启德让他不高兴,莽应里东征西讨的没工夫管这些事情,后来更是和明军开战搞得焦头烂额,这件事情也就被搁置了。

直到纳瑞宣翅膀硬了,自己竖起了反旗,召集大家一起反抗莽应里的统治,莽应里才真正的意识到纳瑞宣的危害,一连五次兵围剿,每次都能占到上风,但是就是没办法彻底干掉纳瑞宣,最严重的一次围城十三个月,愣是没有能把纳瑞宣杀死,莽应里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三百五十五 今非昔比

在明军抵达之前,纳瑞宣就是东南亚地区反缅甸势力的精神领袖,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纳瑞宣是唯一一个在莽应里父子的压迫下取得国家的人物,大量小国的领导人都十分的赞许纳瑞宣,明里暗里的默默相助,在背后拆缅甸的台。

缅甸一直都在东征西讨,用绝对的武力压迫周边的国家臣服,但是这种压迫是有限度的,出了限度,就不美了,就会引众怒的,缅甸就是引了众怒,所以明军一来,大家就像燕投怀一般连脸都不要了也要投入大明爸爸的怀抱,深情的请求大明爸爸帮他们收拾掉缅甸这个熊孩子。

纳瑞宣更是趁势而起,起兵和明军合兵一处,誓要彻底消灭缅甸,胆大妄为,闵启德看着眼前那个熟悉且陌生的家伙,心里也是非常复杂的。

纳瑞宣未尝就没有感到复杂的情绪。

数年的人质生涯不仅磨砺了他的意志,事实上也给了他不少物质上的享受,平心而论,莽应龙对待他们这些傀儡国的人质王子还是非常不错的,给吃给穿给奢侈品,用度从来不曾短缺,吃得也很好,葡萄牙式的军事教育也给每个人提供,颇有些海纳百川的度量,可惜这种度量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比如莽应里就没有。

在缅甸的王宫里,虽然精神上备受折磨,可是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物质上的缺乏,还能得到十分良好的教育,纳瑞宣得以东征西讨的基础就来自于早年的葡萄牙式和缅甸式的军事教育,闵启德也一起学过,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狂妄自大,瞧不起他们这些傀儡国的王子,动辄嘲讽打骂,虽然被莽应龙斥责过好几次,也没见怎么改,优越感是深深刻印在骨子里的。

越是有优越感,就越是不能接受自己瞧不起的对象变得和自己平起平坐,甚至是隐隐越自己,战胜自己,那就是尤其不能接受。

“好久不见了!王子殿下!”

纳瑞宣还是怀揣着复杂的心态和自己的老对手打了个招呼。

“是啊,好久不见了,纳瑞宣,你可真是变得和之前大不一样了!”

闵启德死死盯着纳瑞宣。

“那还是多亏了贵国的王和先王,没有这两位,我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王子殿下应该是心知肚明的吧?”

“是啊,我也一直觉得,如果没有先王,你小子也活不到今天!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闵启德厉声喝道。

“如果没有你所谓的先王!我国家也不会沦落到亡国,我也不会沦落到成为人质的地步!是你们入侵我家国,还想做什么狡辩?!我本来就不是你国之人,谈何忘恩负义?!是你亡我国家在先,复国之战!为国而战!何来忘恩负义?!”

纳瑞宣厉声反驳。

“你!!来人!给我干掉此人!!”

闵启德立刻让自己身边卫兵和自己一起冲杀上前,纳瑞宣也不甘示弱,带着卫兵杀了上去,两军主帅就在十余万士兵的面前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你一枪我一枪,卫兵们则护卫在主帅的战象两侧,拼命厮杀,没有用热兵器,全部都用冷兵器厮杀,闵启德和纳瑞宣第一次面对面交战,厮杀的十分激烈。

这场小规模的两军主帅的勇武之战以双方平手而告终,两人厮杀到了最后,身边的卫兵都快全部战死了,眼看着日落西山,夜幕快要降临,各自营中的副帅下令鸣金收兵,两军各自休息,决定明天再战。

闵启德回到营中,部将们都来奉承他的勇武,然而闵启德并不开心,因为他意识到,两人的武力值在伯仲之间,无论是谁想要杀死谁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但是在闵启德看来,这却近乎于一种耻辱,因为很久之前,在他们的少年时代,闵启德是经常把纳瑞宣打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纳瑞宣根本不敢反抗。

那个时候的自己何其威风,纳瑞宣何其的卑弱,然而现在一切都生了变化,纳瑞宣这个居然敢和自己刀剑相向相互斗争,骑着比起自己的战象还要强壮的战象面对面的正面挑战自己,这让闵启德根深蒂固的优越心理受到了严重的磋商和打击,他为此暴躁不安。

“都够了!都给我滚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暴躁的闵启德把自己的部下全部赶出了军帐,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军帐里想方设法的平复自己暴躁的心情。

而反观纳瑞宣,他的心情未必就好到哪里去,这一次的交战,他不仅仅是要试探闵启德的个人战斗力和勇武,也是要试试各自军队的战斗力,双方的卫兵都是从军队里面挑选出来的绝对的勇士,和和平时代的花架子不同,战争时代的卫兵都是军队里最强悍的士兵才能出任的,因为他们负责保护主帅的安全,主帅要是死了,他们就必须跟着一起死。

纳瑞宣现自己的卫兵和闵启德的卫兵之间的战斗力相仿,两军在高端战斗力上的相仿也就意味着实力上的均衡,也就是说,同等兵力人数的背景之下,双方应该是打成平手,但是关键在于,他和闵启德之间的兵力并不同等,他经过探测,综合了一下情报,判断出了闵启德的大营估计又十七八万人的规模,而按照这个规模来算,战兵起码有十万人。

这十万战兵之前被干掉了五千多,而他这里也损失了三千多,等于双方的兵力对比并未有什么改变,他没占优势,闵启德也不占劣势。

他和闵启德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有后手,也就是目前正在赶路的明军,他的传令兵报告说,明军距离这里还有一天的路程,也就是说明军最快也只能在后天凌晨赶到战场,而如果明天闵启德就率大军来战的话,自己恐怕将不得不率军迎战,到时候以劣势兵力对战闵启德的优势兵力,自己到底能占多少优势?这可是个未知数。

十万人对付五万人,他之前打赢过,但那是守城作战,而不是户外野战,在这种没有支援没有依仗只能用血肉之躯筑城池的地方,他除了死战,就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了。

三百五十六 夜袭(一)

决定胜负的关键或许不在纳瑞宣这里,而在明军那里,自己就算是击败了纳瑞宣,也依然要面对和明军的决战。

从前哨战结束之后,闵启德心中就突然多出了这样的想法,他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如何形成的,但是这样的想法确确实实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究其根本,是因为他比较了解纳瑞宣这个对手还有这群暹罗兵,之前的数年,双方交手无数次,互有胜负,现在的缅甸不具备彻底消灭暹罗的实力,暹罗也无法彻底击败缅甸,这就是一个双方实力均衡的关键点。

如果要改变这个关键点,就非要有外力介入不可,而外力何在,很简单,外力就在至今为止尚未出现的明军身上。

这些明军有彻底击败自己的可能。

闵启德这样思考着。

而他们的战术可能是先让纳瑞宣带着暹罗兵消耗自己的实力,消耗自己的兵力,然后让明军的精锐之师来讨伐自己的疲惫之师,那样的话自己的胜率将非常小,先对付战斗力并不弱小的暹罗军,再和更加强大的明军交战,这可能会造成最后的崩盘,自己只有一次机会,绝对不能把全部的实力用在和纳瑞宣的决斗里,必须要想办法保存实力的同时,狠狠的打击纳瑞宣。

面对面堂堂正正交战的战法就被他排除了,更加合适的战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的爷爷曾经使用过的打赢了非常关键的一战的战法夜袭。

按照爷爷的说法,夜袭的时间越晚,越是靠近第二天的凌晨,那么效果就越好,那个时候是敌人的戒备最放松的时候,也是他们睡的最熟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突然袭击,敌人会猝不及防,连武器都拿不起来,甚至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惊慌失措之下,会炸营。

一旦炸营,这仗就不用打了,这个时代无解的兵乱之一就是炸营,一旦炸营,恐惧连锁之下,会以极快的度蔓延到每一名士兵的心里,而不知道生什么的状况会加这种恐惧情绪的蔓延,最后甚至可能会生明明没有敌人在追击,但是士兵还是在拼命的逃跑的可笑事件。

所以,夜袭将是最好的选择,两军交战那么多次,每一次缅甸军都是占上风,根本不需要使用夜袭,用这样的思路去考虑,纳瑞宣一定想不到作为优势一方的自己居然会采用夜袭这样的弱者才会使用的战术,他一定会觉得自己会以堂堂正正的战法来打败他,而不会用阴谋诡计,但是兵者诡道也,谁说一定要堂堂正正了?

那么多年的征战,精良的教育,闵启德虽然比不上他的爷爷莽应龙,但是至少也是个沙场宿将悍将,一个战将该明白的事情,该会的本领,他一样不缺,如果纳瑞宣觉得他只是一个狂妄自大的草包,那就大错特错了。

所幸的是纳瑞宣没有这样看待闵启德,作为曾经的同学,他比谁都了解闵启德的能耐,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三世祖,虽然有着三世祖特有的狂妄自大和骄傲的情绪,但是本事是实打实的,凭武力和威信立国的东吁王朝,如果没有几分真本事,你如何让那些骄兵悍将服从自己?莽应龙能办到,莽应里也能办到,难道说闵启德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自大狂?开什么玩笑!

纳瑞宣很佩服闵启德十三岁上战场的勇气,如果不是这份勇气和勇武,他凭什么威信统御十万大军?

然而纳瑞宣还真的没有想到闵启德会采用夜袭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毕竟他的兵马比较多,他的实力更强一点,他喜欢用面对面冲击对战的方式彻底击垮敌人的自信,把敌人从和精神上一起摧毁,这是纳瑞宣印象中的闵启德。

然而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人往往会生惊人的转变。

纳瑞宣只是按照寻常的标准安排了守夜的士兵和负责人,然后就让士兵休息了,纳瑞宣自己也需要休息,白天赶路之后和闵启德率军大战,很消耗体力,他吃了点东西之后,也就休息了,不过很快,他还没有彻底入睡的时候,一名传令兵就带着萧如薰的消息来报告他了。

对于明军的动向他一直都是放在最先等级的,得知明军加快行军度,距离廓沙拉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的时候,纳瑞宣松了口气,刚和闵启德交手的纳瑞宣感受到了严重的压力,如果没有明军相助,他估计是打不赢这场实力悬殊的野战的。

“陛下,萧提督那里有些事情需要我转告一下。”

传令兵没有离开,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纳瑞宣点了点头,说道:“你讲吧,萧提督要对我说什么?”

“萧提督说,要陛下小心提防敌军下半夜夜袭。”

“夜袭?”

纳瑞宣愣了一下,疑惑道:“萧提督真是这样说的?”

“是的,这是萧提督亲口对小人说的,他要小人转告陛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敌军不曾见到大明天兵,定会心存疑虑,不敢全力以赴进攻陛下,会想要留存实力对抗大明,但是击败陛下又是必需的,所以用最小的代价击败陛下就是敌军最主要的目标。”

纳瑞宣眯起了眼睛,思索了一下,便挥手让传令兵下去了。

闵启德夜袭他?

这样的概率是多少呢?

按照纳瑞宣对闵启德的了解,十几年的恩恩怨怨下来,他知道闵启德的内心是何等的骄傲,被自己打压下去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找场子,面对面决战击败自己是最妥当也是最符合他的性格的事情,要让他使用夜袭这种手段,纳瑞宣觉得闵启德是不会答应的。

他喜欢从精神和两方面击败自己的对手,让自己的对手彻底臣服于自己,而不是使用类似于阴谋诡计一样的计谋来战败敌军,那样的话会让他得不到满足,这样的情况下,闵启德会使用夜袭战术吗?

三百五十七 夜袭(二)

如果按照萧如薰的说法,闵启德因为明军迟迟不曾出现而产生疑虑,怀疑明军还有后手,所以不敢用全部的力量来吃掉自己,倒也不是不成立的猜测,但是这样一想的话,闵启德连见都没有见过明军,光凭一些传言就如此畏惧明军,这样的做法似乎也不符合闵启德一贯的性格。

纳瑞宣的一切考量都建立在他所认为的闵启德之上,而不是建立在实际的情况上,闵启德是闵启德,是他自己,人有时候什么都不能看清楚自己,又怎么能够看清楚别人呢?这种经验之谈并不值得提倡,纳瑞宣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可能有些偏差,闵启德不会按照自己的设想做事情,这种对自己极其自信的人,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事,绝对不会去依靠别人。

闵启德究竟会如何做,纳瑞宣不敢保证,但是纳瑞宣也不会就此无视掉萧如薰的想法,萧如薰是名将名帅,和倭人打仗未尝一败,的确非常有名,他的想法他的战略思想很值得考虑,纳瑞宣越想越觉得自己小心一些谨慎一些是好的,因为如果自己因为一次夜袭而损兵折将,不仅丢脸,还会丢掉暹罗的前途。

光靠三万明军能把十万多士气正盛的缅甸人打回去吗?此战万一败了,明军大丢面子不说,自己的国家可就完了,刚刚获得的独立成果也就完了,之前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切也都完了,这是一次豪赌,纳瑞宣输不起。

于是,纳瑞宣把自己最信任的两个将军叫了过来,告诉他们该如何如何去做,如何如何去准备,两人听完之后面面相觑,但是还是按照纳瑞宣所说的去做了。

做完这些准备,纳瑞宣让自己的卫兵在子时把自己喊醒,自己想要多少睡上一两个时辰补充一点体力,不然还真没办法支撑接下来的高强度战斗。

长期带兵作战的纳瑞宣也是有点最基础的常识的,知道夜袭的最好时机是凌晨之前,太阳还没出来的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那个时候是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睡的最熟最香的时候,他还记得教会他这个习惯经验的大胡子佛朗机人,一脸奸诈狡猾的说他就曾经用这样的方法杀死了自己难以应付的敌人。

如果自己没有准备,让缅甸人在自己的军队睡得最熟最香的时候冲进来夜袭,那就真的完了,没有说的,绝对完蛋,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出来,三下五除二就要被干掉,还是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一种,搞不好自己都跑不出去。

所以不管闵启德会不会突破自己的下限前来袭击,纳瑞宣觉得自己还是多少小心一点比较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个多时辰之后,子时三刻左右,纳瑞宣被他的亲兵喊醒了,迷迷糊糊的坐起来之后,纳瑞宣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于是强行抖擞精神,让亲兵给自己打一点冷水来,他脱掉了衣服,用冷水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刺激一下头部,果然清醒了许多,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就没有了。

他擦干了自己的身体,穿好战甲,走出了自己的军帐,看了看外面一片黑暗的天空,今天外面很黑,惨白的月亮挂在天上,周围却依然是一片昏暗,要是没有火把的光线,纳瑞宣估计自己的视野不会过十步,这样的天色正是最适合夜袭的,若不是军队体能不足,连日奔波,实在支撑不足,纳瑞宣自己都想搞一场夜袭。

但是缅甸人那边也是一样的,他们也是连日赶路,然后又大战一场,刚刚伐木立营,正是最累的时候,是最需要休息的时候,这个时候让士兵夜袭不让休息,那明天白天还打什么仗?士兵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打仗。

纳瑞宣觉得按照常理来考虑的话,闵启德不会做那么蠢的事情。

是不是多心了?是不是萧如薰不太了解闵启德?要不要让军队去休息不要继续守着了?

看了看昏暗的四周,纳瑞宣还是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决定让部队继续醒着,行军打仗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闵启德脑子抽筋了要试试新战法找找新的可能,自己去哪里哭?自己可就这五万精锐兵马能用来国防,要想继续动员部队,不说精锐程度,就说人数,也不会过五万。

国家刚刚独立,主旋律是建设,抽不出太多的青壮来从军。

纳瑞宣让自己的卫兵熄灭了火把,不要拿火把跟着,就这样走在一片漆黑的天地之间,如此这般其妙的感觉,居然让他有些意外的舒适,年少在缅甸王宫做人质的时候,有些时候晚上睡不着觉,思念家乡和亲人的时候,他也会这样做,在属于自己的小院落里面看月亮看星星,感受着那种静谧的没有任何人的感觉。

当时是凄凉,而现在则是感慨。

人生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十几年前自己还是一介阶下囚,看人脸色度日行事,精神十分痛苦,而现在自己是一个国家的王,是一个民族的希望和象征,换作那个时代的少年的自己,能想到现在吗?

如此感慨着,纳瑞宣走到了营地的周边,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面,靠着栅栏望向外面更加广阔的空旷的土地,他思念着自己的亲人,思念着姐姐,思念着父亲,思念着母亲,思念着跟随自己起兵作战夺取自由却已经不在他身边的朋友们,如此想着,心中平添几分哀伤的感觉。

为了国家和民族的自由,他的家族也把血流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和他弟弟两个人,他以一己之力扛起了反抗霸主缅甸的事业,为此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大到他几乎难以承受的地步。

或许,这一战之后,就能迎来幸福和希望的明天吧?就如同这黎明前的黑暗一般,若是足够幸运,还能迎来更加强大的未来,为他的国家和族人争取到更广阔的生存空间,争取到更辉煌的明天。

他是如此期待着的。

然后,就在外边,就在那片空旷的大地之上,惨白的月光所略微覆盖之处,无数人影攒动着。

三百五十八 夜袭(三)

纳瑞宣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去看待这场突如其来的夜袭的,他只知道当他彻底确认了这场夜袭的时候,心中是何等的侥幸与狂喜,因为他知道,如果在方才,他的一念之间让他选择了让部队去睡觉而不是继续坚持,恐怕他和他的民族就没有明天了。

指望大明为他延续国家和民族?

或许他们可能会为了朝鲜那样做,那是因为朝鲜王还在,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如果他不在了,国家分崩离析了,明军还会不会替他保护他的国家,是任由其他人将这里分割占据,还是自己占有,总而言之,他不相信任何外人会像他对待自己的族人那样对待自己的族人。

大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来这里对付缅甸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才不是因为藩属国的呼唤,若真是因为藩属国的呼唤,那么早在几十年前大明就该出兵相助了,而不是直到现在,所以,藩属国和宗主国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那么的牢靠。

最牢靠的永远是手里的钢刀和火枪。

栅栏外的荒地,人影攒动,密密麻麻的人头看的纳瑞宣头皮麻,他不知道闵启德出动了多少人前来偷袭,但是他至少可以确定,如果真的偷袭成功,他会完蛋,他一定会完蛋。

“陛下!看样子,起码有万人的偷袭部队,陛下真是神机妙算!这下子,咱们可以好好的收拾一下这群混蛋了!”

一名战将紧紧握着手里的刀,丝毫看不出来任何的疲倦之意,脸满满的都是战意,似乎恨不得马就和缅甸人进行激烈的搏杀,一直杀到天荒地老为止,和他一样的是日本武士千人队,他们也是相当的兴奋,对于他们来说,战争不仅相当于金钱,还等于生命,他们想着,如果他们表现出来的价值越高,纳瑞宣王就更愿意保护他们,给予他们政治庇护。

说白了,他们至今为止依然不是很确信萧如薰和大明官方会不会动他们,所以宁肯小心谨慎一点也要紧紧围绕在以纳瑞宣王为核心的暹罗军事政治集团的周边,成为他们不可或缺的战斗力,以此获得政治庇护,而今天的反夜袭之战,就是他们争取功勋的最佳时机。

说起来,面对面交锋的时候,日本浪人兵团可丝毫不畏惧凶悍的缅甸人,反倒是经常有缅甸军队被日本浪人兵团一个突击打得丢盔弃甲,所以暹罗人非常欣赏日本人的近战格斗力,暹罗的兵器也受到日本武士刀的很大影响。

他们的单兵战斗力都很强,嘉靖年间的真倭也是实打实的战斗力强,所以才有一倭突入五兵莫御的说法传出来,也就是一名真倭持刀突击,五个明兵都无法防御,但是说起来,那些浪人武士遇到的都是些卫所杂役兵,战斗力也就和民兵一个等级,真要能被打败,东南倭乱也就闹不起来了,遇军纪极为严格的戚家军,个人勇武就被完美的克制了。

你要让戚家军一名士兵和一名倭人武士单对单的对着干,那估计也是打不过的,但是战场最不需要的就是个人勇武,需要的是团队合作和军阵,两军交战的时候,人数越多,个人勇武的作用就越小,人家军阵一旦整合起来,几千只大长枪明晃晃的朝着你捅过来,你守面人家捅你下面你守下面人家捅你面,一来十几只大枪,你一把倭刀有个卵用?

所以日本正规军和明军正规军干仗的时候,用的也是长竹枪列军阵,铁炮手也是列军阵,双方都用严密的军阵互怼,谁敢逞个人威风?戳死你丫的!

但是就在这种战场,这种特殊状况下的战场,比如在山野峡谷间的遭遇战,密林中的伏击战,夜晚看不清周围的夜袭战以及特种作战等等,个人勇武就很有意思了,因为你对付的不再是严密的军阵,而是单个的士兵,被突袭的那一方就算有准备也很难结成军阵,因为没有足够的光线,一旦被冲散了就找不到队友了,到最后还是各自为战。

日本浪人兵团在纳瑞宣的手底下也就等于是一把尖锐的匕,一把需要近身搏斗的时候才会用到的尖锐匕,因为这把匕的存在,很多次纳瑞宣的部队都反败为胜,因为突然杀出的日本浪人兵团的格斗力实在是很强,强到了缅甸人都有点心惊胆战的地步。

这种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日本武士手里的钢刀是最好不过的了。

偷袭者还没有任何意识到被偷袭者已经做好了反偷袭准备的迹象,他们依然在满满的接近,人数很多,多到了让日本武士的领小山都要咽口水的地步,不过纳瑞宣王依然没有下令要进攻,似乎是打算继续观望这些家伙到底有多少人,打算怎么进攻。

对方已经停了下来,在军营大门前停了下来,然后,几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看守大门的十几名守夜士兵被精准击杀。

对方有神箭手!

纳瑞宣眼神一凝,意识到了对方带了神箭手,可能不仅仅是用来对付守夜士兵和巡逻士兵的,还有更多的是要来击杀一些大人物的,比如说自己。

闵启德,你还真来啊!

纳瑞宣恶狠狠的瞪着前来偷袭的缅甸军,看着他们缓缓的摸进了暹罗军营的大门,然后先头部队就开始进入大门。

篝火惨淡的燃烧着,缅甸军一个接一个的冲入了暹罗军营,他们有条不紊的低着身子放轻了脚步,跟着前面的人以既定计划悄悄摸到了没有守卫的暹罗军人的军帐里面,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还是可以依稀看到床铺的位置,周围能看到士兵的战甲和军盔之类的东西,这些家伙睡得和死猪一样,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将死的下场。

他们每人手都拿着战刀,那种非常适合近身格斗的战刀,他们站成一排,互相看了看,互相点了点头,一起缓缓的举起手里的战刀,而后!

狠狠的斩下!

三百五十九 夜袭(四)

刀斩落下去的那个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上了每一个夜袭的缅甸士兵的心头。

刀好像砍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出一声闷响,这和砍入人体的感觉完全不同,按照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家伙的经验来看,这绝对不是看入人体应该有的感觉,倒像是看到了床铺上的感觉一样。

最先察觉出来的人大惊失色,直接蹲下来靠近一看。

“没人!”

“我这里也没有!”

“这床铺是空的!”

“这里都是空的!”

“这……不好!马上撤退!有埋伏!!!”

明白人就是明白人,只会做明白事说明白话,但是明白人也要分时候,你早一点明白不要踏入这里,就是好明白人,你晚一点明白踏入了这个死亡境地,那就是个死之前才明白的死明白人。

他们这才现有埋伏,大事不好,有用吗?他们早就被盯上了!

果不其然,这些人一掀开帘子,看到的就是对面的一排七八个火枪手持枪对着他们,他们一出现,就啪啪啪的开枪了,一轮枪击打完,后面拿着砍刀的日本武士早就按耐不住杀戮的,冲上去就是一顿砍,活的砍死,死的砍掉脑袋,这一瞬间的杀戮,就将不计其数的夜袭缅甸军给干掉了。

最初的察觉了之后,缅甸军队终于意识到了他们已经陷入了暹罗人的埋伏当中,这座大营里面没有睡着的暹罗人,只有醒着的暹罗兵,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扑来的暹罗兵砍死了,或者被弓箭射死,或者被枪打死,或者被雪亮的刀锋砍掉脑袋,或者被长枪捅穿了身体,总而言之,纳瑞宣一声令下,暹罗人的反击开始了。

大门内外的缅甸军瞬间遭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火枪弓箭打击,然后小山次郎红着眼睛带着日本浪人们冲了上去,雪亮的刀锋上下翻转,矫健的身手左右突击,毫无防备的缅甸兵死伤惨重,根本无力抵抗。

大营内的缅甸兵被突然杀出的暹罗兵杀得人仰马翻,大营外的缅甸兵连撤退都来不及就被暹罗兵和日本武士缠上了,他们真是比较惨的,一群人本来是来夜袭的,结果却反过来被夜袭了,本该是来建功立业的,结果把命丢给丢在这里了。

带兵过来夜袭的是闵启德的亲信部将,基本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深受信任,所以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现在看起来,他注定要辜负闵启德的期待了,但是辜负归辜负,他看着汹涌冲来的乌泱泱一片不知道多少暹罗军就知道自己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幸好刚才没有率军进入,要是率军进去了,连出都出不来。

刚这样想着,他转身就跑,借着夜幕的掩护,他认为他能很快的跑掉,但是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一颗流弹说巧不巧,正好击中了他的右侧背部,直接打入了他的身体里,把他半个背都给打烂了,整个人没走几步就扑倒在了地上死去,惊恐的卫兵们放声大喊,引了更加猛烈的连锁,本来还稍微有些反抗的缅甸军直接就崩溃了。

纳瑞宣一直到最后也不知道这个带头而来的武将到底是谁杀死的,但是看他的装束,感觉级别不低,而自从他死掉之后,缅甸兵就没什么抵抗了,直接溃逃了,当然理所当然的被纳瑞宣杀得精光。

天亮以后,纳瑞宣清点了一下偷袭的缅甸兵的人数,现人数也不多,六千多号人,被杀得精光,自己这里损失了几百个倒霉蛋,被陷入绝望绝死反击的缅甸人给带着一起死掉了。

纳瑞宣本来做好了和闵启德的主力在夜间交战的准备,认为这样至少还能占一点优势,但是奇怪的是闵启德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出现,好像这波夜袭就没有下文了一样,事实上这六千多兵马的夜袭的确可以击溃自己,如果自己没有防备的话,但是要全部吃掉自己就不太现实了,所以纳瑞宣一直都觉得闵启德会自己带兵出现。

但是没有,直到太阳重新出现,闵启德都没有再次出现,暹罗人的大营周边只有几千具缅甸人的尸体,纳瑞宣一边让士兵抓紧时间休息吃早饭,一边派出哨兵到处索敌,找遍了大营周边的每一个可能的潜藏点都没有现有任何缅甸兵埋伏的样子,除了在北边的缅甸大营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的缅甸军队了。

纳瑞宣觉得非常奇怪,一点也不敢放松,也没有出现战胜之后的喜悦,更没有乘胜追击主动进攻,事实上如果他现在进攻的话,就会现缅甸人的组织异常混乱,缅甸兵似乎陷入了混乱之中,原因很简单——闵启德昏过去了。

昨天晚上的缅甸大营,闵启德集中了三万精锐兵马,准备等着自己的亲信部将一旦突袭成功就率兵杀过去,增加战国,生擒纳瑞宣,他听到了枪声和士兵的嘶吼声,以为事情办成了,就准备带兵杀过去支援,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战场上逃脱的一名缅甸士兵突然出现在了大营门口。

“战况如何?你怎么在这里?!”

闵启德认出了这个士兵,这个士兵就是自己的亲信部将身边经常跟着的那个小亲卫兵,还是他的亲戚,带来一起从军,而他现在在这里,手上还抱着一顶染血的头盔,呜呜呜的放声哭泣,所要表达的意思相当明确了。

“暹罗人有准备,我们刚突进去没多久就被他们埋伏了,好多人都死了,暹罗人根本没睡觉,枪声一响就杀出来了,王子,他们有埋伏,他们知道我们要夜袭!王子!将军他死得好惨啊!死得好惨啊!!”

这名士兵放声大哭,大将战死的消息在缅甸军中一传十十传百,快蔓延,整个军队都为此动摇,士气大衰。

闵启德一直没说话,身边亲兵看他不对劲,上前搀扶,被他一把甩开。

“给我进攻!给我全军压上去进攻!我要亲手看了纳瑞宣那个狗崽子的脑袋为我的兄弟报仇!报仇!报仇…………”

话没说完,闵启德的面庞忽然一变,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如同死掉一般轰然倒地不起,就此昏迷。

缅甸军大乱,若不是几名有威望的将军带兵压制住了军营,估计都会生炸营事件。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可能出兵来配合夜袭呢?js3v3

三百六十 双雄争锋(上)

纳瑞宣所以为的两拨夜袭因为一个意外而并未生,这个意外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但是它就是生了,作为主帅的闵启德昏迷了快三个时辰才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了,再去『夜袭』显然是没有意义的,对方肯定也做好了准备,怀揣着浓烈的恨意,闵启德不顾一切的下达了总攻令。

他从帐篷里面走出来,不顾劝阻的坐上了自己的战象,绕着军营不断的巡视军队,让惶惶不安的士兵们看到自己的王子依然生龙活虎的活着,还能坐在战象上要检阅军队,这就让士兵们的心安定了下来——只要主帅安然无恙,士兵们自然恢复了敢战之心。

于是大幅度下降的缅甸军队的士气开始显著的回升了。

他们开始吃早饭,恢复体力,整备兵器,而同样正在做着这样的事情的纳瑞宣在得知缅甸军队的动向之后,也得出了缅甸军队即将大举进攻的结论,这个结论的得出毫不费劲,没有别的理由来解释他们这样的行为,当然,纳瑞宣自己也不会坐以待毙,他立刻安排各部队进入各个占据的有利地形上面,看了看天色不错,他还将自己的火炮部队也安排到了制高点上,下令火枪队随时配合。

他的火器部队远远没有明军那么豪华,但是战斗力丝毫不弱,面对占据了有利地形的纳瑞宣,闵启德的火器部队就要受到一些压制,因为人家居高临下,射程可以更远一点,也更容易现目标,闵启德的反击就要受到一点限制,这能给纳瑞宣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很难面对面的战胜闵启德,但是他同时也清楚,只要支撑到明军到来,就能扭转局势,如何保证在明军抵达这里之前不被干掉,那就是他的目标。

看到了士兵们面带疲惫之色,他知道,自己的士兵大多数都很疲劳,昨日晚间也没能好好地入睡,休息也不过一个多时辰,打个盹的时间,就又要起来大战,但是考虑到缅甸军昨夜一样无法好好休息,大家不过是半斤八两,只是在吊着一口气互相拼命,看看谁比谁更能撑。

缅甸军大军集结成整齐的军阵离开了军营,先头部队一万人在大将的率领下稳步逼近暹罗军防线,主力则在闵启德的率领下跟在先锋军的后面,而杂役兵则是跟在主力部队的后面,被督战队监督着,拿着劣等兵器,随时准备冲上去当炮灰给精锐主力开路。

缅甸先锋军抵达了暹罗军的防线外围,先锋军大将洛猜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前面那片小土丘所构筑的暹罗军的防线,还有那些隐隐约约能看到的暹罗兵,他不屑一顾,一挥战剑,部队便以整齐的军阵向前进,逐步逼近了暹罗军火炮的射范围,等他们进入了打击圈之后,亲自指挥防御作战的纳瑞宣毫不犹豫的下令炮兵开炮。

轰轰轰轰,二十几门火炮掀开了树叶和树枝的伪装,轰然开炮,炽热的炮弹挟一往无前之势冲向了缅甸军的密集方阵,随即炸裂,杀上了周围的大片缅甸兵,或者是实心炮弹,狠狠的砸在地面上,掀起一波热浪冲击波,掀翻了周围一大片缅甸兵,这些缅甸兵也是非死即残,下场并没有比那些被开花弹波及到的士兵好到哪里去。

火炮?藏在什么地方?方才居然没有现?

洛猜心里一惊,立刻下令军队停止前进,前队转后队后队转前队,后撤一里躲开火炮的射程范围!

没有装备火器的先锋队没有抵抗火器的能力,若是强行前进,会被这些突然射的火炮给打得伤亡惨重,那就没有必要了,好在火炮的射程范围有限,只要后退一定的距离,就不会被射击到。

面对火器,还是用火器对付火器最好,缅甸人玩火器的历史可比暹罗人玩火器要久,雇佣军的历史也比暹罗人久,火器的数量和质量也在暹罗人之上,所以这个消息汇报给闵启德之后,闵启德丝毫不意外的下令给了火炮队,令火炮队压上,在先锋队的保护之下对那些土丘进行反射击。

精熟火器的缅甸射手和葡萄牙射手信心十足的将火炮推向前线,调定了一下方位,五十门火炮齐刷刷的开了第一炮,没有攻击到什么目标,这第一炮是为了测定距离和射击角度,为第二炮打下基础,既然知道对方在那些小土丘上设伏,就要测定好距离,火炮对射可不是说着玩的。

每年都有不少参加缅甸军的葡萄牙人死在和参加暹罗军的西班牙人的火炮对射上,这些人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借刀杀人的事情多得很,所以不管是闵启德还是纳瑞宣,在不清楚西方政治局面的时候,都不知道这些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的『佛朗机人』为什么互相残杀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

但是这样的话,他们就真的非常可靠,非常靠得住,值得信任,开战的时候,需要用火器的时候,也是由他们主导使用。

火炮对射开始了,两方的火炮相互开炮,这边朝上打,那边朝下打,总的来说,暹罗军占据优势地形,开炮距离远,而且视野开阔,但是呢,他们的火炮数量少于缅甸军这边,缅甸军少说有一百多门火炮,这次调动了五十门和暹罗军对轰,数量上占据优势。

双方不断的有火炮手被炸死,火炮被炸毁,还时不时的有其他的部队遭殃,一段时间的对射之后,纳瑞宣眼看自己只剩下二十门炮,再打下去自己可能会把老本都赔上,于是下令火炮队主动撤出战场,缅甸人这边一看暹罗人的火炮不打了,就知道他们撑不住了。

但是他们其实也撑不住了,火炮这玩意儿不仅贵,炮弹制作起来也贵,打起来挺心疼的,一看暹罗人不打了,闵启德也就连忙下令火炮队撤出,把主要的炮弹都留在以后的攻城作战上,以免围攻大城的时候又遇到之前几次失败的案例。

三百六十一 双雄争锋(下)

火炮队撤出,双方火炮的对射也就结束了,然后按照惯例就是步兵开始对着干了,缅甸这里三千多号火枪手和一批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按照葡萄牙人的军事训练而成的一千多雇佣兵还有两千多缅甸本土枪手的火枪队是此时整个东南亚规模最大的火枪队,与之相对的是暹罗人的两千人左右的火枪队,双方针锋相对。

不止如此,其他的各兵种也准备好了,随时准备进攻,甚至于纳瑞宣已经隐隐听到了大象的鸣叫之声,缅甸任何暹罗人各自的杀手锏也将准备好。

他们手下倒不是没有骑兵,且不这里的马匹质量怎么样,单只是这样的地形和情况下,骑兵根本没什么卵用,骑兵需要在开阔的旷野上挥最大的效用,而东南亚动辄就是大雨倾盆丛林密林的情况下,萧如薰都只带了五百多骑兵和一千多匹马做象征意义,缅甸和暹罗当然也就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使用骑兵。

其实如果这里真的是平原的话,萧如薰肯定要带一批女真骑兵和辽东汉骑过来,先用火器把对方的象兵赶跑,然后让李如松那个骑兵悍将带骑兵猛冲猛打,一战而灭缅甸不是梦,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步履艰难的在泥泞之中赶路,当然,要真是如此,缅甸早就被灭了,哪里来的胆子和大明叫板?

看到了缅甸那边,闵启德排列起了火枪队和弓箭手准备打远程攻击,磨刀霍霍的近战兵团顶着大盾紧跟其后,纳瑞宣也立刻调派出了自己的火枪队和弓箭手,打算阻击一波就撤到第二条防线上去,以免在这里消耗太多的力量,而且这里还有大量的陷阱等着缅甸人来触,争取更多的时间。

两军的火枪队已经接近到了一个相当临界的距离,彼此都可以看清彼此手上的火枪上的火绳正在冒着白烟。

“开火!!”

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进攻的号令,两军的火枪队噼里啪啦的就开始对射,用的也是相当经典的三段射击,排着队,互相射击,一边往上打一边往下打,铅子乱飞硝烟四起,然后还有弓箭手趁着换弹的间隙冲到更近前的地方放箭射击,纳瑞宣的弓箭手直接站在高处抛射,射程更远,箭雨更密集,与火枪一起给了缅甸军十分严重的打击。

双方每时每刻都有人中弹倒下,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这边枪一响,那边就有人倒下死去,硝烟渐渐弥漫了整个交战场地,谁也不让谁,谁也不后退,打到最后就是在靠着毅力支撑,看看是谁最先崩溃。

这一次似乎是暹罗人先崩溃了,不知撤退到什么地方的炮队忽然又出现,对着缅甸人的军阵一阵猛轰,然后迅撤退,火枪队和弓箭手全部都撤退了,把防线让了出来,而一片混乱的缅甸军队也没来得及追击,等他们重整队列可以追击的时候,暹罗人已经跑远了。

闵启德大怒不已,斥责了未能及时重整队列追击敌军的洛猜,然后下令洛猜再带先锋军冲击过去,火枪队和弓箭手队由他亲自率领,紧跟其后准备冲击,洛猜被斥责了,一阵郁闷加不爽,立刻挥军越过山丘防线追击暹罗军,结果没冲几步,一大批缅甸兵跌落到了暹罗人事先挖好的陷阱大坑里面。

洛猜运气比较好,没碰着,但是前军一千来号人算是遭殃了,三五百人陷了进去当场丧命,被放置在其中的尖锐木刺刺的透心凉心飞扬,还有极个别的运气特别不好,木刺穿口而出,直接捅穿了后脑勺,死的不能再死了。

剩下来的运气比较好的也是被刺穿了胳膊和腿,躺在坑地下哀嚎不已,只有极少数幸运儿掉到刺和刺的中间,侥幸未曾丧命,看到那一个一个渗人的大坑,洛猜惊出了一声冷汗,把闵启德喊过来,闵启德也被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还怎么大规模的追击?谁知道这前面的路上还有多少坑?

缅甸士兵的心里面多了一个难以消除的心理阴影,而这样的阴影直接导致缅甸军队主力不敢快追击,甚至看着前面的一片无人区背上飕飕的窜凉风,老实,就是闵启德自己都觉得渗得慌。

怎么办?强行驱使士兵前进?不行的!主力部队怎么能蒙受这样的无用的损失?闵启德不可能答应,于是眼珠子一转,从杂役部队里面挑了一百个身份最低贱的,让火枪队拿枪指着他们,命令他们站成一排,以一往无前之势朝前面冲击,绝对不要停留,如果敢不跑,立刻就开枪杀死!

杂役兵都是以前的俘虏或者是犯罪的人被征伐来抵罪的,目的就是服务于主力战兵或者为主力战兵减少伤亡而死,现在就是需要他们去死的时候,可是他们也是人,谁愿意死?于是死撑着大哭不想往前走,洛猜一怒之下下令火枪队开枪,一轮齐射之后,这一百人全部死掉,然后又拉来一百人,问他们跑不跑。

看到前面那一百人凄惨的死状,这一百人可就寻思开了,要是不跑的话,肯定要死,跑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么选择已经非常明确了。

排成一排,撒丫子就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以抵消内心的恐惧,跑得真的是比他生命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快,直到跑的足够远了,都已经快让洛猜看不到了,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大坑的出现,好像大坑只在这里有,前面就没有了一样,那一百多人眼看着就要跑出这片土丘荒野了,可是依然好端端的。

洛猜疑惑不已的看向了闵启德,闵启德一开始也迷糊,但是想了想,顿时面红耳赤,狂怒的一挥手。

“给我追击!!全军压上!!”

他已经意识到了纳瑞宣的手段。

营造恐惧的氛围,逼得他和他的士兵不敢立刻追击,害怕还有别的埋伏,实际上,他们抵达这里也才一多一点的时间,再怎么加班加点也绝对挖不出来遍布整片荒野的大坑!这就是一个局!一个骗局!一个给他们自己争取时间重整军队的骗局!

那个混蛋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偷偷的嘲笑自己呢!

三百六十二 洛猜之死(上)

闵启德想的不对,纳瑞宣现在可没有心思去嘲笑他,面对过自己一倍的兵力压迫,纳瑞宣可是十分清醒的,他知道闵启德不好糊弄,糊弄一次算运气好,第二次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还是要靠实力,好在第二道防线是一片密林,刚刚下过雨,湿嗒嗒的,非常适合用来做陷阱迟滞大军的进攻,继续争取时间。

后方主力正在大营准备防守反击战,纳瑞宣自己带着两三千精锐在密林处设伏,准备阻击闵启德的大军,密林里面无论是地上还是树上,到处都有纳瑞宣布置的士兵,绝对不叫闵启德的主力顺利通过此处,这里可是非常重要的生死之地,若是被闵启德给轻松突破了,那纳瑞宣的水准也太低了。

站在大树上向远处眺望,纳瑞宣面色凝重的看着那黑压压一片的缅甸大军,那些军队可不是说说玩玩的程度,也不是杂役兵,那可是缅甸人赖以称霸东南亚的百战精锐,比起纳瑞宣麾下的军队,要更加英勇善战,如果不是靠着地利和战术,实打实的面对面野战,纳瑞宣早就被干掉了。

但是战争之所以充满了变数,就是因为主导战争的人会使用各种各样的战术来弥补实力的不足,中国人善于使用兵法,其他外族人也不见得就是只会猛打猛冲的笨蛋,兵法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出现,只是中国的兵法特别出名,著书立说者甚多,甚至成为了一种学问,一门体系,乃至于一种哲学思想。

最早的兵法就是在猛冲猛打的前提下,经过经验学的累积而整理成就的一门学问,这种朴素的经验累积法也是无法用科学理论去指导研究的兵法大家们唯一的成就途径,纳瑞宣或许不明白兵法的含义,但是他所做的一切毫无疑问,就是兵法的实践。

选择驻兵场所的时候,他就看中了一圈山丘和一片密林所阻挡的这块地区,并且特别命令一队士兵驻扎在山丘上,将闵启德的军营驻地的方向往北推,空出了这段有利地形作为他的屏障,开战的时候利用这些屏障拖延时间,等明军抵达,然后一起杀出去,给缅甸人一个好看。

可是明军目前仍未抵达,所以他们只能依靠自己了。

远远的,闵启德的主力军队正在缓缓靠近,主力军队之前,强悍的先锋军正在快靠近,抵达密林之前的时候,洛猜已经看到了密林前端的一些军事设施,还有一些暹罗炮手,这些暹罗炮手根本不讲时机不讲规矩,看到他们就开炮射击,炸死了造成了一些混乱之后,就往回退,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猜很恼怒,想要调集炮兵还击,但是瞪大眼睛再一看,居然看不到密林里面哪里有暹罗人,偌大的一片森林,你要射击当然可以,只是你总要指个方向吧?炮手们看着洛猜,洛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实在是恼怒的不行,就下令让炮手滚蛋,他亲自带兵突进密林里面击杀暹罗人!

一队一队的士兵排列好阵型,挺着长枪大刀什么的快向前,结果走到密林近前的时候,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好几排暹罗火枪手,啪啪啪啪的就开始射击,把密密麻麻的一片缅甸人给打得猝不及防,纷纷中弹倒地死亡或者哀嚎,猝不及防之下,刚刚整理好的队列再次乱了套。

乱兵之中,洛猜的左胳膊中了一枚铅弹,打得他痛呼不已血流如注,好不容易止血之后,洛猜不顾部下的劝阻让他去看军医,而是坚持带兵冲击。

“王子把这样的任务交给我,我连续几次失误,如果还要继续失误的话,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王子?还不如死在这里!给我上!!”

洛猜坚决不退,他的勇气激励了这里的士兵们,士兵们恢复了士气,重新排好队列,一步步地往前突击,弓箭手也在后面箭攻击,暹罗火枪手来不及装填弹药再次射击,就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密林之中,还有几人运气不好直接中箭倒地而死。

密林前的防御就此告终,洛猜指挥部队把暹罗人放在密林前面的障碍物全部毁掉,然后让部队分成了三队,分别从三条主要林间道路行进,彼此之间间隔不远,能看清楚,洛猜坐镇中间队,指挥全局,为了可能生的袭击,洛猜直接命令弓箭手和火枪手站在近战步兵的两侧,随时准备对袭击的暹罗兵动反击。

他的准备是正确的,因为有无数的暹罗士兵正蹲在这些枝繁叶茂的大树的树枝上,准备对入侵的缅甸人动突然袭击。

从第一声枪响和第一支箭射下来开始,就不断的有枪声和箭支射下,每一次都能击杀一名缅甸兵,但是缅甸人慌慌张张的准备反击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需要反击的对象,时值夏末,正是大树枝繁叶茂的时候,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住了缅甸人的视线,却未能阻止暹罗人的视线。

密密麻麻响起的枪声和射出的箭支,让缅甸人无法顺利的判断出暹罗人的所在地,眼看着一个个士兵被打死,但是缅甸人却无法有效的还击,只能盲目的开枪射击,却根本没有杀死暹罗人,也找不到暹罗人的具体位置。

洛猜心急如焚,意识到继续这样下去部队的意志会崩溃,队伍会全部溃逃,那就完蛋了,大怒之下,他直接下令部队无差别迅猛射击,对着脑袋上方的树狠狠的射击,甭管打得到打不到,给我狠狠的射击。

火枪手和弓箭手得到命令之后,开始了疯狂的还击,虽然效率不高,但是奈何人数众多,火力密集且猛烈,于是不断有躲避不及的暹罗兵被射击致死,不断的有暹罗兵从树上掉下来,这大大的激励了缅甸人的士气,然而这样的攻击也进一步的掩饰了暹罗人的存在,他们开始按照纳瑞宣的命令,专门打军官。

三百六十三 洛猜之死(下)

军官和士兵的装束是不同的,古时候可没有肩章,只能用服装来表示地位,那就给了敌人很好的目标,敌人可以很快地找到相对应的目标,予以精准的射击,尤其是在枪械明了以后,在一定的距离之内,这种射击更加有效。

一名效力于纳瑞宣的西班牙火枪兵手里拿着一杆燧火枪,蹲在大树的树枝上,借助树叶和树枝的庇护,成功地躲过了一轮密集的射击,那射击真的是相当秘籍,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躲过这样的射击,但是既然躲过了那就不说什么了,感谢主的庇佑。

他手上的这杆枪并不是普通的枪,不是火绳枪那种货色,也不是一般的燧枪没什么卵用,他的这杆枪的枪膛里面,有一种名叫膛线的东西,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他不清楚,据说是老家的一些工匠用特殊的工具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很耗费时间,也耗费精力,所以这样的枪非常昂贵,军队里也没几个人用。

不能量产的东西在那些将军的眼睛里就是废物,所以别说线膛枪了,燧枪现在也属于废物的范畴,尽管燧枪的装填和激比火绳枪方便一些。

给了他这杆枪的人说,这杆枪可以在比较远的距离内准确的击杀一个他所瞄准的人,为此,这杆枪上还有所谓的照门和准星,这名西班牙火枪手经过实际的检测,已经很确定这个东西非常有效,他在实验的时候就很准确的击中了一个他想要击中的目标。

不得不说,这种枪的精准度真的很高,但是唯一让人觉得不愉快的就是装填弹药很麻烦,没有膛线的枪把子弹装进去捣鼓两下就能打了,这种枪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把子弹给装填好,基本上打完一枪以后就没有打第二枪的机会了,除非有人帮着提早装填好弹药。

他现在是没有人帮着装填弹药的,只有他一个人,一杆枪,一次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要看自己,反正他是还没找到想要击杀的对象,如果不能击杀一个有足够分量的对象,让底下的缅甸人陷入混乱,他自己想要趁乱逃脱的几率也很小。

他是不想死在这个异国他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黄金和白银,在没有赚够足够的钱以前,他是不会随随便便的就死掉的。

他锐利的视线扫视着底下慢慢经过的缅甸军队,还有那些明显只是低级军官的缅甸军官,这些小鱼小虾根本不值得他的枪射一次,要找更大的官,更大的鱼……哦!看到一条大鱼!穿着整齐的铠甲,还带着军盔,身边还有不少人护卫着,这起码也是个中级军官吧?再等下去不一定能等到需要等的人,所以,还是当机立断,杀死这个家伙,然后趁乱逃走,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举起了自己的枪,用准星瞄准了那个人,距离比较远,保护他的人比较多,不能保证一定可以瞄准头部,但是至少,要打中身体上的要害部位,攻击头部是一定会死亡的,但是打其他的地方未必就不会死,更何况铅弹这种有毒的东西,打到人体里面,不死也要截肢,至少,混乱是会有的。

瞄准,瞄准,瞄准。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就是现在!

作为一个丰富经验的火枪手,他瞅准了最合适的时机,一扣扳机,击锤击下,划过火廉,带起一阵火星,火星点燃了火门上的引药,直接引了火药的燃烧,火药剧烈的燃烧带来了巨大的爆炸性的推动力,而这份推动力,直接推动着子弹冲出了枪管,螺旋式的旋转着,刺破了空气,冲向了那名被他看中的『缅甸中级军官』。

子弹带着破空之声以难以辩询的度冲向了那名『缅甸中级军官』,不可思议的穿过了保护他的士兵们,『缅甸中级军官』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刚刚还在举着手大喊着一些听不懂的词汇的时候,就被一颗子弹击穿了自己的脑袋,在身边的亲卫队目眦尽裂的注视之下,身体像是钟摆一样晃了两下,便倒地不起,失去了生息。

此时这些西班牙火枪手不知道他这只能打一次的枪正好打中了洛猜,他看到底下的缅甸军队陷入混乱之后,就想办法离开了这里,往密林深处转移,结果跑着跑着就现很多暹罗士兵乃至于他的火枪手同伴们往他相反的方向跑,脸上还带着非常激动的神色,他抓住了一个伙伴询问原因。

“没听说吗?那些野人逃走了!好象是他们的将军被杀了,所以他们逃跑了!马上去追击!能杀掉几个人的话,我们还能有很多的赏钱!”

他的同伴好心的提醒他。

他也没在意,心里充满了喜悦,就跟着一起去追击了。

闵启德看到自己的亲信将领的尸体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异常的冷静,冷静的几乎有点不太正常,让身旁的人们十分担忧,之前的夜袭失去了一名将军之后,现在又失去了第二名将军,还没有和纳瑞宣正式决战,他就连续失去两名战功赫赫的将军,其中一人还是他的童年好友,这带给闵启德的打击想必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和之前其被气的吐血不一样,这次闵启德似乎非常冷静,只是挥了挥手,让身边亲卫把洛猜的尸体带下去焚烧,骨灰装好,然后下令把洛猜的十五名生还亲卫一起杀掉给洛猜殉葬,之后,下令把目前全部可以调动的七十七门火炮给推到前线来,同时下令战象部队做好进攻准备。

现在,密林里面一定全部都是嚣张的暹罗人,一定是这样,所以,只要用火炮轰击,不计消耗的轰击,就一定可以把他们都给赶出密林,然后……

闵启德不是不生气,而是生气的过了头,就看不出来他很生气了,怒火万丈的他已经被愤怒所支配,不再谨慎的使用自己的武力,而要用更加疯狂的方式快摧毁纳瑞宣,然后和明军决一死战。

七十七门火炮分成两排,排列在密林的对面,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密林。

西班牙的炮兵队长举起了自己手里的红色旗子,而后猛地挥下。

“开炮!!!”

三百六十四 大决战

闵启德不打算继续玩战术了,他想明白了,战术这种东西是弱者对强者的把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战术战略都是苍白无力且可笑的,自己给纳瑞宣带进了套路里面,明明自己才是最强的那个,有什么必要玩战术呢?现在可好,连失两员大将,损兵接近一万,战争刚刚打响,自己就已经落了下风。

这样的自己还想和传说中强盛无匹的明军交战?

闵启德反思自己的错误,感叹自己的愚昧,于是下达了用火炮轰击密林的军令,打算将里头的暹罗军全部赶走,然后动用象兵战队将这片密林毁掉,只要毁掉这片密林,暹罗人就要老老实实的和自己面对面交战,再也别想玩什么战术的把戏了。

缅甸军的炮火相当凶猛,一颗一颗的炮弹砸进了密林里面,密林之内的暹罗军毫无防备,他们被方才的胜利弄得有些热血上头失了分寸,忘记了纳瑞宣打完胜仗就赶快撤退的命令,这下可好,不少人被火炮打个正着,顿时死伤一片。

缅甸军的炮火储备不是很丰盛,闵启德虽然有些暴力上脑,但是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很明白自己手上的火药和炮弹的储备并不足以让自己如此挥霍,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缅甸整个军火库的底子都被自己掏空了,要是真的打光了,等面对暹罗主力的时候就没得用了。

几轮炮击之后,闵启德果断下令停止炮击,然后下令象兵战队出击。

大象的嘶吼声传了很远很远。

密林里侥幸幸存的暹罗兵们是听到了,他们刚刚从炮火的打击中幸存下来,惊魂未定,结果又听到了熟悉的猛兽的嘶吼声以及大地的震动,他们哪里还弄不清缅甸人动用了什么样的武器呢?这种武器可不是说说玩的,那可是他们这些国家的大杀器,不止暹罗人面色大变,那些侥幸幸存的葡萄牙人也面色大变。

大象要真的冲过来了,他们这几人几枪可奈何不了他们,现在的大象经过长期的训练,对于一般的枪炮声已经不怎么畏惧了,火枪打在身上也有不怕的,因为他们披甲,而且皮糙肉厚,唯一能让他们动摇且恐惧的是铺天盖地的炮火攻击,只有火炮能够无视大象的防御,让它们感到震恐和畏惧,从而动摇,继而崩溃。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哦,还有一个,象兵对象兵。

暹罗也有一支强大的象兵部队,当时对付柬埔寨的时候就用上了,战斗力很不错,和缅甸的象兵交锋不落下风,就是数量不太够,和缅甸的象兵比起来差了一些,要不然也不用害怕他们。

但是眼下,这片密林是呆不住了,暹罗人和西班牙人玩命的逃跑,身后传来了剧烈的震动感和大树被推倒的声音,还有大象的鸣叫,这些人玩命的跑,不要命的跑,但还是有一些被象兵赶上了,大象伸着长长的鼻子把这些人卷了起来,象背上的象兵立刻用长长的长枪刺穿这些倒霉的暹罗人和西班牙人。

密林防线被毁掉是在纳瑞宣的预料之中的,他只是想拖延时间,没想着战胜谁,现在取得一场意外的胜利已经是侥幸了,把命运寄托在侥幸心理上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于是纳瑞宣下下决心,把自己的象兵也集合起来了,由他亲自率领,向着密林之处就冲了过去。

纳瑞宣率领象兵出战的消息很快就传达到了闵启德的耳朵里,闵启德大喜过望,正愁没办法干掉纳瑞宣,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崇尚象兵对象兵的大决战,用火器对付象兵会被人瞧不起,尤其是双方都有象兵的时候,为了一决雌雄,当然要选择用象兵对战,那才能展示大家的勇武。

纳瑞宣和闵启德都是以勇武著称的领袖,此时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大家真刀真枪的干一场,看看谁胜谁负谁是英雄。

闵启德迅带着剩下的象兵冲向了密林,而纳瑞宣此时已经和缅甸象兵的前锋交手了,双方你来我往,刀枪剑戟互相拼刺,坐下大象不停的甩动自己的长鼻子,不停的摆动自己的象牙,和对面的那头大象交战,人和人在打,大象和大象也在打,就看不到有谁是不在打的。

有纳瑞宣的带领,暹罗象兵士气大振一往无前,居然渐渐的将缅甸象兵打回了密林之中,和缅甸象兵在密林中大打出手,逼得缅甸象兵步步后退,直到闵启德带着剩余的象兵赶到并且稳住阵脚,局面才趋于平稳,否则缅甸象兵都要被打的退出密林直接败退了。

纳瑞宣看到了闵启德,闵启德也看到了纳瑞宣,两人的目光对撞,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儿。

“你杀我大将,杀我军队,纳瑞宣,你可做好了死掉的准备?”

闵启德手里的长枪闪着寒光。

“你杀我百姓,杀我同族,闵启德,你可做好了死掉的准备?”

纳瑞宣反唇相讥,举着长枪对准了闵启德,心中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对闵启德的顾及,这样的情感转变闵启德也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当初那个任由自己踩踏的臭小子终于展到了今日,可以和自己面对面分庭抗礼的存在,当初自己的爷爷一定没有想到这一点。

闵启德是这样思考的。

莽应龙还在的时候,天下之大谁敢违抗缅甸?就算是莽应里早期的时候,天下之大谁又敢违背缅甸的命令?唯独这个纳瑞宣是个天大的变数,越长大越叛逆,如今居然叛逆到了军队上,这样的人不除掉,就算是击败了明军,这片土地上依然会出现无数反抗缅甸统治的胆大包天的人。

遇到叛逆,就要第一时间杀掉,可是这个叛逆,居然如此的坚韧!

“那就让我在这里除掉你!”

闵启德眼中杀气凛然,喝动身下的战象,战象嘶鸣一声,冲了过来,纳瑞宣不甘示弱,也催动自己的战象冲向了闵启德。

两人第二次面对面的交手正式开始,这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也正式开始。

三百六十五 作壁上观

萧如薰带兵赶到距离战场还有十余里的地方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火炮轰鸣的声音,便命令军队停下休息,自己带着一队亲卫还有袁黄往前方快行进打探消息,同行的还有两名暹罗传令兵,是负责给明军指路并且传递消息的。

萧如薰和袁黄登上了一座山丘之后,萧如薰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的硝烟战场,掏出了千里镜,仔细的观察着。

“战况相当激烈啊,看来咱们赶来的正是时候,洞武国的兵马正在猛攻暹罗军,还有不少战象互相交战,火器交战也非常激烈,王上所言不虚,无论是洞武还是暹罗,都非常善于使用火器。”

袁黄收起了自己的千里镜。

“嗯,的确如此,而且就目前来看,暹罗有兵马五万,而洞武国的兵马远这样的规模,如此看来,洞武国的兵马大约在十万左右,兵力相差悬殊,这仗打起来会非常吃力啊!暹罗兵虽然没有落于下风,但是人数偏少,被洞武人压着打,情况颇为不妙啊!”

萧如薰也收起了自己的千里镜,看了看袁黄,开口道:“袁公,我以为还是之前的打法,火炮射击,覆盖,将敌军阵型破坏,然后大军压上,火枪箭雨齐射,最后是肉搏,争取将这十万洞武兵在这里覆灭掉,然后挥兵直入洞武国境,灭之!”

袁黄点了点头,而后看了看天色,开口道:“天色甚好,也不会下雨,正是适合使用火器的时候,季馨,赶上好时候了,早来些时日的话,咱们可没有那么好的天气,这火炮还未必能用。”

萧如薰笑了笑,瞥了瞥那两名神色激动的暹罗传令兵,开口道:“早晚有一天这火炮也能在下雨的时候用!只是不是现在,好了,可以下令了,袁公,下令吧!”

袁黄会意,也看了看那两名神色激动的暹罗传令兵,便开口道:“传令下去,大军就地休息,吃午饭,喝水,大小解,养足精神,一个时辰之后整兵备战!”

“诺!”

卫兵立刻前去传令。

但是这却让那两个留在萧如薰身边的暹罗传令兵大惊失色了。

原先有那么一队大概五六十人的暹罗兵跟在萧如薰身边给萧如薰指路,更多的还是为了催促萧如薰尽快进兵,不要拖延,以免纳瑞宣被坑,但是之后战况紧急,这六十人的领头军官自己按耐不住着急的情绪,就带兵离开了,去奔赴向他心中的英雄,他的神,而只留了两个精通汉话的传令兵,两人轮流向纳瑞宣报告明军动向。

这也是纳瑞宣的一点小手段,为了督促明军尽快行军,不要想着占便宜,但是纳瑞宣也不去想,如果萧如薰真的不打算去,而要放任他战死在那里,他就算派来六千人都没有用,如果萧如薰愿意去,那么他一个人不派萧如薰还是会赶过去。

这家伙不信任大明,不相信大明的目的只是为了对付缅甸,他认为大明一定有别的想法。

从他做出了这件事情之后,萧如薰和袁黄就意识到这个人现在可以是朋友,但是将来一定是棘手的敌人。

“提督!我军正在前方血战,战况十分危急,还请提督立刻兵支援,不能再等了!”

一名传令兵跪下来大声说道,另外一人也一起跪下。

萧如薰面色不悦的看了看这两人,开口道:“这几日我大军一直在奔波劳累,如此泥泞的土壤我大军都赶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吗?这几日大军一顿饭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体力消耗殆尽,刚到战场就要出兵血战十万敌军,若是体力不支,导致战场败退,这个责任是你们来负还是本督来负?”

传令兵跪伏在地上不知所言,另外一名传令兵眼珠子一转,开口道:“那请天兵立刻吃饭休息,提督,一个时辰实在是太长了,能否缩减一些时间,前方我军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若是在这样下去,我主就会面临战败的危险!”

萧如薰冷笑道:“你是提督还是本督是提督?这里是本督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是你懂打仗还是本督懂打仗?你那么会打仗,不如你来做提督,本督给你做传令兵如何?”

“小人不敢!”

这名传令兵吓得连磕几个响头。

“提督赎罪!我等只是心急如焚,在这样下去,我主真的会撑不住的,洞武人凶狠残暴,他们打起仗来不要命,我主屡次与之交锋,都不占上风,这一次决定与之开战,是因为有大明天兵作后盾,所以才如此奋战,提督千万不可贻误战机啊!”

“提督!提督!我主是因为相信提督才率先出兵的!提督千万不能辜负我主的信任啊!”

这两人一着急,什么话都开始往外蹦了。

萧如薰瞥了这两人一眼,冷笑道:“笑话!本督的主上是大明皇帝陛下,只要大明皇帝陛下信任本督就可以,你主虽为王,但终为番邦国主,也就和本督平起平坐,有何资格要本督求取他的信任?”

“提督!提督!恳请提督出兵啊!”

“提督!再不出兵的话,我主一旦战败,大明天兵也讨不到好处啊!”

萧如薰佯装怒,怒喝道:“聒噪!本督都说了,带大军休息完毕就出兵讨贼,怎么,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却连一个时辰的吃饭时间都不给?你们不怕士兵闹事,本督还怕呢!都给本督住嘴!不许再说了!”

两名传令兵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萧如薰,忽地站起来,满脸的怨念。

“提督就是见死不救吗?”

“荒唐!本督何曾见死不救?!”

萧如薰转过身子直视这两人。

“提督眼见我军苦战而不救,这难道不是见死不救吗?提督到底在想些什么?!”

另一名传令兵的语气更加严峻。

萧如薰忽然想到暹罗人里面能学汉话的本身就不多,要学汉话,先就需要有文化素养,出身也不会低,这样的人才做一个传令兵,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罕见的,加上他们的语气和措辞用句明显和一般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不同,萧如薰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两个人的身份不同,极有可能是纳瑞宣的身边人。

原来如此!

“既然提督执意不出兵,那我等就告辞了!”

“天朝上国,居然做出如此行为!天下名将居然如此无耻!告辞!”

这两人看萧如薰不为所动,不由得更加愤恨,转身就要离开,袁黄眼睛一瞪,手一挥,亲卫队早就准备好,举起手弩,一阵连射,这两人背后就插满了弩箭,扑倒在地当即死亡。

三百六十六 袁黄的期待

望着那两个背后插满弩箭而死的暹罗传令兵,袁黄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这般的情绪被萧如薰捕捉到了,望着明显有些情绪不稳的袁黄,萧如薰轻声说道:“袁公,为大明,就不要后悔,人都死了,还是想想如何善后较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说罢,萧如薰继续拿千里镜观察远处的战况,袁黄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萧如薰,便挥挥手,让亲卫把尸体带下去做处理。

从他认识萧如薰开始,就觉得这个年轻的将军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要说会打仗这种事情可能是一种天赋,正如岳飞所说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有些人天生就会打仗,你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理由来,那些战争天才是上天的产物,赐给国家的宝贵人才,找到了算是幸运,就像是霍去病,年仅十八岁带兵出征,到二十四岁为止,仅仅六年,就打下了让后世为之咂舌的战绩,至今为止,『封狼居胥』还是一座伟大的军功丰碑。

可能萧如薰在打仗这方面也拥有自己的天赋,但是沉稳这种东西可能不是生来就具备的,而是后天养成的,这算是一种情绪控制的能力,一般而言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强,好比年轻的时候袁黄也是一腔侠义热血,恨不得仗剑横行东瀛尽诛其国,老了以后就知道自己一个人办不成事情,要靠国家。

或许说作为将门子弟,萧如薰收到过严格的教育,经历过残酷的战争,成熟的比较快,但是看来看去,这样的成熟度也太快了一些,战场上堂堂正正交锋的光芒万丈,背后杀死盟友这种阴谋的手段,这个人都能毫无顾忌的随意切换,似乎有着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

或许武将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唯目的论的作风,和『道德君子们』的文官差别很多,但是放在萧如薰的身上,这种作风似乎更加强烈,似乎他与生俱来就知道这样一点,所以从不迟疑,从不疑惑,从不犹豫,下手的时候稳准狠,有些时候都让袁黄感到心悸。

“季馨,平白无故这两个人死了,纳瑞宣王那边会不会关注到?”

萧如薰没有放下自己的千里镜。

“现又如何?叫人把他们的尸体剁碎了,待会儿上战场的时候洒在地上,就说他们是死在乱军之中,又有谁能现?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生,不过两个传令兵而已,纳瑞宣王还能对本督做什么?再者说了,大明天朝上国,他有什么名义来指责大明提督没有帮他保护好两个区区的传令兵?”

“可是,这两人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此二人的说话措辞都……”

“袁公!”

萧如薰放下了自己的千里镜,看着袁黄:“这点我当然看清楚了,这两人弄不好就是纳瑞宣的身边人,但是那又如何?我们又不知道,在我们眼里,这两人就是普通的传令兵,死了就死了,战场上死人难道不正常吗?这样的传令兵死上一二十人也是很正常的。”

袁黄无话可说。

他不是一般文官,他上过战场杀过人,对虚伪的道学家不屑一顾,他有自己的道德,肯定和道学家们不同,所以,他也不被主流道学家所接受,甚至于他也有些唯目的论,否则也不会再方才突然暴起下令杀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大明的利益。

现在,保护萧如薰就是保护大明的利益,为萧如薰办事就是给大明办事,萧如薰就是大明在暹罗的代言人,这一点是绝对明确的,萧如薰也不曾谋私,也不曾结党,一心一意为大明征战四方,甚至为大明想到了数十年后,如此情操,比起那些虚伪的道学家来说要高尚得多。

袁黄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怎么说。

于是他也掏出了千里镜,细细的观察着远处的战场。

“找这个架势,今日日落之前,如果大明不介入,这场战斗也就分出胜负了,到底是人多,正面对战,暹罗人完全不占上风,洞武人的战斗力很强,真是不知道暹罗人是如何在这样的状况下五次击败洞武人的。”

袁黄很快就调整了思维,开始关注战事。

萧如薰微微笑了笑,开口道:“很简单,要打胜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暹罗人掌握了天时地利人和,据优势地形死守,我们也能做到,昔年襄樊、钓鱼城,哪一个不是守了数年乃至于数十年?暹罗人占据坚城,有利炮,自然可以守住城池,毕竟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叫做掀翻巨城如揭纸片。”

袁黄想起了萧如薰迹的一战,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掀翻巨城,如揭纸片,当初季馨用两万斤火药掀翻了宁夏城的事情,老夫在北京城也是略有耳闻,当时被吓得连午饭也不吃了就去兵部核实,看到了文书之后,惊讶的无以复加,这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犀利的攻城之法,实在是让老夫叹为观止,以火药将城墙掀翻,火器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功效,这方法要是让其他异族知道了,中原之地岂不是无险可守?”

萧如薰笑着摇摇头:“这不过是运气较好,此法受限极大,行动过程中也是千难万难,当初五条地道被毁了四条,只剩最后一条在炮声和厮杀声的掩护下才敢继续,换作旁人来做,怕是难以成功,到头来,还是火炮用起来最踏实,届时数百门火炮齐齐轰鸣,那般声势,丝毫不输给掀翻巨城之时。”

“是啊,火炮轰鸣,火枪射击,这世道就是变化的如此之快,数十年前大明还在用刀枪剑戟征战沙场,而到现在,火枪火炮已经被季馨用的出神入化,季馨,拿下洞武之后,你可真的打算在这里常驻?”

袁黄突然问起了萧如薰今后的实际打算。

“这是自然,袁公,我一早就说过了,我要在这里找到救国之道,而且我也相信,我能在这里找到救国之道。”

萧如薰的表态十分鲜明,让袁黄无法不相信他。

那,萧季馨,就让老夫看看,你是如何救国的吧!

三百六十七 釜底抽薪

纳瑞宣和闵启德之间的激战依然在进行着,而不远处,明军大部队稳坐钓鱼台,一边吃饭一边喝水,静静的坐着补充体力,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吃的还是酥油大饼,喝上一些黑豆汤,把之前赶路消耗的体力全部补充回来了。

萧如薰和袁黄也坐在一边吃东西,萧如薰年轻,牙口好,消化也好,所以吃酥油饼,喝黑豆汤,和士兵们一模一样,而袁黄年纪大了,不能和身强体壮的士兵们相比,所以特别优待,给袁黄煮绿豆稀饭配上酱菜来吃,再来一点点酥油饼,以免老人家消化不良得了病。

这时候暹罗正是闷热的时候,士兵们也很难吃下去比较厚重的东西,但是临打仗前吃稀的不行,很快就消耗光了,还容易拉出来,所以还是吃厚重的,管饱,为了让士兵更好的咽下去,才了黑豆汤,喝着大饼一起咽下去,补充能量。

萧如薰的胃口一向很好,平常也勤于锻炼,大饼能吃一整张,然后喝下小半壶黑豆汤,感觉吃了七八分饱,就停下来不再进食,而是静坐着休息,明军士兵也是一样,吃到七八分饱就停下来不再进食,把没吃完的打理好收起来,静坐着慢慢消化食物,积蓄体力。

不久,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五名骑兵从远处归来,领头的是亲将赵虎。

“提督,已经探查清楚了,洞武人的大营就在他们的战场后方,大营非常大,延绵不绝,看起来,而且大营内还有很多人的样子,一眼望不到头,但是和那些正在打仗的洞武兵不同,他们手上要么没有武器,要么都是些木棒之类的,穿的也破破烂烂的,似乎不是战兵。”

萧如薰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下,低声说道:“照这样说来,我倒是想起了之前纳瑞宣王跟我说过的一件事,说洞武人打仗的时候都会带着类似于辅兵的兵种一起行动,这些辅兵基本上都是之前他们打仗的俘虏或者是国内的老弱病残,一般不上战场,要么就上去当炮灰,又因为害怕他们暴动,所以基本上不给兵器。”

袁黄随之点头,开口道:“也就是说,洞武人的大营内现在基本上都是些毫无战斗力的辅兵?搞不好还是一些深恨洞武人的异族俘虏?”

“这种可能性极大!而且看管粮草的可能是一些战兵,可是战兵的数量绝对不会多,如果此时我们偷袭他们后方,必然会造成洞武兵大营的混乱,只要大营一乱,那些异族俘虏肯定会趁乱造反,只要他们一造反,这大营就彻底毁了,就算我们烧不完他们的粮草,那些异族俘虏也会自地去烧去抢,洞武兵一旦失去粮秣辎重,此战必败!”

袁黄面露微笑,点了点头,赞同萧如薰的说法。

于是萧如薰对赵虎吩咐道:“你们先去吃饭,然后休息一段时间,我把所有的马都给你,你多少凑个七八百的骑兵,带上足够的引燃之物,冲进洞武人的大营纵火焚烧其粮草辎重,造成混乱,不要恋战,一旦现洞武人有组织起来攻击的迹象就立刻放绿色信号弹,全部撤出来,绝对不要恋战,明白吗?”

赵虎抱拳应诺:“末将明白!”

骑兵们立刻去吃饭休息,萧如薰迅安排把战马全部交给赵虎,原先有五百骑兵,现在临时增添了三百多,凑了八百骑兵给赵虎。

休息了一段时间,骑兵们集合备战,萧如薰亲自给他们送行。

骑兵们整装待,然后每人掏出一颗酸梅塞进了嘴里含着,整齐划一的上了马。

“此去定不负提督所托付,定摧毁洞武大营!”

赵虎在马上朝着萧如薰抱拳,一催动马匹,带着八百骑兵飞驰而去,实施萧如薰的釜底抽薪之计。

剩下的明军步军主力又休息了大约一刻钟,便站起身子准备战斗,将自己的精神调整到最好,紧握着手里的兵器,按照队列排列整齐,等着萧如薰号施令。

萧如薰也站了起来抖擞精神,登上一个小土丘,掏出了自己的布袋子里放着的一颗酸梅,高高举起。

明军士兵也一起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酸梅。

大军野战之前,为确保战斗过程中不会口渴,含一颗酸梅在嘴里是例行公事,每当需要含酸酶的时候,不是要打攻坚野战就是要强行军,也是一种象征,一种要全力以赴共赴国难的象征。

萧如薰将酸梅塞进了嘴里,底下的士兵们也把酸梅塞进了嘴巴里,袁黄也掏出一颗酸梅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呲牙裂嘴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之后,萧如薰沉默不语,拔出自己的战剑朝着前方一指,士兵们齐齐举起自己的武器朝地下一顿,算是响应主帅的号召,而后萧如薰收剑入鞘,走下小土丘翻身上马,催动马匹往前进,身后,士兵们有条不紊的跟上了主帅的脚步。

袁黄赞叹不已。

这支军队的军纪,已经堪比当年的戚家军,令行禁止可能还有些夸张,但是在主帅的拥有崇高的声望的前提之下,萧如薰已经彻底掌握了这支军队的军心,这支军队也熟悉了他的战术战法和他的指令,使用起来就像是萧如薰自己的手臂和手指一样,下达命令十分的便捷准确,哪怕不说话,士兵们也明白萧如薰的意思。

这支军队已经深深地打上了萧如薰的烙印,尽管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尽管他们来自不同的派系,但是萧如薰得到了他们的认可,获得了他们的信任,他们愿意信任萧如薰这位主帅,并且为他卖命,就连那些桀骜不驯的狼兵都是如此。

如此威望,如何不能成为名将呢?如何不能成为中兴大明的希望呢?

袁黄从心底里期盼着看到萧如薰的成长,萧如薰的飞跃,萧如薰的崛起,期盼着看到大明终于走上中兴之路的那一天,也期盼着看到洪武永乐盛世重回天下,而似乎,这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武将的身上。

三百六十八 进击的明军

纳瑞宣感觉自己的运气大概是用完了,之前的复国战争里,历史对自己持续微笑,让自己一路微笑着光复了国家,成为了国家的英雄帝王,但是现在,好像历史又突然对自己收起了笑脸,严阵以待,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让自己无所适从。

望着自己面前不断战死的士兵们,望着即使战死也不断的前仆后继奋勇向前的士兵们,纳瑞宣的心都在滴血,这些自己的同族士兵,不少都是跟着自己从最开始起兵宣战就一直到现在的伙伴,自己的乡人或者是追随者,他们前仆后继,不断的战斗,不断的战死,不断的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

敌人的强大和勇猛是早已有所预料的,纳瑞宣从来就不敢小看闵启德,但是闵启德的善战还是深深震撼了纳瑞宣,他骑着战象奋勇向前,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主帅而后退,反而是带头冲杀,用长枪挑翻了一个又一个英勇的暹罗战士,如入无人之境,三头战象的围攻都没有将他击败,反而被他一一击杀。

战斗开始到如今,已经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从上午打到下午,无论是暹罗士兵还是缅甸士兵,都已经消耗了大半的体力,但是战争还在继续,缅甸十万大军压上来,暹罗五万精锐顶上去,双方在这篇并不宽阔的地带拼死的交战,小山丘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谁占据了小山丘就占据了高处和优势,可以对下射击。

暹罗的火枪队和缅甸的火枪队反复交战拼杀争夺小土丘,然后在土丘上对下射击,对对方的军阵带来打击,对方也不甘示弱,在刀盾兵的保护下奋勇冲上小土丘和对方肉搏厮杀,直到夺回山丘为止,这样小小的土丘,居然成为了激烈的拉锯战的血肉战场。

暹罗人到底是兵马少,即使英勇向前,也无法抵消缅甸人因为人数多而带来的优势,缅甸人不断的进击着,撕裂着暹罗人用血肉组成的战线,一步步向前把暹罗人的战斗空间压缩压缩再压缩,从两个时辰战斗开始前到现在,暹罗人已经后退了很长一段距离,整体战线被缅甸人压着打,显得十分困难。

最让纳瑞宣心疼的莫过于动用火炮减缓阵线压力的时候,突然被缅甸人的象兵掉转枪头攻打过来,一路上的士兵防御不及时损失惨重,十多门火炮和不少炮手就这样死在了大象的蹄子下,使得暹罗人的火力骤然衰减,被突破了好大一个口子,纳瑞宣亲自带兵去堵,拼死作战才把战线稳住,继续对峙。

但是,这样的对峙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答应前来支援的明军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明军到底现在在什么位置?

他不知道。

他已经一个上午不曾得知明军的动向了,派去的传令兵也没有回来报告,明军更是没有任何生息,似乎完全消失了一般,天朝上国的军队难道真的要坑我一把,让我在这里全军覆没?我全军覆没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那三万军队真的有把握和缅甸二十万人对着干?

这不科学,这不逻辑。

纳瑞宣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明军见死不救的好处何在,如果明军不会见死不救,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明军还没有抵达战场,在路上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还没有赶过来。

可是昨天就说还有一天就能赶到,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延迟到现在还没有抵达?难道是被提前准备好的缅甸军队绕道阻击了?很有可能啊!缅甸人也知道周边地形,他们可是无数次的打穿了暹罗的国土,他们绝对有可能绕到明军前面去攻击明军,迟滞明军的脚步,要知道,闵启德现在黑化的连夜袭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纳瑞宣对闵启德的道德观念一点把握都没有,面对面的交锋也是十分有限的,如果闵启德不止要在正面决斗,还要在侧面扰乱纳瑞宣的布置,那么他可就真的危险了,这五万精兵一旦损失殆尽,那么他五年内都难以恢复元气四处征战光复祖国,要知道,除了缅甸之外,暹罗还有很多仇敌需要讨伐!

没有这些精兵怎么可能呢?

可是眼看着精兵一个个的战死,一个个的失去生命,熟悉的不熟悉的全部都失去了生命,让他如何释怀?

即使他再怎么努力的作战,再怎么努力的战斗力,也无法减缓这样的趋势。

萧提督,你到底在哪里?

仿佛是为了回应纳瑞宣的呼唤一般,在他的视野里,原本不会出现什么情况的缅甸大营的方向,忽然升起了滚滚黑烟,还伴随着阵阵的爆炸声。



伴随着浓烟的范围扩大,还有越来越响的声音,战场上正在作战的缅甸人和暹罗人的注意力都忍不住的被吸引了,闵启德也惊讶的回过头去,看向了自己的大营的位置,那里,滚滚黑烟冲天而起,时不时的传来阵阵爆炸之声,仿佛有千万人在呼唤一般的嘶吼声。

闵启德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这没什么奇怪的,明军骑兵在赵虎的率领下顺利的突入了缅甸人防守薄弱的大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举着火把就进去了,进去之后直接朝各种帐篷和粮草堆上扔,一扔就烧起来一片,然后又掏出来了装有火油的燃烧罐,点燃了往各种木制棚子上面扔,一扔也是烧起来一片,还专门有持刀的骑兵在大营里面纵横驰骋见人就杀,把原本一片安详和平的大营给弄得一团乱麻。

如果说着还是一个开始,那么不知道是哪个明兵一个燃烧罐砸进了缅甸人的火药仓库里面的时候,才是混乱的大爆,一个燃烧罐砸进去,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火药仓库就爆炸了,声响震天,气浪波及了方圆数十米,甚至好几个倒霉的明军骑兵都被气浪给冲下了马,倒霉的直接摔死了

以此为标志,缅甸大营开始混乱了,大量的杂役兵都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从第一个杂役兵看到了一把落在自己脚边的战刀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机会来了,看守武库的缅甸兵死的七七八八的,要不然就是小猫三两只不成威胁,敌人来袭击正好,不仅仅给缅甸带来了灾祸,也给他们带来了机会。

捡起战刀,一大群人一大群人围在一起,虎视眈眈的看着那剩下来的小猫两三只,那些不知所措的缅甸兵还在迷茫间,忽然看到了一群围上来的杂役兵,神色不对劲,眼神凶狠,他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些杂役兵一拥而上,将剩下来的少数缅甸兵杀死,然后冲进武库选择自己喜欢的武器,成群结队的或者朝着东边杀或者朝着西边杀,他们都是莽应龙莽应里四处征伐所抓住的俘虏,他们有自己的家乡,他们不愿意让缅甸人好过,同时也很想回家,所以,同样家乡的人就聚在了一起,一起杀出一条血路。

还有一些和缅甸人有灭国灭族大仇的,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拿着滴血的战刀,他们在大营里面到处找缅甸人杀,将自己压抑了数年的怒火全部倾泻出来。

赵虎和所部明军骑兵已经找到了缅甸军的粮草大营,并且攻了进去纵火焚烧,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和阵阵的粮食香味,他们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既然如此,就不再停留,赵虎朝着天上释放了绿色的信号弹,绿色的烟雾在空中显得十分的显眼。

萧如薰和袁黄都看到了这样的烟雾,知道赵虎所部大功告成,缅甸大营已经被毁,缅甸人的战争潜力已经被全部破坏掉,接下来,收拾缅甸军队只需要在短短的一瞬间。

突如其来的变动让纳瑞宣和闵启德全部惊呆,纳瑞宣心中忽的腾起了狂喜的感觉,而闵启德的心宛如坠入冰窖一般冰冷。

这到底是怎么了?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样?大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闵启德的心里面不断的出现这样的疑问。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他呆住了,一时之间居然动弹不得,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纳瑞宣也因为这种狂喜的感觉,一时之间也没有任何的动作,错失了大好时机。

但是他错失了,并不代表明军也会错失,萧如薰就抓住了这个机会,让炮兵在刀盾手的保护之下快向前,一百门火炮先列阵,就在暹罗军的背后,越过没什么人的暹罗大营,在一些暹罗人和西班牙人惊讶的注视下,明军炮手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开炮!!!”

指挥官下达了开炮指令。

一百门火炮齐齐轰鸣起来,卷着热浪的炮弹越过了暹罗军的头顶,高向着缅甸人的军阵坠落下去,然后轰然炸裂开来。

碎石乱砸,铅子乱飞,大量缅甸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轮炮击给打的晕头转向,丝毫没有任何的准备,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二轮,三轮,连着三轮炮击把缅甸人的军阵摧毁的七零八落散乱不堪,甚至于不少暹罗人都遭到了波及,被铅子打伤乃至于打死。

萧如薰可一点不在乎,三轮射击之后,第一轮炮击的火炮后退,第二轮上前,还是一百门,一轮二轮三轮炮击,又是连着三,进一步摧毁了缅甸人的军阵逼得缅甸人本能般的后退,四处溃逃,而且不只是人,大象也受惊了,不管怎么训练,本能的恐惧还是难以应对的,当炮弹在大象身边爆炸的时候,大象被铅弹和石子打在身上的时候,想不疯都难。

于是乎,象兵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不分敌我的乱踩乱踏,雪上加霜,缅甸人的军阵终于一溃千里,开始了全面崩溃。

然而这也没结束,第三轮炮击蓄势待,萧如薰现缅甸人开始后退,萧如薰就命令炮兵往前推进,延伸打击,一直推进到暹罗人后军的身后,在暹罗人震恐莫名的注视之下,炮手停下,点火射击,一轮二轮三轮。

第三轮炮击结束之后,萧如薰看了看情况,意识到缅甸军已经没有战斗的意志了,明军前后两面的夹击造成了暹罗军的溃退,即使明军的火炮根本没有打到缅甸人后军的位置,但是前军和中军的溃退已经冲垮了后军,不顾三七二十一,缅甸军阵已经崩溃,不复为祸患,不需要浪费更多的炮火了。

萧如薰下达了军队上前肉搏的指令,战鼓隆隆作响,明军立刻结成数个火器大阵,绕过了暹罗军,向缅甸军进击而去。

失去战斗意志且崩溃的军队,人数越多,反而越加糟糕,恐慌的情绪宛如强力传染病,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席卷整个军队,无论多少万人都会被这种恐慌的情绪所传染,然后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跑,这样的姿态也会让身边其他人快的逃跑,将这样的恐慌情绪更快的传播给其他人。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十万人看似很多,但是一旦崩溃,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漫山遍野都是乱跑的缅甸人,还有很多试图努力阻止军队溃散到处收拢部队的人,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也能收拢不少失去主心骨惶恐不安的士兵,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人就是明军前进路上的绊脚石,需要彻底毁掉。

明军大阵快上前,弓箭手和铳卒先远距离开火,远距离火力覆盖,而刀盾手和长枪兵则负责守护,几方面配合默契,因为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在朝鲜和日本,萧如薰的火器大阵屡屡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就算敌军有个别人予以反击和抵抗,也无法阻止整个军阵的前进。

明军开始进击,在暹罗人的眼前,明军上演了一出一边倒的血腥屠杀,火器大阵像是绞肉机一般,但凡是火器大阵所到之处,缅甸人无不化作血肉倒在地上,再也不会爬起。

这深深的震撼住了纳瑞宣。

三百六十九 袁黄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其实从整体上来看,明军的作战是很有章法的,不说萧如薰的火器大阵,这也是经过了实战检验的,日本人同样手持火枪,也被明军的火器大阵和大火炮战术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二十万被明军四万硬生生怼掉。

世人对明军战斗力孱弱的观念主要来源于土木堡之变和嘉靖年间的南倭北虏,以及萨尔浒之战以后的二十年间明军的失败,但是军队的战斗力不可能一直保持,这是古代王朝所难以做到的事情。

明军的战斗力有两个峰值,第一个峰值是在洪武北伐和永乐年间五伐蒙古时期,只要能逮到蒙古人,就能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摩擦,揍的很,第二个峰值是从戚继光崛起到万历三大征结束的六七十年间,这两个时间段内,明军的战斗力是非常可观的。

明军第一次战斗力的衰弱始于土木堡之变,武勋集团的覆灭使得朱棣遗留下来的武力被清洗的一干二净,明军进入青黄不接的状态,从景泰皇帝到正德皇帝期间,除了弘治帝时期明军战斗力小幅度回升,明军整体呈衰落趋势,嘉靖初年东南倭乱时期,明军战斗力滑落谷底。

应该说明军中后期战斗力严重下滑的时代从嘉靖年间开始生转变,东南倭乱和西北蒙古人的入侵给明王朝带来了严重的威胁,促使明王朝自身开始整顿自土木堡之变以后日益下滑的军队战斗力问题,尤其是东南倭乱,给明王朝的震慑不亚于土木堡之后的京城保卫战。

明军卫所兵不堪一击的战斗力深深地刺痛了统治者的内心,于是他们下大决心整顿军队,戚继光俞大猷等名将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登上了历史的舞台,拉开了嘉靖年间明军战斗力大幅回升的序幕,其中以戚家军为代表,明军的战斗力一度回升到了建国之初的地步。

戚继光的存在并不仅仅是打败倭寇解决东南倭乱这一件事情,更深远的意义在于他的练兵带兵统兵之术被一批明将继承,过于辉煌的战绩呈现出现象级的意义,使得从嘉靖到万历后期的萨尔浒之战之前这一段时期内,明军的战斗力得到了总体意义上的大回升,明军后来所使用的火器配合步兵作战的战术大多来源于戚家军镇守蓟镇时期戚继光改良的火器战术。

萧如薰所提出的火器大阵和大火炮战术就是脱胎于戚继光的对付蒙古人的战术,尤其是车炮机动战术,意识到鸳鸯阵无法对付蒙古人之后,戚继光提了一个概念,然后予以实施,数年间打造出了一支强大的机动火力部队,他用自己天才般的构思和实际执行力为之后百余年间大明军队的战斗模式提供了范本。

文官们瞧不起戚继光的武将身份,却不敢瞧不起他天才般的战略思想和战术规划,从戚继光开始,火器开始在明军中进入了第二阶段,中国自行研的第一代火门枪体系的火器逐步被抛弃,第二代火器大范围引用,被戚继光玩出花样之后,除了辽东系一如既往的鄙视南人,其他各个地方的部队或多或少都接受了第二代的火绳枪。

戚继光对于明朝的意义绝对不仅仅只是东南平倭而已,东南平倭是战术上的胜利,而戚家军镇守蓟镇则带来了军略方面的飞跃,他的军事思想的成熟也在这一时期完成,戚继光的军事眼光之锐利,执行力之强悍,纵观有明一代,无出其右者。

萧如薰十分崇拜戚继光,崇拜他的军事眼光,崇拜他的执行力,中队军纪之强悍,戚继光和他的戚家军绝对能排上前三,也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之下,嘉隆万明朝最后一个高峰期跟上了世界步伐,如果没有戚继光,萧如薰的路子还要走上很久很久。

所以当暹罗人和缅甸人见识到明军的战术战法还有强大的执行力之后,是何等的震惊,也就是可想而知的,明军在此之前没有在他们面前使用过武力,而现在,则是谋略与战力齐飞的局面。

偷袭贼军大营,毁其军械粮草,动摇其军心,使之军心不稳,战力锐减,尾不能相顾,初露败象。

火炮部队以优势火力压制,趁其汇聚一堂,兵马密集,一炮之威便能击杀数十人,数百炮之威,使其象兵尽丧,大象惊惧窜逃,不分敌我,践踏贼军者甚众,足以动摇其前军中军。

前军动摇,则中军不稳,中军动摇,则全军不稳,三次火炮齐射,将贼军之锐气尽挫,使之颓丧,大军忽而压上,气势凛然,战役昂扬,以我锐利之师对其颓丧之兵,岂有不胜之理?

贼军前军崩溃,士兵四散溃逃,向后涌动,推攘踩踏不止,直接冲击其中军大阵,贼军中军战线不稳,人心惶惶,更兼我火器部队并弓弩手远程打击,击杀者甚众,步卒刀盾手步步紧逼,枪手举枪突刺,贼兵不能入我大阵一丈之内,大阵所到之处,贼兵具化为血肉矣。

如此贼兵军心大乱,呼喊嚎泣者甚众,一传十十传百,军阵彻底崩溃,中军大乱,纵使其统帅压阵,聚拢大军,奈何我大阵近在眼前,贼军方才聚集,立时崩溃,我大阵直面其统帅军阵,双方血战连连,其统帅勇则勇矣,亦无力回天。

三轮火炮打得缅甸人象兵溃败之后,看到那些大象惊惧的在缅甸军阵里面乱踩乱踏的时候,萧如薰和袁黄就知道此战已经赢了,之后的展仅仅只能代表明军的战果究竟多少,能干掉多少缅甸主力,能否一战而灭其十万精锐而已。

“让暹罗人消耗缅甸人的兵力和体力,待到他们成为强弩之末以后,突然袭击其军营,毁其粮草,动摇其军心,又以火炮突然袭击,使之象兵溃退,直接踩破其军阵,给我大军可乘之机,如此,我大军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击杀最多的洞武贼兵,季馨,你这计划,算是成了。”

袁黄看着千里镜里面哭爹喊娘毫无反抗之力的缅甸兵,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三百七十 唯一一杆线膛枪

听了袁黄的话,萧如薰放下了千里镜,笑了一下。

“没办法,家底子薄,兵力少,不敢乱用,所以只能让暹罗人多死一点了,本来就是他们自己找事,我可没让他们出兵帮我打仗,是他们自己这样要求的,既然做出了这样的要求,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不然,还打什么仗,我可是最关键的时候杀了出来,他们应该感谢我!来人,把我佩枪拿来!”

一名亲卫扛着萧如薰的大枪,走了过来,萧如薰接过大枪,把大枪插在了自己的坐骑背上的枪鞘里。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袁黄有点意外地看着萧如薰:“这战况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胜局已定,你还想做什么?你可别告诉老夫你想上战场杀戮一番!萧季馨,你是主帅,不是冲锋陷阵之将!不能如此胡来!”

袁黄立刻挡在了萧如薰的身前。

萧如薰翻身上马,明显没有打算按照袁黄说的去做。

“我的确是主帅,但是,袁公,我也是个男儿,如此占据,热血男儿岂能错过!这里就交给袁公了,来人!跟我冲!!”

萧如薰一催战马,马匹仰头嘶鸣一声,载着自己的主人冲下了土丘,向战场上冲过去,一群四十多人的亲卫队也随之呼啸而去,袁黄猝不及防,吃了满嘴的沙尘,大怒不已,指着远去的萧如薰破口大骂:“你这混小子!等你回来看老子不狠狠的收拾你!!”

萧如薰可听不到长者的怒骂,冲上战阵,把自己的配枪拔了出来,一举冲入了战场内开始厮杀,枪挑贼兵,一挑一个准,一群明兵围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缅甸战将的人大战,始终是拿不下他,萧如薰一瞧,纵马冲了过去,待到近前,挥手将长枪掷出,那贼将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长枪穿透了自己的胸膛,透体而出,浑身力气尽丧,双膝一软,跪地而亡,萧如薰一把抓住透体而出的枪体,一抽,那尸体轰然倒地。

“提督威武!!”

不知是哪个士兵纵声高喊一句,顿时,整个明兵大阵无论是谁,不管是否知道,都开始大喊着提督威武提督威武,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明军士气为之大振,进一步冲垮了缅甸人最后的防御,而更多的明兵则跟着萧如薰的马队一起冲向了缅甸中军的深处,大旗的所在地。

不一时,赵虎带着八百骑兵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一头扎进了战场上,一上来就从侧翼猛攻失去象兵威胁战力锐减的缅甸军,这个小方寸之地里,大规模骑兵是施展不开的,但是千人以下的小规模骑兵队反而能起到非常特殊的作用,赵虎挥舞着自己的大砍刀一路劈砍,杀出一条血路,麾下骑兵所到之处,无不血花四溅头颅飞起,偶尔有几声枪响,是缅甸人枪手的反击,但是收获甚小,居然没有一枪打中了明军骑兵。

缅甸最后的护卫军阵不断的被打破,已经形成了明军两个大阵和两支骑兵一起围攻中军大阵的局面,要知道闵启德可就在这个大阵里面,那杆帅旗也没有人敢随便乱用,大量明军士兵将缅甸人逼迫的步步后退,战意尽丧,几乎没有反击的力量,若不是他们心中的信仰还在军阵中指挥作战,他们早就崩溃了。

然而闵启德现在真的在军阵里面『指挥作战』吗?

准确的说,他在呆还差不多,一脸呆滞的样子,仿佛灵魂都没有了,整个人看起来又灰败又萎靡,根本不像一个纵横疆场十数年的将军,他似乎完全不曾预料到目前的局面,也完全不曾想过自己在快要彻底击溃暹罗人的时候,局面只在短短的瞬间就生了戏剧性的逆转。

大营被明军偷袭,前军收到明军毁灭性炮击的打击,象兵被打的崩溃,收紧以后到处乱踩乱踏,帮着明军摧毁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线,要不是一群火枪手拼命射击那些大象,逼着它们改变了前进路线,那些战象原本应该是冲着他的中军大阵狂奔而来的,那可就可怕了。

但是即使没有这样的事情生,闵启德也并不认为自己就好到了哪里去,从战争开始的时候,闵启德就无数次的预料自己和明军的决战,那会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战场,和传统的最强国家大明的军队战斗,那该是何等的热血沸腾,他会用这一战向整个东南亚宣布,他,还有他的国家才是最强大的。

然而这样的美梦没有过多久,就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给冲垮了,似乎那场大火之后,自己的好运气就用完了,最开始那势如破竹的攻击,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每走一步都要面临很大的问题,寸步难行,到了这里之后,连损两员大将和一万军队,现在拼上全军和纳瑞宣死战,大战两个时辰,依然没能彻底击垮暹罗人。

而就在暹罗人快要忍不住快要崩溃的时候,明军出现了,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大营,看样子一定解放了那些俘虏杂役兵,然后用火炮摧毁了前军和象兵,把自己的精心谋划和准备打得一团乱麻,忽然出现的明军挑选了一个最好的时机,一个两军血战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两军都不可能戒备其他外来军队的时候。

明军成了最大的赢家,一举越过了暹罗军,取代了战场上的主动权,成为了战场上的主导者。

萧如薰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挥舞着大枪击杀无数敌军,一路往最里面冲,他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坐在最后一头战象身上的缅甸军主帅,那家伙好象是缅甸的王子什么的,纳瑞宣是这样说的。

萧如薰转换了战术,把大枪收起来,一伸手,身边和萧如薰保持匀冲击的卫兵立刻将手上的一杆枪递给了萧如薰。

一杆刻有华丽的花纹,并不像大明出产的枪。

萧如薰端着这杆枪,他知道这杆枪的厉害所在,这杆枪是他目前所得到的十杆燧枪里面唯一一杆有膛线的,线膛枪,也是目前明军装备里唯一一杆线膛枪!

三百七十一 大胜

说实话,这时节的燧枪还真不一定有火绳枪好使,至少火绳枪能批量制造,而这个燧枪只能手工制造,产量低不说,造价还十分高昂,难以列装,这对于刚刚熟悉了火绳枪战法的欧洲主流军队来说,完全是一种折磨,所以欧洲将领和士兵都很排斥燧枪。

滑膛的燧枪都遭到排斥,就更别说线膛的了,虽说线膛枪的精度和射程都远远出滑膛枪,但是膛线这玩意儿实在是麻烦的要紧,而且这种枪还有专用的子弹,装填弹药也十分的不方便,有些专用子弹还要用小锤子才能敲到枪管里面,一般打一的时间比火绳枪要长得多。

奈何人家精度好,如果是对付某个大人物的话,一枪也的确是够了,萧如薰曾经猜测,传说中的狙击手是不是就是从此时开始萌芽的,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就和狙击手差不多,那个缅甸王子坐在大象上,比他的坐骑要高,他可不想冒着战死的风险,玩武林高手的那一套,跳上大象的背和闵启德大战三百回合。

紧握着手里的枪,萧如薰纵马狂奔,前面有亲卫骑兵为他开路,他很顺利的就冲到了开枪的范围之内,但是为了保证精度,萧如薰决定冲到更前面一点,更前面一点,再前面一点。

萧如薰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闵启德脸上惊慌失措的茫然情绪了。

这家伙居然在战场上呆,是傻子吗?

萧如薰举枪对准了不远处的闵启德,这不知道自己这一枪能不能打中,可就是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谁在告诉他一样——开枪,开枪,就是这个时候开枪,一定一定一定可以打中那家伙!

闵启德似乎也有所预料了,不知是谁在提醒他,让他转移视线,他转移了实现,看到了一个穿着制式军装的明将骑着马举着枪,用一种奇怪的姿态用一杆枪瞄准了自己。

这个时候,闵启德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清楚的看到了那杆枪的枪口和枪身冒出了一团白烟,然后……

额头有点痛,凉凉的,然后……

在萧如薰的视野里,闵启德额头中弹,一颗子弹轰碎了他后半边脑袋,使得他后半边脑袋像是被砸碎的西瓜一样碎了,只有前半边脑袋还是完好的,高大的身躯摇晃了两下,便从战象身上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第一声惊恐地喊叫从距离闵启德最近的一名亲兵的嘴巴里出,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很快,周边一圈闵启德的亲兵都注意到了那骇人的景象,他们一起恐惧的大声喊叫出来,而这一次,没有人可以压制他们的恐惧了,他们心中最后的支柱崩塌了,这支坚持战斗到最后的缅甸最精锐的兵团也崩溃了。

灭亡的号角就在此刻吹响。

萧如薰成功击杀闵启德,朝天放出绿色信号弹,远处的袁黄见到绿色信号弹,立刻下令鼓手擂响全军总攻的鼓声。

鼓声隆隆作响。

全面进攻不留后手的指令下达了,英勇善战的南兵和嗜血好战的狼兵听到了这美妙的声音,再也不留手,各自以各自的战斗队形出击,将被恐惧和慌乱击溃的缅甸部队分割包围,各个击破,战场之上到处都是吼叫声和惨叫之声,战死的摔死的被踩死的不计其数,血花四溅残肢断臂到处乱飞,炮声枪声充斥着耳膜,宛如一残酷到了极致的战争交响曲。

被明军的战斗所震惊的纳瑞宣直到最后一刻才醒悟过来,慌忙的指挥暹罗兵团杀向了那些早已失去斗志的缅甸士兵,吃了一点残羹剩饭,而明军早就越过了密林和土丘,杀入了缅甸军队的大营,把经过造反的杂役兵肆虐之后的大营再度肆虐了一遍,把一切还能使用的东西全部缴获,一切看到的缅甸人,无论是不是士兵,也全部抓住,敢于抵抗的一概杀死。

明军的战斗小分队则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也可以说是简化版的火器大阵,战场上数万军队交锋的时候用完全版,而这种类似于巷战的模式则化整为零,采用简化版的火器大阵,依然是多兵种联合,那些散兵游勇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的明军的对手,偶尔一两个拿着武器的残兵败将撞上了明军的小分队,也是三两下就被收拾掉,砍掉了脑袋等着领赏。

缅甸军队的大营太大了,毕竟是二十万人的大营,延绵十数里,然而真正的精华部分都在中央,其余的地方不是随便打个草棚子就是砍几根木头搭起来挡挡雨,也只有战兵才能住在帐篷里面,杂役兵的待遇相当差,所以才会在大混乱之后直接造反逃跑。

在明军杀败了战场上的缅甸主力之前,缅甸大营已经被肆虐了一遍,不知道多少万的杂役兵成群结队的抱着粮食武器就逃跑了,明军也无力去追,更不打算去追,这些人跑回缅甸最好,直接成了缅甸人的巨大压力,会给实力大减的缅甸政府以致命一击。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被缅甸人抓来的战争俘虏,国家和部落已经被莽应龙莽应里灭掉了,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乡会做什么?或者说会对实力大衰没有足够力量的缅甸政府做什么?或许都不需要等到萧如薰带兵打过去,缅甸人自己就崩溃了。

大战在下午的时候就结束了,而零零星星的小战斗则到了夕阳西下的日落时分才完全结束,天上的火烧云和地上的火烧连营形成了完美的映衬,如此映衬之下,萧如薰都有几分想要作诗的冲动,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个半吊子的事实,苦笑着放弃了大胜之后赋诗一的儒将作风。

按照战场上的惯例,明军士兵除少数纠察队之外,主力全部坐在地上,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或者打盹,或者闭目养神,静静的恢复体力,纠察队和军中文员往返穿梭于人群之中,一个一个的点人数,算人头,清查战果和损失。

三百七十二 大明重回南洋

夜幕降临,战场上亮起了无数火把,互相辉映,把一片昏暗的地面照得亮堂堂的,缅甸军尚未带走也没有被损坏的帐篷成为了明军的战利品,让没有来得及安营扎寨的明军有了住宿的地方,堆积如山的粮食给了明军最好的慰藉。

说起来,赵虎的一次骑兵突击没能将缅甸军的粮食全部烧掉,反而被紧随其后的杂役兵们抢救出来不少,然后纷纷带走,带不走的散落一地,混乱之下也没有人去收拾,甚至还有成袋成袋的粮食丢在帐篷里面没人管,还有不少肉类也对在仓库里面没人管,这些东西全部都归属了明军。

大战之后,按照惯例都是要犒劳士兵的,尤其是打了大胜仗以后,更是如此,大明暹罗联军以劣势兵力击溃了缅甸军,击杀缅甸王子获得全胜,不庆祝一下实在是说不过去,萧如薰直接下令火头军不要吝啬粮食,给大军做顿好吃的,纳瑞宣那边也拿出了足够的食物犒劳自己的士兵,还拿出了更多的美味献给萧如薰。

亲眼目睹了明军极其强悍的战斗力的暹罗人对明军多了敬畏之感,不仅是底下的士兵,纳瑞宣也是如此,感觉都有点小心翼翼的样子,和明军战将交谈说话的时候不复之前的底气,身边跟着的林远山看到萧如薰的时候满眼的憧憬,不知道还以为是基佬。

之前还敢于上前攀谈的日本人西班牙人和法国人也不见了,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连上前都不敢,看来这一战打的他们的确是心惊胆战,尤其是最后明军出场,三下五除二从正面把缅甸军打的快崩溃,缅甸王子被萧如薰当场击杀。

虽然有点突然袭击出其不意没有和缅甸军正面硬撼的感觉,但是谁也不敢说出来,把缅甸人杀得尸山血海的明军正是杀意满满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身血气,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

一名西班牙密探写给菲律宾总督府的信件里面这样描述这场战争。

在我们快要失败的时候,中国人忽然出现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派人去偷袭了敌人的兵营,放了一把火,造成了绝对的混乱,但是这个时候敌人并没有崩溃,我们依然处在劣势,但是接下来,令我简直不敢相信的是,中国人的火炮让一直占据优势的敌人崩溃了。

他们的火炮似乎多的根本数不清,炮弹似乎不要钱一样,我抬头一看,看到不计其数的炮弹从我的头顶上掠过,落在了敌人的军阵里面,然后掀起了剧烈的气浪,引了剧烈的爆炸,敌人的尸体被炸的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哪里,鲜血甚至从远处飘到了我的脸上和嘴里,那种场面让我怀疑我是否看到了撒旦降临。

然后,中队出现了,他们用奇怪的未曾见过的军阵,一步一步的往前逼近,根本就不后退,远程的时候使用火枪和弓弩攻击,进程的时候使用刀和长枪攻击,还有士兵用盾牌保护攻击手的安全,让敌人的武器无法伤害这些中国士兵,敌人无法抵抗,不断地后退,而他们的后方似乎也出现了更加严重的问题,我不知道中国人用多少士兵偷袭了他们的军营。

但是我能保证,中队的数量远远不如我们和敌人,但是他们就用这样数量的士兵,把敌人彻底的击败了,中国的统帅是一名非常有勇气的军人,他骑着马,拿着枪,和他的卫队一起冲入了敌人的核心阵地,一枪打死了敌人的统帅,敌人就这样彻底的失败了,之后中队追击到了敌人的军营里面,获得了完全的胜利。

这一切生的太快,我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等我恢复了清醒的时候,我们已经赢得了这场胜利,十万敌人就这样凄惨的失败了,他们的尸体填满了这片土地,他们的血液浸润了这片土地,中国人文明,有礼貌,尊重他人,但是也残忍,嗜血,勇敢无畏,用敌人的人头计算自己的战绩。

愿仁慈的主保佑我,不要和这些可怕的人为敌。

明军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回应了周边所有小国的期待和质疑,再次证明了天朝上国的军队是战无不胜的,当初郑和留下的名望被萧如薰全盘继承,并且推至了更高的高峰,在此后的岁月里,萧如薰得以在缅甸影响整个东南亚区域的政治和经济,与当初西汉政府的西域都护府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明在东南亚再次确认了无可动摇的宗主权,重回南洋的战略得以实现,依然处在朝贡体系之内的国家纷纷盘算着给大明进贡,而脱离朝贡体系的国家听闻此事之后,惴惴不安之下,也筹划着重新和大明建立朝贡关系,争取成为不征之国,以免被大明当作典型抓起来干掉。

明军的威望遍布了整个东南亚,乃至于不久之后就传回了欧洲。

彭世洛会战结束了,可时间依然在向前走,萧如薰刚刚打完胜仗,就开始盘算该怎么给士兵吃顿好的。

他把主意打到了十多头被明军的火炮和弓弩打死的大象身上,这些大象的象牙什么的被明军锯了下来献给他们尊敬的主帅萧如薰,萧如薰笑纳了,没有拒绝,然后看着大象庞大的身躯就盘算开了。

大象毫无疑问是一座肉山,但是根据正常的逻辑来判断,大象的肉很定非常粗糙难以入味,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偷猎的人只要象牙而不要象肉,甚至象肉好不好吃,能不能入口都很难说,所以萧如薰打算询问一下当地人。

“王上,这个象肉能吃吗?”

萧如薰拉着站在一旁的纳瑞宣开始研究象肉好不好吃的问题,纳瑞宣愣了一下然后回复道:“提督,我们也曾有人吃过象肉,说象肉没有一般的肉好吃,但是没有毒,能下肚,也能果腹,怎么,提督难道是想把这些象肉给士兵吃?”

萧如薰点了点头:“士兵大战之后及其疲劳,但是我这里却没有多少肉食和油水给他们吃,所以想着能不能用这些象肉来代替,正好我这里也有些战死的马匹,洞武人这里也缴获了一些马匹,一并杀了给士兵煮肉汤好了,至于这个象肉,估计很是粗糙,还是烤了看看能不能吃好了。”

看到萧如薰一副探究大象肉怎么吃的样子,纳瑞宣的心情十分复杂。

三百七十三 心情复杂的纳瑞宣

纳瑞宣的心情是真的很复杂,原因有不少,但是最关键的还是明军来到的时机,缅甸人的军营大乱之后明军才出现,那也就意味着明军抵达战场是在那之前,明军早就已经抵达了战场,但是依然到了偷袭成功之后才出兵,或许只是半个时辰的时间,但是却让他麾下的战士损失惨重。

这一战,他手下的战士战死了两万多人,受伤两万多,完好无损的只有不到六千,可谓是元气大伤,如果明军可以一来就投入战场,那么自己手下的士兵至少可以少损失好几千,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损失惨重,让他的心都在滴血。

但是同时,理智告诉他,明军的战略计划是没有错的,偷袭缅甸军大营,让缅甸军军心大乱,然后才率兵出击,用火炮打破缅甸人的军阵,让缅甸人陷入混乱之中,让他们无所适从,然后才命令军队出击,一举击败了缅甸人,主帅萧如薰亲自上战场击杀了闵启德,直接促成缅甸军的军队崩溃,造就了如今这般辉煌的战果。

明军上战场三个时辰左右,缅甸人的初步死亡数字估计在六万到七万之间,俘虏人数还未庆典,但是死掉的缅甸人基本上都是战兵,而不是那些杂役兵,杂役兵的尸体还没有清点。

纳瑞宣知道,如果没有明军的加入和计策,他是赢不了闵启德的,十万对五万,优势就是那么明显,用小计谋小计策或许可以挽回一时,但是绝对挽回不了真正的损失,该输还是会输,该死还是会死,自己无法在野战上赢得缅甸,而这一点只有明军才能办到。

如今十万缅军尽墨,功劳毫无疑问该算在明军身上,是明军一鼓作气击败了猖狂一时的缅军,还这片天地以安稳,大明的威望会因为这一战而急提升,甚至会重新确立这一块地区的宗主权,而他,纳瑞宣,想要接替缅甸的地位成为霸主的梦想,估计就要受到一定的影响了。

大明估计是不会允许第二个缅甸出现在他的南疆的,动兵打仗太浪费钱了。

所以纳瑞宣不知道是该埋怨明军好还是该感谢明军好,明军的确帮他翦除了心腹大患,但是也阻碍了他的野心之路,这份纠结的情感到底该如何解决呢?

他不知道。

他只能默默地看着明军在萧如薰的指挥下把肉山一样的大象给分尸,把肉都给切了下来,用水洗干净,然后准备烧了吃。

不过很快明军就现大象肉不是一般的老,很难煮熟,也很难咬的动,要牙口非常好才可以,然而明军并不具备那么好的牙口,萧如薰一怒,立刻就下令力气大的士兵抡起大棒狠狠的砸那些大象肉。

你老,那我就砸烂你的纹理,砸烂你的肉组织,砸成肉糜,我看你还老不老!

一锤,一锤,一锤,一锤……

在明军士兵的欢呼声中,在暹罗人目瞪口呆之中,明军把砸的认不清本来面目的大象肉给丢到了锅里煮,或者放在火上烤,虽然象肉依然有点老,但是已经不至于无法入口了,当然,还有一点,难以入味,不过明军也不在意了,抹上盐巴,放在火上烤,然后弄点辣椒和着吃,嘿,别说,味道还不错。

大战之后的休息还是很不错的,有现成的营房和食物,省去了很多功夫,大家吃喝玩乐,几乎忘记了刚刚才生的血战和那些被丢到万人坑里的缅甸人的尸体。

第二天一早,萧如薰带着精神抖擞的明军重新出,而剩下收尾的工作就交给暹罗人了,暹罗人把计数完毕的缅甸人的尸体全部推到了万人坑里面,然后放了一把火,七个大坑里面的大火烧了很久才熄灭。

缅甸的战兵和杂役兵的服饰不一样,所以很容易区分,按照最新的预计,缅甸人的战兵战死了将近七万,还有一万多被俘虏,杂役兵有三万多被俘虏,死掉了一万余人,剩下的全部逃跑了。

萧如薰和明军顺着最大一股缅甸人逃跑的痕迹追击而去,同行的还有一点向明军投诚愿意带路的缅甸带路党,向着毛淡棉方向出击。

纳瑞宣不是不想出击,而是实在没有足够的兵力了,大量兵马受伤需要休养,无法长途奔袭,为了保住这批精锐兵马,纳瑞宣不得不调集全国的医师到战场来给士兵治疗,顺便通告全国,战争胜利,召集彭世洛的居民回来重建家园——彭世洛的存在是连接暹罗南北的交通枢纽,位置十分重要,不把彭世洛给重建了,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暹罗人没有纳瑞宣那么大的野心,他们只是为了战争的胜利而欢欣鼓舞,为纳瑞宣歌功颂德,欢庆属于国家和民族的胜利,这一场光辉的胜利让纳瑞宣的威望再度提升,或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纳瑞宣自己知道,他所渴望的是东南亚地区的霸权,他和缅甸人战斗十几年为的就是霸权,他想借助明军的力量稳定这股霸权,却未曾想到先被明军利用了,但是他知道,这件事情上无论怎么说自己都站不住脚,明军最开始只是想借道,没有借兵的想法,和明军一起出击是他提出来的,主动的。

既然提出来了就要做好损失的准备,不然的话,以后就没有人愿意和他合作了,这就很糟糕了,名声不能臭掉,国际名声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于现在的暹罗人来说更是如此。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巩固和明军之间的关系,在未来可预见的一段时间内,明军都将成为这片区域的决定性力量,为了这份力量,他就必须要忍下心中的不满,争取到和明军的要合作位置,然后徐图他举。

这就是他为什么没有对萧如薰抱怨的原因,也是他为什么接受萧如薰的建议留下来整顿战场的原因。

他知道,缅甸完了,缅甸是真的完了,不出半年,缅甸这个曾经东南亚的霸主,就会消失在这片土地之上。

三百七十四 灯塔

缅甸的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不仅和中国接壤,还有很大的海疆,也有不错的港口,非常适合展海运业,比起中国更加接近西方人的海船,如果拥有了缅甸,中国将会更加直接的和西方人接触,并且可以省下很多的海运经费,直接从缅甸的出海口出海,更加方便。

所以萧如薰的计划就是向毛淡棉起进攻,然后直接北上攻击东吁王朝的都勃固,灭了他,然后兵分两路,分别向内比都和仰光起进攻,控制住几个大的人口聚居中心,缅甸就算是彻底的灭亡了。

缅甸这种迹几十年的部落式小国是有很大的局限性的,它不像中国和其他的成熟西方国家,经过很多年的建设,有足够的人口,国家的领土上遍布很多城池,城池和城池之间连成线,实现了对国土的完全掌控,缅甸人口不多,聚居地更少,很多地方都没有开,还是一片蛮荒之地,只要拿下几个大城市,这个国家就完了。

这就不像中国,中国人口多,国土大,只要还有一座城市你没有拿下,中国就还能继续抵抗,要消灭中国,就必须把中国的全部城市拿下,几千年的延续,使得中国人的家国情怀非常明确,城市没了就逃到山里面继续打游击,而眼下的缅甸人不会,基础建设十分差劲的他们,就算是国家军力强大,只要军队被消灭了,立刻就会衰落,然后灭国,追忆前朝的人会很少很少。

收拾一些小国往往只需要攻打几个城市就好了。

毛淡棉和勃固还有仰光等缅甸人的聚居地就是要的攻击目标,只要拿下这些目标,缅甸也就完蛋了,东吁王朝对它的土地的控制力是很弱的,从都周边到偏远地区,控制力衰减的程度也不是一般的高,它不像大明,设立了南京和北京两套行政班子,用以对江南和江北实现控制。

基本上按照纳瑞宣的说法,莽应里控制力最强的地方也就是勃固周边地区,这家伙不信任其他民族的人,只对本族的人最温和,让本族的人住在自己的身边,不仅族人放心,他自己也放心,于是就放松了对其他地方的控制,对其他地方也根本不得民心,战端未起,这些地方的人就迫不及待的宣布造反迎接王师了。

这就等于是告诉萧如薰,明军只要攻下勃固周边地区,消灭了莽应里的政权,然后许诺其他各族以自治权,他们会直接带降表来投诚大明,并且愿意缴纳赋税和贡品,只要大明的施政足够温和,他们就不会造反,还会配合大明实施统治。

当然,纳瑞宣没想到萧如薰是打算用就占据缅甸的,也没想到大明也是打算设立一个军镇把萧如薰拴住不让他回到京城策应皇帝,缅甸就处于各方面共同的目的而就此成为了大明的领土,当然,这也是名正言顺谁都说不出话的。

谁让你缅甸老死不死的和大明对着干呢?更别说永乐时代这里还就是大明的羁縻领土,当时还有缅甸宣慰司等五大宣慰司管理,只是后来明朝国力衰退,这里无法继续管理,也得不到更好的经济收益,所以干脆放弃,这才叫当地土著有了可趁之机,现在我收回,名正言顺。

萧如薰可不打算只对这里进行羁縻统治,他要的是实打实的统治,而如果要进行实打实的统治,尤其是对海岸线的控制,那就必须要用兵打,打下来的领土最可靠,谈下来的领土还要用羁縻政策,不符合萧如薰的战略规划。

这些自治领倒不是说不能存在,但是不能存在于要害地区,要害地区萧如薰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移汉民填充,这些土族就必须要离开要害地区,到别的地方居住,萧如薰会给予一定的财政补贴,如果不走,那就好办了,直接兴兵讨伐,打下来的领土最好用!

进军毛淡棉的途中,萧如薰进行开始筹划给朝廷的奏疏,还有给在京中的协助势力的奏疏,通过一番运作,将萧氏的根基转移到缅甸来,形成事实上的第二个云南沐氏,能多争取一点兵马就多争取一点兵马,然后花点钱将家眷转移到缅甸来,或者在浙江福建广东一代招募流民前往缅甸定居,过着从东南亚地区招募华人来到缅甸定居,重回大明怀抱。

萧如薰觉得朝廷是不会轻松的就把现在这三万兵马交给他的,而且这三万兵马里面还有大量的广西狼兵,这些狼兵不会愿意定居在这里,他们会回家,将近一万狼兵离开之后,他的兵力也会衰减,到时候,就要依靠各地来的流民填充兵力了。

吸引流民的政策很好设置,缅甸那么多未开的蛮荒之地,只要开出来,立刻就是一片一片的良田,产量高,一年三熟也是正常,靠海近,直接和印度还有中东北非的一些国家进行贸易,吸引西方人起来投资贸易,只要政策到了,想要把这块地区展起来非常容易。

同时也要注意和国内保持联络,想办法把缅甸这块土地展为欧洲洋人与大明本土的贸易中心,洋人可以到这里购买到大明的产品,大明也能吸引他们的黄金,从这里相互交流,可以省去一大段海路跋涉。

缅甸还能吸引到云南和四川的商人南下做生意,从海路上,只要保持和暹罗的关系,也能借用暹罗的港口缩短距离,节省成本,很快,缅甸就能成为大明和西方人交流的桥头堡,在这里,朝廷不会设立多少障碍,也不会担心什么,一切都是萧如薰自己负责。

那些人只是希望萧如薰不要折腾他们的后花园,而对于缅甸这块『蛮荒之地』,他们根本就不会重视,否则也不会坐视云南沐氏掌握云南将近三百年,萧如薰希望还可以很快得到『永镇缅甸』的资格,只有永镇缅甸,才能光明正大的在缅甸搞东搞西,吸引人才来到缅甸搞展,摸索一套合理的模式,将来可以用于改造大明。

总而言之,这里就会成为一个事实上的桥头堡,成为东方文明重新焕光彩的灯塔,照亮未来五百年的道路。

三百七十五 绝望的莽应里

萧如薰对毛淡棉起进攻的时候,毛淡棉的缅甸守军不足三千,没花什么功夫,几轮炮击之后,这些守军就自己崩溃了,萧如薰只用了一只小部队就拿下了毛淡棉,顺便砍了两千多个人头。

拿下毛淡棉之后,萧如薰一路向北,路上剧本上没有遇到成建制的抵抗,很多军事堡垒能看得出来有人居住的痕迹,但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乱糟糟的像是在明军到来之前就逃跑了,这也方便了萧如薰许多,根本不用动兵开战就一路往勃固推进。

缅甸还是太弱,底蕴太差,虽然有这块区域几十年的霸权,但是有朝一日一旦被传统强国大明彻底消灭掉,他们就会立刻衰弱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安彻底的暴露出来,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明明是挺不错的军事堡垒,跟在萧如薰身边的利玛窦还说这是很有欧洲风格的堡垒,要是善加利用的话绝对能给明军造成麻烦,可偏偏没人守。

不仅没人守,里头的兵器也没有人带走,一路北上十七八个堡垒,萧如薰缴获了三十多门欧式火炮还有七百多支火绳枪,还有不计其数的刀剑弓弩,甚至还有一些完好无损的粮食和饲养在水池里的鱼,不知道这些缅甸兵到底是把这里当成了什么。

总而言之,萧如薰是占了大便宜了,利玛窦也一直都在叹息缅甸人的懦弱和愚昧,哪怕他们有一座堡垒坚持抵抗,也不会让明军行进的如此迅。

“不是他们懦弱愚昧,而是我大明太强了!强到他们根本不敢抵抗!”

萧如薰嘴角微勾,用不一般的眼神看着利玛窦,后者被萧如薰看的有些不自在,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一战之后,不说那些日本人和西班牙人,利玛窦和军队里的二百葡萄牙人也变得更加老实了,最开始教导明军使用火炮和火枪的科学办法的时候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明军原因,只让他们这样做,然后等亲眼见识到明军铺天盖地的野蛮式火炮覆盖和火器大阵突击的时候,他们瞬间就没了精气神。

行军途中闲暇的时候,萧如薰还会把利玛窦喊过来,把他手上的那本用拉丁文写的《几何原本》弄来看看,不过拉丁文萧如薰是看不懂的,利玛窦能看懂,学习中文之后,他也会翻译,但是涉及到一些专业名词的定义的时候,他就无可奈何了,因为这本书里面有些概念是中国古代数学中所没有的。

一些没有的名词要如何从无到有,这是一个对中文一知半解的意大利传教士所做不到的,所以,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学识渊博且对数学有所了解的士大夫才能办到。

不过眼下,利玛窦似乎现了这位嗜血的将军对数学很感兴趣的样子。

“三个角,要我来说这就是三角形,这就是角,可以译作三角形,还有这个是……等边三角形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萧如薰指着一个拉丁文词语询问利玛窦,利玛窦瞧了瞧,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这意思大概可以形容为,比如用火枪射击的时候,把枪头稍微抬高一点,可以打到更远的地方,从这里到这里的这一段距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利玛窦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个角,然后在两条线之间画了一个圆弧:“这个就是这个词语的意思。”

萧如薰立刻就了解了,这个词语是角度的意思。

“我明白了,可以翻译为『角度』。”

萧如薰现在算是明白徐光启和利玛窦翻译这本书的时候遇到了多少难题了,一些没有的词语需要徐光启创造出来,点线面这些数学的基本概念都是那个时候徐光启创造出来的,可以说徐光启是现在所有中国数学课本的最早缔造者,没有徐光启给这些拉丁文赋以汉语含义,咱们还真没办法研究西方的自然科学。

不过萧如薰不存在这种烦恼,他看不懂拉丁文,但是他可以瞬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要利玛窦大概形容一下,画一幅画,他就能知道利玛窦说的是什么数学名词。

“也就是说,过两个点能做且只能做一条直线,这是那个欧几里德的意思是吧?”

萧如薰在地上点了两个点,然后画了一条直线。

“对!就是这个意思!将军真是数学的天才!”

能在中国找到了一个有共同语言而且对数学很感兴趣的地位很高的人,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情了。

“这些东西在大明的确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接触,以前中国也有很多的数学家,你说的那个圆,很早以前我们的祖先就能使用割圆术测算圆周率了,用一个点做圆心,一条线做半径,可以做一个圆,真是很有意思,但是我们的祖先却不会去关注,即使他们知道,也就是知道,而不会去深入理解。”

萧如薰丢掉了木棍,站了起来。

“为什么呢?这些知识都是很有用的知识。”

萧如薰叹了口气:“对于我们的先人来说,能够活下去的知识才是最有用的知识,该如何种地,如何除虫,如何提高粮食的产量,这些是先人们最关注的事情,你找遍整个世界也找不到比中国人更会种田的人了,除此之外,他们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如果吃不饱肚子,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要想研究数学,总要先吃饱肚子啊!”

“中国很富庶,怎么会有人吃不饱肚子呢?”

利玛窦一看就是对中国停留在城市的观感上,而未曾进入乡村体察农民的真实处境。

“以后你会明白的,数学,目前只能由能吃饱肚子的人来研究,很幸运的是,中国也不缺少能吃饱肚子的人,所以,我们到底还是能研究出一些东西来的,你把这本书收好,等收拾完这里的事情之后,我抽点时间,我们把这本书给翻译出来,让我们的士大夫也好好的了解一下你们的数学。”

利玛窦露出了释怀的笑容:“我明白了,将军。”

“走吧!”

萧如薰翻身上马,往军营而去。

与萧如薰底气十足悠哉悠哉的进军不同,缅甸人就没有那么悠哉了,哪怕是在他们的统治核心勃固,也到处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这股绝望的气息笼罩在每一个缅甸人的心头,让他们无所适从,让他们茫然四顾,让他们心惊胆战。

十几年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小王子闵启德战败了,十万军队全军覆没,明军正在向勃固进军而来,而勃固已经没有足够的防御力量了。

这些消息一个接一个的轰炸着缅甸人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从最开始的嘲笑和不相信,到后来一伙一伙的断胳膊断腿的败兵的涌入而带来的全民恐慌,其中也不过只有几天而已,没有什么比战场上下来的败兵更能说明问题,也没什么比勃固周边缅族人聚居的乡村遭到不明势力的连番抢劫进攻更能说明问题。

根据败兵们的说辞,大军很凄惨的战败了,闵启德王子战死了,军队损失了绝大一部分,还有很多被俘虏了,只有少数得以逃脱,一路上的堡垒没有一个坚持防守,全部都丢弃了堡垒逃跑回来,大家全部逃回了勃固,因为只有这里才能给他们一点点的安全感。

但是说到底,这份安全感到底能维持多久,谁也不敢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败兵和周边乡村难民的涌入,勃固开始变得人满为患,而人们也终于彻底的相信了军队的战败,横行天下数十年的军队的彻底战败,毫无预兆的来临了,让所有人都无所适从,他们习惯于军队的凯旋和战利品的分享,习惯于胜利和荣耀。

现在让他们接受战败,这实在是太残酷了。

他们不一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城中最高最大最豪华的建筑物里面,那里,有他们几十年的王,带给他们无数荣耀和胜利的王,他们迫切的需要王的指示,他们迫切的需要王给予他们安全的保障。

不过现在,他们的王已经无法回应他们的期待了,莽应里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从两天前得知闵启德战死军队战败的消息之后,他就昏了过去,至今未醒,王宫里面乱作一团,文武大臣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习惯了莽应里的强权统治,他们是他驯服的助手,离开了他,反而不习惯了。

十万主力战败,只有少数逃了回来,现在手上可以用的军队满打满算也就两万,勃固外面有不知道具体数量的明军和暹罗军正在进,国家危如累卵,王啊,你怎么就倒下了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人的绝望?

或许是听到了这样的绝望的呼喊,这天晚上,莽应里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到了文武大臣瞪着牛蛋眼问他——王,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你们问我怎么办?我能知道该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培养了十多年的合格的儿子战死了,十万精锐军队战败了,国家的根基已经毁于一旦,剩下这点军队也失去了战斗的意志,一旦明军开来,携大胜之势进攻勃固,他完全没有战胜的可能……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国家和自己的政府是在凭着一股锐气前进,一直以来,他从未考虑过万一战败了该怎么办,他和他的父亲征战多年从未失败,他带着一种盲目的自信,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战胜,一定不会失败,哪怕是面临再危险的境地,他也不会失败。

他用战时体制维持自己的政府和统治,却不曾想到一旦战败,军力无法维持战时统治的时候,他的政权就要崩溃。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西边和南边的那些部族得知自己战败的时候该是如何的欣喜若狂,该会如何快的集结军队前来打秋风,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或许就是自己所面临的情况了吧?

“大王,再不想出对策的话,就会有更多人逃跑了,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逃跑了,我们要快点拿出对策啊!”

一名多年跟随莽应里的老臣子痛心疾的看着莽应里。

对策?我也想知道我该用什么对策啊……

“我们还有多少军队可以用?”

莽应里如是问道。

“最多两万,可能还不到这个数目,很多败兵已经拖家带口的逃跑了,还有很多人受了重伤无法战斗,真要打起来,我们完全没有优势,现在城门已经关闭,交给亲卫队在管理,但是还是有人从其他地方逃走,王上,再不想想办法,人就要跑光了。”

老臣子焦急的回复。

莽应里坐起了身子,叹了口气:“跑光吧!都跑光吧!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办法?我家族横行无忌数十年,终于到了遭报应的时候了,这片土地上再也不会有我家族的立身之地,他们每个人都想要我的命,再抵抗下去也没有意义,只能被明军全部杀死,你们想活命的,就趁现在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好。”

文武臣子们互相看着,面面相觑,根本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们的王的嘴里面说出来的。

曾经叱诧风云不可一世的莽应里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这怎么可能?这还是他们的王吗?

无论是谁都不敢相信他们的王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完这句话以后,莽应里直接蜷缩在了床上一动不动,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几名亲卫将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的王,然后咬咬牙跺跺脚离开了,一些立场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人瞧了瞧四周,也悄悄的离开了,还有一些老人,流了几滴眼泪之后,缓缓退出。

军队战败带给他的打击还不是非常大,真正让莽应里绝望的闵启德的战死,他最得意的儿子的死,使他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奋斗,也无法将事业传承下去了,既然如此,绝死战斗还有意义吗?

三百七十六 朱皇帝的这个锅背得冤呐!

时值九月末,北京城里,若是往年,此时还能感受到秋老虎的余威,人人都要为闷热的天气贡献一点汗水,但是近几年来,九月中旬开始,这天儿就开始飕飕的吹冷风了,一早起来一开大门,呼的一阵冷风吹来,足以叫开门的大老爷们儿一个喷嚏打到地上去。

“见鬼了,这天儿怎么冷得那么快?”

不是一位北京居民有这样的抱怨,事实上,居住在北京的官老爷们也多有如此的感叹和担忧,前段时日,就有官员对内阁提出担心天气冷的太快影响秋收的问题,内阁折腾了几日没什么办法,只好让底下官员再去想别的招数,这天气冷的太快对农业收成来说绝对不是好事,闹不好,又要有一批地方绝收。

土地绝收,对于任何一个时期的中原王朝来说都是个灾难,绝收就意味着饥荒饿殍和流民,还有最可怕的造反。

大大小小的造反事件在最近这些年是越来越多了,多在北方靠北的地方,天气一冷,这些地方的粮食就大量减产,本来就是一年一熟,这下子还减产,那不是要人命吗?关键是税收要照常收,银子要照常付,付不出来还是要问罪没收田地,官家可没那么多好说的,他们也要向上面交差不是?

但是这个造反的事情一多,地方上那些烂歪歪的卫所兵摁不住,那就需要朝廷来解决了,今年年初以来,三十多起小规模的流民造反事件把王锡爵给弄得头晕脑胀无所适从,本来就因为皇帝政变事件闹得他心力交瘁,眼下皇帝安分了,天下又开始不安分了。

皇帝不安分好收拾,请太后出面就行,可天下不安分了,还能请天王老子出面不成?感受着这天气的丝丝寒意,王锡爵叹了口气,紧皱眉头,走回了自己的值房,值房内,其余两位阁老和六部尚书正在等候。

“王阁老,你就给拿个主意吧!这天气冷的不正常,我今早接到下面的传书,说关中一带已经有些地方早上起来看到地上打霜,这可如何是好?这还没到十月呢就打霜了,那要是到了十一月十二月,那还不要大雪淹没京城?粮食正准备收成,居然就打霜了,幸好没有之前打霜,粮食都长得差不多了,那要是天气再冷下去,还不要绝收啊?”

张位看着王锡爵,很不客气的抛出了问题。

他对王锡爵的不满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自从王锡爵借为母侍疾回家躲避政治风潮开始,王锡爵的政治威望就不复从前,眼下皇帝服软认输群臣取得胜利的档口,王锡爵居然还在堂而皇之的尸位素餐,不干实事也就罢了,居然还处处给他们设绊子下黑手,把好几个打算上书趁胜追击要求皇帝立刻立太子的言官给贬斥了。

虽然有皇太后居中调停,但是王锡爵的政治生命已然到了尽头,张位既然进了内阁,那就要问鼎辅之位,在大明朝可以改变天下的人唯有辅一个,连皇帝都没有这个权力。

至于赵志皋,说白了,张位并不把赵志皋放在眼里,糊涂先生一个,年纪也大,纯粹是熬资历熬上来的,也没什么实际功业,也就是在援朝战争中当了一段时间的中流砥柱,多少挥了一点作用,所以才担任了代理辅,等王锡爵回来之后退居次辅,可以想见等王锡爵退下去之后,他就是辅,但是这个糊涂先生能做多长时间的辅还是个问题。

内阁里面最年富力强的人就是张位自己,张位对于问鼎辅之位很有信心,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负,为了实现这样的政治抱负,就要积极地向朝中大臣的势力靠拢,而不能学王锡爵和赵志皋,向皇帝靠拢。

皇帝一言以决生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王锡爵何尝不知道张位的意思,只是他无力阻止,他早就决定要在十一月入冬之前结束自己的政治生涯,回家里真正的侍奉母亲颐养天年,等着命运的终结,可是没曾想这离开之前又遇到了天灾之祸,这极有可能被政敌当作攻击自己的把柄,这是王锡爵无法接受的。

他要的是体面的退下,而不是被人攻击之后无奈的退下。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了。

“生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今年算是对付过去了,可是明年呢?后年呢?关中又在闹流民闹灾荒,不拿出一个可靠的法子,没有足够的粮食准备赈灾,那又有什么用?马上就要闹造反了!你们要我拿主意,那好,杨尚书,你们户部就没有好办法?国库的存银和粮食呢?萧如薰刚刚从倭国弄回来的千万两银子呢?”

王锡爵把矛头指向了户部尚书杨俊民,杨俊民面色一滞,开口道:“阁老,您也不是不知道,大明国库寅吃卯粮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萧如薰的确是弄来了很多银子,但也不是一口气弄来的,而是分时间段从倭国运来,之前运来的那一批,工部和兵部早就预定了一大笔银子去办事情,眼下,国库里还真没有多少银子可以用了。”

石星立刻反驳道:“我说杨尚书,你可千万别把问题都算在我兵部的头上,征西北征朝鲜征倭国,到现在征洞武,都是打仗,都要银子,你去看看我兵部的支出哪一项不是清清白白的?”

工部尚书衷贞吉也立刻反驳:“杨尚书,你也别说我工部,历年来多少事情都是紧着兵部礼部先用银子,我工部的银子从来就没有够用过!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笔银子你还不让我用,那黄河大堤要是绝口了,那么多人命是你来负责还是我来负责?黄河大堤你总不能不让我去修吧?”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而言之,就是杨俊民自己无理。

杨俊民现在是个苦哈哈,作为晋党势力的领头人,是皇帝势力之下第一波被群臣敌视的势力,之前皇帝顶在前头,他杨俊民还能浑水摸鱼,可现在皇帝萎了,他就成出头鸟了,战斗力旺盛的大明言官总要有个泄的窗口,不是怼皇帝就是怼当权者,或者是任何想要危害他们的利益的人。

看着杨俊民一脸苦哈哈的样子,赵志皋看不过去了,开口道:“这个事情你们也不能说全都是户部的错,当初那么大一笔银子把大家伙儿的眼睛都给蒙住了,就以为天下太平了,就开始乱用银子,眼下下一批银子还有两个月才能到帐,就国库空空了,这能怪谁?只怪户部怕是不妥吧?”

“那怎么办?关中各县都在吵着闹着要赈灾银赈灾粮,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流民造反吧?”

张位立刻开炮,就是不想给杨俊民好过。

礼部尚书罗万化眼珠子一转,出了一个馊主意。

“记得当时萧如薰征讨倭国大胜归来,给皇帝献上了一笔银子,现在皇帝的内帑应该是充裕的,而且还有那么矿山的收入,倒不如咱们上个奏折,请皇帝陛下出内帑救济灾民吧?”

赵志皋一愣,忙开口道:“不妥不妥,几次打仗都要内帑出钱已经是过分,如今那么大一笔银子得到了却还要内帑出钱,就算陛下愿意,我等也要注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这从古至今朝廷没钱要皇帝自己掏腰包补亏空的事情还真是大明独一份,咱们可不能这样做啊!”

王锡爵也开口道:“老夫也觉得不妥,去年前年都让内帑出钱,内帑已经出了不下百万两银子,若一再让内帑出钱,陛下会如何震怒,我等可难以应对啊!”

罗万化满不在乎的开口道:“话可不能这样说,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陛下是大明的皇帝,皇帝要是连自己的天下都不在意,那我等为人臣者又该如何是好?”

其余几名尚书也连连点头,总之不要他们想办法弄钱就最好不过了,至于皇帝会不会生气……他生气又能如何?管他呢!

陪坐末席的宋应昌冷眼旁观这尤为无耻的一幕,暗自冷笑不已。

萧如薰的话是对的,让他谋取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好留在中枢冷眼旁观这一切,他也不揽权,也不闹事,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和大家伙儿打成一片,虽然刑部的各位各有各的顶头上司,但是对这位和气的老好人,谁也不讨厌,所以宋应昌虽然不做什么实事,可地位还是挺稳的。

这段时间群臣忙于战事忙于怼皇帝和晋党,他这里暂时还算安稳,虽然迟早也要被牵连进去,但是至少目前还是安稳的,观察着这京城的百态,他现自己悟透了很多自己过去无法悟透的事情。

而萧如薰的先见之明更让他感到惊讶,就说天气变冷的担忧,萧如薰在朝鲜对他说过很多次,他一直不怎么在意,可是事到如今,天气变冷给大明带来了多大的危害,他是无法忽视了,天气变冷能造成流民造反,这就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可笑这些朝堂精英们却不去思考问题,而在这里想着如何从皇帝的口袋里掏钱。

大明朝的财政一直都很糟糕,张居正死后就一不可收拾了,不仅流行跟国库借银子打白条不还钱,今天借一两明天借二两,一年就那么几百两银子没了,还不是一个人借,那是一群人一起借,那都是人情,推都推不掉,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银子,还能得到人情,谁不愿意呢?一人借两人借,几十万几百万的银子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到最后来一个法不责众,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国家和老百姓不好。

朱皇帝的这个锅背得冤呐!

奈何群臣皆以坑皇帝为荣,以为皇帝着想为耻,凡是皇帝支持的他们都反对,凡是皇帝反对的他们都支持,视朝政大局如儿戏,真可谓是『人中精英』。

宋应昌冷冷一笑,想起前日萧如薰托人从缅甸给他带来的信件,心中自有计较。

萧如薰说他已经基本上搞定了缅甸的事情,不日就能奏捷报入京,他希望朝廷可以促成缅甸军镇的建立,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得到『永镇缅甸』的资格。

宋应昌吃惊不小,想起大明那么多年以来唯有云南沐氏因为和太祖皇帝的关系而得以永镇云南,一直也非常安分,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你萧如薰虽然为国立下大功,但也没有到沐英的程度,更没有沐英那太祖皇帝干儿子的身份,你凭什么想要永镇缅甸呢?

但是想起前些年朝堂上流传的让李氏永镇辽东的传言和实行,他就觉得这个事情未必不可行,辽东李氏之所以没能成功,是因为辽东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可是缅甸又没有大明的利益关系,而且在云南之南,偏僻酷热之地,估计没几个人愿意去做官,愿意去建立政权。

大明在西北西南边疆多有实行军管的制度,也就是在边疆地区不设置文官,而以统兵将领带兵设卫、镇来管理,实质上就是军管,不过因为数量少,地处偏远不成气候,所以也没什么,缅甸一个中华之外的地方,说白了,大明也就是受不了缅甸人一而再再二三的挑衅所以要干他,根本没有控制这块土地的想法。

大明很大,土地很多,缅甸这种穷乡僻壤,他们没有兴趣。

在他们看来,云南之南就是蛮荒之地的意思,这种地方大明要统治的话还要很多很多的钱,这实在是太不划算了,这些人派萧如薰去打仗是打算捞好处的,看看萧如薰能不能再弄些钱回来,本来的想法就是让萧如薰待在那里就别回来了,若是给个永镇缅甸的资格,那岂不是更好?

可是云南沐氏是黔国公的爵位得以世袭罔替,难道要给萧如薰也来一个公爵的爵位?大明的爵位虽然没有那么值钱,可还是荣誉的象征,你一个二十四岁的毛头小子得了侯爵已经是恩典,难道还要得到公爵的爵位?

三百七十七 旁观者眼中所见之物

但是宋应昌也思考过,觉得如果萧如薰真的能给他们弄到银子的话,以这些人的节操和对银子的热爱,未必不能把这块蛮荒之地送给萧如薰做人情,满足萧如薰和他们这双方的想法,难道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

这是他们最喜欢的局面,又得到了好处,又能和萧如薰缓和关系,进一步的孤立皇帝,何乐而不为?至于缅甸……谁在乎呢?当初永乐爷那么牛逼不还是放弃了?这就证明了那里不好管辖,穷山恶水的没钱赚,要不是一群刁民闹事,大明可不会出兵这些地方。

然而这些人不懂缅甸的价值没关系,萧如薰懂就可以了,缅甸的自然资源丰富的可以让很多国家感到嫉妒,别的不说,光是石油产量丰盛就能让很多人红了眼睛,更别说金银铜铁铅这些资源也到处都有分布,更厉害的是缅甸还生产红宝石和蓝宝石,这东西可不要太值钱。

现在不过是没有开,等到开了,缅甸的地理位置堪称得天独厚,不仅粮食可以两熟三熟,森林资源十分丰盛,各种名贵木材在缅甸都有生产,更重要的是,缅甸完全不担心没有水,大明北部年年都在担心降水不够水井枯竭,而在缅甸,就不存在降水不足或者河流枯竭的问题,他们反而要担心水太多造成洪涝。

最冷月的平均气温为2oc-2,这就等于说全年都能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

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是缅甸在历史上可以和中国叫板的重要因素,但是也是缅甸这种资源丰富到让人嫉妒的国家无法成为强国的主要诱因,这些国家环境太好,位置太棒,伸手一拽就有东西可以吃,不用努力奋斗,不用和天斗和人斗争取生存空间,像是巴西,国家的组织度就成为严重的短板,散漫的国民性无可救药。

但是如果让大明来拥有这块区域的话,那就完全不同了,在即将到来的小冰河期,拥有缅甸这块风水宝地是萧如薰重要的筹码之一,在日后经营南洋的策略中,萧如薰也会采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在南洋获取领土,总而言之,要把整个南中国海海域收入囊中。

要达成这个目标,拥有『永镇缅甸』的资格就非常重要,这样他才能放心的经营缅甸,而不用担心随时会有人来摘了自己的桃子,永镇缅甸,自己统治这块区域,能做到比云南更加彻底的统治,云南沐氏只是拥有然的地位,官府需要尊重云南沐氏的意见,不能向萧如薰这样自己决定自己处理,云南还是有文官力量存在的,也有巡抚。

而缅甸就不同了,缅甸只有一个主人,萧如薰!

得到这封信件之后,宋应昌就寻思开来了,要如何巧妙的运作此事,如何巧妙地运用自己的政治力量而达成这个重要的目标。

而在此之前,宋应昌已经通过一些必要的交际,从一些下属的口中套出了『大家不希望萧如薰留在京城出任京职』的消息,据说是从皇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理由就是通过调查,认为萧如薰在各地方军中的威望太高,要是倒向皇帝,和皇帝结盟,那将是文臣们的灾难。

他们认为萧如薰通过两场大的战争,将宁夏、宣大、山东和南兵狼兵的关系都经营的很好,甚至于川兵和广东兵都有交际,认为在军队山头林立的环境下出现一个和各地方都能交好还能得到信任的大将是一件很不妙的事情,为此,不仅不能将他留在京城,最好连中原之地都不要留,放到偏远地区,用时间来消磨掉萧如薰在各地方军中的影响力。

而这次的征讨缅甸之战,就是最好的天赐良机,缅甸不属于中华之地,乃是蛮荒之土,谁也没有在那里有关系,把萧如薰丢过去,让他自己折腾去,难不成还能在缅甸折腾出花来?

这件事情给了宋应昌很大的帮助,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和萧如薰的谋划,居然与朝臣的意见不谋而合,而不同的是,自己是希望萧如薰在缅甸之地找寻到救国之道,而朝臣则只是希望把这个麻烦的宝贝给处理好,将来搞不好还需要他打仗,毕竟萧如薰在如今这个文官坑武官更坑的时代是个难得的真将军。

能打仗,能捞钱,不结党不营私,能真的解决问题,虽然大家平素里都非常坑,但是也很明白,事情就放在那里,总要有人去做,你们争权夺利没关系,但是事情总要去做,真的闹大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所以会做事的人才大家都想要争着要,就算是坑爹如严嵩,手底下也要有个胡宗宪撑门面不是?

把萧如薰安抚好了,那他就是胡宗宪,到时候没用了还能坑一把,多好?

但是这些人肯定想不到自己抛弃的是一块被石头裹住的美玉。

宋应昌接到萧如薰的信件的时候,萧如薰已经率兵抵达了勃固城下,通过炮击和简单的进攻摧毁了勃固城外的几个堡垒之后,勃固城的主城就出现在了明军的火炮射击范围之内,并不高大的城墙并未给城上的缅甸人带来多少底气,他们用恐慌的神色和畏惧的眼神打量着这支杀败他们十万大军天朝上国的军队。

这就是天兵啊?

缅甸人看着盔甲鲜明旗帜鲜明武器更鲜明的明军,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和炮口,未战心先怯,已经不敢战了,若不是莽应里的亲卫将军带着部队在后面督战,他们早就崩溃了,他们最后的一点抵抗意志伴随着明军炮轰外围据点的行动已经彻底崩溃了,就不用谈其他的了。

萧如薰用千里镜看了看缅甸军的布防情况,然后看了看袁黄,袁黄点了点头,一挥手,鼓声响起,一百门火炮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装填准备点火。

“还是不投降?”

萧如薰问了问从勃固城里回来的劝降使者利玛窦,利玛窦摇了摇头,说道:“他们的王说,尽管可以进攻,但是他们绝对不会主动投降,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哼!尊严?尊严是他们应该谈论的问题吗?”

萧如薰冷笑几声,再一挥手,战鼓声响起,明军正式宣战。

几轮炮击,城头上的缅军就完全崩溃了,完全找不到敢于抵抗的人,明军进攻城门的时候也没有人来阻止,直到城门被明军用撞木打破,萧如薰才看到了敢于抵抗的缅甸军奋勇向明军杀来,但是为时已晚,他们已经没有防御下去的资本了,明军大军杀入勃固城内,缅军兵败如山倒。

战斗持续到了这一天的下午时分,明军才彻底控制了勃固城,将缅军的抵抗力量全部击杀,并且攻破了莽应里的王宫,将莽应里在内的整个缅甸王族杀光,连老人和婴儿都没有留,然后一把火烧光了整个王宫,王宫内值钱的黄金财物全部搬了出去成为明军的战利品,城内被俘虏的缅甸兵和百姓望着王宫的方向不停的哭泣。

为了进一步的震慑这些人,萧如薰下令把俘虏到的缅甸兵集体枪杀,然后挖坑埋掉,一把火烧掉,这一举动极大的震慑了那些平民,至于城内的部分有点倒霉的没来得及逃跑的葡萄牙火枪兵,则在那些澳门葡人的请求下得到了萧如薰的宽恕,摇身一变加入了萧如薰的麾下,成为了大明的雇佣兵。

之后,萧如薰下令把战俘男女老幼分开,老幼全部绑起来分开,准备带到了附近的林子里去交给那些葡萄牙人集体枪杀,有些女人嚎哭着抱着自己的孩子不肯撒手,那就一起杀死,震慑了一群人之后,老幼才得以分开。

男人关起来好好看管,接下来还有用,至于那些年轻的女人,则按照惯例,赏赐给了数月没有尝到女人味的明军士兵们,让他们好好儿的泄一下身上的火气。

没办法,萧如薰不允许他们骚扰暹罗的女人,即使那些十分开放的暹罗女人主动前来投怀送抱也被萧如薰拒绝,不允许她们进入军营,搞得纳瑞宣极其佩服萧如薰的严明军纪,但是这就苦了那些看着暹罗女人搔弄姿心痒难耐的明军士兵。

之前那次大家忍了,为了所谓的天朝颜面,但是这一次就不用了吧?跟战俘没什么好客气的!那么这些缅甸的俘虏就不能放过了。

萧如薰也不在意,挥挥手,万余年轻女子就这样归属了明军士兵。

一个晚上的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搞得萧如薰自己都有点烦躁,没办法好好的思考给朝廷的奏折了……这帮混蛋!就不能小点声儿?!

在这个鬼哭狼嚎的夜晚,利玛窦的内心毫不平静,他在自己被分配到的住所里面点亮了灯火,拿出了纸笔,开始将自己的心路历程给记录下来——这应该是非常宝贵的经历才对。

『我想我应该是第一个见证了东方国家之间残酷而血腥的灭国战争的传教士,就在这个晚上,我听着外面的哭嚎声、怒骂声还有嬉笑声,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不平静,感觉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和不真实。

我向主誓,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战争,尽管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的确是参与了,甚至还作为劝降使者为萧将军服务,虽然没有成功,否则,应该就能避免这样残酷的结局。

中国太强大,太可怕,萧将军对我说,他只是中国千千万万的将军里面的一个,他的三万军队也只是中国数百万军队中的一支,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将军,但是我觉得一位拥有侯爵爵位的将军应该是不普通的才对,尽管我和萧将军谈论了数学天文和地理问题,但是我依然觉得我看不清这位将军。

他很聪明很好学,对我所带来的一切本国的知识都非常的感兴趣,他对地球仪感兴趣,对玻璃器皿感兴趣,对世界地图感兴趣,对数学也感兴趣,甚至还和我一起将欧几里德的原本进行了部分翻译,我看得出来,萧将军拥有一定的数学基础,这就意味着,中国也有人在研究数学,尽管我们语言不通,研究的方向也不同,但是如果没有数学,一个庞大的国家是绝对无法维持运行的,对于这一点我坚信不疑。

他很善于使用火枪和火炮,他的战争模式离不开火枪和火炮,他善于使用火炮对敌人的密集军阵进行打击,然后用一个奇怪的但是很有效率的火枪和刀枪结合的阵型进攻敌人,并且效率极高,它的外表像是马其顿方阵,但是它的内核是无数的火枪兵和弓箭手,使得这个阵型具备了远程和进程的杀伤力,并且呈倍数的增加。

战场上,他冷血无情,就在这个晚上,我看到他面无表情的下令把数千被俘虏的失去了抵抗意志的缅甸军人枪杀,然后丢进了大坑里面,并且点燃了这些人的尸体,在大火燃烧的映照之下,我仿佛看到了无数冤屈的灵魂正在祈求主的拯救,请主原谅我的懦弱和无能,因为我真的没有勇气在那个时候提出哪怕一点点的反对意见。

接着,我又看到他将俘获的平民分批,男人和女人分开,老人和孩子分开,有些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抱着自己的孩子不肯松手,就被萧将军下令母子一起杀死,有男人站起来反抗,瞬间就被枪击中了额头,平民的勇气很快就消失了,老人和孩子被一些葡萄牙人带到了密林里面,等待他们的,一定是死亡,我毫不怀疑。

接下来,男人被他关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而女人,则被他赐给了他的部下军队,他说他的士兵很久没有玩过女人了,是时候该释放一下了,请主原谅,作为一个男人,我居然可以理解他的做法,并且也有了这样的渴望,甚至打算和那些军人一起参加这样的狂欢,但是我还是用理智克制了自己。

萧将军似乎并没有打算参加这样的狂欢,我看到他一个人走进了他的指挥所里,我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是我始终不能很好的理解这位和我谈论数学天文和地理的将军在这个时候,成为了一个嗜血的杀人魔。

他说,他不信任主,他不信任任何的神灵和妖魔,他只相信人类自己,我想,从萧将军的身上,我能大概的看明白中国人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了,这群可怕而又值得敬佩的人,在我得出准确的结论之前,我将一直与他们同行,我要用我的眼睛去见证这群人所做的事情,并且记录下来,请仁慈的主庇佑我,amen。』

三百七十八 拜见提督

勃固城内所有的抵抗力量都被肃清了,剩下的只是一群鹌鹑一般的认命的人,明军没有继续杀戮,而是将他们全部关押起来,因为他们还有更大的作用。

萧如薰要和某些人谈一笔生意。

看着从缅甸王宫里找到的一些军事政治地图,萧如薰按照自己的记忆,给现在的整个缅甸大概的划了一个领土区域范围,然后派赵虎王辉和麻家小子们各带一支人马朝着北南西三个方向继续攻城略地,占据村落和城池,清理当地未被捕捉到的缅甸人,给他的移民填充计划腾出空间。

另外根据线报,邓子龙和刘綎的部队也在云南边境团灭了最后一支缅甸边防军,正在越过群山向缅甸都而来,虽然度慢了些,但是那些地方的确不好走,而且缅甸也没有萧如薰所想象的那么难对付,这两人这一次还是没捞到大功劳,不过没事,萧如薰也令人去北边给这两人传令,让他们带着部队攻城略地掳掠人口去了。

只有用兵打下来并且设立军事据点的地方才能算作真正被掌握的土地,这可不像是在地图上画一大圈子就说这圈子里的土地就归我了,战国七雄的领土被划得那么大,尤其是楚国的国土在教科书里面几乎占据了半个江南,拜托,楚国总人口才多少?需要半个江南来安置?

很多地方都是设置一个哨站,连带着周边都算是领土,但是根本无人占领的区域能算国土吗?

在萧如薰看来,占领了就要实际占领,甭管有用没用,也要实际占领,现在用不上,以后就可能用到了,不能给子孙后代留坑啊!

这一次,萧如薰要玩一点大的。

“如此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这些人生于斯长于斯,怕是不那么容易挪开地方的,而且你这一言不合就开打,是否太过火了一些?季馨,老夫之前没说你,你那些……唉!不说了!你自己之前也说过,为将者不惧杀,但绝不可嗜杀,否则必将遗祸后人,你忘了吗?”

看起来袁黄对萧如薰近来几次大规模的杀戮行为有些不满意。

“袁公,我自己说的话,我当然不会忘,我若嗜杀的话,就不会把这些男人女人留着而是一并坑杀了以绝后患,杀掉老人和幼儿是不能浪费粮食所逼迫,杀掉士兵是防止反抗,震慑平民,袁公,一切,以大明的利益为准则,这才是我的行事风格,些许杀戮,还不在我眼中。”

袁黄没说什么,他也知道萧如薰说的是事实,明军的粮食不多,暹罗那边被毁了彭世洛这个粮仓之后,自己的粮食也受到了影响,不得不减少明军的供给,现在萧如薰要把绝大部分粮食给军队,还要攻城略地,的确没有多少余粮养闲人了,为了永绝后患,杀戮是最好的办法。

他叹了口气。

“而且,这些蛮人和和我华夏不同,我辈祖先生于斯长于斯数百上千年,早已扎根当地,故土难离,这小国才建立多久?这些人又定居了多久繁衍了多久?能有多重的乡土情结?要是不愿意走,那就是利益不够多,多给一点也就是了,要是还不愿意走,那就是贱,杀掉就行了,和这些未开化的蛮人没什么好说的。”

萧如薰看着地图,面无表情的解释自己的办法。

“可是他们都是看着大明的名声才来这里的,为了给大明上供,大明的声誉要紧啊!”

“大明最好的声誉就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而且此事完全不用大明出手,袁公,这些部落里至少有那么些是愿意离开原先居住的地方进入我们所规定的地方的,那么有些不愿意离开的,就号召这些愿意离开的去攻打,将他们的人口和财产全部瓜分掉,不就可以了?大明连一枪一弹都不用出就能解决掉了。”

袁黄先是一愣,然后忧虑道:“你说的是有理,但是那些部落在洞武人的压迫之下,怕是早已结成了联合,彼此之间交往甚久,这简单的离间计能起效果吗?若是一个不好他们彼此告密,结成联盟对抗大明,不是要再起争端了吗?”

“董卓和吕布还是义父子,不照样反目成仇?既然洞武人已经完了,这些人的联盟也没什么意义了,现在他们最该想的是如何靠拢大明,从而得到大明的扶持,得到大量的好处,在足够的利益面前,这些部落和国家之间是没有丝毫信誉可言的,要不然世间那么多粗陋的离间计为何能屡屡成功呢?”

袁黄无话可说,他知道萧如薰说的是对的,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抛出让这些部落之间互相打得头破血流的利益,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那,季馨,你是真的做好了永镇此处的准备?”

袁黄十分严肃的看向了萧如薰。

萧如薰点了点头。

“决定了,既然那边不希望我回去,那我小小的希望他们总要满足我,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一千多万两的银子就算是买官的费用,买一个蛮荒之地,他们不会不愿意吧?”

想起了京师里那些节操值低到无法想象的道学家官员们,袁黄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

“季馨,今次之后,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谨慎思考之后再做决定啊!”

萧如薰哈哈一笑。

“战场上哪有那么多时间给我思考?不过是横下一条心豁出去干,拼死拼活拼出个锦绣前程来,袁公,你若是三思而后行,那肉都被人抢光啦!”

袁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气乐了。

他知道他无法阻止下定决心的萧如薰,他也决定把自己的前程和仅存的一点点希望放在萧如薰的身上,从萧如薰的身上,他能看到年轻的自己所具备的赤子之心,却也能看到年轻的自己所不具备的机变之心和冰冷之心,自古成大业者,从来没有婆婆妈妈你侬我侬的。

袁黄至今为止还记得当初和倭寇干了一仗以后,一个老军头拄着剑对着他就骂——乱世一来,遍地都他娘的是畜生,比的就是谁比谁更畜生!谁他妈也别装人!老子吃过倭寇肉,喝过倭寇血,是不是早就不是人了!?

当初那段话给年轻的袁黄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但是,袁黄也想过,怕是如果真的变成了畜生,就不会有重新变回人的机会了,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从始至终都未曾忘却自己曾经是个人的那个『畜生』。

袁黄只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人。

万历二十一年十月初一,缅甸各大部落的头人各自带着各自部落和族群的勇者还有进贡给大明提督的珍贵特产,争相竞的来到勃固城外的大明军营,远望着成为一片废墟的勃固城,心中有些快意,唏嘘和畏惧。

快意的是多年以来压在头上的残暴的统治者终于完蛋了,听说举族被夷灭,一个都没活下来,活该!让他们那么嚣张那么欺负人,这么些年把多少咱们的族人给害死了,每天抢走我们那么多粮食,害的我们自己都不够吃,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救星。

唏嘘的是曾经那么强大的一个国家和一支军队,居然就被灭掉了,灭的那么干脆,你说这到底是不是报应呢?

然后就开始畏惧了——大明会不会比莽应里更凶残更暴虐?会不会比莽应里要求更多的岁贡和赋税?会不会比莽应里更严苛的压榨我们?我们连莽应里都打不过,能和大明掰腕子吗?

总而言之各种想法的都有,二三十个部落怀揣着各自的心思来到了大明的军营,请求拜见大明提督萧如薰。

萧如薰一声令下,大明军队列阵迎接友人!

一阵战鼓声响起,轰隆隆隆的,叫这些部落头人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然后伴随着一阵悠远的号角声,大明军营大门开启,两队兵马手持鲜明的军械走向他们,在他们的两侧列队站好,摆明了是来迎接他们的,但是在这些头人的眼里,就又多了一点大明正在展示军威的想法在里面。

这样装备精良的军队,要是真打起来,估计是打不过的。

不少比较大的部落的头人看着两侧面容严肃的明军士卒,心里直打鼓。

继而,他们被带着进入了大明的军营,拜见大明提督。

由于双方语言不通,这次负责翻译的是两个外国人,一个是葡萄牙籍的传教士,一个是利玛窦。

这个葡萄牙传教士混在那些被俘虏的葡萄牙士兵里面,等到确认安全了之后才找到利玛窦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利玛窦还很吃惊的样子,对萧如薰说这个人他认识,叫什么布朗什么的,好象是利玛窦的同事,本来是要去印度传教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这里,据这个布朗自己说,他是在打仗的时候被缅甸人抓过来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个布朗在缅甸待了十多年,本着在哪儿传教都是传教的理念,学习了当地的一些民族语言,和当地人可以交流,萧如薰就觉得这哥们儿的心是真大,传教士都是怪物吗?一个个的都能掌握好几门语言?

利玛窦本身就是个语言天才了,而汉语又是世界上最难掌握的语言之一,现代尚且难倒一片老外,更别说是知识分子广泛使用文言文并且没有统一标准语的明代,就算这样利玛窦都能掌握的七七八八,现在又来了一个布朗,不过好在有了这个家伙,萧如薰就能和这些部落头人交流了。

具体的方式是萧如薰说话,传达给利玛窦,利玛窦翻译成葡萄牙语给布朗,再有布朗翻译成当地语言给这些头人听,这些头人再告诉布朗,布朗告诉利玛窦,利玛窦再挥复给萧如薰。

方法貌似有效,但是就是不知道这些头人能不能听懂,用三种语言进行转换交流,也多亏利玛窦和布朗同时掌握了多种语言,否则怎么交流的起来?

但是交流的确交流的起来,可这就给萧如薰带来了一点担忧,——到时候自己和这些家伙中的某些谈论私密事件的时候也需要通过利玛窦和布朗,那不就等于情报有泄漏的可能吗?而且这两个人真的能确定为自己所用吗?不会向其他的相关部落头人泄漏情报吗?

要是有个汉人知道这些语言就好了。

当然,萧如薰也就是想想,这年头,后来几乎成为世界通用语言的英语都还是下贱的语言,汉语是东亚文化圈内至高无上的主宰语言,只有别人学汉语写汉字的份,没有士大夫必须学外语的可能,就算是学,那也是出于外交的需要来学,当然了,这年头基本上都是别人来学汉语,然后和大明外交,甚少有大明主动去学对方的语言来和对方外交的,嗯,蒙古语必须要学。

更别说是这些小部落的当地土著语言,除了这些脑子不正常的传教士为了传教处心积虑的去学,还有别人会去学吗?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和这些地方的土著做生意的汉人存在了,如果有的话,肯定有汉人知道这个地方的语言,商人不属于士大夫,为了赚钱,学点语言算什么?

这种人萧如薰没能找到,当下,还是利用一下利玛窦和布朗吧!

这些头人一一上前跪倒磕头,然后叽里咕噜的报上自己的姓名和部落的名字,还有自己的头人地位,然后把自己带来的礼品一一描述一遍,展现自己的诚意,反正萧如薰听不懂叽里咕噜的土著语言,也听不懂叽里呱啦的葡萄牙语,就听的懂利玛窦翻译的汉语。

“这是xxx,xx部落的头人,送来了xx一箱,xxx一车,xx一箱,xxx十车……”

耳边所闻都是些无聊的事情,黄金白银和玉制品就算了,地方土特产什么肉之类的也无聊得很,不过偶尔也能听到些特别值得在意的东西,比如『牛的生殖器』,『老虎的生殖器』,『大象的生殖器』什么的,这些东西大概是全世界的男人唯一全部知道的共同的宝贝了,价值绝对的不菲……

终于,无聊的见礼环节结束了,萧如薰端坐在上揉了揉自己笑的有些僵硬的脸,喝了口茶水,缓缓开口。

“你们能来这里本督很高兴,本督代表大明朝收下你们的礼品,决定接纳你们成为大明朝下辖的一份子,到时候也会请大明皇帝的圣旨给你们加官进爵,你们不用担心,不过呢,在此之前,本督需要你们答应本督一件事情。”

萧如薰说完就示意利玛窦翻译,利玛窦也没疑惑,翻译给了布朗,布朗也翻译给了这些头人,头人们面面相觑,然后一齐看向萧如薰。

三百七十九 图穷匕见

部落头人们都十分在意萧如薰所说的要求他们要做的事情,猜得不错的话,大概就是类似于投名状,要他们通过做某件事情来表达对大明朝的忠诚,当初莽应龙也让他们这样做过,他们觉得不奇怪,但是就是不知道大明朝需要他们做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忠诚——现在这年头,称臣纳贡口头服从已经不能满足大佬们的需要了。

“不知道大明提督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只要我们能做到,我们一定会做。”

这些头人通过两个洋人表达了这样的意思。

萧如薰笑笑,说道:“很简单,不难,只是大明朝攻打下了这片土地之后,为了防止莽应里势力的复苏,所以决定一劳永逸地占领这里,恢复大明永乐皇帝时代的疆土,把这里重新纳入大明的统治,设立官府管辖,并且建设当地,给各位更好的生活和更多的安全保障,所以为了建设这里,需要诸位的部落驻地换个地方。”

头人们瞬间明白了两件事情——第一,大明要正式统治这里,而不是打完了就走,第二,大明并不信任他们,担心他们会成为第二个莽应里,所以,要通过这种方式加强监管和控制。

虽然是蛮人,但是能当上部落头领部落领袖的,几个是傻子?涉及到利益问题,甭管有没有文化,都是一样的凶狠狡诈,不存在傻子,萧如薰的算盘他们很快就明白了,然后,就是不爽,然后,就是恐惧。

莽应龙当初为了制服他们,可是动兵打了好几场仗杀的人头滚滚,这才把他们都给打服了,乖乖的给缅族人提供粮草军资,现在大明朝远远强过缅族人,如果自己这些人违背了大明朝的意愿,大明朝会不会借这样的理由来攻打他们呢?

他们没有人敢确定大明朝不会这样做,事实上,萧如薰也的确有这样的打算,但是考虑到日后统治的问题,萧如薰还是打算采用以夷制夷的方式,不让大明落人口实,而是通过利益交换和离间计让这些人自己打起来。

他猜得没错,这些头人一个个的都是眉头紧锁,看得出来并不愿意做这件事情,但是同时又非常担心大明朝强悍的武力,所以相当的纠结。

萧如薰不打算给他们更多的思考时间。

“当然了,你们这样做的话,大明朝也不会亏待功臣,此番征伐莽应里,本督俘虏了数万莽应里的遗民,这些都是罪人,大明是不会轻易放过罪人的,但凡是愿意按照大明的意思搬迁到新的驻地的部落,都可以到本督这里领到一千青壮男子和一千青壮女子作为补偿,同时,大明也会给你们一笔安家银两,让你们好好的建立新的驻地,你们以为如何?”

利玛窦惊讶地看着萧如薰,他没想到萧如薰留下那些男人和女人居然是为了这个目的。

萧如薰看了看利玛窦,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不翻译?”

利玛窦忙点头,开口道:“我知道了!”

利玛窦连忙翻译给了布朗,布朗诧异了一下,又翻译给了这些头人听,这些头人一听,每个人一扫之前的颓唐,忽然变得很有精神。

人口在任何时候都是很重要的战略资源,这些部落正是因为人口不多所以无法和缅族抗衡,现在缅族政权完蛋了,他们却依旧是弱势群体,还要接着被统治,统治就统治吧,还要换地方,住了几十年的地方换一个有那么容易吗?会开心吗?

显然不会。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只要利益够多,就没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一千壮男一千壮女,对这些人口不是很多的大大小小的部落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几十万人的大部落或许并不贪图这一点人口,但是这对那些十几万几万人口的小部落就有致命的吸引力,男的可以拿来干活,女的还能干更多别的事情,更关键的是,他们是缅族人。

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几十年的缅族人,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这些人的彻骨仇恨,几十年来日日夜夜做梦都想着要给这些缅族人一点好看,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怎么可以眼睁睁的放过呢?

不说两千人口的增加给小部落带来的诱惑力,仇恨的宣泄也是很有必要的,被欺负了几十年,一朝翻身做主人,这样的诱惑力几人可以回避?这些受到更大压迫和精神压力的头人就更是如此了,是以,这些头人们的呼吸都开始急促了一些。

萧如薰挂出了一副地图。

“从这一块到这一块地区,是大明给你们选择的比较好的居住地,温暖湿润,人少地多,往东可以接触到大明,往西可以接触到其余更多的国家,处于一个交通要道之上,将来的展会非常不错,这是作为交换你们原先居住地的一块区域,这里将划作你们的自治区,只需要你们向大明缴纳赋税和贡品,大明就会给你们提供保护,为你们主持公道。”

萧如薰这样解释了一下:“愿意的,现在就可以来我这里报名,然后等你们回去部落的时候,就能领走两千的遗民,还可以得到一笔安家费。”

萧如薰此举的目的主要是针对居住在南方靠近海域的一批人,比如居住在仰光附近的那大大小小十来个部落,这些是必须要迁移走的,到时候汉人移民来了就会主要居住在阳光勃固和内比都三个城市周边,打造一条从云南到海边的商业贸易路线,让大明正式和西方世界开始接触。

这是一个文明和文明的交流,萧如薰并不打算让那些土著人也参与进来,让他们保持愚昧就好,不需要也不允许他们接触到更先进的文明从而开始文明的进化,而对于如今就有进化想法的可以拒绝掉诱惑的部族来说,萧如薰就会着手铲除掉他们!

看了看这些部落头人的样子,似乎已经有一些产生了意动,个别几个正在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大概正在商量这样做的利弊,还有些人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如薰也不着急,喝着茶,慢悠悠的等着他们做出选择。

其实对于这些头人来说,选择也并不难做,当利益已经达到了要求之后,选择其实非常容易就做出来了,而且这还关系着和大明朝的第一步关系能不能处好,要是能处好的话就能为以后的道路打下坚实的基础,如果一上来就和大明朝对着干,大明朝以后会给他们好脸色吗?

七八个小部落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来到萧如薰的面前,向萧如薰低头表示臣服,并且表示自己非常愿意改换驻地,居住到新的地方去,萧如薰大喜,当即宣布赏赐给他们足够的奴隶和财物,并且私人赏赐一批白银作为鼓励,欢迎他们积极向大明朝靠拢,成为大明朝第一批狗腿子。

然后这时候就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了,一名部落头人站起来,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利玛窦说大概的意思就是他们的部落人口更多,迁移起来很麻烦,而这些人几万人的小部落迁移起来当然容易,我们也愿意迁徙,但是如果给我们的东西和给他们的东西一样,那这些头人回去怎么和自己人交代呢?

这就说明这些头人不愿意和大明作对,但是实在是利益不够,不能让他们回去说服部落里的话事者,难以达成统一认识,不能更好的欺骗底下的穷鬼们,所以他们不乐意了,要求区别对待,萧如薰问了一下,这个部落头人的部落有大概二十多万人的人口,其余三四个大部落也有三十几万的,十几万的和二十多万的,总而言之人口数都比刚才那堆七八万五六万的小部落要多得多,的确不能一致对待。

萧如薰就说了,那行,你们这些人口十万以下的部落,一千男一千女,十万以上二十万以下的,两千男两千女,二十万以上三十万以下的,两千五百男两千五百女,三十万以上的,三千男三千女,愿意迁徙的,还有重赏!

这些部落里面唯一一个人口在三十万以上的部落头人就是重赏的目标,这个年纪大概四十多岁的头人眨巴眨巴眼睛,说这件事情太大了,他一个人不能做主,要回去问问他的族人们,并且说现在就回去问,萧如薰没有为难他,允许他立刻离开去问。

开玩笑,六千奴隶,萧如薰把自己的老本都给搬出来了,连带着之前交给暹罗人代为看管的那批战俘都给算上了,要是还拿不下这个大部落,那可就真要动兵了。

这是个居住在仰光西边的大部落,人口仅次于缅族,是莽应龙莽应里时代的重点打压对象,被打压的很惨,也非常憎恨缅族政权,但是毕竟人口三十万,萧如薰也不是很愿意动兵剿灭他们。

能谈拢最好,把他们丢到和印度交界的地方去,从南边迁移到西边,大明主要往南往东往北建设,在东南亚和南亚地区之间建造一个缓冲地带,他暂时不打算和印度那里有什么联系,把这些土著安插在那里做个缓冲也是很不错的。

这些算是态度比较诚恳而且愿意服从大明的指令,积极向大明靠拢的,以后可以适当给些好处,然后征兵,适当的时候还能往大明这边拉拢拉拢,搞搞通婚什么的,同化同化,给大明的光棍士兵们一点福利,愿意听话的都是乖孩子,大明爸爸不会打。

但是有些不听话的刺头就要好好的对付对付了。

比如有个部落头人有点年轻,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样子,站起来说他们的族人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了,虽然人数不多,就七八万,但是也把那里当成家,大明一来就要他们离开自己的家园,这和以前的莽应里有什么区别?这不就和莽应里那群人一样吗?

周边有七八个部落的头人很赞同的样子,应该是一伙人。

萧如薰就很冷静的解释了一下。

“大明和莽应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你现在还能在这里站着和我说话,如果是莽应里,你现在已经死了。”

喝了一口茶,萧如薰微微笑了一下,这般的笑容让这个年轻的头人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但是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没有答应迁移,与他一样坚持不迁移的有五个部落,两个十几万人的部落和三个几万人的部落,加在一起六个不愿意的,还有四个说要回去和族人商议,直接答应的也就十二个部落。

当天晚上,答应迁移族人的十二个部落的头人被萧如薰留下来,得到了盛情的款待,萧如薰鼓励他们向大明积极靠拢,这样的话还能得到大明更多的赏赐和更加优惠的政策待遇,头人们也很欢欣鼓舞的表示自己愿意团结在以大明皇帝为核心的大明帝国周围,为大明帝国服务。

酒过三巡,看着大家都有些醉意,萧如薰长叹一声,开始了自己的套路。

“你们都是本督看好的人,你们都愿意向大明投诚,本督看在眼里,记住了你们的忠诚,但是本督很不满意的就是,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而阻拦大明皇帝定下的规矩,这样的消息传回大明国内,大明皇帝一旦震怒,你们这一群人都讨不到好处,大明皇帝一旦震怒,本督是拦也拦不住的。”

头人们面面相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刚刚打下的领土上有人犯刺,不愿意和大明合作,甩了大明皇帝和提督的面子,大明提督不高兴,皇帝陛下也不高兴,到时候皇帝陛下一怒之下下旨惩罚这些人,难免不会牵连到他们这些顺民。

他们老老实实的想跟着大明过好日子,但是那些刺头不愿意。

萧如薰还说,他听说各个部落之间似乎都有联姻存在,万一皇帝陛下下旨连坐,你们每个人都逃不过去,本督也是有心无力啊!

看着萧如薰微醺的脸,头人们都不认为他说的是假话,于是忙问对策。

“对策就是,灭了他们的部落,把他们的财产和人口分掉!”

冰冷的月光下,萧如薰的眼神宛如寒冰入体一般锥心刺骨。

三百八十 愚蠢的孩子

扎劳是带头反对萧如薰迁移驻地计划的那个小部落的头人。

他从出生开始,部落就已经驻扎在了南边靠近海岸的一块区域,而且据说原来是住在内6地区,后来被莽应龙赶到了这里,才在这里定居下来,当时的人口被打打杀杀的只剩三四万,花了几十年的功夫人口也就七八万,是个比较小的部落群。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家的民族没有这句话,但是也知道这样做,既然靠在海边上,那就靠海吃海咯,大海是个无法开完全的宝库,慷慨,富有,总是会在部落最需要的时候施舍给部落最需要的食物,鱼虾蟹等等足以饱腹的食物。

所以就算人口少,耕地也少,但是这个小部落也还生活的不错。

后来莽应龙一统缅甸,然后对外扩张开始,不少族人被逼着成为了他们的杂役兵,基本上去了就是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扎劳在身为上一代头人的父亲的教导下也明白,这就是莽应龙政权的可恨之处,割羊毛,看哪个部落展的不错就割一把,不给他们成长到足以威胁政权的地步。

但是这种割羊毛的手法当时还算温和,伴随着莽应龙的成功,当时出现了不少西洋人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这些人有些从别的地方来,有些坐着船从海上来,带着些部落里的人从没见过的精巧东西和大家做生意,交换产品,其中就有火枪和火炮,就这样,靠海边的部落成为了中央政权之外第一批和外界有交流的部落。

扎拉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所以,他对于世界的理解并不肤浅,相反,他懂一点葡萄牙语,可以和葡萄牙的商人做简单的交流。

部落展的很快,莽应龙大概是年纪大了,心也软了,手段也不如从前强劲了,莽应龙去世前四年左右,是各大部落展的黄金期,也就是在这个期间,扎劳的部落展到了过十万人的人口数量,一度非常繁荣。

可惜这个短暂的黄金期伴随着莽应龙的去世而结束,莽应龙的继承人莽应里功劳大,威望高,刚一登位就掌握了实权,不用任何斗争,他的手段比起莽应龙全盛时期还要残酷,各大部落遭遇到了残酷的剪羊毛行动,四年黄金展期积攒下来的财富人口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被剪的七七八八。

扎拉的父亲也被迫带着三千多族人男丁成为了莽应里的仆从军,自那以后一年未曾见面,一年以后,父亲的尸体被存活下来的一百多名族人带了回来,从那一天起,扎劳正式成为部落领袖。

大概是出于某种意义上的歉疚,或者是不想逼迫得太狠以至于造成部落联合造反,那以后,莽应里对待扎劳的部落就稍微温和一点了,也没有逼迫扎劳成为仆从军的迹象,然而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不会停止生长。

扎劳通过和葡萄牙商人的交易,分批次购买了火枪火炮和各式武器武装自己的部落,这是莽应里所想象不到的,这个时间段里,莽应里正在和暹罗展开第三次第四次战役,无暇关注小部落们的展,所以几个沿海地区的部落都展的不错,而且展出了除了中央政府之外的火器部队。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扎劳认识到了部落的弱小和展强大的必要,以及海洋海路对于部落展壮大的必要性,有了海洋,就能和外界交流,就能有源源不断的火器流入,就能持续战斗,也不怕饿死,这是靠近海洋的优势所在,而一旦离开海洋,断绝了和外界的交流,展就会停滞,就会止步于当下无法更进一步,这是扎劳所无法接受的。

所以当他听到萧如薰的想法,想要让沿海部落全部迁移到西部温暖的内6地区居住之后,大概也意识到了明朝政府的想法,无非是便于管理而已,但是对于扎劳来说,这是放弃让部落展壮大的唯一办法,这是让部落永远成为肥羊任人宰割的做法,他不想继续下去,他受尽了欺凌和压迫,不愿意再次承受了。

他拒绝了明军提督的要求,带着五六个志同道合的海边部落的头人一起离开,路上,六个部落歃血结盟,共同进退,如果明军真的敢攻过来,就一起抵抗,绝对不让明军好过,他们认为明军远道而来,已经十分疲惫,厌战心理严重,不愿意再次开战,明政府为了树立在当地的仁义风范,暂且不会明目张胆地动兵。

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防御,甚至是联合在一起逼迫明军不得不妥协。

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大家联合在一起,你还真敢和当地所有部落作对?大家都有姻亲关系,打一个得罪好几个,明军不会那么没有理智。

六个部落回去之后就整兵备战,一副誓死保卫家园的样子,为此还做了动员演说,把族人的战斗情绪都煽动起来,准备拼死一战,结果六七天没消息,派去侦查的人说明军都在大营里休息,压根儿没有动过,这一来,族人们的情绪都萎了。

扎劳自己也觉得奇怪,难道说,明军根本就不打算来打?自己当面甩了明军提督的面子,一向好面子的天朝上国居然忍了?

带着疑惑的情绪,扎劳让族人们休息了,自己带着常备军在部落警戒,又过了三天,现仍然没有明军的动静,他就更加奇怪了,但是奇怪归奇怪,警惕心则降低了一些,下令一部分战士回到生产地去收获粮食,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继续警戒。

第十一天,扎劳的老丈人,一个内地部落的头人那昂带着一些酒肉和几个随从来到了扎劳的部落,对于老丈人的来临,扎劳自然是欢迎的,不过听闻了老丈人的来意之后,扎劳则多多少少有点诧异。

老丈人是来给明军当说客的。

“萧提督那边都已经说了,只要你们愿意迁移,哪怕是多给一些俘虏和银两也是可以谈的,萧提督那边不愿意再次起战端,刚打完仗,萧提督愿意建设这里,而不是毁灭这里,扎劳啊,你不要太气盛,不要觉得联合在一起和大明对着干能有什么好处,你看看莽应里你就知道了。”

扎劳喝着老丈人带过来的酒,吃着老丈人亲自烤的肉,面色很平静。

“咱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暂且不说,搬移要多少时间多少钱,重新建设又要多少时间多少钱?这里我们建设完了,又给大明拿去用,他们自己不想出力,就要我们主动搬迁走,哪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不是给我们补偿了吗?两千个缅人啊!这是小数目吗?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大明是天朝上国,军队是王师,是讲道理的!”

老丈人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不是这个道理啊!咱们在海边能和洋人交流,能和外国人交流,能知道很多新鲜事情新鲜玩意,就好比这些火枪火炮,要不是咱们在海边能和洋人做生意,哪里有得到的机会?现在他让我们住到内地去,我们不就失去了这个渠道吗?我们就会停止展的,到时候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给人欺负,只不过欺负人的变成了明国而已!”

扎劳也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的老丈人不要被区区两千人的好处给蒙蔽了双眼。

老丈人叹息连连。

“你怎么就看不清形势呢?你根本就反抗不了大明和萧提督,他远远强于我们所有人,莽应里我们尚且反抗不了,更何况干掉了莽应里的大明呢?孩子啊,醒醒吧!别再做梦了,咱们人少地小,必须要隐忍,要顺从,不能明目张胆的反抗!”

扎劳无法认同老丈人的懦弱。

“我绝对不会认同的,我有五个盟友,我们加在一起有两万多军队,有五十多万族人,我们的力量绝对不是明国想得那么弱小,他们如果来进攻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力量和我们守卫家园的勇气!”

老丈人眼底闪过一丝悲哀,给扎劳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饮下。

“你这样是在把自己放到火上烤,孩子啊,你不要继续执迷不悟了!”

“我执迷不悟?您和我父亲是多年的好朋友,我父亲死掉的的那个时候您还记得吗?为什么我的父亲会死?一个部落头领,十万人的领袖,为什么会那样就死了?到底是为什么?!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誓!我绝对不会重新走上我父亲的老路!所以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莽应里,我第一个站出来联合大家不给莽应里提供兵力和粮草,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所以我才对明国抱有希望,认为他会公正对待我们,结果呢?我帮助了一个和莽应里一样奸诈狡猾的家伙!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不会!”

说完,扎劳觉得有点喘,喘了几口气,坐了下来,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相信这些大人物,我真是瞎了眼睛!没有谁会为我们考虑,他们只会考虑他们自己!既然这样,我就只能自己为自己考虑了!我有八万族人要我为他们考虑,八万族人!我绝对不会就这样把几十年的家园交出去!绝不!”

扎劳深深吸了几口气,扯开了自己的皮甲,觉得有点热,有点闷。

“扎劳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儿子,我也一直非常看好你,认同你的能力,所以才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你,当初那件事情,你父亲对我有恩,所以他去世以来,我一直也对你照顾有加,我觉得你是能看清楚事情的,你不是那些莽撞的人,但是现在我现,你好像和那些莽撞的人没什么两样。”

老丈人不再劝说扎劳了,似乎对扎劳失望了。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是在为我们所有人考虑!”

“不,你没有,你只是在为你自己考虑,你根本不去想如果你真的激怒了大明,大明会怎么对待你的族人,会如何对待我,你是我的女婿,你要是和大明开战了,大明会怎么看待我和我的十三万族人?扎劳,你太自私了!”

“我……我怎么是……自私?”

扎劳喘了几口气,站起身子,难以置信的询问自己的老丈人:“您还不了解我吗?我是真的为了大家啊!”

这样说着,扎劳渐渐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使不上劲,脑袋也有点昏昏沉沉的。

“大明要想消灭掉我们,实在是太简单了,莽应里的十万精锐都完蛋了,更何况我们这些人呢?而且更不要说大部分人都已经倒向了大明,我们根本不会有多少人支持,这次的抗争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甚至还会引大明皇帝的愤怒,从而对我们全体造成影响,这些年,我们这些人已经各自有各自的关系,撇不干净了。”

扎劳不理解。

“那就团结在一起抗争啊!这样下去我们是没有出路的!”

老丈人摇头。

“不,抗争才是没有出路的,我们根本不能和大明相提并论,在找到你所说的出路之前,我们就会被明军消灭掉,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出路?扎劳,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扎劳连忙摇头,一抬脚要走上前和老丈人理论,结果腿一软,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他刚想爬起来,却惊讶地现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胸口越来越闷,脑袋越来越痛。

“我……怎么了……我……”

老丈人低下头看着在地上颤抖不止的扎劳,脸上无悲无喜。

“扎劳,你这个愚蠢的孩子啊,你远远比不上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宁可牺牲自己也要让你活下来,你却要牺牲全部人让你实现你的所谓理想,你还认不清楚吗?你是个弱者,我是个弱者,我们全都是弱者,弱者如何在强者面前寻求生存,你还不明白吗?强者已经给了活下去的路,你却主动寻死……”

一仰头喝干了最后一杯酒,扎劳已经停止了颤抖,失去了生息。

外面,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三百八十一 萧如薰的捷报

“季馨,那边消息传来了,那六个部落已经完蛋了,十二个部落参与了这次的围攻行动,杀了大概有七八万人,那昂派人押运了两万青壮男子和三万青壮女子给咱们送来了,说是献给大明的礼物。”

袁黄走进了萧如薰的帐篷,把前线最新战况告知了萧如薰。

“才五万人?那六个部落加在一起得有五十多万人,剩下的全被他们瓜分了?”

萧如薰放下了手里的军报,抬头看了看袁黄。

“那还要算上老弱病残和幼儿在内,他们送来的可是两万青壮男和三万青壮女,那可都是清一色的青壮,有劳动力的。”

萧如薰这才点了点头:“算他们识相,这次我是不想动手了,脏了自己的手没必要,让他们自己清理门户,自己解决掉刺头,这下那些部落也就老实了,也就可以乖乖的去西边聚居了,剩下这一片天地,可都属于咱们了。”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但是,季馨,你可别忘了你这永镇缅甸的事儿还没确定,你就那么确定自己能永镇缅甸?如果这个任命下不来,你可就一点把握都没有了,就算任命下来了,去哪儿弄人口呢?你指望那些官老爷给你迁移人口?想都别想!就算有人愿意来,咱们也得和地方官府协商,然后派船去接,那都是钱和粮啊!”

袁黄白了萧如薰一眼:“你以为白手起家那么容易?云南沐氏经营云南二百年,一场战争就把云南打的疲惫不堪,云南尚且如此,更何况这片蛮荒之地,你把原住民都给干掉了,还要迁移民众过来,可又有多少人愿意到这个蛮荒之地来?”

萧如薰开口道:“先和内地里那些受灾的地方联系,流民始终是问题,不把流民的问题给解决掉了,地方官府也就有问题,这些流民随时随地都能变成强盗土匪和反贼,要是哪里被流民给盯上了,地方官府肯定是最头疼的,如果那个时候咱们找上去,他们一定会和咱们合作。

这段时日我也在打探内地的消息,关中之地遭了灾,四川云南也有地方遭了灾,河南山东之地,也有地方遭灾,总而言之,这些年大明是天灾不断,天灾之后就是**,豪强兼并土地,大批流民流离失所,这些可都是移动的隐患,他们那里人满为患,咱们这里千里旷野就是没人,一拍即合,各取所需,岂不妙哉?”

袁黄细细一想,觉得也是。

“这样说倒也没错。”

萧如薰笑了笑,开口道:“所以啊,我就写了奏折给朝廷,说,你们正在烦恼流民没地儿放,怕造成流民造反事件,没关系,到我这儿来,我这儿缺人,你们那儿有多少来多少,我派船去接,咱们各取所需,你说,京城里的那些大老爷们会不会高兴?”

袁黄没说话,瞧着萧如薰,忽而笑了出来。

“你这奸诈狡猾的萧季馨!”

萧如薰说的没错,京城里的大老爷们正在为各地流民激增,社会治安出现极大隐患的事情而感到焦头烂额,眼瞅着秋天来了,冬天不远了,天气越来越冷,这些流民的死亡那个概率也越来越大,一旦有些流民知道自己得不到救助必死无疑,心一横揭竿而起,那事情就闹大了。

奈何国库没有银子,仓库没有粮食,他们一点办法没有。

其实不是没有银子,也不是没有粮食,这些官员的私家仓库里,银子堆成山,粮食放成海,天天大鱼大肉绫罗绸缎,这些银子粮食哪儿来的?还不都是从大明朝身上撕扯下来的?你问他们要?那不就和要了他们的命一样?他们怎么可能交出来?就算是皇帝亲自去求,也不可能,除非学李自成,拿夹子夹爆他们的狗头,才能把那数千万两银子给抠出来。

但是朱翊钧是不会那么做的,王锡爵也不会那么做。

此时此刻,王锡爵盯着萧如薰的捷报奏折,心里是忍不住的激动和惊讶。

萧如薰又赢了,三个多月,花了十多万两银子,把缅甸给灭了,贼莽应里杀死,全族夷灭,斩七万有余,不仅灭了缅甸,还大涨大明声威于南洋,促成了二十多个小国集体入贡,重新加入大明的朝贡体系。

这个萧如薰,就没有他赢不了的战争,连着三战三捷,斩数量累积十多万,直逼大明开国将领,把大明北边东边和南边的问题都给解决了,还重立大明声威,大明的威望大涨,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

缅甸彻底完蛋,大明十多年的边疆之患不复存在,云南安全了,缅甸的千里之地归属了大明,大明朝的国土范围一支可以延续到南边的海边上,开疆拓土,拓地千里,是为大功一件。

还没来得及宣泄战胜的快感,两件事情就摆在了王锡爵的面前,亟待解决。

第一件,萧如薰主动请求待在缅甸,理由是稳固地方,避免贼兵死灰复燃,为大明守住南疆,因此,萧如薰请求设立缅甸军镇,以他为镇守军官,世镇缅甸,为国戍边。

第二件,考虑到缅甸初下,也不是神州领土,没有汉民,若要久守占据,则需要大量移民填充,方能将此处变为大明的永久国土,萧如薰请将各地流民转移到缅甸居住,为大明减轻负担也为缅甸获得劳动力,加快开程度——他从当地人口中得知缅甸有铜矿,虽然不知道大不大,但是肯定有,他希望开铜矿,献给皇帝。

两件事情摆在王锡爵的面前,使得王锡爵大喜过望。

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他正在为各地流民数量激增,官府层层告急的问题而烦恼,萧如薰直接就请求将各地流民安排给他,让他带到缅甸去安顿,开垦荒地,探明矿藏,以开当地,使大明永久据有这块领土。

别的不说,就冲这个铜矿,王锡爵就不能拒绝这个诱惑,更别说那些大负担大包袱,可以一股脑的甩给萧如薰,那就再好不过了。

三百八十二 该死的政治啊

王锡爵大喜之下,召集了兵部户部尚书还有内阁的其他成员一起来开会,公布了这个消息,把萧如薰的捷报给他们看,看完之后,杨俊民长舒一口气,石星长叹一口气,赵志皋微微摇头不言不语,张位则感叹道:“萧季馨不愧良将,深明朝廷之意也,此计,不失为以退为进之策。”

大家的意思,萧如薰早就知道了,他不是傻子,他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对朝廷的一些风向标,他清楚得很,所以朝廷让他打缅甸他就打缅甸去了,打完缅甸之后也就不回来了,他知道自己立下大功,朝廷官员不欢迎他回来,所以干脆就自己提出不回来,担心缅甸贼人死灰复燃,请求永镇缅甸,不回来了。

聪明人啊!

张位就是这个意思。

杨俊民则是着重看到了萧如薰请求流民填充缅甸的建议,帮大明解决流民的问题,还能填充缅甸的人口,让缅甸加展起来,成为大明新的领土,不失为一石二鸟之策。

石星则是感叹,则是叹息,好好的一个将军,居然被朝廷的政策逼得不敢回来,打遍四方无敌手的大将,终于也要急流勇退,不再参合中原之事,而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边疆戍边,以期平安一生了。

就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萧如薰比狄青和李成梁要聪明些。

他知道中央政府里容不下一个纯粹的武人,所以干脆就不回来了,直接待在打仗的地方,借着戍守边疆的理由,让自己安全的度过余生,反正边疆之地,蛮荒之地,朝廷不感兴趣,更别说是缅甸那种化外之地,根本就不在官员的眼里,辽东尚且需要考虑,缅甸根本不用考虑,本来没人愿意守的话直接放弃都可以,现在有人愿意守,还有好处,那就守呗!

“本朝立国以来,除云南沐氏用镇云南之外,还没有永镇的例子,萧如薰善战,善守,难得良将,不用在征讨四方为国立功,而永守缅甸蛮荒之地,是否太过于屈才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石星是真的欣赏萧如薰,当初弃用李如松选择萧如薰的就是他,是他一手提拔了萧如薰,现在萧如薰立下大功,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渐渐有了问鼎内阁阁臣的资格,此时此刻让萧如薰永镇缅甸偃旗息鼓,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他当然希望萧如薰继续打仗,继续给他造势。

赵志皋也支持石星的看法:“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要有用到萧如薰的地方,让他永镇缅甸不是不可以,但是难得良将,也太屈才了。”

张位不爽了,他是坚定的大臣派系。

“此言老夫不敢苟同,萧如薰有大将之才,永镇缅甸只是一个名目,真正的目的是永镇大明南疆,将战火阻隔在大明国土之外,是我大明南方的一道长城,自正德以来,南方海疆不稳,佛朗机人犯边,洞武人犯边,下一回还不知道要有什么人犯边,天下越来越不稳,北方风起云涌,正是我等需要投入大精力之时。

我等不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南边,此时有萧如薰这等良将主掌南疆兵务,为大明挡住兵灾,我等就能全力以赴北方边患,解决蒙古,解决女真,解决流民和粮荒的问题,岂不妙哉?”

张位的言得到了杨俊民的全力支持,他只在意流民问题,拿不出银子赈灾的是他,要是流民造反事情闹大,他估计有性命之忧,如今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他也不敢放过。

“张阁老所言即是,下官也十分赞同,如今北方各地流民汹涌,各地官府告急,国库却空虚不已,无能为力,一旦地方粮库告罄,没有存粮救济灾民,那可如何是好?流民没饭吃,什么事情都敢做!诸位,我们要眼睁睁看着流民造反吗?如今给他们一条活路是最重要的,重建缅甸宣慰司,就是这条活路!”

两人赞成,两人反对,主导权就落在了王锡爵的身上。

王锡爵的选择是十分明确的,或者说,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已经决定,此事解决之后,他就退出朝廷告老还乡,从此在皇室的监督下了此余生,他已经没有别的想法和政治抱负了,唯一的期望,就是临走前再办成一件事情。

让萧如薰留在缅甸当地,是开战之前,他和皇太后商量好的事情,他是必须要走的,如果他走了,萧如薰回来了,谁还能阻止皇帝和萧如薰之间的秘密联系呢?别看皇帝现在偃旗息鼓一副乖孩子的样子,谁知道心里是不是藏这一团火?皇帝才三十岁,还没到偃旗息鼓的时候,嘉靖爷这个时候正在火力全开的折腾群臣呢!

必须要防患于未然,不能把有大名望的大将放在皇帝身边,以免皇帝重掌军权,对文臣不利。

所以,萧如薰主动提出最好,他要是不主动提出,朝廷还要他永镇当地,那就有些吃相太难看的意思了……

这个事情本身就是朝廷和皇家不地道,萧如薰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说,如果没有这块遮羞布,他们还真不好意思叫萧如薰待在那儿就别回来了。

现在可好,萧如薰自己提出来了,那就最好不过了。

王锡爵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

“如薰良将难求,放置边关,未免大材小用,老夫深感不妥……”

此言一出,张位和杨俊民大惊失色,而赵志皋和石星则喜不自胜。

“然国朝南疆边患慎重,更有佛朗机人自海边来,不得不防,近年来北方边患日重,朝廷精力不足,无法同时兼顾南北,因此,安排一员得力大将镇守南疆纵览兵务,未必不是可行之策,老夫以为,萧如薰永镇缅甸之事,可上奏天听,请陛下给予批复,我等只需要听从陛下的意见就好。”

王锡爵的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是无论是石星还是赵志皋都清楚,王锡爵站在了张位那边儿,希望把萧如薰留在当地,别让他回来了,为此,把永镇缅甸的资格给他也未尝不可,哪怕是封个国公也可以,只要他别回来,别打破了京城现有的利益均衡。

该死的政治啊!

三百八十三 身份

内阁例行会议结束之后,石星来到了赵志皋的值房内,门一关,两人往椅子上一坐,彼此对视一眼,双双一声长叹。

“萧季馨回不来了,张位和杨俊民都不希望他回来,王荆石的话是那样说,但是自己恐怕也是不想萧季馨回来的,可惜一员大将,能文能武有勇有谋,本想着安排他做蓟镇总兵或者大同总兵,好整顿一下九边防务,或者直接调到辽东去收拾辽东残局,可眼下是不行了。”

赵志皋叹息了一阵,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石星则更为郁闷一些,萧如薰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战功赫赫之下,他自己也有荣耀,地位水涨船高,渐渐有了问鼎阁臣之资格,可是朝堂上不希望看到自己进入内阁的人不少,萧如薰的事情不仅是针对萧如薰的战功和对皇帝的忌惮,更有对自己的忌惮把?

至少石星还是站在皇帝的立场上思考问题的,平素里和那群言官要保持一点距离,不被他们看作自己人,被排挤是很正常的事情,那帮疯子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更何况他这个外人了。

“季馨大将之才,此番挂帅南征,愣是没有需要陈用宾出力的地方,暹罗当地我国移民献银十万资助大军作战,他转手用这十万两银子问暹罗买粮食,就地转运,省去大量耗费,得以长驱直入不担心粮草困顿,也没有落人口实,在当地名声极好,和暹罗的关系相当不错,南疆已经安定下来,大明南疆很难再起战火了。

这种时候正是把他和他麾下百战雄师调动北上防御征讨蒙古的时候,是彻底解决九边边患的时候,怎能在这种时候将如此帅才放在南疆蛮荒之地开荒?就为了一批流民一点铜矿?张位何其短视?杨俊民何其自私自利?王荆石何其糊涂?”

赵志皋苦笑几声,开口道:“东泉,张位何其精明?杨俊民何其狡诈?王荆石何其明白?他们正是知道若将萧季馨留在京师,就是给他再立大功的机会,能打胜仗的将领不多,但也不少,可能连续打胜仗,还能调和各地方军队之间矛盾使之共心一力的将领何其少也?

此三人都是大明的人中龙凤,能看不清楚若让萧季馨负责九边边务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可是他们还是坚决反对,原因是什么?不还是因为做成此事比不做成此事对他们的危害要更大!萧季馨何其能干?三战三捷,大涨我大明威风,也大涨你石部堂的威风啊!”

看到赵志皋眼中精光四射,表情凝重,石星忽然觉得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个名声在外的“糊涂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成化内阁实权大增以来,哪一任内阁阁臣是简单人物?

就算是熬资历熬进去的,大明那么多资历深厚的老臣,怎么就他熬进去了呢?

到了这个位置上叱诧风云的人物,有谁是简单的?

石星长叹一口气。

“本想着萧季馨再接再厉,我这兵部尚书也早晚有登堂入阁的那一日,现在看来,怕是有人不愿意让我入阁,不愿意看着我更进一步,唉!飞鸟未尽良弓即藏,狡兔未死走狗即烹,也不知道到底会闹出什么祸患来,把萧季馨摁死在缅甸,当真如此好吗?国家就真的没有危险了?”

赵志皋呵呵一笑,开口道:“且看吧,萧季馨若在京师,则蒙古人不敢轻举妄动,萧季馨在南疆,则北疆必然不稳,草原上的狼都是记吃不记打的,还有晋商从中作梗,宁夏倒是安全些,但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

石星眉头紧锁,满面忧愁。

王锡爵的奏折很快就送到了宫中,但是不是送到万历皇帝的手上,而是随着王锡爵本人,一起送到了李太后的宫中,倒也不是王锡爵可以的要避开皇帝,而是皇帝谁也不见,宫门紧锁,能够代表国家最高意志的玉玺又在李太后的手上。

在没有臣子们清楚的情况下,李太后居然重新开始了一段时间的掌权,尽管她本人对此很不乐意。

但是这些事情,李太后必须要做好做完,不然,她的晚年可难保安稳。

“这萧如薰倒是精明,就留在当地不回来了,主动提出镇守缅甸为国戍边,若他不主动提出,国朝倒也实在不好强行让他留在那蛮荒之地,倒显得国朝苛待功臣,难免会寒了别人的心,既如此,就让他留在那儿吧,这样不也挺好吗?各地流民有地方去了,你们也好安生些,别再折腾了。”

李太后看着萧如薰的奏折,连连点头。

王锡爵开口道:“太后所言极是,老臣和内阁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该以什么样的名义,让萧如薰以什么样的身份镇守当地,萧如薰自己求『世镇缅甸』,但是国朝立国以来,只有云南沐氏以黔国公爵世镇云南,那还是因为沐王乃太祖义子,萧如薰和皇室没有任何关系,仓促使之永镇缅甸,怕是说出去,难以服众。”

李太后思忖一番,开口道:“可缅甸与云南不同,云南尚且属于华夏神州之地,历来为我中原所一统,不可缺失,缅甸乃化外蛮荒之地,曾有缅甸宣慰司,但也为先祖所放弃,不算华夏神州之地,乃是开疆拓土所得,既然是开疆拓土所得,那就不该用先例去揣度。”

王锡爵开口道:“老臣也是这样思考的,缅甸化外蛮荒之地,天气酷热,湿毒遍地,连汉民都没有,怕是中原士子无人愿意南下缅甸建立州县,萧如薰也不便于回朝,而且按照目前国库情况来看,也拨不出银子去建设州县,所以唯有按照边境惯例,以军管之,方能稳定当地,设军镇管辖其实是必然,以萧如薰镇守也是必然,唯一所忧虑者,乃是萧如薰的身份不够,不足以镇守当地。”

李太后思考了一番,开口道:“既然只是身份的问题,那不如就给他一个足够的身份罢了,王阁老,你说呢?”

三百八十四 朱翊钧的韬光养晦

听了李太后的话,王锡爵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李太后话里的意思,忙开口道:“太后,若要永镇一地,以国公爵位镇守自然是最好的,但是萧如薰如今年龄不到二十四,若是世袭爵位也就罢了,但是这军功爵位封公爵,萧如薰尚且还差一些火候,这要是真的封了,怕是难以服众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若是想不出个合适的法子把萧如薰留在那儿,难道还要把萧如薰召回京城放在皇帝身边?王阁老,当日之事你该还记得吧?难不成你想让那件事情变成真的?”

王锡爵看着李太后不善的脸色,咽了口唾沫。

“太后所言极是,萧季馨不可回京,但是以他的年龄和军功,的确还没有到赐封公爵的时候,老臣以为,不若设缅甸镇,名义上隶属云南巡抚管辖,改封萧如薰之侯爵,使之为镇南侯,世镇缅甸,如何?”

王锡爵试探着询问李太后,李太后思考一番,觉得也没什么需要更改的地方,不过想了想,还是叮嘱道:“下旨的时候,注意措辞用句,注意给缅甸那块儿一些免赋税之类的政策照顾,此事终究是咱们朝廷做的不地道,萧如薰对大明还是忠心耿耿的,也明白事理,咱们不能做的太过火,伤了功臣的心。”

“老臣明白,缅甸镇名义上属云南巡抚管辖,但是此地一无汉民二无州县,一穷二白,连官员都没有,云南巡抚管谁呢?只能说是名义上监督,实际上也就管管赋税的事情,这块地方还是交给萧如薰自己去折腾,权限上比云南沐氏还要大,也算是安抚功臣之心,老臣以为,萧季馨一定会明白朝廷的意思。”

李太后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侍女端了一个托盘交给王锡爵。

王锡爵接过托盘,往里头一看,看着一封盖上了玉玺的空白圣旨。

“此事就交给你去看着办,给萧季馨的封赏和之后的安排流民进驻的事情你也联系一下萧季馨,一起看着办,等这件事情你办完了,哀家就准你上表辞官,让你风光回乡,安度晚年。”

王锡爵浑身一震,伏于地面上大声喊道:“臣王锡爵,叩谢太后天恩!”

李太后微微叹口气,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

王锡爵再拜,而后缓缓退出宫殿。

望着王锡爵离去的背影,李太后眼里的神采忽明忽暗。

“皇帝怎样了?”

她询问身边的伺候太监。

“回禀太后,陛下依然紧锁宫门,除自己身边的亲信内侍之外,谁也不让进出,老奴去了三五次,每一次都给挡了回来,听说连几位皇妃都没得到进出的允许,好些时日没见过陛下了。”

李太后皱皱眉头。

“还闹上了!多大的人了!还是皇帝!哪有这样使小性子的?荒唐!来人,把玉玺带上,摆驾!随哀家去探望皇帝!”

李太后一声令下,摆驾皇帝寝宫。

朱翊钧的确是受创不小,上一次的政变未遂事件几乎把三十岁的皇帝打入万丈深渊,但是皇帝终究是皇帝,朱翊钧身体健康,也才三十岁,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让一个三十岁的皇帝进入老年帝王的状态,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时候的皇帝可能情绪低落,可能韬光养晦,唯独不可能万念俱灰。

朱翊钧正在韬光养晦,勤读书,养精神气,暗中找来嘉靖皇帝批阅大臣的一些奏章来看,尤其是当初大礼议事件中年仅十八岁的嘉靖皇帝是如何一步一步击败三朝元老杨廷和夺回政权的故事,朱翊钧开始非常感兴趣,非常关注。

交出玉玺之后,朱翊钧好些时日没有睡好觉,等到他终于醒悟过来意识到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要回属于自己的玉玺,他只能信任自己的母亲绝对不会废掉自己的皇帝位,期待着自己的母亲把玉玺还给自己,归政于自己,好让自己展开下一个阶段的行动。

不看不知道,越看越惊讶,这些日子里,朱翊钧不断地翻阅着他的嘉靖爷爷和杨廷和等人斗智斗勇的奏章,从中间提取一些蛛丝马迹,不断地拼凑,终于大致上还原了当初那几年间嘉靖爷爷是如何凭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之躯将一个三朝老狐狸扳倒的,期间的斗智斗勇阴谋阳谋之精彩,堪称绝伦。

只能说现实永远比演义精彩,罗贯中写了一本三国演义,就让世人以为那是中国自古以来的权谋巅峰期,实际上中国从来都在权谋的巅峰期,只是国家分裂看得更清楚,国家统一看得不清楚。

但是嘉靖爷爷用十几岁的年纪扳倒六七十岁的老狐狸,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权谋的力量吗?

与此同时,他也由衷的敬佩他的嘉靖爷爷,一个小宗入大宗的幸运儿,一个在朝中一点根基都没有的外地藩王,一个祖坟冒青烟的小家伙,被权倾朝野的杨廷和选中成为大明朝的皇帝,而实际上,杨廷和只是想找一个没有根基的年轻傀儡,好让他继续掌权,让文臣的日子更好过一点。

可是他不知道,他挑选的是一个中国历史上能排入皇帝智商排行榜前三的高智商高情商皇帝朱厚璁。

朱厚璁是个高智商高情商皇帝的事实在现代越来越为人们所知晓,可是在当时,可是被文人们所极力掩盖的事实。

不掩盖不行,一群中华精英,被一个毛头小子玩弄于鼓掌之中难道还不够丢脸的吗?

三朝老臣杨廷和被扳倒,一度权倾天下的文臣势力被重挫,嘉靖皇帝成功的拔高了文臣当中的离心势力、宦官势力和锦衣卫势力,不断的制衡压制纯粹的文官势力,使得自己成为最然的那个人,并且牢牢把握着帝国的最高权柄。

这个情况直到严嵩死掉以前都没有改变。

朱厚璁的成功是整个大明朝甚至于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极为罕见的,也是朱翊钧所及其钦佩的,他觉得自己和当初的嘉靖爷爷何其相似,他要努力的学习嘉靖爷爷的手段,学习嘉靖爷爷的权谋,以期成为第二个嘉靖爷爷。

正学习间,身边太监前来汇报——皇太后来了。

三百八十五 还政

皇太后又来了?

朱翊钧面色一紧,立刻吩咐身边太监把那些奏折全部收到后面去,桌面上只留孔孟圣贤之书,自己整了整衣服,含了一块冰块让燥热的身体冷静一下,松了口气,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自己的母亲——没办法,脑子一热把玉玺给她老人家了,现在不装孙子把玉玺给要回来,还真的没办法感受到皇帝的威严了。

他不能没有皇帝的威严,没有皇帝的权力,哪怕是被阉割过的皇权,他起码要掌握一些才是。

李太后的车架在皇帝寝宫门口落下,李太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看到朱翊钧已经毕恭毕敬的站在大太阳底下等着她了。

说来也怪,这太阳是不小,可晒在身上却没有几分暖意,朱翊钧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丝凉意——这在往年是十月中旬以后才会生的事情,现在,距离十月还有两日呢。

“儿臣恭迎母后。”

这么些年了,李太后哪里还不明白皇帝已经恢复了精神,只是脑子一热把玉玺交给了自己,现在又拉不下脸找不到理由要回自己的玉玺和权力,所以才那么急切,不过现在不是宋代,也不是汉代,女人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了,大明八股大兴二百多年,女人掌权已经没有社会的基础了。

大明太后都是出身小门小户,外无援兵内无联盟,唯一一个走到台前的李太后在张居正和冯保死掉以后,也彻底的失去了影响朝政的地位,文官联盟已经强大的无法抑制,李太后纵使有一定的威望,没有张居正和冯保的手段,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文臣们有很好的理由,他们只认皇帝,你让他们在皇帝和太后之间选一个,百分之一百都会选皇帝,至于太后——谁睬你?

她不是不想帮皇帝,而是皇帝自己把自己翻盘的希望给毁掉了,亲手把张居正的心血废了,把冯保的内庭势力废了,就差废了锦衣卫,嘉靖爷爷制衡文官的三大势力被他废的差不多了,就是为了一个圣君梦,圣君梦醒来的时候,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干了多么愚蠢的事情,而此时此刻李太后的告诫已经没有意义了。

想起清算张居正废除新政之前李太后对他的告诫,朱翊钧悔不当初,却无能为力,只能叹息。

母子两人相顾无言,顶着大太阳对视了好一会儿,李太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微微一叹,开口道:“那么大的太阳,皇帝不要在大太阳底下站着,随哀家进去吧,可别把自己的身子给弄坏了。”

说着,李太后就进了皇帝的宫殿,朱翊钧紧随其后进入了宫殿。

根本不热,说什么场面话呢?

朱翊钧暗自腹诽。

大臣虽然限制皇帝的花费,但是皇帝自己有钱,朱翊钧这段时间的手头还是挺宽裕的,萧如薰为他从日本打来了那么多银子,还有那么多矿山的收入,他的手头不缺钱,宫里头的熏香一闻就知道是高级货,一进去,就能让人神清气爽,身体舒适,李太后的心情也好了些,在侍女的搀扶之下坐在了雅座上,自有宫女为她奉上茶水。

朱翊钧就站在李太后身边,没坐。

李太后写着眼睛瞟了一眼朱翊钧,过了一会儿,喝过了茶水,才缓缓开口:“皇帝站着干什么?坐下吧!”

朱翊钧这才坐下,陪着笑脸开口道:“母后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李太后微微一笑,开口道:“还不是为了皇帝的事情?哀家听说,皇帝快两个月没有离开寝宫没有召见大臣了,连后妃都不召见,哀家担心的紧呐!皇帝是一国之君,怎能待在寝殿里不言不语,也不召见大臣后妃呢?如此一来,群臣内心不安,恐非国家幸事。”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这些日子儿臣一直在反省自己,潜心读书,读孔孟圣贤之书,以期找到为君之道。”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朱翊钧内心腹诽不已——那群混帐巴不得朕什么事情都不管,把玉玺放在内阁,任由他们总管国务一切,朕只要做个吉祥物就好,朕现在这样怕是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愿,要是朕还能做到他们说什么朕就做什么,那一个千古圣君的名头绝对就逃不了了。

这群无耻之极的混蛋,偏偏掌握着笔杆子,掌握着史书的写作,也不知道朕现在这副样子,死了以后会被他们给写成哪般模样?怕是逃不了一个昏庸无能之君的名头了!在他们眼里,自己的父亲和弘治爷才是圣君的典范,因为这两位爷耳根子软,什么都听他们的。

而真正有作为的皇帝,就会被他们给污蔑为昏君庸君,用太监保障皇帝权力的皇帝就会被斥责为亲信宦官的无道之君,大兴锦衣卫以确保自己不会被群臣蒙蔽的皇帝就被说成是残暴之君,不仁不义,反正在他们眼里,只准他们胡作非为,不准皇帝拨乱反正,天下的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皇帝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宫殿做提线木偶就好,那就是大家三呼万岁的圣君。

成化帝正德帝嘉靖帝多为史书所妖魔化,弘治帝隆庆帝多为史书所美化,然而细观史书中一些有趣的细节,便会知道,英宗之后被妖魔化为昏庸之君的明帝基本上都是有头脑不被群臣所蒙蔽的皇帝,基本上都能用宦官和锦衣卫对抗文官,而圣德之君仁义之君,则是耳根子软,啥都不做的吉祥皇帝。

土木堡之变以后的明文臣,道德水平之低下,双重标准之荒唐,均创下历史最高峰。

而洞悉了这一切的朱翊钧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一点办法都没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和群臣摊牌翻脸,结果被自己的母亲给套路了,大好良机就此毁于一旦……

只是静下心来细细想想,朱翊钧也知道自己太冲动了,若是按照之前的做法,恐怕萧如薰再怎么忠心耿耿能征善战,也是逃不了一个晁错的下场,他一个人怎么能和整个文官士绅联盟对抗呢?这些人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萧如薰一个武将,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被逼着“诛晁错”了,而属于自己的周亚夫又在哪里呢?

现在想想,朱翊钧觉得自己的处境和当初汉景帝的处境何其相似,都是政令不出都,地方豪强林立各自为政,中央军孱弱,而地方势力强横,只不过自己没有藩王之害,却有中央文官和地方士绅的联合对抗,缺少同盟的自己,甚至连一个晁错一个周亚夫和一个细柳营都凑不出来,还怎么『削藩』?

汉景帝面临的情况比自己要轻松不少,至少那个时候汉才立国几十年,而自己面对的是两百年的弊政,谈何容易呢?杀掉大臣简单,收拾烂摊子就难了,政务谁来处理?政令谁来下达?太祖太宗那么强悍的皇帝,不还是要设立内阁来帮着处理政务吗?一个人是无法治理天下的,一定要分享权力出去的,而自己没有同盟,怎么政变?

轻佻了,草率了,简单了,幸好被阻止了,否则,不仅保不住萧如薰这个最有希望成为周亚夫的帅才,连自己的帝位都不一定能保住,但是现在至少萧如薰还在,自己的皇帝位也在手里,自己才三十岁,正值壮年,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还有机会,真的还有机会。

李太后看着皇帝乖巧的样子,心里哪里不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说些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她是真的不能允许皇帝拿自己的性命和朱家天下来开玩笑,更直接一点,她还想安度晚年,过几年舒服日子,不想到老了还要面对兵戈之灾。

所以她亲自出手把一切给阻止了。

不过看起来,皇帝没有死心,只是更加小心翼翼了,这不是坏事,毕竟这天下还是朱家的,任由底下人为非作歹,她也很不满意,但是驯兽师张居正已经死了,暗中下黑手的冯保也死了,她有心无力,什么也做不到,如果她的儿子能做到,她自然支持,但是这一切要确保在政治斗争的范畴之内,不能牵扯到兵务。

所以,她做主把萧如薰留在缅甸,不让她回来。

只是李太后到底还是高看了她的儿子,张居正能成功,还有一批帮手和戚继光李成梁这样的大将手握兵权,他们鼎力支持,而朱翊钧有什么?除了皇帝位之外还有什么?政治改革需要帮手,需要支持者,更直接一点——需要枪杆子!对方不服的时候,干他!

朱翊钧什么都没有,怎么政变?

“皇帝知道自己错了就好,为君之道就在你心中,就在你的书本里,就在你日常所为之中,只要你自己能看透,能悟透,那么,为君之道你自然能明白,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哀家老了,经不起折腾了,最希望的就是平平稳稳的度过余生,前半辈子太操劳,太紧张,现在,只想安稳的过日子。”

李太后把自己最低限度的需求提了出来,潜台词就是——你让我安稳过日子,我就不折腾你,你想怎么做怎么做,你要真有把握你就去做,但是你没把握还要搞事情,那就是不让我安稳过日子,我虽然老了,但是收拾你这个小赤佬还是没问题的!

记住!永远别和你老娘对着干!你老娘我吃过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

朱翊钧不傻,当然也听的出来自己老娘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今后做事,一定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

做出了这样的政治承诺之后,李太后松了口气,换上了柔和一点的语气。

“哀家累了,这些日子帮皇帝处理了一些事情,现在都交给内阁去打理了,王锡爵办完最后几件事情之后就会告老还乡,皇帝注意着点儿,王锡爵还是能守住自己的嘴的,但也要防患于未然。”

朱翊钧心中一凛,点头称是。

“儿臣明白!”

李太后点了点头,挥挥手,身边的太监托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太监把盘子端到了朱翊钧的面前,献给了朱翊钧,朱翊钧看着那熟悉的玉玺,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接过了盘子。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皇帝自己去处理了,哀家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参合,皇帝自己能办到的事情,哀家就不多嘴了,哀家回去过自己的舒服日子去,皇帝要是得空,就来瞧瞧哀家,要是没空,就专注国事,祖宗的江山比一个孤老婆子要重要的多,明白了吗?”

朱翊钧跪伏在地上,给李太后磕了一个头。

“儿臣明白!”

李太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便站起身子,,开口道:“那哀家就不打搅皇帝读圣贤书了,哀家回去了。”

走了几步,朱翊钧也随之跟上,要把自己的母亲送出去,李太后没阻止,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让朱翊钧不要跟着了。

“别跟着了,就到这儿吧,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再跟着。

又走了几步,李太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朱翊钧。

“对了,皇帝,你的那员爱将萧如薰在缅甸打了大胜仗,已经把那个什么洞武国给灭掉了,现在内阁已经决定在那里复设缅甸镇,隶属云南巡抚管辖,封萧如薰为世袭罔替镇南侯,缅甸镇总兵官,世镇缅甸,总览南疆兵务,你且放心吧,今后,大明南疆就安稳了,你就放手处理北疆的事情吧!”

李太后说完,便快离开了朱翊钧的寝殿,等朱翊钧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太后已经走了很远了。

庭院内,太阳晒在朱翊钧的身上,朱翊钧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温度。

萧如薰打了大胜仗,把洞武国灭了,大明南疆安稳了,这是好事,这当然是好事,但是……让萧如薰世镇缅甸是什么意思?不让他回来了?不允许他回到朕的身边?

母亲,王锡爵……

朱翊钧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寒光四射。

三百八十六 政治动物

朱翊钧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的母亲把萧如薰的事情放到最后说是因为记性不好,所以忘了,作为一个政治动物,自己的母亲玩弄权术的级别也不低,也染上了一些政治动物所特有的习惯,比如说话说半句,比如拐弯抹角表达自己的意思,总而言之,就是有话不好好说,但是说出来的话往往信息量大。

萧如薰今后没有合适的理由和合适的时机是不可能回来的,朱翊钧很清楚自己的信件被李太后看完了,估计也只有李太后看完了,知情者应该加上一个王锡爵,这两个人是知道自己那个仓促的政变计划的,比如让萧如薰带兵杀入京城,控制京城,然后挨个的斩杀那些无耻之徒。

如此虽然快意,但是把大臣都杀了,谁来治国?大臣们就不会绝地反击搞清君侧吗?这个计划幸好没有实施,否则朱翊钧就要担心自己的性命和皇帝的位置了。

但是,萧如薰始终是自己计划当中非常重要的一员,别的不说,就说强悍的战斗力好了,那就是一般的武将所不具备的,一个萧如薰顶得上一整个京城的酒囊饭袋,这是朱翊钧自己的估计,给他几万兵马,别的不说,京津地区肯定可以控制好,然后掌握山海关和蓟镇,夺取兵马控制河北,进而展到其他地方……

朱翊钧当时只想到了那么多,现在想来,还有很多没想到的因素,比如萧如薰在地方军队当中的威望和号召力,是很有可能让一些部队直接倒戈的,所以,不管计划怎么修改怎么完善,一直掌握在手里的精锐军队是少不了的,而萧如薰就是掌握军队的关键,那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

可现在倒好,大将被安排到了南方那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开荒去了,名义上是个永镇缅甸的军阀了,但是鬼都知道那个鬼地方连汉民都没有,你镇个鬼!摆明了就是变相流放,把那块地方交给你去随意折腾,你就不要回来了,就是这个意思,还有别的含义吗?

好端端一个功臣,一个镇南侯一个世镇缅甸就给摁在了南方不得脱身,如此大将之才不用去打女真打蒙古,居然丢在南边防御什么佛朗机人?随便一个地方巡抚就能解决的事情,居然让一个帅才将自己的一生都耗费在那里!更关键的是,这直接孤立了朱翊钧自己,和军队之间的联络完全被隔断,除了锦衣卫之外,他没有直接掌握的军队力量,所有军队都在兵部手里。

朱翊钧心里那个恨啊!

王锡爵心里那个轻松啊!

最麻烦的事情解决了,王锡爵就可以着手安排后事了,先是萧如薰的地位问题和权力问题,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变相流放,所以为了安抚功臣之心,就在权力上给予照顾,给云南巡抚命令,免除缅甸镇民赋税三年,三年以后,除赋税问题外,一律不要干涉缅甸镇内务,只当那块地方是他萧如薰的私属领地就好,就对那个朝廷给他在那里封个王,任他折腾。

然后就是萧如薰自请留兵三万的请求,理由是余毒未清,地方不稳,担心洞武国死灰复燃,除了他的宁夏本部五千人之外,还有南兵和广东兵、川兵的驻留请求,请求把这些地方军人的军户全部转移到缅甸镇来,然后迁移家属居住到缅甸镇。

对于这个请求,内阁仔细研究了一下,觉得不妥,一者工作量太大,二者认为萧如薰麾下百战强兵,非常精锐,他自己留在那儿就已经很可惜了,要是带着军队一起留着,那更加可惜,所以内阁的意见是除宁夏本部五千火器营以外,其余部队全部召回,但是允许其在日后居住到缅甸镇的镇民当中编练新军,额度是三万,与其一起镇守南疆。

这摆明了就是个坑,按照现在的生产力水平,十个人里面抽一个当兵都够呛,缅甸这种地方什么时候才能有三十万居民给萧如薰自己募兵三万?

石星力争萧如薰回京无果之后只能退而求其次,也是这样的意见,认为百战强兵留在那种地方实在没有必要,说白了,要不是为了安置萧如薰,缅甸那种地方丢了就丢了,一点都不可惜,现在留着他和那五千人算是安慰,你自己要是能募兵三万那随你,募不到,也别怪我们。

每年从云南拨付军饷和粮食,这一点没得说,让云南巡抚注意负责,这一点请求还是满足他,不然不知道他要闹什么情绪。

水师主力召回,准其留船一百只作为缅甸镇水军存在,克日启程到指定地点将流民装载前往缅甸镇,这些人进入缅甸镇以后要怎么安排,那就是萧如薰自己的事情。

朝廷不派官员建立州县,在缅甸镇实行军管,一应军政归镇南侯萧氏自己安排,但是一应展需镇南侯自己开源节流,朝廷实在缺乏银两,没有余力,只能以免除三年赋税为替代,然后朝廷赏赐镇南侯一些财物和土地,让镇南侯自己看着办吧!

王锡爵洋洋自得,让萧如薰在那里拼死折腾好了,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有闲工夫帮着皇帝搞政变,时间一久,锐气尽丧,皇帝也会忘掉这一切,到时候,大明就真正的安稳了,而且让萧如薰驻留南方,整个南方都安全了,出了事情让他去解决就好,反正他能打。

张位和杨俊民也洋洋自得,尤其是杨俊民,终于把流民的大包袱给甩掉了,于是马不停蹄的移文各遇灾州县,让他们组织难民到海边港口集合,等待前往缅甸镇,就能把这些包袱给甩掉了,地方州县长出一口气,用难以想象的高效率对难民进行了宣传和组织。

真的是很对不起诸位父老乡亲,但是真的没办法,咱们也没有余粮给你们吃了,再留着你们,大家都要饿死了,谁都活不下来,但是呢,朝廷是不会放弃大家的,给大家指了一条活路——在云南之南,威名赫赫的大将军镇南侯萧如薰刚刚打下了洞武国,好大一块土地啊,都是无主之地,只要你们过去,就立刻给你们授田,三年之间免赋税,你们就能吃上饭,得以活命了!

反正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说咱们这里没粮食了,你们要是再留着,就只能驱逐被饿死,或者被杀死,但是呢,你们要想活,也可以,朝廷也不愿意看着你们活生生饿死或者造反,朝廷给你们活路,你们去缅甸,那里是无主荒地,你们去那里,每家每户都能得到十倍于之前的良田,你们就能活了!

这样的宣传攻势一波一波的下去,然后伴随着宣传的进行,粥棚里的稀粥越来越少,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横在了所有的流民面前——到底是在这里饿死或者揭竿而起就地造反,还是背井离乡去那个所谓的从没听说过的缅甸寻求活路?

不少灾民都相信这是朝廷的骗局,根本不存在缅甸镇一事,朝廷只是要把他们都给赶走,让他们在路上饿死,为了应对这样的流言,杨俊民下令各州县放给各地灾民赶赴指定海港的干粮,告诉他们,只要过去,沿途州县就会提供给你们几天的粮食,朝廷若要杀你们,现在就能杀,就地就能杀,为什么还要让你们大老远的跑到海港再杀?那不是有毛病吗?

灾民们想想觉得也对,朝廷要杀人的话早就杀了,怎么也不至于给大家编出一个这么无厘头的谎言,按照朝廷的节操值来判断,越无厘头越虚无缥缈,反而就越可行,而那些近在咫尺的美好生活之类的,就绝对是谎言,而朝廷这一次底气很足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欺骗。

紧接着,口粮到手了,流言顿时没了市场。

大家,到底是死赖在这里等着饿死,还是舍命一搏,去求一碗饭吃?萧如薰的大名大家都清楚,之前萧如薰南下南洋征战的消息朝廷也大肆宣扬过,大家到底是信还是不信,是饿死街头还是拼一把?

不知道是谁带头,反正一股一股的流民接过了粮食,迈着蹒跚的步伐,开始向朝廷指定的浙江海港前进。

地方官府长舒一口气——一场即将爆的大危机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而远在宁夏的地方,宁夏军户的家眷被朝廷动员起来,走四川云南的路线,从6路直接抵达缅甸会合自己的家人,从此不再归属宁夏,而属缅甸镇军户。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南京,萧如薰成为镇南侯世镇缅甸的消息也进入了叶梦熊和杨彩云的耳中,叶梦熊知道萧如薰的目的达成了,便连忙安排船只和护送人员,将萧如薰的家眷护送到缅甸与之团聚。

一穷二白的缅甸镇设军镇的消息传遍了大明,大明除了云南沐氏之外又多了一个世镇当地的将门,但是没人羡慕,没人觉得奇怪,只是有人窃喜,有人惋惜,有人嘲笑,有人冷眼旁观。

缅甸是个什么鬼地方?一穷二白的蛮荒之地,国朝近几年名声最大的名将萧如薰被安排在了那个地方世镇当地,这到底是嘉奖还是变相的流放?这到底是封赏还是飞鸟尽良弓藏?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衡量着此事的利益得失。

有识之士叹息不已,叹朝廷心胸狭隘,容不下一个帅才,叹朝廷失去了平定北疆的大好机遇,还要将北疆的糜烂状态持续下去不知道多久,叹大明的命运多舛,好事多磨。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叹息,既定事实也不会改变,一切都在稳步向前走。

十月中下旬,萧如薰接到了从海上而来的封赏使者,得知了自己被封为镇南侯、缅甸镇总兵官、世镇缅甸的消息,并且被赐丹书铁券,以示荣宠。

也得知了自己的驻兵请求被基本驳回,除宁夏本部五千人以外,其余部队都要撤回,然后允许萧如薰在缅甸镇民中挑选合适人选编练新军,额度是三万。

第一批难民已经在海港等待,朝廷吩咐萧如薰立刻安排水师北上迎接,水师北上之后,允许缅甸镇留一百条战船为水军,其余战船全部回归各地港口驻守。

朝廷赐萧如薰黄金五千,白银三万,土地一万亩——随意选取缅甸镇良田授予。

总的来说,朝廷除了付出五千两黄金和三万两白银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虚的,就连万亩良田都要萧如薰自己在缅甸随便圈一块,那就是自己的封地了。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萧如薰还是不免的感到一阵郁闷和窝火——这帮家伙的吃相太难看了,白白教天下人耻笑,我都主动请求留在这里了,你们的吃相就不能好一点吗?

封赏使者是个欣赏萧如薰同情萧如薰的文官,和萧如薰说起了这个消息在朝廷公布之后引的风波,有一批有识之士实在看不过去王锡爵和张位的所作所为,主动上书帮萧如薰说话,指责朝廷吃相难看,苛待功臣,不仅寒了功臣的心,也会寒了天下有识之士的心。

为朝廷南征北战开疆拓土斩数十万的结果,居然是封在了一个蛮荒之地世镇,连中原都不让回,朝廷待功臣何其薄也?

对王锡爵不满意的言官开始借题挥,开始炮轰王锡爵,还有些人把炮火对准了张位,因为小道消息说这个建议是张位最早提出来的,就有言官骂他短视,骂他心胸狭隘,还有人爆出杨俊民全力支持此事的消息,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新仇旧恨一起上,言官弹劾杨俊民渎职的行为立刻成为了政治正确的事情。

张位好几天呆在内阁值房不露面,杨俊民干脆就连家门都不敢出了。

然后,接连爆出了赵志皋和石星力争召回萧如薰无果,然后差点在内阁上演全武行的消息,群臣群情激愤,指责王锡爵误国,骂张位短视,最后王锡爵被逼无奈向皇帝递上了辞呈,三来三往之后被允许,王锡爵退位,赵志皋顺位登上一级,再度成为大明内阁辅,张位晋升内阁次辅。

但因为之前的事情,张位晋升内阁次辅被很多人非议,加之内阁人数不够,难以处理繁重的政务,进而赵志皋决定召开庭推大会,选举有名望有威势的大臣进入内阁以填补内阁缺员,此事被皇帝允许。

兵部尚书石星成为热门人选。

然后京城的头版头条就成为了猜测谁会最终进入内阁,萧如薰的事情再也无人关注。

看着那封赏使者愤愤不平的样子,萧如薰就知道——政治动物不把该利用的东西榨干利用价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三百八十七 简单的军人

萧如薰被封为镇南侯,世镇缅甸的消息很快就在东南亚的小国中还有缅甸的明军中传播开来,小国们各有各的想法,暂且不表,单说明军中各军队的想法就相当的复杂。

萧如薰在大明各地方军队中的地位是很特殊的。

从万历二十年开始,萧如薰就从宁夏本地的军官世家中脱颖而出,平定了宁夏的哱拜叛乱之后,萧如薰就基本上成了宁夏镇各军队的头头,也一度担任宁夏总兵,不过很快就被调到朝鲜战场上,和当初肆虐大明东南腹地的倭寇血战数月,把日本打的的四分五裂,灭了他们二十万军队,立下了不世战功。

然后没休息多久,又被调到了缅甸战场,灭掉了十多年来一直骚扰大明南疆的牛皮糖一样的恶心国家,将大明在南洋的声威恢复到了郑和下西洋的时代,不仅开疆拓土,还大涨大明的颜面,使得大明大展威风,二十多个小国重新入贡,再次加入了大明的朝贡体系。

这些都是明晃晃的功劳,战绩,如果说这些是威望的代表,那么萧如薰和各部队的合作就是实实在在的关系所在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官的地方就有争斗,有兵的地方就有山头,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真理。

萧如薰作为西北土生土长的军官世家出身的武将,当然是属于宁夏镇派系的边将,在扩大一点,属于北军,属于九边系统,和非九边系统的各部队属于不同的山头,不同的派系。

在派系山头林立的大明军队里面,想要左右逢源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当然了,也不是做不到,但是如果没有深厚的人脉和实力加成,那就是痴心妄想,而对于萧如薰来说,这从一开始也就是痴心妄想。

他第一次统帅各地兵马打仗的时候,才二十三岁,身上只有平定宁夏叛乱的战功,有一个用火药掀翻宁夏城墙的光环,军中都称呼萧如薰为火药将军,私下里还有人戏称萧如薰是火药狂人,离了火药就活不下去的狂人。

除此之外,萧如薰就是一个嘴上眉毛办事不牢的毛头小子,那些辽东山东大同宣府还有南兵,哪个愿意鸟他?本想着这就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可谁曾想萧如薰愣是在战前用三个月的时间树立了自己的威信,替吴惟忠解决难题,收拢了南兵的军心,棒打李如松,威慑了其余军队。

一战平壤消灭数万倭寇,初步确立威信,二战峡谷,不用火药纯用冷兵器,几万颗人头战果累累,三战开城四战汉城,一个月的功夫就把之前倭寇大半年的战果给废掉了,七八万颗人头堆成了山,将萧如薰的威信确立的无比坚硬。

当然,除了威信之外,萧如薰的信誉也得到了各军队的认同。

一位威猛的将军想要得到士兵的畏惧,那是很容易的,多杀人就好了,但要得到士兵的尊重,那就难了,尤其是不同地方出身的将军想要得到其他地方士兵的尊重,那就更难,好比宁夏出身的萧如薰要得到山东枪兵的尊重,你说怎么弄?隔着几千里的地方,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凭什么尊重你?

萧如薰偏偏就能办到,不偏不倚,不刻意偏袒哪支部队,给各部队一样的战斗机遇,战果也基本上均分,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当自己的本部取得太大战果的时候,还愿意把本部留守下来,带着其他派系的军队去赚军功,你说这样的统帅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不说别的,单说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部队,就算不考虑其他,单说彼此之间的熟悉和配合也是最好的,战场上打仗没有电话没有电报,全靠将军个人威信和战鼓声的指挥,士兵如果熟悉将军,将军的鼓声一响,士兵就知道怎么做,彼此之间的配合十分默契,使用起来宛如将军的手臂一样可靠。

这就是客观意义上嫡系部队比旁系部队使用起来效果好的原因所在。

可是萧如薰偏不,既能带嫡系部队打胜仗,也能带旁系部队打胜仗,约束嫡系部队的军纪也十分强力,不允许嫡系部队挑衅其他部队,明知这样会给嫡系部队不好的观感,但还是这样去做,尽量维持各部队的平衡,生无法调和的事件,就拉出去打仗,一场胜仗下来,什么矛盾都平息了。

得了战功,得了赏赐,自己只拿自己该拿的,其他的都分给部下,还特意拿大头赏赐给部下,尽量照顾到每个立功的士并,更重要的是,懂得关心别人,能考虑到实际情况,比如南兵在朝鲜征战,不太习惯朝鲜的严寒气候,冬衣太薄,南兵难忍严寒,萧如薰不嘲笑南兵,直接下双份冬衣给南兵御寒,所以得到了南兵的集体拥戴。

北兵和南兵彼此之间吃不惯对方的主食,萧如薰就尽量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各地方军队做家乡的食物,甭管正宗不正宗,有这份心就是大明将军里的独一份了,给北兵做大饼,给南兵搞汤面,不说做得如何,光是这份心,就被打败多数的军人所感受到了。

你自内心的关怀底下的部队,士兵就能感受到,在战场上这种朝不保夕的情况之下,威猛且仁义的将军最受欢迎,你关心士兵,士兵就愿意为你死战,士兵们没什么家国情怀,没什么大道理,现在也没有政治思想教育,他们为什么而战?基本上都是为了生活,为了生活而战的,活才是第一位的,所以逃兵多,战斗力弱,但是在萧如薰的手下,这些士兵都甘愿死战,愿意为萧如薰拼命。

你以为是什么高尚的情怀?不是!是因为萧如薰施恩给这些士兵,让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恩情,得到了照顾,他们感激,他们信任萧如薰,所以才会愿意出死力为萧如薰而战,哪有那么多高尚的情怀?哪有那么多大义?你指望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兵去了解国家民族大义?

要不然为什么皇帝总是那么忌惮统兵将领呢?

很简单,有威望的将领登高一呼,大头兵们就真的敢对皇帝动逆袭,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这绝对不是说说玩的!没有政治思想教育的现在,士兵极易成为有威望的将军的私兵,士兵才不管谁是皇帝,开国之初尚且还会忌惮,承平日久了,谁管你是不是皇帝?老子们的日子过得不好,就拿你开刀!

这种情况在宋代之前尤为显著,饶是宋代之后极力压制军队,但是军队的本质如此,你再怎么压制,到了乱世,军队依然剽悍,依然是政权的基础,所以无论是王锡爵还是张位还是赵志皋还是石星,都绝对不能接受三万百战雄兵彻底成为萧如薰的私兵的存在。

这三万兵马如果用得好,凭萧如薰的威望,登高一呼,这三万人会立马嗷嗷叫着随着他北上攻城略地,没有谁比文官更清楚江南各地的驻军是何等的积弱,也没有谁不担心萧如薰在南兵中的威望能否号召南兵狼兵倒戈相向,然后瞬间拿下整个江南,和朝廷南北对峙,进而出兵北伐。

原因无他,军队就是如此的暴力而简单。

所以当士兵们得知萧如薰被留在缅甸不得回中原,而他们即将离开萧如薰回到中原的时候,一度产生了非常严重的逆反心理,对萧如薰所遭遇的几乎等同于流放的的待遇十分不爽,主要将领如麻家子弟,还有邓子龙刘綎等人,纷纷为萧如薰打抱不平,要为萧如薰上书向朝廷讨公道,甚至于萧如薰的宁夏本部里还有大量少壮派军官支持萧如薰造反割据,和朝廷分庭抗礼。

萧如薰哭笑不得,对这些士兵军官好言安抚,说这是自己的期待,是自己所要求的事情,和朝廷没有关系,他想留在这里为朝廷戍边,还大明百姓一个安全和平的环境,这是他的理念,希望大家予以成全,还请不要向朝廷上书,否则不仅他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上书将领也会遭遇不公的对待。

因为朝廷会认为萧如薰在军中收买人心,结党营私,那就不美了。

将军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纷纷憋屈的偃旗息鼓,可他们虽然偃旗息鼓了,但是他们心中的憋屈和不满,萧如薰还是非常明确的看到了,尤其是刘綎和邓子龙两人,对那帮文官几乎已经展到了仇恨的地步。

为此,萧如薰专门请这两个在南兵体系里有着很大威望的将军吃了一顿饭,向他们阐明了一些道理,告诉他们低调做人做事,绝对不要违背朝廷的意思等等,虽然憋屈,但是安全——两名宿将憋屈的应承下来,并且说今后萧如薰有什么需要的,他们一个在广东一个在四川,这两条地头蛇绝对给萧如薰足够的帮助。

他们带着川兵和广东兵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缅甸。

南兵将军们对萧如薰则多是依依不舍的态度,脱胎于戚继光俞大猷体系的南兵,和北方将军一贯尿不到一壶里面,唯有一个萧如薰和他们处的非常愉快,这一离开,也不知道又要被编入哪个操蛋的将军的麾下做些操蛋的事情,他们非常不爽,也非常舍不得离开萧大帅的指挥,更想念萧大帅的辣椒和大面饼。

萧如薰好言安抚他们,告诉他们老老实实做事,低调做人,不要忤逆上官,更不要顶撞将军,不是谁都能像他萧某人这样一笑置之的,小心被穿小鞋。

南兵们依依不舍的告别了自己所认同的大帅。

狼兵推举自己的脑来到萧如薰的帅帐向萧如薰告别,说和那么多汉人将军合作战斗,只有萧如薰真的把他们当自己人看,别人都把他们当蛮子看,别的就不说了,粗人不识字,也不会说话,以后萧将军要是还能用到我们,要是还能继续在一起战斗,我们绝对为萧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别说打倭寇打缅甸蛮子,就算是造反,咱们也会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和萧将军走一遭!

萧如薰哭笑不得的把憨厚的狼兵们送上了船只,目送他们离去——这些后是壮族苗族的兵,不懂汉人的道理,不懂汉人的文字和语言,不懂汉人的规矩,但是却懂得忠义和报恩,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掏心掏肺,造反这种事情都说得出来,可见他们对大部分明将是十分不满意的。

最后还有麻家的二十多个小子,麻贵托付给他的小伙子们,萧如薰问他们是不是也要跟着船队回到麻贵的身边,他们一个个大摇其头。

“老叔把咱们托付给了大帅,大帅就是咱们的天,大帅让咱们往东,咱们绝不往西,大帅让咱们往南,咱们绝不往北,今后也不回去了,大帅在缅甸,咱们就跟着大帅在缅甸,甭管去哪儿,上刀山下火海,眉头皱一下,就不姓麻!”

麻虎如是说道。

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真的叫萧如薰有些感动了,什么叫*******,负心皆是读书人,萧如薰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

当然,凡事无绝对,袁黄这位读书人里的精英就放弃了朝廷的官职,转而成为萧如薰唯一的文人幕僚,留在了一穷二白的缅甸蛮荒之地,还写信给自己在吴江县老家的家人,令家人举族南下到缅甸而来,放弃吴江县的家宅,从此定居缅甸,还给在浙江的一众学生好友写信,邀请他们到缅甸来相助萧如薰建设缅甸,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来,可是袁黄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萧如薰为此极为感动,力劝袁黄不要这样,六十岁了还要背井离乡,实在是让他过意不去。

袁黄哈哈一笑,说自己祖上因为靖难之役开罪朱棣而被迫背井离乡来到吴江县,吴江本来就不是家乡,离开了也无所谓,缅甸虽然一穷二白,但是与袁黄看得出来,萧如薰必然能把缅甸开成为一块富庶的人间天堂。

他是这样确信着的。

三百八十八 缅甸正在如火如荼的发展着

最近这些时日,纳瑞宣有点烦恼。

倒不是说什么太大的烦恼,太大的烦恼现在已经不会有了,毕竟烦恼的根源已经完蛋了,但是小烦恼还是有不少的,除了国家内部的一些问题,还有彭世洛府的重建问题之外,纳瑞宣最大的烦恼来源于麾下汉人臣子和汉人士兵还有汉人百姓不断离开他的事实。

原因就是缅甸镇的建立和萧如薰对缅甸镇绝对掌控权的确立,在此之后,萧如薰在整个东南亚的范围内,向各个小国家的汉人移民布宣告,希望他们可以回归华夏的怀抱,加入一穷二白除了土地什么都没有的缅甸镇,他会按照人口和户口数,以过中原之地数倍的数目给大家授田,以此换取大家的回归。

从南宋被蒙元灭亡开始,就出现了一部分不愿意做异族铁蹄下的亡国之民的人们下南洋求取生存的事情,整个蒙元期间,这样的事情也不少,明前期这样的事情几乎消失,而伴随着明后期土地兼并的剧烈和商业活动的繁盛,就有大量失地农民出身的商人开始下南洋定居南洋各地,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沿海省份出身。

应该说要不是失去了土地走投无路,他们也不愿意离开家乡去往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但是为生计所迫不得已,只能前往异国他乡,有些人运气好,在异国他乡了财,可更多的还是干着血汗工厂的工作,拿着微薄的薪资苟且度日,生活相当的差劲,这些人占据了海外华人的大多数,他们所期待的,或许依然是家乡耕种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只是他们的家乡已经没有他们的土地了,没有土地就无法生存,这是中国农民的悲剧命运的写照,为了生存,只能从事商业和手工业,在海外财的概率多少比国内财的概率要多一些。

然而这并不是他们的愿望,乡土情结浓厚的当下,能够回归神州过上过往安逸富足的日子,才是他们的期待。

而萧如薰的一纸宣告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再派人迎接各地流民的同时,萧如薰也派出船只到东南亚各个有华人居住的小国里布大明的宣召,号召华人们前往缅甸镇定居,宣布缅甸已属神州,属于华夏,需要开,需要建设,大家只要过去,就能得到土地。

这是非常吸引人的条件,多于大多数正在海外从事血汗劳作的华人们来说,更是如此。

小国虽然有所不满……废话,当然不满,这些华人人数虽然不多,但是都算得上是精壮劳动力,人口缺乏的他们,需要这些华人帮着他们干活,更别说还有一些华人富商能给他们提供更多的税收,带来更先进的生产力,你现在一纸诏书把他们都给喊走了,我们怎么办?

然而萧如薰并不在意这些,在刚刚灭掉缅甸,占领缅甸的档口,没有谁敢对风头正盛的大明呲牙裂嘴,虽然不满,但是只能打掉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笑眯眯的目送华人们一船一船的跟着大明士兵离开。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的,有些人不太相信,明军也不解释,把愿意相信的带走了,不愿意相信的就留下来继续干苦力好了。

相对于这些苦力,华人富商则有自己的条件和渠道去了解真正的缅甸镇的实际情况,尽管萧如薰也欢迎他们回到华夏的领土上定居,而他们无疑有着更多的思考和实际问题。

这种问题在暹罗就更加明显了,这也就成为了纳瑞宣的烦恼来源。

纳瑞宣是东南亚君王里面任用华人最多的君王,从官员到军队将军到地下的百姓,基本上都有汉人存在,汉人臣子甚至是他的文臣体系里面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们帮着纳瑞宣建立了暹罗的行政基础,所以纳瑞宣很需要他们,但是纳瑞宣终究不是汉人君王,而是夷狄君王,背井离乡的华人们愿意跟随他是为了生存,但是更多意义上,他们还是愿意跟随大明自己的人。

缅甸镇设立,萧如薰世镇缅甸,几乎是割据一方的态势确立之后,萧如薰的宣告昭示也抵达了暹罗,因为距离很近,暹罗华人没有怀疑的,于是,汹涌的移民浪潮就开始了。

汉人臣子和汉人士兵受到纳瑞宣的照顾,多少有些眷顾他的恩德而不舍得离开他的人,大约只有六成左右的人选择离开,但是普通汉人农民工匠基本上全走了,一时间,暹罗的数万华人里,只剩下一千多人还留在纳瑞宣的身边。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直接前往缅甸了,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反正是去看看,如果缅甸镇真的如同萧如薰所说的,有田地,生活的好,那么我们就留下来,也算是认祖归宗,要是不好,逃回来就是了。

不过等他们到了缅甸镇,真的按照户口和人丁数分到了数倍于华夏本土的土地的时候,并且得到了地契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要回去的事情了。

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人的心里,土地永远是最重要的立身之本,比钱还重要。

暹罗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得到了满足之后,消息很快传扬开了,不只是暹罗,其余各小国的汉人们也蠢蠢欲动了,纷纷开始拖家带口的向缅甸镇迁徙,这个消息不知怎的,居然还向云南四川广东广西等边境省份传播出去,这些地方也有些苦于赋税和豪族压迫的百姓偷偷的拖家带口往缅甸镇迁徙。

当然,萧如薰的召回移民计划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在吕宋,也就是菲律宾当地,遇到了西班牙殖民当局的阻碍,大明的几条海船抵达了吕宋岛屿开始向当地华人宣扬消息的时候,西班牙人强势介入,认为大明未经允许进入他们的领土范围之内,是侵犯了他们的领土权益,他们要求大明士兵和船只立刻离开。

明军军官当然不会认怂,不理不睬,继续宣读诏书,西班牙的菲律宾总督府在当时得知了大明的强悍战斗力之后,对大明抱有畏惧的情绪,眼看着明军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宣读诏书,但是只敢在旁边干瞪眼,一动也不敢动,愣是不敢阻止。

萧如薰的宣召得到了当地采矿和干苦力的华人的极大拥护和支持,在西班牙人的压迫下干苦力的华人们当下就有数千人响应号召,愿意跟着大明船只前往吕宋,按照萧如薰的要求,先将光棍一条的男性带走,其次是青壮有家室的男人,三条海船塞了一千多人以后塞不下了,只能等下一批再来。

这样往返三次之后,菲律宾总督府坐不住了。

西班牙人和其余的东南亚的小国不同,他们和大明没有臣属关系,甚至没有贸易往来,而是相互戒备相互敌视,华人移民在吕宋有数万的规模,数量很大,对于西班牙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劳动力资源,这些华人非常勤劳,而且会做生意的也不少,每年都给西班牙当局带来很大的税收,他们很欢迎华人的定居。

西班牙人在当时的征服计划里面还有征服中国的篇章,里面认为中国是除了他们之外唯一有文明的国度,将会成为『帝国的优质臣民』,所以要区分对待,不能像对待其余土著那样对待中国人。

但是所谓的区分对待也就是稍微好一点点而已,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真正得到区分对待的是大富豪,大商人,普通人是无法得到区分对待的。

是以大富豪对萧如薰的昭示持观望态度,不像干苦力的普通百姓那样趋之若鹜。

他们还配合西班牙殖民当局把一些华人移民迁到其他的岛屿上,不让明军找到,明军找不到,那就无可奈何了,西班牙人不敢对明军动武,但是藏人他们还是会干的,明军船只找不到汉民,虽然知道西班牙人在搞鬼,但是萧如薰也告诫他们,现在不是和西班牙人摊牌的时候,不要过度刺激他们,于是,明军船只只能转而向其他地方前进。

事实上,的确没关系,萧如薰不在乎这些大商人来不来,他所在意的就是这些勤劳肯干的普通百姓。

朝廷召回了其余地方的军队,萧如薰反而觉得轻松一些,因为这样,他就能排除地方体系对他未来军队的干扰,从零开始,招募训练一支完完全全属于他本人的,深深刻上了他的印记的强大军队。

朝廷不给钱?无所谓,萧如薰早就做好了准备,父亲在京城经营数年得到的大量财富,他自己在京城几个月得到的大量财富,这些财富都在萧文奎告老还乡之前,换成了银票,古玩,字画,玉器,珠宝,土地,房屋,全部换成了银票,随着杨彩云和杨兆南下南京,秘密储藏。

然后,在萧如薰得到了世镇缅甸的资格之后,在杨兆、杨彩云和萧如芷的安排之下,在叶梦熊的庇护之下,萧如薰派遣亲卫队士兵秘密潜回当地,以亲将王辉为总指挥,将这笔数量巨大的银票分几批,在浙江、南直隶、福建等地的银号里,换出了大笔银子,通过海船,一艘一艘的随着购买的粮食种子和必要的器械,一起运回缅甸。

萧如薰早就开始了缅甸全面展的计划,同时,也觉得有点悲哀,一个武将贪污所得的钱财,还有互相赠送礼品所得,其价值居然有数百万两银子,古玩玉器字画,件件价值不菲,朝廷一年财政收入不过三四百万两银子,居然和贪官污吏一人的家产持平,大明的银子都到哪儿去了?

就在这儿。

派王辉回到内地,原因不仅仅是为了搞银子,还有就是要搞到茶叶,招募茶农和蚕农等手艺人,萧如薰打算在缅甸引种茶叶,茶叶丝绸和瓷器是古代中国面对西方无解的三大畅销品,就凭这三样东西,中国在鸦片战争以前的几百年里面,完成了对西方全面的贸易压制,一直到工业革命之后,中国的手工业才被西方机器打败。

但是此时此刻,这些东西依然是无解的,如果萧如薰能在缅甸完成对茶叶丝绸和瓷器的复制,那么,自然就能把缅甸打造成真正的东西方贸易中心,能够吸引大量西洋商人到缅甸来消费,他们来的话,也能带来西方产品,萧如薰就能吸引东南亚各国的商人,甚至是云南四川广西广东的富商,一起到缅甸来做生意。

把缅甸的几个港口城市搞起来,就能坐收商税,大明内地始终无解的商税,萧如薰在缅甸可以完全的把握在手里,没有人可以插手他的商税,京城的官员大老爷们以为缅甸是个烂摊子,毫无油水可榨,把制定规则的权力都丢给了萧如薰,可是等到他们意识到缅甸价值所在的时候,这里已经被萧如薰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萧如薰知道缅甸北部的掸邦地区适合种植茶叶,所以希望在内地招募茶农,将茶树引种到这个地区,另外也招募会养蚕的人,引种桑树,缅甸的自然条件非常好,适合桑树的栽培和蚕的养殖,要是能在这样福建这些地方招募到一批会养蚕会种桑的人,不用几年就能把丝绸也给展起来,萧如薰就能自主生产丝绸。

丝绸和茶叶好弄,在叶梦熊的配合之下,搞这些并不难,但是瓷器就有点麻烦了,民窑瓷器质量上不能和官窑瓷器相比,官窑瓷器又多是供给皇室,少部分出口到国外赚外汇,萧如薰要想插一手,难度还是很大的。

当然,一些民用瓷器如果生产起来,也不难,也有市场,只是要想搞高端艺术瓷器的生产,就要从官窑搞老技师,那可就算是挖皇室的墙角了,萧如薰思来想去,还是不搞了,免得刺激到那些大老爷,就搞搞民用瓷器,就不搞艺术品了。

与此同时,萧如薰在浙江福建等地秘密的玩人才移民,用高收入高待遇,吸引那些民间的手艺人前往缅甸定居,不管是木匠铁匠还是厨子酿酒师,甚至是会煮盐的,只要有一门手艺,萧如薰就会派人和他接洽,吸引他前往缅甸。

缅甸正在如火如荼的展着。

三百八十九 来自北方的风暴

萧如薰这里如火如荼的展着,纳瑞宣那里却在愁眉苦脸着。

“王上,昨日,又有一百二十七名农户和五十七名士卒前往缅甸去了。”

林远山站在他的面前,将一份他不愿意看到的数据统计递到了他的面前。

“又走了?”

纳瑞宣有些失落的询问。

“恩,又走了。”

林远山很确切地回答道:“镇南侯府的授田是真的,凡是过去的人,家中有至少一个青壮男丁的都得到了足够的良田,一些村落已经建立起来,镇南侯还在人口抵达之前带兵修筑房屋和城池,现在勃固城周边已经形成了很大一片聚落,起码有万余民户正在定居当中,镇南侯没有骗人。”

纳瑞宣又叹了口气。

“早知道镇南侯不打算回去,我还出那么大的力气干什么?本以为能分至少一半的土地,没成想只分到了那么些地方……”

萧如薰平定缅甸之后,纳瑞宣作为出力最大的藩属国国王,得到了官位、爵位和实物奖励,更被萧如薰把毛淡棉以南的狭长地带的领土赐予他,算是聊以慰藉,但是广大缅甸的土地就被大明笑纳了,一点都没有抠出来,随后萧如薰的召令还一口气从暹罗挖走了数万华人。

官员都走了不少,去投奔镇南侯府了,纳瑞宣怎么也留不住。

“是本王给他们的待遇不够好吗?缅甸一穷二白,刚刚平息战乱,怎么有这里舒适呢?”

纳瑞宣很不理解的问道。

“故国情节难舍,以往是不敢回去,现在既然可以回去了,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回去的,更别说还有土地授予,那里也没有朝廷官员管着,很多人都乐意过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林远山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纳瑞宣瞧了瞧林远山:“你怎么不去?”

林远山深深一鞠躬,开口道:“王上待老臣恩重如山,老臣一家承蒙王上活命之恩,断无离开之理,此生此世,老臣必不离开王上。”

纳瑞宣觉得心里微微有些温暖,看着林远山,叹息一声,苦笑道:“我早该知道留不住他们的,大明太强大了,有大明在,他们又怎么会主动投奔与我呢?不过,今后缅甸之地若是展起来,少不了和暹罗多方合作,林卿,到时候就要拜托你和萧侯多多联络,为我暹罗国挣得一份利益了。”

林远山微笑道:“老臣遵命!”

如此这般的情况生在东南亚的各个小国里面,和暹罗不同,这些小国对于是否使用华人做官还是相当谨慎的,华人始终是外来户,没有归属感,被明军召令一号召,就立刻收拾行李拖家带口的登上明军战船,随着战船一起前往自己国家的新领土过新的生活。

这个时候小国家们才纷纷意识到这些华人移民的重要,那些重要的活计没人干了,重要的技术没有提供了,人口少了不少,税收直线下降,不少富庶的商户也因为本地市场大为缩水而主动离开了这些小国,一时间,东南亚小国各个都面临了经济上的危机和政局上的不稳。

纳瑞宣雄才大略愿意使用华人加入国家领导层的行为也收获了一批华人的效忠,所以暹罗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挖空华人移民的藩属国,至于菲律宾,则是被西班牙当局玩了一些小手段,明军暂时不去找他们麻烦,一波移民浪潮之后,伴随着国内流民难民的即将抵达,萧如薰召回了全部的战船和士兵,开始准备接下来的繁重工作。

根据大概数字的统计,这一批抵达缅甸的国内流民在三万人左右,而这只是一部分,船只无法全部带回,很快,还要有一批难民抵达,这一批难民的人数也在三万人左右,也就是说,这第一波的移民浪潮大约给缅甸带来了十万汉民,对于一穷二白一个汉民都没有的缅甸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然而相对于国内的任何一个州县来说,占地面积约有两个朝鲜那么大的缅甸镇,却只有十万人口,实在是可怜到了极点,现在的大明人口数量,按照萧如薰的猜测,已经破亿,甚至接近两亿了,明面上的那些数字是隐藏了大批人口户数以躲避税收之后的数字,那可真是小邑犹藏万家室。

缅甸镇不同,明面上的人口数目就是实际上的人口数字,相对于整个缅甸镇的统治范围来说,萧如薰有把握让过三百万人定居在这里而不被饥饿所困扰,但是现在却只有区区十万汉民,汉民的数量还不到那些在阿萨姆东边定居的缅甸原住民的二十分之一,而就是那样的一批人,也只用那些土地就能养活了。

等萧如薰在缅甸引种了玉米和土豆这些高产作物之后,凭缅甸这样的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能养活的人会越来越多。

萧如薰正在尽力招募沿海失地农民来到缅甸定居,补充缺乏的人口,以勃固城为中心逐渐向外侧展,但是人口的增长依旧十分缓慢。

当然,这些暂时不用担心,不说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青壮男性,将来有很大的可持续展性,单说缅甸十分陈旧落后的基础设施就让萧如薰十分不安心,如今这十万人还正好能让萧如薰应付的过来,要是人口呈爆炸式增长的话,搞不好还真要出乱子。

基础设施很差劲,非常差劲,不是一般的差劲,甚至可以说就是没有。

城池是怎么样的就不说了,耕种的土地都是乱来,刀耕火种,荒废的土地很多,居住区域规划十分不科学,这里一块那里一块,零零散散的,无法形成有效的人口聚落产生辐射反应,水利设施公共卫生设施更是零,难怪动不动就闹洪灾。

缅甸的降雨量很大,河流湖泊众多,蓄水量极大,很容易闹洪灾,这一点和四川和长江流域的某些地方很像,中国的先人修筑了大量的水利设施以确保洪水不会损害国家,而缅甸人压根就没有这个意识!

生活条件太好,自然优势太大,使得这群人只知道穷兵黩武,从来不知道展生产。

所以来到了缅甸的汉民们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拿起工具,和士兵们一起建设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园。

兴修水利,建立基础公共设施成为了非常重要的事情,萧如薰让军队到处开山挖石头修筑水利工程,在移居的汉民中招募相关技术人才,懂水利的,懂工具的,木匠铁匠什么的一起上,商量一个可行的方案,在缅甸人乱搞的乱七八糟的防水设施的基础上,修筑简单的必要的河堤,确保勃固一带的最初的汉民聚居地是安全的,然后再去谈起他的。

一些设施需要从国内购买,或者直接从暹罗购买,人手到是够用了,军队加上迁移来的青壮男丁,几万人还是凑的出来的,搞工程不难,难的是技术人才少,而且工具不足,大部分人都要借用军队的武器去开荒砍伐,而从国内订购的大量农具和设备还有一段时间才能运送来。

其中也有叶梦熊的帮助,将仓库内的一些用不到的东西打包低价卖给了萧如薰,其中就有一些武器和大量的农具,也帮着萧如薰找一些水利方面的人才,帮助萧如薰在缅甸兴修水利,还帮着搜罗一些医师,一些年轻的喜欢四处闯荡的医师,打包一起送到缅甸,当然还是萧如薰提出的优厚待遇吸引了他们。

无论何时,人才都是最重要的,要是放到现代,萧如薰什么都别想得到,可是谢天谢地,官老爷们只在乎四书五经,只在乎会读书的进士,除了进士之外,三教九流的人才他们什么都不在意,待遇也低,地位也低,一听到萧如薰给他们优厚的待遇,甚至可以当镇南侯府的技术官员,忙不迭的就收拾行装拖家带口的去了。

在缅甸要是不搞水利,那是展不起来的,同样,不搞医疗也是很要命的,现在缅甸的雨季过去了,要在下一个雨季来临之前搞好最基础的水利,确保不会大水,也要搞好最基础的医疗条件,以免那些水土不服的百姓得病,到时候一病病死一大片,萧如薰哭都没地方哭。

现在吃东西喝水都不用担心,人数也不多,数万人的口粮,是军队里的火头军统一安排负责,干活的一天三顿,不干活的一天两顿,干活的一顿稀两顿干,不干活的一顿稀一顿干,总而言之,不亏待大家就是了。

萧如薰手里也的确有粮食,从暹罗得到的粮食,从各个部落手里得到的粮食,用莽应里的财宝交换而来的粮食,粮食一点都不缺,按照缅甸如今的气温,在靠南边的地方,萧如薰根据一批老农的意见,已经开始吩咐一批青壮耕田种地了。

这里的气温就没有在二十度以下的,水量还充沛,一年三熟都不是问题,老农们哭着说从没见过那么好的地方,要是老家也这样,就不用来这里了。

萧如薰询问了一批背井离乡的老农,得知他们原先住在关中,流浪到了山东,然后再到浙江,坐船来到了缅甸,家乡遭了冷灾,九月天冷的不正常,麦子育不良,颗粒干瘪,收成大减,大家哭喊着老天爷不长眼,老天爷也不照顾他们,结果他们没钱交税,只能把最后的土地卖给那些一脸奸诈狡猾的地主豪绅,然后带着仅有的钱财逃难去了。

万历二十二年,北方地区已经开始出现了大降温的前兆,粮食减产十分严重。

在缅甸感受不到的严寒正在席卷着大明的北方,居住在长城以南的汉人尚且如此,居住在更北方的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是更是如此感觉的,天冷,冷的不正常,水草不丰了,牲畜养不下去了,越来越瘦了,不打膘了,再这样下去,大家就要饿死了,怎么办?抢他娘的!

抢谁?

汉人!

一轮新的南下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居住在深宫内的大老爷们,无论是皇帝还是内阁,都不曾关注这份可怕的南下风暴,当然,他们也习惯了,每当天冷的时候,边军就自的开始戍边守卫,增加兵力,因为他们知道,天气一冷,游牧的蛮子就要南下来抢掠了。

当初萧如薰一战砍了三千多蛮子的人头,在长城外筑起了一座京观,整整两年,没有一名游牧骑兵敢于越过那座京观起对长城的进攻,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京观的威慑力正在持续降低,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之中,受到严寒逼迫而生命遭受威胁的游牧人,将不得不克服心中的恐惧,再度南下。

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中原王朝的宿命,如果中原王朝不能彻底的杀光这些游牧人,就无法避免每年的边关战争,游牧人也是一样,如果天气不暖和,他们也无法避免冒着生命危险南下进攻汉人领土的命运。

现代的科学研究证明,当地表的平均温度每下降三摄氏度时,则大气中凝聚的水分将减少百分之二十,导致严重旱灾,年均温度一摄氏度的变化,可以反映在农业北界波动2oo-3oo千米,也就是说,一摄氏度的温度变化,将会决定两百千米到三百千米宽度的范围内,土地是否适合耕作。

温度高,则汉人农业北界向北扩张,汉人的势力也能往北扩张,人也能定居,粮食产量自然可以供给给军队,军队的军屯也能满足一部分军队的需要,而温度降低,则农业北界南移,无法耕种出粮食的土地是没有价值的,无法定居,人口只能南迁,则汉人的势力向南萎缩,汉军的防守底线也将继续向南萎缩,守卫长城就成为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很多王朝末期的时候,版图都不断向南萎缩,不仅仅是军事力量的衰弱,更有温度的降低引的汉民人口向南迁移事件,没有价值的土地是不需要去守护的,但是秦朝人建立的长城,是符合秦朝气候的建筑,未必适合大明朝,那个时候温暖,秦人的农业北界可以扩张到河套地区,可是现在,行吗?

萧如薰举目向北望去——在可以预见未来里,又将有一轮来自北方的风暴席卷着恐怖的刀枪,向九边汹涌而来。

三百九十 万历二十二年年末

万历二十二年年末的时候,一艘从菲律宾驶来的明军战船抵达了仰光港口,在港口卸下了几箱货物,然后由士兵护送前往仰光城。

在如今大明所完全掌控并且展的唯三城池之一的仰光城里,这支小部队的到了充分的休整,然后再更多军队的护送之下,一路前往如今大明在缅甸镇的统治中心——勃固城,更准确的一点来说,是正在勃固城内的镇南侯府。

缅甸镇,两倍于朝鲜的这块土地,十二汉民和五千军队的主宰者,就住在那座镇南侯府里。

萧如薰得知这艘船回来的消息之后,大喜过望,亲自出城迎接,远远望见士兵们护送着几辆大车回来的时候,他就直接纵马过去,亲眼看到了黄澄澄的玉米棒子还有一颗一颗土黄色的马铃薯的时候,他欢喜不已。

玉米和土豆,是世界粮食排行榜上的第三名和第四名,在有数的历史上,玉米和土豆曾经拯救了小冰河期的中国,将中国从灭亡的边缘线上拉了回来,那是在明末,崇祯时代,中国人口锐减,从两亿多人降低到了数千万人,刨除满清的血腥屠戮和战乱所导致的疫病流行,温度骤降导致的粮食减产才是主要杀手之一。

可惜的是,终明一代,没有人提出将土豆和玉米作为粮食大范围耕种。

正德年间,玉米就传入了中国广西,稍晚些时候,土豆也传入了中国,然而此时此刻,并没有人意识到,中国已经得到了可以挽救国运的两样粮食作物,百年间,没有人现玉米和土豆的惊人产量,也没有人尝试将他们作为粮食作物耕种,他们被视作珍稀物产,价格昂贵不说,产量极低,只有豪门大户才能用到,才能吃到。

然而此时此刻的豪门大户万万想不到,数十年后,在满清南下中原大地一片腥风血雨的时代里,在严寒遍布神州的时代里,他们所视若珍宝的珍稀产品成为了挽救中国侥幸幸存下来的数千万汉人生命的生命之果。

所谓康乾盛世,不过是一个笑话,一群野蛮人开化没有几十年就敢说自己能开创盛世,自己能建立政权统治几千万人,但是大明真的是运气太差,而满清运气又太好,在那个严寒的时代,水稻小麦等传统作物纷纷绝收,人们绝望之余,却现从未重视过的土豆在严寒的苛刻环境之下,绽放出了生命之光。

『土豆能在寒冷的天气下生长出来』

这样的消息席卷了满目疮痍的神州大地,成为了唯一的希望,在战乱消弭、满清建政之后的那个时代,因为严寒而一筹莫展的满洲人终于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正因为严寒而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因为没饭吃而暴起的汉人赶回老家去的他们,欣喜若狂地宣布这个消息,将土豆认为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宝物,正好昭示了满清统治中国的合理性,无可辩驳。

该怎么辩驳?大明拥有土豆一百年,却未曾了解到土豆是拯救它的关键所在,至少能够在已经无法生长小麦和水稻的土地上长出来,能长出来,能吃,就能遏制流民,就能给人们希望,不至于让人人都去跟着李自成『闯』,大明就能腾出手来应付满清,不至于两线作战,那个糜烂的状况下,土豆是唯一的希望。

可是大明却没有把握住,偏偏让满清捡漏了。

时也?命也?

至于玉米,那是锦上添花之物了,对于那个时代的大明来说,土豆才是唯一破局的希望所在,能够延续大明国运的关键所在,土豆可以在渐渐不适合生长小麦等作物的北方土地上生长出来,以较高的产量和较高的能量维持农业帝国在北方的军事力量,只要有土豆,只要能生长,维持一定的产量,就能让军队继续驻防,就能留住农民,留住国土,汉人的势力就不会南迁。

当然,对于眼下的萧如薰来说,玉米才是最重要的,和水稻一样,玉米是喜欢湿热环境的,越湿越热,生长的越好,这恰好契合了缅甸的湿热气候,全年温度极少降到二十度以下,最北端的山区也不需要穿厚实的衣服,云贵高原延绵的山地将从大明北方南下的严寒气流阻挡住,留给缅甸的依然是一片温热。

上天赋予的热土,只需勤劳肯干,就绝对不会饿死的所在。

在来自关中的逃难老农们的解释之下,萧如薰知道他们的心中是如何的嫉恨这片土地不是他们的家乡,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就不用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了,然而,事实已经如此,就不要再做过多的强求,能够在这里定居繁衍,未尝不是一件让人欢喜的事情,除了闷热的气候让他们不太适应之外,一切都还好。

慢慢的,他们也会适应这里的气候,子孙后代也会习惯这里的生活,他们将在这里扎根,生活,繁衍,永远的居住在这里,一如之前的数百年,他们居住在关中那片土地上一样。

土豆暂且不说,目前在缅甸能种植土豆的地方也只有北部山区,而且要到缅甸的冬季,温度稍微低一些的时候,一个冬天大概能生长出来一批,至于其他的时候,水稻和玉米真的足够了,十几万人根本吃不掉这些高产作物,到时候还有富余,萧如薰甚至还能暗地里安排商户去售卖多余的粮食。

一边种着一边开垦荒地,一边修筑城池和房屋,整个万历二十二年的下半年,缅甸镇就在这样的热火朝天的氛围下飞展,汉人用自己固有的勤劳和肯干,将这片蛮荒之地渐渐的打造成自己梦中理想的家园。

袁黄成为了萧如薰依赖的政务大管家,因为除了萧如薰自己,他手下的人里面只有袁黄有处理政务的经验和能力,萧如薰还要监管军队,到处外出,管理日常事务,没有太多的时间统筹安排,因此这些事情只能落在袁了凡先生的身上,六十岁的老人家每天从早上一睁眼就开始做事,一直到子时才入睡。

萧如薰屡次劝解袁黄稍微让自己轻松一点,他可以协助处理更多的事情,但是袁黄总是说——你去外面看着他们,和他们同甘共苦,树立威信,不要几年,这里的人和土地就都是你的了,那些大老爷不要,你不能不要,这是你的立身之本,将来,还要靠着这里去实现吾辈的理想!

萧如薰被袁黄赶出了政务所,但又十分担心袁黄的身体,便从军中还有逃难的民众里面选了十个识字会写字的人,让他们专门负责给袁黄打下手,袁黄劳累的时候,就口述,让他们记录,多少减轻一点负担。

袁黄写了二十多封信寄回了老家,希望可以请到老家的那些自己熟识的朋友伙伴南下缅甸相助他,相助萧如薰,可一个月过去了,除了一名学生陈龙正寄信过来说不日即将抵达缅甸相助袁黄之外,只有袁黄的妻子和儿子袁俨回复信件说会来,除此之外,再无一人回复。

袁黄为此还觉得非常对不住萧如薰,说自己声名在外多年,结交好友无数,到头来,却连一个肯共患难的知交都没有,真是时穷节乃见啊!

萧如薰握住了袁黄的手,说——当今时节,士大夫操守之低下,欲望之贪婪,行为之无耻,他遍观史书,只有北宋末可以与之对应,但是,即使是现在这个时候,也依然有了凡公这样的士人存在,只要有,就意味着还有希望,如果完全没有,那么士大夫这个阶层也就彻底的废掉了,无可救药了。

当今时节,缅甸镇一穷二白,五千士卒,十万汉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愿意锦上添花者多,愿意雪中送炭者少,袁黄能有愿意雪中送炭的弟子,能有不计危险前来会合的妻子和儿子,那还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呢?

另外,萧如薰也觉得让袁黄的儿子袁俨过来这里是否不太好。

袁俨也是士子,也需要进学读书,而缅甸镇可没有士子的名额,甚至还没有将这里的人编入民户,那是三年以后的事情,若是袁家迁移过来,袁俨可就很难回去读书考试了,在镇南侯府,萧如薰倒是可以安排侯府官员,但是对于士子们来说,这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官位。

可以到这里来的士子,都是理想大于实际的人,愿意践行理想过实际的人,袁黄六十多岁了,早就过了热衷功名的时候,但是袁俨还年轻,还没有袁黄的境界才是,这样对袁俨似乎不太好。

袁黄摇摇头。

“作为老夫的儿子,他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他小子读书的本领不及他爹我,乡试两次仍未中第,这份学力,就算是考上进士,也只能做个三甲同进士,没有老子没有同僚的关照,这一辈子也只能做个县令,张璁只有一个,那小子是个什么本领,没有谁比他老子我更清楚,季馨啊,你不要担心,这小子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

说罢,袁黄笑了笑。

“官场是个大染缸,你若是想冰清玉洁,那就只能和老夫一样,一辈子做个办事的小官,永远别想进入政治中心,那小子别的本领没有,脾气倔是一把好手,这样的性子进了官场,不被害死就是万幸,还想升官?张璁是异数,撞上了大礼议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和嘉靖爷这个千载难逢的皇帝,才以三甲之身入阁拜相,才有嘉靖中兴,放到现在,可能吗?

与其面临白人送黑人的境地,叫老夫生不如死,还是叫那小子绝了进入官场的念头,到这里来,埋头扎实的苦干,练一身本领,跟在你萧季馨的麾下,未必不是另外一条出路,季馨啊,我袁黄可就把一家人的性命和未来交到你手上了,咱们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办事的时候可千万惦记着我这条老命啊!哈哈哈哈!”

袁黄说得洒脱,笑的洒脱,可萧如薰的心里一点也洒脱不起来。

他知道,袁黄也洒脱不起来。

缅甸是个世外桃源,外面的人不会进来,也没有兴趣进来,这当然给了缅甸镇展的机会,但是游离于世外,也就注定无法入世,若要挽救大明,就必须要入世,他的力量还太小,小到无法撼动任何利益集团的存在,缅甸镇能否撑起他的雄心壮志,这也是一个未知数。

但是他知道,他已经开始起步了,镇南侯府,一个侯爷,三个幕僚的凄清,正应对着如今这块土地的一穷二白和人们对它的不看好。

愿意雪中送炭的有几人呢?雪中送炭固然是美德,可若是送的是一个军镇,一方势力,那就意味着自身的投效,算是一种赌上一切的投资,试问天下间有几人有胆量有魄力有决心把自己的一切交付到这个一穷二白的地方?

若是人们蜂拥而至,那才叫不正常,别说士人了,就算是普通百姓,若非失地,若非被打压的在国内生活不下去,若不是横下一条心,也不会想着来到缅甸来到这片一穷二白一点都不了解的蛮荒之地上。

来到这里的不是穷途末路之人,就是富有探索精神的人,而这两种人恰恰是萧如薰所需要的人,第一种人万念俱灰只剩一口气,在缅甸可以扎根生存,不会离开,是主流;第二种人性情坚韧,好奇心重,不喜欢拘泥于常规,人数极少,是非主流,而只有这种非主流,才是萧如薰所急需的人才。

那些喜欢新鲜事物的,喜欢蛮荒之地的异数,也是萧如薰所需要的。

萧如薰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来,但是他知道这些人一定存在。

万历二十二年年末,一穷二白的缅甸镇步入了快展期,从北方来到这里的人们感叹着没有寒冷的奇怪气候,却也感激着上天的馈赠,让他们可以在冬天耕种粮食作物,耕种足以让他们生活下来的食物,而这些食物,将在下一个年份成为支撑这块土地蓬勃展的主要支柱。

三百九十一 三年(上)

缅甸镇,勃固城,镇南侯府。

午后,正是静谧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镇南侯府的静谧。

“侯爷!侯爷!来了!来了!”

一阵呼唤声,让正在抱着书本悠闲的看书的萧如薰颇为不满。

大中午的,家人都在睡觉,尤其是那两个小祖宗,闹腾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睡好,让他有点休息的时间,这人就冲进来了,万一吵醒了那两个小祖宗,嘴巴一张哇哇大哭起来,那可是如何是好?

萧如薰把满满一勺子送到嘴边还没吃的甜玉米放回了碗里,站起身子放下书,摇晃着大蒲扇,走出了自己的书房,一眼就看到了亲将麻威从院子外面跑来,挥舞着手就冲着萧如薰大喊:“侯爷!侯爷!他们来了!回来了!”

萧如薰一挥蒲扇轻喝一声:“闭上你的嘴!大中午的!大家伙儿都在休息呢!你这一嗓子喊的,大家要不要休息了?”

麻威顿时一缩脑袋,放慢了脚步一阵小跑跑了过来,轻声道:“侯爷,陈先生和利先生从西洋回来了,把您要的那些西洋的火器工匠给带回来了,一百多人呢!”

“一百多个?呵呵,不错不错,我以为最多就能捞回来三五十人,一百多个,看来那些西洋的火器工匠日子也不好过啊!好好好,你去告诉陈龙正和利玛窦,让他把那些西洋人安顿好了,然后过来向我汇报。”

“诺!”

麻威应诺一声,匆匆跑去。

萧如薰笑着摇了摇头。

这年轻人是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一点儿都不像麻虎和麻勇这两个他的兄长。

不过这小子才来缅甸镇三个月,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易了,话说麻贵那家伙是不是打算举族迁移了?

这才几年,就把麻家不错的后生都给送到这边来交给自己历练,麻虎和麻勇这两个就不说了,在现在的镇南军里面都是高级军官,手下管着五千人,其余的几个麻家小子也是百夫长千夫长之类的低级军官,现在又来了一个十六岁的麻威,虎头虎脑的,愣头青一个。

不过做个镇南侯府的亲兵统帅,负责一下侯府的安危还是不错的,傻小子脑子不好使,但是勤劳肯干,一身力气没地儿使,萧如薰正好需要这样人傻力气大的傻小子跑腿,这不,跑得比谁都欢快。

不过陈龙正和利玛窦的差事办的还是不错的,本来想着从西洋招募三五十个愿意来东方冒险的工匠就不错了,现在可好,一口气来了一百多个有制作线膛燧枪经验的工匠,这一次,自己的线膛燧枪的产线也会进一步的扩充夯实,士兵们拿在手里的枪械也多少会精准一点,不会打出去子弹乱飞了。

抬起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萧如薰重重的扇了几下蒲扇。

三年了,在这里已经三年了,自己已经二十六岁了。

不得不说,这三年的日子过得是飞快的,至少当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二十六岁的生日宴会了。

将一穷二白的缅甸镇从十万汉民展到现在的一百三十多万人口,从混乱无章法到现在有秩序的井井有条的生活,萧如薰还真是付出了血汗工厂一般的劳作。

从三年前开始,大明朝似乎进入了一个天灾多期,往日通过屠戮欺骗和造反等等途径消化掉的失地农户人口,现在也有了新的输出窗口,那就是前往地广人稀的缅甸镇。

失地农民也不会因为没有出路而造反,朝廷也不会因为流民增多而感到担忧,两方面一起把缅甸镇当作了一个垃圾处理站,只要有流民,就全部一股脑儿的丢到缅甸镇去。

反正在他们看来,缅甸镇始终是个化外之地,是个收容难民贱民的收容所,无论如何也展不起来,萧如薰只能勉强处理灾民的问题,却无法更好的展缅甸当地的经济,这里始终只是一个垃圾处理站,处理完了就好了,把大明内部的一些糟粕全部赶出去,这样留在大明的就都是精华了。

上至内阁下至地方州县都是如此看待的。

内阁为了安抚萧如薰,甚至还把免税期又延长了三年,似乎在他们眼中,缅甸镇就是个垃圾站,那点点赋税聊胜于无,云南巡抚换了两茬儿,一个也没来过缅甸镇看看,都不肯将他们尊贵的脚步移出云南边境一步,在他们看来,缅甸镇依然不属于华夏,而是外藩,当初的大明名将萧如薰,在他们看来也已经成为了番邦国王一样的地位。

大老爷们不会关注缅甸镇仰光港口每年有多少船只往来,有多少各国商人到仰光做生意,有多少流动人口在仰光往返徘徊,他们只知道这里是个垃圾处理站,一批又一批一船又一船,仅仅三年间就有将近一百万的流民和主动迁移来的汉民来到缅甸镇定居,得到了授田,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这样的传言流传在广大沿海地区,不断有日子过不下去的失地农民和失业的手工劳动者前往缅甸镇碰运气,事实证明,他们的运气很好。

他们来到缅甸,先做一种叫做『体检』环节,应该是检测身体有无病症,有无传染病之类的,然后由那里的大夫交代在缅甸生活的注意事项等等,然后去类似于户部的机构登记名字和原籍贯,询问有无家人留在大明,是否愿意一起来缅甸等等,登记完之后,就可以领到授田和地契,还有居住点等等,抵达那里之后,还能得到口粮和农具。

对于农民而言就是梦一般的生活了。

而手工业者则会被问及会什么手艺,手艺是否精湛,然后就会被安排到城池里面居住,分配房屋和工作,每月的钱粮数量等等。

一些特殊手艺人还被安排到更进一步的军营里面接受盘问,然后直接被送到北部军管区,得到更高级的待遇和更严密的管控,但是生活也是乐无忧的。

如此这般的生活,他们会有不满意吗?

三百九十二 三年(下)

这简直就是梦想中的理想生活,然而对于萧如薰来说,他还是觉得人口上涨的度太慢了,毕竟是海外,而除了沿海各省的居民之外,内地居民普遍缺乏移居他地的想法和意愿,别的不说,广西云南和四川等地,这几年来只有不到一万人的移民来自这三个省份。

缅甸能养活的岂止是一百万人?甚至于这几年缅甸才开了不到百分之二十,还有大量的潜力可以挖掘啊!

当然了,这些事情官老爷们是不会在意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帮助萧如薰什么,反正他们只是把这里当成垃圾处理站,总是丢一些他们看来没什么用途的垃圾给缅甸镇。

可是萧如薰早就把缅甸给规划好了,南部的商业区,中部的农业区和北部山区的军事管理区。

南部沿海地区主要负责商业,以仰光为中心的几座城市群落主要就是负责商业贸易,从第一年开始,每年都有大量的西洋上船和东南亚的商船来到这里做生意,今年开始,大明的商人也有通过暹罗来到这里做生意的了。

中部的广大农业区主要负责农业生产,以勃固城为中心的城市聚聚群落聚集了最多的人口和最多的生产区,盛产水稻和玉米等粮食作物,极高的产量和一年三熟的基本规律使得粮食早就开始了富裕,萧如薰已经联系了几个缺粮的小国,开始了粮食出口的生意。

至于北部山区,则是属于平民不能抵达的军管区,完完全全属于萧如薰自己的军事管理区,在这里面,有萧如薰隐藏了很久的秘密。

火炮的生产作坊,火枪的生产作坊,其余军械的生产区,土豆种植区,茶叶种植区,采矿区等等,这片广大而人迹罕至的山区,被人们普遍视作死亡之地,但是在死亡之地之内,萧如薰已经耗费百万两白银建立起了十分完善的生产体系。

这里基本上都是军队和之前俘虏的战俘们在负责,五万战俘和五千军队将这里负责起来,战俘主要负责采矿,铁矿铜矿采完之后直接运送到军械作坊提炼加工成军械生产的原料,都不需要耗费多少的运输成本。

萧如薰从大明内地和东南亚各国还有西洋招募来的熟练工匠在这里生活着,每天都在为萧如薰的军队提供大量优质的军械。

土豆的种植属于军屯范围,这里驻扎的军队通过冬季种植土豆而获得大量的粮食来源,富裕的就送到中部的农业区,转运到南部商业区,而茶叶则交给从各地搜刮来的茶农,通过实地检测和试验种植,萧如薰在这里圈出了一大块山地作为茶叶种植区,生产出优质的茶叶,和来到仰光做生意的西洋商人交易,赚取大笔的真金白银。

大明最能吸引洋人的莫过于丝绸茶叶和瓷器,以往他们需要绕道马六甲才能抵达大明,但是现在,缅甸成为了大明的领土,直接通到印度洋区域,不用绕道也能买到中国货物的消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在西洋海商的圈子里传遍了。

于是乎,从万历二十三年的下半年开始,西班牙法国英国荷兰等西洋诸国的商船纷纷来到仰光港。

他们在这里买到了价格较中国内地更便宜的茶叶、丝绸和简单的瓷器,还有很多东南亚国家的土特产,处于距离的因素,他们纷纷把这里当做的商业行动的终点站,期望在这里购买到足够的货物。

而各国商人在得知西洋商人把仰光港作为终点站之后,也纷纷蜂拥而至,带着自己的货物来到仰光港,在这里和西洋商人做生意。

在大明的见证下,他们缴纳赋税,然后进行交易,大明军队会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大明的官员会负责保障他们的权益,任何欺骗的行为都不会被这块土地的主宰,那位侯爵大人所容许,他的军队和官员以极高的效率维持着仰光港每日极其快的生活节奏。

负责这些事情的,不可能全部是军人,萧如薰也有自己的文官体系,但是不得不说,百分之九十都不是大明的士子,而是暹罗人和少数东南亚小国贡献的,暹罗王任用大批华人做官员,这些官员大多数都离开了暹罗,到缅甸镇为镇南侯效力,其余东南亚小国的华人官员少,但也不是没有,心念祖国的他们,毅然离开了这里,选择为萧侯效力。

这些没有功名没有退路但是有实际从政经验的人才让萧如薰笑歪了嘴巴,不得不说,这些人在实际能力上甩了那群书呆子不知道多少倍,那些读书读坏了脑袋的士子们在外出当官之前要先观政,然后才是外放,外放的时候还要给他们太祖皇帝写的为官之道,避免那些外放的县官们到了当地被地头蛇耍的团团转。

有些书呆子就是被耍了,多少被太祖遗命也不管用,有些书呆子则是一腔热血的要改变当地贫困现状,但是往往不管实际,搞大明式的大跃进,把当地搞得一团糟,然后时间到了,书呆子们拍拍屁股走人,把一脸懵逼的农民们丢弃了,看着乱作一团的土地欲哭无泪。

这种人你就算是给萧如薰萧如薰都不敢用。

多亏了他们不来,萧如薰才有幸得到了一批忠诚度有保障的实干人才,在各国积累了从政牧民的经验,没有功名,不被大明国内接受,但是却被萧如薰所接受,他们从此烙上了镇南侯的烙印,永远也无法消除掉。

当然,他们自然也不愿意消除掉,能做大明的官绝对比做那些小国的官要好。

他们尽职尽责,十分勤劳肯干,而且对今时今日的地位十分珍惜,萧如薰提出的禁令他们一条都不敢不遵循,管商业的不敢和商人交际,管农业的不敢不在田地里面陪着农民搞调研,至于负责北部商业区的那都是绝对得到信任的心腹官员,萧如薰绝对放心。

今时今日的缅甸官场,相对于大明的官场来说,简直纯洁的像一朵白莲花一般。

三百九十三 蒸蒸日上的缅甸镇(上)

官员的尽职尽责让百万汉民的生活井井有条,手工业者就在商业区的几个重点建设的大城市做工,在官办的作坊或者是私人办理的作坊里做工,每天的工钱也是有保障的。

至于农民们,就干他们的老本行,老老实实的在农业区耕种土地,收获粮食,和镇南侯府二八开,侯府要二,他们留八,但是粮食产量太高,他们吃不掉的怎么办?任由这些粮食腐烂掉?

不不不,当然不,他们也有两种选择,一是卖给镇南侯府,镇南侯府做粮食储备和粮食出口生意,二是自己组织起来去南部商业区的城市里面的菜市场做生意,搞搞零售业赚赚外快什么的,至于和西洋人做生意这种事情,萧如薰没有开放到缅甸民间,缅甸镇自己的产品全部都是官方负责对外贸易。

其他地方的商人萧如薰管不到,但是缅甸镇这一百多万人口里面,还真没有大商户,大商户都在各地过日子过得好好儿的,为什么要来你缅甸镇这种一穷二白的地方呢?萧如薰也没有提出什么招商引资的政策,因为缅甸根本就不需要,一者他萧如薰自己有钱,二者就那么些人口,不需要大商户的参和。

缅甸镇本身的商品数量就不多,茶叶丝绸和简单的瓷器是主流,这三样都是侯府专营,民间没有,所以就是萧如薰安排官员负责和西洋人接洽,粮食生意更是侯府专营,不容任何人插手,而其余的一些非主流的手工业产品对西洋人的吸引力不大,难以形成主要的出口规模,不成产业。

在目前这一百多万人口的规模之下,这样的区分规划已经非常合适了,足以应付目前的情况,至于其他的那就是人口增多以后的事情了,目前还不需要考虑,至于当地的建设和开任务,萧如薰没有让汉民承担,汉民主要负责生产就好,建设和开的任务,萧如薰直接找了原住民的那些部落来办。

他们自己生活是绰绰有余的,平常也有些剩余的劳动力没活儿干,萧如薰也有限制他们展的想法,于是就出工钱,雇佣一些部落的青壮劳动力来修建河堤,开荒建村落建房屋,还有修城墙疏通河道等等,这些基建的事情都让军队监视这些部落劳工去做。

至于军队方面,那是萧如薰重点关注建设的项目,毕竟最早明廷只把五千宁夏的火器营留了下来,其余的军队全部召回了,萧如薰用五千军队管理越来越多的人口那是不现实,所以按照朝廷的规定,他有合适的命令去招募三万人以内的军队,那么自然是要招募完全的。

需要用到军队的地方很多,甚至于可以把部分建设任务缓一缓,先完成军队的建立,很多突状况都需要军队去维持去解决,最早的时候很多移民冲突生,萧如薰都把军队当警察在用,等到人口充足了,青壮年劳动力充足的时候,萧如薰招募了三万青壮进入军队。

这里萧如薰就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你说三万,没有说是否包含五千火器营在内,所以我招募不包括火器营在内的三万也是合适的,当然了,和明廷那边交代还是按三万来,云南巡抚那边下的军饷也是按三万来,自然的,克扣军饷是惯例,云南这边哪怕是得到了石星的关照,也是克扣了三成左右,拿到手的只有七成,相当于两万多人的军饷。

剩下的都得萧如薰自己掏腰包,不过没关系,整个缅甸的对外商业业务都在萧如薰的掌握之中,每个月的财政收入斗颇丰,不缺这个钱,主要原因呢,是萧如薰就想着把军队和负责治安管理的那一批部队分割开来,军队就去执行任务,城镇治安就交给这些『警察』就好了。

于是在这个时空,萧如薰率先提出了警察的概念,意为『警戒督察』,并且将警察部队和战斗部队分割开来,新招募的三万人里面,就有五千人被安排成为了警察,分散在萧如薰初步建设掌握的八个城市里面,让陈燮从军队里退出来,担任第一任『警察提督』。

自此,在缅甸镇内,警察和军队就分开来了,民事纠纷全部交给警察部队,在城市内生的什么偷抢事件啊诈骗事件啊什么的,都归警察管理,军队全面撤出城市,进驻各个军营点,为此,陈燮还专门找来大明律强化突击补习,看得出来,他会是一个不错的警察提督。

三万部队萧如薰自然也有自己的安排,除去五千火器营长期负责守卫北部山区之外,其余各部对都是轮流戍守各个地方,比如驻守在各个城池周边的军队,驻守在海边的水师部队,驻守在土著聚居区周边的警戒监视部队等等,就这样一算,萧如薰还是觉得手里的部队不太够用,想着扩编,但是又害怕干扰到生产。

萧如薰是不打算用卫所兵制的,所有的兵都是招募来的,名义上是卫所兵,编制在缅甸军镇内,但是所谓的军户,萧如薰是根本不在乎的,他们不需要世世代代当兵,子孙后代想做什么都可以,老朱的世兵制是明朝覆灭的一大深远根源,萧如薰不会重蹈老朱的覆辙,别的不说,世兵制一定要在缅甸取缔掉。

这一点,袁黄是非常支持的,他甚至非常尖锐的指出——土木堡之变的根源就在于军事贵族力量的衰弱,就算没有土木堡事变,少则二十年多则五十年,文官一样可以夺取军事控制权,把军事贵族边缘化。

因为世袭制度之下产生的军事人才是无法和数百万人惨烈拼杀之后决出的精英文官相抗衡的,两者的素质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甚至袁黄还非常具有前瞻性的提出了设立军事学校培养军事人才,和文官一样以考试的制度来选取军官的想法。

让军官和文官一样,需要用考试的方法来选举,两者的人才储备库一模一样,没有贵贱之分,这样,才能让文官军官分庭抗礼,相互制衡,不至于展到文官一家独大的地步。

这简直就是相当前的军事思想。

三百九十四 蒸蒸日上的缅甸镇(下)

袁黄对大明朝如今的制度的弊端看得非常透彻,所以,他不止一次的建议萧如薰创办军校,但是萧如薰看了看自己手底下的人口数量和军队数量,笑了一下,就那么看着袁黄,袁黄看了看缅甸的人口数量统计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一百万人,地广人稀的情况下,开都费劲,还搞什么军校?缓缓吧!

但是不是说不好,相反,这是非常有必要的举措,已经列入了萧如薰的计划之中,但是目前的缅甸最重要的主流依然是建设,而不是大跃进。

三万军队和现有的军官已经差不多足够现在的所用,等真正需要更多军队的时候,再说这些。

至于军队的训练和战斗力的提高维持也是很重要的,再精锐的部队如果不战斗也是难以维持战斗力的,不过萧如薰有办法。

他花了不少时间扩建水师,然后以大明水师的名义承接东南亚很多小国商人的任务请求,出动水师讨伐海盗,或者给那些商船护航,从万历二十四年年初开始,一直到现在,护航任务已经执行了快两年。

两年内,明军在东南亚的海面上和海盗交锋不下一百次,累计出动兵员人次过三万次,基本上每一个士兵都参与过一次与海盗的海上战斗,在南海海域打下了赫赫声威。

三次大的海上剿匪战役打完之后,南海海域三支比较凶悍有名的海盗船队就被明军水师团灭了,团灭在明军铺天盖地的炮火之下,整个海域为之一清,海商为之欢欣鼓舞。

到现在,海盗还是有,但是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大规模海盗集团了,基本上海盗见到了船上悬挂着“明”或者“萧”字样的大旗的船只就会退避三舍,不敢接近。

大明的声威继续在南洋维持着,影响力与日俱增。

不过6战方面萧如薰就没有什么好的练兵对象了,只能用训练来填补实战的缺乏,主要是之前的一战打的太过于凶猛,以至于明军在这片土地上找不到敢于抵抗的对手,全部都投降了,根本就不敢反抗,没有反抗自然也没有战争,萧如薰只能把部队拉出去轮流海战以保持战斗力和战斗直觉。

袁黄一手抓起了整个缅甸全部的政务,在萧如薰设立的镇南侯府政务所里面担任所长的职务,将政务所下辖的八座城市的政务囊括其中,总揽全局。

为了更好的展缅甸,萧如薰两年前设立了政务所,把目前有汉民定居的八座城市囊括其中,让袁黄负责统一管理,因为没有朝廷的任命,也没有正式的州县划分,更重要的是没有设立州县的必要,汉民定居处只在八座城市周边的地区,其余广大地区还是无人区,根本建立不了政权。

所以干脆就把八座城市作为基础行政单位,每座城市设市长一名,副市长两名,一应配置如同大明的县府,但是叫法不同,算是规避雷区,不至于落人口实,袁黄总管这八名市长,一应行政命令都由袁黄下令,八名市长负责实施,而且袁黄还被分配了直接指挥警察部队的职权,算是把五千警察和陈燮的指挥权交到了袁黄的手上。

我掌兵权?

这是袁黄最开始的想法。

然后他就推辞了——我不掌兵权,我是文官。

萧如薰就解释了——您老人家是我最信任的人,把警察部队交给你来管理指挥,我也非常的放心,而且最关键的是,警察部队不同属于军队,相当于衙役,只是更加规范化和统一化,战斗力方面也和正规军队相差不远,如果在紧急状况之下,用作军队也是不错的。

关键的是警察负责维护城市治安,在目前这个城市展的雏形期,正是需要警察来维护治安的时候,警察不负责战斗,严格来说不属于军队,所以也不算是掌握兵权,您老人家不用避嫌,掌握就好。

袁黄感激不已,接下了警察的指挥权。

八名市长和十六名副市长都是来自各个小国的归化官员,有实际经验,通过了萧如薰的考核,从而出任职位,他们对于这个名为市长实为县长的职位相当的重视,认为这是回归大明的第一步。

很多从东南亚小国来到缅甸镇的官员都是这样看待的,他们都没有功名,如果不在缅甸镇的话,在大明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无法成为正式官员,现在虽然他们表面的身份是镇南侯府下辖的吏员,但是实际权力和正式的官员无二,就是官员。

如果抱紧镇南侯府的大腿,以后一定也会有好的展——这是他们的共同心愿。

而作为一百多万子民和三万五千军队的主宰,萧如薰每日的任务也是比较繁忙的,除了一些必要的和袁黄商量办理的展大计之外,他主要就是带着卫队到处转悠,到八个城市周边和里面转悠,监督军队的训练,观察警察部队的执法,考察市长和副市长的施政,深入了解底层百姓的生活现状。

得知了百姓们在缅甸镇生活的非常满意,过上了梦寐以求的不会饿肚子的生活,萧如薰还是很高兴的。

百姓所求真的很少,最基本的,只要有土地吃得饱,他们就会老老实实的生产工作,十分的勤劳肯干,在缅甸土著的掌握之下产不出多少粮食的土地,在他们的手底下,就能数倍甚至十数倍的产出粮食,多到让他们都不敢相信的地步,玉米和水稻积压在每一个农户的家里面,都快要堆不下了。

为此,萧如薰还建议这些农户在平时养殖一些鸡鸭鹅猪之类的家禽,并且从大明内地引进了一批家禽放给农户们养殖,让他们用多余出来的粮食养殖这些家禽,以丰富他们的餐桌,丰富缅甸的物产。

在萧如薰的全力呵护之下,缅甸的农业迅猛的展起来,在只有几十万劳动人口的状况之下,这份粮食产量几乎达到了大明某些人口较少的省份的级别,完全可以满足所有人口的需求,多出来的一部分还能拿来养殖牲畜,这是在家乡做梦都梦不到的梦幻场景。

在这里生活着的人们丝毫不会怀疑缅甸镇会在这位侯爷的带领下走向更加富强的道路。

三百九十五 陈龙正西行记(一)

去年年中,萧如薰安排陈龙正和利玛窦从仰光港口出前往欧洲招募熟练工匠,尤其是铁匠和火器工匠,一年多过去了,他们两人总算是满载而归,在这个没有苏伊士运河的时代,从亚洲抵达欧洲就必须要经过欧洲好望角才可以,利玛窦当初就是从这条路线来的,作为经验丰富的航海者,利玛窦被任命随行,作为翻译给陈龙正当副手。

陈龙正是因为袁黄的书信而抵达缅甸辅佐萧如薰的士子中的唯一一人,也是萧如薰手下唯三士子之一,其余两个自然是袁黄袁俨父子,第三个就是陈龙正,除此之外萧如薰手下的官员都是从东南亚各国汇聚而来的没有功名的华人,袁黄负责总览政务,袁俨则被萧如薰重点培养,安排在了仰光当市长。

萧如薰安排的商业区其实只是一个狭长的沿海地带,他在伊洛瓦底江的入海口边上筑了一座城,取名平海城,然后以此为西部起点,沿着海岸线一直到毛淡棉城,一共四个城市,相当于四个通商口岸,各国商人只能抵达到这四个通商口岸周边,而大明来的商人没有萧如薰的允许,也是不能随意进入内地的。

勃固一线就是西洋人和各国商人所能抵达的最北端,一切商业活动和商人的行径只能抵达到勃固,更往北深入的地方就是禁止商人进入的地方,因为曾经生过有商人来到勃固周边向这里居住的农民购买地皮的事情,于是使得萧如薰下达了禁令。

土地归农民所有,但是不得随意买卖,买卖必须经过镇南侯府的同意。

圈地这种恶劣的事情萧如薰是深恶痛绝的,大明内地的事情他管不到,但是这里,他萧如薰就是王法,你管天管地也管不到缅甸镇来,不管是谁,一律怼回去,敢有异议就在整个东南亚地区布封杀令,禁止此人相关商会的海船去往各国做生意。

三大剿杀海贼的战役之后,萧如薰在东南亚各国中的威望不是一般二般的响亮,几乎成为了各国的精神领袖,他的一句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尤其是四大通商口岸成为这一块区域的商业枢纽之后,在这里做生意的海商哪个都要给萧如薰三分面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萧如薰感受到了权力的魅力,在明廷对缅甸镇不管不顾的当下,缅甸镇的一切都是萧如薰说了算,敢有异议的,先去问问萧如薰的军队答不答应,也别说军队,光那五千警察就够这些海商喝一壶的,敢不遵守规矩直接一队警察派下去,抓过来就打板子,一点面子不给。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萧如薰此时此刻就是这一大片海域最大的地头蛇,小国政府打不过他,大国政府离的太远,有心无力,时间一长,不管西洋人还是东南亚的土著商人都老老实实遵守萧如薰的禁令,老老实实的做生意,不敢造次。

也因此才有了缅甸镇四大通商口岸如今的繁华,除去这四个通商城市之外,剩下的四个城市都在内地,包括勃固城在内,都是农业为主的人口定居城,农户都定居在这四座城市之中,萧如薰也在派人修路,把这四座城市给连接起来形成第一个统治中心区域,然后再慢慢地向无人区拓展。

不过环境虽然大致和平,可是萧如薰却无法放松,神州6沉的大石头压在他的胸口,每时每刻都能让他担忧不已,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要做什么,所以虽然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之下,他却还是把主要的金钱都投资在了武器革新和军队装备上面。

为此,他才执意要求陈龙正和利玛窦远洋去欧洲招募工匠和火器相关的技术者,为他的火枪产线添砖加瓦,既然都是招募工匠,西班牙意大利土耳其这些国家的火器工匠也不该放过,顺便如果还能招募到一些其余类别的手艺人,他也很愿意。

中国历史上记载的第一个抵达欧洲的人,叫做列班·扫马,生活在蒙元,是个回鹘人,不是汉人,要是再往之后推算,那就是清人沈福宗,于十七世纪末抵达了欧洲,会见了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在当时成为了欧洲的风云人物,后来又去了英国和比利时,算是最早接触欧洲的中国人之一,不过很不幸,此人在归国途中病逝了。

如今陈龙正在萧如薰的影响和安排下,很荣幸的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萧如薰等不及想要见到他,问问他的欧洲之行有什么想法和看法。

两人很快抵达了勃固城,西洋工匠队伍被萧如薰派去的人带到制定地点休息,整理行装,萧如薰则主要接见陈龙正和利玛窦。

陈龙正还是个很难得的士子的,没有偏见,对萧如薰足够尊重,见识了萧如薰的大手笔和远见卓识之后,甚至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庆幸,他深受袁黄的影响,最厌恶的就是付诸于纸上和笔端的“巨人”,最欣赏的就是身体力行的人。

为此,他也做了一回身体力行的人,尽管家乡人多不理解他,觉得他一个大好前途的士子为什么要放弃前途渠道那个穷乡僻壤的蛮荒之地,他不在乎,他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和袁俨都是一样的人,一个太古板,一个太理想化,两人都不是能在当今风气败坏的大明官场立足的人。

但是他们的运气很好,碰上了袁黄和萧如薰,从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袁俨在仰光当市长,一段时间的手忙脚乱之后,站稳了脚跟,将仰光打理的井井有条,仰光有十万常驻人口和二十万流动人口,是四大通商口岸里最多的,袁俨依然能将之管理的井井有条,没有治国之才,但是治理地方绰绰有余。

而陈龙正满脑子的理想主义,充满了探索和奉献精神,早在他刚来的那段时间,就被萧如薰安排了坐船到处跑到出联络东南亚小国,成为一个串联各国形成一个松散联盟的外交官一样的人物,现在整个东南亚都知道他陈龙正是萧侯爷的外交使者,在整个东南亚都有三分薄面。

三百九十六 陈龙正西行记(二)

做外交使者在海上跑自然是有一定风险的,但是这也满足了这个满脑袋王化思想的家伙,让他不亦乐乎,让他留在缅甸打理政务那是用不到地方,善于使用人才的萧如薰就给他安排了一个远洋重任。

出之前,利玛窦就说了,他在来中国之前,在非洲的好望角遇上了大风暴,差点死掉,他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还遇到,万一遇到,那就是尸骨无存的结局。

本以为陈龙正会退缩,结果陈龙正两眼放光的揪着利玛窦就问,问他什么海上风暴,多可怕,什么样子,能不能描述一下之类的,把利玛窦弄得非常郁闷,结果还是促成了这一次的行动。

以商船和商人的身份出携七条大船的船队,带上丝绸和茶叶等欧洲人喜欢的紧俏产品和三百水兵扮做的水手,开始了这次极具意义的远洋航行任务。

历时一年,两人终于归来,期间一定也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萧如薰最关心的就是他们有没有遇到海上风暴,结果一问,还真有!

根据陈龙正的描述,遇到海上风暴的地点,大概是在直布罗陀海峡的地方。

“那时,整个天空和海面好似完全平静下来了,大海就像是一面镜子一般,光溜溜的,平素能看到的海鸟也看不到踪迹了,风都停了,所有人都上甲板上看,觉得不太对劲,然后利先生就冲了出来,对我们大喊赶快找地方避难,马上要有海上大风暴了,我还觉得奇怪,这么平静,怎么会出现大风暴?

利先生就说,这是海面上才会生的事情,只有在海上,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海面完全平静下来,风都停了,海鸥也看不到了,那就是海上风暴的前兆,越平静,一会儿的海上风暴就越是可怕,咱们的船虽然大,但是很难说能不能扛住,必须找地方躲避。

辛苦我们航行的地方有一处小岛屿,我们赶快全力划行到海岛附近避难,结果刚刚完成准备,整个天空忽然就变得暗沉不已,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真的,萧侯,你都无法想象那种感觉,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我算是真的明白了古诗人的心境了!”

接下来陈龙正就开始描述之后的见识,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威武,感受到了人类在整个天地间的渺小,继而产生了种种哲学思想,等一切恢复平静的时候,他们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陈龙正描述自己是颤抖着坐下来,端起幸存的茶碗,结果手一抖,茶碗摔碎了。

说道这里,陈龙正哈哈大笑说自己那时真是非常丢脸,而利玛窦也好不到哪里去,风暴开始的时候整个人就趴在地上护住头部,不管风暴多么剧烈,都不爬起来,整个就像是大号的土拨鼠,等风暴过去之后,陈龙正去拉他起来,才现他的腿脚都麻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过好在这次的远航成功抵达了目的地,也就是热亚那共和国,此时此刻的热亚那还是一个独立而强壮的海洋共和国,在欧洲的商业地位相当重要,是威尼斯衰落之后,伦敦和鹿特丹崛起之前的几十年间欧洲最重要的金融贸易中心。

其实本来萧如薰也能安排他们前往英国和荷兰,但是考虑到现在已显老迈之态的西班牙正在不认老的对新兴的年轻英国起不间断的进攻,两国之间的战争尚未落下帷幕,那一块海洋区域充满战火,为了避免危险,热亚那就是最好的选择,在这里有整个欧洲最达的商业和最多国家的商人,以及最安全的政治环境。

大明的商船驶入了地中海,抵达了热亚那的港口。

一路上,因为特殊的汉字旗还有船上水手黑黑眼睛黄皮肤的样貌就已经在来往商船之间引了热烈的讨论,等到这支船队抵达了热亚那的港口登6之后,更是引了几乎万人空巷的现象,无数欧洲人奔着跑着来到港口去看传说中的『中国人』。

在他们的记忆里,这是从未生过的事情,几百年前似乎有一次,但是距离他们太过于遥远,中国,那个传说中流着奶和蜜并且遍地黄金的国度,是这个时代欧洲人的集体向往,然而他们才过去没有多久,中国人就已经来了。

之前几十年已经不断有欧洲的传教士去到过中国,也有人从中国返回,向他们描述他们在中国的所见所闻,富裕,文明,人多,强大,这是最多的印象,换色的皮肤和黑色的头眼珠,是中国人的相貌特征,丝绸瓷器和茶叶是中国人的特产,这就是欧洲人对中国人全部的了解了。

然而这些想象中的中国人永远不如现实中看到的中国人来的直接,中国人出现在热那亚的港口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港口,迅的向城市进,然后更为狂热的热情从城市反馈向了港口,这个消息甚至惊动了热亚那总督和银行家们。

陈龙正和大明水兵们对于这些色各异瞳色各异唯有皮肤稍微白一些的欧洲人的热情十分的不理解,陈龙正甚至一度认为这些人因为大明和佛朗机人之间的矛盾要围攻大明的船只。

经过利玛窦的解释,陈龙正才知道这些人和所谓的佛朗机人根本不是一回事,欧洲人也分很多国家和民族,这里是热亚那,这些人十分向往中国,对于中国人自然也相当的热情。

陈龙正对欧洲国家的风土人情抱有十足的兴趣,见到这一幕之后,他想起萧如薰说的——在欧洲大地上只要拿出丝绸瓷器和茶叶,就能被当作是身份的象征,得到尊重,当然前提是你不会遇到海盗。

于是陈龙正就吩咐自己的随行文员换上了丝绸正装,自己也换上了丝绸衣服,毕竟打的是商人的幌子,不能搞得很正式,大家就是来做生意的,没有官方背景,就那么简单,接着,就是下货。

七条海船上的丝绸、茶叶和瓷器等商品一箱一箱的往港口上下,顿时就把热亚那人给看得眼睛都直了。

三百九十七 陈龙正西行记(三)

别说以前,就算往后几百年,丝绸茶叶和瓷器也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对欧洲人有着无解的杀伤力,以往他们购买的都是各国商人转手卖到欧洲大地上的,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商队和中国政府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自然也不会有中国人到欧洲来做生意,而这一次,是第一次。

利玛窦作为陈龙正的副手和翻译官,也穿着丝绸,带着礼帽,一副中国人的扮相站出来,向这里的人们宣布——我是从中国回来的传教士,他们都是中国人,是从中国来到这里做生意的生意人,他们从中国带来了中国的茶叶丝绸和瓷器,和大家做生意,这些是真正的中国货,中国人亲自售卖的中国货,绝对正宗!童叟无欺!

利玛窦做了相关的宣言之后,欧洲人的热情被吊起来了,陈龙正说自己当时没听明白利玛窦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东西,那些欧洲人忽然就开始欢呼了,然后男女老幼一齐涌上来,掏出陈龙正不认识的各式钱币叽里呱啦的说什么东西,反正陈龙正就知道那是黄金和白银做成的钱币,和大明的黄金白银有所区别。

大明把黄金白银当流通货币也才几十年,市场上基本上还是铜钱为主,没想到欧洲人已经把黄金白银做成了钱币的样子流通,陈龙正对此很惊讶,还很惊讶的问利玛窦——难道这些洋人比大明还要富庶有钱?不对呀!大明才是最有钱的好不好?这些人怎么会比大明还要有黄金和白银呢?

利玛窦解释说他们其实都很穷,只是这里是商业繁盛区,没有钱的人是不能在这里混的,实际上欧洲的大部分地区都很穷,只是热亚那比较有钱而已。

利玛窦还能怎么解释呢?说这是西班牙葡萄牙这些国家殖民非洲和美洲掠夺来的大量财富,他们所掌握的只是一小部分,然后又被你们中国人用丝绸茶叶和瓷器赚取到了中国?

萧如薰听到利玛窦的吐槽是大笑不已的。

没错,十五世纪十六世纪,早期的西班牙葡萄牙所主导的奴隶贸易所得到的黄金白银,大部分都通过和中国的贸易进入了中国,也正是因为大量黄金白银的流入,使得原本缺乏银本位基础的中国得到了足够的黄金白银做储备,这促使张居正次在法律意义上确定了白银的货币职能。

在之后的几十年里,白银的货币职能不断巩固,直到清朝前期和中期,因为白银黄金进一步的流入,白银才终于和铜钱一样,成为可以在市场上流通的货币,中国也才终于确定了银本位,此之前,黄金白银只是在上流社会流通的礼节性贵重金属,寻常百姓绝对接触不到。

可以说,没有欧洲人的血腥奴隶贸易所积累的黄金白银,就没有中国的黄金白银大兴盛,也就没有张居正变法里的白银交税,也就没有影视剧里大量唐宋好汉拿着大锭银子上街买酒喝买牛肉吃的雷人场景了。

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几个世纪积累下来的财富全部便宜了中国!

这是个有趣的历史冷知识。

陈龙正也是之后才了解到的这些事情,他们在热那亚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最初在港口的轰动之后,紧随其后的就是市民的轰动和热那亚官方军队的抵达。

军队的抵达使得人们的狂热得到了一定的控制,至少男女老幼拿着金币银币问他们买瓷器的事情就没有生了,但是随后还有更奇怪的事情。

热那亚的军队把他们护送到了一个算是宏伟的建筑里面,在里面,陈龙正见到了热那亚的执政者——总督和热那亚的银行家们,根据利玛窦的解释,陈龙正知道那个领头的是热那亚的『终身执政官』,类似于大明的皇帝,但是明显没有大明皇帝的权力和地位,因为热那亚是共和国,不是帝国。

陈龙正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奇怪的叫法,但是还是意识到这个土黄色头的家伙是热那亚的扛巴子,这里的地头蛇,士人的骄傲不允许他向除了父母祖宗、上天和皇帝之外的人跪下,看到利玛窦深深的鞠了一躬表示尊敬,他就只是带领随行文员们拱了拱手,算作是见面的礼节。

热那亚总督也没有任何不高兴的地方,通过利玛窦的嘴巴向陈龙正表达友好的问候——尊敬的中国客人,非常欢迎你们来到这里,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度过美好而又难忘的一段时光。

说完,就召开了宴会。

一言不合就开宴会,陈龙正算是见识到了欧洲人的风土人情,就是他娘的热情和奔放,不仅男人,女人也相当热情和奔放,穿着奇怪的裙装,画着奇怪的妆容,和男主人一起抛头露面,热情地向陈龙正交谈,搞的陈龙正和随行文员们一脸懵逼,这个时候,利玛窦才向他解释欧洲人的习俗,不像大明那样不让女人抛头露面的。

陈龙正表示理解,但是作为圣人门徒的清高和骄傲不允许他和别人家的女眷交流,甚至连触碰都做不到,女眷向陈龙正表示问候,并且伸出自己的手准备接受他的亲吻,陈龙正连忙后退几步以示避让,甚至都不看对方女眷的脸,弄得大家错愕不已,然后利玛窦连忙上前解释。

中国人的习俗非常严谨,他们非常严肃和正直,为了避免不愉快的事情生,他们从不接触其他男性的女性家眷,除非在特殊场合,否则见到了也要退避三舍以示对主人的尊重,否则就是不遵守礼数,这在中国是很严重的失礼。

在场的欧洲人这才了解陈龙正的做法,纷纷表示欣赏,并且对中国人的严肃作风和礼节表达敬意——至于心里怎么想中国人古板这一类的就没人知道了。

陈龙正除了感觉这些女人不守妇道,这些男人不守礼节之外,还觉得他们所谓的美食非常难吃,似乎为了体现出他们的高贵典雅,居然拿黄金白银制作餐具,还混杂着一些来自大明的瓷器餐具,慢慢的暴户作风,没有炒菜和碗筷,又是刀又是叉,陈龙正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用。

这个面包是何物啊?哦,类似于大明的馒头!那肉明显还是生的就端上来,不怕吃坏了肚子?牛肉?你们吃那么多牛肉?真奢侈!那一盘一卷一卷的看起来像是面条的是什么东西?就是面条?我怎么没见过?这个酱是什么?肉酱吗?哦!果酱,用水果制作的甜酱,这个听上去还不错,应该能吃……神马?肉沾了吃?你没骗我吧老利?

陈龙正这位典型的东方大明士子在经历了第一次的文化交流碰撞以后,心里产生了严重的动摇!

三百九十八 陈龙正西行记(四)

萧如薰听陈龙正讲述自己的动摇的时候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立刻让侯府的厨子给陈龙正弄一碗汤面上来,给陈龙正解解乡愁。

陈龙正苦笑着继续述说自己的遭遇。

不顾陈龙正的动摇,热那亚总督向陈龙正表达热情的关切和问候,询问了陈龙正的家乡,还有国家的情况,以及此来的目的等等,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国家和此来的目的。

在场的欧洲人都对此非常感兴趣,或者说他们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一点,那个遍地都是奶和蜜和黄金的国度,他们都想去见识见识。

陈龙正就按照萧如薰吩咐的说——我船此来,为和贵国建立和平友好之外交关系,建立稳定的贸易合作伙伴关系,希望两国可以有更友好的接触和展,并且欢迎贵国商人到我国做生意。

这一席话经过了利玛窦的翻译之后,立刻引了热那亚总督和银行家们的极大关切——他们纷纷喘着粗气的询问:“难道中国人想要和我们建立外交关系,并且愿意和我们长期贸易?官方的?而且允许我们去中国游览?甚至是居住?”

萧如薰说——当然可以,只要他们能带来足够多的钱就好,四大港口城市不限制外国人的居住,只是不让卖地皮而已,房子还是能买的,只要你有钱,就来住。

陈龙正按照萧如薰的吩咐,点了点头——这倒是全世界的人类都共通的肢体语言。

其实陈龙正自己也不明白萧如薰为什么要和这群白皮的家伙建立什么贸易关系,而萧如薰只不过是想要在欧洲建立一个和平的有效的据点,至少在未来几十年内热那亚都是比较和平且安全的,也是欧洲的贸易中心,不和他们建立关系,难道去和英国人建立关系?不怕被西班牙海军拦路打劫?

当然更关键的是这里安全和平,而且经济繁荣,会吸引大量冒险者来到这里冒险,就像是中国内地的人纷纷奔赴北上广一样,各式各样的人才此时此刻都汇聚在热那亚,陈龙正和利玛窦可以在这里招募到他们所需要的人才,并且源源不断的获得欧洲最新的科学技术进展——经济繁荣的地方消息也非常灵通。

萧如薰就告诉利玛窦——机器方面的人才,铁匠,会做火器的,甚至是钟表匠你都可以给我搞到我这里来,我这里自然有用处。

被萧如薰如此表示之后,利玛窦也无可奈何,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萧如薰的需求去办,他也知道萧如薰需要这些人来为他工作,建立更加完善的军火设施——但是他想要的也太多了一些,他只有三万军队,现有的规模已经足够他生产出军队需要的冷兵器和火器,他还需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中国的官员不怎么重视技术人才和科学人才——这是利玛窦在中国生活了几年之后现的事实,而萧如薰一反常态,对这些人才相当的重视,在他旗下的技术人才每个人都能到不少的工资和奖金,这也使得很多工匠都乐于为萧如薰工作,至少在利玛窦看来是这样的。

热那亚总督和银行家们表示要和陈龙正做更加友好的更加深入的交谈,并且宣布,他们要将陈龙正带来的七船上品全部购买走——价格好商量,你们尽管出价,如果我出不起价钱算我输!我们虽然没有中国有钱,但是我们个人就是不缺钱!丝绸瓷器和茶叶我们的买得起!

积累了大量财富的银行家们唯独不缺钱,大手大笔的花钱才是他们的日常生活,当然,他们也非常会赚钱,银行家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尤其在中国人,在这群骄傲的中国人的面前,更不能显示出自己没钱的样子让中国人嘲笑,这是不行的,我们要面子!我们要尊严!

钱才能体现出我们的面子和底气之所在!

所以我们要大把的花钱,大把的撒钱,让这些中国人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钱!这样他们才会重视我们!

殊不知在陈龙正眼里,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一个个的都只是有钱的猪猡而已,挥舞着钞票就想得到大明的尊重?做梦!天朝上国岂是尔等暴户小国可以揣度?数千年悠久历史沉淀之下的文明之邦是尔等可以觊觎的?再有钱也只是一群土老冒,劣等人!

陈龙正打心眼里鄙视这些家伙,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们的惺惺作态互相吹捧了,于是毅然决定展现华夏的风采,让这些土鳖好好见识一下何为天朝上国!

于是宴会的最高氵朝来到了,陈龙正表示要展现华夏的书法,要写一封字赠送给热那亚总督,经过利玛窦的解释,他说这是中国独有的艺术,用中国的文字表现出绘画一般的美感,十分惊人,中国人的文字是全世界独一份的。

没有体会过华夏文化之美的热亚那总督问了一句——中国的艺术能和达芬奇的画作相比吗?

利玛窦沉思了一下,很客观地说——中国的艺术和我们的艺术完全是两回事,他们的艺术充满了历史的沉淀,他们的历史非常久远,感觉非常的厚重,硬是要说的话,就像是拿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去和达芬奇的绘画去比,没什么可比性,都是非常珍贵的艺术品。

这边说完,那边陈龙正已经让随行文员准备好了宣纸和笔墨,勉强找了一张能用的桌子——土鳖,连一张能用的书桌都没有!

到了这个关头陈龙正还不忘记腹诽一句,没办法,实在是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了,但是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自己一个外来客人还是不要喧宾夺主了,不说话,就写字吧!让这些土鳖见识一下!

然后,陈龙正把四卷宣纸铺开,准备书写自己传承千年的骄傲。

在洋人的注视之下,这位优雅的『中国绅士』卷起了自己昂贵而华丽的衣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举起了和鹅毛笔完全不同的叫做“毛笔”的书写工具,又沾了一些和墨水差不多的黑色汁水,单手提笔,握笔的姿态很不寻常,只是这样看着,就能看出这位中国绅士的气度,平静,优雅,帅气,迷人!

不少女人对这位优雅的中国绅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该说不说,陈龙正浓眉大眼一脸正气,长得相当不错。

陈龙正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继而挥毫动笔,一气呵成。

煌煌华夏

礼仪之邦

天朝上国

四方来贺

收笔!

三百九十九 失望的陈龙正与热切的欧洲

陈龙正有理由有资格保持自己的骄傲,不仅他自己这样认为,那些热那亚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在陈龙正展示了『神秘而又优雅的中国艺术』之后,那副字就被热那亚总督收藏起来了,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公诸于众。

不过热那亚总督对对陈龙正的热情更上一层楼,邀请陈龙正和他一起乘车游览热那亚的风土人情。

这个倒是陈龙正所喜欢的,所以陈龙正没有回绝,欣然应允,他本以为他会看到很多新奇的东西,但是入目之所见却让他大失所望。

人少,城小,破败,肮脏,这是他对欧洲第一个直观的印象。

人很少,他以为他在港口看到了很多的人,就以为欧洲人和中国人口一样多,以为到处都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可是等他真的开始游览这座号称欧洲最繁华最富裕的城市的时候,却很失望的现除了总督府和周围的一些很有特色的建筑之外,大部分建筑都是低矮破败毫无章法的,而且更关键的是,人很少。

似乎聚集在港口的就是全部的人口,现在的城池里似乎没有几个人,之前的道路两旁都能看到很多人,但是走过一段距离之后,就像是进入了无人区一般,而且味道很难闻,有种怪怪的臊臭之味,这种味道他在大明的某些乡下闻到过,那是农民为了施肥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人粪尿都是肥料,种地用的。

可是这是在城市里,大明的城市都是有很严格的卫生要求的,你要是敢在大街上随地大小便那就会被官府抓过去脱了裤子打板子,看你敢不敢随地大小便,或许某些暗巷子里还是有这种情况生的,但是至少道路两旁行人目力所能见到的地方是看不到屎尿的。

然而这座城市却是在路边就能看到屎尿,甚至于陈龙正就亲眼目睹了几个小孩子蹲在一起大便,然后嬉笑着跑开。

他有点反胃,有点想吐的冲动。

在缅甸,萧如薰规划城市的时候,在城市的多个角落规划设计了一种叫做『公共厕所』的设施,强行规定了市民和外来人解手的时候必须要去这些地方解决大小便,否则就会被官府抓过去打板子罚款,而且罚款数量还不少,一来二去,人们都严格遵循官府的条例,去公共厕所解决大小便。

因为气味的问题,萧如薰会安排人每天两次燃烧一些有驱臭驱虫作用的药草,然后每天日落之前都会有人将公共厕所里的人粪尿拉出城外送到农田交给农民,让农民晒干之后和草混合,当作肥料使用,因为流动人口多,农田数量少,每天几个大城市产生的粪便倒也足够农民使用。

因此,在缅甸的城市里,你是闻不到那种骚臭之气的,因此脱离了贵族区域进到平民生活区的时候,陈龙正很不适应,他很是不理解的询问热那亚总督——你们怎么不去处理这些粪尿?放在路边上不仅难闻也不好看,还容易搞出传染病的!

热那亚总督不理解的看了看陈龙正,解释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到任何一个城市里去看,都是这样的,这还算是好的,因为是都,有一些规定,你要去一些小城市看,那个味道连我们都受不了啊!

陈龙正大惊失色——那你们怎么不处理呢?

热那亚总督一脸懵逼——怎么处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利玛窦看不下去了,赶快扯了扯陈龙正的衣袖——别说了,这里都是这样的欧洲的城市没有你们大明的人口那么多,所以粪尿也少一些,也就没有人想要去处理,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饭都吃不饱,那还有心思管这些?你以为每座城市都是仰光?

利玛窦其实也有点受不了,在大明和缅甸居住了多年之后,他已经不太适应这种他曾经很适应的骚臭之气。

陈龙正回到贵族区域之后才能正常的呼吸,刚才那些骚臭之气熏的他头晕目眩,差点没晕过去,之后打死都不愿去其他地方游历了,之后人才的招募都是利玛窦出去跑前跑后联络,然后带过来给陈龙正看,陈龙正面试之后觉得符合萧如薰的要求,就问他愿不愿意去中国生活工作。

大部分都直接同意了,少部分似乎还有所疑虑,所以没敢答应,毕竟太远了,虽然传说非常美妙,但是有勇气远洋前往中国的人基本上都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加上中国那边给的薪资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就有人决定赌一把去看看。

陈龙正每天都能收到一二十份邀请函,请他去各位贵族家里面赴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人抵达热那亚的这个消息从热那亚往周边传,米兰公国知道了,罗马教皇知道了,甚至连更远一点的法国人都知道了,他们纷纷行动起来,派人往热那亚来,要一睹中国人的风采,并且询问是否有合作做生意的可能。

他们不知道中国人抵达热那亚有什么目的,但是他们也有些小道消息的来源,说中国人似乎打算和热那亚建立贸易合作伙伴关系,要和热那亚一起做生意,售卖中国的丝绸瓷器和茶叶等等。

这样的消息就足以让这些人为之眼红为之疯狂了,谁都知道瓷器茶叶和丝绸生意的利润是多少,怎么可能让热那亚人独占这样的好处呢?大家都要来分一杯羹才是!中央政府代表、商人、封建领主贵族纷纷奔赴热那亚,想要见一见那些中国人。

至于罗马教皇那边就有更多的想法了——据说这一次罗马教廷派去的传教士利玛窦也跟着中国人一起回来了,利玛窦似乎是攀上了中国那边的一位高官,所以被当作翻译派了回来,教皇对这件事情极为感兴趣,很想知道中国那边的传教真实情况还有未来的展前途,所以就直接派了教内的高层赶赴热那亚会见陈龙正和利玛窦。

四百 背锅侠的胜利

一时间,欧洲大6风起云涌,随着中国人抵达热那亚,似乎平静了没有多久的欧洲大6又开始不平静了,正在进行激烈战争的双方——西班牙和英国似乎也随之探听到了一些消息,各自打的什么主意也没人知道,但是西班牙的进攻更加犀利,英国人的防守反击也愈激烈,战争更加凶猛了。

而此时此刻,陈龙正还生活在总督府旁边的贵宾居所里面,对于外界的风起云涌还不太清楚,他的主要烦恼都不在这里,而是在食物方面,这些日子里面,他始终是吃不惯这里的食物,除了面条稍微能入口之外,其余的食物,尤其是肉类食物,很难入口。

那牛肉羊肉腥的就不行不行的,就和那些欧洲人身上的味道一样,他们难道都没有学会使用香料来烹饪吗?即使是烤制的肉类,不是那些半生不熟的,也是一股子膻味儿,吃的陈龙正都想吐,没办法,除了面条,这些日子陈龙正都是拿面包和果酱度日的,这玩意酸甜可口,勉强能吃。

陈龙正也通过利玛窦侧面了解了一下香料的问题,得知这些东西现在是被西班牙这种海上老牌强国给垄断了交易,热那亚当然有香料,但是香料太贵了,这些贵族自己平时都不舍得用,只有举办宴会的时候才拿出来撑撑门面,其余的时候都吃这样的东西,这已经算是最高标准的招待了。

陈龙正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把国内的调味料多带来一些,现在有锅有勺有大厨,但是香料和调味料却是用完了,大米和小麦也吃得干干净净,船上只有一些剩下的土豆和玉米,直到陈龙正实在是吃面条和果酱面包倒了胃口之后,才万般无奈的从船上港口召回了随船大厨,让他背个锅过来救命。

两位背锅侠大厨知道了陈龙正的症结,于是遍寻整个热那亚,终于找到了自己在现阶段状态下可以解决问题的食材——鸡蛋!

水蒸蛋,荷包蛋,土豆炒鸡蛋,这三样菜是他拿出来解决问题的方针,可惜这位师傅不会白案,是炒菜师傅,所以无法准确地利用欧洲的面粉制作食物,虽然没有什么调味料,但是水蒸蛋和荷包蛋是不用的,只要有锅有油就好了,至于土豆炒鸡蛋,他从那些欧洲厨师的厨房里找到了类似于鱼露之类的肉酱来调味,大火爆炒之后,居然也有了别样的滋味。

配着面包,陈龙正美美的吃了一餐,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哟!利玛窦其实也被中国的食物俘虏了,在中国待了那么多年,到缅甸之后又被萧如薰这个大吃货改进的中餐进一步深化俘虏,早就成为了美食的俘虏,这些日子吃面包果酱和烤肉也是比较煎熬的,赶快跟着一起解馋,吃到炒菜的那一刹那,他有种回归故乡的感觉。

说起来也挺搞笑的,这个时候的欧洲是没有炒菜的,也只有炖菜和烤制食物,但是他们有锅,和中国差不多的铁锅,锅从何来?也是从中国来。

这个事情还是从宋代开始说起,宋代开始中国人开始使用铁锅炖菜炒菜,等到铁锅快普及之后,出海的宋朝商船也会使用铁锅在船上做菜,有些阿拉伯商人登上宋人的海船上,看到了那口黑乎乎的东西,很奇怪,就问那是什么,宋人回答说,那就是炒菜用的锅。

阿拉伯人不知道什么是炒菜,但是知道锅,那时,全世界除了中国人以外,基本上都在用陶锅砂锅做饭菜,铁锅受热好,而且容积大,不容易碎裂,所以很快就收到了全世界的欢迎,除了丝绸瓷器和茶叶之外,中国铁锅也是世界上的畅销产品,宋人因此了大财。

这东西在中国国内不值钱,但是在国外宝贵到什么程度呢?

欧洲民间是休想得到的,一些国家的君主和一些富裕的领主都立遗嘱,把铁锅当作重要的遗产传承下去……

中国国内自然是普及了,因为中国的技术领先,不过北边的游牧民族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们可不会做铁锅,但是铁锅是很重要的炊具,生活要用,中原王朝担心他们用铁锅融化了以后做武器,所以不卖,可是这玩意在游牧民族里头是个极其稀罕的东西,锅破了都不舍得扔,拿牛皮补一补继续凑合着用,兄弟两人分家都要把铁锅对半分。

所以有些时候他们南下打劫,失败了就算了,要是成功了,选不是人和钱财,而是铁锅,你就看着一群明军骑着马喘着粗气在追,前面一群游牧兵骑着马背着锅乐呵呵的往回跑吧!对他们来说,那锅真的比钱还重要!

所以陈龙正的两位大厨背着铁锅从港口走到总督府的路上,背上的锅受到了全民一致的注目礼。

哇,铁锅唉!我在领主家里见过,可宝贝了!摸都不让摸一下,这是正宗的中国铁锅啊!值多少钱啊!

如果他们能听懂欧洲语言的话,就知道那些交头接耳的欧洲人在说什么了。

锅是有,但是炒菜的技术和本领,他们还没有,所以热那亚总督听闻陈龙正找来中国厨师做中国菜肴的时候,非常感兴趣,连忙跑过来见识一下中国人的餐饮,正好撞上了陈龙正和利玛窦吃晚餐。

还是一样的,荷包蛋,水蒸蛋,还有土豆炒鸡蛋,以及麦饭,对于从未见过的食物,热那亚总督表示非常惊奇,陈龙正就递给他一副碗筷让他一起享用,结果热那亚总督盯着手里的筷子一脸懵逼,不知道如何使用,陈龙正才苦笑着教会了他如何使用筷子夹菜吃,总督夹了一筷子土豆片放入嘴里,一嚼,顿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继中国书法风靡欧洲上层社会之后,中国炒菜再一次风靡了欧洲的上层社会。

当他们意识到中国人使用一口铁锅,用和他们完全不同的方式炒制食物的时候,并且真正的品尝到了简单的中式炒菜之后,便瞬间被这份鲜美的味道征服了。

四百零一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中国菜是全世界三大菜系之一,拥有这样的名誉的中国菜却在当今世界上拥有一个非常尴尬的地位,一种被西餐鄙夷到地底下的感觉,一种吃什么都没有西餐高大上的感觉,这和中餐是在184o年以后才被世界逐渐知晓是有着非常直接的联系的,国家的衰弱和落后,不仅让中国人备受歧视,就连中国菜在世界上都跟着遭殃,白有一个世界三大菜系之一的名头,却没有相应的地位。

但是如果在此时此刻,在大明的时代,中餐就开始在欧洲传播开来,那么中餐的展会和历史上有所不同吗?

萧如薰原本是不敢妄自揣测的,可是陈龙正却告诉他——中餐已经成为了被欧洲很多国家的上流社会追捧的东西。

热那亚总督吃了人生第一顿中餐之后,就完全无法忘却那种火工和刀工结合的美食产品,西式餐点的代表是法国菜和意大利菜,至于英国,那是黑暗料理之乡,全世界闻名的美食隔离区,天生似乎就和美食无缘,运动员参赛都要自备厨师的地方……

法国菜以量小、精致、菜式丰富闻名,法国菜就是西餐的代表性餐点,但是此时此刻的法国菜还没有日后的名头,此时此刻的法国被牵连到了西班牙打击英国的战争之中,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就别说展出日后堪称艺术品的法国菜系了,不过此时此刻的欧洲,却是意大利菜系大放光芒的时候,该说不说,法国菜系的成功,离不开意大利经典菜式的融入。

意大利菜系传承自罗马菜系,罗马菜系被称作西式餐点之祖,同样源远流长,而展到了此时此刻,因为威尼斯、佛罗伦萨等城市的兴盛而走向成熟,和挣扎在黑暗料理边缘的法国菜系不同,此时此刻的意大利菜是非常有特色的,比如说文明世界的食品比萨。

在吃过了中餐深感美味之后,热那亚总督和陈龙正热情的交谈关于中国菜系的事情,当他得知他所吃的只是中餐里面最简单的最容易做的菜色之一的时候,他深感郁闷——中国菜的色香味实在是非常的出色,凌驾于此时的大多数西式料理之上。

想他贵为一国总督,却被几道简单的中餐击沉,这实在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他印象中的美食也就是使用香料烹调的肉类,这是最珍贵的食物了,除此之外就是几道意大利菜,而当利玛窦向他解释中国人的饮食习惯是熟食为主,很少吃生食的情况之后,他才想到了扳回面子的重要方式。

他向陈龙正推荐了比萨这种食物。

“这个……叫做比萨是吗?”

陈龙正看着桌子上的圆盘里那个圆形的上面有很多奇怪馅料的面饼一样的食物,向利玛窦问。

利玛窦当然吃过比萨,看了看一脸得瑟的热那亚总督,解释道:“这个是我的家乡的一种食物,就叫做比萨饼,准确的说,和我在中国吃过的葱油饼有点像,所以也有传说说这个比萨饼是当年马可波罗去中国旅行的时候,吃了中国的葱油饼,回到家乡之后想吃,找来厨师做,不知道怎么的,就给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也相当好吃,您可以品尝一下,是完全熟透的。”

陈龙正看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比萨饼,点头道:“闻起来很香,这些天是被你们那些半生不熟的东西给折腾惨了,待我尝一尝先。”

于是陈龙正按照利玛窦的教习,手里拿着一块比萨饼送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张口咬了一块下来咀嚼起来,然后眼前一亮。

“利先生,你还真别说,真有味道啊,不错不错,和我大明的馅饼还有葱油饼很是不同,这个味道相当浓郁,好吃!好吃!比你们这里的肉都好吃!嗯!”

看到陈龙正一脸开心大吃特吃的样子,热那亚总督十分开心,连忙询问利玛窦陈龙正是不是觉得这个东西好吃,利玛窦恢复说是,总督大人就十分开心的觉得自己找回了面子,不过正巧,此时那两个大厨从外面进来了,端了几盘菜过来。

“陈先生,利先生,你们怎么就吃上了?我们哥俩给你们炒了几个小菜,你们尝尝!”

陈龙正和利玛窦看到那碟子里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十分惊奇。

“哪儿来的?”

陈龙正如此询问。

厨子笑着回答:“这里虽然没有调味料,但是食材还是有的,咱们干红案的,有锅有勺有菜刀就能做出菜来,这里还有油,也有盐,弄点食材做做简单的菜色还是可以的,就是没有酱油,味道可能差一点,红烧什么的就难了,但是他们的那些调味酱也能用用,就是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不会炒菜,就知道乱炖。”

陈龙正笑了。

“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来来来,放下来,待我常常,利先生,你喊这个总督一起来尝尝,这个比萨饼味道不错,你问一下我能不能带几个做这个饼的厨子回去,或者让他们去学学,带回去给萧侯尝尝,不能光咱们吃,萧侯没得吃啊!你说是不是?”

陈龙正还挺有良心,知道惦记一下萧如薰。

利玛窦连连苦笑,然后邀请总督大人一起享用这些小菜,总督大人闻了那个香气扑鼻的味道,正在咽口水,听利玛窦一说,立刻高兴起来了,至于会做比萨饼的厨子带回去给中国将军制作比萨享用的事情,总督大人大手一挥——多大的事情哟,这是咱们的荣幸,给你十个,带回去吧!

然后总督大人就拿着刚刚学会使用的筷子,加入了这场小小的午餐会之中,等他回去之后,不断的炫耀自己吃到了中国人的特殊美食,引了更多人的向往,于是在贵族们的压力之下,总督大人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找陈龙正,请他举办一场中餐宴会,宴请贵族们,否则他没法儿交差。

陈龙正当然无所谓,让总督大人教会那些贵族使用筷子,自己就吩咐厨子们炒一些精致的小炒,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贵族的胃给征服了,之后,使用筷子吃中餐成为了欧洲贵族的一种潮流,以热那亚为中心,向整个欧洲散播开来。

而就在中国美食热潮展开的时候,最早得到消息的罗马教廷的人抵达了热那亚,要求会见陈龙正和利玛窦。

罗马教廷在整个欧洲历史上都有着十分特殊的历史地位,中国人对它的了解不够多,比较笼统,但是换一种方法来讲解就容易多了,比如用中国历史来套,也能套的进去,对照者就是儒家。

儒家是在汉武帝时期成为中国的官方政治思想学说,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奠定了儒家独霸中国思想界近两千年的历史,无独有偶,基督教成为影响整个欧洲的庞然大物的最初,也是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一世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取缔了罗马帝国境内的全部异教,宣布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

那个时代,罗马教廷还是罗马皇帝下辖的一个机构,可以传教,但是服务对象是帝国皇帝,为了统一臣民的思想,便于统治,和汉武帝所想的一样,皇帝们都认为自己所给予的东西,将来也能收回,但是正如同汉武帝料不到汉元帝被儒家洗脑从而解开了套在他们脖子上的枷锁一样,狄奥多西一世也料不到东西罗马帝国的分裂和西罗马帝国的灭亡。

汉武帝罢黜百家的初衷是为了统一思想,确立自己的地位,以便于对匈奴动全面反击,他不能允许和他不一样的思想传播在他的国家里,儒家完美的契合了他的需要,于是他选择儒家成为自己的统治工具,狄奥多西一世也是处于这样的考量,将基督教会选择成为了自己的统治工具。

但是他们都没有料到,他们选择的统治工具会最终展成一个极其可怕的庞然大物。

西罗马帝国因为蛮族入侵而灭亡,罗马教廷是西罗马帝国灭亡之后屹立在一片废土之上仅存的文明希望之光,大量的罗马遗民只能依靠罗马教廷而存活,这无形间大大的扩张了罗马教廷的威望和声势。

这一时期罗马教廷虽然依然对拜占庭帝国表示臣服,但是拜占庭帝国距离罗马太远,无法有效的控制这个统治工具,这促使罗马教廷快展成为一个庞大的独立的政治势力。

宗教可以在战乱的土地上飞展,而和平时代,宗教的蛊惑性就大大的衰落了,罗马教廷精准的抓住了这个机遇,在未来的几百年内将自己的势力笼罩到了整个欧洲,当它走到自己的巅峰的时候,欧洲君主的皇权位于它的教权之下,皇帝需要教皇的承认,它甚至动了八次的『十字军东征』。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中国的儒家也走向了自己的巅峰,在宋朝绽放出了异样的光彩,将文治和经济推向顶峰的同时,也将军事拉入了低谷,欧洲有黑暗的中世纪和骄奢淫逸的神官,中国也有黑暗的宋明理学与道德败坏的道学家。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基督教在现代社会依然保有地位和实质上的影响力,并且扩张到了全世界,而曾经影响整个东亚文化圈的儒家则不同,影响力几乎彻底消失,退化回了最初的状态,只是学说而已,究其根本,是因为中国出现了一个千百年来都未曾出现的异人。

他不仅以一己之力将中国从右翼政府状态带入了极左翼政府状态,甚至还将中国明清两代数百年传承的儒家士绅阶层以彻底的暴力行为全部摧毁,将政府的力量下达到了最基层的乡村单位,实现了中国历史上最干脆彻底的统治,从而将儒家的影响力从根本上除掉,连根拔起,再无恢复的可能性。

这是中国自汉代以来唯一不受儒家士绅阶层影响的政府,更是全世界范围内统治最强硬的政府,甚至比秦更加强硬,和它比起来,秦政府的焚书坑儒只是小打小闹。

它不需要和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国内任何阶层分享权力,地主、士大夫已经不复存在,中国自主诞生的儒家文化所维系的唯一可以对抗皇权甚至是架空皇权的阶层力量已经彻底消失,未来也不会诞生,因为明朝的例子就在眼前。

全世界范围内,只有这样一个例子,这样一个虽然成功却付出极其惨重代价的例子,将一个国家内除了政府之外的力量全部摧毁驯服的例子,统治最为干脆彻底的例子,同时也具有其他国家所不具备的极强的隐患,但是不论可取不可取,这至少是一种方式。

萧如薰在陈龙正和利玛窦出之前单独找到了陈龙正,和他详细的说了一下关于罗马教廷的事情,因此当陈龙正知道罗马教廷来人的时候,他并非对罗马教廷的目的一无所知,他知道,萧如薰所嘱咐的事情里面,只有这一件事不能允许利玛窦参与决策的。

罗马教廷来的是一位枢机主教,等级上比利玛窦高了不知道多少个级别,但是鉴于利玛窦此时此刻身份的不同,以及教廷渴望在中国传播基督教的目的,所以这位枢机主教对待利玛窦是相当的客气,对待陈龙正就更不用说了,因为陈龙正不是基督徒,更加客气。

他此来的目的很简单,询问一下利玛窦目前的传教情况,还有询问一下陈龙正,他背后的那位中国将军是否可以允许基督徒在他的辖区内正式传教。

利玛窦已经把萧如薰的基本情况告知了这位主教,主教就知道,萧如薰实际上算是一名贵族领主,下辖有一百多万的人口,影响力遍布东南亚洲的几十个小国家,近千万人口,也就是说,如果得到这位中国将军的支持,至少,基督徒们可以在这些国家内正式的不受牵制的传教,而不像在中国内6那样,连进入中国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罗马教廷对迟滞难以展的中国传教事业相当的不满和急切,中国庞大的人口数量是它提升威望所必需的,威望日渐降低的罗马教廷迫切的想要恢复十字军东征以前的地位和权势,想要重新威压整片欧洲大6,以将那些把世俗权力压在教皇权力头上的君主给狠狠的压制住,为此,它迫切的需要中国的支持。

四百零二 罗马教廷的目的

萧如薰对于宗教一向持谨慎态度,在他看来,凡是在人类社会有非常大的影响力的宗教,无一不是掌握权力的统治阶级出于控制人民思想的目的而扶持的统治工具。

只是宗教笼络人心的能力实在是很强,并且科学并不能总是戳破宗教的理念,所以当科学不足以改变人们对神明的敬畏之心的时候,宗教就会很可怕了。

当统治者的政权衰落之后,宗教的教权就自然而然的扩大了,当政权无法压制教权的时候,宗教裁判所就出现了,基督教笼罩欧洲近两千年,而中国也没有逃脱这样的宿命,儒家思想最后几乎展成了儒教,一样能够压制政权,还是堂而皇之的。

历史上也是如此,儒教控制之下的大明朝对基督教的入侵感到了十分的不愉快,而以利玛窦为的第一代传教士对此持十分谨慎的态度,小心翼翼的用各种方式把传教行为变得更加温和,使得儒家士子可以接受,从而勉强生存下来。

利玛窦这一批人全部去世之后,大明也没了。

满清建政,最开始双方还能勉强相处,康熙为了笼络人心,还接纳了一些传教士在宫廷内任职,勉强允许小规模的传教活动,可是当罗马教皇脑子抽抽,决定不允许教徒同时信仰两种体系的时候,矛盾就彻底爆了。

最终儒教以极其强大而深厚的力量将基督教全面逐出中国。

法家学说和儒家学说一样都有非常强的排他性,而董仲舒改造之后的儒家霸术更是吸纳了法家的霸权主义思想,搞了一个罢黜百家,儒家连本土思想都不能容纳,唐时并行的释道二家都被逼成了真正的宗教,更何况是外来的基督教,所以利玛窦等人寸步难行。

宗教去蛊惑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还行,对上那些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儒门士子,还真是没什么诱惑力,而且基督教在中国没有任何势力,不像在欧洲,成为基督徒还能得到一定的利益。

中国人学习儒术是为了当官,不是为了什么信仰,你要是信基督能当官,看吧,不出一个月基督教就能在中国成燎原之势。

可是现在,抛开个人喜好,罗马教廷能给萧如薰什么样的利益,能够打动他让他允许传教士在缅甸传教呢?这对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吗?基督教传教传来传去会不会对他的战略产生影响?

他只想利用传教士当中的一批精通科学的人才帮他展科学,但是现在他既然可以打通从中国到欧洲的航路,那也就意味着他不用依靠那些传教士,自己也可以去欧洲大6招募一些技术工来帮着建立他需要的工业体系。

将中国在一些方面的劣势给补足,再次形成对欧洲的压制状态,那就可以了,至于基督教,那完全是糟粕一类的东西。

说句难听的,那些宗教的最高层自己怕是从来都不信宗教,他们只信自己的权力,之所以宣扬宗教,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那些最底层的最虔诚的信徒,以帮助他们达成自己的个人目的,将个人目的粉饰成宗教旨意,愚弄大众罢了。

让他们介入到中国的思想界帮着对付儒家?

抱歉,那我还不如用刀子把那些混帐全部砍死来的痛快些,儒家的某些思想还是能适用于中国的,萧如薰从没想过把儒家在中国连根拔起。

真要面对面的谈利益的话,萧如薰想要驱逐西班牙在南海区域的全部势力,独霸南海和东南亚,罗马教廷能答应帮忙吗?

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和罗马教廷的关系可是不错啊,和罗马教廷关系差的是英国,不是西班牙,法国和西班牙的关系也差,就算是合作,萧如薰也会寻找英法两国合作对付西班牙,而不是找罗马教廷。

更何况西班牙现在不断的和英法荷交战,疲于战争,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支持菲律宾的部队和中国开战,如果萧如薰执意要在此时和西班牙大战一场,凭他手下的三万军队和三百多艘战舰,还有那些在海上打的海盗抱头鼠窜的水师,他未必没有战胜菲律宾总督府夺取菲律宾的可能。

只是现在的确不是时候,展才是主流,现在不是和西班牙正式开战的时候,他的实力还不够强,羽翼还不够丰满。

罗马教廷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了,他们停留在这个时代就可以了。

这些心里话萧如薰没有告诉陈龙正,他告诉陈龙正,不要和那些人做深入交谈,只要邀请他们到缅甸来就好,他会亲自应付那些人。

萧如薰不能直接拒绝这些罗马教廷的人,毕竟他们在欧洲有很大的影响力,他想要在欧洲打开属于中国的市场和威望,就不能和罗马教廷把关系搞僵。

给他们希望,让他们渴望,这样,他们甚至会主动配合萧如薰打开欧洲市场,打通连接线,让萧如薰尽情的吸取欧洲文艺复兴以来的科学精华,以弥补大明本身的不足,一心一意的展自己的实力,等实力到了,再一脚踹开这些教棍,饱尝和中国做生意的利益的欧洲人将绝对不会支持罗马教廷驱逐中国人。

别的不说,热那亚的银行家们就要和罗马教廷玩命——你们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教廷都被军队抢劫过一次了,还敢高高在上?

罗马教廷那么急切的想在中国传教,也是有着挽回颜面的想法的。

而当欧洲宗教改革联盟的人意识到中国人的作用的时候,也会想着拉拢中国人和天主教联盟对着干的。

陈龙正礼貌的邀请罗马教廷的人和他共赴缅甸,然后,又私下里会见了前来拜见他的法国人,避开了利玛窦,悄悄的请法国人跟随他们一起来缅甸。

陈龙正很好的完成了萧如薰交代的商业任务和政治任务,不仅招募回了足够的工匠,还带来了罗马教廷的人和法国人,萧如薰要为之后的一些事情做准备了。

四百零三 大义凛然的骗子

先,当然是会见罗马教廷的代表,忽悠他们是有必要的,萧如薰便让利玛窦去仰光邀请罗马教廷的人过来,看着利玛窦去请罗马教廷的人之后,萧如薰便和陈龙正悄悄商议开了。

“那些法兰西人也跟着你们混过来了?”

“嗯,是的,萧侯,他们一共有五个人,好像都是法兰西那边的商户的代表,但是萧侯,您为什么要和这些法兰西商人谈事情呢?下官以为,还是利先生这样的人比较值得信任,商人只重利益,不值得信任的。”

陈龙正依然秉持着他的固有观念,认为商人重利轻别离,不值得信任,而有信仰的人更值得信任。

萧如薰就把一条真理告诉了陈龙正。

“惕龙,你要知道,咱们现在不是国内的两家商户之间互相做生意,咱们做的是大明国和法兰西国还有热那亚国之间的跨国生意,而对于两国而言,从来就没有信任这回事儿,你遍读史书,也该知道这白纸黑字被撕毁的概率是有多高,最不可靠的就是国与国之间的联盟,因此,不论是利先生还是这些法兰西人,都不值得信任。”

陈龙正错愕道:“那萧侯,你的意思是?”

“法兰西人只想和我们做生意赚钱,比较纯粹,而利先生背后的这帮教徒,想的是传教,以控制蛊惑人心,你也知道咱们国内的那些妖僧妖道蛊惑人心是多么可怕,平民百姓多淳朴,易骗,若是被这些异国教徒给骗了,怕是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这种事情,本侯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陈龙正稍微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那萧侯为何要我带他们来这儿?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吗?”

“我若是让你在那儿直接拒绝他们,他们怕是会直接把你们全部驱逐回来,我不让他们到咱们的地盘传教,他们凭什么让咱们去他们的地盘赚钱?他们又不是猪,一点也不傻,你也看到了,那些洋人对咱们的丝绸瓷器和茶叶是多么的追捧,就连一口铁锅都能卖上好价钱,简直就是咱们的钱袋子!

和钱袋子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用咱们这里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卖过去,你看看你这回带了多少黄金白银回来?这些黄金白银又能给咱们造多少条枪,多少门炮,多少艘战舰?若是平白无故的放弃,那才是愚钝,那才是不顾全大局。”

陈龙正想想也是,便拱手道:“属下思虑不周,还请萧侯赎罪。”

“惕龙何罪之有。”

萧如薰笑笑摆摆手:“只是让这些洋人咱们的地界传教是万万不能的,我让他们过来只是为了给他们一点定心丸,让他们不会彻底绝望,至于合作做生意的事情,还是要和法兰西人和热那亚人商议,把他们排在后面,瞒着那些教徒和他们商量,这才是上策。

咱们迟早要把霸占了吕宋的那批西班牙人给赶走,而这些西班牙人又和利先生他们的教派关系不错,所以咱们也是早晚要反目成仇的,惕龙还是不要和利先生他们走得太近,以免到时候伤了感情。”

陈龙正皱眉道:“如此,是否太过于不妥?利先生协助咱们翻译了《几何原本》,还教会了咱们那么多的东西,咱们却要利用于他,萧侯,如此作为,非吾辈君子所为啊!”

萧如薰无奈道:“当今时节,风气败坏,天下之大,何处才能容下一个君子?秉持君子之心行小人之事实属无奈,皆必要手段而已。

再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利先生也不是没有目的的,他也想在这里传教,他的目的就是传教,只是他的手法更温和更让人难以察觉,所以他才能进入大明定居生活。

而对于我等而言,则要一心一意为大明考虑,任何可能伤害大明国的事情,本侯都绝不答应,宁可自己背负业障,也决不能允许大明百姓受损,哪怕为此背上骂名,也在所不惜,此乃本侯毕生志向,绝不更改,惕龙诚诚君子,若怪罪本侯,本侯无话可说。”

陈龙正感动不已,立刻站起身子,抱拳道:“萧侯心胸坦荡,是龙正谬误了,萧侯心怀家国天下,不在乎一身公民得失,龙正却还挂念自身,深感惭愧!”

说罢深深一礼。

萧如薰上前,扶起了陈龙正,动情道:“惕龙为我不惜危险远赴西洋,我甚为感动,只是眼下是用人之际,没有惕龙相助,我万万办不成事,还请惕龙为我安抚法兰西商人和热那亚商人,促成盟约达成,以全我志向!”

陈龙正大为感动:“敢不为萧侯效死力!”

说罢,陈龙正再次深深一礼,而后转身离去,步伐稳健,看得出来,他的心意已决,再难更改。

萧如薰坐回了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下属,萧如薰也学会了这些虚伪矫情到了极致的驭下之术,对待属下学会了用恩威并施的手段,学会了高的演技,用演技感动那些下属,尤其是面对陈龙正这般理想主义色彩浓厚的士子,大义的演技更是从未失手,每一次都能把陈龙正骗得团团转,让他的忠诚度更高。

只是如此作为,终究还是违背了他的本心,生活在这个时代,他想改变这个时代,却也不可避免的被这个时代所改变,没有割肉喂鹰的决心,就不要提改变时代,面对时代,任何人都是弱者,弱者想要战胜强者,唯有牺牲一途,以及,不忘初心的执念。

只是行走在红尘大道之上,又有多少人可以不忘初心,秉持执念,一路向前呢?

萧如薰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会走向何方,到底会走到什么位置上,他或许还会欺骗很多人,甚至会害死很多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目的一直未曾改变过。

能感觉到愧疚,大抵就是自己还没有完全失去善念的代表吧?

放下茶碗,萧如薰走回了后院,他要去和自己的妻子还有一双儿女待在一起,只有和他们待在一起,萧如薰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自己,而不是刚才那个满口煌煌之言的大义凛然的骗子。

四百零四 优秀的文明

和罗马教廷比起来,现如今的法国绝对是很好的合作对象,南特赦令之后的法国是欧洲大6为数不多的宽恕胡格诺派教徒的国家之一,在天主教徒占百分之九十以上国民的情况之下,法国还能容许少数派的异教徒的存在,的确是很宽容的。

距离路易十四废除南特赦令还有几十年的时间,现在的法国,绝对是罗马教廷的眼中钉,和目前的欧洲霸主西班牙也是针锋相对,谁也看不惯谁。

萧如薰不会允许自己麾下的势力和罗马教廷混在一起,甚至于驱逐西班牙势力之后的第二步就是驱逐罗马教廷的传教士,他已经做好了和罗马教廷撕破脸皮的心理准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需要让自己麾下的商业势力在欧洲大6站稳脚跟,得到一个比较稳固的资金来源,并且为国人寻找到新的出路,刺激国人出海的欲望。

中国是传统典型的内6国家,从古至今都在地里刨食吃,但是不得不说,中国的农业环境并不算太优越,淮河以北地区一旦遇到小冰河期,就会生旱灾,没有土豆的年代里,黄河以北的人们都将遭遇灭顶之灾,以农业维系的中华文明也会遇到危机,整个王朝时代,中国陷入了一个怪循环。

在目前的情况之下,打破这个怪循环的唯一方式,就是『走出去』。

等到『缅甸模式』刺激到整个中国内6的时候,国人会惊讶地现,这片他们从来未曾关注到的土地其实才是真正的遍布黄金之地,而那一望无际的海洋,就是维系民族生命线不可或缺的物资之一。

大海蕴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等待着人类前去现,前去利用。

罗马教廷的那位枢机主教在利玛窦的陪伴下,先是在仰光光顾了一圈,然后顺着笔直宽阔的官道前往勃固,一路上看到遍布道路两旁的土地和辛勤劳作的农民,还有拉着车往返于两地的商户,感慨是非常多的。

“照你所说,这块土地在三年前还是一片荒芜,仅仅三年,就被那位中国将军展到了这个地步?有了一百多万的人口和几十万的商人到这里做生意和生活?”

枢机主教十分吃惊的询问利玛窦。

利玛窦点了点头:“中国的人口之多,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在我们的家乡,十万人口的城市就算是巨城了,可是在中国,一个小小县城的人口就不下十万,甚至于百万人口的城市都有好几个,初次进入中国的城市的时候,我真的是被那么多的人给吓到了,就算是现在的缅甸,您看到的仰光城,也有二十万人口啊!”

“中国的人口真是太多了,这些人要是都信仰了天主,那该多好啊!”

那位枢机主教忍不住的开始幻想起了那样的场景。

利玛窦看着他一脸的向往,忍不住的开口道:“主教,我不得不提醒您,中国人有自己的信仰和自己的信念,他们的文明程度非常高,认识字会写字的人非常多,他们的信念非常坚韧,坚韧到了顽固的程度,他们对于天主没有那么容易接受,我尝试了很多种方法,都没有能够劝说他们的官员接受天主。”

枢机主教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就算他们的官员不接受,但是他们总有底层的平民,那些平民接受天主应该不会太难吧?”

在欧洲,天主教的展非常顺利,那些不识字的愚夫蠢妇三下五除二就被忽悠了,很容易,所以他难以想象中国人顽固地拒绝天主是为了什么。

“中国人从官员到平民都有自己的信念,他们经常祭拜的是上天,也祭拜自己的先人,他们对先人非常尊重,尊重到了和天主一个地步的程度,而对于上天则是他们的全民信仰,他们的皇帝自称是『天子』,代表天行使自己的权力来统治中国,天和先人是中国人最大的信仰。”

利玛窦稍微做了些解释。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信天主?天主不就是天的主人吗?他们的皇帝都是天的儿子,还能不相信天主?”

利玛窦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准确的说,他们是不相信我们,中国人很谦虚,但是也很骄傲,他们相信自己的祖先流传下来的信仰,并且对此抱有十分坚固的信仰,认为他们自己的文明是最好的,对其他的文明根本就看不上。”

“我们也是?”

枢机主教大为惊讶。

“是的。”

利玛窦不能隐瞒。

这样的话,这位枢机主教就不能很好的接受了,作为在整个欧洲都得到广泛尊敬的他而言,在中国居然是受到歧视的存在!原来这才是中国人顽固的不接受天主的原因,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起他们这些传教士。

“中国人居然歧视我们?”

“虽然不能完全这样说,但是,真的差不多。”

利玛窦实话实说了。

“这……”

这位枢机主教十分的愤怒,然而他想起了仰光城的繁华和干净,想起了街道上的人,想起了港口无数的船舶,想起了那些精致的中国瓷器和丝绸,还有那些茶叶,甚至于一口铁锅,那些都是中国人的东西,是他们的文明的产物,这些产物无一不在这欧洲受到追捧,这足以证明中国文明的优越。

现在,中国的文字和食物也正在欧洲掀起一波热潮,他来到这里之前,热那亚的贵族们已经开始举办关于中国的宴会,并且以使用中国的毛笔和餐具为荣耀,认为会使用中国毛笔写字和使用中国筷子吃食物是贵族体面的代表,而这样的认知正在快的在欧洲的贵族圈子流传。

一名大贵族领主提出用黄金和白银购买陈龙正赠送给热那亚总督的那副中国书法,被热那亚总督一口回绝,坚决不卖;又有贵族领主提出用自己的一部分土地向热那亚总督交换那副书法,总督还是拒绝,说自己绝对不会卖,还会把这幅字留给自己的后代珍藏。

上行下效,贵族们如此追捧中国文化,相信不久之后,这股热潮就会扩散到其他的地区,不仅在贵族圈子里流传,也会在平民当中流传,中国自成体系的高级文明会在欧洲成为文明的象征。

这样的文明,真的会接受天主吗?

四百零五 利玛窦忽然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担忧了起来

一想到这里,这名枢机主教忽然之间无法生气了,反而陷入了迷茫和不安之中。

“中国人非常文明,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军队和物理也非常强悍,我亲身参加了这位将军毁灭缅甸国的战争,他只用三万军队就消灭了拥有十几万军队的缅甸国,征服并且占据了这里,而之前,缅甸国是这片地区的霸主。

萧将军他的确很谦虚,但是他也非常的高傲,他还是一位侯爵,一位贵族,主教,见到这位贵族将军的时候,请务必谦虚,千万不能用不合适的态度面对他,否则他一旦生气,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利玛窦不停地告诫这位枢机主教。

“你不是说他非常谦虚,而且很喜欢数学和科学吗?这样的人,怎么会?”

主教诧异的询问道。

“没错,萧将军的的确很喜欢数学和科学,还会和我一起讨论数学问题和科学技术上的问题,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骄傲的时候,他是一位侯爵,一位世袭缅甸领土的侯爵,这一片地区一百多万人民的领主,在这里他就是皇帝,无论他多么热爱数学和科学,都不能改变他是贵族的事实!”

主教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这件事情看简单了。

没错,他的确是一位热爱数学和科学的中国人,但是他同时也是贵族,和欧洲大6那些非常高傲的脑满肠肥的家伙是一样的,都是一群表面尊敬天主,实际上把天主当陈笑话一样的人,他们只在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这不会因为个人喜好而改变,全世界的贵族都是这样。

就是不知道这位贵族将军对待天主是什么样的看法了,如果连他都是不屑一顾的看法的话,那么在中国的传教事业就真的危险了。

而且这样的人一定更加在意利益,而不是所谓的信仰,信仰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狗屁,什么都没有利益来的实在——基督教和罗马教廷能给这位将军什么样的利益呢?

能打动他吗?

主教没有任何的把握,他只能选择走一步看一步。

很快,他来到了勃固城,勃固城的城墙比起仰光更高大,更厚实,护城河更加宽阔,城头上到处都可以看到黑洞洞的炮口和巡逻的士兵,城门口也会看到盘查来往商户和人民的士兵,有的拿着火枪,有的拿着刀枪剑戟,盔甲鲜明,十分严肃认真,周围还能时不时的看到巡逻的骑兵。

中国人的武力真的很强。

主教有了这样的感觉,武力很强的国度是不会很轻松地接受宗教的,相反,想要铲除宗教就非常容易了,基督教最早也只是罗马皇帝的统治工具,借助战乱而展起来,想要在某个地区展,最好的就是和当地政府达成协议,获得传教的权利,而交换的利益就是统一思想。

可是利玛窦说,中国有自己的统一思想,政府有自己的统治思想的工具,对于基督教的需求一点也不大,相反,基督教如果要在中国传教,最大的威胁就是中国自己的统治思想——儒家思想。

就利玛窦自己粗浅的了解,儒家思想不仅仅是一种统治工具,也是一种文化,一种传承,一种哲学,中国人说,儒家思想的始祖是在几千年以前生活的圣贤,差不多和古希腊时期的哲人们处在同一个时代的先贤,最初诞生的目的,是为了教化民众,将文化传播到整个中国。

这样的文化在中国萌芽生根,到如今已经在中国具有非常深厚的基础,绝对不是作用上撞车的基督教思想可以轻松取代的,相反,基督教若要进入中国,必然会遭到儒家思想的全面反击,儒家的士人们一定会坚决抵制这种宗教思想,支持者寥寥无几,将会非常孤立。

基督教的成功少不了政府的帮助,而儒家在中国的成功也少不了政府的帮助,但是中国的政府支持的是儒家,而不是基督教,没有中国政府的支持,基督教绝对无法展成欧洲的那种状态。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用军队打败中国,用自己的文明凌辱中国,让中国陷入思想混乱,自己厌弃自己的文化,然后全盘接受西方文化,抛弃自己的传统,基督教才能乘虚而入,成为中国思想界新的“儒家”。

然而这可能吗?中国会被欧洲打败吗?

至少利玛窦看来,中国不去打欧洲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反正大家离的那么远,这是最好的了,倒是西班牙,在距离中国很近的菲律宾建立了殖民地,和中国的关系非常微妙。

萧如薰似乎也对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刻意掩藏华人移民的做法很是不满意的样子,很难说萧如薰会不会动兵攻打菲律宾。

就菲律宾那一两千西班牙士兵和其他的土著兵,利玛窦真的不看好他们,明军的海军在海面上打了好几十场战斗,大的战役就有三次,将南海海域上的几乎全部海盗都给扫平了,战斗力相当可怕,更别说那强悍的三万6军,西班牙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别看他们在欧洲耀武扬威的,这里是中国的主场,你千里迢迢的过来,物资都准备不齐全,打一仗就没弹药了,中国人的武器弹药源源不断,士兵也源源不断,你怎么和他们打,真要打起来,菲律宾迟早会落到萧如薰的手上。

而西班牙政府和罗马教廷的关系非常好,这真要打起来,对于欧洲有一定了解的萧如薰会不会迁怒于罗马教廷,乃至于自己呢?

利玛窦忽然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担忧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们的马车就抵达了勃固主城内的镇南侯府,这里是整个缅甸的政治中心,也是萧如薰的居住和办公场所,主教下了马车,看着这座相当气派又有古典美的建筑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进去吧!”

利玛窦对主教说道。

“好。”

主教迈开了自己的脚步。

四百零六 尊敬的萧将军,您好

萧如薰没把这位罗马教廷的枢机主教当作是什么贵宾,也没出门迎接,只是等着他自己进来,在客厅稍坐,然后有下人到内堂把萧如薰请出来接见这位枢机主教。

利玛窦是已经熟悉了中国人的待客之道,而这位枢机主教是第一次,见到了和欧洲不同的椅子和桌子还有室内装潢打扮,这位主教觉得非常新奇,宅子里有很多的树木花草,绿意盎然,显得生机勃勃,客厅内还悬挂着中国画和中国的书法,还悬挂着一些写了字的牌匾。

在欧洲,那副陈龙正写下来的书法已经成为了不知多少人追捧的东西,因为陈龙正只写了这一幅字,剩下的无论多少人求,陈龙正都坚决不再写。

陈龙正的理由很简单——给你们写字只是为了羞辱你们,但是没想到你们都看不懂我在羞辱你们,那就没意思了,居然还想着拿这些东西赚钱,真是暴殄天物!

一群只知道金银财货的蛮夷!

陈龙正登船离开之际,很是不屑的甩下这一句,自然的,没人听懂。

那么那副字在欧洲就是绝版了,热那亚总督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要把这幅字留下来做传家宝,人家用黄金白银和土地来购买,他都严词拒绝,坚决不卖,这位主教也大概知道价码,所以看着这一屋子的书法和中国画,感到十分的眼馋,十分的心动。

利玛窦也大概知道这位贪婪的主教是什么想法。

“中国的读书人和贵族的住所基本上都是这样,挂一些中国的书法和中国的水墨画,是中国读书人的习惯和规矩,这是他们的一种礼仪,这些书法和水墨画基本上都是出自一些很有名气的文学家和画家的手,很有价值,在欧洲,就更有价值了。”

主教一边点头,一边用贪婪的目光扫视着一圈书法和水墨画。

不一时,下人端来了茶水和茶点给主教和利玛窦享用,主教掀开了茶盖,一看里面都是茶叶,满满的清香,深深吸了一口茶香,感叹道:“中国人真是太有钱了,这个茶叶那么香,在欧洲能卖到一个很好的价钱啊!还有这个……这个是什么?”

利玛窦解释道:“这个是中国人招待客人的时候,配着茶水给客人享用的茶点,就和欧洲贵族下午茶的时候所用的糕点是一样的,这个叫做绿豆糕,是用绿豆制作出来的,缅甸天气炎热,绿豆有解暑的功效,所以在缅甸很有受欢迎,这种绿豆糕也是在缅甸很有名气的糕点,又甜又糯。”

说罢,利玛窦拿起一块绿豆糕放入嘴中咬了一口,然后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中国人在食物上的造诣,绝对不亚于他们在文化上的造诣,甚至可以说,他们的食物本身就是一种文化。”

听利玛窦这样说起,然后又看着他十分享受的样子,主教咽了口唾沫——作为枢机主教,他自然可以享受到各种优厚的待遇,好吃的好喝的他都能享受到,可是异域风情的东西他真的没有经历过,于是他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块绿豆糕,学着利玛窦的样子,放入嘴中咬了一口,顿时,一种软糯甜美的味道就席卷了他的口腔。

他不由得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这甜美的滋味,继而他忍不住的连吃三块,再感叹道:“真是太美味了,中国人的食物都是这样的精致吗?”

“中国人在吃的方面真的很讲究,当然平民百姓就不会那么讲究了,不过吃饱肚子还是做得到的,缅甸不缺粮食。”

主教点点头——谁管平民百姓,他们又代表不了中国。

又吃了几块绿豆糕,主教觉得口渴,于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清香的茶水带着淡淡的苦涩冲淡了口腔中甜的腻的感觉,二者完美的融合,使得口腔极为舒适,味蕾就像是浸泡在温水浴当中一般美妙。

“啊……”

主教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如果每天可以在向天主祷告之后享受这样的茶水和糕点,那真是的无上的享受了,那些贵族享受的下午茶大概也不过如此吧?中国人真是太会享受了。”

利玛窦笑了笑,没有接话——说实在的,他怎么知道欧洲贵族是怎么享受下午茶的,只有你们这些主教级别的教会贵族才能享受吧?

萧将军虽然喜欢享受,但是他治下的一百多万人三年以来可是一天都没有饿过肚子,一天都没有,这简直是奇迹,你上大街问问,谁不对萧侯爷感激涕零?至于你们……呵呵……

正在腹诽间,一阵脚步声传来,穿着常服的萧如薰带着麻威就走到了客厅里来,看到了利玛窦和一个没见过的穿着教袍的老教棍,想来就是那个高级别的枢机主教了,于是萧如薰开口便道:“这位就是贵客吧?本侯萧如薰,有些事情耽搁了,耽误了贵客,真是十分抱歉。”

说着,萧如薰对着那老教棍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主教就看着一个相当有气势的年轻中国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气宇轩昂,看上去十分有威势,惊讶之余,就听得他咕噜咕噜说了一阵,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就只能看向了利玛窦。

“主教,这位就是萧将军,他刚才是在说他来晚了,他觉得很抱歉。”

这就是萧如薰?好年轻啊?中国的贵族都那么年轻英俊的吗?

主教虽然惊讶,但是也不敢失礼,连忙鞠躬表示道:“我是罗马教皇殿下特使、枢机主教扎罗姆·亚历山大,尊敬的萧将军,您好。”

利玛窦立刻翻译。

“原来是亚历山大先生。”萧如薰笑着点了点头:“坐,不要客气。”

萧如薰一伸手请这位主教坐下,主教愣了一下,看向了利玛窦,利玛窦忙说道:“萧将军请您坐下。”

“哦!”

主教点了点头,坐下了身子,有些局促不安的看了看萧如薰——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威势实在是太重了,就像是他面对那些欧洲国家的强势君主的时候一样,给了他很大的压迫感。

四百零七 理想社会

中国人怎么都是这样子呢?很不好打交道的样子。

主教暗自腹诽。

“按照利先生所说的,你们家乡人都习惯直来直往,看门见山,那本侯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贵客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啊?”

利玛窦立刻翻译——萧将军是在问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主教点了点头,很谨慎的回复道:“尊敬的萧将军,我来这里是奉了教皇殿下的旨意,想要和萧将军建立和平友好的关系,让我们双方都可以和平友好的相处和交流,我们非常欢迎萧将军到罗马参观。”

利玛窦立刻翻译。

“欢迎本侯去罗马城?呵呵,好啊,好啊,本侯也很向往你们家乡的风土人情,不过现在本侯俗务缠身,怕是没什么时间,无妨,等将来有机会了,本侯一定去看看你们的罗马城,不过你们千里迢迢而来,只是为了这个?”

主教开口说道:“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个,教皇殿下还非常希望萧将军可以允许我们的传教士在这片土地上传播天主的教义,您和我们的传教士也有一段时间的交往,应该很清楚天主的教义就是引导人们向善,遵守秩序,敬奉天主。”

利玛窦一一解释。

他也是带着些期待的,说实话,跟着萧如薰三年了,萧如薰从来没有说过支持他传教之类的话语,倒是对他掌握的数学科学和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还有拉丁语很感兴趣,不仅拉着他一起把《几何原本》给翻译出来了,还翻译出了不少其他的希腊先贤的作品,尤其是数学方面的作品。

利玛窦渐渐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传播西方文化和科学的教师,而不是一个传教士,他是来这里传播天主教义的,而不是来传播数学和科学知识的,你们要学数学学科学,可以专门去找这方面的人才,拉着我一个传教士学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啊?

这次去欧洲多好的机会,只要工匠不要学者,明明你们开口肯定会有人跟着你们来的!干什么非要拉着我一个传教士不放呢?

三年来帮着萧如薰翻译西方文艺复兴时期和希腊时期的著作,翻译了五六本的样子,可是自己传播教义的机会还没有几次,连交易都没有囫囵的跟几个人说过,更别说让对方接受自己的教义了,在广东生活的时候,好歹还能交到几个愿意接受天主教义的好朋友,可是现在愣是没什么机会。

但是利玛窦不愿意离开这里,因为他知道,萧如薰在这片土地上拥有绝对的权力,只要他开口答应允许天主教在这里传教,那么这一百多万人是没得跑了,利玛窦还知道这里没有太多的儒家学说的士子,传播教义的阻力会非常小,只要他答应,那么这件事情就成了,天主教在中国的根据地就有了。

但是他也不想想,他都知道的事情,萧如薰会不知道吗?

萧如薰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处处给利玛窦找事情做,让他没有功夫出去忽悠人,让他只能待在办公场所翻译文集,默写出来他所记住的西方典籍。

这家伙的记忆力非常强,还有自己一份特殊的记忆方法,传说中的『记忆宫殿』记忆法,就是利玛窦传到中国来的,至今还有不少人在学习,或者开补习班,专门传授记忆宫殿。

正是因为强的记忆力,所以利玛窦几乎可以将自己所背诵过的西方典籍完整无误的默写出来,然后用自己的中文水平,由萧如薰协助,一起翻译这些西方典籍,这就是这三年来利玛窦的主要工作。

别觉得简单,这是个特别消耗时间的事情,有时候一天下来也翻译不到一两页纸,而且萧如薰不是每天都有时间的。

萧如薰没时间的时候,就找陈龙正来代替,利玛窦曾经试图把陈龙正展成自己在缅甸的第一位信徒,然而满脑子浪漫主义理想主义色彩的陈龙正对基督教完全免疫,根本不受利玛窦的蛊惑,反而反过来给利玛窦讲中国古代的圣贤传说。

对,陈龙正把孔子孟子之类的圣贤的故事分九章八十一节给利玛窦传授,让利玛窦进一步的了解中国的历史,尤其是文化史,还有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和传说等等,这让利玛窦到最后居然忘掉了自己想要展下线的事情,差点被陈龙正反向攻略了。

利玛窦终于意识到陈龙正是个棒槌,是个绝对无法展为天主教徒的棒槌,这要是在中世纪的欧洲,这种人是逃不了宗教裁判所的一把火的,但是在十六世纪的中国,利玛窦拿他全无办法,只能尽量保持自己的信仰,不至于被陈龙正蛊惑。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利玛窦逐渐意识到要在中国传教,就必须要了解儒家学说,接触儒家士子。

不过主教是不清楚的,他只知道请求萧如薰的同意,他就能获得教皇的青睐,从而有机会被选举为下一任的教皇,走向人生巅峰。

但是萧如薰对此似乎不太在意。

“你们这些人真是有意思啊,利先生,别的我不说,就问你,我治下之民的生活如何?吃的上饭吗?生命有保障吗?有人欺负他们吗?他们不淳朴不善良吗?他们不遵守我镇南侯府的法规吗?”

利玛窦心道你这样的话就把话给聊死了……

但是的确,天主教能拿得出手的最大的功能就是控制思想,控制人心,使人心不乱,遵守秩序,达到愚民弱民的效果,培养出优秀的纳税人。

注意,是纳税人而不是公民,公民知道自己的权利,知道自己纳税、遵守法律之后可以得到的权利,并且在权利受到侵犯的时候敢于维护自己的权利,而纳税人就只知道纳税,老老实实的纳税,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做。

全世界的政府都希望治下平民就是纳税人,纳税人就是统治者眼中理想的平民。

天主教被罗马政府所用的目的就是培养纳税人。

但是萧如薰治下的这一百多万人几乎就是这个样子了,生活安稳,不闹事不吵架,起早贪黑的种田做生意,中国人的勤劳肯干是他所未曾见到过的。

萧如薰也十分注意保护治下民众的生活和生命安全,维护他们的利益,所以这些人也非常注意维护镇南侯府,遵守法律法规,整一个理想社会——柏拉图理想中的理想国社会。

你这叫我们还谈什么?

四百零八 条件(上)

别的不说,萧如薰之下这一百多万汉民绝对是吃得饱肚子过得下去日子,别无他求,只求安稳度日,要是能送子弟去读书就更好了。

萧如薰也想,但是他麾下能识文断字的人本来不多,能通儒家经义的更少,他手下只有三个正统士子,袁家父子和陈龙正,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绝对抽不出时间来给这些百姓的孩子们教书。

再者说来,现在他们的日子也就是吃得饱肚子,不会饿肚子,但是距离父母两人供养一个读书人还是有些距离的,明朝比宋朝更加重视科举,但是也只供养了三十万生员。

读书人是需要国家出钱出粮来养的,考取生员就能得到国家的禄米,虽然少,但是乘以三十万,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这是国家方面的投入,民间读书人自己也需要投入,官办学府是你考取生员之后才能进入学习的,但是你考取生员之前,需要进入私塾读书启蒙,号蒙学,政府是不管你的蒙学的,蒙学在地方多是士绅捐资,或者族人出钱聘请生员当老师来教授族内弟子读书。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有钱人,没钱,根本读不起书,一个农民家庭,算三口之家吧,父亲算一个劳动力,妻子算半个,孩子长大以前也算半个,也就是两个劳动力,十几亩田地是缴纳苛捐杂税之后养活三口人所必需的,但是一个劳动力是无法完成那么多农活的。

孩子长到七八岁左右就要开始下地帮着干活了,十一二岁就是一整个劳动力了,你突然让孩子脱离农业生产去读书,那岂不是要累死父母?

所以现在虽然有了土豆和玉米的种植,加上一年三熟和六年不缴纳赋税的福利,农民的日子的确是好过了不少,安稳的生活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婴儿潮。

萧如薰年前派下去的人口普查官员报告,这几年的新出生人口一年比一年多,不少家庭都是三个四个孩子,如此这样的话,生产量的提升就被猛增的人口数量给抵消了。

除去农民自己的问题之外,萧如薰自己手里的小钱钱也不是很够,如果想要让农民接受孩子读书,起码要管孩子一顿午饭,要有校舍,要有笔墨纸砚,要有老师,要有厨子,这一笔一笔的钱算下来,没有几十万两银子是办不成事情的。

大明朝这这银子的确值钱,但是办教育本身就是一件烧钱的事儿,也不指着能有什么经济上的回报,就希望能有更多的读书人给国家服务。

可话又说回来,缅甸镇算是军镇,朝廷从未提过在缅甸镇设立学官,允许缅甸镇居民参加科举考试,读了书自然就指着考试,可是考试就要牵扯到学官和生员的问题,这就不可避免的要和文官产生交集,萧如薰现在还不想和文官产生交集,所以办教育的事情就被延后了。

计划是提出来了,但是由于经济政治上的考量,萧如薰觉得这些年缅甸镇还是继续扮小透明比较好,他的羽翼还没有丰满,还没有士子愿意投靠他,帮着他建设缅甸镇,以袁黄在家乡的名头也就招来了一个陈龙正,就可以想象那些读书人是何等的鄙视萧如薰。

或许也有读书人愿意来,就是那些老酸儒,一辈子也考不上举人的那种,那种老酸儒对自己没指望了,就在社学族学里面当个蒙学老师,教教书以度日,这种人估计愿意来缅甸教书,萧如薰给的酬劳肯定更多,在哪儿教书不是教书?问题就是这些人也只能教书,什么也不能干。

不过后来萧如薰也想通了,不说培养士子,让麾下百姓都识字,是一件非常重要的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所以萧如薰几个月前派人去一些科举强府找寻那些一辈子都考不上举人的灰心丧气的老秀才老生员,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缅甸镇给孩子们教书识字,工钱方面肯定比他们现在多。

目前还没什么消息,若是有了消息,萧如薰觉得可以开始现在勃固城周边的村落里面开始安排一下蒙学的建设,一步步来,目的不在培养生员秀才和举人,而在培养能读会写的识字的人,百姓的识字率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识字率的高低,代表了国家基础建设的强弱。

这种办学办教育的档口,我让你天主教徒到这里来传教蛊惑人心,我是为什么啊?我有病啊?好不容易摆脱了儒家的文人们,现在又要请来基督教的大爷给自己找不痛快?我想什么啊?

萧如薰当然不乐意。

利玛窦大概也清楚个中原委,但是他认为是受到儒家教育的萧将军出于儒家的影响而不喜欢基督教的教义,这是一种宗教层面的意识对抗,所以他一直试图改变萧如薰,结果非但没有成功,差点儿把自己也给搭上了。

所以利玛窦无话可说,只能把原话翻译给了主教,主教一听,面色也不好,他明显想起了安居乐业的中国人。

这些对自己的生活非常满意的人,心里面没有空隙的人,是最不容易被宗教思想蛊惑的,一个人只有在最脆弱的时候才能被宗教蛊惑,所以宗教总是在战乱地区根深蒂固,和平地区宗教力量总是不如政府力量。

对于和平的中国,主教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萧如薰,他只知道如果萧如薰不允许,基督教在这里传教,那么别说中国,其他的小国他也进不去,这位将军一句话,周边小国的君主就要抖三抖。

然而他之所以被教皇派来出使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在无法用宗教理由忽悠人的前提之下,他就知道该用世俗的利益的谈判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教皇的价码是只要罗马教廷承受的起,那就答应那个中国将军,教廷需要一个中国的根据地和一批中国教徒!

“既然这样的话,那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萧将军,您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才能允许我们在这里传教呢?只要我们能做到我们会竭尽全力去做。”

四百零九 条件(下)

主教的话说出来,萧如薰就皱了皱眉头。

这些洋人也不傻,知道用教义什么的无法忽悠自己,那就拿出真金白银来做利益交换,他们需要的是传教,目标是中国的庞大人口,而萧如薰需要的,则是驱逐西班牙人,换作自己成为南洋之主,海洋之霸!

“挺直接的,利先生,你们的主教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大概做了不少次了,你们每到一个国家传教都是这样做的?”

萧如薰似笑非笑的看着利玛窦,利玛窦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开口道:“有些时候,这也是不得不做的。”

“嗯,不得不做,本侯也明白,说到底,这件事情也就是利益交换,我们双方各取所需,我知道你们要什么,但是你们不知道我要什么。”

利玛窦翻译,那主教立刻就说:“请萧将军说出自己想要的,只要教廷能办到,一定不会推辞。”

萧如薰笑了笑,端起茶碗,少饮了一口,忽然面色一变,厉声开口道:“三年前,本侯遣船只去吕宋诸岛接回我华夏之民,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却暗中阻挠于我,将我华夏之民藏匿!

本侯接回我华夏之民,理所应当,那些西班牙人阻挠于我,就是大逆不道,吕宋本我大明藩属,那些无知蛮夷窃取吕宋,隐匿人口,真当我大明无兵无船吗!?”

利玛窦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果然,萧如薰对西班牙人藏匿华人居民不让萧如薰带走的事情相当不满,一直想着找他们麻烦,三年前没有实力,现在实力够了,估计真的开始打算要征讨吕宋岛,收拾菲律宾总督府的人了!

那主教见萧如薰忽然火,大惊失色,连忙让利玛窦翻译,利玛窦翻译了一下,然后把三年前的事情说了一下,这一说,叫这主教也是大惊失色。

萧如薰难道是要罗马教廷出面,让西班牙政府把菲律宾岛上的华人居民全部归还给萧如薰?这……

且不说罗马教廷和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是利益相关的关系,双方都是力保天主教,拒绝宗教改革的联盟成员之一,双方的关系都很好。

当时西班牙吞并葡萄牙的时候,还是教皇去宣布两国合并为一,这才让西班牙政府勉强得到了正统地位,在欧洲大6上,西班牙也一直都是罗马教廷的支持者,两者利益相当,怎么可能敌对呢?

欧洲大6上的反天主教势力越来越猖獗,甚至连宗教改革和反天主教同盟的旗号都打了出来,罗马教廷的地位一落千丈,相当一部分的人们都不再信奉基督,转而敌视罗马教廷,厌恶罗马教廷。

甚至于个别胆子大的封建领主还会指示自己手下的军队以兵变为借口抢劫攻打罗马教廷,让罗马教廷的威严一落千丈。

里子面子都丢了,这才把罗马教廷打醒,想要在海外拓展自己的业务,增加信徒人数,给自己撑腰,中国这才被选上,但是他们在欧洲也是需要合得来的盟友相助的,教皇国虽然有一个名义,但是国力算起来只是一个小国家,不能和英法德意志这些传统强大的势力在军力上对着干。

现在不是十字军的时代了。

西班牙是传统上支持罗马教廷的大势力,也是很靠得住的大势力,更是现在的欧洲霸主,一个和三个打,同时和法国和英国和荷兰对着干,就这样还互有胜负,一副有人犹豫的样子,这样的强大大腿不去抱着,却要为了中国得罪西班牙,这买卖怎么看怎么不划算。

“这个……萧将军,不瞒您说,我们教廷和西班牙政府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他们是我们非常重要的支持者,站在这样的角度上,我们当然谴责西班牙政府这样的行为,但是我们还是希望可以用对话的方式解决矛盾,您觉得呢?”

别的不说,这萧如薰的话里面已经透出了要攻打菲律宾的意思,主教不知道萧如薰的军力,利玛窦可是一清二楚,刚才就说西班牙人绝对不是萧如薰的对手,真打起来绝对要失败,菲律宾绝对会落到萧如薰的手上。

主教很清楚,西班牙是他们在欧洲大6上重要的盟友,不能得罪,而中国是他们重振声威的重要希望,也不能轻易放弃,一个是现在,一个是未来,该怎么取舍呢?这是一个问题。

在得出结论之前,绝对不能因为他们的事情而导致萧如薰出兵攻打菲律宾,萧如薰既然愿意说出来,那就意味着这件事情不是不可挽回。

如果他们可以劝说西班牙的菲律宾总督府把那些华人都给放了,让他们回到中国,那么萧如薰就能满意,萧如薰满意了,也就没有攻打菲律宾的借口,那么他们的使命就完成了,目的也达到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多好!

主教瞬间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然后他把自己的意思和利玛窦说了一下,询问一下利玛窦的意见,利玛窦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无论如何,不让萧如薰和西班牙正面对上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萧如薰都知道西班牙和罗马教廷关系好了,真要打起来,萧如薰一怒之下驱逐所有传教士,还号召国内驱逐传教士,那就完蛋了。

关键是他自己也要完蛋了,他可不知道萧如薰会怎么对待他。

于是他点了点头,觉得可以试一试。

“尊敬的萧将军,主教认为战争是不好的,战争会带来很多的死亡,战争是上天的惩戒,战争是不应该生的,战争是……”

“老利,少废话,说重点!”

萧如薰眉头一皱,立刻脾气,利玛窦立刻点头:“主教说他会前往吕宋岛劝说西班牙总督放归那里的全部华人,和大明朝建立和平友好的外交关系,双方能避免战争就尽量避免战争。”

萧如薰沉吟一下,觉得这样自然是最好的,应小国邀请剿灭海盗的事情,自己私下里派几条船去就可以了,但是攻占菲律宾解救华人的话,不是几条船十几条船的事情,动静一定很大,搞不好会惊动明廷,对自己没有益处。

于是萧如薰点了点头。

“你们且去试试,带回我国民,再谈其他。”

四百一十 合作(上)

利玛窦和主教离开之后,萧如薰换了一个地方接受热那亚人和法国人的求见。

这一次法国人的出现是萧如薰意料之外的事情,热那亚人不奇怪,因为船队就是朝着他们去的,而距离热那亚有一段距离的法国人居然如此敏锐,如此重视中国商队的事情,这让萧如薰有几分惊讶。

法国是欧洲大6上的传统强国之一了,如今在亨利四世的入主之下,全力以赴的想要结束宗教战争带来的危害,法国国内胡格诺派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之间的矛盾早就激化到了需要用战争来解决的地步,而且这场战争持续了三十多年,严重破坏了法国的生产和正常秩序。

亨利四世作为有胡格诺派背景的国王,最初入主法国的时候受到了广泛的抵制,被迫改信天主教才能顺利稳固自己的统治,但是私底下依然保持对新教的忠诚,并且在成为国王之后千方百计的利用手中的权力终结战争,在教派之间和稀泥当老好人,想要恢复法国的秩序。

这样的努力在四年之后的1598年得到了成功,他顺利结束了战争,颁布了南特敕令,使得困扰法国多年的宗教战争结束,胡格诺派也得到了生存的土壤。

不过现在距离他的成功还有三年,他刚刚稳固了自己的地位,正在竭尽全力的终结战斗,恢复一些地区的和平,看着满目疮痍的国土,他欲哭无泪,忧心忡忡,正在这个时候,中国商队携带大量货物抵达热那亚的消息从热那亚抵达了法国都巴黎,进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立刻让自己所信任的胡格诺派当中的商人势力结成商队,立刻前往热那亚和中国商人接洽协商,无论如何也要和中国人搭上关系。

中国人来欧洲人生地不熟,要想做生意,一定会寻找合适的商业伙伴,而中国的货物在欧洲从来都是奢侈品的代表,深受欧洲贵族和皇室的喜爱,每一件货物都能卖到比成本价高出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价格。

如果可以从中国人手里得到货源,并且成为中间商,那么就一定可以赚取大量的钱财,帮助法国恢复国力。

目前他所面临的情况十分严峻,不仅有天主教军队和胡格诺派军队的对峙征战,还有西班牙军队浑水摸鱼攻城略地,他不仅要结束国内的混战,还要把浑水摸鱼的西班牙军队给驱逐,在国家财政极为困难的情况下,开源节流充实国库就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打仗打的就是钱。

在这样的想法之下,亨利四世主动派人和陈龙正接洽,萧如薰倒是没有对陈龙正提起过法国人,他只提了热那亚人和罗马教廷,但是陈龙正想着这些法国人的姿态非常低,态度非常谦卑,好像非常渴望和中国做生意,而且提出的条件也非常的优越,过了热那亚人的条件。

陈龙正就寻思,想着老家做生意的商人都是货比三家,多个法国人或许也不错,于是就答应这些法国人坐船和他一起返回缅甸。

萧如薰知道这些法国人出现的时候,还有点意外,因为他没料到法国人也会出现,他所想的合适的商业伙伴就是热那亚的银行家们,这些资本贵族在欧洲的地位是然的,一般不会有势力和他们过不去,他们的力量加在一起已经可以影响到这些战乱不断的欧洲国家了。

法国是一个传统强国,但是现在也深陷战争的泥沼,但是萧如薰还是决定接洽,因为此时此刻的法国和罗马教廷也不对付,要到近一个世纪以后,路易十四废除南特敕令之后,法国才和罗马教廷沆瀣一气,现在的法国是胡格诺派的温床,而胡格诺派新教和天主教之间是水火不相容。

最关键的是亨利四世这个国王是个胡格诺派的信徒,属于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注定要和罗马教廷不对付的,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位法国人非常尊敬的国王和西班牙很不对付。

他是西班牙衰落期间除了英国之外的一个重要对手,相传他的死就是因为他要挑起对西班牙的战争而惹恼了天主教狂热信徒,从而被刺杀。

萧如薰决定要武力进攻菲律宾,并且将西班牙人在南海区域内的全部势力据点拔除,将西班牙人的势力全部驱逐,那么就注定会和西班牙人兵戈相向。

亚洲区域内萧如薰不担心,西班牙人来多少他就干掉多少,敢来报复就让他们永远沉没在南海海域里,但是在欧洲的商业活动就不免会遭到报复。

萧如薰现在可没有远征欧洲的底子。

那么在欧洲寻找一个有足够武力和决心的和西班牙不对付的国家就非常重要。

热那亚人在这一点上就不够看了,作为一个绝对的商业共和国,商业利益被他们看得非常重,一旦和中国的商业贸易不能所获得的利益不能和西班牙人以及罗马教廷提供的利益相当,热那亚的银行家们可不会为了中国和罗马教廷翻脸,而且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军力。

法国就不同了,有军力,有内心不认同天主教的国王,有足够的地位,是一个到时候足以庇护中国在欧洲的商业利益的国家。

而且中国打击西班牙的海外势力,对于厌恶西班牙的亨利四世而言,也是有利的,亨利四世不会放弃中国这样一个可以和他长期合作的伙伴。

亨利四世需要钱和时间,萧如薰需要他牵制西班牙和天主教的力量,大家各取所需,至于亨利四世什么时候完蛋,什么时候被刺杀,萧如薰并不在意,最多三年,他就能把西班牙人的势力全部驱逐,巩固自己在南海海域和缅甸附近海域的霸权,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

当然,在此之前,他需要一个对西班牙开战的借口,毕竟虽然他实际上掌握了缅甸的一切,但是名义上依然是大明的将军大明的臣子,这块土地六年不用向大明缴纳赋税,但是依然属于大明,军队的确是缅甸镇的戍边军队,但是也是属于大明的。

这种事情是无法绕开明廷的。

四百一十一 合作(下)

剿灭流寇山贼什么的不需要汇报,但是和西班牙开战这种事情肯定是需要明廷的指令。

毕竟手下还有将近两万人拿着大明的兵饷,自己掏腰包养的兵也就一万五。

法国人和热那亚人都在陈龙正的引领之下来到了萧如薰的秘密会客室,在这里,他会见了热那亚人和法国人。

热那亚人和法国人对中国商队的抵达都表现出了非常热情的姿态,尤其是热那亚人,不仅把陈龙正当作贵宾款待,还经常举办宴会邀请他参加。

在陈龙正的讲述里,萧如薰知道现在陈龙正已经成为了中国文化的代表性符号,陈龙正就代表中国,他就是中国,他身上的一切技能都被看作是中国人的固有技能。

比如书法,比如文人绘画等等,还有中国厨师的中国炒菜,据说现在也风靡整个欧洲上层贵族,陈龙正离开欧洲之前,留下了两个大厨在热那亚总督府的厨房里面,成为了厨师长,专门为热那亚总督和他的贵宾们烹饪美食,一切食材和调味料都任由他们使用,一切人手都任由他们调配。

船上的厨子居然也能享受大厨的待遇,这两个厨子也有了自己的脾气,比如烹饪之前要闲人避退,厨房里只留下他们两个等等,搞得欧洲人还以为中国人的烹饪是一种什么奇怪的仪式,不能让外人参与。

其实就是这两个厨子知道不能把拿手绝活儿被外国人学了去,不然他们的高待遇就没了。

这一次热那亚人和法国人来到这里,纷纷提出了希望萧如薰可以派遣更多的中国厨师到欧洲来,尤其是法国和热那亚,到他们的王室和贵族领地给他们的王室和贵族专门制作中国菜。

因为中国菜非常好吃,他们都非常喜欢,可是中国厨师只有两个,只听热那亚总督的,那个总督还装腔作势傲慢不已,想吃一顿中国菜比登天还难。

萧如薰于是有了在法国和热那亚开办中国餐馆的想法,派一批厨师到欧洲大城市开办中国餐馆,专门面对欧洲的上流阶层,欧洲有钱的不只是贵族和王室,只给贵族和王室烹饪,还怎么赚钱?干脆就开办中国餐馆,针对欧洲上流社会提供最优质的中餐服务,将中餐的逼格在欧洲提起来。

这个想法一出现,萧如薰就和他们商量起来,说他愿意派厨师去欧洲,不过是去欧洲开办中国餐馆,可以在巴黎和热那亚各开一家中国餐馆,烹饪最原汁原味的中国菜。

贵族和王室还有大商人都可以去吃,随时随地都可以去吃,至于派厨师给贵族和王室服务,那就太难了一点,因为中国的好厨师非常少,很难提供私人服务。

两国代表表示理解,对萧如薰开办中国餐馆的想法表示支持,表示非常渴望萧如薰尽快安排这件事情。

然后就是商业谈判了,这是正事,之前开办中餐馆的事情两国可以允许共同分润,但是关于中国货物在欧洲的销售权,那就有待商榷了,谁都知道这是一笔巨大的收入,中国人在欧洲没有足够的渠道,人生地不熟,必然寻找合适的商业伙伴协助。

法国人和热那亚人都希望拿下独家代理权,热那亚人的筹码就是安全的航线,说地中海范围内都非常安全,可以保障中国船队安全抵达热那亚港口,甚至可以派舰队护送,而法国港口一点都不安全,被西班牙舰队不停的袭击,西班牙可不会管你法国的利益,他打得就是你!

但是西班牙不敢袭击热那亚人的船队,因为热那亚的银行家握着钱袋子,西班牙人要继续打下去就不能得罪热那亚,是以热那亚人有恃无恐。

而法国人在这个方面就弱了不止一点,因为他们的海军无法和西班牙人对着干,甚至国内的内战还没有结束,你拿什么给尊贵的中国客人以安全保障?

法国代表给热那亚人怼的怒气勃,吹胡子瞪眼睛的看着那个热那亚人,但是他也很清楚,法国的环境很差劲,国内的港口不安全,航线经过西班牙的国土,随时都可能遭到西班牙舰队的袭击,万一中国商船被袭击了,法国人无法解救,可怎么跟中国人交代?

于是法国人打算走价格战,亨利四世说了,不怕价格高,价格高的话,我们可以买到更北边,卖出更高的价格,中国的货物从来都是奢侈品的代表,我们只要掌握了货源,不担心卖不出去,中国货非常受欢迎,于是法国人的价格比热那亚人高出了五分之一。

热那亚人看萧如薰意动的样子,连忙宣布自己也可以提价五分之一,法国人再提价五分之一,热那亚人一生气,也提价五分之一,法国人再咬着牙提价五分之一,这下子,热那亚人哑火了,瞪着法国人就像是要生吞了他一样,法国人也没好气的瞪着热那亚人,场面非常火爆。

萧如薰作为和事佬登台了,萧如薰说——

咱们运到欧洲去的货物,数量非常大,尤其是消耗品的茶叶,我们还打算运送一批铁锅到欧洲贩卖,这些数量你们是可以放心的,足够大。

也正是因为数量足够大,所以你们任何一国单独拿下了中国货的销售权,对于你们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你们会被其他的国家嫉妒,然后用各种理由找麻烦。

法国人和热那亚人互相看了看,神色愕然——之前没想到这一点,就想着竞价了,现在一想,还真是,要是法国人拿到了,热那亚人肯定不甘心,回去要联合罗马教廷给法国人好看,热那亚人拿到了,法国人也不甘心,回去要联合反天主教联盟给热那亚人好看。

两国争来争取,损失的都是大家的利益,那么为什么你们不能联合在一起,我们三方面一起做这个生意呢?

你们两国可以合作一下,分一下售卖区,法国人再一个区域内卖货,热那亚人在一个区域内卖货,谁也不要越过界限去卖货,以免伤了和气,一起做生意,法国人有军队,热那亚人有财力,两国合作,其他国家的威胁也小得多,不是吗?

四百一十二 朝廷的官船

对于天主教,萧如薰是真的没有任何的信任和期待,他们和西班牙政府是沆瀣一气的,也不知道他们会弄出什么样的结果来和萧如薰玩躲猫猫,但是萧如薰很清楚,光凭那个主教和利玛窦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劝说菲律宾总督府放人的,他们肯定有别的打算和想法来搪塞自己。

法国和热那亚在目前足以维护中国在欧洲的商业利益,所以和他们签订商业盟约,和他们把关系绑定起来,一起维护这份利润,在此之后,萧如薰把具体的事情安排给了袁黄,让他去安排给欧洲供货的事情,萧如薰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

从菲律宾回来的密探们带来了很重要的消息。

三年前,接人的船队从菲律宾回来之后,萧如薰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将自己的人放到菲律宾岛屿内部,混到当地的那些华人群体当中,以期得到有效的情报,刺探西班牙当局的军事力量和当地土著的仆从军的数量等等。

这批从宁夏本部最值得信任的自己直属的亲卫队里面选拔出来的密探,就是萧如薰最早的情报势力。

人数最初只有三十人,是在宁夏本部的亲信里面精挑细选出来的,领头的叫做张武,是萧如薰的老乡,从老家跟着出来的家族私兵,二十七岁,在亲卫队里是个副队长,为人非常细心谨慎,萧如薰就让他在亲卫队里面挑了最可靠的三十个人,组成了最初的情报部队,萧如薰亲自命名为黑水。

最初这三十人的工作只是负责潜入菲律宾探查华人的所在以及西班牙人的武装力量的情报,三十人回去五十人回来之后,张武对萧如薰解释了这群人在菲律宾的华人聚居区里面招募到了二十个青壮,志愿协助大军攻伐菲律宾,理由是那里的华人正在被西班牙人和华人大商户联合起来虐待。

之前萧如薰没有能带走的那一批人被藏到了其他的深山老林里面从事伐木和开矿等重体力劳作,生不如死,有逃跑的人就会被杀掉,有消极怠工的也会被杀掉。

而且杀他们的人还多是那些华人大商户的狗腿子,西班牙人倒是在一旁看好戏,很少动手,这不由得让萧如薰更加愤恨。

之后,萧如薰将黑水部队扩张到了一百人,分批潜入菲律宾各岛屿,绘制菲律宾地图,放到他的作战会议室里面,一点一点的搜集菲律宾的地理和水文资料。

不仅搜集人口资料,也搜集包括菲律宾的军力分布和海军船只分布等等的资料,任务圆满完成,三年来无一次失手,人员没有损失一人,这不由得让萧如薰对张武刮目相看。

这一回又是常规的侦查任务,从菲律宾回来的张武带回了最新的资料,整个菲律宾岛屿的地图和军力人口分布都差不多要完成了,进攻菲律宾的准备也差不多了,现在就看时机了。

萧如薰亲自接见了从菲律宾归来的张武。

“张武,不错,干得很好。”

萧如薰看了看那些带回来的地图和水文资料,十分欣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赏!重重的赏!你麾下那些密探每个都要赏,有了这些资料,我对那些洋人的把握也就大了不少了,收拾他们也就容易许多了,你干得很好!”

张武笑了笑,表示高兴,然后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告诉了萧如薰。

“四郎,这一次去吕宋,我们还是和之前一样,和那边的国人联系了一下,然后得到了不少情报,这里面有条情报我觉得很重要。”

萧如薰抬起头看了看张武:“说。”

“五月二十,有几艘从大明来的官船抵达了吕宋,上岛屿找了些人,问了些事情,待了差不多半个月,才全部回去了大明。”

萧如薰面露疑惑。

“官船?”

“是的,官船,而且听说,是宫里面来的人,因为船员里面有阉人,给咱们消息的人当时正好被派去伺候那些宫里面来的人,洋人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没敢阻拦,就派人去伺候他们打探情报。

打探回来的情报是说那些官船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找金山银山和铜山,据说什么大明那边有流言,说吕宋大岛有金山银山铜山。”

萧如薰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你在吕宋待了那么久,听说当地有金山银山铜山吗?缅甸倒是有,日本也有,但是吕宋要是有的话,我怎么不知道?吕宋最出名的是香料,不是黄金啊?”

张武回复道:“卑职以为也是如此,吕宋当地人都没有说起过有金山的传说,朝廷是怎么知道的?他们当地人都不知道的消息,咱们没有理由知道啊?这里面应该有什么猫腻,朝廷不会无缘无故的派人去吕宋,要是真的为了什么金山银山,那到底是谁给朝廷的消息呢?”

萧如薰思考了一下,还是无法理解。

“当初揍日本的时候,日本倒是有不少金山银山和铜山,现在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下,吴惟忠在哪儿盯着,可是这吕宋怎么又出现金山银山了?要是出现也是我先知道,怎么朝廷就知道了?这实在是难以理解啊!日本有金山银山,不至于朝廷里就有人觉得吕宋也有金山银山吧?”

张武摇了摇头,开口道:“这件事情好像那些洋人也很疑惑,我听咱们的线人说,那些洋人好像很紧张似的,都在那边商量大明的官船和宫里的太监来那儿干什么,好像最近还派了几艘船去澳门打探消息,也派了几艘船到暹罗那儿打探咱们的消息,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朝廷又缺钱了?这不至于吧?日本那儿那么多银子暂且不论,咱们每年都给朝廷进贡十万斤铜,怎么着也不至于没钱用吧?几百万两银子还不够朝廷挥霍的?这又急着到处找金子找银子,所为何事啊?”

萧如薰百思不得其解,张武这儿也没有头绪,萧如薰只能吩咐张武他们继续打探菲律宾的相关消息,有什么消息第一个通知他,其他的,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和法国人还有热那亚人签订条约之后,他还要安排远洋商队和翻译官远赴欧洲做生意,这又是几百万两银子的大生意,不可不察。

四百一十三 焦躁不安的西班牙人

茶叶,丝绸,瓷器,铁锅,这四样在欧洲最吃香的奢侈品消耗品,法国人和热那亚人一下子就是狮子大开口,茶叶论万斤要,丝绸论十万匹要,瓷器和铁锅都是五万起步,他还要去检查自己能不能供那么多的货,这可都是沉甸甸的银子,去欧洲那边交易回来,缅甸这边一年的开支就齐活儿了。

这可是个大事情,远洋商队的负责人要选择好,护送部队要选择好,炮手水手要选择好,还有随船的文书和自己信任的人,以及翻译官啊厨子啊还有建筑工程师之类的。

这次去欧洲还要在热那亚和巴黎各自建设一家中国餐馆,先欧洲人一步把中餐传递到欧洲去,好好的馋一馋那些土包子。

另外一点,萧如薰也有点馋了,陈龙正从热那亚那儿带回来了两个意大利厨子,据说是会制作精致的披萨,这让萧如薰大感兴趣。

披萨这玩意儿他也挺喜欢吃,但是末世之后以及来到大明之后就没有在吃过了,算算差不多十多年没尝过披萨的味道了,现在能吃到最正宗的披萨,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萧如薰这儿带着披萨和爱妻还有孩子分享着,享受难得的静谧和安宁,而菲律宾总督府这里则是热火朝天的争吵不休,吵吵闹闹的,与会人员的脑袋都快要炸了。

“我说了!这些中国人就没有好的心思!他们肯定是要为进攻我们做准备!因为我们藏匿了那些该死的中国人!一定是这样!我们要立刻做准备!向国内求援!做好战斗的准备!菲律宾是帝国在东方最重要的据点!绝对不能失去!”

一个西班牙军官振振有词。

“都是你这样的思想,满脑子和中国人打仗!我早就说过了!不要招惹中国人!不要给中国人进攻我们的借口!把那些华人放走,对我们而言不是很大的损害,至于那些原本就不愿意走的,中国政府还能强迫他们离开不成?

你就没有看到那些中国人是怎么收拾缅甸人的?你就没有看到他们在海上是怎么消灭那些大海盗的?那些大海盗我们遇到了都要小心翼翼的迎战,中国人在海上打了几十场仗,把他们全部干掉了!他们的海军不比我们弱!6军的数量也比我们多,这仗怎么打?”

一个文官模样的人怒斥那名军官。

“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卫国家的领土!菲律宾是我们的领土!如果中国人敢于进犯,我就让他们全部沉没在这片海域里!我们更熟悉这里的岛屿和周边的水文,我们更熟悉这里的地形,中国人多又怎么样?我们可以在海上牵制他们!我们可以在近海的地方伏击他们,我们从欧洲航行过来,那些中国人还没有离开过这里!”

军官振振有词,一步也不退让。

“他们国家就在这里,那么大的中国,你怎么和他们打?我们只有一千多人的军队,几十艘船,可是中国人的战船几乎能覆盖海洋,我们有枪有炮不假,但是中国人也有枪也有炮!”

“那又怎么样?他们来了我们就投降吗?他们来了我们就站在这里等着他们杀掉吗?菲律宾对于帝国而言有多重要,你们都不知道吗?那么多的香料,帝国能在这里赚多少钱?帝国在正在和英国人还有可恶的尼德兰人开战,他们需要东方的香料!这是我们的职责!”

“讨论职责之前先看看我们有没有实力守住这份职责!帝国正在和英国还有尼德兰战斗,如果我们这里也和中国人开战,帝国有那么多的战船和军队能来支援我们吗?他们过来需要半年的时间!有半年的时间,我们的尸体早就腐烂成泥土了!等得到帝国的援军吗?!”

“你……”

“够了!”

菲律宾总督狠狠一拍自己的办公桌,终止了军官和文官的争论。

“总督,你必须要想个办法,下个决心,我们不能坐在这里等着被中国人进攻,我们的实力还不够。”

“总督!别听他的!我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中国人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文官和军官再次对峙起来,互不相让,各自之间的言辞充满了火药味儿。

总督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深深的烦恼着。

三年以前,他和军官们一样,觉得中国人很容易就能征服,甚至和前任总督的想法一样,用四千军队就能征服中国,对国王否决了中国攻略计划的决定非常不满。

但是无可奈何,没有国内的支持,他这里的一千军队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之后一场缅甸战役让他见识到了中国人的武力的强悍。

在缅甸战场上的密探传回来的消息上显示,这些密探全部一致的保持了对中国人的畏惧和谨慎的态度,建议帝国不要和中国敌对,改变对中国的看法和态度,和中国尽量友好,中国人的军力非常强悍,火枪和火炮的精锐程度不在西班牙人之下,数量则更多,战船也更多。

更重要的是,一场大战下来,东南亚的那些独立小王国基本上全部向大明靠拢了,纷纷遣使者入贡,明廷也派人去封贡,算是巩固了一下外交关系。

从此菲律宾总督府蚕食那些小王国的计划就被迫搁浅了,因为所有小国都向明廷表示忠心,遇到什么问题都跑到缅甸的镇南侯府找镇南侯解决。

那些海盗就这样被缅甸的明军消灭殆尽,明军在东南亚地区的声威一时无两,西班牙人处处行事受到阻碍,更关键的是所有人都去缅甸和缅甸的汉人交易做生意。

以往到吕宋来做香料生意的商人也一股脑儿的跑去缅甸去购买其他国家出产的更便宜的香料,吕宋香料反而被排挤了市场份额。

他们的可都是靠这些生意赚取的利润过生活的,西班牙国内可没有资金给他们,他们还要反过来给西班牙国内提供资金以供他们打仗所用,这样一来,资金更紧张,生活更加窘迫,情况就更加不妙了。

就在这个档口,明廷官船抵达了吕宋,二话不说上岛勘察,西班牙人本就紧张的情绪更加紧张了。

四百一十四 西班牙人的准备

西班牙人的神经绷得很紧,明廷异常的行动让他们十分担忧,菲律宾总督虽然担忧明军的强大实力,但是也不打算就此放弃菲律宾这个非常重要的东方据点。

西班牙人一方面整兵备战,召回船只和分布在南海各地的西班牙军队,一方面派船前往澳门和暹罗,打探明廷的动向,争取和明廷进行交流,最大限度避免战争的生。

南海的局势就此变得十分诡异起来,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不少国家从明廷动向还有缅甸通商城市的一些『小道消息』里分析出了明廷可能要对菲律宾动手之类的消息。

于是以往一些西班牙人的老主顾的商船也渐渐不再前往菲律宾做生意,这无疑更加加剧了西班牙人的担忧,他们一方面整兵备战,一方面积极争取交流,另一方面也在做两手准备。

在西班牙人的意识里,他们得罪明廷的事情一则是几十年前的一场小规模海战,他们杀了一些明廷官兵,随后被明廷击败,然后退回了菲律宾大岛,从此不再派军队前往北方大明内6,这种几十年前的老账,明廷应该不会急着清算。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之前他们和缅甸镇南侯萧如薰之间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也就是隐匿了当地华人口众,不让萧如薰带走当地的华人以免劳动力受损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之后,萧如薰那里好像就处处针对菲律宾,抢生意砸场子,还把不少背后有西班牙人撑腰的海盗给灭了之类的。

这就让他们十分担忧了,担忧萧如薰手下的那支强大的海军会随时出动进攻他们,担忧明廷会下令剿灭他们之类的,总而言之各种忧心忡忡,顺带着把菲律宾的华人也给忌惮上了,正巧这个时候有一则消息流传开来,更加剧了菲律宾总督府的担忧。

这则消息是说,中国皇帝打算占据菲律宾!

具体内容是说,中国皇帝有意占领菲律宾以获取这里的黄金,这则消息是从澳门回来的西班牙人带回来的,具体是说这个消息源自一名在菲律宾生活多年的汉人木匠,他称菲律宾有一机易山,其上金豆自生,产量甚大,这个情报吸引了中国的皇帝,于是中国皇帝派人来查探消息。

西班牙人一时也分不清情况到底是如何,在暹罗的情报人员返回之前,加紧备战的同时,寻求对话的想法也更浓厚,积极的通过澳门向广东官员递交文书,请求对话,不过目前还没什么反应。

西班牙人的不安很快就被当地的华人们感受到了,在他们干活生活的地方,西班牙士兵和华人大商户的狗腿子明显更多了,手上都拿着枪和刀,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们。

似乎一有些风吹草动就会冲过来问东问西,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抓人,不允许过十人以上的人聚在一起聊天谈事情,甚至连吃饭都不允许蹲在一起吃。

这样的情况当然引起了当地华人的万分不满,但是同时也疑惑,这些洋鬼子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就变成这副样子了?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啊……

在惊疑不定的日子一天天度过的同时,张武带领的黑水情报部队也将周边情报全部汇总,火传递到了萧如薰的手上,供萧如薰参详。

“吕宋有一机易山?其上金豆自生?这是谁传出去的谣言?谁说的鬼话?骗鬼呢?金子要是能自己生出来,咱们还用天天在地里刨食吃?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萧如薰奇怪的询问张武。

张武回答道:“根据咱们的分析,这可能和两年前国人水手袭杀西夷总督的事情脱不开关系,当然更早还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林凤袭击吕宋西夷据点的时候,西夷从此就对我国人甚为忌惮,从不信任,所以我国人可能想要离开吕宋而不得,才放出此消息吸引朝廷来人。”

萧如薰沉默了一会儿。

万历二年,活跃于福建一带的私人武装头领林凤差点攻占菲律宾府马尼拉,让西班牙殖民者对华人大为恐惧,这是西班牙人对华人感到不满并且戒备的开始。

万历二十一年,菲律宾总督达斯马里纳斯远征摩鹿加群岛,由于他强迫华侨充当桨手,引不满,途中,达斯马里纳斯所在旗舰上的华侨潘和五等人奋起反抗。

他们的反抗非常激烈,直接将船上包括总督在内的西班牙人几乎尽数杀死,随后架船逃回大明,此事之后,西班牙人不敢去大明寻衅滋事,只能对菲律宾华人泄不满,顺便煽动排华浪潮。

华人在菲律宾经商种田勤劳致富者甚多,和西班牙人早期尚且能安然相处,可是随着华人地位的提升和人数的增多,以及对菲律宾经济的影响力增大,这不可避免的让西班牙人不满,也让当地土著感到嫉妒,在这样的氛围之下,排华浪潮的出现也就不是偶然了。

当时,萧如薰也接到了情报,打算以此为借口向朝廷请战,收拾掉菲律宾西班牙人顺便大扫荡,但是之后他得到了消息,万历二十二年年初,一支大明船队在福建官员带领下,载着士兵和武器到达马尼拉,接回三千名华人。

这支船队耀武扬威一番,顺便警告了一下当地西班牙人,使事态得以平息,排华浪潮没有继续,萧如薰也就没有继续强求。

但是眼下,这些西班牙人显然是被这则消息吓到了,想起了大明的武力威慑,所以更加惊惧不说,搞不好还会有些别的举动。

“朝廷眼下的全部精力都在九边,出兵进攻吕宋的可能性极低,要么就是圣旨一封下令我出兵,那些国人太着急了,居然出此昏招,朝廷找不到金山银山自然退回,他们想要朝廷派人来接,但是朝廷从来不曾重视他们,丝毫不把他们当作大明子民,他们如何求得朝廷支援?”

萧如薰摇了摇头。

四百一十五 忘掉天主的总督

萧如薰还记得八年以后生的西班牙人屠杀华人事件之后,朱翊钧闻讯大怒,想要出兵征讨菲律宾,但是被文人集团阻止,理由是三大征之后国库空虚,国力衰弱,无法支撑更多的战争,张居正留下的遗产被挥霍一空,大明已经没有向外开战的力量。

再者说,这些文人指出——海外华人根本不是我大明子民,因为他们都是沿海商户,本就是地位低微的贱民,士农工商,这些人的地位之低可以想象。

更重要的是,他们逃去国外,根本不向大明纳税,大明有何理由为了他们兴兵出师?然后借此机会向朱翊钧难,要他立太子,朱翊钧遂偃旗息鼓。

文人们理直气壮的说,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们自绝于大明,现在被西夷痛杀才知道求援于大明,可他们何曾为大明贡献税收和人丁?

既然如此,他们就不再是我大明子民,当然这些西夷肆无忌惮屠杀他们,也是不给大明面子,大明要派人去宣读斥责诏书,狠狠地斥责这些西夷,让他们小心一点!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之后就引了更大的悲剧,菲律宾的华侨也就此成为了近现代历史上中国海外华侨血泪史最悲惨的一章。

萧如薰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生,所以才如此积极的派人在菲律宾活动,随时准备出兵征讨,不过眼下菲律宾的西班牙人神经高度紧张。

为了不进一步刺激他们,萧如薰没有进行任何的军事准备,并且正巧此时利玛窦和主教正在前往马尼拉的途中,他们的抵达或许会给这些西班牙人吃一颗定心丸。

“四郎,有些话,卑职不知当说不当说。”

张武看了看萧如薰,犹豫着说道。

“有话就说。”

萧如薰点了点头。

“吕宋岛上的我国侨民日子的确不好过,被当地的西夷还有一些大商户联合欺压,现在的处境甚至还不如那些吕宋遗民,卑职想着,他们说到底都是被那些地主豪绅给逼到海外求活路的,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留在国内也是死,跑出来才有活路。

那些大老爷们说的话也实在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天地都被他们抢走了,咱们吃什么?这但凡有口饭吃有点活路,谁愿意背井离乡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按老话里说,这样的话死了都不能落叶归根,要一直当孤魂野鬼的,他们自己也不愿意离开家乡啊!

卑职和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谈话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红着眼睛跟卑职说想家,想回去,但是没赚够钱,回去买不了地,种不出粮食,还是或不下去,还得逃出来讨生活,这为了什么呢?”

看着张武一副深有感触的样子,萧如薰也未必没有感触,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大规模下南洋,是建立在江南豪绅大规模圈地的基础之上,土地都被兼并完了。

正是因为土地都没了,他们所以才无可奈何的逃出国去求生存,你能怪人家什么呢?想吃饱肚子是人类的基本需求,不吃饱肚子就会没命,升斗小民的第一需求当然是活命。

那些大老爷吃得饱穿的暖过着奢侈的生活,当然不会理解福建广东人下南洋的悲怆。

“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带人在吕宋好好地盯着,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立刻告诉我,不要迟疑,人命关天,你带去的人最好偷偷的带几杆鸟铳和一些武器防身,面的身份暴露了都没地儿逃也无法还击,我知道你手下的人身手好,可一把匕在战场上是不顶用的。”

萧如薰吩咐了一下,张武也认了,点了点头,回去就吩咐带了一百杆鸟铳藏在商船里面,借着商船的名义把这些枪带去菲律宾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他们在菲律宾设了一个长期据点,没有武器防身紧靠着几把匕是不行的。

张武也觉得有些忧虑,在菲律宾的华人手上实在是没有什么武器,火器之类的就不要提了,西班牙人不允许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持有火器,就连刀枪和弓弩之类的冷兵器也是严格管制,只有一些协助管理的人才能持有。

这些华人大多手无寸铁,西班牙人要真的对他们不利,还真的难以抵抗。

这回得去跟他们说说。

张武是如此考虑的。

张武驾船出的同时,利玛窦和主教抵达了菲律宾府马尼拉,得到了菲律宾总督的热烈欢迎,尤其是听说他们从缅甸来,受到那位镇南侯萧如薰将军的拜托而来,更令菲律宾总督感到无比的激动和开心,他摆开排场,热烈的迎接了利玛窦和亚历山大主教。

亚历山大主教自然对菲律宾总督的『礼遇』感到十分的开心,毕竟西班牙在菲律宾能建立稳固的统治的原因就在于天主教会对菲律宾民间的控制和对土地的掌控。

因此,西班牙人的殖民统治较为稳固,亚历山大主教自然认为这是因为天主教会的杰出贡献才得到的礼遇。

当然他并不清楚如果他们不是从缅甸而来,不是带着萧如薰的问候,他们估计也得不到这位总督的亲自迎接,总督现在正在火烧眉毛的焦急等待着消息,结果消息没等到,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利玛窦和亚历山大主教的到来当然是意外的惊喜,对于他而言不要太惊喜,他上来就给了亚历山大主教一个热烈的熊抱,然后紧紧握住了亚历山大主教的手,激动的眼圈都红了。

“萧将军说了什么?”

亚历山大主教一皱眉头。

不对啊?他难道不该说一些祝愿主之类的祝福的话,然后和自己寒暄一下,说说旅途见闻什么的,然后请自己到他的总督府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然后在晚餐的餐桌上,大家经过神圣的祈祷之后,再去谈论这些事情吗?

主教大人觉得很奇怪。

“萧将军,就是缅甸的萧将军,他让你们过来是要和我说什么的?中国是不是打算进攻菲律宾?是不是打算进攻我们?理由呢?他们进攻我们总需要一个理由吧?难道就是因为我们藏匿了那些中国人的问题吗?我们可以解释,可以谈判,总而言之,战争是一定要避免的!”

主教大人愣愣的看着这位总督,终于意识到主的光辉已经没有覆盖在他的身上了,这个家伙,已经把主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四百一十六 利玛窦的决定

西班牙之所以可以用一千多人的军队控制住整个菲律宾,那可不仅仅是军队和火器的威力强到无法无天,以至于他们登6之时的四百军队可以打败整个菲律宾几十万土著。

而是在政治手段的协助之下,以拉拢地方土著领的方式孤立推翻了旧有政权,然后以保护菲律宾土著领的部族不受外敌入侵为条件换取了他们的纳税,得到了菲律宾原有政权体制下的部族领的协助,确立了统治。

然后在天主教会的帮助之下,蛊惑人心,控制土地,将菲律宾人的抵抗化为乌有,继而对华人等外来民族动手,才是如今这一千多人可以控制菲律宾这块宝地的原因,可以说天主教会在这里面贡献很大,所以主教和利玛窦觉得他们受到的礼遇是应该的,但是眼下看来,这位总督大人并没有这样思考。

“萧将军是怎么说的?会不会不进攻我们?我们到底有没有和平谈判的可能?我认为我们应该尽量避免战争,以和平谈判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分批交还那些华人的。”

总督大人颇有几分急不可耐的样子。

利玛窦明白个中原委,尴尬的不言不语,而主教大人就十分不满意了,亚历山大主教对总督大人的忽视和不敬奉天主感到十分的不满,开口说道:“总督先生,作为一名虔诚的教徒,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敬奉天主,向伟大的天主求取福祉,然后才是俗事,您说呢?”

照理来说总督大人应该已经听出主教大人的不满意了,然而总督大人不知道是急昏了脑袋还是痔疮作,居然没有听出亚历山大主教的不满,反而急匆匆的开口道:“主教先生,我们就不要说这些了,现在情况很紧急,我们从澳门回来的人说,中国皇帝要攻打菲律宾,控制这里啊!”

说着,总督大人把这里的事情大概的和利玛窦还有亚历山大主教说了一下。

听完这件事情,亚历山大愣了一下——中国皇帝?那应该比那个萧将军的地位要高吧?萧将军是侯爵,皇帝……是最大的!

于是亚历山大也慌了。

这不在委托范围之内啊!

“玛提欧,我们是受萧将军的委托而来的,可是中国皇帝那边……萧将军和中国皇帝谁说了算啊?”

亚历山大主教大概是惊慌失措,以至于他居然向利玛窦问出了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但是他这样问其实也没有什么,因为这几年以来,南中国海区域和缅甸近海区域的一切都是萧如薰在做主,他就等于是大明国在南洋地区的代言人,代表中国皇帝行使权力,他的一言一行,其实是可以代表中国皇帝的。

当然,是在中国皇帝没有亲自下达旨意的时候,如果中国皇帝亲自表态了,按照利玛窦的了解,萧如薰还是要遵守皇帝的命令,为皇帝服务的。

只是中国皇帝基本上没有关注过南海的事情,整个南海区域的小国基本上都像萧如薰表示臣服,愿意遵循萧如薰的指令,打海盗的时候,萧如薰还能调动其中几个稍微有点海军实力的小国的海军协同作战。

但是这件事情本身就十分诡异,中国皇帝派船到菲律宾勘察地形,然后有传言说菲律宾有一座自己产黄金的山,这不是扯吗?编故事也要遵循科学的道理,黄金怎么会在自然界长出来呢?更别说什么『金豆』之类的,黄金是矿产,是要动手去挖的。

中国皇帝怎么会相信那么扯的流言呢?

于是利玛窦十分笃定的开口道:“总督先生,主教先生,我认为,这完全是谣言,根本不存在的事情,中国皇帝派船来肯定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黄金会在山上长出来这种事情,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怀疑,黄金是矿产,是需要动手挖出来然后冶炼的,如果黄金会自动生长,那么我们的科学也就可以重新研究了。”

亚历山大主教和总督大人看了看利玛窦,然后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好对,很有道理,黄金自动生长这种事情,中国皇帝这样地位的人,肯定是知识渊博,怎么会相信这样的虚妄之言呢?

然后更大的疑惑和恐慌随之而来。

“那中国皇帝派人来这里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寻找黄金,而是因为我们针对华人的事情,准备派人来攻打我们,所以才特意先派人来勘察地形吗?”

总督大人的脑洞非常大,而且听起来很有道理,亚历山大主教和利玛窦瞬间愣住了。

“总督先生,我们是受缅甸的萧如薰将军的托付而来,来这里是要和您商量一下关于中国人居民迁往缅甸的事情,萧将军说了,只要您放归那些愿意回到家乡生活的中国人居民,那么之前生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他不再追究,这是他的原话,而我们就是为此来和您协商的,在此之前,萧将军是绝对不会动用武力的。”

利玛窦立刻表达了萧如薰的意思,他觉得这个时候如果不表明态度的话,总督大人可能会胡思乱想以至于不可预知的后果。

但是他这样说,总督大人的脑洞又作了。

“可是萧将军是侯爵,是贵族领主,不是皇帝,中国皇帝要动手攻打我们的话,萧将军不是也要遵守皇帝的命令吗?如果中国皇帝下令给萧将军让他出兵攻打我们,我们可怎么办?主教先生,你说呢?”

亚历山大主教此时也懵逼了,他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他刚刚来到东方,对中国只是一点点的印象而已,完全没有自己的看法,而更了解中国人的利玛窦也是皱着眉头在深思。

利玛窦很快有了结论。

“主教先生,总督先生,我在中国有些认识的朋友,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我愿意回到中国去找我的朋友们询问一下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认为没有足够的理由,中国皇帝是不会随便下令出兵的,中国人非常文明讲礼仪,没有足够的理由,他们绝对不会动用武力,请相信我!”

四百一十七 利玛窦重重的松了口气

事已至此,亚历山大主教和总督大人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听说利玛窦有中国人的门路,立刻允许利玛窦乘坐最快的船前往澳门,从澳门抵达广东,找寻他的友人,询问事情的真相。

于是,抵达菲律宾马尼拉三个小时以后,利玛窦就再次登上了海船,尚未洗去一身的疲劳,就又一次作为外交使节为了教会而服务,为了南海的和平而服务,从这一点上来说,利玛窦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有悖于宗教传统的。

所以尽管他很疲劳,却也不辞辛苦的前往澳门,希望得到具体的消息,以避免这场在他看来没有必要也最好不要生的战争,否则,他们天主教团是否可以继续存在于东方都是个很难解释的话题。

萧如薰的确同情达理,眼界开阔,也很喜欢西方的科学知识,但是利玛窦也知道,这位将军也有强硬和不讲人情的一面。

一旦有人违背了他的命令,他会毫不犹豫的予以非常严重的惩罚,甚至是杀死他,老实说,利玛窦有点害怕这位将军,但是没办法,为了自己的使命,利玛窦不愿意离开他。

他在中国内地辗转生活的几年里面结识了不少士人,但是大多数都是在野士人,也就是不担任官职的士人,他对中国的系统有了解,知道中国的知识分子是通过读书考试来考取官位的。

他最初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是无比激动的,因为比起欧洲用血缘传承世袭的官职制度,中国的制度无异于是理想的制度。

他对于这些通过自己的学识考取官职的官员非常的崇敬,认为这些官员都是中国的精英,是中国精英政治的代表,以结识他们为荣。

但是他们也都一样的心高气傲,而且事务繁忙,没有时间接见自己,出于这样的考量,利玛窦退而求其次,和那些很有名望和人脉的士子交往,以增加自己的名气和人脉。

瞿汝夔就是他的一个重要的教会层面的盟友和信徒,瞿汝夔是第一个受利玛窦的洗礼而信奉天主教的士人,对利玛窦提供了非常多的帮助,包括提醒他要改变自己的衣着打扮,穿上儒士的服装,以『西儒』的身份重新融入中国社会,给了他非常大的帮助。

离开广东居住在缅甸之后,利玛窦也经常想起自己这位信徒和朋友,这一次前往澳门,他的目标就是联系上这位老友,从他的渠道打探中国政府对菲律宾的看法和这一次中国官府派船前往菲律宾的缘由。

前往澳门是很容易的,澳门是葡萄牙人在自治,允许他们这些外国人进入,但是从澳门进入广东就有点困难了,那需要官府的文书允许,一般外国人休想离开澳门进入广东一步,这种行为属于严重违法,是要被广东官员抓到衙门打板子的。

利玛窦现中国官员好像很喜欢打人的班子,尤其是他们这些外国人,在缅甸萧如薰也是这样,中国人犯法了打十下板子,外国人犯法无论是谁都要打二十下板子,花钱赎罪都不行,官员不允许,非要打不可,你要逃可以,从此以后你就休想进入中国再做生意。

利玛窦也曾经抗议过萧如薰对他们的重罚,萧如薰理所当然的说——这是必需的,不打你们那些奸商不知道遵守我们的法律。

萧如薰还算是客气的,广东那些文人官员就特别粗暴了,要是这些葡萄牙人在澳门犯法了,当地官府的官员甚至会带兵驾车到澳门,抓住那些犯法的葡萄牙人,带回衙门一顿板子抽下去,抽的他劈开肉绽然后再丢回去,时间一长,加上故国被西班牙吞并,这里的葡萄牙人都特别怂。

澳门人有一个传统,哪怕是清政府丧权辱国的时候,哪怕是中国被西方世界普遍鄙视的年代,澳门人都相当鄙视那些葡萄牙人,葡萄牙在澳门的统治是象征性意义上的,澳门中国人对葡萄牙人的鄙视和对传统的坚持从始至终都没有停止过,所以有人说,澳门人的性格最接近明代中国人的性格。

反正利玛窦是亲眼见过那些文人精英官员是如何粗暴的对待那些犯事的葡萄牙人的,所以他一直都特别老实,小心翼翼,生怕被驱逐,哪怕有了在广东的居住权,他也是小心翼翼的先抵达澳门,给香山县县衙递文书请求入境,然后顺便托人给瞿汝夔送上亲笔信,询问一下中国皇帝派船到菲律宾的事情。

等了十多天,利玛窦总算等到了香山县县衙的通关文书,抵达关口的时候,利玛窦看到了正在准备迎接他的瞿汝夔,一问之下才知道,瞿汝夔接到了利玛窦的亲笔信之后就动身赶赴香山县衙,亲自和县令交谈之后,才换取了利玛窦的通关文书,不然的话,利玛窦至少要等一个月。

“太素,贵国皇帝到底是为什么派人前往菲……前往吕宋岛呢?现在整个吕宋岛都非常的惊慌失措,他们委托我来询问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利玛窦见到瞿汝夔之后,直接就开门见山地询问了,瞿汝夔把利玛窦迎上了马车,然后一边走一边给利玛窦解释。

“这个事情我托了几个朋友去问了问抚台,结果抚台告诉我,这件事情不是广东在管,而是福建在管,抚台说有人向皇帝通报消息,说吕宋岛和日本岛一样,有大量的金山银山和铜山,大明如果占据,可以得到很多钱。

之前大明和日本打了一仗,把日本打败了,占据了一些金山银山,得了近千万两银子的红利,所以朝廷现在对有金山银山的国家特别感兴趣,就派福建官员去看了看,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回来了,后来有人说,这根本就是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吕宋岛上根本没有金山银山,所以现在朝廷正在和福建这边商量这件事情。”

利玛窦重重的松了口气,心想不是和萧如薰的借口一样就好,至少中国政府是不打算对菲律宾动武的,那就好办多了。

“太素,我从吕宋岛上过来,我也在吕宋岛上生活过,当地是真的没有金山银山,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不知道那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这绝对是个谣言!”

利玛窦斩钉截铁的说道。

四百一十八 这个武人倒不简单

瞿汝夔听利玛窦这样说,微微露出了苦笑。

“利先生,你这样说是不顶用的,朝廷根本不会理会你,朝廷现在尝到了金山银山的甜头,要是哪儿还有消息,肯定会去找,你的让朝廷相信吕宋岛上真的没有金山银山,朝廷才会罢手,但是如你所说,如果真的没有,那你也无须担心朝廷会对吕宋动兵。”

利玛窦先是忧虑,然后又放松下来。

证明菲律宾岛上没有金山银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而且事到临头,就算是有,也要给他改成没有,西班牙占据菲律宾主要做的是香料生意,黄金白银的生意主要是在美洲,不在菲律宾。

但是菲律宾也是很重要的据点,不可或缺的据点,每年香料生意的收益都能给西班牙财政以极大的支持。

否则西班牙哪里来的底气同时和英法荷兰开战?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只要能避免中国对菲律宾总督府开战,那一切都好说,于是利玛窦向瞿汝夔紧急咨询。

“那,太素,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中国的皇帝相信吕宋岛上没有金山和银山呢?”

瞿汝夔捏了捏自己的胡须,露出了些许苦笑。

“其实也不难,只要你能花些银子打点上下关系,让负责这件事情的官员替你向朝廷分辨,那么自然就有用了。”

利玛窦愣了一下。

“本来这种事情也不相同你多说,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大明官场,你们国家的官场也差不多吧?”

利玛窦听瞿汝夔这么说,想起童年自己的生活,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看来全世界都是一样的,只有缅甸不是这样了。”

瞿汝夔愣了一下。

“缅甸?你是说,镇南侯萧如薰那儿?”

利玛窦点了点头:“是的,太素,我在缅甸生活了三年,为萧将军工作,萧将军治下的城市里和他手下的官员就没有这样的事情生,我从来没有见到萧将军因为贪污受贿而惩罚他的官员,倒是他惩罚过不少因为想要贿赂官员而被官员告的奸诈商人,这些商人都被打板子了。”

瞿汝夔皱起了眉头,缓缓说道:“老夫记得缅甸镇是军镇,而且萧镇南永镇缅甸,那里基本上就是他的私属领地了,要说官员的话,应该都是侯府的辖官,不是大明正式官员,最多算是吏员,是侯府自己招募自己安排的。

怎么?萧镇南驭下极严,手下官吏都不敢贪污?再严格又能如何严格?我朝开国太祖对待官吏如对待仇寇,贪污六十两银子便剥皮抽筋,三十一年间杀戮官员比处决的犯人多得多,不一样没能制止贪腐?

贪腐之事,古已有之,历朝历代帝王皆痛恨贪腐,但谁能解决呢?从来没有一人能解决,强如太祖,也只是暂时遏制,人亡即政息,张居正何其强悍?不一样没能解决?怕是只有三代治下才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瞿汝夔边叹息边感慨。

“倒也不是,萧将军给他侯府里面的官员的俸禄都很高,比我拿到手的还要多好多,而且每到中国的节日还有各种奖励,给我的都不少,就别说那些官员了,有些政绩非常好的官员,估计拿到的俸禄比一些商人赚的钱都要多。”

利玛窦会想着自己在缅甸的舒服日子。

虽然压抑了一点,但是真的不愁吃喝不愁穿,连冰块都有供应,舒服的很。

“哦?萧镇南手头还挺宽裕,他学习前宋之政,厚禄养官?但是仅仅如此怕是不行吧?有宋一代官员俸禄之高冠绝古今,更是大明所不能相比,但是有宋一代官员贪墨之举可丝毫不曾减少,这未免失之太宽,萧镇南到底是武将,于政事上不甚了解,缅甸之民苦矣!”

瞿汝夔抚着胡须叹息不已。

“不是的,太素,萧将军虽然给的俸禄很高,但是同时,在每个城市里面都设了一个叫做审计署的官衙,直接听命萧将军,萧将军对我说这个官衙就是专门用来负责审计税收的,里面还有一些人则是专门负责审查当地官员的收入和支出情况。

这些人一旦现官员有贪腐的可能,就立刻报告给萧将军,这样的情况之前三年出现了三次,那三个官员的下场可惨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官员贪污的事情了,另外那些官员也没有收税的权力。

收税的权力掌握在审计署手上,然后城市行政官把需要支出的费用详细列表给萧将军,萧将军批准了之后审计署再拨款给行政官,不过行政的官员可以派人监督审计署收税的全过程,如果现审计署有偷税漏税的情况,也能立刻上报给萧将军。”

“这……这是两相制衡之举啊,地方行政管不了地方税收,地方税收也管不了地方行政,但是两者可以互相监督,互相举报,地方行政需要用钱需要向萧镇南申请,萧镇南允许了才会下令给那个审计署拨款,两相制衡两相牵制,将主导权归于萧镇南自己,这倒是不错的制度。”

瞿汝夔略有些惊叹。

“将税收和税收使用完全掌握在萧镇南自己手上,这就管住了钱,让地方官员和审计署的人相互监督,互不相让,这又管住了人,萧镇南此举还真是另老夫眼前一亮啊,这个武人倒不简单,难怪能永镇缅甸了。”

利玛窦高兴的笑道:“我也觉得这样很好,萧将军还说,他觉得中国贪腐问题之所以严重,有很大的原因在官员的俸禄太低之上,官员俸禄太低,尤其是一些低级官员,俸禄低到了几乎无法生活下去的地步。

这样就是逼着官员去贪腐,不贪腐连生活都成问题,也难怪官员要贪腐,萧将军还说,官员掌握权力,本身地位是很高的,但是看到那些地位不如自己的商人甚至是富裕的平民的生活都比自己还要好,心里难免不平衡,加上手握权力,经常会被人求,那么贪腐也就是难以避免的。

如果官员的俸禄很高,足以让官员生活得很好,那么官员对贪腐的抵抗力自然就高一些,不过这也不行,因为如果监督的力量不够,官员无所畏惧,加之手握权力,久而久之就会无法无天,更加可怕。

但是如果让官员在能够有足够优渥的生活的前提之下,施以强有力的监督,让官员知道贪腐的话不仅会失去现在的优渥生活,还会丢掉性命,那么官员自然就会对贪腐产生比较强的抵抗力。”

四百一十九 事办成了

利玛窦的话让瞿汝夔皱紧了眉头。

他闻言深思一阵,好一会儿才松开了眉头,而后点了点头。

“此法虽然不甚完善,比如小国寡民可行之,可放之整个大明亿兆子民,怕是又有诸多难度,而且万一审计署和地方官府沆瀣一气又该如何处置?具体又该如何监督从地方到中央的层层官员呢?大明官员官官相护,萧镇南麾下那些官吏怕也是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但是以一个武将来说,居然可以想到如此行政之法,还能运作下去,这的确不简单,老夫这几年在广东也偶然听闻过缅甸镇海上行商非常繁荣茂盛,很多蕃人都去缅甸做生意,不少大明沿海商户也去缅甸和暹罗做生意,可见萧镇南理财之能甚好。

如此能文能武之将,放在缅甸,还真是如鱼得水,若是仅仅用来治军,怕是起不到如此奇效,在大明内6,怕也没有什么人能允许他如此施为,朝廷不在乎缅甸,视缅甸为犯人流放之地,现在,怕是要有所改观了,对了利先生,你在萧镇南身边做事,萧镇南身边可有什么辅佐之人?”

利玛窦点了点头。

“有一位袁黄袁先生是萧将军的得力臂助,帮助萧将军处理很多行政上的事情。”

“袁了凡?这传言居然是真的,据传此人辞官之后便去了缅甸,后来还去信家乡,请家乡好友南下相助萧镇南治理缅甸,不过据说只有他的儿子袁俨和弟子陈龙正南下了,其余并无一人南下,萧镇南只有这三名辅佐之人,也能如此风生水起?”

瞿汝夔抚着胡须,一脸的惊叹:“老夫倒有几分想要去缅甸瞧瞧看看的想法了,这地方一直都被视作蛮荒之地,老夫倒也不曾想去看过。”

“那正好啊!太素,我就是奉了萧将军的命令出来的,等我这边事情办完,你可以随我一同前往缅甸,我请你吃绿豆糕。”

瞿汝夔愣了一下。

“绿豆糕?那是何物?绿豆制作的糕点吗?”

“嗯,是的,缅甸气候炎热,萧将军就用可以消暑的绿豆制作了绿豆糕,味道甜美软糯,配上茶水来吃,简直是令人沉醉不已,基本上在缅甸的居民都吃过绿豆糕,价钱不贵,大家都吃得起。”

“哦?竟有此事?老夫还真要去见识一下……”

瞿汝夔如此低吟着。

因为需要银子上下打点关系,利玛窦通过瞿汝夔的关系,从广州港口托可靠的人架船去吕宋岛要钱,要来了钱以后再从广州港口运回来,给利玛窦当作活动经费,上下打点一下福建官员。

再依靠瞿汝夔的人脉影响力,解释一下吕宋岛上并无金山银山的事实,促使皇帝打消这个念头,利玛窦把自己当作外交官来看,自己也确实在干外交官的活计,没办法,懂得汉语的外国人太少。

而利玛窦自己就是其中比较精通的一个,很多事情都要通过他来实现双方的交流,大明朝可没几个人会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京城的翻译官也没有会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的。

这些传教士就是最早的翻译人才,帮着明朝的中国人和欧洲人实现了最初的交流,居功不小。

吕宋岛那边正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忽然间来了利玛窦的消息,菲律宾总督大人长舒一口气,连忙点了一批金子银子让人送去广州当作利玛窦的活动经费。

那批瞿汝夔的仆人和朋友也算是讲诚信,老老实实的给利玛窦送来了钱,利玛窦感谢之后,就拜托瞿汝夔指点一下他该如何打点中国官场,他倒是见过一些底层传教士打点教会中层和上层的**教士,但是对中国官场则不甚了解。

瞿汝夔则一点一点的指导他,该如何通过打点人际关系,顺藤摸瓜穿针引线打点到那个拥有决定权的宫廷太监身上。

那太监这次得了一个不怎么好的差事,下南洋一趟,弄得半死不活的,来回路上因为没有地方差遣,所以地方官员也不急着讨好他,出了一些急着升官财的,大部分官员都不鸟他。

出宫办事历来都是太监揽财致富的直通车,只要有地方上的差遣,尤其是江南和东南沿海这一带的差遣,绝对能赚个盆满钵满,出去一趟就能把未来的养老钱给挣了,但是如果没有地方上的差遣,那就要差一等了。

没人需要你去在皇帝面前说好话,没有把柄在手,人家官员心中不慌,就有那么些人不想破财免灾,除了路途中太监暂住的地方官员不得不出来见面之外,大多数都不需要腆着脸求见,太监也就没有太多的收入。

这一次更是如此,下南洋去吕宋找金山,这种差遣纯粹是找罪受,而且油水还不多,临回去了,利玛窦出现了,几箱金子几箱银子送上,这太监的眼睛都花了。

“嗯,不错不错,哈哈哈,瞿先生是太看得起咱家了,咱家啊,也就是替万岁爷办事,万岁爷说什么,我们这些人啊,就要做什么,一个不好,万岁爷一生气,咱们连小命都不保哟,这回子出来也是给万岁爷办事儿,说是什么去吕宋找金山银山。

哎呦喂,可别说笑话了哦,那些传消息的人个个都以为自己是萧镇南,吕宋是日本,全是金山银山,瞎说!咱家上去绕了一圈儿,脚都给磨出血泡儿了,连一粒金沙都没有看到,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一群想钱想疯了的人在戏耍万岁爷呢!咱家回去可要他们好看!”

瞿汝夔听懂了,利玛窦也听懂了,事情办成了。

利玛窦终于把悬着的心给放下了,瞿汝夔则不屑的撇撇嘴。

这些阉党太监浑身臭气,但是就一点好,拿了钱就办事儿,把这种事情当作主营业务在干,很在意自己的名声,办不到的事儿一般都不敢收钱,生怕坏了招牌砸了饭碗,给其他阉人挤兑,以后晚景凄凉。

他这样说,就意味着朝廷绝对不会对吕宋动兵了。

那么明廷这方面就解决了,接下来,就看萧如薰那边了。

四百二十 莫不是吕宋岛上的佛朗机人得罪了萧镇南?

利玛窦知道,萧如薰手握兵权,而明廷握有大义名分,两者合一,萧如薰就会动兵攻打菲律宾,有一举击败西班牙在菲律宾殖民力量的可能。

而更加关键的是,菲律宾岛上有相当一部分利益属于天主教,属于罗马教廷,萧如薰如果摧毁了西班牙,那么罗马教廷的利益也无法得到保护。

这才是亚历山大主教那么急吼吼的把他派到中国来做外交的原因。

但是中国政府他惹不起,萧如薰这边也惹不起,惹毛了中国政府,中国皇帝就会下令萧如薰进攻菲律宾,大家完蛋,但是惹毛了萧如薰,这地头蛇有的是手段让菲律宾岛上的西班牙人生不如死,仅仅是不允许各国商人和他们做生意这一点,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一则中国要进攻菲律宾的谣言就能让菲律宾岛上风声鹤唳宛如世界末日,还让各地商船两三月不曾涉足菲律宾一步,以至于现在岛上的西班牙士兵的口粮都成了问题,可见中国的威慑力有多大,萧如薰的据点距离菲律宾也不远,真要打起来,绝对扛不住。

这边虽然确定了中国政府不会找菲律宾的麻烦,但是和萧如薰的私怨也很要命,利玛窦就在想,万一萧如薰私自出兵怎么办呢?

“太素,萧将军有没有在没有皇帝命令的前提下出动兵力进攻吕宋的可能呢?”

回程的路上,利玛窦这样询问瞿汝夔,他对中国官员权力的运行规则还不是很明白。

瞿汝夔皱着眉头道:“当然不可,萧镇南的侯府是镇南侯府,顾名思义,是为大明镇守南疆,而非开疆拓土,若遇到敌人袭击,遇到强盗流寇,自然可以主动出兵剿灭,但是针对一国开战,没有朝廷的命令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瞿汝夔看了利玛窦一眼,低声道:“利先生,老夫可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之人,你老是告诉老夫,侵占吕宋故地的佛朗机人,是不是你的同胞?”

利玛窦心里一惊,立刻摇头:“不不不,太素,不是的,我不是佛朗机人,佛朗机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一名传教士而已。”

瞿汝夔点了点头,开口道:“不是老夫恐吓你,利先生,佛朗机人侵占吕宋岛故地,而吕宋岛曾经是大明领土,后来是大明藩属,被佛朗机人无故侵占以后,也有吕宋国王室后裔到大明来求助。

但是当时大明没有余力帮助,只能接纳那些人居住在大明,可这件事情一直都被不少人关注着,老夫在京城的友人也不止一次的提过,一旦朝堂上说起和佛朗机人有关的话题,就必然会提到这件事情。

更不要说三年前大明荡平日本恢复朝鲜,帮朝鲜复国之后,为吕宋复国的争论也很大,不过当时缅甸进犯大明的事情更紧急,朝廷才拨款把萧镇南派来平定缅甸之乱,平定叛乱之后,这才让萧镇南永镇缅甸。

朝廷也有着依靠萧镇南的用兵之能为大明镇守南疆震慑藩属国的想法,当然也有监视佛朗机人的想法,你若是和佛朗机人没有关联那便好,不要参合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在朝堂上若是提起,大明其实是有大义名分的。”

利玛窦心虚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

他不是西班牙人,也不是葡萄牙人,他是意大利人,但是他也是一个天主教徒,是罗马教廷的人,罗马教廷在菲律宾有产业有利益,每年罗马教廷也能从菲律宾得到好处,萧如薰也知道这件事情。

看到利玛窦的表情,瞿汝夔试探着询问道:“莫不是吕宋岛上的佛朗机人得罪了萧镇南?”

利玛窦看了看瞿汝夔,无奈之下只能点了点头。

“太素,事已至此,我就不瞒你了,皇帝陛下不会下令攻打吕宋是很重要,但是萧将军的态度也很重要,三年前,萧将军刚刚在缅甸的时候,曾经派船去各个南洋小国把当地的中国人给接到缅甸去生活,算是回归故国。

当时很多中国人都跟着萧将军走了,但是在吕宋岛上,那些佛朗机人藏匿起了数万中国人,没让萧将军带走,还阻挠了萧将军的船,这样就得罪了萧将军。

当时他们还不在意,可是这三年来,萧将军的声威越来越大,加上这一次皇帝陛下派船到吕宋,这才让岛上的人们惊慌失措,生怕萧将军会奉了皇帝陛下的指令攻打吕宋。

我来之前,在缅甸的时候,萧将军曾经让我作为使者去和那些人交流,让他们放归吕宋岛上的中国人,这样才不会动兵,如果不放人的话,他就会出动军队攻打吕宋,救回岛上的中国人。”

瞿汝夔皱着眉头开口道:“萧镇南一个武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难道不知道朝廷……等等,利先生,你方才说,救回?是吗?怎么回事?难道吕宋岛上又有动乱?老夫记得去年曾有福建官员去吕宋接回了三千国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瞿汝夔好像注意到了什么,把利玛窦说的一愣,看着瞿汝夔疑惑且质询的神色,利玛窦知道有些事情瞿汝夔是一定想要知道的,他虽然可以隐瞒,换取瞿汝夔对自己的支持,但是那是不符合自己的信仰和自己的良知的。

“太素,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你了,自从二十年前贵国有一个大海盗袭击了吕宋岛上的佛朗机人之后,佛朗机人就非常忌惮中国到吕宋岛里居住的人,严格限制他们的武器,也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和居住地。

两年前,之所以福建的官员要去接回三千中国人,是因为几个中国水手在船上把吕宋岛上的……嗯,可以算是大明一个省的巡抚,把吕宋岛上的佛朗机巡抚给杀了,原因是他过度压榨中国水手,让他们不满。”

瞿汝夔大惊失色。

“还有此事?”

利玛窦默默的点了点头。

“所以萧将军知道吕宋岛上中国人的处境很不好,一直都想把吕宋岛上的中国人接走,只是吕宋岛上人口稀疏,中国人是很重要的劳动力,佛朗机人不愿放,当然也的确有部分不愿走,所以就因此得罪了萧将军,萧将军不止一次放话说要攻打吕宋,因此……”

利玛窦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是瞿汝夔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四百二十一 他开始萌生了退意

利玛窦的坦诚让瞿汝夔知道了很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作为一个对西方文化和科学很有兴趣的士人,瞿汝夔的目光并不短浅。

“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瞿汝夔看了看利玛窦,继而神色不善的说道:“利先生,老夫也不说别的,最好吕宋岛上不要出事,一旦出事,萧镇南要是知道了,只要一封奏折上去,朝廷十之**会允许萧镇南出击吕宋惩戒佛朗机人。

近几年来大明武功鼎盛,连战连捷,尤其是萧镇南,其用兵之能五十年不遇,是九边历练出来的强将,又有宁夏朝鲜缅甸之战功,就没有打过败仗,所以朝廷才放心把南疆交给他一个武将来镇守。”

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利玛窦也知道中国文人说话喜欢弯弯绕,让听的人自己去领悟,这样可以显得比较高深,一开始他不明白,现在和中国人待久了,他也明白了,瞿汝夔的意思很明确。

你的确是贿赂了太监,但是这还不算完,皇帝那边的意见固然重要,但是如果萧如薰有正当借口和理由,还真不好说朝廷允许不允许,你要满足萧如薰的意见,不然萧如薰要想搞事情,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搞事情。

而且最关键的是菲律宾的华人群体本身就是极其不稳定的因素,现在岛上的所有人的神经都很紧张,万一一个不好擦枪走火闹出点什么大事情来,那可就完蛋了,这件事情可绝对不是私下里就可以解决的。

利玛窦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谢绝了瞿汝夔让他多住些日子的邀请,执意赶赴澳门回归,回澳门的途中,利玛窦碰巧又看到了一队香山县的衙役压着几个倒霉的葡萄牙人往香山县衙的方向去,不用说,肯定是去打板子的。

不知道这些倒霉的家伙犯了什么事儿,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利玛窦见了,连忙低着头快通过,不去搭理。

且不说自己能不能说上话,现在瞿汝夔不在身边,他没有护身符,招惹了这些人,说打板子就打板子。

文明的中国人,知识渊博的中国精英官员,居然也有那么粗暴的一面。

抵达澳门港口,在葡萄牙人的安排下,利玛窦乘船赶赴菲律宾,回到菲律宾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从港口到马尼拉还一段路程,不过没等他抵达马尼拉,总督大人就已经跑着过来迎接他了。

利玛窦当然知道这不是因为天主的原因,而是自己身上带着决定菲律宾安危的决定性因素。

“怎么样?”

“中国皇帝那边已经解决了,他是绝对不会下令进攻咱们的,那个有金山银山的传闻已经被认定是假的。”

听到利玛窦这样说,总督大人重重的松了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这段日子没有什么商船来做生意,咱们的储备粮食也不是很多了,要是继续下去的话,咱们可就要全部饿死在这里了,利奇先生,你对菲律宾和西班牙政府做出的贡献我是不会忘记的,我会替你向伟大的国王陛下还有尊敬的教皇殿下表明你的功劳。”

事情既然办成了,那就论功行赏,这种事情总督大人一向豪爽。

利玛窦连忙说道:“这个不急,总督先生,还有一件事情我要说明白,您也必须要明白。”

总督大人一愣。

“什么事情?”

“我的朋友说了,这件事情虽然中国皇帝不会再关注,但是在这片海域地区包括周边,最有权力的人是萧将军,在缅甸的萧将军,中国皇帝在北边,管不到这里,萧将军就在这儿,最难的也就是萧将军那里。

他不一定出兵,他只要说一句话,让周围的国家商人都不要来这里做生意,否则他就要制裁那些人,您能怎么办?萧将军的势力非常大,不是我们应该去招惹的,您不能得罪萧将军!”

总督大人面露尴尬为难之色。

“利奇先生,这种事情我当然明白,但是那些中国人对于我们而言是很重要的劳动力,该死的菲律宾土著只知道问我们要钱,一旦不符合他们的心意了他们就要起来闹事,每次都要耗费我们大量的金钱和物资。

你或许不知道,但是我和前任总督都很清楚,我们为什么宁愿用中国人也不愿意去找那些该死的土著,那些该死的土著又懒惰又贪婪,我们让他们做事情,他们能偷懒就偷懒,要是打骂,他们立刻就逃回自己的部落和我们敌对,我们每年都会遇到大大小小的造反事件。

可是中国劳工不一样,他们很勤劳,也很遵守法律,我们交代的工作他们一定会完成,而且还会给我们贡献很多的税收,如果不是中国商人贡献税收,如果不是中国劳工在工作,我们的统治会很成问题。”

“但是他们是中国人。”

利玛窦大声说道:“他们如果愿意回到他们的故乡,但是您却阻拦他们,那么萧将军会非常生气,他生气的后果就是我们和你们在菲律宾失去一切财富和地位,这样的结局是我们和你们都无法接受的!”

利玛窦作为一名罗马教廷的修士,站在罗马教廷的角度上和总督对话,总督虽然在地位上高出利玛窦许多,但是也不能无视他的意见,毕竟他代表天主教会,而现在菲律宾还有一位枢机主教在住着。

总督沉默了许久,只给了利玛窦『回去再谈』的回复。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弊端,但是他实在是想不出放走这些中国人以后,菲律宾岛上的基础生产要让谁去做,难道让那些愚蠢而又贪婪的土著去做吗?那么他们会饿死的!

他没有太强的才能和野心,和他的前任比起来,他更胆小,更保守,前任死在中国人手里的事情给了他很大的刺激,他对中国人的戒备比这里绝大部分人都要多,他更明白中国人的危险。

北边的中国本土,还有西北的缅甸,都给了他极大的精神压力,他渐渐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担任一名海外总督了。

他开始萌生了退意。

四百二十二 心底最深的野望

在远离国土的地方建立殖民政府,周围环绕着巨大的财富和机遇,也环绕着巨大的恐慌和未知,能依靠的只有一千多名不到两千名的士兵,还有一群算不上猪队友但是也比猪队友好不到哪里去的属下。

一些无脑蛮干的军人,一些贪生怕死的文职官员,还有一些道貌岸然、只在意自己的利益却同样不舍自己的生命的教棍,以及危机四伏的情况,是敌非友的菲律宾土著,还有一些情绪很不稳定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华人。

总督大人感到深深的郁闷和恐惧,再回到马尼拉的路上,总督大人无数次的想到了——辞职。

担任海外总督是需要非常深厚的资历和强大的能力的,这一点西班牙政府相当在意,对于菲律宾这块黄金与香料之地和重要的财富掠夺地来说就更加重要了,帝国现在能和英法荷同时开战,香料的收入就不可或缺,菲律宾甚至都不用国内拨款,还能反哺国内,就这一点,就能让帝国政府不放弃这里。

但是不放弃这里不是说说玩的,是需要认真的考虑,需要认真地思索,布局,起码需要三千名以上的训练有素的士兵的协助,而现在这些在菲律宾镇守协防的士兵不说素质上良莠不齐,数量上也远远不够。

他可是知道的,中国人口众多,据说军队有好几百万,别的地方不说,就在缅甸那块地方,萧如薰就有三万军队可以调动,别说三万,就算是一万训练有素的中国士兵过来攻击他,他就要丢掉菲律宾了。

没办法,西班牙四处和敌国开战,和英国在海上打,和法国在6地上打,跟荷兰又在海上打又在6地上打,打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支援菲律宾,就算有,从现在开始请求支援,也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抵达西班牙本土,然后再过半年才有军队能来。

那个时候自己的尸体已经彻底腐烂了,菲律宾已经彻底沦陷了,帝国的财政也因为穷兵黩武和没有外部来源而彻底的崩溃,国家财政崩溃,被热那亚的银行家们趁虚而入,吃得一干二净一点不剩。

眼下的抉择就是,该怎么办。

回到马尼拉,利玛窦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亚历山大主教,亚历山大主教立刻表示菲律宾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可以用华人换取菲律宾的稳定,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总督大人把刚才的那些说辞又说了一遍给亚历山大主教听,亚历山大主教听了以后,默然无语。

中国人都是优质的劳动力,而那些土著野猴子都是些贪婪狡诈凶狠的家伙,对中国人可以用规矩和法律,对那些野猴子就只能用枪了,以后的菲律宾岛屿要想维持稳定不会时时面临战争,中国人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

菲律宾不是完全用战争的手段打下来的,当初只有四百人的士兵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控制所有菲律宾的土地,只是当时的第一任总督在充分吸取了麦哲伦的教训之后,采用了武力和政治的手段,打败了一些绝对的反对者,然后拉拢了一些墙头草。

准确的说,此时的菲律宾和西班牙实质上是近似于同盟者的关系,而不是上下级的隶属关系,大量土著酋长掌握着实际的财富和权力,和天主教徒们结盟,结成伙伴,然后确保统治地位,可以说整个岛上都是二五仔。

看到亚历山大主教犹豫的样子,总督大人退避的想法更加厉害了,他越来越不想在菲律宾继续呆下去,他觉得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丢掉性命,不是被国王处死,就是被中国人杀死。

这可不行,他受不了。

而亚历山大主教还在和利玛窦商量如何回复萧如薰的事情。

“你说的,没有中国皇帝的命令,萧将军那里不会出兵攻打菲律宾?”

亚历山大主教再三确认。

“我很确认,萧将军还是听从中国皇帝的命令的,中国是一个统一的大帝国,皇帝是至高无上的,不是行政官,不是总督,不是贵族,是皇帝,拥有绝对权力的皇帝,没有人可以质疑的皇帝。”

利玛窦唯独很确认这一点,否则,不会连皇帝身边的一个下人都有那么大的权利,可以在外人面前耀武扬威。

嗯,利玛窦还是不懂中国,不懂大明。

“好,咱们……”

“但是主教先生,咱们不能因为这样就对萧将军的要求置之不理,咱们来到这里,可是为了在中国的传教事业,没有萧将军的支持,我们绝对无法进入中国传教。”

利玛窦很适时的提醒了一下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对劲的主教大人,以免他真的忘掉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

亚历山大主教一拍脑袋瓜——这些日子真的是慌了,居然把自己最该做的事情给忘掉了!这实在是不应该,实在是不应该啊!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劝说总督?我不认为这个总督会因为我们的要求和愿望而同意放走那几万中国人,他说的也有道理,万一中国人放走了,菲律宾土著起来闹事,我们可镇不住那么多菲律宾土著,到时候失去了菲律宾,教廷会责怪我们的,这种责任我承担不起来,你也不行。”

亚历山大主教来到这里,来到中国商谈传教事业,其实也有更深层次的意义,现任教皇年纪不小了,而且身体不太好,下一任教皇的选举已经被提上了日程,他作为有被选举权的枢机主教之一,有成为下一任教皇的可能。

中国,人口多,文明程度高,一旦成为天主教徒们的乐园,那么他的威望就会得到极大的提升,不说别的,罗马教廷的地位就会立刻提升,重新威压欧洲,回到那个罗马教廷主宰欧洲大地的年代,大家的黄金岁月又会回来。

而他将成为最大的功臣,获得崇高的威望,从而成为下一任教皇,成为东西方最高文明的主宰。

这是他心底潜藏最深的野望。

四百二十三 萧如薰的手工作坊

明确了自己的目标的亚历山大主教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于是在菲律宾总督召开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会议上,关于商量如何处理中国人的问题上,亚历山大主教代表天主教会向所有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将中国人全部交给萧如薰,以换取菲律宾的稳定,避免萧如薰用各种手段打击菲律宾的经济。

菲律宾的经济一旦崩溃,对罗马教廷对西班牙帝国都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不说罗马教廷现在紧缺经费,就说西班牙政府正在到处打仗,那需要的军费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两相比较一下,菲律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大家都应该明白菲律宾的重要性。

这是亚历山大主教说的最后一句总结性的话语,然后,整个会议的气氛就凝固了,最后的投票环节里,除了少数几个军事派的死硬分子不同意之外,大多数人都同意了,屈服在中国和天主教会的双重压力之下,认为有必要把已经成为不稳定因素的中国人全体送走。

军事派死硬分子以集体退会表示自己的抗议,然并卵,菲律宾总督最终下达了决议,和缅甸方面联络,请萧如薰将军派船接回中国人,他们愿意放弃岛上的中国人,以此换取萧将军的友谊。

亚历山大主教和利玛窦长舒一口气将近一个月的菲律宾危机终于用外交斡旋的方式得以解决,可以避免可怕的战争对菲律宾的毁坏,也可以保住他们的既得利益,更能得到萧如薰的友谊,从而得到在缅甸传播天主教的许可。

可喜可贺!可惜可贺!

利玛窦立刻动身返回缅甸向萧如薰通知这件事情,而亚历山大主教则为了争取在未来信徒们面前的好印象,则带着一些粮食和物资到华人聚居区『送温暖』,让大家感受到天主的温暖,为接下来在缅甸的传教事业奠定基础。

反正他已经确信这些人都会是他的教徒,他的支持者,支持他成为教皇的中坚力量。

利玛窦回到缅甸拜见萧如薰的时候,萧如薰正在北部山区的军事领地检查工匠们生产枪械的产线还有专门给亲卫队打造线膛枪的老师傅们的工作室。

现在这时候萧如薰没办法弄出工业生产体系,没办法使用机器批量生产出线膛枪,只能让手艺精湛的老师傅一条一条的打磨出膛线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萧如薰没办法反复穿越,做不了时空生意,也没有系统傍身,搞不到积分,买不了高科技产品,前世虽然身处末世,但是好歹有不少废弃工厂和大量机器可以运用,还有一批一批的熟练工人,所以制作枪械炮弹并不难。

但是现在是一穷二白,只有手工作坊和一群打铁的老师傅,还有一些从国外招募来的技术工,一群人通力协作才堪堪造就了几条枪械的生产线,能够做到今天这个地步,萧如薰是真心觉得不容易,砸钱都砸进去几十万两白银,就更不要说别的了。

最早的时候一些工作什么的都要从大明国内购买然后送到缅甸来,从购买使用到可以独立生产期间,萧如薰还投入了一大笔银子维持作坊的运转,就差点没有出官员的俸禄,好在那个时候商业税征收上来了,几十万两银子的商业税才堪堪解决了他的困境。

现在手下的几条枪械生产线里面,最大的还是火绳滑膛枪,争取做到极致,增大药室之类的,反正萧如薰手下镇南军的火绳枪的威力和射程比原版大明鸟铳都要提升三分之一不止,质量上更是没得说。

萧如薰直接下令追责制,按照秦军的制度来搞,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就找哪个环节的负责人和负责工匠问责,萧如薰给工匠的薪水比大明国内高出一大截,这些工匠也要负责任,要是出了什么次品被军队投诉了,萧如薰会毫不犹豫的拉他出去给军队泄愤,然后将他下狱。

出了火绳滑膛枪之外的第二条生产线就是燧枪的生产线,这是考虑到大风环境下所生产的一批特殊枪械,只有铳卒里射击精度最高经验最丰富的差不多两千人持有燧枪,也是关键时刻要顶在其余铳卒面前的救火队。

而剩下的就是线膛枪的生产线了,或者说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室,集中了几十名老师傅的手工作坊,专门负责给萧如薰本人和亲卫队制作枪械,线膛枪的话,三年了,萧如薰手上也才三百多支的存货,还有十支左右的手枪。

不是生产不了更多,而是生产效率太低,萧如薰主动降低要求,生产一些够用的就可以。

在搞不定米尼弹的时候,线膛枪的存在就是一个鸡肋,装填子弹还要拿木锤把子弹锤进枪管然后再开枪射击,开一枪所需要花费的时间是滑膛枪的好几倍,虽然精度也是滑膛枪不能比的,可是你那么低的射效率,一枪打完还没有打第二枪的时候,对面的滑膛枪就已经连着开了好几枪了。

所以线膛枪在此时只能算作是狙击枪来使用,加上照门和准星,配备给特别善于射击的神枪手,在战场上狙杀敌方的军官,造成敌方的混乱,还是很有效果的,要是指望使用线膛枪在战场上克敌制胜,那还是洗洗睡吧。

不过米尼弹也是生不逢时,出生的太晚了一点,诞生仅仅二十多年,子弹底火技术就成熟了,然后就是后装枪的时代了,前装枪很快就被淘汰了。

萧如薰拿起一支刚刚打造好的线膛燧枪,拿起来耍了耍,看了看照门和准星,感觉相当不错的样子。

“弹药的模具还是没有进展吗?”

萧如薰如此询问自己的席大匠,一个五十多岁的四十五年打铁龄的老师傅。

“侯爷,您给的这个模具样式我们试着弄了弄,实在是很难把握,这个东西老朽看着的确是需要上好的钢材才能用,他必须得硬,还要结实,那百炼钢都达不到这个效果,现在让老朽的弟子正在打三百炼五百炼的钢材,看看结果会如何,至于成果,老朽只能说尽力而为。”

萧如薰也不能勉强他们,用手工作坊的方式怎么也无法和大机器生产方式相抗衡,萧如薰点了点头,就没有继续说什么,以免给大匠太大的压力。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进来报告说利玛窦到了,萧如薰算了算时间,微微一笑。

估计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要求,现在主动回来复命了。

“让他进来吧!”

四百二十四 归来的利玛窦

利玛窦不是第一次到萧如薰的军工作坊里面来,话说作为一个不相关人员,萧如薰允许利玛窦进入自己的军工作坊,这不是什么高科技,也不是黑科技,没什么不好见人的。

这年头在火器方面大明有的欧洲都有,还比大明更先进一点,只有萧如薰去学人家的份。

不过这个军工作坊的严谨和正规倒是让利玛窦感叹过不止一次,他很难想象可以在并不重视科学技术的中国出现这样正规严谨且干净的军工作坊。

工匠们一级一级的负责一级一级的事情,一级管一级,出了问题先问责上级然后再去追究下级,有些时候上级受到的责罚会比下级还要严重。

于是这里的上级们一个个的比下级还要紧张,压力还要大,和大明工部里面那些出了问题先找替罪羊的处理方法完全不同,出了事情萧如薰第一个问责的肯定是负责这一块的匠头,然后才是具体上手操作的工匠,萧如薰觉得你制作出次品的重要因素就是上级监督指导不到位。

要是手艺太差的下级,你一眼就能看出来,看出来就应该上报取缔他的工位,为什么还放任他制作那么多的次品?质量监督的权力在你们手上,你们居然不管不顾,你肯定有问题!

这套制度运行至今,已经有足足一年没有接到军队的投诉了。

要知道,萧如薰麾下镇南军里的铳卒每天都要进行射击训练,在这一点上萧如薰固执的可怕,基本上建立军工作坊的前一年,动员了大量人手在山里面找铅矿,找到铅矿就封锁起来制作铅弹,为了供给军队练习练手。

精锐的士兵带着制作精良的战刀匕和手弩这些适合小规模山地战的武器,还有一批一百人的手持燧枪的士兵驻守在这里,保护这里安全的同时,也监视这些工匠,看看他们会不会有渎职的情况生。

有这样严格且规范化的管理,利玛窦觉得就没什么可能生产出次品,以萧如薰这样的投入,这支军队的火力和训练程度早就远远过了西班牙军队,这仗真是不能打,不然明军铺天盖地的火炮打过去的时候,估计岛上的西班牙军队都能怀疑人生。

利玛窦摇了摇头,跟着一名卫兵走进了作坊,进到了一个房间里面,房间里面是一群老师傅正在叮叮当当的打铁,还有在磨着些什么东西,萧如薰背对着利玛窦,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利玛窦走上前。

“萧将军,我已经完成了您的托付了。”

萧如薰没有动静。

“萧将军?您交给我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

萧如薰还是没动静。

利玛窦不由得上前几步。

忽然,萧如薰一个转身,双手持枪,黑洞洞的枪口就对着利玛窦,然后一扣扳机嘭的一声,利玛窦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大叫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利先生,我这和你闹着玩呢,没火药,没有铅弹,你怕什么?又不会死人!”

萧如薰一副无良的样子哈哈大笑。

利玛窦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万头***从心底里奔驰而过。

“萧将军,这样的玩笑不能多开,很可怕的。”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利玛窦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萧如薰一伸手拉起了利玛窦。

“正好他们做好了几支不错的枪,我就拿来看看,哈哈,多好的枪啊,又有准头又有威力,就是射不够,没有合适的弹药,真是让人难以接受,那么好的枪,却不能大规模运用起来,偏偏要用那种没有准头的枪凑数,唉!”

利玛窦忍不住的腹诽了几句要是这种线膛枪能和滑膛枪有一样的射的话,滑膛枪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再说了,膛线也不是那么好弄得,你那么多工匠不也就弄出来几百支吗?

“萧将军,您托付给我的事情,我办完了,现在回来向您复命。”

利玛窦忍不住把话题拉回了原地。

谁知萧如薰一脸错愕的样子。

“托付?我什么时候托付给你事情了?我怎么不知道?”

利玛窦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萧如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

“逗你的,别在意。”

然后萧如薰就哈哈哈哈哈的走出了作坊,走到了外面山清水秀之地。

留下利玛窦一脸呆滞的模样占了好一会儿,才追出去找到萧如薰。

这才多久没见,萧将军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利玛窦追出去的时候,萧如薰站在外面欣赏周围的一片青山绿水,这个作坊建立在一个山谷之中,山谷两侧都是山,植被茂盛,是个非常隐秘之所,没有人带领的话,基本上是别想着抵达这里,抵达了也休想完整的走出去,只要是欲图不轨的人,这里周围的一百多暗哨绝对不是吃素的。

正是因为这里很安全,所以萧如薰才在麻威一个人的保护之下站在外面看风景,也同时吸一点凉爽的空气平地上实在是太热了一点,只有山林里面才能稍微凉快凉快。

利玛窦追到外面,还没开口,萧如薰就开口了。

“西班牙人愿意把汉民全部归还给本侯吗?”

萧如薰正经严肃的样子让利玛窦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记忆。

他的记忆力明明很好的,但是为什么就是想起刚才萧如薰那副奇怪的样子呢?

摇了摇头排除心中杂念,利玛窦点头道:“是的,将军,西班牙人已经同意了要将中国人全部归还给您,您可以派船去接人,他们会主动配合您,不会阻碍您的。”

萧如薰回头看了看利玛窦。

“这前倨后恭的态度有点奇怪,利先生,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他们就这样答应了?难道是因为你说本侯会出兵去攻打他们,所以他们害怕了,这才答应了本侯的要求?本侯可听说朝廷那边是不可能对吕宋开战的,而且没有朝廷的命令,本侯也不能私自出兵攻打吕宋。”

四百二十五 萧如薰的套路

听了萧如薰的话,利玛窦心里腹诽不已。

不能出兵是不能出兵,但是小动作谁不会?要想搞垮一个政权的方式不要太多,你三个月不让商船去菲律宾做生意,他们就要主动逃跑了,那就根本活不下去了,他们何止是怕你的兵,也怕你的手段啊!

“将军自然有军事手段之外的方法制裁那些西班牙人,我和主教向他们阐明厉害之后,他们就认同了我们的观点,为了和萧将军保持一贯的友好,他们愿意接受您的条件,并且主动配合,还会派人来向您表达歉意,送上道歉的礼品。”

萧如薰的眉头挑了挑。

“还有道歉礼?哟,倒挺舍得花钱的,看来在吕宋做香料生意赚了不少啊!能让本侯满意的礼品可不便宜,他们出的起吗?”

“只要是他们能做到,且萧将军需要的,他们都愿意准备,赠送给萧将军,以表明他们对萧将军的歉意。”

利玛窦心里也是有点明悟的,这次那位总督大人是服软了,吓到了,不敢再搞什么弯弯绕,直接把军人反对派的意见压了下去,和教会还有文职官员的势力达成一致观点,将中国人礼送出境,还有为了避免萧如薰找其他的借口对菲律宾难,就主动赔礼道歉,堵死萧如薰翻脸不认人的路。

精于政治斗争的这群人虽然和中国人的表达方式不同,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道理,全世界的文明国度都明白,要不然美国也不会拿着一试管的不明物体硬是说那是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证据,鬼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搞不好就是简单的洗衣粉。

一旦决定了开战,哪怕一只美国蚂蚁被伊拉克人踩死,都能成为开战的借口。

但是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你要是收了礼接受了赔款道歉之后再翻脸不认人,那你的吃相就太难看了一点,国际舆论都能给你折腾死。

不过西班牙人似乎并不明白他所处的区域的周边的政治环境,以及中国的天朝上国的地位和心理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具体表现又是如何。

我说对就是对,我说错就是错,只有我能说,你丫闭嘴!等我的仲裁!

这就是天朝上国的对外策略。

也是萧如薰的对外策略。

萧如薰现在完全不畏惧西班牙,哪怕他们的无敌舰队来了,萧如薰都有信心和他们在海上正面刚一回。

你娘家人我都不怕,我还怕你一个小媳妇儿?

这就是萧如薰的心理,所谓的开战借口不过是萧如薰自己的一个想法,万一双方撕破脸皮开战了,那些中国人就是天然的人质,萧如薰做不到漠视数万人的生命一意孤行,也不能保证自己在开战的同时可以救出这数万人,只有在现在忽悠利玛窦和天主教会帮他要回那些海外子民。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做的很好,为我要回了数万汉民,我很感激你们,等我把那些汉民接回来,我就允许你们在缅甸传教。”

萧如薰如此解释。

利玛窦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太感谢您了!萧将军!您的存在是东方人民的幸运,您是他们的福音!他们感受到主的福音之后,一定会感谢您的!您将成为全世界闻名的大人物!”

萧如薰微笑着推辞,表现出自己的谦虚姿态。

等利玛窦欣喜若狂的回去报信之后,看着他激动的背影,萧如薰转过身就是一脸冷笑。

主的福音?

因为十字军东征而死的人和因为宗教裁判所而死的人都笑了。

当一个具有蛊惑性的统治工具失去了有效的制约之后,极有可能利用自己的蛊惑性反过来凌驾于曾经的主人之上,这种反噬其主的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从中国的儒教到欧洲的天主教再到中东的绿教,这样的教训还少吗?

统治工具不可怕,可怕的是蛊惑性和洗脑的功效,但凡是有名望的宗教,无一不是曾经被政府支持成为国教的宗教,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愚民,便于统治,但是那些政府和皇帝是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工具会反过来给自己一刀,然后站在自己的头上。

从这一点上来说,大明死的很不值,而满清反倒因为从未接触过,不了解,一开始就像愣头青一样猛杀,把那些无耻之徒杀得彻底胆寒之后才意识到他们的作用。

于是赶快停止屠杀,然后反过来利用一下,于是无耻之徒们纷纷抱大腿喊爹喊娘,无形之间,这种手段起到了戳一刀给个甜枣的作用,造成了一整个阶级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这刀子戳的还特别深,所以无耻之徒们终满清一朝都非常老实,乖乖的做统治工具,崇祯皇帝在九泉之下和那些昔日的冤家们见面的时候,不知是哭还是笑。

萧如薰从来就不曾打算允许基督教在大明流传,他之所以那么干脆利落的答应利玛窦,当然还有更深的套路等着利玛窦去走。

缅甸又不仅仅是汉民,汉民现在总人数还不到一百五十万,在更西边,缅甸西部边陲和孟加拉国的东部一大块地方,居住了二百多万缅甸原住民,人数比汉民还要多,如果不是萧如薰的绝强武力和赫赫声威,真的很难保证这些家伙不会反过来攻击抢夺汉人的财富。

这些年萧如薰用军事限制他们,然后用征召壮丁从事开矿等事情来压制他们内部的成长,不这样不行,他们在看到了汉民占据他们原先的土地并且展出了非常富裕的城市之后,对萧如薰之前的安排相当不满,只是慑于明军的武力而不敢妄动。

萧如薰正愁没有理由对付他们的时候,利玛窦就进入了他的眼帘。

这么好的背锅侠不去利用,实在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大明,不让这个背锅侠和那些传教士们去分化瓦解弄乱那些原住民的内部,一旦他们拧成一股绳反动叛乱,萧如薰手上的兵力还真的挺吃力的。

缅甸展到今天非常不容易,这块自己的私属领地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染指破坏,这是萧如薰唯一确定的事情。

至于利玛窦也很好忽悠,这些年利玛窦被萧如薰极深的套路套路了也不知多少次,而且一直都乐在其中,傻乎乎的,这样的棋子就要好好利用。

理由都想好了。

你先去教化那些贪婪狡猾的蛮人,你把他们教化了,我才能信任你们的宗教对我的子民的确有好处,否则,我不敢相信……什么,汉民?我答应你在缅甸传教,没答应你给汉民传教,那些蛮人居住的地方也在缅甸啊,难道不是吗?

四百二十六 豪情

利玛窦的心情是激动的。

三年多了,跟着萧如薰三年多了,算上他在中国居住的七八年,他已经在中国蹉跎了十几个春秋了,从当初雄心勃勃的壮年传教士到现在垂垂老矣的谨言慎行的高度中国化的『西儒』,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

虽然对于天主的信仰依然如故,但是他不止一次的感觉到自己的体能已经不能支撑自己继续蹉跎下去了。

这次的出使任务之前,他甚至设想过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次出使,无论如何,如果这次打不成自己的目标,那么就像萧如薰请辞,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侍奉天主,安度晚年,在天主的怀抱中走向人生的重点。

他自问自己这一辈子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一心一意的为了天主而活,一心一意的为了天主而奉献,他相信,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天主的注视之下,他死后,一定可以登上极乐的世界。

不过现在,他不这样打算了,在中国这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国度里传播天主教这个地狱级副本已经被他打通关了,他用自己的不懈努力和远见卓识,终于要完成这个非常艰难的任务了,罗马教廷的夙愿,无数传教士的悲愿,也将在他的手中得到完结,这种荣耀,是任何虔诚的信徒都无法拒绝的。

他不管西班牙政府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也不管罗马教廷会从中得到多少利益,此时此刻的他,只想到了天主,只想到了曾经给予他人生正确的指引和救赎的天主,让天主降临在东方,让天主去拯救那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苦苦挣扎的中国平民。

他拯救过不少人,指引过不少人,在他抵达中国之前,他就是一名优秀的传教士,指引人们信仰天主,并且得到了心灵上的解脱,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信仰,他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信仰。

在中国,虽然他不曾亲眼见到过,但是他想,无论多么富庶强大的国家,在国家的光辉照耀的阴影之面,也一定存在着和光辉世界格格不入的悲惨世界,因为他听萧如薰说过,现在的缅甸,那些幸福的居民们,都是因为在大明内6无法生存下去而选择到缅甸来求取活路的难民。

中国虽然强大富庶,但是利玛窦一样相信有被压迫阶级的存在,一如在热那亚的那些乞讨的人们,一如在罗马城贫民窟里毫无希望的挣扎着的人们,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悲惨,他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带去主的光辉,这是他仅仅能做到的。

他觉得,只要他能做到就好了,因为有的是高级的传教士认为那些贫贱的民众根本不配信仰天主,他们的信仰会让天主染上污垢,利玛窦对此非常的愤怒,他认为任何人都是平等的,都是生命,是个人都有信仰天主的资格,难道说信仰天主还要看对方是否有足够的资产供给你花销吗?!

他认为天主教在欧洲已经产生了他不愿意看到的肮脏的变化,所以他选择到中国,到纯净得如同一张白纸的人们的中间,将最为正统最为纯净的天主的教义传播到他们当中,重塑天主的光辉和仁慈。

他一度彷徨,一度失落,甚至于一度绝望,不过,他都扛了过来,并且,终于等到了今天。

此时此刻,他只想高歌一曲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他不辞辛劳,再次乘船前往菲律宾,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亚历山大主教。

亚历山大主教的野望比起利玛窦来更加凶猛,他想要得到的是天主教世界的最高权柄,那无上的荣耀和享受,以及留名于历史之中的永恒,那才是作为一名信徒的最高荣耀,而中国传教事业的成功必将推动他的野望的实现。

亚历山大主教得知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之后,差点没有快活地跳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决定要自己成为中国传教的总负责人,他不想回到现在乌烟瘴气的罗马教廷去听那些所谓的信徒们的利益纠葛了,他向教皇请命来到中国,为的就是培植自己的势力。

他敏锐的察觉出了中国人必将在欧洲大地掀起一阵狂热的中国浪潮,这股浪潮将会席卷整个欧洲,而作为中国教徒的总头领,中国的影响力越大,他的影响力也就越大,中国越强,他的势力也就越强,等到他可以和中国皇帝平起平坐的时候,教皇的地位也就十拿九稳了。

他要亲自缔造中国传教区的辉煌,亲自为信徒洗礼,亲自提拔教会的神职人员,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的势力壮大起来,成为天主教世界里不可或缺的大人物。

于是他激动的对利玛窦表示自己要学习中文。

“什么?您要学习中国的语言?”

利玛窦表示疑惑。

亚历山大主教激动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没错,我决定学习中国的语言,并且留下来,暂时不返回欧洲,我要在这里亲自负责中国教区的传教事业,我要亲自负责这件事情,中国教区将由我来亲手缔造。”

看到狂热的亚历山大主教,利玛窦没来由的有点担忧起来。

他留在这里的确是不错,枢机主教的身份足以让他成为这一代所有传教士的总头领,但是他真的懂中国人,懂中国的现实环境吗?

萧如薰这里还好说,毕竟没什么儒家力量,但是中国内6可是儒家文化的天下,外来的思想要想和儒家争夺话语权和信徒,那可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方可以调动行政力量和军队对付我们,而我们却没有对付他们的方法,否则我这十多年来也不用小心翼翼的。

他们是真的一言不合就驱逐,找个地方居住还要大费周章,要不是友人帮助,利玛窦可不认为自己可以在中国生存,而亚历山大主教对中国一点都不了解就要负责中国传教事业,那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于是利玛窦决定自己要很负责任的对亚历山大主教进行中国剖析。

四百二十七 不愿离开的大户

“你是说,中国人有自己的信仰?并且信仰十分的坚固,传承了几千年,还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

亚历山大主教被中国土生土长的文化传统给震慑了一下,作为教内高层,他们这些主教当然清楚天主教是如何一步一步的展成为如今这样的庞然大物的,要是没有罗马帝国的那位愚蠢的皇帝和后世不肖子孙,天主教怎么能展到现在?

而中国无论更换了什么样的政府,无论换谁执政,都在坚持扶持儒家思想作为国家的官方思想,任何违背这一思想的人都是异端,将会被打击。

自己国家内部的思想异端都会被如此打击,就别说是外部的了,人道毁灭都是轻的。

不知为何,亚历山大主教觉得这幅画面有种强烈的既视感好像咱们之前就是这样干的吧?

我们要面对的难道是中国的天主教?

亚历山大主教开始对自己的设想产生了质疑。

也对,那么大一个文明国家,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官方思想呢?没有官方思想的话国家肯定会乱套,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互相争论不休,那还要不要办事了?皇室还要不要自己的统治地位了?政府还要不要稳定的局面了?

所以在百家争鸣之后,最强的最奸诈的最会迎合统治阶层的那家学说必然会成为国家的官方思想,伴随着国家政治上的大一统而进行思想上的大一统,这一点罗马帝国是这样,大汉帝国亦然。

所以天主教要面对的就是这个传承了数千年的强悍思想,不仅是自己的传承久远,就连中国皇帝都支持,天主教徒们最擅长的得到官方许可之后再传教的招数似乎就不怎么管用了,毕竟萧如薰只管着一块缅甸的地盘,更广阔的中国内6他插不上手。

但是不管怎么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第一步都迈不出去,还谈什么展壮大呢?先就要从难度最低的缅甸开始传教,摸索出一套对于中国人行之有效的传教策略,然后主打基层民众,掌握基层的话语权。

因为按照亚历山大主教的经验,得到官方允许之后,要想在一个地方扎根生存,就要成为平民百姓中除了官方之外第二个可以信任的机构。

无论什么地方,底层民众都无法很好的读书识字,识字率极低,文盲率极高,这样的人是最容易忽悠和煽动的,他们也往往成为教廷的死忠团体,帮着教廷颠覆了不少小国政府。

教廷之所以可以在欧洲成为一个地位然的庞然大物,原因就在于笼络了一大批的愚夫蠢妇,他们的确是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实力,但是他们有舆论和数量,政府做了什么事情不合教廷的意愿,教廷立刻就去煽风点火,引导这些愚夫蠢妇为天主献身。

他们的确没什么地位,却是税收的来源,教廷控制了这些人的思想,就能轻而易举地做成很多事情,所以民众受教育的程度越低,对宗教的抵抗力就越弱,就越容易被洗脑,传教士们因为摸索出了这样的道理,于是站稳了脚跟。

而中国的文明程度很高,平民之间识字念书的人也不少,这些人对天主教的抵抗力就相当高,想要传教绝对不容易。

但是在萧如薰的缅甸,这些人的数量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作为起始点和大本营,教廷只要控制了缅甸的一百多万中国人,就能在东方站稳脚跟。

亚历山大主教一扫之前的担忧,得意的笑着。

萧如薰派来接人的船队在十三天以后抵达了菲律宾,来的代表是有丰富出使经验的陈龙正,带来了一百艘大船来带人,一次性可以带着七千多人走不成问题。

西班牙政府方面全力配合,在亚历山大主教和利玛窦的推动下,甚至菲律宾总督府还给萧如薰送了一船名贵香料作为道歉礼。

陈龙正本来以为这是个轻松的差事,轻轻松松办理完就能回去继续忙和热那亚人还有法兰西人的事情去了,但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接人回家的差事还有不少小插曲,很让人烦恼和生气的小插曲。

要知道,不是每个移民都愿意回归祖国的。

来自浙江福建广东的失地农民是很愿意回去的,即使回不到自己的家乡,但是能去缅甸分到一块土地种地过小日子,比起之前在菲律宾岛上累死累活的干活要好得多,所以这些人非常迫切的愿意跟着萧如薰走,这一些人不成问题。

但是还有一些人是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统治的既得利益者,那些大商户,他们在当地有权有钱有势,有自己的私人武装,靠着和西班牙人的关系,在同胞面前耀武扬威欺男霸女,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权有势,这种人怎么敢回到大明的地界呢?

在这儿逍遥自在没人管,怎么做生意怎么欺负人,只要给钱,一切都能解决,可是在缅甸那个法规十分严苛的地方,他们是万分的不敢造次,生怕惹恼了萧如薰给他们来一顿板子打的皮开肉绽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欺负了那么多同胞民众,万一他们回去之后被告状然后打击报复了,这点家产和家人的生命安全都保不住,到时候任人宰割,连哭都没地方哭,那怎么能接受呢?

怀揣着如此恶劣的心思,他们主动要求留在当地不去缅甸,顺带着不允许他们的奴仆下人和雇佣的工人离开,这下子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奴仆和下人还好,都是本家的人,但是外面雇佣的人可就不睬你了,说走就走,拉也拉不住拦也拦不住,加工钱都拦不住想要归国的心。

这些大户也明白,他们之所以可以和西班牙人平起平坐谈笑风生,是因为他们掌握着大量的人力资源,大量的中国移民都在他们的手下,是他们的依仗。

西班牙人需要和他们结交才能得到中国人的人力物力,但是如果中国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几家光秃秃的,那还怎么混?

留下来一部分必须要的人,那是必须的。

连哄带骗加工钱,他们笼络了一批人不离开,就留在这里,因为西班牙人和萧如薰的约定是自愿离开,自愿不离开的也没办法干涉,自然的,萧如薰也不会想要全部带走。

但是正常手段留下来的人实在是太少,大户们一看不行,就决定采用非常规手段。

四百二十八 兴师问罪(一)

所谓非常规手段有很多种,花钱买人都只能算常规手段,符合买卖的原理,而非常规手段就不符合这个原理了,比如抢人家的随身财物,不回来就不归还,直接派人守住某些村庄的出入口,就是不让里面的人出来,或者抢走家里的老人和孩子,硬逼着年轻人不准走。

这样的事情少量的去做,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能现,大家估摸着也不是很在意,所以也不会到处去告状,但是这些大户太慌张,心太黑,以至于一口气扣了七八百户人家下来,十几个聚居村落因此遭难,于是引了绝大多数人的不满。

面对大家的不满,他们还不认怂,举着刀枪和火铳乱砍乱放,打伤了好几个人,愣是逼着不让他们来解围,弱势的劳工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这样的背景下,也就逼着受害人的亲朋好友采用非常规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了。

你有刀枪火铳是吧?

他们直接跑到陈龙正面前跪下来哭诉。

“什么?大商户不让你们的朋友离开?还派人守住村庄出入口?还抢他们的亲人孩子?”

陈龙正相当的差异,他觉得那么多人浩浩荡荡的过来排队过来拜见中国的官员,大家肯定都非常想回家,怎么会有扣住百姓不让回家的大户呢?这些大户不也是大明的子民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理想主义者的陈龙正相当不理解,但是现实主义者的黑水队长张武就十分了解情况了,他在菲律宾也潜伏了三年多,有丰富的见闻和经验,当下就给陈龙正解释了一下大户不放人的深刻原因。

西班牙人是如何差遣中国劳工的呢?

他们不是直接来的,中国人很多,他们直接管辖的话会非常麻烦,还有语言沟通的障碍,彼此之间都无法沟通,一个不好就要出乱子,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生,于是西班牙人就想办法,招募海商豪族到这里来定居。

给他们一些无关紧要的职位和地位,让他们来管理这些中国人,然后西班牙人通过他们来差遣中国劳工干活儿,付给的工钱大户们抽成,剩下的才是劳工的,当然了,这些大户会用各种名目层层剥削,最后到劳工手里的也不过从西班牙人手上拨付的二分之一。

这种事情在大明也是见怪不怪的,陈龙正并不奇怪,但是张武接着分析,陈龙正就愤怒了。

大户们和劳工们是有着深刻的矛盾的,这些大户在这里仰仗西班牙人的撑腰,横行霸道,干的事情比西班牙人过分的多,和不少民户都有愁,在这里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到了缅甸,这些劳工一告状,素来不喜商户喜爱平民的萧如薰能给他们好果子吃?

但是如果他们不走,但是劳工们都走了,他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西班牙人依仗他们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中国劳工,可是中国劳工都不存在了,他们还有被依仗的需求吗?除了他们的狗腿子们,还有人需要他们吗?

没有了。

没有地方去,不得不留下来,但是前景不妙,所以不得不截留人口不让走,做这样天怒人怨的事情。

陈龙正怒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国人在海外行如此卑鄙无耻不仁不义之事,简直是数典忘祖,闻所未闻!这样的人,怎配以华夏子孙之名义立于天地之间?!

理想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的愤怒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他们往往不顾后果,行事全凭自己的喜好,张武很理智的没有劝阻陈龙正,甚至于他并不想劝阻陈龙正,其一,他也对那些狗仗人势的狗大户们很不爽,其二,萧如薰隐隐透露出了希望陈龙正在菲律宾闹一闹的想法。

萧如薰早就通过他的报告分析出了这些狗大户的想法,预料到了这些事情的生,他希望陈龙正可以做一些他们官方做不了的事情。

不出萧如薰的预料,陈龙正的怒火是非常炽热且凶猛的,一挥手,三百齐装满员的精锐鸟铳手立刻应命,持枪带械随他一起前往那些村落救人。

利玛窦一看大事不妙,立刻上前阻止,说让他去谈判,他肯定能说服那些大户放任,但是却被陈龙正一把推开。

“其人丧心病狂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我不管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但是只要他们曾是大明的子民,本官就能惩治他们!利先生,你最好不要插手大明的内务!否则对你没有好处!”

放下如此狠话,陈龙正就带人前往,利玛窦和随行的西班牙官员一看大事不妙,立刻派人去马尼拉报告,然后利玛窦带了几个人跟上了陈龙正的脚步,以期在事态严重的时候保证不会失控,不会出现流血事件。

而此时此刻,大户联盟的脑马文东还不知道一位嫉恶如仇的中国官员正在怒气冲冲的兴师问罪而来,他正在召集自己的七位同盟商量日后的事情。

“马公啊,我们可都是听了你的,把家底都拿出来了,留下了这两千多人,现在都关在东村里面,但是这些人怨气很大啊,咱们七家加在一起不过五六百持械部曲,弹压他们已经非常吃力了,万一姓萧的派来的人不依不饶来救人,真要打起来,那我们可怎么办?”

一个花白头山羊胡子的老头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坐在上主位那个拿着一根长烟杆吧嗒吧嗒吃烟的马文东,马文东吸了一会儿烟,吐出一口烟气,开口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老夫已经和那些佛朗机人商量好了,他们会派人帮着我们的,他们也不希望那些泥腿子全部走了。”

另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中年人脸上的忧虑之色还是不曾减少。

“话是这样说,但是这些佛朗机人的嘴是最油滑的,根本不可信,要是他们说什么咱们就信什么,还有咱们的今天?他们之前还说绝对不会允许萧如薰把人都给带走,现在呢?兵船都没有来一只这些佛朗机人就怂了!”

四百二十九 兴师问罪(二)

马文东吸了一口烟,瞟了一眼那叫得最厉害的中年人。

“王家的,你家人两年前去仰光城做生意,以次充好骗人,事了又想贿赂袁俨,结果给袁俨抓起来好一顿板子抽下去,再也不准去缅甸做生意,不仅得罪了袁俨,还得罪了姓萧的,你还有退路吗?

不说王家的,咱们在座的哪一家手上没有点人命官司?那些泥腿子关系多着呐!打死一家不算,还有亲朋好友,根连着根,互相之间同气连枝,对咱们是阳奉阴违,表面上对咱们服服帖帖的,心底里早就把咱们恨到了骨子里。

他姓萧的又是有名的严苛,对咱们做生意的戒备到了骨子里,动不动一顿大板子就下来,还要摆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样子收买人心,真要去了缅甸给告上一状,咱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咱们都这样了,还有退路吗?嗯?谁有退路?大明咱们是回不去了,隐姓埋名倒还行,但是难免被人认出来,花钱买关系,那就一直给人家拿捏着把柄,一辈子都要给人家挟持,你受得了?大明回不去,缅甸不能去,不留在这里怎么办?老夫我还有几十口人要养着,是不敢冒险的。”

马文东这话一说,顿时把其余七家人都给说住了。

要不是没有退路,把事情做得太绝,他们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剑走偏锋了。

这是把路越走越死,不走下去,还得死。

“唉……都怪当时利欲熏心,走上了这不归路,眼看着这佛朗机人不靠谱,咱们还能怎么办呢?马公,你说的那个什么佛朗机人的将军的援兵应该快到了吧?”

马文东点了点头。

“快到了,这个事情咱们是出了大价钱的,他们也不希望人都走光,所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协助咱们,能混过去最好,混不过去,大不了拼一把,反正早死玩死都得死,也不怕这一回!”

马文东的眼中充斥着凶光。

其余七家脑的脸上也多是不善之色。

在海外混到他们这个地位的人,哪个人的手上没几条人命?自己人的洋人的都有,谁不心狠手辣?

马文东最早来这儿的时候就杀了三个洋人传教士,因为这三个传教士要去找总督府告他虐杀当地中国人聚居村落的几个村民,他害怕事情暴露自己不好善后,就带人赶路到传教士前面,趁夜袭杀了这三个传教士,然后纵火烧尸尸骨无存。

真要惹毛了他们,他们不是不敢鱼死网破的。

“总而言之,死死的堵着,然后抓紧转移,别给人家留下把柄,要是能赶在有人来之前我们就成了,要是赶不及,那就去拦截,去拖延时间,总而言之,咱们不能给他们留下把柄,真要被抓到了,也只有鱼死网破一条路可走了。”

马文东给这件事情定下了基调,所有人都去准备了,马文东回家以后换上了许久不曾穿着的创业时期穿着的粗布短打,外面罩上了一件华丽的外套,手拿着一杆火绳枪,带着家丁队伍就亲自上阵了。

陈龙正是想不出那么多弯弯绕的,纯粹的人办事有纯粹的办法,一根筋的人办事情也总是习惯了弯弯绕的人不习惯的。

大户们觉得官府办事从来都是拖延的,而且喜欢整弯弯绕,度肯定不会快,所以并不是太急切,结果等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陈龙正带队距离大湖东村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了。

这段路程把大户们吓得魂飞魄散,尤其是来报消息的人说带队的官员还带了一大批手持火枪背上背着大砍刀的官兵,看上去相当精锐,不知道是不是萧如薰手底下的精锐部队。

这不科学!官府办事什么时候那么快了?这距离他们得到消息才多久?

饶是马文东这样的老江湖也被吓了一身冷汗,脑袋里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正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救星来了。

救星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主张对萧如薰持强硬态度的军官,也就是马文东嘴里的『佛朗机将军』,他不知道这个将军的全名是什么,就知道喊他休斯就可以了,马文东对外国人的名字也颇有微词,觉得不仅长,而且很拗口。

不过人家现在是大救星,看到他身后一列全副武装的西班牙士兵的时候,马文东就觉得一切都放松了,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了。

“休斯先生,你可总算是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了!”

马文东迎了上去,操着一口蹩脚的西班牙语,叽里咕噜的对休斯表达自己的感谢,休斯一脸严肃的对马文东做出了表扬:“马,你做得很好,留住了这些人,我们才有生存下去的希望,不要听总督府那些软蛋的命令,他们只知道妥协妥协再妥协!一味的妥协什么也得不到!”

休斯是个传统强硬派,在西班牙的时候打胜仗打习惯了,到了这里也是一样,一项眼界高,根本瞧不起中国的军队。

“那就太好了!”

马文东是千恩万谢。

“我带来了两百名士兵,你放心,绝对不会让那些中国人为难你,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会去阻止那些中国官员的,这里是菲律宾,是帝国的殖民地,不允许任何外人在这里撒野!”

休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马文东感觉自己做的一切都有了回报了。

事不宜迟,立刻就出去阻止陈龙正抵达这里,这里还有一些时间才能把人全部转移走,现在那些泥腿子还在挣扎躲避,需要争取时间。

休斯点了点头,立刻就带着自己的人马前往陈龙正的必经之路上等待,准备给陈龙正一点颜色看看。

陈龙正带队一路紧赶慢赶的,赶路赶了大半天,终于能远远看到目的地的轮廓了,几个带路的人说就快要到了,但是没一会儿前面探路的人就回来报告说,前面的路被堵住了,一群西班牙士兵持枪带械,把路给堵住了。

陈龙正大为恼怒,马不停蹄的带人前往西班牙人堵路的地方。

四百三十 兴师问罪(三)

休斯敢于在这里设卡拦截陈龙正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绝对不是莽撞的人,强硬不代表莽撞,很多时候强硬代表有底气,更代表狡猾奸诈,休斯不算一个多么狡猾奸诈的人,他不是政客,但是他绝对不莽撞。

这次萧如薰办事太强势,牢牢地把握住了西班牙人的命脉,他们虽然不敢和萧如薰正面冲突,但是也不认为萧如薰有全面开战的底气,一旦萧如薰真的选择和他们撕破脸,搞经济制裁,他们很有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鱼死网破,到时候做出什么事情就不一定了。

而明廷没有下令萧如薰对西班牙进攻,不允许在南海挑起争端,那么萧如薰就没有主动进攻权,虽然萧如薰可以整死他们,但是他们也未必会坐以待毙。

这次萧如薰带走那么多的中国人,大大的动摇了西班牙在菲律宾的统治,损害的是整个西班牙的利益,没有一个西班牙人是心甘情愿的。

明面上不敢动小动作,因为总督已经屈服了,但是底下人搞点小动作瞒着总督,底下的文官和军官结合在一起搞小动作,总督未必知道,就算总督知道了,只要事情不闹大,总督未必追究。

更深一个层次的考量就是萧如薰未必愿意和西班牙人彻底撕破脸皮,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人类文明都有这样的准则,萧如薰应该也明白不要赶尽杀绝的必要性,那么和西班牙人各取所需也就有必要了,你拿到名声和很大一部分的好处,我喝点汤还不行吗?

他们猜测萧如薰想要的是权威和名望,从西班牙人手里得到数万华人移民,本身就是名声和实际好处都得到了,面子里子都有保障,剩下一点汤给咱们喝喝,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两方面都不想把事情闹大,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很好处理了那两三千人就当作漏网之鱼,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给我们,我们好歹还有退路,要是真的一点不留,咱们日子不好过,你们也休想好过!

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休斯成竹在胸,带兵把必经之路给封锁住,遥遥地看见一队人马快袭来,他让士兵不要焦躁,不要急着点火绳,要等待他们长官之间的谈判结果再做打算。

陈龙正满腔怒火带兵来兴师问罪,结果居然被西班牙人给堵住了,这摆明了就是说这件事情是西班牙人在背后指使,再不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要支持的,如今这个塞路的法子应该也是他们想出来搪塞自己的,就是不想让那剩下的两三千国人离开,继续在这里给他们做牛做马。

陈龙正能答应吗?

休斯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所有的官员,不论是欧洲官员还是中国官员,那都是一样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享受舒服日子就好,管他身后洪水滔天。

陈龙正却绝对不是这样的官员,正义感爆棚的陈龙正,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利先生!让此人移开路障!马上离开,不得参与此事!此事乃我大明内政,其人若要参与,休怪本官手中枪械无情!”

陈龙正板着脸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那把精致的燧枪,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枪的架势,把利玛窦吓得够呛多年相处,这个人的性子已经被他摸索的一清二楚,这就是个直肠子,做事不考虑后果只看对错的人,关键是萧如薰有意无意的纵容他的这种性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但是现在一看,这种人实在是太适合大国外交了,特别是大明这种高高在上惯了的大国,更是需要这样只看对错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步的人,这样才足够强势。

加上他背后的三百枪手,这三百人可都是萧如薰卫队里的好手,个个都能打枪,还准,其中五十人手里拿着线膛枪,是萧如薰特意配备给陈龙正,以备他突然想要搞事情的时候给他撑腰。

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陈龙正要是遇到了不平事,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搞事情。

这样的人留在国内是个祸害,放到国外就更是个祸害,一千多年前汉武帝手下也有这样一个人,年少轻狂,办事毫无顾忌,全凭自己喜好,因此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倒了霉。

后来此人因为在国内犯事太多,不管平民还是官员勋贵都祸害,于是平民和勋贵都无法忍受他,纷纷告状,给皇帝施加压力,汉武帝扛不住,又实在是喜欢他,没办法,就把他给丢到了大草原上。

这一丢不要紧,草原上横行无忌的匈奴人顿时倒了八辈子血霉,不仅如此,还成就了汉家千百年来的不朽功勋封狼居胥。

那个人叫霍去病,不仅冷血无情,打了胜仗以后还满脑子浪漫主义思想。

当然了,满脑子仁义礼智一肚子之乎者也的陈龙正没有霍去病那么强大的杀伤力,到不了霍去病那一怒血流成河的地步,但是书生一怒,倒也未必不能成事,至少书生意气往往是那些陈腐不堪的老旧之人所无法面对的,看一眼都觉得蛰眼睛。

萧如薰需要他的书生气,需要他的嫉恶如仇,需要他的浪漫主义,需要他的理想主义,这样的人在大明朝很多,但是能够坚持到陈龙正这个年纪的几乎没有了,因为都被陈腐不堪的官场给磨平了棱角,不再理想,不再浪漫。

但是陈龙正不同,在萧如薰的保护和刻意纵容之下,距离三年前,他的棱角越光亮锋锐,刺的所有人都有点睁不开眼睛,两年前萧如薰让他去做审计署的总负责人,想试试他的锋芒。

但是没想到,饶是缅甸这比起大明干净的如同白莲花的官场都应付不了陈龙正的嫉恶如仇,连着给他拉下三名官员,罪名还都不大,但愣是给他办成贪污大案,三人不仅丢了自己的脑袋,还把家人给赔上了。

缅甸的其他官员心惊胆战,一夜三惊,整个缅甸这小小的官场在陈龙正的身下瑟瑟抖,最后实在受不了,连家人出去买一盒胭脂水粉都能给他揪住问上好一会儿,因此连萧如薰都有点招架不住,正好遇上出海计划,就不停地把他往外面赶。

他就是萧如薰刻意培养的海瑞、郅都,看情况,还有可能成为陈汤。

萧如薰是十分期待这位理想的浪漫主义者的。

四百三十一 兴师问罪(四)

此时此刻,陈龙正俨然是第二个海青天,一心都是大明子民,满脑子都是惩恶扬善惩奸除恶的想法,对眼前的艰难险阻毫不顾忌,举着一把枪带着三百火铳手就冲向龙潭虎穴,利玛窦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只能把心思往休斯的身上去使。

“休斯先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件事情是中国人自己内部的事情,咱们不应该参与进去!一旦参与进去了,中国人就有借口问责我们,好不容易平定下去的局面又要折腾起来,咱们折腾不了了!”

利玛窦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们的。

谁知休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反过来劝说利玛窦。

“天底下的官员都是一个样子,希望事情小,不希望事情大,大事能被他们说成小事,小事能被他们说成没有,没有哪个官员希望闹出大的争端来,就算是萧如薰本人也不希望和我们彻底闹僵,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做得很多了,放走了十分之九,只留下十分之一,难道还不够吗?”

利玛窦大吃一惊。

“这件事情是你指示那些中国商人去干的?”

休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对我们对他们都有好处,我们需要中国人继续做工作,没有中国人做工作,我们在这里的统治会非常的危险,菲律宾的野猴子们实在是太狡猾太懒惰了。

而对于那些中国商人来说,没有这些中国劳工,他们的地位就不稳固,所以,这件事情是他们主动找到我,我来支持他们做的。”

休斯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成功的给萧如薰填了堵,感觉自己棒棒哒。

殊不知利玛窦心里杀人的想法都冒出来了——我不辞辛苦的澳门缅甸菲律宾三地跑,累死累活的联络各方面,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和平啊!菲律宾现在能打仗吗?能吗?

你以为你们可以应付得了萧如薰?整个南洋都是他的势力范围,你们太小看他了!我费了那么大的劲,现在你们这群猪队友用你们的猪脑子干了只有猪才能干出来的事情,把我放在火上烤,把我烤的里外不是人啊!你们怎么能这样啊!

利玛窦欲哭无泪。

“现在,现在,休斯先生,我以教会的名义请求你,我请求你马上把人带走,不要参合这件事情,否则菲律宾就完蛋了!就完蛋了!教廷在中国传教的事业也完蛋了!你们这群愚蠢的混蛋!”

利玛窦的眼睛都红了,全无一点点教士的风范,倒像是个气急败坏的赌徒,把休斯给吓了一跳。

“利奇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在威胁我吗?你难道不知道你们教会的私留土地也是中国人在耕种吗?这次拦截下来的两千多人有五百多人要给你们教会去耕地,这件事情上你们教会应该和我们站在一起才对!”

休斯的话把利玛窦吓了个魂飞魄散。

“教会也有参与?亚历山大主教知道吗?”

休斯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告诉亚历山大主教,我觉得主教会很高兴的,利奇先生,你要记住你的立场,不要站在中国人那边!”

利玛窦松了口气,然后更大的怒火促使着他破口大骂。

“你这个蠢货!你差点把我们几十年的辛苦努力给毁掉了!和中国比起来,菲律宾屁都不算!你这个蠢货!我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军队带走!不然,我立刻告诉亚历山大主教!开除你的军籍和教籍,还要把你送到宗教裁判所去!”

被连着骂了几次蠢货,脾气再好的人也要愤怒,更何况是休斯这样的军官。

于是他勃然大怒。

“不要以为你是教廷的人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你给我记住了!你们教廷之所以还能存在!都是帝国政府在支持!别以为现在是几百年前,你们还能拿宗教裁判所来威胁我,我是帝**官,受帝国法律保护!我信仰天主,谁也不能审判我!”

说罢,他一拳轰在了利玛窦的肚子上,直接把利玛窦打的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呻吟,然后他一挥手,立刻上来几个士兵七手八脚的把利玛窦给捆了起来,丢到了后方,利玛窦大声的嘶吼抗议也没有任何效果。

陈龙正正等得不耐烦,忽然来了哨兵报告道:“先生!卑职从千里镜里看到了,利先生被他们的脑打了一拳,被捆了起来带走了!”

陈龙正先是一愣,然后勃然大怒,一挥手:“随我来!救出利先生!”

三百明军跟随陈龙正冲向西班牙士兵的路障所在地,冲到近前,陈龙正示意军队停下,他则正视着那些利用树干麻袋等东西设置路障并且当作掩体的西班牙士兵。

“前面的西班牙人给我听好了!马上让开此路!交出利先生,饶你们不死!否则,休怪本官枪下无情!”

陈龙正义正言辞的警告在休斯的耳朵里只是毫无意义的叽里呱啦,他根本听不懂汉语,想了想,觉得必要的交谈还是需要的,于是把利玛窦给绑了过来,勒令利玛窦翻译刚才陈龙正的话。

利玛窦扯着嗓子就大喊:“惕龙!你千万不要开枪!千万要冷静!我保证这些人都不会开枪,你也不要开枪!一旦开枪事情就闹大了,就不可收拾了!”

陈龙正立刻回复道:“利先生!这些人为何打你捆绑你?你且说一声,本官立刻挥兵来救你!”

“不不不!惕龙!你不要靠近!千万不要开枪!这里我来说!这里我来说!”

利玛窦也是拼了老命了,为了让双方不要开枪引流血事件,他不惜老迈之躯,亲身赴险,这种精神让陈龙正相当感动。

“利先生那么大的年纪了,居然还亲身赴险,这老头子除了神神叨叨喜欢说些鬼神之说以外,还真的很勇敢啊!”

陈龙正为利玛窦的勇敢而感动,下令士兵不要开枪,不要点火绳,静观其变。

看到陈龙正没有继续靠近,利玛窦重重的松了口气,冷不防的又给休斯打了一拳,痛苦的叫了出来。

“那些中国人说什么了?你们是不在密谋什么?是不是串联起来想要谋害我?别以为我听不懂中国话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老家伙,别以为这身皮可以救你!”

休斯愤怒的像一只恶鬼。

“没有!没有啊!你千万不要开枪!绝对不要开枪!不然就完了!一切都完了!”

休斯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或者说他已经被怒火烧坏了脑袋。

“我就开枪了怎么样!我就不信这些中国人敢杀我!”

说罢,休斯夺过一杆枪,点着火绳朝地上的利玛窦一指,瞄准他胯下的空地,一扣扳机。

“呯”的一声枪响,利玛窦的大脑一片空白。

四百三十二 兴师问罪(五)

一声枪响,不仅把陈龙正给吓到了,也把休斯这里的自己人给吓到了,谁也没料到休斯突然会开枪,而且还是对着利玛窦神父开枪,当然位置不是利玛窦的身上,而是他的胯下的土地,也就是那么短短的距离,一颗弹丸深深的嵌入了地面,休斯一脸恶鬼一般的表情,十分渗人。

利玛窦是绝对没有想到休斯会朝着自己的开枪的,惊惧过后肝胆俱裂,直接昏死过去,看起来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所以在其他人的眼里,利玛窦就是被休斯一枪给打死了,或者说是吓死了,总而言之,这锅是休斯的,谁也跑不掉。

休斯没有料到利玛窦那么怂,直接吓死了,自己也没相关的心理准备,就听得身旁一个士兵惊呼一声:“利奇神父死了!!”

然后全体士兵都用极其震惊的眼神看着休斯。

你丫够胆,你丫真有胆量,居然把罗马教廷的人给杀了!给当着咱们那么多人的面给杀了!

休斯一阵惊慌失措,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大声喊道:“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吓死了!我没有杀他!你们不许胡说!谁胡说我杀了谁!”

说完这家伙劈手夺过一把点了火绳的枪,举起来朝天上一放,又是“砰”的一声,震慑住了全部的西班牙士兵,没有人继续喊叫,全都惊恐地看着他。

休斯喘着粗气,看着周围的士兵们,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

“砰砰砰砰砰”

一阵连环枪响,把休斯吓得直接趴倒在了地上,耳边全是惊慌地喊叫和惨叫声,还有不间断的枪响,好容易等到一阵间隙,休斯抬起头一看,自己身边躺着十七八个倒在地上浑身冒血的士兵。

中国人开枪了?中国人向我们起进攻了?

他再一往周边看,看到周边几乎全部的士兵都在四处奔逃,慌乱不已,完全没有章法,也别提利用障碍阻击中国人,中国人的枪声响得很快,几乎没有间歇期,到处都是子弹击打到实物的声音。

“休斯!中国人进攻了!中国人向我们进攻了!我们该怎么办?你不是说不会开战的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休斯的副手一下子冲到了休斯的身边,趴在地上揪着休斯的衣领子就是一阵狂吼,把休斯给吼的一阵晕眩,好容易清醒过来,听着耳畔的枪声和惨叫声,一咬牙一狠心,大声吼道:“马上组织反击!立刻就要反击!不反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立刻反击!反击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副手此时此刻也不想和休斯争论之前的事情,和中国人没法儿谈判,只能打,打出一条生路来了。

“等我回到总督府,一定要把你告上军事法庭!你这个混蛋!”

这个副手的脑袋比休斯要清醒的多,看到休斯击打利玛窦的时候就知道情况不妙,利玛窦分明是在拼命的阻止两军开战,这个该死的军头,就知道打仗,他的脑子是猪脑子吗?!

副手匍匐着身子爬了起来,快的往后面去,想要避开中国人的射击范围整理反击,刚跑没几步,休斯忽然大喊一声:“先派人去后面中国人的村庄拉救兵!他们手上也有火枪,他们能救我们!”

副手一愣,稍微抬起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疑惑地看着休斯,下一秒钟,一颗子弹精准的从他的前额打进了他的颅腔之内,休斯就看到他摇晃了一下,表情变得呆滞,然后直接倒在了地上,露出了被轰碎了的后脑勺。

“啊!!!!!!!”

休斯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

西班牙人阵地之外,陈龙正把自己手里刚刚射一枪的线膛枪递给了身后的卫兵,卫兵立刻又递上来一支装填好弹药的枪械,然后自己掏出小木锤子开始哒哒哒的往陈龙正打完的枪口里面锤子弹。

陈龙正的枪法不错,这家伙喜欢火枪,萧如薰每天安排士兵实弹射击的时候,他一定要去凑热闹跟着一起打,没办法,萧如薰就给他批了每天二十子弹的额度让他过瘾,谁曾想这家伙不是单纯的在玩,还是在认真的研究枪法,萧如薰的第三支线膛枪就是他给要去了。

每天二十子弹没白喂给他,现在的陈龙正颇有狙击手的架势。

但见他蹲在一颗树旁边,用树作掩体,拿着枪,一只眼睛瞄准,枪口对着西班牙人的阵地,看到谁不爽就是一枪过去,打得相当准,刚才到现在已经三个人倒在他的枪口之下了,而那两百五十名火绳枪兵的压制火力还没干掉三十个人呢!

好,又站起来一个,莽莽撞撞的,好像还要举着枪射击自己这边,就是你了,走着!

一扣扳机,又是一枪,一颗子弹直接冲向了陈龙正的目标,然后在陈龙正的视野内,那人倒下了,再也没爬起来。

在休斯身边的士兵的视野内,休斯刚举着枪要反击中国人,结果一站起来就被一颗子弹给撂倒了,这颗子弹打穿了休斯的脖子,当场要了休斯的命,他就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西班牙士兵的战斗意志崩溃了。

“先生!西班牙人溃逃了!”

观战士兵前来向陈龙正汇报。

“我知道!燧铳队立刻冲过去精准射击,鸟铳队紧随其后,尽量全歼这些西班牙人,勿使一人得脱!卫兵跟我来,去看看利先生怎么样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么大个人不能说没就没了!这天杀的西班牙人!居然连利先生都不放过!”

陈龙正红着眼眶就带兵冲了过去,拿着线膛燧枪的射手冲在最前面,越过障碍就蹲在地上精准射击,一轮齐射之后射倒了三十多个西班牙人,剩下的人极少数在负隅顽抗,多数都在溃逃。

明军鸟铳手队已经换完弹药,直接冲了上去掩护,又是两轮齐射,虽然没什么准头,但是气势还是有的,一轮齐射二轮齐射也干掉了七八个倒霉蛋,这些倒霉蛋直接给打成了筛子,浑身都是血洞。

这回西班牙人是真的溃逃了,主将副将都给射死了,剩下的还被明军一边倒的压制,谁还有战意?不知道谁带头,一伙人哗啦啦的惨叫着往后面跑,远远看去一大堆人都在溃逃,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陈龙正可不打算放过他们,一声令下,后面明军紧追不舍,一子弹打完了没法儿立刻换子弹,那就不要枪械了,不少人直接把枪械丢下,从背后拔出大砍刀扑上去就砍,不少西班牙人没听到枪声,还以为明军不追了,结果回头一看,就见着明军凶神恶煞的挥着大砍刀就冲了上来,挥刀便砍。

唰的一刀,一颗人头落地,又唰的一刀,半截身子分家了,一大半西班牙人没被枪打死,倒是被这些鸟铳手拿着大砍刀追上去用刀给劈死了,最后一小队溃逃的被装填完弹药的燧铳手盯上了,一百五十米的距离,砰砰砰砰一轮五十齐射,十一二个人全部扑倒在地,死光了。

二百名西班牙士兵就这样被明军顺利全歼,这场小规模的遭遇战短短的半个时辰不到就结束了。

陈龙正初出茅庐第一战就大获全胜,而且战损比惊人,战后统计,明军只有三人受了轻微枪伤,就是被子弹擦破了皮,还有两人追击的时候崴了脚,另外一个倒霉蛋越过西班牙人设置的路障的时候给绊倒了,一头摔下去摔晕了,战后才醒过来。

一个人没死,就这样收拾掉了二百个西班牙人,这战损比也是没谁了。

不过那个时候,陈龙正没有心思品尝自己初次指挥战争的胜利果实,他和几名明军士兵哀伤的围在利玛窦的『尸体』边上,看着闭着眼睛全无声息的利玛窦瘫倒在地上,心里的哀伤难以言表。

他和利玛窦的交情还是很深的,不说当初一起翻译编纂《几何原本》的时候的交情,也要说说一起在海上航行的一年时间,两人朝夕相伴,畅谈中华上下五千年和欧洲的文艺复兴历史,托利玛窦的福,陈龙正是继萧如薰之后第二个对欧洲了若指掌的中国人,知道西班牙葡萄牙,知道法兰西英吉利。

不仅如此,他还在欧洲掀起了一阵中国热,成为了欧洲贵族的坐上宾客,享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盛情招待,这一切,没有利玛窦的帮衬是不行的。

再说这一次利玛窦不辞辛劳的带人三地跑,跑了菲律宾跑广州,跑了广州又跑缅甸,然后又跑菲律宾,快五十的人了,一大把白胡子,身体早就不年轻了,还到处跑,你说他这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萧侯爷吗?

那么尽职尽责的一个小老头儿,就这样死了,谁说不冤屈?

陈龙正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泪,想起了和利玛窦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哀伤不已,站起身子吩咐身边的士兵道:“将利先生的尸体收敛起来,咱们给带回缅甸,他是为了咱们的事情被害死的,咱们要对得起他,回去以后,请萧侯主持火葬,在缅甸留个衣冠冢,把骨灰送回他的家乡去,人总要落叶归根的。”

士兵们俯遵命:“诺!”

几个士兵小心翼翼的把利玛窦的『尸体』抬起来,刚抬起来没走几步,利玛窦的『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张口就喊出一句汉话。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惕龙!千万不要开枪啊!”

陈龙正正准备指挥士兵把这些西班牙人的脑袋都砍下来筑京观祭奠利玛窦,结果利玛窦就扯着嗓子嚎开了,陈龙正被吓了一跳,抬着利玛窦的『尸体』的四名士兵更是惊悚,手一松,齐齐往后一跳,举起枪就要开枪。

“诈尸啊!!!!!”

“哎哟喂!我的老腰啊!!!”

利玛窦在缅甸待久了,习惯了说中国话,尤其是他的腰背不好,和袁黄一个毛病,袁黄腰背不好的时候张口就是一句“我的老腰啊”,然后就扯着嗓子要萧如薰给他拔火罐按摩,利玛窦不敢叫萧如薰给他拔火罐按摩,但是也学会了这句话,动辄就是『我的老腰啊!』

这次的这一嗓子倒救了他的命。

诈尸的人还会喊腰疼?

刚举起枪械的士兵愣住了,互相看了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陈龙正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扑在利玛窦身边就使劲儿的摇。

“利先生?利先生?你没死?你还活着?”

利玛窦刚醒过来,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当然没死啊,惕龙,你那么希望我死?”

陈龙正确定了利玛窦没死,立刻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利先生没死!利先生没死啊!”

然后就冲着利玛窦直嚷嚷:“刚才我看着你被枪打了,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利先生,你可吓死在下我了!你要是没了,我怎么跟萧侯交代啊!”

利玛窦一脸懵逼,看了一下一片狼藉的战场,顿时惊醒过来,想起了自己给休斯一枪打晕过去的事情。

“你没开枪吧?惕龙,你没有开枪吧?”

陈龙正脸色一变。

“西人欺人太甚,将利先生你给打晕了,利先生你是萧侯的属官,就是萧侯的颜面,他们打你,就是打萧侯的脸,就是打我大明的脸,区区小邦,居然敢如此猖狂,我怎能饶过他们?

西人自领兵军官以下二百人全数为我大明天兵击杀,一个不留!这就是他们胆敢违逆我大明的下场!利先生,你别担心,不要有忧虑,我会把你安全的送回缅甸的,这次你立了大功,萧侯不会亏待你的,利先生,你……利先生?利先生?你怎么又晕了?利先生?”

利玛窦听到陈龙正说的话,看了一下满地狼藉和西班牙士兵的尸体,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愣了一下,看了一下陈龙正无辜的面庞,接着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又晕过去了。

这可把陈龙正给吓坏了,陈龙正还以为利玛窦这回是真的出事了,赶快让人把利玛窦抬起来安顿好,派几个人护送利玛窦回到港口船上,船上有缅甸的医师,他自己带兵继续在向导的指引下深入,非要将那三千多失落的同胞救出来不可。

四百三十三 丧心病狂(上)

陈龙正带兵抵达大湖东村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了,遍地都是死尸,看上去起码有一百多人,有老人甚至还有孩子,全都倒在血泊之中,地上散落着木棍铁锹钉耙之类的简易武器和农具,村子里的房屋有几处正在熊熊燃烧着。

带路的刘小六一看这样子,顿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天杀的马文东啊!你不得好死啊!!!啊!!!”

见他哭得伤心,陈龙正心中也隐隐作痛,明军士兵也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找到施暴的贼人与之决一死战,为这里罹难的同胞复仇,陈龙正蹲下身子拍了拍刘小六的肩膀,开口道:“小六,你不要伤心,这里只有一百多具尸体,应该还有更多人没有死去,这里也没看到那些暴徒,他们去哪儿了?”

刘小六擦了擦脸,环视了一圈周围,沮丧地说道:“周围全是山,山里面方便藏人,他们肯定去山里躲避了,但是我不知道是哪座山……”

说罢,刘小六就又哭了起来,陈龙正紧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圈周围隐隐望的见的山地,也是一阵头大,他手下只有不到三百兵马,聚在一起才有攻击力有战斗力,不能分散,萧如薰手下的火枪队打仗的时候最少也是五百人一个阵型,更多的时候直接派出五百人线列,开枪的时候声威赫赫,但是打到目标的却很少。

他这不到三百人的兵马不能分兵去找寻了,若是不能找到目标,倒是个十分为难的事情。

“这却如何是好?”

陈龙正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六……小六……”

正在沮丧间,刘小六好像突然听到了什么似的,一抬头,惊慌失措的四处扫视。

“怎么了?”

陈龙正连忙问,刘小六立刻说道:“我刚才听到有人在喊我,有人在喊小六,先生,有人没死,还有人活着!就在这儿!”

陈龙正一愣,立刻命令士兵便地搜寻,很快便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处。

一名壮汉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耸动着自己的嘴巴,他的肚子被铅弹打中了,整个腹腔都破开了,肠子都给炸了出来,使人目不忍视,刘小六却毫不在乎,一下扑过去,握住了那壮汉的手。

“四哥!四哥!你怎么样?你还好吗?你怎么样?你……别急,别动,我马上请陈先生带你去船上,船上有咱们大明的大夫,肯定能救活你的!肯定能救活你的,别怕啊,别动!陈先生!陈先生!这是我四哥,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看到刘小六一脸欣喜若狂的样子,陈龙正实在是不忍心说出这汉子已经没有救了这句话,被铅弹打到肚子里面,肠子都被打断了露出来,能撑到现在本身就是奇迹了,根本不可能救活。

萧如薰告诉过他,铅弹这玩意儿杀伤力不大,但是毒,火药的火毒加上铅弹的铅毒,这东西就是个毒器,他当初在西北的时候对付叛军就用这个。

叛军当场死掉的没几个,几天以后他们杀到叛军大营里面,里面全是被铅弹打中不治的死者,这年头要是被铅弹打中了身体的某个部位,要想不死,砍断受创肢体是最好的方法。

而眼前这人是没救了,大罗神仙降世都不一定救得了他。

“六……六……”

壮汉躺在地上,拉了拉刘小六的衣服,嘴里说这些什么,但是声音太小,刘小六只能把耳朵贴到了壮汉的嘴边,听到了十分细微的“西山”两个字。

原来是去了西山,刘小六恍然大悟,抬头望向了西山的方向,西山是村里猎户打猎的必去之地,猎物多,山路熟悉,山上还有水源,如果要躲避马文东的追击人马,去西山是最好的选择,那就对了!

刘小六一转头就对着陈龙正喊了出来:“陈先生!我四哥说大家伙而都去西山躲避了!他们肯定都在西山!马文东那混蛋肯定也在西山!咱们要赶快过去西山!还有,先生,我四哥他……”

刘小六话没说完,就觉着手里一松,一转头,只见那壮汉的手已经掉落在地,再一看他的脸,眼睛已经闭上,没了生息,但却有一份安详。

“四哥!!!!”

刘小六哀痛的扑在壮汉的胸口嚎啕大哭起来,陈龙正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悲伤压在心底,唤来了一名什长。

“你带十个人在这里收敛他们的尸体,然后就地驻守,等本官回来,再把这些尸体交给他们的亲人处理。”

什长立刻应诺。

“诺!”

“其余人,随本官一起救人!”

“诺!”

明军士兵呼声震天。

陈龙正走到刘小六身边,开口道:“小六,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过悲伤,马上带我们去西山,还有更多人等着我们去救!”

刘小六闻言停止了哭泣,身子一抽一抽的从地上爬起来,把眼泪擦干,用力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钉耙,开口道:“先生,跟我来!”

说罢,刘小六便埋头猛跑,陈龙正带着明军一路追随,冲到西山脚底下,听到隐隐的枪声,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便加进了步伐进山。

情况的确不妙,村民们人数虽然多,但是手上没有兵器,连铁制品都没有多少,少数刀枪在马文东等人的护卫队的火枪面前也派不上大用场。

十几名猎户手里的弓弩不能拯救全局,也就稍稍阻碍一下他们的前进步伐,大量男女老幼严重拖延了村民们逃命的度,青壮组成的队伍只能拿命和马文东拼。

明军和西班牙军交战的同时,村民们也在几个领头壮汉的带领下开始反抗马文东的压迫,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和明军汇合,请明军来支援他们,杀败马文东。

但是他们低估了马文东的狠心和他部下护卫队的杀伤力,他们手上也没几杆好用的火枪,但是到底是有的,轰出来一枪,这威力还真是不可小觑。

加上他们手上有足够的弓弩和刀枪,一打起来村民们就落入了绝对的下风,拿木棍和刀枪对着拼,怎么也拼不过的,虽然村民们很勇敢,但是没坚持一会儿,几十个青壮战死以后,就开始溃逃了,男女老幼乱作一团,马文东的人趁机又杀死了一大批村民。

四百三十四 丧心病狂(下)

这时候,几个村子里的老人想到了办法,让几个青壮推着木车载着大捆枯草,点燃以后变成火车冲向马文东的护卫队,冲散了一批人,然后推倒了几座茅草屋,纵火焚烧,大火一时阻挡了护卫队的追击脚步,又有几十个不怕死的青壮和护卫队缠斗,用命换取了宝贵的逃跑时间。

一群人拼命的往西山跑,一路上还不断有青壮站出来阻挡追兵,要么用山石砸,要么自己冲出去和追击队的人肉搏,总而言之能拼一点是一点,怎么着也要争取到明军赶过来不可,就这样冲着拼着,愣是给一大群人争取到了冲进山里面找山洞躲避起来的机会。

护卫队对这山里面不熟,不知道那些掩藏起来的山洞都在什么地方,马文东气急败坏的让火枪手随便找地方开枪,不管子弹飞到哪儿,只要能找到人就算好的。

就这样愣是给他们找到了几个藏人的山洞,又是百余村民残忍的被屠杀,杀红了眼的马文东也没想着留几个活口,就留几个哇哇哭叫的孩子当人质,硬逼着村民们现身。

“这可都是你们的孩子,你们的乡里人!要是不想他们被杀掉,就给我站出来!主动站出来投降的,我不杀他!要是被我找到了,哼!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马文东凶狠的咆哮着,用手揪住一个男娃娃的头撕扯,这孩子哭天喊地满地乱爬,连护卫队自己都有些人看不过去了。

之前和马文东唱过反调的王相竹就站出来制止了马文东。

“好歹都是大明出来的,这还是个孩子,马公,你多少留点手,别把事情做得太绝啊!”

马文东一把甩开了王相竹的手,一脚踹过去把王相竹踹了个四脚朝天,然后大吼道:“你给我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些人要是都逃走找不到了,你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要是没有这些人,我们谁都活不下去!我是在为你们争取一条活路啊!你这蠢货!”

王相竹捂着肚子在自己家兵的搀扶下爬了起来,指着马文东破口大骂:“你这混蛋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不知道吗?你杀了多少人了?到这个关头了你还要杀人?你杀洋人我不说你,但是这都是咱们大明出来的人,你好歹留手一点,不要做得那么绝行不行?”

马文东把手里的枪举起了起来朝天一枪打响。

“我不做的绝一点,我就没有活路!这些人要是逃了,连我带你在内谁都活不下去!佛朗机人能把我们都给杀了!家人全部当成奴隶!你愿意吗?还是说谁愿意?这些人不替我们当奴隶,我们自己就要当奴隶!谁愿意?!站出来,我成全他!”

马文东凶悍的样子不减当年,想说话的人都果断闭嘴了,谁都知道马文东这话说的是真的,只是他做事情的手段太凶狠太惨绝人寰,做事情就直接做绝,一点后路不留,这样的人就算现在不死,将来也会死的很惨的,跟他混在一起,恐怕不是好事……

王相竹没说话了,默默地回到了队伍里面,马文东一看没有反对者了,这才继续自己的暴行,孩子的凄惨哭声响遍整个山谷,嗓子都快喊哑了,马文东就是要这样逼迫那些人站出来,把领头的杀掉,剩下的老弱妇孺就任由他来拿捏了。

多年的海外生涯告诉了他一个真理你不对别人狠,就会有别人对你狠。

他选择对别人狠。

而藏在山洞里的人听到了这样凄惨的哭声,没有一个不肝肠寸断,在心底里把马文东诅咒到十八层地狱里面去的,可是他们同样清楚站出去的后果是什么,躲在这里有获得生路的机会,出去就一定死,那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他们虽然心痛,但是却没有几个人想要站出去。

当然,也有想要站出去的,他们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马文东的丧尽天良已经让他们彻底绝望,他们不再对马文东抱有任何希望,指望他秉持着同乡之宜善心,这人就是铁石心肠,没有善心,家乡人一样杀一样揍一样奴役,甚至连家人有时候他都不放过。

这样的人,还能指望吗?

有几个人想要出去,但是被山洞里其他人死死的摁住了。

你要是出去了,咱们就彻底暴露了,现在大家同气连枝,谁也不想死,虽然很对不起那些孩子,但是咱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孩子哭的凄惨绝伦,伤心的人哭的肝肠寸断,然而愣是没有一个人走出山洞。

马文东终于失去了耐心,一脚踢飞了一个男孩子,一枪打死了他。

“你们不出来对吧?不出来我就打死他!现在是第二个!”

然后他拉出来第二个孩子,泄愤般的一脚踹飞出去,不顾这孩子凄惨的叫声,又是一枪打死了这个男孩子。

“第三个!”

等他拉到三个女孩子的时候,马文东的堂弟马武站了出来。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堂兄,你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们都是孩子,咱们再怎么也不能……”

他的话没说完,马文东举起枪来一枪轰死了自己的堂弟。

马武就躺在地上抽搐着,然后没几下就没气儿了。

“还有谁想说话?站出来!老子成全他!”

马文东就像是一只恶鬼,所有人都心寒了,再也不敢说什么,马文东这才换了一把枪,把枪口对准了那个早就哭不出声只知道干嚎的女孩子,冷酷的一笑。

“砰!”

一声枪响,然后一声惨叫声响起,马文东疑惑的往人堆里面一看,看到有人倒了下来。

我没开枪啊?

马文东很疑惑。

然后。

砰砰砰砰砰砰

延绵不断的枪声骤然响起,马文东就看着人堆里不断的有人中弹倒地,不断的有人被打的支离破碎血花四溅,甚至于马文东身边的一名亲信都被一枪打掉了半个头颅。

马文东仿佛活在梦里一样,维持着举枪射击的姿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一个动作也做不出。

在他的视野里,他看到了无数穿着军队制服的明兵正在呼啸着赶过来,手里拿着精良的武器朝着他的人射击,他的人仿佛没有一点抵抗力一样被不断的击杀,连还击都做不到,就到处奔逃躲避子弹,时不时的被一颗不知道哪儿来的流弹给打死,那运气也是差到无边无际了。

四百三十五 天诛(上)

马文东手底下的武装再怎么凶悍,也不能和萧如薰砸了大笔银子训练出来的精锐部队凶悍,私人武装再怎么也不可能对一个大国的军队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军队是用系统性的训练和足够的血气喂出来的,而这些地方私人武装是用酒肉和尸体喂出来的,二者的理念不同,根本上就有巨大的差距。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战术动作,什么是战术协调,如何将手中的兵器威力挥到最大,如何更有效率的击杀敌人,什么时候撤退,什么时候总攻击,这些不经过系统的训练和大量的实战是无法拥有的。

那五十名燧铳手都是萧如薰的五千宁夏火器营的老底子,跟着他打完哱拜打宇喜多秀家,打完宇喜多秀家又渡海去日本暴揍德川家康和丰臣秀次,接着南下缅甸把莽应里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浴火之后幸存下来的四千多宁夏兵是萧如薰军队的灵魂和中流砥柱,除了选拔出来的几百神枪手成为萧如薰的贴身卫队,其余的基本上都是军官了。

在缅甸的三年,萧如薰给这些忠心耿耿眼里只有他没有朝廷的老部下老底子补习了文化课,专门让识字的人教会他们读写字,不要求他们有多高深的文化水准,至少能读写汉字。

三年功夫下来,这四千多号人里面,最差的也能读写两百多个字,认字也会写字,听的懂号令,看的懂文书通知,这才让萧如薰放心的编为基层中层军官,掌握军队里的基层指挥权。

说穿了,这些人最能得到萧如薰的信任,以赵虎王辉陈燮等老家旧将和刘一舟、马世忠、韩宁等宁夏军将还有麻家将等三个体系的将军掌握军中实权。

到了缅甸之后招募的大量士兵里面选拔出来的南人军官也有不少人,他们在军中也担任了中低级的军官职位,因为他们不曾经历过战火,没有战功。

这就基本上形成缅甸镇南军的宁夏派掌握主要指挥权,新派军官辅以次要指挥权的体系。

自然的,成为军官的一个硬性指标就是至少能读写两百个汉字,萧如薰不要文盲军官,这个标准在三年前的军队里可是造成了不少埋怨,不少刀口舔血的宿将抗议无效之后都无可奈何的捡起书本开始恶补,比如赵虎这个大老粗。

一些想要当军官拿到更高的兵饷的士兵也在私底下苦练读写,这样的话整个镇南军的文化素养就不是内地明军可以相提并论的,到时候萧如薰一声令下,四千多识字的军官何止能带三万兵?十万兵都能拉起来。

所以你让几百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武装和三百精锐部队抗衡,纯粹就是在要他们的命,都还没有打照面,就给明军摸到了身后。

摸到身后都不知道,等明军列好阵型找到掩体做好攻击准备的时候,马文东还在杀人,等陈龙正怒不可遏的第一颗子弹击杀了一个暴徒之后,他们还在做梦。

一直到明军总攻开始,几百颗铅弹像一张大网一样笼罩过去的时候,这些人才如梦初醒,举目四望找寻开枪攻击他们的敌人。

有火枪的少数人拿起火枪漫无目的的射击,然后手忙脚乱的装填子弹,拿弓弩的慌乱的射击,甚至射死了自己人都没注意,没有远程攻击武器的被子弹打得心惊胆战的,身边一旦有人中弹倒地,直接就崩溃了。

这些人就和大明内地的卫所兵一样,干干杂活儿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你让他们和凶悍的倭寇交战?开什么玩笑?没有上过战场的民兵能和刀口舔血的凶悍土匪还有精悍的特种部队干仗?

所以嘉靖初年东南局势才一片糜烂,后来换上了戚继光俞大猷这些会练兵的,练出几支强兵,这才扫荡了那些依然是大批土匪配小股特种部队的倭寇。

马文东就傻傻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接一个被打死,铅子乱飞鲜血四溅,一副修罗地狱的模样,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陈龙正看着这些暴徒也到了崩溃的边缘,一挥手,明军士兵们便集体喊杀了起来,仿佛漫山遍野都是枪声和喊杀声,使得这些暴徒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多少人包围袭击了。

他们溃败的很彻底,陈龙正也不射击了,燧铳射击太慢,鸟铳精度太差,打几枪也不一定打的到一个人,效率太低,于是他振臂一挥,明军纷纷丢下枪械,拔出背后大刀,呼喝着冲向了乱作一团的暴徒们。

暴徒们乱作一团,有逃跑的也有想要抵抗的,但是混乱的场面是他们无法聚在一起抵抗,便根本无法在这短短的几十米的距离内阻止明军,明军转瞬就杀到,挥刀便砍,一刀一个一刀一个,干脆利落手下无情。

暴徒虽然有武器,但是无法和明军抗衡,除了少数孔武有力的壮汉能反击,大部分人都被明军一个打好几个的一边倒如猛虎屠羊一般的屠杀。

就算是那些孔武有力的壮汉,也被陈龙正带着五十名燧铳手一个一个的定点射击,看着一个危险的就一枪过去爆了他的头,看着一个踹倒明兵做势要砍的就是一枪过去,子弹穿胸而过,倒地的明兵怒不可遏的站起来,一刀劈过去直接将他斩做两段,回头看了看陈龙正他们,便继续杀敌去了。

咱都很快就进入了尾声,醒悟过来惊骇欲绝的马文东在几个亲信的保护下且战且退,这家伙运气还可以,匆匆忙忙一枪居然打中了一个追击他们的明兵,一枪毙命,顿时让陈龙正怒不可遏,也锁定了目标。

“那就是马文东!先生!那就是马文东!!”

刘小六跟在明军士兵后面也在厮杀,不过他没什么战斗力,就跟在士兵后面,见到士兵砍倒了一个暴徒就上去用钉耙补几下子宣泄一下愤怒的情绪。

正巧一抬头看到了一个明兵被一枪打倒,定睛一瞧,那就是马文东,顿时无边无际的怒火就涌上心头,扯着嗓子就大喊,让陈龙正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那就是贼!射击!不要让贼得脱!”

眼见大局已定,陈龙正也不管了,下令五十名燧铳手和他一起瞄准正在溃逃的那一小撮人,一声令下,五十枪连响,和方才一样的画面再次重演,那一小撮人齐齐倒地,再也没有站起来的,陈龙正立刻带人扑了过去。

四百三十六 天诛(下)

五十名燧铳手快接近那一小撮人,将那一小撮尸体给围了起来,仔细的检查着,冷不丁的这堆尸体动弹了一下,从里头伸出了一只手,然后一个满脸是血的家伙冒出了头。

看着一圈神色不善的明兵盯着他,马文东先是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无边无际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内心,他是铁石心肠,但是铁石心肠也怕死,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一声大喝,举起手里的枪对着这些明军,嘴里大喊着“别过来”之类的话。

几名装填好弹药的士兵立刻举枪对着他,开始还有戒备,但是看着已经熄灭的火绳还有这厮颤抖的身体,就知道这是典型的外强中干。

陈龙正推开众人走了过来,看见了浑身打摆子的马文东举着枪吓唬着周围的明军,瞧了瞧他的火绳,陈龙正脸上冷笑连连。

就这货色,居然害死了他一个士兵,真是不值啊!就这货色,居然害死了那么多村民,那么多老幼妇孺,真是不值啊!

刘小六跟在陈龙正身边,握着钉耙的手因为愤怒而不停的颤抖着。

“先生,这就是马文东那个该千杀的!”

陈龙正点了点头。

“你就是马文东?”

陈龙正问了。

“你是谁?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马文东一边打摆子一边色厉内荏的吼叫着。

“本官是世镇缅甸总兵官、镇南侯萧如薰麾下镇南侯府外事参赞陈龙正,来接吕宋大明子民回家的,马文东,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违逆侯府命令,私自截留大明子民,还敢肆意屠戮大明子民,作为大明子民,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马文东看着陈龙正那过分年轻的面庞,忽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自从离开家乡来到吕宋的第一天起,就已经不是什么狗屁大明的子民了!老子在大明连饭都吃不上!差点被饿死!到了吕宋才有一口饭吃,老子有今天都是自己拼来的!和大明何干?!别说什么狗屁侯府,皇帝老儿的圣旨老子都不看!”

陈龙正怒不可遏的怒喝道:“即使如此,你为何屠戮同胞?不论你是否自认为大明子民,你来自大明,你和这些父老乡亲都是同胞之宜!缘何下此毒手!连垂髫幼童都不放过,你于心何忍?!”

“哈哈,你们这些读书人大老爷怎么懂我们这些泥腿子求生的不易!老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吃了多少苦头,摸爬滚打了多久!你们这些锦衣玉食出身的大老爷怎么明白?!你们一纸召令就要把老子的活路给抢走,没了这些人,老子就没有活路,全家都没有活路!你说我怎么办?!”

“这不是你屠戮数百人的理由,你丧尽天良,连垂髫幼童和花甲老者都不放过,任你有千般万般理由,你也逃脱不了责罚,我父一样出身贫苦,我年幼时一样吃尽苦头,吃不饱穿不暖,依然坚持不懈努力读书,最终逆天改命,才有今日,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你也没有脱罪的理由,就算本官答应,惨死的数百父老也绝不答应!”

陈龙正怒目圆瞪,忽而挥起手动刀刃,几步上前,唰地一下刀光一闪,但听得马文东一阵凄厉的嚎叫,见他的左臂自肘部以下被斩断,手中枪械掉落在地,立刻就有几名士兵上前将其制住。

陈龙正忽然露出这一手倒是让不少士兵另眼相看,陈龙正是个标准的大明士子,身上有读书人的光环,本来就让士兵们敬畏,现在不仅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同甘共苦,还一起参展,枪法精准,连刀法都不俗,极其凌厉,他们都没注意到,马文东的左胳膊已经断了。

谁说读书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啊,咱们萧侯爷手下就三个读书人,还都他娘的能上战场,袁黄就不说了,早早地跟着萧侯爷打日本打缅甸,作为赞画随军谋划,是萧侯爷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袁俨也带警察剿过匪,他娘的是一股来路不明的悍匪,把仰光城西面的市场闹得天翻地覆,盘踞在一座小岛上,袁俨没让水师出动,自己带着警察驾小舟摸到小岛上,血战一天一夜,拎着几百颗血淋淋的头颅回来了,从此仰光城周边没有不服从他号令的人存在。

现在唯一一个看上去陈龙正还会刀法,枪法还奇准,还能带兵打仗,该怎么说?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萧侯爷看人也真准啊!

萧如薰要是知道了,也只能苦笑不是老子看人准,是老子只有这三人能看,别的士子根本不跟我啊!派人去请一些年轻的秀才举人来侯府里面当幕僚人家都爱理不理的,有什么办法?

不过最新消息,一批一百多人的平均年龄六十以上的穷老秀才已经跟着他的船队往缅甸来了,据说是在大明混不下去了,打算到缅甸来混口饭吃,萧如薰打算让这一百多个老秀才教缅甸的士兵和民众识字,开始扫盲行动。

不教诗书礼仪,就教识字,对于军队和普通民众而言,识字够用了,更深一点层次的东西,萧如薰还有其他的想法。

望着惨嚎不止的马文东,陈龙正叹息一声,暗道一声何必如此,便摇了摇头,让刘小六带着人到各地方去找父老乡亲,刘小六一阵阵的呼唤,终于唤出了藏在山洞里面的父老乡亲们。

一开始他们还怀疑这是马文东的计策,几个胆子大的冒险出来一看,这才确定马文东是真的完蛋了。

看着凄惨的马文东,黑压压一片的人们的怒火是难以遏制的,陈龙正也知道这些民众需要泄心中的怒火,于是果断把马文东交给了他们,他们在一些老人的建议下,决定采用一种菲律宾当地的古老刑罚来对付马文东。

石刑!

马文东一听这两个字,顿时惊恐的喊叫起来,这让陈龙正相当的好奇,这石刑到底是什么能让马文东这种丧尽天良的混帐如此恐惧,看了之后才知道,这当真是很恐怖的刑罚。

把人捆起来,吊在一块山石上,黑压压一片父老乡亲们用炽热的眼神看着他,手里拿着大小不一的石块,一块一块的往马文东身上砸,一直到把他活生生砸死为止,这种痛苦和恐惧,怕是能和凌迟相提并论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表示怜悯,陈龙正默念一句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没有出声。

马文东就这样活活被砸死。

陈龙正的救援行动至此大获成功。

四百三十七 搞个大新闻

陈龙正的救援行动尚且不为萧如薰所知的时候,萧如薰正在缅北山区的军事基地里面烦恼着制造米尼弹的事情。

萧如薰清楚的知道,以目前这个时代的处境而言,有线膛燧枪和米尼弹装备的火枪步兵就是他可以做到的全部了,以目前这个手工作坊式的工业体系的生产能力来说,这就是他能达到的极限,再往上就是近代化学辅助之下的机械工业时代才能办到的事情了。

萧如薰再怎么自信也不会自信到能在万历二十五年在大明进行一场工业革命,那是做梦,他绝对不认为自己能做到,事实上目前这个两千多工匠和五千名士兵配置的军事基地已经是这个时代的顶尖规模和技术水平的存在了。

萧如薰从欧洲搜罗了一大批的工匠和自己培养的资深铁匠组成的生产线可以说是这个时代顶尖的手工火器生产线,他们正在制作着这个时代顶尖的火枪步兵装备,他们可以制造出有膛线的燧枪,虽然产量不高,但是配给亲卫队使用是绝对够的。

现在大部队还是在使用廉价方便批量生产的火绳枪,镇南军的火绳枪在质量上也远远高于明军原先使用的鸟铳,这并不难,有成熟的手工生产线就能做到,拉膛线制作燧枪也不算难,熟练的老工匠也能做到,但是如果要制作米尼弹,那么难度就大了去了。

萧如薰绝对不认为米尼弹是制作一个模具融化一块铅三两下就能制作出来的,也不会认为凭着口吹箭这样的古老武器带来的灵感就能方便工匠们制作出米尼弹。

如果这样的话,欧洲士兵也不用带着锤子上战场敲子弹一百多年,欧洲人也不会在膛线步枪出现差不多三百年以后才折腾出了米尼弹,以至于米尼弹才使用二十年就被后装枪给淘汰了。

一颗米尼弹的制作背后是一整条生产线的严密配合,不说别的,绝对精确的尺寸就是目前老工匠们难以逾越的关卡,米尼弹的特点是在子弹尾部挖一个凹槽出来,以便于火药燃烧的时候冲击子弹尾部造成子弹扩张,以契合内部膛线,从而实现射击。

这里面就涉及到了枪管内径和子弹直径的问题,他们必须要在限定的尺寸内制造出来,这样才能保证火药燃烧的时候能让铅弹扩张到可以嵌入膛线的地步,从而实现顺利的射击,如果子弹直径过小,那和滑膛枪就没有区别,如果直径过大,不怕炸膛吗?

那么制造子弹就绝对不能用手工打磨,而要用模具,制造枪管也不能用手工凭感觉了,也要用模具制作了。

一支线膛燧枪的生产成本是一支滑膛火绳枪的三倍不止,萧如薰算过一笔经济账,制作一支火绳枪的成本大概在四两银子左右,而制作一支线膛燧枪的成本则在十二两银子以上。

这时候的十二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西门庆旋用十六两银子买了一张黑漆欢门描金床,大红罗圈金帐幔,宝象花拣妆,桌椅锦杌,摆设齐整』

金瓶梅就成书于明代嘉隆万时期,萧如薰三年前率兵南下的时候,就听得浙江一带在传闻一本不正经的书正在一些高门大户之内秘密流行着,唤作什么梅,想来就是金瓶梅了,这里头的物价都是这个时期的物价,用来做对比也很好理解。

西门庆用十六两银子买了床上三件套和卧室家具一整套,不知道是用来安置金瓶梅三位里的哪一位,但是西门大官人出手阔绰不凡,为了金屋藏娇,这床上三件套和卧室家具想来也是高档货。

一整套填满一间女人用的屋子的高档货,十六两银子,这还是经济达消费水平高的东南沿海地区。

萧如薰一支线膛燧枪十二两银子。

等于萧如薰现在手上的三百多支线膛燧枪足够让西门大官人收藏一百套金瓶梅三女到金屋里面慢慢玩弄,这不是砸钱,这是烧钱,还是把来之不易的银子扔到一千八百多度的大熔炉里面,扔进去就见不着影儿。

萧如薰这里商税猛收,还不用给朝廷缴纳赋税,朝廷也不收他的商税,他还和东南亚诸国做粮食生意和军火生意,基本上垄断了军火生意和粮食生意,还掌握了贸易游戏的规则制定权,赚的盆满钵满。

去年一整年,萧如薰的缅甸镇整整二百万两银子的财政收入,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堆起来数的,萧如薰保守估计,等欧洲商贸航线开通以后,翻个一番不成问题。

大明每年的财政收入总额也才千万两银子,这是在商税几乎没有的前提下,再经过老朱蛋疼的『地方留足自用剩下的押解京师』这样的规矩,收到朝廷手上的也就二三百万,等于萧如薰现在的财政收入已经可以和大明朝的国库称兄道弟了。

就是这般雄厚的财力,在养水师养6军轻轻松松毫无压力的情况下,线膛燧枪的制造和米尼弹的研制依然让萧如薰感到吃力,一笔一笔的银子砸进去,满缅甸找矿山开采,不断征召大量的人手去开采矿山,甚至于萧如薰都起了寻个借口灭了那些部落原住民的想法,这才勉勉强强维持现状。

铅弹倒不是多心疼,打变形了就捡回来回炉重制,消耗还不是很大,但是用目前最先进的苏钢法制作钢铁,依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苏钢法本质上还是灌钢法的延续和改进,虽然比起当初的灌钢法要高效许多,但是为了满足军队的需要,铁匠们的产量也是紧赶慢赶才能赶上要求。

总而言之,萧如薰的军工基地现在维持在负荷运转的状态,每个工匠和干杂活的士兵都很累,要不是看在高俸禄的面子上,工匠们还真不乐意,他们不止一次的让萧如薰多征召一点人手来,萧如薰也在沿海等地多方招募铁匠,但是铁匠招募的太多容易被朝廷的耳目察觉,萧如薰不愿意冒这样的险。

他只能自己出钱培养铁匠了。

这还不是打仗的时候,只是萧如薰平时对士兵的训练要求高,每天都要开枪射击保持度,还要多方填补枪械的库存以备不时之需,反正这三年,自己养一支军队自己治理一方水土,萧如薰才真正的知道什么叫做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才真正的知道什么叫做打仗打的就是钱。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抗战的时候中国兵人均弹药才几,他这才明白北洋水师和日本人干仗的时候为什么有很多空包弹劣质弹甚至是装填沙子的废弹,现代战争打得都是钱,老佛爷把银子都拿去修园子了,哪儿来的银子做炮弹呐?

每天看着军队啪啪啪啪的练习队列射击,萧如薰视察他们的时候表面上是一脸严肃非常正经,心里面却在不断的流血,这些都是钱啊,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这三万五千军队是他用几百万两银子喂出来的精锐之师啊,他们要是不能以一当十,那真是对不起这几百万的银子啊!

想想老朱骄傲的宣称他养兵百万不用百姓一粒米粮,结果一百多年过去了,他的百万兵被东南破产农民和日本浪人打成了筛子,几十个日本浪人都能打到南京城底下,这就是他夸下海口的下场,而萧如薰和他一对比,简直是个苦哈哈。

财政收入看起来多,但是一算下来,这一穷二白的蛮荒之地缅甸能走到今天这地步,还真没几两银子能给他拿去做私用。

要修建城池吧?要修建房屋村庄吧?要修路吧?要修水利吧?要拓宽河道吧?要购买农具种子吧?要买耕牛吧?要招募工匠吧?工匠要不要银子来养?那些征召来干苦力的矿工也要付银子给那些部落酋长吧?

剩下的大头就是养兵,6军需要冷兵器和火枪火炮,这些都是银子,水师需要建造船只保养船只,官方商队也要建造更大更重更能适应远航需要的商船,军队的口粮需要保证吧?他手底下的官员需要俸禄吧?从城市到村庄的行政系统的维持需要投入吧?免费扫盲教育需要投资吧?

这样算起来,二百万两银子的财政收入能有几两银子落到他的嘴里?

他都恨不得一两银子掰成十份来用,这些年他吃肉都不敢大口吃,每顿饭一小碗绿叶菜一小碗肉一小碗汤和一大碗米饭,或者蒸一两个土豆吃酱菜,要不然啃几根玉米,苦巴巴的简直不像个侯爷。

好吃的东西都留给老婆孩子和老爹,给他们好吃好喝的供应着,给袁黄他们供应足够的冰块和丰盛的工作餐,他自己就将就着对付着,除了晚饭一家人在一起吃,早饭午饭都不敢在人家面前吃,生怕让手底下官员知道自己的窘迫,好东西都留着招待客人装逼用,自己私下里连一碗冰镇绿豆汤都不舍得喝。

当家才知柴米油盐贵啊!

军工厂那边要银子都是十万两起步,由不得他大手大脚的花银子,这才启用陈龙正当审计署的署长,想着开源节流,老子擅长开源你们也不能擅长不节流。

于是揪出来三条情况轻微的小咸鱼,本来是可以一笔带过的,但是没想到矫枉过正,陈龙正愣是给办成了惊天大案,小咸鱼给包装成了大鲨鱼,一顿刀子砍下去血流成河,震惊整个缅甸官场。

这还不算,这家伙连人家市长的老婆出去买一盒一两银子都不到的胭脂水粉涂来增加夫妻情趣,他都要揪住人家老公问东问西,问这银子哪儿来的,正不正规,是不是贪墨所得,还是你准备贪墨了?

他以为胭脂水粉都是黄金做的。

于是干了三个月,萧如薰就顶不住底下官员的哭闹,让陈龙正再操起老本行干外交去了,但是这一闹,还真的是肃清了整个缅甸官场,本来就如同白莲花一般纯洁的缅甸官场现在更是白的亮,堪称一尘不染,无形间帮萧如薰省了好大一笔开销。

人头上的开销能省一点是一点儿,攀科技树点科技点真的不是一般人玩的转的,没有政府作后盾,你一个人想搞,你自己可以办到,但是要推广全国形成生产力,那就是痴人说梦了,任何一项明从明出来到全国推广形成生产力,没有政府在后面推波助澜,可能吗?

萧如薰这些年也在不断的鼓励那些工匠明创新,想方设法的提高生产力,规定明创新提高生产力或者减少消耗的可以得到一大笔银子的奖励,所以这些工匠也都像开了挂一样的提出各种各样行之有效的建议,银子又像流水一样往外淌。

挣得多,花的也多,日常开销已经是天文数字,现在又想着要制造越时代的米尼弹,萧如薰真的是给整得有点心力交瘁了,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搞出更多的创收点,好给攀科技树的时候增添一点活力。

陈龙正派快船提前递回来的行动报告送到萧如薰的桌案上的时候,萧如薰刚刚批了一笔三十万两银子的日常运营费用给军工厂,正在心疼的滴血,结果一展开行动报告,顿时被雷的外焦里嫩。

陈龙正真心是一个子曰诗云版的弱化霍去病,活生生一个捣蛋鬼,到了什么地方就非要搞出点大新闻不可!

去一趟欧洲就引领了时代潮流,去一趟暹罗就成了大众偶像妇女之友,去一趟菲律宾就给惹出了几百人的人命官司,好家伙,『职带兵大破西夷二百,聚歼之,得其级筑京观以慰利先生在天之灵』……

啥?利玛窦死了?

萧如薰赶忙继续看下去,这才看到是这家伙以为利玛窦被打死了,而且还是对方先开枪,他悲愤之下下令军队还击,把二百人的西班牙兵全给杀了,脑袋还给割下来筑了京观,说是要慰藉利玛窦的在天之灵,结果利玛窦摔了一下摔活了,原来是被贼酋的枪给吓晕了,所以陈龙正以为他死了。

昏迷到了船上才醒过来的利玛窦的描述是他尽全力阻止这场械斗的生,但是对方军官太不讲规矩,居然对他开枪把他吓晕,于是引了不可挽回的事件,他有罪,他要向萧如薰向教皇请罪什么的……

萧如薰看完整件事情的描述之后,深深的为自己外派陈龙正去搞外交这神来之笔感到无比的骄傲与自豪。

这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四百三十八 总督的中国恐惧症

军工厂是个永远喂不饱的吃钱的饕餮,萧如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钱不能停。

可是军工厂要投钱,其他地方也要拨款,城市扩建需要钱,村庄聚落建设需要钱,源源不断的抵达缅甸求生活的人们需要住所和天地,这是萧如薰招募流民的时候答应的东西,这是招牌,不能坏掉。

那么大的投入和有限的收入一对比,立马就显得萧如薰是个彻头彻尾的穷鬼,为此,他想要钱都想疯了,但是很无奈的是,现在有银子的人都在大明的江南待着,过着风花雪月的奢侈生活,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

有一组很有意思的统计数据,自1572年隆庆开关到1644年明朝灭亡,这七十多年的时间里,全世界生产的白银总量的三分之一涌入中国,共计约五亿两白银。

也就是说西班牙葡萄牙这些国家从美洲掠夺的黄金白银最终都以贸易的形式流入了中国。

但是要注意的是,按照大明朝当年的赋税规则,这五亿两白银朝廷的国库是吃不到几口的,从万历到崇祯,东南沿海商税连年递减。

到崇祯年,崇祯皇帝给一通忽悠,直接丢掉了仅剩的一点点商税,这才闹出了茶税七两银子的闹剧。

大明朝的皇帝穷得叮当响,百姓也穷得叮当响,那么银子呢?这五亿两银子呢?

全都在东南沿海的官商豪绅大地主手里,全都在他们手里,这些通过商业形式流入中国的银子,明政府根本无法从中分一杯羹,文官一听皇帝要征收商税,立刻群起而攻,非要皇帝收回成命不可,为的就是这爆炸一般涌入的银子归他们自己。

萧如薰深知,如今南直隶福建浙江这三省的富人加在一起,手上的现银绝对有不下一亿两,相当于明政府五十年的财政收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银子的流入还只会多不会少。

他们的底蕴之深厚,财产之丰厚,堪比现代的那些商业大牛们,甚至还胜过他们,那都是一笔一笔的现银,还没有股票和外来资本参股,拿到手里的都是真金白银,一点都不虚假的。

但凡能开征商税,明政府会忽然现,自己的财政收入一下子暴增了好几倍,几乎能赶上宋朝的程度,但是不行,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皇帝开征商税的,他们在中央扶持自己的代言人,拼尽全力阻止皇帝收商税。

萧如薰这里没有阻力,所以商税收的很痛快,而且从这里,他还截留了一批本该流入东南沿海那些豪绅地主口袋里的银子。

这批银子数量虽然不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萧如薰肯定会被这些人注意到,他们会注意到缅甸镇的存在会成为他们的心腹之患,这就是萧如薰未来必将面对的事情。

这些国之蛀虫、硕鼠,死到临头尚且不愿意把银子拿出来一点帮大明对付满清,等满清把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异族人是不会和他们讲道理的。

七十多年的财富全都便宜了满清,满清抄家杀戮,至少从这些人的手上弄到好几亿的白银,帮着他自己稳定了政权。

可笑!

萧如薰现在没有办法从这些人手里得到银子,他也不想和这些人做生意,他们背后都站着一批一批的文官御史,关系硬朗,动不动一本奏折参上去,萧如薰会十分麻烦。

他在京城的唯一依靠是宋应昌,宋应昌这三年来担任刑部尚书尚且安稳,但是若要支援萧如薰,尚且不足。

内部走不通,就只能走外部,南洋这一亩三分地里面,萧如薰的面子还管点用,一声令下,没什么人敢说个不字,所以他才能从那些豪绅地主嘴里抢下一块肉来自己吃,那都是武力争取来的。

可这一块肉现在养不活自己了,另外一块美味的烤肉还在火上没烤好,那就只能去别的地方抢肉吃,其余小国的肉要么太小不够塞牙缝,要么就是关系良好的藩属国无法下嘴,看来看去,只有西班牙殖民的菲律宾能下手,而且块头刚好。

萧如薰一直眼馋西班牙的香料生意,就想着要从中分一杯羹,但是西班牙人也不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给萧如薰分点肉吃,他们自己还嫌不够吃呢!

萧如薰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所以一直都在寻衅滋事,这一次派陈龙正去搞事情,也是想着要搞点事情出来好让自己有借口对西班牙人难,这下可好,借口来了。

和西班牙人之间的纷争不是国内纷争,大明国内的政治斗争讲究的是厚黑和手辣,讲究隐忍和出其不意,儒家文化熏陶下的中国官场内斗就是如此,但是放到国际上,总结一下就只能总结出来三个字——不要脸。

所以清政府最开始和洋人搞外交的时候总是吃亏,对方既不厚黑也不讲隐忍,上来就谈利益,三句话不离利益,平等谈判的时候谈利益交换,不平等谈判的时候就是赤果果的掠夺。

你要是和他攀交情,想利用私人关系获得台面上的转机,那是想都别想,这些人经过百余年的三角贸易之后,锻炼出来的惯性思维就是强盗思维,只看拳头和利益,你不和他谈利益,或者让他察觉到你的心思,那他立马就和你翻脸。

当初洋人动辄就要换约修约,不换不修就要打,搞得清政府的厚黑宫斗专家们十分不适应,为此吃了不少亏。

而深谙美帝国主义横行世界的外交秘诀的萧如薰就总结出来了对付欧洲人简单粗暴的行为方式——不要脸!

就是不要脸,什么都别管,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对的说成错的,把自己的错误说成对方的错误,把对方的正确做法抢到自己这边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对方口诛笔伐,引全民公愤,将自己打造成正义的使者,目的是替天行道,最好要让别人觉得非你不可,除了你世界上就没人能主持公道了。

这次事件的起因是萧如薰要抢回三万多将近四万的菲律宾华侨,要把他们带到缅甸来填补自己的人口,也避免日后这些人成为西班牙人要挟自己的把柄。

西班牙人在第一波的较量中因为明政府的乱入而乱了阵脚,被萧如薰抓住机会一顿怼,直接撤了防,选择投降。

第二波较量就是武力较量了,菲律宾总督府里面的鹰派不满意总督的投降派行为,私下里勾结华侨中的大商户,以相同的利益导向为结合的契机,结合在了一起,为了给萧如薰的撤侨计划添堵,他们也是蛮拼的。

可惜他们遇上了陈龙正这个大祸害,被陈龙正一波窒息的操作直接搞窒息,二百人的军队全部都被干掉不说,那些华侨大商户也被陈龙正一锅端了。

烧的烧砸的砸,一群人上船离开之后,被利玛窦的信使带去的菲律宾总督才带人赶到,一看现场,顿时天旋地转……

面对这样的局面,萧如薰决定把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抓住时机对菲律宾难。

先,写一封义正言辞的抗议书,就说我派人去协调解决问题,你们不但不协助我解决,反而还派人来阻止,两百人的军队,还敢挟持我的顾问,还敢对我的顾问开枪以至于把他吓晕,我杀你两百人算是对得起你!

不仅如此,你们还勾结那些叛徒阻止我带人回家,三千多人为此惨死数百人,这些人命我会一笔一笔的和你们算,你们别急!

还有就是天主教会,那位亚历山大主教,你们的执行力之低下,应对能力之脆弱,让我深感失望,我不再信任你们,不能允许你们在我的辖地传教了。

就这样怒怼一波菲律宾总督和亚历山大主教,把他们的鸽派势力和天主教势力给怼一遍,成功激起他们的内乱。

尤其是不允许他们传教这一点,那些天主教徒为了在中国传教是什么都付出了,眼看着临门一脚,结果射门的运动员却忽然半身不遂倒地不起,你说这算什么?

这件事情生之后,菲律宾总督是被抬着送回马尼拉的,得知事情生的亚历山大主教也是震惊万分,而一直主张强硬的鹰派实力看到两百多颗头颅堆积而成的京观之后,震恐莫名,好几个暗中支持这次行动的官员都告病没有来参与议事,而主张妥协的一派则愁眉苦脸。

这算什么事儿?

刚以为事情得到了解决,结果却生了这样的情况,那些反对派瞒着总督办这件事情,你办成了也就算了,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点中国劳动力我们心里也有点低。

但是你们不但办砸了,还把自己都给赔了进去,不仅把自己给赔了进去,还成功激怒了萧如薰那个活阎王。

事情的经过,利玛窦的书信上写得很明白,他百般劝说之下,陈龙正表示先不开枪,但是没想到休斯实在是太嚣张,一枪打在他身下的土地上,把他给吓晕过去了,陈龙正一看,以为自己被打死了,于是决定复仇,这一复仇就把那支两百人的部队给埋葬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之后的行动是中国人内部的事情,他们不用在意,可是休斯真刀真枪的支持华侨大商户的行动造成七百多名中国人和一名中国兵死亡。

有人死了,萧如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希望总督府和主教早做准备,他被带回缅甸疗伤去了——陈龙正固执的认为他受伤了,非要带他回去。

总督大人真是想火想杀人都找不到对象——因为他们已经提前被中国人给杀死了。

两百名训练充分的士兵,一经交手,就被中国人给歼灭了,中国人自己还没有损失,只有几名士兵崴了脚,唯一战死的那个中国兵还是他们追击华侨商户的时候被杀死的,等于西班牙人白白配了两百士兵进去却一无所获。

总督被中国人的战斗力给吓到了,他根本没有去考虑当时的情况,只知道自己的军队在三百中国兵面前没有任何还手的力量,就被干掉了,那他只有一千四百多军队,中国人只要来两千人,他必死无疑,而萧如薰手下有三万军队,这不是秘密。

之前被中国皇帝吓了一下,现在又被中国侯爵给吓了一下,总督大人已经患上了严重的中国恐惧症。

“完了……完了……他们一定会出兵的!萧如薰一定会出兵的!我们都会死……我们都会死……”

他双手抱头,喃喃自语。

相对于总督大人严重的中国恐惧症,亚历山大主教的关注点根本不在这里,而在他的传教大业和教皇之路,在他看来,中国的传教大业是他通往教皇之路必要的辅助,没有中国教区成千上万的教徒的支持,他基本上不可能胜过那些资历深厚的枢机主教。

他算是比较年轻的,而教皇务必要德高望重,他不占优势,唯有通过开辟中国教区赚取大量的声望,才是通往教皇的不二之选。

之前,他已经得到了萧如薰的许诺,他的中国传教之路已经艰难的迈开了第一步,然而这第一步刚刚抬起一只脚的时候,一声枪响,打中了他的膝盖。

这算什么事儿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这边千辛万苦的运筹帷幄争取和平和传教的资格,结果你们那些愚蠢的军官一声枪响就把这未来给毁掉了,几个月的辛苦付诸东流不说,萧如薰极有可能就此不再允许他们传教。

亚历山大主教忽然有一种自己渴望了好久才得到的中国瓷器,还没拿到手里把玩,就被一个粗鲁的军官抓起来摔在地上摔碎了的感觉。

所以比起总督大人的恐惧,他更多的是迷茫。

等萧如薰的正式照会传递过来之后,这种迷茫就变成了怒火万丈。

萧如薰说——我不信任你,之前允许你们传教的承诺就此作废,你们好自为之,给我一个合理的可以接受的理由,否则,我一定动兵来征讨你们!

四百三十九 混乱的总督府

萧如薰不信任我?

不信任我们天主教会?

不信任罗马教廷?

传教多少年了,亚历山大主教终于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在欧洲大地上基本上是听不到这句话的,但是在中国,传教士们却饱经这句话的折磨,中国的儒士们根本看不起他们,也不信任这宗教,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中国坚实的思想壁垒上撬开了一道口子,眼看着就能见缝插针,结果……

一声枪响,一切都化为泡影了。

他不是总督,和西班牙政府也没有什么联系,但是他很清楚,罗马教廷和西班牙政府那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平等的盟友关系,你给我政治上的支持,我给你思想上的承认和地位上的加持,西班牙吞并葡萄牙就是教皇亲自出马承认合理的。

罗马教廷没有了西班牙这个欧洲第一强国的支持,或许地位上会更加岌岌可危,而西班牙政府没有了罗马教廷的帮助,国家内部就要先乱起来了,葡萄牙人肯定要起来复国,他们还怎么同时三路干仗?

想一想就明白,双方是平等的盟友关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谁也离不开谁,但是就看短期的结论,罗马教廷离开西班牙会缓缓衰退,倒不如说他们一直都在衰退,只是和西班牙结盟之后这样的趋势在减缓。

而西班牙没有了罗马教廷,顺便教皇再言几句恶心一下西班牙人,那么葡萄牙人会立刻起来复国,还在和英法荷三国干仗的西班牙将会极其被动,陷入严重的内忧外患之中。

罗马教廷的回旋余地很大,而西班牙没有回旋的余地,那个战争狂人皇帝已经把他们带入了战争的泥潭当中无法自拔了,西班牙政府也会很清楚罗马家庭在为他们稳定国内形式上出了多少力,而在中国开辟新教区的愿望又是多么强烈。

现在因为一个愚蠢且短视的混蛋的肆意妄为,而导致传教士们数十年的辛苦毁于一旦,中国是东方的中心,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能在中国得到承认的东西,整个东方都不会接纳,要想在东方传播天主教,一定要让文明程度高的中国人接纳天主教!

“我们花了几十年的功夫经营东方,你们难道就没有从中得到好处吗?我们建立教区得到教众和一部分土地,剩下的行政统辖权和黄金白银都是你们的!这还不够吗?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居然还要阻碍我们的传教,好!很好!非常好!”

亚历山大主教把那些称病不出的官员全都给提了出来,带着自己的教众轮番批斗责骂他们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之后,让他们立刻拿出解决方案,否则他将把这件事情告知罗马教廷,让罗马教廷知道这些军官是多么的愚蠢!

亚历山大这边的教廷压力非常严峻,西班牙帝国和罗马教廷的关系这些家伙都知道,他们能建立殖民地,罗马教廷是功不可没的。

一文一武稳定地方,方便长期占领,罗马教廷也因此开始开辟了新的教区,向全世界展,中国就是重中之重。

而现在因为一场小规模的军事冲突而导致萧如薰那边话,原本答应的传教许可权被取消,萧侯爷十分生气,不再信任亚历山大主教,也不再允许他来拜见自己,要让菲律宾总督府的人自己来解释,他不听其他人的解释。

总督被吓得六神无主,拿着萧如薰的官方照会看了又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知道喊着什么『完了完了』之类的话,大多数的官员也是相当烦恼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有少部分官员回过神来——咱们可是被杀了两百多士兵,纵横世界那么久了,咱们什么时候吃过那么大的亏?现在居然已经在讨论赔偿和道歉而不是找回场子?咱们什么时候那么懦弱了?

这时候的西班牙人还不是一百年后那怂包的样子,作为这个时代的日不落帝国,三角航线一百多年积累下来的庞大财力和人力物力使得西班牙帝国的军事实力极其强横,所以才能在欧洲大6同时和英法荷三个国家对战。

英法就不说了,荷兰也是曾经比英国更强的海上马车夫,实力可想而知,而现在它们三个加在一起才能和西班牙抗衡,你说他们到底该有多强横?

正是因为这份强横,当初不了解中国实力的西班牙某位总督才敢放言用四千士兵攻打中国并且殖民中国,幸亏这个事情朱厚璁也好朱翊钧也罢都不知道,要是他们知道曾经有个泰西小国试图用四千人征服大明,估计会气的立刻兵欧洲。

而现在,虽然领教到了中国人的实力,但是长期纵横世界的他们的骄横气息并不是那么容易打掉的,他们有资格有本钱骄傲,哪怕面对的是强横的萧如薰,他们也有和萧如薰面对面交手的勇气。

这个时候部分官员才意识到他们的思维被总督给带偏了,总督根本没想着抗争和还击,一心想着满足萧如薰息事宁人,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咱们刚刚吃了败仗就要道歉赔款,这可是相当打击士气的事情,帝国什么时候退缩成了这个样子?

总督的状况不对劲啊!

“总督,中国人的损失先不说,咱们也损失了两百名士兵,这不是小数目,这是要上报皇帝陛下和他解释的败仗,也要向这些士兵的家人作出解释,如果就这样解决这件事情,和投降认输有什么不同?我们可还有一千多人的军队可以战斗啊!”

一名官员主动提出了这一点。

“是啊总督,两百战友战死,士兵们都非常的愤怒,非常想要报仇,我们不能打压士兵的士气,而要鼓舞士兵的士气啊!”

又是一名主战派官员站了出来。

总督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这两人。

旁边主和派的官员连忙站起来怒斥这些居心叵测的人。

“说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在地下乱来,才让萧如薰有了借口对咱们难?本来这件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要劳动力的话我们还能继续招募,为什么非要中国人不可?萧如薰那样的人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招惹!”

四百四十 准备战争吧

另一个主和派站了起来附和这句话。

“对!你说你们想要在背后解决问题,那你们倒是解决啊!你们倒是打胜仗啊!或者别让中国人找到啊!现在不仅被找到了,还被打的全军覆没,被中国人打了一场胜仗之后把握更大,对我们的战斗力摸的更清楚!这仗能打吗?!”

还有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中立派官员站起来和稀泥。

“总督先生,别的我就不说了,萧将军手底下有三万军队和三百艘以上的战船,战斗力多强我们也见识过了,这次死的不仅仅是中国侨民,还有一名中国士兵。

如果萧如薰用这样的借口向我们宣战,估计他们的政府也不会不认同,而我们,不到一百艘战船,军队也才一千两百多人,就算把周围岛屿驻扎的士兵都凑起来,也就不到两千人,我们是绝对的下风。”

说事实摆数据是最能让人信服的,人家三万多装备精良的士兵和三百多艘战舰,士兵的战斗力也看到了,而海军纵横南洋剿灭海盗无数,实力和经验都有了,你想说什么?

能打吗?

帝国哪一次打仗不是先做战争评估,先看看战争对我们有没有利益,有多少利益,付出会是多少,战争之后能不能挽回损失的东西,这仗是打好一点还是不打好一点,这些都是要评估的。

用非战争手段解决的冲突在帝国历史上也不是第一次,当初菲律宾是怎么来的,大家也清楚,那是谈下来的,不然四百多士兵能和几万几万的土著战斗?你拿的不是火绳枪是加特林对吧?你用的不是前膛炮是喀秋莎火箭炮对吧?

数据和分析摆在面前,主战派的脸色很不好,就和吃了屎一样的难受,主和派倒是因为得到了数据的支持而占据上风,主战派们看向几个核心人物,但是核心人物们的面色都不轻松。

军队方面对这次的对战表达了严重关切和强烈的谴责,当然不是对萧如薰,而是对他们这些主战派的脑,当他们去劝说军队支持他们拼死一战的时候,这些士兵们没有一个同意的。

他们才不想为了虚无缥缈的战胜几率而献出自己年轻宝贵的生命,他们还想服役期满回国升官呢!

在海外驻守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光是抵达就要花费大量时间,还要有生命危险,士兵们都是接受了政府的优待条件,比如回来之后容易升官加薪,这才冒着生命危险到菲律宾驻防。

要不是对职业生涯有追求或者养家糊口有困难,这些士兵根本不会来,小打小闹欺负一下土著还好,你要让我们和中国人干仗,看着那几百颗头颅,他们就从心里感到恐惧。

战端还没有决定起不起,西班牙人的内部就完全倾向了妥协和道歉,这让主战派非常不满但是无可奈何,几方面的势力都支持息事宁人,总督怂了,军队怂了,主和派萎了,天主教势力一心一意要和谈,只为了他们的传教。

主和派势力占据了上风,于是决意一致通过向萧如薰道歉,并且询问萧如薰需要什么样的赔礼,大家可以商量,但是不要动兵,也请给天主教徒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西班牙人纵横世界,什么时候向敌人低头了?

英国不服?打!法国不服?打!荷兰不服?打!

他们只有打,打到对方服气为止,为此,他们建立了强大的帝国,而这样一个强大的世界性帝国,却在中国人手上折戟沉沙不止一次,这一次面对的还不是中国的中央政府,而是一个地方性的政府和一个地方军阀,就他居然还能把西班牙的势力范围给搅乱了!

这让在炮火中胜利前进的人们如何释怀?他们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总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自从他上任做了总督之后,咱们就没有得到任何的胜利,一直都在退缩退缩退缩!到底还要退到什么地步?

菲律宾是我们的殖民地,皇帝陛下让我们占领这里,是要为帝国财政提供支持的!而不是退缩的!我们兵力不足,可以向国内求援啊!”

一名年轻官员看起来活力十足,一副随时愿意为国捐躯的架势。

“回国一个来回要半年,加上整顿军队的时间,等咱们的援军来了,我们的尸体已经被泥土同化了。”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官员冷静地看着年轻官员:“还有,你以为我们的敌人只有中国人是吗?这里的土著也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有足够的军队他们才不敢和我们翻脸,要是我们损失太多的军队,就算是打赢了,那些狡猾的土著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年轻官员被噎的无话可说,但是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难道我们就要这样,损失两百士兵还不抗议,等着被中国人制裁吗?国内会怎么说我们?我们回国以后能有好日子过吗?”

他的这话倒是实实在在的,你说要是中国人没杀那两百士兵,事情也好做许多,但是中国人偏偏干掉了那两百人,这下皇帝需要解释,士兵的家人也需要解释,他们面临着很大的麻烦。

然而眼下他们没有实力和中国人开战,就连士兵都不愿意继续战斗,他们难道还能自己上阵吗?

最终,主战派的人们做出了一个决定——先看看萧如薰提出来的要求再说,如果他的要求合理,我们也就配合一下,维持现状,然后秘密向国内要求增兵,等增兵到了,主动出击缅甸,给萧如薰一点颜色看看。

如果他提出的要求不合理,那就直接回绝,决不能允许主和派的那些愚蠢之人随便同意,并且向国内请求援兵,然后准备战争!

到了这个地步,不打仗的话就根本没得玩了,所以萧如薰的要求是什么,就很值得参考,这将决定日后南洋在一段区域内的走向。

很快,大半个月,萧如薰的要求就送到了总督的手上。

三十万两白银的赔款,还有菲律宾香料贸易一半的份额。

这根本就不是期待和平的谈判条件,这就是在渴望战争啊!

四百四十一 萧如薰上疏

萧如薰送出这份照会的时候,是去找了利玛窦来负责翻译的,利玛窦看到别的地方还好,但是当他看到照会上面关于赔偿方面的要求的时候,大惊失色,他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和平谈判的条件,这根本就是要出兵干仗的条件啊!

你要三十万两白银也就算了,你还要香料生意一半的份额?你怎么不去抢啊?

哦,他就是打算抢来着……

这不对啊?不是说好的没有皇帝的命令不准打仗吗?你这……你这就是要开战吧?没有皇帝的命令你怎么能开战呢?

利玛窦不知道的是,萧如薰已经把请战奏折送出去一个月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北京城了,也差不多该让内阁的大佬们过过目,看一下,顺便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

萧如薰估计的不错,就在利玛窦拿着照会来找萧如薰确认的时候,他的请战奏折已经递到了内阁大佬的桌案上。

内阁现在是赵志皋当辅,王锡爵三年前已经退位了,处理完了最后的危机之后,王锡爵就筋疲力尽的退位了,赵志皋按照资历,增位成为内阁新一任的辅。

这次就不是代理辅了,而是真正的辅,这位藏拙已久的老好人也终于展露出了他并不那么老好人的行事风格。

还是那句话,能混到内阁里面的,谁是好鸟?

大家都是厚黑权谋大师,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把谁当小白兔,当年夏言就是这样才被严嵩搞死,严嵩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被徐阶搞死,所以无论是辅还是次辅还是群辅,谁也别把谁看得太简单。

王锡爵的还在的时候,赵志皋深知自己不能展现出任何锋芒,甚至面对上窜下跳的张位的时候,他都做出一副好好先生和稀泥的样子,一味的和稀泥,甚至是尸位素餐,什么也不做,哪怕代理辅的时候都是如此。

等王锡爵回来了,赵志皋心平气和的退居次辅的位置上,也没受到王锡爵的打击报复,相反,王锡爵还很欣赏赵志皋的心平气和,相比之下,之前上窜下跳的张位就差了点意思,所以王锡爵就很不喜欢张位,临走之前还举荐赵志皋接任辅。

这个问题上朱翊钧没有和王锡爵顶牛,而是按照王锡爵的推荐,让赵志皋做了正式的辅,这下子,赵志皋才知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竞争对手了,可以站在这个掌握大明朝真正实权的位置上做一些自己一直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

张位一开始只是怨恨王锡爵,但没有真正的把赵志皋当成对手,他以为赵志皋只是做做样子尸位素餐,他还是可以把内阁大权掌握在手里,等赵志皋年纪更大一点,就可以顺利接手内阁辅的位置。

然而赵志皋虽然在外人眼里是个处事阴柔没有主见且好欺负的老好人,但是他们都忘记了,当时身处严嵩之下的徐阶也是如此,赵志皋把自己比作徐阶,一直等待着自己可以做事情的那一天,而那一天终究是到来了。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赵志皋担任辅以后,积极作为,格除弊政,严惩贪官污吏,雷厉风行的手段让朝臣为之一惊,张位也是傻了好久,才意识到赵志皋这老狐狸一直都在藏拙,过去老好人的形象一去不复返,辅的威严让张位都不敢直视。

然而赵志皋忘记了徐阶一鸣惊人的前提是他一度掌控了言官群体,张居正柄国更是把言官群体打压的吱都不敢吱一声,而他的前任申时行和王锡爵也差不多如此。

在大明,言官是最不能招惹的一群人,他们是比起现在的键盘侠职业喷子更加凶悍且渴望战斗的一群人,键盘侠和喷子都躲在网络后面偷偷摸摸宣泄不满,而他们是正大光明的打嘴仗,实名战斗。

赵志皋七十多了,一贯阴柔,给人以好欺负的印象,一朝雄起,言官们都不怕他,觉得他最多几年就要致仕了,也不怕他秋后算账,于是朝廷有什么大小灾难,一股脑儿的都扯上天人感应,说是赵志皋的错,要赵志皋滚蛋!

张位也从最初的震撼中醒悟过来,意识到了赵志皋的外强中干和后劲不足,一个劲儿的暗中鼓动言官攻击赵志皋,不让他正常施政,搞得七十多岁的老人家筋疲力尽,最后好几次向朱翊钧上书请辞,朱翊钧无一例外全部驳回,还不止一次下诏斥责言官。

朱翊钧算是学到了,凡是言官不满的内阁成员都是他的朋友,凡是言官支持的内阁成员都是他的敌人,言官反对谁,他就支持谁,一方面拿来当盾牌,一方面还能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将内阁分裂,造成朝廷的分裂,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妙哉?

当初孙权是这样做的,他也要这样做,现在不管别的了,手中无权心慌慌,那些大喷子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简直就像是疯狗,欺负一个七十多的老人家。

朱翊钧以此为理由,用不敬老的罪名贬斥了一批言官,算是给赵志皋一点支援,也让赵志皋缓过气来,一点点的夺回自己的话语权。

饶是如此,三年多了,赵志皋也是筋疲力尽了,当初那一点点雄心壮志早就被磨得一点不胜,满心想的都是退位让贤,自己回老家去过舒服日子,自己的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继续蹲在这个火山口,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而就在赵志皋决定再一次上表辞职的档口,萧如薰的请战奏折送来了,经过通政司送到了他的手上。

萧如薰不是个一般的武将,而是永镇缅甸的传国侯,和云南沐氏差一点,但是地位上并不算低,文官们并不敢无视萧如薰的请战折子,稍微商量了一下,就把这烫手山芋丢到了内阁来,被赵志皋看到了。

赵志皋打开奏折,一看,是一封请战书,《请征讨吕宋佛朗机夷疏》。

四百四十二 银子!银子!

萧如薰的奏折是一封请战奏折,写的自然要激昂一些。

奏折里面写着,自嘉靖以来,沿海居民多有背井离乡而奔赴南阳求生存者,盖因倭寇之乱所致,然其人虽身不在中国,心仍在中国。

倭寇之乱既除,人心思归,然吕宋佛朗机夷巧立名目,横加阻碍,不允国人回乡,更有甚者,甚至动兵杀戮!

我国民在吕宋开矿山,伐木立镇,或为水手远洋海面,脏活累活皆为我国民所做,佛朗机夷坐享其成,压迫我国民,老幼妇孺皆不得歇息,一日十二时辰,竟需劳作九个时辰以上,实乃丧尽天良!

赵志皋看着,也皱起眉头,他是知道倭寇之乱内幕的,也知道萧如薰这样形容下南洋的沿海居民是什么原因,也就是为了给朝廷遮羞,但是下南洋的大明子民在吕宋居然过得如此凄惨,他确实不知道。

萧如薰说,缅甸地广人稀,正是需要人来展的时候,他派人去吕宋做生意的时候,吕宋华人向他哭诉哀求,请求他把他们都给带到缅甸去重新生活,吕宋的日子实在是没办法过下去了,于是萧如薰照会了西班牙人,要把这些居民带走。

结果西班牙人不仅不配合,还横加阻碍,明明表面上答应,背地里却安排军队阻拦,还勾结当地华人大商户,一起藏匿人口不让萧如薰带走!

萧如薰派人去找,路上被西班牙军队偷袭,他们卑鄙无耻,用兵二百进攻大明军队,导致大明士兵战死一人,伤数十人,死战救回民众,但是民众也死伤数百,这口气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西班牙人这是在打大明的脸,打皇帝陛下的脸,区区蛮夷小国,居然敢公然对抗大明,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萧如薰为国戍守南疆,有保证南疆土地和海洋和平之责任,吕宋出事,他责无旁贷,请求朝廷拨军饷,以便他出兵吕宋征讨不臣,让西班牙人低头认罪,向大明称臣纳贡。

赵志皋看完奏折之后,心头火气,一拍桌子怒叱一声:“混帐东西!简直目无王法!”

内阁里头此时除了张位不在,陈于陛和沈一贯都在,这两人是赵志皋柄国之后为了分散张位的权力而召开庭推召入内阁的,自然感激赵志皋,平素也和赵志皋走得比较近,知道皇帝属意赵志皋,赵志皋的地位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然而这样一个平时也没有多大脾气的老人,怎么今天就生气了呢?

沈一贯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元辅,何事动怒啊?”

赵志皋深吸一口气,怒道:“南洋吕宋岛上的佛朗机夷,居然敢明目张胆进攻大明军队,使我士兵战死一人伤数十人,简直是不知死活!”

“啊?”

沈一贯颇为震惊,连忙接过奏折来看,陈于陛震惊之下也走了过来,内阁其他的人们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纷纷围过来围观。

看完萧如薰的奏折,沈一贯和陈于陛对视一眼,意识到这件事情可不简单。

“昔日吕宋有人来求助大明,说故土被佛朗机人侵占,无家可归,请大明出兵相助光复国土,然而大明限于倭寇泥沼,没有多余的兵力帮吕宋复国,吕宋在成祖时还是我大明领土,后来被放弃,但也是藩属国,平白无故被佛朗机人所灭,本身就是没有道义的事情。”

陈于陛阐述着自己的看法。

沈一贯也点头附和:“为吕宋复国,其实也是我大明的职责所在,若要出兵,是名正言顺,只是时过境迁,吕宋王后裔不知所踪,就算是复了国,又如何遣人治理呢?只是佛朗机夷明目张胆进攻我大明,使我士兵战死一人战伤数十人,实在是可恶,不得不严惩,否则大明颜面何存?”

陈于陛和沈一贯都是赞成出兵征讨的,赵志皋自己也支持这样的看法,萧如薰也提出了战争的规模不大,一场局部战争,目的是打服他们,让他们称臣纳贡,重新进入朝贡体系,这倒也不错,只是……

“国库没有足够的银子拨付了啊……”

赵志皋深深的叹息道,而这一叹息,主战派们纷纷偃旗息鼓。

没银子,这缠绕着大明后半生的魔咒,曾经带来了多少苦难啊!

然而之前萧如薰一战从日本弄来了八百万两银子的战争赔款,还夺了一座银山一座金山,战争赔款每年一百六十万,分五年还清,而银山每年也能提供一百万两银子的额度,五十年的开采权,那就等于是五千万的银子。

三年来,石见镇总兵吴惟忠镇守日本,在日本忠实的履行自己的义务,每个季度都给大明送来数十万两银子填补亏空。

照理来说,大明的财政翻了一番,应该宽裕很多,然而不知为什么,三年过去了,财政亏空并没有太多的好转。

刚开始财政极大宽裕,倒没有什么不好,可是一年以后,各个衙门索要的办事银子忽然多了起来,不只是京城衙门,地方军队索要的军费也多了起来。

比如辽东就索要三十万两银子当军费,准备防备女真和蒙古的入侵,蓟镇也要三十万银子,为了防备蒙古的入侵。

巧立名目要银子,每个季度从日本送来的银子刚进入国库,就被各种单位用各种理由提走,事情没见的少了多少,银子却少了很多。

赵志皋屡次要求各部门不准乱提银子,但是效果有限,你不给银子他们就来闹,也不办事,反正就要银子,没银子连正常上班都不行了。

皇帝那里虽然也要银子,但是皇帝的内库在必要的时候是会向外庭敞开的,朱翊钧并不吝啬,赵志皋心知肚明,而这些硕鼠,拿了银子就藏到老家的地窖里,甚至是藏到棺材里面,也不怕把肚子给撑爆了!

赵志皋一个人无法和整个朝廷作对,于是银子越来越少,亏空也不见得改善,拿不出来的钱还是拿不出来,日本那里送来再多的银子,大明这里还是没有多少改善,反而还有人催促吴惟忠尽快弄银子来,殊为无耻。

眼下萧如薰要银子去打仗,别的不说,十万两总要有吧?可是赵志皋翻了一下国库的账目,现下个季度的日本银子都被几个部门给预定了,名目很漂亮,让人找不出理由来。

无可奈何之下,赵志皋决定把奏折递给皇帝,让皇帝去烦心。

四百四十三 混帐东西!

自从政变行动失败之后,朱翊钧就一直活在抑郁之中,那之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反思自己的错误,反思自己到底什么地方错了,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什么地方让人觉,甚至于该如何用人。

自古以来深宫皇帝对付群臣的法子无外乎特务和太监,强势的马上皇帝在军中有威望,在民间有声望,权力在手,没有人敢反驳。

而强势皇帝去世之后,新继任的皇帝大多数都是在深宫里长大,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紫禁城,与其说是天下主宰,倒不如说是天下一起供养的一头珍贵的奇珍异兽。

明朝的文官致力于把皇帝当成圈养的奇珍异兽,放在宫中让人观赏,而治理国家折腾国家的事情就让他们去做,当然了,出了事情就让皇帝背锅,让皇帝下罪己诏,为此,皇帝也没有少吃亏,不少老实皇帝都是在被群臣忽悠之后才大兴特务政治的。

你要说朱翊钧有错,那他是真有错。

作为皇帝和群臣玩意气之争,不用权术谋略夺回政权,不学他的嘉靖爷爷和群臣斗智斗勇,几十年如一日的耍猴,却玩意气之争,和群臣赌气不上朝,有官员缺乏也不补充,觉得是惩戒了群臣,实际上也把大明江山给玩坏了。

但是你要说朱翊钧全是错,那更是站不住脚——各位皇帝,你们见过没出事的时候对皇帝的中旨不理不睬,出了事情就把皇帝搬出来背锅,自己把国库给掏空,等国家需要用钱的时候就问皇帝要私人小金库来耍耍。

这真是江山不由他做主,事到临头还出钱,自古以来的冤大头还真没有明朝成化、正德、嘉靖、万历、崇祯这几位皇帝那么冤的。

大明还在的时候被文人墨客用各种野记杂文来污蔑丑化,因为这些有头脑和文官争权夺利的皇帝用太监和锦衣卫来对付群臣,不老老实实的学习弘治帝和隆庆帝被忽悠,搞得文官们不开心,地主豪绅也不开心。

等大明没了,满清建立,出于政治上的考量,更是一个劲儿的猛黑明朝,但是这还真不是满清一朝所做的事情,晋人不也猛黑曹孟德吗?李世民不也猛黑杨坚杨广李建成吗?

这都是政治,大家看看就好,看到这些丑恶嘴脸,大概就能理解做这件事情的人是多么憎恶那些前人。

但是向大明这样活着被黑死了还被黑,死了几百年了大清都亡了,还在被往死里黑的,真的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搞出五胡乱华的晋几乎没有人黑,先被金蹂躏后又被蒙古蹂躏的宋也没什么人黑,偏偏重开大宋天的明被人黑的那么惨……

朱翊钧要是知道的话,也不知道是作何感想。

反正他现在已经稍微体会到一点苦楚了,他大抵上已经知道自己死后会被怎样的污蔑和抨击。

就和他的嘉靖爷爷一样,明明是个智商高权术手腕强的强势皇帝,结果却被黑成一个不理朝政的修道皇帝,说他几十年不上朝搞得朝政乌烟瘴气,乱用奸佞闹得民不聊生。

当然客观上也的确有这些情况生,稍微明白一点大明政治游戏规则的人就知道,他皇帝压根儿没法儿干预朝政大局,皇帝的命令需要内阁和六部认同才算是正统召令,才能被群臣接受,单独是皇帝自己的意思叫做『中旨』,含金量极低。

朱翊钧现在一道中旨下去,估计内阁和六部就当作是一个屁,连闻都不闻就扔到一边,说不定嘴上还很不屑的说——我们这些国之精英才知道如何治理朝政,你一个继承家业的纨绔皇帝懂什么国家大事?

瞎操心,赶快回你的后宫生孩子去吧!

朱翊钧的话什么时候最管用?

朝廷请皇帝内帑做事情的时候,朱翊钧一句『准』,保证能得到一阵山呼万岁,执行效率会比什么都快,这边刚说完那边文官们就屁颠屁颠的把银子带走了。

然后皇帝继续空虚寂寞冷。

也就是现在的辅赵志皋年纪大一点,和王锡爵接触的比较多,比起其他人更加敬重皇帝,体谅皇帝,行事更温和一点,但是也正是如此,赵志皋也不向王锡爵那样可以帮他挡住全部的炮火。

朱翊钧苦啊,闷啊,一个人游走在御花园里面,望着比往年更早一点枯败的树木枝叶,心情更加寂寥。

“陛下,内阁有本递上来,说务必请陛下尽快批示。”

身边大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上前,递来了一本奏折,朱翊钧皱了皱眉头,想要拒绝,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回绝。

这些家伙到底还记得朕是个皇帝,不至于什么事情都不和朕商量,到底朕还有一点点身为皇帝的威望……

等等,该不会是又要朕拨银子吧?

朱翊钧被群臣的这种套路给套路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快习惯了,这种习惯让他有点害怕。

按照他们的固定套路,一般遇到这种非要皇帝来决断的事情,都和银子离不开关系,通篇大道理,然后是民间疾苦,百姓饿肚子,饿殍千里白骨遍野,把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催人泪下,然后话锋一转——

陛下,您的江山又缺钱花了,为大明江山计,您的内帑是不是该……

嘿嘿,您懂的,您就认了吧!您老老实实的给钱,然后就可以回去生孩子了,您的江山我们帮你管!

混帐东西!

每年朝廷财政二三百万两,这几年从日本每年还能弄来二百六十万两银子加在一起块五百万两的岁入,结果这群混帐还说因为陛下截留一批银子入内帑,所以入不敷出!入不敷出你妹!

二百万入不敷出,五百万还是入不敷出!朕就留三四十万充实内帑以免被你们贪光,剩下来四五百万两的银子都被你们吃掉了?

萧如薰辛辛苦苦从日本打回来的银子,数万将士血洒疆场换回来的银子,都被你们这群硕鼠给吃光了!

朱翊钧心中对他们的不满是越的多,以至于都快要爆炸了。

“陛下,这折子您是看……还是不看?”

王德看着朱翊钧的面色不太对劲,也不知道这个折子到底是给还是退回去。

之间朱翊钧的面色变换数次,最后深深叹了口气,开口道:“把折子拿来吧!朕看,朕看还不行吗?”

王德低着头,战战兢兢地把奏折递给了皇帝。

四百四十四 被套路的皇帝

朱翊钧能不看吗?

不说不看的话对自己的威信有什么样的打击,这种折子一般都是带有道德绑架的意味,明知是陷阱,但是朱翊钧也不得不往下跳,不看的话可以啊!但是你知道群臣怎么说?

你作为皇帝居然不看奏折,昏君!

一定昏君的帽子按下来,足以让朱翊钧一天吃不下饭。

可是要看的话,那一笔一笔的银子还真是让他心惊胆战,不心惊胆战不行啊,朝廷那么多的银子被他们给吞了还不够,还要打他的内库的主意,一张口就是几十万几十万,他辛辛苦苦攒点私房钱也不容易啊!

看了以后还不能不批示,不批示的话就等同于没看,结果同上,批示了之后要是不同意也不行,他们会说——您自己的江山都不管,您不怕这江山改姓?

还真别以为这些话他们不敢说,这些混蛋的话比这还难听的还要多得多,曾经有一封奏折把朱翊钧看的是差点吐血,因为那个言官亲切的问候了嘉靖皇帝,然后拿嘉靖皇帝对比朱翊钧,最后亲切的问候一句——昏君!

朱翊钧气得浑身抖,刚想要下令把这混帐庭杖打死,结果猛然惊觉!

这是套路!这他娘的又是套路!这是言官想要外放升迁的套路!让自己猛揍一顿,然后获得一个刚直不阿不媚上的美名,在群臣中间声明顿起,然后就有大好前途可以等着了,很多大佬都很看好这一类的言官。

朱翊钧最后只能咽下这口气,把这折子给丢掉,狠狠的说了一句——这厮是要来骗朕的庭杖的吧?朕……朕绝不让他如愿!

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朱元璋要是知道自己的后代如此窝囊,也不知作何感想,但是大明朝走到今日,就算是朱元璋复生,怕也是没有办法,倒不如说大明朝走到今日的果,就是朱元璋当年种下的因。

还能怎么办?面对这些毫无廉耻大义凛然的阳谋,朱翊钧能不往下跳?

捏着鼻子往下跳吧!

朱翊钧痛苦的翻看了奏折,然后眉头忽然皱起,“咦”了一声。

这奏折不是文官的奏折。

是萧如薰的奏折,已经三年除了请安奏折之外就没有别的奏折的萧如薰的奏折,那个三年前被他视为唯一希望的人的奏折。

朱翊钧连忙继续看下去,越看下去越是心头火气,佛朗机夷欺人太甚了,居然敢进攻大明护侨军队,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向大明宣战,打他朱某人的脸!

最后萧如薰点明希望——朝廷不便于出兵,没关系,我出兵,我萧如薰身负为国戍守南疆的职责,南洋也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请朝廷拨一点银子当军费给我,我出兵征讨佛朗机夷,非要他们低头向大明称臣纳贡不可!

言辞合理,情真意切,没有拒绝的理由,从缅甸兵也的确是很方便很便捷的道路,可以免去大量的军费,最好不过。

萧如薰号镇南侯,南洋也里当属于镇南侯的管辖范围之内,他有义务保护大明南部疆域不受海上之敌来犯,这是三年前赐爵位的时候明言的。

只是看起来,萧如薰的日子也不好过,缅甸一穷二白的穷地方,萧如薰不仅要开,还要照料那些被朝廷抛弃的难民,财政方面想来也是捉襟见肘,连出兵的银子都没有了。

朱翊钧就盘算开了,当初打日本海战的时候他拨了三十万两银子给水师,而如今这小规模的一战需要的银子应该不用多,最多也就十万两银子了不得了,必然应该准,让佛朗机夷好好的吃点苦头,知道如何埋头做人。

于是朱翊钧就让王德拿来御笔,他要朱批并且盖上玉玺以表同意。

朱笔拿来了,朱翊钧提笔在手,这将要同意的时候,脑袋突然灵光闪现,顿时觉得不太对劲。

这上面怎么没有内阁的票拟?

票拟也就是给圣旨打草稿,是内阁的特权,内阁阁臣在皇帝之前批阅奏折,把自己的意见写下来作为给皇帝的参考,这个意见就叫做票拟,皇帝同意了就不更改票拟,用朱笔批示许可,旨意就这样下,要是不同意再更改,这是惯例。

但是这份奏折是从内阁送来的,上边却没有票拟,这不正常,这不科学,票拟这样的权力,内阁怎么会不用?赵志皋怎么会什么也不写就给送来?

重新看了看萧如薰的奏折,朱翊钧总算是明白这里面的玄机了。

不写票拟的意思就是——国库没钱了,皇帝陛下您要是觉得这仗有必要打,您就批示一下准许他打,然后您自己掏钱,内阁对这件事情不表意见,全凭您做主,您怎么说就怎么做,但是只有一点,国库没钱了。

“混帐东西!!!”

朱翊钧猛的站起身子把朱笔一扔,怒吼一声,顿时吓得周围太监宫女们全部跪下,瑟瑟抖,生怕皇帝怒不可遏将他们做泄打死。

“陛下请息雷霆之怒!”

身边众人一起低声呼喊,请皇帝息怒,要是不息怒也没关系,但是请不要拿我们这些可怜人当泄物来泄,我们已经很惨了,请不要继续欺负我们。

可怜的皇帝,名为亿兆子民之主,实际上雷霆之怒也只能让身边人吓个半死,外面随便找个官员进来,就不一定能被皇帝的雷霆之怒给吓倒——你杀官员是要理由的,是要刑部和大理寺同意的,你不能说杀人就杀人!

朱翊钧看着周围呼啦啦跪下的一群人,又是小小的畅快又是浓浓的悲哀,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了下来,把朱笔捡了起来。

“都站起来,别跪那儿跪着碍眼!朕又没说要惩戒你们,你们跪什么?”

一边说着,朱翊钧一边用朱笔写着些什么。

王德等人这才敢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瞧着奋笔疾书的朱翊钧。

很快,朱翊钧就写完停笔,稍微吹了一下未干的字迹,朱翊钧开口道:“王德,把这奏折交到内阁去,让四名阁臣都给朕出来接旨,告诉他们,十万两银子,立马拨付到缅甸给萧如薰,让萧如薰出兵征讨佛朗机夷。

要是他们拿不出银子,内阁就可以集体辞职了,朕让太监去做内阁辅都比他们来的有用!”

朱翊钧再次把朱笔一扔,一挥衣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御花园。

四百四十五 无奈的赵志皋

很快,倒霉的赵阁老就得到了皇帝亲自朱批的奏折,以及皇帝怒气勃勃的口谕——拿出十万两银子出来给萧如薰出兵用,否则,你们内阁就可以集体辞职了!

皇帝的怒气如此强烈,以至于内阁诸位大佬包括张位在内都有些惴惴不安。

内阁和一般大臣不同,虽然权力大,但是地位上很尴尬,因为内阁辅臣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内阁大学士的品级只有五品,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具备掌握如今这样的实权的资格,但是明朝就是这样,位高而权轻,位卑而权重。

内阁大学士就是如此,所以说如果皇帝要撤其他官员的职务,其他官员还可以据理力争,而内阁大学士这种皇帝私人秘书的职位,则是皇帝一个授意你就要准备辞职,然后会有很多言官闻讯而来开始弹劾你。

和其他那些没什么油水的官位不同,内阁大学士是背靠皇帝面对群臣,地位和一般的臣子不同,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退下才能有一个上来,内阁里的其他辅臣也会眼巴巴盯着你的位置,巴不得你早点退下去把位置让给他们。

皇帝说要内阁辅臣辞职,内阁辅臣就得上辞职表,为了做做样子,一般是三不准之后才准,也有些让皇帝极度不满的递上折子皇帝就允许,然后你就能回家养老了。

其他的官员皇帝没办法搓扁搓圆,内阁大学士这种皇帝还是有一点控制力的,因为本身他们的位置很招人嫉妒,皇帝要是不满,立刻就有一大帮人上演墙倒众人推的无耻戏码。

但是该说不说,赵志皋虽然没什么建树,但是也没什么错误,在奉行只要不是辅就少说少做的规矩的内阁里面,赵志皋算是难得的正直一点的人。

他尝试过遏制日渐败坏的朝廷风气,但是很无奈,上行下效已经展到了尾大不掉,张居正那么强悍的人都没能挽回大局,更别说是赵志皋了。

他看着语气空前强烈的皇帝的亲笔朱批,又看了看面面相觑的三位同僚,老赵长长叹了口气,开口道:“眼下仲化病休,明成,元忠,肩吾,你们三位说说吧,陛下这朱批,你们打算怎么做啊?”

张位、陈于陛和沈一贯互相看了看,彼此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无奈的表情。

“看来陛下对国库日渐空虚的事情已经相当不满了,再这样下去,难说陛下会不会搞出些腥风血雨的事情来,到时候又是一批替罪羊的人头落地,咱们谁也捞不到好处,我看啊,还是把工部的那批银子拨个十万两出来给萧镇南算了。”

张位瞧了瞧沈一贯,提出了这个建议。

沈一贯顿时就不满意了,因为工部是他分管的部门。

“我说张阁老,这朝廷六部工部最贱,这种话朝廷内外也传了好些年头了,老夫不争论一些什么有的没的,单说修黄河大堤的银子,工部已经等三年了,黄河大堤也等了三年了,这一下要是给拨出去十万两银子,您也知道,最多完工一半。

这完工一般的黄河大堤能否抵得住一次黄泛,您心里也有杆秤,拨出去的银子上下层层剥削,咱们心里明白,但是谁也没办法陪着这些银子一路到黄河边上控制每一两银子的流处,咱们无可奈何。”

沈一贯就把话说到这里,张位有些语塞,近年来黄河小规模泛滥的事情还不少,也亏的是小规模泛滥,要是大规模的,估计整个华北都要遭殃,上一次修黄河大堤还是三年前,这一回是要大修一次,要是不修,可就难说了。

于是张位看向了陈于陛。

“那干脆就把蓟镇和辽东镇要的银子各减五万两给萧如薰,这两个镇也是狮子大开口,一开口就要三十万,尤其是辽东那边,简直是不像话,李成梁是越活越回去了,李如松是越活越分不清自己是谁了,再各减五万,留十万给国库!”

陈于陛顿时就吹胡子瞪眼睛了,兵部是他分管的部门,辽东和蓟镇的事情他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

这几年冬天越来越冷,来的越来越早,北边草原上好像也遭了灾,蒙古人屡次试图南下给打了回去,这一回似乎要来点大的,他们多要点银子整修装备也说得过去,十几万军队一个人总要两三两吧?

“张阁老,您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年冬天越来越冷,来的越来越早,咱们这儿都这样了,草原上早就大雪灾了,每逢雪灾之年,蒙古人必定南下劫掠,此时若不紧着九边用银子确保防线不毁,难道还要等着他们打到京师城下面?!”

陈于陛这话说的很硬气,但是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要是不紧着九边用银子万一哪里被突破了,朝廷真要花十倍百倍的银子去补偿回来,九边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除了宁夏镇和大同镇好一些,其余都是些什么臭芋头烂蕃薯!

现在就指着这三十万两银子能有十万用在士兵身上,那就很好了!

张位又被噎了个半死,怒气冲冲的开口道:“那怎么办?这银子从哪儿扣下来?你嘴里?”

陈于陛一怒就要和张位吵架,反正他看张位不爽已经很久了,早就想和他面对面的来一仗了。

“好了!都不要吵了!叫你们来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制造问题的!话没说几句就要吵架,这还怎么办事情?这里是内阁,不是茶馆儿!要吵架出去吵!”

赵志皋到底是辅,也是年龄最大资历最深的一个,张位就算觊觎他的位置,但也整整比他小了十四岁,不得不『敬老』。

一通怒火之后,赵志皋平息了一下心情,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于情于理,陛下这儿都占着理,国家打仗不从国库出钱,还要从皇帝内库里出钱,这实在是有点说不去,这放在其他历朝历代都是没有的事情,偏偏大明开了先河。

这要真是拿银子出去做正经事情,那谁也说不出什么来,银子确实不够,皇帝内库里出点钱来,也算不得什么,但是这银子究竟拿去吃喝嫖赌去了还是拿去购买土地去了,咱们心里都清楚的很。”

赵志皋扫视了一下三名辅臣,三人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心中哀叹一声,赵志皋缓缓开口道:“不管如何,张阁老,沈阁老,陈阁老,你们三人协商一下,将银子给弄出来,不然,老夫带头辞职,你们也是难辞其咎的,老夫七十多了,不在乎这些了,可是你们都还年富力强,别耽误了大好前程。”

四百四十六 赵志皋到底是看不穿

赵志皋把话放到这里,就不说话,让他们三人离开了,三人离开辅值房,互相看了看,然后齐齐的“哼”了一声。

之后,也不知道这三人是如何协商的,到底还是凑了十万两银子出来,赵志皋长叹一口气,将奏折恢复给了皇帝,向皇帝通报大家终于凑牙齿缝儿里挤出来了十万两银子的好消息。

朱翊钧看了这奏本,冷笑不已,看了看台阶下跪地不起的赵志皋,心中到底是不忍,摇了摇头,开口道:“老元辅还是起来吧,王德,赐坐。”

“是。”

王德下去给赵志皋搬了一个锦墩儿,赵志皋千恩万谢的爬了起来,坐了上去,喘了口气。

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身体是大不如前了。

“老元辅今年七十二岁了吧?”

朱翊钧想了一下,开口问道。

“臣多谢陛下关怀,老臣的确是七十有二了。”

赵志皋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寻常人家七十有二的老人家都在家中养老,含饴弄孙,共享天伦之乐,而老元辅却要为国操劳至此,朕每每思之,也是相当不忍,老元辅可有什么事情是希望朕替你去做的?也算是朕为老臣做些事情。”

朱翊钧倒没想着要把赵志皋弄走,留着赵志皋总比让那个张位上位要好,他很不喜欢那个张位,看着他总觉得哪儿不舒服,而且几年前国本之争最高氵朝的时候,这家伙上窜下跳的样子实在是惹人生厌,他绝对不允许此人成为辅。

赵志皋心里一咯噔,这皇帝莫不是要把老夫给……

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很快赵志皋就释怀了,罢免吧,七十多岁的人了,两年前就想退下去了,皇帝一直不让,现在大概是良心现,现我太老了,想让我回家休养去了。

都七十多了,什么没看开?

赵志皋心情平复下来,开口道:“老臣并没有什么苛求,为国做事,是老臣的荣幸,老臣能为国奉献至七十二,平日里也是深感荣耀。

只是老臣不得不说一句,张位此人心术不正,好玩权术,内外党羽不少,心胸也不甚宽广,这等人,绝对不能成为辅,否则,比起张江陵更加不堪!”

赵志皋以为皇帝要让他退位了,于是想着临走前最后帮皇帝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让张位成为辅,自己也看穿了很多事情,什么也不怕了,只要张位不当辅,他也没办法对自己打击报复。

朱翊钧一愣,顿时哭笑不得。

“赵卿家,朕可真没有这意思,朕真的是在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想要朕来帮你,朕只是想慰劳一下老臣,绝无让赵卿家退位的想法。”

赵志皋眨了眨眼睛,老脸一红,忙说道:“老臣愚钝,误解了陛下的意思,还请陛下宽恕老臣年老愚钝!老臣近年来深感精力不济,也着实有想要退位让贤的想法,只是老臣为国家计,绝对不能让张位成为辅。”

“你对张位成见很深啊,朕本以为,像你这样的老臣,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好恶说出来给朕听的。”

朱翊钧意有所指的看着赵志皋。

赵志皋从锦墩儿上下来,跪伏于地,开口道:“老臣一片公心,内阁五辅臣,张位心机最深,权欲最甚,平素里形式颇为高调,有张江陵之风范,老臣以为此非大明之幸事。”

朱翊钧顿时变了脸色。

张居正,张江陵,这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拔除的一根刺,这根刺刺在他心里很久,以至于每每想起,都有种疼痛的感觉,经久不消。

赵志皋当然也知道朱翊钧小的时候和张居正的往事,一提起张居正,朱翊钧绝对会变脸色。

“赵卿坐下,不用跪着跟朕说话。”

朱翊钧回过神来,看着赵志皋跪在地上,便如此说道。

“谢陛下。”

赵志皋再次坐回了锦墩儿上。

“你所言,朕知道了,只是,张位是内阁之中除你之外资历最深之人,若是朕没有记错,张位和你是同一年的进士?”

赵志皋点头:“张位之才在老臣之上,老臣虚长他十四岁,却和他同一年进士,官场上论资排辈,旁人都笑话老臣是因为年纪占了上风才当了辅。”

朱翊钧笑道:“赵卿家不用妄自菲薄,朕不会随随便便任用内阁辅,既然赵卿家以为张位不可用,那么谁人可用呢?”

赵志皋深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沈鲤。”

朱翊钧的眉头皱了起来。

“沈鲤?你怎么会想到他?”

“陛下,沈鲤少臣七岁,但却比臣早一科成进士,只是因为为人刚正不阿,在官场上不为人所喜。

之前也得罪了张江陵,这才一直被压制,甚至在张位之后才进入内阁,但是此人一心为公,实在是内阁辅的不二之选,遏制朝廷风气败坏的最佳人选。”

赵志皋想着自己快要退下了,无论如何也要给朝廷留下一点希望,刚直的沈鲤正是他所看到的希望。

“沈鲤虽然早你们一科,但是却在你们之后进入内阁,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他,他的前面不是还有沈一贯和陈于陛吗?”

赵志皋一听,就知道朱翊钧不喜欢沈鲤,没办法,沈鲤的脾气大,因为面色青黑,甚至被人称作“蓝面贼”,谁都敢怼,皇帝自然也不例外,内阁里面,除了他赵志皋不曾过分得罪皇帝之外,也就一个沈一贯处事圆滑,不曾得罪皇帝了。

看起来,皇帝似乎属意沈一贯成为自己之后的内阁辅。

赵志皋细细思考,也觉得有些不妥,沈一贯的心机也深,但是比起张位一门心思追求权力,沈一贯倒还好些,处事风格和他自己有点像,只是沈一贯平素里有些阴沉,而且似乎也有贪墨之举,恐怕并不是遏制朝廷风气败坏的最佳人选。

“陛下,老臣以为,如今朝廷财政紧张,官员贪墨是主要原因之一,此时此刻,朝廷急需一位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之人来扭转朝廷日渐败坏奢侈的风气,充实国库,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一看,沈鲤最为合适,而且沈鲤的科场年份和年龄都在沈一贯之上,若是破格提拔,也并非不可以。”

赵志皋还是希望让沈鲤来做内阁辅。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看了赵志皋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赵卿家不要多虑了,朕可不想失去赵卿家,赵卿家老成持重,为辅数年,朝政平稳,朕乐得清闲,赵卿家还要继续为朕效力才好!哈哈哈哈!”

说完,朱翊钧就让赵志皋离开了,赵志皋一肚子话想说,却没有违逆皇帝的勇气。

他看不穿,他看不透,他不敢违逆朱翊钧,这才是朱翊钧属意他的原因啊!

四百四十七 小鬼开会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以来最难得到的东西莫过于别人手里的财富。

哪怕这本来就是不正当所得,但是既然到了手里吃进了肚里,那就是自己的,断然没有吃下去以后再吐出来的道理,你要我吐,那就是要揍我,要开我的刀,我决不允许。

这十万两银子弄出来实在是不容易,那是三位阁老盯着下属们怨恨的要死的目光硬着头皮从他们肚子里挖出来的。

六部,工部和刑部地位最低,各掏一万两,礼部除了开科举的时候重要,其他时候基本上就是小透明,清贵,没权,两万两。

户部是财政大管家,你户部尚书于情于理都要掏个两万两出来,吏部是大家的命脉衙门,吏部天官管着所有人的官职,但是管不到内阁头上,阁老开口,你也得老老实实的掏钱,两万两,兵部,没得说,两万两。

六部就这样各自被掏了一笔银子出来凑了十万两。

“朝廷没钱打仗就要用我们的部门经费?那要是没钱办事儿了怎么办?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有如此的昏聩之举?!”

一名吏部的官员愤愤不平。

“就是!朝廷没钱关我们什么事情?我们老老实实拿俸禄做事情,这钱凭什么让我们来垫?杀人的又不是我们!这可是修黄河大堤的钱!”

一名工部官员也站起来附和。

“没钱打仗就要我们掏钱,那他皇帝每年往口袋里装那么多银子是干什么的?又是矿税优势日本献银,皇帝的口袋里是最有钱的,为什么他自己不掏,要我们掏?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一名刑部官员也站起来表自己的看法,但是旋即被一道严厉的目光盯住,浑身打个冷颤,不再说话了。

看着他的是宋应昌。

六部尚书里唯一一个没有怨言的人。

六部大佬们都没有开口说话,这不是他们开口说话的场所,他们也没有开口说话的必要,要说的话都有下属帮着去说,他们自己在阁老们的面前要保持风度,尽管肚子里面一肚子牢骚,但是不该说的话还是不说。

当然,他们的收入丰厚油水充足,一两万两银子不在话下,但是底下办事的人可都靠从这些经费里面做手脚赚钱补贴家用,没办法谁让大明官员的薪俸那么低呢?

大家都是当官的大老爷,日子过得还没有一个开小酒楼的掌柜的富裕,这怎么可以?所以当然要搞点额外收入,额外收入也不多,少则七八千,多则三四万,经费大家就分分带回家去用。

大家家里面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老母要赡养孩子要抚养,中间还有个要钱花的娘们嗷嗷待哺,每个年要个几万两银子的花销,这是再正常不过了,谁也不怪罪谁。

什么?几十两银子就够三口之家一年了?

那是泥腿子!

咱们是高贵的读书人大老爷!进士出身,怎能和那些泥腿子贱民相提并论?

他们吃烂谷子腌萝卜,你让我们这些天上下来的文曲星也吃这些?这是人吃的吗?不吃龙肝凤髓算是给你面子了!每顿饭要是没肉没鱼没油水,那可怎么下嘴?

孩子要奶妈吧?

老娘要补品吧?

败家媳妇儿和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妾要胭脂水粉吧?

逢年过节上上下下需要打点孝敬吧?

这是当官的基本功啊!没个几万两银子怎么过日子?就这样你还要扣咱们的经费,那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家里的田地还不够一万亩,老屋还没有扩建个**十间,祖坟也还没有修缮,败家娘们儿要的绫罗绸缎还没买到手,你让我们怎么过日子啊?

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屋子里的文曲星们一个个的愁眉苦脸,好像要了这一两万的银子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但是……这好象是部门的办事经费吧?

没关系,没有了继续问上面要,不给钱就不办事!什么?之前的?之前的都用完了!不信?来来来,你看看,出一趟门要给路费三百两,买点布匹回来做官服要五百两……等等等等。

“之前打仗的时候,水师出动也是皇帝内帑,三十万两银子跟不是钱似的就给丢出去了,换回来的何止三十万?他朱皇帝自己富甲天下,为什么还要我们这些人从牙缝儿里挤出银子给他?这没道理啊!

他那么多矿税,那么多日本献银,怎么就不能用用了?这天下不是大明天下?这天下不是他朱家的天下?他自己的天下都不舍得花钱,还指望我们给他出钱?荒唐!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叟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表了一通神评论,赢得了一片掌声。

宋应昌还能怎么办?苦笑?冷笑?

也只能笑笑了。

听着这些人说话,宋应昌总有一种自己好像不在人间而在地狱里听小鬼开会一样,人家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现在一看还真是如此,这些小鬼一个个的精打细算,心眼儿贼小,胃口贼大,要他一两银子就跟要他的命一样。

从这些人手里扣银子出来,季馨,你可要被惦记上了啊……

宋应昌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在朝鲜战场上和他谈笑风生的年轻将军,现在人家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了,堂堂传国侯,世镇缅甸,地位崇高,文官见了也不能颐指气使,要尊敬他。

不过这都是表面现象,云南沐氏那是太祖义子出身,有一层关系在里面,他萧氏没有这层关系,就少了一道保障,这次出兵要钱,算是把六部官员给得罪了一通,虽然大头在皇帝那儿,萧如薰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不过这些都不是宋应昌需要担心的,宋应昌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当初在朝鲜,萧如薰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冬天越来越冷,来的越来越早,要是他的记忆没有出错,今年打霜的头一天,比三年前打霜的头一天整整早了五天。

两年前还是一天,一年前是三天,今年却是五天了。

想起当年萧如薰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那严肃的姿态,自己当时却还觉得好笑,可是现在却觉得遍体生寒浑身冷。

四百四十八 不上班的萧如薰

宋应昌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的。

天气要是再冷下去,土地里可就长不出粮食了,北方一年就这一熟,老百姓一整年的指望全在地里,要是遭了冰灾长不出粮食,那问题可就闹大了。

三年前,就是关中一带闹冰灾,朝廷才无可奈何把失地流民送到缅甸去给萧如薰,这不是良药,这是拆东墙补西墙。

缅甸蛮荒之地,萧如薰养活百万人口已属奇迹,若要继续下去,恐怕缅甸迟早会崩溃,那百万流民将会成为心腹大患。

更可怕的是,朝廷现在似乎已经不把流民问题放在眼里了,出现流民就打包送上船丢到缅甸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弄得缅甸就和流放地一样。

别说普通百姓不愿意去,官员也根本不想去缅甸当官,朝廷里不是没有要把缅甸设州县管辖的声音,但是问及谁愿去的时候……

大老爷们眼观鼻鼻观心——啥?你们说的是啥?我听不懂。

季馨,你在那边,可还好吗?

宋应昌的担忧是真心实意的。

然后萧如薰那儿的回应也是真心实意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真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如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让三岁的儿子萧国良坐在自己的腿上拿毛笔在自己脸上画圈圈。

这臭小子还真有艺术天赋,萧如薰照了照镜子,现这小子在自己脸上画了三个圈圈,两个在眼睛上一个在嘴巴上,自己的脸就变得特别滑稽。

哈哈哈哈哈!

“快别和孩子闹了!快去洗洗,一会儿要是被人见到了可怎么办?你可是镇南侯,缅甸之主,要是给外人见到脸上画的那么滑稽,还不要丢面子?”

一旁正在给萧如薰布置午饭的杨彩云看着父子两人的嬉闹,脸上满是笑容。

杨彩云这几年过得越尊荣,无论是气质还是姿态都越优雅,越来越有了镇守之妻的雍容范儿,比起四年前那个站在城头和丈夫一起守城生死不离的英武女儿,可是美丽了许多。

她本就年轻,现在也才二十二岁,放到现代还算是小妻子,正是多姿多彩和丈夫一起享乐的时候,但是十七岁就和萧如薰成亲的她,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越沉稳大气了。

萧如薰看了看杨彩云,笑了笑,满不在乎的回复道:“今日是休沐日,没了陈龙正在审计署折腾,那些个大小官员肯定要带着自己的家人到处游玩,谁还来见我?哈哈哈哈,就算要来见我,我也不见,老子今天不上班!”

萧如薰用四川话自言自语了一句,捏着儿子肥肥的脸蛋就笑了。

“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休沐日也不能如此,哎呀,国良,过来!不准继续欺负你爹爹了!你爹爹是咱们大明最厉害的将军,却被你这小不点给欺负成这样!成何体统?薰郎,你也是的,快来吃饭了。”

杨彩云漂亮的眼睛一瞪,就把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萧国良给吓得一动不敢动了,乖乖的从萧如薰的腿上爬下来站到了母亲的面前。

国良这小子不怕爹爹就怕娘亲,大抵是萧如薰公务繁忙,没什么时间亲自抚养孩子,杨彩云出身名门,惟恐孩子成长歪了,就十分严厉的对待国良。

严厉的久了,以至于国良素日里十分害怕自己的母亲,萧如薰一见,也懒得改了,自己唱起了红脸配合杨彩云。

萧如薰就饶有兴趣的盯着杨彩云看着。

杨彩云收拾完国良,看着自己的爱郎盯着自己看,心里便有些羞赧。

“做什么呢?老夫老妻的有什么好看的。”

萧如薰站了起来走到杨彩云身边,用手捏着杨彩云的小下巴微微抬起。

“你说平日里那水润润柔柔的眼睛一瞪起来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杨彩云一愣,随即面色大红,没好气的敲了一下萧如薰的胸口。

“要死啊,孩子在这儿呢!”

“那又怎么的?和自家女人做什么不行?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我吃饭睡觉!国良!看好了!你老子就是这样攻陷你母亲的!学着点儿!以后对你妻子也要这样用,明白吗?”

萧国良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似懂非懂的“哦”了一下,呆萌不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儿子!哈哈哈哈!”

萧如薰大笑不止。

“哎呀!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国良!刚才你爹爹说的话你全都不许记住!听到没?”

国良眨眨眼睛,歪着脑袋迷瞪瞪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似乎对于父亲和母亲截然不同的指导方针产生了混乱,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杨彩云气鼓鼓的瞪了萧如薰一眼,继续自顾自的教育国良,无量老爹萧如薰则笑眯眯的坐上了餐桌,掀开了盘子上的盖子,一看,顿时乐了。

“哟嗬,今天有肉吃啊?嗯,喷香!真好真好,昨天一天没吃肉,可把我馋坏了,嘿嘿。”

萧如薰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红烧猪肉,放入嘴里一嚼,顿时满脸迷醉之色。

杨彩云抱着国良坐上餐桌,一边看着国良自己吃饭,一边看着萧如薰,满脸的责怪之色:“你也知道你昨天没吃肉?好好一个镇南侯,世镇缅甸的大将军,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你手底下的小官。”

“嘿嘿。”

萧如薰笑了一下:“肉不是贵吗?舍不得吃。”

“舍不得?你倒是舍得给别人吃,府里的官员一天三餐两顿有肉,就是士兵们每天中午最少也能喝到肉汤,你倒好,一碟咸菜三个土豆就把自己给对付了,薰郎,你是缅甸之主,身子要紧,不吃些好的怎么扛得住?”

“好的我当然也吃啊,现在不就在吃好的?咱们的猪养的还不够多,肉的确不便宜啊,别人我不能省,那就只能让自己省一点,能省一点是一点。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兵工厂那边一开口就是三十万两银子,心疼啊!再者说了,现在要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沉迷享受,以后可就没有动力咯!”

萧如薰端起饭碗开始扒拉。

杨彩云知道萧如薰有自己的主意,一旦是他决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便也不再坚持。

“旁的不说,利先生在外堂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你就不去见见?”

“不见不见!今天是休沐日,谁来我都不见,他爱等就让他等着,我不是给他送饭过去了吗?他愿意等就等,反正我不见!”

萧如薰冷笑一声,继续吃自己的饭。

四百四十九 山头

利玛窦为什么求见萧如薰,为什么那么锲而不舍,萧如薰是一清二楚的,正是因为如此,萧如薰才不见他。

他想要让基督教在中国大地上广为传播,而这是萧如薰无论如何绝对不允许的,利玛窦本质上来说是想要利用萧如薰,但是那么多年,利玛窦已经渐渐模糊了自己的本意,可是放在萧如薰这里,萧如薰从来没有一秒钟忘记自己是在利用利玛窦。

他和利玛窦之间迟早会有无法调和的矛盾,而这个矛盾却不在此时。

他要和西班牙开战为的并不是基督教,而是为了香料,和利玛窦以为的萧如薰彻底不接受基督教这个理由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此时,萧如薰需要敲打一下利玛窦,让他不要忘记了许可只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儿。

利玛窦还有利用价值,基督教也有利用价值,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所以萧如薰才让厨房给利玛窦送去一份午饭,让他以为自己只是太生气了,并不是真的对基督教失望和不信任。

给他一点希望,他才能继续坚持下去。

不知从何时开始,萧如薰玩政治手段是越玩越熟练了,不仅在行政上玩相互制衡相互监督,塑造了缅甸模式这样一个目前运行的很流畅的模式,在军中,萧如薰也有自己的模式。

缅甸建军之后,萧如薰刻意将军中掌握军权的军官分成了三派,彼此之间很好区分。

一派是自己的老班底,从平虏城就跟随萧如薰的老部下们,甚至还有几人是萧氏的老家将,比如赵虎陈燮他们,这一派都是跟着萧如薰南征北战的老班底,军功大,战绩多,资历深厚,深得萧如薰的信任,所以多为高级军官,是平虏派,人数最少。

一派是萧如薰征伐哱拜的途中加入到他的势力当中、跟随他打宁夏城打朝鲜打莽应里的一派人,以麻家子弟为的西北边镇出身的人,是军中的中坚派,多为中高级军官,号西北派,人数略多。

剩下来一派就是缅甸战争以后自愿留下加入萧如薰军队的少数南人和大量流民出身的新招募军官,这些人都是在缅甸镇立镇以后的多次海上剿匪战役中脱颖而出,靠的大多是海上战功,因此称为海派,多为中低级军官,是军中的少壮派,人数最多。

这三大派在军中那是很好区分出来的,用说话的口音就很好分辨,彼此之间也多有顾忌,加上还有独立于军队的五千警察部队的警察派,缅甸的军队势力彼此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平虏派的地位最高,但是人数最少,虽然都是高级军官,可是临阵指挥直接管辖军队的不是他们,西北派是中坚力量,以麻家子弟为核心,多为中高级军官,虽然是某些平虏派大佬的副将,但是可以直接接触到军队。

而对于组建最后的海派来说,他们的地位最低,可是人数最多,基本上基层军官都是海派组成的,在海上剿匪战役中脱颖而出,在6上剿匪战役中也有出色的挥,直接掌握底层士兵,单个不突出,整体强大,随着时间的推移,足以和其余两派抗衡一下。

这样区分彼此之间的区别,那么军队的核心领导权就在萧如薰的手上,只有萧如薰有足够的威望和权力号令这支军队里的每个人,他的灵魂就是这支军队的军魂,他是镇南侯,这支军队就是镇南军,为大明镇守南部边疆海域的镇南军。

老实说,要是不让军队有山头,统治者还真就是不放心,生怕哪一派哪一个人威望太高,功高震主。

这是很可怕的,军队是单纯的暴力机器,崇尚强者,谁最强他们就崇拜谁就跟随谁,即使经过宋明两代的打压,军队还是军队,还是崇尚强者为尊。

这就很可怕了,要是出现一个军队一致信服的强者,这家伙不就肯定要做皇帝了吗?

事实上大明就是这样一个模式,朱元璋设置勋贵领兵的世兵制度这样的军队模式,所需要的一个基本的需求就是皇帝需要在军队中有威望,能够号令军队,可以率兵出击御驾亲征。

朱元璋自己就不说了,朱棣也是个马上皇帝,抢了朱允文的天下,仁宗朱高炽跟着朱棣打过天下,对兵务自然不陌生,明宣宗朱瞻基深受朱棣喜爱,数次跟随朱棣出击蒙古,是朱棣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孙儿,也曾御驾亲征评定汉王之乱。

到这里为止,明的帝王都是可以带兵打仗的,坏事儿就坏事儿在了英宗朱祁镇身上,要说胆子,他也有,御驾亲征他爷爷他爸爸都做过,他没有理由不敢做,就是水平实在是太臭,显然朱瞻基没有很好的教育过他的儿子如何带兵打仗。

但是最起码,朱祁镇知道皇帝御驾亲征在明朝军事制度当中的重要性。

土木堡之后,大家都知道了,就不说了,后面除了朱厚照强行突破文官阻碍带兵出征还被黑了个半死不活的之外,其他明朝皇帝都没有御驾亲征过,准确的说是文官不再允许皇帝直接接触军队,连御林军都不给。

萧如薰深知明朝军事制度的弊端何在,但是即使是现代军事制度,也没能杜绝军队山头的现象,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不需要杜绝的。

统治者不需要一个高度团结统一强悍的军队,这样的军队是十分可怕的,战争时期能朝外面怼,和平时期关起门来也能窝里斗,这才是统治者最期待的军队。

因此萧如薰不但不阻止军队小山头的展,甚至还为之推波助澜,即使是赵虎陈燮王辉这些老人,他也不能允许他们完全掌握军队实权,这个权力,必须掌握在他自己手里,底下人斗,才需要他这个掌握仲裁权的最高权力者。

镇南军不会只有这样一个规模,萧如薰在把三万军队当作三万军官来培养,走一战之后德意志国防军的路子,将三万军队培养到极致。

等需要扩军的时候,这些士兵立马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合格的伍长什长百夫长,一支数倍于己的军队就拉起来了。

也因此,萧如薰需要战争,需要不断的战争去磨练军队的意志和战斗力,让三派之间互相的斗争形成一种良性竞争,而非是『非我见死不相救』的恶性竞争模式,到那种地步,国家也就要完蛋了。19

四百五十 诏书到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萧如薰签署了数道指令,下令水师准备抽调四十艘左右的战船准备出战,准备三千左右的水兵进行操练和作战准备,调运物资和火器,随时准备出海征伐。

这一次,萧如薰会亲自出征,亲自击败西班牙,然后和他们谈判。

谈判才是目的,至于驱逐西班牙,现在还不到时候。

萧如薰知道,朝廷一定会准许他攻伐菲律宾的请求,不为别的,就为那十万两银子。

九月中旬的时候,从广东传来消息,朝廷派来的传旨使节将从广东乘海船来到缅甸给萧如薰传旨,萧如薰闻讯之后立刻派船前往广东迎接传旨使节,并且嘱咐手下——从暹罗登6,带使节绕道暹罗到缅甸来。

这么一折腾,十月初五使节才终于抵达了勃固城,一路上萧如薰好吃好喝好车好马的招待着,把使节给招待得好好的,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让使节随便接触观看缅甸的真实情况。

萧如薰让人主要找那些荒凉的刚刚修了一点的路走,经过最荒凉的地方,让使节产生缅甸依然是那么荒凉的看法。

缅甸南部的繁华区域现在是不能给朝廷官员知道的,萧如薰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展自己的实力,暂时还不想让那群硕鼠盯上缅甸的商税,否则这些家伙有一万种方法让缅甸变成他们的聚宝盆。

十月初六,萧如薰在勃固城外迎接使节,然后与使节同车前往镇南侯府。

“缅甸这荒芜之地可真是荒凉啊,本使出身西北,饶是见惯了荒凉之地,也未曾想到过缅甸这千里无人烟之地是真的存在,萧镇南真是受苦了啊!当初,本使也十分瞧不起那些嫉贤妒能之人,竟让国朝大将来到这种地方镇守,真是杀鸡用牛刀!”

使节在车上愤愤不平的给萧如薰打抱不平,这话停在萧如薰的耳朵里就有点吃惊了——这是个同情自己的官员?

萧如薰知道自己的战功卓著,虽然让不少文官不安,但是欣赏自己的文官亦不在少数,当初决定是否要让自己镇守缅甸的时候,朝廷里的官员曾经展开过大讨论,支持的和反对的曾经吵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没打起来。

很多文官都支持让自己出镇蓟镇或者是辽东镇,那么他们觉得,以自己的能耐,三五年之内必能成功遏制女真和蒙古,十年之内必能反攻成功,彻底解决北方边患。

有如此大将不用,居然要放在缅甸那种小地方镇守南疆,到底是南疆威胁大还是北疆威胁大,你们看不出来吗?

当然,在皇太后和王锡爵的支持下,萧如薰还是出镇了缅甸,并且世镇缅甸,失去了从法律意义上回归中原的可能,这让大量官员叹息不已。

近几年蓟镇和辽东镇每次出事的时候,都有人提出将萧如薰调回北疆,甚至提出让他永镇辽东,调换一下镇守地,那么大明北疆无忧,不过这样的想法是有些天真了,不说内阁是否支持,但但是李成梁就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生。

这几年每当这种声音出现的时候,李成梁就经常上窜下跳的拉关系反对,殊不知自己这样的做法正是萧如薰所期望的,萧如薰在缅甸经营的那么好,一旦挪窝,一切都要打碎了重来,他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了。

如今镇守缅甸的局面是他所需要的,在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才能很好的展自己的实力。

也实在不太需要担心什么暴露之类的问题,且不说缅甸这块根本就不需要关注的地方,单说朝廷的监控力量要真的那么强,地方上的那些贪官污吏和豪强就真的完了,锦衣卫要真像文官说的那样恐怖,大明会亡国吗?

天高皇帝远,那是真的天高皇帝远,在当下这种交通条件下,得到的消息那是真正的滞后消息,锦衣卫和东厂的确可怕,但是展至今,那主要是来对付文官的,萧如薰是勋贵,两者状态不同。

想通了这一点,萧如薰就安心在缅甸种田了,使节来了以后忽悠一通,让使节回去之后稍微传播一下缅甸之苦,也能打消不少人的戒备之心。

这就是萧如薰要争取的时间,上一次他争取到了又三年的免税期,这一次不知道是否还能争取到。

但是无论如何,出兵权是争取到了。

香案,贡品等准备好,萧如薰跪下接旨,得到了朝廷正式给予的出兵征伐不臣的兵权和十万两银子的军费。

萧如薰点收银子的时候,惊讶地现这笔银子居然没有人动手脚,是真正正正的十万两银子。

这倒是个奇怪的事情,戚继光和张居正那么铁的关系,都只能拿到七八成的军费,而自己在朝中只有宋应昌这个刑部尚书的内应,怎么能得到完整的军费?

使节看出了萧如薰的疑惑,就说了皇帝陛下因为这件事情大雷霆的事情,还说了皇帝亲自召见自己,要自己跟着银子一路过来,少一两银子就要自己脑袋落地的事情,然后请萧如薰修书一封给自己当作凭证,以免回去之后皇帝要自己的脑袋。

接风宴上,萧如薰把镇南军的高级军官还有高级文官都给拉来作陪,请袁黄和袁俨父子还有陈龙正这个棒槌一起吹捧使节,让自己旗下文化水平最高的三个人陪他行酒令,自然让他玩的不亦乐乎。

“缅甸清苦,接风宴只能如此,还请天使莫要怪罪。”

看着情况差不多了,萧如薰亲自斟酒给使节『谢罪』,使节正在兴头上,哈哈一笑,表示这算什么,再苦的日子他都过过,不要紧。

袁黄等人立刻吹捧,给他吹的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等这位使节临走之时,萧如薰端了一个托盘给他,里面是几百两银子。

“缅甸清苦,也不知道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以纹银五百两拜谢使节了,还请使节不要嫌少。”

使节一脸正气的看着萧如薰,坚决推辞。

“缅甸如此清苦,萧镇南尚且不忘国恩,尽忠职守为国效力,此等举措,胜过京城里那些酒囊饭袋无数,在下怎可要萧镇南的银子?萧镇南还请收回这些银子,替本官抚恤一下将士们吧!”

说着,使节擦了几滴泪,转身上车离去。

萧如薰望着使节远去的身影,嘴角勾起,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心腹们,相视一笑。289

四百五十一 讨个公道回来

萧如薰宴请朝廷使节的消息利玛窦是等使节走了之后才知道的,之前没人跟他说,他也没去问,一人缩在屋子里面给萧如薰写信,请求萧如薰接见自己,让他讲一下菲律宾的误会和基督教的好处,没关心外界的事情。

等使节走了之后,利玛窦才知道中国中央政府的官员来了这里给萧如薰宣旨,宣的还是开战召令,这就让利玛窦几乎要晕厥过去,他连忙请求萧如薰的接见,要为阻止这场战争尽最后的努力,同时也派人给菲律宾的亚历山大主教送信。

这一回,萧如薰接见了利玛窦。

利玛窦见到萧如薰的时候,萧如薰正在写调兵遣将的手令,这一次是他时隔三年之久以后第一次亲自挂帅出征,意义重大,凡事都需要仔细安排。

“萧将军,我……”

“利先生,你的来意我很清楚,多余的话就不要多说了,你捡重要的内容说,本侯的时间不多。”

萧如薰没有抬头,一边写东西,一边打断了利玛窦的话。

利玛窦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立刻说道:“我知道了,萧将军,我听说,贵国皇帝已经下令给您下达了指令,准许您进攻吕宋岛了,是吗?”

萧如薰抬头看了一下利玛窦,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写手令。

“这似乎不该是利先生你需要关注的事情,你继续找惕龙先生去翻译典籍不就好了吗?何必担心这种事情?”

利玛窦连忙说道:“吕宋岛上有很多教堂和传教士,同为教众,我怎么能袖手旁观这件事情呢?而且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误会,只要解除了这个误会,根本就不需要战争啊!”

“误会?”

萧如薰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奇闻,没好气的说道:“本侯的士兵战死,本侯治下的百姓被屠戮,这也是误会?七百多人啊,那些上了船来到了缅甸的百姓跪在本侯面前向本侯哭诉他们惨死的亲人和遭遇,本侯都不知道该如何抚慰他们。

西班牙夷对本侯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本侯的要求,暗地里用阴损的招数屠戮本侯的子民,你要本侯如何咽的下去这口气?!对付这些人和这般的做派,本侯只知道一种解决方式,那就是打!”

利玛窦面色一紧,忙说道:“这……这些都是……萧将军,那里有很多的传教士和教堂,一旦生战争,难免会伤害到他们,我们教徒没有和萧将军为敌,我们是站在萧将军这边的!还请萧将军不要忘了这一点!”

利玛窦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可以用,只能扯感情牌。

“这一点你放心,利先生,这一次是本侯亲自出征,你们的教徒和教堂本侯会下令士兵着重保护,不会破坏,这一点你要相信本侯,也要相信本侯麾下军队的军纪,本侯最注重军纪了。”

说完,萧如薰低下头继续写手令:“没什么事情的话,利先生你就退下吧,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

“萧将军,一定要闹到战争这一步吗?战阵一旦开打,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因此而丧生,我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一幕,萧将军麾下士兵也有家人,他们的家人也不愿意战争的生吧?”

萧如薰嗤笑一声。

不愿意归不愿意,世界上有几个人喜欢战争的?

但是事到临头,国破家亡之际,能唱出“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的民族,会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若是如利先生所说,世间父母皆不愿儿子上战场,那世间就不会再有战争和争端了!我中华自古多灾多难,是无数血性男儿前仆后继浴血奋战才有如今安定之生活。

国难当头,若是没有人站出来,中华早就不复存在了,安能有今日?利先生,你放心吧,中华父母的觉悟,可比你高多了。”

利玛窦面色一滞,随即变得非常难看,他知道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萧如薰开战,但是,他还是想要抓住那微不足道的希望,希望可以改变这一切。

但是萧如薰的坚持出乎他的想象。

他不再做这样的想象,转而祈求其他的东西。

“那,萧将军,关于传教的事情……”

“都要打仗了,本侯没有心思谈传教的事情。”

萧如薰直接回绝。

“可是,将军,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们的本意,是有些人他瞒着我们做的,而且如果将军一意要开战的话,西班牙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的本土还有很强大的军队,他们……”

“瞒着你们就能送掉本侯七百多子民的性命?!”

萧如薰大喝一声,站起来将手中毛笔掷于地上,朝着利玛窦怒喝道:“你们口口声声喊着天主爱着一切,天主爱着所有人!可事到临头,你们有谁站出来给本侯那七百多无辜惨死的子民主持公道?是你!还是那个亚历山大?!谁?!”

利玛窦被吓得跪伏于地面上瑟瑟抖。

自相识以来,他从未见过萧如薰如此凶狠地对待他,也从未见过萧如薰这样的姿态,他惶恐不安,他唯唯诺诺。

“你们不去主持,好!本侯带兵去主持公道!非要给那些子民讨个公道回来!不仅是那七百多人,还有历年来惨死在你们手上的那些无辜百姓,本侯要一个一个的为他们讨回公道。

利先生,本侯还喊你一声利先生,你个人我无话可说,但是你们那些所谓教士在吕宋各地圈地,让我华夏子民给他们种地伐木做苦工的事情,你真以为本侯一点都不知道?你们教堂和西班牙人一文一武,把吕宋经营得很!好!啊!”

萧如薰这话直戳利玛窦的心窝子。

利玛窦面色忽而变得惨白,眼睛瞪大,连抖都忘记了。

萧如薰走到了利玛窦的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利玛窦的眼睛。

“西班牙,蕞尔小国,在你们那儿算是强国,在我看来,只是个小邦国而已,他就算举全国之力而来又如何?本侯上战场以来,哪一仗不是以少胜多?利先生,你真的以为吕宋被西班牙占领了,本侯就会忌惮西班牙国?

实话告诉你,三年前本侯就打算驱逐西班牙人了,只是一直没有好的借口,这一次,是他们主动给我的借口,他们以为我会放过这个机会?西班牙人对付那些愚昧无助的土蛮是一把好手,但是对付大明,呵呵!”

萧如薰站起身子,冷冷一笑。

“来人,把利先生送回自己的屋子!”19

四百五十二 船

敲打利玛窦是陈幡早就准备要去做的事情,若是不早点做,等之后继续利用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趁现在敲打敲打,让他老实一点,以后也方便许多。

这种手段,萧如薰跟着袁黄倒是学到了不少,这老家伙久经人事,对这方面的事情相当了解,经常传授一些他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驭下之术。

萧如薰的驭下本领有一部分是在末世和在战场上自己磨练的,更多的是跟着袁黄学到的理论,然后慢慢实践出来的。

实践出真知!

解决了利玛窦的事情,萧如薰就向军队颁布了皇帝的圣旨,宣布了出兵西班牙的时间和出动兵力,着水师尽快准备。

大军需要在十月底出,十一月底之前解决战斗,然后再花一点时间解决战后事宜,十二月底之前赶回缅甸和家人一起过年。

此番出动兵力三千,全部由水师出动,不出动6军编制的几只部队。

事实上,从三年前水师重新建军开始,萧如薰就提出了水师6战队的理念,和萧如薰一起出身西北的嫡系主力部队宁夏火器营都是西北人,不熟悉水性,站在船上还会晕船,先天的不太适合水战。

中国自古有北人骑马南人操舟的习俗,北方人善于骑马,南方人善于使船,那么在兵种分布上,自然是北方人组建骑兵,南方人组建水师了。

在萧如薰这儿,水师的重要性反而大于6军,6军的战斗还真不多,除了最开始的小股土匪之外,就没什么战斗,现在6军主要负责保护缅北山区的秘密基地,还有随时准备应付那些不安分的缅甸土著,大规模的战争是没有的。

而水师就不一样了,萧如薰的水师是南洋最强的,而南洋商业兴起之后,又以海盗著名。

萧如薰为了锻炼水师的战斗力,就主动承担了剿灭海盗的任务,在三年的战斗中不断打磨水师的战斗力,扩充水师的规模,终于建立起了一支不怵西班牙人的、能和他们正面交战的水师。

在明初以及郑和大航海时代,明军主力战舰的吨位达到了两千五百吨左右,最大的战船尺寸比现在的一个标准足球场还要大,是当之无愧的海洋巨无霸。

但是时光飞逝,到了明末,明军造船技术不进反退,萧如薰接手的战舰里面,没有一艘过四百吨。

为此,明廷留给萧如薰的一百多艘战船全部都被萧如薰打为辅舰,进行船身改造,撤下破旧的旧帆,换上高质量的新帆,然后船身两侧增加船桨,增加炮口,去掉所有不需要的武装,变成可以快行进的火力炮船。

然后就在目前的技术范围内,萧如薰责成自己的造船厂尽力制造大帆船,制造多层甲板,以增加战斗兵员和火炮的数量,虽然很可惜的是当初郑和船队所使用的远洋船只的造船技术大多失传,这让萧如薰感到万分可惜。

在船帆的选择上,萧如薰依然选择使用中式的硬帆,而没有选择使用软帆,不是说没有研究,和海盗战斗的时候,萧如薰俘获了不止一艘西式软帆船,进行了一些研究,然后拆掉了。

对比一下,在现有的条件下,萧如薰果断选择硬帆,抛弃了软帆。

倒是在另外一个造船厂里面,建造需要远洋驶往欧洲的商船的时候,部分船只则采用了西式软帆的结构制造。

军用战船基本上全是硬帆结构,需要的水手少,收放的时候也不会造成水手的大量死亡,更重要的是萧如薰目前还没有办法制造更大一些的战船。

他麾下战船目前最大的只有大约七百吨的吃水量,比目前明军的战舰大一倍左右,但是根本无法和明初的主力战舰相比较,为了尽快形成海上战斗力,锻炼海军,萧如薰没有足够的时间让造船师傅们逆向摸索宝船的建造技术了。

所以萧如薰也十分愤恨那些屁股决定脑袋的官僚,那么多的重要技术都给失传了,以至于萧如薰现在手下的船工们都无法想象他们的前辈是如何制造大过如今最大战船四倍的级巨舰的,也不理解他们如何使用那么沉重的硬帆还能让桅杆支撑住。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制造战船,而摸索则是他们休息的时候互相探讨的问题,三年来他们几乎一刻不停的建造船只,直到这次开战之前才堪堪打造了三百多艘战船。

当然萧如薰的造船厂无论是装备还是人数都不能和明朝官方的造船厂相比,年产一千三百艘的记录是不要想了,但是两年多造三百艘还是不累的。

于是这些大师傅们还在业余时间研究了一下西式的软帆,然后给萧如薰用剩余木料造了一艘四百吨的西式软帆战船。

萧如薰笑骂他们有劲儿没地方使,还不如想办法研究宝船,他们说非要研究一下这软帆船和咱们的硬帆船谁优谁劣。

萧如薰无奈之下只好给他们搞了一次对比,派来一艘战船,让双方对比一下,结果在升帆的环节里,一个小伙子不慎从桅杆顶部摔进了海里。

幸亏是摔进了海里,人活了,这要是摔在船上,人肯定要摔成肉酱。

大师傅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埋头去制造自己的船去了,这艘船被萧如薰划归远洋商队做护卫舰去了。

人对于现在的萧如薰来说是很宝贵的资源,一百三十多万的人口对于他而言只是杯水车薪,就目前生产力而言,他至少还需要一百万的人口才能大致对缅甸进行初步开,当人口达到五百万的时候,才能堪堪满足进一步开缅甸的需求。

现在除了南部临海的一片区域之外,缅甸大部分还是无人区,光有修好的路和基建设施,就是没人,从勃固往北一点再到缅北山区的军事基地,一大片地区是荒凉的无人区,空有肥沃的土壤和充分的水源。

每死一个人萧如薰都心疼,怎么可能拿出那么多人去给软帆船献祭?711o

四百五十三 江大海

万历二十五年十月二十八日,明镇南侯、世镇缅甸御边平南总兵官萧如薰奉万历帝之诏令,率兵三千、战船四十讨伐造成大明移民和大明士兵死亡的西班牙下辖殖民地菲律宾总督府。

当日上午,萧如薰在仰光军港港口进行誓师出征大会,宣布亲自统兵征讨吕宋西班牙人,为大明惨死的子民和忠勇战士报仇雪恨。

“昔日陈汤有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此煌煌之言历经千古而未泯灭,依旧存于我等心中,愿众将士永不忘此言,世间但有明犯我华夏之跳梁小丑,汉家将士必舍命而征讨之!虽远必诛!”

众将士齐声喝道:“虽远必诛!”

“出征!!”

萧如薰一挥令旗,站鼓声隆隆作响,水师出征!

此番出征,萧如薰带上了外事总参赞陈龙正,留袁黄镇守大本营缅甸,一切事物皆由袁黄处置。

萧如薰乘坐旗舰镇南舰,这艘战船是缅甸最大的战船,足有七百吨之重,是造船厂的大师傅们专门献给萧如薰的贺礼,萧如薰就用自己的封号给这艘船命名,使之成为缅甸镇水师的旗舰,平时是水师总兵江大海的坐舰,战时就是旗舰。

说起来这个给战舰单独取名的事情在大明还是萧如薰先做的,在此之前,明朝水师不成编制,并没有什么战舰单独取名的传统,一般都是哨船福船沙船乌船之类的,没有单独的名字。

萧如薰给这艘战舰取名之后,水师就开始兴起给战功卓著的战舰取名,每次海战只有战功最大的三艘战舰才有取名权,所以至今为止,四百艘战舰规模的缅甸镇舰队,只有二十七艘战舰有名字,其余的都是沿用大明旧制。

有名号的战舰一般才能成为某一场中小型海战的旗舰,而有名号的战舰的舰长一般有成为分舰队副总兵的资格。

萧如薰设置的缅甸镇水师设总兵一名,也就是江大海,设副总兵十名,分别统帅十支分舰队,而这一次随同出征的就是第六分舰队,副总兵王威管辖的舰队。

原本萧如薰不出征的话镇南舰也不会出征,江大海也不会出征,不过萧如薰决定出征,那么江大海就必须要随行成为舰队指挥官了。

说起来,萧如薰麾下的军队无论是6军还是水师,都是他一手打造,里面基本没有明廷的色彩在里面,五千宁夏火器营的老底子是他亲自在宁夏选择军官士兵组建而成,是他的起家部队。

来到缅甸之后扩军的士兵也是他自己挑选的,之后用战功为凭证提拔基层军官和中级军官,选择都是他做出,没有明廷的干预。

而水师就更是如此,如果说跟着他的老部下们身上还有明廷的军职,而水师军官就是萧如薰一手提拔起来的,明廷调回水师的时候,基本上只给萧如薰留了船,水师官兵没留多少。

官兵大约只有三五百人,更别说以前的舰长之类的军官,只有三四个留了下来,而这三四个老人都在三年多的海战中战死了,老水兵们也多有战死,但是他们带出来的新人却急成长起来了。

可以说水师也是完全清一色的难民中选拔出来的士兵和军官,全都是萧如薰亲自提拔,比如现在他任命的水师总兵江大海,这个姓名都充满水特色的家伙是福建人,以前是跟着商船跑商的操船手,七岁就跟着家里人跑商船了。

后来二十一岁的时候,自己跟着的那艘商船给海盗袭击了,船上的人包括自己的老爹都给海盗打死了,他抱着一片木板,走了狗屎运,飘回了福建沿海。

但是因为随船人都死了,家里除了老爹也没有其他人,精神恍惚,成了流民,浑浑噩噩的跟着一群人一起送到了缅甸来。

本来以为是等死,结果却迎来了人生第二春,正好赶上了萧如薰扩建水师,号召原先有水手经验的和操船经验的人加入水师,他第一个报名加入,二十天以后就参加了人生第一场水战。

有些人天生就会打仗,有些人天生就是战争天才,这是无解的。

就好比霍去病十七岁上战场,一直到死,就没打过败仗,他和谁学的兵法?学了几年?有经验吗?

但是把大汉无数经验丰富的名将打得毫无办法的匈奴人落在霍去病手上就真的是倒了血霉,遇着霍去病就要输,没一次赢过,最后给打到了狼居胥山,连老巢都没了,你说他十七岁上战场,怎么就那么能打?

岳飞说过一句话——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这个“心”,大概就是军事天才才有的东西。

霍去病也有,所以他是战争天才,为战争而生,战争快结束了,就死了,仿佛他的一生只为了那短暂的六年而活,留下千古不灭的佳话。

江大海名字里有江有海,他老爹给他取名字的原因就是希望他能纵横江海,大字不识一箩筐,经过萧如薰的扫盲行动之后,才勉强掌握了三百多个字,但就是这样,这家伙参加水师三年以来,未尝一败。

第一次参加水战对付海盗时他就红了眼,当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炮手,但是却干了舰长的事情,那艘战舰的舰长被海盗的流弹给打死了,战舰被三艘海盗船包围,没什么经验的船上水手士兵乱作一团。

就这家伙屏气凝神,红着眼睛一炮打穿了一艘海盗船的指挥楼,直接干掉了那艘海盗船的船长,然后换上开花弹,连开三炮,把船上的海盗炸得七零八落。

他的英勇表现和奇妙的准头带动了士兵们的勇气,那些新兵蛋子跟着他一起,英勇开炮作战,竟然击沉一艘海盗船,杀出重围,之后,萧如薰亲自接见他,直接火线提拔成舰长。

之后一年内,他指挥自己的战舰和炮手,连战连捷,第二次出战击沉三艘海盗船,第三次出战击沉四艘海盗船,第四次出战,萧如薰直接给了他当时一支分舰队七艘战舰的指挥权,让他单独行动,追击一支有十二艘战船组成的海盗团伙。

这团伙刚刚抢了琉球国的一支商船队,琉球人无力追击,就向萧如薰求援,萧如薰一寻思,就让江大海去了。

没人看好他,甚至袁黄都质疑萧如薰的决定,认为这样的决定太凶险,让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福建仔担任分舰队的统帅,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得了?打击的不仅是萧如薰的威信,打击的也是大明的威信。

然后他带着七艘战舰全须全尾的回来了。89

四百五十四 要让军队习惯直接被最高统治者指挥

江大海的战绩很耀眼。

海盗船全部被击沉,海盗头子刘麻子被他生擒回来献给萧如薰,其余海盗除了一百零六颗级之外,全部沉没在海里死掉,他麾下水兵战死十六人,伤二十三人,仅此而已。

江大海从此在水师中声名鹊起,在老一代水兵基本上全部阵亡之后,以他为的新成长起来的流民出身的水兵占据了水师主流,这些都是萧如薰一手提拔起来的水师官兵,身家性命全是萧如薰给的,对萧如薰极度忠心,很值得信任。

最后,江大海成了水师总兵官,年仅二十七,当然了,如今水师总体的平均年龄都在二十七以下相当年轻,很多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也踊跃加入水师,水师的声望一时居然在6军之上。

这也造成了部分6军军官的不满,他们也渴望战争来昭示自己的存在感,传统的6军至上的概念让他们十分不爽。

萧如薰知道,对缅甸土著开战的日子不会远了,但是在此之前,一定要解决掉西班牙人,让他们称臣纳贡,抢占香料贸易的份额,进一步确立南洋商业的游戏规则,确立自己的地位,以方便之后自己集中精力去对付那些缅甸土著。

江大海对萧如薰绝对忠心,出征之前还向萧如薰请示战争方向和策略,萧如薰大笑之后说让他自己决定,结果他还是不自己决定,快到吕宋近海的时候又向自己请示策略。

萧如薰直到这时江大海表忠心的笨拙方式,但是越笨拙越纯粹,这个流民出身的小伙子没有后台没有根基,只能依靠自己,乃至于整个水师军官群体都是自己提拔上来的,没有后台,或者说只有一个后台,那就是自己。

有些时候,需要让军队直接接受最高领导者的指挥,让他们知道最高领导者的存在,让他们习惯于直接接受最高指令,这是宋朝自唐末之乱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于是宋初才有了『阵图』这样奇葩的束缚将军手脚的东西,后来到了民国,委员长也经常越级指挥,越过军长指挥师长,越过师长指挥旅长,造成一定意义上的军队混乱。

但是该说不说,赵匡胤和赵光义的本意是正确的,宋朝就再也没有出现黄袍加身的事情,而中央军的指挥权也始终掌握在委员长的手上,他的地位没人可以取代。

像五代时期那种『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事情,也再也没有生过,军队从此被压制了,不能再主动拥立皇帝了。

甚至于我党也要使用政委来加强党对军队的领导,而不是军事主官对军队的领导,由此可见直接掌握基层军队军心的重要性。

萧如薰做将军的时候就很讨厌上面有人指手画脚,生怕自己的指挥受到干扰,好在朱翊钧别的优点不明显,唯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他做得非常好。

一般他选择的指挥者,就算他不满意,也不会在战争中干预指挥甚至临阵换将,一般都是战前指定,战时不干预,战后再论,合格继续做,不合格撤职再换,战时干预指挥他不做。

这一点,他比崇祯做的好太多,所以明朝没有崩溃在万历,而崩溃在了崇祯。

然而他也始终无法越过文官直接掌握军权,甚至无法在军中混个脸熟,只靠皇帝的大义名分调动军队,是没人在关键时刻给你卖命的。

而现在萧如薰做一地之主的时候,因为缅甸6上三年没有需要他出战的战事,他也开始担心自己的军队脱离自己久了,不习惯于自己的指挥,甚至于淡忘了自己的存在而只听统兵大将的指挥,甚至展为他们的私兵。

直到这时萧如薰才深切的明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是分情况的,这种时代,统治者就是不可能完全信任领兵将军的,军队是一切的基础,掌握军队才有话语权。

萧如薰对明廷是作为将军,因此厌恶朝廷的指挥,但是作为缅甸之主,他同样不能安心于让自己手下的将军代替他统领军队。

萧如薰规定将军无事不得离开军营,高级统兵大将也要和士兵一起住在军营,公事离开自然有他的手令,私事的话除了最高级的几名大将之外,其余的都要一级一级打报告,用以保持将军和军队的纪律性。

于是他只好用频繁视察军队练兵情况和亲自提拔基层军官的手段来混脸熟,来收买人心,保持自己的曝光度,甚至屡次直接越过统兵主将令给某一部队进行特别行动,观察这些军队军官的反应。

他们的反应还好,基本上让萧如薰满意,不管哪一级的将军都会听从他的指令,以他的指令为最优先执行的指令,甚至可以违背高级军官定下的军规。

高级军官也没有提出不满,最多只是在拜见的时候求证,并且询问萧如薰是不是可以事先通知他们一下以免造成误会。

他们好不容易制定的军规,结果你萧大将军一句话就给弄破了,这样不好。

萧如薰每次都笑着说好好好,下次一定改,但是之后依然我行我素,后来各级军官都习惯了,看到萧如薰身边的亲卫和亲笔指令,就直接出动,谁也不请示,统兵大将也习惯了,既然是人家的军队,人家也可以直接指挥。

当然战时肯定不会这样做,那是取败之道,宋帝就是没有想到在和平时代直接指挥军队搞演习和亲自奖励,以此来混脸熟收买人心,只是在战时指手画脚,干预将军临阵指挥,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他就用这种方法维持自己在军中尤其是在6军中的影响力,而水师军官因为全是他亲自提拔出来的,战后也亲自奖励授田,甚至是亲自撮合高级军官的婚事,所以水师的忠诚度他不担心。

比如江大海的婚事就是他撮合的,江大海没爹没妈,没人给说婚事,二十五岁了还光棍一条,每日和左右夫人为伍,甚是苦楚。

萧如薰知道之后,就亲自出面,找到了江大海看中的一户良善人家的小家碧玉说亲,婚礼也是他亲自出席主持的,江大海为此感激涕零,要不是他的年龄大于萧如薰,估计都愿意拜干爹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江大海对他毕恭毕敬,一切行动听指挥,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这样的人才能让萧如薰放心给他指挥权。

“大海啊,不用管我,论水战我是个实打实的外行,这一次就是来混资历的,你指挥你的,我不干预你,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你打赢这场仗。”

吕宋岛近海处,用千里镜能隐隐约约看到不明战舰的时候,萧如薰拍了拍江大海的肩膀,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面色泰然自若,一言不。

江大海放下心来,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挥动了令旗。

“擂鼓!升旗!准备迎战!”89

四百五十五 焕然一新的水师

萧如薰稳坐钓鱼台的原因不是盲目的自信和自大,这种安稳是用几百万两银子换回来的。

他的水师焕然一新,他很确信自己麾下的水师的船只性能不弱于西班牙船只,而在火炮的火力方面更要强于这些家伙。

先别的不说,望远镜这个东西,萧如薰在朝鲜找工匠折腾出来之后,就没有大肆宣扬过,基本上只有自己手上和手下的将军有,其他地方也就麻贵手上有一只,刘綎和邓子龙手上各有一只,这三人都是纯粹的武将,没有科技头脑。

剩下的就是自己麾下的军队装备有千里镜,之前对付海盗的时候,屡次用千里镜取得先机,现在也是一样。

而且萧如薰特意嘱咐,这千里镜是国之重器,每一个有用千里镜的将军每次出战回来都要报告千里镜的下落,绝对不允许无故弄丢,更不允许拿去交易,一旦现,定斩不饶。

所以萧如薰十分确认西班牙人手上没有望远镜,只能用肉眼观察,而他有望远镜,江大海早一步现敌军,早一步做出布置和战斗准备,这本身就是一种优势。

再有就是火炮了。

萧如薰已经在正规军和水师当中基本淘汰了佛朗机铳,尤其是在水师当中,6军中有些比较重的大样佛朗机还在使用,但是兵工厂现在已经不生产佛朗机了。

现在萧如薰军中的主战火炮是清一色的加农炮,换而言之,也就是人们嘴里的红夷大炮,不过这样说也不甚准确。

因为红夷大炮是一个广泛的概念,基本上全部的西式前膛加农炮都被中国人喊做红夷大炮,炮本身之间的差距直接被无视了。

相比较于火枪的变革迅,火炮的变革从加农炮出现一直到十九世纪中期后装线膛炮取代前装式火炮之前,十七世纪就开始成为主流的加农炮依然是主流。

最多在长度厚度和膛线上加一些改进,在火药和炮弹方面加一些改进,火炮本身并没有迎来大的展。

而且最重要的是,与火枪节节攀升的射程和威力不同,火炮的射程一直都没有大的展。

十八世纪末期法**队和普鲁士军队战斗的时候,双方动用数百门火炮和几万炮弹血战一场,死伤却极为轻微,究其原因,是因为火炮射程太短,够不着。

当时西方最优秀的火炮的有效射程在一千五百码以下,也就是一千三百米左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早期加农炮红夷大炮也能达到。

技术没办法更新换代,那么就只能在数量和威力上增加,研究火药,制造更多的炮,从各方面改进炮的性能,比如增加准确度之类的,实际上是修修补补,不是大的革新。

火炮这玩意儿在线膛炮成为主流以前,最大射程只是说出来忽悠一下普罗大众,谁都知道,如果最大射程是有效射程,为什么还要增加一个距离近得多的有效射程画蛇添足呢?

滑膛炮,就和枪械一样,过一定的距离之后,炮弹飞到哪儿都不知道,所谓最大射程只是说出来当笑话讲讲,顺便用作未来的期许。

而实际上的佛朗机的有效射程能比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更远吗?史书上的夸张手法见得多了,甚至于将射程提高到十里二十里都有,按照明制,一里是559米,也就是说佛朗机铳能打五千米一万多米远?

最厉害的佛朗机的有效射程也就在一里左右,不会更高了,红夷大炮两倍之,一千米左右,上下浮动不会过一百米,差不多就是有效射程了,而且这个射程到十九世纪中期都没有跳跃性的提升,也就上涨了一两百米,这是最远的有效射程。

这一时期的西方火炮比明朝火炮好就好在照门准星和炮兵训练上,铸炮技术不见得多高,代差也不存在,技术壁垒也不存在。

明军就是从澳门的葡萄牙人那里搞到了红夷大炮用来对付后金,很快就能自行生产,而且到后来后金都能自行生产了。

萧如薰到了缅甸以后没多久就和澳门的葡萄牙人确立了联系,然后从他们的卜加劳铸炮厂弄来了一铁一铜两门红夷大炮,还用挖角的手段弄来了十名有经验的华工,一个月以后就成功铸造出了第一门青铜加农炮,威力惊人。

准确的说,铜炮和铁炮的差距在于铸铁技术不过关的十六世纪,铁炮更容易炸膛,而铜炮由于有更好的延展性,所以不容易炸膛,两者威力硬要说起来,差距不大,但是在当时的条件下,不炸膛的炮可要好太多太多了。

其实如果铸铁技术过关,铁能达到钢的程度,钢炮绝对比铜炮要好,后来钢炮就取代了铜炮,铜炮造价高昂,而且中国铜矿不丰,从古至今都用铜做钱币,而铜却偏偏不多,这种情况下哪能大规模生产铜炮呢?

无可奈何之下,人的极限智慧挥了重要作用,铁芯铜体炮应运而生,然而究其根本,还是不能和纯铜炮相比。

大明缺铜,但是萧如薰现在可不缺铜,他找到了大铜矿,缅甸人口少,铜的需求量不大,和洋人做生意又基本上用银子结算,民间用铜量很少。

他也不会傻到把自己有很多铜的事情告诉朝廷,每年给朝廷的十万斤铜都是矿石,真正能弄出来多少铜,他也不清楚,朝廷最多知道萧如薰搞到一个小铜矿,供给朝廷很困难,留下一点自用也难,仅此而已。

既然不缺铜,铸铁技术一时半而会儿提不上去,那就用铜好了,他全方位引进了西式瞄准法来训练炮兵,用中国的方法来增加火炮的机动力,并且给水师装备了大量的红夷大炮,淘汰掉了佛朗机铳和一些其他的武器,水师的火力之凶猛令人咂舌。

既然无法就射程进行改善,那么萧如薰就用各种各样的炮弹来增加水师的战斗力,将火药进一步加工成芝麻大小的颗粒用作填充,增加开花炮弹的爆炸威力,实心弹加大加重,更给水师装备了葡萄弹和链弹等海战装备,专门怼他们的水兵和桅杆。

总而言之,萧如薰能给自己的水师提供完全不弱于西班牙的武器装备,甚至还能提供先声夺人的千里镜,那么接下来的,就要看水师官兵们的挥了,他绝对信任江大海能给自己足够的惊喜。

四百五十六 战斗开始

萧如薰的准备充分,信心十足,对于此战的胜利有很大的把握,而在西班牙海军方面,这一次,他们却未战先乱了。

得到了萧如薰的宣战布告之后,菲律宾总督吓病了,主和派也没了说辞,只能接受主战派的要求,集合南洋全部的西班牙海军,和明军水师决一死战,亚历山大为代表的天主教主和势力没了支持,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干着急。

无论是西班牙战胜还是明军战胜,对他们都没有好处。

西班牙海军花了一点时间,把攻略各地占领各地的几十艘战船集合到了菲律宾总部,增加了一点兵力,集合了差不多五十艘左右的西班牙大帆船,平均排水量在五百吨左右,而这个数字要是放在十多年前还会更高。

可惜,十年前的一场大战之后,西班牙海军开始走向衰落,战舰重量下降,以五百吨大帆船为主要战斗力,萧如薰的舰队在排水量和大小上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不过此次出征,七百吨大船只有十艘,剩下十艘四五百吨的中型大小战舰,还有二十艘是三百吨以下的快反应火力战舰。

西班牙人的舰载加农炮使用五十磅左右的炮弹,射程约在四百米,这是萧如薰长期和海盗交手之后,从海岛手上缴获的一些西班牙使用舰载炮试验过之后确定的。

舰载炮不能像6地上使用的炮那样制作的太大太重,否则船只无法承载,一门三米长的加农炮射程的确远,但是重量就有三吨,装个二十门就和战船一样重了,还要不要战斗?

那么就要通过减少舰炮来增加度,海战的时候,度和火力一样重要,牺牲谁都不行。

所以萧如薰能给6军使用长达两米以上的巨炮做绝对主要火力,但是给水师配备的还是较小的舰载炮,二百公斤到三百公斤,数量保证在三十门以上,火力要绝对强过西班牙人的火炮。

试验过之后,现五十斤实心弹的有效射程约在五百米左右,和西班牙人的火炮相差不多,开花弹的射程相对短一些,葡萄弹和链弹的射程就更短,两百米左右。

船上水兵配备给一部分线膛燧枪和大部分的火绳枪,甚至也有长枪和弩箭等冷兵器,也有火油,一应俱全。

今日海上天朗气清,能见度高,战斗开始之前,江大海通过千里镜大致分清楚了西班牙海军的舰船数量和重量。

他现西班牙海军数量多,而且多为大舰,很少小舰,船只基本上都是软风帆战舰,风力强,行进度较明军主力大舰略快,但是再快也快不过明军重量低船桨多的快火力舰。

对付一般不入流的海盗的那些中小型船只还有火船的时候,大船是没太大威慑力的,需要用中小型舰队,以绝对强大的火力击溃之。

这是江大海最擅长的战术,相对的用小舰对大舰也是江大海擅长的事情,他反而不那么擅长使用七百吨大舰作战。

看到西班牙主打大舰战术,江大海心中一喜,已经下令舰队以战斗阵型展开,水手水兵屏气凝神,第一波迎敌舰队是快火力舰队,以火炮的数量还有威力制胜,要论射击度,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不过我的船度快,利于躲避你的炮击,你的船笨重度慢,我能打到你,你打不到我,这正是当初英国海军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原因之一。

眼见西班牙舰队应该也注意到了他们,开始展开战斗阵型的时候,江大海一挥令旗,战鼓擂响,二十艘快火力舰全出击,在这样的距离范围内,谁的反应度快,谁就占据了先机,西班牙舰队的战斗阵型尚未摆开,明军战舰已经冲上前去了。

不过第一炮反而不是明军开的,是西班牙战舰开的第一炮,远远落在了空荡荡的海里,距离最近的明军船只都有差不多一百米,不知道这一炮是怎么打出来的。

但是不管他们,明军快火力舰已经行进到了一定的范围之内,可以开始第一轮炮击进行目标测距了。

一般来说第一轮炮击都是用来做实验的,看看打出来的距离是多远,距离目标还有多少距离,然后适当调整炮口和船的位置,以方便炮手瞄准,进行第二次和第三次的精确打击。

明军开始了第一轮炮击。

轰轰轰轰轰……

二十艘战舰快开炮,实心炮弹一炮一炮的落在西班牙舰队周围的海水里,不过似乎这一次老天爷也站在明军这边,几十炮弹里面有三炮弹直接击中了一艘西班牙大舰,将这大舰打出了三个口子。

那艘击中西班牙战舰的明军战舰的舰长激动的拿千里镜看了一下那边的情况,看到那艘船上的西班牙人证字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大概是要堵漏洞转移方向什么的。

那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继续开炮!!”

这舰长立刻下令炮手按照同样的角度瞄准西班牙大舰开炮,“轰轰轰”一阵巨响,十几颗实心炮弹有八颗击中了那艘大舰,那艘大舰从甲板上到船身被打出了八个大孔,看上去状态非常不好。

正当此时,西班牙舰队也有几艘战舰开始射火炮还击,不过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好,十几炮弹没有一击中明军战舰,明军战舰纷纷开始了运动,避免被西班牙战舰抓住瞄准。

明军战舰开始了最擅长的战术,绕着大舰绕圈子,一边绕圈子一边维持射击,西班牙大舰行动比较迟缓,完全跟不上有船桨加持的明军小舰的度。

一时间,明军战舰火炮隆隆作响,依然有几艘战舰换上了开花弹轰击西班牙人的甲板,顿时,几艘西班牙战舰的甲板上爆炸四起,血肉横飞。

明军战舰开始更加接近西班牙战舰的位置,打算趁着西班牙战舰的战斗队形没有展开的时候,直接冲乱它,让它展不开战斗阵型,无法从容迎敌,反而要手忙脚乱的保存自身的同时反击明军战舰。

战斗刚一开始,西班牙人就落入了下风。

四百五十七 菲律宾海战(一)

西班牙人在战斗的刚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陷入了混乱之中,明军的快火力舰的行进度远远快于西班牙大舰,而西班牙大舰行动迟缓,没来得及展开战斗阵型就被逼着迎战明军炮舰,颇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到底是横行世界的最强海军,就算在这里养尊处优数十年,也没有失去强悍本色,他们的炮虽然略有些不如明军的改良铜炮,不过炮手经验十足,和明军对射,也能给明军炮舰带来一些威胁。

此时此刻的火炮威力还不太大,十几炮下去都未必能击沉一艘大军舰,西班牙人凭借着舰身坚固,强行忽略一些明军的炮弹,强行还击明军炮舰,使明军炮舰不得不以高移动来回避这种射击。

远处观战的萧如薰不言不语。

而江大海倒有些忍不住的对萧如薰解释道:“萧侯,西夷海战经验丰富,军士训练精良,武器装备不在我军之下,舰身坚固,我军一时半会儿无法奈何他们,但是他们总会露出破绽,此时我军占优势,他们连战斗阵型都未能展开,阵势已乱,必不能长久坚持。”

萧如薰微微一笑,放下了千里镜。

“我说了,大海,不用搭理我,你只管指挥你自己的,我在这儿等着你打赢这场仗,然后咱们一起登6,兴师********大海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走到了更前面的甲板上开始指挥大舰前进出击,给炮舰提供火力支援,正面猛攻,镇南舰也随之前进,更加贴近战场便于指挥。

“侯爷,这里似乎不太安全了,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去别的舰船上观战吧!”

陈龙正看了看战场,似乎有些不安。

“你怕了?”

萧如薰好笑的看着陈龙正。

“怎么可能?我陈龙正好歹也是杀过敌人的!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侯爷莫要看轻了我!”

陈龙正对自己的战绩非常骄傲,最不能忍受他人对他的文人身份表达轻视。

“哈哈哈!你啊你啊,算了,既然你不怕,本侯又有什么好怕的?大海是本侯一手提拔起来的水战天才,咱们的水师总兵,大小水战数十次,未尝一败。

西夷的武器装备的确精良,咱们的比他们的更精良,没有理由会输,你看着吧,大海会给咱们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萧如薰如此快意的说道。

陈龙正却撇撇嘴,似乎对萧如薰十分信任这个大字不识三百个的大老粗十分不满,作为文人,他可是有点鄙视那些文盲的,这些军官虽然每个人都认识几百字,但是对于陈龙正来说,还是个文盲。

他对文盲就是不怎么信任。

萧如薰虽然是将军,但是文化素养很高,还能写诗写文章治理地方,陈龙正很佩服他,但是江大海……除了会打仗,也就是打仗了,老婆都是萧如薰帮着找的,一点都不浪漫。

他不爽,西班牙人更不爽,刚开战就给扰乱了阵型展开,战舰无法有效地展开,无法有效的实现火力射击,反而被一艘一艘明军炮舰给打得头晕目眩。

虽然之前他们已经完全预料到了明军水师实力强大,但是更没有预料到明军水师的实力强到了这个地步。

在欧洲他们打过海盗,在东南亚也和其他小国的水师干过仗,当初也和明军水师干过仗,现他们的火力弱小,还在使用跳帮战这种落后的战术,而且还特别喜欢使用火船战术来烧他们的船。

这些落后战术都不在西班牙人的眼中,他们有比当初的火炮威力更大的炮,不惧火船。

他们自然觉得战胜海盗的明军水师实力强,可是也没有强到他们的地步,他们实现已经做好了应对明军火船战术的准备,但是没想到他们刚看到明军船队不久,明军船队就快接近他们开始开炮射击了。

第一轮对射之后,他们直接被射懵了。

这是明军水师?火船呢?撞击战术跳帮战术呢?怎么那么快就展开阵型了?怎么隔着那么远就开炮了?他们不是还在用咱们淘汰掉的旧炮吗?怎么射程那么远?甚至比咱们的还要远?

西班牙人现了,同样对射的时候,他们打不到明军炮船,而明军却能打到他们,而且那些有很多船桨的炮船跑的特别快,他们都来不及瞄准射击,明军的船就已经转移了位置,并且还在不停的移动。

明军的船只在移动,而他们的船只却没有那么快能移动,结果就成了靶子,被明军火炮一顿怼,船身打出了不少洞,要不是船只足够坚固,恐怕就要沉没在这片近海海域里了。

这样激烈的战斗场面也让萧如薰想起了当初歼灭日本海军的事情,和西班牙这支舰队一笔起来,日本的海军简直就是渣,不仅吨位小,体积小,而且上面一门炮都没有,这样的船队要是现在对上萧如薰的水师,三下五除二就能给他收拾掉。

西班牙人的海战技术还是不错的,虽然被明军抢占了先机,但是战斗力依然可观,炮还击也不显弱势,江大海于是出动了大舰,用更加厉害的炮火攻击西班牙人,大舰上装载的火炮数量稍多一些,而且射程也更远一些。

更重要的是大舰上有很多手持线膛枪的士兵,这些士兵在船只相互接近射击的时候,有持枪远程射击对方士兵或军官的任务,射击对方的舵手或者是炮手,甚至是穿着不一样的军官。

上一回陈龙正大胜之后,萧如薰就知道西班牙人手上没几把线膛枪,绝对没有他手上的线膛枪部队多,他可以占据这种意义上的优势,每艘大船上都安排一支这样的燧铳手,专门射击对方的船员和军官,造成混乱。

十五艘大舰就在第六舰队副总兵王威的带领下出击了,王威的坐舰是威远号大舰,排水量七百吨,舰炮四十门,是第六舰队最强的战舰之一,也是二十七艘有船名的战舰之一。

舰上士兵都是经验丰富的士兵,揍海盗每一个都是好手,这一次面对的敌人比海盗强多了,他们每个人都十分兴奋。

打海盗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只能打更强的敌人,才能激起他们的斗志,使他们更加向前进

四百五十八 菲律宾海战(二)

明军振奋士气,抖擞精神,更加勇猛的向强大的西班牙海军起进攻。

而明军的对面,正在被明军炮舰打的手忙脚乱头晕脑胀的西班牙菲律宾舰队海军总司令乔汪尼也接到了部下的报告中国舰队的主力战舰正在向我们高驶来,似乎打算和我们决战!

乔汪尼还没有解决中国炮舰的骚扰战,那边中国水师的主力战舰就来了,他大惊失色,立刻下令几艘战舰前往迎击中国主力战舰,拖延一段时间,好让他有办法集中优势火力消灭掉这支中国的快炮舰舰队。

该死!这些中国人是从哪里学来英国佬的战术的?!

他十分恼怒!

“长官!当心!!”

正在他生气的时候,一名部下忽然飞身扑过来将他扑倒在地,然后他就听一声巨响,身体周围忽然卷起了强大的气流,震得他的耳朵里都是一阵耳鸣,以至于他短暂的失聪了。

茫然地抬起头,身上有个东西掉了下来,乔汪尼低头一看,是自己的部下,满脸都是鲜血,他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现这名部下已经死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自己原先所站的地方被炸出了一个大口子,好几名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倒地不起,还有一名士兵被炸断了腿,他正在抱着自己喷血的断腿痛苦的嘶吼着,但他却听不到他凄惨的叫声。

他茫然的站了起来,还没站稳身子,又是一阵强力气流席卷而来,把他给推动的向后飞去,重重的摔在了甲板上,他觉得自己的背部剧烈的疼痛着,这种疼痛促使他的大脑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他恢复了听力。

“长官!长官!我们被中国人射中了!我们的船体受损了!正在进水!”

一名慌张的部下跑了过来,扶起了摔倒在地的乔汪尼,他强忍痛苦,喘着粗气看着他的部下。

“马上还击!找到目标还击!马上修补船体!绝对不能让中国人打败!!”

“是!!”

这名部下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然而仅仅是一瞬间,又是一开花弹炸在了他所站在的位置上,所以在乔汪尼的眼中,那个部下就像是碎掉一样,整个身体都碎掉了,血洒了一地,残破的肢体也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他大概是最倒霉的菲律宾总督之一了,连续三次被炮弹爆炸时的气流给掀翻在地上,虽然没怎么受伤,但是却将他摧残的无法准确指挥,而那艘瞄准这艘大舰不断射击的中国炮舰却立了大功。

当然了,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射击的就是西班牙海军的旗舰,海军总司令就在上面,他们就是看到了一艘特别大的战舰,看得特别不爽,于是船上的炮全部瞄准了这艘大舰。

连续几炮下去,把这大舰给炸得哑火了,他们就更加咄咄逼人的加射击,而一看有便宜可占,又有一艘炮舰加入,一起射击,两艘炮舰对着这艘大舰狂轰滥炸,把这大舰给炸得千疮百孔,大有要将它一举击沉的架势。

但是不得不说,这帮西班牙人的造船技术真是不赖,被炸到这种程度还是没见沉下去,依然在顽强的行驶着,笨拙的转移着,还能开炮还击,逼得明军炮舰转移位置,这要是海盗船,早就崩溃了。

西班牙人真是顽强!

但是不仅没有打击到明军士兵,还让大明的水兵们兴奋起来了。

老师和那些贪生怕死的海盗战斗,他们早就腻了!除了最早的时候海盗还有点凶悍之外,三次大战役之后,海盗已经闻风丧胆,看到悬挂大明军旗的船只转身就跑,有些船跑的贼快,水师追都追不上,和这种敌人战斗,有什么意思?

和这样强大的海军战斗才是战斗!和这样顽强敌人战斗才能感到乐趣!这样才能感到真正的乐趣所在!

水师官兵们长久未曾燃起的斗志再次燃起,大明水师的战斗意志更上一层楼了!

而此时,第六舰队副总兵王威已经率领主力战舰赶赴战场,主力舰的舰炮开始隆隆作响。

西班牙人立刻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炮火压力。

这些大船的火力更加凶猛,火炮数量似乎也更多一些,开起炮来轰隆隆的,威势就完全不同。

和他们正面对上的五艘西班牙战舰的船长们纷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明军铺天盖地的炮火砸下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开炮,明军就抢先开炮,占据了先机。

轰轰轰轰轰

实心弹夹杂着少许的开花弹砸在了西班牙战舰上,两方刚一个照面,一艘西班牙战舰就被无数炮弹击中,然后直接被砸成了筛子,船员抢救不及,这艘战舰已经没救了。

眼见于此,舰长只好下令弃船逃生,但是占据优势的明军水师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王威一看有一艘战舰要沉没了,立刻下令三艘战舰围攻过去想逃跑?你觉得可能吗?

一炮接着一炮,以多打少之下,这艘船加下沉了,大量水兵来不及逃生,活生生淹死在海里,而乘上小船试图逃生的人则更倒霉,他们被明军船上的铳卒盯上了,更加密集的子弹盯上了他们,他们也试图用枪械还击,但是,他们的枪根本够不到正在居高临下射击的明军铳卒。

第一艘沉没的舰船出现了,那是西班牙海军的勇气号大舰,船只沉没,船上两百余名船员大部分淹死在海中,少部分试图逃跑,被明军船只追上之后用枪支射击至死,无一幸存。

看到己方击沉了一艘敌舰,明军水师士气大振,王威下令船上擂响战鼓,吹起号角,下达第二次的总攻命令,以此振奋士气,明军各舰船听到了鼓声和号角声之后,纷纷一样擂响了战鼓,吹起了号角。

西班牙人正觉得不解,却陡然现明军的进攻变得更加犀利了,大舰的猛攻就不说了,那些小舰居然也用一往无前的态势攻击那些比他们大一倍两倍的巨舰,西班牙船队一时半会儿手忙脚乱,进一步混乱了。

更要命的是,本该来自于旗舰的指挥命令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传达了!

四百五十九 菲律宾海战(三)

旗舰没有传达指挥的命令,各船只根本都不知道该怎么战斗,是按照之前的预订展开战斗阵型还是各自为战打游击,先把明军的小型炮舰干掉再说,舰长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起来这也是主战派几个人的锅。

这支西班牙联合舰队是南洋各地抽调回来的战舰组建的,大部分都是别的编制,和别的战舰合作,不在菲律宾近海作战,彼此之间都不太熟悉。

这一次出战相当的急,除了总司令制定了,旗舰指定了,二级三级指挥都没有确定。

除了一个总司令之外就没有别的指挥者任命,万一总司令死掉了,副总司令也死掉了,那么怎么办?

太急了他们都没来得及指定,就扬帆起航了,本来也想着明军水师不会那么强,他们也能应付的过来,就没有太在意,结果谁也没料到几艘明军炮舰冲进了他们的核心圈子里面攻击旗舰,把旗舰打的千疮百孔。

离旗舰比较远的战舰根本都不知道旗舰到底怎么了,因为他们没有望远镜,只能靠眼神好的船员站在顶部桅杆上眺望。

但是人的眼神再好也有个底线,不可能完完全全的看到该看到的东西,所以除了周遭的几艘军舰之外,其余战舰都不知道旗舰已经被攻击了。

再说他们自己也自身难保,明军炮舰冲进他们的阵型中到处开炮射击,他们自己想要对付明军炮舰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一被近身轰击就晕头转向难以机动,所以实在是战斗的非常困难。

而就在他们的正前方,明军主力舰队已经击沉了四艘西班牙军舰,解决掉了挡在前面的碍事着,主力舰队开始冲过来对西班牙舰队开始攻击,而西班牙舰队还没有做好准备,或者说没法儿准备,旗舰还是没有消息。

“船长?怎么办?旗舰没有任何指示!中国人的火力太猛烈,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很多舰长都遇到了自己的部下这样劝说自己,一边没有命令,一边他们又有之前展开战斗阵型的命令,时过境迁,战场瞬息万变,眼下如果继续执行展开战斗阵型的命令,估计很多战舰没有抵达预定位置就要被明军击沉了!

不少战舰的舰长都十分矛盾,但是明军的火力丝毫没有减弱,一声一声的炮响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在这样的情况下,好几艘战舰的舰长一狠心,直接放弃了听命令的打算,准备各自为战,脱离阵型之中再寻找机遇。

一艘两艘这样做没事,但是一艘两艘这样做过之后,其余的战舰不清楚情况,还以为是旗舰下达了自由作战的命令,于是所有战舰都这样做了,战场全乱了,西班牙战舰开始各自为战,不再拘泥于战斗阵型了。

王威眼尖的现了西班牙舰队的诡异动向,稍稍思考一下,知道他们似乎打算开始反击,但是反击的规模不大,互相之间似乎也没什么配合。

他不知道对方的旗舰被攻击了,他以为是一种应对明军炮舰的战术,所以觉得不好,炮舰的活力和吨位都小于对方的大舰,现在是占据度上的优势,一旦被他们单独揪住对战,炮舰要吃亏的,所以要尽快赶上前支援那些炮舰。

小舰对付大舰当然有劣势了。

他们的炮比较多,船身也更加坚固,明军炮舰没有他们的大舰那么大,承受力也没有那么强,因为是改造的舰船,不如萧如薰自己在缅甸水军造船厂生产出来的大舰那么结实,所以挨上几炮还是有点吃力的。

西班牙海军开始各自为战之后,火力也开始增大了,他们开始寻找各自的目标,而放弃了结成阵型作战,这样一来的话,明军的炮舰就成了主要目标,解放战斗的西班牙军舰的活力陡然上升,颇让明军炮舰有些措手不及。

几轮对射之后,几艘炮舰纷纷中弹,一艘炮舰中了两实心弹,船尾被打烂了,船身也被打了一个空洞,明军立刻开始抢修,然后加快行进度,以此躲避西班牙人的射击。

这种时候,度的确是救星,明军炮舰的度一旦提上来了,西班牙大而笨拙的战舰的劣势就显示出来了,明军炮舰不和他们正面硬刚,那他们就只能选择追击。

他们的火炮无法准确瞄准明军炮舰,明军炮舰度太快,这边瞄准点火之后距离射击还有一点点时间,这段时间加紧移动的话还是能躲避弹药的,而且是否能打准这也是一个问题。

饶是如此,西班牙战舰上更多的炮和火力还是给明军炮舰很大的压力,于是当明军炮舰现西班牙战舰开始犀利的反击之后,也是想方设法的进行躲避,不去直接和西班牙的大舰面对面死磕。

和海盗交锋之后,明军水师也学到了相当多的海盗式的战法,虽然看上去有点猥琐,但是使用起来还是相当有用的。

海盗是很惜命的,一般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冲上去猛冲猛打,但是作为军队,就要有这种精神,两者合二为一,就是运动战了。

一边移动一边射击,不停下来。

而且他们还现西班牙人的大舰会追击他们,从而脱离自己原先的阵型,不继续窝在一起,而是分开来了。

这让明军炮舰眼前一亮,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哪怕没有统一的指挥,明军炮舰都开始尝试脱离战场,并且至少吸引一艘西班牙大舰紧随而来。

这种战术十分成功,本来窝在一起、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让明军主力舰队不知如何下嘴的西班牙舰队分散开来了!

王威大喜过望,正准备下令全军进攻的时候,不远处镇南舰上已经传来了主力强攻的讯号,并且又有三艘大舰加入了进攻序列。

王威心中有底,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局部战场上的数量和火力优势,趁着炮舰吸引西班牙大舰一部分主力的时候,自己率领主力猛扑向其余的西班牙战舰,双方立刻猛烈交战起来。

四百六十 菲律宾海战(四)

西班牙人的火炮犀利,战船坚固,而明军的火炮和战船一点也不逊色于西班牙舰队,甚至在某些地方还要过他们。

不少西班牙战舰上的船员就现明军的火炮射程比他们远,而且开花弹炸起来威力很大,波及范围广,能让他们损失很大。

西班牙舰队开始显露了一点败相。

被炮舰吸引走的大舰只顾进攻明军的炮舰,剩下来的战舰被明军主力揪住了,双方一顿对轰,轰的天昏地暗,战场上明显分为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相互激战的大舰,还有一部分是一场追击战。

西班牙战舰数量多,明军主力舰队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战斗,而明军炮舰压力很大,不少炮舰都中弹,情况不妙。

江大海手里还有两艘巨舰没有出击,一艘是镇南舰旗舰,一艘是镇南舰的护卫舰定海舰,同样是七百吨大舰。

“大海,你不用管我,如果你要出战的话,就去吧!镇南舰的名号可不是躲在后面躲出来的!”

萧如薰忽然站起身子,走到了正在远眺战况的江大海的身边,拍了拍江大海的肩膀。

江大海还没有说话,陈龙正就大惊失色的开口了:“侯爷,您不能这样,您是缅甸之主,身系缅甸百万民众安危,亲自出战已属出格,怎能亲临战场?”

江大海张张嘴巴,大概想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就没说话了。

“惕龙啊,你忘了我是谁吗?我可是万历第一将,靠得就是战功一步步走到今天,我要是不在宁夏不在朝鲜不在缅甸这样拼杀,我能有今日吗?我萧如薰到底是个战将,身先士卒有何不可?”

陈龙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如薰便开口道:“大海,把帅旗挂起来,出战!镇南舰可是咱们最大的战舰,怎能不战?”

江大海面露激动兴奋之色,兴奋难耐的朝萧如薰行了一个军礼:“侯爷威武!末将这就出战!”

说罢,江大海扯开嗓子大喊道:“全体都有!准备出战!!”

缅甸镇最强战舰镇南舰准备出战!

萧如薰笑了笑,依然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一副轻松的模样,陈龙正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张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我的大侯爷啊,您也稍微关注一下自己好吗?之前您是战将,冲锋陷阵是职责所在,可是现在您是缅甸之主,缅甸百万生灵安危系于您一身,您的安危早就不是您自己可以决定的了!缅甸可以没有我陈龙正,但是不能没有萧如薰啊!”

这话一出口,不少士兵和军官都看着陈龙正和萧如薰,似乎有些犹豫。

江大海也颇为犹豫地看着萧如薰。

他们都知道,萧如薰的安危比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重要,萧如薰一身系着他们千万家的幸福生活,他们的战斗,是为了萧如薰而战。

萧如薰环视了一圈镇南舰上的士兵们,露出了十分自豪的笑容,继而站起,大声说道:“我的身边都是最忠勇的士兵,他们会保护我,他们愿意为我而死,他们有这样的勇气,惕龙,如果我没有赴死的勇气,我又有什么资格成为缅甸之主呢?”

继而萧如薰走向了最前方的甲板,面向大量士兵,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战剑,朝天举起。

“我萧如薰若是贪生怕死,今日便不会站在这里!既然我站在这里,我就不会贪生怕死裹足不前!这艘战舰是最强战舰!战舰上的士兵是最强的士兵!将军是最强的将军!我也是最强的我!没有理由畏缩不前!诸君!我与你等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江大海似乎被感染到了,面色涨红的举起了自己的手,大声吼了出来,士兵们也被这种情绪感染了,纷纷举起自己的武器,大声吼道:“同生共死!!”

“将有必死之心,兵无贪生之念!我水师便是最强的!西夷水师,跳梁小丑耳!江大海!今日这里只有战将萧如薰!没有镇南侯萧如薰!你放开手指挥!我也是你麾下一将,听你调令!”

萧如薰怒目而视江大海。

江大海万分激动,像是注视着神明一般注视着萧如薰,遂大声吼道:“诺!擂鼓!吹号!升战旗!旗舰出击!!!”

鼓声隆隆作响,雄壮而低沉的号角声响起,镇南舰挂上战旗,开始向战场方向移动,护卫舰定海舰听到鼓声和号角声,看到旗舰升起了战旗,知道旗舰要出击了,连忙一起升战旗,随同镇南舰一同出击。

陈龙正站在空着的座位面前,望着那站在甲板前头拄剑昂挺立的男人,心中忽然有一种想要和他站在一起,随着他一起胜一起败、一起生一起死的冲动。

以往他不是很清楚,这个男人的身上究竟有着一种什么样的魅力,可以驱使那么多的士兵死战,他没有和这个男人一起上过战场,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缅甸的大明军队无往而不利,所向披靡了。

不是因为有精良的火器,不是因为有精心的训练和优秀的伙食,而是因为有这个男人在,跟随着这个男人,他的部队就是永远不会失败的。

只要他还能拄剑站在众军面前,无论他多老多衰弱,他的军队都是举世无双的,没有人可以打败他,蒙古人不行,日本人不行,缅甸人不行,西班牙人也不行。

此战,毫无悬念,大明必胜。

既如此,我还有躲在后面畏缩不前的理由吗?

陈龙正自嘲地笑了笑。

什么狗屁文曲星,什么狗屁士子,站在这儿,就只有士兵,只有战士而已。

他一伸手从身边的一名士兵手上拿过了一支枪,走到了萧如薰的身边,端着枪,目视前方。

“怎么,不阻止我了?”

萧如薰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是缅甸之主,我阻止又能怎么样?你会听我的吗?”

陈龙正的声音听上去略有几分无奈。

“哈哈哈,我是对的,我自然不会听你的!”

“那不就得了,知道你是对的了,所以我也来了,我错了。”

萧如薰转过头看了看陈龙正,嘴角勾了勾,便转过头去,目视前方。

军心,将心,人心,自己都已紧紧的握在手中,还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呢?

四百六十一 巨大的鼓舞

旗舰镇南舰的出战给所有大明水师的官兵们以巨大的鼓舞。

不得不说,这种鼓舞真的非常巨大。

自从水师独立成军并且立下很大的战功地位攀升之后,6军就和水师产生了不小的矛盾,一方面是水师屡次出战获得巨大的声望和战功以及赏赐,一方面是6军日复一日的训练和小打小闹,那些跟随萧如薰很久的老人们都对此感到不满。

水师是萧如薰抵达缅甸之后才成军的,上至水师总兵江大海,下到一名水师的普通官兵,都是抵达缅甸镇的难民们出身,和跟随萧如薰南征北战浴血疆场的宁夏兵们无法相比,虽然地位上差不多,可是感情深浅上就差得很多了。

好多次水师庆祝战胜的庆祝大会上,都有6军将领冷嘲热讽,水师官兵忍不住要上前理论,那些6军老人们总是搬出『老子和萧大帅一起流过血杀过贼,你们呢』这样的理由,让水师官兵们哑口无言。

没错,水师官兵们的战绩辉煌,战果巨大,地位也节节攀升,但是总有一个硬伤,或者说是情感上的不足,那就是他们没有跟随萧如薰一起并肩战斗浴血疆场过,那些6军的老人们总是说他们和萧如薰南征北战的故事,资历别提多深厚了。

然而水师最大的总兵都是流民出身,抵达缅甸之后才被萧如薰一步步破格提拔,虽然是亲信,可是到底没有和萧如薰一起并肩战斗过。

这对于十分崇拜并且敬畏萧如薰的战功的士兵们来说,是一种巨大的遗憾。

没和缅甸之主并肩战斗过,人家是旧部大佬,咱们是萌新,在人家面前咱们可不是要瑟瑟抖吗?

而且水师的兵力也不如6军那么多,水师总兵力也就八千多,平时根本用不了那么多的战船,也没有那么大规模的海战,现在虽然正在招募水师官兵,但是也在招募6军官兵。

6军那数万虎狼之师装备精良训练充分,和整天风吹日晒在海上和大海博弈的水师比起来要舒服多了。

但是这也是6军不满的原因,水师才不想和他们对调,过那种只有训练没有战斗的生活,水师官兵每次大胜仗回来都能得到赏赐,而6军只能眼睁睁看着水师官兵拿银子拿到手软,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

时间长了,红眼病难免要犯一些,6军和水师的矛盾就深刻起来了。

但是不得不说,这也是相当正常的,军队里肯定有纷争,6军和水师天生不对付,以前中华帝国的水师总是处于弱势状态,不能独立成军不说,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乎都要被完全取缔了。

而在萧如薰这里,水师独立成军,有编制有待遇,有长期存在的造船厂制造维护战船,还有固定招募水师官兵的招兵办事处,以及一整套流程,萧如薰说了,水师也是军队当中不可或缺的一员,我们要将水师长久的维持下去,一直保护帝国的海疆。

什么?不知道什么是海疆?

来来来,我告诉你,帝**舰所到之处,即为帝国海疆。

水师的规模越来越大,官兵也越来越多,这是实话,但是水师还是被6军瞧不起,觉得他们没有优良传统,这也是实话。

而这一次,萧如薰不仅亲自率兵出击,还架船出击,加入真正的海上战斗,这一次下来,6军的那帮混蛋就什么也不能说了,就再也不能说咱们没有优良的传统,没有和萧大帅一起战斗过了!

镇南舰的出击给了全体水师官兵极大的鼓舞,水师士气大振,就连那些埋头逃跑玩猥琐战术的炮舰看到了,都鼓起勇气回身反击西班牙大舰,把西班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迎面挨了不少炮弹。

一边是被一边倒的压着打,一边是被炮舰和两艘大舰联合抗击,西班牙人的这一战打的非常的吃力。

但也不是说明军就打的很轻松了。

开战两个时辰以后,西班牙军舰陷入了苦战之中,已经被明军击沉七艘军舰,阵亡官兵五六百人,而明军也损失了两艘炮舰,有一些人没来得及救上来,阵亡了一百多水兵,双方的战斗依然非常的激烈,双方的局面多多少少都有些僵持。

僵持的局面被打破的契机是一艘战舰的沉没,打破者是王威。

当时,处于战场中心的王威所乘的前线指挥舰定海舰现了一艘摇摇欲坠的大舰正在试图离开战场,王威果断不会放过这艘摇摇欲坠的大舰,在他看来,每击沉一艘西班牙人的军舰都是一种巨大的胜利。

双方装备相差不大,火力相当,舰船坚固程度相当,属于硬碰硬的一场硬仗,就看谁更敢碰,更不怕牺牲,王威毫无疑问就是那个非常敢碰的人,他是浙江流民,没爹没妈的他了然一身无牵挂,参加水军的理由是不想浑浑噩噩的死去。

带着这样的想法加入水师,三年奋战之后成为分舰队副总兵,这是他从未想象过的,他也是个有水战天赋的人才,被萧如薰提拔起来带兵作战,从那以后他的目标就变了,就变成要想方设法的创造些什么让人铭记的价值之后再死掉。

他指挥的威远舰在这一场战斗还没有击沉任何一艘敌舰,倒是被打了两个窟窿,地下水手正在拼命修补,其余三艘战舰正在保护定海舰不被攻击,王威心中非常恼怒,正想找什么东西泄一下,正好就看到了那艘摇摇欲坠的大舰。

看起来,最多三轮炮击就能给它彻底的送下大海,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不要留手了,让一艘战船沉没在海里,未尝不是作为水师最好的归宿。

“给我追上那艘西夷战船!击沉它!”

王威下达了追击令,威远舰全追击那艘摇摇欲坠的大舰,拿出全部的火炮瞄准那艘战舰射击。

轰轰轰轰轰…………

数十颗炮弹的准头不怎么样,只有七颗炮弹击中了,将那摇摇欲坠的大舰再往海底深处拽了一下,但是还没能拽下去,那战舰出乎意料的顽强坚韧,居然还在全脱离战场。

真是顽强啊!

四百六十二 海战结束

不知为何,王威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对,不对,一艘战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像是濒死的战士一样,知道自己不能活了,英勇的战士会选择抛弃一切拉一个垫背的一起走,这样才不枉是一个战士。

而这艘战舰的行为却像一个懦夫,都到了这种地步还想逃跑,实在是愧对自己的战舰身份。

王威非常不满意,觉得这是侮辱了战舰,侮辱了大海战,于是他推开一名炮手,自己亲自操作一门炮,装填进去一颗实心弹,用照门和准星,用萧如薰训练他们的方法瞄准,尽可能的提高准确度。

“给老子把那艘船轰下去!!!”

王威大喝一声。

十几门火炮再一次轰鸣起来,沉甸甸的实心弹卷着热烈而狂躁的气流冲向了那艘摇摇欲坠的战舰。

一两三四五!

火炮的命中率实在是有点不尽如人意,路上如此,海上也是如此,距离拉远了,就不知道能飞到什么地方去,燧铳还能往里面拉膛线增加准确度,但是王威却不知道怎么给火炮加点准头。

萧如薰倒是知道,但是一门两门这样的炮对战局没有任何意义,老工匠们那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那艘船也完蛋了不是吗?五炮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五颗实心弹砸在了那艘船上,掀起一阵气浪翻滚。

不知道是不是砸中了最后的要害,伴随着一阵震动,这艘船居然从中间裂开了,两边船身居然往两边分开倾斜,缓缓下沉,周边卷起了不小的一阵漩涡。

似乎有人试图从船上架势小船逃跑,不过很不幸,被卷入漩涡之中无法逃脱,一起沉没在了深不见底的大海之中,周围的西班牙战船都没有敢于救援的……那倒也是,谁也不想被这艘巨舰一起拉到地狱里面。

“哈哈哈哈哈!中啦!!!”

王威心中狂喜,和周边士兵一起疯狂的呼喊起来,明军再次击沉一艘西班牙战舰,战果再次增加,可以想象这次回去又能得到很多的荣誉和金钱,又可以喝酒吃肉,尽情地享受。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象征,这艘战舰被击沉之后,周围的西班牙战舰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居然纷纷的尝试逃跑。

王威一看不好,这些家伙都要逃跑,立刻下令自己的分舰队主力紧咬对方不允许放他们逃跑,竭尽全力追击,直到击沉为止。

西班牙人的反击开始变得软弱无力起来,似乎只想着逃跑,面对明军凶猛的火力射击也不像之前那样坚定的反击,王威自己都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主力舰队这里正在逃离战场,很快,正在和明军炮舰缠斗的西班牙舰队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纷纷开始准备撤退,一时间他们的气势大衰,战意大衰,阵型也乱了套了,让正在苦战的明军大惑不解。

江大海同样不明白,看着战场上的形势突然转变,萧如薰也有些意外。

不过趁他病要他命是萧如薰交给水师的六字真言,海战战场上也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只要是敌人,就要坚决的打击到死为止,尽一切可能斩草除根,不给他们任何生还和以后复仇的机会。

江大海深切的理解萧如薰的六字真言,并且将之作为自己的指导思想,打击敌人非常凶悍,甚少抓俘虏,基本上都是击沉军舰以后剩下的小兵乱枪打死,或者捞上来砍脑袋换银子,绝对没有放他们一马的事情生过。

现在不就是这个时机吗?

于是江大海和萧如薰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紧追不舍!穷追猛打!给我把他们统统击沉为止!!”

明军旗舰下达了第二次总攻令,雄壮的鼓声再次响彻在整个战场之上,所有西班牙人都惊恐地现明军非但没有因为他们的撤退而停止追击欢呼声胜利,反而更加凶猛的碾了上来,大有要和他们再次决一死战的架势。

明军不仅火炮犀利,更关键的是他们的枪更犀利,几只明军战舰追上了他们的战船之后,不仅用火炮射击,还用枪械射击,他们不知道拿枪怎么就打得那么准,一枪一个轰在头顶上,一枪毙命。

一个使劲儿往港口逃跑,一个疯狂的追击,战争终于成为了一边倒的局势。

最后一艘西班牙军舰的抵抗结束在夕阳西下的时分,萧如薰已经可以用千里镜看到海岸线的时候,明军最后一轮炮击终于把最后一艘西班牙军舰送下了大海深处。

到此为止,除了五艘西班牙军舰仓皇逃跑不分方向以至明军无法追击之外,明军总计击沉了西班牙军舰四十多艘,基本全灭西班牙的菲律宾联合舰队,另外俘获了一艘西班牙大舰。

说起来这艘大舰之所以被俘虏,也挺好笑的,原因是船里面的菲律宾土著水手不想死,于是集体造反。

他们用人数的优势堆积起来,杀掉了大部分抵抗的西班牙兵,然后抓住了船上的领导者们,控制了整艘船,接着向明军投降。

萧如薰把华人全部带回缅甸之后,菲律宾岛内再也没有华人水手可以征调。

西班牙人又没有人力,他们的人都要用来当水兵进攻,但是驾驶船只总是需要水手的,他们无可奈何,只好用重金贿赂那些土著部落的领换取他们的支持。

那些领见钱眼开,就派了自己的族人去帮忙,结果没想到这一帮居然帮出了血霉,不仅西班牙人几乎全部送命,大量的菲律宾土著水手也送了命。

只有这一艘船上的土著水手胆子大,眼看着自己也要和那些人一样沉在海底喂了鱼,但是他们不愿意认命,不想喂鱼,便想方设法的求生。

人的求生欲是非常可怕的,于是他们便趁着西班牙人拼命抵抗明军的时候,偷偷组织起来,一群壮士的男人偷偷拿了西班牙人的冷兵器,然后看到西班牙人挥刀就砍,很快就占领了整艘船,然后向明军投降。

四百六十三 向马尼拉进军

战争结束了。

萧如薰和江大海在王威的引导下登上了这艘船,看到了七个被五花大绑捆起来的西班牙军官样的人。

他们瑟瑟抖,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荷枪实弹盔甲鲜明的明军,嘴里叽里咕噜的喊着些听不懂的话,大概是在求饶。

萧如薰扫了这七人一眼,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看了看左右,才现没把利玛窦带来,自己就没有翻译人才。

不知道这些家伙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菲律宾岛上有没有同时通晓西班牙语和汉语的人才,不然这个谈判都没办法谈。

哎呀,多学几门语言还真是有必要啊!

萧如薰如此思考着,挥挥手,下令把这七个人当中的六个斩,然后将六颗头颅放在最后一个脸色惨白的家伙的面前,好心的用布帮他包裹起来。

明军追击西班牙人的时候,船上熟悉这片海域的陈龙正就说这里就是当初他抵达迎接汉民们的港口。

这些西班牙人也是慌不择路只想逃命,直接把明军船只引到了港口来,明军不费吹灰之力几炮下去就把仅有的西班牙守卫者给干掉了,夺取了港口。

接下来,萧如薰先把那个留着的西班牙水兵给丢到了岸上,指了指马尼拉的方向,让他带着这包头颅滚蛋,这人一看萧如薰不杀他,还让他走,立刻连滚带爬屁滚尿流的的逃走了。

不会说西班牙人的话,没办法跟他说更多,真是郁闷!

至于那些抢船献给明军的菲律宾土著水手,萧如薰下令给他们一人赏赐一点银子,然后给了他们三艘小木船,让他们自己走了,这些人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也架船走了。

同样也无法交流,真是郁闷!

萧如薰开始想着要培养一些懂得外国语言的人才,好在之后方便和他们交流了。

港口已经继续拿下,萧如薰命令王威带一千水兵看管船只和负责外洋巡防,严防那逃走的五只船回来,如果他们敢回来,就立刻击沉他们,绝不留情。

萧如薰自己带着陈龙正和江大海,带着两千水师6战队的士兵往马尼拉开拔。

整个菲律宾名义上是在西班牙人的殖民统治下,其实也就是之前菲律宾的政权被推翻了,西班牙人接管,中央换了,但是地方上还是那些土著领掌权,是换汤不换药。

西班牙人也要和这些土著打好关系,不然一两千人的兵力是绝对无法奈何土著们几十万人力的。

虽然有武器的锐利,但是战场上最可靠的还是人,就那么些人,在武器没有越时代的时候,对方就算是用人海战术也能平推了你。

西班牙统治最中心的地方也就是马尼拉附近和一些有军舰停泊的港口,这些就是西班牙人的真实力量。

而之前被萧如薰吃掉的联合舰队就是他们百分之八十的武力,除此之外,西班牙人再没有更强的武力了,连自保都成问题了。

萧如薰可以相信一旦那些从船上离开的菲律宾土著回到他们自己的部落,向他们的部落领报告西班牙人惨败的消息,很快就会有很多部落联合起兵问罪马尼拉,要他们解释并且赔偿他们死掉的族人。

如果西班牙人处理不好的话,剩余的西班牙人会死的非常惨,连着那些天主教徒都会很惨,没有了武力震慑,那些土著可不管你信的是佛祖还是道祖。

此时此刻,西班牙人别无退路,无论自己提出什么要求,他们都必须答应。

除非他们全部决定去死,以死殉国,那么萧如薰就有点尴尬了,他就要独自面对那些土著,成为取代西班牙人的新的菲律宾的拥有者,然而此时此刻萧如薰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放在菲律宾。

缅甸还有一群土著虎视眈眈,菲律宾的土著就更麻烦,还是把烦心事留给西班牙人,他只要钱,要香料,至于西班牙人会不会来找他报复……

他们估计没有足够的兵力和财力支撑一场远征了,就算是在这里被萧如薰抢走了菲律宾,他们估计也无法出兵来攻击。

但是在欧洲,在地中海一带,萧如薰虽然拉拢了热那亚,可是热那亚的军事实力不够强,所以萧如薰才又拉拢了法国来帮忙。

有法国和热那亚一个出钱一个出人,强弩之末的西班牙估计也没办法掀起什么腥风血雨,萧如薰也没和罗马教廷撕破脸皮,罗马教廷还会帮着想办法限制西班牙,但是之后的商船队大概就需要水师舰队的护航了。

没办法,要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一些代价,对于萧如薰来说,这种代价是可以承担的,并不可怕,完全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然而对于西班牙人来说,对于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来说,这次付出的代价可就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了。

那个被萧如薰放回去的西班牙水兵逃回了马尼拉总督府,将一个他们无法接受的消息连同六颗血淋淋的人头带了回去。

西班牙人引以为傲的力量,占据菲律宾的依仗,那五十艘战舰的联合舰队,几乎是整个东南亚地区他们的舰队主力,已经全军覆没,剩下的小猫两三只已经不成气候了,不知道逃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曾经的西班牙帝国海军非常强大,但是他们的海军主力已经在十年前损失惨重,五十多艘大舰已经是他们可以拿出来的全部战斗力量了。

近些年来西班牙政府破产三次,东南亚地区的大部分船只都被撤回,能留下这些已经非常吃力了,他们无法再组织更多的战舰了。

如果有时间的话,或许还能建造,也还有不少商船能拿出来,可是商船怎么能和正规的战舰相提并论呢?

再说兵力,此番出征可是出动了整整两千名西班牙水兵和更多的土著水手,几乎是整个东南亚地区西班牙人的百分之八十的兵力。

西班牙人是拿出血本了,很多还在探索的小岛屿都不要了,直接丢弃,架船带人回来准备战斗。

结果战斗就战斗到了海里,永远也浮不起来了。

四百六十四 菲律宾改姓

当然,对于西班牙人来说,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不仅把自己输给了中国人,还把更多的菲律宾土著给打包一起送掉了。

他们都是花钱买来的贵重物品,一旦死光,被那些部族知道了,那些部族到底是会找他们麻烦还是会去找明军的麻烦呢?

当初西班牙人是如何成功殖民菲律宾的,他们非常清楚。

经此一战,西班牙人数十年的军力积累毁于一旦,在菲律宾已经彻底失去了一切优势,仅存的几百士兵龟缩在马尼拉总督府,绝望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们最悔恨的事情,就是在不该招惹中国人的时候,招惹了中国人,那些主战派是害死他们的罪魁祸,但是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各种意义上的无能为力,因为那些主战派已经全部死掉了,被萧如薰干掉了。

仅存的五艘战舰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区区数百人也不可能给他们多大的希望,剩下的这几百人困守在马尼拉的总督府里面,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战斗意志了,绝望的看着西边,等待着明军的出现。

总督的病好了,但是得知战败的消息之后又病了,连着两次被吓病,大家都觉得总督快不行了。

不过总督却没有倒下,而是拖着病躯召开了最后一次会议,做出了放弃抵抗,向萧如薰投降,并且接受一切条件的决策。

没人反对了,事实上,也不会再有人反对了。

十一月十日,萧如薰带兵抵达了毫不设防的马尼拉,菲律宾总督开城投降,带领仅剩的几百人一起出城投降,献上了菲律宾总督的一切身份证明,乞求萧如薰的宽恕和仁慈。

亚历山大主教颇有些缩手缩脚的带着二百多名传教士一起缩在马尼拉里面,没有了军队的保护,传教士们也非常不安心,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四处传教了。

说穿了,天主教徒们没有西班牙的武力撑腰,也是站不稳脚跟的。

这群传教士里面有两个会说中国汉话,于是他们跑了出来担任翻译,让萧如薰知道总督说了些什么。

听完翻译之后,萧如薰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个病怏怏的总督。

“说让我宽恕你们?可是我那战死的几百将士可如何是好啊?这场仗原本是不用打的,现在越打越大,战死的士兵越来越多,难道这不是你们的错吗?需要我来原谅你们吗?”

总督面色惨白。

“萧将军,我们已经没有任何武力,也不打算使用任何武力手段,之前的事情都是一些反对我的决策的人私下里做出的蠢事,和我还有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关系,我们都坚决反对这场战争,尤其是大主教,他更是反对!是那些愚蠢的军官私下里决定要与您战斗的!”

总督不仅自己作解释,还把之前和萧如薰的关系不错的亚历山大主教给喊了过来,两人一起求饶。

亚历山大主教自然也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于是连忙表示道:“是啊,萧将军,我们尽全力阻止,但是他们动了兵变,挟持了我们,我们没有任何阻止他们的办法,只能被动的困守在这里,我们真的非常的艰难!”

为了活命,亚历山大主教说起瞎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但是不得不说,这的确是非常好的方式,把锅甩给死人,萧如薰总不能把死人从海底捞起来问一下他们这个情况到底是真是假。

索性萧如薰没有杀掉他们的想法,否则此时就可以下令大开杀戒了。

“我不会杀你们的,我接受你们的投降,但是,你们先要向大明表示臣服,每年向大明称臣纳贡,并且要把吕宋当地的香料贸易的八成还有你们每年开采的矿产的八成交给我,而不是交给你们那个远在天边的摸不着的国王。”

萧如薰的条件让所有明白人愣了好一会儿。

他们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和背叛国王有什么区别吗?

总督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区别在什么地方,西班牙正在打仗,需要香料贸易和矿产的产出去支援战争,否则国家就要破产,菲律宾是非常重要的经济来源地,否则也不会用国王的名字去命名。

而现在八成收益都要归萧如薰,那么剩下的两成也就够他们维持自身需要,还有一分钱能给到西班牙支援战争吗?西班牙的战争无法维持,霸业无法维持,他们会不会成为罪人?

总督十分痛苦的看着萧如薰。

“你们可要想好了,你们这几百人,如果不接受我的条件,不说我会不会动手杀了你们,就算我离开这里不追究你们,那些土著损失了那么多人,会那么简单的就不追究吗?

你们的矛盾也不小,以前他们因为你们的兵力和武器不敢和你们正面冲突,但是现在你们没有兵力了,已经变得这样虚弱,你猜,他们会不会来报仇?”

萧如薰戏谑的看着总督和他身边的官员们,这些官员一个个的就和吃了大便一样哭丧着脸,或者看看总督,或者互相看看,然后无一例外的都低下自己的头,闭口不言。

情况真是太糟糕了,就没有那么糟糕的事情生过,他们居然要被逼着成为国家的罪人,成为一群不能保卫国家的利益,却还要将国家利益拱手相让的人。

就连那些翻译的传教士都为难的低着头。

但是不得不说,萧如薰的提议是有道理的,他们和菲律宾土著的矛盾还是挺大的,虽然有愿意合作的部族,但也总有不愿意合作的。

这些年来他们和那些合作的部族里外勾结相互合作,干掉了多少土著,手上有多少人命,他们很清楚。

那些被坑害的人多恨他们,他们也很清楚。

现在国内不会有援兵来,但是眼前就有萧如薰的雄兵,如果不接受,不说会不会被他杀死,就说那些狡猾而贪婪的土著会放过他们吗?他们的弹药有限人手有限,但是马尼拉却有着大量的储备物资和财富,非常吸引人。

他们怎么都逃不了一个死,如果拒绝萧如薰,他们将没有任何的活路。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有在此时此刻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决定。

于是菲律宾在实际上已经改姓萧了。

四百六十五 吕宋国王

愿意为了心中的理想和自身的理念而付出生命的人很多,但是相对于整个人类群体来说,这些人的数量是极少的,他们的精神非常可贵,正是因为少,所以才贵。

真正占据大多数的人是逆来顺受的平头百姓,他们没有更多的奢望和想法,也不是很关心谁来统治他们,他们唯一希望的是和平的生活环境和安稳的生活氛围,拥有这些,他们就很满足了。

生下来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之辈,和可贵的人们一样,数量极少。

而现在菲律宾岛上的西班牙人里面,不怕挑战的人已经死光了,大多数随波逐流的人也死光了,生下来被吓破了胆子的人们里面,有随波逐流的,还有贪生怕死的,唯独没有愿意付出生命的。

他们麻木的放弃了毫无意义的战斗,没有继续为他们心中的国度继续奋战,他们承认了现实,认输了。

他们统一放下了武器,列队向萧如薰投降,萧如薰当即下令陈龙正准备降表,他要准备菲律宾的降表,向北京的朝廷告知,占据吕宋的佛朗机人已经被征服,已经投降。

他要建议朝廷封吕宋的佛朗机领为新的“吕宋国王”,成为大明新的藩属,年年来贡,岁岁来朝。

他有自己的思考,他需要实际掌控菲律宾群岛的一切,但是他清楚,如果他向朝廷请求把菲律宾正式化为他的辖区,朝廷定会心生怀疑。

朝廷知道,吕宋国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他们所理解的现在的吕宋国是『改朝换代』之后的吕宋国,而不是被征服的殖民地。

朝廷还不太明白殖民地的意思,他们以为这就是藩属国,和朝鲜一样,年年来贡岁岁来朝,大明倍儿有面子,而经济上的利益……

对不起,天朝上国,并不需要哪些,当然如果你们有贵重金属矿产,另当别论。

其他的,一切都和朝鲜一样,不干预他们的内政,但是他们的权力传承需要得到大明的承认和许可,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朝鲜就是这样,国王继位需要大明册封,当然实际上大明也不会反对他们的继承人,只是程序上要走一下。

借助这种认知上的差距,萧如薰可以奏请朝廷将占据这里的佛朗机人的领封为正式的吕宋国王,以大明为宗主国,正式成为一个被大明承认的藩属国,原菲律宾总督就是新的『吕宋国王』。

萧如薰将把他们解释为『佛朗机难民』,是吕宋新的统治者,因为不了解大明的天威,所以狂妄自大了。

被萧如薰狠狠的收拾之后,愿意改邪归正,重新回到大明的怀抱中,再次成为大明的藩属国,年年来贡,岁岁来朝,恳请大明的册封。

陈龙正对萧如薰的处置办法感到非常的佩服,笑着说这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大明这样的天朝上国最需要的就是外邦的请封,能让大明感到四方来贺八方来朝的快感,那就最好不过了。

仅仅是东南亚一地,萧如薰镇守缅甸之后,就有十几个小国重新回归大明的朝贡体系,成为大明的藩属国,让朝廷觉得倍儿有面子,非常满意,越多越好,多多益善,这样才能粉饰太平,宣扬国威。

而菲律宾总督贝尔蒂克先生对此感到非常的惊慌失措,当他面对那份被翻译过来的降表的时候,他非常的慌张。

他从未想过要成为什么『吕宋国王』,因为一旦如此,他就将正式的成为一个叛国者,法律意义上无可辩驳的叛国者。

不说他在家乡的家人和后人,就算是他的荣誉也不允许他成为这样一个叛国者。

他面色惨白的向萧如薰表示,他不能接受,他无法接受,他也不敢接受,他还有家人在本土,他不能做出这种事情以至于背叛自己的国家,战败还情有可原,但是叛国就罪无可恕了。

其余人虽然恐惧,愿意投降,接受安排,但是对于正式的叛国,成为所谓的『吕宋国民』甚至是大明子民,他们普遍表示自己无所谓,但是家人会被国家处死,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未来。

倒是有两百多个没有家人、纯粹是来富贵险中求的人无事一身轻,这些人暗自盘算着,就算回去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但是留在这里,却能得到中国人的扶持,得到更多的富贵,这样一对比的话,当然是留下来最好。

而那些心有旁骛的人,萧如薰知道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担心自己的家人被害,自然没有办法为他做事,也不可能安心的做他的傀儡和木偶。

这些人到底也没有太大的用处,要说留在这里给他分担压力,倒也真的不算是一招妙棋。

留着是隐患,还要浪费粮食,既然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自己就不如成全他们,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结局吧!

于是萧如薰挥了挥手,江大海会意,让士兵把他们全部拖了出去,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情况之下,当场枪杀。

“举铳!放!”

呯呯呯呯呯呯…………

这下子就把或者的那两百多人还有两百多传教士给吓得战斗站不稳,不少人直接跌倒在地屎尿齐流,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那位总督大人被留在最后面,看着哭天喊地的那一幕幕,整个人忽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声非常难听,江大海皱了皱眉头,举起一支枪一枪崩了他。

陈龙正看不过去,小声的向萧如薰询问此举是否有必要,萧如薰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既不愿为我所用,留着也是隐患和祸害,则必为我所杀,别无他路。”

本来,这些殖民者的结局也不会比他们的大前辈好到哪里去,自己家里不老老实实的待着,非要出来浪,那就只能被更浪的干掉了。

几百具尸体被明军士卒拖出去处理了,萧如薰答应他们把这些脑袋砍下来算军功,士兵们欢欣鼓舞的分军功去了,萧如薰再看向了那些被吓破了胆的西班牙人还有传教士们,温和的笑了笑。

“别担心,他们不愿意和本侯合作,那就只有去死了,至于你们诸位,识时务,和本侯合作,那就是本侯的朋友。”

说完,萧如薰打量了一下这些西班牙人,然后从里面找了一个卖相最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我看你不错,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吕宋的国王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土地,你的国家,你可以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四百六十六 阿门!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有着非常好的运气,明明刚才还是等死的战俘,结果就不用死了,明明刚刚还是仅仅不用死但是不知道未来多么险恶的战俘,结果立刻就变成一个国家的国王了。

那个被萧如薰选出来的西班牙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萧如薰,听了传教士的翻译之后,更是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跟他说,别怕,我又不会杀他,我要他做国王,让他的这些兄弟们都做大官,做将军,一起来统治这个国家,他们都可以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金钱,美食,美酒!美女!”

萧如薰大笑着对那个传教士解释,传教士很艰难的理解了萧如薰的意思,然后转达给那个西班牙幸运小子,这小子顿时露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些听不懂的话。

“他说,他是新兵,没有更多的威望,恐怕不能承担这样的责任。”

传教士转达了他的意思。

萧如薰哈哈一笑,开口道:“没关系,告诉他,我会给他留兵,那些士兵会保护他的安全,谁敢不听他的命令,士兵就会帮他收拾那些混蛋,全部杀掉!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萧如薰询问这个士兵的名字。

“他叫亨德利。”

“亨德利,嗯,好,本侯知道了,亨德利,你不要害怕,你就做你的吕宋国王,从今往后,谁敢不服从你,本侯就灭了他们!

包括你身后的这些人,包括这个岛上所有的土著,他们都将成为你最忠诚的子民,本侯都会帮你收拾好,你只要做你的国王就可以了,翻译给他听。”

萧如薰笑眯眯的看着亨德利。

传教士带着为难的神色把萧如薰的话翻译给了亨德利听,亨德利脸上的苦笑之色更加明显了。

“你,翻译给所有人听,他就是吕宋国王!是这片土地的王!谁敢不服从他的命令!立刻就杀掉!”

萧如薰虎着脸面对那些神色各异的西班牙人还有传教士,把这些人下了个好歹,听完翻译之后,这些人神色各异,有同情,有羡慕,有嫉妒,有深思,还有恐惧,甚至还有向往。

人间百态尽在于此。

谁也不想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尤其是方才那几百具尸体和残存的血液,这一切都告诉他们,如果不服从眼前这位中国侯爵的命令,就会死的非常惨,自己这些人的性命,完完全全的掌握在他的手里,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命题,至少,铲除了他们的退路之后,这些人就只能比自己人更加忠心的为萧如薰办事了。

陈龙正把亨德利的名字写上了降表之上,然后盖上了镇南侯的大印,代表这份降表具有法律效力,是专门呈给明廷的,明面上的两国协议。

而之后还有镇南侯府和新的吕宋政府之间的私下协议,包括香料贸易和税收的八成收益和整个吕宋国土范围内的矿产开拓,全部都由镇南侯府负责,一切内政外交事宜,都由镇南侯府委任的“吕宋国相”来安排。

吕宋国王只要好好儿的享受荣华富贵,剩下的西班牙人只需要根据明廷的安排,做他们该做的事情就好,而天主教会的安排,萧如薰也做得很详细。

先,他们要派一个会说汉语的传教士教导『吕宋国王』亨德利殿下学习汉语,然后,他们会在明军的保护和安排下,继续对那些部落进行宗教渗透,向那些部落人传播宗教,让他们体会到“天主的光辉”。

既然罗马皇帝能用这些人来控制思想,萧如薰也能用这些人去祸害菲律宾的土著。

那些土著既狡猾又贪婪,绝对不是易与之辈,萧如薰没有足够的兵力和准备一战征服他们,最多打疼他们,回到西班牙人之前的模式当中。

在没有足够的兵力和文官的前提下,萧如薰依然需要天主教会的存在,用他们来分化瓦解那些部落的势力,甚至可以让他们互相残杀,他的主要精力仍然要放在缅甸,缅甸才是他的大本营。

亚历山大主教虽然不担心萧如薰会杀了自己,但是这和他初次见到萧如薰的时候,那印象里的萧如薰就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冷血,无情,喜怒无常,上一秒钟还在谈笑风生,转眼间挥挥手就能让部下杀人,这个人,真的非常可怕。

似乎只在谈笑之间,就把一个国家的命运给决定了,并且还能做出那么多的安排,把西班牙人当作玩物一样玩弄于鼓掌之中,现在又要把他的教会当作玩物一样玩弄在鼓掌之中……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那种很多很多年前,刚刚被罗马皇帝扶持为国教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教会高层们的想法。

那个时候的教会对皇帝俯称臣,为皇帝教化民众束缚思想,就算是罗马分裂和西罗马帝国灭亡之后,教廷依然向东罗马帝国臣服。

至于崛起那是后来的事情,而现在的情况,似乎就和天主教会刚刚崛起的时候一样,成为了统治者的工具。

亚历山大主教已经不敢向萧如薰提起去中国传教的事情了,但是他没想到,萧如薰居然主动提起要让他派几十个人去缅甸,去传教。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面露狂喜之色的看着萧如薰。

说老实话,西班牙人怎样他不关心,菲律宾归谁,他也不在乎,只要他的命保住,传教士们的命保住了,那就无所谓了,但是他原本以为的已经完全没有希望的中国传教事业居然要开始了?

“这次的事情和以后菲律宾的稳定还需要你们多多出力,这个过程中呢,我也看到了你们的能力,所以呢,我又对你们有了一点信任,现在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给我几十个精干的传教士,我需要他们回去缅甸帮我传教。”

萧如薰如此的表态,让亚历山大主教兴奋的快要晕过去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居然在这样的局面之下,教会不仅完成了止损,还能盈利!

那个根本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天主!你听到了吗?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我也根本不信你,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

阿门!

四百六十七 陈龙正的忧虑

萧如薰在菲律宾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是十分安静的。

喧闹了一整天的马尼拉需要休息,需要更多的安静的时间来平复自身的恐惧和惊悚,所以萧如薰没有再折腾这里的人们,他自己也需要休息。

吃过晚饭之后,萧如薰和陈龙正一起在马尼拉城外散步消食。

萧如薰知道陈龙正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想问,陈龙正是他非常看重的一个帮手,他需要陈龙正,既然他有了疑惑有了问题,就要尽早的解除,否则,嫌隙一旦产生,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

“看你一副有事情想要问我的样子,说出来吧,想知道什么,有什么疑惑,都说出来吧!”

陈龙正抬起头看了看萧如薰,想了想,也觉得确实有些事情自己想不明白,要和萧如薰谈一谈了,这个男人是自己非常看重的男人,在这片大明之外的土地上开创前人未有之功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非常适合这样的事情。

只是有些疑惑,他不得不说出来。

“既如此,下官就不慎言了,萧侯,你为什么会选择那个什么亨……亨什么的当吕宋的国王呢?那个人一看就是个市井匹夫,在西班牙国内也是个没有任何功绩的匹夫,这样的人如何能有做国王的资格呢?”

萧如薰愣了一下。

“这就是你的疑惑?”

陈龙正点了点头:“嗯,这就是下官的疑惑,下官觉得选择国王,就算是扶持傀儡,也不能扶持这样的傀儡吧?”

萧如薰顿时感觉一阵无语。

这家伙的脑回路为何如此清奇?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什么需要和自己说的?比如自己是否有自立的野心,如此布局欺瞒朝廷是不是图谋不轨之类的?他就没有这样的疑惑?

一般人都有这样的疑惑吧?

“嗯……”

萧如薰想了想,还是决定老实回答:“并没有别的考虑,反正都是傀儡,也不会有什么别的讲究,纯粹是因为那个亨德利长得最好看,是个不错的棒小伙儿,其余的都是些歪瓜劣枣,所以我选择了亨德利。”

“…………”

陈龙正也有些无语地看着萧如薰:“萧侯,以貌取人要不得,到底还是一国之君,应该庄重一点。”

萧如薰笑着摇了摇头,他估计陈龙正是真的没有其他的想法,但是即使是有,他也不会担心,因为他的目标是解决文官荼毒天下的毒瘤,而不是和整个大明作对,他是大明的将军,永远都是。

“他要真是庄重了,我才不会选择他,这样的人最好控制,咱们可是要把吕宋掌握在手里的,其实一开始,我还真没有要拿下吕宋的想法,即使到现在,我也不认为我们就拿下了吕宋,我们只是打败了西班牙人而已。

吕宋很大,我们没有足够的精力和兵力同时经营缅甸和吕宋,相对于吕宋来说,缅甸才是我们的大本营。

只是事已至此,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才临时起意,把吕宋给控制了,但是我也仅仅会安排一个人和一些军队负责敛财,其他的我不在意。”

陈龙正到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的想法,只是他还有一些别的忧虑。

“萧侯,吕宋的确富庶,香料闻名天下,占领了的确有很多好处,只是,西班牙在欧罗巴大6上也是一个强国,一国征战三国还能占上风,其国力不可小觑,如果咱们控制了吕宋还杀了他们那么多人的消息传了过去,他们会不会出兵报复?”

萧如薰笑了笑。

“一国战三国,然后还能不远万里派出一支船队来报复我们,惕龙,你觉得西班牙国到底是什么怪物?怪物到了如此程度,他还能有三个敌人?

依我所见,西班牙国这是在穷兵黩武,必然不能持久,更不要说在战三国的同时派兵远征,需知,两线用兵乃兵家大忌,他已然三线用兵,还能四线不成?”

陈龙正一想也是,但是他随即又想到了萧如薰的开拓欧6市场的想法,西班牙国没有财力支持远征,但是就在欧罗巴大6,他们怕不是可以直接出兵追讨中国商队?

“萧侯,西班牙国固然不能远征,咱们也未必能派军队过去远征,而且还有一点,您是打算派商船队去欧罗巴做生意的,西班牙国万一在欧罗巴对咱们不利,咱们可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陈龙正这也是在为自己想,他到时候肯定要和船队一起去欧罗巴大6,那他不就十分危险吗?

“惕龙,你要知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驱,我华夏之民尚且如此,更遑论欧6之民,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自古以来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咱们和热那亚国还有法兰西国合作做生意,他们就是咱们天然的盟友,能得到那么多的利益,如果西班牙国对咱们动手,最受损失的就是法兰西国和热那亚国。”

萧如薰这样一解释,陈龙正顿时明白了一些什么。

“萧侯,您的意思是,不需要咱们出兵,如果西班牙国对咱们出手,法兰西国和热那亚国一定会帮着咱们解决问题?”

萧如薰点了点头。

萧如薰很清楚,恐怕对于西班牙人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法国的军队威慑,还有法国那个疯子国王的威慑,而是热那亚的银行家们以不再给王室贷款的条件的威胁。

虽然此时此刻的热那亚是西班牙帝国的附庸国,但是也正是在这一段时期内,热那亚开始了复兴。

1557年,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宣布国家破产,原先的支持者们纷纷破产的时候,热那亚银行家则眼光精准的迅给予西班牙王室一笔流动的贷款和一笔可信定期的收入。

为偿还贷款,西班牙人让他们从美洲劫掠来的源源不断的白银迅地由塞维利亚转运到热那亚,同时让热那亚银行提供更多地资金为他们的下一次劫掠投资。

从国家本质上来说,热那亚是西班牙的附庸,然而对银行家们来说,谁能给他们提供更多的利益,他们就和谁合作,热那亚共和国其实是银行家们的国度,两者更多的是合作,而不是臣属。

四百六十八 恶人自有恶人磨

热那亚的银行家们给西班牙政府提供贷款,西班牙政府用商业特权和白银做偿还,双方互相利用,互相合作。

这样的模式就是西班牙在穷兵黩武的情况下维持霸权的模式。

更深入的去探究的时候,人们就知道,那个时代,银行家并没有很多高收益的投资领域,尤其在战争时期在交战地区。

王室贷款这样的大宗生意实在不容错过,而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又是借钱最凶的王室。

尽管在腓力二世统治期间西班牙政府四次破产,最近一次还是一年前,但是除掉王室破产的年份,银行家们还是赚钱的。

不仅如此,借贷给王室的好处还包括获得西班牙金条和银条的出口权,这是他们的主要盈利项目。

所以虽然每一次王室破产耍赖都会让很多资本并不那么雄厚的银行家族破产崩溃,但依然有很多银行家如飞蛾扑火一般的给王室提供贷款,只为了那些实在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然而一旦出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的时候,比如开拓中国市场,和中国人合作销售在整个欧6都能得到巨额利润的中国奢侈品的时候。

热那亚的银行家们会怎么考虑?

缺钱缺的眼红的法国疯子国王会怎么考虑?

和王室做生意有极大的风险,一旦对方宣布政府破产赖账,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反制手段。

所谓『借钱之前我是大爷,借钱之后我是孙子』,这句话并不是说说玩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讨债公司和讨债业务了。

每当西班牙王室宣布破产,就有一大批的倒霉蛋要跟着破产崩溃,政府破产更多的是手段而不是实际破产,王室也依然尊荣,但是银行家们破产就是真的家族终结了,没有活路了。

和这样高风险的生意项目比起来,和中国人之间的合作简直可以用零风险来形容了。

中国人自己用船队把商品运送到热那亚的港口,热那亚的银行家们派人付钱接收商品,然后利用他们的销售渠道去销售这些商品。

虽然中国人要价非常昂贵,成本很高,但是绝对有销路,绝对有人买,而且供不应求,一斤黄金买到手,转手就能卖一斤半甚至两斤黄金,利润吓人。

之前的那十几船的货物,现在已经全部销售完毕,基本被欧6各大王室包圆儿,连教皇都是派人来抢购才抢到了一点儿,绝对的供不应求。

而且中国人能带来的绝对不仅仅是瓷器丝绸茶叶这老三样,他们现中国人还有更多让他们痴迷的东西,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有巨大的商业价值,一旦开出来,利润将远他们的预期!

比如中式餐点!

法国和热那亚都和中国人商议要在他们的国家开办中式餐馆,引领中国的食物文化潮流,体会文化的味道,借此敛财。

中式餐点的巨大潜力他们已经清楚了,陈龙正留在热那亚的两名厨子现在是专门给热那亚顶级贵族们服务的。

比如热那亚的总督和顶级银行家们,甚至有些狂热爱好中餐的贵族已经到了非中式餐点不吃的地步。

黄金的国度!那是真正的黄金的国度!强大!文明!富庶!讲道德!

这才是理想的合作伙伴!

动不动就破产的西班牙王室!shit!

要不是那些特权,他们才不会跟王室玩!

所以陈龙正临走之前,那么多银行家哭着喊着要跟着他回去谈生意,法国政府也派专人跟着来谈生意,甚至有些国家的代表在陈龙正走了之后才赶到热那亚,因为没有更快的赶路,悔的肠子都青了。

所以,你说有那么高的利润预期,一旦被不知好歹的西班牙王室截胡了,热那亚的银行家会不会吃人?法国国王会不会疯?

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不共戴天之仇,西班牙王室如果真的不知好歹,硬是要和中国人为敌,热那亚虽然是西班牙的附庸国,但是他们的银行家可不是西班牙的臣民。

马上撤出资产停止资助,西班牙政府分分钟真的破产崩盘。

而法国现在还不是真的和西班牙全面开战,只是想夺回西班牙人借助法国的宗教内乱而占据的一些土地,双方小规模开战,没有想要全面开战互相死拼。

西班牙最大的敌人还是海上的英格兰与法国北部的尼德兰,如果真的因为经济利益而把法国和热那亚推倒了对立面,那么他们真的会败得很惨很惨。

就算腓力二世是个战争狂人,但是他也应该清楚什么事情不能做,穷兵黩武之下,西班牙人的财政已经非常糟糕,他们无法承受热那亚人撤资和法国的彻底敌对。

更别说现在连罗马教廷都在被萧如薰利用。

西班牙想要举世皆敌吗?

他们定然是不敢的,因此,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当然了,也不能排除这些家伙突然搞出个什么意外事件来报复一下中国的可能,所以护航舰队还是要有的,也要和法兰西还有热那亚加深关系,深度合作。

在欧洲大6得到可靠的盟友,以此维护中国在欧洲的商业利益,开拓一个崭新的市场。

“惕龙,放心吧,西班牙人绝对不敢正大光明的和咱们对着干,虽然也要防着他们玩阴的,但是大体上是不用担心的,他们要是作恶,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会后悔的,你不要担心,这个哑巴亏,他们吃定了。”

萧如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看得陈龙正有点怵。

不管怎样,一切也不会回到从前,『吕宋国』的降表已经派人送向了京师,不出意外,赐封也会很快的下来,第一步的布局已经完成,接下来,萧如薰就会开始对菲律宾的土著下手了。

那些土著得知西班牙人实力大损之后,肯定会蠢蠢欲动向西班牙人的统治核心马尼拉动手,马尼拉有大量军事储备和物资储备,还有大量香料没来得及出售,这些现在都便宜了萧如薰,是他的战利品。

而很明显,那些土著是冲着萧如薰的战利品来的。

既然如此,就要打一仗,打疼他们,确立新的殖民主的地位。

我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四百六十九 拿回来

在火器的威力彻底凌驾于人的力量之上以前,西班牙人和菲律宾岛上的土著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一方面,是先进文明对原始文明的碾压性的优势,一方面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彻底压制。

西班牙人的确有先进的文明和先进的火器,但是奈何这些东西都以人为载体,没有足够的人,再先进的文明和火器也无法拥有足够的力量,西班牙在菲律宾岛屿上的军队和人民的数量始终是非常稀少的。

十七世纪早期西班牙就彻底衰落了,在此之前的一个多世纪,西班牙人全盛之时也无法彻底压制菲律宾和她的多数殖民地,更不要提西班牙彻底沦为二流三流国家之后了,是以在十九世纪末,菲律宾人还有力量和美国人战斗。

此时此刻,西班牙人和菲律宾人在某种意义上是结盟的关系,西班牙委派的菲律宾总督和菲律宾岛屿上的各大部落酋长势力结成同盟,他们提供赋税荒地和劳力,西班牙人则提供某种程度的武力保护。

等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立足并且逐步向周边开拓之后,西班牙人就开始洞悉菲律宾的政治情况,然后利用这些情况,进一步拉拢一批土著,然后打击一批土著。

借此,西班牙人谋取利益,挥自己的特长,得到更多的信任和帮助,然后占据更多的地方,得到更多的权力。

之后的几百年里,西方殖民者一般都是用这样的方法分化瓦解打击拉拢来对付殖民地的本土政治力量,从而得到最高政治权力。

所以他们的殖民不仅是武力殖民,也是政治殖民,不仅是野蛮的征服,也是先进文明的压制。

菲律宾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的被削弱,原本充盈的人力不再充盈,强大的战斗力也变得衰弱起来。

而西班牙人的科技却在欧洲战争中不断的攀升,此消彼长之下,原本的同盟关系也无法维持,菲律宾的彻底沦落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这些没有眼光的未开化的原始人们是不会明白的。

不要紧,他们不明白最好,明白了才最麻烦。

是以萧如薰放走的那些人回去报告西班牙人已经全军覆没被打败的消息之后,整个菲律宾的土著们一定会迅得到消息,之后的情况就很容易推演了。

被西班牙人打击的那些土著一定会联合起来到马尼拉来报仇,而那些被拉拢的部落也不一定会见死不救,和西班牙人的同盟给他们带来了很多的好处。

西班牙人完蛋了,那些部落翻身之后一定会找他们算账,所以在他们算账之前解决掉他们才是最好的方式。

不久之后,在马尼拉一定会汇聚着整个菲律宾土著的精华们。

一支一支的部落联合军,一支一支的相互敌视的愚蠢的军队,他们会互相残杀,互相折磨,互相啃咬对方的血肉,等他们互相啃咬的差不多了以后,就是萧如薰登场摘桃子的时候。

萧如薰下令将整个马尼拉值钱的有价值的东西都给放在大车上连夜运送到港口的明军战船上,连带着西班牙人的俘虏一起带到战船上,整个马尼拉成了一座空城,除了建筑物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空城。

“萧侯,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呢?把东西都带走,把这些俘虏也带上了船,只留下一座空城,您不是说要在吕宋岛上建政吗?还说要讨伐蛮夷什么的,现在不打了?咱们回缅甸?”

陈龙正对萧如薰的做法十分不解。

萧如薰站在船头远眺着黄昏之下的马尼拉,微微地笑了一下。

“惕龙,我对你说过,这些吕宋岛上的土著蛮夷互相仇视的事情吧?”

陈龙正点了点头,开口道:“你说过,吕宋岛上的蛮夷因为被西班牙人拉一批打一批,所以彼此之间本就有的世仇更是变成了血海深仇。”

“所以啊,西班牙人的存在给吕宋带来了某种意义上的平衡,一派维持着绝对的优势打压着另外一派,两派互相敌视互相有血海深仇。

但是因为西班牙人的加入,用精良的火器彻底压制另外一派,另外一派被压制得很惨,但是依然有相当的实力,并且心中的怒火十分旺盛。

然而当西班牙人这个平衡工具被咱们拿下之后,吕宋岛上的势力平衡就消失了。

失去了西班牙人的火器威慑,被打压的那一派一定会最早起兵奔袭马尼拉报仇,而被联合的那些人也知道,西班牙人一旦完蛋了,他们肯定会被秋后算账。

若是如此,不如先制人,拿下马尼拉,得到一些残存的物资,占据马尼拉以夺得先机,寻机开战,彻底解决掉敌对的这些人,夺回吕宋岛上的霸权,是以此二派在咱们假装离开之后,一定会互相征战不休!”

陈龙正满脸的疑惑不解。

“可是就算是如此,他们不也一样可以……”

话说一半,陈龙正忽然想到了什么,继而恍然大悟。

“萧侯!您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萧如薰笑着点了点头。

“吕宋岛上的土著虽然不曾开化,火器不精良,但是胜在人多,人多力量就大,真要是团结一心,聚集个十万八万人马的,西班牙人那两三千的人口真的能扛得住?会被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西班牙人如此,咱们这三千兵马又何尝不是无法彻底消灭这些人呢?真要是面对面死拼,咱们可不见得能占多少优势,恐怕损失也会很大,一个不好还会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这种没有把握讨不到好处的仗,本侯素来不打,但是啊,惕龙,你说等他们自相残杀到了一定的地步之后,双方两败俱伤之后,本侯忽然率兵如神兵天降一般攻打其人,这些蛮夷优又会如何?”

陈龙正倒吸了一口冷气。

“其人自相残杀之后,两败俱伤,实力大损,必然无法抗衡我军精锐兵锋,当其时,我兵以逸待劳,以精锐有备之师攻其疲惫无防之师,必能以一当十,势如破竹!一战而定大局!只是萧侯,如此作为,是否杀戮太盛?”

萧如薰开口道:“吕宋岛香料繁盛,土地肥沃,据传矿产也颇丰,扼南洋海道,若占领之,可为大明海上屏障,为大明拦住海上来犯之敌,如此肥沃宝地,怎能拱手让人?

再者说,吕宋岛本就是我大明领土,如今,也只是重新拿回来而已,既然拿回来,就要干干净净的拿回来,可别把一些不该拿回来的东西一起拿回来了,那些不该拿回来的东西,本侯还真的不想要。”

四百七十 部落的联合

就和萧如薰预料的一样,菲律宾岛上的土著在那一船侥幸幸存下来的水手把消息带回各自的部落之后,彻底的疯掉了。

被打压的极惨的十数个部落第一时间相互联合起来,出动全部青壮乃至于一些老人,浩浩荡荡的举着火把拿着棍棒刀枪,向马尼拉全前进。

而那些和西班牙人联合结盟的部落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迅的联合起来,短暂的会议之后,做出了出兵协防马尼拉,力保西班牙人不失的决策。

一旦让西班牙人彻底败亡,那些被压抑已久的部落瞬间爆出来的怒火是非常可怕的。

西班牙人固然是殖民者,但是也是他们的联合人,长期以来为他们挡灾的存在,他们也借此吸食着那些部落的鲜血来养育自己的部落,让自己的部落变得透肥滚壮。

一旦西班牙人完蛋了,没人挡灾了,事情会变得如何,那还需要说吗?

所以,保住西班牙人,不让西班牙人完蛋,一直为他们挡灾,那才是上策。

至于西班牙人展到最后,已经拥有可以吞并他们的科技力量之后,是否还愿意和他们共存,殖民者的本性到底是是如何的,已经不在这些人的思考范围之内了。

大多数人只能看到眼前,也只能为眼前考虑,因为活过眼前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就好象南宋晚期,和蒙古联合灭金之前,有人提出不要联合蒙古灭金,而要联合金国抵抗蒙古,扶持金国,让金国一直为宋挡灾,正面对抗蒙古人,这其实和北宋被灭亡之前有人提出的联合辽国对抗金国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为什么北宋不接受联合辽国,南宋也不接受联合金国,最后一样被灭呢?

北宋和辽,南宋和金,那是血海深仇啊,世仇啊,和辽的仇恨还没有和金的仇恨那么彻底都无法接受,就不要说南宋和金了,那是根本不存在的选项,有些仇,是根本不存在和解的可能的,只有一方被灭才能解决。

汉人是如此,菲律宾人也是如此,美国人,英国人,爱尔兰人,阿拉伯人,西班牙人,加泰罗尼亚人,谁不是如此呢?

被打压的菲律宾土著联合军是先抵达马尼拉的,连夜赶路,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起来,联合军的先锋部队就抵达了马尼拉城外。

而此时此刻的马尼拉已经是一座死寂的空城了,城外狼藉一片,乱糟糟的,有很多丢弃的东西,还有很多无头尸体。

经过检查,这些无头尸体确定都是西班牙人的尸体,这就证明明军已经来过了,先锋部队小心翼翼的摸到了马尼拉里面,确定里面空无一人空无一物之后,知道这里的一切都被明军带走了,他们相当的失望。

等到联合军的大部队抵达之后,是中午的事情。

先锋部队的领是一个小部落的年轻领阿挪,他带着自己的五百多个青壮族人充当先锋军,阿挪的父亲就是被敌对部落的人联合西班牙人害死了,他心中的仇恨之火没有一天熄灭过。

联合军的脑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部落老人,他曾经和最早的西班牙殖民者战斗过,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他已经快要七十岁了,依然非常的憎恶西班牙人,拒不和他们合作,以至于和他较好的部落都被打压。

尽管如此,他还是如此的憎恶西班牙人,自称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等着西班牙人衰落,他们夺回自己的土地和家园,现在他终于等到了,激动的难以自抑,带着人就赶到了马尼拉,要亲自打败西班牙人,然后亲手杀掉他们。

不过很可惜,马尼拉空无一人。

阿挪拜见了部落老人,向他解释自己来了以后现的情况。

“你是说,你来了以后,这里就没有一个人还活着,整个城池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部落老人非常吃惊。

“是的,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除了这些无头尸体之外,我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所有的房屋城堡我们都检查过了,空荡荡的,连一张凳子都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也都找不到。

所以按照之前的情报,我们认为是明国的萧将军来过这里,打败了西班牙人,然后又带走了全部的战俘和战利品,离开了,我已经派人去港口查探消息,很快会得到消息。”

阿挪十分恭敬的对部落老人报告。

部落老人略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一群部落联合脑进入马尼拉亲自检查,在整个马尼拉里面绕了一圈,检查了看到的每一处房屋和仓库,甚至还派人找地下空间,然而一无所获,有些地下室倒是找到了,但是里面也是空荡荡的。

一无所获。

这不由得让部落老人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可以得到一些西班牙人残留的枪炮武器好武装自己的人马,更奢望能得到一些西班牙人残留的金银财宝和粮食之类的东西,也算是弥补一下自己和那么多部落这些年来的损失。

大家被压榨得很惨很惨。

但是一无所获,这实在是太让人感到不满意,太让人不舒服了。

部落老人无可奈何的带人离开了这座空城,刚要下令纵火焚烧这座耻辱之城的时候,阿挪的探子来了。

“我们在港口现了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上的标识是明国的标识,而且港口码头也有很多的有人活动过的痕迹,应该就是明国的萧将军带兵打败了西班牙人,然后把所有东西都给带走了,现在我们的土地上已经没有西班牙人了。”

部落的人们或是欣慰,或是失落,或是有所不满,但是最终还是有点高兴的。

因为压迫了他们的几十年的敌人已经不复存在了,而击败他们的明国人显然对菲律宾不感兴趣,他们走了,拍拍屁股就走了,给他们留下了完整的土地,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有土地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未来,大家也不用太过于伤感。

而且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些帮着西班牙人坑害自己的同胞,因为一点点的私怨就灭掉了很多部落的叛徒们,他们必须得到审判!

四百七十一 猜忌(上)

对于叛徒,部落老人对他们的憎恶一点都不比对西班牙人的憎恶要少,甚至还要更多一些。

部落老人准备下令要讨伐那些叛徒了,他要将数十年来遭受到的苦和不公的待遇全部倾泻出来,将那些混蛋全部干掉,收拾出一片大好山河,重新建立美好国度,实现当初的人们没有实现的梦想。

不过就在下命令之前,部落老人身边有一个中年男人看着阿挪,像是怀疑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了一句——这小子该不会是自己把东西给藏起来了准备独吞吧?应该不会吧?

这样的声音很低沉,应该只是一个猜测,但是这样的声音却正好落到了部落老人的耳朵里,几十年的斗争生涯培养出他多疑且敏感的性格,一听到这样的话,心中的疑惑和猜疑全部都冒了出来。

大家抵达马尼拉的时候是中午,而阿挪的族人在清晨就抵达了,半个白天的时间足够阿挪找到并且掩藏全部他想要的东西来武装自己的族人,那些东西应该不会多,但是武装他一个小部落的族人是够了,而且也有威慑力。

大家都没有他有的话,他的话语权就会高,虽然大家不满,但是他要是有枪有炮,大家也会很忌惮他,只是他要这些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他一个小部落,几百个青壮几千族人,能和大部落相比吗?既然不能比,他需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他得到了多少?多少枪炮弹药?多少金银珠宝?多少粮食肉类?多少绫罗绸缎?

这些东西是否足够这家伙把自己的部落催肥一圈从而迅强大起来?这小子有没有这样的野心想要得到更大的话语权从而取代我?

人的联想是不受法律控制的,所以想象力无穷大,什么东西都能想到。

部落老人的猜忌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莫须有的事情就是莫须有,哪怕真的没有,那也要查,查清楚没有那才是没有,不然的话,谁也说不清,因为最早抵达有时间掩藏的,就是阿挪的部落了。

于是部落老人吩咐大家准备战斗之后,就把阿挪叫到了自己的帐篷里面,和自己的几个心腹一起问话。

“阿挪啊,城池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你抵达了城池之后,城池就是我们看到的样子吗?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部落老人身边的那个中年亲信得到了老人的授意,主动询问阿挪这些事情,他只是单纯的怀疑和猜测,没想那么多。

阿挪是个很勇猛有冲劲也很悲惨的年轻人,很多人都很同情他,要是真的出了事情,只要他认错,大家也不会为难他。

毕竟他的父亲是为了大家而死的,否则他也得不到这个先锋的位置,大家允许他做先锋,就允许他藏一些东西给自己用,算是补偿。

但是你也不能太黑心把所有东西都给带走,不给大家留哪怕一点点东西,那就过分了。

阿挪却一脸的迷茫和疑惑。

他没有说谎啊!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破败的城市,无头的尸体,满地的血迹和有人来过的痕迹,还有空无一物的空屋子,城池里面什么都没有,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就是这样。

“是真的,我来的时候城市里面就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真的什么也没有,都被明国的萧将军给带走了,你们都知道萧将军来了,那可不是我说的,是很多人一起说的。”

阿挪的说法也有道理,萧如薰率兵攻打西班牙人的消息是很多人一起带回来的,他们亲眼见到萧将军,萧将军给他们船只让他们回来,这个消息是可信的。

但是萧将军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连一点点东西都不留下来吗?桌椅板凳什么的也不留?这也太奇怪了吧?富裕的明国会缺少这些东西?萧将军的生意做得那么大,整个南洋都知道缅甸的富裕,萧将军会缺这点钱?这不对吧?

“萧将军带兵收拾了西班牙人我们相信,但是萧将军那么高的地位,那么多的财富,他会连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都不留下来,全部带走,弄得那么干净,这可能吗?萧将军是这样的人吗?”

中年男人继续问,部落老人的眼中充满了猜忌的神色。

在他斗争的四十年里面,饱受同伴的背叛和家人的背叛,他一直坚持到今天,就是为了手刃仇敌,为此他能付出任何代价,他已经不怎么相信人了,别说非亲非故的阿挪,就算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他都会怀疑。

话说到这个地步,阿挪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些人怀疑自己私吞了财物和武器而不分给他们,阿挪顿时感到又难过又好笑。

“大家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和我父亲是友好的同盟,难道就这样怀疑我吗?我什么时候欺骗过你们?什么时候背叛过你们?我和那些人有血海深仇,我要报仇!除了报仇我什么都不想!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报仇,我这一生就是为报仇而活!”

阿挪斩钉截铁的表明自己的心迹。

中年男人一愣,有点愧疚的看向了阿挪,其余几人也纷纷感到有点愧疚,面子上有点过意不去。

阿挪的父亲是为了大家挡灾而死,大家都欠阿挪不少东西,阿挪从小也是在大家眼皮底下长大的,自从父亲惨死之后,唯一的目标就是斩杀仇敌为父报仇,可以说为了复仇而活也不为过。

就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因为一点点财物就懂了坏心思,而和大家交恶呢?他应该明白,离开了大家的帮助,他是绝对无法成功的,所以他不会离开大家,也不会脱离大家自己去报仇,这是可以肯定的。

应该是我们错怪了阿挪。

中年男人拍了拍阿挪的肩膀,带着歉疚的表示道:“对不起了,阿挪,其实我们也是很想得到一些武器和财物的,可以壮大我们的实力,让我们能对付那些混蛋,他们的实力毕竟还是强于我们,我们没有枪炮,而那些人说不定就有。”

四百七十二 猜忌(下)

对于这份歉意,阿挪接受了,他并不在意,他的心里满是复仇的火焰,为了复仇,他什么都可以抛弃。

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又怎么会在意其他的事情呢?

于是阿挪摇了摇头,开口道:“我知道大家的心意,我也知道我们的劣势,但是即使如此,我也相信仇恨可以给我们无穷的力量,让我们彻底的收拾那帮混蛋,为我的父亲,为我们所有被害死的同胞复仇!”

阿挪坚定的意志感染了这些人,他们纷纷点头,表示一定会死战到底。

“你真的没有把那些东西都给私藏起来?阿挪!如果你藏起来了,现在交出来,我们不会为难你,还会给你留一些自己用,这也算是我们对你父亲的补偿。”

部落老人忽然站了出来,打断了大家热血沸腾的战前动员。

包括阿挪在内,其余几名部落老人的亲信也在用很惊异的眼神看着部落老人。

“我……我什么也没有拿,什么也没有得到啊!”

阿挪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中年男人站了出来为阿挪辩解。

“阿挪应该没有骗我们,大领,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的心里只有为父亲报仇,这个孩子的内心非常痛苦,除了复仇,他连很多姑娘的追求都拒绝了,一心一意的复仇,这样的他,是不会欺骗我们大家的。”

其余几个亲信也连连点头,为阿挪作担保。

然而这一切落在了部落老人的眼里,却是极其危险的讯号。

他是个英雄,他曾经是个英雄,英勇的和西班牙人战斗过,顽强的抵抗过,不屈不挠。

即使自己的出身部落全部毁灭,他也会另外选择地方重建自己的部落,一点一点的展壮大,和西班牙人还有叛徒们斗争,不论面对多少次的背叛,他都不会失去斗争下去的意志。

但是年事已高久经背叛的他,已经不再信任其他人,顽固的相信只有自己掌握实权并且带领人们驱逐西班牙人才是最好的结局,其余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他的位置。

中年男人的一句话让他有了猜忌,他想起自己第二次被背叛的时候就是因为没有听从身边人的建议而惨遭失败差点儿丧命。

他不能允许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背叛,他只能相信自己,他散自己的思维,思考出了一个相当荒唐的结论。

再加上阿挪的一番宣言让自己的一批亲信都热血沸腾,隐隐约约的有了要取代他的位置成为新的领导人的样子,这让部落老人非常的没有安全感。

年龄越大,他就越没有安全感。

他猜忌,他疑惑,他恐慌,他畏惧。

他曾是个英雄,曾经是。

“阿挪,把东西交出来,我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就相信你,我还会让你做先锋,你父亲为大家而死,我不会忘掉你父亲的付出。”

他已经确信阿挪欺骗了他,违逆了他,并且阴谋取代他的位置,他不能原谅一个背叛者,他最恨的就是背叛者和西班牙人。

尽管他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但是上位者怀疑下属,是不需要真凭实据的,只要怀疑,只要担心,只要猜忌,就能杀人。

可是无辜的阿挪又该如何拿出『被他私吞的东西』呢?他什么也没有得到,何谈拿出呢?

不要紧,只要老人相信,并且除掉了他,老人就放心了,至于错不错,不要紧,老大是不会犯错的。

可是老人的亲信们都看不下去了,因为他们基本上已经相信阿挪没有说谎,老人又为什么要这样确定阿挪说谎了呢?

“大领,阿挪不会说谎的,他是个好孩子!”

“是啊大领,咱们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他不会欺骗我们的,他只想复仇。”

“对啊,大领,没有的东西,他怎么拿得出来呢?”

和老人不同,他的亲信们清醒的多,也不认为阿挪说谎了。

然而只要老人不信,就没有任何用处,他们的解释和辩解,只会让老人愈加相信阿挪是个危险人物,不仅要背叛自己,还拉拢自己身边的人要背叛自己!

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如果继续下去的话……

老人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自己的身边,用他极其丰富的反背叛经验判断了自己的处境,他知道自己很危险,因为他没有任何帮手,这里的每一个人论武力都能杀死衰老的自己,尤其是年轻力壮的阿挪。

所以,要细细谋划才可以,这些人是不能信任了,只能找其他人。

于是老人装出了一幅松了口气的样子。

“好了好了,刚才只是在试探你们,现在一看,你们应该都没有说谎,阿挪,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担心,我们马上就要打仗了,就要和仇敌决一死战了,你要做好准备为你的父亲报仇!”

阿挪的心中只有报仇,对方才莫名其妙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戒备,感觉事情解决了,他就放心了,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要亲手把桑南部的领的脑袋砍下来祭奠我的父亲!”

阿挪静静地握住了手里的刀。

其余几人都十分感慨地看着阿挪,唯有老人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两步。

阿挪的刀可以砍向敌人不假,但是就不会砍向我吗?刀又没有生命,怎么知道会砍谁不会砍谁呢?万一阿挪他……

等这里的人们全部离开之后,老人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用冰冷的视线注视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浑浊的双眼里透出了本不该属于这双眼睛的狠厉的光芒。

敌人可以用,叛徒不能留,这是多少上位者的行事准则,而如今,就要再度出现在这里了,在这个命运交汇之所,一切都未能分出结果的地方。

也正是如此,老人才觉得必须要除掉全部的叛逆,否则,一切都无法拯救,一切都无法挽回,他坚信只有在自己的带领下才能取得这样的成就,他不允许自己四十年的付出到最后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他除了复仇的目标之外,还爱上了权力,爱的那么痴迷那么沉醉。

话说回来,天底下又有多少人不爱权力呢?

四百七十三 战争一触即发

天底下真的的没有几个人不爱权力,就算是英国传说中那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国王,人人传送的美好恋情故事,为了爱情放弃至尊地位的痴情种子,拜托,用十二指肠想想也该明白,英国国王有实权吗?

那就是个摆设,是个吉祥物,换一个有实权的国王,你说那个家伙会放弃?

就像现在这样,一个小小岛国的霸主地位也会引来大量人的争夺,以部落老人为的部落联合军势力仓促之下聚兵三万,还留有一部分领导人在动员剩下的青壮组织更强大的队伍前来马尼拉打着复仇的名号争夺霸权。

可以想象的是,一旦他们得到了霸权,必然会展开针对仇敌的血腥屠杀。

而另一边,失去西班牙人撑腰的那一批部落人也猝不及防,仓促之下聚兵四万多,也派人到处联络友好部落动员青壮准备保卫自己的既得利益,万一被那帮人抢占先机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些年在西班牙人的协助之下,他们利用特殊地位将对手部落逼到了什么样的境地他们很清楚,这是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除非一方覆灭一方称霸,否则就绝对无法继续下去,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马尼拉,这个双方角力的政治中心焦点,此时此刻已经汇聚了七万兵马,对阵的双方相互仇视,红着眼睛等着对方,战争一触即。

亲西班牙势力的部落同盟军在桑南部大领胡安的率领下,聚兵四万赶赴马尼拉,想要争夺这个政治中心,不过他们来晚了一步。

对方联合军在仇恨的驱动下来的特别快,并且提前布防,等同盟军的探子前来汇报消息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联合军的势力已经占据了马尼拉。

胡安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在郊外扎营立寨,然后继续派人打探消息,打探到的消息都是对他们不利的消息。

比如马尼拉城头已经被占领,很多对方的士兵正在镇守,他们也已经现了同盟军的势力,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而且他们的兵马也很多,不仅城池里面有人,城外面也有人,互相之间成犄角之势,已经占了先机。

胡安久经战阵,过去二十年,多少次的偷袭战破袭战都是他带领的,他是最早和西班牙人合作的部落的后代,合作程度很深,甚至手上有一只一百多人的火枪手部队,在西班牙人的驱动之下,多次以部落利益为目的残杀同胞。

一开始他也犹豫过,但是杀到后来他就现自己手上的鲜血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了,有他自己造成的,也有他的父亲和爷爷遗传而来的。

他的身上背负着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掉的血债,他已经是那些被迫害的不愿合作的部落的头号仇恨对象。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了退路,除了带领同样背负血债的族人们继续将这仇恨变得更深刻直到将对方全部杀死为止,他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于是他越杀越狠,越杀越多,杀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遭了多少孽。

没办法,这不是他能够选择的。

他望着马尼拉城头飘扬着的那面噩梦一般的旗帜,他想起了当初那个带头反抗自己爷爷的老家伙。

那个老家伙从四十年前开始,几乎是从自己刚刚出生开始就是西班牙人和整个同盟军的噩梦,他是那样的不屈不挠,从年轻打到年老,就没有服输过。

西班牙人都为他的英勇和顽强感到佩服,数次派人试图毒杀暗杀他,但是都被他躲了过去,上天不亡他,他坚持到了最后。

西班牙人已经完蛋了,但是他还在生龙活虎的蹦着跳着,甚至还带兵夺取了马尼拉,完成了自己几十年的夙愿。

那么他最后的目标,就是杀光自己这些人了,他一定会这样做,他既然夺了马尼拉不退却,就意味着他对自己这边正式宣战了。

多年的压迫不仅没有让他们持续衰落,反而还促成了他们锻炼出了一支强悍善战的精锐部队,多年的剿杀行动在最后越来越困难。

后来西班牙人因为伤亡太大所以干脆就不出战了,武装他们,让他们出战,这才促成了他手下的火枪队的诞生。

不仅如此西班牙人还给了他四门火炮,这四门火炮就是他最大的依仗,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来威慑他们。

但是他们既然夺取了马尼拉,手上会不会有更多的火器那就不好说了,万一他们有的话,那么情况就不妙了。

胡安的心情非常沉重,他迅果断的召开了同盟军的会议,在会议上,他详细的安排了这场战斗的各个细节,他相信,他的对手也在安排着极为残忍的杀戮计划。

他想的没有错,部落老人在看到了他和同盟军之后,眼睛就红了,喘着粗气召开了联合会议,商量该如何击溃眼前的这支军队,然后长驱直入杀光他们所有人,为几十年来惨死的同胞们报仇雪恨。

“对方的人手在我们之上,这样看起来的话我们在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是我们占有了这座城市,西班牙人修建的城市非常坚固,我们站在高处,他们在低处,我们就占有优势。”

一个善战的领这样说道。

“对,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们不仅占有城市,还在城外有据点,这样的话和城市相互协助相互协防,就算他们全部压上来,我们也有反抗的力量和反击的机会,现在是我们占优势,该头疼的是他们。”

另一个领也分析道。

“他们的人手目前看来多于我们,但是按照我的想法,我们知道消息应该比他们要早一点,这样我们才能提早赶到马尼拉,而且我们还有很多青壮没有组织起来,昨天晚上我听说第一支增援部队已经赶来了,人数有七八千,只要我们坚持一天,那么在人数上我么就不会输给他们了。”

一个年轻的领站起来激昂的说道。

“但是这样的话他们也会动员更多的青壮,一开始我们都是猝不及防,仓促聚兵,要是真弄得时间长了,我们恐怕还是在劣势。”

一个老成的领缓缓分析道。

“那些卑劣的家伙这些年来杀了我们多少族人,论人数,我们肯定不在他们之上,但是论战斗力,我们一定强于他们!他们靠着那些红毛鬼的火器占上风,现在红毛鬼完蛋了,我们还怕什么?真刀真枪的打起来,绝对是我们赢!”

阿挪忽然站了起来,紧握自己的手中刀,恶狠狠的说道:“总而言之,只要我们敢战,不退缩,他们绝对无法更持久!说不定我们现在就能正面击败他们,然后追杀他们,杀到他们的部落!杀光那些背叛我们的混蛋!”

阿挪的忽然言让所有人精神一震。

四百七十四 命

“大领!我请求带领我的族人成为先锋,最先向那群混蛋起攻击!我的族人和他们的仇恨最深,我们每个人都将成为他们的死亡之神!尤其是胡安那个老家伙!我一定要亲手手刃了他,为我的父亲报仇!”

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阿挪仿佛已经能看到胡安那肥胖的身躯和丑恶的面庞,他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手刃仇人之后把他的头颅带去祭奠自己父亲的时候的样子。

他相信困扰了自己无数年的仇恨只有到那个时候才能得到消解,自己才能不继续去做这可怕的复仇之鬼,无论何时都想着复仇,一心一意的为了复仇而活。

这或许并不是他一生都要去做的事情,他也有很多的事情想要做,手刃仇敌之后,他想要扬帆出海,去看看自己生活的家乡的全貌,去看看这个世界,甚至想要去到那些红毛鬼的国家去看看,到底,那些人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

他绝不想一辈子留在这深山老林里面。

部落老人看着健康壮硕意气风的阿挪,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数十年前的自己,继而他看了看自己枯瘦的手掌,他的心底涌现出了强烈的不甘和嫉妒。

而且阿挪的话让他很不舒服。

胡安才四十多岁就是老家伙了?你这小子说的不对吧?你不是在说胡安吧?你在说的该不会是我吧?就是我对吧?你是想要手刃了胡安之后,顺便把我也给手刃了对吧?你这混蛋,你这个叛徒,你这个不顾我的恩情的叛徒!

他这辈子最恨的是叛徒和西班牙人,对叛徒的恨反而还要在西班牙人之上。

阿挪不能留了,留着迟早是个祸害,迟早会杀了我,取代我。

老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西班牙人,胡安,阿挪……

嗯?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你不是要去做先锋击杀胡安吗?

好啊!这不是最好的吗?这简直太好了!

老人的心里有了决议。

“好!阿挪!你真不愧是我们当中最英勇的战士!可以,你的要求被允许了,我允许你带着你最勇猛善战的部落勇士作为我们的先锋,在大战开始之后,带头向他们起冲锋,吹响我们胜利的号角!”

“是!多谢大领!!!”

阿挪激动的泪流满面。

终于,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父亲!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我要为你报仇了!我要为你报仇了!

复仇之鬼的最强状态启动了。

大战一触即。

同一时刻,马尼拉以西数十里的海面上,尚未离开马尼拉海湾的地方,萧如薰带着自己的舰队在海面上慢慢的悠闲地漂着。

站在甲板上,萧如薰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海平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侯,探子来报,他们真的打起来了,根据探子的预计,双方的兵力加在一起恐怕在五万人之上,咱们离开是对的,若是留着,这三千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和五万人相抗衡。”

陈龙正的声音在萧如薰身后响起,萧如薰转过身子,望着一脸后怕的陈龙正,笑了出来。

“也真是过了我的预计了,我原本以为他们被摧残的应该没有多少可用的青壮了才是,没想到还有那么强的力量。

不过我觉得他们应当还不止这些力量,他们出兵马尼拉应该是仓促之间,仓促之间聚集三五万人,只能说还有更多人没有动员。”

陈龙正面色一滞。

“那么多人,咱们可该如何打服他们,让他们服从我们呢?”

萧如薰一点都不担心。

“惕龙,我告诉你个事情,数十年前,西班牙人的第一支军队在吕宋岛登6的时候,只有四百人,而直到如今,他们在吕宋岛的军队人数也不过两千人,即使如此,他们依然能在吕宋岛站稳脚跟。”

陈龙正皱起了眉头,疑惑道:“萧侯的意思是?”

“政治,文官最喜欢的手段,政治,用兵征战是为了达成军事目的,而军事目的的最终指向就是政治目的,我们的军事目的是打败他们,但是我们的根本目的是占据吕宋,进行统治,取代西班牙人。

西班牙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同样能做到,只要我们用更厉害一点的手段,就能做得比西班牙人更彻底,西班牙人的人数少,手段也不甚光明磊落,小打小闹是无法消耗更多的吕宋土著实力的。

而我们不同,先让他们打,打得越凶狠,打得越激烈,力量就消耗的越多,等到最后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咱们再出兵,用火枪火炮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之后,就是重走西班牙人老路的时候。

这两个敌对的派系,一个都不能少,得让他们存在,还要让他们的矛盾变得更加尖锐。

就和咱们对付日本一样,丰臣秀次和德川家康之间有着无论如何都无法调和的矛盾,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他们除了争锋相对,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只要他们在争斗,在激战,在闹矛盾,咱们就能作为仲裁者掌握最高权柄,西班牙人就是这样坐稳了统治地位,用不到两千人的兵力统治吕宋数十年。

咱们的人数更多,火器更精良,没有理由做不到他们曾经做到的。

惕龙,我是武将,但征战至今,我也明白了,用兵是手段,统治才是最终目的,兵力再强,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敌人全部杀光。

太祖成祖何其强大,十数次北伐,也未能实现卫霍之功,蒙古威胁依旧,可见单纯强兵并不能达到最终目的。

而西班牙人以区区两千人,便可役使吕宋土著数十万,是吕宋土著兵力不够多?还是战斗力不够强?亦或是武器落后?粮食短缺?”

陈龙正若有所思。

“是人心不齐,内部分化瓦解,力使不到一处,西班牙人借力打力,瓦解了吕宋土著的抵抗,统治至今。”

萧如薰点了点头。

“没错,这就是我征战至今所学到的东西,惕龙,这些吕宋土著被奴役了数十年,却依旧没有看清自己为何被奴役,到现在为止,他们依然看不清,在以后,他们也看不清,就算没有我们,还会有其他人继续奴役他们,这是他们的命!”

四百七十五 阿挪的努力

相互敌视了数十年的两个派系之间的战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情四射,甚至于他们连开战都是小心翼翼地。

在开战前,还要做充分的战斗准备和战斗动员,联合军方面把主力放在马尼拉城里面,在城外留了两支部队,用来策应城防,打算打防守反击。

而同盟军方面一看这个架势,考虑到自己工程能力不足,也不敢贸然接近,想要诱敌出战,然后在野外决一死战,将自己人数上的优势挥到极致,以便快取胜。

双方都在互相试探,谁也不想最先出牌,双方的仇恨实在太深,以至于这个事到临头,反而相互冷静了,不急着出战,而是仔仔细细的观察对方,试图获取将对方一击必杀的方式。

胡安在重重的保护下远望马尼拉城,而部落老人也在城头远眺着整个同盟军的军阵。

按照他的经验,同盟军的布阵很严密,人数也在他手中的人数之上,如果说那支援兵现在就抵达的话,人数差不多相当,他才有出城野战的底气。

现在敌人人数明显大大多于他,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稳操胜券。

越是到紧张的决定命运的时候,部落老人反而更加的沉稳了,几十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回,要是不能抓住机遇将他们一举击杀,自己这里才很成问题。

此时,老人身边的一个亲信指了指他左前方的一个位置。

“大领,您看,那边,那几个铁桶,是不是就是西班牙人经常使用的火炮?”

“火炮?”

部落老人吃了一惊,连忙看过去,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神却没有多少退化,年轻的时候能看到的,现在依然能看到。

他可没少见过火炮,早在当初第一次战斗的时候,那个会轰鸣喷火的大铁桶就给他带来了痛苦的记忆,他身边无数战友死在火炮手上,最亲密的战友被火炮炸成了好几段,连安葬都做不到。

这东西一旦轰鸣起来,虽然对付城墙不行,但是对付人还是有点用的,更重要的是声音很响,很吓人,能震慑敌人,振奋自己的士气,自己这边没有火器,一点火器都没有,但是胡安那里却有火器,居然还是火炮。

这下子情况有点不妙了。

“他们居然有火炮?那些可恶的叛徒!”

一个亲信恶狠狠的咒骂着那些背叛者。

部落老人却很清醒,制止了亲信的咒骂。

“现在骂他们没有任何用处,他们有火炮,就难说有没有火枪,火器的威力很大,声音很响,要是被打中了,杀伤力也很大,唯一能制止火器的是下雨,但是现在天气很晴朗,我估计短时间内不会下雨,情况对我们很不利。”

部落老人的话让身边的亲信们纷纷陷入了艰难的思考当中,每个人的面色都很难看。

难得占据了城池的优势,对方却有火器,这实在是太不利了。

“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有多少火器,但是既然有,就要防着他们,但是我想,西班牙人也不会完全信任他们,就算给他们火器,也不会给很多,我觉得只要我们想办法摧毁那一批我们能看到的火器,他们未必还有更多的火器!”

一个部落领突然开口说道。

另外一个部落领则反驳道:“道理是这样说,但是谁去摧毁它们?又该用什么办法摧毁它们?咱们可没有比弓箭射程更远的武器了,而且弓箭也无法摧毁火炮,那可是铁打的!”

大家的脸色又变差了。

此时,部落老人却开口了。

“未必要将火器摧毁掉,火器需要用火药来填充才能挥威力,火药最害怕水,只要我们可以将火药弄潮,火器自然就没有办法使用了,现在天上不下雨,就只有靠人了,我们需要最英勇的战士来承担这个任务。”

大家互相看了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任务的艰难和牺牲的高概率,有些退缩。

部落老人毫不意外大家这样的举动,他在等一个人的主动请缨。

“我去!我来做!我带领我的族人把火药摧毁掉,让他们的火器无法使用!大领!请让我去吧!我有足够的信心摧毁它们!”

部落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然后换作了一副担忧的面庞。

“阿挪,你要知道,火器是非常危险的,肯定也会在他们的重重保护之下,开战的时候,我们最多只能尽全力把你送到他们的面前,然后,需要你们自己努力全力进攻他们的火器阵地,突破保护毁掉火药,那会非常凶险,你能办到吗?”

阿挪非常坚定的点了点头。

“只要您可以派人将我们护送到他们面前,我就会带人全力进攻!就算是付出这条性命,也要摧毁那些火药,为大军的进攻创造条件!我唯一希望的是,如果我们胜利之后我还能活着,希望您可以把胡安交给我,让我亲手杀了他!”

部落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阿挪,你是勇士!你是个真正的勇士!”

部落老人拍了拍阿挪的肩膀,然后开始制定战术。

马尼拉城外有不少密树丛林,这些丛林尚未开,十分茂盛,双方虽然都选择开阔地排兵布阵,但是开阔地周边就是密林,准确来说,这里不是开战的好地形,但是马尼拉的位置很重要,双方也不得不在这里开战。

老人的意思是派人找一条小路,让阿挪的部队抄小路直接进攻胡安大军,从他们的侧翼进行攻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然后就要靠阿挪的努力了,看他的冲击力是否足够,是否足够穿破防御,冲到位于正中央的火器部队的阵地里,去毁掉火药。

他们会派一支精锐人马,让阿挪的部族精兵藏在其中,由这支精锐人马护送阿挪的精兵一路进攻向胡安的火器部队所在地,让阿挪有足够的缓冲期。

但是精锐部队能支持多久就不好说了,万一护送的军队全部战死,就只能靠阿挪自己了。

四百七十六 四十年的执着

“我会挑选最勇敢的战士护送你们,记住,火药一般都放在大木桶里面密封,如果你有充裕的时间,用水浇湿火药或者用火点燃火药造成爆炸都可以,一样能毁掉火药,如果不行,那就干脆把火药桶毁掉,把火药全部撒到地面上,那样的话火药一样不能继续使用。”

老人这样告诫阿挪,阿挪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然后阿挪就去做准备了,阿挪离开之后,老人看向了其余的部落领不说话,大家知道,是时候挑选自己部族里最勇敢的战士去做『护送部队』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护送部队就是送死去的为了掩护阿挪完成任务,必须送死。

阿挪要是能完成任务还好,要是不能完成的话,那那些人不是死的太冤了?

“大领,我们要多少护送部队?”

一个人问。

老人想了想,开口道:“至少一千要有吧。”

一千人,对大家来说的确不是小数目,用一千人加上阿挪部族的六百勇士做毁灭火器部队的筹码,这也的确是有些太大了一点。

但是想到火炮那可怕的威势,他们的确觉得这是很有必要的,否则对方火炮一响,很多没有见过火炮威力的年轻人估计都要瘫倒。

于是没有人提出异议了,大家都各自准备去了。

到了下午时分,护送部队准备好了,阿挪的六百勇士也准备好了,大家各自用各自部落最古老的方式向神明祈求庇佑,等到庇佑结束之后,信徒就变成了勇敢的战士,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准备好了出。

这支一千六百人的队伍里面,除了阿挪的六百人是真正全部使用铁制武器之外,其余一千多人还有将近一半使用的是削尖的棍棒。

没办法,他们的冶铁技术太差,西班牙又搞技术垄断,他们只能通过各种黑渠道从中国人手上得到铁制兵器。

至于火器就不要想了,西班牙人管的不要太严,也有技术含量,他们搞不定。

当然了,胡安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西班牙人管给不管修,一旦因为各种原因损坏了,就没了,西班牙人是不管的,就和火器一样,一般都是使用过一段时间的快要坏掉的武器,西班牙人也不会多相信胡安的人。

拼武器,大家半斤八两,拼人数,大家互有长短,那就只能拼运气,看看老天爷站在谁那边。

阿挪他们出之后,部落老人就一直端坐在城头看戏,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要送阿挪一程。

因为他觉得阿挪和自己年轻的时候非常像,看着阿挪努力的战斗,就像是看到他自己年轻时努力战斗时的样子一样。

现在阿挪很快就要死了,为了祭奠他,为了弥补自己内心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歉疚,老人要亲眼看着阿挪完蛋。

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愿。

不得不说,阿挪非常英勇,护送他的军队也很应用,他们忽然之间杀出来,似乎完全出乎了胡安的预料,让胡安没有任何的准备就被从侧翼突破了一支部队的防线。

然后他们猛打猛冲,丝毫不在意身后,也根本不回头,似乎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回去的样子,一心往中央的方向猛打猛冲。

“大领,计划很成功啊!我们可以准备一下出战了,等胡安的火器部队被摧毁了,我们就可以趁势进攻,一举消灭胡安!然后彻底歼灭他们!!”

一个同样年轻的部落领看得热血沸腾,似乎已经忍不住要出去战斗一番了。

然后部落老人摇了摇头,很冷静的说道:“还没到时候,不要着急,还没分出胜负呢!”

大家不疑有他,就继续观看,看着阿挪他们的部队将胡安的人马杀的人仰马翻,部落同盟军被杀的措手不及,十分慌乱,此时此刻,他们整个军势都乱掉了,如果趁此时动突然进攻,应该也会有很好的成果。

于是又有一个部落领说话了。

“大领,我们可以准备着了吧?他们打得很顺利啊!现在胡安那个混蛋猝不及防,整个军势都乱掉了,完全没有章法,这个时候我们杀出去,一定可以取得大胜!我们出击吧!”

部落老人还是摇了摇头。

“不要太心急,他们有很多人,一时的慌乱不是我们压上全部进攻的理由,胡安非常狡猾,我们要防备着他。”

大家觉得老人说的有道理,所以也没再说话。

等到阿挪他们的前进越来越困难,遇到越来越多的阻碍的时候,大家都有点着急了,忍不住的向部落老人请求出击,部落老人又等了一会儿,只是宣布让大家准备好军队,做好出击的准备,却依然没有下令出击。

不过这也能满足他们一时了,他们迅地回到了自己所在的部队开始召集部队做好出战准备,让自己的青壮族人们拿紧武器,做好出战的准备,对大家说一些战前动员的话,让那些没上过战场见过大世面的小子们冷静下来。

等了一会儿,还没有等到出击的命令,他们都有点着急了,又回到城墙上去看情况,却看到老人似乎没有下令出击的打算。

而阿挪的进攻似乎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对方组成了巨大的圆形人墙把阿挪的部队困在其中。

阿挪已经非常接近对方的中央了,似乎只要突破最后的圆形人墙就能突破到中央大阵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按耐不住要出击的欲望了!

“冷静一点!你们没看到胡安正面对付我们的部队到现在还没有动弹吗?那就是在忌惮我们随时会开门出击!

现在我们出击一定会被他们防备住,我们会损失惨重的,只有等到阿挪成功摧毁火器,打击了他们的士气之后,才是我们出击的时候!”

部落老人重重地训斥了几个火气大的部落领,把他们给骂得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远处的战场上忽然传回来了几声巨响,城头上喧哗声一片,部落老人诧异的回头一看。

胡安所部中央的军势所在地正在冒着滚滚浓烟,时不时的还有一颗颗大火球爆起,然后是更加巨大的声响,这样的声响把城里的联合军给吓得不轻。

他真的办到了!那个年轻人!他真的办到了!

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在战斗,但是部落老人很清楚,此时此刻,就是击败胡安最好的时机!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不可以!

“出击!!!!”

老人竭尽全力的大声喊叫了起来,此时此刻,他没有想到阿挪,他想到的是自己四十年的执着。

四百七十七 局势

阿挪死了,据分析,应该是死于爆炸。

战斗结束之后,联合军的一名士兵打扫战场的时候现了阿挪的头颅,只有一颗头,找不到身子。

估计身子已经被炸碎了,这颗头颅上,阿挪的表情似乎有点爱哀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办法亲自给父亲报仇的哀伤。

部落老人盯着阿挪的头颅看了很久,然后下令和这颗头颅一起,把被俘虏的胡安活着带到阿挪父亲的墓前,找他们部落的人亲手斩了胡安,祭奠他的父亲和阿挪与六百勇士的在天之灵。

这场战役,部落老人统帅的联合军在阿挪摧毁同盟军的火器、引爆火药之后取得了胜利,他们呼啸着杀出了城池。

在同盟军陷入慌乱的同时一举击溃了同盟军,斩杀了大部分的同盟军士兵,并且生擒了他们的统帅胡安,只有不到五千人的同盟军狼狈败逃了。

部落老人虽然狂喜,但是并没有立刻下令追击,因为他知道同盟军还有剩余的力量,而他手上的力量只有不到两万了,这场厮杀不仅杀掉了三万多的同盟军,他自己也损失了过一万的士兵。

在援兵抵达之前,他不打算继续进攻,因此就在马尼拉修整了起来,反正同盟军带来的物资足够他们享用了。

对于联合军来说,最大的损失莫过于阿挪和他的六百勇士,阿挪的战死让全军上下弥漫着悲哀的气氛,以至于本该欢庆的时刻,却没有人有心情去欢庆。

此时此刻,真正高兴的也只有部落老人一个人。

他不仅打败了数十年的敌人,完成了数十年的夙愿,更加最大的内部威胁给铲除了,而且,还多出了一股可用的气势——哀兵的气势。

他没有读过兵法,但是多年战斗的经验告诉他,每当一支军队感到悲哀的时候,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往往会提升上一个台阶,他又无数次就是依靠哀兵的气势死里逃生,对于这股气势,他用的非常熟练。

因此,在他得到了援兵的补充,在马尼拉以北遇上了推举出新领前来报复的同盟军五万军队的时候,他成功的使用了哀兵必胜的气势,在马尼拉以北二十里处击溃了同盟军的第二波军队。

同盟军损兵折将过一万,再次后退。

经过两次胜利,联合军已经占据了心理上的优势,并且占据了气势上的优势,部落老人熟练的使用自己四十年战斗积累下来的经验,不断的带领联合军取得胜利,获得了越四十年的威望。

已经有人提出战胜之后拥戴老人成为新的国王,建立新的国家,这是他应得的。

他非常高兴。

然而同盟军一方知道一旦失败,等待他们的将是毫不留情的血屠。

这些被压抑了很多年的家伙是绝对不会放过哪怕一个孩子的,估计只有年轻女性会留下来繁衍后代,而男子,就算是幼儿,都会被杀。

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为了妻子不被掳掠过去过上悲惨的生活,他们决定拼死一战。

在新上任领的演说之下,同盟军也具备了哀兵的气势,第三次大战,双方投入了过七万人的兵力。

一场血战之后,居然是同盟军占了上风,联合军自出兵以来第一次被击败,势头被挫败,连续后退了十里路才停下来稳定阵脚。

强弱对换,立场对换,此时此刻的联合军已经不再是哀兵,而是盛气凌人的强兵,倒是同盟军成了新的哀兵。

对于这样的细微变化,部落老人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继续不断的出动强大的战士和同盟军血战,但是收效甚微。

进入十一月之后,天气稍微的凉快了那么一点点,战斗的双方进入了对峙期,双方都没有再次出动绝对实力,而是不断用小股部队和小型战役击杀对方的有生力量,试图积小胜为大胜。

双方的力量趋于平衡,战斗也趋于对峙,双方每天都血战不止,却非常难以分出胜负。

这样的情况让部落老人和同盟军的新领非常的忧虑,但是却非常的让萧如薰开心。

战争一旦进入对峙期,那就不是轻轻松松可以结束的了,整个菲律宾的人口大概不会过三百万,在吕宋岛上的土著人口萧如薰估计最多百万。

他们的青壮人数也将非常有限,按照原始部落的动员能力,他们大概能一共出动十几万青壮征战,而现在的战场青壮基本上就是他们手上全部的青壮了。

这些人要是损失过重的话,菲律宾的土著就无法反抗任何外来殖民势力了。

“萧侯,他们打了大半个月了,咱们是时候出动了吧?再不出动的话,都快赶不上回去过年了,将士们可都盼着过年呢!”

陈龙正站在萧如薰的身后,如此建议道。

“不急,再等一两天,他们现在还有七八万人手,等下一场大战之后,他们的青壮人数降低到三万左右,咱们就可以出动了,出其不意,以火器破敌,三千对疲惫三万之师,尚有一战之力,咱们只有一次机会,可别阴沟里面翻船了。”

萧如薰面色轻松,十分愉快的饮茶。

陈龙正苦笑连连,萧如薰这借刀杀人的本事是越来越纯熟了,几十万土著给他玩的血都快流光了也没现这是个局。

思来想去,陈龙正决定不聊这些,而要聊一聊之后的事情。

“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萧侯打算任命谁去做那个吕宋国相?”

萧如薰顿了一下,开口道:“袁俨。”

陈龙正皱了皱眉头。

“袁俨的确有经验,有能耐,还能带兵打仗,但是他是不是太年轻了一些,面对吕宋国这么大的烂摊子,属下是担心他无法很好的处理这里的问题。”

萧如薰也是略有些无奈的。

“可是本侯也没办法啊!本侯手底下没什么人才,大多数都是只会打仗的将军,文人没几个,袁黄公需要留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我离不开他。

你呢!又要天南海北的到处跑,明年还要去欧罗巴大6,一来一回一年多就没了,那些新招募来的南洋海商子弟,我不是很信得过,这样一看,也就只有袁俨那小子了。”

四百七十八 徐光启

对于缺少人才这一点,陈龙正也没有办法。

萧如薰是武将,想招募文人幕僚倒不是太难,但是大明境内但凡有些能耐的文人都是举人功名以上,秀才和连秀才都不是的读书人里面,还真找不到一两个有能耐的。

识人之明并不是每个人都有。

而举人以上的文人,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单纯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为了家里面获得土地,减免赋税而读书,并不是为了其他的事情,这些人大多都成为了乡绅豪强。

而另外一部分志向远大的自然也会选择继续读书考科举,将来做大官。

大明朝的科举制度好啊,一举把文化人的有能耐的全给笼络了,萧如薰一介武将,本就受歧视,就算打出了个万历第一名将的名号,也不管用,文人照样看不起你。

而且关键的是,萧如薰在大家眼中是被『配』到边疆戍边的,而不是他自己主动来的。

缅甸是什么鬼地方?

流民走投无路,朝廷又担心流民造反,这才想办法把流民给送到缅甸去,在读书人眼里,缅甸就是和以前那些配到雷州之类的地方差不多,是流放地,山穷水恶,谁愿意来啊?

凡是举人,就没有穷的,谁也不缺一口饭吃,就算考不上进士,当一地豪强,坐拥千万亩良田,吸食帝国的血液,舒舒服服的,别提多快活了,谁愿意跟你在缅甸吃苦受罪啊?

虽然在陈龙正的眼里,缅甸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甚至是有别于中原的世外桃源,每个人在这里过的日子比在大明内地过得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萧如薰手上的钱也不知道有多少,缅甸也不知道有多繁华,但是在中原人眼里,缅甸就是流放地。

中华自古不缺人才,奈何人才都不到缅甸来,平心而论,陈龙正最初要来缅甸,完全是因为老师袁黄相招。

要不是袁黄言辞恳切的劝说,他也不会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内心的认同萧如薰成为自己的主上,自己是他的幕僚。

而且当初他南下的原因还有一条更重要的,那就是陈龙正自己只是一个秀才,还不是举人。

袁俨虽然是举人,但是之前一次考试没考上进士,而且袁黄认为袁俨的性格太直,不适合在大明官场生存,就让他一起来缅甸给萧如薰当幕僚,耳提面命,才培养出了现在威震仰光二十万黎庶外商的袁市长。

说到底,萧如薰手下真正的文人人才只有一个袁黄,正儿八经的进士,在朝廷当过官,和萧如薰在朝鲜结缘,认定萧如薰有救时之能,这才不惜动用自己的名望在家乡为萧如薰招募人才。

可是,再大的名望也敌不过现实,慧眼识英才的人太少,大多数人都选择按照既定的道路走下去,读书,科举,进士,做官,没有别的想法。

萧如薰这才被逼无奈选择了投奔他的南洋海商子弟来做官,这些海商子弟读书识字,做过生意,比较精明,关键是无处可去,只能来缅甸,勉强算是可靠,这才勉强构筑起了缅甸的官僚体系。

现在萧如薰手底下都极度缺乏官僚,袁黄为此不得不付出双倍努力协助萧如薰处理政务。

“萧侯,有些话,属下也不得不说,虽然举人不愿意来缅甸追随您,但是,您也未必要盯着举人进士不放,有些人才,未必是举人未必是进士,甚至未必是秀才,但是就是很有才华,这样的人,您也应该去多多寻访。”

萧如薰不住的叹息。

“我何尝不知道多多寻访呢,但是,我是武将,又在戍守边关,寻常人等一听这两件事情就已经打了退堂鼓,秀才都找不到,何谈举人进士呢?

能得袁公辅佐,已经是我之大幸,但是袁公年岁已高,我总需要为他寻找一些可以培养的年轻人来帮他分担压力,但是就是找不到啊!”

陈龙正开口道:“您说过,在南京城有一位很欣赏您的南京兵部尚书叶梦熊,您为何不通过叶公的关系寻找一些可用的人才呢?”

萧如薰开口道:“我找过叶公,叶公给我推荐过一个不错的人才,叫做徐光启,但是他今年才中了举人,正准备去北京参加会试,我写了一封信,派人去京师寻他,之后如何,我也不知道。

叶公对我说,他对徐光启提了一下缅甸的事情,徐光启倒没说什么不好,只是说自己想去会试看看,所以我打算明年等消息,若他中了会试,我也不去了,但是若他没中,我倒要去见见他。”

陈龙正皱眉道:“徐光启?这是何人?竟能得到叶公的看重?那岂不是仕途大盛?他会愿意来缅甸吗?”

萧如薰笑了笑。

徐光启是何等人也,现在的陈龙正自然不知道,但是萧如薰却很清楚的知道。

徐光启堪称是明代末期最伟大的一员干吏,一位实干主义的干才,也是救时宰相,在崇祯年还出任过内阁辅。

徐光启的确中了进士,甚至还是庶吉士,最后才做了辅,但是萧如薰也知道,徐光启的官途相当不顺,相当的坎坷,他和朝中主流势力不合拍,他想要实干,而朝廷主流却要大兴政治斗争。

东林党主流只知道政治斗争,于国策却没有半点意见,最后成功坑死大明。

徐光启的为人处世和他们格格不入,但是势单力故,无法抗衡他们,只能屡次辞官归隐,花费大量时间在实干和著书立说上。

这样一个实干型的一心为国的人才,还能走到政坛最高峰,在整个明末尤为可贵,可谓是上天留给明朝的一大希望,但是这希望到底没能生根芽长成参天大树。

萧如薰给他的信里面写着——京师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有无数机遇,也有无数足以威胁他的生命的危险,更关键的是,此时此刻的京师,危险大过机遇,他若要想实干兴邦,在目前的京师是做不到的。

萧如薰稍微透露了一点儿自己为什么选择南下缅甸而不回京师争取京营统帅的原因,希望脑袋清楚认识弊端的徐光启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多少考虑一下,不要一门心思钉在京师,而失去一个可以让他大展拳脚的地方。

徐光启来或不来,萧如薰没有任何把握,一切只能看天意。

四百七十九 拜访徐光启(上)

万历二十五年的冬十一月,北京城冷的锥心刺骨。

乎乎的寒风卷着冰彻心扉的寒气呼啸着吹向了北京城街头的每一位行人,催逼着这些行人加快自己的脚步,一边暖暖自己的身体,一边赶快回家,以免生病。

十月下旬以来,北方气候陡然转寒,到了十一月如今的尾巴上,已然是冷的裹上棉衣棉裤都难以御寒了。

达官贵人家都是用棉衣加裘袍裹起来御寒,寻常百姓穿不起裘袍,棉衣也不甚厚实,便只能尽量缩在家里面取暖了。

徐光启便也是这缩在家中取暖尽量不外出的普罗大众当中的一员,作为南方人的他,在得中乡试启程来京师之时,还未曾想到京师居然如此寒冷,冷的他这个南方人大为不适应。

大冬天的,别说外出赏雪抒胸臆,就算是站在窗边呼一口寒气都能叫牙齿给冻着。

没有锦帽貂裘这些上等御寒之物的徐光启只能缩在自己的小屋当中,好在炭火还是旺盛的,屋子里暖洋洋的,让他还能坚持读书,不至于缩在床上难以读书。

他家在祖父时曾经富有过,不过到了父亲手里,经商失败家道中落,只能转而务农,多年积蓄倒也不至于一朝散尽,还是多少有些积蓄的,也算是殷实之家,支撑他一个读书人并不难。

而且眼下他得中举人,家中已有田亩可以免赋税,功名在身,已无后顾之忧,当然,志存高远的他可不愿止步于举人,就此过上地主豪绅的生活。

他的目的是要在朝堂上施展自己平生所学,将大明带回正轨,用他数十年来所目睹的所学到的东西改变大明朝。

因此,他悉心在京师准备考试,对于他而言,他已经越过了科举当中难度最大的乡试这一环节,而得中会试就意味着一定可以中殿试,并且成为一名官员,那样的话,他的梦想就初步达成了。

他满怀希望和信心的准备着考试。

中午,他简单的吃了一些热乎的饭菜,小睡了一会儿,然后又起来接着温书,正看到认真的时候,屋外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这里是他在京师租住的一个便宜的小院子,有两间屋子和一个小院落,算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间住人,一间是厨房,还有一个茅草棚是出恭所用的厕所间。

他很喜欢这里,京师的房价还是不低的,至少他一个赶考的士子是买不起的,租住一间小屋到考试结束,还是比较划算的,也是很多士子的选择。

房门被敲响,自己的思路被打断,还要冒着严寒出去开门,种种因素夹击之下,徐光启的心情自然很不好。

他很是不愉快的高喊了一声“谁啊”,他还是披上棉大衣缩手缩脚的出去开门了。

屋外和屋内是两个世界,一个温暖,一个冻死人,徐光启一边狠狠的吸气吐气,一边快的跑向大门口,门一开,看着一个提着一个长盒子的陌生年轻男人。

“敢问阁下就是徐光启,徐先生吧?”

徐光启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此人。

不认识。

“阁下是何人?为何知晓在下的名字?”

年轻男人拱手一礼。

“徐先生,在下是镇南侯萧如薰麾下,特奉萧侯之命前来拜访。”

萧如薰?

徐光启顿时明白了一切。

在顺天府乡试成功之后,徐光启曾经南下回乡一趟,途径南京城的时候,拜访了很赏识自己才干的南京兵部尚书叶梦熊。

叶梦熊告诉他,他的才干在如今的京师朝廷怕是很难有大的作为,但是若换个地方,说不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当时徐光启就很意外,他感觉叶梦熊这样的名宿大儒是不该说出这样的话的。

叶梦熊就把当初他立下大功之后被朝廷排挤、差点丢了性命之后不得不南下的往事告诉了徐光启,对他说,他这样的实干人才,在当今的朝廷并不吃香。

为什么呢?因为需要朝廷忧虑的事情有很多都已经被一个人给解决了,这就给了那些朝中大臣争锋相对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好时机。

现在的朝廷乌烟瘴气,群臣内斗不止,有才干的臣子很难有大的作为。

徐光启很好奇,便询问那个人是谁,叶梦熊露出了追忆一般的神色,说出了那个名字萧如薰。

萧如薰这个名字,徐光启一点儿也不陌生,从朝鲜之役之后,萧如薰的名字就在大江南北广泛传播,人皆称之为万历第一名将,有些拥簇者更将其誉为越李成梁和麻贵的国之长城。

原因很简单,崭露头角以来,他从未战败过,在宁夏收拾哱拜之乱的残局,得了一个抗逆孤忠的美名,创造了『掀翻巨城如揭纸片』的经典战役,让朝廷大为震惊。

之后他和李如松竞争朝鲜之役的主将之位,争而胜之,统帅四万大军讨伐日本叛逆,时年仅二十三岁。

在朝鲜连战连捷,之后更是越过海洋打到日本本土,将日本摄政王丰臣秀吉杀死,把统一的日本打成两半,到现在为止还在东西对峙相互牵制。

徐光启闻之,大为赞叹,觉得大明终于出现了一个有战略头脑的真正的将军,甚至是帅才。

这一战,萧如薰击杀倭寇将近二十万,把大明多年来的心腹大患日本给彻底打残了,沿海百姓再也不用担心倭寇复来。

因此战报传来,最高兴的最推崇萧如薰的就是沿海的山东和东南数省,也包括出身上海的徐光启。

更妙的是,萧如薰在日本现金山银山,不仅强多了金山银山,还要求日本进行战争赔款,每年都要给大明一大笔银子,因此徐光启认为大明财政大为充裕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了,这都是萧如薰的功劳。

随后萧如薰南下洞武国,平定剿灭洞武国叛逆,在洞武国国境内建立缅甸镇,被皇帝封为镇南侯,御边平南总兵官,世镇缅甸,传奇暂时告一段落。

这些就是叶梦熊的理由?

四百八十 拜访徐光启(下)

这当然不是叶梦熊的全部理由。

叶梦熊说,还不止如此,军事上的威胁并未完全解除,因为九边威胁依旧,除掉了南方的威胁,北方还有威胁,只是让朝廷轻松一些。

真正解除朝廷的心腹之患的,就是缅甸镇的设立,为大明开疆拓土的同时,给了大明一个安置流民的地方。

这话一开口,徐光启就明白了。

萧如薰在缅甸的镇守,不仅仅是为大明戍守南部边疆,更是将多年以来土地兼并所造成的大量流动不稳定人群给吸纳了。

这些人在缅甸居住,不再回到家乡,解决了多少地方官府的心头之患,恐怕这些官府官员都那萧如薰当救命恩人。

流民造反的事件在萧如薰建立缅甸镇之前比比皆是,但是近几年,徐光启居然未曾听说过有流民造反的事件,一问之下才知道流民都被送到了缅甸镇居住垦荒去了。

这就直接把大明内地的不安稳因素给解决了,虽然徐光启觉得这更像是饮鸩止渴。

饶是如此,徐光启也不得不承认叶梦熊说的是对的,萧如薰一个人的出现和大活跃,把大明那些贪官污吏的心头大患都给解决了。

有日本送银子,有缅甸甩流民,财政解决了,行政隐患解决了,地方官府大为轻松,中央政府也多了很多时间出来争权夺利。

让一个政府有效的高运转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忙,让人没有心思争权夺利的最好的办法也是忙,一旦忙起来,人就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东西了,一心一意的只想把事情做好。

如果从上倒下都很忙碌,那么官员也就没有时间贪污受贿政治斗争了。

然而朝廷却轻松了,这一轻松不要紧,政治斗争再次成为了主流,朝中各党各派之间的矛盾越尖锐,和皇帝之间的矛盾也越尖锐。

现在的朝廷,不隐讳地说就是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爆炸,而爆炸的契机,可能会是赵志皋的退职,也可能是很快就要到来的京察。

即使还是一个举人的徐光启,在家乡会所和一些士子闲聊的时候,也能感受到这山雨欲来的前兆。

京师的确很不安稳就是了。

但是叶梦熊话语里的意思,似乎是有让他不要急着进入朝廷,而是先去缅甸看看的想法,这让他非常不理解,叶梦熊说,他不如先去缅甸游历一番,看看是否有所得,然后再想想是否应该入朝为官。

朝廷的党争很尖锐,这一点他明白,但是徐光启觉得,只要自己不参合这些事情,置身事外,不就好了吗?别人想往上爬,而我只想做实事,他们往上爬也需要有人来办事吧?我就是了!

缅甸,蛮荒之地,有何可去之处?萧如薰,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武将,武将是无法救国救民的,打仗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他懂治国吗?他认识多少字?

徐光启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这个萧如薰的属下居然跟到了北京城打探到了自己的住所,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他难道觉得一个朝廷举人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功名随他去一个蛮荒之地做他的侯府幕僚?

那是不入流的读书人做的事情,他这种,可完全不需要养家糊口,他想要的是实现梦想。

不过来者即是客,不方便怠慢。

想到这一点,徐光启便拱手回礼,将年轻男子引入家中,带进屋内,奉上茶水。

“萧侯真是有心了,那么大老远的还让阁下过来,真是想不到,只是叶公随口一提,就让萧侯如此在意在下?”

年轻男子笑了笑,说道:“萧侯和叶公之间有很好的私交,对叶公推举的人才也相当信任,萧侯在缅甸镇守,苦于身边无人,屡次向叶公寻求寻觅人才推荐给他,叶公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直到几个月前才说了徐先生的名字。”

徐光启心下了然,不由得哈哈一笑,开口道:“承蒙萧侯厚爱,在下对萧侯也甚是敬仰,只是在下家中尚且殷实,本身也是举人功名,正在等待来年的会试,以期中试为官,报效朝廷,萧侯厚爱,在下怕是无福消受了。”

这就是明确的拒绝了,这很正常,非常正常,答应了才不正常。

早就得到吩咐的年轻男子一点也不慌乱,笑了笑,将自己带来的长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萧侯也预料到了,武将之身镇守蛮荒之地的边疆,又有几人愿意追随呢?萧侯说,若徐先生拒绝,则将此物赠与徐先生,希望能给徐先生之后的仕途带来一些帮助,萧侯说,他在兵部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徐光启颇有些意外,意外于萧如薰的豁达,也有点意外于他的门路,至于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很好奇。

“这是?”

年轻男子动手将盒子打开,将里面的物件取出来,递给了徐光启。

“这……鸟铳?这……不对,没有火绳,这是何物?这铳……”

徐光启是识货的,不仅在文化素养上很高大上,在科技方面也很有兴趣和经验,在农业上也有研究,甚至于军事上也有自己的看法,堪称全才。

这样的他对于火器自然不陌生,鸟铳这东西,在老家驻军的手上也见过不少,但是这鸟铳却甚是奇怪。

没有火绳!

徐光启仔仔细细打量着这制作精良入手沉甸甸的火器,看了看,敏锐地现了原先该有火绳的地方,多出了一个奇怪的物件。

“阁下可否告知徐某,此铳是何种鸟铳?从何而来?”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

“徐先生应该也知道,这鸟铳最早是我东南抗倭时从佛朗机人手上缴获而来改造而成,即佛朗机人制造,传入我大明而来。

只是此后便没了下文,大明以为得到了利器,便加以利用,然而泰西之地火器展日新月异,没有几十年,他们便创制出了比鸟铳更加好用,威力更大的燧铳。”

“燧铳?”

徐光启对着这等物件大感兴趣。

“是的,燧铳,此铳和鸟铳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没有火绳,士卒上战场不需要背着很多的火绳,也不需要担心火绳烧完了鸟铳就成了烧火棍。

这燧铳是以此处的燧石以及此处的火廉相撞,摩擦生火,从而点燃此处的火药,以此激,无需火绳,不需明火,如此,士兵就不会在夜晚被敌人察觉到。”

四百八十一 徐光启心中充满了愧疚

“无需火绳的燧铳?”

徐光启看着手中的这把火铳,细细的抚摸着,上下打量着,看到那个打火设置的时候,相当的感兴趣,拨动来拨动去,也没找到正确的方法,年轻男子伸过手把燧铳接过来,用力转动了转轮,然后递给了徐光启。

“这是没有火药的,不用担心会走火。”

徐光启略有些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这杆火铳,然后把枪口移开,手指一扣扳机,啪的一声,燧石撞击在火廉上打出一串火星,直接捶在火门上,如果此时火门里有火药,那么必然可以引燃,从而激火枪,实现射击的目的。

“精妙绝伦!此物精妙绝伦,无需火绳,不需明火,那就不知道减轻了多少麻烦,徐某在家乡驻军那里见过鸟铳,士卒每每抱怨火绳燃烧太快,或是身上背着火绳使用不便,江南潮湿,塞北风大,都不便于使用鸟铳,若有此铳,则大大利于国家!”

徐光启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这铳,萧侯可以制造出来吗?”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平定洞武国的时候,洞武叛逆曾经雇佣一支佛朗机夷的火枪队协助战斗,那些佛朗机夷被杀光了之后,从他们中的某一个人的手上得到了这种燧铳,萧侯深感重要,用自己的家财招募工匠进行仿制,终于仿制成功。”

“太好了!太好了!若有此铳,九边和辽东驻军的负担将大大减轻!若此铳可以列装大明军队,则大明军队的战斗力必将大大提升!萧侯此举,利在当代,功在千秋!阁下请替萧侯受在下一拜!”

徐光启激动的站起来朝着年轻男子深深一拜,年轻男子连忙站起身子避开,然后扶起了徐光启。

“徐先生先不要激动,还有一样东西你还没有看到。”

徐光启抬起头,疑惑地问道:“还有?”

年轻男子把燧铳的枪口提起,送到徐光启的眼前,示意他朝枪管里面看,徐光启疑惑地往里面一瞧。

“咦?这铳管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这是……”

徐光启伸出自己的指头往枪管里面塞,塞来塞去差点把自己的手指头塞在里面拿不出来了。

年轻男子笑了笑,开口道:“这叫做膛线,也是萧侯从佛朗机夷手中燧铳里面得到的一样制胜法宝,徐先生也知道,鸟铳和燧铳的铳管是一样的,不同的在于激所用转轮,而这膛线,则是堪比转轮的重要物件。

寻常使用鸟铳时,需将火药和铅弹装填入枪口,用通条压实,而后点火引燃,成功击射,而铅弹定然没有此铳口大,也不会比铳管的宽度更宽。

是以当火药引燃之时,铅弹从铳管中冲出,射击方向与我们预计的要差很多,五十步以外基本上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准头极差。”

听年轻男子这样说,徐光启也点了点头。

“是极,一些老兵说过,新兵的话,三十步都不一定打得准,五十步就更不要想,射击精度极低,往往打出去都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虽然杀伤力比起弓弩来说要大一些,但射程太短,若是与蒙古女真骑兵正面对战,火未及用,刃已加颈,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所以九边士兵多不愿意使用鸟铳。”

年轻男子开口道:“正是如此,萧侯在朝鲜战场上和深感鸟铳的弱点,于是在抵达缅甸之后,着手研究这膛线。

您看,这膛线的作用,就是让铅弹能按照一个固定的方向射击出去,无论是射击精度还是射程,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我们使用这种线膛燧铳的时候,所使用的铅弹是这样的,您看,比起枪管还要略大一筹,使用的使用,需要用这种木槌将铅弹敲击进去!”

年轻男子从盒子里面拿出了一颗铅弹,还有一把小木槌,给徐光启示范将铅弹敲击进去,徐光启看得眼中直放光。

“那些老兵和老师傅们都说,有了这膛线,铅弹射击出去的时候,就是按照一条直线的方式直接射出去,有了准头,而不像没有膛线的鸟铳,射出去都是四面八方乱飞,这种线膛枪的精度和射程,都远鸟铳。

还有,此处是照门,此处是准星,射击时,士卒用单眼瞄准,以准星和照门这一条直线瞄准,射击精度大大提高,我们做过试验,此线膛燧铳能打到二百步以上,还能更远更准。”

“二百步?!”

徐光启惊叹不已:“世上居然已有如此神器!火器居然如此威猛?这……这简直是……”

说道这里,徐光启忽然皱起了眉头。

“佛朗机夷手中夺来,那岂不就是说,佛朗机夷已经拥有了这种神器?并且已经列装?”

年轻男子心中感叹,叶公和萧侯真是识人,两人都说起了徐光启的忧国忧民和长远眼光,别人只会感叹这枪械多么多么神奇,但是他却能想到佛朗机人使用这种枪械给大明带来的威胁。

“先生请放心,萧侯之前已经派遣了远洋船队去泰西之地佛朗机人的老家欧罗巴大6上游历探访,我们所得知的具体消息,是佛朗机人至今使用的主要兵器依然是鸟铳,并不比大明的更加先进,这种线膛燧铳虽然强,但是无法大量生产。”

“萧侯已经去过了欧罗巴大6?这……这铳如何无法大量生产?”

“且不说这工艺要求极高,膛线就不是一般的工匠可以做到的,需要富有经验老匠人花费大量时间才能做到,萧侯至今三年,也才拥有不过五六百支这样的燧铳,一支线膛燧枪的成本大约是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那么贵?”

徐光启估算了一下这价格,咽了口唾沫。

“对,所以说,即使产量跟得上,能大量生产,成本上也实在太过于高昂,因此至今唯有萧侯卫队才能配备此种枪械,缅甸的大明军队使用的大多数还是鸟铳,这一点上,佛朗机人和我们一样,所以,暂时不必担心。”

徐光启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先生,还有这个,您看。”

年轻男人又拿出了一样物件递给徐光启,徐光启接过一看,很是吃惊。

“这是……刀?匕?还是短剑?”

徐光启从未见过这样的刀具,相当锋锐,两面开锋,但是有点短,肯定比一般人使用的佩剑要短,但是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短,所以就很是奇怪,看起来不像是一人使用的兵器,说长吧,不够,说短吧,也不至于。

徐光启疑惑地看着年轻男子。

“这不是短剑,也不是匕,此物,叫做刺刀,是与这燧铳一起使用的,您看这里,这里边有装卸刺刀的装置。”

年轻男子把燧铳枪管下面的几个小装置指给了徐光启去看,徐光启一看之下相当吃惊,他可没想到这燧铳上还有那么多的讲究,男子把雪亮的刺刀装上了燧铳,徐光启立刻就现这铳长了许多,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把短枪!

能刺杀敌人的那种!

年轻男子端着装上了刺刀的燧铳,站起身子,把燧铳平举着给徐光启看。

“这刺刀的作用,就是在敌人冲到近前或是突状况之下燧铳无法射击的时候,铳卒为了保护自己而使用的,装上刺刀,就算铳无法使用,也不至于是根烧火棍,能杀能守,萧侯还亲自编练了一套刺刀术,交给卫队学习使用。”

徐光启相当激动的站起身子,把这把燧铳拿在手里,忍不住的上下打量。

“今日徐某算是长了见识,以往以为鸟铳实在是鸡肋之物,可今日看到这燧铳,徐某还真是井底之蛙了,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火器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如此看来,若再过个几十年,刀枪剑戟岂不是要弃之不用了?”

“先生说的也太过了,老祖宗几千年的东西,也不能说不用就不用,这火器的弱点也是极大的,先就是不能下雨,一旦下雨,什么都用不了,所以咱们的士兵就算手上有火铳,萧侯也给他们每人背了一把砍刀,一旦火铳不能用了,就拔刀肉搏。”

徐光启点头,赞叹不已:“萧侯之思虑实在是深远,居然能想到如此地步,若是朝廷可以将此物普及,我大明何愁北虏不平啊?若是太祖成祖北伐时就有此等利器,现在早已无蒙古女真了!唉!”

说着,徐光启又面露忧虑之色。

“时局如此,非先生一人,非燧铳一铳可以改变,铳再多,器再利,人若钝了,倦了,怠了,贪了,器一样无用,到底,器还是要人来用的,一切还是要看人。”

年轻男子把萧如薰教给他的话背得滚瓜烂熟,复述给徐光启听。

徐光启一听,面露忧虑之色,少倾又变为颓然之色。

“徐光启纵有救国之心,也不过一举人而已,人微言轻,就算得中进士,若是不中三鼎甲,不中庶吉士,不成翰林,不熬上二三十年,一样无法实现胸中抱负,纵有一身所学,也无处可用,阁下此言,句句是真,光启甚是惭愧!”

而后徐光启看向了年轻男子。

“方才那话是萧侯说的吗?”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露出些许苦笑。

“正是萧侯所说,在下所识不过三五百字,都是萧侯强迫咱们这些武人学的,萧侯在缅甸强迫每一个有军职的军官至少要认识三百字,士兵至少要认识一百字,否则就要打板子,大家被逼无奈,只能学,认得越多,奖励也越多。

萧侯还从各地招揽了一些老秀才老学究,到缅甸来教咱们这些武人,教那些孩子认字,说读不读书对咱们来说不是太重要,但是至少要能识字,能读会写,看得懂朝廷诏令,便不会被有心之人轻易蒙蔽。”

徐光启一愣,少倾,苦笑连连。

“自古以来作乱者,多以蛊惑百姓而起,天下读书人三十万,白食皇粮,居然连一个武人都不如,一介武夫尚且能为民扫盲开启民智,不使百姓被轻易蒙蔽,我辈读书人却还在那朝廷中争权夺利日日不息!使得谣言四起妖言惑众人心惶惶!”

徐光启握着手中的铳,长身而起。

“读书不为教化百姓,读的是什么书?当官不为民做主,做的又是什么官?叶公所言不假,叶公所言不假啊!”

年轻男子见火候到了,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徐光启。

“徐先生,萧侯说,若是在下说起方才的那些事情时,徐先生能想到佛朗机夷对大明的威胁,能想到利器对大明的帮助,有能想到朝廷官员党争之弊端,便证明徐先生有忧国忧民之心和利国利民之才。

则让在下把这封萧侯的亲笔信交给徐先生,萧侯说了,他实在是很欣赏徐先生这样会读书而又不读死书,能想到为民谋利,也愿意为老百姓做事的读书人。

他不敢耽误徐先生的前程,不敢误了徐先生参加会试,只是希望徐先生将来若得空闲,来缅甸看一看,走一走,或许徐先生会有所得。”

年轻男子把书信双手奉上,徐光启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到底也没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徐光启放下枪械,双手接过了这封亲笔信。

“光启知道了,请阁下代光启向萧侯致谢。”

“在下一定带到!徐先生,这燧铳萧侯便赠与您了,萧侯说,以当今朝廷财政情况和官员心思所在,此铳十年之内是不可能列装大明军队的,过早拿出非但无益,反而会惹祸上身,还请徐先生小心谨慎处置。”

徐光启默默地望着这封信和这杆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萧侯厚爱,光启无以为报,深感惭愧。”

“徐先生无需惭愧,只要徐先生心中还装着大明天下和大明百姓,这就足够了,萧侯就非常高兴了。”

徐光启心中充满愧疚,只得深深一叹。

四百八十二 塞北的严寒

万历二十五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这份严寒没有对任何人假以辞色,老天爷十分平等的将严寒赏赐给了北地的每一个人,上到皇帝,下到黎民百姓,汉人,蒙古人,女真人,无一例外。

按照以往的规矩,汉人缩在城池里面过冬,女真人躲在大山里面过冬,蒙古人躲在蒙古包里面过冬。

汉人吃存粮,女真人吃存粮和猎物,蒙古人吃宰杀的牲畜,大家相安无事,能不出门就尽量少出门,能不搞事情就尽量不搞事情。

当然,这是建立在大家都有足够的存粮过冬,并且能够尽情畅享来年的美好生活的状态之下,如果出了岔子,那么谁都无法感受这份美好了。

很不巧,去年和今年就出了个大岔子。

从去年开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突然变得较往年冷了许多,塞外草原连降大雪,大同巡抚梅国桢上奏朝廷,请在归化城增开粮食互市,以售卖给三娘子一系的土默特部足够的粮食,帮助他们过冬支持到来年开春。

当时,赵志皋还是有心思办事情的,对梅国桢的请求还是允许的,他当然知道明廷交好三娘子一系的土默特部落为的就是让其成为大明的草原屏障,以抵挡来自更北边的其他对明廷并不友好的部落。

那些部落的死活他们并不在意,只要土默特部落坚持站在明廷这一边就好。

也幸亏土默特部落出了一个仰慕大明仰慕汉文化到了快要疯狂的地步的奇女子,土默特部落才在这一段时期内成为大明坚定的塞外盟友,得到大明的各方面扶持,成功度过了那个难熬的冬天,并且帮着大明干掉了三波来犯的敌人。

只是今年的情况又生了一些变化,严寒更甚,明廷赖以提供给大同太原宣抚三镇军粮的几大重地全都遭遇了严寒的重创,造成大面积的粮食绝收。

大量农民破产失地成了流民,这些流民大多被组织起来丢到了缅甸,但是粮食却是没有了。

明廷从江南等地调集粮食北上给驻军维持生计已经十分困难,已是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支援给土默特部落。

因此尽管梅国桢三次上奏朝廷,赵志皋那边心力交瘁之下也没有多大的执行力度可以帮助梅国桢了。

宣府和山西等地也是各有各的难处,谁也帮不上忙,梅国桢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军队里的口粮紧巴巴的维持着,下一批口粮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哪里还能分出粮食支援再次受灾、大片田地和大批牛羊冻死的土默特部落呢?

为此,被汉民们尊敬的称为三娘子的土默特部领扯力克的妻子已经是第三次前来大同请求支援粮草了。

此时此刻,年已四旬的三娘子一身汉人女子的服饰端坐在梅国桢的府上,看着满脸愁苦的梅国桢以及一脸严肃的麻贵,心中相当的不安。

她仰慕汉文化,及其仰慕汉文化,夜深人静只是深恨自己不能成为汉家女儿,在江南风华之地享受风花雪月,却要在塞北苦寒之地接受残酷的历练。

因此,她想,如果可以和汉人修好,交好汉人,那么是不是可以来生投胎在汉地,成为一名汉家女儿,享受到汉家女儿的优容呢?

为了这般的设想,三娘子作为俺答唯一的姐姐,在他死去之后,一手推动了土默特部和明廷的和解,成为大明这个极为倔强、绝对不和北边部落交好的国度唯一的一次破例的对象。

有明一代,明廷没有和任何北方游牧部落和亲交好过,因为有着宋朝的教训,明人普遍认为和亲是屈辱的,拿女人换和平是没有好下场的,因此就算被蒙古人打到了北京城,也依然是组织兵力勇敢反击。

力量强的时候就主动反击,力量弱的时候就拿封贡互市换取对方的撤兵,总而言之无论如何也不曾和亲过,更不曾交好过,一直是一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北边的蒙古部落,这种姿态基本上中国历史上也没有过。

大明有这种历史包袱,放不下来,但是唯独在三娘子这里开了一个例外,只有这个传奇女子才能得到大明朝廷的善意和友好对待,只有她这样一个女人,才从倔强的大明身上开了一个微小的缝隙。

土默特部落在她执掌权力的二十余年内基本上实现了为明廷戍守边关的目的,她喜欢和汉人交流,交朋友,和明廷戍边的军官、文官的交情相当不错。

尤其是大同镇,军政双方对三娘子的感官都很好,当初吴兑做巡抚的时候,把她当女儿看待,大才子徐渭游历北地的时候,为她写了很多诗作,官方史书大书特书这位奇女子,足见明人对这个奇女子的追捧。

也正是因为此,『三娘子』这个名号成了边关之地明蒙双方都认可的一个通行证,明蒙维持友好关系的一个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纽带。

为了维系这个纽带,她先后嫁给了三位“顺义王”,现在这位,是她最早的一位丈夫的孙子辈。

本来,她是不愿意的,但是在明廷『只认三娘子』的指导思想之下,三娘子还是认命,站出来,连嫁三任顺义王,用女儿之躯换来了二十余年的和平相处。

在她所主持建立的归化城里面,经常能看到相互交易氛围友好的明蒙双边平民,甚至在归化城到处都能看到汉化的蒙古人和蒙古化的汉人。

但是,就这样一位奇女子,一张手书比顺义王本人还要靠谱的奇女子,也被严寒逼迫的没有办法,亲自前来大同城向她所信任的盟友们请求帮助了。

不是她愿意来,实在是被逼无奈,连这两年的大严寒,连汉人都不好过了,处在更北边的他们能好过吗?更北边一点的野狼们能好过吗?草原经济从来都养不活那么多的人口。

在历史的进程之中,温暖期和小冰河期的交替出现曾经极大程度上主导了中国历史的走向,在温暖期所积蓄的大量人口在严寒期就会成为巨大的负担,越靠北边负担越重。

小冰河期一旦降临,土地会在一段时间内变得无法生产粮食,汉人的势力向南萎缩,而北边游牧民族为了求取生存,则不得不亮出雪亮的刀锋南下。

汉政权和北方游牧政权之前的大战,基本上可以归类于天气引的生存战争。

而此时此刻,生存战争即将再次降临了。

萧如薰并不知道自己的降临给这个时代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他觉得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但是他本身的降临就是玄之又玄的事情,所带来的影响也将是无法预计的。

他想要改变历史的走向,然而历史未尝不想改变他的走向,从他降临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注定会和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梅国桢当然知道如果事情不是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三娘子绝对不会亲自来到大同城求救,三娘子亲自出马,只能说是因为土默特部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无法解决的濒临崩溃的地步了。

和明廷交好数十年,基本习惯了和平的大部分土默特人是不愿意再次开战的,他们和汉人杂居,学习汉人的耕种和盖房,过上了汉人的安稳日子。

他们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想回到从前,所以占据主流的温和派不得不推出三娘子这位领头人,请求明廷的救济。

去年也是如此,他们安然度过,今年比去年更加严苛,他们不得不再次请求明廷,然而三娘子万万想不到明廷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粮食歉收的情况下,明军士兵都要喝粥度日,更别说抽出粮食来支援他们。

“梅抚台,难道真的就一点粮食都抽不出来吗?”

三娘子还是不愿就此空手回去,她很清楚,她如果空手回去,就会让土默特人彻底的绝望,而这种绝望带来的打击是致命的。

她很明白,自己交好明廷向明廷一边倒的政策是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的,但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隐患,那就是她的第三任丈夫,现任的顺义王扯力克。

他因为巨大的威望和名气,加上明朝的大力支持,才能取代她的丈夫成为土默特部落的实际掌权人,但是她的丈夫还是法统上最正统的权力所有者。

她的丈夫并不是那么愿意走向大明一边倒的道路,甚至于还有那么几次徘徊在背叛大明的边缘,愣是给她拉扯了回来,为此,他到现在还口出怨言。

和仰慕汉文化的她不同,她的这位小丈夫是十足的狼性思维。

即使掌兵的人都听从她的命令,甚至她还有直属自己的一万精骑,但是这也是建立在她能为大家谋取福利,谋取到明廷的支持并且得到大量赏赐的基础上,这是她的名望,她的执政根基。

可是一旦到了非常特殊的时刻,比如大家都吃不饱肚子的时候,游牧人到底是愿意学习汉人成为流民等死,还是愿意听从她的小丈夫的命令,重新骑上马背挥舞着钢刀求取一条活路呢?

她不愿知道。

梅国桢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三娘子,在下不是不愿意帮助你,若是不愿,去年此时,在下便不会力主支援土默特部大量粮食帮助你们度过寒冬,实在是今年严寒甚烈,关中北地粮食大面积绝收,朝廷从江南调粮支援我们,士兵都只能靠喝粥度日,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

梅国桢长叹一口气。

但凡能帮到的忙,他肯定愿意,只是……

“三娘子,实不相瞒,别说是军中了,我麻氏在大同世代镇守,家中田产也颇丰,但是去岁和今年连着寒冬,粮食冻死大半,往年我麾下苍头军缺粮,我还能拿出一点接济,但眼下,我自己家中佃户都只是勉强度日而已。”

三娘子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如果有粮食,一切就都还有转机,但是如果没了粮食,万事皆休!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给族人一些希望,让他们至少可以继续生存下去,不至于陷入绝望之中,族人一旦绝望,会很难控制!”

三娘子竭尽全力的解释自己的处境。

梅国桢和麻贵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可不是不经战争的新人,麻贵就不说了,宿将,对塞外的土默特部落相当了解。

就是梅国桢也在几年前经历了宁夏之役以后,就留在了西北边塞,多年历练使他深谙边务,是一员勇敢的文将。

如果没有粮食,那就等于是把土默特部落推到崩溃的边缘,是明廷数十年的拉拢之功功亏一篑,三娘子这位奇女子也将不复存在,边关重燃战火,所消耗的何止是一些米粮?

就算是从牙缝里面挤也要让三娘子回去交差,安抚住土默特部,就算是暂时的,也要使之安稳,至少先安稳几天,这里的士兵和官员们就暂时多忍忍,梅国桢自己决定以身作则,麻贵决定至少捐一点粮食出来。

之后,三娘子千恩万谢的带着一批粮食走了,留下梅国桢和麻贵面色凝重,心烦不已。

土默特部是大明的盟友,帮着大明挡了不少灾,三娘子更是不遗余力地帮着大明解决纠纷,一些可能展成战争的纠纷也被她内部处理掉了。

这样一个奇女子是大明万万损失不起的,正是因为有土默特部的存在,麻贵当时才能调兵到宁夏平定叛乱,而不担心大同的安危。

这些必要的投资非常值得,十分的值得,甚至是值的。

但是奈何现在大明拿不出粮食了,自己都快饿死了,哪里还有粮食给他们?再给下去,他们没打过来抢粮,自己这边士兵先要哗变了,那可就完蛋了!

“抚台,眼下的情况,还是尽快问问朝廷的粮食有多久才到吧?这批粮食最多撑个三五天,咱们没有下一次了。”

“我当然知道,麻总兵,你去收拾一下,陪我去拜访几个人,若是成功,或许此事还有转机。”

麻贵心下了然。

“抚台,那些人……”

“无妨,国家有难,他们自己也难以独善其身,此时此刻,他们应该能看得清楚,要是咱们顶不住了,他们也要完蛋,此事上,他们不会糊涂。”

梅国桢下定了决心。

四百八十三 梅国桢借粮(上)

山西是一个神奇的省份,从明代初年一直到清代中晚期,山西这个北方省份一直都是中国全国最富裕的省份之一,从未衰落过。

即使在清代晚期到改革开放前的衰落期,那也是在大环境之下的无可奈何的衰落。

中华整体衰败,山西无法独善其身,然而等改革分开放以后,山西很快再次绽放自己的神奇光芒,造就了举世闻名的煤老板这一说。

但是和煤老板给人带来的财大气粗却没文化的影响比较起来,这些煤老板们的先祖在明代中后期和清代中前期,那可是国家财富文化的象征,山西商人在这几百年内,可谓是享尽了荣华富贵,过尽了奢华的日子。

晋商的代表性人物亢氏曾经在山西大旱之际说过一句话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三年不下雨,陈粮有万石!

何等狂妄,又是何等的底气十足,三年不下雨的情况之下,百姓早就逃难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可是他们就算坐吃山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山西大商人的影响力辐射整个华北关中地区,他们在山西遍地开花,在山谷间隐秘之处开凿山洞,将存粮、存盐和其他利于储存的东西藏起来,密封好,一般能储存数十年之久。

他们如此积累着财富,很快便富可敌国了。

这不是开玩笑的富可敌国,是真的富可敌国,晋商最富裕的几大家族的家族资产联合起来,的确比名朝廷的国库还有朱翊钧的内库还要充沛,朱翊钧真的没有他们有钱。

和煤老板们不同,他们的祖先深谙统治者们的手段和套路,一千多年被套路下来,人人都修炼成精。

在科举大行其道的情况之下,早就摸索出了『商而优则仕』的新的反套路来套路朝廷,明廷就这样被成功的套路了。

明朝著名的辅张四维,名臣王崇古,此二人就是出身自晋商巨富之家,从小受精英教育,长大以后参加科举成功进入体制内,并且一步一步攫取了大明朝的最高政治权力。

连张居正这样的猛人都不敢对晋商直接下手,反而将张四维引为臂助,可见晋商实力之雄厚。

明廷和土默特部落的联合,三娘子这样一位和平女神的诞生,自然也就少不了曾经当过宣大总督的王崇古的功劳。

王崇古这样做的意思有两层,一是出自为国家考虑,希望可以止兵戈,不要再打仗,其次就是为自己的晋商家族谋福利。

一旦在山西大同等地和蒙古开商贸互市,谁最得利?

当然是近水楼台的山西晋商,山西晋商卖铁卖盐卖粮食从土默特部落那里的确是得到了大量好处。

然而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明廷而言就未必是好事了,一者得到了盐铁之利的蒙古人战斗力增强了,二者明廷无法从其中收取到一点点赋税。

开玩笑,辅就是晋商家族的,你想从辅手里收税?

文官集体哑口无言,这个时候,他们的双标面孔就暴露无遗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明廷被晋商坑的非常惨,如果说和蒙古人的贸易或多或少换来了和平,那么和女真人的贸易就是在大明背后狠狠的捅了一刀,加剧了大明的败亡,加剧了中华的沦陷度。

梅国桢作为一个非晋商系的官员,心怀天下的有良知的官员,自然很清楚晋商和朝廷里那些人的勾当。

也知道从张四维和王崇古开始,晋商的势力一不可收拾,他一个大同巡抚人微言轻,赵志皋都办不到的事情,他自然也办不到。

他所希望的,无非是这些富的流油的山西商人多多少少可以拿出一点点粮食来,就算是借的,也好过让边境重燃战火,毕竟这个政策,是他们曾经的言人王崇古和张四维推动的,现在,这种事情也要他们来承担后果才是。

土默特富裕的时候他们跑去和土默特做生意,现在土默特陷入困难了,他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关口都不出,个中原因,梅国桢再清楚不过了。

“这些晋中大商富贾,每一个都有万贯家财,真真正正的富可敌国,而且皆不上税,所得甚厚,朝廷拿他们丝毫没有办法。

末将在镇守边关时常听人说,他们的存粮足够九边所有士卒吃上十年都不打紧,末将就在想,那到底是多少粮食啊?”

和梅国桢一起走在大同城街上,麻贵是忍不住的有些感慨,和这些商人比起来,他最多就算个小土豪,还是很不入流的那种。

就这样他还经常拿出粮食接济军士,可那些手握大量粮食的富贾,宁可把粮食封存也不拿来售卖,当真是居心不良。

“富贾之害,春秋战国之时,咱们就看得很清楚了,囤积居奇,富可敌国,操纵王位,谋夺王权,其心可诛,遂有重农抑商之举措。

可时至今日,却成了商而优则仕,商人子弟皆可入仕,前辅张四维,宣大总督,你的顶头上司王崇古,都是这山西富商的子弟啊!”

梅国桢感叹不已:“商人重利,无国家大义,给蒙古人走私火器铁器,使之战力猛增,他们拿钱积累万贯家财,而我边关将士却被大明生产的火器铁器打死打伤,何其讽刺?”

麻贵对此早有所知,当然也知道朝廷为何不整治。

辅都是商人子弟,你还说什么呢?

“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麻贵对此还是心怀一点希望。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驱,有利之事,才能打动他们,若要与之谋皮,则拿出更加诱人的利,眼下的利,就是避免边关重燃战火,好让他们继续赚钱,他们会明白的,一旦打仗,没了大明的保护,他们自己的万贯家财也保不住。”

梅国桢只能这样说。

一路来到大同城内的亢家宅子门口,梅国桢便看到一群衣着不凡的白胡子老头已经站在门口恭候自己多时了。

四百八十四 梅国桢借粮(下)

6rbn1n_1%9#q4"o2)48抚台!”\r

梅国桢刚下马,这些人就纷纷上前给梅国桢见礼。\r

伸手不打笑脸人,梅国桢也深谙官场之道,便笑盈盈的开口道:“天寒地冻的,怎可劳烦诸位在外迎接呢?快快快,快一起进去暖和暖和,这要是冻着了哪儿,可就是在下的错了!哈哈哈!”\r

一番话说的大家眉开眼笑,纷纷恭维着将梅国桢请入了亢氏大宅。\r

今日得知梅国桢要来拜访,亢氏大宅里聚集的都是整个山西晋商大家族在大同镇里的负责人。\r

晋商的势力遍布山西的每一座城市每一个关口,大同城里有主要联络点也是相当正常的,今日前来聚会的都是各大商家具有一定话语权的人物,大家彼此熟悉,有些什么事情也好放开了说。\r

梅国桢在此地镇守三年,和这里的人们也都交好熟悉,从来也没找过他们的麻烦,当然了,他们的一些孝敬,梅国桢也基本上不收。\r

于是他们就常常以犒军为理由给军队送牛酒,也算是巴结梅国桢,数量不多,总归是点面子工程,是要做的。\r

梅国桢也就是这个意思,他不贪图享受,吃饱穿暖就可以,但是军队士卒吃不饱穿不暖的话就无法打仗,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他可不想要那些绫罗绸缎,在本地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还不如粮食牛酒来的实在。\r

梅国桢不找大家麻烦,就算不错了,不然的话,换了别人来,手上有调兵之权,真要来个先斩后奏,大家也不愿意当他的陪死鬼。\r

大家相安无事各取所需就最好,因此梅国桢的面子,他们必须要给,一声令下,商贾们云集亢氏大宅。\r

文人好风雅,梅国桢也不例外,战时可以吃苦受罪喝风吃沙,和平时期,听听小曲儿喝喝小酒,也是难得的享受,梅国桢也不拒绝。\r

知道这层意思的亢氏负责人还是很有心的,亢氏大宅子里面升起炭火,暖洋洋的,和外边的寒冷恍若是两个世界,他们还叫来了最好的舞女和乐师,一起演奏一曲靡靡之音。\r

宴席早就准备好了,梅国桢和麻贵一上座,各式菜肴就流水一般的端上了中央的大餐桌,其余旁边还有些许小桌作为陪衬,图个乐呵。\r

梅国桢往桌子上一瞧。\r

真是奢华啊!\r

寻常百姓桌子上绝对见不到的肉、蛋、羹就不说了,鱼和蟹,江南的一些菜式,还有陈年老窖,这一桌大鱼大肉的餐点,折算成银子,又能给多少士兵军饷,能给多少百姓买粮食吃?\r

梅国桢暗自叹息。\r

“抚台,抚台来咱们大同镇也有三年多了,这三年多来,我们诸位可是深受抚台的照顾,才能在这边关之地安然做生意,身家性命有保障,还不误了主家的要求。\r

可谓是深受抚台之恩,往日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抚台,今日抚台既然来了,有些东西,抚台就务必请收下,东西不贵,但是总归是一点心意。”\r

领头的亢氏主家殄着一张笑脸对梅国桢笑呵呵的表示道。\r

“哦?还有此事?”\r

梅国桢饮了一杯酒,笑呵呵的问道。\r

“那是自然。”\r

亢氏主家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下人家丁抬上来了一些盒子,盒子放在梅国桢旁边,亢氏主家拿着里面的东西一一介绍——\r

米芾的字,黄庭坚的字,苏轼的题字画,还有据说是苏轼用过的笔和砚台,还有一些其他的名家字画,还有一些铜质古玩,金玉之器是没有的,钱也是没有的,但是就这些东西,远远比金玉之器和钱要贵重得多。\r

这也能算不贵重吗?\r

怕是在寻常百姓眼里的确如此,但是在识货的文人眼中,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可遇而不可求,遇到了这些东西,麻贵可能没什么感觉,觉得无聊,但是梅国桢这个骨子里的文人如何按耐的住自己的心情?\r

“居然是……当真是如此啊!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啊!”\r

梅国桢大为惊叹。\r

“如何,这些『寻常物件』可还入得抚台眼中?”\r

亢氏主家得意的笑了笑。\r

“呵呵呵,这还算是『寻常物件』吗?这要都是寻常物件,那本抚就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了!诸位真是有心了。”\r

梅国桢赏玩了一会儿,便恋恋不舍得放下了手,向桌上的诸位慈眉善目的老乡绅们表达自己的感谢。\r

麻贵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了。\r

“哈哈哈哈,抚台喜欢那就最好不过了,这些寻常物件待酒宴结束之后,我等会派人送到抚台府上。”\r

梅国桢也没怎么踌躇,也没说愿意不愿意,举起酒杯道:“诸位的热情本抚已经体会到了,本抚要感谢诸位的热情款待。”\r

满大堂的人顿时都站了起来,和梅国桢共饮此杯,然后乐呵呵的一起坐下。\r

聊了没几句,梅国桢再次斟了一杯酒,端在手中,眼力价十分不错的亢氏主家立刻就意识到了梅国桢有话要说,这大概就是他今天的来意,于是亢氏主家立刻喊道:“安静!安静!抚台有话要说!”\r

别的不说,就这眼力价就是一等一的。\r

梅国桢一站起来,整个大堂便鸦雀无声,歌舞也停了下来。\r

梅国桢满意的点了点头,举起了酒杯。\r

“诸位,诸位也该知道,近几年,天象突变,天气越寒冷,天气冷,地里的粮食就不容易长出来,还没长成,就被冻死了,因此去年和今年,关中晋中粮食大面积绝收,流民遍地,饿殍遍野,本抚实心有不忍。\r

然本抚之职责,乃为国戍边,大同镇乃大明九边之一,自立国开始就是防备北虏南下之要道,有大同镇和雁门关,便能保晋中不失,前些年,故总督王崇古又结好土默特部,使其领三娘子率部为我大明主动戍边,保数十年安稳,有功于国家百姓。\r

然去岁和今年,土默特部也和我大明一样,遭了灾,粮食绝收,牛马冻死,难以过冬,我大明好歹还有江南接济,士兵百姓都有一口粮食吃,可是他们却没得吃,没得吃就要饿死,快要饿死的人会干出什么事情,大家也都清楚。\r

昨日,三娘子到大同来向本抚求救,诸位想必已经清楚,本抚实在是有心无力,不忍看到边关战火起,王总督数十年谋划毁于一旦,因此特来向诸位借粮,还望诸位慷慨解囊,借给本抚足够的粮食,有了粮食,本抚便能保晋中不失,大同不失。”\r

语毕,梅国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展示给所有人看。\r

“本抚先干为敬!”\r

而后梅国桢坐下,环视了一圈周围乡绅富贾们的面色表情,心猛地往下一沉。

四百八十五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做官做到梅国桢这个地步,不管是清官还是贪官,眼力都绝对不差。

自古以来,做贪官难,做清官比作贪官更难,梅国桢这种能吏夹在二者中间,更是难上加难,而国家要办事,主要就是靠梅国桢这样的官员。

太清廉了就像是海瑞,官场独狼,人人都怕,扳不倒砸不烂,清廉光环护体,打遍天下无敌手,动动嘴就让贪官污吏汗流浃背,但是这样的官办不成事情,不收官场规矩的官是办不成事情的。

太贪了也不行,根本没心思办事情,一门心思都在如何捞钱上,捞钱捞到走火入魔的人也有不少。

唯有游走在二者之中,用低程度的贪圆滑来武装保护自己,用自己的口才和思维在千难万难中办成一件事情,这些能吏是尤为可贵的实干人才,正是因为这样的人才还有,大明朝才没有崩塌。

梅国桢便是其中一员,若要维持一个比较尴尬的尺度,还能做官做到巡抚的位置上,还能手握一定的权力,需要的绝对不仅仅是原则和人品,还有人情练达,这一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因此,那些乡绅豪强富商的嘴脸,落在梅国桢的眼里,就不要太讽刺了。

果不其然,坐在亢氏旁边的杜氏先开口了。

“抚台,为国家出力办事,那是从咱们的祖宗开始就一直在做的,咱们深沐国恩,得以在此经商,心里是一直都在牢记自己的身份,牢记自己的职责,不敢有一日怠慢的。

但是抚台也清楚,这天象变冷,受灾的可不仅仅是平民百姓,咱们这些人也受灾啊!粮食也冻死在地里面长不出来,咱们的土地是多,但是佃户也多,吃饭的嘴巴也更多。

看起来是富甲一方,实际上个中的苦楚咱们自己知道,从不往外说,打落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吞,谁也不说一个不好,但是咱们这些人每天一睁眼,几百人的吃喝拉撒都要咱们去伺候,咱们收入是多一点,可是开销也大啊!”

杜氏边上的刘氏也开口了。

“是啊抚台,杜当家的说的很有道理啊,咱们这些人都是表面看上去风光,其实日子过得一点儿也不比其他人好,平民百姓是穷,但是也不需要什么孝敬,咱们就不同了。

做这门生意,吃这碗饭,那地方上朝廷里各种打点孝敬总是不能少,这家几十两,那边几百两,大头主家出,小头我们也得分着出,更别说那些佃户,那些长工短工,家里的下人和丫鬟。

正如杜当家的所说,这就算是丰收之年,每天一睁眼几百张嘴等着咱们伺候,家也越大,开销越大,真正落在我们嘴里的又能有几口呢?您说是不是?这个中的苦楚,只能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杜氏和刘氏的话说完,大家都各自点头,纷纷称是,一个接一个的大吐苦水。

亢氏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梅国桢的面色越来越不好了,忙说道:“好了,别再说了,抚台平日里已经够忙够烦心的了,你们这些东西还要拿这种事情来烦扰抚台?还嫌抚台的政务不够繁忙是吗?”

一群人立刻闭嘴,连连道歉。

亢氏趁机对梅国桢说道:“抚台啊,虽然这些人不识好歹,乱说话,但是不得不说,这里头也有些事情是真的,就说我亢氏在大同的产业,佃户一百多家,家里下人和丫鬟加在一起也有三五十人。

这每天一睁眼,几百人的吃喝拉撒就等着亢氏去出钱伺候着,还没收入呢,就先支出了,这几年年景极差,每亩地的收成比之前几年下降了七八成,咱们也是亏的连家底子都要往上弥补亏空了,实在是度日艰难啊!”

见亢氏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梅国桢知道如果不下一剂猛药,是没的说了,今日是一粒粮食也拿不走。

于是梅国桢端起一杯酒饮下,缓缓开口道:“诸位可知,这关外的土默特部落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吗?”

众人连忙摇头。

“天气严寒,收成差,有些时日没有去和他们交易了,不清楚具体情况。”

亢氏代表大家一起回答。

“三娘子都被逼的来大同求粮,这土默特部的情况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若是有粮食就能安稳人心,让他们继续戍边,以抵挡更北边可能到来的蒙古铁骑,而若是没有粮食,人都快要饿死了,谁还管盟约呢?

诸位,本官可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一旦断粮,为了求取生存,土默特人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南下大同寇边,到时候王总督二十年的心血不报,大同战火再起,生灵涂炭,百姓遭殃,诸位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吧?”

梅国桢看了看周围的乡绅富豪们,见他们面有犹豫之色,心里略有些激动。

“本官是大同巡抚,朝廷命官,自然讲道理,讲律法,但是大明律只对大明人有用,那些蒙古人可不管你什么大明律不大明律的,他们只要吃饭,只要金钱和女人,本官也不瞒着你们,大同军兵已经缺粮。

朝廷的粮食却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情况万分危急,若是再也没有粮食支援,情况将一不可收拾,到时候蒙古人南下寇边,士卒饥饿无力抵抗,大同若被攻破,山西则不保,山西不保,则中原危矣。

古话说的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大同若是完了,诸位手中这些田亩,这些存粮,这些金银财宝,这些歌姬舞女,包括诸位自己的性命,怕都是要孝敬了蒙古人吧?那些蛮夷可不会讲道理,他们只认钢刀。”

一番话说的是刚柔并济,梅国桢自认自己已经把该说的话和不该说的话都给说出来了,接下来的,就要看这些乡绅自己的觉悟了。

他觉得,这些乡绅还是有一点最基础的大局观和良知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个道理怕是一个平头百姓都明白,大同镇一旦被破了,就不止是生灵涂炭那么简单了,山西多少百姓都要为此遭殃,蓟镇和太原镇也要被牵扯进来,那事情就闹大了。

四百八十六 莫大的讽刺

xs!'eed|1[5v番刚柔并济,多多少少带着些威胁意味的警告之语,桌上的诸位心里面也多多少少打点鼓。\r

亢氏看了看走得最近的杜氏和刘氏,还有范式王氏等等,心中有了点底。\r

“抚台这话说的实在是非常正确,咱们世受国恩,这眼下也靠着朝廷的大军保持安全,万一给蒙古鞑子打了进来,这情况可就糟糕了,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亢氏今天是出定这个粮食了!”\r

亢氏带头表态,这一点让梅国桢没想到,非常高兴的他连忙夸奖亢氏主家:“亢氏如此深明大义,待此事之后,我定然上奏朝廷,嘉奖亢氏!”\r

亢氏主家连忙站起身子,开口道:“为国分忧乃分内之事,我等都该如此做,来啊!拿粮票来!”\r

立刻就有家丁端着一个盘子来到了亢氏面前,亢氏主家那那张墨绿色的粮票拿了起来。\r

“抚台,咱们这些商人都知道要把粮食放在安全一点的地方,好拿,也好管,所以就弄了这么一个粮票,凭票取粮,咱们这个城内城外,只要是有亢氏粮食铺子的地方,都能取,小小心意,不成敬意。”\r

亢氏笑眯眯笑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将粮票递给了梅国桢身后文侍。\r

“五十石新米粮,小小心意,还请抚台收下,全是捐赠,无需归还。”\r

亢氏说完就坐回了座位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而梅国桢的面色则忽地急剧变化,拿过粮票一看,果然是五十石!\r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听错了!\r

“这亢大当家的既然出手了,那咱们这些人也不能落后不是?抚台,我杜氏也捐赠粮食四十石!”\r

“为国出力,我刘氏也不能甘居其后,抚台,我刘氏也捐赠四十石米粮,小小心意,还请抚台不要嫌少。”\r

“那我张氏捐赠三十石米粮!”\r

“我王氏也捐赠三十石米粮!”\r

“我李氏捐赠二十石米粮!”\r

…………………………\r

满屋子的豪绅富商一共捐赠了五百四十石米粮,合计米粮十万斤。\r

梅国桢气的手都在抖。\r

大同镇驻军在明面上是有八万五千四百余人,但这是明面上,军镇败坏是从永乐晚期就开始的,守屯结合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败坏的。\r

屯兵制名存实亡,卫所兵大量逃窜,好一些的卫所还有七成兵力,差一点的卫所只有两成三成,甚至还有一些一个人都没有。\r

大同镇是边关重镇,历来受关注,所以军官不敢作假太甚,饶是如此,兵力总数只有六万多,可用之兵也就只剩下不到五万,就这样还算是好的,其余一些军镇情况更差。\r

大同镇有名将麻贵坐镇,有麻贵的家丁部队苍头军做主力,情况好一点,饶是如此,麻贵也只能保证自己的主力部队吃饱,剩下来大多数士兵还是吃不饱。\r

一个士兵一天大约需要两斤左右的粮食,这些富户豪绅捐赠的十万斤米粮看起来多,但是实际上,只够大同军兵吃一天的,就算是之前,梅国桢给三娘子的也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五百石粮食。\r

这些富户豪绅居然只拿五百石粮食出来丢人现眼?\r

梅国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

他从未想到过,国难临头,这些人的生命也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们依然只拔一毛!\r

麻贵在一旁看得也是面色铁青,虽然一字不说一言不,可桌布下他的两只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已经捏得紧紧的了。\r

一叠粮票摆在梅国桢的面前,他就这样看着,这样看着。\r

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是莫大的讽刺,对于他而言的莫大的讽刺。\r

他明知道这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饿鬼,可为什么还对他们抱有一丝希望呢?明知道这些吃进去就不会吐出来的人渣败类是宁死也不会拿出一分钱的,为什么还对他们抱有幻想呢?\r

此时此刻,他们送给自己的私人礼品和赠给大明朝的军粮两相对比,显得无比的讽刺,讽刺的梅国桢都想笑。\r

于是他大笑了出来。\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r

看着梅国桢忽然大笑出来,一屋子的乡绅富户们十分不解。\r

“抚台为何笑啊?”\r

亢氏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这梅抚台气的神志不清了。\r

“哈哈哈哈,亢大当家的不必惊慌,大家都不必惊慌,本官只是想到了好笑的地方,哈哈哈哈哈!”\r

“不知抚台,有何好笑之处啊?”\r

梅国桢停止了大笑,神色怪异的看着亢氏主家,把他看的浑身不舒坦。\r

“十万石米粮,本官一个人要吃五千日才能吃完,大约是十多年,可这东西不是本官一个人吃啊,这是要给大同驻军六万余人一起吃的,还要给关外的那些土默特人吃的,这半天就能吃完了。\r

再看看这好几箱子的珍贵书法字画文物古玩,这价格怕是高得离谱吧?本官若是将这些东西卖了,折合成银两,怕是能买下足够六万军兵和塞外土默特部一个冬天所需的所有粮食吧?”\r

梅国桢褪去笑容,站了起来,站在了那一堆礼品旁边,一手指向了那一堆礼品。\r

“这些是你们孝敬给我梅国桢一个人的,价值不菲,堪称天价,我梅国桢若收了,卖了,所得银两,就算是坐吃山空不事生产,连孙子辈都花不完。”\r

然后梅国桢又举起了那总计五百四十石的粮票。\r

“这些,这五百四十石粮食,是你们这些深受国恩的大明子民孝敬给大明朝的!只够六万驻军吃一天,每个人还不一定能吃饱!”\r

梅国桢又伸手指了指北方。\r

“就在北边,就在关外几十里的地方,给咱们大明挡灾挡了十多年,不知省去多少兵戈之祸的土默特部就在那边忍饥挨饿受冻,关内,就在你们面前,守护你们和整个山西之地安全的六万军兵也在忍饥挨饿受冻。\r

而你们,小酒喝着,小曲儿听着,小娘子玩着,小肉吃着,日子爽快的很,爽快的很呐!你们倒也不想想,要是大同被攻破了,雁门关丢了,你们还能不能在这里过舒服的小日子。”\r

说罢,梅国桢狠狠一把将那些粮票扔在了地上。\r

“大同若有失,我梅国桢必将在城破之际自刎以谢天下!你们给我梅国桢这三辈子花不完的银子,又有什么用!麻总兵!走!”\r

梅国桢愤怒的扫视了这一圈『深受国恩』的『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们』,快步离去,毫无一丝眷恋。

四百八十七 密谋

梅国桢走的相当彻底,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连带着麻贵也是立刻站起,恶狠狠的瞪着这些衣冠禽兽,哼了一声,紧随梅国桢离去。

“这……这……”

杜氏看着说走就走的梅国桢,颇有些诧异。

他觉得这人怎么不按照官场上的规矩和套路来办事呢?

“这也太过分了吧?二话不说就走人……他……他姓梅的怎么敢?”

刘氏主家望着梅国桢远去的背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就是一阵怒喝。

“就是!这也太失礼数了!我们好心好意给他钱粮,他居然……真是枉为读书人!枉为官员!”

其余的老老少少们也在不停的谴责梅国桢。

亢氏主家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粮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了,都别说了,要说的话刚才他在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说?”

一群人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

亢氏扫了一遍这里的人们。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姓梅的没办法拿我们怎么办,全都回去过安生日子去,把家里的粮食都藏好了,别露出马脚,姓梅的万一要对咱们报复,我可不管你们!”

一番话说的这里人人紧张自危,连忙向亢氏主家告辞,回家拾掇自己家里的那些财产去了。

等这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亢氏主家看着这里还剩下的半桌子人,缓缓开口道:“杜家的,和那些蒙古人的和议没有问题吧?他们会信守承诺吧?”

杜氏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蒙古人说不希望失去我们这些合作伙伴,所以愿意和咱们联手,他们保证不会骚扰我们这些人家名下的产业,只抢那些泥腿子和不愿意和咱们合作的那些人家,抢到的钱财带回去,继续和咱们做生意。”

亢氏主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点得意的笑容。

“他姓梅的就是想不通啊,蒙古人哪里来的那么多铁器打造兵器?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铁锅铁掌?要是没有咱们供给,那一片荒原上能有铁矿吗?就算有,蒙古人还会冶铁吗?愚蠢!

蒙古人要是敢对咱们下手,咱们立马就能封了他们的活路,让他们和那些臭丘八拼死拼活去!蒙古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亲手掐断他们的活路?

哼哼哼!这一回,马家的和张家的就要完蛋了,至于咱们,也要准备好把他们手里的份额给接手过来的事情了。”

这话一说完,半桌子人都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马家的马掌生意和张家的弓矢生意咱们可都瞧上好久了,这两家不识抬举,也是时候该铲除了,就是不知亢大主家打算怎么分润呢?”

杜氏满脸谄媚的笑容看着亢氏。

亢氏得意的笑了笑。

“自然有你们的份,但是我跟你们说,刚才人多我不好讲,但是你们要小心姓梅的,他虽然糊涂,但是有点胆量,咱们是惹怒他了,他虽然不敢对咱们做的太狠,但是要是给他抓到了什么把柄往上一捅,那可就不好了。

上面可是来人放话了,赵志皋那个老家伙是没什么心思了,但是张位还在上窜下跳,似乎瞪着辅的位置,想要干出点什么事情。

这老家伙对咱们不满已经很久了,背后是江南那边,和江南那边的联系也不少,正铆着劲儿打算对咱们下手,可得小心姓梅的跟张位搭上关系。”

杜氏刘氏李氏范氏这几家互相看了看,彼此都点了点头。

“咱们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估摸着这个情况也差不多了,蒙古人那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只要那个女人一完蛋,大事成矣!这几天叫外地的子弟不要过来,出去的人赶快回来,到时候关上府门闭门不出,蒙古人自然不会来找麻烦。”

亢氏吩咐了一下。

其余几家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梅国桢怒气冲冲的带着麻贵往回走,上了马就纵马奔驰回府,大约也是一肚子的火气没地儿释放,马骑得飞快,麻贵都差点儿没有跟上,等到了府上,梅国桢气喘吁吁的下马的时候,麻贵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抚台,别气着身子了,跟那群衣冠禽兽没什么好生气的,他们就是那样的人,咱们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冷漠至此!五百四十石!五百四十石!他们怎么就拿得出手!这是借啊!这不是要他们捐赠啊!”

梅国桢死死捏着自己的拳头。

“估计他们就没想着给咱们粮食让咱们渡过难关,抚台,有些话之前末将不敢说,但是现在也不得不说了,这几年不打仗了,末将手下有些家奴平素里和关外的土默特部的一些人也做做小生意卖卖酒,关系也还可以,之前就经常听到一些风声,末将很是在意。”

“说!”

“是,这风声着实奇怪,说什么两三个月之前,经常有人看到土默特的领,就是那个顺义王扯力克,经常和这些富商大贾饮酒作乐,喝的醉醺醺的,本来末将觉得也无所谓。

但是末将手下有一个家奴和顺义王身边的一群亲兵关系不错,两人经常在边关外面喝酒,一个月之前,这个家奴跑来对末将说,喝酒的时候,那个亲兵讲,他听到顺义王和几个汉人商户喝的醉醺醺的时候,出来说什么『保证不抢你们』。”

麻贵说完,就看着梅国桢的脸,梅国桢皱着眉头看了看麻贵。

“你确定这是真的?”

“末将手下的家奴里面有些人会说蒙古话,因为经常和蒙古人干仗,打探消息很重要,这些家奴和土默特部的一些人很熟悉,有假的可能性极低,末将当时听的就觉得不对劲,但是也没往深处想,还以为是他们求顺义王保护他们去更北边做生意。”

“这话听起来味道不太对劲,土默特部给大明戍边十几年了,经常和北边几个部落打仗,关系绝对不好,三娘子对北边的部落素来是很不满意的,汉人去北边做生意就是走私,危险极大,而且是非法,他们再缺钱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梅国桢略思考了一下,觉得不对劲。

四百八十八 可怕的猜测

麻贵很认同梅国桢的疑惑。

“末将觉得也是,这应该不至于,但是这话就是不对劲,末将一个多月翻来覆去的就是想不出一个结果,再派人去打探消息,就现什么也打探不出来了。

而且抚台,今天您是否注意到,您说到蒙古人可能南下寇边的时候,那几个人可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照理说蒙古人南下寇边,要是咱们守不住,边关被破,这些人如何能独善其身?难道说他们都疯了,宁可看着咱们丢了边关城池也不愿意把粮食拿出来?贪财到了不要命的地步?”

“你说的很有道理!”梅国桢对麻贵的话似乎有些感触:“虽然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是真的遇到生命危险,要钱还是要命那是很好决断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是被气坏了,没注意到……”

说着,梅国桢看向了麻贵:“麻总兵,你觉得,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就是……那些富商大贾已经和关外的蒙古人达成协议,蒙古人就算攻入关卡,也绝对不会对他们出手,而是会保护他们的财产!”

麻贵吓了一跳。

“这……这可是卖国欺君之大罪啊!这要是被捅出去了,抚台,陛下能饶过他们?他们不会如此吧?”

“哼!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麻总兵,你就没有疑惑过吗?这几年和咱们交战过的一些蒙古人,基本上都在使用铁质弓弩,只有极少数,只有两年前的十月,咱们打的那一仗,那批蒙古人则在用骨制箭头。

照理来说,大明对蒙古封锁铁器,除了打仗缴获和土默特的贸易之外,蒙古人生活在荒原之上,荒原上哪里来的那么多铁器?出售铁锅所用材质即使融化也无法制作兵器,他们应该都在用骨质箭头才是。

有些部落,他们一战动辄出动数万铁骑,人手持钢刀,用铁制弓矢,可与此同时,还有部落依然在用骨质箭头,这说明什么?说明蒙古人自身所产铁器绝对是远远不足军事所需,可这些年来咱们对付的蒙古骑兵又有多少只用骨质箭头?”

麻贵听梅国桢这样一说,顿时愣住。

细细一想,还真是如此,现在不是蒙古人的全盛时代了,铁木真和忽必烈那是把大半个亚洲、除了汉地之外的全部地方都拿下来了。

那些地方也有文明,也有工匠,所以才有蒙古人的兵器甚至是回回炮,那个时候的蒙古人在科技上和大宋持平,在经济和军事上对宋成碾压状态。

那个时候的蒙元已经有了十分成熟的政权体制,否则宋也不会在失去防线之后就兵败如山倒,练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多少,南明还苟延残喘了二十年呢!

但是现在这些蒙古部落的日子一点儿也不好过,早就不是几百年前他们的全盛状态了,失去汉地连粮食都无法自给自足的他们,分裂成这样子的他们,哪里来的可以装备十万铁骑的铁器马掌弓矢甚至是火器?

掳掠汉人工匠?有那么多吗?

或许有一些是从其他国家和会冶铁的部落购买来的,但是那么多全都是?靠近大明边境的也全都是?不远万里去其他国家买来兵器再运来攻打大明?

“抚台的意思是说,他们手上的铁器和马掌甚至是一些火器,都是咱们大明的商人卖过去的?他们居然猖獗至此?”

梅国桢点了点头。

“若不是看到如此弊端,商鞅何故要抑商?商鞅难道看不出来农为国之根本,商则是国之血脉筋络?历朝历代名臣大贤都是傻子?为了钱,没有什么事情是商人干不出来的,道德?忠诚?国家大义?值几个钱?”

麻贵想到走私兵器的问题了,但是绝对不会去想走私兵器的规模问题,他觉得也就是小打小闹,否则朝廷不会眼睁睁地看着。

可是梅国桢的一席话打碎了他的幻想,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要带着自己的兵马把这些人全部抄家灭族的冲动。

好在他及时的克制住了自己。

“抚台,如果他们真的达成了协议,也就是说,土默特人已经决定要南下寇边了?那三娘子她……”

“我们现在立刻派人出关去找三娘子,让她立刻将顺义王囚禁,整个部落实施戒严,严查图谋对大明边关下手的人,麻总兵,你立刻去整顿兵马,随时备战,本抚马上修书给蓟镇和太原,让他们出兵协助,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麻贵立刻抱拳道:“诺!末将马上去办!”

说完,麻贵立刻其上马匹就离开了,梅国桢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转身向府内走去,他有一些很可怕的猜测,有一些不得了的猜想,他不知道时间还够不够,但是至少,要把这些东西送出去,那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此刻,关外归化城内,三娘子正带着自己的亲兵亲自给饥寒交迫的族人们放粥。

严寒来的太过于凶猛,让人们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粮食绝收,牛羊冻死,他们来不及储备过冬粮食,就已经面临着死亡的威胁,瑟瑟的寒风吹袭着他们几乎快要失去知觉的身体,只有一碗薄薄的稀粥才能挽回一丁点的热量。

所有的粮食和能吃的东西都被击中了起来统一放,三娘子的亲兵维持秩序,一切还能维持的井然有序,明军给粮的时候还给了不少盐,有盐的话,就能继续撑一段时间,但若是情况继续变糟,还能怎么办呢?

三娘子一筹莫展。

“三娘子,大王喊你过去。”

一名亲兵走了过来,向顺义王扯力克传达召见三娘子的命令。

三娘子皱了皱眉头。

第一任丈夫死去之后,深谙汉文化的三娘子对草原上这种父死子继娶继母的习俗就相当的不满意,深感羞辱,为此带上了俺答给她留下的一万护身精骑远走,若不是明朝派人劝说三娘子以大局为重,当时三娘子是绝对不会愿意的。

她希望从一而终,从灵魂上向汉家女儿靠拢,但是时局不允,她也无法奈何,只好嫁给第二任丈夫,可没想到第二任丈夫很快也死了。

接着,孙子辈的扯力克登上了王位,四十多的三娘子本不愿继续做他的妻子,明朝又派人一通忽悠,和平女神三娘子再次嫁给了扯力克。

比起前两任丈夫,扯力克是个狼性十足很不好应付的小丈夫,三娘子对他诸多的规劝和约束,依然无法很好的控制他,或许是年岁上的差距,使得他有些逆反心理。

加上他的那些妾侍经常搞事情,被明廷现之后交给三娘子处理,三娘子严格处理之后,扯力克又觉得自己没有面子。

夫妻之间的矛盾是在不断加深的,但是三娘子几十年的威望使得扯力克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只能口出怨言,顺便在生活上诸多刁难,三娘子也不甚在意,只要你不闹事,老老实实的给明朝守边,那就够了。

如今这个局面,扯力克没有闹事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可是三娘子也听到不少风声,说什么扯力克正在密谋什么大动作,一些和三娘子走的比较近的话事人经常来三娘子这里走动,言语之间,多有让她关注一下扯力克的意思。

三娘子成功阻止了第一任丈夫和第二任丈夫打算背叛明朝的举措,维持了十几年的和平,现在第三任丈夫又要搞事,这让她不由得感到心力交瘁,然而对汉文化的向往促使她继续努力,绝不姑息。

她派了几个亲信在扯力克身边参与执勤,多有关注扯力克的言行举止,从中得知了不少扯力克的怨言和怨气,知道扯力克对当下处境的不满和试图打破这种枷锁回归过去的想法,她为此深感忧虑。

现在这个档口,已经好几个月未曾同房的小丈夫突然派人来找她,会是什么事情呢?

四百八十九 治标治本

万历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南洋,吕宋岛。

马尼拉以北四十里左右的一片开阔地上,明军正在打扫战场。

“侯爷,侯爷!”

陈龙正手里拿着一卷统计报告跑到了正在查看战利品的萧如薰的身边。

“嗯?怎么了?”

“统计结果出来了!”

萧如薰伸手接过了那卷统计报告。

“据统计,此役我军阵亡六十七人,伤三百余人,贼共死五万人以上,被俘六千,逃走的不足两千。”

萧如薰点了点头。

“这些人还是有点战力的,打到这种地步,被咱们偷袭的情况下还能反击,还能撤退,还能坚持战斗,这股子劲头要是放在对付西班牙人身上,西班牙人怎么可能在这里立足?说白了,还是内斗不止,让西班牙人捡了便宜。”

萧如薰把统计报告交还给了陈龙正。

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和准备,萧如薰于十一月八日傍晚率军重新登6吕宋岛,在一天多的行军之后,成功抵达了吕宋岛两大势力的交战场所,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惨烈决战之后,趁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忽然率军起进攻。

先是万炮齐鸣,而后枪炮连击一举将疲惫不堪的两大势力歼灭,坐收渔翁之利,他们自相残杀死了四万多,被明军的炮火和偷袭干掉了一万多,然后六千多人实在是逃跑的力气都没了,就被俘虏了,剩下不到两千硬生生的跑走了。

萧如薰没有下令追击,让这些人回去,传递恐慌的讯息,比杀了他们更有用。

“这一战的时机掌握的真是刚刚好,让他们自相残杀到筋疲力尽,咱们再突然杀出,一举将之全部歼灭,这样一来,咱们在整个吕宋岛上就没有敌手了,他们再也没有更多的力量反抗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前前后后损失七八万壮丁,这大岛总人口似乎也就几十万,这一回,咱们是没有忧虑了,惕龙,你去安排一下传令回去吧,让咱们的吕宋国王回来吧,咱们可以开始为国王殿下准备他的宫殿和住所了。”

“那那些剩余的部落怎么处理?走西班牙人的老路?”

“当然不仅仅如此,咱们去他们的部落绕一圈,宣示一下咱们的地位,然后把服从的扶持起来,征税服役,反对的杀掉,一个不留,这么好的风水宝地,以后应该让我华夏子民居住于此,把握此南洋要冲,怎能让这些蛮夷野人霸占此处?”

陈龙正略带着些惊讶的询问道:“侯爷的意思……打算移民填充此处?”

“为何不可呢?大明国内土地兼并日重,失地农民越来越多,可是土地就那么多,缅甸虽大,终有无法装填流民的那一天,那么吕宋大岛就是一个极好的来处,那么肥沃的土壤和优越的条件,甚至可以成为我华夏的粮仓和水果仓。”

陈龙正听了萧如薰的话,眉头还是紧皱的。

“侯爷,地主豪绅的欲望是难以填满的,地有多大,他们就能兼并多大,向海外拓土,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

萧如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朝北面望去。

“标要治,本更要治,但是治标并不妨碍治本,如此要地,怎能拱手让与他人?这也是造福后代子孙之举,若是就此放弃,后人恐埋怨你我,至于本,还没到治他们的时候,时候到了,我总要让他们连本带利的全给吐出来。”

陈龙正不是很明白萧如薰所思所想,但是萧如薰从未让他失望过,他愿意相信萧如薰的心中有处理这些问题的最好方式,所以,他也不再多言。

陈龙正就此和萧如薰兵分两路行动,萧如薰带精锐兵马开始逐个“拜访”那些部落,身边随时跟着一些可以和当地土著交流的传教士。

如果对方愿意接受大明的统治,向“吕宋国王”称臣纳税,那么你好我好大家好,一个“良民”的旗帜给这个部落,宣布这个部落是我姓萧的罩着的。

如果对方不愿意,并且表现出敌意……

那么对不起。

枪炮齐鸣,杀声震天,敢于抵抗的全部杀死,剩下的全部抓住当作奴隶用以开矿伐木建设当地,十多天下来,半个吕宋岛的部落都被萧如薰的枪炮轰了一遍,和西班牙人的谈判不同,萧如薰更崇尚大棒加金元的政策。

跟我合作的,好处大大的有,不跟我合作的,直接干掉,不给活路。

那些明智的,愿意合作的,领都被封了官职,成了贵族,然后派人协助大明军队管理那些不听话的俘虏,让听话的做监工,监督那些不听话的干活,在矿山,在伐木工地,在建造城池的工地上,到处都能看到挥舞着鞭子的良民土著。

良民土著就这样被萧如薰纳为统治阶级的一部分,专门负责管理那些叛逆土著的俘虏们,而明军则处于一个更高一点的位置上,是监督者,而非执行者,只是拿着武器在一旁监督,具体的管理全部交给良民土著。

为了向新主子邀功,宣示自己的识时务,良民土著对待叛逆土著的方式要多凶残就有多凶残,就和当初站在西班牙人的立场上对同胞残忍对待的同盟军势力一样,新的同盟势力也再次成立了。

三天以后,“吕宋国王”亨德利穿着华贵的当地服饰,在萧如薰和同盟势力的陪同下,在马尼拉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正式成为萧如薰和同盟势力认同的吕宋国王,开始行使自己的『权力』。

他可以居住在马尼拉最富丽堂皇的宫殿里,享受最优厚的待遇和最多的钱财,得到最多的女人的伺候和足够的美酒美食,也可以离开马尼拉到附近为他专门打造的休闲娱乐场所里面享受打猎和各种娱乐。

总而言之,除了处理政务掌握军队之外,他什么都可以做,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新的殖民政府会有专门拨款是负责提供给亨德利的享受的,自然还有一点很重要——

他不会有后代,一个都不会有。

四百九十 大帆船贸易

吕宋国王亨德利是精挑细选的享乐主义者,在目前,只需要乖乖听话,会享受就可以,其他的都不重要。

等亨德利死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亨德利出现,萧如薰随便指定,想封就封,想废就废,不能给他家庭的羁绊,否则难免他会生出异心。

亨德利自己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本来就是一个想着富贵险中求来到吕宋服兵役的穷人,现在运气爆棚成了衣食无忧的吕宋国王,生活相当的奢侈,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有异域风情的美女好几十个相伴,夜夜笙歌,早就乐不思蜀了。

什么都不要,只要现在何种梦幻一般的美妙生活就好了,我只要享受,我只要这样的天堂。

亨德利是个相当现实的现实主义享乐者,来这里只是为了以后可以有更多钱和女人,至于建功立业?

抱歉,想不了那么远。

能够享受到国王的生活,国王的待遇,国王的地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至于谁来管理这个国家

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他的卫士是从萧如薰身边的卫士里面精挑细选的,让传教士在短时间内教会他们说西班牙话,亨德利一切接触到的人都是明人,身边除了他的『后妃』们,全都是明人,从生活起居等各个方面,全部都是大明一手包办。

这样的安排之下,可以保证亨德利到死为止都是一个非常乖巧的吕宋国王。

这样一来,『吕宋国相』的压力就很大了,需要很强的能力来处理这里的事情,维持稳定,维持收入,维持土著和西班牙传教士的平衡问题。

萧如薰让传教士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继续在良民土著的部落里宣传布教,一部分则随他回去缅甸准备对缅甸的土著动手。

吕宋国相能掌握的军队最多不过三千,还要分出一部分军队向南边的其他岛屿开拓现,并且寻找更多更丰富的矿藏,甚至还要随时动战争,因为一旦遇到抵抗的土著,就要抓过来当奴隶。

萧如薰甚至还有了想要做奴隶贸易的想法。

抓捕到的奴隶太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整个菲律宾现在大约有二百万到三百万人,不可能全部都和他合作,肯定有不合作的,算三分之一好了,一百多万,一百多万人啊,需要那么多奴隶吗?养得起吗?

再说缅甸那边还有二三百万的土著,到时候绝大部分也是奴隶,留下少部分自用,大部分都是累赘,杀掉太可惜,完全可以卖掉。

此时此刻欧洲人正在大玩三角贸易,与非洲的部落酋长们还有王国国王们达成协议,用金钱和火器换取这些黑奴,然后卖到需要人口的美洲,换取大量的利润,这笔利润的收益直接促进了西班牙英国这些国家的展。

眼下过于充沛的奴隶人口让萧如薰不得不开始考虑奴隶贸易的可能性,他找来了一些西班牙人,向他们询问他们国家在美洲的一些贸易行动,从中得知了大帆船贸易的一些细节。

萧如薰开始设想,自己完全可以取代西班牙人经营从马尼拉到墨西哥以及拉美的贸易。

西班牙人从马尼拉出,载着足够的中国日本的货物去墨西哥和拉美市场上售卖,换取高额利润的同时,扩大贸易,继续向中国购买奢侈品。

他们从美洲掠夺来的大量银子就这样流入了中国,促成了张居正的银本位改革,为后来中国使用银子作为货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就是一个获得大量银的机会,与其找中间商代理商,倒不如直接自己做。

而且和西班牙人不同,西班牙人需要大量的土著为他们干活儿,而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口。

萧如薰正愁没地方腾出大量的空闲土地来安顿中国人,这样一桩好事就从天而降,菲律宾和缅甸的数百万土著瞬间从累赘变为了宝贝。

他可不想让这种资本的原始积累被欧洲独占,这样一个大好时机,一个没有道德谴责的时机,一个甚至没有法律禁止甚至法律还支持的时机,一个世界主流的时代,如果不参与进去,那就是愚蠢。

萧如薰想不到任何不参与进去的理由。

只和欧洲贸易奢侈品,固然可以打开欧洲市场,可是仅仅是欧洲市场,还不能满足他,既然还能借此打开美洲市场,何乐而不为呢?

西班牙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在欧洲有英国法国和荷兰的牵制敌对,在内部有葡萄牙人的不稳定因素,在亚洲还有萧如薰这里异军突起的势力驱逐,他们底蕴不足的缺点一览无遗,就现在的西班牙人,萧如薰完全不怵。

美洲的市场份额,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萧如薰送走了这些投降的西班牙人,开始制定新的大帆船贸易计划。

不仅要在欧洲抢夺市场份额,也要在美洲抢夺市场份额,将西班牙的势力彻底打垮,让中国的势力取而代之。

这段大帆船贸易还有很多鲜为人知的内情,中国作为一个缺乏金银等金属的国家,能够实现银本位,这一段时期的贸易真的是功不可没。

至迟在168o年代,中国丝绸就已威胁到西班牙产品在美洲的销路,十七世纪初,墨西哥人穿丝绸多于穿棉布,到了1637年,墨西哥的丝织业都以明朝丝为原料,墨西哥本土蚕丝基本上被消灭了。

邻近墨西哥的秘鲁也是明朝丝绸的巨大市场,明朝丝绸在秘鲁的价格只有西班牙制品价格的三分之一。

明朝丝绸不仅泛滥于美洲市场,夺取了西班牙丝绸在美洲的销路,甚至绕过大半个地球,远销西班牙本土,在那里直接破坏西班牙的丝绸生产。

大明朝物美价廉的商品远销海外夺取他国本土的贸易份额,甚至可以破坏欧洲当地的生产,这种bug一样的销售行动,如果被中国人直接掌握,那么对世界其他地区的本土商业的破坏力将成倍增长。

萧如薰也有些感叹,曾几何时,咱们的商品是全世界认同的高质量商品,畅销全世界,到处攻城略地,势不可挡,而时至今日,质量低劣依然是中国国货难以祛除的耻辱标签。

一念至此,萧如薰更加坚定了要将马尼拉大帆船贸易继续做下去的决心。

四百九十一 张阁老误国

万历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九日,北京城。

这一日是今年入冬以来难得的晴朗天气,阳光回归大地,为这一片天寒地冻的地方带来了少许的温暖,或许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只要沐浴在阳光之下,人总能感受到温暖。

在屋内憋了许多天的人们终于选择在这一天离开快要生霉的家里,打开房门透透气,自己也换上最厚实的棉衣棉裤,勉强出家门去外面溜达溜达。

嗅觉敏锐的小商贩们也纷纷重开店铺,叫卖一些热汤面和热和的面食,生意还挺不错的,人们很喜欢坐下来来一碗热和的汤面,一边晒太阳,一边侃大山。

别了许多日没能闲聊的人们,这一日可算是拉开了话匣子。

徐光启也不例外,在家里读书读的脑子都有些木的他,决定趁这个大好机会出去溜达溜达,醒醒脑子,便约上三五同乡好友一起去小酒馆喝酒,谈天说地,纵论古今,氛围轻松愉快。

酒过三巡,大家聊得更加热切了,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聊家国大事,大家聊着聊着就把话题集中到了最近的一些时政话题上。

某个在京城里有些门路的乡人趁着三分醉意,兴致勃勃的对大家说道:“不知道诸位是否听说前几日,内阁里面辅和次辅曾经爆一次剧烈争吵,据说还吵到了皇帝那儿。”

这话一出口就把大家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读书人虽然讲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对他们这些举人来说,层次已经不同了,他们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需要关注和了解的事情就更多,尤其是朝政大方向,更是他们的必修课之一。

“还请兄台明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开口之人颇有几分得意,开口道:“我有一好友,在内阁当值,他对我说,当日,是从大同来了一封奏折,说的是大同以北的土默特部,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奇女子三娘子的部落,他们求粮度冬日的事情。

这个事情赵阁老非常重视,打算优先调拨粮草给大同镇帮着土默特部度过冬日灾荒,但是张阁老不同意,张阁老的意思是那些漕粮都是非常重要的救命粮,要给九边军队和百姓食用,怎能轻易调拨给蒙古人?

赵阁老和张阁老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内阁的其他辅臣资历浅,没开口,两人就把这事情闹到了陛下面前,据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陛下一时也难以决断,这个事情就僵持起来了。”

有人便疑惑道:“本朝嘉靖以来,辅权势远其余辅臣,辅支持的事情,次辅如何能阻拦呢?”

然后那人便用“天真”的眼神看着提问的这人。

“朋友,这不是定例,只是惯例,就连定例都有被推翻重来的可能,何况是惯例?赵阁老年纪大了,快要到了退下来的时候,那么接下来接任辅的人会是谁呢?

按照惯例,是次辅,张阁老比赵阁老年轻一些,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当然想要在赵阁老退下来之前多得到一些政绩,好顺利接任辅之位。”

“那也不能和老辅唱反调吧?毕竟是老辅,这也太不合适了。”

“你错了,赵阁老的百官之中的官声很不好,张阁老此举不仅是在争夺政绩,更是在百官面前表现自己。”

“原来如此!兄台高才!”

“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几人便开始互相吹捧了,但是徐光启却莫名的在意起了两位辅臣争论起来的土默特部缺粮的事情。

土默特部和大明的关系好,这放在其他历朝历代都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放在倔强的大明朝,这却是很奇怪的事情,大明朝从来不和游牧人蛮夷修好,可是唯独在土默特部这里开了一个例外,因为一个奇女子的出现。

土默特部在这个奇女子的率领下为大明戍边,帮着大明挡了不少灾,着实是有功于大明江山社稷,这个部落现在因为遭了灾而求粮,为何张阁老不允呢?

遭了灾……

徐光启感受着这天寒地冻的感觉,顿时明白土默特部落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异常而遭了灾,没粮食度日这才求大明的救济粮,根据他的了解,往年每到寒冷灾荒之年,就是大明边关遭灾之年,蒙古人肯定会南下劫掠。

冷,越往北越冷,这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经验之谈,蒙古人生活在大明以北,大明都被冷的粮食绝收了,草原上的异族还不被冷的牛羊冻死草地枯萎看不到希望?

饿肚子的人会怎么选择?是就地饿死,还是搏一线生机,南下劫掠大明?

千百年来的经验无需多谈。

土默特部已经被冷的南下求援,那比土默特更冷的地方的蒙古人岂不是都被冷的活不下去了?他们……会不会成群结队的南下寇边?

一念至此,徐光启大惊失色。

“张阁老此举误国啊!”

徐光启忍不住的就说了出来,顿时,一桌子相互吹捧的同乡士子纷纷惊讶地看着他。

“子先,虽然张阁老在百官之中的官声也不好,但至少也是下一任辅的有力人选,你当着我们的面说无所谓,可要是被传出去了,被张阁老知道了,那可怎么办啊?我们还仅仅只是举人而已,谈论国事即可,不可妄议朝政。”

一名同乡好心好意地提醒徐光启。

其余几人也是连连点头。

“子先,你是顺天府解元,本就受关注,更要小心慎言。”

那位消息灵通人士看了看周边,小心翼翼地告诫徐光启。

徐光启连忙摇头。

“不是的,诸位,且听我说,以往北方蛮夷南下寇边,都是在大明因为严寒而粮食大面积绝收造成动乱之际,这不是巧合,这是必然。”

其余士子面面相觑。

“此言何意?”

“天气冷,粮食收成就少,天气越冷,收成越少,严寒之下,粮食就会绝收,而且诸位应该知道,越往北边,天气越冷,咱们大明都粮食绝收了,那生活在更北变得蒙古人还不得牛羊冻死草场枯萎?

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天气暖和的时候,水草丰美,牛羊壮实,他们南下就显得没有必要,但是一旦天气转寒,牛羊大量冻死,他们的粮食不够吃了,为了活命,必然南下,所以自古以来,严寒之际北虏南下是必然的!”

四百九十二 大同急报

徐光启一番言论将在座的其余士子说的是云里雾里。

“然后呢?”

“然后土默特部是我大明盟友,常年为我戍边,此时此刻更应该给他们足够的粮食安抚他们,让他们继续为我大明挡灾,减少边关伤亡,诸位,军费和粮食费哪一项更贵,那是显而易见的!”

有士子听了之后缓缓地点点头,似乎有些认同徐光启的意思,也有人对此持不认同的态度。

“子先,你糊涂!本来九边就缺少粮食,粮食还要从江南运过来,这运费本来就很贵,供给九边将士实属不易,还要将这些粮食给蒙古人,那咱们的将士吃什么?九边那些挨饿受冻的百姓吃什么?”

徐光启忙说道:“不是让他们挨饿受冻,而是相对的少吃一些,把更多的粮食给土默特人,让他们武装起来给咱们挡灾。

他们十几年和其余蒙古人打仗,本身就会其他蒙古人有血海深仇,只要大明支持,他们会坚定的站在大明这边,如此一来,九边将士该少掉多少伤亡?”

“不可不可,北虏始终是北虏,不可轻信,大明的粮食当然要大明将士百姓吃,这样他们才能守边。”

“可是……”

“子先!不要再说了!”

同乡拉住了徐光启的肩膀,示意他看了看周围,徐光启往周围一看,看到了不少怪异的眼神,这才连忙住嘴,可是心中依然是不住的忧虑。

他记得对他有恩的座师焦宏说过,九边武备废弛,早已不复国朝之初的锋锐,那真是每一年都有被攻破的危险,每一年都在苦苦支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严寒之际,更不适合作战。

大明缺少一个可以整顿九边的名将名帅,缺少一个可以便宜行事大刀阔斧改革的辅,张居正只有一个,无人能成为张居正第二,朝臣只知道明争暗斗相互掣肘,却不知道去办实事。

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徐光启喝了一杯闷酒,正在郁闷,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士卒的暴喝声。

“让开!让开!全都让开!全部让开!!”

徐光启连忙转身朝小酒馆外面望去,只见一名骑兵飞一般的从小酒馆门前掠过,把一整条街道给弄得鸡飞狗跳,引的一阵叫骂之声。

“这是怎么了?那是传令骑兵吧?”

“不清楚,那么急吼吼的,难不成是哪儿又有流民造反了?”

“瞎说,流民都被丢到缅甸去了,现在哪里还有流民?”

“那是什么情况?”

几个士子坐在桌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徐光启却十分不安的站起身子跑到了酒馆外边,远远望着那一骑绝尘而去的骑士,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骑士掠过了京师的大街小巷,直驱皇城,皇城门口,守门士卒正要阻拦,骑士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令箭。

“大同急报!北虏寇边!大同急报!北虏寇边!大同急报!北虏寇边!”

如此喊着,便没有士卒上前阻拦,而是纷纷让开了道路,看着这名骑士飞奔进去,然后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谈论着大同那边遭遇北虏寇边的事情。

这种事情往年倒也不少,但是这种直接越过其余边镇向朝廷报警的例子,还真不多见,一般需要闹到朝廷这边的,都不是小事,要是小打小闹,边镇自己解决掉之后上报战损就可以论功行赏了。

这一次,到底生什么了?

内阁之中,赵志皋正在和张位打冷战,两人互相看着不顺眼,你见我哼一声,我见你哼一声,两人就像是赛着谁比谁更能哼。

以往内阁也不是没有紧张的时候,但是辅和次辅之间如此严重的对立还真是不多见,赵志皋就算不是强势辅,但是地位放在这里,张位也该给他三分颜面,可是张位居然完全不顾辅的颜面,和辅唱反调,这不合规矩。

其余三位辅臣都不明白张位为何竭力阻止此事,调拨一些粮食又如何呢?粮食当真如此紧张吗?一点都允不出来支援不了土默特?这实在是太不仗义了吧?

忽然间,内阁众人听到内阁之外一阵喧哗之声响起,赵志皋正在烦着,闻声不高兴的问道:“何人在这里喧哗?不知道内阁重地不准大声喧哗吗?值官快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立刻就有值官遵命去了。

张位望着门外,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很快,值官就慌慌张张的回来汇报道:“阁老,不好了,大同镇八百里加急急报,北虏寇边了!”

赵志皋一愣。

其余三名辅臣也一愣。

张位的目光有些闪烁,顿了一下,也装出了一副愣神的样子。

北虏寇边不是小事,但是往年也不是大事,九边自行处理自行解决,战后上报战损和战果,论功行赏,这就是惯例,什么时候需要直接汇报给朝廷呢?还是八百里加急呢?

边镇危急,有被攻破的危险。

大明边镇虽然武备废弛战力孱弱,不复国朝初年之锋锐,但是早已今非昔比的蒙古人一样没有办法威胁大明边镇太多,大多数时候双方就是菜鸡互啄,你啄我一口我啄你一口,然后各自回家安好,没有致命的危险。

上一次遇到这种危急情况的时候,还是嘉靖年间的俺答寇边,当时死了不少人。

可是自隆庆和议之后,双方罢兵休战,开始互市,这都多少年了?怎么突然出了这个事情?

“北虏寇边?八百里加急?这是什么情况?传令骑士呢?”

赵志皋连忙问道。

“在外边!”

“喊进来!”

“诺!”

很快,行色匆匆的传令骑士就进到了内阁,一进来就单膝下跪,奉上军报。

“阁老!卑职奉大同巡抚梅国桢之命特来送此急报!北虏以大军十万寇边,梅抚台正在苦苦支撑,望朝廷迅调兵支援,则局面还有挽回的机会,若是晚了,大同休矣,山西危急!宣府也要面临危险!”

“什么?!十万?!”

内阁众辅臣被惊得一脸呆滞,赵志皋吓得直接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传令骑士面前拿过了那封急报。

四百九十三 蒙古寇边

十万蒙古骑兵南下寇边的事情让赵志皋惊悚万分。

他伸手接过了那封大同紧急军报,颤抖着的手撕开了外封,打开便看。

万历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三日,土默特部领顺义王扯力克背叛大明,引土默特部铁骑五万并其余各部骑兵五万,南下寇边,边境明军猝不及防,又因军粮不济,军装不济,又冻又饿,连武器都冷的拿不动,难以抵抗,兵败如山倒。

大同七十二城堡短短一天就陷落过半。

大同巡抚梅国桢紧急调麻贵所部苍头军支援仍然在抵抗的城堡,然大多数城堡兵员不过三百,战马不过十匹,士卒马匹皆冻饿无战力,一触即溃,残部纷纷弃城退入大同镇城。

麻贵苦战一天,因为蒙古骑兵人数太多,苍头军损失过半而不得不退入大同镇城,大同镇除镇城和少数兵马较多的城堡依然在抵抗之外,大部已经完全陷落。

截至梅国桢派人送信之时,蒙古骑兵兵分三路,一部继续围攻大同镇城,一部向雁门关突击,一部向平型岭关突击,情况万分危急。

幸好梅国桢提前听到风声,留了一手,派人往太原镇和宣府镇分别送信,让他们警惕蒙古人的突然袭击,目前雁门关和平型岭关应该还没有失陷。

但是大同镇剩余的还在抵抗的城堡却纷纷成为孤城,彼此不得相连,只有阳和城守将派人冒死突围来报求援,表示阳和城现在还在明军手中。

至于其余各城是否还在抵抗,已经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大同已经生灵涂炭。

大同防线已经全部告破,破的和筛子一样不能更破了,目前唯一可以去的是镇守人数少的城堡绝对已经陷落掉了,只有人数多的城堡还能坚守一时,但是也坚守不了多久。

原因很简单,缺粮,没粮食,士兵饿得没有力气打仗,冬衣也不够,冷的连武器都抓不住,要么就是饿死,要么就是冻死,要么就是被蒙古人打进来死掉。

蒙古人一旦攻陷其中一两个城堡,就能得到攻城器械甚至是火器,一路打下来,明军城堡脆弱的像纸片一样,一捅就穿,九边糜烂的现实情况一览无遗。

若不是土默特部落给大明戍边十数年,怕是俺答寇边的惨状还要生很多次。

这一次没有土默特挡灾,土默特没有粮食吃,已然背叛南下,和其余各部合兵,这个时候的情况已经是自俺答以来最危险的一次了,甚至极有可能重新出现俺答寇边的旧况。

因为蒙古人还有一支朝平型关杀了过去。

平型关后面唯一有抵抗能力的就是紫荆关,紫荆关一旦失陷,整个河北京畿之地将再无多少防线可守,蒙古骑兵将直接在华北大平原上纵马奔驰,肆意劫掠,甚至兵锋直指京师!

到时候涂炭的就不只是大同了。

赵志皋手一抖,急报掉落在了地上,四十年前俺答寇边的记忆重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张位连忙冲过去抢在所有人面前拿起了军报,细细看起来,一看之下也双目圆瞪,甚是震撼。

继而沈一贯沈鲤等人接连看过急报,内阁大佬们已经将生在大同的紧急事件了然于胸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位和赵志皋的身上。

之前,梅国桢上书请求朝廷调拨更多的粮食支援土默特部抗灾,安抚其心,使其继续为大明守边,并且提出土默特人一旦饿到极点,就不会继续忍饥挨饿坐以待毙,而是会南下寇边求取生存。

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背叛,而是求活。

梅国桢再三强调,严寒时节北虏南下几乎是一定的,在三娘子的带领下,土默特人为大明戍边十数年,大小战役不下三十次,为大明减少了多少军费消耗。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万不可以一般的蒙古部落来看待,千万不要因为一点粮食就失去了这个战略战术上都极其重要的盟友。

赵志皋持支持意见,力主将漕运粮优先供给给大同和土默特,安抚土默特人之心,使之继续为大明戍边,减少大同和宣府二镇的压力,确保严寒时节北虏南下的时候,土默特站在大明这边,为大明而战。

而张位则拼死力争不许,一定要让漕运粮优先供给给京畿百姓,理由也很充分。

京畿百姓饥饿者甚众,现在去北京城外看一看,是饿殍遍野,若是再不派粮食安抚,怕是蒙古人没有打进来,这里的百姓就要闹事了,这可是帝国都,国家颜面。

一旦生民变,大明颜面何存?

赵志皋当时就大怒你把粮食不给土默特人就算了,连九边将士都不给,万一蒙古人南下,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何以御敌?

张位也据理力争没粮食吃,大家都没有!一旦京畿百姓闹事民变,将直接危胁帝都,直接威胁皇帝陛下,直接威胁你我二人的身家性命,到底是京畿重要还是九边重要?

两人争执不下,去了皇帝面前争,朱翊钧给他们吵得头晕脑胀,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一个主意,然后这个事情又闹到了兵部和户部,造成了兵部和户部的对立,双方分成两个派系吵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石星气的几乎要带人打到户部去抢粮了。

大明政府挥了大事大吵小事小吵没事找事继续吵的优良传统,总而言之,就是要吵,吵架的目的是什么不重要,只要吵起来就好,吵起来之后,就有人可以浑水摸鱼,抓住某些人的语病大做文章,掀起下一轮的朝廷争斗。

没办法,明年就是京察之年,眼瞅着赵志皋也要退下去了,辅之位和京察的结果关系到某些派系的生死存亡。

和严嵩时代一样,京察已经是政治斗争的重要手段了,吏部尚书和吏部的一些实权职位已经成了人人争抢的重要堡垒阵地。

所以大家表面上是在为大同吵,实际上是在为辅和京察吵,谁都知道,谁代表的势力在京察中大获全胜,此人就能成为下一任辅。

事关身家性命和将来的权力地位,谁敢怠慢?

至于大同和土默特……一边凉快去!

于是他们凉快着凉快着,就造反了,就出大事情了。

四百九十四 忠臣无错

十万蒙古骑兵南下,自四十年前俺答之后最剧烈的一次南下,并且已经把大同打成了筛子,正在兵分两路向山西和宣府进攻。

一旦雁门关和平型关失守,山西和河北之地就要面临蒙古铁骑的肆意蹂躏,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早就对群臣不满的皇帝也不知道会用何种酷烈的手段对付臣子们……对付这些心知肚明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没干什么的臣子们。

人人自危啊!这一瞬间,从内阁大佬到值房当差的小虾米们都意识到了强烈的危机。

不仅仅是战后的危机,仅仅是现在已经有危机了!

横在北京城前面的就是平型关和紫荆关,这两道关口一旦被突破了,他们的身家性命就将遭到蒙古人的直接威胁,土木堡之变和俺答入寇的惨烈记忆让他们不寒而栗,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忘掉了斗争。

赵志皋回过神来,看着脸上带着些茫然之色的张位,愤怒的挥去一只老拳,一拳把张位放倒在地,怒气冲冲的看着一脸茫然的张位。

“若是平型关紫荆关有失,你就等着亲自带兵去阻击蒙古人吧!张位!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想要辅是吗?行啊!等蒙古人兵临城下,老夫到要看看你们那些人又是个什么嘴脸!”

说完,赵志皋连忙拿过军报、端起自己的官帽跑出了内阁值房,看样子,是往皇宫方向去了,应该是去找皇帝了。

沈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张位。

内阁里都是老油条,赵志皋看的出来的,沈鲤未必看不出来,沈鲤接着又看了看沈一贯,看着沈一贯的神色也不怎么对劲,心中也不知道是何等滋味。

江南派系的官员和晋系官员之间的明争暗斗居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晋商和江南盐商的势力居然也渗透到了如此程度,大明朝廷已然被腐蚀和控制到了这种程度,这让他如何能安之若素?

山西不是只有晋商,更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啊!

你们就算把经商一扫而空了,可是被打成破烂的山西和数百万流民又该怎么熬过这个冬天?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啊!他们没饭吃没出路走真的会造反的!缅甸一地就算能装下那么多人,哪里有那么多船给他们送走?严寒不等人啊!

你们……

沈鲤紧咬牙关,随着赵志皋一起往皇帝的宫殿冲。

沈一贯当然感受到了沈鲤的情绪,看了看瘫倒在地不知所措的张位,沈一贯暗自庆幸这件事情自己并无参与进去,张位想当辅想疯了,想要权力想疯了,居然相信那些塞外蛮夷讲诚信!

他们要是讲诚信的话就不会因为没有粮食就反咬大明一口了!那些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信他们?

不论是赵志皋,还是你张位,都蠢!居然相信一个女人,最后不还是败给了天意?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次咱们自己也要大出血一次了……

琢磨了一下个中滋味,权衡了一下利弊得失,沈一贯忽然意识到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此事件中,自己搞不好可以捞到不少好处,从而让浙系官员在朝中站稳脚跟。

如此一来,可以把晋系排挤出去不说,要是继续将一直文运昌盛的江西系的官员排挤出去一批,浙系从此可以据有一席之地也不一定。

一念至此,沈一贯甚至心中暗喜,当下也不看张位,直接冲出了内阁值房,往皇帝宫殿而去。

朱翊钧此时正在安静地琢磨嘉靖爷爷大礼议事件中的种种细节,推敲一下自己夺回政权和军权的各种可能性,在心中进行推演,正到关键时候,外面传来了汇报声。

“陛下,内阁赵阁老和沈阁老一起求见,说是有边关急报要求见陛下。”

朱翊钧放下书本,眉头一皱。

“边关急报?这些老家伙又在打什么鬼注意?要钱的话应该是写奏折递上来,怎么自己都跑过来了?是赵志皋地位不稳还是张位步步紧逼?内阁的争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朱翊钧琢磨了一下没琢磨透,便下令:“让他们进来说话。”

“诺!”

自有太监去请赵志皋和沈鲤进来,赵志皋和沈鲤行色匆匆的跑了进来,朱翊钧一看,心里一突。

还从没见过他们如此慌张的样子,难不成真的出了大事?

“臣赵志皋(沈鲤),拜见陛下!”

两人刚要行大礼,朱翊钧便忙说道:“好了!不必拘礼,二位阁老如此急匆匆的来找朕,到底是什么边关急报?”

赵志皋连忙递上了大同的求援报。

“陛下!北虏寇边,聚兵十万南下大同,大同已然大部沦陷,北虏正兵分两路攻打雁门关和平型关,情况万分危急!”

朱翊钧刚要伸手接过军报,一听这话,整个人眼睛一瞪,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劈手抢过军报,焦急的扫了一遍,一把将急报扔在地上,龙颜大怒。

“混帐东西!朕把国务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朱翊钧瞪着一双眼睛,喘着粗气,仿佛是要把赵志皋和沈鲤吞掉一样。

赵志皋和沈鲤立刻跪伏于地。

“臣无能,还请陛下息雷霆之怒!”

“息个卵!以为朕不知道是不是?平型关后面就是紫荆关,紫荆关后面就是北京城!蒙古人马上就要打到京城了!

你们把朕和皇爷爷骂成什么样子朕不管!你们现在是想让朕也和皇爷爷一样,享受一把贼虏兵临城下的耻辱是不是?好叫你们方便在史书上把朕骂成昏庸无能之君是不是?!”

朱翊钧爆了粗口,继而快步走下台阶,站在赵志皋和沈鲤的面前,恨不得一脚跺下去将此二人跺下地狱。

朱翊钧的心里憋屈至极,愤怒至极!

你们干事,让朕背黑锅,从头到尾朕一点事情都不知道,正打算窝在宫里面过冬,结果你们突然就来告诉朕陛下!大事不好!蒙古人的骑兵要打到京城了!

等事情过去了,就在本朝实录里面总结一句都是你这昏君害的!

反正史书是你们写,你们怎么写,朕也不知道。

然后后人皆以为俺答寇边是嘉靖皇帝信任严嵩的锅,这一次北虏寇边也是朕这个万历皇帝信任奸佞的错,还有不顺从大臣的意思立太子的错,所以被上天惩罚了。

总而言之,全是皇帝**佞的错,忠臣!

“臣等不敢!”

赵志皋和沈鲤被吓得心里直打颤。

皇帝如此暴怒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总要先问问情况吧?情况也不问上来就是一顿臭骂,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躲在皇宫外面的沈一贯是紧随赵志皋和沈鲤来的,这刚要进去叫人通报,猛然听的里面皇帝大雷霆的声音,连忙止步。

思虑再三,老成持重的沈一贯打算先不进去,而是停在宫门口细细听里面的动静再做打算。

四百九十五 暴怒的朱翊钧

朱翊钧当然有理由生气,他生气的理由比嘉靖皇帝还要充足。

明朝皇帝从成化以后就没能实际插手边军军务,力不从心,没有兵权,好不容易出了一个不容易忽悠的正德皇帝,亲征几次刚刚建立一点威望,就奇怪的落水而死了,这下子,明朝皇帝再也没能掌握军权。

就算是嘉靖皇帝,这个智商最高的皇帝,掌握了一定的政权和人事大权的皇帝,也没能把军权拿到手,或者说军权是文官集团死死拽着不放手的。

哪怕是站在他这边的也没能松手,嘉靖皇帝努力了一把,现力不从心,就放弃了,然后他就志得意满,开始修道了,没精力了。

隆庆皇帝就不说了,心甘情愿当傀儡,死了以后文官实力再一次大幅度提升,万历手中连嘉靖皇帝的那些权力都没了,嘉靖还能因为自己用人不当导致俺答事件而被后人斥责几声,朱翊钧那就真是个冤大头了。

别太信官方史书,那都是文人修的。

用人用人权力没有,军事军事权力没有,想管这个管不了,想管那个也管不了,文官就知道问他要钱,连立谁当太子这个事情他都做不了主,僵持了那么多年愣是没能办成事情,就可以想见朱翊钧手里的“权力”是个什么级别。

他也不是没想过继续走隆庆皇帝的老路,但是怎么想怎么憋屈,被张居正压迫的记忆不断重现,他想要掌握身为皇帝本该有的实权,不至于被一个臣子压迫,不至于被群臣逼着交钱,不至于连自己的后继者都决定不了。

他也不是不能忍耐,二十五年都忍过来了,他也不介意继续忍几年静观其变,可是这个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不是毫无底线的,这群混蛋连瞒都瞒不住了才过来跟他说这个事情,可想而知,朱翊钧心里有多愤怒。

平型关后面就是紫荆关,紫荆关后面就是北京城,从紫荆关到北京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铁骑奔袭,要是快的话,两日就能抵达,他这个皇帝就真的要实现先祖的誓言,天子守国门了!

景帝守过一次,嘉靖帝也守过一次,皆视之为奇耻大辱,而如今这一次,难道又要轮到他了吗?可他明明什么都没能做,连错误都没机会去犯,却要被迫着面临这样的局面,这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什么?

他越想越气,拔出剑来砍了眼前这两个混帐的心思都有了。

不行,不行,个人的怨气事小,国家的事情是大,必须马上做出补救的措施,不然真要等北京城被围攻了,可就真的颜面尽失了。

朝廷不久之前才打了那么多胜仗,向天下宣誓盛世的到来,刚刚才宣布完没有多久,国都就被蒙古人围了起来,这脸打的啪啪响,上到皇帝下到群臣都颜面不保,更关键的是,百姓不会觉得这是群臣的错,他们只会从心底里埋怨皇帝。

正是所谓群臣作孽皇帝背锅。

朱翊钧坐回了自己的椅子,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好容易平静下了内心。

“你们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蒙古人为什么寇边,大同为什么失守,现在又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给朕仔仔细细的说,敢有隐瞒,定惩不饶!”

赵志皋和沈鲤稍微松了口气,继而赵志皋直起上半身,开始解释。

“陛下,此事皆因这两年入冬过早,气候严寒所致,根据以往惯例,气候严寒之年多为灾荒之年,人尚能穿棉衣御寒,这粮食却无法穿棉衣御寒,于是粮食纷纷冻死,北地粮食大面积绝收,造成饥荒和混乱。”

“这种陈词滥调朕听的多了!”

朱翊钧怒喝一声。

沈鲤连忙开口道:“陛下!陛下请息怒!赵阁老的话还没有说完,这天气严寒,是越往北月冷,越往南越暖,咱们大明的北地尚且如此寒冷,就更不要说比咱们还要更北的蒙古人。

天气一冷,蒙古人也无法过活,他们的牛羊纷纷冻死,没东西吃,无法过冬,被逼着向南劫掠,这就是绝大部分时候蒙古南下劫掠的原因之所在,他们也没有东西吃,所以天一冷,他们就要来抢咱们的粮食回去过冬。

是以这就是灾荒之年蒙古反而寇边次数更多,而丰收之年蒙古不见踪迹的原因,咱们有东西吃,他们也有东西吃,就犯不着拼命来抢粮,但是如果没东西吃了,为了活命,就一定会南下抢粮,这一次也是一样。”

朱翊钧听了沈鲤的解释,稍微平静了一点,继续开口问道:“那为何四十年间没有叫蒙古人南下成功,这一次却叫他们攻破了大同?”

“之前有隆庆和议在,和议刚刚结束,尚有效力,等再过几年,土默特部被王崇古引为臂助,成为大明在关外的唯一盟友,土默特部有铁骑数万,足以为大明戍边,所以自那以后十数年,土默特部不断为大明挡灾,大明也与之互市不止。”

“这个朕也知道,三娘子的事情朕知道的很清楚,朕就想知道,十几年了,为何这一次顺义王就背叛大明了!三娘子何在?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朱翊钧咄咄逼人的询问。

赵志皋和沈鲤意识到皇帝是做了功课的,对大明周边了解不少,不容易糊弄,当下也不敢妄言,赵志皋便老老实实地讲实话。

“边关军报里只说了扯力克的事情,并未谈及三娘子,所以我等不知道内情,但是土默特之所以叛变,是因为没有粮食吃的原因。”

“大明与土默特互市,怎会没有粮食给他吃?”

“灾荒之年,大明自己也没有粮食吃,关中和山西土地大面积绝收,粮食供应不上,大同太原和宣府三镇都缺粮食,只靠着江南漕运粮支撑一时,如今上一批消耗殆尽,下一批却还没有启程运往边关!”

“混帐东西!”

朱翊钧真的恼怒了,一站起来唰地一下将一个茶杯摔得粉碎。

四百九十六 朱翊钧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碎成渣渣的茶杯横在赵志皋和沈鲤面前,看得两人心惊胆战。

“边关将士连饭都吃不上,还打什么仗!站都站不起来,难怪兵败如山倒!你们这些混帐躲在京城里大鱼大肉,却敢叫朕的士兵饥肠辘辘!你们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嫌脑袋待在脖子上太久了不舒坦!”

皇帝真的暴怒了,两人吓得一起再次跪伏于地,赵志皋连忙解释道:“陛下,还记得之前老臣和张位在您面前辩论过的事情吗?老臣主张立刻调漕运粮往大同边关,但是张位横加阻挠,老臣无能,没能压住他。”

朱翊钧猛然想起十几天前张位和赵志皋吵到自己面前的事情,顿时一愣。

当时赵志皋力主将粮食运往边关,而张位力争不可,主张要将这批粮食运到京城外面赈济京畿百姓,理由是京畿百姓一旦因为饥饿而民变,将直接威胁京师,而大同那儿多少还能再撑撑,就等下一批。

当时自己也是考虑到京畿百姓距离京城更近,万一闹事,怕是京城不安全,皇帝颜面尽失,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事情后来居然就给忘了。

可是……

现在回头想想,百姓的威胁怎么比得上蒙古人?百姓闹事调京师禁军管控场面就足够了,还有挽回的余地,大不了全部送到缅甸,可是蒙古人……那是要命的啊!

朱翊钧在心中暗暗谴责自己糊涂的同时,也更加痛恨误导自己的张位。

“张位何在?”

“陛下,老臣要参奏张位一本!”

赵志皋忽然这样说道,把朱翊钧弄愣住了。

“国难当头,你们还要斗?!”

“陛下,老臣已经年老了,时日无多,真心不是为了权位争斗,而正是为了这次的国事!那张位因为看着老臣年老,身居次辅之位的同时也在觊觎辅之位,一门心思想要做出政绩,得到群臣的支持,也能得到陛下的青睐,便肆意妄为!

此番老臣本要户部按照老臣的要求,即刻调拨粮食到大同,不去理睬张位,可是张位从中作梗,愣是要和老臣唱反调。

可恨下面官员,看着老臣老迈不堪用,以为张位定然是下一任辅,来不及的讨好张位,居然对老臣的命令阳奉阴违,视老臣的命令如无物,老臣无能,居然无法为陛下办事,还请陛下斩了老臣,以泄此愤!”

沈鲤一听这话就瞪圆了眼睛,稍微一琢磨,更是惊讶真看不出来,老赵好狠的心,好刁钻的能耐,这是要致张位于死地啊!

寻常时节皇帝要杀人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是眼下不同,蒙古寇边,大同溃败,群臣人人自危。

最大的苦主朱翊钧要杀人,谁也不敢拦,谁也不会拦,不至于连个泄的窗口都不给,生怕皇帝飙彻底和群臣闹翻,那就完蛋了。

这时候皇帝要杀谁,群臣只会把他当作替罪羊,期待着皇帝杀了他,大家的日子就好过,即使他是内阁阁臣。

正好,一个萝卜一个坑,死一个,咱们就能再上一个,搞不好即使皇帝不杀,他们也要四下活动,非要干掉一两个阁臣腾出一两个位置不可。

这就叫在危机当中寻找机遇,把不利的局面扭转为利于自己的局面,成熟的政客很善于这样做,这是非常可贵的个人觉悟。

现在赵志皋祭出苦情牌,让原本只打算把张位赶走的朱翊钧更加确定此事张位负主要责任,欺凌年迈辅,作威作福,肆意指使下官犹如自家家奴,条条都犯皇帝的大忌讳。

更别说张位此前曾经率领群臣逼迫皇帝立太子,又在想要做辅的时候急于讨好皇帝,脑袋一晕,居然惩治了几个试图骚扰皇帝的言官,两面不讨好,搞得里外不是人。

要不是他没有有力的竞争者,而朝中江西一系的文官都支持他,搞不好还真的没有当辅的希望。

可是事情就坏在张位太想当辅太喜欢权力这上面,甚至于他喜欢结党营私,似乎是朝着张居正靠拢,皇帝那么敏感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张位的野心呢?

赵志皋刚才又卖老卖惨,狠狠的推了一把本来已经在悬崖边上的张位,彻底把他打入了无底深渊。

沈鲤悄悄的看了看面色极其不好的朱翊钧。

皇帝年纪还是轻了,没经过官场的磨练,道行浅,一搞就被忽悠的不要不要的,不过赵志皋做的也没错,沈鲤心里面也是觉得张位的确该死,为了他当辅,他几乎是拿整个山西的百姓来做祭品。

哪个辅是要靠几百万的百姓来做祭品才能当上的?如果有,大明朝早就完了。

只是如此这般,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着东厂锦衣卫拿下张位,将其革职下狱,抄家,所得家产充公,家中男女老幼一并下狱,待日后查明事实之后再做决断!”

盛怒之下的朱翊钧虽然说着『日后查明事实』,但是事实就在赵志皋的口中,就在朱翊钧自己的心中,张位必死无疑。

“赵志皋,朕别的也不说了,张位,朕已经拿下了,蒙古人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别再给朕整些虚的,朕要听切实可行的计划,否则,你就可以回家养老去了!”

朱翊钧盯着赵志皋就像是盯着仇人,把赵志皋给看的浑身不自在。

“陛下,惟今之计,先要护住根本,万万不能叫北虏破了平型关,需派遣大军支援平型关,若是情况不妙,平型关失陷,则无论如何也要力保紫荆关不失!这些北虏的胃口不小,否则将大同劫掠一番就该北返。

结果攻雁门关不止,居然还要攻打平型关,走俺答的老路,一看就是欲图不轨,朝着更富庶的京畿一带而来。

这些北虏显然事先就有准备,不是仓促之下的南下劫掠,老臣建议,立刻选精兵强将驰援平型关,同时分兵支援雁门关,将此二关保住,则情况尚可控制!”

“精兵强将?朕哪里知道什么兵什么将?把石星叫来!朕要亲自问清楚!”

身边太监立刻冲了出去喊人,朱翊钧则坐在龙椅上心急如焚。

这下子事情可大了,真的大了!

大同八万驻军,居然一触即溃,短短几天之内兵败如山倒,防线如同纸糊,大同既然如此,那山西呢?那宣府呢?那蓟镇呢?

朱翊钧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四百九十七 选将

事朱翊钧是个没有军权的皇帝,就如同字面意义上的事情,成化以后的明朝皇帝对军队现状基本上是两眼一抹瞎,啥也不懂,军队人数,武器数量,粮食数量,军饷数量,这些关乎帝国命脉的东西,一概不知。

有些皇帝得过且过,有些则不甘心。

比如正德皇帝不甘心被忽悠,瞒着文臣偷偷跑到边关亲自查看实情,然后趁机打了一仗积累了不少威望,之后连续几次打仗,更是趁着宁王造反的时候御驾亲征揽威望,以期彻底掌握军队。

没成想宁王太废,王阳明太猛,没几下就被收拾掉了,正德一看不行御驾亲征就是为了增加威望掌控军队,增加皇帝和军队的相处时间,让士兵知道皇帝的存在,心向皇帝。

你把人打完了我这样算什么?我御驾亲征不是就成笑话了吗?

所以他才逼着王阳明把宁王放了继续打。

朱翊钧打从登基以来,除了东厂锦衣卫,就没有一支可以掌握的武装力量,连京师的禁卫军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下。

历朝历代皇帝都把禁卫军紧紧抓在手里,但是几位明朝皇帝是没有的,他们只有指使太监和特务,也只能指使太监和特务。

边关出了事情,北京城都遭到威胁了,赵志皋说要选取精兵强将驰援平型关和雁门关,此时此刻,朱翊钧对自己的帝国的将军和军队是两眼一抹瞎,什么都不知道。

哪位将军能打?哪支军队善战?哪些军队距离战场近可以紧急调动?

这都是内阁和兵部负责的,他不知道,上一次战争有几年了,那些战争里涌现出的人才调动到了什么地方,他也不是很清楚。

作为皇帝,和军队几乎完全绝缘,这本身就是极其不正常的事情。

除了历史上的傀儡皇帝之外,历朝历代,也没有哪一代的实权君主对军队如此不了解不熟悉,只能说,表面的实权,实际上的吉祥物。

朱翊钧心里那个憋屈啊!

他知人善任,但是,但是你要让他知道那些人的存在之后才能善用啊!

石星很快就屁颠屁颠的冲过来了,路上看到了沈一贯正在面色凝重的往回走,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沈一贯没搭理他,他也不想去搭理沈一贯,点了点头就往皇宫赶,赶到皇宫一看赵志皋和沈鲤都跪在地上,就知道皇帝的怒气不小。

这次的情况的确是太不像话了,石星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罪了。

“臣石星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

“行了!这些话就别说了!石星,朕问你,有哪些精兵强将可以调来驰援平型关和雁门关?”

朱翊钧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把石星噎的半死,好容易顺口气,石星脑袋里也是迷迷糊糊的,整理了一下思路,石星连忙开口道:“陛下,距离雁门关和平型关最近的自然是太原镇、榆林镇和宣府镇三镇,应当从此三处调兵驰援雁门关和平型关。”

“此三处可有精兵猛将?北虏十万南下,数日破大同,来势汹汹,朕可不想看到派去的援兵也被打的丢盔弃甲兵败如山倒!”

朱翊钧死死地盯着石星。

石星的心里也犯嘀咕,这九边烂成什么鬼样子,他是比较清楚的。

人家都说了,东李西麻东李西麻,整个九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问题一大堆,也是人所皆知的。

整个九边数千将领里面能打的实在不多,能统兵救急有战略眼光的更少。

这两个人不是说多能打上了榜,而是这两人有战略眼光和统帅能力,不是一般的猛冲猛打的勇将,勇将有不少,但是此时此刻需要的是能统帅的名将。

李如松和麻贵是九边人所皆知的两名名将,但凡是国家有问题,这两个人肯定是万历朝的选。

其他的……嗯,除了那个妖孽一般横空出世的萧如薰之外,也真的没什么人了,萧如薰在缅甸,远水救不了近火,要不然他真的很想推荐萧如薰去负责,那他才能安心,可现在只有麻贵和李如松好选择。

麻贵被困在大同动弹不得自身难保,李如松在辽东带兵,或许还能调动,但是也有些晚,要是能立刻出动的,京中有名将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北京城里那群被圈养起来的公侯伯哪里能用呢?

那群废物,只能溜溜小鸟斗斗蛐蛐,或者捞捞钱,京营比边军要更烂,就是给他们吃空饷免得他们闹事用的,都不能指望。

倒有些人擅长防守,可以一用,可是眼下可不是自保战,防线已被突破,那是要面对面野战的。

这群已经突破了长城进入到内地的骑兵只能用野战的手段击败他,驱逐他,可是老天爷,那么多年了,大明骑兵有多少次正面野战击退蒙古人的例子?骑兵倒是骑兵,但是不是战斗的骑兵,而是方便更快逃跑的骑兵。

眼下紧急情况,谁又能真正的派上用场呢?除了无法考虑调动的,也只有辽东李如松手下的那支精锐骑兵和他可以调动的女真铁骑可用,其余的调动倒是可以,但是能否战胜就要打个问号了,李如松的骑兵在朝鲜可是立了大功的。

但是目前需要的,是能解近渴的,李如松还不行,等他到战场,最快也要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难保蒙古人不能攻破紫荆关威胁京师,在李如松的骑兵抵达之前,还需要一个人来撑住大局,至少要保住紫荆关。

那么,也就只有那个人了吧?

有统帅,还要有勇猛的副将,那个人年纪太大了,冲杀的话还要另外选人。

九边倒也不是没有强将可以用,可是有名且强悍武将里,达云在甘肃,杜桐在宁夏,有此二人在,甘肃宁夏可保无虞,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另外有个很让石星满意的王保,但是不久之前病死了。

原蓟镇总兵尤继先也很勇猛,但是此刻正在被弹劾调查中,刚刚去职,此时若是立刻启用,怕是不太合适。

遍观九边诸多勇将,真正可堪一用的也只剩下一个柴国柱了,柴国柱正在镇守蓟镇,若是调用的话,蓟镇又该安排何人守卫呢?会不会出事?

但是……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石星非常严肃的开口道:“惟今之计,陛下,只有下令给宣大总督王世扬,令其统筹全局,调兵遣将指挥战事,之后火派遣传令兵往辽东,令李如松带精锐骑兵火来援,最后,请陛下启用李成梁,以蓟镇总兵柴国柱为其副将,令其带兵进驻紫荆关,以防不测!”

四百九十八 他终于等到了他渴望的战争了

听了石星的结论,朱翊钧一愣。

柴国柱的名字他知道,是蓟镇的总兵,能战敢战,安排在京师门户蓟镇也算是称职,不过此人战绩不多,多为副将,没有指挥大战役的经验,不足以搭档大任,做副将倒是可以。

至于李成梁……

经验倒是有,资历也足够,战绩也辉煌,但是……不踏实。

朱翊钧打心眼儿里不信任李成梁。

赵志皋和沈鲤也为之一愣,忽然想起了有这么个人。

嘉靖年间和隆庆年间大放异彩的辽东名将,军功封爵,风头一时无两,但是因为贪腐事件和张居正去世,地位受到影响,被剥夺了辽东总兵的权力,到京城来圈养,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虽然他本人是在上窜下跳。

只是萧如薰横空出世以后风头太盛,光芒四射,直接把李成梁的风头给盖过去了,一点消息都看不到了。

但是这个老家伙的确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今年七十岁了,身体倍儿棒,精神倍儿好,吃嘛嘛香,上个马还能威风凛凛的走几圈,颇有点廉颇的样子。

要说现如今大明资历最老功绩最多的将军,李成梁真的是头一号了,从军五十年,这份资历,大明从上倒下还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相比的将军,萧如薰的确战绩耀眼,但是年轻啊!

而且李成梁就在京师,喊一声就能进宫,萧如薰远在缅甸,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所以说,还是要选择近的。

朱翊钧思来想去,觉得李成梁虽然不是什么纯臣,但是好歹年纪也大了,性子也该沉稳一些了,以前的一些毛病现在应该没有了。

该反省的也反省了,该斥责的也斥责了,他儿子还在辽东,这次要是一起上战场的话,上阵父子兵,未尝不是佳话。

所以,要不然试试?

其实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其他的公侯伯只是一群会捞钱的猪,被文官圈养起来养的什么都不剩了,还能怎么办呢?

朱翊钧无可奈何的思考了一下,允许了石星的提议。

然后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此次出兵的军费,国库可以负担吗?”

石星一愣,两名辅臣一愣。

“朕问你们话!国库的银子呢?”

之前萧如薰请十万两银子对菲律宾出兵这帮家伙哭穷,现在这一次需要的银子何止十万,为了防止这群硕鼠向自己的内库出手,朱翊钧打算先制人。

眼看着皇帝似乎打算趁机向国库出手,深知其中内幕的三人居然不需要事先串通就已经可以相互协作了。

“陛下,此事,老臣会去向户部求证,结余的银子,大约还有些。”

赵志皋连忙说道。

“陛下,之前日本的赔偿银已经到了国库,而此次出兵还要看具体情况才能判断动兵几何,是否能负担,目前也确实不清楚。”

石星连忙附和。

“陛下,臣等请立刻召开御前会议,商讨退敌之策!”

沈鲤也快的回答。

涉及到这个极有可能葬送大家命运和前途的事情,所有文官的立场无比坚定。

国库的事情和账目绝对不能被皇帝拿到手,否则皇帝真的会气的掀桌子,让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的人去刨大家的祖坟把银子给抢回来,那个时候,不说大明朝会不会大乱,自己这些人的身家性命怕是难保了。

没有谁比文官们更清楚国库是如何被文官们一点一点的把持然后掏空的,眼下的国库的具体情况绝对不能让皇帝知道,不能让他知道一笔笔银子的诡异走向,不然,这份脆弱的平衡又该如何维持呢?

朱翊钧到底没有把人心揣测的如此阴暗,他觉得国难当头,但凡是个臣子都要有几分紧迫之心,于是也暂时不去追究了,让他们尽快准备御前军事会议,尤其要让李成梁到场,他要看看李成梁到底还能不能上战场。

当初廉颇八十了还能吃肉,李成梁七十,但愿还能用。

李成梁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好事居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在京师赋闲那么多年以来,他虽然一天都没有放弃东山再起的希望,但是这样的希望却与日具减,几乎到了无法维持的地步。

一方面自己慢慢老去,看着衰弱的身体和日渐萎靡的精神,他颇感岁月的无情,另一方面李如松成功接替了自己的地位,维持了李家的地位,辽东还在李氏的控制之下,这是值得欣慰的事情。

既然如此,自己干脆也就老老实实的带在北京城让皇帝让文官放心算了,只要儿子还能坚持还能继续,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唯一不满的,就是时无英雄,居然让萧如薰那个竖子成名了,还压了他一头,成了侯爵,还是个世袭罔替的镇南侯,虽然封地远在天边,可是这也是他一直在追求的事情,当初,他可差一点儿就要成功世镇辽东了。

眼下,自己所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垂垂老矣的老朽了。

传令的内官来到李府的时候,李成梁正在怀古伤今,听到下人报告宫里来人的时候,李成梁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了,一着急,居然没站起来。

“快来扶着我!”

李成梁怒斥身边没眼力价的下人,下人连忙上前扶着李成梁,李成梁来到客厅,看到了久违的内官。

“我的老爵爷啊,您快点准备着吧!陛下着急召见您呢!”

李成梁一愣。

“陛下召见我?”

“是啊!大同出事儿了,北虏寇边了,陛下正打算叫您去商议军机大事,打算任用您去抵御北虏呢!”

内官的话说完,李成梁才反应过来,然后,他心中的喜悦几乎要突破天际了。

“容我更衣!”

好一会儿,李成梁才能说得出话来。

回到内屋,李成梁立刻让下人服侍他更衣,这一边穿着,李成梁一边面露狂喜之色

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了!我终于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将军就是要在战场上才能大放异彩,若是没有战争,要将军何用?只有战争,才是我的舞台!

李成梁庆幸自己没有彻底的荒废自己的身体,没有沉溺于酒色,依然坚持练武,依然坚持保持身体健康,别看他七十岁了,上马舞剑还是虎虎生风,依然不见得比那些文弱的年轻书生要弱。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李成梁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终于等到了他渴望的战争了。

四百九十九 后悔的李成梁(上)

位等李成梁哼哧哼哧的赶到皇宫里面的时候,内阁三位辅臣、户部兵部尚书还有皇帝已经等候多时了。

虽然李成梁是武将,本来地位不高,但是李成梁现在已经七十了,算是元老勋将,不管怎样,在中国你占着一个『老』字,比你年纪小的就是得让三分,无关乎文官武将,儒家倡导的尊老也不是说说玩玩的。

在场诸位除了赵志皋没人比李成梁年纪大,因此李成梁也勉强可以端着架子说他老了,来的慢了些,让大家不要怪罪,说实在的,也没人能怪罪他,虽然朱翊钧的确是心急如焚,可是老将七十,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斥责的话来。

“李卿年迈,还能为国出力,朕甚是感动,来人啊,赐坐!也给赵阁老赐坐。”

朱翊钧勉强看在赵志皋七十二的份上给他看座,其余几人,老老实实站着吧!惹朕不开心,还敢站着?

沈鲤和沈一贯互相看了看,也只能摇头苦笑。

赵志皋和李成梁一起谢恩,然后把半边屁股搭在锦墩儿上,也不敢真的座,这是官场上的人们的一项基本功,只要你还在做官,就要记着,面对上位者的赐坐,可不敢完全坐上去,那就是不识趣了。

倒是好歹是坐着,总比站着强。

“人都到齐了,朕也就不说别的了,方才赵阁老的意见是着宣大总督王世扬总揽大同、太原、榆林、宣府四镇兵务,负责此次的防御战事,力保雁门关和平型关不失,将战火控制在大同镇之内。

而朝廷方面以李卿为主将,以柴国柱为副将,统京营兵马进驻紫荆关,策应王世扬,主要负责确保紫荆关,相机支援山西战事,另外下令辽东总兵李如松带骑兵入关,作为反击主力,诸卿如何看待?”

还能怎么看待?

这些人只能从党争方面看待那些人选,考虑一下打胜仗之后对自己派系的好处,或者打败仗之后对自己派系的害处,好处大就抢着派自己派系的武将上场,坏处大就抢着坑别人,至于战略战术……

程朱有教过吗?

通兵务的,只有石星和李成梁,石星还是半路出家的二把刀,搞搞后勤还可以,业务水平还算不错,但是战略战术也就算了吧!

放弃河套、放弃半个山西行都司可都是那些鼎鼎大名的文官干出来的好事儿,他们觉得占据的土地越少,需要的军费就越少,反击什么的不重要,确保如今的土地就够了,硬生生把古代兵家当傻子。

这种事情,李成梁才是个中老手,朱翊钧表面上在询问群臣,实际上只是在问李成梁。

而李成梁虽然不敢表现出惊悚的神色,但是心里面已经对于自己急急忙忙没考虑清楚就来参加此次的战事感到无比的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我的陛下,你是嫌我活得太久了,要我快点去死是吗?

陛下,你或许不知道,但是在座的各位,谁不知道……

京营那些废物兵真的能用?

那一个个脚底抹油的货色,欺负欺负平头老百姓还行,打打杂给军官跑跑腿也是可以的,但是要他们上战场玩命……

这边宣布那边他们家里就死爹死妈死老婆了,这边开始出,那边就开始开小差逃跑了,李成梁没有千里眼顺风耳,管不了那么多,十万军队过去不知道还有没有五万可战之兵。

不对,京营现在还有十万兵可以用吗?

边军因为长期应付蒙古人,或多或少还有些战斗力,有些组织,但是京营……

京营能用?

李成梁是深刻明白训练有素的军队的必要性的。

他之所以可以在辽东建功立业,靠的不是卫所兵,也不是京营,而是他自己练出来的一支李家军,即辽东铁骑,总人数破万,但是最核心的部分,即战斗力最强的那一支,只有三千人左右,全是李家家丁,是李成梁的私人军队。

这支军队训练有素战力强悍令行禁止,打仗的时候前仆后继奋勇争先,是整个明中后期除了戚继光所部之外最敢战最能战的凶悍军队,和现今人们普遍印象中孱弱不堪的明军大不相同,这支明军的战斗力可谓凶悍二字。

正因为是李成梁的私兵,所以李成梁对这支部队不可谓不上心,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好玩的紧着他们享受,其余的明廷编制兵马只能当后娘养的,这支享受荣华富贵的军队也感念李成梁的恩德,凡战必勇争先。

所以辽东兵瞧不起其他各地军队是有迹可寻的,就像是老虎瞧不起羊一样,他们觉得其他地方军队都是羊,只有他们是虎,一声吼,就能叫蒙古和建奴抖三抖。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一直到萧如薰带兵南下朝鲜征伐日本之后,辽东军的将领和士兵才对其他各地军队,尤其是对南兵和宁夏火器营有了相当剧烈的改观。

他们才开始意识到其他地方的军队一样有能打的,一想起铺天盖地的火枪火炮,他们就头皮麻。

可是论战斗力,这支辽东铁骑依然是明朝最强悍的军队之一,哪怕他是将领的私兵,身上也打着大明的印记,打起仗来凶猛强悍。

李成梁去职之后,李如松接手辽东铁骑,在李成梁的基础上加大投入和训练,将这支家丁部队训练的更加凶悍。

自朝鲜之役三年以来,辽东没有出过哪怕一次主动入寇事件,反倒是李如松耐不住寂寞,经常带兵打出去,以战练兵,吓得不少蒙古和女真部落拼命远离辽东,不在那里居住了。

正是因为这支军队的存在,李成梁李如松父子才能延续李氏的辉煌,将和兵是一体的,谁也离不开谁,你要李成梁脱离了一手建立的部队,去带领其他部队打仗,他也会不适应,更别说是从根子里就烂掉的京营。

你哪怕把蓟镇的部队给一点给他,他都不会如此说,但是京营……

武备废弛只是四个字,但是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是触目惊心的惨况。

五百 后悔的李成梁(下)

什么叫武备废弛?

武器装备方面,长枪和军刀长时间不用,更不会保养,铁生锈,木柄烂掉,完全不可用,弓弩也是几乎完全废掉,弓弦失去弹性不能用却不及时更换,木质长弓腐烂也不更新换代。

火器生锈的生锈腐烂的腐烂,有些看上去好好的,一开枪就炸膛,火炮更是如此,看上去是崭新可用的,凑近一看——不忍直视!

戚继光时代一度扬光大的战车部队,那些战车因为许久不用,木质部分完全腐烂,上面来人检查的时候,将官就往上涂抹一点油漆好应付一下,实际上一碰就烂,完全不能用。

士兵没有训练,老爷兵,兵油子,脚底抹油的市井滑头大量充斥在京营里面,真正有战斗力的大概只有各路将官身边的卫士,加起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一万人。

各路将官又是何许人也?

那都是土木堡之变以后被剥夺了军事实权的勋贵、世袭武将的后代们,一个个的油腔滑调油嘴滑舌,吃喝玩乐比谁都精通,上马试试斤两,一个个的抱着马脖子就痛哭失声。

为什么不整顿?

潜规则啊,你们文官把武将的军权给剥夺了,难道还不给点东西补偿?

京营就是补偿的东西,给那些勋贵子弟和世袭军官们吃空饷做补偿的,这家吃一点,那家吃一点,大家分分吃了,当然这些是不够的,到处经商开店也是必需的。

因此抵制商业税收的不仅仅是文官,还有各路勋贵大佬,这些人虽然没什么实际权力,但是底蕴深厚,势力盘根错节,你动一家就是和整个京师的武勋世家们作对,必将引起强势反弹。

九边的存在削弱了京营**的表象,可是一旦九边的某一处被突破,北虏兵锋直指京师的时候,需要京营挥保护作用的时候,京营的问题就成了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没办法,还能怎么办?

赶快招募一批新兵,随便给个兵器,然后装模作样操练一下,上战场送死去吧!

明京营的**程度已经过了宋禁军的**程度,宋禁军虽然**虽然怂虽然不敢打虽然一触即溃,但是人数起码还有几十万,还能装装样子,还能给人一点安全感,明京营是连人都没有。

谁也不知道京营被吃空饷到了什么地步,怕是各家都不知道其他各家吃空饷的情况,汇总起来,那个样子绝对触目惊心。

李成梁就属于勋贵,虽然是新勋贵,没能参与到京营分赃里面,可是京营的实际情况他知道个**不离十,所以,在场没有比他更清楚带这帮老爷兵上战场的下场是怎么样的了,但是要命的地方就在于,他不能说。

他不能说!

虽然他靠拢文臣,和那些勋贵尿不到一个壶里面,但是他也不能说,因为勋贵拿好处的同时,文官从大佬到小虾米也有不少人拿了空饷的好处。

不夸张地说,半个朝廷的人都拿过空饷的分红,他要是敢说出来,敢断人财路,敢让皇帝知道真相,别说他李成梁,就是徐达复生都能给那些人活撕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不共戴天之仇,那真不是说说玩玩的,你骂人家可以人,骂人家全家都能忍,但是你要是夺了人的财路,人立马和你拼命,这样的事情又不是很稀罕的事情。

李成梁是猛,但是他敢和半个朝廷的人对着干?张居正那么猛的人都不敢对勋贵下手,看着京营的情况只能干瞪眼,只能一点点来,更何况他李成梁?

可是这个两难的问题就出现了,皇帝要他带京营打仗,可待京营打仗的结果绝对不是什么好结果,李成梁纵使有通天之能,但是也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把兵油子带成勇猛善战的士兵。

别说李成梁,戚继光那么会练兵的人,当初面对东南卫所那帮兵油子,他满怀信心的训练一通之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带上战场,自己亲自带头冲锋,当先射杀一名倭酋,照理来说应该是士气大振军队奋勇争先大破倭寇的结局。

结果他冲着冲着现不对劲,一回头,得,老爷兵们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冲锋』去了,他差点被干掉。

最后没办法才跑到义乌去招募新兵,练出了戚家军,后来写兵书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告诫后人,说市井之人刁钻油滑之人是不能招募进军队的。

铁杵能磨成针,木棒只能磨成牙签,材料不对,工匠的手再巧也没用。

可李成梁现在是有苦不能说,他悄悄的扫了一眼其余几位大佬,几位大佬都用很诡异的眼神看着李成梁,这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你一句话,咱们大家可都有人头落地的风险,你让大家人头落地,大家会在人头落地之前让你满门死绝,这不是玩笑,注意,这不是玩笑。

七十岁的老将心里直打颤,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试试自己的斤两,感觉自己还是硬着头皮被坑死算了,至少能保住儿子和家族的地位,那就够了,要是上苍保佑,让自己没有遭遇到蒙古人就结束这场战争,那就最好不过了。

退一万步说,能在遭遇蒙古人之前让李如松带兵赶过来,那也就不错了,不祈求了。

“陛下,老臣以为,这样的安排是妥当的,只是,各镇兵马和京营大多是步卒,面对蒙古骑兵之时,守关作战还能应付,出城野战追剿敌军却是难以奏效,是以应当让李如松所部骑兵加快度赶来,迅投入战斗,方能与蒙古人对抗。”

李成梁只能带着镣铐跳舞,在自己能够做到的范围之内,最大程度的争取自己的一线生机。

他现在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就知道出事的话肯定和京营有关,知道京营那个大坑的话,他就是装病都不会迈出家门一步,现在好了,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弄不好,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群老爷兵手上。

可怜我李成梁半生英雄,到老却要如此窝囊的死在这些老爷兵手上,难道,这真的是上天的报应吗?报应我杀戮过甚吗?

朱翊钧听不到李成梁的心声,也看不出李成梁隐藏在眼眸深处的悲哀。

他觉得有京营大军出动,有李成梁这样老成持重的老将和柴国柱这样壮年敢战之将的配合,就算不能击溃蒙古人,起码能在平型关失陷的前提下镇守住紫荆关,保护京城。

大概,可以吧?

五百零一 为难的王世扬

李成梁的悲哀没有人在意,同样的,王世扬的困难也没有人在意。

作为宣大总督,王世扬很明显失职了,他的责任是镇抚山西大同宣府三镇三抚,位高权重,大明九边的三分之一在他的辖下,大明九边战线的中段由他全权负责,他的驻地是阳和城,镇守三镇的中心位置,策应全局。

当梅国桢的预警信送到阳和城的时候,他已经启程去太原视察武库去了,等预警信追到太原的时候,他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山西巡抚魏允贞倒是有点在意,劝说他加强一下雁门关和平型关的防务,他却说——

如果雁门关和平型关有碍,那先要问责的是他梅国桢,他梅国桢才是大同巡抚,大明的第一道防线在他手上!

于是他不去搭理在他看来异想天开的梅国桢,他十分信任三娘子对大明的向往和忠诚,他坚信三娘子是不会允许扯力克做出这种事情的,更别说三娘子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一介妇孺,她不仅有威望,还有俺答留给她的一万精骑。

可是三天以后,当他得到了魏允贞的百里加急求援信之后,他才彻底的惊慌失措了。

蒙古真的入寇了,主力就是扯力克率领的土默特部骑兵,三娘子一点消息都没有,而十万蒙古铁骑已经突破了大同防线,把大同撕扯的千疮百孔,目前兵分两路进攻雁门关和平型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魏允贞和梅国桢的关系不错,他觉得梅国桢不会平白无故的预警信,于是调派了山西总兵董一奎带五千兵马往平型关而去,自己带了五千人去了雁门关,只当是例行巡查,例行练兵,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然后他们就正好撞上了蒙古人来袭,大惊失色之下,魏允贞和董一奎分别担任了雁门关和平型关的守将,集中兵力,勉勉强强挫败了几次蒙古人的猛攻,算是暂时保住了雁门关和平型关。

王世扬大惊失色,惊慌之后,宦海沉浮锻炼出来的心智让他强行冷静下来,多年负责边务的他经验丰富,看了地图之后,立刻知道蒙古人兵分两路是有目的的。

一路攻雁门关,目的肯定是富庶的山西,一路攻平型关,目的显然就是紫荆关和背后的京师了。

梅国桢前段日子还不断和自己扯皮要粮食要武器,说军队没有粮食吃,还要支援土默特部,他来山西也是有想要调一批粮食和武器回去给梅国桢的想法。

他知道大同的实际情况,只是没想到蒙古人来的那么快,那么突然。

大同不知道是否已经全部沦陷,自己的驻地阳和城也不知道是否已经沦陷,他顿时感到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为了梅国桢的请求到太原来检查库存,估计他就要完蛋了,至少也是被围困在阳和城动弹不得。

堂堂宣大总督,节制三抚三镇,居然被围困的动弹不得,官是不要做了,命能不能保住都还是个问题。

眼下他还活着,还在安全的地方,还能号施令,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于是他立刻下令太原的兵马分成两部分驰援雁门关和平型关,万万不可叫蒙古人破了这两关之一,否则以目前明军的实力,要是不能再两个雄关上居高临下狙击蒙古骑兵,要是让他进入了平原地区,那就完蛋了。

明军的野战能力早就不行了,而且今年大灾荒,大家都缺粮食吃,上一批粮食快要消耗完,下一批粮食还不知道何时抵达,三镇都缺粮,大家紧巴巴的过日子,有些边缘部队甚至只剩下了三天的口粮。

而且冬衣也很成问题,王世扬到府库查询军队物资装备的时候,现本该下的冬衣从厚度到质量上都存在严重的问题,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前后视察过三次府库,这是第三次,之前两次也有很多问题,但是边关没有预警,当时朝廷也在搞国本之争,他不想参合进去。

可是事到临头,他才现自己之前的做法是多么的错误,士兵没有足够好的冬衣保暖,在这样的环境下,怎么坚持作战,手冻的连武器都拿不起来,脚冻的连步子都迈不开,这仗怎么打?这就更不能拼野战了。

在朝廷文官的眼里,战争就是大军开拔,战胜敌人,然后回来统计战果,至于大军如何开拔,如何战胜敌人,他们丝毫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大军开拔,先就是钱,要粮食,要衣服,要鞋子,要军帽,要裤子,如果是冬天,这样的要求就更高,士兵如果穿得不够,就根本无法打仗。

然而这一切,在那些捞钱捞的丧心病狂的人的眼里,根本就不是问题,打败仗,那就是军官无能,文官统帅无能,士兵无能,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文官一旦到地方做军事统帅了,就和朝廷清流文官不同了,中间就隔着一条鸿沟,亲身体验过边关苦寒的文官知道军队是多么的不容易,而生活在安全地带的文官就不知道,不知道就无所谓理解和同情,捞钱就丧心病狂丝毫不顾忌。

武器是次品,军装是次品,鞋子是次品,军粮都缺斤少两。

王世扬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无比的后悔,但是眼下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他下令军队开拔,结果命令下去半天,没有一支军队出动,他大怒不已,还以为这些士兵怯战所以抗命。

于是他顶着大风严寒冲到太原城外的驻军军营,要亲自监督军队开拔,还决定要斩杀几个人以儆效尤,好让这些贪生怕死之辈知道只有向前冲才有活着的机会。

结果到了军营之后,他才现情况不是这样的。

在他愤怒的询问之后,一个消瘦的千总苦着脸带着他到了一座军帐里面,掀开帐子,里面是裹着各种破布破条的士兵,一个个瑟瑟抖,脸冻的青黑,嘴唇干裂,双目无神。

“督师,不是咱们不出动,就这等军装,还没有出去走几步,就都冻死了!这天冷的太奇怪,这军装根本不保暖,我们穿上去就和没穿一样,外面那么冷的天,这仗怎么打?”

五百零二 炸膛的火器

似乎是担心自己说的话王世扬不相信,于是那千总顺手递上了一套昨天才下的冬装。

王世扬把那冬装接过来,掂量着一感觉,就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货色。

但是他还心存一丝侥幸,于是脱下自己的军装,穿上了这身军装,掀开帐子,一阵冷风吹来,老王直接给吹的后退好几步缩回了军帐里面。

尴尬,很尴尬,非常尴尬。

“再拿几套来。”

老王硬着头皮下达命令,那千总只好再去拿几套士兵军装,老王往身上穿了三件,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勉强能受得了外面的风寒。

“军装照三倍,先三万套给最精锐的一万军队,让他们先行出前往雁门关和平型关支援,剩下的本督自然会想办法!”

王世扬只能这样应急了,身边的随员立刻要回去办,那千总拦下了随员。

望着王世扬不解的眼神,那千总硬着头皮说道:“督师,衣服勉强能穿三件,鞋子穿不了三双,这鞋子穿着在外面跑,身上是不冷了,但是脚就要给冻僵了,脚给冻僵了,那根本就跑不动,天要是再冷下去,万一给冻伤了,那可就完了。”

王世扬的脸色更坏了。

“从府库下一些暂时用不到的布匹,让士兵用布裹脚,起到保暖的功效,先应付着再说,支援两关刻不容缓。”

千总叹了口气,应诺。

额外多折腾了两个时辰,太原城外才有一万臃肿的士兵缓缓向雁门关和平型关前行而去,王世扬骑在战马上看着这些士兵蹒跚的步伐,深深的忧虑着,正好此时一阵冷风吹来,把他握着缰绳的手给吹的生疼,连忙缩到了锦袍里暖着。

士兵的手没有保暖的东西,这要是太冷了,拿兵器都拿不动,那还怎么打仗呢?

王世扬心中毫无办法,只能祈求老天爷开开恩,叫天气不要再冷下去了,同时也希望朝廷那边尽快来援,来粮食和足够保暖的衣物。

唯一能让他感到高兴的就是天没有下雨,甚至还很干燥,这种情况下,士兵生火和使用火器都没有关系,雁门关和平型关都有大量的火器装备,关城上横着不少火炮,有这些火器,应该能阻挡那些蒙古人一时。

王世扬是这样想的,但是魏允贞可不是这样想的,此时此刻,在雁门关城的武库里,魏允贞看着自己面前一列十七支炸膛的鸟铳,还有十七名被炸膛的鸟铳弄得受了重伤的士兵,脸色无比的难看。

“这些鸟铳为何一用就炸膛?你们就没有一点解释给本抚吗?!十七名将士没死在蒙古人手里,倒是折在了咱们自己的鸟铳手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魏允贞死死地盯着一溜跪下的武库官员,看着这些面色仓惶的武库官员,心中的杀意几乎抑制不住。

“抚台!抚台明鉴啊!这些鸟铳都是工部送来入库的,咱们自入库以来绝对不曾动过半点手脚!这些鸟铳在北地根本不受欢迎,将士们都不喜欢用,而且质量多粗劣,就算我等想中饱私囊,也根本卖不出去价格,抚台!抚台明鉴啊!”

武库的头头跪在魏允贞面前,脸上的鼻涕和眼泪糊在一起,甚是恶心。

“质量粗劣?本抚巡抚山西四年了,你们为何从来不曾上报?!”

魏允贞破口大骂,他最恨的就是这些平常什么也不说,到了要用的紧急时刻才掉链子的混蛋,这些懒政官员的存在,叫他屡屡猝不及防,躺着也中箭,这一次还是一样!

“抚台明鉴!这些火器自嘉靖年间就是如此,下官在武库十二年,每一年送来的鸟铳等火器,能有过半良品就是奇迹,基本上良品只有三成,最初下官也时时上报,但是杳无音讯,之后,下官便不曾继续上报了。”

武库的头头是个吏员,没什么功名,得不到升迁,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没有回复的音讯,自然变的懒惰怠政起来,也不再继续向上级反映,因为他很清楚,就算反映了,也没有什么结果。

魏允贞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按奈住了暴怒的心情。

“以往操练的时候,就没有军队使用过火器吗?本抚下令军演的时候,就没有军队使用火器?”

“有,但是极少,北地风大,蒙古人的骑兵度又快,鸟铳释放困难,操作不易,根本没有据对和将官喜欢使用,很少有将官领火器,最多领一些火炮,但是火炮也时常炸膛,现在士兵宁可使用弓弩,也不愿使用火器。”

“为何炸膛的讯息本抚从未听说过?”

“因为自嘉靖年间以来,火器炸膛实属常态,根本不稀奇,所以也就不曾上报,因为大家都习惯了。”

魏允贞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无比的烦躁。

他挥了挥手,叫属下把那十七个重伤的士兵带出去治疗,自己绕着武库走了几圈,看到了一些触目惊心的火器。

那一碰,这枪管子就断掉了,细细一看,生锈的不成样子,有些枪管粗制滥造,关口都不是圆形,有椭圆的,甚至还有方的,歪七扭八的一大堆,根本不能使用,也难怪枪械时常炸膛。

朝廷下的火器居然粗制滥造到了这种程度,而他这个巡抚居然四年间不曾在意,这不得不说是他自己的极大失职。

一把将一杆鸟铳扔在地上,这鸟铳立刻碎成了三辦。

眼下蒙古人攻城非常激烈,武库内箭矢不充足,本想着用火器抵挡一时,毕竟火药的威力还是很大的,魏允贞听说过萧如薰在朝鲜用火器大破倭寇的消息,对火器有所改观,但是没曾想,这火器居然如此让他伤神失望。

“眼下还有没有可用的火器?”

“有,但是不多。”

“全给拿出来,先用着再说!”

“诺!”

武库官员立刻开始布置。

关城外,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魏允贞在不远处看着关城城墙,看着那杀声震天之处,心中无比忧虑。

忽然间,一颗大火球在关城上爆起,魏允贞大惊失色。

“那是怎么回事?!”

他派去查看消息的人还没走多远就和另外一个满脸漆黑的士兵一起奔了回来,来了之后就急匆匆的说道:“抚台!城上有一门火炮炸膛,引爆周边三桶火药,城墙被损坏一部分,士兵损伤惨重!”

可恶!

魏允贞面色一变,立刻上马冲向了关城。

五百零三 我虽文弱,却不怕死

火炮这个东西从诞生伊始就有着极强的杀人功效,堪称是所有火器里面威力最大的种类,并且在未来的世界里展出了许许多多的分支,最后已然成就了不败金身,子子孙孙繁衍旺盛,是国之重器。

但是这年头,火炮使用起来还是有诸多限制的,正是因为这种种的限制,导致这一时期的各大军队在使用火器上都有所保留,尽管火器威力大,但是限制也大,所以冷兵器依然大行其道。

其中最让士兵们感到头疼的莫过于『炸膛』二字。

这两个字,从最早使用火炮的中国再到欧洲各国,从火炮诞生一直到现代,那一直都是威胁着所有士兵的魔咒,一把悬在敌我双方头上的六亲不认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火枪炸膛还不算是可怕的,往往只伤一个人,要实在是运气不好,两三个也有可能,但是规模绝对不会太大,和火炮炸膛动辄一圈人送命相比起来,那真是菩萨心肠了。

中国缺铜,所以炮基本上都是铁炮,如果是铜炮,相对结实,炸膛的话一般是炮身上开口子,不会四分五裂。

而铁炮,那就真的是悲剧了,而大明朝更是悲剧中的悲剧,缺钱,缺铜,皇帝总是忍不住把铜炮变成铜钱。

不夸张地说,明军现役火炮百分之九十七以上都是铁炮,少数铜炮那也是时刻准备着被熔炼成铜钱。

更悲催的是,在这种天寒地冻的环境之下,外部的极度寒冷,让铁炮本身的温度降低到了一个很危险的数字上,而铁的导热性良好,无论是加热还是散热,度都是一等一的,这边还是冰冷的炮身。

这边一炮下去,炮身急加热,再一炮,炮身继续加热,再一炮——轰!!!!

废了。

一般来说,打三炮就该退下去散热了,萧如薰使用大火炮战术的时候,都是学着三段射击之法,把所有火炮分成三队,第一队打完退下散热,第二队接着上,第二队打完第三队再接着上。

以射一次的度来看,散热功效还是不错的,所以可以维持较长时间的射击,一般而言,萧如薰不怎么允许士兵用水加散热,这年头冶铁技术和铸炮技术本来就不怎么灵光,这边滚烫的炮身,那边就洒水上去,嘶啦~

一阵水蒸气的确好看,可是谁知道这炮身会不会变形?

热胀冷缩的道理谁都懂,你这次散热是快了,下一炮指不定就要炸膛,大家都没命。

可是很明显,着急炮射击蒙古人的明军炮手并没有在意这一点,或者说他们以为天寒地冻的本身就能加火炮的散热,所以更加肆无忌惮的使用火炮,但是大明的铁能和现代的钢相比吗?

魏允贞纵马到城楼下的时候,看到了几具从城楼上跌下来的残破的尸体,还有一条断腿,他皱了皱眉头,立刻下马冲上城墙,一看之下,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也是闭上眼睛痛苦的怒喝了一声,然后立刻下令。

“马上把这些人都给抬走!用沙包填补这里的缺口,再运一门炮过来!注意火炮散热!注意火炮散热!最多三炮,必须换炮!最多三炮!必须换炮!”

立刻有传令兵跑遍了城墙,将魏允贞的命令传递到了每一个明军炮手的耳朵里,不过似乎已经迟了。

明军城墙上的爆炸让蒙古人士气大振,蒙古人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组织了一次冲锋,顿时城墙上的明军压力大增。

“开火!矢!滚木礌石,不许停!”

魏允贞亲自在城墙上指挥作战,他拔出自己的战剑,愤怒的嘶吼着。

城头上明军战鼓隆隆作响,巡抚亲自指挥战斗给明军以些许的安心,方才的炸膛事件所带来的惊慌失措逐渐消失。

城头上幸存的明军士兵立刻展开对蒙古人的反击,箭如雨下,火炮纷纷轰鸣,蒙古人的进攻再次遭到了有力的阻击。

然而蒙古人也不是只有骑兵的,劫掠了大同大部分城堡的蒙古人不仅有火炮火枪,还有投石机和床子弩,就在魏允贞的眼前,两名士兵被一只飞来的床子弩穿成了一串狠狠的钉在了他背后的城楼上。

他目眦尽裂的看着两个死不瞑目的士兵,直喘粗气。

“抚台!这里太危险了!北虏不仅有火炮,还有床子弩和投石机,这里太危险了!您应该立刻离开!”

雁门关守将急匆匆的跑到了魏允贞的身边,大声地呼喊。

“将士在血战!我却要临阵脱逃?不能和将士站在一起,我凭什么要将士用命?我虽文弱,却不怕死!”

老魏一口回绝,继续钉死在城楼之上。

老魏是个文官,骨子里的文官,他当然有自己的私心,就和当初张居正死后回家安葬时一样,当时的荆州官员贪慕张家的权势,争先恐后去吊唁,唯有他一个人不去,人家当他傻,其实不是。

因为他已经看出,张居正一死,他的势力和党羽迟早要完蛋,当时虽然还有点一家独大的意思,但是势必不能持久。

因此,一介小官的他顶着被张家报复的可能性,愣是没去吊唁,甚至还鞭打了劝他去吊唁的仆人,一时间声名大振。

他是个三甲进士出身,没能被选为庶吉士,只能观政之后外放,按照历来的规矩,他的前途很有限,甚至可能一辈子困死在六七品的位置上。

但是他没认命,抓住了那个时机,抵抗住了心中对张家权势的恐惧,成功进入了朝堂中反张居正势力集团的眼中,从而被提拔回了京城,担任御史。

在担任御史期间,他不断的针对张居正残留的势力开炮,不能说他反对张居正改革,但是他的确是站在了张居正的对立面。

而且当时的他根本连反对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一个炮灰而已,即使如此,也深深地被张四维和申时行等人忌惮。

不能因为说他被海瑞称赞过就说他是个骨鲠直臣,他有自己的私心,他也在为了提拔自己的势力而办事,他直言上书指出张居正的各种过失不是因为心中的正义和理念,而是为了权力和地位。

他来到山西做巡抚的起因是为**星这位未来的东林党大佬辩护,开罪了朝廷中的其他势力,被外放到山西做巡抚。

他一直没放弃回归中央的机会,但是同时,他作为一名官员的基础素质和最起码的责任心促使他为官一地造福一方,负起自己的职责,不负海瑞给他题字的督促意义,严守心中最后一片净土。

五百零四 守将虽死,但是巡抚仍在!

对于魏允贞来说,如今雁门关岌岌可危,如果雁门关不保,蒙古骑兵进入山西肆虐,他百死难辞其咎。

不说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抱负无法实现,就连性命和家族的传承都不保了,这种情况下,居于上位的他很容易就做出了决议。

哪怕最终丢了雁门关,他如果能力战而死,倒也不失为自己的后代某一条出路,不失为自己的理想殉葬,不负当年海瑞的那一副题字。

和其他人不同,他没有退路,从一开始就没有。

得罪了朝中诸多势力的他,如果不能尽忠职守,则将无路可退。

战死,总比死于党争与自己的怯懦要好听的多。

蒙古人攻势极猛,得到大同镇明军兵械的他们,在攻城能力上瞬间上了一个大台阶。

数不尽的箭矢向城上射来,久经战阵的蒙古士兵虽然远远比不上他们曾经的祖辈,但是明军更比不上他们的祖辈,战斗力方面被全方位碾压。

多亏了雄伟的雁门关城,因为这城墙,给了明军不和蒙古兵近身战斗就能击杀他们的可能性。

因此,明军一直都在坚持,连续六次击退蒙古军的进攻,蒙古军也因为天寒地冻不能久战而多次停止攻城,屡屡给了明军喘息之机。

方才明军的火炮炸膛让蒙古人看到了进攻成功的可能,于是他们扛着明军的制式云梯,用明军的弓弩射击明军,还用明军的火炮和床子弩、投石机等武器攻击明军。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蒙古人的火力丝毫不逊色于占有城墙优势的明军,他们大概是俘虏了投降的明军来操纵火炮和其他的攻城器械,那些俘虏为了活命自然是努力表现,一度将正在抵抗的明军打的抬不起头来。

那一块因为炸膛而变成防线缺口的地区也多亏了雁门关守将带兵拼死反击才能守住,将蒙古人驱逐下了城墙,战斗再次进入相持阶段。

蒙古人一看强攻不行,再次挥火力上的强势,对明军进行大面积的打击,不断有明军士卒被火炮击中或被气流波及,惨死在魏允贞的面前,魏允贞看着伤亡惨重的明军,眉头紧锁,但是依然不退一步。

大抵是魏允贞坚持不退的勇气带给了明军勇气,明军到底也没有让蒙古人得逞,缩在城墙上,用远程武器弥补了和蒙古人在近身格斗技术上的差距,也没让蒙古人吃到什么好果子。

明军居高临下,武器射程过蒙古人,近战的攻城蒙古人甚至不敢太接近城墙,以免被明军的炮火波及到,惨死当场。

明军的血肉遍布城墙的每一处,魏允贞的鼻子里充斥着血腥和骚臭的气味,而城下,蒙古人的血肉也充斥在每一寸被冻得梆硬的土地上。

残存的温度甚至没有停留的时间,一瞬间,冒着热气的血肉就被冻成了硬梆梆的血块。

战争的残酷,天气的严寒,就是如此了。

蒙古人的投石机再次准备好,蒙古帅一声令下,投石机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一块块硕大的石头用一往无前的架势冲天而起,冲向了雁门关城墙,砸在了坚固的城墙上,出清脆的碎裂声。

与此同时,一根根硕大的弩箭呼啸而来,时刻威胁着城墙上守城的明军。

如此危险的局势之下,魏允贞巍然不动,他所站着的地方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即使如此,他的处境依然非常不好。

飞溅的石块已经砸在了护卫他的士兵的大盾之上,就在刚刚,一根弩箭擦着一名士兵的盾牌边角射向了身后的城门楼,让所有人虚惊一场,冷汗直冒。

“抚台,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抚台身系全城安危,还请抚台到安全的地方去,石头和弩箭不长眼,若是抚台有失,末将万死难辞其咎!抚台!还请离开!”

雁门关守将竭力劝说魏允贞离开城楼,魏允贞思量再三,绷着一张脸,觉得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城楼上的士兵都要为保护自己而无法放开手全力奋战,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离开。

“好吧!本抚就在关城下,你若有什么需要,立刻来找本抚,本抚会火支援你!记住,火器攻击不能停,但是每炮不得连三次以上,切记!不可再现炸膛!”

雁门关守将双手抱拳。

“诺!”

魏允贞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抚台当心!!”

就在这一瞬间,一声暴喝,一股巨力一把将魏允贞推的跌倒,狠狠撞在地面上,摔得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他愤怒的抬头一看,表情顿时凝固了。

一根粗大的弩箭将四个人串在了一起钉死在了城门楼的墙面上,最外面的那个,就是雁门关守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魏允贞倒地的地方,已然气绝。

魏允贞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和自己没有任何亲疏关系的守将为何要舍身救下自己,他在这里当守将五年,比自己当山西巡抚的时间还要长。

四年时间里,自己只见过他五次,记得他姓张,但是叫什么却是忘记了,因为这人在高兴的时候总是自称自己是“俺老张”,是个爽朗的汉子。

雁门关守将的以身殉职给城墙上士兵的士气带来巨大的打击,但是他们没有崩溃,因为紧随其后,魏允贞从地上爬起来,亲自跑到战鼓旁边,把已经被箭矢射死的鼓卒手里的鼓棒拿起,隆隆的敲响了战鼓。

守将虽死,但是巡抚仍在!

巡抚亲自擂鼓助威,让明军的士气不减反增,城墙上弥漫着一股哀兵之气。

正当此时,城外蒙古人的阵地上忽然生剧烈的爆炸,连着七八个大火球冲天而起,连绵十数米,蒙古人的阵地一片哀嚎。

蒙古人的火炮也炸膛了!

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没有放过战争双方的任何一方,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双方的头上,谁也没有逃过。

蒙古人阵型大乱,城外一片惨嚎之声,正当其时,魏允贞抓住时机,下令城中明军组织起来,主动出击蒙古人。

明军携哀兵之气主动出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开始的第七天,在一片兵败如山倒的不利局面之中,开始了第一次的反击,并且取得了成功,一口气将蒙古人逐出了七八里地。

是役,以明军主动出击获胜而告一段落,明军斩蒙古七十八,而蒙古人在城外丢弃的尸体约在七八百之数,近一半是混乱时自相践踏而死的。

明军自己也损失七八百人,加上伤者,这个数字只会更大,最大的损失,莫过于那位殉国的雁门关守将。

一次出击获胜无法扭转整个战局的压倒性不利态势,当晚,蒙古人重回雁门关城下安营扎寨,摆出了一副长期攻击雁门关的架势。

战争再次回到了相持状态之中。

五百零五 向使萧镇南在此,何愁北虏不破?

万历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京营官兵一万先头部队在本次御边平虏副总兵柴国柱的率领下先行出,剩下四万人的主力部队将会在李成梁的带领下,等准备好装备和补给之后再行出。

李成梁这一次也得到了武将出征的最高官衔——提督,一个可以和文官经略相提并论平级相对的职位。

而这个职位在此之前,只有现在的镇南侯萧如薰得到过,因此,李成梁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夙愿,他还是很高兴的。

本来是很高兴的。

按照土木堡以后的规定,军队出征是要让文官当统帅的,武将只能当总兵官主将,但是不说之前萧如薰曾经得到破例对待,李成梁的年纪放在那儿,七十岁的老将出征,文官里除了赵志皋谁还能比李成梁更有资历?

于是文官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他提督衔让他自己带兵去打,以示朝廷对老臣老将的信任和宽慰,本来是好好儿的,只是在议论是否授予李成梁提督衔并且委任以单独的统兵之权的时候,突然有个文官长叹一声——

『向使萧镇南在此,何愁北虏不破?何以致老将七十尚需挂帅出征乎?』

这一句话说出来,李成梁的脸当时就黑了。

萧如薰是大明万历朝第一名将的名头已经坐实了好几年了,李成梁当时的边帅第一功也在萧如薰过于辉煌的战绩之下变得黯然失色。

李成梁镇守东北辽东多年,但是一直也没能让辽东贼寇变少,让女真和蒙古的压力减轻,反而越打越多。

他的功劳是越来越大,但是辽东局势却没见的多好,因此才有人不断提出他『养寇自重,居心叵测』的罪过要扳倒他。

和萧如薰三战灭两国的战绩比起来,的确逊色不少,就算不说别的,一战歼灭二十万倭寇的战绩,足以让萧如薰名垂青史。

而李成梁的功绩却要加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永远被人质疑他是否是『包藏祸心』,是否间接的使女真崛起,并且最终导致神州6沉。

和萧如薰挑不出毛病的战绩比起来,李成梁这个前万历第一名将的名头已经不怎么值钱了,只是此时萧如薰不在北京,而在帝国最南边的蛮荒之地缅甸『戍边』,因此才让七十岁本该颐养天年的李成梁重新出征。

那文官本来也不是想要对李成梁表达不满,而是对当年朝廷决议将萧如薰留在缅甸世镇缅甸这件事情表达不满。

因为当时这个决议的确让很多文官表示不满意,当时一手推动这件事情的是辽系文官和李成梁背后的靠山王锡爵,而萧如薰很明显和辽东系尿不到一个壶里面。

他在朝鲜还棒打李如松,惩戒了不少辽东骑兵,算是得罪了辽东系,因此当时和辽东系不对付的文官派系都十分欣赏萧如薰,想要拉拢他。

奈何当时辽东系的力量不小,甚至能和晋系分庭抗礼,为此萧如薰到底还是去了缅甸世镇,再也没办法回到京城出任职位,这让很多其余派系非常不满。

时过境迁,辽东系的头面人物都已经退居二线,王锡爵回家,李成梁半软禁在京师,辽东系一蹶不振,朝廷里大概可以看作是晋系和江南系针锋相对。

等再过些日子,江南系也要分裂,大名鼎鼎的东林党雷霆降世,江南系又要分出浙党楚党,山东一地要出现齐党,关中还有秦党,更之后还有阉党大势已成。

看晚明政局的混乱和文官的政治斗争,颇能看出如今欧美各国和台湾等地政党政治斗争的雏形,只是一个顶着封建帝制的壳子,一个顶着民煮的名头,本质都一样。

而如今,派系政治斗争已经初见威力,各派系文官为了本派系的利益,也在军中扶持代言人,争取对派系助力极大的战功。

李成梁的战功赫赫,才能拉起辽东系的底子,让辽东系肆无忌惮很久,如果敌对派系能扶持起萧如薰,也是一张底牌。

三年多以来,他们从未放弃过召回萧如薰的想法,甚至有时候还能得到皇帝的部分配合,但是反对势力也极其庞大和强悍,比如勋贵集团的势力,他们绝对不希望皇帝启用萧如薰来整顿京营。

谁知道萧如薰和他们是不是穿一条裤子的?他的父亲和家族都已经离开北京城回到家乡和任职地,早就和京营没有关系,脱离了勋贵圈子了。

这样的人是不能相信的。

李成梁当然也绝对不愿意看到萧如薰回来,那么他最后一丝东山再起的希望也没有了,京营废物是废物,但是就算是废物,那也是他李成梁最后的希望,他绝对不能接受自己最后的希望被消灭的结局。

奈何那些文官还是在不断的提起这些事情。

“萧镇南用四万兵破了倭寇二十万,彻底解决倭寇问题,又以三万兵灭了洞武国,将十余年的边患解除,哱拜叛乱时也曾经击杀三千余蒙古骑兵,战功赫赫,何其会用兵?若有萧镇南在此,我等无忧矣!”

一名文官摆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让李成梁极其不愉快。

“谁说不是呢?萧镇南用兵何其犀利,南征北战,大小数十次战斗,何尝有过一次战败?若是当年将萧镇南留下,使之练兵,何以有今日?未尝不可北伐草原,复太祖成祖之功也!”

有一名文官用相当不屑的眼神瞟了一眼李成梁,然后迅移开。

这就让李成梁炸了。

“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为大明南征北战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夫沙场征战流血时,他姓萧的还没生出来呢!他爹在老夫面前也要称一声晚辈,更何况是他?你们安敢如此辱我?!”

仗着年纪大,李成梁把那几个文官怼的低着头也不敢出声,到最后还是赵志皋皱着眉头表示道——

“李将军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尔等不得胡言乱语!萧镇南远在缅甸镇守南疆,此时正在和佛朗机夷作战,北边的战事只能托付给李将军了。”

五百零六 董一奎死守平型关

为了多少提高一点自己生还的希望,李成梁到底是把家里面能派上用场的一百多个家丁给带上了,而京营那边也有一万骑兵和五万步卒被组织起来交给李成梁,让李成梁率领前往紫荆关。

此时距离柴国柱带先头部队出已经过去了三天,距离柴国柱抵达紫荆关还有一天。

就在此刻,平型关正在展开一场空前惨烈的血战。

这座再后来因为和日寇血战而出名的关卡,在明代其实也是相当有名的重要关卡,也曾被蒙古人攻破过,造成极其严重的危机。

虽然雁门关抗击敌人的历史更为悠久,可是平型关也是相当重要的关卡,一东一西扼守住了中原腹地的门户。

无论这两个关卡任何一个被破,都十分麻烦。

雁门关守将已经战死,只能说幸好魏允贞还在,魏允贞用巡抚的名义和明军将是一起奋战,激励士气,还能将雁门关的局势稳定住,甚至还能展开反击,将蒙古人的气势打压下去,将明军的气势提升,战局尚且胶着。

而平型关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平型关的关城没有雁门关那么雄伟,虽然驻军数量不少,但是先天条件比不上从战国时期就开始承担起对抗外族功能的雁门关。

平型关较小,没有那么高耸的城墙,但是相对于以骑兵为主的蒙古人,依然是难以逾越的关城。

本来应该是。

蒙古人破了大同,夺取了攻城器械,俘虏了会操作的明军士卒,开始具备攻城能力,原本只能骑马撞墙的蒙古骑兵不仅能野战,也能攻城,对明军而言就是噩梦了。

但是与雁门关一样,平型关也曾被幸运女神所眷顾,蒙古人最先南下攻打平型关的时候,董一奎率兵赶到,加入了守城作战,大大的增强了平型关的守备兵力,使得平型关一时无碍。

但是蒙古人兵强马壮,在兵力上过了平型关守军,加上董一奎带来的五千人,平型关守军也不过两万人,而蒙古人那黑压压一片的驻军,起码三万人往上走,这要是面对面野战,董一奎估计自己手下的这些兵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

有了关城和火器,平型关虽然危险,但是也能撑住,虽然蒙古人数次用云梯攻上城墙,但是在董一奎和平型关守将的带领下,明军硬生生把这些蒙古人都给杀了。

砍掉头颅,把身子扔下去,震慑了一批蒙古人,让他知道明军不是全无战斗力。

大同之败,败在毫无准备,一旦回过神来,明帝国的战争机器隆隆运转起来,几个蒙古部落并不是什么要命的敌人。

只是这台战争机器年久失修,好长时间没有运转,有点生锈,现在正在紧急抢修,正在浴血奋战的士兵们就是在为机器重新运转起来争取时间。

蒙古人的攻势很猛,不仅有火炮,还有投石机和床子弩,这些威力巨大的攻城兵器不断的威胁着明军的守备,时不时的就有明军士兵死在这些大明制式的兵器手上,颇为讽刺。

又有蒙古人用云梯爬上了城墙,一挥手里的刀就砍死了三个明军士兵,接着一个接一个的蒙古人冲上城墙,情况再度危机起来。

“你们几个跟我来!!”

董一奎咬着牙就要带兵亲自去阻击,然后被平型关守将张达阻止了。

“总兵!交给末将吧!您还要居中指挥!”

董一奎点了点头,开口道:“将那些北虏杀光,稳住局面!”

“诺!”

张达迅带兵冲了过去,和蒙古人战成一团,本来逐渐扩大优势的蒙古人在张达带兵杀过去之后,逐渐被压缩了生存空间,还有明军士兵用鸟铳射击正在攀爬的蒙古人,射死了好几个,他们一连串的摔下去,摔成了一滩肉泥。

“北虏!与我死来!!”

张达红着眼睛扑上前,一刀斩断了最后一个蒙古兵的右臂,横着一刀砍破了他的胸膛,将最后一个登上城墙的蒙古兵干掉,就有士兵立刻用大木棍狠狠的把那架云梯推倒,正在攀爬的十来个蒙古兵一起摔了下去,重则死,轻则伤。

这里的危机总算是解除了,士兵们欢呼几声,把那十几个蒙古人的脑袋砍下来做军功,正待走时,一炮弹狠狠的轰击在了那儿。

“轰”的一声,这一批明军死伤大半,有的当场被炸成碎肉,有的被碎石打成了筛子,有的则在痛苦的嘶嚎着。

平型关守将张达死了,被十几块拳头般大的石头把胸口打烂了,当场死亡。

董一奎正在指挥作战,忽然有士兵上前哭诉守将战死的消息,董一奎心神剧震,强忍心中悲痛,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火提拔副将为平型关守将,接替起张达的职位,继续指挥作战。

战至下午,蒙古人的攻势越来越猛,明军则略显疲态,伤亡惨重的前提下,明军根本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坚守城墙,董一奎带兵到出跑,当救火队员,疲于奔命,却依然无法阻拦住蒙古人登上城墙猛攻的趋势。

眼看着战局不济,董一奎急中生智,跑到了战鼓边上,把鼓棒挥舞起来,轰隆轰隆的敲起战鼓,试图鼓舞士气,告诉他们总兵的战斗意志还在,大家不要放弃战斗。

战鼓声的确能激励明军的士气,明军奋起余勇反击蒙古人,虽死伤惨重,愣是没让蒙古人占到好处。

隆隆的鼓声似乎也引起了蒙古人的注意,开始有不断的远程打击笼罩向了正在击响战鼓的董一奎和他的卫士们,不断的有士兵中箭倒地,甚至是中炮死去。

一炮之下,董一奎也被剧烈的气浪给掀翻在地,好一会儿才喘着粗气爬了起来,死咬着牙关继续击鼓。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声一直没停,一直都在激励明军的战斗意志,蒙古人的伤亡也愈加惨重起来,他们的人丁没有汉人多,他们耗不起,虽然杀伤的明军的确很多,可是损失一样很大,按照比例来说,他们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这些该死的汉人,为什么还不崩溃?

他们的心中咬牙切齿的诅咒着这些该死的不投降的汉人。

五百零七 平型关失守

一  董一奎看着局面缓缓好转,心中大为宽慰,更加用力的挥舞着鼓棒敲打着战鼓,即使他身边的卫士死伤大半也不重要。

只要能让将士们鼓起勇气继续战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奋力的敲击着战鼓,隆隆的战鼓声刺激着每一位明军士兵的心脏。

他们的抗争是有意义的。

董一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血沸腾过,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军队会损失惨重,但是只要能守住平型关,哪怕是自己付出性命,这都是值得的,他是如此决定的。

他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狠狠的敲击着战鼓。

“将军小心!!”

就在此时,一名士兵大喊一声,董一奎还没反应过来,一根粗长的大弩箭已经呼啸而来。

说准不准,一箭将董一奎的左臂自胳膊肘处击断,董一奎的断臂和鼓棒冲天而起,顿时鲜血如喷雾一般从董一奎的断臂处喷洒出来。

“啊!!!!!”

董一奎宛如垂死的狮子一般怒吼出声,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雄壮的战鼓声戛然而止,正在奋战的明军士兵们心中一慌,无比的惊慌和错愕起来。

而蒙古人恰好就在此时加强了进攻力度,似乎准备好了最后一搏,一口气将无数兵力压上了城墙,明军的城墙防线千疮百孔岌岌可危。

整个城墙都在混战之中,不断的有蒙古人不受阻碍的冲上城墙加入战斗的队列,近身肉搏战中,明军的劣势很快就凸显出来,丝毫不占优势。

大量士兵战死在城墙上,鲜血染红了每一块砖石,而这一切都在董一奎的注视之下生,董一奎的断臂依然在喷血,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无力,甚至都无法感觉到疼痛,身边有卫士慌张的说些什么,但是董一奎却什么也听不到。

一大批蒙古人涌向此处,董一奎仅剩的三个卫士拔刀做最后的血战,他们击杀了几个蒙古士兵,然后被更多的蒙古人涌上来乱刀砍死,每一个人都是战死的。

董一奎再也没有了卫士可以保护他,断臂的他,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他的右手摸索着,摸索到了一把刀,他费力的握着这把刀,横在了自己的胸前,抬头一看,似乎能看出那些蒙古人脸上戏谑的表情和按耐不住的兴奋。

他是个大官,三品总兵,一省最高军事长官,虽然在文官眼里不算什么,可是他这样的军事长官,全大明也就几十人而已,死了任何一个都不能说是小事。

他撑着自己的刀,直起了自己的身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现出的力量,竟然使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蒙古人的脸上似乎出现了惊讶的表情,惊讶于这个垂死的明军军官还能站起身子,拿刀看着他们。

他举起了手里的刀,拼尽全身的力量往前冲,将刀挥下,似乎想要再斩杀一个敌人,然而三个蒙古人握着三杆明军制式长枪,毫不犹豫的捅入了他的胸膛,将他刺的连连后退,狠狠的撞在了墙壁上,剧烈的痛苦使他几乎麻木。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世界仿佛不再清明,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忽然间,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董一元,两兄弟都是高级军官,都被评价为勇猛之将,但是当初评价的人也曾说过,他的弟弟在勇猛上不输给他,在智谋上要胜过他,董一奎当时还有点不服气。

为此,他付出更多的努力练习武艺,付出更多的时间读兵书,但是他却依然失败了,没能守住平型关,没能力挽狂澜,现在,他却忍不住的想到,这一战如果让弟弟来打,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三杆长枪从他的身体里抽离,而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惯性使他往前倾倒,魁梧的身体轰然倒地,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城墙砖面上,他最后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平型关完了,真的完了。

陛下……罪将……对不起大明……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万历二十五年十一月三十日,平型关失陷,全关两万军兵,自山西总兵董一奎并平型关守将张达以下,无一生还,全部战死,关城内尚未来得及撤离的两万口百姓除三千余青壮男女被掳掠之外,余者老幼病残全数被杀。

那一日,平型关城彻夜大火不绝,宛如鬼域,嘶吼声惨嚎声呼救声和大笑声充斥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当十二月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一片废墟的平型关城内再无一丝生气,只有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焰和遍地无头死尸。

负责主攻平型关的土默特部五万骑兵破了平型关之后,除了分出一支一万人的骑兵奔袭太原城之外,剩下的四万主力急按照既定计划向紫荆关奔袭而去。

他们一路烧杀抢掠不停,从平型关到紫荆关的汉人村落小城镇被烧杀抢掠殆尽,生灵涂炭,情况继续恶化,几乎到了无法收拾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一片区域的人们很早就得到了消息,拼命的往关内跑,有马的就骑马,没有马的想方设法也要弄车子,穷鬼就只能到处跑,实在跑不动的要么等死,要么躲在其他地方求菩萨保佑不会被蒙古人搜出来。

这样的情况之下,仅仅一天半以后,紫荆关就接到了预警。

抵达紫荆关接替了紫荆关防务的柴国柱得知平型关失守、大量蒙古人往紫荆关而来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迅意识到了情况紧急,立刻派人飞骑报信给李成梁还有朝廷,让朝廷早做准备,而他则迅的安排起了防务。

紫荆关位于倒马关和居庸关之间,是极其重要的京畿卫士,由五座小城组成,拒马河北岸的小金城、南岸的关城、小盘石城、奇峰口城、官座岭城。

主要的防御体系是南岸的四座关城构成的,如果南岸失守,北岸也只剩下一条小河能拿来抵抗。

紫荆关也就在实际上失守了。

紫荆关一旦失守,那么北京城就危险了,成吉思汗对付金朝的时候就是如此做的,而当年也先也是这样做的。

紫荆关要是完了,朝廷就可以开始准备第三次的北京保卫战了,万历皇帝朱翊钧就会成为景泰帝和嘉靖帝之后的第三位守国门的天子。

这可真心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紫荆关对于京师的意义,甚至连居庸关都不能与之相比,柴国柱长久作为边将,深谙兵务,对于这一切都有深刻的了解,所以立刻用目前可以调动的两万兵马进行防务安排。

五百零八 王世扬的决心

一柴国柱久经战阵深谙兵务,在防务安排之前,他要先点兵,然后根据部队的番号安排进一步的防务,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点了点紫荆关的士兵数量,现紫荆关的士兵大约在账面记录的八成,名义上是一万人,实际上有八千人,去除老弱不堪用的两千多,还有六千能战之兵,不得不说,紫荆关的情况已经是良心了。

作为大名鼎鼎的内三关之一,在外关没有危险之前,是派不上用场的,柴国柱本以为紫荆关的实际兵力会少的可怜,没想到居然还有那么多能战之兵,实属难得。

但是紧接着他的脸就黑了。

京营兵出问题了。

昨天下午抵达的时候,满满当当一万人,也不曾少了几个,他当时只是粗略的数了数就没有做其他的,结果现在一看,就是个瞎子都能看出少了一大堆,昨天还满当当的校场今天一看就变得稀稀拉拉的!

他们当我姓柴的是瞎子吗?!

京营兵居然猖狂至此!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做逃兵!简直放肆到了极点!

他立刻要京营副将和千总等军官过来见他,要找他们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他只找到了一个千总,其余的千总都不在了,京营副将也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呢?!”

他愤怒的质问那个千总。

那千总一脸的尴尬。

“副将说家中老母病危,要回去守着,李千总说儿子病危,无心打仗,赵千总说妻子病危,无心打仗,陈千总说,祖母病危,无心打仗,还有刘千总说……”

“够了!他们今年撞太岁了吗?!这一打仗一个接一个的病危,不打仗的时候一个一个的一点事情都没有,不说这种事情,大军出征,打仗在即,居然敢擅自离开军队,他们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想要白人送黑人是不是?!”

柴国柱愤怒的无以复加,他可从未想过京营军官居然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将军,这……”

唯一留下来的王姓千总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那些人之所以赶走,是因为他们背后有后台,有镇远侯家的,西宁侯家的,武安侯家的,还有定远侯家的,甚至还有定国公和成国公家的。

将军,京营里水极深,随便一个小小什长都可能是某家的家奴,碰着了就要惹祸上身,像咱们这些没有靠山的,只能老老实实给他们欺辱,混口饭吃,有点身份有点关系的,都跑了,留下来的都是苦哈哈。

本来大家觉着轮不到咱们打仗,就过来凑凑数叫嚷几声也算是对得起这身军装了,结果平型关没了,蒙古人要打过来了,那些老爷兵们谁会打仗啊?马都上不去,要是不快点跑,到时候想跑都来不及了!”

柴国柱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王千总,见他满脸苦涩样儿,不像是说谎,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早就听说京营腐烂不堪,可没想到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这也算是天子脚下,天子脚下的兵都是这副模样吗?这要是真的把紫荆关给丢了,那北京城还怎么守?那不是要命吗?

偏偏……

他柴国柱那这些人没有任何办法,他知道一些内幕,知道那些勋贵和朝中大臣相互勾结掏空京营的一些小道消息,也知道各家都有各家的保护伞,谁也不虚,谁也不傻,都是千年的狐狸,只有他柴国柱是个大傻子。

紫荆关的六千可用之兵,加上这些逃的只剩六千多的京营兵油子,明面上两万军队,还没开战,甚至还没有见到蒙古人,就只剩一万二了,天下居然还有可以如此打仗的?

这可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了。

那些勋贵对付文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已经是被文官圈养的猪,一点权力一点兵权都没有,只是吃空饷养肥自己的猪,但是对于他这种边将,这些勋贵还是有办法的,他们可以出钱借助文官的力量搞自己,自己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他们难道就不去想想,紫荆关要真的完蛋了,国都要真的被攻打了,他们能有好下场吗?

柴国柱不信,他不信这些人真的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但是这是真的,这群中国有史以来无耻程度能排上前三的文官武将们,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敢相信自己会面临死亡。

就算是等李自成的铁箍套在他们头上即将挤爆他们的狗头的时候,等满清的屠刀举起来即将看到他们的脖子上的时候,他们或许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们的心中早就只剩下他们自己,长期身处高位不知民间疾苦的他们,早就只剩下自己,长期掌握大权没有竞争对手的他们,早就只知道保护自己而不知道保护国家,他们的无耻,只有宋末的文官武将们可以比拟。

所以柴国柱注定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管他多么不相信这一切,他还是要硬着头皮准备好紫荆关守卫战。

他把主要兵力分配在了拒马河南岸的紫荆关城、小盘石城、奇峰口城、官座岭城当中,北岸的小金城只留一点点预备兵力,准备哪里告急就支援哪里,而在各关口都布置了足够的兵力,也配备了足够的火器,尤其是火炮,配置了很多。

就在柴国柱硬着头皮布防紫荆关的时候,王世扬那边也得到了极其惊人的消息,这个消息让身在太原城的他直接软倒在了地上目瞪口呆。

平型关失守,董一奎战死,一支蒙古骑兵呼啸南下直冲太原而来,五千支援平型关的部队在五台山附近和蒙古骑兵遭遇,慌乱之下,这五千人被打的全军覆没,只有几十个人逃脱回来报信。

现在蒙古人冲着五台去了,五台镇已经乱作一团,守军不战而逃,和大量五台人口一起往太原而来,而蒙古人则近在咫尺,五台沦陷已经不可逆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根据线报,这支蒙古人攻打平型关的时候有数万人,但是南下的只有最多一万余人,也就是说绝大部分人往紫荆关而去,试图抄京城的后路。

不论其他,至少这支蒙古人的目标是太原,而数量只有一万。

王世扬紧咬牙关,思虑再三,决定加调兵遣将,放弃驰援平型关的想法,将在定襄、忻州和石岭关设置三道防线层层阻击。

继而在最坏的情况下,也就是三道防线尽皆失守的情况下,以太原为诱饵,集中太原镇和榆林援军的兵力,在太原附近列阵,将这一万蒙古骑兵吃掉!

五百零九 阴狠的套路

一  万历二十五年十二月二日,蒙古骑兵万余人抵达了五台镇,现这里人去城空,并无半点有人生活的迹象,丧气的同时,也相当的愤怒,对于他们远道而来一无所获的事情感到极其愤怒,遂纵火焚烧五台镇。

蒙古骑兵一路南下,未曾遭遇到明军的强力阻击,甚至连像样的阻击都没有,一路南下畅通无阻,最多有一些基本没什么效用的拒马和障碍物,被蒙古骑兵轻飘飘的解决掉,继续南下。

而此时此刻,王世扬已经接到了朝廷诏令,在他的宣大总督的头衔上再加一个节制榆林镇兵力的职权,使他成为可以执掌太原、榆林、大同、宣府四镇兵马的总指挥,也就是此战的总帅。

唯一不受其节制的兵马是李成梁所部进抵紫荆关抗击蒙古人的京营援兵六万余人,另外还有李如松所部精锐辽东铁骑正在紧张的行军之中。

按照预计,只要战局不再继续恶化下去,坚持到李如松所部精锐到来,就能扭转局势了。

王世扬强行镇定下来,一边在定襄、忻州和石岭关设置防线,一边在太原镇周边进行强制性迁移民众和坚壁清野的战术。

他知道,蒙古人此番南下是因为缺乏粮食,加上多年积怨所至,为的是痛痛快快劫掠一场,而劫掠的主要目标是过冬的粮食,他们南下维持战斗力的东西也是他们在大同和山西各地所劫掠得来的粮食。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两年大明也遭到了严重的灾祸,也没有什么粮食可以吃,蒙古人所劫掠来的东西必然非常少,难以维持他们长久作战。

只要坚持抗击并且坚壁清野,时间拖得越久,大明的胜率就越高,蒙古人就会越来越缺乏粮食。

王世扬的想法是正确的,他知道蒙古人以战养战的策略,同时他也在疑惑。

大同并没有足够的粮食给养可以让十万蒙古铁骑有充分的粮食去吃,就算他们劫掠了当地的民户和城堡,所得也将非常有限,几乎就等于是天然的坚壁清野战术了,蒙古人怎么会有那么强劲的续航能力呢?

王世扬开始怀疑蒙古人在用人肉做军粮,他知道,饿急眼的人在没有足够的粮食食用的前提之下,会选择其他的东西来果腹,人类的战争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部吃人的历史。

如果蒙古人用人肉做干粮坚持下去,那么也不知道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他们是没有道德观念没有人性的。

吃人对于这些蛮夷来说绝对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王世扬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那要是这样的话,满地都是粮食。

不过王世扬显然不会想到,这些蒙古人吃的不是『两脚羊』,而是实实在在的粮食,蒙古人根本不缺粮。

他们在大同补充到了充分的给养,而正是这些给养,加剧了蒙古人的野心,促使他们进攻雁门关和平型关。

包括山西的那些晋商本家在内,都绝对想不到是他们在大同所安排的那一系列的准备给了蒙古人继续攻城略地的信心。

这个事情还要从蒙古人寇边的第一天开始说起。

晋商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从开始把生意做大开始,晋商内部也有很多的分歧,比如弓矢生意,马掌生意,鞍具生意,箭支生意等等。

分门别类的很多生意,由很多家族来分别负责,一开始负责的好好的,但是后来的实际运营之中,总有相互竞争和吞并之举,吞到最后,晋商最大的家族就十几家,旗下还有一系列的附庸中小家族,靠吃残羹剩饭活着。

但是不是所有家族都愿意屈服十几家大家族,这些家族就离开山西本土,跑到大同,靠着近水楼台的地理位置和更加低廉的价格和大家族玩价格贸易战,夺到了不少份额。

这种事情让大家族相当的恼火,虽然他们也在大同开展生意,可是这个竞争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正当的贸易战打不过,那就只能玩阴的,联合蒙古人南下劫掠收拾这些家族,就是一个十分阴狠的套路。

拜托蒙古人灭了这些家族,许以足够的利益,就能在借刀杀人的前提之下,得到这些生意份额,让自己再肥一点。

而蒙古人南下,劫掠粮食的同时,却不会对这些合作家族下手,而是会刻意的保护,等明军把蒙古人驱逐回去之后,生意照做。

这一次他们看重的想要坑害的就是马家和张家还有支持他们的十来个小家族,这一群人聚在大同,渐渐有了可以和他们本家分庭抗礼的趋势,面对这样的危局,他们可绝对不能放过。

蒙古人好长时间没有南下,已经不认得路了,他们就派了几个熟悉道路的人藏在蒙古人的队伍里面,一路给蒙古人指认明军防御的薄弱处和交通要道,帮着蒙古人一路顺利南下,并且成功把马家和张家还有那些小家族团灭了。

这是一支土默特部落的几千人的骑兵在刘氏的一名成员刘西的带领下做的,这件事情是他们和土默特部落单独商议的事情,这些好处也属于土默特,不属于其他的更北边的部族。

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和凄惨的号角之声,刘西露出的笑容十分的阴狠,马家和张家那些混蛋给他带来的打击还是很大的,正规的手段无论如何都无法击败他们,甚至还让他差点被主家废了现在的位置。

可现在,他们又能如何呢?

那个最讨厌的马家大公子刚刚才被砍了脑袋,老婆正在被七八个蒙古人围在一起蹂躏,家里面男人被杀,女人全都被掳掠起来,看的刘西一阵眼热,只想自己也上去尝尝那些美娇娘的味道,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这个时候。

过了一两个时辰,天边蒙蒙亮的时候,蒙古人的领大笑着来到了刘西的身边,拍了拍刘西的肩膀,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好啊好啊,这下子咱们得到的东西可不少,金银财宝,还有不少铁器,还有更多女人,哈哈哈!”

五百一十 扯力克的决心

一面对蒙古帅,刘西自然是一脸谄媚的笑容。

“大帅能得到这些就最好了,咱们和顺义王商量的事情也算是做到了不是吗?这就证明咱们是最讲诚信的,之后,这些生意会由咱们重新接手起来,以后咱们还要多靠顺义王照顾啊!哈哈哈哈哈!”

那领看着刘西的模样,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冷笑。

“只是,他们这些人的家里面,粮食不是很多啊!”

刘西不在意的笑道:“这粮食怎么会少呢?这些家族各个都在家里面挖地窖藏粮食,一个一个的别提多有粮食了,大帅,您可能不知道,这就算是官军没有粮食,泥腿子们全都饿死,他们都不会没有粮食,天上三年不下雨,他们都饿不死!”

“不是不是,他们地窖里的粮食我们都找着了,的确不少,但是,对于顺义王手底下那几十万人来说,这粮食还是少了一些的。”

刘西觉得有点不对味儿了。

“大帅您的意思是?”

那领想起之前顺义王交代的事情,冷冷一笑。

“不如,你们这几家也给一些粮食给到大王手上,大王有了更多的粮食,才能过冬,才能更好的和你们做生意不是吗?

我可是听说了,你们这些家族啊,不仅仅把粮食藏在家里,还藏在山里面是不是?山里面的科比家里面的要多得多啊!”

刘西顿时愣住,随后深深的恐惧感席卷了他的内心。

“这……这是何人胡言乱语?咱们,咱们也遭了灾,也没有多少粮食啊!”

这种机密事件,一般只有家里面有些地位的人才知道,一般人还不知道,这些蒙古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听他们的意思,难不成……

果不其然,那领哈哈一笑,抬起脚一脚把刘西踹倒在地,然后拔出自己的匕就横在了刘西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刺激着刘西的皮肤。

“你就别装样子了,你们有多少粮食,骗得过你们的官,可骗不过咱们的大王,大王可说了,这一次,要把整个大同的粮食全都给带回去,这样的话,还能保证不杀你们的人,要不然,包括你们的人在内,全都杀了,粮食,我们自己去找!”

“什么……这……顺义王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就是老子这样说的!拿这么点东西就像打我们?你们这些汉人怎么就那么狡猾那么可恶呢?刘先生啊,你说,要是把也给扔到那堆火里面,你烤出来的焦油,会不会比刚才那个姓马的更多?”

这话一出口,刘西瞬间从身体到灵魂一起僵直了,方才,马家的头号人物给这些蒙古人绑起来,两根长矛从肩膀穿到脚底,硬生生做成了烤猪烤羊的样子,架在火上就被烤了起来……

刘西方才是幸灾乐祸,现在,则是后悔自己生在这个家族里面。

“来人,上烤架!”

那领也不废话,直接就要上烤架,立刻就有几个蒙古兵狞笑着走上来,直接把刘西捆起来,然后扛了起来,又有两个蒙古兵举着两根长矛就走了过来,对准了刘西的肩膀。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是不说?要粮食还是要命?”

刘西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刺下去!”

那领毫不犹豫的下令了。

刘西彻底崩溃了。

“不要啊!!!!!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不要杀我!!!!”

这般的鬼哭狼嚎之后,刘西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他们刘氏出藏粮食的山谷和山洞的位置,还有其余他所知道的各家族储藏粮食的地方。

那些山谷和山洞都是人迹罕至的山区,常年寒风瑟瑟,甚少降雨,这种地方挖个洞储藏粮食就是最好的选择。

往往一存就能存个十年二十年,有大买家的时候就拿出去卖,没有就藏起来,就是不交税,虽然就算是被现了他们也能摆平,但是多一事总是不如少一事,花钱买通官员也是需要投入的,为什么不选择安全的方式储藏起来呢?

就算是梅国桢要到处搜查,也搜查不出来什么,因为他们家里真的没有多少储备粮食,全都在山谷隐蔽之所,不知道的人当然不知道那些荒山野岭居然是真正的粮山,知道的人就不用多说了。

很快,那领裹挟着一路俘虏的数千明军俘虏和汉人壮丁,拉着拖车和牛马等牲畜去找粮食,失魂落魄的刘西指认那些藏这粮食的山洞,那领打着火把进去看的时候,瞬间就被震撼了。

那可真是粮山啊!

那直接就是用千石万石粮食来计算的啊!随随便便一个山谷里的储存粮食就能给明军或者土默特部落度过这个寒冬,而这样的山谷还不知道有多少,这还只是大同,不是整个山西。

三年不下雨,余粮有万石,这样的说法真的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而是真正的自信,没有这份自信,谁敢这样说?

那领顿时就狂笑不止,立刻派人去汇报当时正在组织围攻大同镇城的扯力克,扯力克飞马来看的时候,也是狂笑不止,拉着刘西就过来笑骂

你们但凡给一点这里的粮食给那个女人,让我们过了这个冬天,我都没办法把整个部落带过来,你啊,真是我的福星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扯力克收下了整整五个山谷的海量存粮,是这里十数个家族十数年的积蓄,一朝全都便宜了扯力克,扯力克得到这些粮食之后,顿时腰杆子就直了起来,本来想着要打下大同抢一把就走,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他已经背叛了明廷,彻底的背叛,明廷绝对不会再次原谅他,如果继续留在这里,难说以后不会遭到明廷的血腥报复。

不如趁此机会,带着大量粮食转移根据地,跑到其他地方过快活日子去,这么多粮食还有那么多奴隶,足够他们攻打几个小部落抢了他们的领地,那干嘛还要留在这种地方等着明军来报复呢?

所以,干脆来一票大的,一口气抢过瘾,然后远遁漠北,去更西边抢更好的领地,远离明廷,让他们想报复都找不到地方来报复,岂不美哉?

五百一十一 刘西投敌

在扯力克看来,大同都那么富裕了,山西,那些商家的老家肯定更加富裕。

要是把他们也给抢了,然后再回去,肯定更加美妙。

明军都是废物,全是步兵,骑兵很少,根本赶不上他们的脚步,只要快行动,未尝不能办到这一点。

扯力克就开始设想之后的事情。

他得知要从大同进入山西,就需要攻打两个地方,一个是雁门关,一个是平型关,雁门关更加雄伟,平型关稍微差一点,攻破雁门关就能直接攻入山西腹地,而攻破平型关甚至还能通过紫荆关威胁明朝的都。

他把自己的狗头军师找了过来,和他一起参详之后的计划,他想要更多更多的占据山西的财富,而不想让和他合作的那些部落分到什么好处,他甚至还想迁徙的时候顺道把这些部族给灭了,把他们抢到的东西全部据为己有。

狗头军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扯力克就把刘西拉了过来,拔刀横在他的脖子上,让刘西出主意。

刘西为了活命,没办法,只能告诉他,让其余部落联军去攻打雁门关,他直接奔袭平型关,从平型关进入山西。

雁门关更加雄伟,更难攻打,平型关则相对容易一点,如果运气好,应该能抢在部落联军那边攻下平型关进入山西劫掠。

扯力克大喜,立刻询问刘西是否知道山西腹地中家族的储存粮食,刘西的确知道一点,此时为了活命,也只能和盘托出自己知道的消息。

扯力克顿时觉得刘西很有用,把刀放下,居然夸奖了刘西几句,刘西莫名的觉得安心了一点。

为了更好的确定自己能活下去,刘西居然主动说他这样攻打平型关的话,一定会引起明朝廷的注意,平型关往东边去就是紫荆关,紫荆关再往东那就是北京城。

那是大明的帝都,因此大明一定会有剧烈反应,派大量军队通过紫荆关来支援平型关,那个时候会很麻烦,退路搞不好都会被截断。

扯力克看了看自己的狗头军师,看到狗头军师一脸茫然的样子,顿时意识到要论阴谋诡计,这些狗头军师还勉强好用,但是要论战略战术,果然还是要靠汉人。

他知道不少自己的前辈祖先都是在汉人谋士的帮助下才奠定基业的。

刘西当然不能算谋士,充其量就比狗头军师强一点,但是他胜在走南闯北,知道很多地理条件和汉人的心理,所以在这种问题上,刘西是最有用的。

扯力克决定用一把刘西做自己的参谋,于是他给刘西递上一壶酒,拍着他的肩膀,说——

只要你尽心尽力为本王做事,本王就不会杀你,只要你让本王满意,等大同被攻破,其他人都要死,你的家人可以活命,还能得到赏赐。

刘西用十分震惊的眼神看着扯力克,瞬间明白了扯力克的意思。

他要抢一把痛快的就走,不继续留在北边土默特的领地了,他的目的就是最后的疯狂,然后远走,让明廷根本无法追击,也无法报复。

正是因为这样,扯力克才会不遵守之前的协定,才会强取那么多的粮食,不惜得罪晋商团体,搞了半天,扯力克已经决定掀桌子了!

刘西瞬间变得沮丧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去做这个背叛大明的叛徒,就没有办法活命,也没有办法保全自己的家人,因为明军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自己在大同城内的家人,如果不能合作,那就是死。

至于山西的那些本家……

一个个的也不知道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为了钱为了粮食为了地位,害死了多少无辜平民百姓,害死了多少有正义感的官员,干了多少生灵涂炭的恶事,就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尽管他也是其中一员。

他一直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做事情也颇为小心翼翼,但是事到临头他才意识到,报应已经来了,而且无法避免。

为了让自己至少能活命,抛弃其他的,并非不可以,在那些除了利益就是利益的家族里面,没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时候到了,那些冤魂来找你们索命来了!虽然请来索命的同样是一群恶徒,但是,作恶的人果然应该让更恶的人来解决吧?

大当家的,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对不起了,我要活命,我要全家活命,你们,好自为之吧!

刘西决定了自己今后的道路。

“如果要顺利进入山西劫掠,就一定要在劫掠完成之前拖住朝廷的主力官军,那么关键就在紫荆关,只要咱们能让朝廷大军以为紫荆关很危险,即将不保,那么朝廷军队就不敢越过紫荆关到山西来,那咱们就是安全的。

因此,咱们不如先造点声势,号称用数万大军来攻打紫荆关,并且一开始也的确这样做,一路杀过去,烧杀抢掠,把周围的人都杀的心惊胆战,他们会全部往紫荆关跑,然后会传播咱们要攻打京师的消息,让官军以为我们是攻击方。

如此一来,那些怯战的官军会恐惧,会不敢出关作战,只敢守在关内,这个时候,咱们就可以先行猛攻一阵子,让官军坐实了对咱们只能守不能主动出击的印象,这样的话,就能让官军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脚,不敢出击。

这个时候,咱们留下少数兵马继续在紫荆关前虚张声势,佯攻紫荆关,同时把主力调走,火南下太原。

太原周边由很多粮仓,仅仅是小人知道的,就有七个,只要咱们动作快,说不定等咱们把粮食带出大同的时候,官军还不敢出击紫荆关!”

做生意的时候,虚张声势保留底牌是常常要做的事情,可以说是商业斗争的基本功,如果连虚张声势都不会,那你也别想做生意。

虚张声势的同时,更要暗地里下手,很多事情都不能再台面上做,需要暗箱操作,这也是成功商人的基本功。

把这些套路对应到战场上,会现一样适用,虚张声势,瞒天过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古人的智慧闪烁在任何一个时代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无论是有硝烟的战争还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五百一十二 该来的还是来了

蒙古人的战斗力比明军强。

这是如今每一个人的实际心理,所有人都知道在战争中明军往往是被动挨打,蒙古人才是主动进攻,明军将领多有怯战的心理,不敢和蒙古人野战争锋,只敢守城、被动作战。

所以,在一场入侵战争中,明军一方已经情不自禁的将自己定位在了弱者的地位上。

无论是王世扬还是李成梁,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弱者,是防守方,从未想过主动出击,而他们并不知道蒙古人的真实意图。

不能揣测到对方的战略意图,就不能知道对方做这些事情的真正含义,觉得蒙古人进攻紫荆关就是要打京师,因为俺答曾经这样干过,所以后面的蒙古人也会这样干。

如此这样的惯性思维会影响到几乎每一个人,比如李成梁这样的沙场老将。

因为对自己的极度不自信,所以导致过度的谨慎和敏感,一点也不敢主动出击,只敢被动守城,只要守住紫荆关就觉得万事大吉,却根本不会想到蒙古人压根儿没打算进攻紫荆关进而攻打京师。

他们的目的就是劫掠山西晋商们的海量存粮,然后远遁离去。

他们没有想到蒙古人其实也在忌惮京师附近的几十万兵马,因为现在的蒙古没有统一的政权,无论是也先级别的还是俺答级别的都没有,扯力克最多是一个部落的领,而俺答是一个地区的霸主。

地位不同,实力不同,底气不同,就能决定俺答敢于把北京城当作自己的目标强迫明廷答应自己的条件,而扯力克没有底气,也不敢妄图进攻明朝的京师。

他觉得自己这一次成功有很大的侥幸成分在里面,甚至还在心底深处担心明朝的报复。

所以他才决定抢完就走。

他没有撼动明帝国的实力和决心,这是他的处境,而明廷错误的认为每一个入寇的蒙古部落都是冲着北京来的,尤其是十万蒙古人!

刘西的想法,正好戳中了明廷最大的弱点——不自信。

长久处在弱势环境之下的不自信,土木堡事变之前和土木堡之后的明帝国对蒙古的心理转变是相当剧烈的。

土木堡之前,明帝国虽然渐渐失去早期的彻底压制的军事力量,但是到底还有些家底,蒙古人也不敢肆意进犯明帝国。

而土木堡之后,就像是宋在雍熙北伐之后患上了恐辽症一样,明的文人政府也患了恐蒙症,虽然嘴上很硬,但是心底里还是底气不足的,一步步的放弃原先掌握的军事要地就是明证。

明廷和明军被自己幻想出来的强大无匹的无法击败的敌人给束缚住了手脚,紫荆关的六万明军就没有一个人会想象到自己面对的只是区区八千蒙古骑兵,并不是传说中的四万。

而攻陷平型关之后的分兵行动也是刘西的策略,他觉得完全可以在太原明军身上用一下这个套路,让他只敢防守,不敢集中主力北上反击,直接限制住明军的行动和脚步,让蒙古人得以先把五台周围的粮食给劫掠走。

一车一车的粮食通过平型关离开了山西,然后又离开了大同,进抵归义城,整个路途中,就没有遇到过明军的阻碍。

大同的明军在防守,山西的明军在防守,紫荆关的明军也在防守,将近二十万的明军动员起来,却没有一支部队敢于反击!

全在防守!

包围大同的蒙古骑兵只有五千,但是却把两万明军和三万壮丁困在城内动弹不得,紫荆关内的明军足有六万,却面对八千蒙古人不敢前进一步。

守卫定襄的明军有一万,守卫忻州的明军有两万,守卫石岭关的明军有两万,聚在太原城的明军有四万,而还有六天就能抵达太原的榆林援军也有四万。

王世扬目前指挥的明军足有九万,再过几日就是十三万,还有近五万的青壮被动员起来给明军打造战争堡垒。

而真正前来攻打太原的蒙古人加在一起也没有过四万人。

更别说另外一只蒙古部落联军四万余人正在雁门关被魏允贞顶撞的头破血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攻破雁门关。

可就是没人敢于主动出击。

只是真要论起来,就算是主动出击了,这些缺衣少食的明军也未必能把蒙古人击败,边军虽然不怎么缺乏训练,但是也要吃饱穿暖吧?吃不饱穿不暖的也不仅仅只是太原和大同的明军而已。

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了。

李成梁在抵达紫荆关的路上,就不断的遇到从紫荆关以西逃来的大量难民,他们一路逃一路说着蒙古人有多少,有多凶残,恳请官军打回去帮他们夺回家园……

然后就有不少官军抢他们的衣服和鞋子,混进他们的队伍里一起逃走了。

对于这一点,李成梁认识的要清楚得多,他压根儿没怎么组阻止,做做样子斩了七八个逃兵,也没能阻止更多的人逃跑,到了紫荆关的时候,五万京营兵只剩三万出头了。

就这样,号称六万军队的紫荆关守军,其实也就只有不到四万多一点。

柴国柱看着李成梁,李成梁也看着柴国柱,彼此都感受到了彼此的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李成梁忽然想起了当初和戚继光闲聊的时候,戚继光谈起他在东南抗倭的时候生的丑事,那个时候戚继光就说自己差点被老爷兵给害死,从此以后就不敢再用老爷兵了。

而现在,李成梁也亲身体会到了戚继光的苦楚。

蒙古人远比倭寇凶残,还是骑兵,战斗力更剽悍,李成梁都不知道自己如果想要出城野战的话,能坚持多久不往回跑,或者能否跑回来。

他直接就失去了野战的心,安排剩下的军队布防,然后和柴国柱站在城头,望着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难民队伍。

万历二十五年十二月六日,在难民队伍消失半天之后,在最后一名难民哭诉自己的家人全都被蒙古人杀掉之后,一阵尘土烟雾在李成梁眼中天边的尽头处出现了,李成梁瞳孔一缩,瞬间意识到——

该来的还是来了。

五百一十三 督战与逃兵

『十万蒙古铁骑』终于要来攻打紫荆关并且攻打京城了!

尽管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的蒙古人来,可是每一个明兵都有这样的感觉,包括将领们。

紧张的氛围席卷了整个紫荆关上下,从将军到士兵,没有一个人不在紧张着。

蒙古人的攻势十分的犀利,他们一来,就分出一支部队开始攻打紫荆关,另外一支部队就地安营扎寨,李成梁站在城头,眺望着蒙古人的进攻方式,长叹一声——

“擎霄(柴国柱表字),看来这一仗不好打了。”

柴国柱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投石机、床子弩还有各式火炮,也是一阵头皮麻。

“北虏应该是从大同守军手上抢来的这些物件,这下子,也难怪平型关失守,董总兵战死了,北虏的攻城火力将不会逊色于我军的守城火力,李帅,您说,这仗怎么打?”

柴国柱在李成梁面前丝毫不敢托大,老老实实的低头认小,听李成梁的吩咐,他也相信在辽东打的风生水起的李成梁拥有足够的经验可以和蒙古人抗衡,毕竟李成梁当年也在辽东狠狠的揍过蒙古人,拿下好多次大捷。

不过现在的李成梁身边已经没有辽东铁骑了,说实话,如果辽东铁骑在身边,李成梁绝对会让铁骑出去,正面硬刚这些蒙古人。

他麾下的辽东健儿根本不畏惧任何蒙古女真骑兵,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那是全大明最剽悍的军队,没有之一。

可是如今,这四万多的软蛋,蒙古人还没开始攻城就腿肚子打颤,不少士兵被吓得面色白,李成梁看着这个架势,就无奈的摇了摇头。

“先把城门结结实实的堵住,不论如何不能叫北虏打进来,就在城墙上,我们还有所施为,只要撑到我儿的辽东铁骑赶到,情况就能有所改变了。”

柴国柱听了,觉得有道理,眼下这个情况根本就不要想着能和这些人对着干,先把城池守住,不要让北虏破了紫荆关冲到京城去。

眼下他们是从紫荆关到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他们这里失守了,大明帝国的颜面可就要丢光了。

之前三次大征伐的胜利将国朝的威望推向顶峰,可是如今,怎么才仅仅三年就落魄到了这个地步呢?

柴国柱也有点迷茫,这一刻,他突然回想起了当初那个如彗星般忽然崛起,而后又忽然永镇缅甸从中原消失不见的万历第一名将萧如薰。

他忍不住的设想,如果萧如薰不去缅甸,而是留在京城,北虏还能如此猖狂吗?

据说当初在平虏城,萧如薰用同样的兵力把三千蒙古铁骑打的几乎全军覆没,当时他就能做到这一切,而现在,他们手上有过萧如薰十倍的兵力,可是为什么却只能被动防守了呢?

柴国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能下令,让军队准备好,让炮手准备好,随时炮攻击蒙古人。

蒙古人很快就展开了攻势,凄厉而苍凉的号角声吹响,蒙古人呼喊着古老而久远的战号,下马步战,依靠着明军的制式攻城兵器不断的接近明军的城池。

柴国柱一挥手,城墙上明军的战鼓声便隆隆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

明军也同样敲响了数千年未曾变过的战鼓激励着士兵们的战斗意志,主帅和副帅亲临第一线激励士气,多少让这些甚少和蒙古人交手,甚至是从未和蒙古人交手的士兵们拿稳了自己的武器。

鸟铳手和弓弩手都准备好了,炮手也准备好了,蒙古人的第一轮投石机射开始的同时,柴国柱也猛地拔出战剑指向前方——

“开炮!!!!”

紫荆关守卫战打响了。

明军的火炮轰鸣起来,而蒙古人的投石机也射出了硕大的石块,石块和铁弹一起在空中飞舞交错着,互相砸在了对方的阵地上。

明军的炮弹轰在了蒙古人的阵型中,掀起一阵尘土,带起了一阵气浪,掀翻了不知多少蒙古人,而蒙古人的石块也有一部分砸在了明军的城墙上,城墙上霎那间便鲜血四溅,碎肉四溅。

战争的一开始就是残酷的血色弥漫,不少没有经历过如此残酷的战争的京营兵直接抱着脑袋就大声的吼叫起来,被残酷的杀戮吓得精神失常,甚至当即就开始逃跑,对此,李成梁早就有准备。

战场上斩杀逃兵,老李对此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你们之前跑掉我不拦着,但是来了之后再想跑,那就没门!

老李的一百二十人的家丁卫队各个剽悍异常,全是跟着他南征北战二十年以上的老兵,都在四十岁左右的壮年时候,手持大砍刀,见一个逃兵砍一个,砍得血花四溅头颅横飞。

这些剽悍的武士对上那些京营逃兵,就像是猎鹰对上了鹌鹑。

“有敢怯战私自逃匿者,斩!”

李成梁下达了格杀勿论令。

看着尸体堆积如山的楼梯口,逃兵们纷纷意识到自己无法跨越这些剽悍的武士冲到城下求取一条活路,前面是死,后面还是死,他们无路可走。

城下,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砸死人的恐怖场景刺激的一些京营兵油子崩溃时常,拼命的想要逃跑,结果没跑几步,面前突然出现了好几列手持鸟铳和三眼铳的士兵,对着他们就是一阵齐射。

砰砰砰砰砰——

那么近的距离,直接无视误差,只要开枪成功射出,那么铅弹几乎枪枪到肉,大量京营逃兵被杀死,血花四溅,血流遍地,一批一批的人倒地死掉,剩下的人纷纷畏惧不敢上前。

一名身着铠甲的军官手持战刀站出列,走到了一个被打中大腿还没有死掉正在痛呼的京营逃兵面前,大声喝道:“李帅有令!有敢怯战不前私自逃匿者!斩!”

继而他双手握刀,高高举起战刀,再狠狠一刀刺下,直接将这逃兵刺死在地上。

“谁敢逃?!”

他举着战刀指向了那些面露畏惧之色的京营兵。

“啊啊啊啊啊啊!!!”

京营兵们痛苦的吼叫着,连连退却,一步也不敢继续向前。

五百一十四 『真正的勇士』

这样的情况出现在了紫荆关的每一座关城的每一条巷子里面。

这些『督战队』都是柴国柱从蓟镇带来的卫兵,加上之前那个王姓千总手下的一批可用的士兵,组成了督战队,专门负责击杀逃兵,用残酷的手段逼迫这些逃兵

往前冲,还有活命的机会,往回逃,则必死无疑!

柴国柱看着李成梁严肃的面容,不由得在心中感叹。

不愧是奏捷十次的前万历第一名将,老于用兵,长于用兵,就算是对付这些兵油子,也有自己的办法。

但是也对啊,自古以来慈不掌兵,为将者不但要对敌人狠,有时候对自己人要更狠,历史上那一次大规模战斗主帅不会安排督战队的?有些时候军队退却是毫无理由的,督战队的存在有其必要意义。

杀一些逃兵,也是值得的。

这一阵杀戮之后,第一波逃兵潮被狠狠的遏制住了,大量京营兵被驱赶上了城墙抗敌,城墙上越来越多的碎肉和死尸,鲜血渐渐的布满了每一寸城墙砖面,除了战士们的吼叫声之外,似乎还有无数冤魂的凄厉呼喊。

然而李成梁依然毫不动容,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面色,依然严肃,一张老脸古井无波,就像是一尊雕塑一样站在那里。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但是很奇怪的是,仅仅是如此,就能让那些前一秒钟还在大叫着要回家要妈妈的怂包立刻就站起来,瞪着一双泪眼咬着牙向城下的蒙古人射去愤怒的箭矢。

人的名树的影,就算很久不出战了,但是辽东李成梁这五个字,依然是一块金字招牌。

无论在政治上李成梁是个多么没有立场的墙头草,在节操上李成梁是多么的有亏损,但是在军事上,李成梁无愧名将二字。

似乎只要站在这里,彰显自己的存在,士兵们就有勇气能坚持战斗。

这大概就是名将不同于一般将领的地方所在吧?

柴国柱感叹一声,继续指挥自己的作战。

有些时候,过于强烈的刺激期结束之后,人会麻木,从未见识过的强烈刺激所带来的最初的震撼和慌张结束之后,麻木的情绪就会让人变得稳定下来,不再继续为之前看一眼就会嚎叫的事情感到害怕,哪怕是一点点的害怕。

前有凶悍的蒙古人,后有凶悍的督战队,士兵们无路可走,要么被自己人杀死,死了都没有一点点抚恤金,要么被蒙古人杀死,孬好还能得一个战死的名头,说出去好听。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勇敢的战士』都是怀揣着这样的觉悟奔向必死之路的,虽然是残酷了一些,但是这是他们无法拒绝的宿命。

当然,在大部分人绝望并且转头奔向战场之后,也有不少兵油子一心一意只想逃跑没有任何胆量回去战斗,这种满身市井之气的兵油子就属于无药可救的那一类,除了杀掉,别无他路。

“我认识张侯爷!”

“我是xx侯的家奴啊!”

“我家侯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们叫嚷着这样的口号,带着一张混杂着眼泪和鼻涕的脸,疯狂的想要离开这每分每秒都在死人的城墙,甚至还有人精神失常到了手里攥着大把的银子递上前求一条活路的,一边哭一边送上银子,请督战队的大爷们放一条生路给他们

“我的钱都给你,都给你,放我走!放我走!求求你放我走啊!!!”

唰!

回复他们的是冷漠的眼神和闪亮的刀锋,刀锋划过他们的脖梗,一颗因为恐惧而扭曲的头颅冲天而起。

这些家丁早就心如铁了,二十年的战场生涯使得他们每个人都是滚刀肉,心中对于杀人不会有半点障碍,无论是杀鞑子还是杀自己人,都不会有半点障碍。

想要逃走的人越来越少,哭着喊着疯狂的暴露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向城下的蒙古人疯狂射击的人也不少,他们完全失去了理智,眼中噙着泪,甚至有些还在不停的流泪,恐惧和痛苦冲垮了他们的精神防线,他们已经疯了。

有的举着弓箭疯狂的射击,完全不躲不闪,没一会儿就被好几支箭射穿了脖子,倒地死掉……

有的举着鸟铳射一枪之后,还没装填弹药,就被一炮打上来打成了碎肉……

还有的举起滚木礌石要往下砸,刚举起来,就被几支箭射死,还没扔下去的石头和自己一起倒在城墙上……

疯狂战斗的人不仅仅是英勇无畏的战士,还有已经疯掉的逃兵,这些人会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只求死,不求其他。

柴国柱悲哀的看着这些精神时常的士兵,摇了摇头。

自古以来,这样的士兵从来就不少,初次上战场有很大几率变成这样,只有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老兵才能冷静地对待每一场战斗,并且努力的存活下来,很多『勇敢』的士兵都是这种精神崩溃疯掉之后求死的士兵。

但是偏偏这种士兵对军队的帮助很大,他们不躲不闪,大大提高自己的死亡率的同时,也大大增加了敌人的伤亡率,算是某种意义上最残酷的废物利用。

残酷只是两个字,可是在实际的战场上,为了诠释这两个字,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付出自己的性命。

李成梁并不在乎,完全不在乎,只要能守住紫荆关,什么都是值得的。

万历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定襄城失守,一万余守军大部战死,或被杀戮而死,少数被俘虏,定襄城被付之一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世扬的坚壁清野战术得到了很好的执行,为了逃命,每个人都不惜一切的奋力奔跑,逃命的度非常快,连蒙古人的马都追不上。

万历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七日,抵抗四天之后,忻州城失守,两万守军战死几千人,剩下的大部分都提前撤出了,王世扬认为坚壁清野战术已经完成,大部分人口已经转移到山西南部避难,继续牺牲拖延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价值。

王世扬决定要主动反击了!

五百一十五 悲催的努尔哈赤

在王世扬的计划里面,接下来就要在号称山西三关之一的石岭关最大限度的杀伤蒙古人,削弱他们的战斗力,使得他在太原城外为他们准备的数万人组成的大阵可以派上用场。

总是守城不行,若要击退北虏,必须要出城野战,要反击!

此时此刻,王世扬在太原镇的五万余兵马已经准备好,而从榆林镇抵达太原的四万援兵也准备好了,近十万兵马齐聚太原城,王世扬已经坚定了即使三个换一个也要把这一万蒙古骑兵全歼在太原城外的决心。

万历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日,石岭关保卫战打响。

王世扬安排在石岭关守备的军队虽然撤走了一部分,但是也足有一万五千,守将是王世扬的亲信部将马遵,马遵为人勇猛善战,更善守,石岭关地势险要准备充足,王世扬认为足以抵挡蒙古人十天左右。

王世扬失算了。

万历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石岭关失守,守将马遵战死,一万五千守军只有数百人狼狈逃出,大部分都战死在了石岭关,仅仅六天就战败了。

二十七日,王世扬接到了石岭关失守的消息,大惊失色。

他觉得石岭关至少可以防守十天,可是为什么六天就战败了,而且守军几乎全部战死,连善战的勇武之将马遵都战死了?他十分不解。

回来报信的士兵说,蒙古人连续猛攻石岭关城五天都没有成功,明军的防守游刃有余,可是在第五天的晚上,蒙古人忽然起了夜袭,重兵压境,明军几乎刚刚现就战败了。

逃回来的士兵哭着说蒙古人『密密麻麻好像杀不完』一样,就像是突然得到了增援一般,一口气压垮了石岭关守军。

马遵不甘失败,曾经在黎明时分带人反攻石岭关,结果陷入重围,残兵全部被杀,马遵也战死了。

王世扬顿时感觉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是究竟哪里不对,王世扬也不知道,他只能立刻传令三军蒙古人即将来袭,各部按照事先规定,进入待定作战区域,准备一场苦战!

王世扬的军事素养还算是及格水平的,至少比起宋代的某些文官要强得多,也比某些瞎指挥的辅要强得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一万蒙古骑兵大概是有来无回的,毕竟是十万打一万,就算是用人命去堆也能堆死那些蒙古人。

他是如此决定的,他顶盔掼甲,做好了和将士们一起战斗的决心。

而就在石岭关失守的同一天,北京城外,已经抵达京师四天的李如松所部两万精骑正在城外军营里无所事事的休养生息。

对于士兵们来说,有仗就打,没仗就不打,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他们不会有什么紧张焦急的情绪,尤其是对身经百战滚刀肉一般的辽东铁骑和女真精骑,战斗宛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甚至对于再次被李如松强行征召了一万骑兵助战的努尔哈赤来说,这都是非常希望的事情,他是希望这一战不用他的骑兵上阵就可以回去了。

自从朝鲜之役结束以后,损失过四千骑兵和五千匹马的他虽然得到了明廷的大量金钱和官爵的褒奖,但是这些金钱和官爵并不能让他最紧缺的壮丁人口瞬间增长回来。

他手下最多也就能出动三万到四万的壮丁战斗力,一战损失十分之一,还是非常精锐的那种,他实在是有些心疼,但是他的主子李如松相招,他不敢怠慢,失去了李氏在辽东的支持,努尔哈赤寸步难行。

而且这也是他求官心切,主动要求的,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他也只能认了,他不得不跟着去朝鲜。

但是这一次,就像是被强迫一样,他正在筹划着对海西女真的再一次征讨,结果李如松就急吼吼地跑来,张口就要他出动一万精骑跟着他入关出战,努尔哈赤当场懵逼。

为何?

努尔哈赤这样询问。

李如松急匆匆地解释了几句,他这才知道明帝国被蒙古人袭击了,现在情况很危急,蒙古人快要打到京城去了,他老爹、努尔哈赤的老主人李成梁被临危启用,带着几万京营兵去防守紫荆关了,情况很危急。

京营兵是个什么德行,李如松当然也知道,否则当初入朝鲜的时候,萧如薰带去的就不是大明东西南北各地联军,而是曾经最强大的京营军了。

现如今是个人都知道京营的**,本来是不应该用的,但是这一次,情况紧急,来不及征调其他地方的兵马了。

老李硬着头皮带着京营废物们去和生猛的蒙古人战斗,大李的半条命都被吓掉了,忙不迭的准备了一万精锐的辽东铁骑,算了算人数不太够,没底气,于是又来找努尔哈赤,要努尔哈赤出动一万骑兵,凑足两万人入关作战。

努尔哈赤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大李啊,我这里正要出动兵马攻打海西女真,你居然要……这是第二次了大李!

第一次,他本来打算假途灭虢,结果被迫假戏真做,丢了四千多勇士的命,修养三年才勉强恢复好,正准备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横扫海西女真增强实力,结果就在这个档口,李如松又来了。

“大郎,不瞒你说,我这里正在打算对海西部动攻击,他们一直都在挑衅我,我要是再不回击,别人会怎么看我?这样,我调一万人给你助战,剩下的,我带去攻打海西可好?”

他小心翼翼的苦着脸询问。

结果李如松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奴儿,你那点小心思还以为我看不懂?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想什么我不知道?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带兵跟我入关!至于海西部……我会派人去警告他们,他们要是敢在你不在的时候动手,等老子回来亲自带兵灭了他们!”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李如松对付努尔哈赤是轻轻松松的,毕竟从小主从有别,努尔哈赤对强悍到不可思议的猛男大李几乎是自内心的畏惧,李家十个儿子,努尔哈赤就怕一个李如松。

五百一十六 萧镇南到京城了!

从小长到大,努尔哈赤都不敢违背李如松的意思,小的时候不敢,现在更不敢。

站在壮硕如牛的李如松身边,努尔哈赤连一点大明龙虎将军、建州女真部领的气势都拿不出来。

李如松的命令对他而言就是圣旨,比明朝皇帝的旨意还要管用,有李如松来提人,他根本不敢不尊从。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一次,他又得到了李如松的庇护,海西女真是绝对不敢在他入关作战的时候入侵建州女真的,这一点他是相信的。

毕竟这几年李如松南征北战到处搞事情,整个辽东附近的女真部落和蒙古部落都快给他打麻木了。

两万骑兵准备完毕,干粮和装备准备好,呼啸出动,一路风驰电掣,从命令抵达到抵达北京城,他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二十三日下午就抵达了北京城,吃过晚饭之后,兵部传令,令李如松所部连夜向紫荆关紧急支援。

因为紫荆关已经连续两次求援了。

结果,当天晚上,就在兵部指令下达一刻钟以后,李如松麾下将领还没有到齐开会的时候,突然从宫里面传来了皇帝的手令

令李如松所部骑兵就地安营扎寨,严守营寨不得擅自离开,一应饮食供给由朝廷提供,另外允许李如松个人进城回家探望亲人。

这封和兵部的命令背道而驰的皇命让李如松万分纠结,按照过往的规矩,兵部指令最正规,将领在外需要服从兵部的指令。

但是,皇帝到底是名义上全**队的最高统帅,从大义的角度上来说,全**队都必须要遵从皇命,以皇帝的命令为最高指令,就算是兵部,也是借皇帝的名义下达指令的。

可现在兵部和皇命一前一后两道截然相反的指令下达,叫李如松如何对待呢?

他连忙上书给兵部询问这个事情,并且在第二天一早就进城赶赴兵部询问这个情况,他已经是急不可耐的要去救援自己的父亲了。

不过此时此刻,兵部也相当的不解,那么多年了,皇帝虽然在战争中有自己的见解,也曾经下达命令,但是那些命令也都是和兵部知会过,并不干扰前线战况的指令,或者是在战争开始之前的告诫指令,没有实际指挥命令。

这一次,李如松抵达京城之后立刻出兵支援紫荆关的命令也是兵部知会了皇帝,并且得到了皇帝的允许的。

在现在的局面之下,军事行动还是以皇帝的意思为主,言官统统闭嘴,紧张兮兮的担心着蒙古人打到京城来会要了他们的命。

但是皇帝就在兵部行文一刻钟之后,下达了紧急手令,下令李如松不得前进,就地安营扎寨,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也没和谁商量,这让正在紧急为战争忙碌的群臣感到十分的不理解。

如今情况皇帝也不该不知道,大同基本沦陷,平型关告破,紫荆关告急,大明损失惨重,甚至于山西的五台都失陷了,太原似乎也成了蒙古人的进攻目标。

雁门关守将战死,平型关守将战死,山西总兵董一奎战死,数名高级武官战死,数万兵马被屠戮,百姓更是凄惨绝伦,蒙古人这一次玩得很大,大明很危险!

赵志皋和兵部尚书石星连夜赶到皇宫,试图询问皇帝的意见,得到的消息是皇帝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赵志皋和石星万般不解,这个十万火急的档口,为何皇帝下令李如松的精锐骑兵不前去支援岌岌可危的紫荆关呢?

但是皇帝就是什么都不说。

李如松顶着黑眼圈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天一亮就冲进了北京城,去兵部讨要说法,石星也一晚上没睡,顶着个黑眼圈正打算等皇帝睡醒了去找皇帝讨要说法。

而此时,皇帝不允许李如松进军的消息也传了出去,传到了不少文臣言官的耳朵里,这些人顿时不淡定了

这一次蒙古人也威胁到了他们的身家性命,他们对此可是关注的很,他们恨不得李如松立刻出兵把蒙古人赶走,他们才能安心继续政治斗争,可是如今李如松的兵马就在京城却不前进,难道皇帝要打一场京城保卫战?

种种猜测不一而足,各种谣言满天飞,赵志皋和石星带着李如松在第二天上午再次进宫询问消息,朱翊钧接见了三人,好言好语的安抚了焦急的李如松,然后说,李如松暂时不用进兵,紫荆关还没有那么危险,他自有安排。

皇帝都不着急,一副心如止水胜券在握的样子,这副模样让赵志皋和石星万般疑惑,也让李如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皇帝不着急,他们就算想着急也没有用,没有皇帝的命令,他李如松还真敢抗旨出击不成?

那他分分钟就要被拿下干掉。

明中央政府的权威还是十足的,更别说不遵命的武将了。

群臣不敢和皇帝唱反调,因为皇帝自己也身处危险之中,没有理由会下达白痴一样的指令,只能说皇帝真的另有安排,但是至于皇帝究竟有什么安排,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敢想象。

皇帝总不至于和蒙古人串联起来坑自己吧?

紫荆关要真的完了,皇帝是要负责任的。

李如松只能在煎熬中度过了艰难的四天,三十日一大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再次进城去询问兵部他到底何时才能出兵,与此同时,兵部也十分的焦急,这几日不断的有文官来询问皇帝到底何时出兵,后来连武勋都来了不少,询问何时出兵。

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现实版本了……但是这些人是太监吗?

石星和赵志皋疲于应付,可是皇帝那里总是敷衍了事,李如松在兵部喝了七碗茶,上了三次厕所,也没有得到一个准话儿,急得都快爆了,然后兵部忽然一阵喧哗慌乱,李如松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萧镇南到京城了!还带了兵马,一来就被陛下招到宫里面去了!”

李如松皱了皱眉头。

萧镇南?谁啊?

姓萧?镇南?

哦!好像萧如薰就是镇南侯,在缅甸镇守大明南疆来着……

萧镇南不就是他吗?

李如松忽然瞪大了眼睛。

五百一十七 君臣再相见

萧如薰从缅甸到北京城来了?

不是说他镇守缅甸从此就不来北京城了吗?

这是什么情况?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北京城?而且一点消息都没有?

难不成是插着翅膀飞过来的不成?!

李如松的心里满是疑惑。

不只是李如松,石星也愣住了,然后急匆匆的赶往皇宫,李如松紧随其后赶了过去,与此同时,内阁里面,三名辅臣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无一不是惊讶莫名,迅向皇宫赶去。

萧如薰正在朱翊钧面前接受朱翊钧的亲切召见,朱翊钧走下御座,走到萧如薰面前,亲自扶起了萧如薰,拉着萧如薰的手,一副泪眼汪汪的样子。

“自三年前最后一次相见,与爱卿分别已久,朕甚是想念,爱卿在南边过得可好?”

朱翊钧一上来不谈国事,就和萧如薰唠家常,倒也让萧如薰觉得心中温暖。

“蒙陛下关心,臣在缅甸过得尚可,无一日不在关注国事,无一日不在谨守职责,为大明戍守南疆如今南疆安定,小国纷纷北上朝觐大明,更有佛朗机夷俯称臣,臣不负陛下所托。”

萧如薰征讨吕宋战胜的消息之前传回了朝廷,朝廷得知多了一个藩属国的消息本来是应该大肆宣扬并且感到高兴的,但是正值战况紧急且战局不利的情况,所以也未曾多加关注。

倒是朱翊钧关注了,得知萧如薰又给自己打了一场胜仗,斩了佛朗机夷两千余,土著万余,得了一个藩属国,没有辜负那十万两军费,不由得十分欣慰。

“天下文臣武将,真正能为朕分忧的人不多,爱卿一直都在为朕,为大明打胜仗,朕一直都记在心里,这一次,击退北虏光复河山,还是要靠爱卿才能行啊!李卿到底是年纪大了,朕怕他有个什么闪失,实在是对不住他。”

萧如薰连忙谦虚。

“承蒙陛下错爱,李公乃大明元老宿将,历经三朝,奋战不止,实为吾辈楷模,臣不敢妄言。”

朱翊钧笑着拍了拍萧如薰的肩膀。

“朕虽足不出皇宫,但是朕知道,他们都有私心,只有你是真正的为朕分忧,为大明而战,其余将军打仗,无论胜负,都要问朕要钱,只有你,不仅不浪费朕辛苦积攒下来的内帑,还能给朕打回一笔银子,只有你啊!”

朱翊钧紧紧握着萧如薰的手,一脸苦哈哈的模样,看来也是给那些文臣武将坑惨了。

说实话,这一次北方出事,萧如薰原先是完全不知道的,甚至对朱翊钧通过锦衣卫的暗线给自己下达北上密令的事情也相当的惊讶。

十二月七日,萧如薰把整个吕宋岛的土著打服了,刚从缅甸调来了三千军队和一批武器给养准备南下开拓其他岛屿的时候,朱翊钧的锦衣卫就乘船抵达了马尼拉,求见自己,并且送上了朱翊钧亲笔所书的密令。

上面说,北虏寇边,十万铁骑南下,山西危机,京城告急,要求萧如薰多少带一些军队火赶赴京师勤王,如果不方便调集军队,自己直接乘船到京师也可以,朱翊钧要用萧如薰为帅,驱逐北虏。

萧如薰顿时震惊,同时也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可错过的机会,当下决定取消开拓南方岛屿的计划,将此计划暂时冻结,然后就把刚刚抵达吕宋的三千军队重新弄上船。

他把吕宋岛交给了袁俨,留下陈龙正帮助他,留三千军队压阵,然后把缅甸交给了袁黄,暂时代替自己行政,向家人告个罪,抱歉今年不能一起吃年夜饭,而后自己火乘船北上。

朱翊钧也是突然想到,虽然情况紧急,但是人马需要休息,可是乘船不用啊。

船可以日夜不停行驶,至少可以争取多三分之一的时间,若是来得及,为何不用萧如薰这个可靠的帅才,而要靠垂垂老矣的李成梁和冲动的李如松呢?

当时战况非常不好,朱翊钧自己也是心急如焚,他觉得这些人都不怎么靠得住,所以动用自己花费很多金钱,用三年时间打造的锦衣卫暗线,直接越过了群臣的耳目,从天津卫乘船一路南下到南洋找萧如薰,直接传达皇帝的旨意。

自从上一次图谋搞事被皇太后终结之后,朱翊钧意识到自己的身边人都不怎么可靠,于是下定决心要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绝对可靠的情报部队,以便自己随时可以暗中搞事,走在所有人的前面,让他们猝不及防。

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这个疯狂的念头,尽管被他的母亲打击了,可是三十岁的皇帝是没有那么容易就此沉沦的,群臣依然在不断的刺激他的神经,他越来越觉得无法忍受,他要搞一次大的事情!

借此机遇召回萧如薰,把想法变成事实,让群臣吃一次哑巴亏,让萧如薰再次树立威望,然后再从长计议。

总而言之,这一次,朱翊钧是打算尝试着找个借口把萧如薰给留下来,图谋大事,自然他也知道有个很重要的阻碍,那就是自己的母亲李太后。

这些年,他可没少对李太后身边的人动心思,总而言之,现在李太后的任何举动他都能提前知道,而李太后安插在他身边的那些眼线,都被他关注到了,人没动,但是总是刻意的隐瞒一些事情。

眼下,朱翊钧不能说的太多。

“陛下,眼下是什么状况?能否告知于臣?”

既然皇帝如此信任自己,萧如薰话不多说,先开干,朱翊钧极其欣赏这种什么话不说先干事的作风,立刻把萧如薰带到宫殿左侧的墙壁上。

他一拉一根丝线,顿时就有一幅地图落下,上面标记着一些圈圈点点线线的,一看就是军事战略地图。

“如今,北虏十万已经基本将大同击破,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大同只有大同镇城还有阳和城没有落入北虏手中,目前此二城正在苦守待援,大同巡抚梅国桢和大同总兵麻贵都在大同镇城中。

之后,北虏兵分两路攻打雁门关和平型关,目前雁门关尚未告破,但是平型关已经告破,平型关失陷之后,这一支北虏兵分两路。

一路南下到了五台的位置,击败了原先要北上支援平型关的援军,大肆烧杀抢掠之后,继续南下,目标大概是太原,人数大约是一万。

另外一路直接朝着紫荆关而来,已经攻破了灵丘,进抵紫荆关开始攻打关城,情况岌岌可危,李卿两次求援,我军似乎损失惨重。

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雁门关还没有告破,一支数万人的蒙古骑兵被拖在关下,也没有改道的迹象,目前最大的危险,就是紫荆关的这四万蒙古兵。”

五百一十八 将大明的未来夺回来!

朱翊钧条理清晰的分析了目前的局势,看起来颇有军事素养,萧如薰猜测皇帝在私下里一定对军事用了不少功。

这一点朱翊钧比他的嘉靖爷爷要强,嘉靖爷爷只知道修道玩权术,却不知道学一点军事,否则,他要夺回军权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留给隆庆的也不会是个烂摊子。

朱翊钧还在分析。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原城并不危险,王世扬节制四镇兵马,就算大同和宣府的兵马来不了,可是榆林的兵马完好无损,距离太原也很近,太原本身也有数万兵马可以调用,他手上能调动的兵马不下十万。

如果十万人都无法将这一万多蒙古骑兵击退,他王世扬枉为宣大总督,这个官也不要做了,最危险的最让朕担心的不是紫荆关,反而是雁门关。

雁门关已经苦守一个多月,面对数倍于己的蒙古军,魏允贞能坚持到如今,实在是不容易,一旦雁门关被攻破,又是数万蒙古军南下劫掠。

若是沿途守军抵挡不住,则一路的百姓惨遭杀戮不说,太原就要面对近五万的蒙古骑兵,情况岌岌可危,朕非常担心雁门关,爱卿如何看待?”

萧如薰对此表示赞同。

目前最危险的地方根本就不是紫荆关,而是兵力不及蒙古人的雁门关!雁门关坚守到如今,已经十分难得,不仅坚守住了,还拖住了一半的蒙古兵。

这就给王世扬和李成梁减轻了不知多少压力,若是雁门关失守了,则战争的天平迅倾斜,萧如薰想救都来不及。

“陛下所言极是,目前最岌岌可危的不是紫荆关,而是雁门关,雁门关一旦告破,数万蒙古军南下,太原也将面临危险,太原乃山西府,重镇,一旦失陷,后果不堪设想。

臣以为,必须立刻击破攻击紫荆关的蒙古军,而后兵分两路,一路火支援雁门关稳住局面,一路南下和太原守军夹击蒙古军,解太原之围,而后思考如何击破围攻雁门关之蒙古兵,再大军压境,徐徐收复大同,彻底驱逐北虏。”

朱翊钧欣慰地看着萧如薰,感觉那么多文臣武将,每个人都在讲防守,似乎不防守就要亡国,只有萧如薰一个人一来就是积极进攻战略,充满朝气,让朱翊钧非常的欣赏,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敢战的将军。

“爱卿会练兵,朕知道,这一次爱卿带了多少兵马来?”

萧如薰开口道:“这一次臣来的十分匆忙,只能整备三千兵马,一千枪手,一千盾兵和一千铳卒,另外臣还带来红夷大炮二十门,请陛下抽调二百熟练炮手与臣,以便臣操作此炮。”

“三千兵马……还是少了些,这红夷大炮又是何物?是佛朗机铳的别称吗?”

萧如薰摇了摇头。

“陛下,这红夷大炮是臣到了南洋和佛朗机夷打过仗以后现的佛朗机夷使用的新式火炮,此炮威力远在佛朗机铳之上,无论是射程,还是重量,抑或是火力,都远远过佛朗机铳,与红夷炮比起来,佛朗机铳就像是鸟铳。”

“哦?居然还有此事?佛朗机夷造炮的水平还真是不一般,早些时候用佛朗机铳,现在居然用上了这种红夷炮,大明可能仿制?”

“陛下放心,臣已从澳门佛朗机人所开办的炮厂内得到了铸造此炮的方法,大明亦能仿制,再者,臣已将佛朗机夷战败,佛朗机夷俯称臣,陛下尽可放心。”

朱翊钧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有爱卿能真正的为朕分忧啊!爱卿,此番朕没有太多的兵马给你,京营主力已经前往紫荆关戍守,剩下的兵马需要防守京城,无法抽调。

所以,朕把李如松所带来的两万骑兵交给你指挥,你带去紫荆关,接替李成梁为御边平虏总兵官,上提督衔,不受王世扬节制。”

萧如薰点头,保全应诺:“臣谨尊皇令!必为陛下击破北虏光复河山不可!”

“哈哈哈!好!有爱卿在,朕无忧矣!”

朱翊钧哈哈大笑,心情畅快了很多。

就在此时,内阁三辅臣和石星李如松联袂求见,朱翊钧一听就笑了,挥手宣他们进来,对萧如薰笑着说道:“那些人一听你回来了,也是根本坐不住,见见他们吧,好些日子没见了不是吗?朕记得,你在朝鲜的时候还打过李如松的板子?”

萧如薰笑了笑,开口道:“那都是往事了。”

“那可不一般啊,你可是大明除了李成梁以外唯一一个敢打李如松的人,李如松何许人也,谁敢打他?只有你敢,之后李如松还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见爱卿会用人啊!”

萧如薰笑着说道:“臣会用人,陛下会用臣,臣愿为陛下所用。”

朱翊钧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握住了萧如薰的手,很认真的开口道:“满朝文武,朕可以信任者寥寥无几,但是朕信任爱卿,朕可以起誓,此生必不负爱卿,愿爱卿亦不负朕。”

听得朱翊钧这般说,萧如薰心中也多少有些感动,对于自己的目标而言,能够称之为联盟的也是寥寥无几,真正可以起到大作用的,也唯有朱翊钧一个人了,他手握大义名分。

要从文官、地主、商人的手中将大明的未来夺回来!

“臣必不负陛下之信任!臣当忠于陛下,忠于大明。”

“好!好!”

朱翊钧的激动溢于言表。

内阁三辅臣和石星李如松很快就出现在宫殿门口,看到了站在朱翊钧身边的萧如薰,无不惊讶,尤其是李如松,眼睛瞪的圆圆的,那数年不曾出现在眼前的人,如今居然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惊讶。

当初在朝鲜的那些记忆重回心中,李如松一时间也不知道心中是何种感受。

倒是赵志皋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问道:“陛下,萧镇南如何在此?”

朱翊钧开口道:“大明将军,推萧爱卿,朕觉得此战还是要交给萧爱卿去负责比较好,因此朕早些时候派人去召回了萧爱卿,朕决定用萧爱卿接替李爱卿为御边平虏总兵官。

李爱卿虽然善战,但是年龄毕竟太大了一些,北虏凶猛,情况危急,朕不忍看到老将不能善终,李爱卿已经七十了,为大明付出的够多了,是时候让李爱卿退下好好的颐养天年了,这也是小李爱卿的意思,对吧?”

朱翊钧看着李如松,李如松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松快,松了口气,应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父年已七十,如今天气寒冷,臣实不忍看到老父有什么闪失,臣谢陛下体谅老父之难处!臣代老父谢陛下天恩!”

内阁三辅臣互相看了看,石星也咂咂嘴,感觉情况不太对劲。

朱翊钧好像没问过他们,就直接把李成梁给撸了,让萧如薰顶上去,萧如薰是怎么来的,怎么接替的,好像都没明说,直接就让李如松答应了,然后把这个事情给坐实了?

陛下,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咱们都跟不上你的新套路了。

“这……陛下,兵部未曾行文让萧镇南带兵回京,如此一来,是否难以向诸臣交代?”

石星倒不是不欣赏萧如薰,他也算是一手提拔了萧如薰,对萧如薰很有好感,对于萧如薰南下缅甸甚为惋惜,视之为自己不能更进一步入阁拜相的原因之一,深感遗憾,但是如今萧如薰归来,他一点都不知道,未免要有此问。

朱翊钧倒是解释了。

“事急从权,朕就没有和爱卿商议,但是萧爱卿按照朕的命令北上回京,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如今这个情况下,石星哪敢说个不字?

“既然是陛下相招,自无不可!”

石星本来就偏向皇帝,如今更是果断认怂。

内阁三辅臣虽然有异议,但是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萧如薰已然回京,出任总兵官的事情也基本坐实,他们再反对就是和皇帝唱反调了——

如今最好不要触皇帝的眉头,张位刚刚被撸掉,马上就要杀头了,皇帝怒气满满,群臣虎视眈眈,他们谁都不想成为第二个张位。

五百一十九 李成梁的政治失误

这么多年来,这是朝廷部门少有的几次向皇帝妥协的经历。

自从张居正死后皇帝亲政开始,最开始几年,文官们利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让皇帝觉得自己是圣君,那几年里面,朱翊钧沉迷在圣君梦里面,不知给这些文官开了多少方便之门。

直到锦衣卫和东厂的一些秘闻进到了朱翊钧的耳朵里面,朱翊钧才恍然惊觉自己这个“圣君梦”是文官们粉饰出来的太平梦,自己被他们当枪使已经很久很久了,而自己还在洋洋自得的认为自己是圣君!

然后朱翊钧就开始和群臣拧巴了,这一拧巴,自然就把之前几年攒下来的『好名声』给弄没了,文官就开始不遗余力的黑皇帝,反正皇帝拿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朝廷各部门的日常行政更是没朱翊钧什么事儿,最早的申时行张四维等人继承了张居正的作风,对朝政把控得很严格,专门挑一些精选过后的奏折给朱翊钧看,让朱翊钧觉得自己的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至于那些真正讲述实情的……

反正皇帝住在北京城,住在紫禁城,就等于是被圈养起来的吉祥物,根本出不去,他看不到就意味着没有,很简单的换算法。

不过随着皇帝和群臣之间矛盾的加剧,随着朱翊钧开始重视东厂和锦衣卫的管控并且开始培养自己的耳目,有些事情就遮掩不住了。

群臣意识到皇帝无法糊弄,只能开始耍无赖,用很无赖的手段不断的让皇帝的精力严重损耗。

所谓国本之争,未尝不是为了让皇帝消耗精力而难以关注国事的一种手段,是群臣和皇权的一次激烈的战斗。

在这场战斗中,除了特务和太监,朱翊钧往往是孤立无援的,群臣的姿态都相当强硬,使得他几乎无法对自己的国家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相当一部分事情,他只能通过太监和特务去做,确保自己的国家不至于彻底脱离自己的掌控,即使如此,还要遭受到大量的阻碍和骂名。

在舆论战方面,明朝皇帝是输的一塌糊涂,尤其是朱翊钧,到底也没能做到嘉靖皇帝做到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在文官们集体萎靡不振的情况下,朱翊钧占了上风,经过周密的准备,让文官们不得不咽下这枚苦果,接受这个既定事实,因为无论如何,他们不能放任自己的生命被蒙古人损害。

萧如薰看起来是坚定的皇帝一派,但是他的确能征善战,并且有相当大的可能办到李成梁如今办不到的事情。

对于李成梁坚守半个月求援两次的事情,他们是十分不满意的,李成梁一次又一次的告急只会让他们更加慌乱,更加觉得安全没有保障,但是这个时候,谁敢逃离京城呢?

于是,萧如薰就是最好的指望。

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萧如薰从一开始就展现出了强大的进攻欲望,和一直在困守的李成梁完全不同。

“一味防守没有任何意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大战至今已经快要两个月,蒙古人依然没有退却,这足以证明蒙古人的目标不是简单的抢了就走,而是有目的有意识的持久作战。

并且时至今日,雁门关之围仍然没有解决,这就说明他们的后勤补给并不是问题,我猜测,他们一定通过某种方式保证了自己的后勤。

如果蒙古人如果真的是按照情报上所说的有十万人,那么在进攻紫荆关的足有四万,紫荆关防卫森严,有老将李成梁镇守,想来坚守不难,可是一味防守期待蒙古人消耗完了粮食就后退,那是不现实的,谁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粮?

必须要进攻,一定要主动出击击溃他们!解了紫荆关之围,咱们才能说有足够的兵力去对付其他地方的蒙古人,所以,臣抵达紫荆关之后,会立刻起进攻,将正面的蒙古人击溃,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支援雁门关,一路支援太原。”

几名文官大佬顿时就感觉这个氛围不一样了,之前那叫一个死气沉沉担心忧虑,成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连政治斗争都没什么劲头了,不知道多少官员已经收拾好了行囊随时准备撤退了,哪还有心思政治斗争?

但是萧如薰一来,什么也不说,张口就是反攻,还要正面击溃蒙古人,与之野战,先这个气势就完全不同,和李成梁的防守战略完全不同,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是气势就是有了。

就像是当年刘备任命魏延做汉中太守,魏延什么不说,先说自己的目标,表现出自己的气势——曹操带天下的兵马来攻打,我会为大王抵挡住他,曹操手下的将领带十万人来,我会为大王把它给一口吃掉。

汉中历来的镇守部队也就三万人,无论是魏延时期还是王平时期都是一样,但是魏延就是有这个气势,作为武将,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魏延这样一说,对汉中太守有极大的执念的张飞也不好说什么更大的目标了。

那时候,张飞刚刚打败了张郃的部队,解决了蜀中对刘备的信任危机,在刘备集团大涨面子和威望。

而且他又是最早跟随刘备的两员大将之一,之前关羽成了镇守荆州的主将,现在大家都以为张飞会成为镇守汉中的第二员封疆大吏。

结果胜出的不是老元勋张飞,而是刘备在豫州得到的亲信部曲魏延,刘备将之破格提拔,魏延的资历比张飞浅多了,自然会招惹张飞的不满意。

但是魏延就是没有给刘备抹黑,他不仅给自己涨气势,还给刘备长脸,深得刘备的支持,张飞就算心里再不满,也不能当众给魏延难堪了,不然就是不给刘备面子,而后来的展也证实了魏延的确不负刘备的托付。

眼下也是一样,萧如薰在资历上远远不如数十年沙场老将李成梁。

说的难听一点,李成梁刚刚在沙场上和蒙古人女真人拼死拼活的时候,萧如薰的爸妈还没有结婚,李成梁如日中天的时候,萧如薰还在妈妈的怀里吃奶。

你不能说打仗的功劳和实际战果更高就说你比李成梁要强,李成梁的战绩和能耐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别的不讲,军功封爵就证明李成梁的确是大将。

有明一代军功封爵之难和科举之难是几乎一样的,尤其是在大致和平时代,军功封爵就更难,状元每三年就出一个,可是军功爵位什么时候才能出一个?

别的先不说,李成梁就是封爵了,甭管用什么黑料去黑,他就是实打实的军功封爵,这一点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眼下的问题在于,李成梁这大半个月的表现让朝廷很失望。

朝廷希望的是李成梁守住紫荆关的同时可以驱逐蒙古人,确保紫荆关的安全,而不是连着两次求援,搞的京城人心惶惶,甚至有不少富商已经开始往南边跑了。

这不仅是军事上的危机,也是政治上的失败,在政治开道的大明朝,李成梁让大家失望了,这一失望不要紧,就等于把最后一次辉煌的机会给丢掉了。

其实李成梁也是运气不佳,或者说并没有得到皇帝的信任,以至于皇帝把战斗力足够的两万骑兵交给了萧如薰,而不是令他们火前去支援紫荆关。

如果皇帝真的对李成梁有信心,愿意让李成梁打一场胜仗,那么让李如松过去,上阵父子兵,未尝不是一段佳话,但是皇帝的内心深处一直记恨着李成梁,打心眼儿里不愿意看到李成梁东山再起。

李成梁为他十几年前对皇帝的无视付出了代价。

五百二十 拜见提督

出于职业要求和保命的必要,皇帝会在第一时间确定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或物,然后就会相信一切办法将之人道毁灭,确定自己的安全和权力的持有。

因此,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小心眼儿的人了,千万不能得罪。

李成梁的失败,促成了萧如薰的空前成功和政治上的优势,形成鲜明对比。

一来,别的不说,先把这些被蒙古人给困的精气神不足的家伙的劲头吊起来,让他们能重新怀着希望,无论是否相信,都在心底里期待着萧如薰能把蒙古人赶走,并且在实际上支持萧如薰,提供足够的后勤。

没办法,萧如薰带兵来打仗,总不至于还要自备干粮吧?

后勤补给掌握在他们的手里,没有他们的支持,萧如薰这仗打不胜。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出征吧!

不过让大佬们有点意外的就是,那个素来以狂妄和勇猛闻名的李如松,这一次,在大家谈论战略战术的时候,居然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没出言。

这和那个敢和文官大佬争锋相对,在任上可以和文官巡抚大打出手的不羁的武将实在是相差的太远了,唯一的一个解释理由,大概就是萧如薰在场。

只是李如松这样的人居然会对一个比他还小的人服气?

看起来,之前的那一次经历,真的是给了李如松很大的震撼吧?

当天晚上,李如松等人先行离开,朱翊钧把萧如薰留下继续深谈,到天黑了很久才把萧如薰放走,并且派了六百炮手给萧如薰。

萧如薰就带着这批炮手到了自己的军营内,找了老兵教他们如何操作那些红夷大炮和其余的佛朗机车炮,然后下令跟着自己来的副将王辉直接带着这三千部队连夜出赶赴紫荆关。

和骑兵不同,步兵的度没那么快,虽然皇帝调拨了大量的马匹和大车给了萧如薰,萧如薰让主战部队乘车奔赴紫荆关,可是度上依然很慢。

接着,萧如薰就来到了李如松的军营里面。

这一回,李如松带着一万辽东精骑和一万女真精骑入关勤王,算是对自己老爹特别上心,不仅带着自己的家底子部队,甚至还叫努尔哈赤把自己的家底子部队给带来了。

这两万骑兵是在东北吊打过蒙古骑兵的,他们不仅对蒙古骑兵的战法熟练,还从心底里蔑视着蒙古骑兵,别说两万对四万,就算是对上五万,估计他们也敢冲。

李如松最后一战带着三千家丁被过十倍的蒙古兵包围,依然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证明这支部队拥有决死的意志,不仅是大明朝,放眼整个世界,李如松手底下的这支辽东精骑也能笑傲天下。

有这样的骑兵部队在手,萧如薰觉得皇帝真的是厚待自己,直接把胜利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萧如薰打心眼儿里并不畏惧蒙古骑兵,并且他竭力展火器战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用成熟的火器战术吊打骑兵部队,虽然现在还办不到,但是如今,面对蒙古骑兵,他能自保,只是无法进攻。

萧如薰如今最大的短板就是骑兵,他没办法展骑兵,如今手下只有一千多骑兵而已,他努力开辟海外航线,还有这想要购买优质马匹的想法,不过现在有了李如松的两万精锐骑兵,他就有了把握。

紫荆关对面是四万蒙古骑兵,志得意满,骄傲放纵,悄悄的进攻,张扬的不要,萧如薰有把握一战将之击溃。

如今的红夷炮,也就是加农炮,和明军当前的主战火炮佛朗机铳有着相当大的区别,尤其是萧如薰的火炮,清一色的铜制,将炸膛的危险下降到了最大,比起其他的那些动辄炸裂的劣质火炮,完全是相当优质的兵器。

虽然来得匆忙,只带了二十门,其余的更多的火炮还是佛朗机铳,但是这种轻重火力配比均匀的方式,才能挥最强的火力打击。

毕竟红夷大炮总体的重量远远过佛朗机铳,无法跟随部队高行进,战前轰一把可以,要是战地转移,还是要靠被改造成车炮的佛朗机铳。

来到李如松的军营前,李如松已经带人在军营门口等待萧如薰了,带的人自然是他的家将和努尔哈赤。

大家都是老相识了,当初在朝鲜为了整肃辽东骑兵和女真骑兵的军纪,虽然不曾再打李如松,但是努尔哈赤又被揍了一顿,李如松的几个家将也被揍过,还被萧如薰抓典型斩了五个人,这才压制住了嚣张的辽东兵。

所以现在的辽东军对萧如薰的态度是从单纯的敌视到现在又恨又怕,但是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战绩和胆魄。

全国明军将领里面,除了辽东系出身的,能在辽东军的军营里面横着走的,走了李如松还能全身而退的,只有萧如薰一个。

就眼下只带十来个骑士就大大咧咧的来到了李如松的军营这种事情,一般人还真不敢做。

可问题是辽东军军营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但是萧如薰却一副轻松写意的样子,就像是在自己家后院里面散步一样轻快。

萧如薰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知道李如松清楚得很,能解救李成梁的,只有他姓萧的一个人。

“拜见提督!”

李如松抱拳行了军礼,看上去很习惯的样子。

“拜见提督!”

努尔哈赤和辽东军将领们也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萧如薰,但是礼数上不敢有丝毫的缺失,这种感觉,让萧如薰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朝鲜之役的时候,那个时候,指挥辽东军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而现在,这些辽东军显然对自己又恨又怕,但是无可奈何,必须要服从。

“李将军,还有佟将军,好久不见了。”

萧如薰抱拳回礼,看了看李如松和努尔哈赤,笑道:“真是想不到,一别三年,咱们还有再次携手作战的时候,世事无常啊!”

萧如薰说着就笑眯眯的走到了辽东军的军营里面,看着遍布的辽东骑兵和嘶鸣的马匹,萧如薰的确对这支骑兵非常眼馋。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主场南洋,并不需要这样一支骑兵,只是无论如何,这个时代的骑兵依然有强大的战斗力和威慑力。

李如松在萧如薰的面前似乎有着极为难得的谦逊和小心。

“提督说笑了,三年前一战,我辽东将士大开眼界,至今难以忘却。”

“是难以忘却我的火器还是难以忘却我的军法?”

萧如薰转头看向了李如松,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而李如松一愣,脸上浮现了一丝尴尬之色。

旁边的努尔哈赤一见,立刻抢着回答道:“提督的火器战法和提督的严明军纪,我等都大开眼界,至今为止不敢忘却,依然按照提督的要求严格约束部队的军纪。”

萧如薰看了看如今还对大明恭恭敬敬的努尔哈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家伙在未来会干出那样的一番大事业,不论民族立场和感情,努尔哈赤的确是个枭雄,和曹操一般的枭雄,也是女真人的英雄。

估计李如松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的死,居然会有那么大的连锁反应。

“佟将军如今还在建州卫为大明戍边吗?”

萧如薰看似轻飘飘没有营养的一句问话,却让努尔哈赤紧张不已。

不知道为什么,努尔哈赤总觉得这个年轻的明将对自己的关注度太大了一点,甚至有些时候对自己关注的有些过分了,当年在朝鲜战场上,努尔哈赤不止一次的感受到萧如薰对他的注视,甚至是……

凝视。

五百二十一 大明第一猛男

萧如薰注视着努尔哈赤的那种视线让努尔哈赤非常的不舒服,总觉得非常的差异,可是他不敢抗拒,只能装作看不到。

他曾多次设想,大概就是因为自己不是汉人,所以才会被关内的明军汉将所注意到,辽东汉将对女真人甚至是蒙古人都非常熟悉,甚至于辽东军队里也有女真人和蒙古人加入,努尔哈赤自己就是著名代表。

不过在关内汉人看来,这就不一般了,大地是因为一种好奇,而没有更多的别的意思在里面。

努尔哈赤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末将深受皇恩,必将为大明戍边,安定边疆。”

努尔哈赤再次向大明表忠心,也顺带着向李如松表忠心。

萧如薰哈哈一笑,点头道:“好啊,好啊,此次大明遇难,佟将军出兵一万相助,战后,本督必为佟将军请赏!自然的,也将为整个辽东军请赏。”

“末将多谢提督!”

努尔哈赤连忙道谢,而李如松似乎有点忍耐不住这样轻飘飘毫无营养的话题了,忍不住的问道:“提督,不知我等何时出兵?”

“出兵?本督已经下令本部三千连夜赶赴紫荆关了。”

“这……那提督的意思是,我部也立刻出兵?”

李如松立刻高兴的询问道他实在是忍不住看着老父受苦,而自己无法施为了,眼看着七十老父顶着严寒带着弱旅抗衡蒙古铁骑,深知其中凶险的他,实在是心急如焚。

没想到萧如薰摇了摇头。

“不不不,本督所部兵马都是步卒,还有炮手,行动迟缓,所以要提前出,你部骑兵日行五百里,最多两日就抵达,何须着急?今夜且休息,明日一早吃过早饭,全军再行出。”

“可是提督,老父他……”

萧如薰伸手阻止了李如松。

“李将军,对令尊,要有些最起码的信任,你得知道,你打仗的本领,都是令尊手把手教的,令尊吃的盐比李将军吃的饭还要多,令尊都没有办法的事情,李将军能想到什么破敌良策吗?”

面对萧如薰的提问,李如松立刻回复。

“提督,别的不敢说,末将在辽东三年,就从未打过一次败仗!蒙古骑兵在宣大那些废物看起来是强悍异常,但是在末将看来,土鸡瓦狗耳!宣大废物办不到的事情,让末将来做,如探囊取物一般轻轻松松!”

萧如薰面露疑惑之色。

“李将军,那可是十万啊?十万蒙古骑兵,李将军麾下不过两万人,这危险可不是一般的大。”

“就是二十万!末将也敢冲杀!宣大那帮废物,连七十的老父都不如,数十万人马就是个摆设!居然叫十万蒙古骑兵就轻松寇边,还要打到京师来,那样的废物在末将的军中,一炷香都活不过去!杀了他都嫌脏了末将的刀!”

李如松的表情不是一般的狂傲,这不是没有理由没头脑的狂傲,而是实实在在的自信。

李如松非常自信!

这种自信自然是战绩为基础造就的,在辽东总兵的三年任期内,李如松把蒙古人和女真人揍的服服帖帖的,关外的那些女真人和蒙古人看到打着李家旗号的马队,连靠近都不敢,这绝对不是吹牛。

或许萧如薰的战绩很厉害,战功很大,爵位也高,但是李如松仍旧是这一时期大明最强悍的武将,即使是萧如薰自己也觉得自己没有李如松那么强悍,依靠个人的强悍性格带出了一支和大部分明军都截然不同的虎狼之军。

萧如薰用兵主要是靠严明的军法和先进的武器战术,以及事先周密的谋划,而李如松用兵主要讲究一个快准狠,他擅长远距离奔袭奇袭,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也擅长高强度大规模长时间的野战,战斗力之强冠绝东亚大地。

可以说,他如果自称大明第二猛男,就没人敢自认第一,麻贵都不敢和他比猛。

不服?来干啊!

所以努尔哈赤才在他的面前像一只鹌鹑一样,瑟瑟抖,一点儿气势都提不起来,这一点,连他老子都做不到。

但是李如松的问题就在于他太猛了,他可以靠自己的个人人格魅力带兵,但是他之后,就后继无人,辽东军很快就衰落下去了,因为李家没有那么猛的人可以继承李如松的地位了。

而萧如薰就在于用军法治军,用高强度的训练和规章制度规范军心,树立自己威望的同时,也注意讲究规范,讲究规矩,讲军法,按照规章制度提拔军官,建立一个完整的自上而下的体系。

这样的军队是可以扩充可以缩小可以化整为零各自战斗,甚至于就算没有萧如薰的指挥,也能根据平时的训练章法自主战斗,萧如薰死了以后,继任者只要继续按照这样的规章制度,就能继续带兵,并不过于在意主将个人的威望。

萧如薰自己有威望,但是他也会考虑到自己万一不在了,这支军队该怎么继续存在,戚继光带兵的方式与李成梁成军的方式给了萧如薰不少启。

从这些事迹里面,萧如薰明白了,依靠主将个人魅力而成军的军队,只听一个人的号令的军队,绝对不长久,长久的军队,只能听军法的命令。

所以李如松死掉以后,辽东军迅衰落,李成梁死掉以后,辽东军彻底没落,而戚继光死了以后几十年,戚家军依然能在蓟镇战斗,能在朝鲜大放异彩,没了戚继光,戚家军依然是抗倭的军队,而没了李氏父子,辽东军就不复存在了。

萧如薰不断的越级指挥部队的训练和执行特殊任务,是出于一个主将的一点私心,担心军队脱离自己的指挥太久而生疏,不再听从自己的命令,是被屁股决定的大脑所决定的无法回避的局限性。

但是他依然会注意到军队的延续问题,不会让这支『镇南军』只是昙花一现,而快的消失,见识到了李如松现在的问题之后,让萧如薰更加确定自己带兵统兵方式的正确性和必要性。

五百二十二 忐忑的李如松

李如松倾向于用绝对的威力和强大的武力**一切反抗自己的敌对势力,而萧如薰想要做到的是顾全全局,蒙古人有十万铁骑可以用,而他只有两万三千可靠的军队可以使用。

别看其他的明军人数多达二十万多,但是基本上都是步卒,战斗力和机动力远远不及蒙古骑兵,而且没有经过自己的训练和配合,打心眼里萧如薰就觉得他们靠不住,尤其是那些京营兵。

萧如薰甚至觉得李成梁很牛,居然能用那些老爷兵坚守住紫荆关那么久,真不愧是他爷爷辈的名将典范。

虽然李成梁一直都在尝试打压他,但是萧如薰也不憎恨李成梁,相反地,李成梁还间接的帮了他不少,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还要感谢李成梁。

李如松不这么想,他担心萧如薰想要趁机报复自己的父亲,因为萧如薰不能回京担任京营总督就是因为李成梁大力从中作梗,这一点李如松知道,李如松觉得萧如薰大概也知道,所以有此担心。

萧如薰自然清楚李如松的想法,为了使他宽心安心休息,萧如薰便缓缓说道:“李将军,你不要担心,李公是我非常佩服的大将,虽然李公对待我多有打压之举,但是我并不憎恨李公,也不会对你有所偏见。

而且我不妨告诉你,去缅甸镇守南疆,其实正是我想要的,三年前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想留在京城处理那个烂摊子,留在南疆镇守缅甸,是我主动要求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李公反而是帮了我,我感谢他还来不及,不会加害于他,你且放心,今晚休息,明天一早出兵。”

萧如薰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李如松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说什么了,若是换了旁人他指不定要多闹腾,但是面对萧如薰,他总是提不起闹腾的底气。

“好了,今日是万历二十五年的最后一日,明日就是新年了,我等军士为赴国难,虽然不得和家人相聚过年,但是休息一晚,吃些好的,也是必要的,陛下那里很快会送来一些年货,给大家伙儿分分,今夜就好好休息。

当然也要安排一下巡夜的事情,其他的,就让士兵们都去睡觉休息吧!天冷了,注意多穿些衣服,注意保暖,我今夜也不走了,李将军就给我寻一个帐篷,我在这里睡下,明日新年一早,我们一同出兵。”

萧如薰这话说的也对,今天是万历二十五年的最后一天,在场的军人们都无法和家人一起过年,甚为惋惜,但是又不得不这么做,皇帝下令从宫中赏赐年货给士兵们聊以慰藉,今晚就暂且休息,吃些好的,明日一早再出兵。

李如松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回绝的理由。

萧如薰大大咧咧的就要在辽东军的军营住下,弄得李如松和努尔哈赤面面相觑,但是又无法拒绝,只能给萧如薰安排了一个舒服厚实的军帐,弄得暖暖的给萧如薰住下。

这还不算,还特意给他烤了一只大羊腿,配了一袋子酒送去,请萧如薰果腹暖身,萧如薰笑纳了。

辽东军的待遇就是好,这核心部队的待遇就更好,穿的都是十分厚实的衣裳,看得出来有不少都是用动物皮毛制作的,很暖和。

连带着的帽子也相当厚实,辽东军的军装和大明其他部队的军装不同,十分注意保暖,连军士睡觉用的被褥都厚实的很。

反观自己从京营仓库内得到的皇帝特批的优质冬军装,自己的军官军装还好,还有裘衣披风,十分暖和,而自己的士兵们得到的冬装则普遍表示不暖和,有点冷,萧如薰就又去要了好些衣物给士兵穿上。

这些士兵虽然有不少适合自己从北地南下的,但是这几年待在炎热的南方都差不多习惯了,骤然之间到北方,还多少有点不适应。

萧如薰早有准备,准备了不少衣物和生姜水给士兵驱寒,但是到底还是没想到今年冬天北方那么冷。

而辽东军的军装穿起来就舒服暖和多了,从这一点上就可见李氏父子从京城弄来的大量军费还真是都用在了核心部队身上,没有多少是自己拿去奢侈享受的,可能李如松做得更好一点,所以也就难怪这支辽东铁骑如此能打,如此忠心。

国事想完了,萧如薰又忍不住的想起了家事,想起了无法一起过年吃年夜饭的家人们,远在缅甸的家人们不知道开不开心,一双可爱的儿女到底过得好不好,爱妻到底过得好不好,他都不知道。

这里虽然大,可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一只羊腿,一袋子酒而已。

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吃饱喝足的萧如薰沉沉入睡,这段时日日夜操劳赶路,也实在是累得慌,不过几分钟,萧如薰就意识模糊,没多久,帐篷内就鼾声震天了。

此时此刻,李如松正在自己的军帐里对着一根烤羊腿呆,虽然他很喜欢这些粗旷豪放的塞外食物,不过眼下,他为自己的父亲感到担心,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好容易等来了转机,却让他有些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萧如薰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知道萧如薰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憎恨自己的父亲当年打压他的事情。

他甚至不知道萧如薰是不是已经不在意当初自己顶撞他的事情了,或许是这样的,他倾向于相信是的,不然萧如薰当初在朝鲜战场上就不会那么合理的使用自己的军队了。

但是,这又有谁能说的准呢?

正在忐忑不安的时候,努尔哈赤掀开了他的帐篷帘子。

“大郎,萧如薰已经睡下了,睡得很熟,正在打鼾呢!”

努尔哈赤一进来就向李如松汇报这件事情。

李如松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继续看着烤羊腿呆。

努尔哈赤看到那根烤羊腿李如松一口都没吃,又想起萧如薰那边三下五除二就把烤羊腿啃的干干净净一丝肉都不剩,不由得苦笑出来了。

五百二十三 紫荆关不保?

见李如松不吃东西,努尔哈赤也觉得不妥。

“大郎,这马上就要打仗了,您就算再担心老爷子,也要把饭给吃了,您都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也不好好休息,到时候怎么有精力和那些蒙古人打仗呢?”

李如松苦笑几声,摇了摇头。

“待会儿把这羊腿拿出去给巡夜的弟兄们分分吧,我是吃不下去了,爹还在紫荆关生死不知,我怎么有胃口吃的下去这些东西呢……”

李如松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努尔哈赤一见如此,想了想,就拿出匕把羊腿上最嫩的一块肉切了下来送到了李如松的面前。

“大郎,多少也要吃一点儿,不然等见到老爷子,老爷子该怪罪大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打仗是个力气活儿,没力气可使不得。”

李如松想想也是,便接过了这块肉,一口一口的强迫自己把肉吃下去,努尔哈赤见状也放心了些,把大羊腿拿出去叫人给守夜的士兵们分了,自己提着一壶热酒来给李如松喝。

李如松接过碗,喝了一口热热的酒,觉得身子暖了许多,舒服了许多,舒了口气,便询问道:“奴儿,你觉得萧如薰是真的没有记恨我当初和他争夺主将,也没有记恨父亲打压他的事情吗?”

努尔哈赤寻摸了一下。

“大郎,我感觉啊,这萧如薰大概是没有记恨过这些事情的,否则当初在朝鲜,他有太多的机会打压咱们,甚至是借刀杀人干掉我们,但是他都没有这样做,各种行事上似乎没有特别针对咱们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萧如薰真的是一个难得的一心为公的人?”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开口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跟随过他,但是眼下,大郎,他是提督,掌兵权,而且深得大明皇帝陛下的信任,把咱们的指挥权都交给他了,我觉得总归是不能得罪他的。”

“不能得罪自然是不能得罪,只是,我反而担心他会对我和父亲不利,虽然他从没有这样做过,但是世上真的能有如此大度的人?大明军队山头派系林立,他一个西北出身西南镇守的边将,能对我辽东出身的人如此大度?”

李如松总归觉得不太对味儿。

努尔哈赤也把自己放在辽东人的立场上感觉了一下,开口道:“要说北人还好,尤其是那些南人,对咱们可看不惯了,萧如薰既然是北人,总归不会对咱们太过于区别对待吧?他在朝鲜可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的。”

“朝鲜是朝鲜,情况不一样,他上头还有个宋应昌,现在他上头可没人,王世扬也管不到他,咱们这两万人,还有紫荆关的六万人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要是想报仇,可轻松多了。”

李如松的想法,努尔哈赤不敢苟同,他总觉得萧如薰对李如松似乎没有偏见,但是好像对他特别关注的样子,他也不敢这样对李如松说,以免引起李如松的注意。

“可眼下咱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之任之,蒙古人的攻势那么猛,他大概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自断臂膀,毕竟要对付那些蒙古骑兵,还是要靠咱们的。”

这话李如松倒是认同,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他好歹还有五千多部署,这一次只有三千多,要应付的敌人比倭寇难应付多了,他不得不依靠辽东军,所以,李如松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安全的。

“那就先这样吧!奴儿,你也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是!”

一夜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去了,第二天早上卯时三刻,士兵准时起床点卯,点卯之后就是吃早饭,早饭吃过以后给一刻钟解决自己的大小便问题,辰时整,全军誓师,在萧如薰的带领下全军出,奔赴紫荆关。

最开始还一路无事,大家只是赶路,也不说什么,倒是等中午全军在房山附近停下歇息吃午饭的时候,出事了。

事情倒不是李如松的辽东骑兵本身出事,而是为大军巡游防卫的游骑兵在房山地区大军驻扎地附近现了一支百多人的明军。

看军装样式是京营兵无疑,衣服破烂,面色惊慌,脸上有焦黑,一百多人只有十来个人有武器,明显是逃兵。

这些人被辽东游骑兵给现了之后,驱赶着到了萧如薰和李如松休息吃饭的地方,萧如薰正在啃羊腿喝热水,听到一阵喧哗,还没问怎么回事儿,李如松就站了起来火了。

“吃饭午休的时候全军噤声!怎敢有人喧哗?”

领头的骑兵连忙跪下行军礼:“将军,非是我等喧哗,而是我等抓住了一批逃兵,把他们给押过来了!”

“逃兵?”

李如松愣了一下:“哪儿来的逃兵?这里有逃兵?”

萧如薰听的不太对劲,也走上前说道:“带上来看看。”

“诺!”

骑兵头子挥了挥手,自有一批辽东兵手持长刀把那一百多个衣衫不整面色焦黑的京营逃兵给押了上来。

看到他们这副样子,还有身上的军装样式,萧如薰就知道这绝对是京营兵,而且很可能是从紫荆关逃出来的,他顿时有点担心紫荆关不保了!

“你们是从何处而来?为何在此!”

萧如薰立刻严肃起来,紧张的询问。

那一百多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似乎不太敢说的样子。

李如松按耐不住性子,上前一脚踹翻一个逃兵,拔出刀横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的询问道:“快说!再不说就砍了你!”

“啊!不要!不要!将军饶命!我说!我说!我们是从紫荆关出来的!”

李如松愣了一下,一把揪起了那逃兵的衣领子,一用力把他提了起来。

“紫荆关?!紫荆关难不成已经被破了吗?快说!紫荆关怎么了?李成梁将军怎么样了!?快说!不说我就活撕了你!!”

李如松狂暴的样子非常惊人,萧如薰看着那士兵口吐白沫的样子,立刻冲上前制止李如松。

“李将军,不要慌,问清楚再说!”

萧如薰直接挥刀将那人的衣领子斩断,那人便掉落在了地上咳了起来,李如松一个趔趄向后几步,撞到了努尔哈赤的怀里,被扶住了,喘着粗气瞪着萧如薰,倒也没有继续上前胡闹。

五百二十四 万历二十六年伊始

稳住了李如松,萧如薰又把刀指向了跪在地上一脸惊慌失措样子的逃兵们。

他厉声问道:“马上从实招来,紫荆关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有一句谎话,你们都要死!”

逃兵们无奈,只能让一个个头小的逃兵站出来回答这个问题。

“将军,紫荆关还在咱们手上,李提督也还在,咱们都是逃出来的,蒙古人太凶了,我们……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待在紫荆关只能被蒙古人打死,后退一步又要被李提督的督战队斩了,我们实在是没有活路,只能趁夜逃出来了,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

小个子逃兵跪在萧如薰身前,抱住了萧如薰的小腿求饶,萧如薰一抬腿将这小个子逃兵踢开,冷冷的盯着这群逃兵。

“作为士兵,临阵脱逃该当何罪,你等都该是清楚的,我不相信你们不知道临阵脱逃是什么罪过!”

那些士兵感觉恐慌,连忙七嘴八舌的求饶。

“将军,不是我们不愿意打,蒙古人实在是太凶了,有火炮,还有投石机,太可怕了,我们实在是打不过啊!”

“后退一步,那些督战队就要上来砍杀我们,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啊!”

“吃不饱穿不暖的,一睁开眼睛就是厮杀,我们实在是受不了了啊!”

“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就知道杀人,咱们怎么可能肚子都吃不饱就去厮杀啊?好多将军都给蒙古人用床子弩给杀了,就死在咱们眼前,咱们肯定是守不住的啊!”

“蒙古人是骑马的,咱们只有两条腿,现在不跑,等以后紫荆关完了,我们还怎么跑啊!”

萧如薰冷着脸,越听越是怒气勃。

“够了!全都给我住口!一群懦夫!军法官何在?!”

萧如薰一声断喝,军中的军法书记官连忙出列。

“在!”

“按大明军法,军士临阵脱逃抛弃主帅,该当何罪?”

“按律,当斩!”

萧如薰扫了一遍这些哭天喊地丑态百出的士兵,深切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理崩溃无可救药,这些人不仅会回去宣扬蒙古人的凶狠,还会引更多的人恐惧蒙古人,带起可怕的连锁反应,甚至可能已经影响到了军心!

萧如薰杀心顿起。

“自古以来逃兵当斩,断无可恕之处!来人,与我一并拉出去斩了!”

逃兵们纷纷瞪大了眼睛。

“不!!不要!不要啊将军!将军饶命啊!饶命啊!”

“将军饶命啊!饶命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是定国公家的家奴!我是定国公家的!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一些逃兵被吓瘫在地上不断的求饶,屎尿流了一地,有些逃兵则站起来试图逃跑,被辽东军堵住了,更有些人被吓坏了,直接口出狂言说自己是勋贵家中的家奴,真真假假谁又能分清楚?

“提督,这可怎么办?他们万一真的是……”

看着混乱的场面,军法书记官面露难色。

“万一?没有万一!定国公乃徐达将军后人,徐达将军英雄盖世,乃大明开国元勋,北逐蒙元光复燕京立下不世之功,如此英雄豪杰之后代怎会有如此窝囊临阵脱逃的家奴!副将何在?!”

萧如薰的副将立刻出列。

“末将在!”

“铳手何在?!”

百余名近卫铳手齐齐出列。

“在!”

萧如薰一挥手

“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诺!”

副将立刻遵令,一举手。

“铳手听令!举铳!”

铳卒们立刻将手里的燧铳举起。

“放!”

砰砰砰砰砰

一阵枪响带起一片烟雾,烟雾散尽,惨嚎不再,只剩下一地尸体。

“进军路上如若再有现逃兵,不论何人,皆可杀之!”

萧如薰下达了新的军令,立刻传令全军。

“诺!”

全军遵令。

大军随后整顿,两刻钟之后,再次上马出。

再度亲眼目睹了萧如薰军法的严格,李如松和努尔哈赤也回想起了当初在朝鲜战场上萧如薰是如何处罚那些骚扰朝鲜女子和殴打朝鲜官员的辽东军士卒的,顿时心中凛然。

而萧如薰枪杀逃兵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军,辽东军和女真骑兵们也是心下凛然,军纪为之一肃,算上当初的威望,辽东军士卒们对萧如薰愈敬畏,军容为之整肃,军心为之凛然。

万历二十六年的伊始,就是从鲜血和杀戮开始的。

无独有偶,紫荆关关城上下,同样的鲜血和杀戮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蒙古人没有汉人的新年需要度过,当然也不会给汉人过年的机会,明明是大年夜晚,上至李成梁下至一名普通士卒,不过每人一碗酒而已。

而且这个时候喝酒,到底是欢度新年还是用酒精麻痹自己好让自己不那么恐惧,大家心底里都有自己的一杆秤,因此,不少人把这酒喝的是无比的糊涂。

李成梁不能糊涂,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糊涂,他一糊涂了,就大事不好了,他坚持清醒,坚持每天和士卒们待在一起,尽管多次遇到危险,老李依然没有退下去,这使得紫荆关的守军维持了最起码的秩序和勇气,保证了紫荆关的安全。

作为主要执行人的柴国柱的嗓子早就喊哑了,也一直没能好好的休息,现在基本上说不出声音来,一旦遇到着急上火的事情就听见他呀呀呀呀的出漏风一般的声音,看起来十分滑稽。

但是现在哪里还有人会去看他的滑稽戏呢?

柴国柱没办法说话了,就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存在感。

配合着自己强大的精神和体力,柴国柱一旦遇到哪里告急,就往哪里冲,麾下卫兵战死率高达七八成,半个多月以来身边卫兵换了好几茬,杀掉的蒙古人也有三四十,可是蒙古人也没见退却过,依然嚣张凶猛。

不过好在最近蒙古人的攻势越来越缓越来越弱,一开始每个时辰都要进攻一次,被明军击退之后很快就重整旗鼓来攻击,现在一天也才进攻一两次,而且进攻力度都不大。

只是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五百二十五 李成梁的呼唤

蒙古人以前是用云梯等工程工具冲上城池和明军肉搏,现在基本上是远程攻击,或者正面佯攻一下,实际上还是远程攻击。

他们的火药好像用完了,火炮已经没有再用了,就是在用床子弩和投石机攻打紫荆关。

明军的压力小了许多,只是有些时候完全不按章法不寻时机就胡乱射击的投石机床子弩总能带给明军极大的恐慌,而当明军准备用炮还击的时候,他们却一股脑儿的跑出了明军火炮的射程之外。

这给了明军很大的压力。

李成梁准备第三次向朝廷请援了,昨日点卯,士兵居然只剩下不到三万,战死者不是太多,倒是逃兵和被杀死的逃兵的数量更多一些,这让李成梁感到心力交瘁。

没有什么比一边抗击敌军一边应付内部的逃兵更累人的事情了,七十岁的老将已经难以坚持下去了,这几日,李成梁不断的思考自己这一次东山再起的经历,得出了一个非常沮丧的结论。

失败了,失败的非常彻底。

无论是军事上还是政治上,自己都失败了,最后一次机会也失去了。

李成梁非常清楚皇帝启用自己的目的是什么,而自己又给了皇帝一份什么样的答卷,不得不说,自己做的很差劲,不仅没有在军事上达成目的,还在政治上丢干净了分数,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丢到负数的程度。

军事和政治上的双重失败让自己最后一次起复的机会也没有了,之后,自己若能活下来,大概也就是养老养到寿终,然后安然离世,这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了,后人提起自己的时候,大约是可以记住自己当年的风光的。

或许,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望着柴国柱不断奔跑的身姿,李成梁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真是愚钝啊,明明都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了,还争抢什么呢?

一辈子争来争去,争到了一个几乎是武将巅峰的位置,自己的奋斗已经到了武将的最巅峰了,之后的武将,就算是萧如薰,又能高到什么程度呢?难道还能让五军都督府回到原先的地位吗?

想象也知道是不可能的,既然已经如此了,那么为什么还要执着呢?执着的目的是什么,目标是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呢?

这几乎到了晚节不保的战局程度?

李成梁感觉自己好像看穿了很多以前看不穿的事情,看淡了很多以前没有看淡的东西。

四十岁以前的生涯给了自己太大的打击,让自己近乎于疯狂追求功名利禄,可是追求到头来,还是要死掉,这幅身躯不可能变得年轻,不可能回到当初的岁月,李成梁已经老了,已经快要到死掉的时候了,这是不可逆转的。

追求一切的李成梁真的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

柴国柱又在奔跑了,似乎蒙古人又要开始攻城了,李成梁苦笑不已。

这时候,李成梁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将自己本来已经逐渐安定下来的心重新激活的年轻人,那个取得了和自己一样地位的年轻将领,那个动摇了自己的地位的人,若不是他,或许自己也不会那么执着的重新开始追求功名利禄吧?

说白了,就是不甘于人后,既然是武将,那也不指望和文人比拼,但是就算是武将,也要做到武将中的第一,武将中的武将,那才足以让自己满足,从而放弃继续争取功名利禄。

只是不甘心而已。

可正是这份不甘心,让自己走出了最错误的一步。

后悔吗?

不后悔。

虽然不甘心,虽然有点明悟了,但是李成梁并不后悔自己的错误。

因为说到底,自己不是文官,而是一名武将啊!马革裹尸还,那是自古以来名将最大的愿望,是荣誉啊!

能够为自己的军事生涯画上一个句号,而不是戛然而止没有准备,那也是自己的梦想,一个完整的句号,一个美妙的梦想。

现在,似乎正在实现这个梦想!

虽然李成梁很希望这样催眠自己,但是现实容不得自己继续催眠自己,他不得不回到现实当中,面对着难以解决的问题。

而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援军的抵达了,他两次求援,正准备做第三次求援,而援军何时能到,依然是个问题。

他算了算路程和时间,感觉自己的儿子应该已经到了才是,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连一个辽东骑兵都没有看到呢?

儿啊,你快来啊,你爹爹我……真的扛不住了啊……

大抵是李成梁诚心诚意的呼唤,这一次,老天爷终于听到了。

万历二十六年正月初二中午,一支奇怪的部队抵达了紫荆关,打着大明旗号,穿着京营的军装,但是却是一支感觉上和京营兵完全不同的军队,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支部队拉来了好大一堆炮,粗略的数了数,得有近百门火炮。

这还不仅仅是李成梁所熟悉的佛朗机铳和虎蹲炮之类的,还有一种李成梁从未见过的火炮,这种火炮看起来极其强悍的样子,因为实在是很大。

李成梁粗略地看了看,居然有一丈多长的炮身,就算是稍微短一点的也有八尺左右,和这种炮比起来,佛朗机铳简直就像是玩具。

这支部队抵达紫荆关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因为这时候蒙古人没有攻城,因此李成梁也亲自去看了,看了以后十分惊讶,就在寻找这支部队的将领。

一名很面生的将领出现在了李成梁的面前。

“李公,末将是陛下钦点御边平虏总兵官萧如薰提督的部下,领镇南军三千前来助战紫荆关,萧提督和令公子李总兵的两万骑兵正在赶来的路上,想来也很快就会抵达了,请李公不要担心,待萧提督抵达,完成交接之后,李公就可以回京了。”

王辉话一出口就让李成梁愣住了,这下子,李成梁来不及询问火炮的事情,大惊失色道:“萧如薰?他不是在缅甸吗?天南角落,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还要取代老夫为提督总兵官?这怎么可能?!”

王辉没有多言,将萧如薰交给他的皇帝手书军令递给了李成梁。

李成梁劈手夺过这封手书,看到了上面有些熟悉的字体,还有那方大印盖下的痕迹,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李公!李公!李公!!李公!!”

……………………

士卒们的呼唤声越来越遥远,李成梁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五百二十六 旁观者眼中所见之物

等李成梁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李成梁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张床的床顶,转过头再看看,现自己处在一间房间里面。

“来人……来人……”

李成梁想要坐起身子,他满腹的疑惑无处求解,想坐起来都没有力气,浑身酸痛乏力,搞得他十分的被动,只能开口叫人,可是这一叫,却感觉自己连大声都喊不出来,只能小声小声的呼喊。

好在房间里有人。

“父亲!你醒了!”

李如松一脸惊喜的出现在了李成梁面前,他赶快蹲在窗前,看着睁开眼睛的老父亲,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

“如松?你……你来了?”

“是啊父亲,孩儿来了,孩儿不孝,孩儿来得太晚了,以至于父亲劳累至此,父亲,孩儿不孝!”

李如松老大的年岁,在老父亲面前就像个孩子一般,紧紧握着李成梁的手,低着头就哭出了声。

“哭什么啊如松,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为父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还有,为父这是在哪儿?这里是什么地方?为父不是在紫荆关戍守吗?”

李如松抬起头,点头说道:“父亲是在紫荆关,现在咱们还在紫荆关,只是父亲过度劳累,又受了刺激,晕倒了,所以在此休息,关城防务已经由萧提督全面接管,到现在为止蒙古人也没有起进攻,父亲尽管放心休息。”

“萧如薰真来了?”

李如松点了点头:“萧如薰真的来了,是坐船来的,皇帝亲自将他招了回来,本来我已经抵达京城,但是为了等他,等了四天,而后才和他一起赶了过来,父亲,孩儿不孝,让父亲受苦了!”

“…………”

李成梁现在哪里有心思谈论自己受苦的问题,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到了只剩一声叹息。

“我李成梁为大明南征北战近五十载,到头来,也还是逃不过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命,如松啊,为父这辈子是到头了,没有指望了,接下来的数十年,应该就是萧季馨的辉煌了。”

听着李成梁如此说话,李如松未免有些惊讶,记忆中从未服输、好胜心极强的父亲,居然也有服输认老的这一天吗?

“父亲……您……您还不老。”

李如松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

“不老?如松啊,你都那么大年岁了,你的孩子都能上战场杀敌了,为父还能不老吗?为父争强好胜一辈子,到头来,也敌不过岁月蹉跎,说到底,都是命,都是命啊……”

“父亲……”

“好了,不说了,皇帝已经决定要扶持萧季馨了,就和当初张江陵扶持我扶持戚继光一样,这也是萧季馨的命,他也逃不了,你带来多少兵马?萧季馨带了多少兵马?可有把握把紫荆关之围给解了?”

躺在床上,李成梁忽然来了一点精神。

李如松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开口道:“回父亲,萧如薰带了三千兵马和一些火炮,孩儿带了一万铁骑,又让奴儿带了一万铁骑,加起来一共两万,对面这几万蒙古骑兵不在孩儿的话下。

要是正面对敌,孩儿也有把握战而胜之,只是不知道萧季馨是如何安排的,他得了命令节制紫荆关的所有军队,不受王世扬节制,直接听从皇帝的召令,独立作战,孩儿也要听他的命令。”

李成梁皱着眉头寻摸了一下,感觉情况不太对劲。

让萧如薰做统帅本来已经是破格的事情,现在独立统军,不受文官上司的节制,有便宜行事之权,只听皇帝的召令,这完全不是当下现行的战斗模式,而是太祖成祖时期勋贵统兵征战的模式。

“皇帝要培养亲信武将了,萧季馨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有文官做他的保护伞,所以只能找皇帝做保护伞,萧季馨能打,威望奇高,一人堪比十万精兵,皇帝这么做,真是不知道此战以后,朝堂上又要起什么波澜。

看来皇城是不能待着了,如松,为父去职以后,会向皇帝上书乞骸骨,回到辽东养老,此战结束之后,你也不要试图留在京城,一定要回辽东待着,静观京城变局,如果为父所料不错,这一次,朝堂上要有大变数了。”

看穿了很多事情之后,李成梁开始试图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待即将生的事情,并且忽然间得出了许多感悟,使他不得不感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当了一辈子当局者,大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才做了旁观者。

以旁观者的视角,李成梁忽然想到了一些十分可怕的事情,更想起了三年前萧如薰无缘无故出镇缅甸不回京师的某些被他遗漏掉的细节。

难道……

到如今,李成梁才看看想明白了某些事情,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父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朝堂之上要起波澜了?什么叫大变数?”

“你听为父的,现在不要多问,此战结束之后,无论立下多少功劳,都不要试图留在京城,回辽东,有辽东做根基,外有奴儿呼应,咱们李氏就能临危不乱,坐山观虎斗,至少不至于被轻易的牵连进去。

还有,如松,你要记住了!到时如果为父不在了,没人提醒你,你也要自己记住,情况未到明朗之时,要严格约束自己,约束家人,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走得太近,无论是萧季馨还是谁,都不要走得太近,如此,至少能保住我一门性命!”

李成梁忽然很严肃的告诫李如松。

李如松没来由的感到心中一阵恐慌袭来。

“父亲,您到底想到了什么?”

李成梁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良久睁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把自己想到的事情说出来。

“好了,现在想这些未免太早,如松啊,你只要记住为父说的话,照着做就行,不要想太多,千万不要想太多。”

李如松犹豫了一下,到底也没有追问下去,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父亲,孩儿记住了。”

五百二十七 将军用兵要严刑峻法,也要恩义并行

李如松乖乖听话,李成梁就十分满意了。

“好了,记住就好了,来,把为父扶起来,为父总要亲眼看看萧季馨才好,久闻其名却不曾见面,这未免太遗憾了一些。”

李成梁固执的要起来看看萧如薰长什么样子,这让李如松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只好喊来几个人,帮着他一起为李成梁穿好衣服,然后亲自搀扶着李成梁,缓缓的离开了安全的小金城。

而此时萧如薰正在前线,他正在把他带来的那二十门红夷大炮一门一门的安置到城墙上,并且做好了相对应的减震工作。

这一点,他的本部炮手有非常丰富的经验,指挥着朱翊钧派来的炮手进行着略显生疏但依然正确的操作步骤。

正在城内戍守的京营兵们十分好奇且略有些畏惧的看着那个传说中的万历第一名将,之所以好奇,那是因为人的名树的影,自然好奇。

至于畏惧,那就是因为萧如薰来的时候带来了三百多颗人头一路上杀掉的逃兵的人头。

“但凡敢有人违背军法私自逃窜,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家奴谁家的关系,一路杀无赦!别人不敢,我萧如薰敢!”

他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并且照着做,没人会怀疑他不会按照他所说的去治理去管控手上可以掌握的军队。

初步的统计结果让萧如薰十分恼火,传说中的六万京营兵,到现在为止,连三万都不到,在他抵达北京城之前,已经有很多在路上就逃了,一路走一路逃,基本上家里有关系的胆子小的已经逃走了。

剩下来的不是全都是胆大的,也有一些傻的和妄自尊大的,李成梁不去管在路上逃掉的,而是到了紫荆关之后,安排自己的亲卫和柴国柱的亲卫把守各个出口,巡视各个城墙,看到有退缩的扰乱军心的试图当逃兵的全部击杀,一个不留。

路上我不管,开战了你们就是实打实的逃兵,按律当斩,无话可说!

老李也够狠的,到底是几十年的军旅老将,手段娴熟,毫不手软。

不过即使如此,当战局紧张的时候,老李也无暇关注太多,这就给了不少逃兵可乘之机,萧如薰一路上遇到的就有三百多,还不知道走其他路线没有遇到的有多少,可见老李也不是全能的。

不过现在好了,萧如薰专门指示李如松弄了一支三百多人的骑兵队,赋予猎杀逃兵的职权,但凡有人疑似逃兵,且身上没有离开战场需要办事的令牌或手令,骑兵队可先斩后奏,一概不追究责任。

如此狠辣的手段,还有那三百多颗在瑟瑟寒风中被吊起来的人头极大的震慑了那些京营兵,不论是想逃的还是不想逃的,都开始考虑,到底是逃跑生还率高,还是继续死战生还率高。

将军用兵要用严刑峻法,否则军纪不振,再强悍的军队也不过是兽军,将军一死就作鸟兽散,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将军用兵也要施展恩义手段,否则士兵畏惧将军却不尊敬信服将军,士兵被压迫过甚,将军本人就会有危险,比如张飞。

带兵和做皇帝是一样的,要恩威并施,一手大棒一手金银财宝,双管齐下,方能得到最好的效果,单纯的严刑峻法和单纯的恩义都无法带出最棒的军队。

因此,在狠辣的手段震慑之后,萧如薰也需要收拢人心,才能让这些京营老油子们愿意出力,愿意相信战斗下去的寻活率比逃跑的寻活率要高,否则他们依然会逃,不信?

想想,张飞那么强悍的猛人,带兵如此严苛,到底是把手下士兵逼到了什么程度,才会有人铤而走险杀了他逃跑?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萧如薰收拢人心的第一步就是冬衣,他知道这些士兵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比较劣质的冬衣,之前遇到的某些逃兵也哭诉过自己冷的实在是受不了,不想被冻死才逃跑,看到这些士兵瑟瑟抖脸色乌青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已经冷了很久了。

如此寒冷的情况之下,无法激出战斗意志很正常的,热血上头也要有足够的体温做前提,否则热血都取暖身子了,就没有温度去作战了。

从京城仓库调来的大量冬衣此时此刻就派上了用场,反正有皇帝的手令那些人也不敢阻拦,任由萧如薰大拿特拿,萧如薰也就不客气,多拿了很多。

士兵们得到了足够御寒的衣物,松了口气,感觉这位名将不是单纯的逼着他们去送死,对他们有最起码的关怀,于是他们对待萧如薰的态度开始转变。

第二步,下令本部军队劈柴,点火,并且熬生姜水给士兵们驱寒取暖。

瑟瑟寒风之下,一碗热气腾腾的生姜水比什么都能收买人心,很多京营兵经过长时间的逼战之后,身心备受摧残,一碗生姜水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但是却能让他们感到一丝温暖。

冰天雪地之下的一丝温暖是多么珍贵啊!

很多人喝着喝着,直接就掉下眼泪了。

他们对待萧如薰的态度开始急剧转变往好的方向。

第三步,派去军医官给一些受伤的士兵重新诊治,包扎伤口,伤势严重的直接送回后方小金城疗养,更严重的直接下令送回京城,没有必要在这里送死。

萧如薰打仗素来很关注医疗问题,在宁夏的时候就是如此,因此萧如薰打仗以低死亡率著称,跟他打仗的士兵只要没死,基本上都能得到救治,战事长一点就留在军中疗养,等着伤愈归队,战事短促那就直接送回大本营疗养,没必要送死。

萧如薰关心士卒生命,不做无谓的牺牲的名声在朝鲜战场上大放异彩,成为大量异地军队不去理睬派系之争,而愿意听从他的号令为他战斗的主要原因之一。

士兵也是人,不是兵器,有自己的思想,会怕会恨会萎缩,也很惜命,固然慈不掌兵,逼着他们去送死的将军固然强悍,可是士兵也是人。

没有必要去送死的情况下,有足够条件的情况下,就不应该让士兵去送死,一名伤愈归队的老兵的战斗力远远高出一个仓促招募的新兵。

萧如薰深深的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知道古来战场上那些冤死的人到底是多么可惜,一把草药一根白布条就能救回去的性命,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流逝呢?

萧如薰办不到。

五百二十八 让士兵重燃战斗的信念

关心受伤老兵。

萧如薰这样的思想在自己的军队里广泛传播,他经常教育军官要及时将受伤士兵送到军医手上治疗,要关爱受伤老兵,不要把受伤老兵当作累赘,并且屡次惩处虐待受伤老兵的军官。

这成为士兵敬爱萧如薰,愿意听从他的号令的主要因素。

而这样的名声也随着朝鲜之战结束,大量军队回归原驻地而得以广泛传播,很多派系的军队都知道有一位爱护士卒生命不做没有必要的牺牲的萧将军,跟着萧将军打仗,生命有保障。

萧如薰十分在意军医体系的建立是老兵生存率冠绝大明军队的一个重要因素,此次北上,萧如薰没带多少军队,却带了随行军医三十人。

每个军医配备三个学徒助手,等于萧如薰有一只一百二十人的成熟医疗团队,这样的医疗团队在镇南军中有五支,是萧如薰重点扶持培养的,也是吃军费的大头。

接着在京城补充了一大批药材,强行绑来了一批善治刀剑创伤的大夫一起随军,加在一起,萧如薰有一百五十人左右的医疗团队给士兵治伤。

顺便说一句,那些大夫一开始是拒绝的,一副傲娇脸,不过萧如薰只是在他们面前拔刀秀了一下,他们就口嫌体正直的跟来了,现在正在这个医疗团队的大家庭内快乐的工作着。

轻伤士卒得到了妥善的重新包扎,重伤士兵经过诊断之后,基本上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尤其萧如薰之后打算继续进军,带着他们实在没有必要,也不忍他们自生自灭。

于是经过和军医的商议之后,大约两千五六百重伤士兵被紧急包扎之后,萧如薰直接下令辽东骑兵分出五百人,准备大马车,护送这些士兵在大军击破蒙古骑兵进军之前回到京城妥善安置。

这个举措是让京营兵们彻底改变对萧如薰的态度,并且愿意继续战斗的杀手锏。

没有一个士兵希望战死,但是没有一个士兵敢说自己不会战死。

跟着一个强大的将军打仗生存率固然高一些,但是如果强大的将军还关怀他们的生命,他们会更加开心,更加愿意为将军战斗。

眼看着那些原本只能在绝望中等死的重伤战友得到妥善的治疗之后被送回京城,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席卷了京营兵们的内心。

重获新生的希望之火重新点燃在他们的心底,很多士兵为此痛哭流涕,当生还的希望向战斗一面倾斜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的人去思考该如何逃出这里了。

然后萧如薰的最后一步迈出了。

为了让从来不曾接触过自己的士兵们对自己拥有最起码的信任,展现强大的武力,展现将军自身的实力也是非常重要的方式,当所有准备做好了以后,展现将军的实力,让士兵们对将军怀揣希望的时候,士兵们就会重燃战斗的信念。

二十门红夷大炮当着士兵们的面被一门一门的运送到了城墙上,当士兵们看着这些一丈长的大型火炮的时候,是十分震惊的,别说士兵们了,就算是军官看到了这些火炮,也是极为震惊的。

眼下全大明的军队里,装备最好的就是萧如薰的镇南军了,使用的兵器无一不是此时最先进的,甚至是部分越这个时代的武器,然而以目前的手工工业体系,萧如薰只能做到那么多,要想继续往下面展,非机械工业化不可。

那就不是眼下萧如薰可以办到的了,毕竟他没有系统,也没办法来回穿。

二十门红夷大炮提前数十年进入了明军的眼界里,巨大的炮身将之前明军所使用的佛朗机铳啊虎蹲炮啊大将军铳啊之类的火炮全部都给比了下去,也就是镇南军习惯了,跟着镇南军一起来的辽东骑兵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家伙。

努尔哈赤自然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家伙,看到那么恐怖的大炮的时候,努尔哈赤整个人都给惊呆了,傻傻的看着巨大的炮身,然后不停的咽口水。

天啊,那么大的家伙威力得有多大?一炮下去要死多少人啊?

这是明军新的制式火炮吗?明军有那么强大吗?这个萧如薰怎么总能干出这种出人意料的事情呢?

毫无疑问,如此巨大的火炮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产生了想要快了解它的想法,他也十分快的给这里的每个人增添了一份胜利的信心。

战争的天平重新开始摆动。

“提督,这是?”

柴国柱哑着嗓子,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药水就跑到萧如薰的身边询问萧如薰红夷大炮的来历,显然也是给这些大炮震住了。

“这是红夷大炮,佛朗机夷人所制造出来的最新式的火炮,我在南洋和佛朗机夷打仗的时候缴获的,然后找人仿制成功,比起佛朗机铳而言,红夷大炮威力更大,射程更远,攻城拔寨上,可比佛朗机铳要好用多了。”

萧如薰拍着一门红夷大炮的炮身,微微笑着。

“天啊,这炮一炮下去,得死多少人?佛朗机铳完全没有继续使用的价值了!提督,这红夷大炮何时才能列装到九边?”

萧如薰看着柴国柱一脸的馋相,笑着说道:“别看这家伙个头大,其实也有很大的缺点,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家伙只能打实心弹,打不了开花弹,对付敌人军队的话,威力有限。”

“打不了开花弹?”

柴国柱显然不明白火炮的科学原理。

“是啊,这炮身长,内径自然也大一些,需要的催动火药就更多,一开炮,无论是里头的温度还是冲力都更大,所以才能打的更远更准更有力度,但是开花弹的外壳太薄,承受不住这里头的冲力,要是强行射开花弹,开花弹就要在这里头爆炸,就会炸膛。”

一提起炸膛,柴国柱就缩了缩脖子,显然是被炸膛给吓怕了。

“又要炸膛啊?”

萧如薰哈哈一笑。

“是啊,所以目前只能用实心弹去打,威力有限,没办法杀伤更多的敌人,咱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用更厚一点外壳的开花弹,但是外壳厚了,火药不足以把开花弹炸开,只能碎成几片,还不如使用实心弹来的有效一些。

用实心弹装填,至少攻城拔寨很厉害,你看这家伙笨重吧?有效射程过佛朗机铳一倍以上,那些蒙古人不知道,以为躲开了佛朗机铳的射程,结果咱们换了炮,一轮射击我就叫他们的投石机和床子弩全部完蛋!”

五百二十九 将军心紧握在手

一举摧毁那些投石机和床子弩?!

听萧如薰这样说,柴国柱露出了极其兴奋的神情。

“对啊!末将怎么没想到,这些日子咱们可被那些床子弩和投石机害苦了,不少弟兄都死在投石机和床子弩上,可咱们偏偏无法摧毁那些家伙,真是可恨!”

“只是,这大家伙太过笨重,射一次也挺费时间的,我精心训练的炮手射起来也不会太快,操作繁琐。

而且每射一次,炮身都会移动,要再次射就要再次瞄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无论是进军还是退军都来不及带它走,所以,野战的时候还是要靠那些轻便的佛朗机车炮。”

“哦,原来如此。”

柴国柱点了点头,看着巨大炮身的狂热眼神理智了一些。

“但饶是如此,这也是一大利器啊,提督,你既然可以仿制,那不如和陛下说说,尽快列装九边吧!放在长城上,这家伙可就太有威力了!”

“既然威力更大,耗费也更大,制作起来也更难,工艺很麻烦,朝廷的工匠能否做到还是个问题,款子能不能批下来也是个问题,批下来了制作水准如何更是问题,你若是想要,等这仗打完,我派人去蓟镇送你几门用用吧!”

“当真如此?”

柴国柱一脸惊喜。

“当真。”

萧如薰笑了笑,点头许诺。

接着,萧如薰看了看周围士兵们的神情,很明显的,士兵们因为这些大炮的出现变得更加有劲头了。

别的不说,红夷大炮巨大的外形的确能给人以很大的安全感,对于这些缺乏安全感和自信心的士卒们来说,外物的暂时相助是最好不过的。

军队的自信心是要经过长期血战的洗礼才能成就的,比如辽东军就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劲旅,这样的军队才有自信心。

而这些京营兵比谁都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所以才会临阵脱逃,眼下没办法逃,但是鼓起来的勇气不足以战斗,就要用外物帮着他们提升自信心和勇气。

重振军心四部曲完成,军心已经收拢,接下来就是将军心紧握在手从而重拳出击的时候了。

萧如薰拿了一个铁皮制作的扩音喇叭,站在城墙的最上头,扫视着下面关城内来来往往的士兵们。

“提督,这是什么?”

柴国柱站在萧如薰的旁边,看到萧如薰忽然从身边士兵手上拿了一个大铁疙瘩,他刚才就在怀疑这是什么了。

“这个,这个叫扩音喇叭,能让我的声音更大,传的更远,我在南边给士兵训话的时候,都用这个,不然我喊起来士兵们都听不到。”

萧如薰稍微解释了一下,然后就对着这个很土气的扩音喇叭,深吸一口气,大喊出声:“全体将士都有!停止手上的事情,全部向我看过来!”

这一嗓子吼出来惊天动地,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尤其是距离萧如薰很近的柴国柱,差点没给吓得跳起来。

人们纷纷将自己的目光向声音来源处投去,举起脑袋,向城头上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立在大旗之下的萧如薰的身影。

就是除了镇南军旧部之外,没人知道萧如薰的声音为什么那么大就是了。

“萧如薰的名字,我相信你们都听过,萧如薰这个人,我相信你们都有些了解,我从来没打过败仗,不管是对付蒙古人,对付倭人、对付佛朗机人还是对付洞武人,我从未战败过!

有人说我是万历第一名将,这名头太大,我不敢认,但是我的战绩,是有目共睹的!

我今日站在这里为的是什么,你们心里都明白,之前这仗打成什么样子,我也不多做评价,但是我就想说一句,丢人!

真他娘的丢人!丢人丢到祖宗身上去了!尤其是你们!你们这些京营士卒,把你们祖宗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这话一出口,顿时激起千层浪。

“怎么,不服?那我问问你们,你们知道你们的祖宗是什么人吗?你们京营的祖宗是跟着开国元勋大将一路从南往北扫荡蒙元,将外族赶出神州大地,复我华夏衣冠山河的英雄!

你们京营的祖宗也是跟着太祖八次北伐,跟着成祖五次扫北,把蒙古人打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鬼哭狼嚎的英雄!给咱们那些在大宋受苦受难的先祖报仇雪恨的英雄!个个都是英雄!是封狼居胥的英雄!

他们面对几十万几十万的蒙古骑兵尚且奋战不止,将他们全部驱逐的英雄!在极北之地和蒙古骑兵面对面厮杀面对面对砍对劈的真英雄!好汉子!他们把我大明的领土扩张到了极北之地,比现在的北疆还要更北更北的地方!

而你们呢!反观你们!区区几万丧家之犬一般的蒙古人就把你们打的丢盔弃甲,仗还没打就跑了一半,这边仗正在打,那边你们还要跑!

宁可被督战队杀掉也不敢去和蒙古人拼杀,我问你们,是战死光荣还是被督战队当逃兵杀掉光荣!?”

城楼底下寂静无声,城楼上面也寂静无声。

“逃兵!那是耻辱!一辈子的耻辱!永远洗雪不掉的耻辱!你们不在乎吗?你们扪心自问,你们真的不在乎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们想着混日子,想着当兵没地位,天天给那些天上下来的文曲星做牛做马,就算立下战功还是要给那些读书人耻笑是大字不识的臭丘八。

不止是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人,就连个青楼里的婊子都敢嘲笑你们,所以逃就逃了,反正不管死的多英雄,在他们看来都是狗熊,是不是?

大错特错!你们这群混帐!一群不知长进的东西!他们瞧不起你们你们就这样自暴自弃?任由他们打骂?任由他们指着你们的鼻子骂一句臭丘八?任由一个青楼里的婊子侮辱你们?面子是怎么来的?是别人给的吗?

狗屁!面子是自己抢来的!我萧如薰为什么能做镇南侯,为什么能世镇缅甸?为什么现在任何一个文官见了我都要喊一声萧镇南?

我是怎么做到的?我和你们一样成天吃喝嫖赌坑蒙拐骗遇到战事就往回跑,就当了侯爷是吗?就与国同休了是吗?!那些眼睛长在脑袋上的文人就看得起我了是吗?”

萧如薰的吼声响彻这片天地。

五百三十 为何不去挑战?不去超越?

“他们文人瞧不起你们,把你们当狗使唤,你们就自己也认为自己是狗了是不是?你们和狗哪里一样了?狗是爬着走路的,而你们是站着走路的!

狗只能爬!而你们可以站起来!你们的手不是用来在地上爬的!是用来拿刀拿枪和敌人拼死相搏的!

文人可以用笔写字,咱们可以用刀杀敌!同样是报效国家,怎么就低人一等了?怎么就低人一等了?!他们说你们低人一等你们就信了?他们让你去死!让你去爬!甚至去侮辱你们的妻儿老小,你们也就认了是吗?”

一声声的吼叫响彻这片天地。

柴国柱的眼睛不知为何有点红。

那些原本缩在墙角里抱团取暖的士兵不知为何也站了起来。

“不管你们认不认,反正我姓萧的不认!”

“我就不信我灭了倭寇我还得不到我要的尊重!”

“我就不信我灭了洞武国还得不到我要的尊重!”

“我就不信我打服了佛朗机人让他们俯称臣了我还是得不到尊重!”

“我就不信我做到霍骠骑那般封狼居胥的功业之后那些文人还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一声臭丘八!”

“我不信!我不认!我无论如何!就是不认!”

萧如薰颇有些歇斯底里的样子了,满脸涨红模样看起来分外狰狞。

“你们呢?!”

一句直入心扉的反问,将士兵们问的哑口无言。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你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现在就想问你们,城外,一群被咱们的祖宗打的哭爹喊娘的混蛋们又回来想欺负咱们了,又回来想要把咱们带回几百年前,还想再一次地夺走咱们的妻子,咱们的房屋,咱们的土地和银两。

这一战要是败了!咱们每个人都会死!我和你们一样,我也会死!可是我不甘心,祖宗办到的事情,我却办不到!到了九泉之下,我看着祖宗,祖宗也看着我,问我一声我为什么办不到,我该怎么回答?

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啊!无颜啊!祖宗把这片天地夺了回来,结果咱们又给弄丢了,丢人啊,丢人啊,丢人丢到祖宗身上去了啊!

我不管,这仗我打定了,不管赢不赢,我都打定了!就算是必死无疑!我也打定了!因为我绝对不要做一个亡国之奴!我绝对不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妻儿老小被他们杀死,我的房屋被他们烧毁,我的土地和银两成了他们的东西!那是我的!我的!

我告诉你们,我不仅要打仗!我还要打胜仗!我还要打一个大大的胜仗!我不仅要把紫荆关守住,我还要把平型关夺回来,我还要把大同夺回来,我还要打出去!

我要打到草原上!我要杀掉每一个敢于抵抗的北虏,我要把他们的妻子儿女抢来当奴隶!我要把他们的牛羊马抢来归我自己!他们的一切我都要抢来换成银子!是我的我要夺回来!敌人的我也要抢过来变成我的!他们的一切!都是我的!

你们敢和我一起去吗?你们敢和我一起到草原上抢他们的女人抢他们的牛羊抢他们的财物吗?!你们敢吗?你们想吗?

我告诉你们,敢和我一起杀出去的,出了大同,到了草原,你们抢到的全部都是你们自己的,我一根针都不会要!你们抢到多少都是你们自己的!杀得越多,抢得越多,你们得到的就越多!

到了草原上,道义礼法都是狗屁!烧杀抢掠才是你们要做的事情!我要和我的祖先一样,杀到他们哭爹喊娘为止!杀到他们鬼哭狼嚎为止!杀到他们每每想起我就要抖为止!你们敢吗?!”

“我敢!!!”

萧如薰这边刚问完,身边,眼睛已经充血红的柴国柱就扯着破锣嗓子吼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还不停。

“我敢!!”

“我敢!!”

“我敢!!”

……………………

这般的嘶吼声从零星几个,渐渐成了规模,成了气候。

“既然敢,那就杀!一路杀出去!杀出紫荆关!杀出平型关!杀出大同!杀到草原上!抢他们的女人!抢他们的牛羊!烧他们的房屋!烧他们的草原!不把他们杀到彻底崩溃!不封狼居胥!不勒石燕然!绝不回来!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里再也没有溃兵逃兵,只有瞪着充血的眼睛吼着杀戮口号的战兵。

到了这一步,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他拔出腰中战剑举起指向天。

“杀!!!”

“杀!!!!!”

回应他的是更加疯狂的声音,无论他们是为女人疯狂,还是为牛羊疯狂,还是为房屋疯狂,还是为功业疯狂,这都不重要。

打仗又不是现代体育比赛,假惺惺的喊一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打仗就是明明白白彻彻底底的杀戮和掠夺。

杀的越狠,掠夺的越多,对敌人的削弱越大,这仗就打得越成功,从古至今,这都是一样的。

那些北虏,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他们必须要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代价。

萧如薰在南方待久了,身体里积蓄了许许多多的燥热之气和狂暴之气,这一次,他打算全部泄出来!

而且,未尝不能去挑战一下封狼居胥!未尝不能去挑战一下勒石燕然!

汉民族的最高功勋!

为何不去挑战?不去越?

望着身边这些突然狂躁起来的汉人,努尔哈赤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从心底里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他听的懂汉话,他知道萧如薰方才在说什么,所以他才惊讶,才感觉到凉意,因为他头一次察觉到除了李如松以外,还有那么多汉人的心底里藏着野兽。

刚刚度过拒马河踏上紫荆关南岸土地多李成梁还没站稳脚跟,就听得从关城方向传来了狂躁的“杀”。

李成梁面色一变,转头看了看李如松,李如松的面色也变了,看了看李成梁,父子两个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究竟生了什么。

而当他们亲眼看到几个时辰以前还缩在地上瑟瑟抖的溃兵们全都站在地上疯狂的舞动自己的双手和兵器,疯狂大声喊着“杀”的时候,似乎搞明白了一些事情。

李成梁抬起自己的头,越过一段距离,看到了站在城墙头上,举起战剑指向苍天的那个陌生的身影。

就是他吗?

五百三十一 蛊惑人心

李成梁和李如松或许从未深刻的去研究过如何激励人心激励士气这样一门学科,他们可能会在无意识当中用出来,可是他们并未深入研究,不了解这样做的根本原因和具体做法,当然,带着辽东铁骑大杀四方的他们并不需要这样做。

但是当他们的部下换成了这样一支没有斗志的弱旅的时候,当他们的部下不再是强大的辽东铁骑,甚至连训练兵都不是,而是一群随时会撒丫子跑路连将军的性命都不在乎的兵油子的时候,他们就陷入了危难之中。

一如当初戚继光差点被老爷兵们害死。

他们选择的道路不是萧如薰现在选择的道路,而是另外选择优质兵源,重新从头开始练兵,将自己的精神和勇武关注到新军的军魂当中,使得这支军队成为将军的分身一般可靠的军队。

而在眼下已经没有足够时间的前提之下,就要使用另外一种方式了。

说的好听叫激励军心,说的难听就叫蛊惑人心。

二者只在一念之间,但是说出来和用出来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有些人会用,但是却是无意识的用出来,最后连自己都相信了,而有些人则是刻意的去用,有目的有意识的去用,自己依旧是保持清醒并不狂热的。

记得陈近南曾经和韦小宝说起过,他们要反清复明,但是聪明的读书人都已经被清廷收买给清廷工作,是他们的敌人,没有读书人愿意跟着他们一起造反,所以,他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蠢一点的人。

如何运用蠢一点的人呢?

简单地说,就是蛊惑他们,迷惑他们,用宗教的形式催眠他们,让他们从心底里认同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义的,是有意义的,是可以实现人生价值的,于是,他们就会嗷嗷叫着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去做那些在正常人看来无比可怕的事情。

对于有宗教信仰的蠢人,就要用教义等形式催眠他们,使得他们相信这是神的旨意,对死的恐惧被对宗教的虔诚给覆盖了,于是就有了那些战斗力极其可怕的宗教军队。

对于没有宗教信仰的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有宗教信仰的蠢人,那就只能用钱财,用女人,用美好的前景和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去催眠他们,让他们在短时间内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可以得到很多东西,并且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的。

而宗教手段明显比钱财激励手段要可靠的多。

所以在中国古代,有很多披着宗教外衣的造反事件,远一点的有黄巾起义,近一点的有太平天国,无一不是披着宗教外衣,用宗教信仰的模式催眠教众,让他们为上层统治者献出生命,以达成统治者们的政治经济目的。

那些人都是蠢人,不读书不识字不明道理,照理来说也是懦弱小民,任由清政府欺压的,可是他们为什么可以形成和清政府南北对峙的格局呢?

很简单,被洗脑了,对死亡和强权的畏惧被宗教信仰给覆盖了,他们被成功洗脑,成为了根本不怕死不畏死的宗教战士,这种人,即使在现代也依旧存在着,威胁着正常人的生命安全,然而在他们本身看来,这是神的旨意。

只是这世界上哪里有神呢?

中国本土宗教的蛊惑性早在黄巾起义之后就被统治者严防死守,逐渐失去了效力。

而汉传佛教则是先天没有造反基因,同样也被政府严格管控。

中国政府从汉朝开始就对宗教相当警惕,从某种意义上杜绝了中国人被宗教蛊惑造反的可能。

至于白莲教和拜上帝教那都是外来宗教,本来都是外国用来方便统治人民的,结果谁曾料想他们的政府不给力,居然被宗教给反噬了,遗毒至今。

萧如薰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用宗教形式洗脑那些士兵,就只能用女人,用钱财,用牛羊,用仇恨和功业去短暂的催眠他们,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拥有强大的战斗力,而萧如薰本人则非常清醒的思考自己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可能性。

望着狂热的士兵们,萧如薰知道这一战是一定可以战胜的,而自己的军事目标并不仅限于驱逐,他想做的绝一点。

而李成梁和李如松看到这般场景之后是非常惊奇的,他们从未想到将这些看似一点救都没有的家伙们给拯救回来,因为他们就是不可救药的,只能用死亡相威胁,而萧如薰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将他们给激的嗷嗷叫的?

李如松为之惊讶,而李成梁则是想到了更深层次的地方,看着萧如薰的眼神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已经不是军事范畴之内了,这分明是让统治者极其忌惮的蛊惑能力啊!

李成梁自问自己做不到这个地步,虽然清楚,虽然有时候也想用,但是他绝对无法做到让这些懦夫被蛊惑到了失去判断力的地步。

萧季馨!!

李成梁看着那个站在城头上拔剑指天的将领,顿时生出了深深的忌惮之意。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其实这种事情对于萧如薰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一点都不奇怪。

他需要在末世的大环境之下带着幸存的人们求取生存,仅仅依靠个人魅力和足够的军力是不够的,在大环境的压迫之下,人们的求生意志有些时候并不是那么强,尤其是在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末世之中。

何处才是出路?何处才是希望?

到底还能不能回到曾经的文明世界之中?

我们的战斗是否有意义?我们能战胜病毒吗?

这是每一个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萧如薰当然也不知道,但是他不能说自己不知道,甚至他不能去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能用各种方式催眠那些幸存者,甚至使用宗教的形式给他们以生存下去的信念,支持者幸存者们继续战斗下去,继续为了夺回文明世界而战斗,否则他只能对着日益增多的自杀者名单无奈的颓废下去。

作为他自己来说,他依然很清新的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或许只是在徒劳的挣扎而已,只是在徒劳的将仅存的文明苟延残喘下去,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被病毒吞噬,直到成为它们当中的一员。

他的绝望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深,因为他无法催眠自己。

五百三十二 另有图谋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选择在最后和敌人同归于尽,这不是勇敢,不是牺牲,而是一种崩溃之后的逃避,他已经崩溃了。

所以,在此时此刻,当初的记忆重现于眼前,他很清楚,是自己应当开始蛊惑人心的时候了,让这些懦夫们嗷嗷叫着去送死,为剩下的人争取到活下去的机会和时间,还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对于这些正在狂热的吼叫着的士兵们来说,这种手段未免太卑鄙了一点,但是更卑鄙的事情,萧如薰也不是没有做过,要论卑鄙,或者这个时代最卑鄙的人可以和萧如薰相提并论,两者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最终的目的了。

正是经历过道德沦丧兽性咆哮的黑暗,萧如薰才无比珍惜道义礼法的光明,他才会觉得这个时代无比的可爱。

也同样的,他并不会对使用卑鄙手段产生多少的抗拒意识,即使是会让很多人为之送命的卑鄙手段,他也视之为理所当然,他经历过这里的任何人都不曾经历过的最彻底的黑暗。

他甚至觉得这末路大明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光明,那么的美妙。

多美好的世界啊!

而这一切是李成梁和李如松注定无法体会到的。

所以当李成梁真正的看到萧如薰的时候,真正的和萧如薰面对面的时候,他才会忽然地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种……此人并非我所能抗衡的感觉。

上下打量着已经年老体衰却依稀可以见到当初威武雄壮痕迹的李成梁,萧如薰重拾心情,朝李成梁见礼。

“晚辈萧如薰,见过李公。”

李成梁以非常复杂的心情对待萧如薰。

“萧镇南不必多礼,老夫久闻萧镇南大名,只是未尝得以一见,今日一见,萧镇南果然英雄非凡,不愧万历第一名将之名。”

萧如薰挑了挑眉头,微微一笑。

“在前辈面前,晚辈不敢妄称第一名将,这名头太大了。”

李成梁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你若不敢,还有谁敢?”

说罢,李成梁拍了拍萧如薰的肩膀,走到了一门红夷大炮面前,开口问道:“萧镇南,这炮是新式火炮吗?”

萧如薰回过神,看了李成梁一眼,收起了自己的情绪,点头说道:“是,这是晚辈在南洋和佛朗机人交战的过程中得到的火炮,然后从澳门得到此炮的铸造之法,在缅甸铸成,此炮威力甚大,较之佛朗机铳要更大一些。”

“这炮身足有一丈,威力想不大都不行啊!甚好!甚好!有此炮,还有骑兵,此战大致上已经有了战胜的把握了吧?”

李成梁回身询问萧如薰,萧如薰点了点头,开口道:“目前进可攻,退可守,只待北虏进攻,便可一举摧毁其攻城器械,削弱其实力,再以骑兵野战争雄,击败之,解紫荆关之围,然后才能考虑其他。”

“不过北虏今日为止都不曾出兵来攻,莫不是要等到明日?”

听李成梁这么一说,萧如薰则把视线投向了远处可以看到的蒙古人的军营,然后拿出了千里镜,细细的查看着,能看到蒙古军营内人头攒动,似乎因为方才关内的吼叫声而感到不安。

“北虏是每一日都来进攻吗?”

萧如薰这样一问,柴国柱便抢着回答道:“倒也不是,今日到现在为止就没来攻打过。”

“以前都是如何攻打的?”

“最开始还有登城攻打的举措,近些时日以来基本上是与攻城武器远程攻打,用投石机和床子弩攻城,士卒多为佯攻,甚少猛攻,饶是如此,依然火力强悍。”

柴国柱显然对此心有余悸。

“我军是否主动出击过?或者是夜袭?”

柴国柱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李成梁,李成梁老脸一红,没说话,柴国柱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士卒不善战,无力主动出击,只能困守了。”

“北虏若想攻破紫荆关劫掠京畿,在有四万人的前提之下,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消极的攻势?”

萧如薰这话一问出来,李成梁和柴国柱继续面面相觑。

萧如薰放下千里镜,转头询问柴国柱:“柴总兵,我问你,北虏有四万骑兵攻城的数字是如何得来的?”

“斥候观察其旗号与营寨数量还有马匹数量推算出来的,包括最先几日还曾有人前来劝降,口称十万骑卒前来攻城,叫我等尽快开城投降,我等不信,但是觉得四五万是比较可信的数字。”

萧如薰皱着眉头说道:“虚张声势可是行军作战必备的战术之一,一两万人号称十几万人的战例还少吗?十几万人号称百万大军的战例还少吗?十万骑兵,就算是用人命去堆,以这些兵力来守,紫荆关也坚持不到如今。

若是只有四五万,那为何他们占有优势的前提之下却不用士兵来攻城,而以投石机和床子弩攻城?既然想要劫掠京畿,那就应该尽快攻破紫荆关,挥骑兵的度优势,在我大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抢了就走,这才是北虏的一贯手法。

而现在他们如此反常,李公,柴总兵,你们就未曾考虑到别的可能?比如他们是在虚张声势,真实目的则不是为了进攻紫荆关劫掠京师,而是另有图谋?”

“这……”

柴国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李成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越想越不对劲。

“咱们总是把自己定位在弱的一方,习惯性的去防守防守防守,然而现在已经不是蒙古骑兵纵横天下的三百年前了,他们早已分崩离析的不成样子,在草原上各自为政各自为战,甚至是互相残杀。

别说铁木真和忽必烈了,就连也先俺答这一类的割据势力都没有,这十万骑兵还不知道是怎么东拼西凑出来的,没有统一指挥,没有最起码的统一政权和号令,他们哪里来的底气对大明起如此强势的进攻?这难道不奇怪吗?”

萧如薰接连的问让柴国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如松倒有些反应过来了。

“提督,你的意思是,这些北虏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攻打紫荆关劫掠京畿,而是另有图谋?”

萧如薰点了点头。

“而且我更加怀疑咱们面对的根本就没有四万多的北虏,他们这也是在虚张声势呢!为的就是吓住我们,牵制我们,不让我们出关作战!”

五百三十三 障眼法

听了萧如薰的猜测,李成梁和柴国柱面面相觑。

他们只想着防守了,看到手底下士兵那副怂样,谁还敢进攻呢?怕是就算是敢带兵出击,这些京营老爷兵也敢丢下将军自己逃跑,比如当初那些丢下戚继光自己逃跑的卫所老爷兵们。

要是手底下有李如松带来的这两万多骑兵,李成梁倒是敢让柴国柱带兵夜袭出击一下试试对方的斤两,但是他一直没有得到援助,所以,只能被动防守了。

而现在经萧如薰这么一说,他再一想,欸?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北虏来攻击大明除了少数几次带政治目的之外,基本上都是抢了就走不和大明大部队纠缠,他们的骑兵遇上严密的步军方阵是讨不到好处的,必须要快抢快走,让大明反应不过来,大明的骑兵有不敢贸然追击,只能吃哑巴亏。

但是这一次很反常,他们突然就南下进攻,还突然就要进攻京师,没有任何的事先迹象,俺答和也先大规模入寇都是有政治事件前提的,而这一次他们没有统一的政权号令却敢于悍然南下,甚至要劫掠京师,这算什么事情?

“就算他们要进攻京师,也应该有点事前的预兆,比如大明和某个部落的矛盾激化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从而引起了重大的危机。

可是这一次不过是缺粮食的问题,南下结劫掠抢粮应该是他们的唯一目的,进攻京师算什么?他们就不担心大明被激怒了,回过神来报复他们?归化城距离咱们可一点都不远。”

萧如薰不断提出自己的疑惑,让李成梁和柴国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如松觉得萧如薰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便开口问道:“那提督的意思,这些北虏进攻紫荆关是障眼法?其实另有目的?”

萧如薰点了点头。

“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事出反常必有妖,现在的北虏不是过去的北虏,没有统一政权和号令,就没有对大明大规模南下开战的基础,进攻京师和大明打国战绝对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抢粮。”

李如松皱眉道:“可是这一次北虏南下的烈度也太大了,十万人南下,怎么看都像是国战!”

“不对,他们没有动机,他们要和大明打国战的目的是什么?北地遭遇严寒,他们要抢粮,北地严寒太严重,他们需要出动更多人抢更多的粮,我不信那个归义王还真是个志在天下的枭雄,否则,怎么会被一个女人压制到今日才叛乱?

土默特部落三代已经没有和大明产生大的冲突,突然和大明产生冲突,只能是最直接的缺粮所引的,若是要和大明打国战,来的恐怕也不仅仅只是十万人,他们定然只是为了粮食和生存。”

“那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进攻紫荆关威胁京师,难道不是为了劫掠京畿?这个事情他们以前也做过!”

柴国柱连忙问。

“以前做过不代表现在也会做,以前有也先有俺答,现在他们没有这样的人物,也没有那么统一的号令政权,谁来号施令?谁来统一指挥?

草原上出现一个统一的号令可不是区区一场会盟就能实现的,必然会经历无数次的血战,决出一个最强者,咱们这些年可曾听闻草原上生大的会战?”

“这倒的确没有……”

柴国柱小声的嘟囔着。

“所以,我以为,他们绝对不是为了劫掠京师威胁大明国都而进攻的紫荆关,一定是另有目的,而且,所图还不小。”

萧如薰低头沉思着。

李成梁忽然开口道:“此时,北虏没有别的好去处,若是不来紫荆关劫掠京畿,那么只能南下太原,太原有王督师的十几万兵马正在防守,北虏就算有几万骑兵也不敢贸然南下,除此之外,要么北上,要么西进,还能去哪儿?”

“西进不可能,西面的榆林宁夏甘肃几大军镇都有骁将镇守,他们绝对不敢真的把九边全都调动起来,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北上倒有可能,那就是他们要撤退了,派人在这里守着紫荆关掩护大部队撤退。

可他们是骑兵,行动快,要撤退的话,大明暂时没有办法阻拦,只是为了掩护撤退的话,也不需要进攻紫荆关这么刺激大明朝廷,守着平型关就可以了,为何还要来进攻紫荆关?”

李如松的分析也很有道理。

萧如薰抬起头,看了看李如松,若有所思道:“这样说来,最有可能的就是南下,为了南下的目的而进攻紫荆关,吸引大明军队的注意力,图什么呢?太原?

王督师十几万兵马在太原,他们难不成还真的有把握把太原拿下不成?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些北虏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补充粮草的?”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目前可以得到的情报太少,除了斥候观察之外,只有逃难百姓带来的一些真伪难辨的情报,若是不出紫荆关,恐怕是无法得知更多情报的,就目前的情报来分析,萧如薰也分析不出什么。

于是他又把目光投向了蒙古人的军营。

“他们若是有使用火炮投石机和床子弩,就证明他们一定俘获了一批边镇士卒为他们操作这些攻城器械,这些北虏是不会操作这些器械的,他们军营内一定有大量俘虏,这些俘虏说不定就有从大同被他们一路抓来的。”

萧如薰的话一出口,李如松的眼睛顿时一亮。

“若是咱们能抓住一些被他们抓住的俘虏,就一定可以从他们的嘴里得知这些北虏的兵马动向和他们一路上所看到的东西,这样的话,咱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瞎了!”

萧如薰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如此,若要知道北虏的虚实动向,就一定要抓住那些被俘虏的戍卒,把他们救回来,事不宜迟,咱们要立刻准备起来,今日天色已晚,天气更冷,不便夜战,明日待他们再来攻城,便将他们一举击溃!”

“那若是他们不来呢?”

柴国柱问道:“他们今日可就没有来进攻。”

“不来?那好办,我直接带兵杀过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若不敢战,还做什么兵?”

萧如薰的话语杀气腾腾。

五百三十四 李如松的疑惑

夜幕降临之后,萧如薰一方面派人严守关城谨防蒙古人乘夜袭击,一方面让军中火头兵给士兵们做一顿足够的热食来吃。

这些日子守城艰难慌乱,逃卒甚多,整个紫荆关的防务都显得很没有秩序,李成梁精力有限,柴国柱忙于防务,对士卒吃饭的事情不怎么重视,导致军队的伙食问题很严重。

有些军队可以及时吃到热饭,有些军队只能吃冷食,甚至有些部队吃不到饭,不是因为没有粮食,而是火头兵人数太少,甚至有些火头兵和京营兵一起逃了,没人给做饭,士兵们忍饥挨饿,战斗意志极其低下。

萧如薰一来就把吃饭的问题给抓起来了,镇南军里面有火头军的编制,其次镇南军的士兵也被萧如薰要求学了一些军队野外做战饭的基础知识,以免特殊情况没有火头军的时候没人会做饭。

淘米煮饭这种事情是镇南军士兵人人都会的,然后只要有一口大锅,就能煮菜,明军的行军战饭一般是烤大饼加上一点盐菜,停下来安营扎寨的时候自然有火头军准备热饭热菜,士兵可以稍微吃的好一些。

士兵是真的挺苦的,呆在营地里一般只有菜粥可以吃,行军路上就吃干狼,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多少荤腥和油水,有些时候条件好,火头军就弄一块猪油在炒菜的锅子里抹一把,多少弄一点带油水的盐菜。

条件不好的时候,没有油水,那就一块盐菜一块腌萝卜腌白菜之类的对付一下,一顿饭就下去了,反正贯穿整个王朝时代,士兵的军粮都非常简陋,基本上没有肉吃,连干饭都不一定能吃到,喝粥吃盐菜就是常态。

这一回萧如薰打仗得到了皇帝的高度重视,底下官员不敢怠慢了,就把仓库敞开,给萧如薰准备了足够的行军口粮和给养,现在的粮食足够士兵们吃干饭,萧如薰自然不会亏待士兵不让他们吃干饭。

有了干饭不算,还要有下饭菜,平常都是盐菜对付一下,有咸味就足够好了,这一回萧如薰当然没办法让士兵们都吃到肉,不过弄点油水把盐菜放到大锅里面炒香,再煮一顿肉汤给士兵喝,那还是能做到的。

也就是条件限制,不然的话萧如薰还真想把当初在朝鲜弄出来的油煎饼、现在的镇南军行军口粮给这里的士兵们多弄出来一点带在路上吃,现在朝廷就在身边,油水给的还是蛮足够的,就是火头军数量不够,没时间做了。

那个油煎饼深受士兵的欢迎,又有油香又有盐味还耐储存,吃下去很抵饱,一点都不会硬的难以下咽,很适合士兵行军不方便安营扎寨的时候,不过眼下也只能用一般的大饼应付一下了。

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饭让因为严寒而颤抖的士兵们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他们围在一起烤着火,吃着热干饭和带油的香炒盐菜,还能喝到有肉的味道的汤,这种伙食是所有士兵梦寐以求的伙食待遇,他们有些时候做梦都不敢想自己可以吃到这样好的军粮。

这些年军备愈加废弛,士兵待遇越来越差,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态,当年的百战雄师现在都快成狗熊了,但是能怪士兵本身吗?

连干粮和盐菜都不让士兵吃饱,饿着肚子士气低下怎么可能打胜仗?

纵观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就从来没有给士兵的军粮缺斤少两过,吃得饱,精神饱满,战斗意志高昂,自然可以多打胜仗。

而王朝末期,军备废弛,士兵长期得不到足够的口粮果腹,吃不饱肚子,就没有足够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一触即溃,这就是往往几万正规军面对农民军却兵败如山倒的原因之一。

眼下士兵能吃饱,能睡得安稳,早上起来精神饱满,战斗意志自然就会提高。

萧如薰在士兵吃饭的时候在士兵们中间走来走去视察情况,时不时的蹲下身子问那些士兵是否吃得饱是否穿的暖,把姿态做够了,士兵们往往被感动的涕泗横流的向萧如薰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

跟在萧如薰身边一起视察军队的李如松看着萧如薰如此关怀一些和自己素不相识的士兵,和自己完全不同派系的士兵,惊讶的同时,也越的疑惑,越的不敢相信萧如薰是真的没有派系之见。

大明走到如今,九边将军都开始展自己的私兵部曲,关心自己的私人军队,而不关心朝廷的军队,萧如薰却反其道而行之,任何军队都关怀,且不说到底有没有意义,难道他就不怕有人说他收买军心图谋不轨吗?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如松百思不得其解。

对包括辽东军和努尔哈赤的女真兵等全体士兵都视察的差不多的时候,萧如薰对李如松说自己还想去城墙上巡视一圈,去看看守夜士兵,这时候,心直口快的李如松终于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疑惑了。

“提督,有些话,你可能听得不高兴,但是,我还是想说。”

萧如薰有点意外地看着李如松,然后点了点头,笑道:“有什么话李总兵但说无妨。”

“提督,这里的士卒,有蓟镇的,有京营的,还有我辽东的,当初在朝鲜战场上更是五花八门哪里的兵都有,这些兵不是提督你的直属部队,也没有跟着你战斗过,非亲非故的,提督为何如此关怀他们?难道就不担心有人会说提督收买军心图谋不轨吗?”

看着李如松诧异的样子,萧如薰的表情更加差异。

“李总兵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是大明的将军,他们是大明的士兵,他们为大明流血战斗,我当然应该关怀他们,这和他们是什么地方出身是否是我直属有什么关系?哪本兵书上说做将军的应该虐待士兵,不体恤士兵?”

萧如薰的反问让李如松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

“提督,我的意思是,你是西北边将出身,而这里的士兵除了你三千镇南军之外,都不是你的嫡系,你何以对他们如此关怀啊?”

萧如薰明白了。

“李总兵,你是在疑惑本督为何不在意派系之见而对其余各地军队都一视同仁,对吗?”

李如松点了点头。

五百三十五 仅仅只是活下来

这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在派系之见如此剧烈的当今,居然还有不在意派系之见、对全体军队一视同仁的将军?

别的不说,他辽东的和蓟镇的就尿不到一个壶里面,双方的矛盾从戚继光时代就开始了,戚继光和李成梁早些时候惺惺相惜,后来矛盾逐渐扩大,最后连带着南兵派系和辽东军派系的相互敌视,关系极差。

南北之争东西之争那是贯穿中国始终,不仅局限于军队当中的派系之见,各省军队和各省军队之间的成见也相当之深,各派系出身的将领和其余派系的将领就很难配合作战,不同出身的主将副将之间也一定会有矛盾。

李如松就想知道萧如薰为什么视之如不见,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对待曾经得罪过他的辽东军好像也是一视同仁,也没说怎么怪罪辽东军,怎么歧视辽东军,给辽东军的军粮也不见得就少了。

还真有心胸宽广可以海纳百川的将军?

要说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相轻是传统,武人互相看不顺眼也是传统,谁和谁抢个功劳争个战利品都能给扩大到派系之争上,实在是太常见了,军队互相看不顺眼互相不对付,对皇帝而言,未必就不是好事。

李如松反正是对辽东军以外的各大派系都没什么好脸色,各大派系和辽东军的关系也都不怎么样,所以看了萧如薰这样的做事方法,才特别奇怪。

“李总兵,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一切问题矛盾都可以用军规去商量去解决,大家都是大明军队,为何要分出个子丑寅卯来?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你给我使绊子我给你使绊子,这仗就打赢了?”

李如松摇了摇头。

“话不是这么说,提督,我这人藏不住话,我就直说了,当初打倭寇的时候,你把本来属于我辽东军系的任务都给抢走了,我辽东军属下对你不满的人大有人在,所以才把那二十万两银子拿走了八万。

之前我父和我都曾打压与你,与你竞争,之后也多有不合作的地方,你仅仅是用军规来惩处我辽东军,却并未用其他手段报复,这是为何?”

萧如薰好笑的看着李如松:“这么说,你还一直都在等着我报复你?”

“没有,绝对没有,只是觉得奇怪。”李如松老老实实地说道:“那么多年了,受了气能报复却不报复的,还给咱们说话的,还真是少,我也知道,全国各地的军队都对辽东军看不顺眼,可提督你,为何就是个例外呢?”

“那我报复你就好了?在朝堂上说你的坏话,把你搞臭,把辽东军搞死,且不说我能否成功,单说辽东军没了,辽东这块土地还要不要了?辽东可是抵御蒙古和女真的前线,辽东没了,京师岂不是三面受敌?

不说国土沦丧,万一叫女真人叫蒙古人打进关来,就这些京营兵,你觉得京师能守住?当年大明还有个于谦和一些能打的京营兵,现在……除了一帮会内斗会捞钱的贪官污吏之外,又有几个真正能办事的?”

萧如薰说着说着就长叹一口气。

“辽东军能打,难得,能守住辽东,控制关外,你李如松也是难得良将,为国家大事计,我萧如薰的个人问题又算得了什么?我萧如薰算不得什么深明大义之人,但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做。

所以,你且放心,也请李公放心,我姓萧的没有对你们报复的心思,我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把北虏赶走,把山河恢复了,之后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咱们去做,你的两万骑兵可是重中之重,管好他们就可以了!”

萧如薰拍了拍李如松的肩膀,转身就要离开,走了没几步,又转回来。

“对了,忘记说了,但愿你们还记得当初我在朝鲜的时候立下的军规铁三条,不得扰民,不得私自毁坏田地建筑,不得争抢战利品,但凡触犯一条,军法决不容情,李总兵可还记得?”

萧如薰这一说,当初那如雨点一般打在身上的水火棍的记忆重现,李如松稍微有点不想回忆起来当时的惨状。

“记住了,行军途中,谨遵提督军令,不敢有违。”

“那就好,行了,李总兵,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出战,做好准备。”

说完,萧如薰转身离开。

“大郎,你和萧如薰说什么呢?”

努尔哈赤从远处走到了李如松身边,看着站着不动的李如松,有点奇怪。

李如松叹了口气。

“奴儿,你可相信这世上真有不会因私废公之人?”

努尔哈赤一愣,随即看向了远去的萧如薰。

“大郎,你是说萧如薰?”

李如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敢确定,也不敢轻易相信,这世道,容不得我轻易相信谁,但是萧如薰至少很会打仗,很会指挥,这一点,我从未质疑过,这一战,且尽心尽力,争取立下大功,然后再做别的计较。”

听李如松这样一说,努尔哈赤的面色就不是很好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李如松说要血战某某某了。

那可都是他的精英他的家底子他的依仗啊!没有了这些勇士,他拿什么去和海西争夺霸权?

不被海西吃掉就不错了,到时候又要回到李家当李如松的家丁,好不容易获得一些自由的努尔哈赤可不愿意自己过那样的日子了。

跟在李如松身边可怎么实现自己的抱负呢?

只是自己现在实在是不能脱离李如松的庇护,否则,别说海西了,光是内部的一些问题都能让自己烦恼不已。

现在唯一能安慰他的,就是渐渐成长起来的儿子们,他的儿子们都很健康,数量也很多,这是他感到欣慰的事情。

此番出战,他的长子褚英和次子代善都随军出征,名曰增长见识,实际上是他想要近距离保护和锻炼自己的两个年龄最大也是目前来看最优秀的两个儿子,培养自己的继承人。

女真人的寿命短,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死了,培养继承人很有必要。

说真的,虽然他有雄心壮志,他想要在辽东创立下属于自己的功勋,让自己的部落成为女真最强大的部落,统一女真,但是此时此刻,他真的没有想太多。

仅仅只是活下来,就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了。

五百三十六 他们可以向南来,我们亦能往北去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疑惑,但是看着健硕善战英勇无畏的长子褚英,他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他总感觉从褚英身上看到了年轻的时候自己的样子。

当初,要不是自己强悍善战,也不可能得到李家的青睐,得以被放回原部落带领原先的部署做李家的外援。

部落一天天展壮大,可是自己的处境依然不好,李如松一声令下自己都要放弃原先的计划跟随李如松入关作战,做无谓的牺牲,给大明卖命,说实话,他根本不想这样做,但是李如松的话他不敢不听。

有些时候,他都觉得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很没有面子,却不得不这样曲意奉承李如松,他知道,没有李家的庇护,自己根本不可能将部落展到这个地步,自己的敌人可一点都不少。

只能希望这一次自己可以少损失一点精英,多带回一些人马了。

漫长的夜过去了,新的一天到来了,万历二十六年正月初三一早,紫荆关明军早早起身吃早饭整备军队,以准备应付蒙古人的攻城。

不过对面的蒙古人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热衷,一直拖拖拉拉的,直到辰午之交的时候才整队,慢悠悠懒洋洋的到明军关前架好攻城器械,似乎开始准备攻城了。

萧如薰在城头用千里镜观察着那些北虏,现操作攻城器械的基本上都是被俘获的明军,他们还穿着破烂的明军军服,可以看得出的是情绪极其低沉,像是被强迫的样子,很消极。

而蒙古人的数量也不多,大约三四千号人整队列阵,后面有一批骑兵,绝大部分都是下马步战的步卒,似乎是打算等第一轮远程进攻之后就进攻城墙。

很奇怪啊,如此懒洋洋慢吞吞的样子,还是那些剽悍的杀人不眨眼的来去如风的骑兵吗?这些蒙古人为何如此懒散,大战当前,居然还能看到一些人在打哈欠,队列也站的歪歪扭扭的。

李成梁今天一早已经被送回京师了,眼下只有柴国柱跟在萧如薰身边,于是萧如薰就询问柴国柱。

“北虏看上去战意不高,神色懒散,队列丝毫不严谨,人数也不多,柴总兵,这真的是四万骑兵的攻城准备?”

柴国柱挠了挠自己的额头,有点尴尬的说道:“提督,他们之前不是这样的,也就近些时日有些如此,之前……”

萧如薰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也不追究这些了,士兵不敢战,你们也无可奈何,我现在是越来越能确定这些北虏定然不是来进攻紫荆关的,他们定然只是为了牵制我朝关东的大军,不让援军进入山西助战。”

“提督,有没有可能是诱使我们出关作战的计谋?毕竟他们列阵如此散漫,实在是不正常。”

“诱使我们出关作战?不像,实在是不像,仗打到今日,如此这般的做态,实在是不像故意伪装出来迷惑我军的,他们应该知道我军战力低下战意也不高昂,而且更不会得知我军增兵的消息,无从设下这样的计策。”

萧如薰看了看站在身侧的李如松。

“李总兵,是你该准备的时候了,待会儿,我以红夷大炮摧毁它们的攻城器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你就带精锐骑兵正面冲击他们,将他们击垮,我会派人策应你们,若是他们有诈,立刻撤回来,不要犹豫,不要死战。”

李如松看了看城下,点了点头,回城内整顿兵马去了。

“炮手准备!装填弹药!!”

萧如薰看了看身边的王辉一眼,王辉立刻举起令旗给炮手下令,训练有素的炮手们迅开始操作起了这操作繁杂的红夷大炮,往炮身里面装填火药和炮弹,那些从未见过红夷大炮射的士兵们则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提督,这红夷大炮真的能打那么远吗?真能把那些投石机和床子弩给毁掉?”

显然,柴国柱对此还是略有些不相信。

萧如薰点了点头:“这红夷大炮的威力大,打出去别提有多大的威势了,虽然是实心弹,但是打在地面上也会弹跳,一路蹦出去好远,这一路上碰着些什么人马的,不是死就是残,咱们常说杀出一条血路,这红夷大炮是真能打出一条血路。”

“这么可怕?”

柴国柱忍不住的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些情景,打了个寒颤。

“所以啊,攻城略地的时候,这炮可是难得的利器,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这炮是佛朗机人弄出来的,他们那儿也有这样的炮,而大明只有我这儿才有,要是和佛朗机人打起来,他们的火器精良火炮强悍,咱们大明一般的军队可真不是对手。”

柴国柱皱起了眉头。

“提督在南洋和佛朗机人不是打过吗?”

“是啊,打过是打过,但是他们的人数不多,也就不到两千人,装备也不是多精良,抓住的俘虏说,他们的武器装备不亚于大明,火器更是优于大明一些,佛朗机人虽然粗鲁,但是火器、数术、天文地理,却有他们自己的体系。”

听萧如薰这样说,柴国柱起了兴趣。

“火器也就算了,数术和天文地理这些都是小道,怎比得上行军用兵和治国之道?佛朗机夷唯一可虑者,乃火器耳。”

萧如薰蓦然摇了摇头,指着城下的蒙古人开口道:“柴总兵,你可知道,在我心里,这些骑着马的北虏的分量远远不如佛朗机人的分量,真要说心腹之患生死大敌,绝对不是这些北虏,能成为大明的敌人的,只有大明自己,还有那些西夷。”

柴国柱十分诧异地看着萧如薰,对他的话感到十分的不解。

这还算不上敌人?这些剽悍的骑兵动辄攻入大明内地,给大明带来严重的物资人力财富损耗,大明为之操心数百年了,还不算心腹之患?还有,大明自己怎么就是大明的敌人了?西夷离大明还有十万八千里,怎么就叫大明的敌人了?

有些时候,柴国柱觉得自己看不明白这位将军,这位很厉害的很会打仗用兵的将军,他貌似总是在思考一些打仗之外的事情,而不是在考虑真正需要考虑的事情,比如,眼下正在准备攻城的北虏。

也就在此时,苍凉的号角之声响起,传承自数百年前的代表着杀戮和毁灭以及绝望的草原战号再次响起。

那个时候,每一次响起这样的声音都代表着中原汉人的绝望,因为他们只有失败,无法获胜,甚至连抗争都极难做到,最后,只有跳海自杀的路可走。

而现在……

“北虏要进攻了!传令下去!全军备战!擂鼓!”

萧如薰拔出战剑,下达了作战的命令。

轰隆隆的战鼓声自城头响起,代表着汉人顽强不屈的抗争精神的鼓声也跨越了千年岁月响彻在每一个明军士卒的耳边。

他们可以向南来,我们亦能往北去。

五百三十七 开炮!!

那些围城的北虏怕是不会想到城内明军已经悄然间改头换面大换血,而他们的装备也得到了更新换代。

现在,城内明军是在使用着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火器和最强悍的骑兵在和他们作战,和之前那批只知道哭喊逃跑的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除了恐怖的红夷大炮之外,还有一支特殊的部队跟在萧如薰的身边。

萧如薰带来的一千铳卒里面,有三百人是萧如薰的贴身卫队,使用的是线膛燧枪,射击精度和射程都有保证,基本上八十米以内指哪儿打哪儿,一百米开外也有相当的准头。

经过长时间精心训练和大量弹药的喂养,这队燧铳兵的射击能力不敢说独步世界,至少大明是没有哪一支火器部队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萧如薰军中现在除了少数的线膛燧枪之外,就是滑膛的火绳枪,有将领建议萧如薰放弃膛线,多制造一些燧铳来,因为他们感觉燧铳使用比较方便,不过在算了一笔经济账之后,萧如薰果断回绝了他们的要求。

就点火率而言,燧铳并没有比火绳枪高太多,只是一个用明火一个不用明火,少一个射击步骤,遇到雨水一样完蛋,而且燧铳点火对燧石的要求很高,而燧石的成本高于目前已经成熟的火绳。

而就射击效率而言,滑膛的燧枪不见得比火绳枪高出多少,一样没有准头,如果没有膛线和铸造技术提高所带来的的加持,大规模对战的情况下,滑膛燧铳并没有明显优于火绳枪的地方。

燧枪真正比火绳枪更好的地方在于火枪步兵战术的革新,火绳枪兵需要很大的个人施展空间,无法形成紧密的线列步兵方阵,而燧枪则不需要。

燧枪可以让士兵更紧密的贴合在一起,火力密度大大提升,从而影响了火器战术的革新。

而就目前萧如薰手下的火器作坊来说,能打造出来的合格弹簧钢依然是极少数,根本不足以满足列装燧铳的要求,成本各方面的压力也很大,几十万几十万的往里面吞银子,饶是地主老财一般的萧镇南也承受不起。

因此,在欧洲航路成功开辟之前,在技术得到革新之前,燧铳的列装是不现实的,只能通过更多的火绳枪来弥补,而这些线膛燧枪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未来做榜样,与其弄出滑膛枪来,还不如一步到位弄出更先进的线膛枪。

这批燧铳手萧如薰是拿来当狙击手培养的,他们上战场的目的不是一窝蜂的开枪干对方的士兵,他们的目标是显眼的军官,火绳枪兵进行无差别射击的时候,萧如薰需要他们进行精确射击,专打对方的军官。

几次和海盗的战斗,包括和西班牙人还有菲律宾土著的战斗里,这批燧铳手都立功很大,此次,萧如薰特意把这批宝贝一样的兵带过来,为的就是好好儿的给这些北虏开开洋荤。

底下的北虏开始驱使着那些俘虏的戍卒操作着攻城兵器,一门门火炮被一根根粗长的箭矢还有一块块石头被放上了床子弩还有投石机上,随时准备对城楼上的大明军队进行铺天盖地般的打击。

这种情况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面经常生。

然而在今天,情况生了变化。

“提督,炮手准备就绪!”

“提督,李总兵历经准备好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看了看城外那黑压压一片的北虏,将战剑指向了他们。

“开炮!!”

“开炮!!”

“开炮!!”

伴随着传令军官的怒喝之声,第一批十门红夷大炮开始轰鸣了,如天雷炸裂一般的巨响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开,巨大的轰鸣声出之前所使用的一切火炮的轰鸣声,强烈的震动感将城楼上的士兵们的身体都震的摇晃了一下。

直到此时,柴国柱才知道为何萧如薰让他们一定要死死的堵住自己的耳朵。

直到此时,李如松和努尔哈赤才知道萧如薰为何一定要他们将马匹的耳朵用布堵住。

人真的会聋的!

马一定会受惊的!

这些火炮真的和以前的火炮不一样!

浓浓的硝烟瞬间弥漫在整个城楼,而呼啸的寒风很快的吹散了他们,对于明军而言红夷大炮的副作用就到此为止了,而对于底下的北虏来说,红夷大炮的杀伤力才刚刚开始。

他们知道佛朗机铳的射程,所以主要兵力都躲在佛朗机铳的射程之外,而让被俘获的戍卒操作投石机和床子弩进到明军火炮的射程之内。

因为床子弩和投石机的射程赶不上佛朗机铳,他们强迫俘虏这样做,并且在俘虏们的身后用弓箭驱使。

不去就是死,去了搞不好还能活,很简单的二选一。

和往常一样被俘虏的戍卒们怀着绝望的心情准备听候命令起攻击,但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明军的火炮先于他们响了起来,声音惊天动地,过于恐怖的声响将他们全部吓得跌倒在地,刺耳的感觉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耳朵。

他们绝望且恐惧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是,这一次,死亡并没有如约降临。

红夷大炮的瞄准点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后隔了一段很明显的距离的北虏军阵,裹着浓烟携带着炽热温度的实心弹丸怒吼着向北虏砸去。

那些北虏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裹着浓烟的物体自己这边飞过来,随后,被恐怖的声响吓得跌倒在地,再然后,就是那可怕的物体轰然坠地,掀起剧烈的震动和沙尘。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听到了无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更有人觉自己被带着温度的鲜血喷了一脸,他们惊恐地大叫起来,而凄厉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过。

实心弹坠落在地之后,还能弹跳起来,对密集的步兵方阵进行第二次第三次打击,一直到自己前进的路线上没有士兵或者自己无法继续跳动前进为止,这种打击才算是结束。

所以人们常说的杀出一条血路来,在这些红夷大炮身上是得到了实际验证的。

那就是一路冲一路杀,杀出了一条血淋淋的沾满了破碎肢体残肢断臂和内脏器官的地狱之路。

从未见识过红夷大炮恐怖射程和杀伤力的北虏结成了密集的军阵,而这样密集的军阵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真正的灭顶之灾。

五百三十八 纵马奔驰的李如松

第一轮射击十颗大铁球直接在他们的军阵内冲出了十条血路,无数士兵被碾压成碎肉,也有些运气稍微好一点的断了肢体,人却是活下来了。

这也是红夷大炮的问题所在,打不了开花弹,没办法进行更强大的杀伤,如果红夷大炮可以打开花弹,那么这火炮的杀伤力在几十年内都不会有什么别的炮赶上来了,萧如薰也在让工匠们尝试改进,但是效果不尽如人意。

那些碎成两瓣三辦四瓣的开花炮弹实在是没有什么使用的价值,成本还远高于实心弹。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改进,那就用实心弹,萧如薰想得也很开,实心弹用的好了,一样能杀人打胜仗,就像现在这样,十条血路杀出来,北虏的军阵直接就崩溃了一半。

而此时,打过炮弹的十门红夷大炮退下进行清理,准备下一轮射击,而装填好弹药的十门紧随其后跟上。

“点火!”

“放!”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把城楼下面准备突击的李如松精锐骑兵队給震的差点没站稳,那些马匹好像都有点受惊了,左右摇晃着身体,不安的甩动着自己的脑袋。

而那些骑兵们也一样惊魂未定的堵着自己的耳朵,互相诧异的对视着,为这种过于剧烈的响动感到震惊。

李如松颇为惊异的四处扫视着,心中自然也对这种过于剧烈的响动感到震撼,而努尔哈赤则是在费力的安抚他受到惊吓的坐骑,他的坐骑似乎被这种响动吓到了。

跟在他身边的从未听到过如此剧烈的响动的褚英和代善都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互相看着对方,彼此都能看到眼中的惊异。

这红夷大炮看起来真的是利器,远佛朗机铳的级火炮啊!

对于这一点,城外的北虏有着更为直观的感受,十颗裹着浓烟的大铁球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地面上,灼热的温度灼烧着周围距离比较近的人,而一些更加倒霉的直接在铁球落地的时候就被砸个正着,整个人直接就碎掉了。

铁球落地纷纷弹起,向无法预料到的各个方向横冲直撞的肆虐着,伴随着凄厉的喊叫声,又是十条血路被开辟出来了。

但凡他们不要站得那么紧密,他们都不会被这些实心弹打成这样,一来他们没有预料到明军火炮更新换代了,二来没曾想到这些火炮的射程如此之大。

于是,他们就这样十分荣幸的取代原本时空中的女真人,成为了最先感受到红夷大炮威力的北虏。

二十颗大铁球把北虏的军阵打的四分五裂血肉横飞,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机了,再次装填需要时间,眼下的情况,也没有需要再次射击的必要了,那些北虏已经开始崩溃四散奔逃了!

捂着耳朵到处奔逃,一边跑一边推攘践踏自己的战友,战马受惊疯继而不受控制的到处奔跑,这种混乱造成了比红夷大炮的直接杀伤力更大的杀伤力。

他们的军阵崩溃了。

毫无章法,狼狈不堪,而且周边没有任何有伏兵出现的迹象,这就很耐人寻味了,战马是很容易受惊的,虽然这些战马可能有的听过火炮的轰鸣声,但是更大的轰鸣声却一定不曾听过,如果北虏真的有四万人马,并且有伏兵,

那么不可能除了眼前可以看到的受惊四处奔逃的战马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战马出现!

北虏不可能学着明军一样事先给战马把耳朵堵上,他们没有这种准备的理由!既然他们上阵的战马都受惊了,那么就足以证明他们没有准备!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

根本没有伏兵的存在!

甚至于那毫无动静的北虏大营里,也根本没有预想的那么多北虏!

一念至此,萧如薰再无疑惑,立刻下令。

“开城门!传令李如松!出击!擂鼓助威!”

隆隆战鼓声响起,紫荆关城门缓缓打开。

关外的景象出现在了李如松的眼中。

“随我杀!!!!”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李如松只是带头冲锋就足以激起辽东铁骑的战斗意志,只要他还在冲锋,辽东铁骑就会一直跟随他死战到底,直至全军覆没为止,这是李如松和辽东铁骑的默契,他们最深的默契。

李如松纵马奔驰着,辽东铁骑和女真精骑紧随其后,宛若一条吐着信子从洞中游出的毒蛇,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已经准备好将自己的獠牙刺入敌人的血肉之中,并且将毒液注入,让敌人变成死人。

恐惧?

李如松和辽东铁骑待在一起,就不会有这样的情绪,而眼前北虏的惨状和乱象,说真的,就算是眼下这些城头戍守的老爷兵们也不会有了,看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只想上去踩两脚顺便补个刀。

这种事情谁都敢做,谁都不怕做,只要有牛逼的顶在前面,后面的小弟自然胆气倍增。

李如松和他的骑兵就是那牛气冲天的带头人,三千骑兵呼啸着冲向了一片狼藉的蒙古军阵,把那些来不及上马或者根本没有马匹可以上的北虏一刀枭,一刀斩断,或者是直接纵马撞过去,将那些四处奔逃的北虏当做玩物一般杀戮着。

剽悍的辽东骑兵和女真精骑的杀戮游戏让城头的京营兵们看的是目瞪口呆,他们或许从来没有想到过大明也有如此强悍善战的骑兵队伍,这样的队伍就在他们眼前进行如此酣畅淋漓的杀戮。

这些北虏或许从未想过会面临这样的情况,只有少数骑兵压阵,剩下的都变成步卒,本来是打算攻城的,而现在他们却连逃跑都跑不掉了,李如松的骑兵转瞬即至,他们连呼救都做不到,就直接被斩杀了。

萧如薰这边立刻整顿三千镇南军出城列阵,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顾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打算一旦遇到伏兵就立刻召回李如松的骑兵,转由镇南军军阵进行阻击,确保紫荆关不失。

虽然眼前的景象已经容不得他继续怀疑北虏还有杀手锏不曾使用,眼前的这数千北虏仅仅只是诱饵。

当然了,还有一些意外收获需要去回收回来。

那些侥幸未死的大同边镇戍卒们,大约人数还有一两百人没有死掉,李如松没有杀他们,把他们留了下来,萧如薰直接下令军队将他们抓住,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五百三十九 粮食的疑云(上)

李如松的杀戮还未停止,萧如薰的审问已经开始。

李如松更关心的是如何把眼前的敌人全部击杀,而萧如薰更关心的是北虏的去向和战略,从这些被俘虏的边关戍卒的嘴里应该可以得到很多有用的消息,萧如薰是这样认定的。

果不其然,在一阵严厉审讯之后,萧如薰得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讯息,他意识到了一些很恐怖的事情。

先,萧如薰询问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们哭泣回答说是从大同被捕获的俘虏,并非是刻意为之,只是实在怕死,求萧如薰不要杀他们。

萧如薰许诺绝不杀他们,再问军营里到底有多少北虏,是不是如传言中的那样有四万多北虏骑兵。

那些被俘虏的戍卒痛哭流涕着回答说攻击平型关的时候,北虏大军已经兵分两路,一路攻打雁门关,一路攻打平型关,两路各有五万余人,他们跟随的这一路就是土默特部落的五万骑。

攻陷平型关大肆洗劫杀戮之后,他们又兵分两路,一路一万骑南下往太原方向去,一路四万骑裹挟着他们往紫荆关而来,一路烧杀抢掠攻城略地,造成大量流明,抵达了紫荆关猛攻。

但是奇怪的是抵达紫荆关四天之后,四万骑当中就有大部分趁夜悄悄离开了紫荆关,只留大约五千骑留在紫荆关继续攻打,大部分都不知去向。

萧如薰立刻意识到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于是厉声询问这些北虏去了什么地方,俘虏们面面相觑,只说当时是深夜,他们都在入睡,一醒来就现北虏大军不见了,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却不得而知。

萧如薰再问,说给提供线索的人奖励五两银子,终于有一个人举起手,小心翼翼的说他半夜起身解手,隔着栅栏看到了一些黑黢黢的影子往他们来时的方向去了。

应该是往西走的,再往后他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只看到那么多,当时也没有在意。

三万五千骑兵趁夜悄悄的离开了紫荆关,还是抵达这里四天之后才离开的,一开始猛攻紫荆关,而后又离奇地离开了,这是为什么?

萧如薰细细的思考着,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柴国柱说过的话——他们一开始攻打的很凶猛的,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这样了……

如果他们真的是刻意攻打紫荆关只为了吸引明军在关东的主力部队,不让关东的主力部队出紫荆关进入山西作战,那么一开始的猛攻就可以理解了,那是为了给明军明将留下北虏强悍善战猛攻紫荆关的影响,这样就能让怯懦的明军不敢出关。

留下五千人是为了继续维持这种印象,惯性思维一旦形成,就不是几个人的几句话可以改变的。

无论是李成梁还是柴国柱都是一时名将,但是就是他们这些人,却一直守在关内固步自封不敢出击,固然有京营兵不堪用的原因,但也有之前北虏强攻留下的印象在里面作祟。

留下这样的印象,用这样的印象让明军固步自封不敢出击,从而争取到了实现真正战略目标的目的,他们的战略目标从来就不是紫荆关也不是京师,而是别有用心,究竟是什么,大概就是和他们离开的方向有关。

但是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将劫掠的物资带走从而方便撤退,是绝对不需要用到进攻紫荆关这样的做法的,他们的真正目的必然是需要通过战争手段来解决的,从而争取时间,不让援军抵达干扰他们。

他们是为了什么?

等等!

萧如薰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问你们,北虏这些日子行军作战之时吃的都是什么?军粮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要照实说,不准隐瞒!”

萧如薰厉声询问这些戍卒。

戍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个带头的开口道:“小人不敢对提督隐瞒,这些北虏吃的都是麦饭,是粮食,很多很多的粮食,他们一天吃三顿,每顿都是干饭,给我们的就是几碗稀粥了。”

萧如薰顿时瞪圆了眼睛。

“北地大寒,关中大寒,到处都缺粮食,北虏也是因为没有粮食才往南来夺取粮食的,他们若是粮食充足到了可以一天吃三顿干饭的地步,为何要南下劫掠?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你们若敢瞎说,我定不饶你们!”

萧如薰身边王辉见状立刻上前大呼:“铳卒举铳!”

哗啦啦一阵响,几百杆火枪对准了这些戍卒,戍卒们被吓得肝胆俱裂,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不敢啊!不敢啊!提督明鉴!小人等不敢有丝毫隐瞒!不敢有丝毫隐瞒啊!”

看着他们磕头磕的脑袋都流血了,语气之中并没有一点点说谎的迹象,萧如薰摆了摆手,让士兵们把火枪都放下。

“他们当真一天三顿都吃麦饭?还是干饭?”

“是,全是麦饭,全是干饭,他们的粮食很多,一车一车的,现在,现在应该还没有吃完,提督攻下他们的大营就可以看到了,全是麦饭,我们兄弟都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

萧如薰紧皱眉头,隐隐觉得情况不对劲,很不对劲,北虏若有那么多粮食,为何还要南下劫掠?

他们南下的唯一目的就是劫取粮食,不是为了和大明打国战,否则就不会只是佯攻紫荆关,但是如果他们粮食充足,又为何要南下?这分明是矛盾的。

有那么多粮食的前提下还南下,那只能说有别的目的,可种种迹象显示他们就是为了粮食南下的,为了粮食南下,却得到了那么多粮食,一天吃三顿干饭,如果仅仅只是这里的一支也说不过去,若是全部都是这样,那也太可怕了。

气温骤降,粮食大量减产冻死,整个北地都在缺粮,不知多少人被送到了缅甸去,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

萧如薰的审讯继续着,而李如松的进攻已经到了尾声,说实话,打他上战场开始和北虏战斗,就没有打过那么轻松的一边倒的屠杀战役,这场战斗他直接带兵猛冲猛打,北虏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他冲着杀着,忽然间就觉得面前一片空旷……

他已经从敌阵之中杀穿了,面前已经没有北虏了,而他回头一看,少数的北虏还在窜逃,但是基本上背后已是尸山血海。

五百四十 粮食的疑云(下)

这就打完了?

李如松还有着这样的疑惑,他觉得不可思议,这些北虏设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虽然那些火炮的确很厉害,但是这应该不是北虏那么容易就被打败的原因,或许应该说……

北虏是被打懵了完没有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铁骑给冲垮了,为了攻城,大部分北虏都没有骑马,而下马的他们又不具备汉人熟悉的步战和阵法,只能被骑兵一边倒的屠杀。

和北虏交战那么多年,李如松还是第一次看到被他手下的汉骑屠杀的北虏步兵。

收起自己的思绪,李如松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北虏大营,没有多想,李如松直接下令奔袭北虏大营,管他三七二十一,这个时候就算是有埋伏他也不管了,一定要冲进去杀个痛快才好。

于是李如松的骑兵很快就起了第二波进攻,向北虏大营杀了过去,杀进去的时候,李如松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越往里面冲这种感觉越是明显。

这是空营。

这偌大的一片军营,本该是有数万人驻扎的军营里面,却空无一人,因为太过于空旷和诡异,就算是强大的辽东铁骑们也不由地停下了冲击,聚在李如松的身边,奇怪的环视着这偌大的军营。

李如松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真要是有埋伏的话,不应该早就出现了吗?在他们冲击大营的时候就该出现了,可是现在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依然没有埋伏的出现,难不成这里面真的是空营而没有埋伏?当真如此?

三十多年的沙场征战的经验带给李如松的是敏锐的直觉,这里是空营这样的想法充斥着李如松的思维。

“散开!去周围探查,记住,一定要小心!”

“诺!”

骑兵们非常熟练的分为各个小队在大营里面小心翼翼的搜索着,凡事弓弩开道,绝不轻易纵马奔驰。

情况实在是太意外,李如松也不敢就断言一定没有埋伏,事出反常必有妖,现在如此反常的情况,谁都不敢贸然奔驰起来,生怕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可是没过多久,一小队骑兵现了北虏的粮草大营。

堆积如山的粮食和草料,还有一些被拴起来的马匹。

他们立刻去通知李如松。

李如松很快带人赶来,也被这里粮食的数量给震惊了。

这会是陷阱吗?

李如松觉得不太可能。

如果这才是陷阱,那么北虏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北虏也是在是太能忍了,这和他们一贯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太过于奇怪了。

李如松正在踌躇间,萧如薰派人前来传令——

这座大营根本没有四万骑兵,北虏主力早就趁夜撤离,这里留下的只是小猫两三只,基本上都在前面被杀光了,这座大营已成空营,但是或许会有大量给养缴获,令李如松火拿下大营,保护被缴获的物资,不允许纵火焚烧。

李如松顿时就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欺骗李如松的下场是很可怜的。

到中午该吃午饭的时候,李如松已经把整座北虏大营拿下了,并且搜捕出了五六百藏起来试图躲过一劫到晚上再逃跑的北虏余孽,李如松请示了一下萧如薰,萧如薰只是摆摆手,让李如松自己看着处理,李如松瞬间就明白了萧如薰的意思。

全部斩。

萧如薰没心思去管俘虏的问题,他所有的精力都被这堆积如山的粮草给吸引了,根据戍卒交代,这些粮食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明明这些北虏攻打她们所在的城堡的时候还在到处抢粮食,就像饿极了眼的狼一样,可是没过几天,居然就有了那么多的粮食,这实在是不正常。

大同宣府太原榆林等军镇全面遭灾,遭遇粮荒的不止大同一个,既然当地驻军都没有东西可以吃,那么这些北虏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的粮草?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还有,那三万五千北虏骑兵为什么要趁夜离开?他们去了什么地方?目的是什么?

重重疑惑包围着萧如薰,他觉得心神不宁,但是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让他如此的心神不宁。

“提督,我看了,军中有些屯田多年的老兵也来看,这些粮食都不是新粮,都是陈粮,新粮没有这样的,今年也的确长不出多少新粮,所以,这些不可能是北虏从大同城堡中搜刮来的粮食。

据末将所知,今年年初以来,大同太原宣府,包括末将镇守的蓟镇在内都要靠江南稻米度日,大同军手上的粮食应该都是去年今年江南的稻米,北虏的粮食却基本上都是麦子,只有极少数稻米,这很不正常。”

柴国柱走到萧如薰身边向萧如薰汇报自己所观察到的问题。

“麦子,陈粮……就算是陈粮也不会那么多,天气变冷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遭灾也不是一家一户,如果这些陈粮的年份过两年,那又是何等巨富之家才能储存那么多的陈粮?

百姓们肯定不可能,百姓们都是靠老天爷吃饭的,一年到头绝无可能有多少存粮,够吃就很不错了,怎么会有那么多存粮呢?若有存粮也不会大规模被朝廷送去缅甸,他们没有存粮,那这些存粮是谁的?”

柴国柱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提督,有些话,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萧如薰皱眉道。

“诺,提督,据末将手下有个屯田多年的老兵说,这批粮食里面,有不少都是四五年份的陈粮,甚至还有更久的陈粮。”

“四五年份的陈粮?这怎么可能?别说百姓了,一般大户手里怕是都没有那么久年份的陈粮吧?他们把那么多陈粮囤积起来干什么?有什么……”

忽然间,萧如薰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转头看向柴国柱。

“难不成你想说的是……”

“是的,提督,此时此刻,在此地,只有那些人才可能有四五年以上的存粮,也只有他们才能存的住,才有地方存,除此之外,末将想不到任何其他的人可以办到。”

柴国柱面有难色的小声说道。

很多想不通的问题,现在,萧如薰都想通了。

除了晋商大家族之外,山西大同这片区域内,又有多少人可以拥有如此数量的四五年以上的存粮呢?

五百四十一 为皇帝亲信者勿忘晁错

要说这些晋商大家族,或许现代声名不显,但是在明中叶到清晚期这四百多年里,那可都是鼎鼎大名的中国豪族,甚至曾经主导过历史的走势。

在明清之交推动满清入主中原的各方势力里面,出钱出粮出兵器出人力的晋商豪族就是极其重要的一支。

他们从明中叶开始家致富,然后就开始了漫漫的助学路,这些晋商大家族的掌门人以特有的毒辣眼光洞悉了中国政治游戏的根本,意识到在重农抑商的时代,若要保证自己的财富不被政府轻松拿走,就必须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政治代言人。

上面没有保护伞,下面怎么能安生的生活呢?

刮风下雨都挡不住,只有家破人亡,为了保证家族的长期昌盛长期掌握财富,晋商大家族们一合计,开始了助学行动,到处捐助贫困书生读书学习,然后和举人和进士结亲。

通过这种方式,在百年间,晋商集团成就了一个横跨军政商学四界的庞然大物,无论那一界都有自己的利益代言人,横竖都不怕,谁来都敢怼,几乎成就不败金身。

最牛逼的时候,内阁辅张四维就是晋商子弟,宣大总督王崇古也是晋商子弟,朝中最可怕的疯狗言官集团中,也有相当多的属于他们的喉舌,为他们声。

这些晋商子弟都有非常好的家族传统,即达之前家族出钱出粮照料你,还帮你娶媳妇儿带孩子,等你达之后,要用你手中的权力,来回报家族。

他们得到的绝对比付出的要多的多的多。

当然了,他们后来也不是无敌的,因为其他地区的商帮也学会这一招了,开始在自己的地盘助学,排挤晋系商人,逐渐形成了各大地区商帮同心同力捐助本地寒门读书人,然后再得到他们的回报,结成利益共同体的政商联合的地方派系。

晋系后来就被各大地方派系党联合起来怼,逐渐失去了当初的优势,为了展,更为了存活,他们逐步勾搭上了在辽东声威日益强大的努尔哈赤,从此开始了他们的辉煌之旅

满清入关之后的八大皇商清一色的都是晋商,可见晋商对满清入关的帮助之大。

他们有钱到了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留下多少资料给后人参详,但是就眼前这些四五年甚至更久远的陈粮的存在,萧如薰大概就可以估计出这些家伙到底有多少粮食,到底有多少财富。

明政府收不上商税,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摊开来说能说很久,目前的共识就是官员的阻挠,官员为什么阻挠,因为收商税就是在收他们的钱,为什么收商税就是收他们的钱,因为只有他们可以利用手里的权力和商人勾结在一起赚钱。

皇帝要是收了商税,不就等于是从读书人老爷的口袋里掏钱吗?那怎么行?

可怜的自耕农,数千万自耕农一力承担起了一个两亿多人口的大帝国百分之七十五的税收,而肥的流油富可敌国的官商阶层却只需要承担百分之十左右的税收。

朱翊钧真不糊涂,还知道派太监到地方上和这些读书人老爷抢夺财富,而崇祯就是给忽悠瘸了,废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不说,还要给自耕农加赋,穷者愈穷,富者愈富,明帝国终于在这样的内因和李自成多尔衮的外因的联合打击之下崩溃了。

晋商团体就是挖空明帝国根基的一个重要团体。

其实不只是柴国柱听说过晋商走私铁器和日用品去蒙古赚取高额利润的说法,就连萧如薰这样常年镇守南方的将领都听说过,可见这根本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他们所谓走私,其实也是光明正大的做生意,只要给边关守将一点钱就可以安全的走私了。

这还叫走私吗?

晋商团体通过这种走私生意还有盐铁的生意积累了海量的财富,而这些财富都是不交税的,朝廷没办法从他们手里扣出哪怕一两银子,这些人到死都紧紧拽着自己的钱袋子,宁可献给满清丢给李自成,也不愿交给明政府。

他们不是毒瘤,他们是癌细胞,大明的癌症到了什么程度,萧如薰已经不敢想象了。

他甚至觉得挽救大明已经成为了一个妄想,因为像晋商这样的团体,在大明还有好几个,晋商霸占了北方,经济更加达的南方还有更多更强大的利益集团。

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战胜他们?

这是要和整个文官阶层打一场大决战啊!

想到这里,萧如薰的面色就十分难看,看着那些陈粮,萧如薰忍不住的拔出自己的战刀狠狠的戳在了上面。

“百姓官兵又冻又饿,这些为富不仁之奸商居然还囤积居奇,连一粒粮食都不肯拿出来助军!现在居然敢拿出来帮着北虏!实为卖国之举!这铁证如山,本督定要在陛下面前狠狠的参奏他们一本!这些硕鼠!”

萧如薰还没怎么说狠话,柴国柱却吓了一大跳。

“提督,虽然末将心中一样很气愤,但是末将不得不说,提督不能这样做。”

萧如薰一瞪柴国柱,怒道:“为何?”

“提督,末将不说提督也该知道,前辅张四维,前宣大总督王崇古,那可都是晋商出身,他们虽然已经过世,但是家族还在,余威仍在,在朝中的势力还在,就算是末将也知道朝中晋系势力庞大。

别的不说,这朝廷不准卖盐铁给北虏,可北虏何曾缺乏过盐铁?除了他们自己掳掠的,更多的还是从晋商手里买去的,他们如此肆无忌惮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是朝中何曾有人提起过?

提督,文官尚且不能对抗之,咱们这些武将人微言轻,也根本不能参合朝政大事,把这种事情抖出来,就算是陛下知道了又能如何?官官相护的道理提督应该比末将更清楚,到时候陛下什么都做不到,提督却又得罪死了晋商,那可如何是好啊?”

柴国柱的话相当中肯,非常有道理。

皇帝无权,下面人又官官相护,皇帝基本上办不成什么和经济有关的事情,你要是为了皇帝得罪了某些大的利益团体,管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勋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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