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钉伏魔录 - xp1024.com
《铁钉伏魔录》


第一章 雨夜车站

“吧嗒”

黑色的皮鞋探出车门,踏在湿答答的水泥路面上,已经开始积水的路面反射出一座灯火辉煌的建筑轮廓,隐约可见红色的武汉两个字。

沾着泥水的出租车扬长而去,留下一个黑色大氅,拎着黑色皮箱的清瘦身影。淅淅沥沥的冷雨很快带走了身上的热量,南方的冬天比北方难熬的多。

“见鬼的天气。”

付嵩紧了紧皮氅,竖起领子遮住了半张轮廓分明的脸颊。二十多年山中苦修,造就了他骨肉匀称,挺拔清隽的身材,加上天生的剑眉星目,走在人群中总是会吸引众人的目光,让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很不习惯。

何况这里是如今神州南来北往的枢纽,武汉火车站。

这个任务完成,可以回县城里休息几天了。付嵩不是没有尝试去交通便利的大城市居住过,他实在习惯不了那么密集拥挤的人群,会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和焦躁的抵触,远不如西皇山边最近的小县城里来的安逸。

他刚完成了要事局派发的任务,在大别山深处斩杀一只异兽狰。狰是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异兽,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生性凶猛,普通人若在山林里遇到狰,基本上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如今俗世凡间发展飞速,神州土地上已经没几处山清水秀之地可以让这些异兽成长,当异兽出现在普通人的视线里,等待它们的就是来自要事局的扑杀。

生出灵智,甚至能化成人形的异兽妖怪懂得趋利避害,远远遁离人群,运气好的会在真正人迹罕至的洞天福地里找到一些能接纳它们的古老妖族宗门。

对于妖族宗门,要事局始终用一种人模糊的方式对待处理,但按照当今人类的发展速度来看,这个平衡总有被打破的一天。

要事局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人族官方修真机构,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那时候的要事局前身是为皇室祭天祈福的单位,而并非一个暴力执法机构。

那是一个道法昌盛的时代,在那个时代,飞天遁地的妖精灵怪、搬山移海的修士大能就是历史的主角。时过境迁,如今世间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天地灵气逐步衰竭,恣意山水的妖神和领袖人间的上古大能已消逝于时间长河里,成为了普通人口中的传说,只留下一些传承还在世间延续,要事局就是其中之一。

演化到今天,要事局的主要任务就是杜绝一切妖兽精灵可能对普通人造成的不良影响,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直接绞杀。执行绞杀任务的要事局干员被称为“铁钉”。

铁钉一般是要事局挑选具有修行资质的苗子从小培养,也有一些是吸纳自山林散修。

此外还游离着一类人,他们身怀术业,不愿意被公职束缚,偶尔会为了要事局提供的赏金而接受征召,参与要事局的临时任务,坊间称之为“走鬼”。

绰号“黑狗”的付嵩就是众多走鬼中出类拔萃的一员。

随着熙攘的人流,付嵩进入了武汉火车站,跨进候车大厅的一刻,胸口贴身挂着的一枚坠饰突然热了起来。

“嗯……?”

付嵩警觉起来,他胸口挂着的是一枚灵籽,能感应方圆百米内的妖兽,实力越强,灵籽越热,靠着这枚灵籽,付嵩完成了不少对其他走鬼来说十分棘手的任务。

灵籽往往伴随妖兽灵核而生,极其难得。只有得了大造化的妖怪,或者食了天地灵根的妖物才有机会生出灵籽,付嵩师承传下的法宝众多,但灵籽也只有区区两枚。胸口这一枚枣核大小,表面长有细流水纹的灵籽是他自己机缘巧合斩杀一只山魈所得。

付嵩看似不经意的在候车厅内闲逛,其实是在想办法确认妖怪的位置。

拖着黑皮箱来来回回的走了两遍,灵籽时热时凉,往往刚有反应又迅速消退,仿佛有只幽灵似的妖怪在车站里四处随意扫荡,又好像有人在暗地里窥视着付嵩的行动,握着箱子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一般妖怪都会竭力避免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只要露出马脚或者被人发现端倪,它们很快就会迎来铁钉的绞杀。

“嗡……”

电话震动,付嵩唯一的联系人,要事局。

“嗯?”

“你在武汉火车站。”

“嗯。”

“a级任务。”

“……”

师傅遣付嵩下山历练,什么都没交代,只说可以跟要事局接触,如果有缘分,可以参阅要事局收藏的一本古籍《地支堪舆图》。

这本古籍的收藏级别很高,付嵩一直在完成任务提高等级。

“还有谁。”按他现在等级,不可能单独派发a级任务给他。

“戚风,孙凯携五位干员在现场,后续还有增援。”

“……”

戚风、孙凯这对组合大名鼎鼎,一般任务有他们其中一个压阵就够稳妥,两人齐出还带着五名干员,这个阵容堪称豪华,还有增援?

“我要地支堪舆图。”他决定试试,富贵险中求,这么慢慢熬资历相当无趣。

“可以。”对方没有犹豫,挂断了电话。

付嵩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苦笑一声,拖着黑皮箱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的时候黑皮箱已不在手中,装束也没变化,但这时的付嵩不再是一个赶路的旅人,他是一柄出鞘的利刃,凌厉凛冽,黑色大衣下孕育着强大的力量。

锋芒毕露!

“嘿。”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付嵩抬头看了看。候车大厅的二楼是些餐饮雅座,供旅人休憩,付嵩的生活单调乏味接近苦修,二楼是从来没上去过的。

“黑狗?”那是个戴着红色棒球帽的姑娘,长长的马尾辫从帽沿后伸出来,因为趴在栏杆上,马尾垂了下来,遮住了光线,看不清她的脸,只是隐约见着一双闪亮的眸子和红红的嘴唇。

“发什么呆啊,快上来呀”这姑娘自说自话,也不等付嵩回答便一甩头消失在走廊边缘,显然是在二楼等他了。付嵩有点无奈,他更习惯独来独往,而不是协同作战。他甚至拒绝了几次要事局的招揽,那怕进入要事局更有机会参阅到那本《地支堪舆图》他也一口回绝了。他是个不愿意受束缚的性子。

乘扶梯上了二楼,喊他的姑娘就在走道边的桌子旁坐着,她双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嘴里还叼着饮料吸管,侧着身子看着一楼的人山人海。付嵩走近了她却没有转过头来,依旧呆呆的看着楼下,从侧面看过去她的睫毛长长的,皮肤白里透红好像工匠用心烧制的瓷器,嘴唇和她红色的棒球帽一样鲜艳,只是眼神茫然的望着楼下,付嵩发现这个一口喊出他外号的美丽姑娘不是在监视人群,而是在发呆!

“咚咚!”付嵩敲了敲桌子,姑娘终于回过头来。

“黑狗?”周围的灯光好像突然黯淡了,姑娘这双眼睛里莹动的光芒太过闪耀,珍珠一样白的牙齿映着红唇,棒球帽后马尾辫还在摇晃着,仿佛汇聚了人间少女所有的活泼和美丽。

付嵩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真是黑狗啊,真人这么帅的!”女孩爽朗大方,仔细的打量着付嵩。

“你还是叫我付嵩吧。”向后靠了靠,付嵩几乎贴在了椅子背上。

女孩挑了挑眉毛,这个表情让她显得英气勃发,“为什么,叫诨号不是很酷么?”

付嵩摸了摸鼻子,这时候他真没觉得“黑狗”这个绰号很酷。

“我叫叶白灵!”姑娘得意的向后一靠,竖起一只大拇指戳了戳小巧坚挺的鼻子,“江湖人称小鬼!”。说罢她趴到桌子跟前望着付嵩,马尾辫子又摇晃了起来,大红色棒球帽和鲜红的嘴唇有些晃眼。“是不是很酷,我刚给自己取的外号!

走鬼圈里大名鼎鼎的黑狗同志额头上微微有点冒汗,他心底下认为“小鬼”和“黑狗”一样上不了台面,却不知道怎样回答姑娘的这个问题。说实话,才下山几年的付嵩跟女人说话的次数可能还赶不上擦拭那只黑皮箱的次数。

“叶白圣是你谁?”诺诺了半天,付嵩终于憋出一句话,算是给自己松了一口气。

叶白圣,当代要事局局长,如雷贯耳的神秘大人物,定海神针一般坐镇神州大陆,无论是本土精怪还是番邦妖孽都在这个名字下瑟瑟发抖。没人见过他的风采,只是有传说几年年昆仑山出了一只堪比上古大能的大妖怪,法力通神,要事局损失两名主任仍没有将它击杀,被他逃到印尼一带躲了起来,叶白圣雷霆震怒,亲赴印尼不消半个时辰就打的那只天生地养的水灵妖属灰飞烟灭,那妖怪临死前掀起滔天巨浪拼死一搏也没能奈何了叶白圣一根寒毛,只是苦了印尼在海啸中损失惨重。

叶白圣一句话也没留就飘然远去,足见其行事霸道,手段凶狠,叶白灵这个名字明显跟叶白圣有些关系。

“那是我哥哥啊,很厉害的!”叶白灵没等到夸奖,好像有些失望,夸自己哥哥地时候都有些无精打采。

付嵩心下了然,眼前这个活泼动人的美丽姑娘既然是叶白圣的妹妹,又这么年轻,应该是出来历练的,任务阵容强大一点也是情理之中。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任务啊,对。”叶白灵坐直了身子,她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有些宽松,但是细细绒毛还是勾勒出起伏的曲线。

“长江汉水交会的地方近期不断出现地支异动,要事局的同事在调查中发现些问题,有个级别不明的妖怪一直在这附近游荡,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们一直在试图锁定他的位置,被他发觉了,现在将他包围在这附近了,但是奇怪的是始终确认不了他的真身位置,他似乎是很善于隐藏的妖怪。”

“在这里?”付嵩下意识的望向楼下的人山人海,在这里动手必将伤及无辜,而且难以收场。戚风、孙凯联袂亲至,这妖怪还能躲避要事局的锁定逃进火车站,必然有特殊神通。

“没关系的,戚风阿姨既然来了就没问题。”叶白灵看出了付嵩的担心,“走吧,我带你去行动组。”

第二章 手到擒来

叶白灵抬手抹直了马尾辫就起身给付嵩带路了,付嵩发现这个姑娘站起来居然将要和自己一般高,毛衣的下摆延伸出两条长得惊人的优美曲线,包裹在略修身的蓝色牛仔裤中,白球鞋、红帽子和摇摆的马尾辫让眼前的这个姑娘显得生机勃勃。

行动组坐在一处安静的咖啡厅内,并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就像若干好友在结伴休憩等车,其中一男一女单独坐了一桌,叶白灵径直带着付嵩走到这二人跟前。

“戚风阿姨,孙叔叔,人到了。”叶白灵指了指身边一袭黑衣的付嵩。

“你好,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戚风,这位是孙凯主任。”戚风看起来有四十出头,但是眼神温润,神态雍容,戴着一副细框的眼镜,倒是更像一名学者。

孙凯矮壮敦实,神情严肃,即使坐在那里也腰身挺直,他只是仔细看了看付嵩,略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嗯。”

付嵩只是稳稳的站在那里,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任务有些特殊。”戚风抚了下额头。

“我们一直试图把目标驱往附近偏僻的地方,但是他很聪明,眼见快要被合围,竟生生被他抓准一丝间隙逃进了火车站,在这里我们有些投鼠忌器!”

行动组本想在郊外完成合围扑杀,没想到仍被目标寻得一线生机躲入了人流滚滚的火车站内。

“你的履历很好,和要事局的几次临时合作也都很默契,希望这次也能顺利,灵儿,你带付嵩同志去小组吧。”

明明是客套话,但是戚风自有一番亲和神态,那怕是付嵩这样冷漠的人也感到了些暖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便跟着叶白灵走向另一桌年轻人。

“你想要地支堪舆图?”

走过孙凯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发问,侧过头盯着付嵩,一道精光从眼底闪过。

付嵩堪堪站住身形,并没有回答。

“走啦走啦,孙叔叔没有恶意,他就是这样的,我们去那边啦!”

叶白灵一把挽住付嵩的胳膊,把他拽向另一边,少女柔软的触感顺着手臂传来,让从来没和女人有过亲密接触的付嵩有些拘谨,马尾辫拂过的鼻尖,一股好像山里野花的清香从鼻孔直窜进脑袋里,付嵩木头一样的被女孩带向另一边。

孙凯没有多说什么,神态都没有过变化,只是转过身去,戚风扶了扶眼镜,嘴角有些笑意。

叶白灵把付嵩拽到另一张桌前,三个年轻人坐在这里,其中一人身形高大,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尊人形熊罴,必是膂力惊人之辈。另一人相貌英俊,剑眉星目,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按在桌上有节奏的敲打着。还有一人始终没有抬头,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低头捣鼓着一个类似罗盘的仪器,繁复的数据在罗盘一角的液晶屏上翻滚显示。

付嵩注意到罗盘的指针在艮卦、震卦、巽卦间反复摇摆,明显是难以定位。

叶白灵抽出一只手指着付嵩,“这位就是黑狗,这次任务他跟我们一块哦!”女孩的另一只手还挽着付嵩,这个小细节让气氛有些微妙。

率先打招呼的是那个大块头,他站起来向付嵩伸出手来,“我是聂晶。”聂晶足有两米高,宽厚的像一堵城墙,声音嗡嗡的好似擂鼓。付嵩很不适应这样的交际,叶白灵还挽着他的那只手微不可查的推了他一下,他才讪讪的伸出手去,不过聂晶明显也是个糙汉,蒲扇一样的大手捏着付嵩使劲摇了两下。

“戚主任、孙主任亲自带队,再加我们五人,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妖怪是我们处理不了的,不知道北京为什么还要增援,居然还叫了走鬼。”

说话的年轻人并没有起身,手指敲打桌面的节奏都没有变化,只是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还挽着付嵩的手,然后盯着付嵩。

付嵩还在回味小手在腰间一顶的温柔触感,人显得有些呆滞,这恐怕是他下山以来反应最为迟钝的一天,沉默寡言的师傅一生教给他那么多法术,却没有讲过一条行走红尘的经验。

“向尚,你是在质疑鲁副局的安排么?”

叶白灵皱着眉头,抽出了另一只手指着年轻人。付嵩莫名的感到有些失落,扭头看着叶白灵,女孩眉毛间拧出一个好看的痕迹,让人忍不住想去抚平它。

“我当然尊重领导的安排。”年轻人眉角挑了起来,好像被叶白灵袒护的态度激怒了。

“但就派这么一个走鬼来增援?恐怕是他正好在附近就拿来凑数的吧,黑狗?我知道,很有名的样子,也不就是个走鬼,荒山野岭我们铁钉不想去的地方才是你们厮混的地头!待会躲在一边保命就行,别拖我们后腿。”

付嵩被这莫名而来的敌意一激,终于从恍惚中缓过劲来,“我知道他在哪。”

从走到这里开始,胸口的灵籽一直保持发热,结合罗盘上的指针和之前走过的位置,付嵩已经确认了妖怪的方位。

“什么?”一直埋头摆弄仪器的小个子干员突然抬起头来,他头发蓬乱,尖嘴猴腮,啤酒瓶底般的眼镜片后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付嵩。

“这不可能,这是我改进到最新版本的司南,我都不能定位他,你怎么能做到。”

“没什么不可能的,杨帆。”戚风也被惊动了,走过来拍了拍他,孙凯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神州大地几千年历史,哪怕到今天术法没落,也有无数传承在民间野外,并不是我们要事局一家独大。能感应到那只妖怪,这位付嵩同志想必是有秘术法宝傍身吧?”

“嗯。”

这明显是试探的话就这样迎来了答案,以戚风人情世故的老练一时都分辨不出这是肯定的回答还是敷衍的应付。

“我就知道你行的,果真是大名鼎鼎的黑狗啊!哈哈!”女孩使劲的拍了一把付嵩的肩膀,这里只有她和大块头聂晶没有过情绪的波动,区别是熊罴一直木讷,女孩一直亢奋。

“他在哪?”叶白灵左右摇头看了看,好像立刻要从人群找找出大妖怪来,马尾辫在付嵩眼前一甩一甩的。

付嵩用一只手指把罗盘指针按在震卦上,抬头看着戚风的眼睛。“目光所及之处!”

此时要事局成员展现出应有素质和默契,没有一个人看向东边,高等级的妖怪感应过人,锁定他们目光会立刻惊动他们。

叶白灵搬来凳子让大家围坐在桌子周围,尖嘴猴腮的小个子青年迅速取出笔记本,驳接上了火车站的视频监控信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是要事局在现代技术方面的精英。视频出现在显示器上,正东方向少说坐着二百个等车的旅客,显然还是无法分辨目标的位置。

“这有什么用?”向尚对付嵩依旧敌意不减,语气带着挑衅。

付嵩没有搭理他,“七十米左右。”视频被迅速拉近,离小组七十米的地方是一根巨大的立柱,范围内只有三个人,一人靠着立柱坐在地上,面色黝黑、衣着破旧,一只手还搭在身边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号编织袋上。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年轻人蹲在立柱旁打游戏,手机游戏里的光映在他脸上,看样子玩得很认真。还有一个女人靠在立柱上小憩,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从身形看是个年轻女人,灰色的大衣一直掩到了膝盖下。

“b6进站口,十五分钟内有一班前往上海的高铁从这里进站,如果他混进高铁,我们会很被动。”

戚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孙凯,后者默默的点了点头。两人配合已久,只消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意思。

“杨帆保持监控,通知小张准备接应,其他人准备行动,付嵩同志,你秘术颇多随机应变,我们要把这三人一起控制。”

“戚风阿姨,有两个普通人啊……”叶白灵有些犹豫。

“时间不多了,错过这次机会可能会造成更多伤亡。”戚风看着叶白灵,加重了语气。“这是我们的工作原则。”

叶白灵抿住嘴唇,没有再说什么,依旧还是有些不忍。付嵩倒是没什么异义,他明白要事局将要使出的手段一定不是普通人承受的住的,但他二十多年都在大山里渡过,见的是飞禽走兽山精水怪,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哪怕是在人间历练这些年也没有太多所谓人论是非的观念。

就在此时,显示器里蹲着玩手机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走向不远处的厕所。

所有人回头看向付嵩。

“不是他。”胸口灵籽没有变化依旧温热,这个插曲让行动暂时停下。

“再等五分钟,检票之前必须行动。”下命令的是一直寡言的孙凯,这个面色坚韧的中年男人会做这样的决定让付嵩微微有些惊讶。

戚风轻轻叹了口气,看了孙凯一眼。“好吧,保持监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剩下的两个人仿佛不知道巨大的危机正在逼近,坐在地上老农样的人靠在编织袋上睡着了一样,年轻女人也一直保持姿势没什么变化。

没有人说话,不知道是因为即将在人群中展开行动而紧张,还是为了一个无辜的人感到焦虑。付嵩偷偷观察叶白灵,好看的眉毛又拧了起来,粉嫩的额头边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开往上海的d3004次列车即将开始检票,请……”随时广播想起,所有人都紧绷起来,地上的老农被广播惊醒,爬起来收拾编织袋准备上车,靠在柱子上的女人也抬起头来看了看通知检票的显示屏,她眉眼细长,好像在确认车次。

“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抬头的一瞬间胸口灵籽乍然热起来,让付嵩锁定了目标。

“行动!”戚风双臂张开,须发飘扬。“雷引!”这个端庄的女人修习的竟是在杀伐之术里也名列前茅的雷系法术,之前的雍容之气被肃然庄重替代,随着她的手臂落下,仿佛一尊接引九天神雷的使者。阴雨中突然惊起一阵炸雷,好像传说中的巨人在耳边擂起了夔鼓。

大厅内的灯光瞬间熄灭,所有用电的设备全面瘫痪,人群中立刻响起尖叫惊呼。

“律令,束缚!”孙凯早已锁定目标的位置,失去照明对他毫无影响,灵言系的法术在各种情况复杂的任务中均能应对,孙凯无疑是要事局的中坚力量。

一切只在瞬间发生,火车站的备用电源重新供电,虽然部分灯具在雷法下损坏,但整个候车大厅还是亮了起来。只见向尚和聂晶的背影已经奔向出口,转个弯就消失在视线里,那个女人已经没了踪影。

这一切并没有逃过付嵩的眼睛,师傅总说这一脉到他这还能不能传下去只能看天意了,好东西不用藏着掖着,在他身上也不知投入了多少天材地宝,这双眼睛夜夜用通目石磨粉热敷,目力可比山鹰化形的妖怪,在雷法闪下的一瞬付嵩就施展了法术“开明”,两相配合下夜能视物不在话下。

就在刚刚几秒中内,孙凯的灵言法术在那灰衣女人周身生成一道模糊氤氲,接着无形的灵力将女子束缚捆绑,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失去了抵抗,更别说施展什么法术。

向尚身如鬼魅,这时已经奔至女子身边,按住她的肩膀,只见女子的身形就在视线里模糊了,是个幻术系的法术,可以干扰视觉,同时大块头边跑边拨开人群,生生给同伴砸出一条通道,向尚扛起女子就奔向出口。

大厅里的人们惊魂未定,有女人和孩童的哭声传来。叶白灵摘掉帽子,散开头发,皮筋离开发梢时一头长发就像瀑布一样垂了下来,她先是默念着什么,像是低声的吟唱,她的身上好像有光渐渐亮了起来,脸上闪耀着神圣的光辉,吟唱的咒语声逐渐响亮。

“春华!”整个大厅里生出了暖暖的雾气,轻轻的呵护着每一个人,为他们驱散了寒冷,安抚着他们惊恐的心灵,人们逐渐平静下来,紧绷的心弦放松开来,女人和孩子也安静了,一股和煦安详的情绪在人群中传递,明明是寒冬冷雨中惊恐瑟瑟的人群,片刻后好像都沐浴在初春温暖的阳光里。

这是一个上古传承下来的木系法术,原来是用来安抚战场上的士兵,今天用在这里也是恰到好处,上万人的车站如果出现骚动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付嵩今天重新了解了要事局这个机构,就这一个任务中他见到了灵言系,幻术系,木系的法术,戚风的雷法显然拿捏的炉火纯青,仅仅是关灯停电,没有造成一点意外,其他成员配合无间,那怕是没有展露出什么锋芒的大块头熊罴也必然有过人的本领。

最让付嵩意外的还是叶白灵,这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女孩不光施展了一个上古法术,并且足足覆盖了方圆公里有余的整整一座火车站。

付嵩怔怔的看着叶白灵,除了脸有些红,她完全没有脱力的迹象,几缕头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鲜红的嘴唇微微张开,正在调整呼吸,凭空给这个女孩增添了一许妩媚。

发现付嵩在看自己,叶白灵得意的扬了扬头,又恢复了那个精灵一样的姑娘,“怎么样,小鬼厉害吧!”

“厉害,厉害!”这句夸奖到是发自真心,付嵩自问也能施展差不多规模的法术,不过那属于一锤定音的决战法术,施展过后就没有再战之力了。

“你也很厉害啊,你怎么发现是那个女人的?”其实这个问题是问得有些唐突的。

没等付嵩说什么,戚风就接过了话,“那个女人承受灵言法术和幻术而没有崩溃就已确认是妖怪无疑。这个任务能顺利完成,没有意外发生,确实要记付嵩同志一功。”这位要事局主任又恢复了雍容的仪态,刚才施展惊人雷法就像个幻觉一样。

“走吧,以免夜长梦多。”从任务开始前到现在,孙凯的面色也没有变过,他拍了拍衣角,已经走在前面。

“等等,还没结束!”付嵩忽然伸手拦住了孙凯,胸口的灵籽依旧在发热!

第三章 落入圈套

正当付嵩拦住准备离开的戚风和孙凯,一股刺眼的目光射了过来。

是那个老农!他站在刚刚向尚和聂晶消失的那个出口旁,肩膀上还扛着那只大蛇皮袋子,侧过身斜着头冷冷的看着众人,眼神阴冷恶毒,付嵩感觉脸上被刺的生疼,如同被一只剧毒的大蛇锁定。

此刻要事局众人终于明白,中了圈套。

那个老农嘴角下咧,扯出一个无声的嘲讽就转身消失在门口。

“妖孽!”戚风顾不得惊世骇俗,再次施展雷引将屋顶的灯具全部打碎,脚尖在走廊边缘一点,犹如一只扑食的巨鹰直直的向门口冲去,地面还有些商户的灯光照明,混乱中也没人注意到这惊人的一幕。

“杨帆,白灵收尾,付嵩你保护好他们!”

孙凯匆匆交代一声就追着戚风而去,不同的是他的身形有如一颗出膛的炮弹,二楼走廊的墙壁让他一脚蹬出一个蜘蛛网般的炸裂纹路,这名要事局主任不光法术偏门实用,想必近身肉搏也是一把好手。

叶白灵手掌捏着毛衣袖子,抱着双臂站在付嵩身边,像个在寒夜里经不住冷风的女孩。

“你怎么发现是个圈套的?”叶白灵目光扫过又陷入慌乱的人群。

“向尚和聂晶出去以后,我能感觉到方圆百米内还有妖怪。”

“是我的问题。”一直低着头的杨帆说。

“我被他们布下的线索迷惑了,我一直以为只有一个妖怪,误导了大家。”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抬起头来,“害大家中了圈套,是我的错。”

他的双手插进鸡窝一样的乱发里,呆呆的看着笔记本,屋顶灯光全无,火车站二楼特别昏暗,只有显示器的光照在他厚厚的眼镜片上,像副后现代的画。

“没关系,有戚风阿姨和孙凯叔叔在,什么妖怪都不在话下。”女孩很快就振作起来,她展开手臂,嘴唇微动,显然是又要施展法术安抚被惊吓的人群。

“停下!”付嵩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看着那双瑰宝一样的眼睛。“还有妖怪,就在附近!”

从任务开始,到抓到女人,再到老农现身、离开,付嵩胸口的灵籽一直在发热。方圆百米之内一直有潜伏的妖怪,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圈套。如果他们还有目标,无疑只剩二楼的这三人。

“呵呵呵……”不远出一个身形缓缓踱过来,他走过一片幸存的灯光,斜斜的照着他的脸,是那个玩手机的年轻人,他的脸又尖又长,嘴角咧的很开,笑得轻松恣意,灯光随着他前行划过,脸上的阴影变化如同鬼魅。

“嗖……”他指尖弹出一枚硬物,将杨帆的电脑打的粉碎,三人都没有动手拦截,在这里爆发战斗肯定会暴露在人群中,更会伤及无辜。那是一枚硬币,还嵌在笔记本的键盘里。

“我想想啊,这叫投鼠忌器吧,呵呵呵,愚蠢的人啊!”他声音尖细,刺耳难听。“你们在摄像头里看着我们,我也在手机上看着你们啊,哈哈!要事局行事也不外如是么,哈哈哈!”

杨帆猛的站起来,“是你一直布下信息误导我们!”

“是啊,你以为只有要事局能把法术和技术结合么?我们也知道与时俱进啊,蠢货!”尖脸男人肆无忌怛的嘲讽着,“倒是这位……黑狗先生,我很好奇你怎么发现我们的?”

“很难么?你们的计划也不是完美无缺?”付嵩一边周旋一边盘算,去往楼梯的方向已经被这个尖脸男人挡住,不击倒他只能从走廊上跃下,下面的人群已经稳定下来,有大批武警已经进场在维持持续,跳下去也不是明智之举。

“嗯,很聪明么,让开吧,我们要的是铁钉的这个女人,跟你这独行的走鬼没什么关系。”

尖脸男看着叶白灵,眼里尽是贪婪,长长的舌头舔过嘴唇,“多诱人的女人啊,跟我走吧,哈哈!”

叶白灵被这人骇人的眼神吓到了,她向付嵩身后靠过来,微微有些发抖。

此刻付嵩倒是轻松了下来,“既然这样,那我行事也顾不得后果了,”他心中主意已定。

衣袖里滑下三颗铜丸,掂了掂分量,付嵩把一枚铜丸射向尖脸,另外两枚分别投向身侧。

尖脸男略略一侧脸铜丸已经飞过,打在后面的斜柱上腾起一股浓浓的黑雾,“冥顽不灵!”尖脸有些恼羞成怒,没想到明显是个圈套,这个走鬼居然会为要事局搏命。

三颗铜丸炸开来,二楼已经没在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色烟雾里,楼下人如果不刻意观察确实难以发现异常。

付嵩把叶白灵向后一推,“带着杨帆走!”叶白灵刚只是出于女性的本能被尖脸吓着了,此刻也恢复了冷静,“我把杨帆送到安全地方就回来接应你,你要小心。”

付嵩心里苦笑,“笨女人啊,别人的目标就是你,你还回来干什么!”但也禁不住的有些高兴。

“不用回来。”也不等叶白灵回答付嵩就纵身扑进黑烟里。

“开明”术早已施展,黑雾里他也可以锁定尖脸的位置,“噗!”这一拳虽然击在尖脸脸上,但拳头传来的触感就像打中一张湿滑冰冷的皮革,十成劲道倒卸了七八成去了。

尖脸男的身形像只钉在地面的橡皮管子,头被击中带着上半个身子向后仰下去,都快触着地了,又弹了回来,尖脸伸出长舌头舔了舔溢出嘴角的血丝,面目狰狞了起来,两颗长牙探出嘴唇,皮肤翻涌鼓动,薄薄的脸皮下无数鳞片在滑动。

“英雄救美是要付出代价的,走鬼!”尖脸男的声音变得尖利,像两片玻璃摩擦。

他深吸一口气,肚子肉眼可见的鼓起来,“化骨!”尖脸男嘴里喷出一股绿色的烟雾,瞬间就融合在黑雾里,走廊上木制的扶手在这烟雾中迅速腐蚀脱落,是蛇类妖怪的剧毒法术。

“小小蛇妖,大言不惭!”付嵩把呼吸转为胎息,身上不起眼的黑色大氅毫不受毒物影响,袖口滑出一支玉簪,又和蛇妖斗在一处。

烟雾里不断传出拳脚相撞的闷响和利器划破皮革的声音,几个回合下来,付嵩额头微微见汗,那蛇妖被玉簪划中几处。

玉簪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看起来毫不起眼,却在这妖怪身上留下深深的伤口,绿色的脓血流出,滴落在地面上就灼出一个小洞。

蛇妖没想到这个走鬼战力惊人,此刻不容多想,就要施展法术挽回败局,只见他双手结印,念念有词。

付嵩怎能容他在人群中施展法术,立刻揉身而上扑了过去。

“你上当了!”蛇妖嘴角裂开,双手犹如两条长鞭突然伸长,死死的把付嵩缠住,嘴巴裂得跟篮球一般大小,涎水横飞着伸长脖子向付嵩咬过来。

“哧!”蛇妖瞪大了眼睛,一对竖瞳颤抖着,咬中的那一刻触感像棉花一样无力,前一刻还在奋力挣扎的付嵩轻烟一样的消散了。

本来应该垂死的猎物正站在他身后,手里的玉簪穿透鳞片插在背脊上,已经扎穿了蛇妖的灵核。

“计划环环相扣,最后却派了你这么个废物来收尾。”

“你!”蛇妖用尽力气也没法将整个头转过来,只是一边的竖瞳死命的盯着身后取他性命的人。“你以为你救得了那个女人?呵呵呵……”

付嵩闻言一惊,“说!你们还有几人,还有什么计划!”战斗开始叶白灵就带着杨帆离开了,已经过去了几分钟,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

“她逃不掉的,呵呵呵……”蛇妖猛的一挣,身体从玉簪上脱了出来,灵核应声破碎,剧毒法术也随之消散,一命呜呼的蛇妖现出原形,原来是只眼镜蛇化形的妖怪。

这里已经断了线索,付嵩施了个火系的小法术,几缕火星落在蛇身上,将它化作飞灰。

火车站东方传来灵气的异动和巨响的惊雷,显然是使雷系法术的戚风在战斗,这女人全力施展法术果真威力惊人。付嵩有点焦急,不知道叶白灵是不是安全,正要起身往东边去。

“付,付嵩!”是杨帆,他正趴在一楼楼梯口,嘴角全是鲜血,一片镜片已经不在镜框上,显然是一路爬过来求救,付嵩飞奔下去把他扶起来。

“我没事,白灵,被抓了,是,是个高大的男人,往西南方向去了,快去救她!”

第四章 生死搏杀

付嵩掏出一枚药丸塞进杨帆嘴里,双掌往小腿上一拍再向耳后一顺,接连施展了“神行,听风”,就向西南方向掠去,如果戚风或者孙凯在这里一定会惊叹于这个年轻人战斗经验丰富、各类法术层出不穷。

从一开始把蛇妖限制在黑雾里近身缠斗,看破蛇妖计谋用替身幻术致命一击,期间一直维持着法术“开明”,虽然是辅助类法术,付嵩又同时给自己施放了“神行”和“听风”,分别强化了速度和听力,那席黑色大氅、生成黑烟不散的铜丸、扎穿灵核的玉簪,甚至烧掉蛇妖遗骸而不见明火的小法术都绝非凡品,处处可见这个年轻人的传承不凡。

火车站西南方向是一片未开工的工地,不见丁点灯火,只有小路边昏黄的路灯照着冷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雨夜里飞驰,脚下一点便能飞出数丈之遥。

付嵩将速度提到极致,撞破一片片雨幕,他从没有这么紧张过,哪怕被云南老山那只发狂的山魁拍断了骨头他也没有,他在害怕,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这个圈套就是针对她么,明明才认识没有半个小时,他为什么这么害怕,一想到叶白灵可能受到伤害,他的心就被刀割一样生疼。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在那里!

前面是一座高架桥,桥那边不远就是一大片湖水,付嵩赶到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刚刚越过桥上的路灯,没入湖边的树林里,肩上还扛着一个女人,正是叶白灵,她恍若没有知觉,轻盈的身子随风摆动。

确认了叶白灵的位置,付嵩不再犹豫,他看准前方的一块大石,借力重重一蹬,力道绝不逊于孙凯追击老农时那一脚。“砰!”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御风!”付嵩竟又施展了一个辅助法术,上古大能凭借这个法术甚至可以御风飞行。

付嵩没有那么高强的法力,借助“神行”和“御风”,他像夜色里冲天而起的一只黑鹰,十丈开外就一跃要飞过这座立交桥,空中付嵩双臂张开,黑色大衣有如飞鸟的翅膀,凭空又为他添了一把浮力。

立交桥和湖水间是一片高大的杉树林,付嵩直接跃入了这片林子里,他像林间跳跃的猕猴一样,先落到一颗粗壮的树干上,双脚蹬住树干卸去下落的力道,再把自己弹向另一颗树干,如此反复几次便轻松落地。

林子里分外安静,在“听风”术加持下付嵩只能听到雨点落在树叶和地面上的声音,一切鸟兽虫豸都蛰伏了起来。敌人就在附近,从发现对方到使用“御风”跃过立交短短几秒,他不可能逃出视线范围之外,玉簪滑落到手上,付嵩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一声低沉的啸声从湖边传过来,惊起无数飞鸟,付嵩发现这里的动物有如受到赦免般逃离,上至飞鸟,下到虫蛇,统统向他身后逃去,定了定神,对方显露真身自然是在等着自己。

绕过一颗大树,前面就是湖岸了,湖水深沉如墨,无边无际,跟远方的黑暗连在一起,雨水在湖面上溅起淡淡的水雾,像一段轻柔的白缯浮在水面上。

岸边伫立着一个男人,身着一件长皮裘,肩宽臂长,浓眉阔鼻,法令纹深刻,两鬓有些白发,他的眼睛和身后的湖水一样平静,一层无形的气息隔开他和雨水,没有凌厉的气势,却让付嵩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叶白灵被依放在湖边一块石头旁,看样子是昏迷了,白球鞋沾满了泥水,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半边面庞,原本鲜红的嘴唇都有些苍白了,所幸呼吸均匀,看上去性命无忧。

“冰肌玉骨,恍若嫡仙,这女子确实值得你这样的青年俊彦为之倾倒”他观察了付嵩一会便转过身看着沉沉的湖水,双手负在身后,“但是年轻人,须知生命可贵,红颜祸水啊!”没有兵戈相见,像是一位长辈在给晚生谆谆教诲。

汗水和着雨水流下来,付嵩根本就不敢开口说话,对面这个中年人转身的一刹那仿佛一只上古巨兽已经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他的脖子,灼热潮湿的气息就在喷涌在耳边,只要他稍有懈怠就会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但这样高强度的集中精神他坚持不了多久,只要气息稍有紊乱必会引来对方致命的一击,付嵩紧绷身体盯着面前的背影,妄图找到一线生机。

“嘤……”叶白灵竟在这时候要醒过来。就在这一瞬,付嵩已如闪电般扑了过去,左手一翻,向天空打出一枚铜丸。“九凤!”他右手上腾起一只火凤,那火凤烈焰翻腾栩栩如生,随着手掌直拍中年人后背。

“幼稚!”中年人稍稍转身,一只手掌后发先至,扇蜡烛一样扇熄了付嵩的法术。

“惊浪!”付嵩自知实力差距巨大,那一手火系法术“九凤”只是佯攻,接下来这道水系法术“惊浪!”在阴雨天施展才是杀招。左手已经扬起的付嵩如坠冰窟,施法已经完成,但手掌上空空如也,空气里的水系灵力完全不受调配。

对手却毫不留情,中年人一声嗤笑,此刻已转过身来,紧随而来的是他的另一只铁掌,山崩一样拍在付嵩脸上。付嵩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天庭擂鼓的巨锤擂中,整个人像是被动车撞飞的布娃娃。在空中打了几个旋,狠狠地砸在叶白灵身边的石头上,五脏六腑都已位移,一口鲜血喷的满地。

此时付嵩打上天的铜丸才爆炸开来,巨大的烟火射向四面八方,把黑压压的乌云都映出了色彩,尖锐的啸叫声在夜空里远远的传开去,这是一枚信号弹,付嵩还记得要事局电话里那句“还有增援”。虽然这伙妖怪已经用计谋把铁钉们玩弄于股掌之上,但是也只能选择相信要事局了。

“要死了么?”付嵩趴在石头上,眼神已经涣散,女孩就靠在他身边,“她醒了吗?她在喊我啊,我怎么听不见。她没事就好,以后她应该会想起我吧,毕竟有个人为了救她而死了,好想跟她说句话啊,小鬼不好听,黑狗也不好听,以后还是喊我的名字吧,其实,小鬼也蛮好听的。是烟火照着她吧,她可真好看……”

叶白灵已经醒了过来,她拼命的摇着身边这个黑衣男人,她喊着他的名字,但是得不到回应,火车站里就是他挡在身前让自己先走,现在他也是为了救自己而来的吧。

虽然法术修为不错,但毕竟是人人呵护的姑娘,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湖水仿佛已经把她淹没,她绝望得喘不上气来,岩石上的血迹被雨水冲走,化成一条血线滴落在地上,她颓坐在付嵩身旁。

付嵩随身带着三颗灵籽,一颗感知妖气的是自己机缘偶得,另外两颗是师傅留下的。谁也没有发现一颗灵籽悄然碎裂,化作一股灵气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中了我截血断脉之术居然这么快就能醒过来,果真有不凡之处,我叫周三。”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天际,“跟我走吧,如果不想有更多人死在这。”

“你休想!”叶白灵突然起身,以掌作刃,带着一抹碧光砍向中年人,终究是徒劳,周三轻松抓住了女孩的手臂,她只觉得铁箍一样的手掌快要把自己的骨头都捏碎了,仍是倔犟地一声不吭。

此次安排下重重圈套的行动已经成功,周三一把拖住叶白灵往湖里走去。

“站住……”嘶哑的声音如同喉咙里含了一枚火炭,竟是从付嵩嘴里传来。这个“已死”的人居然在眼皮子底下活了过来,周三一生杀伐无数,他自信刚才那一掌已经打碎了这个年轻人的天灵,绝无幸免可能,就算他有什么龟息秘术,马上就能逃出生天的时候何必又逞能呢。

“你没死!黑狗!”叶白灵在那样的绝望中都没有哭,此时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

“以后叫我名字吧,黑狗不好听的。”付嵩记得世界黑暗之前想和女孩说这句话,然后意识就中断了,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暖流从心口涌向全身,一开始还暖洋洋得安逸舒适,慢慢就开始热了起来,到后来血管里流动的好像都是滚烫的沸水,睁开眼正是周三要带走叶白灵的时候。

嘶哑的声音把付嵩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身体越来越热,付嵩感觉自己被塞在锅炉里,血液在身体里极速奔流,整个人都快要炸裂开来,他只想发泄,只想……杀戮!

付嵩起身轻轻一跃,也不见怎么发力便跃过周三头顶,飘向大湖,“龙炎!”只见他在半空中施展一记法术,比起刚才的“九凤”天差地别,足足两层楼高的火龙在空中凝聚,燃烧的胡须都清晰可见,站在湖边的叶白灵隔着数丈的距离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火系灵气好似暴走,热浪扑面而来。

周三则是面色凝重,死死的盯着半空的付嵩,翻腾流转的火光照着他脸上明暗不定。

“去”随着付嵩一指,那火龙仰首发出一声咆哮,不是扑向周三,而是径直向湖心冲去。

“敢尔!”周三终于变色,一声咆哮就向湖心方向掠去。

叶白灵只感到劲风扑面,本来在半空不着力的付嵩已然闪到身前,一手扶住自己,一手将一枚药丸塞进自己嘴里,他的手指触到自己的嘴唇,竟是滚烫的。

那药丸也不知是什么什么秘方配制,入口便化作清流,带着一股草木香味,缓和了叶白灵紧绷的情绪,她看着身前的付嵩,他双眼血红,面目狰狞,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雨水落到他的黑衣上便化作白雾升起,但自己却莫名地感到安心,她轻轻抓住扶着自己的手臂,像是想汲取一些力量让自己勇敢一些。

湖心处传来一声巨响,周三居然在半空中抵住了火龙,火龙翻滚咆哮,庞大的身躯把周三团团围起,最终包裹成一个圆球滚动不休,那中间就算是钢铁也要被融成一滩铁水,叶白灵出神的看着这个火系法术,要事局有大量走鬼的资料,黑狗是这几年冒出来很受关注的走鬼,每次任务都能完美完成,奇淫技巧繁多,各种宝物层出不穷,年龄不大但是战斗老练。

因为总是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色皮箱,被他盯住的妖怪往往无所遁形,被人取了外号叫做黑狗,要事局多次招募他都被拒绝,时日长了也就不了了之。

叶白灵没事就爱翻阅这些材料,早就对付嵩的情况了如指掌,得知他就在火车站并且会参与行动的时候还异常兴奋,主动要求去带路。

直到看到这个法术,女孩才知道,他比要事局档案记录里还要强的多!

此时翻滚的火龙突然似烟火一般炸开,付嵩揽起身边的女孩向后跃出两丈,他此时状态异常,血液已经像岩浆一样要把他吞噬,他努力维持灵台清明,虽然身边女孩的腰身盈盈可堪一握,少女柔软的触感却没给他任何旖念,战斗还没有结束,他只想杀死眼前的敌人。

叶白灵脸有些红,这漆黑的空间里仿佛只有这两个年轻人依靠在一起,他在拼死保护着自己,付嵩的手还揽在她腰上,他的身体那么火热,让自己感到安心,又有些慌乱,他的手臂那么有力,明明想不着痕迹的拨开他,又有些舍不得。

危险的火焰从天空中四处散落,却像新年的烟火般照着两人,他们孤独的对抗着天地,相依为命,相濡以沫。多年后两人数次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叶白灵始终都和此时一样相信付嵩是她最大的依靠。

第五章 初见贪狼

火焰终于消散开了,湖心处周三身形渐渐显露,他立在一处礁石上,零星的火光飘过,礁石上反射出金属一样的光泽。那礁石缓缓推开波浪,载着周三向湖边划过来,最后竟是一步一步踏上岸来。

“三足金蟾!”叶白灵惊呼,要事局资料丰富,她早就知道这民间供奉的招财兽是一种天生地养的水系灵兽,生而三足,能翻江倒海,没想到今天竟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这灵兽一丈见方,铜钱般的盔甲密密麻麻的覆在身上,灯笼一样的巨眼斜斜地吊着两人。

“打乱我水系法术的就是它吧。”付嵩上前一步,把叶白灵整个人挡在身后。

“你师承何处,竟有这般起死回生的妙法?”周三弹了弹烧焦的衣角,显然是吃了点小亏。

“起死回生?刚才竟是死了么?”付嵩心道,“师傅总说这两颗灵籽妙用无方,却不肯细说,眼下少了一颗。师傅,还是你留下的宝物助我又过一劫。”

“多说无益,战过便知!”付嵩压制不住厮杀的欲望,周身澎湃的法力快要将他挤得爆炸开来。

“好!”也不见周三任何动作,身后的湖水陡然翻涌,升起几只湖水组成的水鞭,水鞭有常人腰身粗细,在他身后摇摆扭动,彷佛湖中巨兽的触手,声势骇人。

“呱!”金蟾鸣声如雷,巨嘴张开,长舌向叶白灵卷了过去,付嵩推开叶白灵,翻身一掌印在湿滑的长舌上,掌上灵力尽吐,将舌尖炸成一团血雾,金蟾吃痛,缩回了舌头,腮帮鼓起,隐约可见内里青光涌动,显然是在酝酿法术。这时一柄钢锏在它额上拍了拍,金蟾通灵,竟然收了法术,默默的退入湖水中。

“这只金蟾初通灵智,否则凭你还伤不了它。”周三手持钢锏,遥遥向付嵩一指,几番争斗这才是他第一次主动进攻,那几条水鞭灵蛇般向付嵩拍过来,付嵩屹然无惧,“覆甲!”他身旁沙石泥土涌起化作一面面盾牌,团团将自己围住,但那水鞭力量之巨远超想象,合围一击就把土盾拍碎,虽然自身也化作灵气消散,付嵩仍是被震得气血翻涌,几近失控。

“你所学驳杂,却不知杂而不精,五行法术艰深精妙,一般人穷其一生也难在一行上融会贯通,你空有浑厚法力也难发挥十之一二。”话音未落,敌袭已到,周三双手持锏,开山一般向付嵩头顶砸下来。付嵩双手抬起成举鼎之势,硬接这雷霆一击,轰的一声巨响,两人身边的雨水被无形之力猛的推开。

付嵩单膝着地,苦苦支撑,嘴角缓缓沁出了鲜血,周三右脚铁锤一样砸中付嵩肋骨,他被踢得横飞出去,半空中他勉力翻转,落地后滑出数米才稳住身形。

“呸!”他突出一口血水,死死盯住周三,从黑衣内取出一柄赭色的小刀,刀长半尺,刀镡处刻纹古朴,刀身上暗红色的光韵流转,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握紧刀柄,付嵩揉身而上,二人又战在一处,周三招式沉稳,势大力沉,攻守兼备,只消一击就会重创敌手,付嵩手中刀锋灵动,每每总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进攻,周三慑于这柄红刀的诡异,往往刀未及身就感到锋锐难匹,不敢以身犯险,一时间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付嵩见久攻不得,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刀上,血珠瞬间没入刀身内,这刀吸了鲜血顿时红芒大作,嗡嗡作响,挽了个刀花,付嵩高高跃起,直向周三扑过去。这样的战法破绽百出,往往是定鼎一击,一招就能分出生死,叶白灵一声惊呼,不明白为什么付嵩未落下风却突然搏命。转瞬间,两人错身而过,付嵩踉跄几步跪倒在地,一只手软软的垂下来,周三肩膀上则飙起一道血迹,眼见胜负已分,周三眼中却精芒大盛,“化血神刀!你是余化传人?”周三肩上飙射出的鲜血并未落地,而是蜿蜒流动,画出一道痕迹最终没入了红色刀锋中。

“可惜啊,再多入肉三分,你就止不住血了。”付嵩扶着断掉的手臂,艰难的站起来。“我师傅学究天人,这化血刀脱胎自余化,却没有中刀即死的神异,只能让人流血不止,并吸收血气增其锋锐,当不得神刀一说。”

此时周三连点肩部要穴,血流已经减缓,但仍是不断涌出,向化血刀汇聚过来,“若是旁人,你今天尽可救得美人归去,可惜你遇到了我。”周三语气又恢复了平静,肩部伤口肌肉扭动,肉芽生出,像绳子一样把刀口扎住,再不见一丝鲜血流出。

“若没有其他手段,你就可以放心去了,这位姑娘于我们有重用,我不会害她性命。”周三提着钢锏缓步走来,恍若死神。

“不要!”叶白灵飞奔而至,“流光!”她以掌为刃,掌边亮起锋芒,向周三削过去,后者只是将钢锏一挥就拍散了灵光,顺带把女孩也击飞回去,重重的撞在一颗杉树上。

“若是叶白圣亲至,我自是不敢摄其锋芒,你比你哥哥,差得太远了。”周三没有多看叶白灵一眼,只是扬起钢锏向付嵩砸落,“结束了。”

叶白灵眼眶欲裂,眼见付嵩要死于锏下,片刻之前还能给她温暖保护的人已经命在旦夕,她只恨自己没有哥哥无敌于世的本事,只能被这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保护,却在他危险时无能为力,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别哭!”付嵩声音沙哑。

周三眼见敌手要被毙于锏下还在安慰女孩,凭空生出些焦虑,手上不由地加大了力道,却见付嵩倒握刀柄,食指、拇指分按檀中穴两侧,仰起头来看着自己,滴着血的嘴角居然带着笑意,蹦出两个字,“天枢!”

周三心中警声大作,前所未有的危机已经将他笼罩,冥冥中一股巨力已经锁定了他,那是灭绝一切生机的力量,那种力量代表着死亡和毁灭。周三一声大吼,浑身毛发卷曲伸展,獠牙凸出,肌肉鼓起将皮裘撑开,整个人膨胀了近一倍,赫然是一只白毛巨猿!他猛的钻进湖水向湖心窜去。

不可见的夜空中贪狼星骤然一亮,沛然不知出处的伟力在星空中生成,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穿透乌云,向湖心直射而去,那气息漆黑如墨,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悄无声息的投入了湖水之中,一点涟漪都没有溅起来。片刻这气息就消散了,仿佛完成了使命,重归于天地之间。

叶白灵爬到付嵩身边,小心翼翼的把他的头扶起来枕在自己腿上,付嵩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体也不再发烫,叶白灵用手捧住他的脸,好像不想让他在这冷雨中受凉一样。短短一个小时的任务,却像半辈子那么长,叶白灵这二十来年都在众人的呵护中度过,从未经历过这种凶险,身下躺着的这个男人像一阵黑色的洪流,毫无征兆的就闯了进来,那个拼死搏杀的身影,那个挽住自己腰身的身影,那个把自己挡在身后的身影渐渐的合而为一,深深的刻在女孩的心头。

她低下头看着付嵩,他眉毛修长,双目紧闭,没有战斗时的狰狞反而有些睡着一样的安静,女孩的脸又有些红了起来。

“哗啦啦……”水声中一双巨大的猿足跃上湖岸,叶白灵如遭雷击,脖子机械的转过去,满眼的不可置信,付嵩那一记法术灭绝一切生机,她远离湖水中心都觉得心脏仿佛被死神攥住,那是能把任何生命彻底抹除的力量,在这种伟力下巨猿居然没有死。

眼前的巨猿一条胳膊消失无踪,半边脸上肌肉皮肤都已化成脓水,铜铃一样的眼珠子勉强挂在眼骨里,身上大片的肌肉直接裸露在空气里,残留的几缕毛发皮肤还挂在身上滴着脓血,剩下的手臂提着一条金蟾腿,既狼狈又狰狞。

叶白灵抱紧了昏迷的付嵩,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身体。

“我们花费百年功夫驯养这只灵兽,没白废。”巨猿的声音像一只破锣,听不出是愤怒还是嘲讽,它把金蟾腿垃圾一样随手扔掉,“没有白废啊,你们两个,一个是开启密藏的钥匙,一个居然身怀《天罡北斗术》,是上天也在指引我们复兴圣教!”巨猿狂吼着,獠牙上涎水和着浓水一起滴落,一只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那里面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癫狂。

叶白灵已经有些麻木了,“终于还是要死了吗,跟他死在一起也挺好的吧。”叶白灵弯下腰去,把头埋进付嵩怀里,紧紧闭上了眼睛,这个女孩无力抵抗命运,当大恐怖降临的时候她只能依靠在她最后的港湾里,那怕是随着港湾一起被黑潮淹没。

起了风,哪怕是在寒冬的雨夜中,这风都带着肃杀,那巨猿刚刚察觉异状,一阵风就掠过身体,接着天地倒转翻滚,它的头颅已被斩下。

巨猿的头颅滚到叶白灵身边,接着是它庞大身躯倒地的声音,叶白灵迷茫的抬起头来,眼前站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

“钟叔叔!”连续遭遇剧变,女孩的精神几近崩溃,此时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这个姓钟的中年人正是要事局的后援,他脸型方正,眼睛既细又长,偶尔有一阵精光从眼底划过,一柄墨绿色的飞剑悬在他身旁,载沉载浮。

第六章 黎山来客

湖边安静了下来,只有小雨还在细细地下着,狂暴的各系元素灵力悄悄地消散在空气中,平静得好像刚才那场大战只是个错觉。

中山装的中年人俯身把过两个年轻人的脉搏,那柄墨绿飞剑上淡淡的荧光流动,始终浮在他肩膀高度,偶尔打个圈儿挽个剑花,显得颇为灵异。

确认两人性命无碍,他缓缓站起身来。“不知是哪位道友,到此刻还不现身吗?”他吐气开声,墨绿的飞剑也荧光散去,默默的隐入夜色里,当它再度显露身形时必定是雷霆一击。

“呵呵呵……”笑声从林间传过来,飘忽不定,一时像在密林深处,一时又像近在耳边。“钟副局长亲至,妾身理当扫榻相迎!”这声音说不出的悦耳,像是屋檐斗拱下挂角的风铃般清脆,又带着难言的妩媚,直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就是害怕钟副局长的青蛟剑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道理啊……”

“魑魅魍魉!”中年人手臂微微一扬,林中风声又起,那飞剑已然发动,正在寻觅猎物的踪迹。“砰”的一声利器相交的声音,青蛟剑和林中人过了一招,又飞回中年人肩旁,稳稳的停在空中。

“妾身黎山娥皇座下小妖江研见过要事局钟沛副局长!”钟沛循声望去,树杈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冷雨中她居然玉足赤呈,白嫩光洁的小腿在一席黛色长裙中轻轻摇晃,裙角微微摆动,偶尔可见一道动人的弧线隐入裙中,像一个诱惑的漩涡,深处是不详的灾祸。女孩黑色的长发瀑布般倾在她刀削似的香肩上,散发着异乎寻常的魅力,即使是黑夜中也隐约能见到山峦起伏般的动人曲线划过胸口腰肢,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水晶般剔透的黑色眼睛,仿佛酝酿着醉人的美酒,神秘又深邃,红唇贝齿相映,女孩露着轻轻的笑意,双手撑在树枝上,丝毫没有刀兵相向的紧迫,就像在郊外踏春荡着秋千的公主。

以钟沛阅历深厚也不禁暗暗为这女孩脱俗的美丽叫了声好,再打量过去,这种难以言喻的美丽中又透着神秘和诡异,能轻易的把世间男子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果说叶白灵的美是钟天地灵秀,集造物宠爱,如春天里挂着露水的铃兰,闪耀着勃勃生机。这个女子则是魅惑的根源,是清丽与妩媚完美的交融,是让人无法自拔,情愿陷入无边黑暗中去追寻的罂粟。

“上古大能的时代已经烟消云散,现在世间灵气枯竭,道统遗失,能搬山移海的修士已经是凤毛麟角。”钟沛丝毫不受江研美貌的影响,不动如山。“但小小妖孽就敢自称娥皇,岂不遭人耻笑!”

“你!”,师尊被人当面耻笑,江研有些羞怒,“我师门上承通天教主,讲的就是有教无类,万物有灵,众生皆可成道,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我师尊千年修行,道法高深,当今世界又有几人能敌,自称娥皇有何不可!”这女子发起怒来面色微微透红,快语连珠,一双秀目瞪着钟沛,细长的眉毛拧在睫毛上,打破了她妩媚诱人的气质,反倒是有些俏皮。

“哼!皆可成道!”钟沛不知为何勃然大怒,嗡嗡剑鸣声响起,青蛟剑也随着他的怒火亮了起来,“蝇营狗苟之辈,打着是求道的旗号,行的是龌龊行径!那姑获女妖吸食婴儿魂魄,那蜪妖以满月婴儿炼做伥鬼,这就是你们的道!它们已于我剑下伏诛,你这狐狸今天也难逃一死!”

“且慢!”江研闻言大惊,飘然落下,神情肃穆,这女子宜娇宜嗔,此时端庄而立又有一番风情。“钟副局长道法惊人,青蛟剑上古传承,连同这脚下的老猿,被斩于剑锋之下自可称作为民除害!”

“江姑娘不觉得此时求饶已经晚了么!”钟沛一声冷哼。

“钟副局长,我黎山妖属与这些妖怪均是承自通天教主截教余脉,但我黎山祖师无当圣母清净修为,不喜纷争,封神一役前便预见纷争,上秉通天教主带着门人离世清修。传承至今也秉承祖训,不参与世间争斗也不沾俗世因果,修士之间纷争难免,但我黎山一脉从未沾染过凡人鲜血。”

“依你所言,江姑娘今天只是碰巧路过,看了一出好戏?”钟沛不动声色,这女妖修为不俗,但阅历太浅,寥寥数语便透露出惊人信息,他且按下杀心,静观其变。

“这死掉的三妖是碧游宫邓聪门下,它们自称洞府为碧游宫,以圣教正统自居,其实是乌云大仙留下的道统,只是它们行事乖张,不择手段,我黎山妖属也是不堪其扰,钟副局长为民除害,妾身还要代师傅谢过局长才是。”钟沛心中大惊,历代要事局虽以除妖为己任,但都是皇室正统,许多资料和信息都在朝代更迭中遗失,保留下来的道统传承倒有大部分残缺不全,若此女所言属实,那乌云大仙一脉和无当圣母一脉都有完整传承至今,不可小觑。

此时林中又生异象,窸窸窣窣的声音响成一片,若付嵩醒着便会发现这声音与他来时林中活物逃走的动静一般无二。“实不相瞒!”江研玉手指了指仍和付嵩相依的叶白灵,“我今日确是为她而来。”话音将落,江研一双玉足旁已爬满了蝎蛇虫豸,这杉树林植于高架桥和湖岸间的空地里,方圆不过几里,能生长的毒物不多,但此这江研脚下一大片蛇虫纠缠翻滚,好似一群拱卫女皇的军队,有的甚至撕咬在一起,吱吱作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妖在叫人毛骨悚然的毒物间悄然而立,让人炫目心悸。

钟沛眼中精光一闪,“江姑娘倒是坦诚,钟某不才,自当请教一二!”

“钟副局长剑锋犀利,小女子怎敢造次!”江研嘴角微微弯起,又恢复了颠倒众生的魅惑姿态。“妾身愧为娥皇首徒,本领还没有师尊一二,哪里能是要事局精锐的对手,今日能亲见青蛟剑斩妖除魔,也是不虚此行了。”

“叶白灵是我要事局干员,既然为她而来,钟某岂会让你说走就走。”青蛟剑嗡嗡作响,像是有些跃跃欲试。

“师尊总说,我等妖属修士寿命悠长,行事瞻前顾后、迂回多谋,多得是贪生怕死之徒,人族修士寿数不长,但往往勇猛精进,真正得道的大修士多半还是出于你们人族。”江研抬手捋了捋耳边的长发,“妾身呢,正好是师傅口中的贪生怕死之徒啦!钟副局长位高权重,一诺千金,妾身用一个消息换取今日全身而退可好?”

“你且说来,是不是放你走,我自会定夺。”钟沛轻弹飞剑,那青蛟剑一声轻鸣,化作剑丸,投入钟沛掌中不见踪影,他神态自若,对那异象似是毫不在意。

“今日死于钟副局长剑下的三妖并非碧游宫邓聪亲传弟子,但是实力也相当不俗,用你们的话说,嗯……b级吧,还有一只蛇妖,生性淫邪,听说要擒获的女子容貌清丽,便央求同行,他可是碧游宫二当家夫人的弟弟,要事局若是将他也一并斩了,可是和碧游宫一脉结下了死仇哦!”

钟沛赶到时,戚风和孙凯正和那两只妖怪斗在一处,随后看到付嵩打出的信号弹便直奔湖边而来,并不知道付嵩已经在火车站内把那蛇妖化作飞灰。

“江姑娘似乎对我要事局颇为熟悉?”钟沛不置可否,并未有放江研离开的意思。

“钟副局长,我们的协议可是一个消息换我安然离去,您再问别的问题可是要额外收费的哦!”江研嘴唇翘起,赤着脚尖把一对虬结在一块的毒虫拨弄开,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少女,惹人怜惜。

“江姑娘,钟某不吃这套。”

“好啦好啦,这条算妾身白送了,我等妖族修士自知人族乃万物之灵,已经主导了这个世界,大部分远离尘世修行,只求能白日化虹,得道飞升。但可以栖身的空间越来越小,福地洞天所剩无多,你们人族已经霸占了太多资源,这样下去人族、妖族之间难免会有一场大战,作为敌人,了解你们是理所应当的,我出关后师尊便遣我入世行走,也是让我多去了解当下人族。”

江研点了点还在昏迷中付嵩,眸子里闪着女孩收获玩具一样的喜悦。“我今天就看到一个很特别的人哦!”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抓叶白灵?”

“钟副局长,此事关乎我圣教内务,恕妾身不能多言,容妾身告退!”她又瞥眼相互依偎的一对人儿,“后会有期!”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到。言罢玉足轻点,柔软的身子轻若无物的向后飘去,转眼就沉入林中不见了。

钟沛并未阻拦,他隐隐察觉又有几股妖气潜入树林里,应该是为接应江研而来,他自是不惧,但叶白灵还昏厥在地,不可节外生枝。今日这妖女透露的信息太过重大,必须回要事局调阅各方资料,仔细斟酌。

第七章 时代开端

夜空静谧,群星缀在无垠的天幕中,遥远而深邃,恒古闪烁的星辰中不知蕴藏了多少秘密。星河斗转,其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组成的北斗七星此时格外明亮,掩盖了其他星宿的光芒,仿佛时光流转中它们终于迎来了自己主角的时代。

付嵩就飘浮在这星空里,身躯变得无量巨大,星辰就像萤火虫般悬在他身体的四面八方,当他抬手想去触摸一颗星辰时才发现,它们其实离着不知有几千几万里远,几颗特别明亮的星吸引了付嵩,冥冥之中它们和付嵩有着隐晦的联系。如同接受了指引,身躯不由自主的向那几颗星飞去,是北斗七星,付嵩心中升起明悟,师傅传授自己的是《天罡北斗术》,又叫《玉清无上灵宝自然北斗本生真经》,便是与这主杀伐生死的星宿勾连,取星辰伟力,泯灭一切生机。

不知飞了多久,付嵩终于靠近了它们,七颗星宿就悬在那里,荒凉、冰冷、暴虐、孤寂,像七位无上的君王枯坐在永恒的王座上,不用诗人的传唱,无需战士的杀伐,只需要如铁般坐在那里,他们的权柄就能贯穿大千宇宙,让所有生灵在死亡前颤抖。

突然天枢贪狼星缓缓一震,似乎是不速之客惊醒了沉睡的帝王,它向付嵩投来冰冷的目光,付嵩便加速向它飞去,他有些慌乱,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恒古冰冷的一部分,正在回到孕育他的死寂星辰中,当他回到那里他就会彻底迷失自己,融合在寂静的宇宙中。

越来越近了,他拼命的挣扎但是无济于事,他奋力嘶吼但是发不出一丝声音,越来越暗了……

“不!”付嵩猛地坐起来,是一场梦么?冷汗沁湿了身上一件棉质的白衫,付嵩一时还有些没回过神,施展禁术的那一刻他浑身法力澎湃已至前所未有的巅峰,仍是被瞬间抽到丹田枯竭,他凭着过人毅力完成了施法才晕了过去,接着便进入了那个真实得可怕的梦境。

这时房门被“吱啦”一声推开,一位衣着素净的大婶闪身进来,手里还拎着支暖水瓶,看到付嵩坐在那,她愣了愣神。“哎哟,小伙子,您可终于醒了哎,您这都睡了多少天了哎!”大婶一口纯正的北京腔儿。

付嵩这才打量四周,这是间干净素雅的小屋,透过薄薄的纱帘能看见外面天空碧蓝,阳光温暖。

“叶白灵呢?她没事吧?”付嵩忽然记起了那个精灵般女孩,俏皮的马尾辫仿佛还在眼前摇摆,想起最后的意识里她被那猿妖一锏砸开,付嵩心中莫名的紧张。

“啧啧啧,算你有良心!”大婶给了个“我都懂”的眼神,找出件干净衣裳扔在床上,麻溜的换了暖水瓶就闪出门去,“你等着,我给你叫人去!”

付嵩刚换了衣裳门就被推开了,是戚风,她身着一件素色的长袍子,还是是温文典雅的学者气质,鼻梁上的眼镜换了一副,付嵩想起她与人斗法时雷霆万钧的气势也不禁暗暗咋舌。

戚风身后依旧跟着孙凯,这位法术偏门实用,肉搏能力不俗的要事局主任胳膊上打着夹板,斜挂在脖子上,眼角处还有没完全恢复的疤痕,此人气质沉凝,倒是不显狼狈。

“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7天了。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戚风随手把付嵩换下来的白衫收进床边的竹篓里,像是来探望病人的长辈。

“叶白灵没事吧?”深山里长大的付嵩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气氛,有些温暖,又有点疏离,此刻他心里还是记挂着明眉皓目的女孩,只有她无恙的消息才能让自己安下心来。

“哈哈哈……”戚风忽然大笑了起来,回头得意地看了孙凯一眼,“怎么样老孙,我赢了吧!你们男人啊!”孙凯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付嵩一眼。

“灵儿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一会就该回来了,这些天倒是她一直在照顾你。屋里气闷,既然醒了,到院里来坐会儿吧。”

付嵩活动了一下身体,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丹田内气海流转灵动,显是修业又有精进。跟着戚风出了房门,付嵩才发现这是一间四合院,院子中央是一颗枝丫繁密的老槐树,树下整齐的放着一套颇有古风的茶具,燃着火的碳炉静静置于一旁。隐隐能感到一套阵法流转,让炉子的热量不会消散开去,冬日里的小院居然温暖怡人。

“坐吧坐吧,尝尝这茶,此茶产自藟山,如今山东临沂附近,用采自昆仑地脉的鸣泉水煮制,能清心平气,对修行大有益处。”戚风手法赏心悦目,不一会就给三人斟上热茶,付嵩轻转着玉石茶杯饮下,只觉得茶水入喉便化作清流,滋润丹田。饮罢一杯发现戚风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自己说点什么。

“嗯。”付嵩师承神秘,师傅在他身上又从不吝啬天才地宝,什么计蒙玉精,岐山落日花,浮戏山犅草,付嵩内服外敷不计其数,平时喝的是灵泉,食的是灵草灵兽,师傅曾经还抓过一只书案大小的赑屃,磨粉煨汤让付嵩享用了多日。这藟山茶确是不俗,但还比不得平日饮用的泉水,在付嵩看来只当得起一个“嗯”。

戚风有些气馁,面前这年轻人传承颇为不俗,但是为人木讷不善言辞,几番想探听他师承何处都无功而返,若是他城府深厚,应对得体也就罢了,戚风自认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但奈何他说什么都是一个“嗯”字,难以下手。

见戚风吃瘪,那孙凯倒是难得的露出笑意,旋即又举起茶杯饮了一口,生怕被戚风发现他神色。

“任务可算完成了?”虽然只照面这一两次,但是戚风气质温婉可亲,那孙凯虽然言语不多,但在任务中不愿伤及凡人也是颇为心善,让付嵩心中也生出些亲近,眼见气氛尴尬,付嵩只好开口问到。

“嗯,也是多亏小付同志,此次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这些妖孽设置层层圈套竟是为了灵儿而来,若不是你舍命搏杀,这次要事局真是吃了大亏了,贼首均已伏诛,另外还有其他收获需要慢慢消化。陈副局答应你的回报自当兑现,你莫着急。”

付嵩没有见到任务中的其他几人,本想问问情况,这时候院子外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一醒来人还迷糊着呢,就先问你,这小伙子不错,有良心……”隐约还有大婶的嘀咕声。付嵩刚一转头就见着叶白灵带着寒风跳进院子里。

一身长款的连帽羽绒服把如玉般的女孩包裹的严严实实,毛绒绒的帽子中间托着一张精致的脸庞,嘴唇依旧红的惊心动魄,清澈的眼眸被天空照得有些淡淡的蓝,本来风风火火赶回小院的女孩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付嵩,忽然她抬起手把帽子推到背后,俏皮的马尾辫在空中神气的甩了两下,“你醒啦!”

女孩声音里藏不住的惊喜像刚刚被划开的蜂巢一样淌出蜜来,付嵩这时候才似真的从梦里醒过来,明明有很多话想对这个仅仅一面之缘的女孩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嗯!”他只能站起身来,堪堪和女孩面对面,表示对对方的重视。

“噗……”戚风笑出声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当真是特别的紧,与妖怪厮杀战斗比和人打交道还得心应手,也不知是哪一路神仙教出这么个弟子来。她给孙凯递了个眼色,“陈副局整理的资料应该已经发过来了,我们去看看,你们年轻人先聊着。”

“哎,鲁老头说今天也要到这来的,我去给他收拾个屋,这个老不羞的挑剔得很!”大婶也积极表示自己理解院子里微妙的气氛,絮絮叨叨的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院子里太暖和,女孩的脸红了起来,她脱下羽绒服就随手挂在老槐树的树枝上,美好的身段展露无遗,拽着付嵩的手进了小屋里。

进了屋叶白灵也没管付嵩,直接拉开了靠在屋角的衣柜,付嵩看到自己的黑色大氅就笔挺的挂在衣柜里,女孩背对着她在衣柜里翻找什么东西,背后是一道动人的弧线,马尾辫轻轻摇着,好像在撩拨他的心。

“咳咳……”付嵩一阵心慌,转过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喏,你的宝贝箱子!”叶白灵得意的把黑皮箱往付嵩脚下一搁,“都是我给你收拾的,你的宝贝可真不少啊!”

“师傅传下来的,确实很多。”

叶白灵偷偷吐了吐舌头,付嵩箱子里有只簪子造型古朴,非金非玉,在要事局资料里,它是黑狗的武器武器之一。少女心思难测,叶白灵近日总是把玩这支簪子,还偷偷的盘起过长发。刚才随身带着簪子出去,没想到付嵩这时候醒了,幸好藏了回去没被发现。

“你怎么找到我的箱子的?”

“哎,你这么呆,我在二楼看你半天,你进了洗手间再出来箱子就不在了,傻子都知道箱子被藏在里面了。”叶白灵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付嵩还记得她这个动作。“小鬼我亲自跑了趟武汉给你取回来的!”

付嵩一愣,“你怎么进的男厕所!”

叶白灵不禁羞赧,一甩马尾辫,“小鬼自有妙计!”

“你,你没受伤吧!”付嵩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声问到。

小屋内突然沉默了,两个人都想起了那场血战,难以力匹的猿妖,传说中的灵兽,骇人心魄的法术,飘舞的鲜血,孤注一掷的搏杀,焰火下相依的两个年轻人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量,注定是他们生命中无法抹去的记忆,也是这个波澜壮阔时代的开端。

第八章 小屋对话

叶白灵端详着眼前人,一身白色的轻衫衬着他眉目都清秀了些,那夜就是他如一柄不屈的长枪挡在自己身前,哪怕面对的是不可战胜的敌人他也没有弃自己而逃,火光下他的面庞那么坚毅,搀扶自己的臂膀那么有力,他还有那么多的秘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胳膊也在腿也在。”叶白灵转了个圈,像春天钻出泥土的花朵一样恣意张扬着活力,然后挪了一把木椅坐在付嵩对面。

“你最后用的那个法术,好厉害,也很吓人!”

“《天罡北斗术》,是师傅传我的,其实在下山历练前,师傅是禁止我施展这法术的。”

“你会的法术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宝贝,你师傅好厉害。”叶白灵把黑皮箱向付嵩身前推近了一点,“我也不是故意偷看的,帮你收拾箱子的时候看到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来都是些宝贝吧,你要不看看,一样都没少哦!还有那件黑风衣,肯定是什么灵兽皮鞣制的吧,你伤的那么重那衣服也没见破个洞!”叶白灵瘪瘪嘴,颇有点黑风衣没保护好付嵩的意思。

付嵩摸了下脸,是啊,自己受的伤真的很重啊,勾连天枢的时候仿佛魂魄都被吸走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恢复了,难怪师傅叮嘱那两颗灵籽必须贴身带着,也不知另外一颗有什么妙用,师傅平日里话虽然不多,但是对自己确是真心关爱。他走到衣柜前取出那件大氅,铺在床面上,衣服质地似皮似布,抚上去还有些粗糙。

“这是师傅去中曲山猎了一只駮兽,亲手给我做的,駮兽皮刀枪难入,水火不侵,还能化瘴解毒。”讲到这付嵩看了眼跟前的黑皮箱,“师傅的原话是,你就要下山历练了,为师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件皮氅能略助你一二,莫轻易弄丢了。”

付嵩把黑皮箱打开,满满一箱子各种物件摊在两人面前,“师傅传我的法器珍宝不可计数,在他看来还是没什么好东西啊……”

“哇,还会做衣服,真的是很厉害。”叶白灵水汪汪的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来。

下山以来付嵩发现自己确实不善与人沟通,但此时也怀疑真的是自己表述有异,还是眼前的姑娘理解能力欠奉。其实叶白灵除了身份特殊,也和普通女孩一样,她只觉着这黑衣穿在付嵩身上挺拔合身,看起来英气勃发,由衷的夸奖了一句,哪里知道除了每隔几年付嵩会随师父下山游历,偶尔采买些衣物,其他时候他的衣服都是师傅用兽皮给他置的,就是付嵩自己也能缝制些皮袄坎肩。

一般时候铁钉和走鬼打交道,都不会去探听对方师门传承、法术异宝,这是颇为忌讳的事。但这屋里的两人似乎浑不在意,付嵩从箱子里抓了一把铜丸置于手上,这些铜丸手指头大小,表面上还蚀刻着一些纹路,“这些铜丸有些是你那天见着的信号弹,有些藏了云雾瘴,有些封印了能调动灵力的小法术,还有好些用途,置于手中纹路触感不同便知功用不同。”

叶白灵拿起两颗仔细观察了一会,那蚀痕果真疏密流转各不相同,炼制手法更是巧夺天工,“要让鲁叔叔看见了,死皮赖脸也得跟你要上两枚铜丸去,对这些奇淫技巧、天工要术鲁叔叔痴迷得很啊!那天给你报信去救我的杨帆,他算是鲁叔叔不记名的弟子啦!”

“哦?那探测妖怪方位的司南可是你鲁叔叔造的?”付嵩对杨帆在火车站使用的那只司南印象深刻,那司南把道法和科技接合,除了自己胸口的灵籽,付嵩还未见过其他能探知妖物的法器。

“是呀是呀!他提出了原理和想法,交代杨帆去造出来的。”

“你那鲁叔叔才是学究天人,须知我这些东西都是传自前人,算不得真本事!”

“鲁叔叔可厉害了,他说自己是鲁班后人。”叶白灵此时眉飞色舞,“我们要事局的各种装备用具,花样用途千奇百怪,都是鲁叔叔造的,我小时候所有的玩具都是鲁叔叔给我做的,鲁叔叔最疼我了!”

“若是对你这般好的人,这些铜丸我都送他何妨!”

叶白灵倏的脸就红了,娇艳的颜色一直延伸到耳根后,她只低着螓首盯着脚尖,心里如擂鼓一般,既甜蜜又慌乱。

付嵩则是全无察觉,他本不是蠢笨的人,奈何只要和这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在一起,他就变得痴傻不堪,全未发觉自己那句话已经悄悄地展露了情愫。

“还,还是不要了,这些东西都是你战斗时保命的哎!”女孩的声音突然从叽叽喳喳的翠鸟变成嗡嗡的蚊蝇。

“无妨!”付嵩挥挥手以示并不在意,“师傅说我若哪天勾连了一颗北斗星宿还没死,就可以回山开启密室,那里会有我需要的东西,师傅的密室啊,肯定多的是了不得的宝贝!”

将那铜丸摊在黑衣上,付嵩又拿出一枚钱币大小的温润白玉,用拇指食指捏住白玉轻轻一拧,本就不厚的白玉居然又分成两片。

“哇!”叶白灵其实早就对箱子里的宝贝们兴趣颇丰,这白玉光泽润滑,对她尤其有吸引力,只是付嵩一直昏睡,她也只敢偷偷把玩那支玉簪,见这白玉居然还能一分为二,女孩大感惊奇,从付嵩手中取过一片细细观察,那玉片一面光滑依旧,另一面上细细密密刻出许多齿痕和镂空,两块玉片就是这么咬合在一起,居然严丝合缝。

“这是他心知,两人各取一只贴身收藏,能感知对方方位,还能灌输法力传递话语。如今科技发展迅速,无论到哪电话都能随时沟通,上古时候这可是实用的宝贝。”此时付嵩终于也不复拘谨,如数家珍,将黑皮箱里的物件一件件说与叶白灵听,小屋里不时传出女孩的惊叹声,若是戚风在此,必定又是一番感叹。

两人说完一个宝贝便搁放在黑衣上,再去说下一个,最后黑箱子里就剩下一支玉簪。叶白灵拿起簪子,用手指拨了拨喙口,“走鬼黑狗的武器呀,并不锋利呢。”

“师傅没跟我说过这玉簪的名字,只说是故人遗物,我用着顺手所以不怎么用到其他法器。”付嵩暗忖,若他日还有机会见着师傅,一定向他问问。

“哎,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还用不到其他法器,鼎鼎大名的黑狗只用簪子就能斩妖除魔了啊!”付嵩不善斗嘴,叶白灵逮着机会就要揶揄他两句,只是付嵩木讷,叶白灵常常是拳落空处。

“是啊,遇着那猿妖之前就是这样。我身上还有一个能感知妖气的灵籽,就是在南方老山中用这支簪子捅碎了一头山魈的灵核得的。”付嵩实话实说,弄得女孩气恼得不行。在这之前他身上有三枚师灵籽,一枚自己斩妖偶得,两枚是师傅留下,其中一枚化在雨夜那一战里,但是救回了付嵩性命。

“你跟那猿妖战斗是时候,怎么水法火法土法都用上了,你还会其他的么,贪多不精的道理你师傅肯定知道的呀!”当日叶白灵见付嵩使了三系法术,最后还用了一招几乎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惊人道法,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师傅说我是山里捡来的,命里注定劫数重重,不像旁人,五行金木水火土,天生就和某一灵根亲近,学习相应法术都是事半功倍,我生来不与任一五行亲近,学习法术难于登天。”

“嚯……”叶白灵捂住小嘴,大大的眼里净是惊讶,“那,那,那你……”叶白灵想来,付嵩这样的情况根本就没法修行,凡修行之人均是靠感悟天地灵气入门,亲近某一灵根的修士能够轻易感知相应灵气,再内窥自身,操控灵气打开任督二脉,引灵气洗经伐髓,壮大经脉生成丹田气海,内外呼应,妙用无方。付嵩无法感悟任何一行灵力,根本就开不了头。

付嵩知道叶白灵疑惑,继续说到,“师傅说我虽然命中与劫数同行,但天理昭昭,凡事均有一线生机,每次能渡过劫难,必会有更大收获。”想起那段日子,付嵩此时仍觉得苦不堪言。“所以师傅带我去感知每一种五行灵力,他带我到天上的罡风里,那罡风寒冷如刀,锋锐无比,无时无刻不割在我身上,我觉得每一丝神经都被刀锋剖成两半,身体已经被那罡风割裂成千万片,只是被寒风冻在一块,只有眼角湿润还能流出血泪来,马上也被吹成碎片消失不见,这样师傅都不肯放我下去,他说若我过不了关,那还不如就此死了算了,早点投胎,省得日后受苦。我还被沉入无边的海水里,被投入烈焰中,被埋于泥土下,师傅甚至施法将我置于一颗楠木中,靠树木滋润活过了春天的三个月,我眼不能视物,耳不能听声,口不能说话,动也不能动,若不是能随着那颗楠木感受早春的阳光雨露,感受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我怕已经是疯了。”

一旁的女孩听到这里,眼圈都已经湿润了,“你师傅怎么这么狠心啊!真是的!”叶白灵终究是没忍住,吸了吸红红的鼻子,抬起手背沾去了眼角的泪水。

“师傅是为我好,为了能在这些考验中坚持,他在我身上耗费无数的天材地宝,他说便是上古天地灵气充沛,灵药灵兽遍地的时候,一般大门派的掌教儿子也没有我这种待遇。终于,我还是成功了。不,应该说是师傅,他成功了,我沟通了五行灵气。”

“啊!”叶白灵惊呼,“你是说五行灵气?金木水火土?”

“是的,不光如此,我比别人的感应更深,五行相生相克,我的丹田气海就是一个运行中的小小五行世界,我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五行的奥秘。”

“呼……”叶白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自幼在要事局长大,身份娇贵,局里的长辈们个个对她宠溺无比,模样又生得俏丽可人,身边的同龄人也是对她大献殷勤,哪知道有人还需要受这样的痛苦,好在眼前人还是挺过来了,现在好生生的坐在那里。想到这,叶白灵又莫名高兴起来。

“这么厉害呀,难怪大名鼎鼎的走鬼黑狗瞧不上我们要事局呢,”叶白灵靠在椅子上,仰起头,下巴指着付嵩,“听说陈叔叔邀请你几次加入要事局,你都拒绝了。”

看着叶白灵骄傲的样子,付嵩揉了揉鼻子,苦笑一声,“我是师傅捡来的,从小长在山里,若不是师傅遣我下山,我可能一辈子就与山精水怪,草木花灵为伍了。下山来要做些什么我全然无知,师傅只交代我可与要事局接触,其他什么都没说。自二十四岁下山到现在已经三年了,你应该可以看出来我还是不善与人沟通,更难以被条条框框约束。”

其实付嵩还有句话没说,师傅带着自己斩过妖兽,观察过要事局降妖除魔,甚至见过妖精残害人类,他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绉狗,无谓的慈悲都是虚伪的,万物都是自私的,都在与天地争那一线生机,善恶好坏这些道理在天地至理前轻如鸿毛。

他可以冷静的完成任务,处理一只素未谋面妖怪,并非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人族一员,只是把这些作为历练的过程,不谓悲喜,没有好恶。但他还是有朋友的,茫茫群山里的桃树妖,兔子精,猪彘,青蛇,这些有机缘生出灵智的妖精灵兽都是他从小的玩伴,其实准确些说来,除了师傅,付嵩与它们的情感还胜过人族。

“再说,你不觉得叫我付主任有些拗口么?”付嵩居然给叶白灵开了个玩笑。

叶白灵瞪着美目瞧了一阵,“你还想着进了要事局就做主任啊,我都才是个干员,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你的黑狗吧!”

“你们陈副局长就是这么说的。”

叶白灵登时就败下阵来,是啊,虽然付嵩年轻,但他战力惊人,比一般主任也不遑多让,而且手段繁多,执行任务的综合优势还更高。

“哼,你就得意吧,以后我就不叫你名字,只叫你黑狗!”女孩这时候只能靠耍赖来维持自己的优势了。

日头渐斜,小屋里的两人就这么说着话,全不觉得时间流逝,付嵩慢慢熟悉了如何和女孩相处,真实的自己也毫不保留的展现在女孩面前,窗外槐树叶子轻轻摇曳,没有人来打搅,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光。

第九章 鲁班传人

院子外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接着就听到大婶嚷嚷,“来了来了,每次骑个破玩意儿来,院儿里就这么大点地儿,全让你给占满了!”

“鲁叔叔来了!”叶白灵雀跃而起,拉着付嵩就跑到院子里。一台闪着金属光泽的摩托轰鸣着驶了进来,摩托车上一身黑色皮衣的骑士熟练的一拧龙头,摩托车应势就靠着老槐树停下了,骑士把黑色摩托帽摘下挂在把手上,翻身下车,端了桌上一杯凉茶一饮而尽。这是个身材消瘦高大的老头,付嵩1米8的个头还要仰视他,紧身的黑皮衣修饰出他肩宽腰窄的身材,长腿下蹬着一双程亮的皮靴,夹杂着银发的大背头油亮贴服,眉毛又粗又浓直入鬓角,眼角飞扬,鼻梁高挺,嘴唇微薄,花白胡子修剪的整整齐齐,年轻时一定是风流倜傥的人物。

他冲大婶笑了笑,“多日不见,李家妹子清减了啊,南边的屋子帮我收拾好了么?”笑容和煦,彬彬有礼。

“我孙子都两岁了,你这老不羞的妹子妹子的瞎嚷嚷什么呀,南边的屋子给新来的小哥住了,你今儿就睡北屋,下次别弄这劳什子的东西来,碍着我做事知道么!”大婶毫不留情,一通道理就顶了回去。

“快过年了,明儿把小孙子带来玩,我给他带了礼物。”这潇洒的老头毫不介意,仍是笑眯眯的。

“算你懂事,屋里有开水,喝完了喊我给你续上。”大婶终于给了点好脸色。

老头这才转过来,“小灵儿,叔叔被那帮不学无术的笨蛋耽搁了几天才来看你,别怪叔叔哦!”老头眼里精光一闪,叶白灵还拉着付嵩站在小屋门口。

“灵儿怎么会怪叔叔呢,只要你来看我就好啦,叔叔,这是黑狗,是他救了我哦!”叶白灵推了推身边的付嵩。

“果真一表人才,难怪我们灵儿天天赖在这不走哦!”

“鲁叔叔你不要取笑我啊。这次多亏黑狗舍命救我,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高大老头仔细审视了付嵩一会,“我是要事局分管后勤装备的副局长鲁杰,你可以和灵儿一样喊我鲁叔叔。”

“老不羞的都七老八十了,还到处让小年轻喊你叔叔,你别丢人了行不!”这姓李的大婶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要事局副局长的面子一点都不给,一边打扫一边揭人老底。

“咳咳!”老头难得尴尬了一下,“我等修士不可以与普通人同论,那皇人山的花妖清朝年间得道,还不是与我兄妹相称,座谈风月。”

“老不羞的……”李婶还不肯放过。

“我们进屋说,进屋说!”鲁杰眼见局势不妙,拉着两个年轻人又进了小屋。

“鲁副局长。”付嵩可是喊不出一声叔叔的,“你说你与成精的妖怪兄妹相称,座谈风月?”

鲁杰也不客气,自己倒了杯水,“是啊,那花妖得道已久,法力嘛,稀松平常,倒是天生能歌善舞,生得自然是美艳无双,那腰身扭动起来……”鲁杰说到这喝了口水,像是在回味女妖曼妙的身姿。

“鲁叔叔!”叶白灵娇嗔。

“哎,忘了小灵儿还在呢!咳咳!”他从怀里掏出只玉佩,抛给叶白灵,“叔叔送你的,随身带着,玉佩里藏有芯片能定位你的位置,跟那些夯货的型号不一样,玉佩自有阵法可以维持,无需充电。”

“噢,谢谢鲁叔叔!”叶白灵把玉佩捏在手中,没有贴身收藏,那里现在正放着半枚他心知。老头也没在意,“你哥哥已经出关了,回局里去看看他吧!”

“好呀,那我这就去了!”她又拉了拉付嵩的衣角,“那《地支堪舆图》在梁爷爷那儿,你等我回来带你一起去参悟。你好好休息,不要被鲁叔叔带坏了哦,那些女妖精哪有那么好!”

说罢便出门去了,付嵩一直看着摇摆的马尾辫消失在窗角。

“要事局向来以斩妖为己任,鲁副局怎么会与妖精为友?”

没听到回答,付嵩转过身发现帅老头趴在床边,头都要埋进他的黑风衣里了,嘴里还念念有词。“鲁副局长?”付嵩小心的问到。

老头忽的转过身来,双手捧着一颗铜丸,目光狂热,额头前的头发都掉下来几缕,哪有半点刚才潇洒不羁的形象。

“这……这果真是千机珠?小钟沛没有骗我!你,你怎么会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老头此刻莫说风流了,说是中风也不为过,说话声音都打着颤。

“我不知道这铜丸叫什么,这法器……”这铜丸师傅留下来的数也数不清,据说是他还在学艺的时候练手造的。但这老头状若疯癫,像是见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付嵩还在斟酌怎么用词,不得不说与人打交道这件事,他已经在慢慢进步了。

“还有那鸟喙一样的法器可是能拟人声线的‘学舌’?还有‘破阵烟’,还有那件黑衣,是不是駮兽皮制的?”老头连珠炮一样的发问。

“这黑衣确是駮兽皮鞣制,其他法器均是我师门传下,我也不知道名字。”老头虽然有些无礼,但是叶白灵对他颇为亲近,付嵩也不自觉的尊重一些。

老头终于从狂热的情绪中慢慢恢复了,把法器一样一样的帮付嵩放回箱子里,动作轻柔仔细。“想不到民间还有如此传承,我鲁杰狂妄自大,自诩天下宝贝十之一二是出自我手,其实还是坐井观天!”收到半枚白色玉片的时候,老头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法宝质地特殊做工精细,似是缺了一半,我却看不出它来历。”

“那是他心知,另一半……应该,在叶白灵那吧!”原来叶白灵见那法宝特别,存了小小心思,竟是自己留了一半在身。

老头已经习惯了这年轻人身上带的都是传说中的法器宝贝,得知是上古通讯法器他心知也没有失态,认真的看了付嵩一眼,“年轻人,大气!我当年若是舍得像你这般送宝贝,什么天仙妖女都不是手到擒来!”说起女妖,这鲁杰副局长倒是恢复了神采。付嵩没做解释,本来这他心知便想送与叶白灵,叶白灵不告而取反倒叫他心里有些高兴。

“我有一事相求,”老头将耷拉下来的头发抹到脑后,“这‘千机珠’与我鲁家传承机关术有些渊源,不知小友能否忍痛割爱,赠与我一颗。”

这些铜丸付嵩库存颇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况且炼制手法师傅早就传与自己,本来就打算都送给这老头,“师傅曾和我说过鲁班传承非同小可,既然与鲁副局长家传有关,这些铜丸你且都拿去好了。”

老头听言呆滞了一会,倏地跳过来在付嵩肩上重重拍了一掌,“好小子,以后你就是我鲁杰的兄弟了,这要事局里你只要不招惹叶白圣,都能横着走!”这老头一开始还让人喊自己叫叔叔,没一会功夫便兄弟相称了,

付嵩则是暗暗心惊,老头身材高大,长臂猿舒,刚才拍自己那一下身形如电,付嵩下意识就想闪开,幸亏忍住了,不过院子里的大婶都不买这老头面子,横着走什么的怕是在吹牛。

鲁杰得了千机珠,心情大好,毫不客气的往床头上一靠,“哎,李家妹子真是偏心,明知道我只睡得惯南屋这张床。”他十指交叉放在腹部,长腿搭在床上,不得不说李婶嘴里这位老不羞当真是帅气逼人。“你刚问我与妖精为友?小兄弟,你怕是对要事局有些误解。”

老头好整以暇,娓娓将要事局前世今生道来,“上古时期的要事局是掌管祭祀的部门,负责为皇室或是地方百姓祈福纳祥,其实就是和大能、大妖打交道,搞好关系,莫要涂炭生灵,心情好了还降个雨浇浇庄家,后逐步归于礼部管辖,仍是以祭礼为主,随着天地灵气逐渐消散,修炼变得越来越困难,过去修士能轻易的和更精纯的灵气勾连,道法神通也好,涤荡自身也好,作用都不是今日这稀薄的灵气可比。山精水灵,妖族化形越来越少,一些靠灵气生存的上古族群慢慢消失殆尽,就是上古大能、大妖们都被时间长河湮灭,而人族生为天地之精灵,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除了天生灵兽自有修行之道,无论精怪首先要修成人形才有走上修行之路的可能,无可计数的精怪根本都过不了这第一关。人族除了修炼一途,还可以使用工具,能钻木取火,能犁地耕种,哪怕人族自身战乱绵延,也依旧成为天地主宰。在无数次的朝代更迭中,作为官方部门的要事局也多次毁于战火,好在今日人族的地位已无可取代,要事局的功能也变成收集、归纳和延续上古传承,维护人族的统治地位。”

付嵩正襟危坐,将这些信息与师傅教与自己的知识相互印证,对时下世间隐隐有了大概的了解,但仿佛又扑进了更深的谜团里,无法理清。

“要事局针对的都是些祸害人间的妖物,神州大地传承无数,仅凭着要事局又怎么可能屠净天下妖属,妖精也好,山精水灵也罢,均是我神州生灵,同属九州一脉,又何必斩尽杀绝。”说到此处,鲁副局长摇头晃脑,“再说这得道的女妖,无论花草鱼虫,还是兔狐蛇鹿,哪个不是人间绝色,媚骨天成,一般凡人怎堪比之,我们作为万物之灵,可采之摘之,怎么能辣手摧花啊!”

“鲁副局长,我也完成过要事局的任务,有些妖物并未害及人命,也是要事局的绞杀目标。”付嵩并未轻信,他还记得不久前才斩杀一只水精,水精是山精水灵一属,天地生之,灵气养之,少有作乱害人,那水精显是化形不久,付嵩还记得那双幽怨惊愕眼睛。

“哎,造孽啊!”老头长叹,也不知是责怪付嵩还是抱怨要事局,“要事局当代局长叶白圣法力通玄,就是放到上古怕也是威震一方的大人物,奈何对神州妖属颇为苛刻,带着小钟沛,就是分管战斗杀伐的这一部的副局长,都对妖怪十分敌视,一般妖怪往往只要被要事局确认位置,就以雷霆手段扑杀了。”

这时李婶推开门进来换了支暖水壶,“你把脚丫子从床上拿下来,我今天才换的被褥,别给我弄脏了,坐也没个坐像!”训斥完副局长又拿指头戳了戳付嵩,“我们家小灵儿天仙儿一样的人物,你可不要被这老不羞的忽悠坏了,成天想些狐狸精、兔子妖,你要对不住我家小灵儿,大婶我第一个不放过你!”说罢就拎着水壶出去了。

“这李婶……?”付嵩有些疑惑,这位大婶看不出有什么法力傍身,但老头贵为要事局副局长她也是照骂不误,莫非是隐世的高人?

“李家妹子只是个普通人。”老头知道付嵩问什么,“此处是要事局精锐的修养之地,她与叶白圣有恩,便将她置于此地做些清闲差事。我们是什么人,要事局是什么机构,她是知道的,这李家妹子当年……也是青春可人啊!”付嵩看老头的样子,怕是百无禁忌,人妖美色皆不放过,年轻时必是招惹过这位李婶。

窗外天色已暗,老头小心的把几颗千机珠收入怀里,“我去将这宝物置放好,这京城是要事局重地,无需那駮兽皮衣防身,你找李家妹子要套外出的行头,我去去就回,待会带你吃卤煮去!”

第十章 归墟酒吧

不过10多分钟,摩托车的轰鸣就到了小院外,没了院里的阵法,付嵩踏出院门便觉得寒气扑面而来,他穿着一件浅色的羽绒服,牛仔裤加白球鞋,李婶说叶白灵早就给他备好了行头,确实跟叶白灵自己那身搭配合适。

老骑士的黑色头盔摆了摆,示意付嵩上车,刚刚跨上坐骑,这摩托一声怒吼就飚了出去,老头知道身后年轻人修为不错,不惧这点寒风,将摩托开得飞一样快。一道黑色激流就这样在古老的巷子里穿行,惹得路人惊呼不已,不过这老头驾驶水平高超,对路线也是熟稔,倒是没什么危险。付嵩毕竟是个年轻人,稍稍适应就习惯了这现代机器带来的快感,不消一会功夫便到了目的地,北桥卤煮老店。

一下车付嵩就感到胸口灵籽微微发热,但他并未做声,鲁老头带他来此怕不是吃卤煮这么简单。老头让付嵩去找个座,他自己老老实实排队买卤煮去了,付嵩坐下仔细观察,这店里人声嘈杂,川流不息,一种陌生的氛围充斥在空气里,付嵩并不感觉排斥,这是尘世间的喧嚣,这么多的人聚在一处,喧闹着,嘈杂着,几丈见方的小店里被人群烘得暖暖的,临街一角的大锅里热气翻滚,香味四溢,人群排着队等着取食,半大的孩子扒在台子边眼巴巴的看着热气腾腾的食材,厨师把沾着油花的袖子撸到手肘上面,手起刀落、浇上汤汁,一碗卤煮就出锅了,付嵩坐着看着,觉得身体也暖和起来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但那灵籽一只保持温热,显然有妖怪就在百米之内,老头恍若不觉,还跟那老板娘调笑,应该是此处的常客。

一会老头就端着大盘子过来了。“大碗卤煮加肠,加点醋和辣椒油,配上酱肘子、酱口条、牛蹄筋,再来个香辣腐竹、老醋花生再加个爽口萝卜皮,齐活儿!吃吧!”也不等付嵩,老头自己就呼啦啦的吃上了,付嵩也不客气,山上山下他的日子都过得粗糙,昏睡了几天也是真饿了,一碗卤煮肉香扑鼻、油光水滑,转眼就下了肚,这一老一少哪里像术业有成的修士,分明是两个被饕餮附了身的饿鬼,老头嘴里边吃着边给老板娘打手势,照价再来一份。

鲁老头拍着肚子带着付嵩出来,发动坐骑,“再去个地方!”付嵩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小店,依言跨上后座。没开几里地,老头把车停在一个黑漆漆的弄堂里,带着付嵩在几盏屋檐旁支出来的小灯中穿行,拐过了几个弯,停在一面不起眼的木门前。“到喽!”

老头推开木门,一股声浪裹着潮热的气息涌了出来,木门那边灯光随着节奏闪烁,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一起摇摆扭动身躯,付嵩哪曾见过这种阵势,如同群魔乱舞,疑惑的瞧了身边的老头一眼。老头油亮的头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打了个响指算是示意就走了进去。付嵩只好跟着,进来才发现这里都是些年轻男女,他们衣着时髦,面色陶醉,拼命扭摆身体,沉浸在一种付嵩无法理解的快乐里。挤过人群,居然有一处没有坐人的区域,老头毫不客气的往沙发上一趟,支起了二郎腿,派头十足,付嵩也跟着坐在一边。侍者流水般的送来花式酒水,桌上摆满了高高低低的瓶子,一位女郎摇曳着从灯光下走来,衣着中庸休闲,也不像其他女子浓妆艳抹,但全身都散发着特殊的魅力,付嵩突然警觉,木门后的光怪陆离竟让他没注意到灵籽已经发热。那女郎倒了两杯酒,递给老头一杯,竟是轻轻依入老头怀里,“鲁郎这么久不来,不是已经忘了奴家,就是又结了新欢吧!”这女郎声音酥魅入骨,甜滑腻人。

“哈哈哈!我若结了新欢,你不得去拆了我要事局大门。”老头端起杯子与女郎一碰,饮尽了杯中酒。

“死相!”女郎白了老头一眼,风情万种,“这小哥好面生,是头一次到我归墟做客吧。”

“这位我兄弟,咳……黑狗,”老头拍拍付嵩肩头,“这位,你喊她乐姐!”

女郎秒目闪过异色,不知是惊讶于这年轻人居然和要事局副局长兄弟相称,还是……黑狗这名字太难听。“小哥诨号好特别!”女郎一阵娇笑,也给付嵩斟了一杯酒。“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招待小哥,这酒来自罗曼尼康帝,小哥且喝着。”说着也跟付嵩碰了碰杯,付嵩尝了尝杯中酒,不置可否,放下了酒杯。

“哈哈哈,窃脂,你这是做戏给瞎子看,我这走鬼小兄弟传承不凡,自山中而来,人间美酒在他看来怕是跟泔水一般。”鲁老头乐不可支,“快去把好货拿来吧!”

竟是只桑鳸鸟成精!窃脂就是桑鳸,岷山里的一种妖兽,天生有御火的本领。老头这是给两人摆明了身份。

“死鬼,你给我等着!”这女妖在老头大腿上掐了一把,扭头就去了,临走还给付嵩抛了个媚眼。

“鲁副局长,这里是?”付嵩环顾四圜,乐声如雷,人群如浪翻滚,灯光变幻下的千万种表情鬼魅般交织转换,灵籽还隐隐的热着,付嵩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妖怪的大本营。

“酒来了再说!”这老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台上领舞的姑娘,那姑娘身段妖娆,如蛇扭动。付嵩一时无语,仔细回味李婶嘴里老不羞这个词的含义。

不一会那乐姐拎了支小腿高的酒坛子回来,她将一桌价值不菲的红酒洋酒垃圾一样扫到一边,摆上三只陶碗,单手擒起酒坛斟起碧绿的美酒,颇为豪迈。酒香四溢,附近的人群都被这酒香吸引,探头看向这边。

“鲁郎,还有这位……黑狗小兄弟!这招摇山狌狌酒是我压箱底的库存了,今天陪二位不醉不归!”鲁老头搓着手端起酒碗与二人碰过便仰头喝了个干净,“啧啧,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这酒入喉如火,转眼又化成清流,带着山间花草的清香,缓缓延伸向四肢百骸,可比师傅在山中自酿的美酒,付嵩虽不好酒,也觉得这狌狌酒堪称佳酿。

这三人,一人是化形的美艳妖怪,一人是要事局的帅老头副局长,一人是下山不久的年轻走鬼,在这人间喧闹之所,品着修行世界里的精怪佳酿,酒过三巡,付嵩端起酒碗敬过二人,“乐姐,鲁副局长,我下山不久,还请二位为我解惑。”

“小兄弟,还记得我告诉你要事局曾经是和大妖,大能沟通搞关系的机构吧,”老头呷了一口美酒,“到今天要事局逐步转化成暴力机构,本质上仍是一个和修行世界沟通的部门,只是沟通的方式有些变化。无论是妖族精怪还是走鬼,都是我神州修士,同求大道,并无高下对错之分,只是有些妖怪天生天养,行事只依本心,对人命不屑一顾的才是要事局的专政对象。你可知道,被要事局制裁的人类修士数量一点不比妖怪少啊!对道的追求是每个修士的终极目标,无分族类,都可能会在修行中迷失,走上歪门邪道。要事局有能力把控神州大局,但绝对没有能力铲除世间妖族修士,也不可能会去这么做。这样的前提下,双方是需要交流沟通的。这归墟酒吧,就是妖族修士设在京城内的沟通之所,这乐姐,就是妖族传递消息的代言人。”

女妖娇笑着给二人把酒满上,“鲁郎嘲笑奴家了不是,我小小窃脂哪当得起代言人,只是给大佬们跑跑腿,做个传声筒罢啦,小兄弟,这归墟酒吧,你就理解成神州妖属驻京都办事处好啦。不过神州广大,妖族就算落寞也仍有无数传承,愿意和人族沟通的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不出世的门派藏于这世间,我们并不能完全代表妖族修士的意志。”

“春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小兄弟,若是他人也就罢了,偏偏你这英俊小生是小白灵的心上人,否者你乐姐这里的小妖精能把你生吞活剥喽。”老头把那窃脂女妖楼在怀里,一脸惋惜的看着付嵩。

“鲁副局长,我虽救过叶白灵,但是也不过匆匆见过两面,叶小姐天人之姿,身份尊贵,怎会看得上我这山野之人,什么心上人,鲁副局长莫要再提了!”付嵩嘴上这么说着,其实隐隐还是有些欣喜,这种矛盾的心态20多年来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年轻人心里,没有师傅答疑解惑,他心里有些惶恐,把那女妖将将斟满的一碗酒喝了个见底。

这旁的两人,一人年老成精,一人本就是妖精,见状岂能不知这后生的心思。

窃脂笑作一团,“小兄弟,既然是叶局长妹妹的心上人,那姐姐可真是爱莫能助了,可惜我这些小妖精们,只能怨自己和小兄弟无缘啦!”

“这整整一天,你就跟我说了这一句话最长,其他时候惜字如金,欲盖拟彰,过犹不及啊,小兄弟,那他心知何等宝物,若不是两情相悦,怎肯送与他人!你大哥我纵横花海数十载,这点小心思怎会看不出来!”老头哈哈哈大笑,搂着女妖,又浮一大白。

付嵩喏喏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饮酒。是啊,女孩如花般的笑靥,摇晃的马尾辫,红的耀眼的嘴唇,总是在思绪里飘荡,想起来就生出甜意,比这招摇山狌狌酒还要醉人。付嵩此刻也有些醉了。

第十一章 四九之城

一坛狌狌酒就要见底,鲁老头和窃脂女妖依旧谈笑风生,付嵩略感气闷,告了个罪就打算自行回去,鲁老头也不挽留,只叫付嵩莫要心急,盘亘几日,把身体养好,要事局承诺的东西自会兑现。

出了酒吧,冷风一激,付嵩酒意散了不少,回想这几日的盘肠血战,荒诞梦境,人间景象,红粉佳人,乃至还坐在酒吧里的鲁老头,甚至扫地换暖水瓶的李婶,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却又在恍惚间就发生了,付嵩有种感觉,师傅安排自己入世,就没有打算让自己再回到西皇山生活的意思,20多年山中无日月的日子突然就离自己远去了。付嵩已下山三年,但勤学苦练从未放松自己,跟鲁老头告辞也是要回去补上这几日昏睡的修业,与猿妖一战后气海凝练,五行小世界的流转越发灵异,正要好好巩固。

此时面前几人行来,他们衣着统一,都是穿着一身墨色的锦缎长袍,镶白滚边,本来这身后酒吧内各种奇装异服花样百出,这几人并不算夸张,但为首一人身躯凛凛,目射寒星,短发钢针般竖起,气度如同征战沙场的将军,一身法力流转并未刻意隐藏,实是一位术业有成的修士。付嵩低头侧身让过通道,不动声色,倏然发现最末走着的竟是一位负着短剑的女子,短剑置于酱色布织的剑套中,浅黄的剑穗垂于剑柄下,那女子长袍外罩着一件水蓝色的纱衣,杏色缎带将纱衣束于腰间,缎带上缀着一枚琉璃玉佩,腰身盈盈藏于长袍下,一头秀发挽了个垂鬟分肖髻,眉如弯月清冷,眸子漆黑似深不见底,鹅蛋脸清秀绝俗,一张朱唇红润更映着肌肤白皙几近透明,女子神情淡漠,这凛冬夜里也似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寒雾中。付嵩只是惊鸿一瞥,这女子竟是生出感应,向付嵩望过来,目光淡然,只在付嵩身上一掠而过,便跟着前人进了归墟酒吧,酒吧里的嘈杂喧闹与她毫无影响,她身上的冷漠像是与生俱来,俯视芸芸众生。付嵩本也是冷漠的性子,这几人明显不是来此消遣,但酒吧内一个是要事局副局长、鲁班传人,一个是窃脂成妖、神州妖族的代言人,北京城里能惹得起这两人的怕是不多,此间事了,巩固修为要紧。

不光是面上一个维持温度的阵法,要事局修养的小院内有玄机,能牵引附近的天地灵气向小院中聚拢,虽比不得洞天福地,但在城市里亦是颇为难得了。付嵩结跏趺坐,双手掌心朝上叠放于腹前,右手结了个禅定印助自己摒弃杂念。天地灵气如涓涓细流,自百会穴起,经肩井、少冲,阴都、天枢、入丹田气海,化为五行,相生相克,生生不息,演义神妙变化,再流向涌泉,循环复始,涤荡肉身,精神投入丹田中,随五行变化,感受万物间玄之又玄的因果联系。北斗贪狼星闪烁于夜空,一种特殊的力量也默默的进入付嵩的感知中,这种力量荒芜、冰冷,代表一切的终结,所过之处只剩虚无,正是那日动用“天罡北斗术”勾连贪狼,降下的如同天罚一般的伟力,下山前师傅从不许付嵩动用“天罡北斗术”,哪怕是遣付嵩入世行走,也是反复告诫他若不是性命相搏,断不可施展此术,此术若是发动,则滚滚大势将起,天地洪流裹挟众生,无人可免。这力量伏于付嵩身体里,隐约和他保持若有若无的联系,付嵩要去探索时又毫无头绪,只感觉在这力量加持下五行运转,生生不息玄妙因果抽丝剥茧般呈于眼前,许多瓶颈关隘迎刃而解,修炼进度极快。

此时一位老人立于西皇山的无名山头上,夜风轻轻吹拂他已花白的头发,漫天星辰映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睛就跟这无垠星空一样深邃,那里藏着坐看岁月变迁的智慧,也藏着一份深深的哀伤,良久,老人默默感叹,“该来的终究是来了,逃避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要投入这劫数中,争那冥冥中的一线生机。”

不觉中天色已亮,随着东方太阳星升起,付嵩行功已毕,只觉得神情气爽,天地灵气如臂指使,修行大有精进,若是再与那猿妖放对,无需勾连贪狼也有取胜之机。鲁老头彻夜未归,想必是和那女妖花天酒地流连忘返了,付嵩正待出门寻那李婶,想问问叶白灵的联系方式,怀中的他心知竟传来感应,他连忙激活法器,“小鬼呼叫黑狗,小鬼呼叫黑狗,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声音清脆悦耳,正是叶白灵!

“他心知不比电话,一次能传递的信息很少,稍作沟通能量便消耗殆尽,再等它自行吸纳天地灵气需要很久时间,你还是打电话我吧,另外,叫我名字好吗?”

“好的,黑狗,小鬼收到!”付嵩无奈苦笑,一会电话声就响起来。

“要事局有重要的客人来访,我要跟着哥哥一起接待他们,你今天自己在北京转转可以吗?我逮着空就溜出来找你去,梁爷爷也在陪同,你的任务酬劳要等等哦。”

“嗯,无妨,我也想看看这四九城。”几次随师父下山,并没有去过大的城市,更何况这九州都城,既然来了,理应游历一番。

“好呀,那你存着我的号码,随时给我打电话哦!拜拜,黑狗!”昨夜鲁老头和女妖都曾取笑付嵩这江湖诨号,他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有叶白灵一惊一乍的喊他黑狗时,付嵩便觉得百般别扭,奈何叶白灵就认定了黑狗和小鬼这两个江湖诨号特别响亮,他也无可奈何。

向李婶要了一份北京地图,付嵩细细研究起这历朝古都,京师重地。神州龙脉皆西起于昆仑山祖庭,北京地处于太行山与燕山交会之地。龙自云中发脉,沿祁连山,贺兰山,自西向东抵达燕山,太行山脉又自北向南奔腾而来,一气万里汇聚京畿之地。北京城北依燕山,南控华北平原。燕山蜿蜒曲折如两条两条巨龙拱卫京畿,泰山为其青龙,华山为其白虎,嵩山为案衡山为朝,付嵩惊叹于这幽燕之地如此风水,神州别无分号,北京城无恙则神州太平。再看这城内格局,外城在上,为南;内城在下,为北。外城呈扁圆形,略宽;内城呈正方形,略窄。符合九宫八卦之说:上南为乾,为天,为阳;下北为坤,为地,为阴,乾天包坤地,外城是内城的屏障。这正是天圆地方,乾坤照应,阴阳合德的象征。南有天坛,北有地坛;东有日坛,西有月坛;左有太庙,右有社稷坛,紫禁城立于中轴之上,竟是一座煌煌巨阵,这阵法取九州龙脉之威,付嵩难以想象若这阵法发动会是何等惊天动地。当下打定主意,要去这阵法的核心,紫禁城看看。

要事局疗养处所处的位置叫南锣鼓巷,位于紫禁城北边不远的地方,以付嵩脚力,不消片刻就来到紫禁城端门,就当端门城墙映入眼帘的一刻,付嵩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全身法力运转生涩,想来是这神州至尊的宫阙阵法会压制前来朝拜的修士。随着他走进午门,周身法力竟如凝结的岩浆一般难以运转,眼见寻常游客嬉戏游玩,付嵩也不禁有些气恼,调动气海内五行灵力运转抵抗压力,继续观察这阵法的奥秘,直至行到举行皇家典礼的太和殿,付嵩终于发现不对了。此时除了天枢贪狼还能隐约联系,天地灵气竟如千斤巨石般压在付嵩身上,丹田气海乱作一团,付嵩汗如雨下,想要后退却是寸步难行,如同一只万古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太和殿隐隐轰鸣,殿中轩辕镜如同宝珠般亮起,屋脊上的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狎鱼、狻猊、獬豸、斗牛、行什十祥恍若复生,齐齐转头盯住付嵩。大地微震,周围的游客乱作一团,奔走惊呼,没人发现始作俑者已经处于半跪于地,付嵩丹田被灵气挤压几近爆裂,脸色苍白如纸,他死死咬住牙关,试图勾连天枢寻找破局的机会,可意念已经无法集中,若丹田被压碎,付嵩一身修业也将烟消云散。然而就在他意识将要模糊之际,师傅留下的那颗灵籽生出了异动,灵籽内生出的灵力竟和太和殿共鸣,安抚了压制付嵩的无形之力,瞬间将他从崩溃边缘解救出来,付嵩抓住机会混在人流中逃出太和殿,直到此时太和殿才平息躁动,灵籽也随着恢复平静,那十祥兽静立于屋檐上,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错觉。终于又能调动和天地灵气,付嵩一边调理混乱不堪的气海丹田,一边拖着身躯离开了紫禁城。却不知此时要事局已经全员出动,直奔紫禁城而来。

第十二章 煌煌巨阵

付嵩踉跄着回到小屋里,内里的衣衫已经湿透,双眼视物开始模糊,人如同被关在一只被推下山的箱子里,天旋地转,双脚酸软无力,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床上。自从师修炼起,付嵩经历过无数战斗,有的决胜只在分秒之间,有的迂回来往能在山中斗上两天两夜,有的敌手实力远超自己,但他天性坚韧不拔,就算面对无可力敌的猿妖,也有玉石俱焚的勇气。但在那太和殿前,他完全没有挣扎的机会,瞬间就被压制到崩溃边缘,若不是那灵籽灵异,此番已凶多吉少。

付嵩强迫自己不要晕厥过去,丹田气海受伤甚重,此时必须抓紧时间调理修复,避免日后留下隐患,不比身体受伤,丹田经脉内传来的疼痛直贯天灵,魂魄都要被搅碎一般,付嵩苦苦支撑,电话一直在响也没法去接,好在北斗贪狼之力全不受影响,可助他运功疗伤。

李婶知道这小院里进出往来的都不是一般人,眼见付嵩这班狼狈,只好不去打扰,急急的给叶白灵报信去了。

太和殿内要事局精英齐聚,鲁老头,钟沛,戚风,孙凯,叶白灵都在仔细打量这殿内可有异常,那日付嵩在归墟门口碰到的几人赫然在列,鹅蛋脸的冰冷姑娘那怕跟叶白灵同处一室艳光亦不落下风,双姝一个娇俏可人,一个清丽高贵,换在任意一处都是人群的焦点,但在此时却是略显黯然,一人正在殿中负手而立,抬首静静望着悬于半空的轩辕镜,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天地灵气竟是以他为核心缓缓旋转,尤其是五行金气欢快跳跃,引人瞩目。一身玄色窄袖长袍剪裁合体,身姿清瘦挺拔,如一柄长剑般伫立,黑发不束不扎,面如刀削斧凿,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双目沉静如同大海,让人看不出他年龄来,整个人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就连那冰冷高贵的负剑女子也不禁侧目,暗叹此人绝世风华。不是别人,正是当代要事局局长,震慑九州的叶白圣!

整个故宫已经清场,太和殿内并无游客,殿内人恭默守静,只有一位老人四处仔细检查,忙乎了半天,他来到叶白圣身前,推了推滑下鼻梁的老花镜,“这太和殿内全无异样,但根据游客的说法,刚才大殿震动,有雷声轰鸣,轩辕镜光华四射,我检查了那五块符牌还有灵气异动的痕迹,看来……确实是阵法被触动了。”

“仔细排查今日进殿的所有人,要事局全员戒备,此处是人族定鼎之阵,一般妖物踏入紫禁城便会被阵法碾成齑粉,能在太和殿前全身而退,来人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叶白圣语气平淡,但熟悉的人都明白,这法力城府均是深不见底的要事局局长已经被触怒,若真是要大妖挑衅,怕是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戚风,孙凯当场领命,便退去安排相关事宜。

“操超道友远道而来,不想碰上这紫禁城生变,叶某招待不周,勿怪!”

“叶局长客气了,紫禁城大阵在下心仪已久,此番师门派遣我领着几位弟子下山,本也是要来这紫禁城内观摩的。”说话的正是那几个墨袍修士的领头人。

“紫禁城阵法集人族阵法之大成,既然到了紫禁城,便请梁先生做导游,领几位参悟一番。”

“梁先生学究天人,我等求之不得。”操超连忙作揖,对那不起眼的老头竟是十分尊敬。

“自开国便没有妖物敢踏入紫禁城一步,眼下乱世将起,要事局还需做些安排,操超道友,我们明日再叙。”

“叶局长!”那操超身后跳出一人,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只是眼角微微下斜,让人看起来有些阴冷,他向叶白圣一抱拳,“叶局长,我等神州人族修士同气连枝,如今竟有妖物冒犯人族重地,要事局若有差遣,叶局长但请吩咐!”

“方师弟,休得唐突!”操超正要斥责。

“无妨!”叶白圣摆手,轻轻看了这方师弟一眼,“有心了。”言罢便领着众人去了。

那方师弟只觉叶白圣眼神如刀般划过,割得他双目生疼,额头上都沁出一层冷汗,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既然局长吩咐,几位道友又是九仙山来人,且随我来吧,我一生痴研这京都巨阵也未能探得十之一二,你们若能有些领悟,那也是机缘了。”那姓梁的老人身躯瘦小佝偻,操超这边却是恭敬有嘉,连声诚谢,随着老人身后而行。

“今日这阵法莫名发动,确有蹊跷,正要细细检查一番,每到一个阵法核心处,我都会给你们讲解,平时我可没这个功夫,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随时问我。”瘦小老人自顾自走在前面,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古旧罗盘,便开始钻研。

“故宫紫禁城由水火木金土五大元素组成,从方位的角度来看,紫禁城的东、南、西、北、中五方位有建筑的名称、色彩及河水来暗示。北方有一座建筑名玄武门,清代康熙时为避讳改名神武门,在神武门内两座建筑(东大房和西大房)房顶的均为黑色。南方有建筑名为午门,火的颜色为红色,故午门以红色为主,建筑高大,以为火旺,午门内的五座石桥,其雕刻为火焰状。紫禁城的西方有金水河和武英殿,武英殿之‘武’属阴。紫禁城的东方为太子宫所在地即明时的文华殿,故明太子宫文华殿和请太子居住的南三所的屋顶均用绿色瓦。紫禁城的中央有两大建筑群体即前朝后廷,前朝是太和殿、中和殿和保和殿,后廷是乾清宫、交泰殿和坤宁宫。这两大建筑群体建在象征‘土’的‘土字形玉石台基’上以表示其中央的地位。中央在五行上属土,土的颜色为黄色,黄色是五行中最尊贵的颜色,亦是宇宙的颜色,故这两大建筑群体屋顶均用黄瓦,表示帝王理政的前朝和燕寝的后廷是天下的中心,至尊至大,意味着帝王是“以土德而王”。”老人貌不惊人,但对这风水阵法的研究当真了得。操超等人本就被紫禁城的辉煌气象折服,此时更是对这人族巨阵神往不已。

“天坛、地坛、日坛、月坛,就是按照先天八卦之乾南、坤北、离东坎西的方位来布局的。天坛是天子祭天的地方,位置在北京城的南端,外城的里侧,建筑形状是圆的体现了南为天、为乾、为圆、为阳的思想;地坛是天子祭地的地方,他位置在北方,内城的外侧,它的建筑形状是方形的,体现了北方为地、为坤、为方、为阴的阵法原则;日坛在东方,日为阳、为火,月坛在西方为水、为阴,他们的位置都在城之外。在南北的中轴线上,皇城的南门天安门,北门为地安门,也是按照先天八卦来规划的。紫禁城里的布局亦遵循先天八卦,朝政三大殿位于南方为阳,内寝三大殿位于北方为阴,内寝三宫的布局又形成了一个小的先天八卦,南为乾清宫,乾为天、为阳;北为坤宁宫,坤为地、为阴。东为日精门,西为月华门,前南坤北,离东坎西,成就先天八卦,是为这紫禁城之阵——九州升龙阵。”老人眼镜此时又滑到鼻头上,他低着头向上瞥了操超一眼,“这阵法若全力发动,借助九州龙脉之力……难以想象啊!”见他们几人被震慑的有些呆滞了,无声的笑笑。

“梁先生!”提问的正是那位负剑女子,她声如其人,也是清冷淡漠。“此阵如此惊人,控阵之人若身处阵中,岂不是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老人停下脚步,“此阵可谓之天下无敌,可天下又有何人能驱动此阵呢?此人族之阵集人族之力建成,依天时取地力,若有妖族靠近便会生出感应,自行运转。老头子我毕生精力都投入这阵法之中,也难寻那控阵之法,时至今日道法一路日渐衰竭,无数传承遗失,人族已无愧于万物之灵,我有生之年也难见这阵法运转的惊天之势了。”老头有些黯然,转过头继续向前,“传说中此阵确实有一枚阵眼,凭借此宝便可发动这阵法,然而以此阵之巨,控阵者又需要何等法力!”

“叶局长天人之姿,法力通玄,他也不行么?”

老人对这负剑的女子颇有耐心,“叶白圣天生金脉,杀伐之力天下无双,当世若论战斗搏杀,当世实难有他人可以匹敌。”听得此言,那方师弟面露不忿之色,操超见状连忙瞪了他一言,警告他不要无谓生出些是非。老人恍若不觉,“但是阵法一途,讲究的是五行均衡,金木水火土循环复始,生生不息。叶白圣就是手持阵眼,也无法驱动此阵啊。”说至此处,老人也沉默了,摇摇头,不再多言。

付嵩已经渡过了最难的关口,丹田气海不再混乱翻涌,灵气也能缓慢循环,慢慢滋润千疮百孔的经脉,此刻他也需要稍作休整。

“黑狗!”一抹亮丽的身影跳进屋子,正是叶白灵回来了,“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发现付嵩状态不对,叶白灵一下扑到床边,“黑狗!你怎么了?是不是暗伤发作了!我叫人来给你看看,你别急!”

“没事了!”付嵩拉住她衣袖,“已经无碍了,你怎么来了!”

“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叶白灵从怀里取出一颗丹药,不由分说就塞进付嵩嘴里,丹药药力温润,对付嵩的伤情恢复实有效用。

“谢谢。”付嵩这才注意叶白灵小脸微红,应是一路小跑着回来的。

“你今天是不是去了故宫?”眼见付嵩气息沉稳流畅,叶白灵也放下心来,“刚才故宫内阵法发动了,我哥哥都被惊动了!”

第十三章 梁老来访

太和殿的情况太过诡异,若是别人问起,付嵩还会有所保留,但他不愿欺瞒叶白灵,只得向她把事情道出,只是略去了灵籽生出异象助他逃离,师傅留下这宝物命他贴身收藏必有深意,此时还不便透露师门有关的信息。

叶白灵只道付嵩是硬撑着脱离了阵法,小手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那可是紫禁城的九州升龙阵,你居然能逃出来!”说罢又仔细的盯着付嵩,看的付嵩都有些不自在了。

“我……是不是脸色很差?”

“噢,有一点,不过我小鬼的灵药可不是盖的,你比刚才可要好多啦!”叶白灵伸出玉手掐了掐付嵩的脸,“不过我在想,你该不是什么妖怪变化的吧,想潜入要事局兴风作浪,那可是逃不出小鬼的法眼的哦!”

付嵩哑然,“我从小跟着师傅长大,从来没发现自己有尾巴或者有角啊!”跟这开朗活泼的女孩在一块,付嵩也逐渐大方了起来,偶尔还会和女孩开开玩笑。、

“咯咯咯!”叶白灵掩嘴娇笑,“知人知面不知心,沛沛叔说那天晚上还来了个漂亮的不得了的狐狸精,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相好的来救你了!”

“哦?”那日付嵩施展天罡北斗术后就脱力昏过去了,还不清楚后来的情况。

“那天你施展了那个法术就晕了,那个猿妖忒不要脸,用三足金蟾当盾牌保了半条命,你那个法术可厉害了,三足金蟾只剩一条青蛙腿,那猿妖眼珠子都让打出来了,怪吓人的,他还说些什么天罡北斗啊,什么钥匙啊一些奇怪的话,幸亏沛沛叔来了,一飞剑就斩了他脑袋。”

“飞剑!”无论时代,能驾驭飞剑的修士都是极为难缠的,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绝非空话。

“是啊,我沛沛叔使的是一把青蛟剑,是上古遗宝,据说封印了一条青蛟的魂魄作为剑灵,锋锐异常,能御剑飞行,还能化作剑丸贴身收藏,防不胜防,厉害极了。要是哪天我也能御剑飞行就好了,多酷啊!”叶白灵两手托腮,嘟着嘴憧憬着自己御剑飞行的身姿。

“你们要事局果真是卧虎藏龙,若不是这位……沛沛叔及时赶到,怕是我们也凶多吉少!”

“是啊,沛沛叔说他到时发现还有妖怪藏在附近,他用青蛟剑逼出了妖怪身形,竟然是个美貌的狐狸精!”叶白灵又把手伸过来掐了付嵩一下。“不过应该不是你相好的,要不然你都被打的半死了,她肯定会出来救你的啊!”想起自己那天什么忙也帮不上付嵩,叶白灵有点生闷气,小声嘟囔,“有什么了不起的,哥哥说我过了二十四岁就会很厉害了,到时候什么猿妖狐狸精,统统都是小鬼我的手下败将!”

“你哥哥到了故宫发现了什么没有?”太极殿的异象明显与自己有关,付嵩还需要了解更多情况,“故宫的阵法会压制人修行之人么?”

“没有啊,梁爷爷只确认了阵法发动过,故宫的阵法不会影响有修为的人,只针对各种妖怪!”

付嵩回想那时太和殿前阵法发动,他感到冥冥中的一股敌意,就是针对他,只想将他杀死,把他肉身和魂魄都碾成尘埃,只是那阵法将将开始运转,又有灵籽的异象,他才有机会逃过一劫,这短短几日内发生的一切犹如重重迷雾,笼罩在付嵩周围,他想找人询问,可唯一能给他解惑的师傅已经云游四海去了,是否有再见之机都不知道。

叶白灵看出付嵩有心事,起身帮他到了一杯水,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到,“黑狗,故宫的九州升龙阵被触动,这是天大的事,我能告诉我哥哥么?”

叶白灵作为要事局一员,又是局长的妹妹,按理来说这等要事理所应当会向要事局表明,但她居然还是郑重的先问过自己,付嵩心里也暗暗感激这个心思细腻的女孩,“我既然没有瞒你,也自然不会瞒着要事局,你且将事情禀于你哥哥,我又不是个妖怪,有什么好怕的!”

女孩一听,高兴的跳起来,“太好啦,那我这就去说,其实我是想,如果告诉哥哥了,梁爷爷肯定也就知道了,梁爷爷知道了,依他性子肯定就会主动来看你,他对阵法特别了解,说不定能给你答案哦!”叶白灵兰心蕙质,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在为付嵩着想。

付嵩还不及说什么女孩就一阵风似的跑了。他端起叶白灵给他倒的水,又摸了摸被掐了两下的脸颊,不自觉的笑了笑,若是他师傅在此必定大惊,这小子居然会这种傻笑。

已经能走动了,付嵩踱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李婶是个热心肠,见他好转便过来陪他说说话,没一会院子外一阵引擎轰鸣,是鲁老头来了,把摩托开进院子,照例跟李婶调侃了几句,鲁老头扬扬手,居然带着打包好的卤煮来了。付嵩折腾了半天也正是腹中饥渴,当下也不客气,吃的额头冒汗。

“李家妹子说你跟丢了半条命似的回来,要事局刚出了点事,我耽误了一会才过来,看你样子也还好,我且给你把把脉。”鲁老头两指搭上付嵩脉搏,一股浑厚法力沿着经脉缓缓而行,“居然伤的这么重,经脉丹田几乎崩溃!这才半天功夫,你小子是招惹谁了,京都内还有这等高人?”老头好像想到什么,突然盯住付嵩,“那紫金城九州升龙阵发动时,你可在场?”

付嵩没有迟疑,对亲近之人他也不愿隐瞒,当下把情况又向老头复述了一遍。鲁老头听罢久久不语,良久,他才长舒一口气,好似下定决心,“你既向要事局坦诚,可见胸怀坦荡,我鲁杰自认阅人无数,也没见过你这么呆傻的大奸大恶之徒,只是眼下多事之秋,那九州升龙阵非同小可,要事局会对你做些询问和调查,不过你放心,有我和小灵儿在,不会让你为难。”

付嵩心中感激,却又是不善表达的人,只是把这善意放在心里,“鲁副局长,事关利害我还是明白的,况且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阵法会针对我发动,要事局如果需要了解情况,只要不涉及师门机密,我不会有所隐瞒。”

“好小子,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既然小灵儿给你报信去了,我也不多事了,我猜接下来来的最快的应该是梁老头,他这辈子就为那九州升龙阵而活了。”话音未落,付嵩就见着一个佝偻身躯的瘦小老头冲进院子里。

“哎哟,今天什么风吹的,都为这小子跑我这来了。”李婶见梁老头也进了院子,连忙又去搬了把凳子,“老梁,这小伙子受伤了,你帮他好好看看,可别留下病根了。”

那小老头如若未闻,死死盯住付嵩,似要把他里外瞧个通透,鲁老头看着不耐烦,“老梁,你就这么看能看出个花来,且坐下说吧。”不由分说就把小老头按在凳子上,“你给我小兄弟把把脉,看看可有说法。”梁老依言给付嵩诊断脉象,从他断脉的法力来看他远不如鲁老头,付嵩判断这瘦小的老头在要事局内应该属于研究人员一类。

“经脉和丹田气海俱损,此伤若再深一点便会伤及根基,小伙子基础打的不错,不但不影响修业,若能得那‘生生造化丹’,未必不能因祸得福。”

“‘生生造化丹’可是九仙山广成仙宗的独门仙丹,就是广成门人能被赐予此丹的都是凤毛麟角,老梁你在开玩笑么?”鲁老头吹胡子瞪眼睛的忿忿不平。

那梁老只是推了推玳瑁眼镜,看都没看鲁老头一眼,“那九仙山来人不正在要事局做客么,鲁副局长别跟我演戏,九仙山封山多年,此时开山遣门人入世必是门内精英,携那仙丹而来乃是情理之中的事。”

鲁老头和梁老十分熟稔,也不尴尬,“他们带着是一码事,可那仙丹不是菜市场里的青菜,此等宝物已经不能度量,老梁我看那个操超对你十分尊敬,要不你给出出主意。”

梁老颇为意外的看了鲁老头一眼,“难得你竟然对一个晚辈这么上心,这小伙子给你上什么迷魂药了!”

“什么迷魂药,我这小兄弟人中龙凤,可是小灵儿的心上人!”

“哦?我怎么听说有人送了你一把千机珠,你就厚颜无耻的跟人称兄道弟了!”

“嘿嘿,你这老头消息倒是灵通,不错,那千机珠确是付嵩小兄弟赠与我的,不过我这小兄弟修为心性亦是不凡,况且他既然能触动九州升龙阵,说不定也是你解开阵法奥秘的契机!”

听到这话,梁老不再搭理鲁老头,对付嵩道,“小伙子,只要你对人族无害,我们就不是敌人,那九仙山的‘九转金光仙阵’脱胎于三霄娘娘的‘九曲黄河阵’,是广成仙宗是护山大阵,广成道统传承至今也是历经磨难,阵法几个关键之处据说是出了岔子,当今世上若说谁能在阵法上助他们一臂之力,非我梁朝伟莫属(我只是逗一下,看官莫怪!)。”提起阵法,这梁老脸上光彩熠熠,颇为自得。

“是的是的,神州阵法大成的九州升龙阵你都研究一辈子了,天下其他的阵法对你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鲁老头适时的给付嵩敲边鼓。

“小伙子,修行我没有什么天份,年轻时机缘巧合得了高人指点入了阵法一途,我一生痴研这九州升龙阵不为窥得天机,只想我人族一脉阵法奥秘得以传承,无数前人先贤的心血不被时光淹没,只愿九州升龙阵能永护我神州。近年来我已无法再立寸功,不比鲁老头,我自知时日无多了,近年若你真能助我参透这阵法,莫说厚者脸去求那生生造化丹,小老头这条命就是交给你又有何妨!”

“老梁!”见他话说的重,鲁老头也不禁肃然!

第十四章 师门伏笔

梁老目光灼灼的看着付嵩,眼见他一直沉默,玳瑁眼镜后的一双老眼逐渐平静,然后变成深深的失望,鲁老头在一旁有些着急,呼的站起来,“小兄弟,我这就去寻那九仙山几人,是偷是抢我都把那生生造化丹给你弄来,你一定要帮老梁这个忙!”

付嵩这才醒过神来,连忙拉着鲁老头,“梁老,鲁副局长,你们别急!”他让鲁老头坐下,给两人各斟了杯茶,“小子下山三年少有与人打交道,在山上生活的二十多年虽然也随师父读书识字,但终于是远离尘世,不懂得世间道理,不解情也不通义。直到这几日,我遇见叶白灵,鲁副局长和梁老您。”付嵩此时念头通达,似突破了一层无形的迷障,谈起叶白灵也不见羞涩,缓缓道来,“直到预遇见了你们,我才知道世间红尘是什么样的,人活于世,要有自己的追求和坚持,要有值得坚信的信念,对自己好的人要加倍的好,对自己的恩要加倍的还,我相信这也是师傅让我下山要学的道理。梁老,莫说什么生生造化丹,您不必去求人,本也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若真能帮上您一二,也算为人族修士做了点力所能及的小事,除了我如何脱困涉及师门秘术,他日我向师傅禀明后自当和盘托出,其他的小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好!鲁老头这个小兄弟结交的值!小老头我没他那么厚脸皮,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帮你去求那生生造化丹,你也无需客套,至多也就是跑一趟九仙山,在这京城里待了几十年,我也该出去散散心了!”在座二人人老成精,自会分辨付嵩是真心实意还是惺惺作态,心里都打定主意要助这年轻人一臂之力,付嵩也不矫情,细细的又把整个过程向梁老头复述一遍。

“你说自己踏入紫禁城,那阵法就在压制你的修为?”

“正是,起先我道是对身怀修业的人都是这样,也没有在意,毕竟皇帝也不能把来访的修士都镇杀在皇城里,直到到了太和殿前那阵法有如活物,我能感受到它只欲将我杀死,连我魂魄都要泯灭,不入轮回,那十祥兽都似醒了过来,对我虎视眈眈。”

“奇怪,你是如假包换的人族,这九州升龙阵除非有人控阵,否则只对妖族有所感应,就算你是妖族修士派来的奸细,阵法也没有分辨的能力才是,当真蹊跷。”

鲁老头和梁老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梁老摇摇头,“不可能的,若真有人能发动那阵法,他轰杀付嵩小友只是举手之劳,何必舍本逐末,就算有这样的大能试图诱要事局精锐聚而歼之,须知京城之内要事局高手无数,叶白圣更是举世无敌,如今天地灵气远不比古时,催动阵法所需的法力更胜,就是上古大能复生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全力运转阵法那么久。”

“老梁,此事莫要太着急,我见你心境已经有些不稳了!付嵩小兄弟伤的不轻,还需要修养些时日,再说了,那地支堪舆图你不是还得传授给他么,有的是时间从长计议!”

“什么?要地支堪舆图的就是你?”小老头声音突然又高了几度,瞪着眼看着付嵩。

“正是在下,梁老。”

“我且问你,这地支堪舆图内多半是九州地脉与天象对应的传承知识,于修业一途只能说略有助力,谈不上什么上等功法窍门,你为何要点名要学?”

“我师门传承一门法术,需要这地支堪舆图作为引子和疏导,师傅只是说习得地支堪舆图后我自会明白,想来必然是有要紧关联的。”付嵩其实也不清楚其中要害,只是按照师傅的吩咐在做,如今看来师傅的安排每一步都有深意。

梁老沉默许久,轻声问道,“付小友,老头我冒昧问一句,你师傅可是一位面容清癯,一头银发的老者?”他语气极慢,竟是有些紧张。

“老梁,你今天是怎么了,这样的老人南锣鼓巷里遛弯的就有不少。”鲁老头看出来梁老这么问怕是有些渊源,但随意打探走鬼传承在要事局是颇为忌讳的事情,鲁老头不得不出言圆住场。

付嵩越发感觉到师傅所为高深莫测,这梁老怕真是见过师傅也说不定,“正是,师傅腰间常年束着一只红葫芦,从不离身。”

梁老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先生高深莫测,我原本以为此生再也无缘见先生一面,想不到,想不到竟能见到先生的传人。”讲到此处,这枯瘦的老头嘴唇都颤抖了起来。“老鲁,你这小兄弟的师傅就是八十年前引我入阵法一途的高人,那地支堪舆图也是先生传授给我的啊。”

“竟有此事!”鲁老头一生见多识广,哪怕如此他也觉得今日之事特殊至极,好像有人在冥冥中安排。“老梁,你莫激动,慢慢说!”

梁老做于老槐树下,仰头看着日光斜照进院子里来,仿佛在回忆往事,“当年我才是个十多岁的孤儿,父母亲人都丧生在战乱中,那个年代民间都还能见到些小的道法传承,我小有机缘习得些法术,算是入了修道一门,但我天资有限,又逢乱世,不出意外也就止步于此了,我随波逐流,遇到落难之人就尽量给予些帮助,终日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有次我用法术治疗一队战败的军人,他们死伤惨重,我耗尽了法力也救不了几个人,失望和愧疚之下,我竟是坐地嚎啕大哭,这时我遇见了先生,他将我带到一处安静的地方,随手就施了道法术让我恢复了法力,甚至疏通了几处淤塞的经脉,我哪里不知道这是遇到了高人,连连向他磕头,求求他救救那些濒死的军人,可他只是平静的望着我,眼睛里一丝波澜都没有,好像那些军人的命,包括我的命都不如地上随便踩死的蚂蚁,我渐渐害怕了起来,止住了向他哀求的声音,这时他才跟我说‘痴儿,人族朝代更迭,战乱沧桑是天性趋势,也是人族前进的动力,纵观古今,人族的发展都是建立在累累白骨和鲜血之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辈修士争的是天道中的那一线生机,你这般求我,我就算救了他们,就能结束这乱世么?’我那时哪里听得懂这些道理,只是连连向他磕头,头上都嗑出血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你们相逢一场,也是缘分,我且问你,你若修业有成,想要做些什么,’我只说我想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不想人命如野狗蚂蚁一般轻易就被抹杀,说罢便又伏地磕头,良久,我才听到一声长叹,先生拍拍我的头让我站起来,‘我且传你一门阵法之术,于你来说可谓机缘,于我来说却是想减少一些因果,日后天地大劫到来,我也只是挣扎的蝼蚁罢了!’我听了又跪下重重磕头只喊师傅,先生也不阻我,直到地上泥沙里都被我的血浸红了他才拉我起来,告诉我‘你我并无师傅之缘,不可称我师傅,他日我弟子会来寻你,你将我这门阵法之术传授于他,其实是帮我承担了这一份因果,你我两清。’接着我随着先生几日,他便传了我这门地支堪舆图,我修行不行,但对阵法却有悟性,先生见我学的快也高兴,顺便点拨了我几处修行的要点,我也是收益颇丰,最后师傅把我领到北平,告诉我这里就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日后他的弟子会到这里来寻我,说罢就离开了,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先生名讳,若不是先生,我哪有今日成就,先生不把我当弟子,可我心里一直把他当做师傅啊!”说到此处梁老也是真情流露,干涸的眼角泪光闪动。

付嵩心中也是震惊和感慨,按这梁老的说法,八十年前师傅就是那般模样,到几年前与师傅分别时他依旧还是那样,师傅竟然早在八十年前就在安排今日事,他可曾算到自己会进入紫禁城,会被那阵法压制,那灵籽又会救主,为什么他不亲自传那地支堪舆图给自己,还有那奇怪真实的梦境,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谜团越来越多,往往是解开一个又被更多的迷雾笼罩,付嵩如坠云雾中,怎么也想不出真相。

鲁老头此时也是面露神往之色,拍拍梁老的肩头,安慰这位多年的老友,“想不到你与我这小兄弟竟有这般渊源,这位先生神秘莫测,果真是高人,难怪小兄弟年龄不大,一身修为艺业惊人,老梁,今天你也累了,付嵩也是大伤在身,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传那地支堪舆图也好,研究阵法也好,都不必急于一时。”

付嵩见这近百岁的老人今日心潮大起大伏,精神状态已经萎靡,也是心有不忍,“梁老,你我既有这番机缘,我必会在此处盘恒,你把身体调理好最为要紧,让鲁副局长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也好,也好,我回去做些准备,再把你的情况说与叶白圣听,只要确认你与妖族无关,要事局断不会为难于你,另外那生生造化丹,老头我记在心里了,你且放心。”

“梁老,此事您不必强人所难,师傅留下的宝物甚多,其中也许有对症的丹药,再不济我以宝物易之也可。”

“嗯,”梁老不再多言,让鲁老头搀扶着站起来,出门前他回过头问付嵩,“付小友,你可还会见着先生?”

“我下山前师傅说此番分离,如能争得一丝天机,兴许还有重逢之日,但天地不仁,多半永无再会之期,要我跟随本心,莫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第十五章 腥风血雨

小院里又恢复了宁静,槐树下、炉火旁的年轻人静静坐着,沉思着什么,他眉头紧锁,似是被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困扰,直到日落月升。好在小院特殊,院中人并不觉得寒冷。“诶,看来此间事了,还是要回山中一趟了。”付嵩心叹,师傅告诉他,若日后下山施展了天罡北斗术还没死,就可以回西皇山,打开师门密库,那里会有他想要的东西,可此刻付嵩最想要的是答案,也不知那密库里会有些什么。

心中主意已定,付嵩舒展筋骨伸了个懒腰,浑身上下噼啪作响,本来自小被师傅天材地宝当饭吃的养着,气海里运转的又是独此一家的五行灵力,付嵩的各方面修为都远超同辈修士,自勾连北斗之力后,无论是修炼进度还是恢复能力,付嵩貌似都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白日里那般濒死的重伤,此时身体已能自如活动,虽然经脉丹田还远远谈不上恢复,这等堪比天地灵兽的体质已是令人咋舌。

修炼到周天窍穴尽开,灵气可自由循环的境界,睡眠对修士来说就不是必须的了,只是精神上的一种需要。付嵩一夜就在修炼养伤中度过,殊不知小院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京城内所有妖族修士被勒令午夜前到要事局报到登记,要事局分管战斗搏杀人员的钟沛副局长亲自带队全城搜查,所有届时未到的妖怪一律视为嫌疑羁押,若有抵抗者当场格杀。要知道,但凡修业有成者,都有些桀骜之气,更何况妖族修士,本性就有些狂放不羁,要事局行事如此霸道,还真激起了不少妖怪同仇敌忾的愤慨,相约着共同抗命,这其中当然也会有一些本就被要事局通缉的妖怪心存侥幸,妄图浑水摸鱼。可他们低估了要事局的决心,更低估了要事局的实力,这一夜除了明面上还在京城的战斗人员,要事局还派出了一些隐居幕后清修的老怪物,这些人多半顶着个主任或者副局长的的空职,从不露面,一心潜修,要事局会为他们提供一切有利修行的便利,必要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是要事局的一支奇兵。有些修为不凡的妖怪在人类城市厮混多年,自认为对要事局比较了解,要事局在人多的地方行事掣肘颇多,主要还是怕各种异象影响了普通人。他们好整以暇,自以为只要来的只要不是戚风、孙凯这对凶名在外的难缠组合,再不济凭自己手段也能逃得性命,钟沛就算了,那些琢磨着钟沛可能会找上自己的妖怪早早就到要事局报道了,这会可能已经凑了几桌麻将。

要事局接待处被有身份的妖怪住满了,那归墟酒吧的窃脂,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亲自领着近百号妖精前来报到,很多来的晚或者实力低的妖怪被集中看管在要事局食堂里,再后来的都只能挤在操场上,起先这么多妖怪聚在一起还大有声势,不少妖怪嘴里骂骂咧咧。确实这么多化形妖怪聚在一起是股相当可怕的力量,其中一个铁塔般的壮汉声音尤其大,他是一只诸犍化形的妖怪,力大无穷,善射弓箭,在这群妖怪里实力十分出众,他冲着身边一名负责看管的干员大吼,唾沫星子都喷到干员的脸上,“你们要事局太他妈霸道了,深更半夜的不好好修炼,你们一句话就让我们到这里吹西北风,你们凭什么!真当我们妖族修士是泥捏的么?把我们逼急了,踏平你们要事局不过分分钟的事!”那名干员如标枪一般立在壮汉身前,毫不理会他的威胁,“我接到的任务是看管你们,胆敢走过我身边半步,格杀勿论!”这名干员的实力远不及身边的壮汉,负责看管的铁钉人数也远远少于集中在此处的妖族修士,若不是要事局铁钉的赫赫威名是实打实杀戮出来的,此时恐怕已经弹压不住现场的妖族,尽管如此,在那诸犍的煽动下,一些妖怪们也有些蠢蠢跃动,声音越来越大,一只白狼甚至化出原型,对月长啸。

可随着要事局干员不断回来报到,他们安静了,每个要事局干员身上升腾的杀气和血气都在告诉他们,他们是铁钉,他们是人族修士的钢铁基石,铁钉上的锈迹就是他们的鲜血或者敌人的鲜血,好好坐着,别拿命开玩笑。当看到有些妖怪被羁押回来,身上被钉入针对妖族修士镇魄钉,手脚上还栓着特殊的镣铐,妖怪群里又传出惊呼,然而最终,他们还是沉默了,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勒住了他们的喉咙,因为他们看见大大小小的袋子被从车上拖下来,在水泥地面上拉出长长的血迹,血迹有黄的有绿的,但多半还是红的,画出一副恐怖的油画。那些袋子里无疑是尸体,是死后现出原形的妖怪的大大小小的尸体,它们无声的提醒着还活着的同族,要事局这回是认真的!

“吱啦……”一具巨大的尸体在从车上搬下来的过程中压破了袋子,掉了下来,溅起来半米高的血花,带着着袅袅的热气,它终于也压垮了其他妖怪的神经,那是一只修行多年的灵犀,那头诸犍咽了咽口水,他认识这灵犀妖怪,这灵犀来历神秘,修业大成,头生三角,每只角都有特别的能力,其中头顶那只通天角能迷惑人心,探听机密,现场绝大多数妖族修士都不是这灵犀怪的对手,然而此时他的通天角被人拍进了喉咙管里,整个头部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身上别处却没有一处伤痕,他是在现出原形后被人一掌毙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东方泛白,要事局进出的车辆才少了起来,现场的妖怪们已经麻木了,那灵犀之后他们还看到了一只被打烂了背甲的玄龟,一只断成两节仍在兀自扭动的化蛇。最后回来的是副局长钟沛,冲天的杀气和浓的化不开的血气萦绕周身,刺得妖怪们眼角抽动,大气都不敢出。这是腥风血雨的一夜,要事局损失一位主任,三位干员,共四名铁钉,斩杀妖怪无数,负责对普通人善后工作的部门整整忙了数月。这杀戮的一夜正式揭开了这场旷日的劫数,无数修士前仆后继的投入其中,不分正邪,没有对错。

这厢边付嵩收功内视,身体已恢复的差不多,看起来与正常无异,但是经脉丹田之伤并无好转,只靠着北斗的奇特力量稍有恢复,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伤势之重,世上怕也没有哪个人族修士受过这种伤,天地灵气竟如千斤巨石一般要压爆自己全身经脉,把丹田气海碾成碎片,布下这阵法的先贤大能恐怕也没想过有一天这阵法居然会自己对一个人族修士发动吧。付嵩苦笑一声,难道真的需要那广成仙宗的生生造化丹?

付嵩忽然生出警觉,愕然发现身侧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立着一人,他心里大惊,来人居然能在无声息的瞬间靠近他身边,要取他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想到这里他反倒是冷静下来,那人来后并无动静,付嵩也就仔细观察。那人一身玄色长袍,长身而立,渊渟岳峙,天地灵气在他身边如同漩涡般旋转,端的惊人!他长眉如剑,面若刀削斧凿,嘴唇薄如利刃,双眸沉凝直视付嵩,似要把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不错!”来人也不知是说什么不错,良久才吐出两个字。

“叶白圣?”不同于师傅的返璞归真,此人风华绝世,无论何时何地都仿佛是天地的核心,又是此刻驾临要事局小屋里,当是要事局局长无疑。

“正是叶谋。九州升龙阵下能逃出生天,一夜之间身体便能恢复,果真有几分本事!”

“承蒙叶局长关心,侥幸而已,若早知道那阵法会因我发动,我怎么也是不敢去的。能活得性命还是靠了师门秘术而已。”

“我说你不错并非为你修为。”叶白圣目光罕见的柔和起来,“你能舍身护着叶白灵,不错!”

叶白圣身份特殊,既是威名赫赫的要事局局长,也是叶白灵的哥哥,付嵩此时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好沉默。

“昨夜我要事局清洗京城妖属,斩杀了十几名试图反抗的妖怪”叶白圣缓缓道来,一场骇人心魄的腥风血雨被他说得云淡风轻。

“我昨天和梁老已经确认过,那阵法是因我而发,不与妖族相干,叶局长这是?”

“确实与妖族无关,但此事却是因你而起,你待怎么说?”叶白圣看着付嵩,目光玩味。

付嵩心道,这要事局局长雷厉风行,行事果断狠辣,鲁老头说他对妖怪态度特别严厉,莫不是借此机会铲除一些妖族在京城里的修士?当是如此!

“我师门和梁老有些渊源,触发紫禁城的九州升龙阵看似巧合,又似冥冥中的安排,此事我会配合梁老,协助他弄清原委。至于要事局如何行事,妖族修士的死活……那不是我能关心的事。”

“嗯。”叶白圣不置可否,“我此来是想问你,是否愿意加入要事局?”

第十六章 螳螂与蝉

黑乎乎的小房间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影,房间三面是石壁,一面竟是手臂粗细的钢筋栅栏,这样的小房间整齐排列,监控和特殊法器悬于四处,不时有要事局干员从门口巡视而过,这里是要事局关押妖族修士的地牢。

房里的妖族修士身上打着镇魄钉,一身法力流转不通,手脚上还锁着特质的镣铐枷锁,气息萎靡不振,他们三三两两的挤在房间靠里的那头,下意识的远离门口的钢铁栅栏,刚才一个脾气暴躁的妖怪按捺不住,上前踹了栅栏一脚,瞬间被高压电光打成了一截焦炭,现在空气里还有一股子焦臭味。

一个手长脚长的妖怪蹬了蹬歪在身边不远的另一人,“你说要事局啥时候能放咱们出去?”

“滚开,死螳螂!”被踢的那人身材滚圆,十分不耐。“老子一天不能开工,烦着呢,别找不痛快!”

“哟呵?你堂堂化形的蝉妖,成天屁颠屁颠的开个出租,你还能耐了啊!”

“老子乐意,你管的着么你?也不知道是哪个吃错了药的惹恼了要事局,殃及无辜啊!”

螳螂妖愕然,“你开那出租车莫非有什么玄机,能提高修为不成?”

“提高个屁啊,你生出灵智就是为了修为啊?你能修成啥?你修破了天也就是个螳螂精!”

螳螂大怒,“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早二百年碰上爷,你就是爷的下酒菜!”

“少他妈吹牛逼,这是要事局的牢房,你身上还铆着几颗钉子呢,莫说这是要事局里,就是在外面,你敢惹是生非?”蝉妖丝毫不怵这螳螂,这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司机师傅。

螳螂瞬间就蔫了,“这要事局也不知怎的就弄出这些奇奇怪怪的装备,让妖防不胜防啊!”

司机被引起了话头,也坐了起来,“就是,本来我一听到消息就打算过来的,可我那时候带着客人呐,他还是奔东五环去的,来不及啊!这下好,刚把客人送到,一瞬间我眼一花,车顶就让铁钉打穿了,我是本能的化出原型啊,真没想反抗来着,镇魂钉往身上一扎就让关进车里了,要事局的车旁边有个机关,那玩意居然能射出一面激光幕墙,阻碍普通人的视线,厉害的紧。”

“还真是够冤的,我是跟着我老大来北京的,现在人族到处发展,没个山青水灵的地方好修炼了,就算有也让有本事的霸着呢,他说北京城有龙脉,灵气比我们那鬼地方浓郁的多,在这修炼只要不招惹要事局就没事儿!”

“不招惹要事局?那你咋让关进来了?”

“哎,别提了!”螳螂一拍大腿,一脸的悔恨,“我们在西站开了个牛肉面馆掩人耳目,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我老大跟归墟酒吧的窃脂大姐也熟,早就在要事局备案了。谁知道啊,昨天老大化形的山里来了老乡,山里的老酒多香啊,我们喝得正在兴头上,要事局的通知来了,那老乡是个土包子,哪知道要事局厉害,一个劲的撺掇我老大抗命,这时候窃脂大姐也打电话来了,说叫我们一起过去,好有个照应,不知说了句什么,把我老大的脾气点着了,他可是个牛妖啊,据说祖上还有点穷奇血脉,我怎么说也不听。没一会要事局就杀气腾腾地来了,老大一看阵势酒也醒了,束手就擒毫不反抗。可他那个老乡……哎,是个白鵺精,化出原形,啄伤了一个铁钉就想跑,刚飞起来没几米高,不知道哪里划过来一条鞭子,只一下,半空中就把他打成两半,羽毛鲜血洒了一地,看得我腿肚子直哆嗦。然后暗处走出个老婆子,那鞭子灵蛇一样卷回她袖子里,还絮絮叨叨的说我们这些乌合之众居然打扰她清修,她还清修呢,她就是个罗刹啊!哎,当时旁边也有你说的激光,还有几个大喇叭一样的东西,据说能中和噪音!你们开出租的见多识广,你说要事局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哪来的啊,还有那老婆子,从前没听说过要事局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你别说,我还真知道!”司机盘起腿来坐得舒服点,一只手伸到背后抻了抻腰,但是他身材矮圆手臂粗短,够不着位置,“哎哟,常年在车上讨生活,我这老腰啊,也没人给我按按!”

螳螂又踢了他一脚,“少他妈来,你一夏蝉成精都快长成猪了,你哪来的腰!”

“嘿嘿!”胖司机聊的兴起,也不恼了,“我跟你说,要事局有个后勤装备部,管事的叫鲁杰,人家可是鲁班的传人,专门在要事局捣鼓各种装备,咱们看到的这些东西都是他给弄出来的,据说人族都能把法术和科技结合起来了,这些我们妖族修士是真赶不上人家。要事局还有些隐藏的老怪物,都是让收编的走鬼,现在也没个好地方可以修行了,还不如投奔公家,人族不是有个说法么,叫什么来着……身在公门好修行!”

“哎,我们妖怪修行越来越难了啊”螳螂搓搓腿,一脸感慨。

“我说螳螂老弟,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说你得了机缘开了灵智是为了啥啊?就是为了天天修行吗?你是能修成日月同辉天地同寿还是咋地?最后还不是化成灰灰,回归天地,老天既然让你有了智慧,就是让你去看这个世界,去体会这个世界。”老司机此刻化身苏格拉斯,“人族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之主了,我们应该融入他们,看看他们怎么生活,感受他们生活的乐趣,知道不!”

螳螂翘起修长的大拇指,“高啊!兄弟!高!赶明上我那去,我亲自给你拉面!”

“成,哪天载客人去西站,我就上你那转转。”

小院里,付嵩最终还是拒绝了叶白圣的邀请,虽然近日里他对世间百态,对要事局的了解都在日渐深刻,甚至因为叶白灵他也犹豫了很久,但是最终他还是拒绝了,虽然有诸多原因可以解释,他还是感觉叶白圣亲至小屋邀请他加入要事局这件事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不把思路整理清楚,他难以下决定。

眼下无事,付嵩给叶白灵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叶白灵一直没接,想想昨天要事局这么大的动作,叶白灵应该挺忙的,这时电话倒是响了起来,鲁老头打来的。

“你恢复的怎么样?”

“一般,比昨天略微好一些了!”

“昨天要事局忙乎了一晚上,回头跟你细说,找你有点事帮忙。”

“嗯,你说。”

“我记得你那有个宝贝,‘学舌’对吧?我想借来用用,需要探听点情报。要事局办事不让人吃亏,我说话你放心。”

“好。”不是什么要紧事,付嵩一口答应了。

“我这会儿走不开,派个人接你去。”

“不用,我也想出门走走,我自己过去,地址我问李婶就好。”

“那成,到门口报名字。”

跟李婶问了地址,付嵩出门打了个车。看着车窗外钢铁高楼林立,人群穿流如织,付嵩越发觉得迷惑了,人类的发展已经空前繁荣,这个时代没有什么能威胁人类的主导地位了,为什么叶白圣对妖族的态度如此强硬,更是借着机会清洗了京城内的妖怪,哪怕会有人员牺牲也在所不惜,自己已经拒绝过要事局招揽,他堂堂要事局局长之尊,居然亲自向他提出邀请,绝不是他曾救过叶白灵这么简单,理不清啊!

不一会,车到了,眼前是一片被长长的围墙包围着的灰色六层楼建筑,门口没悬挂什么铭牌,也不见什么特别之处。付嵩走到门房前敲敲玻璃,里面坐着个穿棉服的老头,一手夹着烟,一手正往茶缸里加开水。“我过来找鲁副局长。”

“你就是黑狗啊……进去吧”老头瞥了他一眼就给开了门。“进去大厅等着,别乱跑!”

难不成自己在要事局还是个名人了,门卫都知道自己?付嵩一边琢磨一边进了灰色大楼。虽然他没进过什么机关单位,但大厅门口一面“为人民服务”的屏风还是让他生出些荒诞的感觉,毕竟往来的都是术业在身的修士,在古代那都是高来高去的仙人了,这要事局还真的是很接地气。鲁老头正好从电梯口出来,今天他没穿皮衣,不过这老头是真帅,一身藏青色长摆风衣,蹬着双尖头皮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儿一把手。

“‘学舌’带来了吧,你上前面会议室坐会儿,这法器我会用,回头我再找你。”老头办事毫不含糊,拿了法器就去了。付嵩只好自己踱到前面一间房间里,一进门就看到一座肉山似的身躯做在那里,正是在武汉火车站打过照面的聂晶,聂晶见他连忙站起身来握手,“你好,黑狗!又见面了!”聂晶拉开把椅子要招呼付嵩坐下,他才看到熊罴身边还有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能施展幻术的向尚,向尚磨磨蹭蹭的站起来跟付嵩握了握手,看样子被安排来接待付嵩,这个帅气的年轻人颇不情愿。

付嵩倒是没什么感觉,就势坐下来细细打量四周,他对要事局还是很有些兴趣的。

“上次多亏你了,不然叶局长的妹妹出了事,我们都有责任啊。”聂晶憨厚,见向尚不做声,便主动找些话说,不过他心里也是真心感谢付嵩。

“没什么,谁也没想到这些妖怪重重圈套居然是为了叶白灵。”付嵩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与人沟通时话倒是越来越多了。

“听说你最后干掉了一只三足金蟾,还把一个b以上的猿妖打得半死?厉害啊!”

“侥幸,我自己也是昏迷了好几天。”付嵩心里想着其实自己是去了一条命啊。“你们还好吧,那天诱你们追去的两个妖怪实力很强吧,我看孙凯主任都受了些伤。”

“哼!”向尚面露不屑,冷哼一声,“魑魅魍魉,只敢用些下作手段罢了。”

聂晶继续补充道,“戚风主任和孙凯主任联手,我们在一旁压阵,那两个妖怪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那个老农民一样的妖怪无耻,居然还藏着无辜的婴儿在袋子里,我们投鼠忌器,孙主任才受了些伤,幸亏钟副局长及时赶到,飞剑斩了那两个妖怪。”

虽然对妖怪付嵩没有什么善恶好坏之分,但是想那妖物居然炼化婴儿,付嵩心里也十分厌恶,直叹杀的好!

“你现在可是我们要事局的名人了,舍命救了叶白灵,法力又高强,还有各种法宝,听说你还拒绝了陈副局长的招揽,大家都在讨论你啊!”

“我去上个厕所!”向尚终于坐不住了,扯了借口就出去了。

“嘿嘿,你别介意啊,叶白灵是我们要事局的明珠,年轻同事们爱慕她的很多哦,听说她一直在疗养处照顾你,要事局里一半人都把你当敌人了!”

“那你呢?”付嵩没接话,反而问了聂晶一句。

“哈哈,我啊,我有喜欢的人了!”聂晶大笑着挠挠后脑勺。

这时一个中年人走进会议室,聂晶连忙站起立正,“陈副局长!”

第十七章 别有洞天

“坐吧”,来人深色夹克,相貌威严,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正是多次跟付嵩通过话的要事局副局长陈贝。

“终于见面了,付嵩!”

“是的,陈副局长。”

“我一直试着调高你在要事局的评分,想不到还是还是低估了你!”

“我想我也没有刻意隐瞒过实力。”

“啪!”陈贝在付嵩对面坐下,打开了文件夹,并不介意付嵩能看到文件的内容,“姓名:付嵩,绰号:‘黑狗’,三年前第一次与要事局合作完成任务,至今完成要事局各类任务十五次,每次评分均在a级以上,短短三年内可接任务等级从d级提升至b级,这在走鬼中是绝无仅有的。已知能力:水系,火系,土系法术,较为平衡,另外会使用一些罕见的辅助类法术增加战斗能力,法宝花样繁多,实用性极强,有探知附近妖物的能力或宝物,在最近的一次a级任务中使用不明法术,斩杀了一只幼年的三足金蟾并重创了一只化形猿妖,两败俱伤,几近丧命。”陈贝合上了文件夹,“我曾经跟你表示过要事局愿意吸纳你。”

“我已经拒绝了,陈副局长,而且,我这次过来是给鲁副局长帮个小忙,并不是要事局。”

“不用紧张,年轻人,既然叶局长亲自邀请你都拒绝了,我自然不会再做无谓的事情。”一旁的聂晶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滚圆,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只是好奇,你三年来与要事局合作的目的,应该就是那本《地支堪舆图》了。”

“嗯,那是我师门的安排。”

“尽管有些违背要事局的工作原则,但是,我对把《地支堪舆图》交给你持反对态度!”陈贝语气平淡,一旁的聂晶冷汗都快留下来了,先是一个走鬼竟然拒绝了叶局长亲自发出的邀请,接着为人处世刚正平直,工作原则性极强的陈贝副局长居然拒绝向一个走鬼兑现任务报酬!聂晶突然感觉心里很慌,那任务他参与其中,大家中了妖怪圈套,最后是靠黑狗拼了性命护住了叶白灵,任务绝对算是圆满完成了,听说黑狗的任务评级都出来了,依旧是a。可陈副局长言出必行,他既然这么说,肯定就会坚持这么做,要事局可是从来没对走鬼失信过啊!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有心帮帮黑狗,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坐在付嵩边上像只抓耳挠腮的巨熊。

“小聂,你去倒点热水来。”

聂晶倒也识趣,乖乖的出去了,给两人带上了房门。

“陈副局长,给我一个理由!”付嵩此刻十分冷静,这其实也正是外人眼中黑狗应有的样子,他不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又一一将其推翻。

“付嵩,从你的修为,你下山行走所带的法宝来看,你的师门传承十分不凡,你完成各种任务都游刃有余,出手果断,行事冷静,我曾经极力邀请你成为铁钉的一员。”

“是因为我拒绝你了?”

“不光是为此,《地支堪舆图》是非常偏门的一门堪舆知识,虽然它的等级很高,但是对绝大多数修士来说都没有什么作用,一次a级任务能得到的酬劳是很可观的,从你指名要《地支堪舆图》我就开始怀疑你了。”

“怀疑?怀疑我什么呢?陈副局长。”

“怀疑你的目的!你师门强大,手段高超,只算偏门知识的《地支堪舆图》到你手里极有可能会有特别的效用,你不否认吧!”不等付嵩作答,陈贝又接着道,“《地支堪舆图》在梁老那,梁老是谁,他是研究管理九州升龙阵的核心人物,而你,你一到京城竟以人族修士的身份触发了九州升龙阵,这其中必然有我们所不知道的联系。紧接着,你又拒绝了叶白圣亲自驾临相邀,我无法推测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在我看来,把《地支堪舆图》交给你绝对是有风险的。”

“陈副局长,支持你这么做的理由,只是一个你推断出来的可能性,对么?”

陈贝罕见的沉默了,这个工作原则性极强,甚至有人说是呆板的要事局副局长,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曾有过犹豫,但他还是坚持了,“是的,但只要有这种风险,就是要事局的敌人。”他坦诚的看着付嵩,眼清澈且自信。事实上说到这里,付嵩并没有对面前这个人有什么恶感,相反的,每个能够坚持本心的人都让他觉得有所共鸣,哪怕两人处于对立面。“不过年轻人,要事局的规矩难得轻易改变,也不得不说,你在要事局的人缘挺好,《地支堪舆图》会交给你。”在陈贝眼里付嵩的人缘显然和聂晶眼里的不一样,然而付嵩并不太关注这些。

“既然如此,陈副局长,你跟我说这些……?”

“我希望你明白,有一双眼睛始终在看着你,无论你想要做的是什么,不要做辜负别人的事情。”

这时门被推开了,来的是聂晶,“陈副局长,鲁副局长找付嵩,说是有急事。”

陈贝手指轻点桌面,“你去吧,小伙子,记住我的话。”

付嵩跟着聂晶进了电梯,除了正常一到六楼的按键,旁边还有个液晶操作界面,聂晶一番操作,弯着腰面对液晶屏,一束红光扫描过他的瞳孔,“干员聂晶,身份确认。”随着电子音,电梯竟是下方启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一沉,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巨大的空间,空高有五米往上,灯火通明,丝毫不觉得气闷,人群匆忙往来,对刚出电梯口的两人熟视无睹,付嵩心道这才有点国家特殊机构的架势啊,居然在地下不知多深处挖出这么巨大的空间,回想鲁老头说自己对要事局有误解还真是没说错,付嵩原本以为要事局就是一群手段了得的修士组成的暴力机构,哪里有妖怪露头就以雷霆手段击杀。

“了不起吧,我第一次下来也被惊到了,还不止呢,这一层是综合协调楼层,另外还有一层是后勤装备部,鲁副局长和你见过的杨帆一般都在那一层,还有生物技术研究部占了一层,法术技术研究部占了一层,地牢占了一层,据说还有其他的神秘楼层,我级别不够也不清楚,喏,到了。”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一间玻璃围着的房间旁,展开的百叶窗遮住了视线,聂晶推开门,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鲁老头赫然在列。

“你来了,”鲁老头居然有点眉头不展的颓态,“这是几位负责刑讯工作的同事!”鲁老头身边坐着几个年轻人,两男两女,看起来都非常干练。“小宋,你给付嵩介绍下情况。”

“你好,黑狗,久仰大名,我叫宋磊。”宋磊个子不高,留着一戳胡子,“我们在审讯中发现了一些重要的情报,跟前不久在武汉火车站的那次行动有关,有一伙神秘的妖族修士妄图开启一个密藏,叶白灵是打开这个密藏的重要一环。”

“这密藏里藏的是什么?”

“密藏的情况,我们一概不知,从目前的情报分析来看,这个密藏开启难度极大,可见所藏非同小可,不管是什么!”宋磊顿了顿,“绝对是对人族的威胁!”

“付嵩啊,这事本与你无关,但是你也看到了,要开启这密藏,小灵儿是妖族势在必得的关键人物,我们现在全无头绪,那小灵儿岂不是一直处于危险中么!”鲁老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知道这小子连叶白圣的面子都不给,只好把叶白灵搬出来。

“要事局都搞不定的事,我一个走鬼能做些什么?”

“嘿嘿!”鲁老头讪笑两声,从怀里掏出一物,正是付嵩借给他的法器“学舌”,“这法宝不好用啊,出了点小岔子。”

付嵩暗笑,这老头一来就大包大揽说自己会用学舌,这会儿显然是用出了问题,那学舌原理简单,但使用技巧却是复杂,稍不注意语气词和尾音语调,学舌发出还是模拟的声线,但整句话的语气语调就面目全非了。

付嵩也不点破,“这法器使用需要些技巧,我也是练习很久才找到些窍门。”

“是啊,我们刚才也是心急了,没有考虑周全。”说话的是坐在宋磊身边的一位女干员,黑发简单束在脑后,眼神灵动,懂得察言观色,小小的帮鲁老头缓解了一下尴尬。

“这位是小林,她是一名幻术师,小宋的法术技能偏向精神冲击和控制,都是要事局的精英干员,小林的幻术水准还要高于你见过的向尚。”

“鲁副局长言重了,谈不上精英,能完成组织安排的任务就好。向尚的能力更偏向于实战,我的能力只在审讯方面能发挥点作用。”女干员大方的跟付嵩握了握手,“林瑛,很高兴认识你。”

“不要谦虚了,小林你把情况跟付嵩介绍一下。”

“好的,我们审讯的对象是一蛇一鼠,一个叫青魅,一个叫利齿,是在郊区一个厂房里抓获的,他们法力并不强悍,我们在他们住所搜集到了一些还没有来得及销毁的资料,都是要事局近月来的任务安排和人员调动,其中关于叶白灵的资料特别详细,根据资料的详尽程度我们判断,他们还有同伙。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审讯对象是青魅,先由宋磊对她施展精神冲击的法术,施法不已击杀、擒拿为目的,必须恰到好处,让目标进入一种恍惚的精神状态,这时候我施展幻术,为目标营造一个同伴营救,携手逃离的幻象,鲁副局长使用学舌,稍做化妆打扮,假扮同伙,套取信息。”

付嵩大感好奇,要事局居然能把法术这样使用,当真是闻所未闻,本以为自己所学驳杂,各种偏门法术都略通一二,但这种施术的精妙程度和法术的奇特配合也是让他大开眼界。

“幻术维持的时间不会太长,只有五分钟左右,目标也随时有可能从精神冲击中缓过来,最麻烦的是我们对两个目标的了解太少,除了名字几乎一无所知,对假扮的同事来说必须随机应变,尽量了解对方。而且,”一束头发从林瑛额前滑下,女干员抚顺了头发,看着付嵩,“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了!”

“刚才那次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付嵩见半天没人说话,转过去看着鲁老头。

“刚才,嘿嘿,我……刚开口任务就失败了。”

第十八章 九州龙脉(上)

原来刚才几人以青魅为突破口进行了一次协作,林瑛身边的一个姑娘打开笔记本,给付嵩看了才刚的视频资料。视频前期都正常,鲁老头也被化妆师化得气质猥琐,邋遢不堪,难为老头一个高大帅气的帅哥去装老鼠精,好在精神冲击下目标有如身陷梦境,不然也不用学舌了,一眼就能看穿。一开始还顺利,鲁老头靠近到目标身前都没有露出破绽,老头甚至拉住了蛇妖的手她都没有察觉,只是浑浑噩噩的没弄清情况。直到老头说了一句:“小青,我来救你了!”那蛇妖一愣神,忽然坐地大哭起来,“你这天杀的,你还敢叫我小青,自从你跟那个不要脸的蝙蝠精好上了,你就没叫过我小青,我好命苦啊!你这个王八蛋还把我骗来这人族的大本营,我怎么就鬼迷心窍还相信你啊,现在被掳来这个鬼地方,你个老王八,你个龟孙子,你个狗日的……”好好一个老鼠精硬是跟各种妖怪扯上了关系,跟玄武一家子还特别亲。鲁副局长一脸呆滞,可怜这老头风流半生,生冷不忌,自认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最多也就被李婶骂几句老不羞的,何曾见过这种架势,几次想试图插句话,奈何那蛇妖嚎啕大哭,撒泼打滚的同时嘴巴一刻也没停,不带重样的骂了得有几分钟,最后鲁老头终于心如死灰,向摄像头投过来一个求助的眼神,只见那蛇妖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该是宋磊加大了法力,让她晕厥了。

现场鸦雀无声,鲁老头双手抚脸,似乎被勾起了痛苦的回忆,久久不能平静,几个干员表情也很是精彩。

“噗……”付嵩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对鲁副局长深表同情。“还是有点收获的啊,起码知道那鼠精还有个相好的蝙蝠精。”

“哈哈哈……”几个年轻干员终于忍不住了,林瑛都忍不住掩嘴轻笑。

“笑个屁!”鲁老头突然把手撒开,狠狠的瞪着付嵩,“你待会要假扮那个蛇妖!”

轮到付嵩笑不出声了,想想也是,蛇妖只是中了个幻境并不是傻了,这剧情没法再来一次!

“我可是个男的啊!”付嵩还想挣扎一下。

“我们的化妆师可厉害了!再加上我的幻术,只要你演像一点,保准没问题!”林瑛笑眯眯的跟付嵩说到,付嵩只感觉上了条下不来的贼船!

“就这么定了,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必须成功,小聂你过来,带付嵩四处转转,然后去聚灵厅休息,他还有伤在身,那里适合他疗伤,这次行动等到午夜那老鼠精睡着了再开始。”

不得不说要事局还是相当有刑讯经验的,妖族修士被打上镇魄钉,一身法力无法流转,又被维持在人形,自然会疲劳休息,等老鼠精入眠再开始行动无疑更有效。

聂晶领着付嵩在几层都参观了一番,付嵩大开眼界,特别是生物技术部和法术技术研究部。生物技术部里各钟妖兽标本琳琅满目,付嵩甚至见到一只泡在透明容器里的无支祁,无支祁是一种水系灵兽,等级还在三足金蟾之上,师傅也曾提过这灵兽几乎灭绝,没想到要事局的地下空间里居然还有一只完整的标本,那无支祁像一头巨猿,身躯魁梧,獠牙凸出,双目紧闭的浮在中水,一身毛发轻轻荡漾,浑身不见什么伤痕,也不知道是什么要事局什么人物能活捉这么一头灵兽制成了标本。来来去去的工作人员仔细研究各种妖兽的各个身体部位,试图从中发现一些对人族有利的东西,付嵩知道有些妖兽的皮囊利爪,灵籽灵角都有妙用,但他发现有些工作人员居然把妖兽的心肝脾肺肾都给切片了,搁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不得不佩服人族日新月异的科技能力,路过一个工作台时,付嵩还看到一条金蟾腿,很是眼熟。付嵩在法术技术研究部待的时间尤其长,这一层比较空旷,被隔成了若干个巨大的场地,每个场地上都有一些要事局干员在演练法术,有专人摄像、记录数据、相互讨论,除了传统的水系火系法术配合,土系木系法术配合,还有幻术和金系配合,灵言系和幻术系配合,甚至有掺杂着辅助系的多系法术配合,付嵩和聂晶咨询了很多问题,聂晶显然对技术研究类的东西不太了解,总被付嵩问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让付嵩问急了,只撂下一句,“现在是负责法术技术部的夏副局长不在,否则凭你对要事局的贡献,今天晚上再把任务完成,你让夏副局长亲自带你参观都成!”最后聂晶把付嵩带到这一层的一个角落里,寥寥三个房间列在这里,每间房间不大,只有两丈见方,付嵩走进其中一间,除了地上有只蒲团,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是聚灵厅,能引龙脉之力修炼,只有副局长级别的干部和特别尊贵的客人才能使用,副局长自己每个月都是有限额的,鲁副局长应该是把他的限额给你了,你且在这里稍候,我通知鲁副局长给你开启阵法。”从付嵩走进聚灵厅开始,周围的干员就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看着这边指指点点,对这么一个年轻人居然能进聚灵厅修炼大家都很是好奇。聂晶退出房间,帮付嵩关好门,拿出电话通知鲁老头去了。付嵩静坐于蒲团之上调整状态,参观了要事局地下空间以后他越发不敢小视这个能自上古延续至今的机构,这里的人举一国之力,为共同的目标工作,通过各种方法创造了付嵩难以想象的奇迹,这间聚灵厅竟然连副局长都只能每月配额,必然有神妙之处。

一会儿功夫付嵩发现四面墙壁都暗了下来,房间内外视线知觉均不能感知,像是进入了一个虚无的独立空间,付嵩结跏趺坐,如同悬于虚空中,一个金色的八卦阵在座下亮起毫光,乾、震、坎、艮、坤、巽、离、兑依次旋转,接着轻轻散开,隐入黑暗中,接着几条长长的黄色线条逐渐显现,越来越明显,几个线条上还延伸出若干分支,以付嵩传承学识自然认得,这是伏于九州的龙脉!龙脉源于西北的昆仑山,向东南延伸出三条分支,北龙从阴山、贺兰山入山西,起太原,渡海而止。中龙由岷山入关中,至秦山入海。南龙由云贵、湖南至福建、浙江入海。每条大龙脉都有干龙、支龙、真龙、假龙、藏龙、飞龙、潜龙、闪龙等分支。付嵩此时正悬于北龙脉上方,中龙、南龙渐渐隐没,北龙则越来越清晰,像是一条巨龙从极远处向付嵩翱翔而来,终于这条巨龙须发可见,它身躯似有无限长,如同黄金浇铸,闪耀生辉,气势雄浑尊贵,夺人心魄。付嵩仔细观察那巨龙的身形,越发觉得它矫健优美,恍若天成,每一片鳞片的棱角,每一抹龙爪的利角,乃至龙须的飘动,都暗合自然之道,蕴藏着无尽的神秘,它若是安详,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它若是发怒,则天崩地裂,民不聊生,它若是崩溃,则九州玉碎,生灵涂炭。这便是九州之根,天道的造化,神州的龙脉!仅此片刻,付嵩已有惊人收获,从古至今,除了少数天地灵兽和天地之精化灵,绝大多数修士,无分族类,无关信仰,都是以力证道,以高强的法力与天地沟通,寻求那一抹虚无缥缈的“道”。然而无数先贤大能中又有几人堪称得道?这是没有答案的问题,道无常形,道无常态,道没有准则。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师傅,那些史书留名的大能,被册封神仙果位的传说,他们得道了么,师傅只是摇头告诉他,他们入了道,他们变成了道的一部分,他们就是道,他们已然长生,与天地同寿,然而他们已然不是他们了,他们的意志融入了道,而道并不会因为他们而有丝毫的改变。付嵩又问,那我们修炼是为了什么呢,师傅只是笑了笑,没有告诉他答案,也许师傅心中也没有答案。

在这如同隔世的空间里,付嵩看到了“道”,于他而言,此时的道是自然生生不息的流转,是万物和谐的共存,是物竞天择的法则,也是拼搏不息的信念。这条金龙身上的毫光里不断演绎着世间一切因果玄妙,让付嵩神往不已。金龙微微抬首,付嵩感到它竟真的有目光投射过来,那目光中有审视,还有……迟疑。付嵩陡然从玄之又玄的境界中醒来,紫禁城里他几乎被九州升龙阵碾杀,九州升龙阵便是调用九州龙脉之力的阵法,现在他身处聚灵厅,这聚灵厅的神异无疑脱胎于九州升龙阵,否则付嵩真想不出来当今还有何人能创出此等惊世骇俗的阵法,冷汗瞬间就垮了下来,付嵩此时重伤未愈,若是再来一次,他毫无幸免之机。

此刻金龙张口向付嵩发出咆哮,这咆哮没有一丝声音,但是付嵩只感觉一股沛然无匹的气息直向自己扑来!瞬间就把自己淹没。

第十九章 九州龙脉(下)

这是一股宏大辽阔的气息,再无词汇可以形容它的宽广与庄严,它裹挟着星星点点的金光,如同阳光下飘絮纷飞的金粉,将付嵩笼罩其中,没有让他恐惧的重压,而是温柔的将他托起,付嵩从痂跌坐姿中舒展开来,像浮在母亲羊水里的胎儿,无需引导,这股气息自然而然地从四肢百骸沁入付嵩的身体,暖洋洋的滋润着他的经脉和丹田,连之前束手无策的伤势都有好转的迹象,那些飘飞的金粉,像一颗颗金色的水滴,滴落在付嵩皮肤上就溅成一团团金光消失不见,一阵阵明悟生于付嵩的灵智中,不断拓展他的慧海,其他修士毕生难求一两次的顿悟此时如雨落平湖,不断的叩击在他心头。

付嵩遨游在众妙之门中,像熟睡的婴孩,一切色、声、香、味、触、法都从皮囊中剥离,智慧勾连天地,不断伸向一切可以探索的领域,然而他看不到的是龙脉之力已尽数消耗,北方龙缓缓远离,他就要从这可遇不可求的境界中脱离,无数先贤修士前赴后继,恒河流沙般追求的无上境界就要消退。此时付嵩随身携带的灵籽又生变化,它亮起和北方龙一样的豪光,吸引了金龙的注意,当发现这灵籽后,金龙居然扭转身躯,摇头摆尾的向付嵩飞来,和它现身时的悠闲迟缓不同,这一次它来的势若风雷,搅起虚空中的风暴,转瞬就到了付嵩身前,如果付嵩有知觉,他可能看不到巨龙,他能看到的只是一片无边无尽的金色,那是北方龙的一块鳞片,他甚至看不到鳞片的边缘,北方龙盘于付嵩身前,如同神灵在凝视蝼蚁尘埃,许久,它抬起一只龙爪,巨如山岳的龙爪向付嵩探了过来,一条优美的线条划过爪背,直至爪尖处居然细若麦芒,巨爪轻轻点在付嵩眉心,一颗灿如烈日般的金光从巨爪里缓缓渡入,当这点金光进入付嵩的眉心时,他的身体都被照得通透,以眉心为核心缓缓旋转。倏地金光消失了,巨龙也消失了,一切如梦幻泡影,只有付嵩还浮于黑暗中,意识正在缓缓的回到他的身体中来。

他感觉到了身体,仍是跌坐在蒲团上,周围逐渐亮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身体,经脉伤势稍有好转,肌肉骨骼活动更加自如,最重要的时他对天地灵气更为敏感和亲近,以往需要以禅定姿集中精神去引导灵气循环周天,现在不经意间都会有一丝一缕的灵气潜移默化地滋润他的身体经脉,虽然微不可查,但相比过去却是质的飞跃,如果是施展法术,则会更加迅捷和精准。现如今,绝大部分修士的修炼方式殊途同归,都是在开窍后引天地灵气洗经伐髓,拓宽奇经八脉能让灵气流转更加迅速灵敏,夯实丹田气海可以炼化温养更多属于自己的灵气,一般说某个修士法力如何,便是说他丹田气海孕养灵气的品质和数量,这种灵气对修士来说如臂指使,最为玄妙,可以直接调动以修士独有的方式化为战力,也可以勾连引动天地间相应属性的灵气,施放威力绝伦的法术,丹田灵气的质量和数量越高,能勾连的天地灵气越多,经脉越坚实宽阔,施法越为迅速,要事局戚风便是极好的例子。然而也并不是说修士法力越高实力就一定越强,施术的威力,精准,速度还取决于多种因素,特殊的地域环境、修士对灵气的敏感和亲和程度都有相当的影响,特别是后者,可谓修士的根骨,修业的天赋。

在古往今来不可计数的修士中,付嵩绝对也是属于特殊的那一类,他被师傅以暴力手段强行感知五行,把对金、木、水、火、土的敏感亲和程度拉至均衡水平,并在丹田气海里生成了天上地下独此一家的五行流转灵力,说是灵力都不准确,那是一个五行生灭起伏的小世界,堪称神迹。如今付嵩眼界渐高,他终于知道师傅说他生来不亲近任一灵气的说法绝对是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信息,生来不亲近任何属性的灵气,那就是凡人,就算师傅他的天才地宝,天地灵根能塞满紫禁城,最多也就是针对性的让付嵩对某一灵气生出感应,能有机会走进修业的大门罢了,不可能砸出这么个怪胎来。本来山中的二十多年就消耗了师傅无数的灵宝灵根,虽然无数次在濒死边缘徘徊,但的确是实打实的打下了坚固的基础,如今这个怪胎又得了天大机缘,参悟神州龙脉,得了的好处无可计量,眼下虽无明显的提升,假以时日消化巩固,付嵩成就不可限量。

推开聚灵厅的房门,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可爱俏皮的马尾辫,娇俏的红唇,亮若星辰的眸子,正是叶白灵!“黑狗!你终于出来了,急死人了都!”她抱住付嵩的手臂,“你没事儿吧!”付嵩的心刚才还在神州之上遨游,此刻又沉入了温柔的湖水里。

“没事,就是修炼了一会儿。”

“还说没事,你看看!”

付嵩这才愕然看着身前,叶白圣,梁老,鲁老头,陈贝,聂晶,还有几个不认识的身影都站在门前,其中居然还有个金发碧眼的番邦老太太。除开付嵩认识的几人,其他几人包括那位外国老太太均是法力流转,如临大敌,他们气势凝实澎湃,实力远在戚风、孙凯之上,见付嵩出了房间才一一平复了气息,叶白圣还是稳如泰山,不见有什么惊人异象。

鲁老头上前来把住付嵩脉搏,片刻,“伤情略有好转,你小子怎么回事,又闹出这么大动静!”

“我怎么了?不是你安排我到这聚灵厅修炼养伤么?”付嵩此刻有点摸不清情况。

“是我安排的啊,但是你……哎,老梁,你来说吧。”

梁老还是佝偻着背,架着玳瑁眼镜,状态倒是比前日好多了。“这聚灵厅是我根据九州升龙阵演化出来的三座聚灵阵,它位于京城龙脉一处要穴之上,后来我们把要事局的总部也搬到此处。每月聚灵厅可以汲取少量龙脉之力化为修炼之功,但是使用有很多限制,龙脉之力不可过多抽取,一定量内使用会缓慢自行恢复,若一次索取过甚,则会对龙脉产生无法预估的影响,这是九州人族的龙脉,不可造次啊!”梁老一脸心疼的表情,看的付嵩莫名其妙,能共若干要事局副局长每月使用的龙脉之力应该也不少了,自己就在里面待了个把钟头,出来也没见脱胎换骨法力大增,怎么一群人就虎视眈眈把自己围住了。见付嵩不解,梁老一指墙上的挂钟。

“每月每位副局长级别的干部进聚灵厅修炼的配额是一个小时,你看看几点了。”

付嵩顺着看过去,当下大惊,他记得自己是三点多进了聚灵厅,现在时针分明指在一点,自己莫不是在里面待了近十个小时!可明明感觉也就半个多钟头。

“梁老,这难道是?”

“你在里面待了十个小时啊,这暂且不说,你进去不久,我还在故宫里面呢就发现九州升龙阵又被触发了。立刻通知了局里,得知是你在修炼我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好小子,这个月才打头呢,你居然把所有人的配额一次性用光了!”

居然真的待了十个小时!还用了那么多龙脉之力,为什么没见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难道是伤势太重的原因?付嵩暗想,那种种不可言说的大道秒理倒是无价的收获,但那是道法的演化,难道很消耗龙脉之力么?应该是这样吧。

“你没事就好啦!”叶白灵摇摇付嵩的手臂,“上次你差点被九州升龙阵碾压,伤都还没好,这次鲁叔叔居然还让你到聚灵厅修炼,真是老糊涂了!”鲁老头摸摸鼻子,没好说点什么,确实是他有欠考虑,还差点出了大乱子,“都是那个泼妇蛇妖害的。”老头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借口。

“哼!”付嵩只感到一束剑锋般的目光刺了过来,扎得自己睁不开眼,皮肤上都起了鸡皮疙瘩,硬是调动法力流转才抵抗住这目光,是叶白圣!他正紧盯着叶白灵挽住付嵩的手!其他人也被这一声冷哼吸引,注意到了叶白灵。

叶白灵一下抽出了手,低下头不敢去看叶白圣,小脸涨的通红,像是被长辈撞破了心事的少女,两手在身前捏成一团,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一会儿竟是眼圈都有些红了。

付嵩心中大为不忍,伸过手去想安抚女孩,没想到叶白灵看他伸手过来,突然跳开,“你……你没事就好,我还有好多工作,我先去了啊,拜拜黑狗!”前面声如蚊蝇,后面语速越来越快,话没说完女孩就跑开了。

付嵩稍作斟酌,抱拳向叶白圣道:“叶局长,虽然事出有因,但我确实消耗了要事局这么多重要资源。如有弥补的方式,叶局长但说无妨!”

“确实是我叫他过来帮忙的,也是我把配额给他去聚灵厅的,这件事我也有责任!”鲁老头仗义,这时候定然不会龟缩在后。

“陈贝,你怎么看?”叶白圣已恢复常态,语气平淡。此时若有心思灵动之辈,定会揣测,陈贝向来立场坚定,刚正不阿,认准的事情一条筋走到底,他反对向付嵩兑现《地支堪舆图》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这种情况下叶白圣先问他意见,这位局长会是个什么态度?

陈贝沉吟片刻,朗声道:“付嵩应邀而来,目的是帮助要事局刑讯,我已经调查清楚,鲁副局长把自己的聚灵厅配额给他使用,于公于私倒也说得过去。”

“嗯。”叶白圣闭起双眼,如同神游天外,毫不关心。

“但龙脉之力珍贵异常,付嵩又消耗了整月的配额,按理应该补偿。”陈贝显然是经常向叶白圣汇报工作,继续往下说,“付嵩有意愿帮助梁老解开九州升龙阵的谜团,又是为助我要事局工作而来,均是善意。如何补偿,如何计算,还要请局长定夺。”这陈贝前后说了一大堆,竟然隐隐是向着付嵩的。

“你说他来帮助刑讯,怎么回事?”

陈贝当下又把那一蛇一鼠的审讯情况做了汇报,其中泼妇蛇妖大骂鲁副局长一段被他用春秋笔法一带而过。

“按计划,现在正是刑讯的最佳时间?”叶白圣又问鲁老头。付嵩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正是,人员装备齐备,随时可以开始。”

“那还等什么,去地牢!”叶白圣从头到尾都没再看付嵩一眼,一甩长袍,率先向电梯走去。

付嵩咬牙切齿的跟在后面,他有一种直觉,叶白圣就是想看他出丑拿他撒气!

第二十章 诛仙四剑

但凡妖怪化形,特别是女妖精,除非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在人族审美看来一般都是中上之姿,美艳异常的也是多见。那个蛇妖青魅,虽然有点泼妇气质,但身段样貌都是上佳,伏于要事局地牢中也能见其身姿婀娜。当付嵩从化妆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当真是惊艳了众人,他本就身材修长、比例完美,化妆师也是格外用心,把这个英挺的青年化的妩媚动人,着上一身绿裙,胸口塞进两团棉花,活脱脱一个颠倒众生的女妖精。朱唇红艳,腮似桃花,眼影又细又长,付嵩就算铁青着脸,在无数红的白的粉下也看不出来。

叶白圣轻哼一声,大为快意,被付嵩敏锐的察觉到了,心下恨得牙痒。叶白圣把几乎所有白时局明面上的高层都带来了,那个金发碧眼的老太太居然是分管法术技术研究部的副局长夏霞,是个西班牙人,丢人都丢到国外去了!

“我跟你讲一讲具体的行动细节。”林瑛忍着笑意对付嵩说,老实说看到化完妆的付嵩,林瑛确认要事局还真没几个人更合适这次行动,至于鲁副局长装老鼠精,大家一致认为是他想实践法器“学舌”的妙用,只是都不说破罢了。“待会行动分成三组,我和宋磊分带一人各为一组,你单独为一组,我们用隐蔽在耳内的通讯器沟通,你只可听不可说,这是我们要使用的装备,我们叫它‘法力枢纽’。”林瑛从箱子里取出一套设备,乍看起来像两个被连接起来的银色头盔,付嵩接过一只仔细观察,头盔内嵌有若干小点,每个点都是一颗晶莹的玉石,可以看出来是对应着头部的若干窍穴,两个头盔大致相同,相应位置的玉石被一条看不出材质微微泛着荧光的细线连起来。“制造持续的幻象需要集中十分精神,在施法的过程中我没法向其他人沟通具体情况,这套法力枢纽,能实时传递我的施术状态给另外一个同事,简单说吧,她在看第一视角的视频直播,还能随时通过耳机跟你沟通。宋磊那边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他不用维持施法,但也需要他随时应对,必须全力集中精神,所以他也使用另一套‘法力枢纽’。跟我们配合的同事会把各种情况汇报到你那,到时候就看你随机应变了,如果你这边不出什么意外,整个行动时间以我能维持幻象的时间为准,应该在五分钟左右,你理一下思路,没问题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付嵩仔细回忆白天鲁老头他们行动的视频,女妖的用词,神态,语气一一从脑海里闪过,他本来想让干员把视频再播放一遍,但看着旁边这么多鲁老头的同事,想想还是算了。斟酌片刻,付嵩有了腹稿,向鲁老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整个地牢都已清场,关押老鼠精的牢房在通道靠里的一侧,宋磊、林瑛两组人从另一侧进入老鼠精隔壁的牢房待命,他们先布置了一些设备,启动后一束投影打在栅栏这边,居然掩盖了他们的身形,另外还有喇叭一样的设备,可以阻隔他们的声音,同时还不影响两人施法,付嵩大感神奇。各个摄像头均已启动,两个牢房内部的情况和走廊上的情况都投射到办公室里的视频上,林、宋两组人分别把头盔一样的法力枢纽戴好,细细的连接线上微光一闪,“林瑛就位!”,“宋磊就位!”,付嵩带着一枚黄豆大小的入耳耳机,将学舌贴身放好,看着另一个牢房里的老鼠精正在打鼾,他又整理了一遍思路,“开始吧!”只见视频上一个绿色的身影已经在走廊里就位。

牢房里的老鼠精突然像做了个噩梦一样惊醒,面容呆滞,两眼无神的四处张望,好像不知身在何处。

“精神冲击已成功,目标此时处于恍惚状态!”

“幻术已成功,目前走廊里不断有妖怪在逃离。”

付嵩小跑到栅栏前,一把拉开铁门,竟像个弱质女流般扑倒在老鼠精跟前,一把拉住老鼠精,“天杀的,快跟我一起逃!”有戏!老鼠精下意识的扶起付嵩,道:“小青,你怎的逃出来的,莫不是宫主亲至救咱们来了!”

显示器前的众人都大松一口气,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大家交换了眼神,近日来诸多事端都与付嵩有关,连叶白灵竟也心仪于他,现在看来这走鬼演技也是相当了得,果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我也不知怎的了,只听得四处乱作一团,牢门洞开,跟着众人一起跑出来,我挂念你就来寻你了。”

“小青,难为你忍辱负重,你也知道那蝙蝠精的哥哥是宫里的二当家,我与她苟合也是为了咱们啊,若是得到宫里赐下仙丹,你我得道有望啊!”老鼠精说到此处重重的捏了一把付嵩的手,“小青,你今日怎么格外的好看!”

付嵩强忍住一掌打趴这老鼠的冲动,“我们任务也不知道是不是败露了,那个叶白灵,她可是叶白圣的妹妹,这般铤而走险,值得么?”

“走廊另一端妖族修士已经与要事局铁钉交上手了,现场嘈杂。”耳机里传来林瑛伙伴的声音。

“那边打起来了,镇魄钉取不出来,我们现在没有战力,先在这躲一会,再寻机会!”

“要的要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能在要事局内生事,当真了不得!”

“管他是谁,你我怕是今天要在这里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小青莫怕,待会看准时机,我们还有逃得生天的机会!”

“天杀的,在宫里这么久也没落到半点好处,还要送了性命,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我们本来就是荒山野岭里成精的妖怪,没个靠山也没个修行的去处,依靠碧游宫也算靠了颗大树,那碧游宫里还有通天教主传承下来的法术和宝物,要是能得了一二,长生有望啊。”

付嵩心道果真还是这碧游宫在生事,若能探得位置,将其一网打尽便可永除后患,还有那个密藏的信息,也不知道这老鼠精知道多少。

“就算逃出这地牢,山高水长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命能躲过搜捕,逃回宫里。”

“若是能取出这镇魄钉,以你我二人脚力,也不过三四天行程。”

“叶白灵的任务没能完成,宫里会怪罪下来么?”

“此事非你我二人的责任,上次传回去的情报准确无误,是那姓周的老猿刚愎自用,没点本事还把自己折在里面了,还带上了宫里的三足金蟾,惹的宫主雷霆震怒。”

“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一定得活捉要事局局长的妹妹。”

“此事可了不得,我听说是上古截教余党留下了的一处神秘密藏,要集齐诛仙四剑才能开启!那里面有复兴妖族的惊天秘宝!”

付嵩心中惊讶,诛仙四剑说的是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四剑上古传承,是天下第一杀伐利器,一旦祭出则“无穷毁灭之气笼罩混沌,无尽杀戮之色覆盖鸿蒙”,传说鸿钧老祖在分宝岩上将诛仙四剑和诛仙阵图传与截教通天教主,用以镇压截教气运,并告诉他一旦合诛仙四剑、诛仙阵图布下诛仙剑阵,当是天道第一凶器,圣人以下入阵即死,若非有四位圣人联手而至,无人可破得诛仙剑阵。然而最终在界牌关上,上清灵宝天尊通天教主摆下诛仙剑阵,被他的两个师兄太清道德天尊、玉清元始天尊喊来了西方教接引、准提凑成四圣人,带着阐教十二金仙打破诛仙剑阵,破了截教气运,从那时起妖族便一蹶不振,人族则日渐兴旺,领袖绝伦。

诛仙四剑天地至宝,若说尚在人间还有可能,可与叶白灵有甚关系,为何要定要擒得叶白灵不可?付嵩正要发问。

“幻境已经难以为继,还能坚持一分钟。”

“这鼠妖意志强过那青蛇,就快要清醒过来了。”

时间紧迫,“也不知道那宝藏藏在哪里,我们若是自己取了,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付嵩继续打探。

“这等秘密怎会告知我等,咦?小青,你的手为什么这么硬?”

付嵩连忙抽出手来,“你定然知道,你这老王八就是不想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得了宝贝与那蝙蝠精双宿双飞,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付嵩语气泼辣,蛮不讲理的样子看得显示器跟前的鲁老头汗都快留下来。

“我怎会知道,我就听那蝙蝠精的哥哥说过一句,秘宝可能在昆仑山脉中,昆仑山大不知几何,若无地图,怎么可能找得到宝藏。”

“幻境坚持不住了!”此时世间已经非常紧迫。

“要事局乱成这样,也不知道给我们传递信息那人如何?”付嵩决定再搏一搏。

“那人潜伏的极深,据说只有宫主见过他面孔,想必不会有事。”

“你可知那人在要事局内司职何处?”

“小青,我们不是讨论过这些么,我哪能知道他的情况,每次他传信给我们的手段都不相同,小心谨慎得狠呐!咦,那边打斗的声音没了,我们过去看看。”

眼见老鼠精又要过来牵自己的手,付嵩忍无可忍,一掌把他拍倒在地,扯下假发套往墙角一丢,“你这个老王八!”声音尖利,情急之下付嵩忘了取下法器“学舌”,这句话骂出来还是那蛇妖青魅的声音,顿时把他气得直哼哼。

此时任务已然结束,自有人过来清场,带付嵩去化妆间卸妆,其他人查阅录像分析情报,叶白圣静立不动,眼眸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一章 S级目标

待到付嵩卸完妆回到办公室,要事局一众高层皆已散去,只有鲁老头和一众干员还在。任务顺利完成,鲁老头此时悠然自得,靠在沙发上撮着牙花,见付嵩回来,把他招呼道身边坐下。

“老梁先回去了,这次你把要事局所有配额抽了个干干净净,还是有些影响,他回去有的忙了,《地支堪舆图》那事你等等他,虽然有不同声音,但叶白圣亲自拍板,你放下心吧。”

“我知道,陈副局长对我还有些怀疑,无妨的,我还是信得过要事局的信用。”

“哟,他跟你聊了么?这个老陈啊,我虽不喜欢他为人刻板,他也跟我不对付,但我鲁杰光明磊落,要说为人族鞠躬尽瘁,这要事局陈贝当属第一!”

“我若说一点没介意你也不会相信,不过对陈副局长这样的人,我是真心敬佩的!”

“好小子,年纪轻轻,看事情倒是通透,你这次又帮了要事局的忙,回头一定给你个说法。”

说到这付嵩有点汗颜,毕竟把一众副局长的份额给整了个干干净净,还惊动叶白圣、梁老他们亲自前来,“那聚灵厅果真神妙,但我感觉就在里面待了一会,怎么闹出这样的动静我也是一头雾水。”

“你是怎么在里面待了十个小时,要是没什么忌讳,可以跟我说说。”

“有何不可”,付嵩把聚灵厅开始运转以后的情况给鲁老头细细说了一遍,其实自北方龙远遁淡去,怀中灵籽亮起之前,他已经进入神驰境界,精神脱离皮囊在更高层的世界里洗礼,身边发生的事情却是一概不知。

“你小子身上肯定藏着什么秘密,”鲁老头听完就下了结论,“我们每月只有聚灵厅修炼一个小时的配额,聚灵厅阵法开始运转后确实有伏羲八卦周天运转的异象,但什么龙脉现身,张口吐息云云谁都没见过。我们修炼时,龙脉之力从虚空中涌出,按照平时修炼的方式引导,效用远高于天地灵气,按我的观点,龙脉之力是高于天地灵气的一种力量,他的威能和玄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你说的金粉,我们称之为‘顿悟之星’,偶尔会有一颗两颗随着龙脉之力于虚空中诞生,它不会直接提高法力的水平,但是对境界的提高,大道的理解,智慧的通达都有妙不可言的作用。小兄弟,你可真是个怪胎啊,按你说法,我们几人十年百年能吸收的顿悟之星都没有你这一次的多!”鲁老头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开怀大笑,重重的拍了拍付嵩的肩膀,“不过你是我小兄弟,便宜你了总好过便宜别人!放心吧,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是原则问题,要事局一概不究。”

“这次果真还是占了大便宜,只是收获越大我越担心如何偿还,毕竟是不告而取之。”

“这个你可以放心,你多次行事均对要事局有益,此次事出有因,又不是你故意为之,叶白圣光明磊落,断不会为难于你,过去诸多事宜只要陈贝提出叶白圣都会通过,但陈贝数次提出暂不向你兑现《地支堪舆图》,都被叶白圣否定。刚才在那聚灵厅前,我也曾提出强行进入打断阵法运行,主要是担心那阵法对你不利,几位副局长也都是相同意见,还是叶白圣乾纲独断,他只说了一句,‘若是他的劫数,他已在劫难逃,若是他的机缘,我们静候便可。’另外你还救了他妹妹,哪有大舅哥真为难妹夫的!”

“鲁副局长你……”付嵩听得好好的被鲁老头一转弯给噎住了,还想说点什么,鲁老头一摇手给打断了。

“男子汉大丈夫,爱憎分明敢爱敢恨,小灵儿对你的情意不是瞎子都能看的出来,你如此扭扭捏捏的像个男人样么!没见叶白圣刚才双目如剑,刺死你的心都有了!”

付嵩如梦初醒,心道:“是啊,叶白灵于我有情,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我这般扭捏作态,难道要等小女儿向我吐露心声么,我付嵩顶天立地,既然也动情于她,下次见她理应主动坦诚。”转念一想如何坦诚,话要从何说起,又觉得手足无措,烦恼丛生,不禁一声长叹。

鲁老头翘着二郎腿,悠悠然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鲁副局长,刑讯报告第一稿出来了!”林瑛夹着文件夹过来汇报,连续施法还要做分析工作,这位精干的女干员此时也有些疲惫。

“坐下说吧。”

“好的,根据刚才的审讯情况,结合之前的资料,我们得出以下结论。碧游宫传承有序,实力强劲,对人族有敌意,可以列入s级目标,我向付嵩同志解释一下,s级目标是要事局可以调动80%资源摧毁的目标,必要时局长会亲自出手。”以付嵩今日对要事局的了解程度,80%的资源真是当真惊人,叶白圣出手更不可以数字来计算。“蛇鼠两妖的脚力估计为二百公里至三百公里左右一天,三四天脚力约为一千公里,北京城方圆一千公里,北可至外蒙古和俄罗斯交界,向东可囊括朝鲜韩国,南至武汉,西到西安、银川。这其中可做修炼之所门派根基的山川甚多,包括大兴安岭,长白山,阴山,太行山,秦岭,巫山及部分祁连山山脉。自古有灵,记录在案诞生过妖、兽、神、灵的灵山如下。西有钱来山,松果山,小华山,英山,竹山,太华山,符禺山,石翠山,浮山,羭次山,时山和南山。北有狱法山,隄山,北鲜山,蔓联山,罴差山,北单山,少咸山,北岳山,浑夕山。东有姑儿山,番条山,樕珠山,(这个字打不出来,上网也复制不下来,上朱下二虫,音zhu)藟山,泰山,犲山,高氏山,独山,岳山,竹山。南有招摇山,堂庭山,即翼山,杻阳山,柢山,基山,箕尾山。中部还有,阴山,霍山,牛首山,合谷山,鼓镫山,吴林山,泰威山,金星山,脱扈山,涹山,葱聋山,渠猪山,历儿山,甘枣山。据记载这些灵山中出过蛇类化形妖精的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工作仔细,你捡重要的说。”鲁老头捻着眉心,小干员们这么汇报工作的心思他明白,若他日能将s级目标碧游宫一网打尽,应当给他们记上一大功。

“是,鲁副局长,根据各类条件筛选出来的地区约有40多个,后面我们会做下一轮更精确分析,争取把目标地区控制在15个左右,但是工作量会比较大,需要一些时间。”莫说鲁老头,付嵩听着都觉得头晕,同时也对要事局的工作方式有了新的概念。

“碧游宫可能有不止一名实力莫测的妖怪,有可能有威力较大的法器宝物,有可能有能直接提升妖族修士修为的丹药,截教秘宝的位置无法确认,诛仙四剑的说法太过玄异……”

“这点略过!”鲁老头还记得当那鼠妖说起叶白灵和诛仙四剑时,叶白圣气息陡然膨胀如熊熊烈火,他和几位副局长及时联手才保住办公室里的仪器设备不被刀锋一样四溢的金系灵气切成碎片,能让叶白圣如此失态,那诛仙四剑一说绝非虚无缥缈。

“最后,这碧游宫在要事局内有内应一事应当属实。但是……”

“说!”

“是,武汉火车站的行动保密级别并不高,很多同事直接都知道此事,间接能问到的就更多,事后虽然对叶白灵的行踪信息管控级别提高,但是在鼠妖那搜到的资料也相应少了,要么是此人级别不高,要么就是他狡诈谨慎,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目前还无法确认目标范围。”

“保持跟进,随时向我汇报。另外,把这份材料发送几位副局长和叶局长。”说罢老头就沉默了,付嵩也不言语,虽然还是局外人,他能感觉到要事局此时正在酝酿风暴,一场血腥杀戮在所难免,以碧游宫实力,必然会有人陨落。

“诶……夏副局长让你上楼找她一趟,放心,不是坏事。”

“这夏副局长?”

“哦,也难怪你好奇,夏霞幼年机缘巧合被老局长从西班牙带来中国,除了是个洋人外貌,其他实打实的是个中国人,修行的法门也是我神州正宗,脱胎于上古的《春风化雨诀》,天生亲近木系灵气,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事,但是特别钻研法术技术,有很多很实用的法术创新都是她的功劳,另外她还算是叶白灵半个师傅。”

“鲁副局长,外国可有修行者?”

“自然是有的,但是他们使用天地灵气的手法粗糙的紧,翻来覆去就是什么雷啊,水啊火的,要么就是翻白眼跳大神,这事你可以跟夏霞聊,要事局对番邦的事务都是她在处理。”

“我们和番邦修士有过战争么?”

“当然有,不然你以为佛教怎么来的!”

付嵩哑然,他觉得鲁老头这个回答有点耍赖,但又细细思来确实是这么回事,封神一役,元始天尊和道德天尊为了人族气运,引来了西方教的两位圣人联手,最终打破了杀伐之力天下第一的诛仙剑阵,彻底断了妖族气运,可同时也让西方教进入中原,经过漫长年月,如今神州佛道合一,真要细细说来,佛教还更为昌盛。

“九州人杰地灵,是天地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就算千万年来灵气不断消退,地位仍是无可取代。蛮夷之地无足挂齿,你师门传承不俗,自然知道自古就没有番邦修士打上门来的事情,倒是我们自己经常打得天翻地覆的,连根灵草都长不出来的地方,我们自然也懒得去。”

付嵩哂然,难得见到一个洋人修士,居然还是神州路数,当下由林瑛领着路上楼见叶白灵师傅去了。

第二十二章 青蓝法会

付嵩见到这位洋人修士的时候,她正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在电脑前查阅资料,看到付嵩过来,她摘掉眼镜,请付嵩坐下。

“小林辛苦了,审讯的资料我收到了,你们做的很详细,不过这方面我不怎么擅长,帮不上什么忙了。”普通话字正腔圆,任谁也听不出来这会是个外国人。

“夏副局长您过奖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我还要去做些数据分析,就不打搅了。”

林瑛离开后这位老太太端详了付嵩一会,“小伙子不错!”

付嵩心道,要事局高层跟人说第一句话怎么都是这个词。“您叫我来有什么事么?”

“确实有点事,我看了你的档案,你擅长使用多系法术,还有偏门的辅助类法术,我有几项研究需要正需要这样的全能的修士,你是不二人选。”这位老太太一点也不啰嗦,看样子是请付嵩帮忙来了。“你不是觉得占了要事局便宜么,帮我这个忙,算把我那份配额还了,反正九州龙脉对我这外国人有点不感冒,那顿悟之星我可是一次都没遇到过。”

付嵩觉得这老太简直直接的可爱,在参观法术技术研究部的时候他就有很多想法想要印证,如今正是求之不得,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要事局的法术技术让我眼界大开,我也正想向您讨教的。”

“嘿,你个小伙子年级轻轻的,答应就是答应了,直接说不就行了,非要学那些积年成精的老妖怪说话,这样不好!”老太太话没说两句就教育起人来了,付嵩也是挺无奈,他明明就是想的什么就说的什么,不过这老太习的是治病救人之术,为人也心直口快,又是叶白灵的半个师傅,付嵩自然是尊敬有嘉。

“好的,夏副局长!”

“你就别喊我夏副局长了,跟小灵儿一样,以后喊我夏奶奶!”以老太地位、年龄、身份,自然当得起付嵩喊一声奶奶,可付嵩自小长于山野,除了师傅不曾有过一个亲人,这句奶奶他如何能喊得出口,正犹豫呢,老太又补了一句,“以后少跟那个鲁老头呆一块,别让那个老不羞给教坏了!”付嵩瞧瞧这夏副局长,一双眸子碧蓝如洗,眼窝深陷,鼻梁挺直,想必年轻时也是带着异域风情的大美人,依鲁老头山野妖精都不放过的性子……确实当得起“老不羞”这个词。

“那个……夏副局长,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老太太善解人意,看出这年轻人为难,倒也没有强求,“今天事情挺多的,我在这有间休息室,你可以去那里打坐修炼,明天我把小灵儿叫来一块。”

此时要事局一处宽大的办公室里,叶白圣,钟沛,陈贝正在议事。

“陈贝,取落魄钟、阴阳镜、九环锡杖为我要事局彩头,让广成仙宗来人无需去其他地方游历了,他们的生生造化丹可做九仙山彩头,另昭告九州人族各门派,散修,走鬼,下月初十,要事局在朱日和举办青蓝法会!”

“局长,这三件宝物都是上古传承,任何一件在如今都算的上门派重器,按照惯例我们只出一样法宝即可啊!”

“无妨,再强大的法器若是没人使用,也是死物一件,况且……如今已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

“局长,如今世道人族门派凋零,不复上古荣光,虽不乏还有些宗门隐于深山海外,但他们闭门封山多年,不一定会派出弟子参加法会,老局长举办青蓝法会的时候,那归元禅寺便借故没有参加,此次要事局拿出的无疑是极好的彩头,可我担心……法会召开,来的都是些散修走鬼。”

“哼,无需多虑,那归元寺的槃障老和尚还不是恨老局长擂台上打伤了他徒弟,这次法会他们会来,还有许多隐于深山海外的修士门派也会来,闭关龟缩数百年,他们为的不就是今天!”

“是,局长。”

“钟沛,你可是有些遗憾。”叶白圣见钟沛久不言语,出声问道。

“局长,青蓝法会是各宗门散修四十岁以下的修士才能参加的比武盛会。上次青蓝法会还是老局长刚刚就任时候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到这次法会,我已过天命之年,不能跟各派的青年俊彦切磋,实为遗憾,”钟沛手指轻弹,青蛟剑自袖口倏地飞出,一枚剑丸迎风化作一柄墨绿色的飞剑,静静悬浮在他身前,钟沛眼睛本就细长,此时皱眉盯着这柄本命利器,完全看不到他眼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哈哈哈,钟沛,你醉心杀伐战力,但好胜之心太强,虽然不能亲自登场,可观摩各门派精妙法术,也是学习参悟的机会。”叶白圣说到此处突然绽放雄浑气势,“更何况,这次你说不定还有出手的机会,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当下神州人族修士,必须以我要事局马首是瞻。”青蓝法会,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意,是要事局不定时举办的人族修士交流会,以要事局,广成仙宗,归元禅寺,武当山,蓬莱岛为主,每派各出一样法宝、仙丹或是精妙法术作为彩头,各门派四十岁以下弟子均可参加,人族散修、走鬼亦可以报名参与,拔得头筹的修士可以任选三样宝物,二、三名的修士可以各选一样宝物。一般来说彩头宝贝还是被各大派弟子取走,毕竟传承底蕴不是荒野散修可比,能派来参会的弟子在各派内部都是出类拔萃,更有师门法器傍身。据说只有当年的老局长惊艳天下,以一介散修之身技压群雄,取走了广成仙宗的青蛟剑,蓬莱岛的落魄钟,和归元禅寺的一枚养魄丹。不过后来老局长入主要事局,这三件宝贝最终还是回到了要事局,青蛟剑三十年前被赐予异军突起的剑修钟沛,钟沛也不负众望,凭着一手犀利剑法杀出了赫赫威名。

“咳咳……”陈贝一手虚握拳头,放在嘴前假意咳了两下。

“怎么?陈贝?有什么想说的尽管道来。”叶白圣颇为习惯这位得力下属的作风。

“叶局长不要太过乐观,若说修士人数,高端战力,综合战力,我要事局当仁不让可称第一,但是若是四十岁以下的修士……据我所知,传承久远的门派近年来都培养出了相当不错的一批年轻人,我们要事局虽然也有资质不错的后备人才,但是……”陈贝斟酌了一下用词,“据现有的情报来看,此次举办青蓝法会,那三样上古重宝我们能留住一件当算幸运的了。”

“竟有此事?我看那个姓聂的小子根基沉稳扎实,土系法术的运用已深得其中三味,寻常修士跟他比斗怕是连油皮都蹭不破,还有几个年轻人也有几分实力,比起钟沛当年也不遑多让。”

“局长,我们要事局培养修士,还是以相互配合,协同作战为主,假想敌是各种山精水灵,化形妖物,若说与人单打独斗,便是法力相当,胜算也不会太高!”

得知竟是如此情况,叶白圣也有些踌躇,以要事局底蕴确实还有些威力巨大的上古法宝收藏于库中,但且不说法力有限的年轻修士能不能驱动这些宝物,你让叶白灵穿着紫绶仙衣,拿着攒心钉上擂台,赢也赢得胜之不武。

叶白圣在屋内踱了一小会儿,两位副局长也不去打搅他思考,办公室安静了下来,只有桌上一只老式座钟指针还在滴答滴答的旋转作响,忽的叶白圣貌似想到了解决办法,正要开口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居然又生生咽下,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钟沛和陈贝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里着实有些惊讶,叶白圣行事素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在旁人眼里总是冷静决断,胜券在握的架势,两人在要事局工作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犹豫踌躇的样子。

钟沛向来专注于修行,并未深思,陈贝主持具体事务多年,脑子还是要灵光的多,见叶白圣样子,他大概能猜到这位局长在想些什么。

“嗯……”陈贝双手抻了抻衣服的下摆,装模作样的犹豫了一会,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却是有些小麻烦!”

叶白圣眼角瞟了陈贝一下,“你说吧,事关重大,不用顾忌太多。”

“若说能稳入前三,甚至擂台折桂,我们要事局内就有一人!”

钟沛听到这话也会过意来,陈贝说的当是付嵩无疑,上次武汉火车站的任务他虽然只在最后时刻赶到战场,可那个叫周三的化形猿妖拎着一条金蟾腿的彪悍模样让钟沛本人也暗暗心惊,若是全盛状态钟沛也不敢说能将他一击必杀,付嵩竟然能把那猿妖打到肢体残缺,眼眶爆裂,虽然自己也重伤晕厥,但实力当真不可小觑,更何况当是还有一只脸跟身子都没打没了的三足金蟾。事后钟沛专门调阅了这名走鬼的资料,发现此人战斗经验丰富,手段多样,法术威力惊人,而且多次任务都是单人完成,陈贝说他能独占鳌头毫不夸张。叶白圣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但这年轻人多次拒绝陈贝让他加入要事局的邀请,就连叶白圣亲自登门都被回绝了,要说一路行来所向披靡的人族第一修士心里有没有点芥蒂那还真不好说,再加上叶白灵,叶白灵和叶白圣虽是兄妹,但岁数相差颇大,长兄如父,叶白圣像对待女儿一样宠溺叶白灵是人所共见的,叶白灵情窦初开,一颗心都系在这青年人身上,局长大人此时当是有点既爱又恨的微妙心态,领着众人去看付嵩男扮女装那会儿,怕是还有点老丈人为难未来女婿的意思。眼下这情况,还是得让付嵩先进入要事局才有希望,可以叶白圣局长之尊,断断是不会再开这个口了。

“哼!”叶白圣一声冷哼,他也知道陈贝猜出他的心思,不禁有点恼怒。

陈贝既然开了头,硬着头皮也得继续下去,说不得还得演点苦口婆心,以大义劝之的戏码。

“那位走鬼付嵩,综合实战能力相当了得,若他能代表要事局出战,则此事大有可为。”

“那小子连我亲自邀请都拒绝了,他传承高明,我们要事局怕是高攀不起!”

“是是,这小子确实是有些顽固,但并非全无机会,只要做到以下几点。第一,我们可以直接给与他客卿身份。”

“我要事局何曾有过如此年轻的客卿!”叶白圣是真的有些怒了,要事局客卿就是挂着职务享受特殊待遇的修士,没有极为重大的事务一般都不会请动他们,要事局客卿要么就是法力修为十分高明,要么就是对要事局有特别重要的作用,梁老就算是这一种。可无论是哪种,起码都是修炼一甲子以上的修士,二十多岁的客卿,当真是前所未见!

陈贝知道叶白圣心里不痛快,但事已至此,还得把话说完,最多是自己挨点训,毕竟是帮局长分忧了……“此子传承不俗,修行之地必是在深山海外灵气充沛之处,而且他不善与人交往,想必还是习惯山中生活,以招揽他的方式邀他加入要事局已经机会渺茫。说实话,客卿也只是让他有个身份而已。”

“他还不一定看得上,对吗!”此时叶白圣如同正在酝酿喷发的火山,陈贝和钟沛两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呼吸都急促了起些。

“第二,”陈贝心道局长你这话我可没法接,直接跳到第二点,“此次法会多了两件宝贝,第一和第二名的修士可以各增加一件法宝选择,若他能进得前三,宝物他可以留下一件,若他真的力压群雄,取得四件宝物,留下那生生造化丹,我要事局倒是落得些便宜。”

“若他夺了冠军,许他留下两件,莫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了”叶白圣此时不知道是不是气过了头,倒是平静了下来,语气又恢复了平淡。

“是,第三,他不是还欠着我们的聚灵厅配额么,若他答应,便可一笔勾销。第四我看此人虽然固执,但对亲近之人都十分友善,可以让老鲁,老梁他们劝劝。”陈贝其实知道叶白灵劝应该最有效,可局长这时候平静如水,谁知道他是自己想通了,还是生生压着一腔怒意,陈贝可不能再去点火。

“最后,此子身份神秘,我始终对他持怀疑态度,若能留在要事局,也更便于观察。”

“你看呢,钟沛?”叶白圣此时把闹钟拿在手上把玩,问的轻描淡写。

“依陈贝分析,确实可行!”钟沛没有陈贝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听他分析这样安排无论怎样都是对要事局有益的,也就表示赞同。

叶白圣把闹钟重重的撴在桌上,闹铃被震的一声轻鸣,“你们既然想好了还问我作甚!陈贝,就按你说的做,那小子要是不答应,叶谋为你是问,散会!”

第二十三章 水火二力

晴空爽朗,阳光明媚,即便仍是深冬,只要是在日头下行走丝毫也不觉得冷,三里屯大街上人群川流往来,偶尔衣着时髦鲜艳的年轻男女路过,很是吸引众人目光。一行五人正漫无目的在太古里转悠,他们虽然穿着普通却频频引人侧目,实在是这几人气质太过出众,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发如钢针,正是广成仙宗操超,大冬天他只着一件夹克,更衬出他肩膀隆起,胸膛宽厚的魁梧身姿,他正和身旁三男一女说着着什么。

“既是下山入世,便要真真正正的体验凡俗民间,红尘百态,总去紫禁城里麻烦梁老也不好,我看要事局最近事务颇为繁忙。”

“操师兄,那位梁老的阵法造诣果真非凡,就这两天我已经找到一些修复九转金光仙阵的思路了。”说话的青年面容白净,眉目清秀,无奈的瞥了眼四周,总有人把目光向他们投过来,搞得他特别不自在。

“我还是想回要事局接待处去研究一下笔记,毕竟下山机会难得。”

“胡师弟,严师叔既然派你下山想必也是交代了让你好好跟梁老讨教,但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须知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许解开谜团的契机就在不经意间,刻意求之,反而不得。”说话的是操超身边一个个子颇高的青年,他斜依在墙壁上,一手插在长裤口袋里,一手把玩着一枚小小的方块型器物,那器物似是玉石,又带有金属的光泽,在那青年手中一抛一接,上下翻滚,不时反射出一道耀眼的阳光。青年就算说话时,也是眼帘低垂,像是在认真研究手里的小玩意儿,又像是在神游发呆,阳光下整个人显得慵懒而随意,他的长发挽了个发髻,用支普普通通的木簪就那么随意的插在脑后,平添几分洒脱不羁。

“嗯……范师兄说得有理,那我们还是随意逛逛吧。”宗门最有威望的两位师兄都这么说了,那位胡师弟只好应了。

“入世游历讲究随心随缘,这两天我们就在京城四处走动一下,放松身心,为青蓝法会做好准备,事关师门颜面,而且要事局此次竟拿出三件上古重宝,不容有失,这两天切莫再生事端!”操超见众人意见统一,又叮嘱了几句,说到最后,语气也有些严厉。

原来广成仙宗封山多年,这次派出弟子入世自然是装备配置豪华齐全,这一行人刚入京城地界不久,就在天门山草伯岭附近碰到一伙妖怪。

那时姓方的师弟作为开路的前锋正在山间疾驰,其余师兄妹保持十丈距离跟在他身后,这个距离既能保持队形,又能保证仓促间不会被偷袭的敌人一网打尽。方师弟随身带着一枚鸡鸣石,能感应数丈内的妖气,若有妖物便会发出日出鸡鸣般的声音,与付嵩的灵籽相比有些鸡肋,倒也是不多见的法器了。忽然怀中雄鸡高唱,方师弟大惊,锁定目标便扬手打出一串枣核钉,打中了一只山魈,那山魈灵智已开,只是还未化形,恶狠狠的盯着广成仙宗几人发出一声长啸,没一会儿山林间竟是来了一群山魈,其中有三个已经化形,其中一个老者样的貌似头领,他看了看那只受伤山魈的伤口,沉声问到:“我等寄居这天门山修炼,已经通过归墟窃脂向要事局报备,多年来相安无事,几位为何无故伤我族人?”

操超下山前虽然已了解如今修行界的格局,知道有些妖属修士在要事局报备后遵照要事局规章制度管辖,可以与人族修士相安无事,今天贸然出手伤了对方,确实有些理亏,正待出言,不想方师弟年轻气盛,抢先开口:“无良妖孽,未出手取你性命便是好的,还敢聒噪!”这下是捅了马蜂窝,对面一伙山魈识得几人气度不凡,打将起来占不得便宜,但与要事局有协议在先,也不怵这边人族修士敢赶尽杀绝,其中一个年轻的化形山魈破口大骂,用词恶毒,操超几人出自名门大派,传承悠久、底蕴深厚,哪曾这样被妖族指着鼻子骂过,那方师弟二话不说,祭出一面小旗样的法宝就要动手,操超知道京都地界不宜多生事端,连忙将他止住。对面妖怪骂也骂过,自知也打不过这几人,带上受伤的同伴就遁入林中去了,临走之前还冲着方师弟叫嚣,“若是有胆,晚上到南锣鼓巷归墟酒吧一叙。”

方师弟气得两眼通红,他是广成仙宗彤云峰峰主方怀远的儿子,姓方名嵬,自身修为不错,使一枚彤云烈日旗,寻常妖怪若叫旗子一围,不消片刻就被暴躁的火系灵气烤成焦炭。方嵬私下里对碧云峰的青月情有独钟,也就是一同下山游历的冰冷女子,但青月冷若冰霜,对他明里暗里的表示都无动于衷,今天更是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一肚子泻火无处发泄,只怪操超为什么不让他把那一群妖怪化成灰灰。当天夜里进了京城耐不住怒火,定要上那归墟酒吧一雪前耻,操超拗不过他又怕他吃亏,只好领着众人一并前去,还在门口与付嵩擦肩而过。幸亏当日鲁老头和窃脂女妖都在酒吧里,不然这几人虽然法宝犀利、身手不凡,要真在妖族大本营里闹事定然讨不得好。

这方嵬身份特殊,脾气骄纵,后来在紫禁城里又冒犯了叶白圣,操超平时对他也很头疼,但眼下是非常时候,不容有任何差池,必须令行禁止。

操超是紫云峰大弟子,广成仙宗当代掌教亲传,根基深厚,道法高强,传闻有望日后接任掌教大位,操超既然已经严令,方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在几人身后,看着青月的背影。

此时青月倒不是几人中最不显眼的,她穿了一件颇为宽大的羽绒服,把婀娜身段完全笼罩,也不知道那柄小剑是不是也藏在其中,大大的羽毛帽子把螓首遮的严严实实,鹅蛋小脸埋在羽毛后,能见着呼出的气息被寒风化作一团白雾。

这厢边,要事局法术技术研究部的演武场上,一道身影迅若流光,竟能在空中不借力的情况下辗转腾挪,以不可思议角度击中标靶,这是主任级别使用的演武场,那标靶由精钢作底,夔皮包裹,中间还夹着旄牛兽筋,就是孙凯不使利器也破坏不了。可付嵩这一掌羚羊挂角,力道浑厚,击中之时仿佛响起惊雷,一团水雾在标靶上消散开来,那夔皮上竟被隐隐的震出一条细细的裂缝来。

付嵩在场上站定,此时他已经按照夏霞的要求反复操练了若干次不同的法术组合,夏霞对施法速度、精度、力度的要求十分苛刻,稍有偏差就要重来,以付嵩体力额头上也微微见汗,叶白灵仔细观察了被付嵩击中的标靶,暗暗咋舌,一蹦一跳的过来给他递了只手帕,“快擦擦汗吧!这一下可真厉害啊!聂晶把鲁叔叔给他订制的震地锤用上,全力一击,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叶白灵今天换了一身短打装扮,玲珑身姿展现无遗,大眼睛盯着付嵩一个劲的瞧着,惹人生怜。付嵩轻轻一笑,想起刚才两人碰面时还略有些尴尬,昨天女孩被当众撞破了心事,见到心上人突然就哑巴了一样说不出话来,付嵩自己本已下定决心不再踌躇,可一见着红唇娇俏,马尾轻摇,又跟泥胎一样呆滞了,还亏得夏老太帮二人化解。

“好!好!好!”夏霞今天换了一身劲装,看起来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一边看着数据一边鼓掌,“果真如此,巽为风,风属木,跳上半空后,调动木属灵力凝为风团,击向脚底或身体,以之借力就可以在空中改变运动方向,如今难见御风风行的修士,你这本事还真有几分大修士的风采,不过这施术精度要求太高,需要在身体内部与风团相接处也生出一个风团,两两相抵,还能保证安全,不被自己的法术所伤,无异于一心二用,目前只有指导意义,若说实战,恐怕也只有你这样的怪胎才行了。”老太太瞅瞅场中的一对璧人,“听说你完成要事局不少任务就是为了那本《地支堪舆图》,你要早说你有这个本事,我直接就让你来学了,还用废那个劲啊!”

“夏奶奶,咱们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倒点水来。”

“小妮子,就知道心疼你心上人,我也渴了,我们稍作休整。”

女孩吐了吐香舌,摇晃着马尾辫就去倒水了。

“小伙子,怎么样,你这一掌我可是研究了多年,毕竟一个五行灵力均衡的修士当真是前所未闻,过去修士近身搏杀,大多数是以丹田气海内的单一法力配合体术生成杀伤力,这一掌却是以水火二力共同作用,在掌心生成一团爆炸之力,威力提高不少啊!”

“威力确实大有提升,但这施术确实太过困难,二力运转必须完全精准,释放的时间要恰到好处,若稍有差池,一力强过另一力,那就是相互抵消,无甚功效了。贴身近战,凶险无比,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若还要分出心思来控制这么精细的法术,有些得不偿失。”付嵩虽然佩服夏霞的大胆假设竟然能被印证,自己也从中受益不少,但还是实话实说,这便是他对待朋友的态度。

“没关系,我只要论证了这个方式是可行的,总有让它能够被实用的一天,至于你啊,多多练习,熟能生巧,也不一定用不上这技能。况且这只是纯粹为了战力的水火二力,五行灵力妙用无穷,其他组合,甚至多系组合也必有奇效!”

付嵩盘膝坐下,一边调整气息一边内视,经过这几天,他的修为稳稳的又提高了一步,除了那伤势恢复实在太慢,现在付嵩的综合战力比之前提高何止一筹,那龙脉之力当真是神妙非凡,北斗之力也依旧潜伏在身体里,隐约中和付嵩保持着一线联系。

第二十四章 王牌选手

“好了,小付同志毕竟还有伤在身,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些数据够我忙上一阵子了。”夏霞副局长合上电脑,冲叶白灵眨眨眼,“小灵儿,你把付嵩带去食堂吃个午饭,再送去疗养处吧,你们年轻人成天待在地下可受不了。”

“好的呀,夏奶奶,您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啦!黑狗,你等等我去换套衣服。”说罢就小跑着去了。

“年轻真好啊!”看着叶白灵充满朝气活力的身影,夏霞轻声感慨着,“小付……”

“嗯,夏副局长。”看出来夏霞像是有话要说,付嵩不自觉的应了一声,换做以前的付嵩,一天也难得说上几个字,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貌似轻微,却像蝴蝶扇动的翅膀一样,改变了将来那场末世浩劫的走向和无数人的命运。

“我知道陈贝副局长对你有些疑议,那些事情我向来没什么兴趣,更不会参与其中,但是我还是想多一句嘴,虽然在我等修士眼中,善与恶并不是一条分明的界限,我还是看的出来你不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要面临什么样的抉择,遵循自己的心意,不要伤害对你心存善意的人。”

自从拜别师傅下山,到今天站在神州核心部门的秘密地下基地里,付嵩数次听到类似的话,好像是对他命运善意的引导,好像在预言他会面临两难的抉择境地,付嵩无端端的想起梦中的北斗星宿,那沉寂如铁的冰冷,那毁灭一切的意志,那七位只要睁开双眼就能寂灭整个世界的君王已经被他唤醒了一位——北斗天枢贪狼!它如今还静悬在遥不可及的黑色空间里,以一丝北斗贪狼之力和他保持勾连,像一束从虚空外投来的死寂目光,审视着付嵩脚下的神州大地。

叶白灵换上便装,引着付嵩回到一楼,此时临近中午,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要事局工作人员往食堂方向去了,叶白灵拉着付嵩东躲西藏,跟做贼一样的上了一辆越野车。把付嵩往车里一塞,叶白灵跳上驾驶座,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走喽!”

“不是去食堂吃饭么?”付嵩看着叶白灵熟练的打着火,心里居然有点羡慕。

“哎呀,食堂那么多人……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啦,小鬼我要带黑狗去吃好吃的!你坐好了,把安全带系上,别给拍照啦!”

越野车随着车流行走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它大的超出付嵩的想象。这里的高楼巨栋鳞次栉比,又保留着千年的皇宫和古老的寺庙,这里是现代人类文明的完美诠释,又生活着一群继承上古时代文明的特殊人群,付嵩想起鲁杰带他去的那家卤煮老店,不管那个妖怪是在前台理账,在后厨备菜,或者就是那个沾着一身油花的厨子,他已然融入了普通人的生活,无论族类,无关身份,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迹里活着,演绎着人间百态。付嵩侧过脸用余光观察着叶白灵,她的睫毛又密又长,眼睛亮的能映出往来的车辆和树影,几根头发绕过耳后翘起来,轻柔的扬的空中,付嵩突然想伸过手去帮她抚平。感到了付嵩的目光,叶白灵笑着转过来,红唇皓齿,眉目如画,恍若人间的精灵,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突然包围了付嵩,像西皇山温热的灵泉,让他只想永远沉溺其中。

“到啦,看你痴痴傻傻的样子,饿坏了吧,夏奶奶也真的是,你还是个病号呢!”

付嵩下车就瞧见门匾,“北门涮肉”,叶白灵这是带他吃火锅来了。

一进大堂,火锅香味和着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叶白灵把付嵩拉到角落的一张木桌上坐着,也不用看菜单,招呼营业员就把菜给点完了。

“你经常来这里么?”看着营业员麻溜的就开始端盘子上菜,付嵩也有点期待。

“是啊,到冬天了吃火锅,涮羊肉,哎,美的呀!”叶白灵帮付嵩调了一碗麻酱,“肉涮涮就能吃啦,别烫着。”

跟着师傅在西皇山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虽然不能说是风餐露宿,但吃的跟精细也搭不上边,这一桌,牛肉羊肉,毛肚灌肠,加上青菜、冻豆腐,看的付嵩也是胃口大开,两个年轻人吃得不亦乐乎。

“黑狗!”

“嗯?”

叶白灵给付嵩夹了一块涮好的羊肉,“你为什么不愿意加入要事局啊?”

付嵩擦擦嘴,道:“不能说是不愿意,我只是不知道加入要事局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下山前师傅只说让我入世历练,可以和要事局接触,要去学《地支堪舆图》,其他的什么都没交代。我自幼在山里长大,自由惯了,也不习惯被约束。再说一开始要事局派发给我的任务基本上都是绞杀一些妖怪,虽然事出有因,但我从小跟妖怪打交道比跟人还多……”

“哎呀,没有啦!我们会派出的任务基本上都是确认了伤害过普通人的妖怪,除了你完成过一个大别山里低级水灵的任务有点奇怪,本小鬼已经研究过你所有的任务啦,那些妖怪们都是罪有应得。”

“是么。”付嵩回想起那双惊恐的眼睛,山精水灵天生地养,不需血食,也不用修炼功法,一般来说不可能对人有害。

“但是既然我们派出了任务,肯定是有原因的啦,可能我权限低还看不到哦!”

“嗯……”付嵩不再纠结于此,“我拒绝了叶局长亲自招揽,他会生气么?”

“哈哈,你还说呢!”叶白灵冲付嵩亮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黑狗,能当面拒绝我哥哥的修士,这天下能有几个!不过……他生气你会担心么?”叶白灵凑近了些,扑闪着大眼睛促狭的看着付嵩。

“这个……”若是没有叶白灵,付嵩是真的一点点担心都不会有,但毕竟局长大人是叶白灵的哥哥,付嵩要说没有担心那也是自欺欺人。

“有一点,有一点点担心。”

“哼,算你有良心,本小鬼没白请你吃火锅!”叶白灵得意洋洋的坐起身来,“那你干脆就在小鬼的招募下加入要事局好啦!”

若说真的加入要事局,对付嵩来说也不是什么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毕竟这几天下来要事局跟他打交道的人对他都很和善,但是叶白灵是个体贴的姑娘,在紫禁城触动九州升龙阵受伤这么大的事情,叶白灵都会先问过付嵩,再向局里汇报,此时也断不会武断的要求他加入。

也不等付嵩发问,叶白灵就继续说道:“你听我说完哦,加入要事局的好处可多啦!首先呢,要事局会给你安排合适的身份和住所,让你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修炼。要事局没有宗门派系之别,还会有固定的教官老师培养人才,当然啦,你也不需要,不过你可以随时和别人交流法术的心得,也可以找人相互切磋印证,对修行大有帮助哦。然后呢,你不是把副局长们的聚灵厅额度都给用了么,你要是加入要事局了,那些爷爷奶奶们哪好意思跟一个晚辈较真呐!再然后呢,再过几天,要事局要举办青红法会,九仙山广成仙宗的生生造化丹将是法会的奖品之一,你只要能夺得冠军就能得到那枚生生造化丹,鲁叔叔也梁爷爷都跟我说了,那个灵丹跟你的伤正好对症哦,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帮助,还有哦,你要是夺冠了,还可以多留下一件宝贝哦。你看,是不是很划算呀!”

付嵩沉吟片刻,问到:“这些事,是叶局长要你跟我说的么?”

“怎么会哦,他才不会要我做这些哦,是陈爷爷,他愁眉苦脸的来跟我说的,陈爷爷人很好的,你不要怪他啊!”

“不会,陈副局长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嗯,大家都是这样说的,你看,你要是加入了,还能慢慢解除陈爷爷对你的误会。”

不得不说,叶白灵说的这些条件都很实在,山中人对游历这件事向来没什么条条框框的约束,率性而行便可。

叶白灵低头看着桌面,红着脸,声音好似呢喃。

“最重要的嘛……你要是加入要事局了,我们……我们见面的机会也会多一些。”

付嵩呆呆的看着桌对面的女孩,嘈杂的人声和翻涌的蒸汽好像一起涌到了嗓子眼,让付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不自觉的摸摸耳朵,他觉得自己可能和叶白灵一脸红到了耳根子后面。

“我……,我……”付嵩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那我就当你答应啦!”叶白灵忽然抬起头来,大声冲付嵩说到。

“哦,嗯……嗯,好吧。”付嵩觉得火锅店里有些热了,热得他头晕,被那成精的猿妖一脚踹在头上他也没有这么晕,喝了一大口茶也捋不直舌头。

“好呀!”叶白灵一声欢呼,马尾辫摇的老高,隔着桌向付嵩伸过来一只玉手,“很高兴成为同事,付嵩主任!”

“真是主任?”付嵩下意识的握住柔荑,只觉得触手温润柔软,宛若无骨,两人就这样在涮肉火锅上握着手,手心都是湿漉漉的,不知道是火锅里的蒸汽还是紧张的汗水,哪里像两个术业有成的修士。

见付嵩握着自己的手发呆,叶白灵娇羞着抽出手来,“坏人,叫你如愿以偿了,我以后都要喊你付主任了,要事局最年轻的主任哦!”

见付嵩还是呆头呆脑的傻样,叶白灵继续给他解释道:“你这个主任只是虚职,不用管具体的事务,甚至不用参与日常的工作,你只要安心修炼就好,要事局有需要你的时候会和你商量,如果你同意就给要事局帮忙,你不同意也不会勉强你,怎么样,条件够好了吧!黑狗同志,付嵩主任!”

“哦,哦,那确实是相当好啊。”

“那你愿意帮要事局参加青蓝法会么?冠军可以指定四件宝物,你如果得了冠军可以把生生造化丹留下,你正需要,再加一件你喜欢的宝物哦。”

“愿意的,但我的伤势还是些限制,发挥不了全力。”

“哎呀,放心啦,你可是主任啊,要事局的主任还能打不过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么,我看好你!”

“还有几天时间?”

“还有半个月呢,怎么啦!”

“我需要回山一趟,做些准备!”

既然答应了,付嵩便打算全力以赴,好叫他人说的那样,不让关心自己的人失望。

“好哟,我陪你一起可以吗?我的任务是在法会开始之前照顾好要事局的王牌选手!”

第二十五章 武当门下

要事局以落魄钟、阴阳镜、九环锡杖三件重宝为彩头召开青蓝法会的消息,短短两日内便在神州掀起波澜,待到广成仙宗生生造化丹、归元禅寺轮回戒尺、武当派古剑晴空、蓬莱岛五火七禽扇皆被列为法会彩头的消息放出,如同水落滚油,彻底搅动平静千年的修行界,就算在上古时候,这些宝贝里随便拿出一样,都是无数修士可以为之舍命搏杀的重宝。数不清隐居深山海外的散修踏入红尘俗世,甚至有封山数个世纪的门派大开山门,派出了自己最得意的年轻弟子,离法会开始还有十多天,要事局设在朱日和军事基地的接待部门已经开始迎接来自四海八荒的修士了。

武当山下一座小村旁,一个邋邋遢遢的老道士在对着几人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小冕啊,你看师傅给你买的这身行头怎么样,山下面这可是名牌啊!花了老道士我半辈子的积蓄啊!这次出去要好好表现,给咱们武当派长点脸啊!”叫小冕的年轻人身材高大,脸方眼圆,眉毛浓如墨画,一脸胡须茬,本是个威猛勇毅的英武形象,可此时他穿着一套小了一号的运动服,一边摘着袖口和衣领旁的的线头,一边研究衣服上那个钩钩是不是印的有点歪,表情颇有些委屈。旁边还有一位道姑和两个身着长衫的青年道士。

此时天色将亮,村里一位农妇拎着水桶准备去井边打水,见几人打扮怪异便多看了一眼,这一下好像看见熟人似的,歪着头走近些来看,突然这农妇把水桶向地上一撴,扯着嗓子大喊:“好你个假道士,你还敢到村里来啊,你跟我佘的两挂腊肉钱呢?你还承恩子,你还武当掌教,你就吹吧你,你看你个道袍都是破的!今天你别想跑,乡亲们呐都出来啊,逮住这个臭不要脸的的假道士啊!”

道姑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农妇,拉开褡裢取出些现金交于那农妇,在一旁好生安抚去了。邋遢道士擦擦汗,回过头来一看,只有高大青年还站在跟前,另外两人已经消失无踪,他大感欣慰,“小冕啊,还是你实在啊,周欣汤耀这两个小王八蛋一看就是靠不住的,为师不过是忘了下山来给那村妇付钱罢了,这等山村妇人最是小家子气了,不过两挂腊肉而已,我武当派能差她这点银两么。历来人间战乱纷争不断,但哪一朝哪一代敢不卖我武当山的面子,这附近山民得我们庇护安居乐业,也不晓得孝敬孝敬我老人家,真是!”

“师傅,刚才周师兄和汤师兄推了我一把,不然我也跑掉了,还是赵巍师姐好,帮你还钱去了。”高大青年看来实诚得紧,一点也不觉得这样说话会伤老道士的感情。

“你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一点都不懂尊师重道,真武剑也不知是不是瞎了眼,居然看中你了!来来来,小赵你过来!”眼见那村妇喜笑颜开的走了,邋遢道士把道姑唤到跟前来,“小赵你是大师姐,此次下山你给我把这三个小兔崽子看好了,晴空剑必须带回山门,另外还要带起码两件法宝回来,我看那落魄钟和五火七禽扇就不错。你们要是把晴空剑留在外面了,也不用回山了!”

道姑看上去三十出头,长发盘成坠马髻,瑞凤眼,卧蝉眉,看上去十分泼辣能干,鼻梁上一颗小痣又让她生出些妩媚,颇有风韵。见老道士这就开始派发任务了,连忙接住话头,“小冕,你莫要太有压力,掌教这次拍我们下山参加青蓝法会,是叫我们年轻弟子们出去见见世面,不要与俗世脱节,到那法会上也要好好发挥,一展我武当派风采。”又转过来对邋遢道士说到:“掌教请放心,这次有小冕,还有周欣汤耀两位师弟,定能在青蓝法会上扬我武当派威风,晴空剑定然是丢不了。掌教您运筹帷幄,决算千里之外,其他法宝也要看是否与我武当有缘,您心中肯定早有计议了。”

邋遢道士这才开怀,“小冕啊,多跟你师姐好好学学,别愣头愣脑的,在外面吃亏,诶诶诶,师傅跟你说话呢,你认真点!”

“不是啊师傅,我在想,你让我保住晴空剑,还让我带落魄钟和五火七禽扇回来,是让我得第二么?”

邋遢道士楞了一下,抬手抖抖道袍,露出两只枯瘦的胳膊,“小赵你别拉我,我今天就要清理门户,打死这个欺师灭祖的小兔崽子!”

年轻道士脚尖轻点,高大身躯如穿堂雨燕一般向后滑出了几丈,轻身功夫端的不俗,“师傅你别发火啊,连晴空剑一起我带四个宝贝回来不就行了啊!”

邋遢道士这才停下,“算你小子有心,就去给我武当挣个第一回来吧,小赵,你且带着这三个小子去吧,本座就在武当山等你们的好消息!”

道姑依言走到年轻道士身边,刚刚风紧扯呼的两位道士也从林间走出来,四人齐齐向邋遢道士抱拳行礼,也不多言便转身去了。这位武当掌教双手负于身后,遥望晨曦展露,若不是道袍破烂不堪,脚上还趿拉着一双脏兮兮的云履,当真是一派高人风范。远处传来年轻道士得意的呼喊,“师傅,我得个第二,周师兄得个第三,不就是四件宝贝了么!”

邋遢道士这次没有生气,干瘪的嘴角微弯,小声道:“臭小子!”

这一行四人在山间密林里飞驰,在最前方道士面容黝黑,气度沉凝,身后几丈远是三位同门,在林间行进,这位打头的道士身形不如身后几人飘逸,但他只是在地面或是树枝上稍微借力,就能向前飞跃数丈,速度丝毫不落下风。

被叫作小冕的道士位于三人队列的中间,背着巨大的行囊,行囊外还斜负着两支剑匣,一边疾驰一边嘟囔,“周欣师兄,汤师兄作开路先锋也就罢了,为何你的包袱也要给我背着。”

“师弟啊,你还年轻,不能理解师兄的一番苦心。虽然你年纪最小,但是你潜力最大,自掌教之后,真武剑只因你而长鸣,你就是我们这一辈武当弟子的希望啊。天降大任于你,你更是一刻都不可放松,师兄我也是为了你好,把大好的锻炼机会都给你了,怎么还落得你埋怨呢。”这位周欣师兄两手空空,负于身后,身如游鱼穿行于林中,说不出的洒脱飘逸。

小冕只是向师兄抱怨两句,并未真有卸下包袱的打算,这点行囊对他来说不在话下。他又看向师姐赵巍,师姐的褡裢也在他背后的大包裹里,好在她的落霞剑还是自己负在身后的剑匣里,也不知是心疼小师弟还是小师弟身上实在再放不下一支剑匣了。

“师姐,我们武当派是不是很穷啊?”

赵巍衣袂翻飞,轻笑道:“我武当山香火鼎盛,游人香客终年不断,一些少与世俗联系的门派或许不富裕,但我武当派真跟穷不沾边啊,你别给掌门放浪形骸的样子蒙蔽了。”

“那为什么师傅飞机火车都不让坐,一定要我们跑过去,要跑好几天呢,我觉得他就是想省钱。”

赵巍一时语塞,想想掌门一贯的作风,“可能……可能你的衣服真的很贵吧。”

前方汤耀停下身形,小冕他们随之落定,身法干净利落,没发出半点声响,几人赶路看起来轻松写意,这一手还是展露出几个武当派核心弟子不光身手了得,纪律也是严明。

周欣探查四周,见没什么异状,便向汤耀道:“汤师兄,行了这许久,换我在前开路吧。”

“无妨,前面已经是牛首山地界,牛首山往北四十里有座霍山,霍山中有兽,名朏朏,形似狐狸,白尾鬃毛,养之可以解忧,上古时候便是修士喜欢豢养的灵兽,虽然现在已难觅踪影,若是我们有缘碰上,当可擒住。”

赵巍听得如此,大感赞同,“汤师弟见多识广,后面我来引路吧,这异兽我也听过,亲近修士颇通人性,能养上一只应当是极好的!”

“咳咳,嗯……”汤耀脸上一红,好在他皮肤较黑,不太看得出来,“师姐,我是想,此去朱日和青蓝法会,集结了不少修士,我们若是能,咳咳……若是能擒住一只朏朏,应该是可以换些盘缠,坐飞机回山的。”

听得此话,周欣微不可查的让开了点距离,好在他长衫阔摆,也不怎么看的出来。果真道姑背后剑匣一震,赵师姐柳眉倒竖,指着汤耀的鼻子,“你有点出息没有,咱们武当派怎么尽出些掉在钱眼儿里的守财奴!”说完又觉得有点冒犯掌教,随即碎碎念道:“玄天真武大帝在上,晚辈并非有心冒犯!”然后拉住汤耀袖口向后一扯,“你给我后边去,下面我来开路,都把招子给我放亮点,若能捉到灵兽,这一路酒肉管饱,飞机回山!”

师兄弟三人听到师姐许诺,当下喜笑颜开,齐齐抱拳道:“师姐,我们定给你抓一只朏朏回家

第二十六章 重返山门

青海省乌兰乌拉山,上古时候称中皇山,向西二百里,是乌兰乌拉山的长岭、扬子江源头的西界山,也就是西皇山。西皇山山势险峻,层峦叠嶂,既有千仞高耸的岩壁,也有碧幽静谧的深潭,靠近万山之祖的昆仑,又是水龙源头,自古就是灵秀之地,山中遍布飞禽走兽,以麋,鹿居多,上古异种也能在西皇山中觅得踪影。

此时两道身影正在山中一处小溪边休息,女的清纯可人、男的俊朗潇洒,此地人迹罕至,这二人必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情侣,正是叶白灵和付嵩。叶白灵坐在溪边一块石头上揉着脚踝,依旧是马尾辫红帽子,牛仔裤白球鞋,只是换了身淡黄色的运动夹克,想来是方便在山里行走,付嵩把一身走鬼行头都带在身上,黑色的皮箱子在秀丽的山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累了吧,都说不用你跟来了,我在西皇山长大,回来山门断不会有什么危险。”

“嘁,我可是要事局干员,青蓝法会之前保护你是我的任务哦,我是一定要来的!”

“出任务你还把鲁副局长给的定位法器留在京都了?”

“那……那不是要跟你回山门么,我们要事局是尊重成员隐私的,不能暴露你的师门位置。”

“明明就是偷偷溜出来,还强词夺理。”

“喂喂喂,黑狗同志,付嵩主任,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教训我了啊!”

“哪有,咳咳,你看前面那座起伏绵密的山峰,那是齿儿峰,齿儿峰旁边最高的那座山峰叫归去来,它和齿儿峰中间的山谷,便是我师门所在,翻过齿儿峰,我们就快到了。”

“好呀,黑狗,你说你师傅会在么?”

“应该不会的,师傅他也游历世间去了,下山这些年,我才发现从未真真正正理解过师傅。”

“好啦好啦,我们走啦!”

溪流潺潺,鸟鸣山幽,一对璧人就这样缓缓行于山水之间,酝酿着袅袅的情愫,比摇曳的蕙兰还要醉人,不久他们已经登上了齿儿峰。放眼望去是一片宽阔的平谷,平谷的另一边一座高峰拔地而起直刺天穹,巍峨耸立于天地间,云缕像薄纱一样飘浮在嶙峋的岩壁旁,几只苍鹰徐徐盘旋,正是西皇山的最高峰归去来。眼见阔别近四年的师门就在眼前,付嵩心潮激荡,不禁放声长啸,啸声远远的传开去,回荡在山谷间。

“我们走!”付嵩不再吝惜脚力,展开身法奔了过去。看到心上人意气风发,叶白灵也紧紧的跟了上去,两道身影滑过山坡和平谷,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归去来峰脚下,这里依山而建的不是宏伟华丽的楼阁,而是几座简陋的木屋。

“黑狗,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吗?”叶白灵眼里尽是好奇,想象着付嵩是如何在这木屋中长大。

木屋显是空置了很久,窗框夹缝里可以看到积蓄的灰尘,付嵩推开靠东边的一座小屋,屋里的陈设还和他离去是一模一样,尘埃在射进小屋的阳光里飞扬,叶白灵在鼻子前摇着小手随付嵩一起进了屋子,左摸摸又看看。付嵩走到床边,从床下拉出一只木箱子,箱子里堆满了各种木头雕刻的小动物,他找出一只木雕递给叶白灵。

“送给你了,我下山之前刻的。”

叶白灵满心欢喜,小心翼翼的接过木雕,这是一只小鹿一样的动物,颇为憨厚可爱的样子,它的犄角像鹿,面部像马,蹄子像牛,尾巴像驴,但整体看上去却似鹿非鹿,似马非马,似牛非牛,似驴非驴。

“这是‘麋’,也叫四不像,西周姜子牙的坐骑就是一只‘麋’。”

“好厉害呀!”叶白灵端详着这支木雕,只见这麋体态优雅健美,活灵活现的扭头望着自己,越看越是喜欢。“你真的见过它么?黑狗。”

“当然了,它经常在门口那边平谷上吃草。师傅说它已经通了人性,只是如今灵气不复上古,不然它完全有可能开启灵智的。”

“你送给我了,我就给它取个名字,可以吗?”

“当然了。”付嵩看着叶白灵拧着眉毛认真思考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在火车站叶白灵就是这么给自己取了个“小鬼”的诨号。

“我决定了,它以后就叫小妖!小鬼的好朋友,小妖!”

付嵩心道叶小姐取名字的水准依旧是不敢恭维,不过只要她开心就好。

“走吧,我们去密室。”

两人来到靠山的一座木屋内,付嵩推开一扇木头柜子,露出背后的石壁来,石壁上是一片蚀刻的伏羲八卦图,刻痕斑驳,可见年月悠久。

“黑狗,你们家密室可真够敷衍的啊!”叶白灵心里的密室应该是机关重重,连入口都是要拿着宝图才能寻到的地方。

“嗯……可能师傅只是叫他密室,我们这里人迹罕至,二十多年我在这里就没见过第三个人,是不是那么隐秘没有什么意义,再说,这密室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打开。”

“什么?你说什么?你们师徒是传授的相声技艺吧?黑狗同志,你一定是逗我玩的。”

付嵩无奈的挠挠头,“我真的不知道,师傅只说我施了天罡北斗术没死就能回来开启密室,他也没说怎么开,我……也没问!”

“你们俩真棒!”叶白灵抿着小嘴,竖了个大拇指,“那现在怎么办?你研究研究呗。”

“嗯,只能这样了!”付嵩下意识抬手去摸那石壁上的八卦刻痕,不料手指刚刚接触到八卦,那蚀刻在石头上的八卦竟然转动起来,久久在身体里没有动静的北斗之力也随之活跃,他的手指像被黏在石壁上,北斗之力就这样顺着经脉流入指尖,被转动的八卦吸了进去。整个过程也不过几秒,随之八卦就停止了转动,北斗之力也蛰伏下来,小屋里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就完了?”叶白灵先是吓了一跳,跟着就满心期望的等着石门打开一类的好戏,看看付嵩的师傅到底留了些什么宝贝给他,然而一切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付嵩也有点摸不清头脑,“也许时间太久,机关坏了也不一定。”就在这时,石壁上的八卦又自行运转起来,不消片刻便排出个坤为地的卦象,元亨,吉卦!接着石壁后就隆隆作响,有如闷鼓,就如叶白灵料想的那样,墙面上转转挪开一扇门来。

那门里黑洞洞的不见一点光,空气流动起来,带出山腹中的冷风,叶白灵躲在付嵩身后,探着头看向里面。

“害怕么?”

“有一点,里面那么黑,万一有什么妖怪在里面怎么办?”

“没事的,跟着我!”付嵩点燃准备好的火把,握住叶白灵的小手便走进山洞里。不过走了几步,山洞里就完全黑了下来,身后屋子里的微光完全照不过来,叶白灵仿佛走在黑暗的虚空中,眼前只有付嵩举着火把的身影,就好像那个雨夜里,她只能依靠焰火照耀下的这个男人,好在付嵩握着她的手,手掌温暖有力,让她安心,让她依赖。

山洞不长,不一会他们就走到一间石室中,付嵩点燃了墙壁上两只斜插的铜灯,灯油也不知是什么油脂,燃烧起来没有异味,还有些淡淡的清香。

“我就说嘛,师门密室肯定不是什么阴森恐怖的地方。”四周都亮了起来,叶白灵也放松了些。

这石室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把石凳,石桌上搁着一个木制的盒子,做工普普通通不见特殊之处,只是不知什么材料制成,丝毫不见腐朽。

“就是这个盒子吧,黑狗,快去打开看看!”叶白灵急不可待,催着付嵩去打开盒子。

付嵩感觉有点奇怪,师傅向来大方,师门的宝贝花样繁多,数目可观,下山的时候付嵩可是背着一只大行囊入世的,只是许多消耗品这几年都用掉了才换上了那只黑皮箱。既然回来再入密室,就算是师傅只给他留几样珍品法宝,不太占地方,也不是桌上那个盒子能装下的,难道……

“嗯,我来看看!”付嵩仔细研究了一会盒子,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将盒盖轻轻一推,露出一段绢纱似的绸缎来。两人将绸缎铺在石桌上看去,上面竟是写满了小字。

“是师傅手书!”付嵩自然认得师傅笔记,没想到回到师门密室,留给自己的竟是一段文字……

“付嵩,你能回山入这密室中来,为师很庆幸,也很忧虑。这密室的机关你能打开,说明山下的岁月里,你确实是成长了。能教你的东西,山中的日子里我已悉数传授于你,至于将来如何,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如今你回来这里,怕是心中存了无数的疑问,师傅最后一次为你解惑了,不尽之处,将来你自己去追寻真相。时光如梭,沧海桑田,随着天地灵气消散,无论是大能,神仙,还是巨妖都已被时光泯灭,无数的传承、门派溃散殆尽。如今的修士,无论族类各异,无论道法不同,都是天地间挣扎的蝼蚁,包括为师,再无窥得天道,得证长生的可能。”

看到这里叶白灵不禁小声说道:“原来真的可以得道长生的么?你知道我们现在离上古修行文明太遥远了,要事局里哪怕都是修业之人,也曾讨论过长生是不是臆想。”

付嵩看着师傅手书,也有些感叹,自己见识过师傅展露修为,可谓深不见底,连他也见不到大道可期之途,想必心中也是无奈。“那些离我们太过遥远了,多想无益,下山以来我见过很多人,有修士,也有普通人,他们都有心中坚持的目标,相比起来,他们倒是比师傅要幸运的多。”

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接下去看到的,才是天道无情的佐证,才是这个时代的真相,是所有修士无法逃避的劫难,也是付嵩必须迎接的命运。

第二十七章 末世之劫

“为师二百年前布下九衍占星卜算阵,耗尽心力,才在一处荒野山村找到刚刚诞生的你,将你带回西皇山,你应劫而生,若是留在生生父母身边,他们阳寿必然不长,我带你离开,他们倒是可以颐养天年。”

付嵩心中轻叹一声,关于自己的身世,他也曾迷惑过,只是在山中他的性子沉默,师傅不提,他也不会主动去问。叶白灵轻轻握住付嵩的手,试着向他传递一些支持的力量。

“天地灵气逐渐消散,已经持续了数千年,但是消散的过程并不是平缓有序的,每隔一定年份,灵气会如潮汐般的增长,但这并不是这么好事,这是天地间修士的劫数!每逢劫数到来,会有修士应劫而生,无数后世史书留名的先贤大能都是秉天地之命降临的杀星,无论阵营,无论善恶,他们都会在天下大乱,杀戮四起的劫数里引领风骚。而在这劫数里,必定有无数修士陨落,无数传承断绝,待到潮落时,留下的修士苟延残喘,休养生息,然而在再度衰落的灵气中,必然不可能恢复到过去的荣光。这是天道在灭绝修行之路,无人可以逃脱,而眼下即将到来的,便是天地之间最后一大劫!”叶白灵握住付嵩的手微微颤抖,他们看到的东西太过骇人听闻,女孩生性善良淳朴,本能的害怕这恐怖的劫数。付嵩心有所感,转过身来双手握住叶白灵的微凉的小手,“莫要害怕,无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劫难,我都会拼尽全力的保护你,相信我,好吗!”叶白灵缓缓将螓首埋入付嵩怀里,小脸贴着他的胸膛,仿佛停在温暖港湾中的小船,无论外面狂风巨浪,这里都是她最信任的安全之所。付嵩轻轻环住叶白灵,感受着心爱的姑娘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依靠自己,一种使命感般的勇气和柔情涌入身心,嗅着女孩淡淡的香味,付嵩下定决心,眼前人就是他舍命也要保护一生的爱人。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在西皇山与世隔绝的山峰里,没有说话,却向彼此许下了一生的诺言。良久,叶白灵轻轻锤了锤付嵩胸口,轻声道:“我不害怕了,再看看你师傅还说什么了。”付嵩依言继续查看师傅的手书,只是叶白灵此时环着付嵩的手臂,两人靠的更紧。

“此劫前所未有,修业有成之士任谁也无法置之事外,此劫过后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师傅不知道,但是为师卜算多年,可以确认此劫将是天地最后一大劫,将来不会再有劫数,天地灵气将最终溢散殆尽,世间不会再有修业之士,修道有成会在若干年后真正成为传说。而你,付嵩,你便是应劫而生!”虽是手书,却如惊雷炸响,付嵩心中已有准备,仍是心中巨震,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再往下看去,“你并非生而对五行灵气无感,恰恰相反,你是天生五行灵根,上古也称五德之身,堪称后无来者的无双资质,在你之前浩瀚神州,先贤大能无数,神仙精灵无穷,仅有一人有此天赋之姿,正是如今神州子民称为先祖的炎帝神农氏!(向树下野狐敬个礼)只是如今灵气不复上古,你开启修业之路颇为艰难,幼时每每将你至于生死之间去感悟五行,莫怪为师。但你虽和开创人族师祖的炎帝同为五行灵根,却是秉北斗星宿意志而生,北斗主死,若无意外,你便是天地最后一劫中杀戮最盛之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注定你代天行这杀伐之道,双手会染满无数修士的鲜血。”困扰付嵩的谜题此时终于解开,然而这答案却太过沉重,回忆起勾连北斗星宿,那种毁的灭意志会让人从心底颤栗,那种力量无可匹敌,所过之处只剩虚无,而在那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付嵩自己就是那意志的一部分,是代替他们行走人间的投影,是冥冥中锚定神州大地的坐标。此时付嵩身体冰冷,潜伏着的北斗之力好像在无形的散发冰冷的意志,预兆着它将带来的死亡。叶白灵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明明和自己心意相通,明明是要和自己厮守一生的伴侣,甚至为了她加入了当世神州人族修士代表的要事局,怎么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要毁灭一切的恶魔,她紧紧的抱住付嵩的冰凉的手臂,希望去温暖他,从深渊里将他拉回身边。

长舒一口气,付嵩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依偎着自己的女孩,轻声道:“灵儿,莫怕!”这一句亲昵的称呼让叶白灵心绪也稳定下来,勇敢的迎向心上人的目光,她相信付嵩,相信他们始终会并肩站在一处。

“嗯,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我会坚强起来的!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年轻的心终要历经磨难和爱情才能成长,叶白灵二十多年来无忧无虑,此刻也终于成熟起来,和心爱的人共同面对一切,是她应有的责任和担当。

“下山以来我经历了很多,无所谓好或者坏,善或者恶,修行者或者普通人,我明白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山里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一点。生而有灵,活着是要有目标的,要有心底的坚持,要有前进的动力,要有担当,要有爱。”他轻抚着叶白灵的脸颊,在摇曳火光下,女孩的眼神清澈,还多了些不曾有过的坚毅,让付嵩从心底温暖起来,仿佛帮他驱赶了北斗之力的冰冷。

“我就是我,我不是领导人族的炎帝,我也更不会是代表毁灭的北斗,我是付嵩,我修业是为保护我所爱的人,我修业是为了爱我的人不失望。如果逃避不了这场劫数,我刀锋所指的只有会对你们有害的人,绝不会滥杀无辜。”

叶白灵痴痴的望着付嵩,轻声问道:“那我……是你爱的人吗?”

无限柔情涌上心头,付嵩终于也敞开心扉,“是的,灵儿,你是我爱的人,师傅说的那些太过缥缈,我更相信遇见你才是我的命运,我会保护你,用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不是我关心的事,我只在乎你不受伤害就好。”

火光轻摇的石室里,两个年轻人终于吐露衷肠,倾诉爱意,如水波荡漾的影子里,两个身影终于吻在一起,从此前路荆棘坎坷,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这长长的一吻终于驱散了之前的寒冷,毕竟是蓬勃向上的年龄,两人心里不再有彷徨犹豫。“好啦好啦,我们继续看完吧。”叶白灵笑靥如被春雨滋润的花朵绽放开来。

“……这劫数,也是你我师徒的缘分,为师从未和你说过师门,你今日看清,且放在心里,师门是否还继续传承下去已没有意义,最终还是会消散于天地间。你我传承无名无姓,历代单传,上溯无数年,你我开山祖师便是截教上清真境玉晨道君灵宝天尊,通天教主座下大弟子,多宝道人!有教无类,万仙来朝的截教早已泯灭,往事对错无可辫说,祖师历经封神大劫,已有半圣之姿,被老君化胡而去之前以无上妙法穷算出今日末世之劫,一朝入得西方教便永不再是截教中人,祖师将他道统传下,只求为截教保留一脉,也是为此末世劫数许下一份机缘,愿截教一脉能挺过劫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的一就是天地间长存的一线生机。你应劫而来,是你的命运,为师收你为徒,是师傅的机缘,《北斗天罡术》已传授于你,你下山之日便是师徒情谊两清之时,那《地支堪舆图》对你有所助益,学或不学在你机缘,日后你只须按照本心行事,是杀戮无数的人屠也好,是救苦救难的圣人也罢,都与师门无关了。为师最后给你一些忠告,你虽是应劫之人,但不可狂妄自大,须知应劫而来之人并非只你一个,此末世之劫来临,必将诞生无数能人异士,你如今虽有所成,但劫数无情,谁能引领风骚并非天定,任谁陨落都不是意外之事。隐藏在世间通晓此劫的也绝非为师一人,必有他人也在为此劫数多年筹谋,不可小觑天下英雄,你带走的那支玉簪,为师二百多年前取自一神秘敌手,凭我本事,当年也只小胜她一筹,你若没有勾连北斗五星以上的法力,断不可直面此獠。想你我师祖通天之能也殁于封神一役,有其他大能早早布下今日后手,也在情理之中,劫数到来之时,必是各路传承出世,百雄争鸣之时。你是多宝道人当世传承,于这大劫中只管跟随本心,放手施为,即便你将来把神州修士杀的血流成河,也是一展我截教弟子的无双风采!师门既是多宝道人传承,自然不差法宝灵药,为师给你留下的两颗灵籽其实并非是灵核伴生的灵籽,其中一颗正是南方神兽朱雀的灵核,此灵核最为神异,可救人之濒死,务必要贴身收藏好,另一颗来历蹊跷,为师当年大费周章也没得到这个颗既非灵籽也非灵核的东西,数十年前我点化一人去北京城研习阵法,原意是想断了与《地支堪舆图》的因果,可阴差阳错这东西竟又落在我手上,可见人算不如天算,它的功效为师始终不得其解,但它的灵异程度绝对还在朱雀灵核之上,你定要好好保存,以为师修为也算不出这宝物来龙去脉,可见这份机缘冥冥之中是冲你来的。这些年天地灵根炼制的灵药都已用在你身上,另外还留下些小物件,能助你一臂之力,那石床下有个暗孔,你以玉簪开之,取了便去吧,此去山高水长,若他日你活过劫数而你我仍未相见,你便回这西皇山来,为我立一衣冠冢,上书截教多宝道人座下钧辉道人即可。”

洋洋洒洒千字,将这上古至今的秘辛展现于两个年轻人面前,饶是付嵩心志坚韧也是胸中激荡久久不能平静。好在两人初坠爱河,天下所有的难事在同心协力的恋人面前都是能被克服的,付嵩更是觉得只要护得叶白灵平安,与那天下英雄一争高下正是快意之极,一时间豪情纵生,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连带着叶白灵也兴奋了起来,连连催他去打开石床,一探师傅留下的宝贝。

第二十八章 遭遇埋伏

玉簪插进石床下的空洞里,传来齿痕咬合的触感,轻轻一拧,石床下就传来机括转动的隆隆声响,沉重的石板缓缓滑开。墙壁上的火把本来在二人后方,照得石床这边影影绰绰的不甚清楚,可随着石板打开,两人脸上都被眼前法宝的豪光映的亮起来,这那里是什么石床,这分明就是一个惊世骇俗的宝藏,眼前法宝眼花缭乱,甚至有的宝物有灵,终于得见天日,轻声嗡鸣起来,与之相比,几年前付嵩带下山的东西可以说是颇为磕碜。其中一件宝贝,看起来是支黑玉手镯,被放置在一抹绢纱上,付嵩拿起手镯,看不出特别的地方,再瞧那绢纱,果然还有师傅字迹。

“本想将这些宝贝全数与你就算了,转念一想,你若回得此处未必就是法力大成之日,若是如此,这些宝贝反而不是助力,这黑玉手镯上古时候也是奇珍,名曰黑玉芥子镯,内有一方独立空间,可储存物品,但收不了活物。这里的宝物你尽可收于这手镯中保管,但是无论收取都要高强法力方可为之,若你此时气海丹田的五行灵力已可以演化生灭,那就当为师多虑了,若还不能,此镯上我已封印法力,可让你收取物品各七次,切记,不可本末倒置,法力低微,拿着先天灵宝也只能任人鱼肉。为师将法宝名目罗列在此,你自行斟酌,五龙轮、混元锤,金霞冠和雾露乾坤网都是祖师传下来的宝物,可谓上古重宝,若无自由从芥子镯里收取物品的法力,你暂时还操控不了。其他宝贝里绝大多数是我宗门历任传承者收罗天才地宝仿制的上古奇珍,比真正的先天灵宝定然不如,但放在今日也是威力巨大,妙用无穷的宝贝,你带下山的化血刀便是为师仿那余化的化血神刀制成,这都是些征战杀伐之宝,另外还有些丹药杂宝,你自行处理吧。”

叶白灵看了看付嵩手里的手镯,又瞧了瞧这一地的珍奇法宝,喃喃道:“黑狗,你比要事局还有钱啊!”好歹经过师傅多年熏陶,付嵩率先回过神来。

“灵儿,我们好好盘点一下这些宝贝,携带方便我们用的上的就留着,其他的收入这黑玉芥子镯里。”

“好诶!”叶白灵一声欢呼,两人就开始细细研究起来,不时的试用一二,一时间石室内灵气纵横,可见宝物是真的不凡。不知多久,终于大功告成,叶白灵耳朵上挂了一对青玉耳环,色泽明艳,青翠欲滴,可以自行吸吸纳天地灵气,在受到敌人攻击临近时生成一面灵气护盾,付嵩若不用刚学到的水火二力攻之还破不开这护盾,虽然不是特别强悍的法宝,但好在无须费心发动,护盾自己生成,对叶白灵来说正好是一重保障,不由分说付嵩便给叶白灵挂在耳上了,女孩本就明艳,配上这对青玉耳环更加娇艳动人,付嵩还把那枚山魈灵籽也给叶白灵贴身挂着,毕竟她是妖族碧游宫的目标,叶白灵想着这是付嵩贴身之物,羞的脸都红了。付嵩自己则是带上了一对陨铁护臂,这陨铁护臂能增加肉身力量,他如今重伤在身,法力流转不畅,要去迎接青蓝法会上的挑战,增加力量是比较现实的做法,其他宝贝一股脑收进黑玉芥子镯里。

满载而归的两人走出漆黑的甬道后,石门缓缓的关上了,进出这密室也不过个把时辰,两人的心境已完全不同,眼看着石门完全闭合,好像那个天大的秘密也被锁在这归去来的山腹中了。此时外面天色将黑,付嵩擦拭了一把木凳让叶白灵坐下,柔声道:“灵儿,山里夜间寒气重,你在这坐会儿,我去拾些柴火回来。”叶白灵乖巧的应了,只叮嘱他快些回来。

附近林地付嵩十分熟悉,刚刚踏进最近的一块林子,小屋方向忽然传来叶白灵的惊呼,付嵩大惊,转身向木屋掠去,只稍转过弯木屋就出现在眼前,只见黑夜里一条长鞭亮着金色的毫光,像一条细长的金蛇,蛇尾远远的伸出去盘住了叶白灵,任女孩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只把她绑在半空中,送到主人的手里。付嵩目眦尽裂,化血刀已握在手里,拍上“神行”全速奔向叶白灵,稍近了一些,付嵩终于看清敌人是六个黑色劲装的蒙面汉子,那条金鞭把叶白灵卷回为首一人手上,那人身形并不高大,黑色面巾遮住他大半脸颊,一道狰狞刀疤从额头划过他左眼,眼洞是一枚黑色珠子,诡异狰狞。他单手擒住叶白灵,另一只手在叶白灵脖子上轻点几下,女孩的呼叫便戛然而止,晕了过去,金鞭如蛇,扭摆几下就收入他袖中。这时付嵩已袭至敌手身前,然而这六人恍若未见,付嵩手中化血刀变作一道红芒,直向敌首劈去。

“呛……”也不见敌人怎么动作,他竟是瞬间抬起一只手,只用二指便钳住了刀锋,付嵩用尽全力也不能寸进。

“砰”的一响,付嵩犹如被攻城锤擂中了腹部,那人只一脚就把付嵩踹得倒飞出去。付嵩翻滚两下卸去力道,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的扭曲了起来,心中更是惊讶,虽然有伤在身,可地方应对太过从容,实力差距太大。见那几人没有对叶白灵下杀手,付嵩冷静下来,这才发现另外无人竟是隐隐组成了一个五行阵法,将那为首一人围在阵中,对自己全力一刀对方竟然有恃无恐,想必那阵法有些玄妙。

“碧游宫的渣滓?”付嵩咬牙问到。

“碧游宫?呵呵,确实是渣滓。”那人声音沙哑,说话如同两只朽木摩擦,他对付嵩不屑一顾,只交代了一声:“交给你们了,速战速决,莫生意外。”便掳着叶白灵向山林里退去。

眼见独眼人夹着叶白灵就要退入林中,付嵩扬手向那个五个黑衣上打出一把铜丸,霎时一团浓浓的黑雾便将他们裹住,自己一边向树林方向奔去一边给自己拍上“开明”、“御风”、“听风”三个辅助法术,若那几人要迅速脱离烟雾,必然得解散阵法,不管是否奏效,先阻他们一阻,定不能让那独眼人带走叶白灵。近日来付嵩颇有奇遇,法力精进不少,只是有伤在身难以全力发挥,此时身形仍是比之前快上一线,一切只在眨眼间发生,付嵩已经再次扑到独眼人身前,化血刀红芒暴涨,势要一击建功,独眼人眼见不可躲,金蛇又从袖中窜出,竟是凌空把暗红的刀锋盘住。

“缚龙索!”

“有点眼力!”

付嵩当然认得出来这上古法宝,他腕上黑镯子里便有一个仿制品,与这截教赵公明手上传下来的真正宝贝一比,当真还是逊色不少,相传赵公明被陆压的钉头七箭书拜死后这缚龙索便不知所踪,想不到今日竟重见天日,看来师傅所言不虚,果真是法宝英雄,神仙后手纷纷要登场亮相。不过脱离了五行阵法,这独眼人驱动缚龙索也不是那么轻松自如,付嵩心中有数,这人就是强,也强不过自己很多。他当机立断,没有抽出化血刀,而是全力把刀锋向独眼人颈口按去,只面对这独眼一人,他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还有他还有五个帮手,此战必须倚仗化血刀诡力求得一线生机。场中一时成了膂力和法力的对抗,付嵩一身力量在陨铁护臂的加持下非同小可,独眼人法力不俗,若是驱动个寻常刀剑兴许付嵩还不是对手,吃亏就吃亏在他此刻使得是一件上古重宝,本来就有点吃力,竟是又陷入了这般僵局,眼见那红光流转的刀锋已经要贴上颈口,独眼人眼洞里的黑珠诡异转动,付嵩突然恍惚,脚下都有些踉跄,那黑珠里似有漩涡般的魔力要吸走他的魂魄,一时失力,独眼人抓住机会把金鞭一抖,鞭梢重重甩在付嵩胸口,再把长鞭一扬,化血刀带着付嵩被掷出老远。刀锋抵住地面,付嵩佝着身躯,只觉得一股烦闷堵在胸口,恶心欲吐,那黑珠必是什么阴邪诡诈,勾人魂魄的法宝。

“邪门外道!”付嵩吐了口血丝正要再上,脚下土地突然化作泥潭覆住他的双脚,身形顿时被牢牢吸住。

缚地术!定然是那五人脱困赶来,背后五行灵气暴躁奔走,付嵩回头时只见一道金系灵气凝为长剑一样的罡气,直直刺来,金系灵气最是锋锐,剑未及身已经割脸生疼,一左一右还有两道法术同时袭来,左边是一条咆哮火龙,右边一支凛冽冰枪。这三记法术,金系最快,火系最猛,水系稍弱,可此时任意一道法术都能让付嵩吃不了兜着走,何况是三术齐至,双脚被缚的付嵩已经命悬一线。

一团火光夹杂着浓烟和水雾在林间腾起,腰身粗细的老树被炸的东倒西歪,巨响如雷,在山谷里翻滚,久久不能不能平息。烟雾散尽,不见付嵩踪影,他所站之地赫然是一把巨大的黑伞(向桑桑敬个礼),质地非布非金、非绸非纱,不带一点光泽,还有些未散尽的烟气萦绕在伞面上。黑伞倏的一收,身披黑色大氅的付嵩一手持黑伞,一手持血刀,闪电般向使水系法术的黑衣人掠去,这黑伞叫罗浮化瘴伞,能化解一部分五行法术的威力,也能以各系法力驱动,只是携带不便才被收进芥子镯里,付嵩在危机时刻将此法宝从镯中取出,果真抗过一劫。此时再直取敌首已不明智,一场苦战再所难免,趁着五人还未结成阵法,若能击杀一人,周旋余地更大。这几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精通土系法术的修士一般防御能力较强,以少敌多难以的时候更难伤他,金火两系的修士在那木系黑衣人诡异的加持下战力凶猛,密林中与木系修士缠斗殊为不智,眼下只能以水系修士作为突破口。见付嵩如此敏锐向自己袭来,那水系的黑衣人也不慌乱,驱动丹田法力在身前凝结出一面冰盾,寒气四溢,非同小可。付嵩双脚蹬踏,震出一个深坑,人如黑鹰高高跃起,身躯在空中极致扭转,双臂扬起,左臂黑伞在前,伞上火灵奔走,右臂化血刀在后,血色凝练欲滴,呼啸着扑来。

黑伞带着火光重重把冰盾砸得粉碎,水系修士立遭重创,眼前飞散的冰屑中一抹红色刀锋已近在咫尺,付嵩凶悍无匹,另外四人救援法术此刻才将将施放,一道土墙带着疯狂生长的藤蔓自付嵩和水系修士中间倏的升起,一火一金两道法术直向付嵩射来,付嵩左手黑伞再度撑开,挡住袭来的火龙,右手刀锋咬着牙全力劈下,竟是拼着硬接一道金系剑光也要斩杀一人,刀锋势如破竹,劈开荆棘藤蔓,斩断土墙,在那水系术士惊愕的眼神中带起了一蓬鲜血。付嵩身形在极端情况下再做扭转,避开要害,那剑光呼啸而过,斩破了黑色大氅,在肋下划出一道见骨的伤痕,翻身落地,看都没看伤口一眼,立刻给自己补上一个水系法术“化雨决”,平时不怎么显山露水,付嵩与人战斗时当真是悍勇。他暗暗惋惜,那水系修士从鼻子到下颚被他一刀斩开,竟是差之毫厘没能取他性命,那土木两系结合的法术为他赢得了一线生机,不过此刻他已无再战之力,倒在泥地上痛苦哀号,竟是要化出原型,褐色的毛发从皮肤下卷曲生长出来,两侧腮后竟有四肢耳朵,这黑衣人居然是个少见的长右化形,长右貌似猿猴,生有四耳,是天生的水属妖怪。鲜血从这妖怪伤口里飙射而出,在空中化成血雾蜿蜒流向化血刀里,化血刀嗡嗡作响,刀芒再涨,付嵩仍有可观战力,对手却已重伤一人。

第二十九章 盘肠血战

付嵩长身而立,黑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舞动,黑伞血刀分指地面,肋间一条伤口更显得他此刻杀气腾腾,刀锋划过敌人骨肉的触感让他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意。场中此时呈掎角之势,木系黑衣人把长右拖到一侧施法救治,木系法术和水系法术在治疗恢复上都有独特功效,可化血刀劈开的伤口本就难以愈合,付嵩那一刀又斩的太深,长右的下半张脸几乎被一分为二,若他伤口流血不止,明显就是在增强付嵩手中化血刀的战力,另外三人则对付嵩虎视眈眈,默默酝酿着威力巨大的法术。那独眼人先使缚龙索力拼,再施眼中黑珠法术,本来气息已见萎靡,抓住这间稍作隙调整恢复,也缓过劲来,一只独眼狠狠的盯住付嵩,自己这边实力稳压付嵩一筹,还有人质在手,竟被这个棘手的小子几招之内重创一人,付嵩法宝独特,搏杀狠辣,让这个积年的妖怪也有点心惊肉跳。

“竟有芥子法器,你是何人?”此獠眼光毒辣,看出付嵩虽然凶悍,然综合实力仍是自己这边胜出不止一筹,莫看他此时气势惊人,只要被抓到一个破绽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竟有缚龙索,你又是何人?”付嵩口头周旋,暗暗调整呼吸,奈何经脉破损,法力流转不畅,只能勉强用丹田内的灵力辅助战斗,要说调动天地灵气施法战斗还是困难。

“不想你死做无名野鬼罢了,牙尖嘴利!”独眼从背后抽出一把钢锏,钢锏造型古朴,散发着冰冷肃杀之气,自古以来以钢锏做武器的修士都是以力压人的搏杀悍将,这独眼人身材矮小,想不到也是使锏的好手。战斗到此刻他也没有放下叶白灵,小心谨慎至极。

付嵩瞳孔微缩,死在雨夜的碧游宫猿妖周三也是用的一把钢锏,此人对碧游宫不屑一顾,其中必有联系。“待会把你打回原型,就知道是谁牙尖嘴利了!”

独眼人气急反笑,一声冷哼,“苦熊,你们为我掠阵!”

“是!”使土系法术的黑衣人应声而来,从独眼手中接过昏迷的叶白灵。这独眼人之前被付嵩一招压制,在下属面前吃了暗亏,现在恢复过来又被付嵩一激,竟是要单枪匹马再与付嵩做过一场。

付嵩此时气势极盛,化血刀嗡鸣颤动,似被妖族修士的鲜血激起嗜血的本质,见对方竟要单打独斗,付嵩求之不得,刀锋一抖,抢先攻上。身材并不魁梧的独眼人双手持锏,力气竟是大的惊人,招式古朴,大开大翕。付嵩以陨铁手镯加持也堪堪与之旗鼓相当,每次刀兵相交付嵩都被震的手腕发麻,知道付嵩手中黑伞诡异能化解法术,这独眼人竟以蛮力招式取得一线先机。好在付嵩根基扎实,稳住形势后改为游斗,身体在空中往往能脚踏气罡,借力变向,不与对手硬拼,化血刀还在源源不断的吸收血雾,刀芒此时已有四尺之长,挥舞之间腥风四溢,如此斗下去形势定然慢慢扭转。独眼突然放慢攻势,转攻为守,不露一丝破绽。付嵩不疑有诈,黑伞横扫,趁着独眼仰头必过,化血刀携万钧之势当头劈下,这一击得中,必能将他斩成两半。哪知独眼等的就是此刻,他双手横持钢锏,生生架住这雷霆一刀,嘴角咧出狰狞笑容,眼中黑珠突然射出一道黑芒,直取付嵩。这一招蓄势已久,来的迅猛,付嵩躲闪不及,被那黑光射中眉心,这颗黑珠诡的异法力本是吸人魂魄,若是直接打中眉心,中者无不当场呆滞,任人宰割。一招得手,独眼正待放声大笑,好好折磨这个棘手的敌人,再取了他的芥子法器,此行收获远超想象。却见付嵩眉心金光大作,如日初升,将林中照得光影变换,夺人心魄。独眼大骇,黑珠法器无往不利,此番施为竟被那金光消磨殆尽,更有一束沛然力量从金光里射来,瞬间打进那黑珠里,黑珠应声炸裂,把他眼眶炸得血肉模糊,倒飞开去。剧变只在一瞬之间,付嵩自己也没明白怎会有这么一股宏伟博大的法力藏在眉心,只是隐隐觉得和龙脉之力有些关系。此时战机稍纵即逝,付嵩一抖手中化血刀,蹂身而上,只要诛杀此獠,胜利的天秤就会向自己这边倾斜,可身侧一道剑光袭来,是那金系修士眼见局势不妙,出手相助,时机、角度都把握到了极致,付嵩不得不拧身张开黑伞,在半空中把那道剑光挡向一边,几番强催法力驱动那罗浮化瘴伞,付嵩浑身经脉欲裂,生生止住了身形,错失良机。那独眼人单手捂住眼眶,暗红色的鲜血从指缝中涌出,一只独眼里尽是狂躁神色,便是受了如此重伤,他哼都没吭一声,着实凶悍。

“你很好!”血水顺着独眼的下巴滴滴答答的流下,“但也到此为止了!”他向一旁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到那个化出长右原形的水系修士还在地上呻吟不止,而化血刀的刀锋又涨了半尺。他勃然大怒,“废物!”一甩手将钢锏打出去,竟然不是打向付嵩,只见那水系修士的头颅就跟一个熟透的西瓜一样,被飞来的钢锏砸了个稀烂,黄黄白白的脑浆子混着血液爆了还在治疗他的木系修士一脸。

“苦炎!”独眼人声音沙哑扭曲,全不在意刚刚亲手打死一个同伴。火系法师没有丝毫犹豫,转手弹出一枚火球,把那个水系修士的尸体点燃,火光冲天而起,一会就不再有血雾沁出。

付嵩心惊于这些人心狠手辣,对于没有用处的同伴可以像猪狗一样杀死抛弃,表面上却不动声音,尽量恢复些体力。

“桀桀桀……”见同伴被烧成焦炭,独眼人终于释放出了一些暴躁的情绪。“上次我这眼睛被打瞎后便得了奇遇,修为突飞猛进,今日想必又是如此!你的芥子法器里还有什么宝贝,我真是相当期待啊!”

付嵩体内经脉的刺痛感终于降低了一些,虽然没能亲手诛杀一个敌人,但这生死之间的盘肠血战却让他感到兴奋不已,他此时和手中化血刀一样,渴望斩开敌人的喉咙,痛饮敌人的鲜血,“大言不惭,到现在为止,好像是你们死了一个吧。”

“是啊,只好用你的命给他陪葬了!”独眼人不再捂住眼睛,任由那个血肉模糊的眼洞鲜血淌出,血淋淋的左手双指微屈,一股灵气凝练成罡,弹射而出。付嵩脸色大变,已经救之不及,那罡气带起一抹鲜红,如同割在付嵩心上!

“住手!”付嵩大吼!那罡气划破叶白灵白嫩的手臂,实打实的威胁付嵩。

“住手?桀桀……你把武器放下,跪在地上求我,兴许我高兴了,就会住手哦!”独眼人状若癫狂,任由那钢锏还插在燃烧的尸体上,眼洞里的血流还没有止住,狞笑着向付嵩走过来。抬起脚一脚踢在付嵩小腹上,付嵩被踢的凌空弯起腰,又重重的跪到地上,冷汗瞬间就从额头上留下来。

“牙尖嘴利的小子,让你狂!”又是一脚由下至上踢在付嵩下巴上,付嵩头颅向后扬起,带着整个人扬天摔倒在地上,已是满嘴鲜血横流。

“让你狂,让你狂!”独眼人声音已经嘶哑尖利,也没什么比斗招式,就这么狂踢猛踹,一脚一脚的发泄心中的燥怒,付嵩握不住武器,只能双手护住要害,任由对方蹂躏,每一脚都踢中他要害或是面门。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叶白灵的身影都被度上了一层红色,帽子早就遗落,马尾辫轻轻的垂着。

“为什么啊,你们为什么要伤害她!”付嵩在心里默念,“该死!你们全都该死!”心爱的女人被人掳去却无力营救让付嵩心中懊悔与愤怒交织,灼痛了他的心,勒住了他的脖子,他觉得呼吸都变得痛苦起来,他只想将这个独眼斩成肉糜,挫骨扬灰,他只想发泄,他只想杀戮,任何伤害叶白灵的人都要死在他的刀下,化作永世哀嚎的冤魂,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得到一点点的安慰。疼痛感逐渐麻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嗜血的愤怒,独眼每一次踢在付嵩身上都发出皮肉碰撞的砰砰响声,像一阵阵鼓点擂响,正在惊醒沉睡的魔鬼。叶白灵的身影开始模糊了,付嵩使劲眨了眨眼睛,可视线终究没有清晰起来,眼里的血色越来越浓,就要淹没他的视线。没有人注意到夜空中的北斗天枢贪狼熠熠生辉,一直潜伏在身体里的北斗之力悄悄流转起来,冰冷的气息带着死寂和毁灭,绕开了付嵩身体里另一股蛰伏着的浩然宏大的龙脉之力,想要呼唤他快要沉睡的灵魂,告诉他,起来!去杀戮!去灭绝!去用鲜血和死亡来安抚狂躁的愤怒!

独眼突然感到有些冷,这种直刺心底的凉意让他从癫狂当中清醒了过来,一种不安的感觉悄悄浮上心里,他右手一招,插在燃烧尸体上的钢锏飞回手中,握住这把趁手的兵器,让独眼稍稍压制住了心里的惊悸。夜长梦多,赶紧杀死这个年轻修士就能结束了,他一手举起钢锏,一滴滴燃烧着的尸油从锏上滴落。

“去死吧!”

第三十章 初遇江研

眼见付嵩就要被毙于钢锏之下,独眼人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那个被称作苦熊的土系修士身子一扬,脖子上被一只从身后幽暗树林里探出来的藤蔓箍住,那藤蔓上生着密密麻麻的倒刺,若不是这苦熊皮糙肉厚,又是擅长防御的土系修士,这倒刺悉数扎进他脖子里,当场就得殒命。他下意识的张口呼喝,几只黑黄相间的暗器瞬间就破空打进他嘴里,苦熊吃痛,身上稍一松力道,那藤蔓竟把这个高大的修士向后拖去,苦熊嘴里渗出发黑的鲜血,双手死命扯住脖子上等藤蔓,止住了被拉向后方的身形,可他为求保命,下意识的松开了叶白灵。女孩并没有跌落到地上,密林里又深处几只藤蔓,半空中把她接住就缩进夜幕中的林子里了。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独眼人一声暴喝,哪还管得了要死不活的付嵩,直向林子里追去,金系修士已赶到苦熊身前,以掌代刃,割断了缠在苦熊脖子上的藤蔓。高大的修士应声摔倒在地上,可眼见是活不了了,他脸色乌青,太阳穴和额头上的血管张牙舞爪的凸起,血管和嘴唇赫然都透着黑色,两手捂住脖子,身体蜷成一团,大口大口的喘气,可喉咙里的声音如同破了洞的封箱,只有丝丝的呜咽声,出气多进气少了,几只黑黄相间的马蜂从他嘴里爬出来,颜色鲜艳,有一寸来长,颚口闪着油光,钢钳一般咔咔作响,显然是剧毒的异种,原来刚才射进这苦熊嘴里的不是什么暗器,居然是几只剧毒的马蜂,这几只马蜂爬到苦熊脸上,张开翅膀抖落腥臭发黑的血液就欲飞起。叫“苦炎”的修士皱皱眉头,甩出一枚火球打到苦熊脸上,把那几只还没来得及飞走的马蜂烧成一团,毫不在意这团火焰就在他同伴的脸上燃烧。“嗤……”一道金色的罡气也同时钉进苦熊的脖子里,彻底了结了他的性命。土系修士气脉悠长,防御手段多样,一般来说自身体术也偏重防御,很难被法力相差不多的敌人杀死。这五人身手均是了得,无论是陷住付嵩双脚还是土盾保住同伴一命,苦熊几次施术都是恰到好处,显然战斗经验也十分丰富,谁料想就这样死在几只毒物上,憋屈的紧,他化出的原形果然就是一只熊罴。密林里传来打斗搏杀的声音,金系修士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付嵩,对同伴道:“若是丢了目标,这小子怕还有些用处,先不管他,我们追过去。”说罢也循着声音追了过去。

一股清流从喉咙里涌向周身经脉,付嵩本处于精神燥热嗜血,魂不自知的情绪里,也被这通体舒畅的舒适感觉安抚了下来。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双赤裸的玉足,白玉一般光洁,在这密林里好像微微亮着光辉,就那么俏生生的踩在林间的泥土上。

“灵儿……”付嵩勉力想抬起头,可脖子传来的刺痛让他龇牙倒吸一口冷气。

“咯咯咯,好个没良心的男人诶,一颗七宝秒心丹救了你,你不谢过奴家的救命之恩,却在念叨别的女人的名字!”

“灵儿呢?她没事吧?”付嵩心中慌乱极了,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已经死透了的苦熊,独眼几人和灵儿都不在了。

“刚才是怎么了?难道是晕了过去么?刚才那种失去理智的愤怒和嗜血……是错觉么?”付嵩在心里问到。

眼前的小脚稍微挪动了一下,视野里能看到黑色的裙摆拂过,白嫩修长的小腿带出一道诱人的弧线,滑入黑色的裙裾里。面前这个姑娘退了两步蹲了下来,好让付嵩的视线可以看到她。这是怎样诱惑妩媚的一个女人啊,她漆黑的头发像一匹黑色的绸缎,铺洒在平滑的肩膀上,皮肤白腻光滑,眼中似盛着天幕里的繁星,又像淌着林间的潮水,吸引着男人去倾听她的故事。她蹲在付嵩身前,领口乍现出一抹春光,盈盈而动,她自己毫不察觉,小嘴轻轻撅起,好像在嗔怪付嵩为什么不感谢她的情义,天真和妩媚交织,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你这个人好生奇怪,被人救了性命不说道谢,反而一个劲的问别的女人,你知道七宝秒心丹有多珍贵么?”女孩单手托腮,目光闪闪的看着付嵩,好像眼前这个一身血污,差点被人活活打死的男人是个什么有趣的玩具。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女孩黑裙赤足,魅惑诱人地抱膝蹲着,付嵩身如烂泥,趴在一摊血泊里,像一出荒诞的哑剧。

好在反复被女孩强调的七宝秒心丹果真神效,不光肌肉骨骼的伤痛在减缓,就连经脉丹田里的旧伤都开始有恢复的迹象,付嵩已经能稍微挪动胳膊了。

“感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有一女伴落入贼手,敢问姑娘可曾见着?”付嵩知道这丹药不凡,发自真心的感谢道,但心中还是更记挂叶白灵的安危。

女孩如愿以偿,满意的笑了起来,唇红齿白,长发如瀑,胸口那一抹白腻荡漾的有些耀眼,惹的付嵩只好把目光撇开。

“别的男人看到奴家恨不得要把奴家生吞活剥了才好,怎么小哥你竟是不愿意多看一眼呢,莫不是奴家相貌比不上你那位相好的姑娘?”

付嵩心底焦躁,只是担心叶白灵安危,奈何这姑娘是真用灵丹救了他,况且这个姑娘宜娇宜嗔,美貌动人,当真让人恨不起来。

“姑娘容颜俏丽自是天下无双,可此时性命交关,还望姑娘你坦诚相告,莫再捉弄在下。”

“咯咯咯,就喜欢听你这样的老实人夸奴家漂亮,你那心上人啊,叫我的同伴救了去,没有性命之危。”

付嵩心中一颗大石落地,可不远处躺在地上面目被烧的稀烂的土系修士还是让他心中不安,“那几名贼人身手了得,为首一人膂力惊人,身怀上古重宝缚龙索,另还有三人法术威力颇大,还有相互加成之功。莫怪在下言语唐突,姑娘你的同伴……”

女孩没有说话,稍微侧了点身,好让付嵩看清楚,她朝着土系修士的尸体努努嘴,意思是你说的法术威力颇大的人已经让弄死了一个,无需担忧。

付嵩心下稍安,勉力站起身来,捡起化血刀和黑伞,抖落武器上的血痕,向黑衣女孩问到:“烦请姑娘告诉我同伴去向,大恩不言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咯咯咯!”黑衣黑发的女孩虚拍了一下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之时方见她身体线条玲珑浮凸,胸口高耸,腰间乍收,再往下看刚刚隆起的曲线又被黑色的衣裙遮掩,惹人无限联想。“真是个没良心的男人啊,你连奴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慌着要跑,还来日必报大恩,你脸红么?”明明是责怪的语气,偏又带着一副小女儿撒娇的表情,若是别的男人此刻早已心痒难搔了。

付嵩一时语塞,他并没有敷衍了事的意思,只是关心则乱罢了,“姑娘你见谅,在下西皇山散修付嵩,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师承何处,七宝秒心丹绝非凡品,付嵩绝非言而无信之人,只待救回在下同伴,姑娘有甚条件只管开出来,付嵩自然尽力为之。”

黑衣女孩盈盈万福,娇声道:“奴家是黎山娥皇座下,有苏氏小妖江研,见过付公子!”

付嵩心里已有准备,毕竟这美艳不似凡人的女子若说是妖精化形还更容易接受,这西皇山里罕有人族修士拜访,倒是见到妖族修士并不稀罕。她既是有苏氏传人,应该是狐妖化形,美貌身段自然是不同凡响,封神大劫的诱因一半就落在有苏氏九尾狐狸苏妲己的身上。付嵩并不知道这江研在武汉湖边惊鸿一现,曾与钟沛打过照面,不然此刻又是一番景象。

江研继续说道:“付公子不必多虑,我那几个朋友个个法力不凡,对付几个残兵败将不在话下,只是奴家我身娇体弱,还得靠他们把敌手引走才敢现身来救公子你。他们此刻身在何处奴家又没有那千里眼,顺风耳的神通,哪能知道呢,公子你重伤在身,不宜强行求战,当下好生休息,运转功法,莫要浪费那七宝秒心丹的药力才是。我的朋友得手后自当前来寻我,到时候公子也可以和你的心上人见面啦!”

江研言之凿凿,入情入理,虽然付嵩始终觉得她定有隐瞒,但这狐妖美艳不似凡间人物,与自己非亲非故便用了珍贵丹药救治,体内清流不断涌出丰沛灵气滋养他身体经脉,确实是有大恩于他,此刻强撑一口气,便是追上那独眼,也没有再战之力,便也不在勉强。

他向江研一拱手:“便依江小姐所言,那边依山而建的几座木屋正是在下山门所在,江小姐可以移步歇息,等待你的同伴!”

第三十一章 法会将起

朗月繁星之下是一面望不到尽头的白色,苍茫辽阔的内蒙古大地已被皑皑白雪覆盖,万籁俱寂,清朗的月光投到绵延起伏至远方夜色里的雪面上,反射出清幽的光辉,把夜空都映得有些蓝。万星璀璨的银河就横跨在这微蓝的夜幕中,不似月有阴晴圆缺,不似日有东升西落,恒河流沙般的亿万星斗恒古以来便在那里,人间的潮起潮落,悲欢离合在这宏伟的天象面前渺小如同微尘。北斗阑干南斗斜,若是有精通星象的修士在此观天卜算,他就会发现,北斗七星闪耀异常,竟以一种睥睨之势纵横于无穷星宿之上。一颗流星斜斜的划破天穹,没入天地之间模糊的界线里,给这一幕宁静的画卷带来了灵动的生机,夜空渐渐泛出紫色,中间又携着一抹深红,那是太阳星即将从东方升起的信号,当它来临时,它便是这座人间的帝星,是唯一的光明。上弦月带着漫天的光点渐渐隐没在已化为淡黄色的天空里,与即将升起的旭日完成了交接。

从高空中俯瞰这无边的银白,竟能发现几个黑点在缓缓移动,若是再近一些,便能看到这是四人正在雪原上奔走,他们脚踏雪面,只留下些许痕迹就能纵身丈许。后面三人两男一女,前面一人体态魁梧,身上负着一个巨大的行囊,行囊外还挎着两支剑匣,正是武当派遣下山的四名弟子,他们此刻已行至内蒙古地界,离举办青蓝法会的朱日和不远了。

小冕还是穿着那身紧巴巴的运动服,呼吸平稳流畅,一身法力龙虎交泰,在这凛冽的雪域里流转愈发灵动,仔细看去,一行四人,小冕在雪面上留下的痕迹最浅,这短短一两日之间他修业又有精进,必是有些奇遇。只见他手里还拎着一只两尺见方的笼子,一只形似狐狸的小兽正盘在里面,长长的白毛尾巴覆盖了大部分身体,远远看去就像一团蓬松的雪球。

周欣还是那般俊逸出尘的样子,双手负于身后,袖袍在风中滚动飘舞,和埋头赶路的汤耀对比鲜明。赵巍眉毛和发间粘了雪花,让这个泼辣的大师姐看起来也妩媚柔和了一些,她轻轻拍了拍认真赶路的汤耀。

“汤师弟,看!”

汤耀抬头向前望去,一轮旭日已探出东方,把白色和蓝色相接的地平线照的界限分明,天空已是湛蓝如洗,像一块大不知凡几蓝色宝石,艳的好似要沁出琼浆玉液来。一夜疾行,四人见到这宏伟壮丽的人间绝境,均是心旷神怡。所谓修道,便是以赤子道心感悟天地至理,这一番置身极致的蓝白中,四人都有心得收获。

笼子里的小兽这时候也醒了过来,它没有欣赏壮阔风景的心思,一睁眼就对拎着笼子的小冕龇牙咧嘴,喉咙里呜呜作响,恨不得立时从这个大块头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小冕把笼子抬高,放到自己眼前,仔细观察这个对自己一肚子怨气的小动物,正是霍山灵兽朏朏。朏朏一见这人离的近了,竟又缩成一团,毛绒绒的白尾巴盖在身上瑟瑟发抖,逗得小冕哈哈大笑。

“哎哎哎,王冕你给我过来,你又吓唬雪球干什么,你还是把雪球给我提着,呆头呆脑的吓坏小动物。”大师姐见到朏朏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冲着师弟大发牢骚。

“哦!”王冕挠挠后脑勺,把笼子递给赵巍,“我不就是吃了它一根草么,逮他的时候明明是你和汤师兄最卖力,凭什么老冲我撒气啊!”

大师姐跳起来给了王冕一记暴栗,“能耐了你还,雪球有灵,守了那株通心兰不知多少年,全都便宜你小子了,能不冲你龇牙!得了便宜还卖乖!长这么高干什么,师姐我揍你都不方便!”

原来四人由赵巍领着经过霍山地界,果真发现了一只朏朏,这灵兽比山里的狐狸还精,四人又不愿伤它,一时间竟还擒它不住。奈何这朏朏已经通灵,竟然守着一株灵草不愿远离,最后还是师姐大发神威,取出落霞剑,施了一招萍踪剑影,封死了它所有逃路,慌乱间被虎视在一旁的汤耀擒在手里,连装它的兽笼都是汤耀取了山中的老竹扎的。那颗灵草是一株能涤荡道心的通心兰,对修业之士来说是极为难得的宝贝。天才地宝,有缘者得之,只是这通心兰娇贵,离土半日就会枯萎,四人又没带着承装草药的法器,在周欣建议下,这株灵草就当场取下让王冕服了,还耽误了半天时间让王冕打坐,消化灵力。这只被大师姐赐名“雪球”的灵兽朏朏当时就恨上了王冕,一路上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倒是都取出宝剑来抓它的大师姐,总是逗它喂它,让这小东西对她亲昵的多。

周欣抬手搭了个阳蓬,向前方望去,“前面不远应该就到了,不若我们四姐弟比比脚力?输的今晚买酒买肉!”

“好!”汤耀听得有酒有肉,第一个应声。

王冕笑呵呵的拍拍脑袋,“都依师兄师姐的意思。”

“师姐我还提着雪球,这样比试太不公平了,你们三人比吧,我给你们压阵,晚餐就当做压阵的酬劳了!”大师姐发话,三位小弟喏喏称是。四人的行李大部分都在王冕身上这个事实被统一的忽略掉了,公平得狠呐!

一声令下,四人如箭出弦,比刚才快上一大截。王冕一马当先,巨大的包袱如同无物,丝毫不影响他疾行的速度,身边带起一条长长雪尘,笔直的冲在最前面。周欣就辍在他身后,微微向前倾斜的身子一步便跃出几丈,王冕举重若轻的样子让他心中惊讶,暗讨这小师弟果真天赋过人,成长迅猛。大师姐和汤耀并肩行在最后,不过汤耀气息沉稳凝实,赵巍也是举重若轻,二人均是留有余力。

翻过一座小小雪丘,前方有隆隆的声响传来,放眼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黑影也在积雪上驰骋,是一群如河流奔腾的野马,马群气势雄壮,声势如雷,在蓝天之下,雪原之上扬一片浩浩荡荡的雪雾,初升的阳光照在上面,光影朦胧变换,可以看到一匹匹俊烈的草原精灵冲出一团雪雾,转瞬又没入另一抹雪雾中。领头的马王通体黑色,颈后鬃毛随着疾驰的身形扬起,皮毛在阳光下反射出健康油亮的光泽,充满了无拘无束、自由奔放的活力。有了它们的加入,这片天地奇景仿佛被注入了灵魂,这淋漓尽致的奔流,是一种酣畅至极的生命的展示。

四人心有所感,放声长啸,也都投入到这场天地之间的恢弘画卷中来,速度竟又快上一分。与马**叉而过,前方就能隐约见着几处建筑了。四人队列依旧保持不变,周欣朗声道:“前方就该就是了,两位师弟不要藏着掖着了,咱们脚下见真章!”说罢脚下重重加力,扬起一蓬高高的雪沫,快若电闪,立时超过了王冕。汤耀和赵巍也是各自使出真功夫,大师姐突然加快了步子的频率,正所谓足下生风,也是把王冕抛在了身后,汤耀最为夸张,他凝神聚气,双脚重重踏在地上,人如攻城车投出的巨石,高高越过三人头顶。

王冕一声惨叫:“师姐师兄!你们阴险!”随即法力贯通百骸,身如游龙般窜出,双脚如未粘地,竟是慢慢赶了上来。

好巧不巧,高高跃起的汤耀师兄着陆点正好在王冕的行进路线上,汤耀像一枚炮弹落下,砸得雪花冰碴四处飞起,王冕不得不生生拧住身形,调整方向,气劲转化间速度又降了下来,眼见汤师兄又把自己仍向前方的高空里,王冕高呼师姐师兄欺我,非力不及也,实乃同袍坑我也!

最终是周欣拔得头筹,汤耀与大师姐前后赶到,小师弟王冕背着硕大的包裹,灰头土脸的从一大团还没散开的雪雾里冲过来,喜获殿军。

面前是几座孤零零的营房,营房门口挂着一只木刻的牌子,“要事局接待处”一张桌子简单的置在牌子下,若不是那木刻的几个字书的笔走龙蛇、入木三分,任谁也想不到堂堂神州要事局举办的青蓝法会,接待处竟然如此寒酸。

桌旁两个年轻人身着要事局制服,男的蓄着一撮胡子,女的干练精神,正是要事局副局长钟沛下属,负责刑讯工作的精英干员宋磊和林瑛。

他们怔怔的看着面前奇形怪状的几个人,除了周欣稍微强一点,大师姐的发髻都快要散开,雪花沾满了头发,汤耀脚底全是泥土,还支棱着几只被压在雪下的枯草,最后赶到的小师弟,一套紧身运动外套,袖子裤腿都短了一截,露出里面的衬褶袍,身后是个跟他身形差不多大小的巨大包裹。宋磊和林瑛对视一眼,他们老远就看到这几个人像是被上古凶兽追在屁股后面,鸡飞狗跳的向自己这边冲来,若不是这两日已经见惯了四海八荒各色修行人物,他俩都准备呼叫支援了。

瞅了瞅身着道袍的大师姐,身后还负着一支剑匣,宋磊拱了拱手,“在下要事局宋磊,敢问几位道友是……”

从对方眼神就能看出来几人的样子狼狈,大师姐狠狠剜了周欣一眼,拂去了头上的雪沫。“这位小哥,我们是武当门下弟子,奉掌教承恩子之命,前来参加朱日和青蓝法会。”

“原来是武当山的道友,几位里边儿请!”武当派是重要的接待对象,虽然这几人的出场方式有点特殊,但是宋磊和林瑛还是不敢怠慢,连忙把四人请进营房里。

核对好印证签章,王冕几人也把自己收拾妥当,跟着宋磊走出了营房的后门,外面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宋磊取出一枚玉佩法器,施了几个印决,侧身抬手,“几位道友,请!”

武当泱泱大派,门下弟子自然知道青蓝法会的会场是设在一处巨大的阵法内,也纷纷拱手,向雪域里走去。几人身形水波一样荡漾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阵内又是一番不同光景,天上依旧是曜日当空,但地面上草如玉毯,层层叠叠的铺到远方的山脊上,山梁绵延起伏了一段就戛然而止,好像天帝使者手持轩辕剑,一剑就削掉了山头,留下了一块巨大的校场。沿着山脚错落有致的落着不少四角攒尖顶的古典房屋,再往开来星星点点的蒙古包点缀在接天绿草上,一派春意盎然。

几人刚刚从白茫茫的深冬雪原上赶来,转眼就进了这暖洋洋的初春草原上,一时也有点怔住。

“要事局果真大手笔!”赵巍喃喃道。

“赵道友谬赞!此阵是要事局梁老亲自指导布下,名曰‘指尖方寸’,不以杀伤防守为主,主要是调节气候温度,避开普通人的视线,和贵派的‘真武八卦守山大阵’不可同日而语。”宋磊也跟了进来,为赵巍解释到。

“此次青蓝法会参与人数之多远超预计,之前安排的住宿房屋不够数量,所以后面又临时安置了不少帐篷蒙古包,当然了,房间已经预先给武当道友们留好了,这边请。”

“小宋同志,我们到此叨扰,也没什么稀罕物件,这枚葛仙丹你收下,聊表心意,这几日还要麻烦你多多照拂。”大师姐取出一枚褐色的丹丸,要递给宋磊,宋磊连连摆手。

“赵道友,使不得,组织上有规定,这可是违规的!”

“哪里的话啊小宋同志,我又没把真武剑送与你,这枚小小丹药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就是驻颜美容而已,你自是用不上,可我瞅你和那位林瑛姑娘颇有情谊,你就拿去送给心上人吧。我武当派名门正派,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就放心吧!”

宋磊稍一犹豫,还是收下了丹药,对着赵巍一揖,“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几位放慢脚步,我给你们说说这几日的情况和法会的注意事项。晚些时钟沛副局长会亲自登门拜访,招待各位!”说罢喜滋滋的把丹药收进怀里,领着武当派几人向上脚下行去。

第三十二章 西皇禁地

阳光从窗橼洒进木屋里,穿过细碎的尘埃,照在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接连而来的殊死战斗洗礼了这张脸庞,莫名的增添了些男人的魅力。付嵩席地跌坐,单手结禅定印,黑衣,黑发,黑伞和血刀在阳光下构成了色彩分明的画面,有着异常的美感。他对面的木床上,有苏氏狐妖侧身而卧,单手支着脑袋,长发从香肩上垂落,身姿慵懒,起伏错落,一双妙目盯着打坐修行中的付嵩,眼瞳里光彩变化,不知在想些什么。

苍鹰的长鸣从天空中传来,付嵩运转周天,功行圆满,七宝秒心丹也不知是何灵丹妙药,一夜之间付嵩外伤几近痊愈,几处伤口上都已结痂,更重要的是在九州升龙阵造成的经脉内伤,竟然在药力的滋润下有明显的好转,一些恢复回来的经脉比受伤之前还更加坚韧,丹田气海可容纳的灵气也增加了不少。付嵩睁开眼睛,黑衣长裙的江研还在寐中,昨夜里这妖族化形修士非要说害怕天黑,一定要待在付嵩屋里,霸占了他的木床,让他在地上打坐,还美其名曰更接地气,随时能保护自己云云。付嵩本来有些顾虑,可这女妖上床一会就沉沉睡去,也不修炼,付嵩也就放下心来入定修行。

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江研,狐族少女已是醒了过来,她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曼妙身姿展露无遗,酣睡中还好,这江研只要是醒着便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诱惑魅力,此刻如梦初醒的娇憨模样让付嵩不敢直视,连忙垂下目光,可那一双赤裸的玉足,白晃晃的耀眼,他觉得自己脸可能有点红了。

他心知忽然传来感应,一闪就熄灭了,模糊的定位了一个方向。付嵩猛然站起起,哪顾得眼前的绝世尤物,提起武器便要推门出去。

“哎……,付公子,大清早的你怎跟失了心似的,你这床板硬,这一宿硌得奴家腰身都有些疼哩!”

“江道友勿怪,我那同伴传来消息,我这就要去寻她。”

江研妙目闪过异色,“我的同伴应该也在一起,我们同去!”

“如此甚好!”付嵩不疑有他,推开门便朝他心知感应的方向赶去,江研紧随其后。这两人一个黑色长衣,一个黑色长裙,一前一后,如两道黑色的闪电,眨眼就飙射进了密林中。付嵩一夜修行,伤势恢复大半,全力施为速度惊人,即便是在林间也丝毫不受影响,花草树枝都可以借力,甚至在空中脚踏罡气,凭空生力调整方向。江研稍后半步跟在他身后,丝毫不见吃力,眼中光彩照人,好像得了个能不断创造惊喜不断的玩具,既满意又期待。付嵩此时心中只记挂着叶白灵,哪有心思关心这狐妖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弱不禁风,他心知的感应一闪而过,让付嵩胆战心惊,生怕叶白灵会有意外。

奔袭不久,两人停在一处谷地边缘,前方是一片森森的密林,靠着一座黑石嶙峋的山峰,山峰高处阴云盘旋,整个谷地都没有阳光可以照进来。

“付公子,你的女伴就在此地么?”这一片山谷阴霾笼罩,望之不详。

“刚传来的信息模糊,应该就是在这一片,说不得要下去仔细寻觅了,江道友,你且在此处等我。”

“哎,为什么啊,这里阴森森的怪吓人,付公子不要把奴家一人丢在这里好不好!”江研一阵娇嗔,换作一般男人哪里抵抗得住,好在付嵩也慢慢习惯了她的作态。

“江道友有所不知,西皇山地界虽是我山门所在,可眼前这常年阴云笼罩的山峰叫落日峰,并非是指太阳由此落山,而是这里常年乌云压顶,没有阳光可以照射进来,此处正是我师门禁地,不可踏足。”

“禁地?莫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妖怪?以付公子的本事,寻常妖孽还不是手到擒来。”

“有一只……相繇藏身于此!”相繇,民间又叫相柳,神话中的九头巨蛇,滔滔泽国之主,天生水灵,共工臣子,口吐洪水能能化作毒液沼泽,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传说大禹就亲手斩杀了一只九首人面,以食于九山的相柳。

听到这个消息,江研忽然沉默了,脸色阴晴不定,终于她好似下定决心,一改娇俏语气,难得的严肃。

“付公子,若你所言属实,说不得江研要陪你下去走这一遭了。”此女气质突然变化,她表情严肃,眼神坚定,倒像是个准备沙场征战的女将军,付嵩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江道友,相柳是天生水属的灵兽,不比一般妖怪,我师门既将此处列为禁地,其危险可见一斑,此番下去这黑云峰,生死难料,你我素未谋面,在下还欠你灵丹妙药的恩情,你不必以身犯险,若是遇着你的同伴,付某舍命也会护他们周全。”

“咯咯咯!”听得付嵩这话,江研忽然笑了起来,“你还知道欠奴家的情呀,那更不能让你死在下面了,再说了,你肯为你的女伴涉险,奴家虽是弱质女流,也不能任由同门自生自灭啊,付公子,你我都是修行之士,本就是逆天而行,危险也是机缘,何必将生死看得这么重呢!”

付嵩认真看着这个动静相宜,宜娇宜嗔的狐族女修,一声长笑,“倒是在下着相了,江道友,请!”

“付公子,有一事我且向你说明,此事是我一段师门秘辛,但奴家和付公子一见如故,颇为投缘,便是说与你听也无妨,付公子勿传六耳即可!”

付嵩见她说得慎重,此事必与接下来的行动有所关联,也安耐住了急切的心思,先听她说完。

“我师门黎山派传承数千年,开山祖师正是截教通天教主座下无当圣母,数代娥皇均秉承教义,不参与任何纷争,不染杀戮,不沾因果,一心潜修追寻天道。当代娥皇祝判修行千年,五百年前登临娥皇宝座,本体是一只青花碧玉蛟,法力深不可测,只是黎山派素来避世,所以名声不显。”当日在叶白灵曾与付嵩说起过湖畔妖女现身,但那时只是小情侣之间的插科打诨,付嵩并未往心里去。此时听到江研透露师门传承,心中震撼不已。

“娥皇祝判千年前得道,投入黎山门下,她的同门师兄盈野,便是一只天生灵种、水系巨擎的相柳!盈野一直觊觎祝判美貌,可祝判天资出类拔萃,在妖族修士中是少见的天才,一心只想追求更高的修行境界,对盈野的追求无动于衷。盈野天性阴仄嗜杀,即便在黎山门下修行也偷偷摸摸干过不少触犯教义的恶行,直到上代娥皇坐化,将宝座传与祝判,盈野的嫉妒和怒火终于爆发,邀祝判于北海之滨定下死斗之约,若他胜了,祝判的身子连同黎山娥皇宝座便要一同输给他。祝判虽然出身青花碧玉蛟,若是与共工之臣相柳想比还是逊色一筹,但她修行天赋远超同济,也是水系妖属,真不敢想象北海那一战是怎样的波澜壮阔,只知祝判那是已是黎山当代娥皇,最后使出了娥皇秘术,将化出九首人面原型的相柳斩去六首,盈野遭遇重创,落荒而逃,祝判与盈野胜负本也在五五之间,奈何娥皇秘术太过霸道才胜了相柳一招,也无力追赶,由他去了。”仿佛预兆山雨欲来,落日峰上黑云翻滚,沉沉的压在密林上的天空里,山风拂动着江研的衣裙,这位黎山高徒肃穆远眺,“那之后就再没有过盈野的消息,相柳本就是数量极少的天生灵种,如今灵气枯竭,滋生这等巨妖的可能性太低,付公子,你师门禁地里的相柳,不出意外就是五百年前叛出黎山山门的盈野!”

想不到西皇山禁地里的相柳是这般来历,按江妍所说,果真是凶戾暴躁,付嵩心下更是担忧叶白灵的安危。

“事关师门,江研与付公子势在必行,请!”两人不再多言,直向一座黑城般的落日峰下去了。

两人并肩往这阴森山谷里行来,只见林密影深,藤蔓横生,似雾似瘴的水气贴地浮着,看不清很远的地方。脚下泥泞不堪,听不到一丝虫鸟兽鸣,全是死寂,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腥臭味。好在两人都是有成修士,将呼吸转为胎息,付嵩将罗浮化瘴伞置于身前,跃上树枝,小心探索前行,江研玉手轻抖,一柄似剑似刺的武器凭空捏在手上。

江研竟是也有芥子法器傍身!

“这是‘钦原刺’,祝判娥皇取昆仑山钦原尾后针亲手炼制,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江研妙目瞥过付嵩,“若是蠚上负心人啊,定叫他头顶流脓,脚底生疮,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付嵩莫名其妙,他有点跟不上这女妖跳跃变换的气质。

这柄钦原刺不像其他法器流光溢彩,一眼望去便知不凡,相反她表面粗糙不反射光线,形似一只大号的筷子,这种武器若用于刺杀,当真是防不胜防。

江研钦原刺在手,整个人都变得诡异危险起来,衣裙上好似有黑雾氤氲,扭曲光线,整个人都要投入到阴暗的林中去,付嵩暗讨此女作战风格想必也是诡秘灵动,潜伏千里只求一击必杀,虽然不知道法术修为是否也是犀利锋锐,但无论如何幸好不是敌人。

第三十三章 恒古巨兽(一)

四下都是泥泞不堪的沼泽和或深或浅的水洼,二人跃上树枝在林间穿行,越往落日峰脚下靠近,天色就越是阴暗,浓墨一样的黑云层层叠叠,鼓动流溢,像是正在孕育着什么绝世的妖魔。没有一丝雷鸣电闪,更没有一滴雨落下来,铅云就这样碾压着落日峰,让人喘不上气来。

林中瘴气越来越厚实浓密,两人没有找到任何记号或者修士经过的痕迹,更不要说打斗比拼过的残局,付嵩心中焦虑更甚,相柳凶名赫赫,若叶白灵真的闯进他的地盘……

“快看!”江研玉臂指向树下一大片泥泞水洼,面色凝重。水洼上摊散着一具丈余长的尸骨,这具遗骸头似人骨,身似山猫,依稀可见还没有烂透的皮毛挂在支向天空的肋骨上,是一只诸犍!诸犍人首豹身,天生神力,是极其难惹的妖怪,若是在林中放对,付嵩即便能将其斩杀也要付出些代价,这只诸犍体型巨大,已是积年妖兽,想不到死相如此凄惨。再往远处定睛看去,付嵩只觉得瞳孔乍缩,头皮发麻,这片水洼里竟是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横支斜插的白骨,尽是各种山间野兽,犀牛虎豹。付嵩甚至看到一只赤鷩,这种火属的猛禽在西皇山堪称空中霸主,所过之处百鸟蛰伏,竟也折翼在这落日峰下。

付嵩再也安耐不住,仰天长啸,啸声久久不歇,与黑云反射回来的回声相互激荡,片刻便响遍了整座落日峰。无论是同伴收到信号,还是被敌人探知踪迹,付嵩已经不计后果!

危险随时可能袭来,付嵩和江研两人并肩而立,屏息凝神,做好死战的准备。啸声终于余音渺渺,可既没有恐怖巨兽来袭,更不见有同伴回应,林间又恢复了压抑和静谧,头顶上的黑云仿佛被什么巨力遏制了涌动,凝结成了一块随时会压顶坠下的黑色巨石,一丝风都没有,两人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人的名树的影,面对相柳这样的传说巨妖,叶白圣亲至也要认真面对,何况这两个修士都是刚刚入世下山,天赋和勇气并不能弥补实力的巨大差距。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个声音破开迷雾朗朗传来,“二位能行至此处,莫不移步舍下,把酒言欢,请!”这声音爽朗快意,透着藏不住的喜悦,随着一声“请”字,雾瘴自行散去,不再遮蔽二人视线,水洼里触目惊心的尸骨更清的晰暴露在付嵩二人眼里也毫不在意。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轻轻点头,事已至此,当然要一探究竟,何况此人手段了得,言语间便能控制林中瘴气,就是此刻要走,也不一定能走的轻松。两人循着声音方向掠去,并未丝毫放松警惕,身形前后错落,随时能够照应彼此,不消多时便来到了落日峰脚下,一个巨大无朋的山洞口前。洞口足有十丈方圆,幽深阴暗,顶上石壁潮湿,青苔密布,不时还有水珠凝结滴落下来。

“两位何必踌躇,既然到了在下洞府门口,蔫有不请贵客登门一叙的道理!”这声音虽然热情,可这阴森恐怖的山东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二人怎敢轻易涉险。

付嵩双手抱拳,“我二人误入此处,是为找寻走失的同伴,打搅阁下清修,烦请勿怪!同伴生死未卜,着实不能与阁下把酒言欢,若阁下近日见着有生人路过,还请告知他们去向,我二人不胜感激!”

“你们同伴莫不是两男一女的几个年轻修士?”

付嵩余光看了眼江研,见她微微点头,心中有数。

“正是我等同伴,还请告知他们去处,来日我二人必当登门,陪阁下一醉方休!”

“哈哈哈……”笑声自洞内滚滚传来,轰鸣振响,引得天上黑云异动,隐隐有雷声迎合,这异象太过惊人,付嵩左手黑伞一抖,伞面撑开护住江研,右手化血刀红芒亮起,横于身前。江研见付嵩竟是先护住自己,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靥如花,像是偷吃了蜜糖的孩童,可惜付嵩全神戒备,没能注意到狐妖的心花绽放。

“两位小友的同伴误入我化瘴阵,中了瘴毒,幸亏我昨日出关发现了他们。我已将他们救回洞府,此刻还在昏迷中,半日内便可醒来,我闭关经年,二位小友进府上一叙,与我说说世间变化,他们也当要醒了。”

无论此人所言真假,他必然知道叶白灵情况,但这洞中人一来并未露面,二来口说无凭,是避世修行的好客修士,还是城府深厚的诡诈之徒犹未可知,身边还有一个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江研。

付嵩一时有些犹豫!

见两人迟迟不肯进来山洞内,那人声音中也有些蔑视,“两位小友修为了得,但我相繇一族天生神兽,即便面对姒文命也敢以力撼之,若想取你二位性命,只要正面碾压即可,何须这洞府之利。”

大禹,姓姒,名文姬,于黄河之畔斩杀共工之臣相柳!付嵩和江研交换眼神,此人必是黎山叛徒,于北海被斩去六首的相柳盈野无疑,江研给付嵩做了个口型,“小心行事!”

付嵩向洞内朗声道:“我等晚辈初出师门,法力不比相柳前辈,行事过于谨慎,前辈勿要着恼,我等这就进来了!”

默默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极致,付嵩在前,引着江研向漆黑幽秘的山洞里行去。刚刚入得山洞,便觉得寒气扑面,比洞外还要冷上几分。水滴滴落的声响在洞里分外清脆。即便是付嵩目力惊人还有开明术加持,在这山洞里竟然也影影绰绰的看不清路,他屈指轻弹,一枚拳头大小的火球应声向前方射出,远远的撞到一面石壁上跌落下来,这样庞大的山洞居然还有棱角分明的拐角。山洞里潮湿阴冷,水系灵气充沛,而火系灵气被压抑得厉害,付嵩不断从指间弹出用来照明方向的火球,若是在正常地方怎么也得有面盆大小,在这洞里也只能维持数息就熄灭了。巨大空旷的山洞蜿蜒曲折,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每一次火光划过都只能看到坑坑洼洼挂着露珠岩壁,只有沥沥的水滴滴落,错觉般的荡起一串回声。付嵩注意到身后江研脸上有些发白,稍微缓住脚步,颌首向她示意,见到付嵩眼神坚定,江研心下一惊,这隐隐绰绰的山洞竟在不察觉间摄去她的心魄,幸亏身前人坚定如铁,不然自己依然是未战先败,当下打起精神跟紧了付嵩。

前方又是一处拐角,有火光从另一侧照射照射在石壁上,相柳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两位小友果真人中龙凤,在下这洞府虽未刻意设下阵法,但我相柳栖息的巢穴天生就能摄人心魄,寻常修士能走过甬道不迷失心智的就算不错了!里面请吧!”

终于到了,付嵩正要迈步向前,察觉到身后被江研拉住了衣角,回头见江研递过来一枚青绿的丹丸,见她口型说的应是“解毒!”服下解毒丹药,付嵩手中化血刀轻扬,示意若有危险先躲在他身后,是敌是友,片刻后便见分晓。

转过弯来,赫然是一片空旷的山岫,依然是十分潮湿,好在没有水滴再落下来。穹顶上一道笔直的裂隙贯穿而过,像被刑天的巨斧自下而上劈了一记。火把成排的插在嵌窟石壁上,怎奈这洞府辽旷,也只能让人看个模糊轮廓。

山岫的另一头,石桌石凳石床俱全,桌上还摆着些酒具,几只硕大的火把将这一片区域照得分明,一席身影背对付嵩而立,长摆青衫,长发束在身后,正静静看着一副挂在岩壁上的水墨画。距离较远,以付嵩眼力只能看到画中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立于海边岩石之上远眺。

直到付嵩二人行至山岫中间,青衫男子才似被他们脚步惊醒,回过身来朗声道:“果真青年俊彦,后生可畏,两位小友,请坐!”这男子相貌可称英俊,只是眉目里漫着抹不去的寂寥,哪怕此刻热情照招呼嵩二人也带着一丝化不开的阴郁,修长的下颌上挂着胡茬,看起来像个落拓失意的书生。行至桌前,看清那画中女子,果真英气勃发风采照人,江研眼中精光闪过,不动声色。

见到二人手中武器,青衫人微微一怔,先是向江研看过来,语气竟有些激动,“缘分一事妙不可言,刻意追寻不可得,清静无谓自然来,这位狐族的小道友,可是黎山门下弟子?”

江研欠身一福,“回前辈,晚辈正是黎山门下,有苏氏修士江研。”

青衫人放声长笑,说不出的快活模样,让开一步身形对江研道:“既是黎山弟子,你可认得这画中人!”

“晚辈自然认得画中人,正是黎山派当代娥皇祝判,不知前辈怎会有我师傅的画像?”

“哦?”青衫人眼中玩味,“想不到你竟是祝判亲传,那你可知我是谁?”

江研一双妙目看着这个落拓男子,一字一句道:“若晚辈猜的不错,前辈当是娥皇师兄,相繇盈野!”

“好!想不到还有黎山晚辈知道谋的名声,好的狠呐!不错,我就是祝判的师兄,被她斩去六首的相柳盈野!”

第三十四章 恒古巨兽(二)

付嵩和江研紧紧盯住青衫人,见他丝毫没有发难的意思,表情平静不露一丝破绽,像是在缅怀过去,也像是为见到师门晚辈而开怀。他给二人斟了两杯酒水,请付嵩江研坐下。

“你手中钦原刺便是我当年在昆仑游历,顺手杀了一只钦原带回黎山的,今日竟能见着当年赠与祝判的小玩意,盈谋当浮一大白!”说罢饮尽了杯中酒,复又斟满,他既未劝饮,付嵩二人自然不会端杯。

付嵩做了个拳揖,“前辈,不知我二人同伴现下如何,我等心中记挂,不若先见见他们,再陪前辈叙旧?”

盈野摆摆手,“不瞒小友,那化瘴阵名为‘积尸化瘴阵’,瘴毒凶猛,我已将你二人同伴移置后山中治疗,此刻不便打搅,不消两个时辰他们便能醒来,倒是小友你,也算是我故人之后,稍后与你细说。”

付嵩心下暗道,今日事端太过机缘巧合,黎山派渊源暂且不说,这盈野怕是跟师傅之间也有瓜葛,他按下心思,静待下文。

“江研,我且问你,在黎山派内,谋的名声是不是欺师灭祖,滥杀无辜,觊觎美色之徒?”盈野语气淡淡,可问出的问题却是诛心。

江研小心斟酌,莫看这相柳化作人形时落魄,他毕竟是一只凶名赫赫的上古异种,以嗜血杀戮之名震慑千古,若他当场翻脸,二人莫说救人,怕是自己都要陷在这里。

“盈野前辈言重了,晚辈是师尊亲传弟子,才对往事略知一二,门派内新进子弟都不知道这段秘辛。”江研心思急转,娓娓道来:“师尊常说,她一生只求天道修行,不问世俗之情,对盈野前辈师尊一直心怀愧疚,当日也是凭借娥皇秘术才侥幸胜得前辈,盈野前辈若是未离山门,黎山派上下最有可能得道飞升的便是前辈您了!”

“呵呵呵,心怀愧疚,得道飞升?”盈野眼帘低垂,看不清他面目,两人心中一紧,怕是刺到了这巨妖的痛处!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不见有什么狠厉神态,又将杯中酒饮尽。

“我自生出神智便被上任娥皇带回黎山修行,不久后他又收了祝判为弟子,”盈野眉宇间尽是对往事的哀思,丝毫不见被触怒的意思,“祝判修行天赋过人,容貌也是艳丽无双,我师兄妹二人常常在揽月峰的瀑布旁相互切磋印证,天长日久,我一番心思竟是全全投在她的身上,连修行都不重要了,反正我族天生灵种,不用刻意修行,法力也会随着年月增长,只要不夭折,总会成长为天地之间的巨擘。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祝判是天生的修行料子,我百般向她示好,她始终都是好言回绝于我,一心向道。如今回想起来,我千年寿命已过,最开心快活的日子竟还是与她同在黎山修行的时光。”盈野回首望向画中的女子,目光恍若穿梭千年,又回到黎山门内奔涌的瀑布旁,与那素衣长剑的女子讨论修行的心得。

江研见得盈野如此做派,心下也疑惑起来,这青衣长衫的巨妖藏身在这落日峰的山洞里也不知多少年月,难道他真的对师尊一往情深,每日只是对着师尊的画像追忆,想到他竟是被心上人亲手斩下六首,江研也心有戚戚,暗道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会寻一避世之处幽居,默默忍受撕心的伤痛。世间女子无论人族妖族,总归会被情之一字感动,何况这初出山门的狐妖。付嵩见状,悄悄在桌下捏了捏江研的玉手,本是提示她保持警惕,可江研竟是小脸微红,神情扭捏。付嵩无奈,只好松开了手,幸亏盈野始终看着画卷,没有注意到江研的异状。他声音沙哑,继续说道:“百年时光在修行人眼中如梭飞逝,哪怕祝判对我无心,只要能陪在她身边,日日看着她舞剑的身影我也是满足的,即便是师傅将娥皇宝座传与祝判又有什么关系,我相柳一族共工之臣,黎山派虽传承自无当圣母,在我眼里又算得了什么!”盈野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眼中突然闪过戾色。

“可那个老糊涂的东西竟要把我逐出山门!”盈野声震如雷,滚动在空旷的山洞里,洞顶的裂隙里扑扑簌簌的石子灰尘应声落下!盈野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也不见什么动作,空中竟然凝出一张薄薄的水膜,将灰尘石子悉数挡住,这一手露出来,水系巨妖的风采也能管中窥豹!

“两位小友稍安勿躁,在下只是心中不平罢了,如今往事如云烟,师尊坐化而去,祝判想必依旧还是那般清心求道的模样。江研,黎山教义讲求避世潜修,不染杀戮,不沾因果。我问你,黎山门下无数妖族修士,可能真的做到么?”

江研稍作思考,“妖族修士本就有些桀骜本性,在黎山门规的约束下大多数都能克制自己,专心于修炼一途……偶尔,也会有些同门触犯门规,都会受到严厉处罚。但是前辈,你在黎山派从师多年,理应知道黎山教义只是规范门下子弟不妄染杀戮,须知物竞天择,身为修士上与天斗,并不像西方教那样完全禁止杀生。黎山数千年传承,与其他门派生出龃龉,比斗伤亡也时常有之。”

“你错了,不,应该说师傅错了,黎山错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辈既然生为修士便是要与天地挣那一线长生之机,一切可以提升修为之事皆可为之,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本就是天道。黎山如此做派,妄想靠清修就修出个长生,岂不是笑话!那无当圣母避出封神一战,只可谓之识得时务,以她的道,若是投入当日劫数,只会落得个封神榜上有名的下场!就算逃了又如何,还不是风中坐化,可曾飞升成圣?”

见盈野竟然对开山祖师不敬,江研颇感心中无奈,这盈野的道理在黎山派从未听过,机灵聪慧如她一时却又无法反驳,只好默默静坐。

“师傅将娥皇宝座传与祝判也就罢了,偏偏说抚养栽培我数百年,也难驯化我心中野性。什么大劫将至,我若留在山门必将覆灭黎山传承。笑话,我堂堂相繇,天生有道,我族的道本就是在杀戮和毁灭中寻那长生,黎山束缚我数百年也就罢了,娥皇宝座也就罢了,甚至不得长生也都罢了,可他竟然要将我赶出山门,从此山高路远,我与师妹再难有相见的机会。我如何肯依,甚至苦苦哀求!相繇一族何等高贵,便是兴风作浪被大能斩杀也不会皱一下眉,我不要脸皮的哀求于他,他竟然都不应我。我那时只想着这老不死的东西要生生将我从师妹身边赶走,怒不可遏,愤然出手将他打伤。他那时已是风中残烛,本就离坐化不远,再被我含恨出手打中要害,眼见就活不了了。我倏然惊醒,师妹素来尊重师傅,我犯下此等恶行,师妹怎会原谅我,后悔之下,我仓皇逃离山门,不久后便收到了师傅坐化的消息。我害怕师妹恼我,又想寻她向她当面解释,当真是痛苦煎熬。最终我还是决定回山去找他,黎山传承非同小可,门内高手长老深不可测,若是被发现行踪,我便是化出原形使出浑身解数也难逃陨落,顶多拉几个垫背的。那日夜里,我施了个隐藏身形的幻术潜回黎山,大大小小的各种阵法机关哪里能拦得住我,没废什么力气我便回到揽月峰,师妹果真一席白衣,静坐于瀑布旁。高山落水带起的风卷动着她的衣袍,月光照着她的背影那么孤寂,我一时间真心为错手杀了师傅而感到懊悔。‘你来了。’师妹没有转身,她已然知道我回来了,我的幻术了得,门派上下无一人发现,却避不开她的感知,我知道她修业又有精进。见她居然都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我心如刀绞,急忙向她解释,语无伦次的说了无数的话,可师妹就那样轻轻坐着,不打断我也不反驳。最后只轻轻说了一句,‘弑师之仇已经种下,师兄你纵有千万个理由又能如何?’我心中大骇,生怕她要调集门派之力绞杀于我,然而她却说:‘你竟敢回山向我解释,我们便还有师兄妹的情义,今日你且去吧,五百年同门之情今夜便一刀两断。明日北海之滨,你我定下生死之战,我会亲手为师傅报仇,如你败了只能说技不如人罪有应得,若你胜了,我这身子和这黎山派你都取了去又如何!’师妹从前虽然拒绝我情义,却也是存着同门情分,如同兄妹。可那夜她言语冰冷如刀,字字句句割在我心头,我自知难以挽回。只好应下,只求明日比斗能胜过师妹,再从长计议,慢慢劝她回心转意。比斗之日我全力以赴,只求能胜得师妹一手,只将北海打得天翻地覆,浊浪滔天,我两化出原型哪怕不施法相天地的神通,也是煌煌水灵巨兽,拼到最后竟然只能以力相搏,方圆十里的海面都被我两的血水染红。最后师妹突然化出人形,取出无当圣母剑,以娥皇秘术‘破雷天剑’一剑斩去我六首,我大败吃痛,仓皇逃走,想来师妹也是无力再追,让我逃得生天。”

无论盈野所言是否属实,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惨烈搏杀也让付嵩二人心神往之,祝判和盈野都是千年传承的黎山派的卓越弟子,同为上古异种的水灵巨兽,于水属灵气最为丰沛的北海上生死搏杀,直到最后一刻才分出胜负,该是何等恢弘壮烈!

“盈野前辈,我师尊那一战也身受重伤,穷尽百年光阴才恢复过来,往事已逝,想必师傅心里也不会再记恨于你了。”江研毕竟是聪慧的狐族修士,眼下先帮师门把话说圆,将来的事将来再做分晓,“那前辈您后来是怎么到这西皇山落日峰下来的呢?”

第三十五章 恒古巨兽(三)

盈野目光撇过付嵩的化血刀,“那日我伤势之重难以想象,便是不死也是断了修行的根基,逃出了几百里路,忽然被一道巨网网住,我重伤在身,难化人形,逃窜之时仍是相柳真身,蛮力依旧是非同小可,那巨网居然将我擒住,任我扭摆撕咬也破不开一丝一毫,我拼着余力喷出的本命娑夷神水也只让它燃起也青烟,竟然烧之不烂,后来我才直到那网正是上古重宝‘琉璃捆仙网’!见我终于不再徒劳挣扎,一个模糊的身影踏空而现。”盈野目中难得的闪过些惊惧,付嵩暗叹到不知道是什么人竟让能让这等巨妖感到害怕。

盈野只是稍作停顿,便又徐徐道来:“那人面目上似有一层透明的白浪在翻涌,扭曲了视线,无论目力怎样集中我也看不穿他面容,他举重若轻的掂了掂琉璃捆仙网,巨网应声而收,我根本无力使出法相天地的神通缩小身躯,就随着这网缩到一般人大小,那人说到:‘好好一个天生灵种的相柳’就这么死了可惜了!相柳,你可想活!”

“我那时本能的逃窜,自然是想求生,可竟然被人用网擒住,堪称奇耻大辱,虽然那人手段深不可测,说不定真能救我,可我宁愿死了也不愿像猪狗一样被困在网羞辱,只是一字不说。那人也不恼,施了个回天续命决,止住了我伤口上的流血。只说给我寻一疗伤之所,让我欠下他一份因果即可。‘回天续命决’是上古就遗失的秘法,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随后他腾云驾雾不消一日便来到这西皇山,这等莫测高深的法力,老实说就是放在上古也是有名有姓的大能,可能比不上多宝道人,广成子这样的两教一代弟子、大罗金仙,可若与闻仲、余元、土行孙、黄天化之流相比定然毫不逊色。在这里,他找到了你的师傅,钧辉道人。”

付嵩暗自揣度,师傅性子沉默,不爱言词,密室里绢纱上的千余个小字应该是师傅这些年说的最多的一次,但是西皇山里还有一只相柳怎么也不算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心下有点纳闷。

“前辈,你怎知我师承鈞辉道人?我在西皇山修行二十多载,从未进过这落日峰。”

盈野轻笑一声,“小友,你手中刀刃颇为不凡,可借与在下一看?”

此时是敌是友尚未分明,贸然把武器交给对方无异于授人以柄,付嵩心中数个念头转过,化血刀是师傅亲手打造,若无相应法决施展,就和普通刀刃无益,给了盈野无妨,芥子镯里还有一把大夏龙雀,用来也算趁手。盈野不知他有芥子法器,也算留了个后手。

付嵩哈哈大笑,“有何不可,前辈尽管拿去!”说罢将化血刀置在石桌上,推向盈野。

盈野目中精光一闪,“小友好胆识,把刀收着吧!那日我被神秘人当擒获的动物一样提到这西皇山里,心中羞愤难当,只待他将我放出来的时候舍命给他一击,反正和师妹已经恩断义绝,就此陨落也就罢了。见你师傅也是临空飞渡,在空中与那神秘人交谈,惊讶不已,那神秘人何等的超绝,这世间竟然还有能与他平起平坐之人。这两人一开始侃侃而谈,毫不避讳我能听到,那时我就知道你师尊名讳,当日你师傅手中一直把玩一把红刃,应该是刚刚炼制不久,正是你手中这把血刀,这刀神异,若无口诀心法驱动,也就是把凡铁,你既然将它用作武器,必然是钧辉道人传人。随后神秘人不知施了个什么法决,我顿时觉得网内一片漆黑,目不可视,耳不可闻,待到再见天日时已在这落日峰了。神秘人悄然无踪,你师傅告诉我日后就在落日峰养伤,这里是一处弱水阴脉,正适合让我休养生息。事已至此,是羞辱也好,是心如死灰也罢,我总不能自尽了事,也就放下心思,在这落日峰内幽居。数百年间,鈞辉道人对我多有照拂,也亏得这天生水脉于我相柳一族可谓福地,如今我伤势几近痊愈,此次出关正想寻你师尊当面向他致谢,不知他此刻可在西皇山?”

付嵩略作沉吟,道:“不巧,师傅入世游历去了,近日便会回山,也许几日,也许此时也说不定。”

盈野抚掌大笑,“无妨无妨,没见到鈞辉道人也罢,反正他的高徒在此,小友,你们的同伴也快要醒了,我带你们去后山。”

“前辈,我还有个问题。”

“哦?”

“前辈一次闭关会延续多少年月?”

“哈哈哈,我伤势沉重,闭关的时间都比较长,最短也有一甲子,我这次闭关之前两位小友都还没有出世呢!”盈野笑声爽朗,就要向后山行去。

“是啊,日后还有修行的问题要向前辈讨教呢。”付嵩也随着站起身,准备跟着盈野去看看叶白灵是不是醒了。

“唰……”一条红色匹练划过,将盈野刚刚转过去的身影劈成两半。那两半身影居然没有跌落,切口处氤氤氲氲的有层水气,看不真切。付嵩如临大敌,撑开化瘴伞把江研护在身后,化血刀横于胸前。眼看着两半身形犹如牵线木偶般的转过身来,诡异恐怖!盈野两只分开的眼睛里尽是惊愕,嘴唇蠕动,还能发出声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声音飘飘渺渺,好像在洞里有无数个盈野在说话。

付嵩一步步护着江研向后退开,狐族女孩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刚刚差点就被盈野骗住,此刻见状怎能不知这巨妖狡诈,心怀不轨。暗自心惊的同时也庆幸付嵩看穿了盈野的诡诈,下意识的又靠近了付嵩一些。

“前辈的故事真真假假,可谓天衣无缝。奈何前辈你不是别的天生灵种,你是相柳!这世间若说离群避世,暗自养伤,能为了心爱的姑娘而放弃所有的天生灵种可能有,但绝对不会是相柳!你天生秉持毁灭和杀戮而来,有人拒绝你,有人羞辱你,你怎么可能如此云淡风轻的略过?”

“哈哈哈……”盈野放声狂笑,两片身体上的眼睛渐渐化为暗黄色的竖瞳,“你说的不错!但也不全对,有那么一个瞬间,一个瞬间吧!我可能真的愿意为了祝判放弃所有呢!这还不够,小子。就凭这点判断你怎敢向上古巨妖出手,你一定发现了什么,对不对!”

“前辈,从走进来开始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要反复推敲,何况你还是个幻术高手呢!可以说你已经做到完美了,但你仍是忽略了一点。”付嵩将化血刀的刀锋向天指了指,“穹顶上那条裂缝,切口清晰锋锐,连青苔都没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神兵利器能斩出如此惊天一击,但绝对不是一甲子之前的事了,前辈!”

“桀桀桀……很好!哈哈哈……”盈野的身躯扭动飘舞,像青烟一样向上飘去,石桌石凳和墙上的那副画都化成了模糊成一团的浆糊,笑声渐渐失去了人类的感情,变成了一种巨兽抽搐般的声响。

“嗥……”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嚎叫,山岫里的火把齐齐一暗,待到火把再亮起来的时候,付嵩和江研面前哪有什么痴情落寞的青衣男子,一只直顶天穹的恒古巨兽,带着睥睨世间的气势,带着万年传承于骨血中的狠戾和嗜血,横亘于两人眼前。

当盈野的真身,九首人面的九头巨蛇出现的时候,哪怕心里准备再充分,两人都如被石化,天生地养的异种,无论秉性如何,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活在图腾里的物种。当它的真身出现在你面前,你只能跪下,伏在它身前,乞求它的怜悯!它周身麟甲黑亮,每一片都有石桌大小,密密麻麻的覆盖在身躯上,腰身粗如一辆东风卡车,长尾盘在一团扭动,发出的声音像无数锈蚀的铁链在搅动,尾巴末端是一截尖利的骨刺,闪着金属的光泽,很难想象这样气焰熏天,凭体型就能碾压一个小门派的巨兽身上还能生出这等锋利的武器。

腰身之上生出三条长有五丈的脖子,另外本来应是脖子的地方是六个桌面大小的伤口,伤口上血肉模糊,无数肉芽像蚯蚓一样从肉糜中伸展出来,扭曲摇摆惹人作呕,还有血丝浓水顺着切口滴落下来,在地面上灼出青烟。盈野号称伤势痊愈,原来这伤口五百年来就一直在折磨它,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一条脖子上赫然就是中年男子的头颅,但此刻他面上生着一双竖瞳,咧开的嘴角就有付嵩一个身子大小,狰狞可怖!另一条脖子上是一个阴仄怪异的脸庞,眉眼左右高低都不对称,同样的竖瞳里闪着暗绿的荧光。让付嵩二人惊讶的是,还有一条脖子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平滑如镜伤口,可见血肉骨骼的肌理,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这相柳居然又被人斩下一首!

付嵩余光看了看岩壁顶上那条长的淹没到黑暗里去的切口,难道有人就这两日打上门来把这相柳的脑袋又砍了一个?

尽管盈野的九首人面只剩两个,但它仍是天地之间的煌煌巨兽,付嵩和江研在它身前就像两只瓷器的小人儿,尾巴漫不经心的扫过就能把两人打的魂飞魄散。真难以想象它全盛时是怎样的滔天气焰!

盈野的一条脖子卷曲,中年男子的头颅向两人伸过来,直到丈许的地方才停住,如果再近一步付嵩两人势必要有所动作了,而盈野看样子是有话想说,他黑洞洞的嘴里喷出一阵腥风。

“在这里像个畜生一样的被囚禁了几百年了,好不容易碰到你们两个有趣的小东西,真不忍心杀死你们啊!桀桀桀……”

付嵩手中化血刀早已红芒流转,他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么说来,你是被我师傅关在此处的?”

“关在此处?桀桀桀……老天有眼啊!我骂了你五百年你终于开窍了!”盈野另一只头颅也从摇曳的火光中伸过来,暗绿的眼睛盯住江研。“祝判这个贱人拒绝我也就算了,还抢我娥皇宝座,最后斩去我六首,断了我根基!我恨不得把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再把她吞噬干净,让她永生永世的伴着我!可惜啊!我伤势恢复不了,不能化作人形,不然,小狐狸你就可以替你的师尊完成我的心愿了!桀桀桀……”

第三十六章 恒古巨兽(四)

江研被这恐怖贪婪的目光吓住,只觉得浑身冰冷,连放手一搏的勇气都要失去。

“还有鈞辉,我被那神秘人当做筹码,从鈞辉手上换走了一张什么藏宝图的残片。我可是天生灵种,泽国之主的相柳啊!竟然把我当畜生一样卖了,好大的胆子啊!”黄色竖瞳的头颅愤怒吼叫,光是这声势就逼得付嵩不得不再退一步。

“你知道你师傅要什么吗,小子?他要的是我的灵核,不比那些下贱劣种的妖兽,我等天生灵兽的灵核才是真正的天才地宝!我相柳一族九首人面,天生便有九种不同的能力,只要活到千年,灵核就能孕育出本命之力,到时候实力又将突飞猛进!鈞辉既然敢觊觎我的灵核,罪该万死!就算杀不死他,我也要折磨你,把你的肉身和魂魄碾成碎片,才能解我心头只恨!老天有眼啊,把你们两个送到我眼前,鈞辉居然还不在西皇山。你们就认命吧!桀桀桀……”

两只头颅一起扬起,盈野尾巴一甩,拍在一侧的石壁上,石壁应声而碎,露出一间石室,三个身形静静的躺在石室中,其中一个黄衫白鞋的身影赫然是叶白灵!

“灵儿!”付嵩忍不住惊呼一声,身形急掠就要去救出叶白灵。

“锵……”蛇尾铁锤一样甩在付嵩身前化血刀上,力量之巨让付嵩险险就要握不住刀鐔,一击便让付嵩知道这巨兽的力量非人力可敌。

“别急啊小子,好戏还没开始呢!那个黄衫的人族女人也是你相好的吧,小子,你艳福不浅啊!”把那只切口如镜的脖子伸到付嵩眼前,中年男子的头颅转向昏迷中的叶白灵,“这个女人来历也非寻常,划破穹顶的惊天一剑就是从她眉心里射出,毫无半点征兆,若非是她全不自知,我盈野恐怕莫名其妙的就要陨落在这山洞里了。”

付嵩暗讨,叶白灵身为要事局局长的妹妹,若说没有压箱底的防身手段是不可能的,但这一剑竟然威力如斯,也不知叶白圣是用了什么手段。

“这女人本就昏迷,施了这一剑更是脱力,小子,待会我把躺那的两个小妖怪用迷瘴控尸大法控住,当着你的面侵犯这两个女人,你看怎么样啊!桀桀桀……”中年男子面容扭曲,一肚子的淫邪怒火都要统统宣泄到付嵩身上。

那只绿瞳的头颅从一侧转过来,“或者……我大发慈悲,两个小妖怪一起对一个女人施暴好了,不过哪个女人倒霉,要你来选哦!”

“畜生!”付嵩牙关紧咬,心念急转,试图找到一丝破局的可能性,可盈野无论法术还是蛮力均是在自己之上,局势危急无可复加。

这时付嵩感到江研的小手在自己背后轻轻滑动,写了几个字。如一道闪电划过心头,主意已定。

“动手!”付嵩一声大吼,手中化血刀化作一支血色长枪,凌空向绿瞳的头颅射去。将化瘴伞交于江研手上,付嵩双脚猛踏地面,炮弹一般弹向中年男子的头颅,两人骤然发难,盈野也没想自己多番铺垫,打击这两个年轻人的信心,到此刻这二人还有搏命的勇气,还来的如此迅猛。那只绿瞳的头颅灵活摆动,躲过了化血刀,毕竟这把诡异的血刀出自鈞辉之手,以相柳之威也不敢直面它的锋芒。随后喉咙鼓起,向石室里的三人吐出一道腥臭的绿水,这时江研已经赶到石室前,撑开罗浮化瘴伞将绿水悉数当下,可黑伞也被腐蚀的千疮百孔,一把品质相当不错的实用法器居然一招就被废了。不等绿瞳头颅再有动作,本来两手空空如也的付嵩,人在半空,腕上黑镯一闪,一柄石墨大小的金锤已经擒在手中,金锤上雕龙画凤,豪光四射,映得付嵩好像下凡的天将一般!

“混元锤!”中年男子脸上竟露出恐惧的表情,绿瞳的头颅也在这一瞬咧开一嘴锋利的獠牙向付嵩咬来,这一下咬实了,付嵩身躯就算是生铁打造也能给咬成两截。他脚下生罡,凌空虚踩,身形在半空中又拔高两丈,躲过了致命一击,双手把金锤举过头顶,人如满月弯弓,使尽全力,重重向盈野砸下。

这混元锤是通天教主亲自传给乌云仙的法器,混元锤在手,乌云仙连大罗金仙广成子都能斗上一斗,西方教准提道人能用拂尘把乌云仙的宝剑刷得只剩把剑柄,也奈何不了这混元锤,何况眼下这只重伤糜烂五百多年的相柳。只见金锤如流星坠地,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砸在盈野面上!

盈野一声哀嚎,脸上五官被金锤砸得稀烂,血沫四溅。付嵩一击已透支全身法力,经脉丹田疼痛如同针刺,眼见绿瞳的头颅再度袭来也无力躲避,沙包一样被凌空打飞,撞到石壁上跌落下来。幸亏盈野连遭重创,这一下还不至于要了付嵩小命,他强忍剧痛,赶到江研身侧。

江研此时已经把昏迷的三人转移到山岫入口,他们进来时最后一个转弯之处。付嵩见叶白灵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呼吸平稳,心中大定,长舒一口气。

原来刚才江研在付嵩背后写的三个字是“不能动!”

这凶焰盖世的九头巨蛇居然不能移动,江研虽然一开始被盈野之威所摄,但她毕竟是黎山娥皇高徒,心性资质都是上佳,一会就被她发现问题所在。付嵩也是身在局中,这相柳是一步步把他们引进了山洞里,再用幻术麻痹两人,意图伺机发难,被付嵩看出马脚躲过一劫。可还是机敏的狐族修士看出它是真身无法移动,提醒了付嵩。两人无需言语却是分外默契,付嵩直袭盈野,江研救出三人,撤到安全距离就算成功。让江研惊讶的是付嵩把化瘴伞给了自己,把化血刀当标枪一样掷出,居然还从芥子法器里取出上古重宝混元锤,将盈野头颅打的面部全非,若是付嵩法力再高强一些,那一击岂不是能把蛇头凌空打爆,当真凶猛!

“我已给他们三人服下回心丹,不消多时就能醒来,”江研见付嵩面如金纸,想必是那混元锤全力一击已耗尽他的法力,连忙又取出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我们快撤!”

“想走?”盈野中年男子的这只头颅歪歪扭扭的摇摆着,仿佛随时都会瘫软倒下,一只黄色竖瞳已经被打爆,张口说话时褐红色的血液带着被打断的獠牙一起从嘴边滑下来。“千年已过,我体内灵核中的本命之力已经生成,本来还有一飞冲天的机会。可鈞辉这个狗贼,把我锁在这里,五百年来不断用这落日峰阵法抽取我的法力,要不然凭你们几个小崽子,能把我逼到这般田地?反正这狗贼随时会来取我灵核,反正是死,你们今天就给我陪葬吧!”说罢只见盈野庞大的身躯缓缓向前移动,背后血如喷泉般涌出,它山后的岩壁上居然有三根石柱直插体内,想来是鈞辉以这石柱为媒,落日峰为阵,日夜抽取盈野法力,落日峰上才会终年年阴云盘旋不散。盈野身躯一寸寸从石柱上拔出,这疯狂巨兽已经不顾生死,仅剩的两只头颅痛苦哀嚎,蛇尾重重拍打地面,石子横飞四溅,随着他身躯就要脱离,整个落日峰隆隆震响,泥水落石纷纷落下。

“快走!”眼见巨兽就要脱困,山洞也在崩坍边缘。付嵩将混元锤收进镯子里,一手抱起叶白灵,一手夹住另外一人,江研也扛起一名同伴,就这么向洞口奔去。

山洞里不断有巨石落下来,江研机灵,腾出一只手取了一只石壁上的火把照路,付嵩深怕伤到叶白灵,左闪右避,两人撤离速度比来时也快不了多少。两人转过一道弯,前面赫然就是洞口,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长啸嘶吼,随即传来庞大身躯碾过地面的声响,盈野已经脱困,直向他们追来,这巨兽皮糙肉厚顶着落石爬行,行动速度要比付嵩两人快得多,若是逃出洞口前被盈野追上,就算不死于相柳之手,也会被埋葬在崩塌的山腹里,短短不到百米的距离,却是生死分隔之门。

巨兽嗥鸣已在耳后,时间不够了!江妍把同门置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下,捏紧钦原刺,身形化为黑雾,在付嵩眼前就这么消失在黑暗里。

“不可造次!”付嵩阻之不及,钦原刺对人族修士可谓是危险至极的致命武器,可盈野鳞甲坚厚,这巨兽连受重伤,法力又被生生抽取五百年,使不出什么威力高绝的法术来,但一身蛮力还是碾压当场,江妍以钦原刺敌之无异于以卵击石!

盈野的巨大身影已经出现在身后,一只黄瞳里尽是疯狂扭曲的恨意,在黑暗的山洞里如同一只黄色的灯笼,使人望之胆寒。

一抹黑色的魅影在半空中显露,是江妍!狐族女妖身法诡异,不知不觉竟侵至盈野身前两丈,女孩目光决绝,全身法力运转到极致,钦原刺通体燃烧起黑色的火焰。江妍双脚猛然蹬住一块坠落的巨石,刹那间,黑色的火焰已经被送入盈野黄色的独眼中。

江妍一击建功!眼睛是钦原刺唯一能穿透的目标,但也把女孩送入了险地!盈野吃痛,头颅横甩,把江妍重重砸在嵌窟石壁上,像一条失控的巨鞭,摇摆抽打,本就岌岌可危的洞穴随时可能塌方!

“快走!”江妍嘴角渗血,左闪右突的掠了回来扶起同门。她舍命为几人又争取了片刻时间,刚要逃离,意外又生。

“嘭!”的一声闷响,竟是一时不察的刹那,一块巨大的落石生生砸在江妍背后,鲜血立时从口中涌出,付嵩大惊,止住身形。这一下被结结实实的砸重,狐族修士本不以身躯强健见长,江研已经无力再负着一人前行,身后雷鸣吼叫越来越近,盈野又追了上来。

“付公子,你我萍水相逢,今日能为师门铲除隐患,江研也算功德圆满,你将我同伴救出去,让他回山向我师尊禀报。莫再犹豫,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江研伏在地上,嘴角带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嫣红,眼神里既有赴死的决绝,也有一抹化不开的哀伤。

付嵩心乱如麻,这狐妖以灵丹救自己在先,又陪着自己出生入死,怎能把她一介女流丢在这生生等死。可自己此时自身难保,如何能带着四个人脱困!

“付公子,江研初出山门就能遇见你也算缘分,若是缘分不尽,来世还有再见之机,你快逃吧!”

“少废话!”付嵩极力运转刚刚恢复的一点法力,生成一张五行灵力流转的光罩,“大五行流光决”,这是师傅传给他独此一家的五行防御法术,只是对法力消耗较高,此刻付嵩强弩之末,施展起来已经颇为吃力,能不能逃出生天他也没有把握。他一肩一个,把江研和叶白灵分别抗在两肩上,再双手拖住两人,靠大五行流光决硬抗下落的山石,一步步向洞口迈去。

江研从未与男子如此亲密,被付嵩抗在肩膀上只觉心中小鹿乱跳,既慌乱又甜蜜,只是不断有落石砸在五彩斑斓的光罩上,每一下都让付嵩重重一哼,呼吸越来越沉重,让江研说不出的心疼。离洞口已经不足十米,整座落日峰都在颤抖,好像这山峰随时都要垮塌下来,江研抬头一看,盈野庞大的身躯已经近在咫尺,这巨兽身上血肉模糊,显然落下的巨石也让它并不好受。

付嵩感到背后盈野已经追来,大吼一声,用尽力气狠踏地面,只见一团五行光晕带着五个身影滚落到山洞外。

盈野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根基被毁,法力被抽取五百年,被叶白灵莫名其妙又斩去一首,被上古重宝混元锤当面砸中瞎了一眼,求死一样的把血肉之躯从阵法上生生拔出来,追杀途中又让江妍刺瞎一眼,凄惨程度比五百年前北海一战犹有过之。可就算这样,若被这巨兽冲出山洞,付嵩还是不可能带着四个人一起逃掉。

看着叶白灵恬静如同睡着的身影和江妍被鲜血染红的胸口,付嵩深吸一口气,既然逃不掉,那就战吧!五行灵力已经枯竭,付嵩还有潜伏于体内多日的北斗之力,这种力量一直以来都让付嵩很抗拒,付嵩不相信自己会是死寂和冰冷杀戮的行者,但每次只要试图运转北斗之力,这种冰冷意志总是想将他吞没同化,那个梦境太过可怕,总在提醒他,他自己就是北斗的一份子,这就是他的宿命。

将四人置于身后,付嵩黑衣猎猎,一人直面即将从巨大洞口冲出来的上古巨兽,一股肃杀的气息笼罩了落日峰,轰隆作响的山峰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盈野还在疯狂嘶吼着冲向洞口。面对即将如山倾倒般扑向自己的恒古巨兽,付嵩竟然闭上了眼睛。

“只要能保护叶白灵,有什么好怕的呢,你是相柳也好,是共工也罢,就是炎帝黄帝复生,若是要伤害我身后的女子,那就跟我一起湮灭在这冰冷和孤寂里吧!”

终于相柳还是冲到了洞口,幸存的两首带着积蓄五百年的仇恨和疯狂向付嵩袭来。江研在付嵩身后看得真切,那一刻时间好像冻结了一般,一道从天而降的冰冷黑光,直直打下来,这种力量让一切生灵恐惧,它所到之处一切有灵之物皆化为虚无,无论是怎样伟岸的生命都要在这死寂的力量前颤抖,包括相柳。盈野最后两枚头颅也这样消失在黑光里,只是一瞬间就被生生抹去,庞大的身躯被惯性带着滑出了山洞,激起尘土飞扬,最终停在了那一席黑衣身前。

第三十七章 滋滋姑娘

王冕终于还是换上了武当道袍,他觉得在两三千人的神州修士中穿件不合身的运动装实在是太丢人了,虽然这里什么奇装异服都有。这位得真武剑青睐的武当年轻弟子此时正在一条古香古色的长街上转悠,街道两边是摆满了法器、灵丹、秘籍的各种地摊。要事局此次大手笔斥重宝举办青蓝法会,也不知是刺激到了神州修行界的哪根神经,无数隐居避世的山门和散修从四海八荒赶来,甚至有些年龄超出四十的修士也来凑热闹,好在朱日和地广人稀,屋子不够用了还能搭帐篷住蒙古包,也算接地气。会来事的大师姐送出的那枚葛根丹没白费,当天要事局的小宋干员就仔仔细细的给他们把这次青蓝法会说道清楚了。

这次青蓝法会的参与宗门主要还是传统主办单位要事局,老玩家广成仙宗、归元禅寺、武当派、蓬莱岛,前三名的彩头宝贝是惊人的落魄钟、阴阳镜、九环锡杖、生生造化丹、晴空剑、轮回戒尺、五火七禽扇。但是四海八荒内闭门五百年以上,仙踪袅袅以至于修行界传闻传承已经断绝的武刚观、青山道宗、剑气晔什寺居然山门大开,派出了门内培养的优秀年轻弟子,武刚观曾经声誉神州的炼刚心法、轧辊推碑手,青山道宗号称横推八百里长江的青山猝火掌,剑气晔什寺一剑开山的晔什剑法又将重现江湖。不计其数的神秘散修,小有名气的走鬼纷纷现身朱日和,让这次青蓝法会成了一次名副其实的神州修行界的盛会。离法会正式开始还有几天,朱日和的指尖方寸大阵内已经涌入了近三千名神州修士,身着道袍,短褂,长衫,僧袍,少数民族服饰的修士随处可见,除了传统的刀枪剑戟,轮、索、鞭、锏、锤各种兵器法宝也是琳琅满目。青蓝法会期间禁止修士私下切磋,这么多人闲在这里没事居然自发的形成了一个交易市场,大家随意在街边盘坐,把自己用不上的法宝、丹药、秘籍拿出来,说不定就能换到对自己极其有用的东西,修行界已经在灵气不断衰竭中沉寂了千年,这次法会居然是成就了一次千年不见的修行盛会,当然也只有国家背景的要事局能有实力举办这样的盛会。法会直接参与法术比斗的修士有两千余人,原本的演武场是设在布图木吉峰顶一处五十丈见方的平地,若是一场场的比下去怕是一年都打不出个结果,来的早些的修士有幸见到一天夜里,传说中的神州人族修士第一人,要事局局长叶白圣如天人下凡,以夜生白虹的绝世一剑将布图木吉峰拦腰斩断,要事局无数干员一夜之间就收拾出来一座足有十六座演武场的巨大平台,并在主看台背后立起一面三丈长宽的石壁,用于实时公布比试名次。小宋干员明显是足球迷,简明扼要的阐述了比赛赛制,赛制简单粗暴,本次法会报名人数限制在两千零四十八人,先将所有参赛修士分为十六组,每组一百二十八人,单场淘汰决出十六个小组第一,十六名脱颖而出的顶尖修士再作抽签,两两对决,直至决出本届青蓝法会的冠亚季军。要事局派出了几乎所有主任级别以上的修士任现场裁判,同时还邀请了各大门派的长老级修士参与裁判工作,每场比试限时半个小时,若半个小时内没有修士认负,则由裁判判定胜负,同时裁判还肩负着一项重要任务,防止有修士比出真火伤及性命。

比试每天早六点到晚六点,整个法会持续十二天。王冕默默盘算了一下,幸亏要事局管吃管喝,不然十二天时间足够他们几个穷鬼师兄弟饿死在外面。在这集市转了半天,有意思的东西着实见了几样,奈何身无长物只能挂眼科,师姐那只朏朏宠的都没边了,刚逮着它的时候灵活机敏像只狐狸,这没几天肚子都腆地上了,打它主意无异于自绝于落霞剑下。

“哎……”武当派小师弟心中长叹一声,将来自己做了掌教,一定把大伙的待遇都提高一点。

前面几人围在一起聒噪,亏得出门之前大师姐都给几人做了功课,看长袍上的翻天印标记应该是广成仙宗的道友,其中一个冰山美人简直不像人间人物。王冕毕竟少年心性,几步就迈上去张望,人群里居然是个苗族姑娘,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戴着一方包头帕,上身大襟短衣,下身百褶裙将将及膝,刺绣图案五彩斑斓,浑身上下挂满了闪亮的银饰,衬得人儿活泼可爱,耳下挂着一双银蛇耳坠,偶尔有毫光划过,竟是一对法器。苗族姑娘此刻两手叉腰,面对围住自己的几个广成仙宗弟子丝毫不怵,仰头噘嘴,舌战群雄,声音清脆如黄鹂,叽叽喳喳的说些:“本姑娘就是不换,你们广成仙宗莫要仗势欺人!”云云。王冕人高马大,个头比广成仙宗操超还要高上一线,探着脑袋往里看过来,如同本就狭窄的天空里飘来一片乌云,苗族姑娘身材娇小,虽然性子泼辣,但见着王冕如山盖顶,面目也看不分明的样子,也被吓的噤了声。

王冕一看吓着人了,挺不好意思的退了一步,挠挠后脑勺。

“这位道友,我广成仙宗行事,还请回避!”一个眼角下斜的广成弟子敷衍了事的冲王冕拱拱手,正是在京城惹过事的方嵬,见王冕呵呵笑着没听懂一样,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嘴里嘀咕到:“莫不是个傻子!”

“方师弟,住口!”操超回头的瞬间就已经看到王冕

衣襟上的真武剑绣标,还是架不住这位彤云峰峰主之子闯祸的能力天赋异禀。

操超郑重向王冕一揖,“这位武当派的道友请了,在下是广成仙宗紫云峰座下弟子操超,这几位是我同门师弟妹,这其中有些误会,广成仙宗绝非仗势欺人之辈,道友莫要误会!”

王冕这才笑呵呵的还礼道:“在下武当山王冕,操师兄,幸会幸会!”

这几人皆是气宇轩昂,青月容貌走到哪都是人群的焦点,此时已经有不少修士认出了武当,广成两大人族宗门,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操超见状,只得向那苗族女孩道:“姑娘,此物对我广成仙宗至关重要,无论你想换些什么,晚些时候可到甲字三号房找我,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狠狠登了方嵬一眼,他又向王冕道:“道友,我师尊广成宗主逍遥子与贵派承恩子掌教多年相识,今日颇有不便,来日还请道友携同门到舍下一叙人族宗门之情,告辞!”说罢就领着广成诸人去了。

看到围着自己的几个人终于走了,小姑娘不屑的瘪瘪嘴,“还想让本姑娘去他房间,肯定没安好心!”

操超的身影一个趔趄,脚下步伐又快了几分,一会儿就消失在长街上。

见王冕傻大个一样还站在旁边,苗族小姑娘招呼了一声,“喂,大个子,谢谢你啦!”

“姑娘无需客气,我什么也没做啊,我就是好奇是啥宝贝让广成仙宗势在必得诶?”王冕依旧笑呵呵的问道。

“喏!”姑娘向地摊上摆着的一枚月白色石头努努嘴,“月光石,我家乡山里捡的,据说是宗门守山阵法必须的一种宝贝。”

苗族姑娘身材娇小,王冕似乎是觉得这么埋着头跟人说话有点不礼貌,干脆一撩衣摆,蹲在姑娘旁边,完全没有名门大派的架子,接地气得狠。姑娘一脸诧异,扑闪着眼睛看了一会王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个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哦,我叫王冕,武当山来的。”

“我知道,武当派,厉害的狠嘛,比那个广成仙宗也不差。”

“呵呵,呵呵……”

“我叫周小滋,叫我小滋,或者滋滋都行!”滋滋姑娘拍了拍脚边的蒲团,“你干脆坐这得了,蹲那看着难受。”

“好咧!”王冕一屁股就坐下了,一点没矫情,主要他蹲着也是挺难受。

“谢谢……滋滋姑娘!”

滋滋挪了点地方,跟王冕并排坐在地摊跟前,如同巨熊和小白兔。

“刚才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先逛到我这儿,一看到月光石两眼就放贼光。还装模作样的想用几颗雪莲丹就骗走我的月光石,以为本姑娘真的不识货么!”滋滋姑娘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浑身上下的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王冕忽然间觉得那银蛇耳坠特别耀眼。

雪莲丹是修士常备的一种疗伤丹药,这个自发形成的小集市比较特殊,不可用世俗货币度量,雪莲丹这种人人都有的随身必备品倒临时担当起了货币功能。不过大多数物品都还是以物换物,能用雪莲丹直接换的都是些价值不高的小玩意儿。惹祸天王方师弟想用几颗雪莲丹换滋滋姑娘的月光石确实是有点欺负人了。

“听闻广成仙宗的守山大阵,九仙山九转金光仙阵出了岔子,想来确实是需要这枚月光石,我看那个操超不像是奸滑之辈,为何不换与他算了。”王冕想着刚才那个方师弟,除了眼角有点下斜,也当得上英俊清爽,在滋滋姑娘口中就成了贼眉鼠眼,山下的女人果真不好惹啊!

“要是他先来的我早跟他换了,我家是家传的法术,我们这种小家小业的传承,有时候几代人都出不了一个有修行天赋的后代,只要遇到兵荒马乱传承遗失是很常见的,我家传的修行术法就缺了很重要的基础部分。广成仙宗是道家正统,他们的《道法溯源》,《十二章道术正经》都是中正平和,博大精深的基础修行法门,若能换来不光是补全了我家传承,还可以有所增益!爷爷肯定会高兴的!”滋滋姑娘抱膝而坐,不复之前的开朗模样。

“修行之路艰难,为求前进一步,多少修士都愿意做出你我难以想象的牺牲,你若与他换了,既能和广成仙宗这样的大宗门结下一份香火情,又能补全自家传承,何必纠结于一时意气。”王冕模样忠厚,言辞诚恳,说得也在情在理,滋滋姑娘其实也明白事理,此时竟委屈得眼圈都有些红了。

第三十八章 建波真人

王冕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斟酌了一下,他向滋滋姑娘道:“人族宗门同气连枝,虽未与他们几人谋过面,但武当与九仙两座山门已有数百年交情,不若待会我与滋滋姑娘同去,也算是为你振振声势。”

滋滋一听,高兴得眼睛都放出光来,“好呀好呀!但是……会不会有些为难你啊,大个子!”

王冕哈哈大笑,“怎么会,他们巴不得你去换月光石啊,感激我都来不及哦!”

“哼,好处都让你占了!”话虽这样说,滋滋姑娘心里还是感激王冕的善意,不然以她倔犟性子,当真不会主动去找广成弟子,想到那个贼眉鼠眼的方师弟都来气!

“这位姑娘,有礼了!”两人正说着,摊位前来了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白须长髯,道袍飘飘,手持一支麈尾云展,身后斜负一柄墨鞘宝剑,顶上盘着牛鼻子髻。王冕一眼看去只觉得这老道比师尊承恩子更像武当掌门。

“贫道浮萍山李不宦,江湖朋友见了多半称一声建波真人。”拂尘一扫,建波真人微微向滋滋姑娘一礼。

可怜滋滋姑娘一届山村野修,能到这青蓝法会来都是机缘巧合,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觉得这么一个老神仙一样的高人向自己施礼不好,又不知说些什么合适。

还是王冕大大方方的给老道士施了个无量寿礼,道:“不知建波真人所为何来?”

老道士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王冕衣襟上的真武剑,施施然道:“贫道次来,是与这蛊术传承的姑娘有一份机缘!”

王冕见这老道士确是找滋滋,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倒是滋滋姑娘拉了拉王冕衣袖,“大个子,他是在说我么?”

不等王冕说话,老道士接过话来:“不是他人,正是你啊,滋滋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滋滋睁圆了双眼看着老道士。

“我听到的啊!不然呢?”老道士坦坦荡荡,目光平静。

王冕心中一动,运转法力听人说话是修行界大忌,而且修行者之间若有机要事务商量,大多会以法力束音而发,极难被人窃听,所以一般不会有修士主动去窃听他人。还有一种情况不同,修为法力极高的修士,已经能探到一丝一毫天地道理的前辈高人,五觉灵感大增,不需动用法力,听觉也远超一般修士。莫非这老道真是游戏人间的大修行者?

王冕还在疑惑,滋滋姑娘可不懂这些规矩,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老道的鼻子,“你这老道士怎么这么不要脸,偷听别人说话!”哪有刚才半点扭捏拘束的模样,转变之快,让在场一老一少两个道士都措手不及。

王冕呆呆的看着不可一世的滋滋姑娘,暗道自己果真还是见识少了,山下的女人都是这般泼辣么,大师姐原来是个温柔的女子啊!至于神仙老道士,差点没让滋滋姑娘给噎得背过气去,嘴唇颤抖着道:“你,你……你这女子怎么恁地不知好歹,你且看这是什么?”老道士手掌一番,一只金色的虫豸伏在他手心里。

“钻心蟜!”滋滋姑娘惊呼一声,只是惊鸿一瞥,老道士收了金色虫子,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光是钻心蟜,贫道这里还有一部《蛊王经》,不知对滋滋姑娘家传的道法是不是有所增益?”

“《蛊王经》,钻心蟜,真是钻心蟜!你怎么……你!”这金色虫子也不知是什么奇物,让大大咧咧的滋滋姑娘见了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王冕见这老道士出手不凡,拿出的这件东西怕是与滋滋姑娘家学渊源颇深,也自站起身来向老道士一拱手,“建波真人,这位滋滋姑娘本性率真,言语唐突之处还请真人包涵,真人手中奇物想来就是滋滋姑娘的机缘所在,不知真人所求为何?”

老道士目光悠远,望着连天的草原,缓缓道:“机缘一事最是神秘莫测,当是你的机缘总会落到身上,可若是强取硬塞却又有违天意,既是滋滋姑娘的缘分,贫道我当然要成人之美,至于以物换之么,那就这一方月光石吧!”

老道士居然是要月光石,王冕心下了之又有些不解,月光石当然是不多见的宝贝,但能用的上的山门宗派不比上古数量之多,须得有价有市才能体现出这月光石的价值。老道士莫非是哪个隐藏宗门的长老,甚至宗主?虽然心中还是希望滋滋姑娘能跟广成仙宗交换这枚月光石,但是决定权还是在她自己,毕竟那个什么《蛊王经》听起来也是苗族蛊术的法门,自己不便多说什么了。

“小冕!我说怎么找不着你呢,怎么就在这练上摊了?”大老远的就听到师姐招呼自己,王冕一看,还有两位师兄一块来了。

“哎哟,这哪家的小姑娘,真俊俏!”大师姐走近了才看到王冕身边站着一位银光闪闪的滋滋姑娘。

“哦!这位是周小滋姑娘,这是她的摊位,我是路过看热闹的。”王冕笑呵呵的拍起了后脑勺,又向滋滋姑娘引荐,“这是我赵师姐,周师兄和汤师兄!”

“赵师姐好,周师兄好,汤师兄好!”滋滋姑娘也不认生,俏生生的跟几位师姐师兄打了招呼,她只认为王冕这么介绍她就这么喊没错,也没想着那是人家的师兄师姐,这话喊出去是有些微妙的歧义的。好在这几位武当弟子都是天资聪慧的人,哪能看不出这小姑娘迷糊,加上滋滋姑娘可爱活泼的样子,着实让师兄师姐们心生好感。

“小冕啊,怎么半日不见,你就拐了个少女回来呢,我武当派虽不介意带艺投师,但这位姑娘的苗家路数与我道门正宗还是有些差异的诶!”周欣一本正经的调侃小师弟,王冕难得的红了红脸。

“这位道长是?”大师姐这才注意到一番仙人做派的老道士。

“哦,这位是浮萍山建波真人。”其实滋滋姑娘也好,老道士也好,王冕都是刚刚才认识,这时候倒是担起了引荐的工作。

“浮萍山,建波真人?”赵巍心道这道人看起来仙风道骨,怎么从未听说过名号,面上还是行了个晚辈礼,“武当派赵巍,见过建波真人!”

老道士微微颌首,向滋滋姑娘道:“滋滋姑娘,你可考虑好了?”

“当然换啊,我换我换!”《蛊王经》是苗族蛊术早已失传的天书,钻心蟜也是销声匿迹无数年的蛊道灵物,自己也只是听爷爷说过这灵物的妙用,没想到居然还存于世,那月光石留着半分用处没有,傻子才不换!

“月光石?”汤耀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那石头是守山阵法基石之一的月光石,正想向滋滋姑娘打探情况。

“哈哈哈哈……好!”老道士笑道:“蛊王经贫道并未随身带着,还请滋滋姑娘随我来取吧!”

“好啊!”滋滋姑娘麻溜的把地摊一裹,甩在肩上,反正都是些山里拣到的石头宝物,也不怕摔坏了,“那个……建波真人,你住哪啊?”

老道士云展向草原上的蒙古包一指,滋滋姑娘手搭凉棚望了望,转过头跟王冕说:“大个子,我去换宝贝了啊,明天来找你玩!”说罢就要跟着老道士去了。

“且慢!”也不见什么动静,周欣身形已停在老道士前面,扬起的衣摆缓缓伏落,“建波真人有礼了,在下武当山周欣!”

老道见周欣拦在身前,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周道友有何见教?”

“敢问建波道人所说的蛊王经可是堪称苗家蛊术之源的那本奇书?”

“是又如何?”老道士一抖云展,竟摆出了个迎敌的架子,“你武当派莫不是和那九仙山来人一样见宝起意,觊觎这苗族姑娘的机缘?”老道士说的义愤,架势也摆的十足,弄得滋滋姑娘也有些紧张,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大个子,王冕轻轻点头,示意她无须担心,师兄行事必有深意。见王冕这样,滋滋姑娘也心下稍安,不管别人怎么样,这个大个子应该不是坏人,小姑娘眼中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分明。

“非也非也,我武当派走的是传统道家路数,怎么会对苗族蛊术有意,建波道人多虑了!”

“那你为何拦住我去路,难道你们也想要那块月光石?若武当派真有诚意也未尝不可!”

周欣大袖飘摇,脸上似笑非笑,“非也非也,我武当派守山大阵神异,历经数百年风雨劫难从未被攻破。倒是我师尊有一故人,仙踪渺渺多年,师尊常常挂念,此次下山嘱咐我多加打探,那位长辈道号罗浮山击掌真人,号称罗浮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修士,建波道人既是出自罗浮山,想必知道击掌真人去向,烦请告之,在下感激不尽!”

“哦,我道是谁,击掌道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贫道也是好多年也没有他的消息了,爱莫能助!”建波真人说罢就要绕开周欣,没想到周欣身形一晃,还是站在他前面。

“你们什么意思,这里是要事局的青蓝法会,你们还敢用强不成?武当派好大的威风,连要事局也不放在眼里!”建波道人色厉内荏,额头上都冒出汗来,这下连滋滋姑娘都看出不对劲了。

大师姐娇笑一声,“是啊是啊,这可是要事局的地头,咱们多管什么闲事啊,我看还是把小宋干员喊过来处理算了,他毕竟是要事局管刑讯的高手。”

话音未落,众人就听得噗通一声,浮萍山建波真人已经对着武当山大师姐双膝跪地,哪还有什么神仙模样,老道士哭丧着脸哀嚎:“菩萨啊,老道我知错了,您可千万别把那帮凶神恶煞给招来啊,老道……呜呜呜,老道就是个混江湖的骗子,您大人有大量,只当放个屁把我崩了行不行!”

第三十九章 师兄妙计

大师姐嫌弃的不得了,让开两步,“哎哎哎,别乱喊啊,你这道士再假还是有几分法力的,你哄哄凡夫俗子也就算了,菩萨非男非女,你别冲我瞎嚷嚷啊!”

老道以膝抵地,往大师姐跟前挪了几步,一把鼻涕一把泪,“仙姑,仙姑!老道儿知错了,老道见财起意,老道确是想骗这姑娘的月光石,再去向广成仙宗换取法宝丹药,老道我从未害过性命,求求你放过小老儿吧!”老道士这么一闹,围观的修士也多了起来,不用大师姐喊,一会要事局巡视的铁钉也该过来了。见势不妙,浮萍山建波真人又往滋滋姑娘身前一趴,“滋滋姑娘,求你原谅小老儿,小老儿没多少修业在身,经不起要事局地牢的折腾啊,进去了只能被抬出来的啊,滋滋姑娘,你慈悲为怀,跟几位武当山的仙长说一句,让他们放过小老儿吧!”

滋滋姑娘秉性天真善良,倒真是没记恨这个打算哄她的江湖骗子,就是有些失落,“那钻心蟜和蛊王经都是假的喽?”

“假的,假的,小老儿行走江湖,有些拿不上台面的小玩意儿,刚才我放了一只子母蛄的子虫在你身后的草地里,我身怀母蛄就能听到你们说话,临时想了个骗术就妄想诓骗你,钻心蟜是我抓了只蜜蜂用金粉覆之,蛊王经都是我自己瞎编的。”

“那我跟你过去了,你拿什么给我?”

“不满滋滋姑娘,小老儿我那除了蛊王经,还有迦叶手书,中微经天图,诛仙剑阵阵谱……”这下连总黑着脸的汤师兄都要笑出声了,这老骗子胆色是真不小!

老道察言观色,见大家面色稍有缓和,连忙又往滋滋跟前挪了挪,“小老儿虽然靠点不入流的下作伎俩行走江湖,但观人面相,察人神色是真有些功底,这位小王道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眼大有神,耳大有轮,与你二人同生桃花,当真是天作良缘的绝配啊!小老儿在此先祝周小滋姑娘和王冕道长百年好合,啊呸,千年好合,花开并蒂,比翼连理,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啪!”老道屁股上挨了汤耀一脚,“起来说话!”

“哎,多谢仙长,多谢仙长!”老道麻利的站起来,见到除了那一双小儿女面红耳赤,其他几位武当弟子都笑眯眯的,自觉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心里颇为得意,只要再努把力,好好哄哄这对小年青,今天应该能脱离险境吧。

“赵道友,不知此处何事喧哗?”几个身着黑色制式风衣的修士远远走过来,正是刑讯部门最佳搭档宋磊和林瑛带着几个同事过来了。

老道心中一紧,眼前一黑,“完了!”

既然是东道来了,王冕自然是把实情相告,小宋一看这都惊动武当山来人了,脸上黑的不行,只是余光扫了老道一眼,淡淡说道:“敢在要事局地头行骗,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带走!”小宋干员平时待人和和气气,但落在他手里的妖怪和犯戒的人族修士早就把这小胡子煞星的恐怖手段传播开来,老道脸色霎时惨白,两腿一软就瘫坐到地上。要事局秉公办事,旁人自不好说什么,就是滋滋姑娘到底心里还是善良,见老道吓的都没人形了有些不忍,这一瞬的目光被老道发现,犹如将死之人抓到救命稻草,拼命爬到滋滋姑娘身前,“滋滋姑娘,你救救小老儿,只有你能救救小老儿了,这对子母蛄来之不易,我送与你和王道长,还有,还有那钻心蟜,虽然是假的,但我见过真的啊,我见过真的啊!我告诉你在哪,我带你去抓!滋滋姑娘,我家里还有孙儿,我若被抓了去就没人可以照顾他了啊!”

见到两名干员已经取出大名鼎鼎的镇魄钉要拿人了,滋滋姑娘求助似的扯住了王冕的衣角,大师姐也有些看不过意,向老道问道:“你当真见过那钻心蟜?”

“千真万确,小老儿以我孙子的福寿向无量天尊起誓,若是有半句假话,我孙儿折福折寿,夭折于途!”这誓言起的重,几位武当弟子交换个眼色,心中有数,虽然非亲非故,几人对这个颇为依靠小师弟的苗族小姑娘都有些好感,若能帮上一把,也是成人之美。

“小宋干员,这老道士与我……与我这妹子的家学有些渊源,反正他此刻行骗未成,不若给个机会让他将功补过,我武当派担保此人不会在法会期间出来作奸犯科!”

周欣手掌一翻,指缝中夹着三根银针,在老道背上连拍数下,老道士惊愕的看着周欣,不知道他施了什么手段。

“莫以为我们武当派慈悲就没有雷霆手段,我以真武荡魔决手法锁住你心俞、命门、气海三要穴,每日若不以我派独门手段推气过穴,以你修为不出两日就会丹田爆裂,法会期间你老老实实的每天来报道。”周欣还是笑眯眯的样子,老道士虽然是命悬他手,好歹逃过了眼前一劫,长叹一口气,不再多言。

小宋干员为人灵活,要不然也不会派来做接待工作,加上还收了人家一枚葛根丹,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能过去就行,死脑筋较真得罪人没必要,打了个哈哈就领着铁钉们回岗位上了。

一场风波就此了结,大师姐倒是看出自家小师弟和这苗族小姑娘怕是真有点若有若无的情谊,有心要祝小师弟一臂之力。

“滋滋姑娘,我们住在甲字五号,还多空着几间房子呢,不若你搬过来与我们同住,你看这世道乱的,在姐姐身边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好呀!”滋滋脑回路简单,哪知道大师姐心里已经转了十八个弯儿,又不懂得做作客套,一口就答应下来,率真单纯的样子让赵巍越发喜欢。

“月光石我晚点就去广成仙宗换了,其他的石头也都有些灵异,就是我不知道好在哪里,都送给你们好了。嗯……师姐,你们怎么看出来那个建波真人是骗子的啊?”

师兄妹四人相视一笑,周欣向滋滋姑娘解释道:“我武当山紫霄宫内隐居着一位长老,法号金玉真人。她喜静又严厉,我们师兄妹小时候在紫霄宫疯闹,只要被她抓到就逃不过一顿板子打手心,后来我们就偷偷给她取了个外号,击掌真人。那可是我们武当派的耆宿长老,跟罗浮山没有半分关系!罗浮山是散修聚集之处,龙蛇混杂,果真一诈他就露馅了。”

滋滋姑娘吐了吐香舌,用手指杵杵王冕:“你可真坏!”滋滋娇小,手指堪堪杵在王冕腰上,弄得王冕又痒又郁闷,“明明我师兄妹四个一起取的外号,恁的就说我坏!”

“另外,滋滋姑娘,真正的《蛊王经》在我师尊武当派玉虚宫金钟真人手里。”周欣此话出口,其他同门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拦住老道士了,这老道信口胡诌偏偏碰上了正主,可谓运气差到极点了。“如果《蛊王经》与滋滋姑娘家学一本同源,又是纲领天书,姑娘你何必去求那广成仙宗道家正统的法术,依我看,你直接找他们要那生生造化丹好了!”周欣洋洋得意的掸了掸袖袍,一般情况下月光石的价值比生生造化丹还是要低上不止一筹,奈何广成仙宗急需这月光石修复崩坏中的守山大阵,滋滋姑娘虽然有点狮子大开口的嫌疑,九仙山来人捏着鼻子也得认了,谁叫他们弟子跋扈欺人呢?

王冕心下也明白周师兄的用意了,玉虚宫金钟真人早些年在与人拼斗时落下难以痊愈的旧伤,这些年一直抑郁消沉。师尊承恩子是邋遢了点,但对武当门人还是很不错的,曾经打算动用门派资源跟九仙山换一枚生生造化丹来,无奈金钟真人极力拒绝,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周师兄如果以《蛊王经》跟滋滋姑娘换来生生造化丹,真可谓是两全其美,想通这些关节,王冕不得不赞一声周师兄脑子转的快。不过此事还是要征得滋滋姑娘同意,随即把个中曲折一一向滋滋姑娘言明。滋滋姑娘欣然表示同意,随即对周师兄这条“坑了”广成仙宗,成全了滋滋姑娘,还能医好自己师傅的妙计表达了崇高的敬意和认同。惹的周欣哈哈大笑,并答应她待到青蓝法会结束,派王冕跟她一起去找那只钻心蟜,小姑娘兴奋得两腮红润,娇艳动人,王冕都不好意思直视了。

此间事了,要事局青蓝法会的筹备工作也逐步进入尾声,一切事务看起来都在有条不紊的进展中,随着武当派、广成仙宗、归元禅寺、蓬莱岛以及刚刚大开山门的武刚观、青山道宗、剑气晔什寺的门人弟子纷纷抵达朱日和指尖方寸大阵,这次千年难遇的神州人族修行界的盛会终于就要拉开帷幕。可外人并不了解,此时要事局内部已经炸开了锅,盛传要事局局长的亲妹妹、干员叶白灵和要事局新上任的史上最年轻主任、参加青蓝法会的王牌选手、曾经大名鼎鼎的走鬼黑狗,私奔了!

第四十章 相柳灵核

齿儿峰的群山挡住了北方吹来的寒风,纵然还是深冬时节,阳光充足的山谷里丝毫也不让人觉得寒冷。付嵩翻了个身,从木板床上醒了过来,熟悉的木屋,熟悉的窗橼,从窗棂照进屋里的温暖光线都是那么熟悉,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师门所在。付嵩把双臂举起,勉力舒展身体,全身筋肉骨骼一阵噼啪作响,痛快非常,除了经脉内伤恢复缓慢,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竟是出奇的好,想想这位多宝道人当代传人一身举世无双的五行灵力傍身,天生的北斗行者,机缘巧合又得了九州龙脉青睐,从小就被灌了无数天才地宝,前两天还让有苏氏的狐狸精喂了一颗堪称宝贝的七宝秒心丹,修行潜力无穷,寻常伤势恢复起来堪比天赋异禀的灵兽。

“应该是打赢了吧?”付嵩心道:“每次召唤北斗之力就要透支昏迷,而且心中杀戮欲望渐盛,能不用还是不用吧!灵儿?”付嵩只记得最终召唤北斗之力湮灭了盈野最后两首,不知道叶白灵是不是醒过来了,还有江研,应该是她把自己送回来的吧。

推开屋门,苍翠的群山嵌在一碧如洗的蓝天下,顺着山坡而下的谷地被青草覆盖着,在微风中起伏,如同水面上的波浪,又像是一张温柔的毛毯,让人忍不住就想沉溺在柔软的触感里。白的黄的水仙花星星点点的撒在草毯上,花草的清心香气和微凉的风糅合在一起,付嵩深吸一口气,五行灵力在经脉中欢快流动,若是伤势完全恢复,法力又将提高一筹。

两道如玉的身影并排坐在草地上,轻柔的风和摇曳的花草都在围着她们欢笑,她们的目光投向天边的云卷云舒,哪怕只是背影,也是这柔美壮阔景色中最诱人的颜色。穿着淡黄色马甲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把双手枕在脑后,惬意的躺下去,闭着眼享受这冬日里的暖阳。黑色衣裙的女子长发如瀑,从背后只能看到一双如藕的玉臂,映衬着腰间乍收的曲线更加动人。

好像是感受到了身后人的目光,江研忽然转过头来,一双星眸里闪耀着比雪峰还耀眼的光辉,让付嵩莫名有些心慌,想到这笑靥如花的女子刚刚才与自己一起直面上古巨妖,在生死抉择中没有后退一步,付嵩一时间也有些怅然。

“付公子,你醒了!”江研端庄妩媚,像一位大家闺秀,虽然是句正常的招呼,付嵩总觉得是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黑狗,你醒啦!”一道嫩黄色的身影划过了绿油油的草地,重重的扑进付嵩怀里,“呜呜呜……”想到心上人为自己舍生赴死的搏杀,叶白灵委屈的眼都红了。

终于将这魂牵梦绕的人儿又揽入怀中,付嵩只觉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再美丽的风景也比不过她眼中的光彩,再馥郁的花草也没有少女的体香醉人。

“我没事,不哭了!”

想起还有别人在看着,叶白灵忽的又从付嵩怀里躲开,“嗯,你没事就好呀!这次真要多谢江研了!”

狐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付嵩,深深的黑眸里仿佛群星和日月交替流转,不知闪过了多少个念头。

“既然你醒了,那我也该走了!”江研嘴角抿出一道轻轻的笑容。

付嵩觉得有好些话要和江研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女孩看到付嵩的表情,眼神中闪过一许失落,“付公子,叶小姐,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不待付嵩木讷的脑子转动起来,赤足黑裙的狐族女孩只留给他一个黑裙飘舞的背影,一转眼就到山坡上去了。

付嵩此时才回过神来,大喊道:“江道友,大恩未报,可有再见之机!”

只见远远的山尖上女孩转过身来,长发被山风吹的扬起,“付公子,你保重身体,奴家一定会来找你的!”声音飘飘渺渺的被风送来,回荡在山谷间。女孩的回答用尽了全部力气,是在告诉这片天地,是在告诉付嵩,也是在告诉自己。

付嵩再迟钝也能感受到这美艳动人的狐族女子竟是有一丝情意牵绊于自己,不禁也有些痴了。

“哼,狐狸精!”叶白灵马尾辫一甩,嘴巴都要撅到天上。

付嵩顿时汗如雨下,“那个……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啊?”

“还她呢,叫得这么亲热,不告诉你!”

付嵩头大如斗,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才刚刚品尝到爱情的滋味,哪里懂得哄女人开心的路数,连说带比划的也表达不清,急得脸都红了。

见他憨厚的样子,叶白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投入了爱人怀中,此时没有他人在侧,叶白灵紧紧抱住付嵩,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

“江研于你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会记恨她,那七宝秒心丹我听哥哥说过,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贵重至极。她又与你并肩作战,从相柳盈野那救出我,这样的恩情自然是要报答的。”

“灵儿!”付嵩感动于怀中女孩的善良温柔,不须更多甜言蜜语,只是紧紧的将她抱住,仿佛要把她印入自己的骨血中。

良久,叶白灵推开付嵩,把他领到刚才席地而坐的草坪边,草地上放着一枚核桃大小的灵核和一柄三尺见长的骨刺。

“这骨刺是相柳蛇尾上截下的,江研说你的化血刀已经埋在山腹里,可以用这柄骨刺再打造顺手的武器。灵核是千年相繇一族已经生出种族异力的宝物,相繇的天生异力共有九种,可惜这枚竟然不是本命水系,要不然仅这一枚灵核的价值就远超一般的上古重宝。都是江研留给你的,这般恩情,你除了以身相许,本小姐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付嵩讪笑,只当没听到最后一句,俯身去拾起灵核,触手的一瞬间就感到奇特的力量贯通全身,如同天生。这灵核只要贴身就能发挥功效,居然是效果数倍于陨铁护臂的力量加成,握了握拳,骨节炸响。付嵩觉得若是此时再面对盈野,无须法力加持,只凭蛮力就能用混元锤把相柳的蛇头锤爆,虽然不是法力加成有些可惜,但是付嵩现在丹田经脉伤势未愈,一身法力使不出几成,本来师傅留下的陨铁护臂就是一套偏门法器,再加上相柳灵核与之相互加持,仅力量这一项上付嵩在人族修士中已然是顶尖的了,马上就要参加青蓝法会的比斗,这枚相柳灵核倒是实打实的提升了实力。掂量了一下相柳骨刺,竟然轻若无物,锋锐自不必说,还蕴藏着腐蚀剧毒,稍加打造炼化就是一柄品相极佳的刺杀武器。

“江研的钦原刺插在相柳脑袋里被一起湮灭了,这柄骨刺回去后,我请鲁副局长帮忙打造成一把武器回赠与她,毕竟她也是陪我经历生死搏杀斗过那盈野,我已取了最珍贵的灵核,不可把这些都据为己有。”

“好呀,都依你就是了!”叶白灵知道付嵩芥子镯里还不少武器,这柄骨刺明显也更合适江研,“黑狗!”

“嗯?”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每次都要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哪有,你可是响当当的要事局铁钉小鬼,那么厉害诶,怎么会没用呢!”付嵩难得机灵了一回,把女孩逗得咯咯直笑。

“那天我被那个独眼人用金鞭抓了就晕过去了,我听江研说后来他的同门带着我逃跑,跑到盈野的地盘里面,那个九头蛇巧舌如簧,把我们和追兵都骗进了山洞里,之前还是个中年书生模样,后来独眼人进来就要来抓我,盈野一下现出真身,把他们几个都吞进肚子里,然后又要来吃我,在我就要被他咬住的时候,我突然睁开眼,眉心射出一道惊天剑光,一瞬间就斩了盈野一只脑袋,后来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然后就被你们救出来了。”

“想来是你醒的那一瞬间激发了他心知,给了我定位的目标我才能找过来,这次真的太险了。”付嵩心道这相柳盈野,北海之上被黎山娥皇斩去六首,重伤五百年,被师傅当牲口一样锁在落日峰里日夜抽取法力,像样的法术都放不出来几个,又让叶白灵莫名其妙的就斩掉了一颗脑袋,最后死于自己和江研联手,当真是憋屈的很。

“我能砍掉相柳一颗头啊,那可是传说中的上古巨兽啊,我是不是很厉害!”叶白灵辫子一摇一摇的求表扬。

“是是是,那是当真厉害,我打死打活的最后还是靠两伤法术胜了一筹,你跟做梦似的就把人家头砍了,要不是他脑袋多,那一下你就手刃了一只天生异种的巨兽。不过那道剑光是什么来头,你是无心而发,随意划过就有如此威力,若是有心为之,落日峰都从中间让你切开了。”

“我也不知道呀,肯定是哥哥安排的保命手段,他老是神神秘秘的也不跟我说,我就知道我过了二十四岁就会很厉害的,不知道跟这剑光有没有关系?”叶白灵捋了捋耳后的头发,侧着头憧憬自己舞动惊天剑光的画面。

“那你还有多久就过二十四岁了?”

“不告诉你!”

“呃……青蓝法会也没几天了,我们该动身了”

“是啊是啊,反正狐狸精也跑啦,还留在这干嘛,走吧!”

“是不是狐狸精都很漂亮啊?”

“嗯?”

“哈哈,反正我黑狗只爱活泼善良的马尾辫姑娘!”

“算你识相!”

两个年轻人说说笑笑,渐渐消失在群山中,一抹身影静立于高大的杉树之巅,默然远望,身躯随着树木轻轻摆动,好像已经和天地融为一体,一枚猩红的葫芦挂在腰上,浓艳似要滴下血来,预兆着即将来临的乱世劫数。

第四十一章 携手归来

离整个修行界瞩目的青蓝法会正式开幕还有两天了,朱日和的指尖方寸大阵里越发热闹,自发形成的集市上甚至出现了迦楼罗如意珠这样的宝贝,迦楼罗是传说中以龙为食的异兽,日食一大龙五百小龙,此龙非彼龙,而是指巨大的毒蛇,命终时诸龙吐毒,毒火焚身,灵核碎裂,丧命于金刚轮山顶,只余头顶大瘤作纯青琉璃色,乃迦楼罗如意珠。这宝物能解世间万毒,对所有蛇蛟一属的妖怪都有克制之力,想不到居然在此处现身,买家卖家都十分神秘,能换取此物的必定也是稀世珍宝。

布图木吉山腰上一座黑色琉璃瓦的厢房内,陈贝、鲁老头、金发碧眼的夏霞和钟沛一众要事局高层肃穆而立。叶白圣静静坐了五分钟,一句话也没说,气氛十分压抑,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触他霉头,毕竟亲妹妹跟个才认识没几天的小子跑了,换谁谁也火。

“陈贝!”

“在,局长!”陈贝一个激灵,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事情的前后,心里大骂付嵩这小子不靠谱,该不是故意坑自己在吧。

“局长,叶白灵自己把定位芯片留在北京,跟付嵩一起去了青海,最后的信息应该是在西皇山附近。想必……是要办什么事,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小子是你力荐参加青蓝法会,人呢?还拔得头筹?现在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他要是没来,或者来了没有擂台折桂,你就去昆仑山杀个七进七出,给我抢三件上古重宝回来!”

陈贝心中叫苦,叶白圣立于人族之巅多年,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为了那个小子最近居然连连发火,他本就不是战斗型的人员,昆仑山万妖之祖山,还杀个七进七出,估计走到山脚下就有大小妖怪扑出来把他这个要事局副局长当口粮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牙硬撑了,希望那小子能靠谱点。

“局长,年轻一辈中付嵩的个人战力绝对是力压群雄,为人更是淳朴善良,不然也不会初次见面就舍命救得小灵儿性命。”

听到这话叶白圣脸色才缓和了一些,鲁老头连忙跟着说:“局长,我跟老梁都可以担保付嵩肯定会回来,他不一直想要地支堪舆图么,这不都还没学呢!”

“哼,以为要事局主任的名是白挂的么?要是拿不了第一,陈贝!你就把他往昆仑山里面派!”

“是是是!”陈贝一听换人去昆仑山了,连忙答应道:“本来就有几个昆仑山的任务因为人手不足搁置,付嵩一人顶得上一个小队了,正是合适人选。”

“你也一块去!”

以陈贝城府之深也不禁暗讨,莫不是局长大人记恨付嵩把自己妹妹拐跑了?他自己堂堂要事局局长也不好发作,故意借自己手来拾掇这小子的吧!定是如此!

本来端坐的叶白圣忽的眉头一扬,厢房的木屋无风自开,一身青袍的叶白圣转瞬不见身影。内行看门道,屋内四人里属钟沛杀伐修业最为深厚,他看了一眼还在摇摆的木门,心中暗赞叶白圣无意间展露出的身手足可见人族第一修士的无双风采。对法术运转研究颇深的夏霞则是在思考,叶白圣一身金系法力滂沱澎湃,举手投足间可以施展无上杀招,竟然还能把法术运用的如此细腻,在众人不察间就推开了木门,精妙程度匪夷所思。

穿过了冰封雪原,取了师门法器,斩了相柳盈野的付嵩和叶白灵刚刚在小宋干员的带领下走进朱日和大阵。付嵩一身所学传承与上古截教,本就是天下阵法最大家,金鳌岛十绝阵,三霄娘娘九曲黄河阵,非四圣齐至不可破的诛仙剑阵,四圣齐至还靠了个内奸长耳定光仙才破掉的截教万仙阵,哪一个不是威震恒古的阵法鼻祖。付嵩虽没有精研阵法之道,但眼光见识绝对在一般修士之上,此刻他正在和小宋干员探讨指尖方寸大阵的精妙之处。

刚刚接到两人的宋磊心中百感交集,要事局招揽能力突出的走鬼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身边这个突然冒头的走鬼摇身一变成了要事局世上最年轻的主任,应该还是那种享受福利不怎么要干活的那种供奉类型,还把集要事局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叶白灵给拐跑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这两人风流快活去了,可怜小宋干员负责的是接待第一线的工作,每天都要被陈贝副局长盯着问几遍有没有发现付嵩和叶白灵的踪迹,自己一个术业有成的修士都快被搞得神经衰弱了。

好在这两人终于来了,再晚两天就要闹出要事局史上最丢人的笑话了,小宋干员小心翼翼的引着二人,刚聊了没几句,眼前青风一闪,叶白圣的身影骤然而现。

“局长!”宋磊一声惊呼,自己还没来得及通报,这才刚刚进大阵没几步,局长就知道他们回来了?

“辛苦了,你去忙吧!”

宋磊如释重负,一溜烟的跑了。身后三人说什么都不是他能听的,叶白圣就算当场把新近要事局主任暴揍一顿那也是人家的家务事!

局长大人周身气势升腾,人竟是浮在空中,只有足尖挨着摇摆的青草,看都没看叶白灵一眼,一双深不见底的瞳子牢牢盯着付嵩,无形的压力在四周弥漫。

计划中一日就可以往返的行程,横生意外耽搁了两天,还让叶白灵身陷险境,付嵩心中本来还有些忐忑内疚,可此时被人族第一修士气机牢牢锁定,让他心里也起了些怒意,他毕竟是截教嫡系传人,年纪轻轻就手刃上古巨兽相柳,正是锋锐盛放的时候。付嵩调转法力,强忍着经脉剧痛和叶白圣对峙,奈何叶白圣渊渟岳峙,付嵩如同面对一座向自己倾倒的归去来峰,片刻间就要崩溃。此时隐匿在四肢百骸中的北斗之力生出感应,一股肃杀之力凭空而来,抵住叶白圣杀伐无双的金系法力,挽付嵩于大厦将倾。

当真是金字塔最顶尖的人族修士,哪怕北斗之力加持,付嵩也支撑不了多时,额上汗水如雨滑落。叶白灵看到哥哥亲自现身,本来也和付嵩一样心里没有底气,可看到哥哥一来就对付嵩不客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跑上去挽住叶白圣手臂。

“哥哥,我回来啦!”

见妹妹无恙,叶白圣这才收了一身涌动的法力,手指轻抚叶白灵的眉心,好好端详了叶白灵一会,才淡淡问道:“回来就好,这一路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凶险。”

“有一点点啦,不过好在黑狗在,他又救了我一次哦!”

叶白圣法力收放自如,付嵩就没有那么轻松了,骤然失去对抗目标,付嵩一身法力几乎紊乱反噬,难受欲呕。

“小子,修为又有精进,很好!”说话间叶白圣已不见了身影,只有声音远远传来,“我很期待你在青蓝法会上的表现。”

付嵩这才长长的喘了一口气,也暗暗收了那份刚刚有点膨胀的自大心思,盈野死在自己手上毕竟已是强弩之末,这世间末世之劫将临,如师傅所说,奇人异士,上古传承都将纷纷面世,万万不可小觑天下英雄,哪怕是只有年轻修士参与的青蓝法会,谁又敢轻言夺魁。

叶白灵搀住付嵩,为他擦掉脸上的汗水,心疼的问道:“没事吧,哥哥也真是的,你还有伤在身,他瞎发什么脾气啊!”

付嵩轻轻握住叶白灵的手,“无碍的,本来我拐走他妹妹就是理亏在先。”这么说是安慰逗趣叶白灵,当事人自己可能都没想到是不是还有一点要从叶白圣那里扳回一城的意思。

叶白圣前脚刚走,没一会鲁老头和陈贝就联袂而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鲁老头依旧是帅的没边风衣绅士造型,看到两个小年轻手还握在一起,脸上笑眯眯的,“一会儿去我住处,我给你说说这青蓝法会的各个关键之处。”

陈贝则是面色严肃,例行公事一样的向付嵩说道:“你既然已经加入要事局,还须遵守要事局的规章制度,此次不再追究,稍后我会派人给你讲解各项制度,今后如有违例,照律惩罚。”

付嵩倒是没说什么,点头算是应下了,既然答应了加入要事局,该有的担当还是有的。陈贝交代完就走了,鲁老头带着两个小年轻在法会现场四处转悠讲解,两人大开眼界,啧啧称奇。

这次青蓝法会规模空前,要事局、武当派、广成仙宗、归元禅寺、蓬莱岛以及刚刚回归世间的武刚观、青山道宗、剑气晔什寺各派出四名门下弟子参会,作为传承悠久的人族宗门,这些弟子被列为种子选手,平均分配到十六个预赛组别中。代表要事局参会的除了付嵩,还有从外派任务中赶回来的钟沛弟子桂凌,一直没有显山露水的聂晶,剩的一个位置居然是老熟人小宋干员,这位精通精神类法术的要事局铁钉想必在征战杀伐上也有一手。

付嵩和叶白灵在来时路上已有主意,事关江研师门的事情不便与他人说道,只将这两天的经历去繁存简的跟鲁老头说明,老头是个开明人,大大的感叹了一番两人福缘深厚,居然能得了一只相柳尾上刺,拍着胸脯给两人担保打造出一柄上等法器来,叫付嵩只管放心,好好休整,在接下来的青蓝法会上全力以赴。

第四十二章 天机道破

朱日和巨大的演武台上人头攒动,千年来最盛大的人族修士盛会,青蓝法会就在今天正式开启,无数从四海八荒、山林海外赶来的年轻修士齐聚朱日和,成为这历史一刻的见证者。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布图木吉山脉的群峰,洒在近三千名身怀术业的修士脸上,哪怕他们的身份已经超脱一般世俗之人,也不禁雀跃呼喊,沉寂千年的修行界恍若重现上古的鼎盛荣光。

付嵩身着要事局统一的黑色风衣,身后负着名刀大夏龙雀,位列最靠前的要事局方阵中,同在前列的还有其他宗门的七个方阵,他们人数虽少,却是最为引人瞩目的种子选手,这三十二人僧道俗皆有,衣襟上缀着的门派绣标彰显着他们不俗的来历和延续千年的古老传承。最吸引人目光的不是东道主要事局的四人,反而是来自海外仙踪蓬莱岛的四名女弟子,这一群女冠绰约多姿,红飞翠舞,环肥燕瘦各不相同,聚在一处真是让人心荡神怡,能在容貌气质上稳压一筹的只有广成仙宗青月仙子。青月仙子是这两日其他修士给青月起的江湖称号,实在是青月的气质太过清冽离群,容貌又似下凡谪仙子、,青月仙子四个字可称得实至名归。

卯时已到,要事局副局长鲁杰现身人群面前的高台之上,数千人立刻安静下来,鲁老头今天一身月白色长袖帛袍,以弁束发,衿口曲尺和墨斗相交的绣标正是人族大能,工匠之祖的鲁班传承印记。鲁老头从怀中取出一物,青色豪光乍现,屈指轻弹,这枚奇物竟是飘飘扬扬,浑不着力的浮到半空中,滴溜溜的转着。鲁老头环视全场,吐气开声,无须法器加持,声音竟是清清朗朗的传到现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可见这个貌似玩世不恭的帅气老头一身法力修为也是深藏不露。

“这枚异宝,是上古重宝定风珠!”

人群中响起了惊呼,本来此次青蓝法会的彩头就重的骇人听闻,没想到临到开幕,又有传说中的重宝现身。待到人群稍安,鲁老头继续说道。

“此宝来自千年传承的人族宗门青山道宗,正是上古大能度厄真人本命法宝,曾借与姜尚破了风吼阵的定风珠!此宝灵异,非法术口诀可以驱动,只有与之有缘的修士会得它青睐,在场数千修士均是我人族修士中的俊彦翘楚,本次法会中若是得了此宝机缘,自可取之,无论法会排名!”

人群中又沸腾了起来,自古便有一些灵异法宝,天生有灵,不问法力无须口诀,只待有缘人才可驱使,但凡此类重宝都是功效特殊,威力惊人的宝贝。一些本来只抱着凑热闹长见识的想法来参加青蓝法会的修士心中不禁憧憬,都觉得自己有可能就是冥冥之中那个幸运儿也说不定,一时间法会现场的气氛就被推向了高潮。有些心思活络的修士立刻想到,另外两个山门大开,参加法会的古老宗门是不是也拿出了上古重宝作为彩头。鲁老头神态自若,双臂微微抬起,示意禁声。

“与青山道宗同开山门的千年宗门还有武刚观、剑气晔什寺,分别以八卦紫绶仙衣、如意乾坤袋列入本次青蓝法会的彩头。八卦仙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难得一见的防御至宝。如意乾坤袋非一般的芥子法器,若修士法力浑厚,此宝可收物,可收人,可收诸般法术。”一波又一波的重宝登场,震的在场数千修士心神意荡,纵使是万里之外赶来,做好一轮就被淘汰准备的修士也觉得不虚此行,加上这三样重宝,法会彩头竟然有足足十件传说中的大能法器!

“所以本次青蓝法会,除了冠亚季军可分获七件宝物,殿军和第五名的修士也可以各得一件重宝!”在场修士已经接近麻木,如此说来最多竟然可以有六人取走十件重宝,几率大为增加,不少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上擂台一展身手。连付嵩这名实打实的多宝道人传承都被调动起情绪,要会一会这天下青年俊彦。

“我中土赤县神州,泱泱九州浩土,煌煌万里疆域,集天地元气之精华,汇亿万生灵之精粹,自炎黄帝而起,于封神一役登峰,一代代修士励精图治,开创了由人族领袖天地的万古盛世。然天地元气溃散,修士之上古荣光不复,只余些许传承延续至今。天道循环使然,灵气溃散如潮水消退,千年时间总会迎来一次潮涌,每逢此时,便有妖魔鬼怪作祸乱人间,意图颠覆人族正统,掠取锦绣山河。而数代修业之人就是乱世凶潮之中的中流砥柱,是人族的长剑和鸢盾,是卯于敌人心脏的铁钉!”除了一些传承久远的修士对天地元气溃散,灵气逐渐稀薄的情况有些了解,大部分山林散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很多人窃窃私语,隐隐有些不安。位列前排八个方阵中的年轻修士们倒是肃然,他们早有入世应劫的准备。

“而今,我辈修士已经迎来天地之间最后一次灵气潮汐,同样,也是天地中的最后一大劫!”如同惊雷炸响,嗡嗡回荡,一些心志不佳的修士竟在心底生出了惧意。一览众人的鲁老头看在眼里,浑不在意,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劫数大潮中的弄潮儿,很多人还是随波逐流,甚至离世逃避,可此末世之劫,身为术业有成之士,谁又能逃避的了?有些消息灵通的修士一早就知道京都紫禁城核心大阵被触发,要事局以雷霆手段清洗了城内妖族,此番青蓝法会声势之隆前所未有,封山避世多年的人族宗门纷纷派遣弟子入世,劫数的征兆其实已经降临。

“要事局召开本次青蓝法会,就是要团结人族修士力量,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劫数,这是历史赋予的使命,是我们生而为人的责任,各大山门法宝尽出就是要物尽其用,在此末世之劫为我人族永固山河!”

有胆儿大的修士大声问道:“劫数之后又将如何?”

“若我人族修士得胜,则天下太平,世间再无劫数波澜,若是我们败了则万里河山崩溃,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又有人问道:“此劫过后,灵气依旧溃散,我等修行之士无论人族还是妖属,岂不是要于人间消逝。”这个问题也是很多修士心中的疑问,鲁老头沉吟稍许,缓缓道。

“不错,自封神一役后,天道已然倾向人族,但并不是倾向逆天而行,试图在天道中觅得长生之机的人族修士,而是亿万普通生灵。千万年后,灵气散尽,世间将再无修行之士,我们将和无数先贤大能,包括我的先祖鲁班一样,成为人们口中的传说。然而天道使然,万般事物中总有一线生机,此次大劫中砥砺而行的修士,自会得一份天眷,以坚固道心去寻证得长生果位的机缘。这最后的天地大劫,是所有修士的劫数,亦是所有修士的机缘,我辈修士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通灵气,开窍穴,拓奇经八脉,养丹田气海,苦修于山林海外,忍人之所不能忍,行人之不可行,以无上意志持道心通明,逆天而行。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三尺龙泉勘造化,一颗金丹得长生!”一枚定风珠离地数丈豪光绽放,鲁老头衣摆猎猎翻滚飘舞,如同真仙下凡点化众人,付嵩心中也暗暗为之喝彩,这才是真正的修行之士,畏首畏尾之辈又何德何能取那长生之果!鲁老头寥寥数语便道破天机,再以无双风采折服数千修士,一时间演武台上鸦雀无声。

“三尺龙泉勘造化,一颗金丹得长生!”

有若禅门偈语,滚雷般回响在三千修士心头,所谓修行,不外如是,末法之劫亦是机缘,无论他日是否能超凡脱俗白日飞升,既然生在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何不以这一身业艺投入滚滚劫数,便是不幸陨落也不辜负这百年修行。

演武台上鲁老头长臂轻舒,一只木鸟迎风而长,化作丈余大小的斑斓彩雀,栩栩如生,从修士头顶滑过。识货的修士一眼就认出这是传说的鲁班造物,可以连飞三天而不落的“公输木鹊”!无数缤纷色彩似花瓣一样从木鹊羽翼中散落,落入修士肩头便消逝无踪。老头身后的巨大石屏上生出无数蝌蚪般的小字,有赤橙黄绿青蓝紫白八种颜色,分为两列十六组呈于石壁上,每组中有一百二十八个名字,名字后缀着简单的出身来历,正是本次青蓝法会的预赛分组。石壁下有青铜巨鼎,鲁老头施施然在鼎中燃起三支长香。

“本次青蓝法会裁判事宜由要事局主任和各大宗门长老共同执行,规则细节鲁谋不再赘述,望各位以切磋印证,取长补短为鹄的,擂台比试非战场搏杀,但凡有故意伤人性命者,以当今律处之!”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比斗法会,甚至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青蓝法会,鲁老头一手敲山震虎拿捏的恰到好处,付嵩今天真是对这个嬉皮士一样的老头刮目相看!

“此香燃尽之时,本次青蓝法会正式开启!”木鹊一声长鸣,在长空中兜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高台上掠过,鲁老头足尖轻点便跃上木鹊,飘然向后山飞去。

第四十三章 峥嵘毕现

所有修士都在研究自己的小组对手,其实修行界沉寂千年,修士之间少有走动,法会上绝大部分彼此都不认识,偶尔有一两个见多识广的修士为身边人讲解要事局和七大门派的参会弟子,都会引得众人围的密不透风。

付嵩被分在上半区青色组,第一个对手是一名来自西域的散修,名号傣隆,按顺序还有个把时辰才轮到自己登场。再看其他组别,下半区红色组的第一场竟然是宋磊对阵一名湖心阁弟子,湖心阁是江南一个小门派,宗主据说是机缘得了一份颇为完整的传承,开创了此派。东道主选手居然第一轮就登场,小宋干员的这场比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长香已燃过半,无数要事局干员开始清整演武场地,十六座演武场每座都有十于丈长宽,按照石壁上十六个分组的位置对应排列,当机关设置完毕,每座演武场上都升腾而起一个三丈高的淡青色光罩,这是梁老专门为这次法会改良的缩水版十方封锁阵,可以隔绝场内外的干扰,又不影响观赛,十六座阵法彼此勾连,除非有巨力能一次轰碎所有阵法,用来应付青年修士的比斗可说是万无一失。

下半区红色组场外围满了人头攒动的修士,随着一位衣襟上缀着番天印的耄耋老道颤颤巍巍的走进场内,比斗正式开始。小宋干员一身黑色劲装,手提一把银色长刃,算起来除了刚刚主持开幕的鲁老头,这里应该是小宋干员人面最广,毕竟南来北往的修士都是由他接待,此刻他一扫工作时的圆滑客套,整个人肃杀沉稳,气势凝而不发,引来台下阵阵叫好,他的对手一身道家打扮,长剑负于身后鞘内,面色有些发白,毕竟第一场就碰上要事局的种子选手,一不留神就得卷铺盖回家了,登场之前身边人一脸幸灾乐祸的跟他灌输这位要事局黑脸煞星的狠辣手段,已经把他打击的不轻,此时强提精神,只求不要输的太丢人。

“要事局宋磊,剑长二尺三,剑名松晓剑,不过我把它当刀使。”

“湖心阁达皇笱,剑长二尺四,剑名气极。”

“达师兄,请!”

“请!”

宋磊横持松晓剑,果真摆了个刀架,松晓剑竟是一把单边开刃的厚柄重剑,湖心阁弟子双手结印,呼吸间连发三道火法,第一道火球凝练厚重,不以急速飞驰,而是牢牢锁定宋磊,第二道火镰,如圆月弯刀,斜刮而过,让人不敢直摄其锋,第三道火剑,长驱直入,瞬间就向宋磊胸前刺来。这三道法术由一人施术却是同时轰到,让人避无可避,只有以力硬拼,奈何三道法术各有侧重,拼之何难。众人一看就收了看笑话的心思,这三招巧夺天工,让人防不胜防,若换了自己怕是这一招就难以招架,这湖心阁达皇笱是有两把刷子的。

宋磊双手举剑过顶,摆出举火烧天式,松晓剑上雷光崩弹四射,场外众人眼见宋磊竟是要以剑罡硬抗这三记爆裂火法,心都提了起来,连付嵩也暗自为小宋干员捏了一把汗。

分毫不差,三记火法齐齐轰至,宋磊一身气势已酝酿至巅峰,他吐气开声,“咄!”长剑带出一条雷霆匹练和火法撞在一起,在他面前炸成一团雷光和火舌纠缠翻滚的巨大火团,九仙山的裁判老道士眼中精芒一闪,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经刺破火团,带着一条噼啪作响的雷芒直向湖心阁弟子扑来!

“锵……”

湖心阁弟子堪堪拔出气极剑双手横持于顶上,接住了宋磊的雷霆一击,可他已是面如金纸,手如筛糠,就快握不住长剑。开场那一记三连发的火法是他压箱底的本事,施术之后回气漫长,虽然知道一击建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眨眼之间宋磊松晓剑已临头劈至,这位达师兄仓皇之间只能以气极长剑为盾,靠这柄宝剑自身勉强接住这一剑,败相已呈!

宋磊一个鹞子翻身,倒提长剑,双手抱拳道:“达师兄,承让!”

裁判老道深深看了宋磊一眼,朗声道:“下半区红色组第一场,要事局宋磊,胜!”

场边众人起哄喝彩,大家都知道要事局铁钉当能胜这一局,可没想到竟是如此干脆利落,宋磊接待一众修士时老练圆滑,想不到搏杀起来会是这等刚猛路数,那位湖心阁弟子也是运气不好,凭他那手娴熟火法,若不是第一场就碰上这黑脸煞星,挺过几轮应该不在话下。

关注这场比斗的同样还有几大人族宗门的弟子,内行看门道,这小宋干员仅凭剑罡就破了三道火法,最后那迎面劈下的一剑其实在发现对法已是强弩之末的时候就已经收势,不然这一剑就算要不了湖心阁弟子的性命,那柄品相不错但是没有法力加持的气极剑也要被斩成废铁。一招结束比斗,宋磊真本事根本就没用出来,江湖常说:“金最锐,火最烈,遇着木系说再见!”一是说大部分修士洞府福地都在山间野外,木系修士经常都是主场作战,占尽地利。其二说的就是风系和雷系这两属的修士,东方木属震、巽,雷为震,风为巽。风系和雷系修士都是极为少见的木系延伸出的修士,属性上不被金系修士克制,没有明显的弱点,而且各有所长,极为难缠,特别是使用雷法的修士,但凡出现一个都是名噪一时生猛悍将,这位小宋干员则更为特殊,他竟然是千百个雷系修士里都见不着一个的精神系修士,天生竟能把威力滂沱的雷法玩的炉火纯青,还能冲击敌人心神大脑,让人防不胜防。就这一场比斗下来,宋磊在其他宗门内的威胁等级已经提升到钟沛弟子,小剑仙桂凌的同一水平。

一只纤纤玉手握住了付嵩手掌,是叶白灵,“怎么样,宋磊干员厉害吧!”

付嵩咋舌:“何止是厉害,当真是凶猛啊!我自认也可以施展雷系法术,但绝对没有他这般如臂指使,况且他绝招秘术都还没用,要事局真是卧虎藏龙!”

“嘿嘿,作为本小鬼的同事,桂凌师兄和聂晶也都很厉害哦!”

“哦?那你们还死乞白咧的求我来参加啊,还把堂堂局长亲妹妹都搭上了!”

叶白灵使劲拧了付嵩肩膀一把,“死相!翅膀硬了还是皮痒了!”

付嵩本就是引人瞩目的要事局参赛选手,叶白灵娇憨可爱的模样更是美得动人心魄,这一对小情侣这么一打闹,四周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二人身上,直赞叹这一对天造地设的绝世佳侣,连接着登场的两名修士都没人关注了。

叶白灵倏地就脸红了,吐了吐舌头,低着头拉着付嵩就钻进人群里。两人窜到一处人少的演武场边,场上是一个个子娇小的小姑娘和一名僧人正在对峙,付嵩赫然发现不多的观众里竟然有四名武当派弟子,他向石屏上一看,苗疆周小滋对阵云游僧圆方。不知这二人何方神圣,竟让武当弟子齐聚观战。

台上的苗族姑娘脸不红心不跳,冲着脸色发青的圆方僧脆生生的说道:“和尚,你就认输吧,蝎火毒入体很疼的啊!”

年轻僧人苦苦坚持,“周姑娘,擂台比武,你怎么可以用毒!”

“喂,你这个和尚怎么不讲理啊,我苗疆法术哪个不用毒的啊,打完了我就给你解掉嘛,那个大叔都没说什么哩!”

站在擂台一角任裁判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凯主任,以他不动如山的气度,眉角都不可察的跳了跳。

“既然如此,周姑娘,小僧还有一记绝招,且以此招和姑娘一绝胜负,请了!”说罢圆方僧眼帘低垂,单臂举于胸前,掌心向外,结佛门施无畏印,此印结成,圆方僧气势陡然一变,隐隐的有一些法相庄严的感觉。苗家姑娘也不敢怠慢,运转法力,在身前结出一面黑火缭绕的盾牌。圆方僧口中默念真言,场外人不觉得,但渐渐的苗家姑娘觉得这和尚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似天上有一尊巨佛正在俯视自己,无数佛门真言在周身炸响,一身气机都有些不稳,先机已失,再不主动迎敌无异于坐以待毙,小姑娘一声矫斥,身如投林乳燕,双掌上黑火罡气凝成实质一般直向圆方曾程亮的脑门上拍来,两人不及一丈,圆方僧忽然抬头,本来灵动的眼神被洞悉一切的漠然代替,双掌上金光暴涨,场外观战的都是行家,这一手就看出来和尚的法力超出小姑娘一筹,但圆方僧中毒在身,两人这一记实打实的法力对拼半斤八两间才是凶险非常,武当派大师姐忍不住惊呼:“妹子,不可造次!”就在四掌相交的一刻……

“律令·束缚!”

苗家姑娘的身形生生在半空中被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水法定住,圆方僧也是法力告罄,吐出一口黑血。

是孙凯及时阻止了两人凶险至极的一招,“周小滋道友,为他解毒吧。圆方僧,你输了!”

圆方僧此刻萎靡不振,双目恢复晴明,“阿弥陀佛,小僧犯了嗔戒,几乎伤了周姑娘性命,罪过,罪过!”滋滋姑娘无碍,立刻跑过来往圆方僧嘴里塞了一枚解毒丸。

“你休息片刻就好,我也没用本命蛊毒跟你比斗啊,那个毒中了很麻烦的诶!”

“阿弥陀佛,多谢周姑娘了!”

孙凯还是那般肃穆样子,亲自过来扶起了圆方僧,道:“若论实力,你胜出这周姑娘不止一筹,奈何你比斗经验欠缺,上来就中了蛊毒,已落下风,最后一招太过凶险,我终止比斗,你可有疑义!”

圆方僧双手合十,“正是如此,周姑娘胜了!”

“好诶!”滋滋姑娘一声欢呼,就带着一身叮当作响的银光就跑去和王冕他们显摆了。周欣、汤耀对视一眼,均是心中惊叹,这个圆方僧最后一记法术已得佛门法术真谛,成菩萨法相,心性更是中正平和直抵本心,只要不在半路夭折,前途不可限量!要事局孙凯更是水系修士里凤毛麟角的灵言修士,生来亲近水系灵力,能控制空气中的水元素实现许多一般法术难以做到的妙用。

付嵩也是看出了门道,这才第一轮比斗,整个青蓝法会已经峥嵘毕现,人族的天才修士果真济济一堂,自己须得万般小心,一个疏忽就可能被淘汰出局。

第四十四章 千古盛会

几轮比斗已过,便是宗门弟子也是眼界大开,除了稀罕少见的雷系,风系修士,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宝,五花八门的法术层出不穷。值得说道的是,在场数千修士共同见证了一场能载入史册的比斗。一水一土两名修士缠斗了二十多分钟,土系修士皮糙肉厚,气脉悠长可进攻手段匮乏,无法有效击中灵动的水系修士,可更憋屈的是那名水系修士,什么法术都被对手克制化解,实在化解不了的就凭强悍身躯催生罡气硬抗,自己也不敢近身搏杀,那等于是给对方机会。本来场面枯燥不怎么惹眼,司职裁判的剑气晔什寺老和尚眼睛都闭上了,不知道是在冥想还是在打瞌睡。眼见时间将至,对方消耗不多,最终判自己胜的可能性不大了,这名水系修士把牙一咬,取出一枚玉葫芦,将葫芦一举,竟似喷泉巨浪一样涌出无尽潮水,浪头在阵内咆哮拍打,不消片刻就把一座十方封锁阵下的演武场给灌满了。现场顿时炸开了锅,几乎所有修士都挤到这座演武场旁,十方封锁阵内犹如搬来了一座东海水晶宫,在阳光下光彩变幻,老和尚法力深厚,老神在在的泡在阵法里看着这空前绝后的一幕,苦了那个土系修士,瞪着眼睛盯着对手,一张口就是一串气泡,勉强靠一手千斤坠的功夫稳住身形,但在这小号水晶宫里是怎么也斗不过一个水系修士了,老和尚笑呵呵的把俩人拉在一块,举起水系修士的手,为这场史无前例的比斗定下了裁决,引得场外欢呼震天。

出得阵外,老和尚拍拍胜者,“小道友,还不把这大水收了,后面人还等着呢。”

水系修士哭丧着脸道:“不瞒大师,在下收不了啊!这葫芦是我偶然得的一件宝贝,一开始只能收几十吨水,十多天可收一次,再十多天可放一次。我炼化多年,现在可存千吨水,但收放之间也须七天。”

其他修士大大放下心,若这宝贝他能收发自如,那在这演武场里只有同为水系的修士能有胜过他的可能了。法会还在进行中,付嵩拍拍叶白灵的小手,该他登场了。

上半区青色组演武场,裁判是青山道宗一位长老,付嵩进场时他目光在付嵩身上很是停留了一会,几个大宗门的高层都知道,要事局隐然是把这个最年轻的主任当做了王牌选手,这一战也吸引了众多修士,毕竟这个年轻修士顶着的光环太过耀眼,台下一脸紧张的叶白灵就是光环之一。

付嵩背负大夏龙雀,目光平和,稳健如西皇山的青松,选择这把大夏龙雀也是反复思量后的决定,化血刀和罗浮化瘴伞都折在落日峰下,剩下的武器里这把厚实凝重的名刀最为趁手,只须稍许法力便可催动刀罡,此刀进可攻退可守,加上陨铁护臂和相柳灵核的相互加持,付嵩仅凭膂力就可以力压大部分修士,其实最稳妥的应该是芥子镯里的混元锤,这柄上古重宝无须法力催动就能拍散一般的法术,一锤下去,没有甲子以上的术业修为和不错的本命法器,挨着点油皮就可以告别擂台了,要知道强悍如上古巨兽的九头蛇也被这一锤锤爆了一只眼球。对手傣隆是一名黝黑的光头汉子,头皮眉眼边纹满了各种图腾,两只粗糙手掌大如蒲扇,身着一件兽皮坎肩,眼神狂放,浑身上下都倾泻着彪悍气质。

“要事局付嵩。”

“拳师傣隆。”

傣隆双拳罡气环绕,摆了个开山拳架,此人看来一身业艺都在近身搏杀上了,面对要事局精英他毫不怯场,舌头舔过嘴唇,右拳化为手掌,向付嵩勾了勾手。

他竟然主动向付嵩挑衅,此人绝对不是湖心阁弟子那种初出茅庐,缺乏实战经验的修行之士!

求之不得!

付嵩暗道一声好,也不取背后重刀,揉身而上!他正要借此机会好好熟悉一身超人膂力,也不见他催动法力生成拳罡,可演武场如铁匠铺一样不断传来铁锤砸在铁砧上的巨响。两人贴身近战,招招大开大阖,拳拳以力搏力,付嵩所学驳杂艰深,各色武器都能熟练运用,此时一套古意厚重的拳法施展开来也是叫人眼前一亮,只见他出拳重而不僵,拳势不老就能生出多种变化,双拳虚实不定,交叠出重重拳影。傣隆不负拳师之名,如果付嵩是狂狼惊涛,傣隆就是嶙峋礁岩,任由付嵩攻势如潮,他竟是全数以力抗之,看得场外人心惊胆战,炼体修士将天地灵气的运转融入骨血肌肉,对大道无期。但任何修士若被他们缠住贴身肉搏,几乎就无扳回的机会,付嵩走鬼黑狗的大名在外,很多人都打听到他一身法术驳杂,能驱动多种灵力,还有一套偏门发辅助法术加持,想不到第一战面对一名实力不俗的炼体修士竟然狂飙猛进,纯靠肉身铁拳和人打在一团。把一旁武刚观的几个弟子看得眼皮直跳,武刚观的轧辊推碑手就是一套肉搏掌法,走的也是刚猛路数,可怎么也要催动法力掌上生罡,哪里见过付嵩这种把自己当上古灵兽使的野蛮路子。付嵩越打越痛快,拳法越来越流畅,二十多年无数天才地宝打熬,北斗之力和龙脉之力沁润血肉筋骨,肉身之强横本就超越一般灵兽,每一拳相交都真如锻打宝剑,激发暗藏潜力,砸出废物残渣。傣隆则是越打心中越惊,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并不孔武壮实,怎的这一身蛮力如此恐怖,莫说他没用背后那把大刀,他连法力都没催动啊,这不欺负人么!傣隆卖了个破绽,闪身跳出战圈。一手指着付嵩,喏喏半天也没讲出个字来。对方不打了付嵩也不好纠缠,毕竟把人当活靶练了半天,虽然还有点意犹未尽,此人力道和自己仅靠陨铁护臂加持一般,还能拳上生罡说明此人炼体也才刚刚入门,上古炼体士全身经脉中没有灵气流动,尽数伏于骨肉之中,练到极致成就不破金身,已不是法力法宝可以伤之,遇上大罗金仙可以斗上一斗。

“傣道友,再打下去也无甚意义,不若我们就此罢战?”付嵩行了拳礼,傣隆拳法自成一格,刚猛无俦,比自己上古传承的拳术也不逊色,奈何自己有偏门法器加持力道。如若再战,为表尊重,付嵩也会取大夏龙雀胜之。

“你!哎……我认输。”这汉子说罢便要扭头走下擂台。

“且慢!”付嵩取出一枚药丸,弹向傣隆,“这枚筋骨丹能稳固精血骨肉,还能祛除暗伤。一点心意,傣道友不要推辞!”

汉子一把抓住丹丸,神色复杂,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向付嵩抱拳道:“如此便谢过了,傣隆欠你一个人情。”

“上半区青色组第六场,要事局付嵩,胜!”

付嵩刚走下演武场,叶白灵摇着马尾辫就扑到身侧,紧紧挽着他的胳膊,心上人轻松取胜,女孩骄傲的像刚刚及第的状元。

两人又接着看了几场比斗,宗门弟子无一例外都是轻松晋级,看不出深浅,特别是广成仙宗的青月,比斗之时也是人山人海的围观,与她对阵的是一名散修,生得倒是面皮白净,就是絮絮叨叨的讲了两三分钟也不动手,最后都快当场表白了,把冰山女神一样的青月仙子都惹的不耐烦,身形如电,上去一掌就把他打飞出场外,可怜那家伙,明明针插不进的人群生生的让出一片空地,让他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连个愿意接一把的道友都没有。

另外武刚观的啸晖道人,蓬莱岛的宋慧慧两人居然都是使长弓的修士,啸晖道人弓名灼热,宋慧慧弓名开花,都是身姿飘逸,射术精妙,几个回合便轻松取胜,又同属人族宗门,让人好生期待他们能同场比斗。

日头渐西,青蓝法会第一天的比斗也接近尾声,然而无论胜的负的,布图木吉峰上竟然没有几个人离开,修士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是社会性的生灵,本来就被鲁老头激起了同仇之心,离群苦修的年轻修士乍见到这么多同袍,兴奋劲头怎么也下不去,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终于到了最后一战,走鬼游贾对阵归元禅寺战火僧。

游贾是和黑狗齐名的走鬼,但资历比付嵩要老的多,来历不明,接的要事局任务也是独来独往,反正是今日最后一场比斗,许多要事局干员都聚集到场边观战。

游贾一脸的胡渣,半长的头发既结不成髻也束不成辫,就那么望脑后一抹,至于耷拉下来的也就顺其自然了,眉毛平直,眼神虚浮,怎么看就是个落魄的游方道士,武器倒是一把奇门兵器判官笔。

战火僧天生怒目相,脸型方正,眉毛粗浓,要不是光头上点着结疤,山中剪径都用不着台词,使得一管拳头粗的镔铁齐眉棍,要不是阵法加持,这镔铁棍往地上一杵就能把两寸厚的石板砸穿了。

战火僧人如其名,两人刚刚通完名号,就如攻城檑木一般袭了上来,一条铁棍上火罡凝聚,扫裂空气带出嗡嗡的风响,场外人不禁联想要事局付嵩敢用肉身硬抗这战火僧的镔铁棍么。

游贾还是一脸要死不活的表情,但是身形却如同鬼魅,每每铁棍及身的一刻却以刁钻异常的角度避开,几招试探已过,战火僧似是不耐这游贾只躲不攻,将长棍一抛,改为居中双持,立时舞出一片水银泻地般的棍花,逼近游贾身前,游贾再不能靠身法躲避,被迫以判官笔硬接一记铁棍,此人身法当真有独到之处,被铁棍击中后人如纸鸢般向后飞去,人还在半空中,判官笔上火光乍现,轻轻一指,一条火龙怒射而出,直扑战火僧。

“来得好!”战火僧临危不乱,长棍一撩,一招半月冲霄打在火龙上,生生将这道不俗火法打散,引来一阵叫好声。游贾神态不变,好像那道烟消云散的法术根本不是自己施放的一样,只把判官笔灵蛇似的在手指之间转动。战火僧趁势而来,以一招青柳垂丝棍法粘住游贾,把他逐步逼到演武场的角落里,这样他只能和自己硬拼,若再使那诡异身法卸去力道,就只能飞到场外告负了。游贾似是不知战火僧用意,还是以身法和对方周旋,不知不觉间就被逼到了角落,战火僧眼见时机成熟,棍上火罡乍然抖开,一招横扫千军声势无匹,向游贾腰间扫来,“砰”的一声正中游贾软肋,众人惊呼,这一棍结结实实扫中,岂不是半条命也丢了,再往场中看去,镔铁棍上挂着一件破旧的道袍,游贾的身形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闪到了演武台中间。

“和尚,要不你认输吧!”

战火僧闻言大怒:“阁下只会这般保命的伎俩,何敢言胜?”

“这几千双眼睛看着,我好多本事不好用呢!”游贾嘀嘀咕咕的,一副懊恼的表情。

“装模作样!”战火僧动了真火,口中咏颂真言,迈出奇形步伐,长棍上下翻飞,好像在表演一套棍术,不时铁棍砸地,发出洪钟般的声响,配合口中真言,异象渐生,每一次长棍触地有声,就在原处留下一个战火僧的身影,真言越来越快,钟声越来越密,一套棍术过后,竟有十二个战火僧把游贾团团围住。

“游道友,若无其他手段,贫僧劝你还是认输吧。”十二个战火僧单手持佛门礼,齐齐向游贾一揖。

“那我还是拿点真本事出来吧,和尚!”

“既然如此,得罪了!”十二个战火僧动作整齐划一,将镔铁棍环于胸前,右手握左手食指,结密宗智拳印,宝相庄严,无须开口,冥冥中似有无数僧侣在吟唱真言,铁棍通体如同火炬燃起。

“驱邪!”一声偈喝,十二个战火僧一同开眼,分别施展十二般棍术,有的高高跃起,有的直擂面门,有的横扫下盘,十二条燃烧的铁棍比西下的日头还要耀眼,照得三千修士脸上一片火红。这一场执法的是海外仙踪蓬莱岛一位鹤发童颜的女长老,只听她一声怒喝:“手下留人!”就要施法干预。

突然场中一声共工撞山般的巨响,连十方封锁阵都微不可察的晃了晃,一尊铁面虬髯,怒目圆睁的巨大法相在游贾身外凝聚成型,这法相一身紫衣,须发皆张,巨掌前后一扫,十二道战火僧身影就被拍的飞了出去,在半空便化为虚无,消失不见,只有一具真身被拍落在地,一口鲜血吐出。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有人喃喃道。

“请神术!”

“钟馗!”

第四十五章 姻缘难断

青蓝法会第一天的比赛结束了,要事局干员十分贴心的为几千修士安排了几间酒楼茶肆,长街上摆满了无数铺位共修士们使用,这一天比斗下来,四海八荒的青年修士们三五成群,拉着自己的同门或者刚刚认识的朋友,或斗酒或饮茶,讨论着天南地北的风俗人情,更多的话题还是离不开这场法会。长街上的铺位满满当当,还有收到消息,从山门送来各色法宝法器的弟子做起了专职买卖,讨价还价和吆喝声此起彼伏,浮萍山建波道人甚至支了个看相的摊子,“乐天知命故不忧”的算命幡迎风招展,一眼望去,好一番千古盛会的景象。

付嵩和叶白灵也携手在长街上转悠,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人,爱逛街都是女人的性别天赋,何况这条举世唯一的长街,叶白灵幸福的像掉进米缸的老鼠。两人路过一处小小摊位,都是用独山石雕凿的各种女性小物件,自古“独山其下多美石”,修行界的各色灵石小半都是独山产出,付嵩精心挑选了一块软玉雕的发卡,发卡不比别的饰物,需要有一定的韧性,这块软玉发卡虽然没什么特殊功效,也是颇为难得了,稍微以灵力崔之就能根据灵力属性不同放出各色光彩。叶白灵把玩了一会发卡,眉目瞟了瞟付嵩,就把发卡往摊位上一扔,双手负后,仰头迈着八字脚走了。付嵩摸不着头脑,也只好跟了上去。

“灵儿,莫不是看不上那石头发卡?”

“哼,你个大傻子是不是还记着那个狐狸精呐!”

“灵儿,你这又是说的哪的话啊。”

“本小姐可是木属修士,你弄个绿石头带我脑袋上是啥意思啊!”

付嵩一脸呆滞,绿石头怎么了,绿石头不是挺好看么?见他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叶白灵咯咯咯的笑着转过来把他挽住。

“走啦走啦,真是个傻子。”前面不远就是个算命摊位,叶白灵大感有趣,拉着付嵩就要过去算算命。

建波真人能言善辩会忽悠,也有几分看相真本领,这还没一会儿功夫,褡裢里丹药,小法器都快装满了,刚送走一位客人,喜滋滋的收下一把雪莲丹,建波真人吆喝起来:“泄天机指引迷路君子,漏阴阳点拨久困英雄,上可看国祚天象,下可看前程姻缘……”一串词儿还没喊完,叶白灵跳将过来。

“大师,我要看姻缘!”

“这位施主……”建波真人抬头一看叶白灵,脸色倏的就白了,再一看他身边的付嵩,老道士冷汗直往下垮,就要收摊子走人。

“哎哎哎,大师,你这是要干嘛,我要算命呀!”叶白灵扯住老道士袖子,凭什么啊,本小姐一来你就跟见了鬼似的要跑。

“算不得算不得,我,我……贫道今日泄露太多天机,理当回帐篷里焚香祷告,保全福寿,二位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老道抽出袖口就想跑。

“哎,你给我站住!”叶白灵一声矫斥,老道应声而止,他是真不敢跑啊,这是谁,这可是要事局局长,叶白圣的亲妹妹啊,这一声吼,再给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跑了。

付嵩也挺纳闷,这老道士为什么看到自己二人就慌不择路的要逃。只见他已经瘫坐在地,算命摊子东倒西歪,狼狈之极。

见他这样叶白灵倒也不忍心,一边帮老道收拾摊子一边问道:“大师,我俩怎么了,你怎么看到我们就要跑啊,真是的!”

建波真人心中有苦说不出,修行一途他没什么本事,但是他早年是得了一门相术真传的,那天说武当山的年轻道士和苗族姑娘有姻缘还真不是信口胡诌。面前这两人是谁他当然知道,白天的法会他也去凑了热闹,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对天造地设的情侣不禁兴起,施展相术秘法悄悄给二人面相,这一瞧就出了事,那个一身黑衣的付嵩如立血海漩涡之中,漫天下着腥风血雨,无数冤魂亡灵围着他飞舞,有人有兽,有不知名的巨妖,它们凄厉哀嚎,带着滔天的恨意要去吸他血啖他肉,天上万星都被血云遮蔽,只有北斗七星把死寂洒向血海。老道吓的神通一收,心跳如擂鼓,这个小青年竟然是天生杀戮命星,注定这一生中征战杀伐,要把无数人送进阿鼻地狱。要事局的明珠竟然与他相恋,难道也是天意?老道一生何曾见过如此面相,忍不住再施秘法要去看看叶白灵,这下好,老道眼中天地中只有一柄古朴长剑,锋锐无比,感应到老道的窥视,那长剑居然以雷霆之势向老道刺来,老道慌忙收法,下意识的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竟是滑下两行血泪,再晚一步,一对招子就要这么莫名其妙的交代了。趋吉避凶是人之本性,这两个年轻人命格特殊,生在这个时代注定是要掀起滔天血浪的煞星,老道恨不得这一生再也见不到这两人,这时候他们居然双双跑到自己跟前要算命,这哪里是来算命,这是来要他的老命啊。

相术一门最讲究机缘,这两个招惹不起的煞星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就是冥冥中一丝定数指向了自己,此二人既然逃避不了,便不可敷衍了事。老道士哭丧着脸说道,“姑娘,还有这位道友,非老道不愿,实是不可也,你二人命格特殊,老道法力微薄,阳寿不多,强行为你二人卜算,怕是还没算出一分天机老道就要折在这了。”

听他这么一说,两人到是了然了,付嵩的命格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卜算的,这老道士看样子还是有两把刷子,不是纯粹的江湖术士,既是这样也不便勉强。叶白灵还有点不甘心,“大师,姻缘你也看不了啊!”

建波真人长叹一口气,“也罢,自从得了这门相术机缘,我又何曾真正为人卜算过,今日遇见你二人,也是我命中劫数,依那鲁真人今天说的,无他耳,应劫矣!”

建波真人难有的正经肃穆,在摊位上焚起三支清香,香烟竟然盘旋不散,又从怀中摸出三枚古朴铜钱,洒在香炉前,铜钱滴溜溜的转着,叶白灵抓着付嵩的手也渐渐紧了起来。随着最后一枚铜钱打了个旋儿,应声而倒,老道噗的喷出一口心头血。

“大师!”叶白灵就要去扶,老道摆手止住了她,“无碍的,你二人命格举世无双,老道我家中还有晚辈,想再多活两年,不可露此天机。至于你二人姻缘……”

“如何啊,大师!你倒是快说啊!”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叶白灵呆立当场,喃喃道:“大师,你是说我们会关山远隔?”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踪,不知所终。自古我相门中人,谁又真能铁口断世间因缘,你二人若真的情比金坚,便是天意也阻不了你们,何必在卦中求心安?”

“这是一枚清心丹,我师门留下为数不多的灵丹,道友,你且服下,可调理生机,疏通血脉。”付嵩取出一枚青色丹药,药香扑鼻,不似凡品。

“罢了,老道这相术今天到你二人这为止,也算得缘分一场,就此别过!”

两人目送老道士蹒跚而去,消失在夜色里。叶白灵转过身紧紧握住付嵩双手。

“黑狗,我们不会分开的对不对!”女孩的使劲的看着心上人,眼中已有莹光流动。

“当然不会,傻姑娘,没听他说么,你我若真的情比金坚,就是天意也阻不了我们!”

“嗯!就是,我们肯定不会分开的!”叶白灵把辫子一甩,年轻人的爱情怎么会轻易被打击呢,拉住付嵩的手,又钻进了人群里,七拐八弯的,他们从后门进了一家酒楼,溜进了预先留好的包厢里,毕竟都是要紧人物,能避嫌最好。包厢在二楼朝大门的最佳位置,可以俯视大堂中十多桌修士,叶白灵是个好奇的性子,早就留好了这个位置准备听听八卦,美其名曰为要事局打探各方消息,明目张胆的假公济私啊。

透过竹帘,可以看到北角里坐着几个粗豪的修士,已经喝的面红耳赤,一个汉子喷着酒气:“他娘咧,蓬莱岛的女娃儿看起来娇滴滴的,手底哈是真狠,我地胸口啊,现在还在疼哩!”

付嵩对这人有点印象,他上场没多久就被蓬莱岛宋慧慧一箭射中心口,若非穿着要事局发的链甲,蓬莱岛修士又留有余力,他现在哪还能坐这喝酒。这次法会里有两名使弓箭的修士,又都是宗门弟子,为保安全,要事局给他们的对手都会发上一件密制的链甲,以防不测。

旁边的修士笑道,“你怕不是胸口疼,是心碎了吧!”众人一阵哄笑。

“要我说啊,要事局搞不好要包揽前三名啊!”又有一人喝了一大口酒,“你看大家飞天遁地的打得热闹吧,都没有要事局那几个煞星凶猛啊,那个熊一样的巨汉也就算了,他那个撼地锤,多重来着?一百八十斤吧,那么几下就把人一把长剑给砸烂了。你再看那个宋磊,本来和和气气一个人,我滴乖乖,那一上擂台,黑脸煞星不是吹的啊,还是个雷法的修士,湖心阁那哥们也是倒了血霉,怎么就撞上他了,还有那个付嵩,那是人么,那简直就是个灵兽,在座的哥儿几个谁让那个光头炼体的狠人近了身不得认输?他倒是好,把自己当兵器生锤啊,直接给人锤跑了,往上数个几千年,你们听说这样的修士没?桂凌就不说了,人家是剑仙钟沛的亲传弟子,今天上去也就热热身。”

“非也非也,”另外一桌人意见不同,“宗门弟子也不是不可战胜,你看归元寺的战火和尚猛不猛,还不是让那个游贾请神拍在地上,我们九州传承无数,精妙法术天才修士不是只有宗门里才有的。”这番言论引得众人附和,最后登场的游贾一记请神术惊艳全场,请来的还不是什么山神土地,那是有名有姓,神仙果位的镇宅圣君钟正南,这要过年的光景,多少人家大门上不就贴着钟馗法相。

“这个游贾跟你一样,也拒绝了我们的招揽,神秘的很哦,你要是跟他对上,可得小心!”听到下面人议论,叶白灵已经在心里打小算盘了,深怕心上人托大。

“确实是个棘手的对手,不过我还是有信心能胜他的,放心吧,再说这不是预赛么,跟我分在一个组的宗门弟子是九仙山广成仙宗的方嵬,要碰也是先碰到他。”付嵩压箱底的手段还是有的,这次法会上肯定不能动用北斗之力,实在不行,大不了取出混元锤,一力降十会,锤翻全场。

“那你也要当心哦,广成仙宗是广成子真传,能派下山游历的肯定不是庸手,据说诛仙剑就在历代宗主手里呢。”

“我比较关心我明天的这个对手诶,在那坐着呢!”付嵩扬了扬下巴,眼神望向大堂角落里坐着的两个人。

“啊,哪儿呢哪儿呢,我刚都没看到他。”叶白灵顺着望过去。东北角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修士,男的器宇轩昂,青色布巾包头,身着一件大襟对开的短卦,露出一双猿臂上纹着狮虎兽,背负一柄修长苗刀,正是付嵩明天的对手,南疆修士姚姚,女的容貌清丽,端庄大方,也是一身傣族打扮,将一柄长剑斜放桌上,两人神态亲密,应该是一对情侣。似是感应到付嵩的目光,姚姚一双虎目直向二楼看来,付嵩见他竟然如此敏锐,索性拉开竹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姚姚二人稍作商量,也不矫情,便向二楼来了。

第四十六章 黑水刀客

付嵩与姚姚四人打过招呼便对面而坐,那名女子是他的情侣晶晶,居然也是参与法会的修士,分在下区蓝组,今天已经轻松过关,两位南疆修士坦荡真诚,让人心生好感。

“付道友看来也是使刀的好手。”姚姚上楼后就一直关注付嵩背后的大夏龙雀刀。

“算不上好手,这把刀用来顺手而已。”付嵩说的是实话,可听起来就有点敷衍了事的意思,叶白灵白了他一眼道:“他之前也用刀和其他武器的,那柄刀前段时间在一次战斗中折了,这把刀是临时拿来用的。”

“原来如此,此刀可是郝连勃勃的大夏龙雀刀?”姚姚看样子对刀很有研究。

“正是大夏龙雀。”付嵩见姚姚跃跃欲试又不好意思开口,干脆解下长刀,递到他手上。

姚姚如获至宝,眼神痴迷,轻抚刀锋,“郝连勃勃虽然生性残暴,但对武器锻造要求甚高,往往造出一把武器,就要把工匠血祭。夏朝覆灭后此刀就不知所踪,没想到居然在要事局库中。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逋。如风靡草,威服九区。想不到今日可见得名刀真容,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这汉子把长刀来历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付嵩只知道既然是师傅收藏,肯定不是凡品,哪懂得这些故事,见姚姚爱刀如痴,颇感有趣。

“快把刀还给人家了,你这要抱回家睡觉么,再不还人家要报警啦!”南疆女子最为泼辣,晶晶抬手就在姚姚胳膊上掐了一把,姚姚疼的一咧嘴,不好意思的把刀还给付嵩。

“看到个好刀就跟掉了魂的痴儿似的,他就这样,两位道友别见怪啊!”

“咯咯咯!”叶白灵笑眯眯的道:“我家这个有时候也是痴傻痴傻的。”

付嵩跟姚姚两人交换个眼神,默契得心有戚戚。除了叶白灵,其他三人明天还有比斗,稍叙了一会,姚姚抱拳道:“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歇息了,付道友,明日向你手中大夏龙雀讨教!”

“好,明日也好见见你手中苗刀高招!”

一夜无话,青蓝法会终于迎来了第二天的赛程。开锣的第一场便是一场焦点战,归元寺战果对阵剑气晔什寺斩缘。

归元寺战果使得一把罗汉破戒刀,剑气晔什寺的精华术法都在一柄长剑上。两个明明应该是心怀止戈的出家人却都是锋芒毕露,招招凶险,看得人心惊肉跳。现在才有修士恍然大悟,两大佛教宗门早早就洞悉了滚滚劫数,培养出了一批杀气较重的年轻弟子,难怪不约而同的用了“斩”和“战”这样的字号。连素来平和隐忍的佛宗都在主动应劫,很多人也是断了那一丝侥幸的心思。斩缘僧一手晔什剑法灵动刁钻,战果僧则是把戒刀舞的密不透风,两人上来都没有以法力相搏,不约而同的崔气成罡,以各自传承的精妙武学对战,自古剑术讲究击、刺、点、崩、撩、斩、格,斩缘僧已经把剑术一脉融会贯通,总能在水银泻地的戒刀中找到一丝缝隙,将长剑递到战果身前,战果僧则是把刀法精妙的扫、劈、拨、削、掠、斩、突发挥的淋漓尽致,刀乃九短之首,剑是百兵之王,在场使刀剑的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简直把这场比斗当成了教学演练,看得如痴如醉。百招斗罢,战果僧跳出战圈,向斩缘僧合十而礼,“师兄剑术精妙绝伦,贫僧佩服!”斩缘僧还礼道:“师兄罗汉刀水泼不进,再斗下去贫僧也无力建功。”明眼人其实看的出来,战果僧刀法求一寸短一寸险,如能侵入斩缘身前两尺,赢面就大增,可斩缘身形灵动,就算被逼至险境,往往在不可思议的角度以攻为守的化解危机,战果久攻不下,气势已衰,在武学比斗上,战果已然输了一筹,接下就是法术比斗了。

剑气晔什寺的一剑开山声名远播,斗到此处,自然是斩缘赢面更大,斩缘双手持剑立于胸前,一道长虹从剑梢上直冲而起,付嵩莫名想到了铁钉出任务时用的战术手电,这种手电能聚集光线,在黑夜里把光线长长的打出去,只照亮目标区域。斩缘僧手里的剑化长虹自然没有战术手电那么夸张,可也有两丈来长,在这十丈见宽的演武台上跟人比斗自然是占尽上风。

战果吐气开声,身形竟是暴涨一圈,把僧袍撑得鼓鼓囊囊,迎着两丈剑罡纵身而上,不负他的战字辈的法号。斩缘当然不会客气,长虹直扫而下,战果横举戒刀硬抗剑罡,铛的一声,刀剑相交,炸出一团火星,戒刀上崩出一颗缺口,战果已跨进斩缘僧两丈之内,斩缘稍稍后撤一步,拉开距离继续以长虹剑罡横扫竖劈,场中火星四射,战果竟然坚韧如斯,硬是抗着每一道剑芒一步步把斩缘再次逼向角落,若他成功,斩缘这两丈的化剑为虹反而成了累赘,以他气脉法力,若是收去剑罡,短时间内无法再以法力催动,若是不收,在这逼仄的阵法角落里,剑罡便成了负担,此时斩缘僧额头上已经沁出汗水,他只好再加大力度,争取尽快结束战斗。战果僧头上蒸汽升腾,一身法力已经崔到极致,戒刀上断口参差不齐,可始终难进最后一步。

“叮……”

战果僧的戒刀终于抵不住剑罡的狂轰滥炸,在接住横扫千军的一剑后应声碎开,散落在地。机会难得,斩缘眼见胜利在望,剑罡高高扬起,直向战果面门劈下,这一剑就要结束这场万众瞩目的比斗。

战果僧大喝一声,浑身僧袍炸开,露出膨胀如浪头礁岩的肌肉,双手成掌相对,向头顶一拍,竟是生生的钳住了长虹剑罡,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战果僧哪里像个佛门弟子,他神色坚韧,如同一尊战神,死死盯住头上散发着无形锋锐的剑罡,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再度发力。

“喝!”

血淋淋的双掌相抵,爆出一声巨响,如果罗汉殿前小沙弥撞响的铜钟,剑罡被他生生拍碎,消散无形,斩缘僧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嘴角沁出鲜血,本命剑罡被破,如同体内经脉被人打散。

斩缘僧,输了!

至此已经有两名宗门弟子被淘汰出局!众人欢呼喝彩,不亏是千年佛门培养的得意弟子,两名僧人从武学到法力,都是值得敬佩的人中翘楚,当战果僧用破碎的僧袍包裹住染血的双手走下擂台,这届青蓝法会上第一次响起了送给胜利者的掌声。

青蓝法会渐入佳境,不断有强者相遇,此战过后不久,青山道宗的少辉道人与武当派赵巍苦战三十分钟,最后由当值裁判,要事局雷系修士戚风判定少辉道人胜,武当派大师姐成了第三个被淘汰的宗门弟子。

石壁上的名字不断减少,终于轮到付嵩登场。

“大夏龙雀,长二尺一,重二十八斤。”

“苗刀,长二尺四,重十二斤。”

“姚道友,请。”

“请!”

姚姚二指抹过长刀,生出刀罡竟然是黑色,显然此刀有些特殊妙用,虽然身高臂长,但他刀法走的是迅捷精准的路子,不轻易递出杀招,只要发动,就是雷霆一击,长刀必定染血而归。大夏龙雀虽是一柄重刃,可付嵩膂力如同妖兽,使起这把刀来竟然和化血刀也无甚区别,崔出一片灿烂银光跟姚姚斗在一处,每每银黑两刀相撞都让姚姚暗自心惊,昨天那个炼体的光头悍将输的不冤,这完全是个人形巨兽在使刀法,而且还是一套古香古色的宗师刀法,怎的付嵩拳法了得,刀法一途也如浸淫此道多年的庖丁刀客,就这么斗下去怕是下场一如昨日光头。

必须得祭出拿手功夫了!

姚姚欺身一步,苗刀自上劈下,看似要和付嵩力拼一记,付嵩自然不怵,大夏龙雀带着银色匹练向上撩去,眼见两刀又要撞在一起,付嵩手上竟然没有预期的力道传来,那苗刀的刀刃竟然和燃尽的黑烟一样消失了,付嵩大惊,此时招数已老,付嵩中门大开,而姚姚双持刀覃,刚刚回到腰间,刀柄之上黑色氤氲又起,凝成两尺刀锋,离付嵩胸口不过数寸!

“得罪了!”姚姚清喝一声,递出黑色长刃。

“不要啊!”叶白灵在场边吓的花容失色,恨不得冲上去帮付嵩挡住这当胸一刺。

执法本场的武刚观裁判眉头微皱,还是忍住了没有叫停比斗,这柄黑罡苗刀虽然凶险无匹,但他还是不相信要事局的王牌选手会就这样输掉比赛。

果真付嵩强拧一记铁板桥,身形后仰,本来对穿胸口的一刀只在胸前划开一条血痕,光这样还不够,付嵩在半空翻转身体,硬是让这条血痕从胸前一直拉到腰间,换来的是原本已经扬到头顶的大夏龙雀划过一道弧线再次从下至上向姚姚两腿间撩过来,这一刀斩实了,不光姚姚要败下擂台,晶晶怕是也要来跟付嵩拼命!姚姚错失绝杀不说反而身陷险境,但他依旧沉着冷静,回招急退,大夏龙雀自腹到胸带起一抹鲜红,两人毫厘之间凶险至极的互换了两道血痕。姚姚低头看了看腹部的伤口,幸亏退的及时。

“要不要这么狠啊!”

“手误,手误,本能而发,不是我本意!”

“再来斗过,不准打下三路啊!”

“好!”

两人顷刻又战作一团,哪管场下晶晶和叶白灵两个姑娘都快吓哭了。姚姚的黑刃苗刀神异非常,配合着一套诡变刀术让付嵩苦不堪言,空有一身蛮力却使不出,生怕招式用老再吃这黑刀的亏,但他气力悠长,大夏龙雀刀身宽厚,姚姚也找不到进攻的机会,一时间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几乎所有的宗门弟子都在关注付嵩这一战,没想到他的对手竟然如此棘手,不知道付嵩会如何破局。

姚姚卖个破绽闪出战团,“看来不出绝招还是胜不了你!”

“还有绝招!”付嵩心道不妙,这位南疆刀客实力远超想象。

姚姚双持苗刀摆了个樵夫背柴的刀架,口中默念法决,两道黑火从他脚下燃起,眨眼功夫竟然覆满全身,整个人和黑刃融为一体。

“来了!”姚姚身形竟然又快上几分,如同一道黑光魅影瞬间袭到付嵩身前,气势之盛恍若两人,付嵩严阵以待,以万夫莫开刀架横大夏龙雀于身前,这一招守势严密,可随时变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果真黑刃再度消散,付嵩正待变招,却发现这次不光是黑刃苗刀,黑影缭绕的姚姚整个人也消失不见,像一团黑烟爆开无形。

一瞬间脑后风声响起,姚姚如同鬼魅在付嵩身后凝结身形,黑光当头劈下,付嵩来不及躲闪,身子一矮以举鼎式把大夏龙雀送到头顶,将将抵住这开颅一刀。双脚猛踏地面,跳出战圈。

“这都被你挡住了!”姚姚面目在黑火中看不清表情,想来这一招都没能取胜也是意外。

“再来!”付嵩舞出一团刀浆,竟然主动攻上来。

“痛快!”姚姚身如鬼魅,不断消失凝聚,从四面八方递出凌厉攻势,付嵩把大夏龙雀挥舞到极致,试图找到对手一丝破绽,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其实以他经脉恢复程度完全可以尝试以法术破敌,可付嵩身怀无上北斗之力,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的心性,此刻他已斗出了血性,硬是要以刀术技法胜得这场比斗。果然在身中数刀之后找到了姚姚诡异身法的可寻之机,姚姚是一名水系修士,领悟的是极少见的五行黑水,此水神异,可隔空化物又无形无质,姚姚将五行黑水融入自己的刀术身法中,只要空气中有水,他就能随心变换位置,真可谓是天才修士。心中已有定议,付嵩手腕一抖,本来由金系灵力催动的银白刀罡瞬间转为赤红,你既然是黑水,那我就用红莲业火跟你斗上一斗。

果真立竿见影,姚姚身形转化在红莲业火的刀罡中逐渐变得生涩,还要感谢师傅,年幼时为了催动付嵩感受五行灵力,不知道让他受了多少苦,这红莲业火就是师傅把他丢到地下岩浆河中一块礁石上,生生烤了三天三夜而领悟的,那是付嵩最濒近死亡的一次。逼出了付嵩的红莲业火,也算露了他一手压箱底的本事。

不过十来个回合,付嵩敏锐察觉到姚姚凝聚身形的一处,长刀带着咆哮火罡横扫而来,姚姚不得不硬接这一记重击,这一刀付嵩终于使上了十成力道,只见苗刀瞬间被大夏龙雀击飞开去,带出一蓬黑烟,姚姚的黑水法术被破了!

“真强啊!付道友。”姚姚坦然告负,自己已经全力以赴,招数尽出,还是胜不过这个要事局的精英。

“承让,我赢得不轻松!”

“晚上喝酒去,打架打不过你,喝酒我姚姚可没怕过谁,再差也算个地仙级别!”

“正合我意!”付嵩笑眯眯的一拱手,今天这一战酣畅淋漓,当浮一大白!

第四十七章 飞剑修士

初升的红日把温暖的阳光洒向缀着花朵的草海和布图木吉苍翠的群峰,难以想象这一片世外桃源之外是冰封千里的蒙古大地,不断有散散两两的修士走出白蓝色的蒙古包,汇入涌向演武台的人群,今天已经是青蓝法会第三天。十六个小组分别只剩下三十二名修士,除了个别运气极好的,大部分能坚持到第三天的修士手底下都是有真功夫的,当然也有运气差一些的,比如一组内的种子选手早早相遇。

今天也会有三组内的种子选手两两对战,上半区红组要事局桂凌对阵武刚观子小道人,上半区青组要事局付嵩对阵广成仙宗方嵬,下半区红组蓬莱岛朱云飞对阵青山道宗止过道人。

在这三组的关键对阵开始之前,又爆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门,广成仙宗的胡园园被一名叫啸鸣道人的散修淘汰了,这时候大家才打听到九仙山的此次是提前安排了弟子下山游历,这名叫胡园园的修士精通阵法,是广场仙踪派到要事局去钻研阵法修复的,领队的一名叫操超的弟子战力可观,但是年纪将将过了四十,宗门似乎对其他弟子很放心,就直接让这位胡师弟凑数了。当然,那位啸鸣道人赢的也是十分艰难。

第一场关键对局是要事局桂凌对阵武刚观子小道人,桂凌是有剑仙美誉的要事局副局长钟沛的亲传弟子,虽然做不到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一手飞剑术在年轻修士里也是难觅敌手,子小道人个子不高,相貌平平,背负一柄青鞘长剑。

“要事局桂凌,剑长二尺一寸,剑名凌风。”

“武刚观孙琦,剑长一尺八寸,剑名殆邪。”

一般来说剑这种武器,除了古代大夫文人佩作装饰的文剑,长度都在二尺以上,这子小道人的殆邪剑竟然还不到两尺,想来是有些蹊跷的。

“师兄,请!”

“请!”

桂凌起手就放出了凌风剑,战至今天,实力超群的宗门弟子已经开始为后面的比斗考虑,在保证胜利的前提下,怎么保持体力法力最小程度的消耗也是个人综合实力的体现。今天对战宗门弟子,桂凌直接就祭出飞剑,略过了试探周旋,力求最快速度拿下比斗,凌风剑带着一条白芒向子小道人电射而来。

“来的好!”子小道人殆邪剑横扫硬磕而过,将这凌厉一剑化解,不等第二剑斩到,子小道人已经迎身而上。桂凌常年在外执行任务,战斗经验丰富,怎会轻易让敌手近身,手捏剑诀,凌风直刺子小道人背后,子小道人浑若不觉,任由凌风剑指后心,几步就已欺到桂凌身前,殆邪剑上黄芒暗涌,一招风过松林横掠桂凌腰间,竟是以伤换伤的惨烈打法,众人心中凛然,又不是两个宗门之间较劲,用了那田忌赛马的法子,这子小道人这般拼命,就算是胜过桂凌下一场又要怎么打。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变数陡生,子小道人背后一块土盾拔地飙起,结结实实的挡住了桂凌志在必得的一击,而桂凌身形微微向后一掠,左手屈指一弹,正好弹在殆邪剑腹上,化解了子小道人的剑招,右手大拇指扣住无名,指食指中指并列,将凌风引到手边,静浮在空中。

“孙道友好胆识!”

“不敢当,碰上飞剑,只能险中求胜。”

“何须犯险,我且以剑术一途讨教道友高招。”

桂凌也不让那凌风剑飞掠斩击,以单手剑诀把飞剑控在右手一尺之内就和子小道人斗在一处。这一手御剑法门精妙绝伦,二尺青锋比握在手中更为灵动,旋转挑刺,诸般变化只在须臾之间,子小道人怡然不惧,殆邪剑以守为攻,护住周身要害,实在救之不及便以土盾护体,每每让桂凌匪夷所思的剑招无功而返。两人比斗陷入僵局,但子小道人是土系修士,气脉沉凝浑厚,百招过后仍是面色平静。桂凌虽然未露颓势,但再这样消耗下去也难得占到上风,在一记硬拼后借力而退,人在半空便双手持御剑诀,凌风剑应声而起,剑锋向下,悬在子小道人头顶微微转动,继而一分为七,化作七把长剑,把子小道人锁定在中间。

“万剑诀!”(李逍遥附体-_-|)桂凌剑诀凌空一指,七柄长剑化作流火直坠子小道人,七剑封锁了所有方位,子小道人已经避无可避!

众人眼看着七剑光芒耀目,以雷霆之势飙射而去,每一剑的力道之强劲都超越之前,桂凌在之前比斗中竟还留有余地。场中轰然巨响,纤尘不染的演武场上突然炸开一团黄色尘土,飞散弥漫在十方封锁阵内,众人怔怔的望着如塞北风沙席卷的擂台,不知道这一战究竟鹿死谁手。良久,尘土逐渐落下,两人身影朦朦胧胧的显现出来,子小道人身外隐隐绰绰浮现一座透明的土山,把七道剑光牢牢抵住,他左手托住右手,赫然也是结一个御剑剑诀,再向桂凌看去,他二指并拢立于眼前,两指夹住一柄刺向眉心的飞剑,正是殆邪剑!

子小道人也是一位飞剑剑修!

众人恍然,难怪子小道人殆邪剑不足二尺,想来他的飞剑之术初窥门径,还不足以驱使长剑,这一手出其不意险中求胜的法子应该是实现就做好了准备。异象渐渐散去,土山消逝,七剑也还原成那把凌风,被桂凌召回身边,只是此刻殆邪剑还掌控在他手中。

“桂凌师兄好手段,不愧为剑仙弟子,在下认输!”作为飞剑修士,本命剑已落入敌手,子小道人坦然投子告负。

“想不到……咳咳咳,想不到孙道友也能御使飞剑,此战凶险,胜过一招,咳咳,实在侥幸。”桂凌一开口就让灰尘呛得只咳嗽,浑身上下都变了个黄人儿,整个演武台上也落满了厚厚一层尘土。

平日里飞剑修士何其少见,这次青蓝法会上人均也就半甲子的修行,居然就一次来了俩,还有广成仙宗的青月仙子,身后长剑从未出窍,十有八九也是一名飞剑修士。人族修士如此鼎盛,也为大家提升了应劫的信心。

再过两场就是自己的比斗,宗门弟子个个身手不凡,付嵩不敢怠慢,寻了一个清净处默默调息,叶白灵也乖巧的在一旁陪着。不一会儿就看到武当山王冕陪着垂头丧气的滋滋姑娘也坐到了不远处,想必是这位娇小的苗家修士没能撑过第三轮,被人淘汰了,王冕身材高大,围着滋滋姑娘连说带比划,不一会儿就听到那边传来小姑娘悦耳的笑声,付嵩和叶白灵相视一笑,也该登场了!

广成仙宗的方嵬使的竟是一面彤云烈阳旗,旗这种法宝无论是不是传自上古都是功效莫测的法器,上古五旗现在唯一有下落的只有存于武当派的真武皂雕旗,传闻此旗若是展开,青云蔽日、诸邪避退、万法不侵。方嵬的彤云烈阳旗仅看名字应该是火属法宝,当然比不得上古主南方离地焰光旗混乱阴阳、颠倒五行的莫测威力,但也不可小觑。

付嵩开场就抢攻而上,管他什么神通法宝,在自己碾压全场的蛮力下也要先挫一挫锐气,除了和南疆刀客姚姚比斗时最后的致胜一击,付嵩一直未尽全力,毕竟这力道加成太过匪夷所思,留作后手兴许还有奇效,不过斗上宗门弟子,付嵩也用上了五成力道。方嵬果然被付嵩压得喘不过气来,付嵩手中大夏龙雀力道沉重,刀罡凛冽,攻势更是暴戾凶悍,好不容易施展一道颇有威力的火法,想为自己争取一点辗转腾挪的机会,没想到付嵩不避不让,如流星一般直撞向那团烈焰滚动的火球,长刀以千钧之势把方嵬的法术劈散,人如浴火而生的上古妖兽,带着山崩海啸的气势挥刀斩向方嵬面门,这九仙山彤云峰峰主之子吓得踉跄两步,居然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看得场外操超和一众广成仙宗弟子直摇头,青月更是把头一拧就走开了。这方嵬本来也没有这么不堪,奈何在宗里身份尊贵,向来养尊处优,师兄弟之间切磋往往都对他留着余地,长此以往让他养成了目中无人,骄傲自大的性格,总以为自己就算比不上范师兄和青月,在宗内年轻弟子里也算翘楚,前面两轮的对手不堪一击也就罢了,这次碰上要事局的王牌,瞬间就被付嵩滚雷般的攻势打懵了圈。

一样懵圈的还有付嵩,本来做好了苦战一番的准备,这才刚刚热身,九仙山的弟子怎么就坐地上了,看他一脸煞白的样子,这算是赢了还是咋地,付嵩看了看不远处剑气晔什寺的裁判老和尚,没有任何示意,可方嵬就这么坐在地上自己总不能过去砍他一刀吧!

踌躇之间方嵬终于缓过了神,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只恨付嵩让自己在青月师妹和数千修士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红色小旗,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旗上,就势把旗扬出,小旗迎风招展,瞬间化为一杆铁血彤旗,其中绣着一枚灼灼烈日,大旗立于擂台中心,整个演武场里刹时间燃起丈余高的狂暴火焰。素来云淡风轻的范师兄此时眉头拧在一处,操超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方师弟就算以本命精血为代价催动彤云烈阳旗也不一定能奈何的了那个付嵩,这次就让他吃点亏,好歹是擂台比斗,总比将来在劫数中陨落要好。”这异象惊人,虽然烈焰被十方封锁阵阻隔,在场外感受不到澎湃火力,但就看这恐怖声势也知道擂台上此刻跟熔岩地狱也无甚差别。

付嵩身处烈焰之中,五觉均被熊熊烈火遮蔽,只能崔力生罡抗住灼烧,这彤云烈日旗霸道非凡,若是别的修士也就罢了,可惜方嵬对上了付嵩。只见升腾烈焰中一个黑影冲天而起,付嵩脚踏罡气,在半空中扭转身形,直向方嵬的位置扑来,虽然没有御风飞行,但这一手空中脚踏云梯般的法术也引来众人惊呼喝彩。方嵬已经借着烈焰变换了位置,但这擂台不过三十丈长宽,顷刻就被付嵩发现他身形,人如巨鹰,场外人只看到一道黑影再次扑进烈焰之中,不一会儿功夫,烈火就尽数熄灭,只剩场中一杆红旗,大夏龙雀刀锋上银光流转,停在方嵬面门一寸之处,这一刀虽然没有砍在他身上,但也似砍掉了他的精气神,方嵬双目空洞的收回法器,谁也没有搭理,埋着头走过自己的师兄弟身旁,就这么失魂落魄的挤进了人群里。

这一战看似场面骇人,其实没费什么功夫,看了下石壁上的对阵图,付嵩拉着叶白灵跑到下半区紫组的擂台旁,果真姚姚和晶晶两人就在这里,接下来一战是晶晶对阵一名来自竹山的散修高黎,见到新交的朋友来给自己助威,晶晶信心高涨,拍拍手中长剑,打包票要再胜一轮。

第四十八章 与有荣焉

“我见过这个高黎的比斗,那支竹杖神异非常,我感觉他还有后手,晶晶姑娘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付嵩对这个散修印象颇深,手上碧玉竹杖配合一身浑厚的木系法力攻守兼备,前面几场赢得十分轻松,是个强劲的对手。

“我省得,反正都撑到了第三轮,远超逾期啦!不过我的挽花剑也不是吃素的哦!”这对南疆修士情侣心志坚定,更难得的是态度乐观,不像有的修士患得患失的心太重,上场反而发挥不好。

时辰已到,晶晶足尖轻点,纵身一跃飘上演武台,身形轻盈舒展,付嵩登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多虑了,晶晶竟是一名少见的风系修士,这一手御风身法已然登堂入室。

竹山散修高黎面容方正,下巴短小,一双眼睛大的出奇,一支三尺长的玉竹使得似刀似剑,自成一路杖法,碧绿的罡气在玉竹上流转不像他人声势猛烈,杀伐凌厉,而是氤氲旋转好像流水,韧性十足,在晶晶挽花剑轻灵变化的攻势下守得游刃有余。

数招试探下来两人平分秋色,晶晶挽花剑一抖,剑身上罡气化出无数缅桂白兰,每一朵都有手指大小,洋洋洒洒的从剑锋上落下,也不消逝于空中,而是蒲公英一般飘舞在擂台上,虽然还不见什么奇特功效,但肯定不是用来装点擂台的。高黎试图用竹杖去打散浮在周身的花朵,奈何这些剑罡化出的小花竟和真的一样浑不受力,竹杖扫过时打着旋儿围着碧玉竹杖飞过两圈就洋洋洒洒的飘飞开去了,一时间擂台上白花翠竹相映,煞是好看。演武台上逐渐飘满了纷飞白兰,付嵩注意到没有一朵白花能飘进广成仙宗的裁判老道周身三尺内,就看晶晶这挽花剑该如何制敌了。

高黎眼见擂台好似敌手的主场也不慌乱,到了这时候,要说那个修士没有点压箱底的后手都没人信,闪过晶晶当胸横扫的一剑,高黎向后掠去,忽然传来数声衣帛撕裂滋啦声,还隐约见了一抹鲜血,本来柔软娇嫩的白兰花忽然变得锋锐无匹,馥郁花海瞬间变成了铁蒺藜横生的铁血战场。

叶白灵一声欢呼:“好棒诶,晶晶姐这招又好看又厉害,到处都是白兰花,那个高黎根本就不能动嘛!”

姚姚倒没有这么乐观,“若是晶晶的法力再浑厚几分,能主动驱使这些剑罡白兰迎敌,那倒是敢言一胜,现在晶晶手段先出,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场上已没有高黎辗转腾挪的空间,稍有动作就被剑罡白兰拉住一条血痕,但他面色不改,手中竹杖豪光大作,拼着身上多了几条伤痕把晶晶的趁势一击挡住,抬手向竹杖上一拍,这碧玉竹杖竟然和骨节一般散落开来,全凭韧性十足的青绿罡气串联在一起,一支竹杖转眼间化作九节长鞭。不但如此,长鞭上木系罡气也被他运用的出神入化,竟能把空中飘浮的剑罡白花吸附到鞭上,高黎一改中庸守势,九节鞭如灵蛇挥舞,出没无常,在空中击出声声巨响,好在晶晶御风身法不俗,总在须臾之间躲开了及身的竹鞭,可本来漫天飞舞的白花没几下就给九节鞭全数吸了去,倒像是高黎手中拖着一条白蟒,就这样破了晶晶的剑罡白兰。

高黎已占据主动,他将长鞭一甩,一条匹练白蟒砸在地上,无数白兰花被震得飞起,消散于空中,露出长鞭碧绿真形。高黎一身木系法力浑厚凝实,在品阶上略微超过晶晶一筹,晶晶风系法力虽然飘逸灵动,但终究还是木属,一手剑罡化白兰被高黎的碧玉九节鞭死死克制。

“晶晶道友,若无其他手段,不若我们就此罢战?”高黎遥遥向晶晶一拱手。

晶晶性子泼辣,虽然剑招被破,仍不肯轻易认输,“高道友法力超群,但长鞭灵异也未必能伤的了我,何敢言胜,我们再来斗过!”

“好,在下手中长鞭是竹山精粹,天生地养的灵宝炼制,传承至我,这一套鞭法已经臻至圆满,道友可要小心了。”说罢长鞭一抖,幻化出连天绿影,铺天盖地的向晶晶袭来,这一手鞭法技惊四座,长鞭覆盖了几丈空间,晶晶身法再好也没有躲闪的余地,啪的一声,小腿上被鞭稍扫中,身法被破,晶晶跌落在擂台上。姚姚急的脸都白了,急忙就要劝爱侣认负,就在此时那枚在演武台上悬了三日的定风珠忽然大绽光芒,发出刺耳鸣响,在半空中摇摆不定,稍许就化作一道长虹,穿透十方封锁阵投入晶晶怀中。惊呼声四起,很多在其他擂台观战的修士被视线阻隔,只见到定风珠生出异象,却看不到花落谁家,都在揣测是哪个幸运儿竟得了这份天大的机缘,能取了上古重宝定风珠!

定风珠入怀,晶晶先是有些诧异,随后惊喜不已,宝物有灵,认主后就和本命法宝一样如臂指使,晶晶本就是风系修士,得了这颗定风珠相助,何止是锦上添花,实力上升不止一筹。

异状陡生,高黎严阵以待,晶晶御风身法本就不俗,只是恰好被自己克制才胜的轻松,这定风珠既然主动认主,接下来局势又有变化。

晶晶默默感受了一下定风珠的灵异,在众人目光中挽了个剑花,将长剑倒持,拱手施礼道:“高道友法力胜我一筹,鞭法更是有莫测神通,这一战晶晶告负!”也不等广成仙宗的老道宣布裁决,人如被微风轻送,纸鸢一般就飘落到姚姚身边。

冲着爱郎一通显摆,晶晶姑娘志得意满,姚姚也是乐呵呵的要招呼付嵩和叶白灵晚上再喝上一顿,感谢他们带来的好运气。

“晶晶姑娘既然得了这上古重宝青睐,我见你身法立刻如羚羊挂角,收放自如,与那个竹山高黎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为何投子告负?”付嵩把玩过几件上古重宝,深知这些宝贝都有奇特神通,能让人战力倍增。

“哎,那个高黎还是很厉害的,我的法术剑术都被他克制住了,得了定风珠已经是天大的机缘,我就是凭借宝贝神异拼过这一场,也要落下几处暗伤,下一场对手有备而来终究是胜不得的,何必一意孤行呢。”晶晶这份通透心思着实让付嵩心生佩服,他本是为了替要事局夺冠而来,这场汇聚天下英豪的青蓝法会既是比斗也是历练,若是一心争强好胜,反而落了下乘,姚姚晶晶虽不是刻意点拨,但这二人通达剔透,坦荡乐观,无形之中也让付嵩受益匪浅。

接下来一场焦点战竟然和付嵩对阵方嵬那场差不多,雷声大雨点小,可谓一边倒的战斗。青山道宗封山数百年,如今朱日和青蓝法会上的修士大多都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这个曾经如日中天的人族鼎盛宗门,加上青山道宗的少辉道人苦斗三十分钟,靠裁决才胜过武当派赵巍,这位武当大师姐与其来说是参加青蓝法会,倒更像是来照顾几个师弟行走江湖生活起居的,一众修士不免有些小看这青山道宗,心道封山几百年,这青山道宗怕不是退步了不少吧,一时间许多人暗里传闻,青山道宗只靠着一枚自己用不了的定风珠撑门面,传承术法已经落寞的七七八八了。

直到身材相貌都是平平的青山道宗止过道人对上蓬莱岛朱云飞。蓬莱岛女冠个个风姿绰约,天香国色,是这次青蓝法会上最受关注的选手,此次登场的朱云飞蛾眉皓齿靓若远山芙蓉,使的是一把灵异非常的二十四档黄金文王算盘,一百六十八颗黄金算子可飞出迎敌,也可结阵防御,加上丽人仙资,场边的加油呐喊声几乎是全是为了蓬莱岛朱云飞而来。让人惊掉下巴的是,青山道宗止过道人这场比斗拿出了真本领,他使得一把二尺见长的戒尺,戒尺上土黄色罡气浑圆厚重,他出手如电,让人眼花缭乱看不清真形,无论是疾驰飞掠,还是漫天暴雨,变化着无数方式袭向他的黄金算子都被他一一拿戒尺拍飞,闲庭信步一般就走进朱云飞身前两丈,好整以暇的让朱仙子结出一座金光灿灿的泰山释艮阵,随即手中戒尺迎风见长,化作一扇南天铁门一般的巨刃,众人这才看到戒尺身上蚀刻着无数古朴图腾,土罡乍射之下终于展露法宝峥嵘,只用山岳倾倒的一招便把朱仙子的泰山释艮阵打的分崩离析,黄金算子漫天飞洒,散落在演武台上。在场的上千修士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哪有什么宗门落寞,几百年韬光养晦,青山道宗依旧无愧于人族古老宗门,横推八百里长江的青山猝火掌还未惊鸿一现,止过道人已经为自家山门正名!再回头想想,武当派的赵巍大师姐,哪怕真就是来给师弟们照顾衣行,那也是人中翘楚,让人望其项背的人族顶尖俊彦。

这一战也为青蓝法会第三日的比斗画上了句号,时至今日,大部分修士已经被淘汰出局,可法会气氛如同烈火烹油,愈演愈烈。无数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的法宝重器,无数已失落于沧海桑田的精妙法术,无数惊才绝艳的年轻修士悉数粉墨登场,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着修行这个词在众人心中的定义,能在末日的滔天劫数中参与这千年未见的鼎盛法会,每一个人族修士都与有荣焉!

第四十九章 有苏情劫

华山以西,昆仑以东,有山曰天帝之山,多棕枬;下多菅蕙。有兽焉,其状如狗,名曰溪边,席其皮者不蛊。有鸟焉,其状如鹑,黑文而赤翁,名曰栎,食之已痔。有草焉,其状如共葵,共其臭如蘼芜,名曰杜衡,可以走马,食之已瘿。

天帝山山高林密,峰峦叠嶂,有飞瀑、怪石、深潭藏于峻岭,有珍禽异兽,山精水灵遍布山野,是如今少有的仙家福地,无当圣母传下黎山一脉便隐匿在这天帝山的巍峨群峰之中。

沿着一条蜿蜒在苍翠松林里的潺潺溪水,两位身姿婀娜的女子迤逦而行,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松针,洒在轻浮的薄雾上,恍若忉利仙境。一名女子黑衣黑裙,长发赤足,俯首静默,正是黎山娥皇座下亲传弟子,有苏氏狐妖江研。此时的江研收敛了与生俱来的魅惑风姿,端庄素雅似下凡谪仙子,只为她身前的宫装妇人便是黎山当代娥皇,江研的恩师祝判。祝判螓首蛾眉,煦色韶光,若不是那双深眸里有洞悉万物的智慧和看穿风月的超然,任谁也想不到这位气质上还胜过有苏氏狐妖三分的女子,会是修行千年,手刃相柳六首的妖族巨擎。

祝判美目流连于苍山碧水,似是看不够这生活了千年的天帝山,江研则是默默的跟着恩师,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两位得道有成的妖族修士一路无话,行至一处断崖边。

“研儿。”祝判顺着岩壁望去,从翘首峰上化下的雪水,穿过茫茫群山,滋润了无数天帝山的生灵,终于在这小小的石崖边超脱而去,被山风吹成漫天的玉珠,映出一道七色霓虹。

“翘首峰太高,未名峰太险,我初入师门便喜欢在这座小小的山崖边静坐,那时候还没有这条静谧曲折的溪流。五百年后你师叔叛出黎山,与门内耆宿一场大战,打碎了翘首峰的山脊,才造就了这一处长水化虹的奇景。而我也正是在这道恍若飞升之桥的彩虹中参悟造化,比你师祖当年更进一步。”

江研倏的跪下,以面伏地,“恭祝师傅体悟天道,千万年后,我黎山一脉终于又有修士踏出最后一步,在这末法乱世无异于为天下妖属指明道路,师尊之功德可比开山祖师无当圣母。”

祝判静静立于长虹下,久久不语。江研无端的想起西皇山落日峰下,盈野阴森潮湿的山岫里那副水墨画,画中师傅的背影也是这般萧索落寞,相柳究竟是默然与那背影相伴数百年,还是狡诈奸滑只为诓骗她与付嵩已经不得而知。

“天道不可跻,以其高且危。如今论道,我确实是不负千年修行,超越了你的师祖,可正真跨出这一步……才知道天道飘渺,你我修士妄言悟道,着实可笑。”

“师傅,放眼当今天下,您也是会当凌绝顶的寥寥数人之一,若是连您也这么说……”

“研儿,你师叔盈野,他也许是对的!”

本已起身的江研听到这话小脸煞白,立时又伏倒在地,“师尊,天道万般变幻,得道之途万千,您万万不可动摇道心,那盈野……师叔,未必不是借研儿之口行他凶险意图,研儿知错,不知人心竟可险恶如此。”

“起来吧!”祝判将盈盈拜倒的爱徒扶起来,怜爱的看着这个妖族大神苏妲己的后裔,“天道不仁,以万物为绉狗,天道早已不再钟爱逆天而行的修士,更不要说我辈妖族修士,古人说行事难,难于登天,在那个天道沸腾,神魔大能辈出的年代,多少先贤惊才绝艳,横空出世,又有几人真正摘得长生之果,更何况如今世道。研儿,为师的道心从未变过,踏出那一步后,我的道心更加坚定,长生果实绝非在洞天福地清修便可取之的!”

江研一时如遭五雷轰顶,恍恍惚惚的呆立在恩师面前,自她得道化形,黎山内恩师长辈的谆谆教诲就是避世清修,不沾世俗因果,化障消业,以纯净道心求天问道。怎的自己的师傅,黎山派当代娥皇会离经叛道,背弃无当圣母的祖训!江研内心深处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可恩师字字如惊雷炸响在她心头,两行清泪不知觉的滑下。

“研儿,为师不愿瞒你,你此时道心仍在蒙昧之中,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祝判看着这位最心爱的关门弟子,也是柔肠百转,“我遣你入世行走,就是让你投身劫数,这天地末法之劫是我辈修士最后的机会,此劫中的机缘是冥冥之中得证长生果位的一线生机,生在这个时代,是我辈修士之殇,亦是我辈修士之幸。”

江研再次伏到在恩师脚下,“师傅,研儿省得了,这次下山没能顺利完成任务,还请师傅责罚。”

“傻孩子,你又何罪之有,你与那要事局的铁钉了结了我与盈野未完的因果,师傅甚为欣慰,你师叔盈野是天地间最后一只相柳,气运何等昌隆,若他不陨落,在这场杀劫中极有可能便能争得一丝天眷。奈何造化弄人,他被大能操纵于股掌,若我所料不错,你师祖将他收入山门就是要把他的气运留在我黎山一脉,我能踏出那一步便是分得了他的一份气运,那个叫付嵩的铁钉来历神秘,身后必有高人早早绸缪,本来盈野的大部分气运是要落在他身上的,没想到阴差阳错让你这小狐狸也分了一杯羹,还有那个叶白圣的妹妹叶白灵。你没能带回叶白灵为师不怪你,我黎山一脉终究是避世的山门,这般激进会引得门内宿老不满。”

“师傅,那个叶白灵在昏迷中也能释放惊天一剑,斩掉盈野师叔一首,难道传闻是真的?”

“不错,当今天下,若说板上钉钉应劫而来的,要事局叶白圣当属第一,他天生金灵,得白帝少昊传承,剑锋所指睥睨世间,人族当真是万物之灵,他成名不过五十余载,以为师今日修为若对上他,胜负也只在五五之间,这还是在他手上没有陷仙剑的前提下。”

江研玲珑剔透,一点就通,问道:“那藏在叶白灵眉心识海的真的就是举世无双的陷仙剑了?”

“为师本不确定,以叶白圣修为又有几人值得他以陷仙剑迎战,他二十余年前冒出这个来历蹊跷的妹妹,其中隐秘世间无人知晓,但以叶白灵的微末道行,能在昏迷不醒中靠本能斩掉盈野一首,当是陷仙剑无疑!至于为什么叶白圣将此剑温养在叶白灵识海,就无从可查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要事局内高层之中,一定有人已经叛出人族阵营。”不愧是千万年传承的黎山娥皇,抽丝剥茧就已将事情真相探明。

“那叶白灵既是叶白圣的亲妹妹,又有陷仙剑在身,必定也是应劫而来,付嵩传承神秘,手段惊人,背后的高人能把你盈野师叔在落日峰下当猪狗一般关了五百年,本座真想不出世间竟还有如此超凡的大能。研儿,你初入世间便遇着这应劫而来的青年男子,不打算跟为师说道说道么?”祝判的运气中忽然带上些促狭笑意,登时把江研弄了个大红脸,机灵聪慧的狐妖竟然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祝判看着爱徒这般扭捏,哪有不明白的,她心中既欣慰也矛盾,缓缓对江研说道:“若不是对他情牵一线,那七宝秒心丹何等珍贵,你就轻易拿去救他性命了?”

心思既然被师傅看穿,江研踌躇片刻,还是敞开了心扉,“师傅,我自得道化形以来,所见过的男子无不是对我心生觊觎,有的道貌岸然在我面前假扮谦谦君子,有的赤裸粗鄙与那禽兽无异,我对这些人啊都看不上眼,心中只觉得时间男子尽是这等痴蠢劣俗的腌臜混沌。直到那天夜里,碧游宫的猿妖设下重重圈套要生擒那叶白灵,我暗地里尾随到了湖边,猿妖准备何其充分,在湖中还埋伏着一只三足金蟾,以那猿妖的水法修为和三足金蟾的主场之利,我便是现身也难把人抢来,可那个愣头青,硬是死命搏杀,有一瞬间我明明见他已经被打的气若游丝,不消片刻竟然恢复了过来,他醒来后不说保命逃窜,居然又扑上去要救那个叶白灵。我当时就觉得呀,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男人,明明就是求死,死了也救不了心上人,这般拼命是为了什么呢,真是愚不可及。我又觉得,那个叶白灵就是生的美貌罢了,一身法力修为也就稀松平常,凭什么会有这么傻的男人为她拼命,我有苏氏一脉自负容貌天下无双,怎的我身边就没有肯为我赴汤蹈火的男人,想必那个时候他死战不退的身影就印进我心里啦。后来他不知道怎么使了个厉害得紧的两伤法术,打死了金蟾,还打掉了猿妖半条命,自己也透支昏迷,若不是后来剑仙钟沛亲至,我就把他和叶白灵一并抓回山里来。”

“傻孩子,如今想来,幸亏你没把这两人带回来,要不然这一个哥哥是当今人族第一修士,一个背后是难以踹度的神秘大能,这两个祸害带回来,我黎山一脉现在怕是已经应了劫哟。”祝判虽是调侃弟子,可细细想来,还真有这个可能,江研拍拍胸口,暗道自己好运。

“他哪里是祸害了,他不是还分给弟子一份盈野师叔的气运么”江研嘟着嘴,为心上人鸣不平。

“还没过门呢,就帮着他忤逆师傅了,该打!”祝判对这个弟子最为宠溺,没有旁人在的时候经常逗她取乐。

“师傅……”江研跺跺脚,直跟恩师撒娇,“你就不要取笑研儿了!”

“好好,你继续说,我倒要看看我家的七宝秒心丹是怎么便宜这个傻小子的。”

“后来,我收到消息,他和叶白灵一起去了西皇山,我,我就也跟着去了。没想到那个叶白灵傻不拉几的又给几个来历不明的妖族修士抓走了,其中一人还带着上古重宝缚龙索。他那时候不知道得了什么奇遇,修为增长不少,一人独斗六个妖族修士也不落下风,还拼着受伤斩杀一人,威风的很呢。后来被人拿叶白灵要挟,又被揍的鼻青脸肿,半条命都没了,那个叶白灵也不知怎么这么好命,就碰上这么个死心眼的傻子,我在暗里看着心焦,便出手救了他,七宝秒心丹也是那时候就给他了,我心里想呀,有苏氏狐妖自古以来哪个不是玩弄天下男人于股掌之上的绝世妖姬,我江研难道还抢不来这么个傻子的真心。没想到那个夯货,一醒来不知道感谢我救命之恩,就只记挂着那个叶白灵,好生气人。后来的,师傅你都知道了,七宝秒心丹被这个负心人服了,缚龙索化在盈野师叔肚子里,师傅给的钦原刺也折在落日峰里了。”说到此处,小狐妖心中委屈,眼圈都红了。

“哎……”祝判一声长叹,“研儿,你有苏氏一族得天眷顾,生来就是祸乱人间的红颜,但这也是你妖狐一族的劫数,这个付嵩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可他一颗心只牵挂在叶白灵的身上,你纵使能魅惑世间无数男子,怕是也难取代叶白灵在他心中的位置,只叹这姻缘一事太过弄人,叫那叶白灵先遇着了他。这,也是你有苏氏的劫数,要知道杀劫可渡,情关难过。那朝歌的商纣王,宁可搅动天下风云,让商朝盛世覆灭,也要讨取苏妲己欢心,以他君王之姿,岂能不知道苏妲己来意,他负了天下所有信他之人,负了截教千万修士,可他一生也没有负过苏妲己,这样的男人试问天下哪个女人能不动心?只叹苏妲己以无上道心斩断情丝,终究是渡过你有苏氏的情劫,以负一人之心的代价取了她那份天道机缘,究竟是得是失,旁人无从道哉,可自苏妲己之后,你有苏氏狐族的劫数就最为凶险,天道昭昭,苏妲己虽是应天而行,得了那份天眷机缘,可生灵涂炭的封神一役,她终究是始作俑者,天眷亦是天谴啊!研儿,你有苏氏狐族轻易不动凡心,若是一缕情丝牵绊于一人,便是劫数之始,要么挥剑斩情丝,亲手将一颗芳心牵挂的人儿送上不归之路,要么投身情劫,只求朝朝暮暮,可无论怎样抉择,多数都是不得善终。徒儿,你可做好了准备?”

黑衣黑裙的狐族妖女此时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此时用情未深,难道不能试着学着自己的祖辈大能,斩断一缕情丝,在这末世之劫中跨虹飞升。可想起付嵩坚毅的面庞,想起他在盈野身后轻轻握住自己的手,想起与他并肩作战,想起他强撑一口气也要护得自己周全,想起他一席黑衣,挡在自己身前直面冲出牢笼的上古巨兽,真的用情未深么?

江研只觉得胸口被千斤巨石压着,没顶的苦楚和委屈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这一身的法力修为又有何用,怎比的那叶白灵能无忧无虑的与爱人相伴,享受着他的柔情蜜意。真想一剑刺进他的胸口啊,那以后是万年的孤苦悔恨也罢,是化作绝情绝义的冰冷修士也罢,总好过受这痛苦的煎熬,可怎么下得去手呀,若能在他怀里换取片刻温存,什么天地劫数,什么得道飞升,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研只觉得灵识已脱离身体,飘飘荡荡的投入不可知的空间里,她的身躯化作一只雪白的有苏妖狐,双目猩红,体态优雅,四只长长的白毛尾巴轻轻摇曳,这得天之灵的小小狐妖竟在这一刻冲破障碍,臻入四尾境界。

第五十章 大势已成

除了五百年前师兄盈野把师傅打伤叛出黎山,祝判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叹了这么多气,脚边的四尾白狐眼神迷茫,瑟瑟发抖。祝判施了个法决,一团莹莹的微光落在江研真身上,小狐狸终于蜷成一团雪白,沉沉睡去,两人的身形被一蓬水雾笼罩,转瞬就消失在山崖边,只留下数百年不变的长水飞虹,斜跨在这座无名的山谷里。

翘首峰高不可望,半山腰处就常年依附着积云流彩,被山风拉出长长的旗云,生散聚灭流转不息。旗云之上的峰顶如一颗玉人螓首,轻扬远眺天际,似在饱览天帝山壮阔辽远的绝景,黎山派的娥皇道场便在这翘首峰上。

“离尘妙境”是雕栏玉砌的娥皇道场主厅,黎山派清静无为,平日里除了娥皇侍女少有人会走进这间典雅禅静的大厅里,可今日这大厅里却端坐着三人,除却空着的主位,副首坐上一位老道模样的修士双目微闭,对另外两人的尖锐词锋恍若未闻。老道的下首处一位背负双剑,发如银丝的女修正对客座上一人横眉冷视,“邓道友,你碧游宫自封圣教,做那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也就罢了,还真把自己当通天教主了不成,我堂堂黎山娥皇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女修对面端坐一人,孔武粗壮,浓眉大眼,一根盘龙棍稳稳立在离身一尺处,棍上龙头吞口狰狞鲜活,龙目中隐约有凶光乍射,好一根杀气腾腾的凛冽法器。此人一眼看去是个粗豪的江湖汉子,可真若细细观察,便发现他目光阴仄,神色狡诈,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阴霾,足可见他绝非如表象一般,是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枭雄。

他不急不缓,一派成竹在胸的做派,“吕道友何出此言,我碧游宫传自截教正宗,开山祖师乌云大仙何等威能,连败两教大弟子广成子,赤精子,堪称金仙第一人,若非圣人出手,谁能奈何的了乌云大仙,比之贵派无当圣母又当如何!”姓吕的女修一时气结,无当圣母贵为截教通天教主座下四位一代弟子之一,身份地位尊崇,可她修的是清静无为,不染杀戮,不斩三尸,只斩因果,求的是以无牵无绊无尘无垢的纯净道心感悟天地至理,早早就上秉通天教主,通天教主心疼这位弟子,以无上法力遮蔽她的尘缘因果,让她遁出封神一役,虽然封神榜上无姓名,可也未曾留下什么彪炳战绩,最大的功劳就是为截教存下了黎山这一脉完整传承。而碧游宫的开山祖师乌云大仙,真身是一只金须鳌鱼,虽是蓬莱七仙之首,可身份还是比不得教主亲传的四大弟子,但他随身法宝,教主亲赐的先天灵宝混元锤却非同小可,乌云仙手持混元锤接连把赤精子,广成子锤翻在地,广成子番天印在手也奈何不得乌云仙,悍勇睥睨一时无两。最后是西方教圣人准提道人亲自出手,用六根清净竹把他钓进了西方八德池,想不到乌云仙居然还早早的留下一脉传承。这位双剑女修在黎山门内辈分极高,以她身份,和身边一直不说话的师兄一同接待这个碧游宫宫主已经是黎山少有的尊贵仪仗了,可对方不依不饶的就是要面见黎山娥皇,态度虽不能说无礼,却也有些自视甚高的架势,吕姓的女修本来就是朱厌化形,朱厌也是响当当的上古凶兽,白首赤足,见则大兵,是刀兵战争的象征,就算修的是黎山清净法门,脾气又能好到哪里去,被这个碧游宫的邓聪不软不硬的噎了几句,终于安耐不住天生的暴躁性子,瞥了一眼身边的师兄没什么动静,这位白发女修嚯得站起身来,指着对面端坐的碧游宫宫主,“性邓的,截教早就烟消云散,莫再拿来说事了,你通臂猿猴天生异种,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老身早就想领教高招了,这翘首峰清净得狠,我俩做过一场,你便是输了也不会传出去弱了你碧游宫名头,你要是怕了就赶紧卷铺盖走人,少在我黎山聒噪!”

不愧是凶兽朱厌,字字句句锋芒毕露,碧游宫宫主再深厚的城府修为也被她激的怒火上头,盘龙棍嗡嗡作响,“这就是你黎山的待客之道?傀道友也是这般心思么?”他一双虎目望向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黎山耆宿傀槮,傀槮是和黎山当代娥皇祝判同辈的千年大妖,真身是一只雍和,雍和赤目赤喙,见则大恐,象征灾荒祸乱。上古凶名丝毫不若于晚他二百年化形的朱厌,吕姓的女修脾气刚烈,连娥皇祝判都敢顶撞两句,却是最怵身边这位代师传艺的师兄。若是师兄开口,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着和那碧游宫邓聪怄气。

傀槮睁开双目,不见黑白分明的眸子,眼皮下全是瘆人的血红,邓聪全身汗毛乍起,如同天敌现身,危难随时降临。这千年老妖果真不同凡响,邓聪迅速平复应激而起的灵气流转,如今大劫降临,黎山躲都躲不及,怎敢在此处跟他结下因果,再说他还有靠山,就是打将起来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邓道友,”傀槮声音嘶哑,让人莫名的想到枯竭凋零的槐树枝,“我黎山是什么山门,你应该清楚,你碧游宫是什么根脚,我们也知道。若是论道比武,以道行相较,你与我吕师妹只在伯仲之间。你既然执意要见娥皇,有什么后手也好,有什么诚意也罢,且拿出来吧,真把我这师妹惹恼了,黎山没人管得住她的臭脾气。”

“好。”事已至此,邓聪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打定主意先让黎山这两个老东西开开眼,“今日登门拜会,邓某当持晚辈礼,一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若是黎山瞧的上,我们再说后话。”邓聪右手在身前轻挥,只见裘皮绒毯上立刻铺满了各色奇珍异宝,五彩豪光将一座离尘妙境照的熠熠生辉,以傀槮千年道行也被这惊人的手笔镇住。红头灵芝,合心草,千年梅落华,地火灼焰石,各种天才地宝林林总总,更有一枚青色小旗一枝独秀,不落地面,轻轻悬在半空,缓缓转动。

“这可是青莲宝色旗!”以傀槮千年修心的城府也禁不住喝问。

“正是舍利毫光、宁心静气、诸邪避退、万法不侵,主东方青莲宝色旗!”对方的态度没有出乎邓聪意料,毕竟他拿出手的东西太过骇人听闻,这里哪一个不是妖族至宝,傀槮千年修行若还想再进一步,那千年梅落华增灵智,延寿数是他必求之物。青莲宝色旗更是上古五旗,先天灵宝,莫说如今,就是上古时代,拿出这些宝物也值得无数大能巨妖为之搏命。

白发女修更是紧紧盯住地火灼焰石,朱厌是天生火属妖兽,地火灼焰石这样天生地养的火系至宝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并非是修为心性不够,而是她的天生本能,越是修为深厚越是难以抵抗。

“吕眷!”傀槮一声清喝,把接近失态的师妹唤醒,吕眷额上渗出冷汗,就这一会儿功夫差点就道心失守,当下按住本能,默默持咒涤荡道心。

“邓道友,黎山与碧游宫素来没有瓜葛,上古道统的那一份香火情怎么也值不得这一地的宝物,你今日到访,所求不小啊。”傀槮迅速从震惊中平复心态,若说对这些宝物不动心那是假的,可对方拿出这些价值连城的天才地宝还要看他黎山派有没有能消化的命,傀槮千年的阳寿不是白活的,这点关节自然是看得清。

傀槮和吕眷的反应碧游宫邓聪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这二人不亏为黎山耆宿,片刻就恢复了道心清明。他拱手一礼,朗声道:“碧游宫与黎山派皆是截教通天教主座下传承,虽千万年不相往来,可根脚出处总是一家,若无他事也罢,可如今末世之劫降临,我妖族修士生死存亡在此一搏,晚辈邓聪,生为天地灵猴,有缘执掌碧游宫,在这滔天劫数中自要为我妖族修士某得生机,自封神一役,我妖族修士便落寞于天地,此劫中再不奋勇争先,为妖族寻那遁去的一,千百年后,这世间便只有俗世凡人,妖族就此泯灭,不存于世。黎山派堂堂截教正根传承,虽然秉持无当圣母祖训不入世俗,不沾因果,可此劫滚滚之势席卷九州,黎山派也无法独善其身,不若主动投身此劫,我妖族修士勠力同心,彻底打灭人族气运,为我千万妖族求生,为我泱泱截教正名!”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大义凛然,加上这一地奇珍异宝,邓聪想不出黎山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其实就算他不说,面前两个千百年修为的大妖也知道如今局势,黎山派传承完整有序,门内妖族修士众多,无论他们作何选择也无法从此劫数中超脱,与其被动的让劫数裹挟,倒不如主动应劫,求得先机。

傀槮不置可否,缓缓问到:“依邓道友的意思,我黎山终归是逃不出这末世劫数,不如收下这些宝贝提升实力,再以碧游宫马首是瞻,共襄盛举?”

“非也,黎山派当代娥皇实力深不可测,又有二老和在门派内清修的宿老,若论实力,当今妖族修士以黎山派马首是瞻。若黎山派肯为我天下妖族举起大旗,不光我碧游宫,南海灰羽岛,梁州黑水雷泽,徐州青蛟宫,衮州乾土门,青州游龙观,以及天下无数妖族修士定当振臂呼应,山河变换,乾坤开创,只在黎山派一念之间!”

邓聪透露出的信息太过惊人,若他所言属实,天下妖族已经暗地里拧成一股非同小可的力量,那几家妖族宗门都是传承有序根脚分明的大门派,其中一部分在人族要事局里也是挂过号的,虽然谈不上和谐,但和人族共处也有千百年历史,想不到这劫数临头,最终还是和人族走到了对立面。此时大势已成,难道黎山派最终还是要背弃无当圣母祖训,以滚滚杀戮求生?不待傀槮斟酌犹豫,一柄飞剑从邓聪袖中钻出,霎时间离尘妙境里杀气纵横,青莲宝色旗无主,被这凛冽剑光一激,竟是自动生出青色豪光,抵住凛冽剑芒。以傀槮、吕眷的惊世修为都被这剑光割得双目生疼,不得不运转法力入目生罡,才能看清这柄绝世宝剑。这长剑古朴厚重,无须法力催动便是剑气四溢,剑覃上以古篆蚀刻“戮仙”二字,莫说离尘妙境里的照明烛火,就是邓聪的盘龙棍,吕眷身后的紫火双剑,那一地的天地奇珍都在这通灵宝剑下黯然失色!

“邓某不才,以此上古重宝,天下杀伐之力第一的诛仙四剑,戮仙剑为聘,求娶黎山派娥皇座下亲传,有苏氏狐族修士江研!”

第五十一章 神秘修士

要说这碧游宫宫主邓聪,天生四灵猴之一的通臂猿猴,果真是准备充分,能言善辩,除了至今没让黎山娥皇祝判露面,已经用上古重宝和天下大势将了傀槮二人的军,相比之下,求娶江研倒不显得是什么关键之处,事关黎山生死存亡和妖族利益所驱,若黎山派真的改弦易辙,领导天下妖属应劫,江研就算是娥皇最钟爱的关门弟子也免不得要与碧游宫和亲,一表黎山诚意,稳固妖族同盟。离尘妙境里一时静的落针可闻,傀槮沉吟不语,邓聪也是智珠在握。

良久,傀槮和师妹吕眷交换眼神,定下主意,他向邓聪一拱手,道:“邓道友不愧生为通臂灵猴,手段词锋都是当今无二的人物,可兹事体大,非娥皇不可定夺,傀槮可代为禀传,至于娥皇如何裁定,傀某不敢妄言。”

“傀道友,人族要事局不日前清洗京城妖属,据说是紫禁城九州升龙阵被妖族触发,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如今他们在朱日和举办青蓝法会,明面上是人族青年修士切磋印证,实际上几大人族宗门和隐居修士都已经集合在一处,法会过后,人族的屠刀就要落在我们妖族修士的头上,如此紧要关头,娥皇若再畏首畏尾,将错过最好的时机,等若引颈就戳,黎山派不为自己考虑,身为万仙来朝,有教无类的截教传承,娥皇大人也不为天下妖族考虑么!”

“住口!”吕眷脾气暴躁,本就被地火灼焰石勾动了道心,又被这接踵而来的消息炸的心头火起,邓聪还在游说师兄,弄得她不胜其烦。“跟你说了娥皇正在闭关,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人敢打搅,你再这般喋喋不休就把这一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收起来滚蛋,我黎山派千万年避世清修,管他什么劫数也好,法宝也罢,就凭你在这叨叨几句我们就要入世跟人族修士拼命?当年通天教主也没让我黎山无当圣母去拼,你凭什么!”吕眷本是怒火烧心就不管不顾的性子,没当场动手就算好的,但她几句不顾忌后果的话却是惊醒了傀槮。这一地天才地宝,青莲宝色旗,杀伐第一的戮仙剑,和妖族已结成联盟的消息已经让他乱了方寸,竟然真的在考虑黎山是不是要应势而为,投身杀劫。

惊出一身冷汗,暗道还是师妹直来直往的性子更为通透,傀槮淡淡道:“邓道友,你且将这些宝物收起来吧,我黎山祖训便是如此,我等怎敢违背师门戒律,入世应劫一事休要再提,恕不远送!”

邓聪大惊站起,想不到胜券在握的局势突然逆转,如此稀世珍宝黎山也能视若不见,还要继续龟缩,邓聪行事向来运筹帷幄,没有十成把握绝不亲自出手,今天携重宝登门,想不到居然连正主的面都见不到,碧游宫宫主恼羞成怒,正待出言,一个飘忽朗逸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稍安勿躁。”

虚空中施施然踏出一个皂色法袍的修士,浑身上下不见一点法力流转,却是脚踏虚空,临风而立,一团水华覆在他面上,让人看不清真容。若是盈野还活着就能认出来,五百年前就是这修士用琉璃捆仙网将他拿了,去西皇山和付嵩的师傅鈞辉道人换了一张藏宝图的残片。

“来者何人!”

吕眷背后双剑已握在手中,紫色火罡辗转升腾,傀槮一对血目死死盯住这个踏破虚空而来的修士,脚下隆隆作响,已经彻底将黎山守山大阵,“诸天流瀑大阵”发动,诸天流瀑大阵脱胎于截教十绝阵,无当圣母无愧于通天教主亲传,将十绝阵中的“红水阵”,“落魄阵”和“寒冰阵”融为一体,创出为黎山千万年基业定鼎的阵法,虽然还比不得三霄娘娘的九曲黄河阵,但此阵若发动,可惑仙丹、闭仙诀,能失仙之神、消仙之魄,端的神异非凡。邓聪一时间只觉得周身法力如陷泥潭,流转生涩,头脑发昏,目眩神摇,一身本事被削去了一半,他暗自心惊,自己还真是小觑了黎山底蕴。以邓聪碧游宫宫主之尊,竟是深深向来人一辑,毕恭毕敬道:“邓聪恭迎上人!”

邓聪口中的上人屈指一弹,指尖射出一枚黑光,轻轻把邓聪笼罩,邓聪立刻摆脱了诸天流瀑大阵的压制,法力运转恢复如常。

这一手举重若轻的本领让傀槮二人大惊,来人简直和鬼魅一般,守山大阵就算不是全力运转一般人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侵入黎山,更何况这里是娥皇道场,这个神秘的皂袍修士不光破空而来,举手间竟然能把碧游宫宫主从大阵压制下解放出来,法力玄妙简直匪夷所思。

吕眷本来就在爆发边缘,一声清喝:“什么魑魅魍魉,脸都不敢露!”双剑上紫火剑罡暴涨,身形腾空而起,在空中把双剑挥出一道十字剑芒,离尘妙境登时如烈火地狱一般灼热,剑芒割裂空气,呼啸着向那圣使飙射而去。

“休得无礼!”

邓聪须臾之间闪至皂袍修士身前,盘龙棍以开山之势砸向紫火剑罡,“嘭”的一声巨响,紫火剑罡炸散开去,好好一座离尘妙境被打的面目全非,溢散的紫火附着在立柱窗橼上熊熊燃烧,照得大厅内尽是紫色火光,相比之下青蓝法会上人族俊彦的比斗就要逊色的多。

“师兄且为我压阵,早就不耐烦这猴子聒噪,先解决了他再看看是何方神圣敢硬闯我黎山山门!”

“好个脾气暴躁的朱厌!”皂袍修士二指掐了一个法决,四处燃烧的紫火倏地就齐齐熄灭,“还请娥皇大人现身,若是伤了和气,岂不是让天下妖族痛,让人族修士快!”

“阁下法力通玄,本座敬佩!”祝判的身影在一团水波中渐渐显现,端坐在娥皇宝座上,一手托住香腮,一手随意搭在宝座的扶手上,整个人慵懒倦盹,好像大梦未醒的样子。“可若真伤了和气,阁下就能全身而退么?”

“娥皇大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喜可贺!”皂袍修士好整以暇,像是专门来为祝判庆祝一般。

“五百年前在虚空中窥视我和盈野师兄一战的,也是阁下你吧?”祝判眸中精芒一闪,皂袍修士脸上那一团氤氲水气噗得炸散开来!在场众人,包括碧游宫邓聪皆是大惊失色。

只见那皂袍修士脖子上是一颗光溜溜的脑袋,五官全然没有,只有白白净净的一颗光头而已,众人心底无不升起一道寒气,自古以来有些妖族道法特殊,天生异常,就是化作人形也有缺陷,有的皮毛覆体,有的人身兽首,有的身披麟甲,不一而足。此时离尘妙境内哪个不是博闻广见之辈,何曾听说过有修士一颗脑袋上面目全无,空空如也!就是凶狠悍勇的朱厌吕眷都觉得心中生出恐惧。

“果真有些手段,不愧为无当圣母传承!”皂袍修士就那么静立虚空之中,无口而言,诡异莫测。“娥皇大人天赋之姿,能在此末法时代修炼到如此境界,若是生在上古,比起你的开山祖师也分毫不弱。”

“阁下谬赞,碧游宫虽是传自乌云大仙,可他道消之时太过突然,即便留下传承也非全功,以如今碧游宫实力,莫说合纵连横,集结天下妖属,就是这一地宝贝,青莲宝色旗,还有那诛仙四剑之一的戮仙剑,又怎能是他们能拿得出来的宝物。”此时这些天才地宝还铺在地上,青旗仙剑在半空中滴溜溜的转动,既然正主登场,邓聪也没有多此一举把宝物收起。

“不错,当日亲眼目睹娥皇大人和相繇一场旷世血战,荣幸之至。可那相繇天生杀戮灵种,应劫而生的煞星,气运何等昌隆,娥皇大人你纵是惊才绝艳,可这终究不是你的时代,全取了你师兄气运反而不美,不若与我转赠他人,为这末世劫数添砖加瓦。”

“我当日未取师兄性命,一是察觉有人暗中窥视,二是我毕竟与盈野师兄百年同门情谊,不忍相繇一族就此绝于天地,怎奈为他人做嫁衣裳,可叹啊,师兄运数早早就被师尊和你盯上,逃不了陨落的命运。”

“一只相柳的运数,小道矣,若娥皇大人可为天下妖属撑起旗帜,一举颠覆人族河山,定能得天眷青睐,取那最为厚重的一份机缘,跨虹飞升,指日可待!”

“阁下如此处心积虑,手笔惊人,又有何求?”

“哈哈哈……”皂袍修士听到这话竟是放声狂笑,可他面无五官,只有虚空中传来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又有何求?又有何求!我求的是破灭人族道统,我求的是重现截教荣光,我求的是有教无类,万仙来朝,我求的是山河破碎,我求的是打碎神州龙脉,重建人间秩序,我求的是逆转天道,我求的是让天地灵气永不消散!”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修士敢如此大放厥词,吕眷早就一剑劈下他头颅,可这个邓聪口中的上人太过神秘,修为法力更是深不可测,他既然敢这么说,就不会是什么疯癫呓语。连娥皇祝判都被这修士镇住,她眉头深锁,一双妙目紧紧盯住这神秘人,想要看出些端倪,可这修士全无面目,当真是无懈可击。

“你们目光太过短浅,只知修道,不知何为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封神一役是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那个老匹夫定下的阴谋诡计,那时候我截教万仙来朝,如日中天,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人族虽贵为万物之灵,也不过和妖兽精灵平起平坐,甚至还低上一筹。那个老匹夫为了掀起封神一役,还把那西方教的两圣人勾连过来,以四圣之力破我截教诛仙剑阵,还有那个天杀的欺师灭祖的叛徒长耳定光仙,如不是这畜生偷走六魂幡,四圣齐至加上阐教十二金仙也奈何不得我截教万仙阵!可恨啊,靠着封神榜生生打碎我妖族气运,还把截教归为旁门左道!那老匹夫可落着什么好处?门下弟子尽被那西方教圣人勾去,白白便宜了准提和接引。什么算无遗策的圣人,可笑至极!自那以后,人族果真得天之眷,气运昌隆,可那是凡人的气运,与我辈修士何干!为什么商周之后再无修士入朝为官,左右天下大势,非不能也,实不敢也!任何干预人间的修士都必遭天谴,轻则化为灰灰,永世不落轮回,重则全族介诛,道统灭绝,若非如此,就算天地灵气溢散,修行界何至于凋零如斯!那个老匹夫可曾料到今日?”

第五十二章 逆转天道

祝判千年修行,也未曾听过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无论人族妖属,无论修行境界,那统治乾坤寰宇,历无量量劫而不灭,沾因果而不染,与天常在,与道同存,证得混元的圣人都是亿万修士仰望的绝高顶峰。就算是截教覆灭于封神一役,后世的妖族修士若说起太上老君,也要尊称一声万教混元教主太上老君道德天尊,生怕对圣人不敬,冥冥中降下天罚,怎敢跟这个皂袍修士一般一口一个老匹夫的喊着。

“天地灵气溃散是天道使然,便是圣人亲至也改变不了,阁下纵有经天纬地之能,说什么逆转天道,让天地灵气永不消散,莫不是一句笑话?”除了娥皇祝判,在场的其他人均被惊得目瞪口呆,连向这皂袍修士发问的勇气都没有。

“天道渺渺,无迹可寻,是修行之士的共识,可果真如此么?你们可曾想过,那个老匹夫不就是利用封神一役改变了天道轨迹,把妖族气运挪移到了人族身上!可他棋差一着,封神一役天下修士杀戮何其重,不得天之青睐,那气运竟是落到凡人身上,若那个老匹夫还有灵感智慧存于这个世上,看到如今世道,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吧!可见天道引导大势,大势也引导天道,若我妖族修士同心戮力,打碎人族龙脉,彻底颠覆人间局势,且不说龙脉之力何等浩瀚无边,足够天下灵气支撑修行界千万年月,人族河山破碎,妖族趁势而起,重现上古截教荣光,集神州气运于一身的妖族必将再得天之青睐,就算不能覆灭人族修士,可我辈修士重新领袖天地,天地气运必以灵气滋生反哺,笑话?我哪句话可笑?可笑的是你们这些懵懂的修士啊,就是修了千年万年,也参不破什么是天,什么是道!还口口声声妄言逆天而行,你们便是天道之下的刍狗!”

震聋发聩!胆大包天!以蝼蚁之身行圣人之事!天下修士想都不敢想的事这个神秘的无脸修士已经在做了。按照此人莫测修为和惊天手笔,天下妖族已结成联盟绝非虚言。

无论是赶鸭子上架,还是顺势而为,是为妖族大义,还是为自己求生,黎山派这个从商周起就在天帝山一隅隐居的截教正宗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更何况,除了亲传弟子江研外无人知晓,黎山当代娥皇祝判道心通明,她修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避世无为的清净道心,而和她的师兄盈野一样,她修的就是一颗杀戮道心。

“娥皇大人,你若是还忧心这祖辈基业,我便再助你一臂之力,这诸天流瀑大阵出自无当圣母之手,融十绝阵之三,可谓巧夺天工,威力不凡。可在我看来,此阵还有改进的余地,若娥皇大人肯为我千万妖族修士出山,我便出手为此阵再加三绝,若非人族修士倾巢来袭,当今天下无人可破,包括我在内!”皂袍修士为本已倾斜的天平又加上了重重的一枚砝码。

祝判沉吟一二,缓声道:“本座有两个要求,若你能满足,此事并非没有商量的余地!”

“娥皇大人但说无妨!”

“第一你姓谁名谁,来历根脚如何,须如实透露给我黎山。第二,我的弟子江研,与碧游宫宫主绝非良配,我黎山若是应承,也无需这桩亲事锦上添花。”

“娥皇大人,好奇心太重未必是什么好事啊!不过我天下妖属能结为同盟,娥皇便是这妖族盟主,我的身份透露给你也无妨,不过在彻底粉碎神州龙脉之前,法不可传六耳!”早袍修士施了个法决,离尘妙境里突然静寂无声,显然他是在传音入密,单独向娥皇透露天机。

“这不可能!”祝判突然从宝座上站起,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踏虚空而立的神秘修士,之前那么多惊天动地的秘闻计谋都没让祝判有太多情绪波动,这神秘修士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居然让黎山娥皇如此震惊!

“哈哈哈……天下之大,道法之深,玄之又玄,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么,娥皇大人?”

祝判深吸一口气,安抚心神,坐回宝座之上,难得的露出些疲惫,让下首的傀槮和吕眷心中颇感不安,祝判素来云淡风轻,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沉稳性子,执掌黎山五百多年来威严日隆,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那个神秘修士也不知是何根脚,竟能震慑黎山娥皇?

祝判闭目沉思,她的决定将最终左右天下大势,除了看不出表情的神秘修士,其他人无不屏气凝神,静等娥皇的最终决定。

“戮仙剑你留给碧游宫,许我徒儿自由,此事我黎山派便应承下来,举山门之力投入此劫,是身死道消还是得道飞升,全凭机缘,决不食言!”

“娥皇大人,你的关门弟子,有苏氏狐妖江研是什么来历你应该清楚,既然黎山肯为天下妖属全力以赴,又何必拘泥。”

此话让傀槮和吕眷都有些摸不清头脑,本以为要求和亲是稳固妖族联盟的手段,如今看来绝非这么简单,江研身上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隐秘。包括碧游宫邓聪,他双目低垂,眼中神色明暗不定,这个上人神秘诡异,行事总让人难以预料,他主动送出戮仙剑让邓聪求娶江研,邓聪自然乐得顺水推舟,毕竟有苏氏狐妖美艳娇媚天下闻名,能把江研纳入帐中行那闺房乐事定是妙不可言,若是成功说服黎山派,和亲便是水到渠成的事,娥皇心疼关门弟子拒绝倒是情有可原,可那上人咄咄逼人就显出此事蹊跷了。

祝判秀美紧锁,心中天人交战,其实傀槮和吕眷都是身在山中不识山,江研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弟子,平日里也经常点拨这位娥皇亲传,加上江研乖巧伶俐,在他们心中和半个徒弟也无甚区别。可江研本是应劫而生,封神一役由江研祖上,有苏氏大神苏妲己开启事端,可以说天道大势的变换是有苏氏一族直接引动,这是当今天下最大的因果,如今人间终于迎来末日劫数,应劫而来的江研自然身怀无上气运,是劫数中最重要的一人,她的动向可以直接影响大势所指,若是黎山入世应劫,自然要把江研的气运牢牢锁在妖族阵营,可偏偏这个祝判最心疼的弟子对一个人族修士心有所属,有苏氏狐妖最重情义,强行让江研委身于那通臂猿猴,无异于把她打入深渊,生不如死!既然要为天下妖族奋力一搏,哪怕是最微小的力量都要投入劫数,更何况是如此重要的劫数之子。

“娥皇大人,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滚滚劫数之下,妖族命运之前,何须纠结于小小的儿女情长。哦,对了,既然同盟已成,众位道友可称我一声痴道人。”

祝判还在犹豫间,忽然身后的屏风处传来一个声音,“师傅!”黑衣黑裙的江研从雕花屏风后走出来,狐族妖女面色苍白,眼帘低垂,像是狂风暴雨中将要凋零的花朵,惹人怜惜。

邓聪乍见这人间绝色,眼中精芒闪过,以他一宫之主的城府也禁不住心头火热,若是没见过也就罢了,既然是见着这苏媚入骨的狐狸精,又怎能轻易放过!

江研行至祝判身前,盈盈拜倒,漆黑如瀑的长发倾泻在地,衣领上露出一抹白腻的皮肤,身姿曼妙,不可言说。连那痴道人光溜溜的脑袋也是俯向江研,似是在细细观察这苏妲己的后裔。

祝判最是明白自己的徒弟,见她如此,心里更是酸楚,看着这如同自己女儿一般的弟子,祝判怎么舍得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心下打定主意,祝判对江研道:“你修为刚刚突破,心境不稳,且回去歇息,此事有为师做主,我黎山派堂堂截教正宗,断不会用门内弟子去换什么利益!”

听得娥皇此话,傀槮和吕眷心中也是轻轻松了一口气,即便是大势所趋无法逆转,黎山派也做不出委屈自己人的龌龊腌臜事,吕眷心中更是觉得什么应劫也好,气运也好,只消手持双剑打将出去,就是陨落战死也是命中注定,来得痛痛快快,这般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实在是恶心至极!

痴道人脑袋又抬起像是望着祝判,对她这样的决定也觉得意外,“娥皇大人……”

“不用说了!”祝判一扫之前犹豫颓势,又恢复了娥皇风范,“我意已决,无需多言,你若答应便罢了,你若不应,天下妖族何其多,不差我黎山派一家,你们做什么我黎山不参与,我黎山如何应劫,也是我山门内事,容不得他人插手多话!”

“呵呵呵……”痴上人笑声阴仄,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离尘妙境中缥缈回荡,“这小狐狸若是未离山门也就算了,可她竟然对一个人族修士动情,那就由不得她了!她的气运不为我妖族所用无妨,怎能拱手让给人族修士?祝判!我好言好语称你一声娥皇大人,你千年修行,真把自己修成狗了吗!”痴上人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的质问如同惊雷激荡,震的离尘妙境扑扑簌簌,就要坍塌!

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傀槮二人虽然惊于江研竟然恋上一个人族修士,可毕竟是自家门人,又在娥皇道场内,这痴上人胆敢如此嚣张跋扈,管他什么来头,做过一场才知道他是谪仙下凡还是危言耸听!吕眷已是双剑在手,剑上紫火匹练纷扬,傀槮手中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一把青铜长刀,刀罡沉重凝练,竟是上古名刀昆吾,大战一触即发!

第五十三章 妖族之盟

此时翘首峰娥皇道场外伫立着七八道身影,都是黎山隐修的长老,有的持神兵在手,有的法力澎湃潮涌,个个渊渟岳峙。痴上人破空而来的那一刻,傀槮就向山门内发出了“强敌来袭”的信号,祝判现身时他们也已经赶到了翘首峰,只是既然娥皇亲至,又没有立刻与来人争斗,他们也就戍卫在离尘妙境外,稍稍释放气息以震慑来敌。这几人修业法力不弱于傀槮二人,任何一个放在山门外都是碾压一方的枭雄巨头,是黎山真正的底蕴所在,只是黎山派偏安一隅隐姓埋名才不为世人所知。大厅内的邓聪有痴上人这神秘人物背后支持自是有恃无恐,别人不清楚,他可是亲眼见过痴上人化腐朽为神奇的玄妙手段,荆州章陵花涧溪谷的谷主乾渊是上古英招后裔,得道千年,交游广阔且急公好义,与人族瓜葛颇深,虽然花涧溪谷不是什么妖族大派,但却是邓聪第一个要拉拢的对象,要论实力,生来最善杀伐的天地灵猴邓聪,也不敢说能稳稳胜过那英招乾渊,那日邓聪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没想到乾渊不光软硬不吃,还隐约有倾向人族的意思,就在邓聪有些不耐的时候,痴上人也是这么破空而来,手上还捏着一支挂着霜棱的梅枝,宛如踏雪寻梅的游人,就那么轻飘飘的把一支梅花插在了乾渊脖子后面不知什么要穴上,这个英招后裔居然像被狩猎陷阱夹住的土狗一样在哀鸣中化出了原形,也施不出什么法相天地,被痴上人拿了件渔网一样的宝贝兜住便挣扎不得,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英招,看门狗而已,非要叫自己神兽,跟杨戬的狗比起来你兀自称狗都是耻辱。”乾渊算是对人族修士最为了解的妖怪,他的信息和判断非常重要,况且妖族还未起事,这么一个倾向人族的大妖突然没了容易打草惊蛇。邓聪正要劝住痴上人莫取他性命,眼前已是人踪袅袅,只有虚空中传来痴上人的声音,“我自会取他脑中情报,然后把他下酒。”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太多太大,无论哪一个都让邓聪心底的凉气能凝出一个冰坨子,碧游宫宫主就是在那一刻彻底被这个神秘的痴上人彻底折服。

即便如此,邓聪也还是心惊于黎山派累积之深厚,眼前的傀槮、吕眷,哪一个的实力都能胜任一派之主,外面竟然还有七八个这样的积年巨妖。一份完整的上古传承留存至今果然是不同凡响,相比之下碧游宫留下来的术法心得,法器丹药果真是逊色不少,能有今日局面一是靠自己通臂猿猴天生灵种的实力,二是靠痴上人暗中扶持。邓聪暗自心热,若是成功一统妖族,凭借自己痴上人心腹的身份,各种资源还不是囊中取物!虽然眼前局势看起来危如累卵,但痴上人运筹帷幄,未必不在他的谋划范围之内,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

“嗡”的一声,盘龙棍直捣地面,持棍的双手上褐色毛发卷曲,邓聪整个人都大了一圈,竟是直接化出原型,通臂猿猴!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这厮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通臂猿猴就是混世四猴之一,虽然有灵明石猴孙悟空和能跟孙悟空争道果争到如来面前的六耳猕猴玉珠在前,赤尻马猴和通臂猿猴的名气没有那么响亮,但混世四猴法力各有千秋,没有哪一个是易于之辈。只见邓聪眼如铜铃放出毫光,獠牙凸出,腚后生出一条钢鞭似的长尾,碗口粗的盘龙棍被他的蒲扇大手握住,不消挥舞就知道此棍定有千钧神力。

“邓宫主,且收了神通吧”(我再皮一下-_-|)痴上人指尖又弹出一道法决落在邓聪身上,他竟是控制不住又化成人形。不用上场拼命自然是松了口气,但痴上人这手段简直脱离常理,别个修士施法要么结印,要么持咒,痴上人好像就用手指头随便屈伸就能弹出法术,这法术还莫名其妙的能让自己化不出原形,痴上人莫非真是天上神仙下凡?

“我就知道手下不露真章,黎山派怎会轻易俯首,今天且让这翘首峰上见点血光,也叫你们晓得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也不见痴上人有什么动作,只是右手掐出一个奇怪法印。祝判脸色大变,急呼:“傀槮,速速脱离阵法。”傀槮是黎山门内最年长的宿老,守山大阵诸天流瀑大阵全由他运转操控,祝判话音未落,傀槮如遭雷击,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竟是生生被强行剥离大阵,体内灵气暴走,还未动手就受了不大不小的内伤。更加骇人的是黎山山门上下数百妖族修士此刻竟然全数被自家大阵压制,除了娥皇祝判道法超群,其他人和之前的邓聪一样被阵法压住了近半的法力神通。

“什么三阵合一,在我看来如同儿戏,这雍和年寿无几,又无甚气运在身,今日就拿他祭天,以雍和凶名,这祭品也算对得住我天下妖族一统的盛礼!”痴上人桀桀怪笑,传遍黎山上下,让人不寒而栗。

“阁下若能在这翘首峰上平推我黎山上下,又何须大费周章来引人入彀,莫非以为控住我黎山阵法就胜券在握?想伤我黎山门人,可问过我手中无当圣母剑?”祝判语气平淡,三言两语就稳住军心,无当圣母剑在手,娥皇剑锋所向睥睨,只见那宝剑错金银,镶玉珠,蒙夔皮,缠龙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剑气直冲斗牛星宿,黎山修士精神大振,他们深知这无当圣母剑绝非仅仅是象征娥皇权柄的文剑,历代娥皇持剑在手便是天下无双的妖族巨擎。

“正要见识下无当圣母传承精妙,今日你这翘首峰化作齑粉,明日世上便再无黎山传承!”翘首峰上雷云翻滚,痴上人已发动阵法引动天地巨力。

“师傅!”一直俯首在地的江研抬起头来,凄厉嘶喊,两行血泪自秀目中流下,落地有声,“师傅,徒儿愿意嫁去碧游宫,求师傅莫要轻启战端,让我黎山陷入血光!”

“哦?呵呵呵……”半空中有若神明的痴道人闻言也停下法力运转,一颗光脑袋轻摇微晃,不知在酝酿些什么。

“研儿!你这又是何苦……”祝判最是心疼江研,见她这般,心中也是苦楚难当。

江研一一向师尊和两位黎山长老叩首,缓声道:“师傅,研儿身为妖族后裔,为妖族谋求生存是研儿的本分,与那个人族修士的孽缘,研儿自会挥剑斩之,本来……本来他已心有所属,研儿何必强求,还要陷黎山于不义,绝非研儿所愿!”

吕眷刚刚为傀槮平复好躁动奔涌的灵力,闻言道:“小研儿,你有苏氏的情劫艰难,我黎山谁不知晓,恋上人族修士是你冥冥中的缘分,你师傅都没说你,师叔们更不会责怪你,这老妖怪控着我诸天流瀑大阵就妄言覆灭我黎山,简直笑话!十二金仙复生而来还差不多。我黎山避世求静,你怕是还没见识过师叔们的手段!你且回去歇着,打杀了这个老妖怪,我再去给你把那个人族小子抓来,关上个百八十年,钢铁也化成绕指柔!”说罢竟是也化出朱厌兵燹原形,一只白毛缇足的巨兽狰狞乍现,凶戾比之通臂猿猴不让分毫。离尘妙境外登时传来各种巨兽嗥叫,在翘首峰上滚滚作响,黎山一应长老均是化出原形,以最强实力迎战强敌。

“师叔!”江研悄然而立,离尘妙境内灵气如滚潮澎湃,拂动江研的黑发黑裙,即便站在如师如母的娥皇身边,即便有一众黎山长老庇护,江研也像立于最遥远的高崖之巅,宛若遗世独立的黑色花朵即将被吹落深渊,“是研儿的孽缘,也是有苏氏的情劫,怎能让师叔们替我挡着,修业经年,研儿已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狐狸了,这是研儿命数里该承担的劫数,就由研儿自己来担当吧!”

“研儿……”祝判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研打断。

“师傅,我意已决,无语多言,研儿自愿嫁入碧游宫,为天下妖族修士求得一线生机!”江研秀目微闭,再睁开时已无神色,只有无边的空洞和寂寥。

“好,好,好!”痴上人拊掌大笑,“是个伶俐的小妖精,他日成就未必弱于苏妲己!你与碧游宫宫主一个是有苏氏大神后裔,一个是天生灵猴,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个人族的小子,唔……在我妖族滚滚大势之下,自有陨落一日。待到你跨虹之时,你便会知道什么人间情爱,皆是我修业之士的累赘,以有情之心是修不来无情天道的。”

痴上人弹出一枚微光,飘飘忽忽的落入祝判手心,“娥皇大人,到你我层面都知道言出法随绝非妄言,什么虚言欺骗都是自绝于道,既然承诺自会兑现,这是改进你诸天流瀑大阵大阵的秘法,他日我再登门拜访,少不得要在山门前通秉了,妖族盟主,娥皇大人!”

祝判脸色铁青,不愿多说一句,痴上人也不恼,继续说到:“不日我将谋划一件大事,作为我妖族结盟和迎娶娥皇高徒的大礼,那时候天下妖族来朝,必可再现我截教上古荣光!”

祝判也不接话,只把江研揽至身旁,细细的看着呆若朽木,双目无神的徒儿,也不正眼看那痴上人,“江研初入四尾境界,又遭此挫折,道心法力不稳,须得静养调息,半年之后,我黎山派开山迎客!恕不远送!”

“好,千百年谋划也不急这一年半载,半年之后,我再携天下妖属到访,一振我妖族盛威!”

第五十四章 大浪淘沙

腊月二十三,小年。人间年味渐浓,凡尘百姓已经开始准备年货,扫尘土,贴春联,剪窗花,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

朱日和的指尖方寸大阵之内,长街上熙熙攘攘,修士人数竟是越来越多,一来是这千年罕见的人族盛事名气已经响遍九州海外,法会彩头那几件惊世珍宝自不必说,各种偏门法器陆续登场,请神灵媒判官笔,能虚空化形的黑水苗刀,甚至出现了拿麻将牌当法器的修士,人族三大避世宗门齐齐重现于世,派出的弟子也不负众望,展现出了超凡的道法术业,二来是法会上的散修走鬼也有不俗表现,甚至出现了散修淘汰宗门弟子的几场经典战事,哪一场都是精彩非凡,定风珠自动认主了一位南疆风属女修也让修士们津津乐道,羡慕那女修机缘了得,三来是要事局有意引导,这人族盛会绝不是青年俊彦的比武大会那么简单,有些消息灵通的修士已经得到了要事局将组建人族修士同盟,共同应对天下大劫。加上长街集市上不时会冒出些稀世奇珍,不少小门小派或者家族传承的散修干脆带着家当举家赶往朱日和,开开眼界,了解天下大势,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换得些于修行有益的天才地宝,要是再上演一出法宝认主的戏码,那简直完美,何乐而不为。要事局也是来者不拒,广袤草原上的白蓝帐篷已经接天而去,朱日和青蓝法会内集结的人族修士已有五千余众。

长街两旁的酒楼茶肆又新添了数家,每撞古香古色的建筑上此时都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挂,一派新年景象。其中一家丽华园规模最大,三层角楼挂檐飞角,朱漆的大门上贴着一副红底金字的崭新对联,上书“宝地祥光开人族鸿运,天时地利集修士华庭。”横批“千古吉兆”。丽华园最幽静的包厢内,付嵩和叶白灵并排而坐,历经几场战斗洗礼,付嵩一身法力运转更加圆润凝练,力道加成也掌握自如,若是如愿取得生生造化丹化解内伤,必将再登层楼。

对面陪坐的是小宋干员和钟沛弟子桂凌,两人一脸垂头丧气,闷酒一杯一杯的灌。

“喂喂喂!我买单也不能这么喝诶,你们俩至于么!”叶白灵敲敲桌子,这两个要事局的种子选手居然都没能小组出线,自觉愧对领导信任,搁这喝酒解闷呢。宋磊还好点,最后一轮全力施为,逼出了广成仙宗青月仙子的飞剑画影,直接被打飞了手中松晓剑,也算对得起数千观众整齐划一的加油声,那青月身上还有护身法宝,宋磊最拿手的精神冲击法术竟然无功而返,硬拼实力他还是逊色一筹,不过也好,以青月仙子人气之高,若是他侥幸赢了青月,怕是以后接待工作都不好做了。桂凌则是输得窝心,本来淘汰了同组的种子选手,青山道宗子小道人,已经解除了最大的威胁,谁知道碰上个叫鹤楼真人的散修,这之前法会上大家还在议论纷纷,说什么散修不懂事,年纪轻轻就胆敢自号真人、道人,微末道行哪里能和名号匹配,堂堂武刚观和青山道宗的也就各有两个弟子有真人、道人的称号,广成、武当、蓬莱这些门派里更是一个没有。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鹤楼真人拎着个酒葫芦醉醺醺的上场,一招让人猝不及防的大醉侠焚身烈焰(可有看官眼熟!)跟陈年酒窖爆炸一样把桂凌炸了个灰头土脸,那日比赛后山脚下的长街一整晚都泡在浓郁的酒香里,勾的不少修士馋虫萌动,找上门去要跟鹤楼真人换几缸美酒。桂凌就这样成了“散修淘汰宗门弟子”的典型,千古留名!跟鹤楼真人一并出线的散修还有那个淘汰了广成仙宗胡园园的啸鸣道人,这啸鸣道人也是个奇葩,法宝竟然是一副翠玉麻将牌,要说麻将还真不是如今人间的娱乐赌具这么简单。麻将的历史可以追述到三千年前,本是皇家宫廷游戏“叶子格戏”,直到明末清初,九州北部有人结合西方教和中土儒道,把麻将融入九州第一神算《奇门遁甲》,即可根据方位,时辰用麻将牌卜算鬼神莫测之机,以刚柔成数而运于阴阳生数之上,然后天地交感,吉凶叶应,而天下之事无能逃于其间矣。又能供普通百姓闲时娱乐,“条饼万”是先天之理,五行万物相生相制,所以可上下吃、可碰,以生发为主。“东西南北中发白”是后天之理,五行万物相克相制,相互之间是无法吃的,以灭亡为主。麻将牌蕴含着天机,佛理和人生,迅速在神州大地流传开来。啸鸣道人藏了这一手麻将法器,把一头雾水的武刚观詹展淘汰出局,看得一众修士目瞪口呆。接着就跟跟鹤楼道人一块得了个江湖诨号,朱日和双鬼,赌鬼啸鸣道人,醉鬼鹤楼真人。加上把武当派汤耀和武刚观玉城子依次淘汰的神秘散修木川,施展请神术把归元寺战火淘汰的走鬼游贾,十六个晋级名额里竟然有三个散修一个走鬼。可见神州之大,民间传承中还是隐藏着不少能人异士。

到今日小年,青蓝法会的预赛已经全部结束,除去四名散修,出线的分别是要事局付嵩、聂晶,武当派王冕、周欣,广成仙宗范舒、青月,蓬莱岛宋慧慧,武刚观啸晖道人,剑气晔什寺斩怒,青山道宗少辉道人、止过道人,归元禅寺战阳。

小组赛最后一轮只有十六场比试,是以这才晌午时分,长街和酒楼里就人满为患,名不见经传的聂晶既然出线了,立刻就被要事局隐居的一位长老带去调教,应对明日的比斗,付嵩和叶白灵是没人管的,加上小宋和桂凌两个倒霉孩子,四个人中午就在丽华园里喝上了。酒过三巡,素来自律的桂凌已经头重脚轻,吟些什么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的歪诗了,小宋好歹得失心轻一些,败在明显是广成仙宗王牌选手的青月手里也不算丢人,告了声罪就扶着桂凌一脚轻一脚重的去休息了。

眼下时辰尚早,叶白灵小手把付嵩一拉,“走喽,逛街去!”反正是陪着心爱的女孩,由她喜欢便是,这一对年轻人几乎每天都在长街上溜达,身份又特殊,很多修士都认识他们俩,不断有人和二人热情的打招呼,送上些小玩意儿,不一会儿功夫,叶白灵脑袋上就戴上了一只脱扈山植楮草花环,植褚草是脱扈山特产,可以让人安眠,不生梦魇,于修行之士小有裨益,手上还拿着一串招摇山祝馀糖葫芦,祝馀草让人食之不饥,这一串糖葫芦吃下去能管叶白灵一两天不用进食,美其名曰食之减肥,叶白灵吃得不亦乐乎,就连付嵩手上都被人塞了一串檀木手串。不远处一大群人围在一块议论纷纷,还不时有人拿出大把的雪莲丹,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这么抢手,叶白灵兴致高涨,一溜烟钻进人群里。靠近了才发现是个小小的赌档,赌档的幌子都被人群给遮严实了,一张五尺见方的白卷上写着淘汰赛第一轮十六个人的名字,赔率不一,付嵩仔细看了下,聂晶的赔率最高,自己青山道宗止过道人的赔率最低,而呼声最高的青月赔率居中,看来人气归人气,涉及到真金白银的赌资修士们还是比较理智的,毕竟画影飞剑再灵异也没有付嵩和止过道人碾压宗门弟子来得震撼。聂晶赔率高也比较客观,毕竟这名要事局铁钉一路就靠一把重量惊人的撼地锤和皮糙肉厚的土罡扛过来,没有特别亮眼的地方。旁边还用五颜六色的彩笔写上了各种赌法,例如第一场的执法裁判会是哪家的长老,除了要事局承担了较多的裁决任务,其余七家宗门的执法长老都神秘的很,他们什么时候来到朱日和连自家弟子都不知道,平日里深居简出,也不跟门人沟通,看样子要一只维持到法会结束。其他的赌法有什么什么会不会有新的法宝登场,朱日和双鬼和两名宗门弓手会不会狭路相逢,林林总总花样百出,叶白灵还在琢磨是不是要给付嵩投上一注,一道娇小的身影挤进人群,哗啦啦的把一袋子奇石,雪莲丹和乱七八糟的零碎倒在武当派王冕的名字下,付嵩注意到其中还有一对品相不错的银蛇耳环,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苗疆修士滋滋姑娘,看样子是把身家性命都给压上了。开赌档的是个精悍的修士,见这注头不小,连忙在本上记下,跟滋滋姑娘确认后,取了一页凭证给她,滋滋姑娘一阵风的就跑了,想必是给王冕报信去了。其实付嵩没猜到的是滋滋姑娘投的可不光是她的身价,除了大师姐赵巍,武当派三个穷光蛋弟子的随身细软全部压给王冕了,他们自己不好意思来,只好请滋滋姑娘代劳。

见到叶白灵跃跃欲试,付嵩从怀里取出一枚白玉法器,随手扔在自己名字下,围观的众人这才见着是东道主的王牌选手来了,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开赌档的修士见到付嵩也不敢怠慢,把那白玉法器拾起来研究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这是上古通讯法器他心知,能作价几何,道友你看着评估。”他心知这法器师傅留下来不少,付嵩看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干脆丢在这赌档上小赌怡情。

开赌档的汉子一脸沮丧,把他心知递回付嵩手上,“付主任你还是拿回去吧!”

“怎的?不可以自己给自己下注么?”

“并非如此,我这小赌档也就是给大家伙娱乐一下,您这赌注太大,在下接不起!付主任你想玩大的,喏!”汉子向对面不远的一家酒肆努努嘴,“那边接大的。”

第五十五章 山雨欲来

年轻修士里喝酒的还是比喝茶的多,鑫龙潭是要事局铁钉临时增建的几家酒楼之一,付嵩挽着叶白灵迤然走进这家酒楼,果真比外面要安静的多,大厅一脚临时搭了个小赌台,一条红底幌子挂在一边,上书“求机缘撞机缘不如在此堵机缘”,堵台上的赌法赔率跟外面小赌档差不多,就是没有人大把的丢雪莲丹而已,只有一个青衣小厮端坐一旁,手里拿着小本给下注的修士记录,这会儿正有一人黑衣及地,带着斗笠和面巾下注,想必是不想暴露身份,但这人身材高大,面巾一角没遮住的腮边露出的花白胡子和脚上程亮的皮鞋付嵩二人怎么会不认得。

“鲁叔叔!”叶白灵一声欢呼就跑过去挽住鲁老头的手臂。

“哎哎哎,放开放开,姑娘,你认错人了!”鲁老头大惊失色,怎么就这么倒霉被这俩小的撞上了。

“鲁叔叔,要事局又不管这些,怕啥啊,你下的什么呀,让我们参考参考呗!”要是付嵩一人,他倒是可以装模作样放过鲁老头,叶白灵可不管这些,一阵娇嗔引得旁人频频侧目,鲁老头无奈,只好扯下了伪装,拍拍叶白灵的脑袋叹口气,“还不是下的你们家付主任!小兄弟,加油啊,我这点老婆本都下给你了!”

“哈哈……”付嵩开怀大笑,“不知道是何方女子如此好运气,竟让鲁副局长都在准备娶进门了!”

“你们俩就莫打趣老夫了,哪有你们郎情妾意的幸福哟!小兄弟,赢取要事局公主的彩礼你可备好了?”鲁老头人老成精,怎么会让付嵩用言词拿捏住,叶白灵就是付嵩的软肋!这不随意调侃一句叶白灵脸就红了,偷偷掐付嵩腰上软肉呢。

付嵩疼的直咧嘴,连忙跑到摊前给自己也下了一注,那青衣小厮见识不凡,一眼就看出是他心知,麻利的写好收条递给付嵩,鲁老头看得龇牙,这小子竟然把他心知拿来赌博!

“走了走了,我们上楼坐会儿!”眼不见心不烦,鲁老头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的心比付嵩的腰可疼多了。

“山雨欲来啊!”鲁老头惬意的咂了一口酒,舒展四肢向沙发背后一靠,鑫龙潭的装修风格和丽华园不同,后者尽是古香古色的实木桌椅,鑫龙潭则一水的奢华蒙皮沙发,以鲁老头的性子,自然是更喜欢这儿。

“妖族两次下手欲对小灵儿不利,我的一位妖族至交好友也失踪了两个月,以他修为,若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干掉,那对手实力之强悍非同一般啊。上次清洗京城妖属之后,很多妖族如惊弓之鸟般逃离北京,窃脂就算留下来也好像一直有些难言之隐,这倒也不好强求于她,毕竟她身份特殊,敏感时期稍微决策失误,不管她真心如何,绝对是两边不讨好。”鲁老头纤长有力的手指缓缓转动着酒杯,打量着琥珀色的酒液,这个一向精神矍铄的老头微微叹了口气,“不管怎样,可以确定的是妖族已经在行动了,而且谋划不小,现在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主动权并不在我们手上。小灵儿,这次青蓝法会后,你就不要轻易离开京都要事局的大本营了。”

“我不要,那太没劲了。”叶白灵辫子一甩,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细细想来,这肯定不是鲁老头的决定,不由的跟鲁老头撒娇,“鲁叔叔,你最好了,你帮我跟哥哥说一说,反正有付嵩陪着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事我跟叶白圣说也没用,你是妖族的重要目标,这次可由不得你喽。”

“灵儿,如今多事之秋,你也莫要再耍小性子了,安全第一。”事关叶白灵安危,付嵩自然知道轻重缓急。“我多陪着你就好了,反正我现在也是要事局主任了,对吧!”

“说话算话!”叶白灵噘着嘴,勉强接受了来自哥哥的禁足令。

“你俩神神秘秘的托我打造的那柄相柳骨刺,已经接近完工了,这法宝灵异天成,不需要太过复杂的加工,就是少了一味叫无影月华的奇石,正好赶上这集市什么天才地宝都有,我已经安排人看着了,只要寻得这奇石就算全功。到时候这柄骨刺无形无影,奇毒难解,当真是暗杀行刺的绝顶利器,你俩上哪交了这么个朋友。”

想起黑夜精灵一般的江研,付嵩一时也有些恍然,叶白灵偷偷掐了他一把才讪笑回神,“此人于我性命相托,倒是值得信任,就是她身份神秘,不好说与鲁副局长听。”

鲁老头摆摆手,“那是你们的事,我没有打听的意思,你们只消知道如今世道乱象已呈,行事须得小心谨慎,莫要轻信他人。青蓝法会忙过去了,你就回京都让老梁把地支堪舆图传于你。”

正待说着,一位要事局铁钉匆匆跑进包厢,跟付嵩二人点头示意后附在鲁老头耳边低语了几句。

“哦?叫他来吧。”鲁老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曹操曹操到,有人主动送无影月华上门了,不过看样子得要狮子大开口。”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有人叩响了包厢门,跟付嵩想的有些不一样,进来的并不是一个看起来精明能干,手持宝贝待价而沽的油滑修士,来人昂藏威武,一身法力运转没有刻意收敛,竟是火候十足,只是面色苍白颧骨高耸,深陷的眼窝中流露出的神情悲哀又郁沉,额上还有青筋微微凸起。

这修士进来后也不落座,向几人一拱手就直抒来意,“鲁副局长,明人不说暗话,无影月华在下正好有一块,旁的天才地宝我都不要,我只要一株不死草,虽然此物罕有,但以要事局实力,应该能找到此宝。”

鲁老头仔细看了看这位面色有些枯槁的中年修士,“祖州不死草,草形如菰,苗长三四尺。人已死三日者,以草覆之,皆当时活也。服之令人长生。你这是要救人!”

中年修士闻言眼中终于绽放光彩,他深深向鲁老头一揖,“在下手中无影月华虽然也算得天才地宝,可依旧比不得祖州不死草,若要事局能割爱将此宝换于在下,喻城这条命就算交给要事局了。”

鲁老头不置可否,缓缓说到:“不死草当今可谓奇珍,要事局库中确有此宝,但非常时期,此等宝物管控严格,我虽身为副局长,也无权独断,据我所知,蓬莱岛的还魂花也有类似功效,你可去向蓬莱来人求取一株,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喻道友。”

叶白灵心中不忍,隔着桌子拉住鲁老头衣袖,“鲁叔叔,这位大叔是救人性命,你去和哥哥禀报一声,现在正是人族修士团结一心的时候,我们能帮的就帮他一下呀!”

付嵩暗地里拍了拍叶白灵,示意她稍安勿躁,此事未了,鲁老头自有分寸。

喻城听得要事局果真有不死草,哪里会舍近求远去蓬莱岛要那还魂花,鲁老头需要无影月华,那蓬莱岛又不要。他一抖衣摆,竟然向鲁老头施了个叩拜大礼,让鲁副局长都有些意外,身怀术业的修行之士,除却家门传承,一概无论纲常,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只认辈分和法力高低,怎会轻易向一个外人施这么隆重的礼节。只见喻城叩首在地,“在下荆州幕阜山喻城,祖上传下的术法本事,内子蔡婕,荆州紫盖山修士。本来多年清修,于世事无争,不料想数日前,一伙妖族修士打上门来要夺我家传的宝物,奇门排地盘,此宝物本是一对,与遁甲排天盘组成奇门遁甲天地盘,可破天下阵法,也可布颠倒阴阳阵,入阵者五觉错乱,方位不识,算得上一等一的阵法,就算只有奇门排地盘在手,一般阵法都能寻得破阵机要。我自是不许,论修为,在下和拙荆均已修至神华内敛,精从内走、气向外生的境界,虽然比不上要事局戚风、孙凯名声在外,可要事局其他主任我们自认都能胜出一筹。没想到这些妖族凶悍,我与妻子联手仍是不敌,且战且退遁入山林也无法摆脱,其中一个妖怪是鸣蛇化形,法力了得,他追将上来把我妻子打倒在地,竟然取出一枚玉葫芦吸取她魂魄,我将奇门排地盘抛入山谷转移他们注意,拼了两伤法术才带着她逃出生天,可她已丢了一魂二魄,形如走尸,若没有不死草,不消数日则自动魂飞魄散,神仙难救。鲁副局长,若能救得拙荆性命,喻城和蔡婕愿赴汤蹈火,为要事局效犬马之力。”说罢又是重重叩首在地。

竟是妖族生事,鲁老头也重视起来,他沉吟稍许,问到:“那伙妖族修士可有什么露出根脚来历的线索。”

“那日我们逃的狼狈,着实没能顾及到其他,隐约听到有个妖怪说过什么‘回宫禀报’,不知道这点消息是否有用。”

“喻道友,你起身来说话,人族修士同气连枝,此事我应下了,不知你夫人现在何处?”

喻城大喜过望,不但没有起来,反而连连叩拜,“鲁副局长大恩,喻城无以为报,他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拙荆就在安置在外面不远的帐篷里。”堂堂七尺男儿,此刻眼圈泛红,可见这夫妻二人伉俪情深。

鲁老头起身把喻城扶起来,“不必如此,不死草只能保住贵夫人性命,那一魂二魄能不能取回来犹未可知,我即可安排人带你去北京取不死草,夺你家传宝贝的妖族修士并非第一次生事,这件事不简单,到北京后可能还需要你配合工作。”

喻城双目终于有了些光彩,他抱拳向鲁老头一揖,“安置好拙荆,我这条命就交给要事局了,我家传的法术能在方圆百里内感应奇门排地盘,原为要事局前驱!”

此事干系不小,鲁老头匆匆跟付嵩叮嘱了两句明日比斗莫要轻敌,就带着喻城走了,付嵩和叶白灵都清楚,这伙妖人极有可能就是碧游宫修士,他们抢夺能破阵的宝物,图谋不小!鲁老头一句山雨欲来,道尽了当今局势。

第五十六章 双鬼对阵

小小的插曲不会影响青蓝法会的进行,随着朝阳从布图木吉峰东侧喷薄而出,将偌大的演舞台镀上一层灿烂的金色,万众期待的淘汰赛终于要开始了。一夜之间,要事局的铁钉改变了整个演舞台的格局,十六座阵法分隔的小演武场已经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靠近石碑一边的一块六十丈见宽的大型演武场,除去石碑主台这面空着,另外三面临时搭起了能容纳五千修士观战的看台,现在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十六名出线的年轻修士立于主台前方,他们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摩挲着手中法器,有的一口一口的灌着葫芦里的美酒,接受着无数目光的洗礼,他们是这一辈修士里的佼佼者,代表着当今人族修士的新生力量,在这个特殊的时代,他们将会成为舞台的主角,引领着人族修士渡过天地之间最后一次劫数,书写属于自己的神话传说。

一声清脆悠扬的鸟鸣从群峰中传来,鲁老头乘着五彩斑斓的公输木鹊降临主台之上,付嵩心道鲁老头这出场方式简直是帅的没边了,不过人族修士此时就是需要这样风姿超绝的无双国士来稳固军心。

鲁老头跃下木鹊,大袖飘扬,声音朗朗传遍整座演武台,“我人族修士齐聚朱日和,共同见证这千古以来的鼎盛法会,鲁谋被委以重任主持本次法会,何其幸之。不过此刻大家应该不想听我这老头子长篇大论,只想知晓今日的对阵局势吧。”台下传来修士们善意的笑声,还有人大声回应称好。“今天的对阵局势和先后顺序由在场的五千余修士决定,你们,不光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历史的参与者!”演武台上哗然一片,五千多人如何来决定这十六人的对阵?鲁老头也不卖关子,“各位道友座位之下各有一枚玉简,各位只须将自己心中期望的对阵局势按先后顺序写入玉简中,稍后将玉简投入公输木鹊即可!”修士们大感新鲜有趣,纷纷取出座下的玉简,稍许把玩就明白用途,灌输灵力便可写入自己期待的对局。只有付嵩心里暗自嘀咕,这老头昨天肯定没有只给自己下注,赌注里分明还有朱日和双鬼和两位弓手对阵的赔率,好像还不低,难怪这老头藏头露尾的偷偷去下注,这两场对阵万众期待,要大家投票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果真老头在台上偷偷向付嵩递了个眼色,得意的很。稍许片刻,老头大袖一展,背后石壁上现出十六人的名字,木鹊也应声向观众席上飞起,所过之处修士们纷纷将玉简投向空中,那木鹊神异,腹中展开一个机关,把半空中的玉简悉数吸进肚里,如此在演武场上飞了两圈,缓缓落回主台上,酝酿片刻,木鹊转身向石壁发出一阵长鸣,石壁上的名字应声而动,排列出了十六人的对阵局势。

不出所料,朱日和双鬼、蓬莱岛宋慧慧和武刚观啸晖道人不负众望的双双捉对厮杀,且就排在第一场和第二场,付嵩看看自己的名字,第五场对阵走鬼游贾。看来同为走鬼出身,大家也乐得把这两人分在一组。此时场中欢呼声四起,不得不说要事局调动众人情绪的手段高明,大概只有几个庄家愁眉苦脸,暗道鲁老头不靠谱。

第一场的司职裁判的是要事局孙凯,孙凯功法特殊,性格稳重,执法第一场比赛最为合适,他走上擂台后整个演武台立时安静了下来,众人屏气凝神,静待第一场淘汰赛。

啸鸣道人矮壮敦实,大肚滚圆,脸上笑眯眯的十分富态,上擂台后还向四周打了个罗圈揖,不像个修士反而像个和气生财的买卖人,鹤楼真人则是脸红脖子粗,一下巴青胡茬,醉眼惺忪半闭不睁,说他是酒鬼倒真是名副其实,手中葫芦里也不知装了多少美酒,摇摇摆摆的登场时居然都打酒嗝儿了。

“天恒山吴啸鸣,使得一百三十六张碧玉麻将牌!”

“散修黄鹤楼,使得……嗝儿,使得乾坤酒葫芦,可盛得美酒千斤!”

“请!”

“嗝儿……请!”

啸鸣道人手臂一扬,右手五左手四,九张碧玉麻将化作流光,直向鹤楼真人打去,一般来说暗器或是投掷法器,能做到三枚齐发,手上功夫就算登堂入室,这啸鸣道人居然能九枚麻将牌齐发,可见他能脱颖而出绝非侥幸,鹤楼真人看上去醉醺醺的随时要倒地,可他身形奇异扭转,明明危险至极却又偏偏悉数躲开了来势汹汹的麻将牌,来而不往非礼也,鹤楼真人深吸一口气,肚子鼓起,重重的喷出一道流火,这火焰从口中喷出时只有酒杯粗细,到了啸鸣道人身前竟化作一个三丈大的火球,来势凶猛,铺天盖地的就要把啸鸣道人淹没在熊熊火焰中,啸鸣道人脚下着力一蹬,向后拉开身形,又抛出九枚麻将按九宫排列,每张麻将之间有法力化罡勾连,牢牢将火球挡住,两道法术稍微角力就炸散无形,这两记试探啸鸣道人已经用去了十八掌麻将牌,鹤楼真人的酒葫芦里还有多少美酒就没人知道了,这么消耗绝非上策,啸鸣道人随即抖出三十六章万字牌,在半空组成一把碧绿宝剑,他一跃而起,握住长剑斩向鹤楼真人,换做长剑近身搏杀再寻战机。这下两人手中的真功夫终于显露出来,啸鸣道人剑走偏锋,手中万字牌宝剑以劈,砍,刺为主,似剑似锏,力道沉重,不时又把剑锋一抖,麻将牌以罡气勾连又能化作一条长鞭,变化多端,威力不凡,更叫人吃惊的是鹤楼真人,他用一套凡间醉拳似的身法在万字牌宝剑和长鞭的缝隙间穿梭自如,浑身每一块肌肉骨骼都似浑不受力,随时能向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一身火法运用的也是得心应手,每每在贴身近战中冷不丁的甩出一条火龙,虽然总被化解掉,但也弄得啸鸣道人十分狼狈,不胜其烦,他咬牙把“东南西北中发白”二十八张麻将一次打出,在左臂上结成一个小号的四方化灵阵,这阵法专克法术,再有刁钻角度射来的火法啸鸣道人不闪不避,直接举盾硬抗,以木系对阵火系,啸鸣道人终于在局势上取得先,。鹤楼真人在狂风暴雨的攻势下左闪右避,力求不被对方法器及身,慢慢的他整个人都变得红润起来,裸露在外的皮肤,脖子、手臂此时都和脸上一样,像是酒力已经浸透全身,场外有修士见过他淘汰要事局小剑仙桂凌的那场比斗,知道他这是要施展绝招“大醉侠焚身烈焰”了。几招过后,鹤楼真人一声暴喝,全身燃起澎湃烈焰,连面目都无法分辨,酒助火罡,此刻鹤楼真人如火神下凡,所向披靡,一改之前守势,整个人化作一团烈火直扑啸鸣道人,一手抓住向腰间横扫而来的万字牌宝剑,一手泰山压顶带着山崩之势拍向啸鸣真人头顶,张扬霸道不可一世。嘭的一声闷响,这力道千钧的一掌炸出漫天火星,直接把啸鸣道人的四方化灵阵打散,碧玉麻将牌纷飞落地。尽管知道大醉侠焚身烈焰威力惊人,不然也不会把桂凌打的灰头土脸,此时亲身体验,啸鸣道人仍是立刻被狂躁火罡压制,也不管万字牌宝剑还被鹤楼真人握在手中,啸鸣道人弃剑疾退,鹤楼真人就势把手中碧玉长剑往地上一砸,三十六张麻将牌被砸的四散飞射。斗至酣处,啸鸣道人已使出八十二张碧玉麻将,局势不容乐观,好在他也是有备而来,面对气焰熏天,破空袭来的鹤楼真人,啸鸣真人默默持咒将剩下的五十四张碧玉麻将一口气打了出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麻将在空中展开,彼此玄妙勾连,化作一座六九双生循环阵,把鹤楼真人一把镇住,大阵如牢笼一般困住鹤楼真人,这等出手成阵的手段若是哪个门派长老施展也不奇怪,可这啸鸣真人半甲子修为就能信手拈来,在这之前也只有蓬莱岛朱云飞以一百二十八颗黄金算子布下了泰山释艮阵,但那多半还是靠了二十四档黄金文王算盘的法宝神异,这碧玉麻将比文王算盘差的不止一筹,啸鸣道人当得起天才二字。鹤楼真人被锁在阵中,丝丝缕缕的阵法之力正在缓慢的剥离他身上的火罡,但他丝毫不惧,双拳如锤,一锤一锤重重捣在阵上,每一锤都炸出一捧火星,巨响传遍演武台,每一锤都让啸鸣道人脸色白上一分,自古能以力破阵的都是千古留名的无双猛士,这五十四张麻将牌组成的六九双生循环阵虽然比不得宗门山头的守山大阵,但它此时也只针对鹤楼真人一人,足见这酒鬼修士当真是生猛。观众席上鸦雀无声,每个人心都悬在半空,这第一战极有可能就出现以力破阵的千古传奇。东面一隅,广成仙宗四位弟子也在凝神观战,毕竟现在登场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自己的对手,方嵬败于付嵩后就一直沉默少言,被同龄修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让他倍感羞辱,好在青月念在同门情谊劝了他几句,才让他情绪稍微好转了些。此时声声火拳擂在阵法上的巨响传来,“这酒鬼凶猛,那个啸鸣道人危矣。”方嵬看来此战已无悬念,毕竟那个啸鸣道人嘴角都已经溢出血丝。

“不一定!”说话的是胡园园,他对阵法一途钻研颇深,“那个啸鸣道人还有后手!”

话音未落,场中局势又生变化,啸鸣道人双手持印,口中真言颂咏,之前散落在地的八十二张麻将牌泛起翠绿光华,无风而动,蹦蹦跳跳的跃到空中!于六九双生循环阵外再度生出一座阵法,“斜月星宿阵!”立刻有人认出了这阵法,大呼神奇!

“不对!”胡园园倏的站起来,一脸惊诧,“是诸天星斗大阵!”

原来啸鸣道人两阵勾连,以奇门遁甲方位挪移,一百三十六张碧玉麻将对应诸天星宿,组成诸天星斗大阵,此阵早已失传多年,以地支呼应天罡,汲取星宿之力,颠倒乾坤,化神销魂,可功可守,有无穷变化之玄妙,若是天才地宝齐备,悉心寻地脉要穴布阵,足可以胜任一般门派的守山大阵。此时啸鸣道人以一百三十六张碧玉麻将牌布下诸天星斗大阵,阵中的鹤楼真人双拳擂壁的声响都被闷在阵内,不复之前响彻山谷的惊人气势,局势再度翻转!

眼见事不可为,诸天星斗大阵剥离火罡的速度暴增,鹤楼真人身形站定,全身火罡收敛,降低了法力流失的速度,现出真身的鹤楼真人脸色微微见白,不像上场时那般醉酒红润,但他星眸闪烁,一扫糜醉模样,眼中映着漫天翠绿的麻将,虽然被困在阵中,气度却是判若两人。他朗声长笑,遥遥向啸鸣道人一拱手,“啸鸣兄天纵之才,竟能以一己之力布下诸天星斗大阵,黄某佩服!”

啸鸣道人还是那般和和气气的模样,施施然回了个礼,“黄兄弟火法凶悍猛烈,刚才差点把我心肝肺都锤出来了,我这手诸天星斗大阵布出来也不一定能奈何你,还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无论胜负,打完了少不得要找你喝酒去!”

“痛快!能跟啸鸣兄共称双鬼,黄某有幸!接下来这招大醉侠焚天烈焰就是我压箱底的本事,啸鸣兄看好了!”大醉侠焚身烈焰就已经刚烈凶猛,竟然还有大醉侠焚天烈焰,啸鸣道人全力运转阵法,严阵以待!

阵中的鹤楼真人把腰间的酒葫芦一抛,那葫芦悬在半空,滴溜溜的转了两圈,葫芦口朝下,倾出馥郁美酒,灌在鹤楼真人口中,葫芦里的美酒似无穷无尽,鹤楼真人喉头耸动,就这么把烈酒灌进肚子里,脸上颜色竟然是越来越白。

不管最终谁会胜出,啸鸣道人打定主意要收回刚才找黄兄喝酒的话,这个酒量谁能跟他喝呀。

也不知多久,那酒葫芦终于告罄,最后一滴美酒入喉,鹤楼真人一声惬意的长叹。众人眼中碧绿的诸天星斗大阵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充斥,紧接着而来的是天神擂鼓的一声巨响,白光生生炸开诸天星斗大阵,席卷整座擂台。

“天外星火!”,在场不少修士都是火系的行家,一眼就看出这白色焰火的来历,大部分火属修士使的都是五行火,但也有些气运深厚的修士能有机缘修得三昧真火,六丁神火,红莲业火,太阳真火,南明离火等功效非凡的特殊火法,每一种都有莫测威力,任何一个修得特殊火法的修士都不会是寂寂无名之辈。这鹤楼真人竟然是修得天外星火,天外星火能焚一切世间法,号称无法不破,诸邪不侵,烧得天地俱静天外之星火!

更何况鹤楼真人的对手啸鸣道人是个木系修士,五行火克木,天外星火现身,大局已定!有些下注啸鸣道人的修士已经垂头丧气,暗暗盘算后面的对阵能不能翻本。擂台上的耀目白光渐渐消散,两道人影伫立台上,额前各有一枚小小物件盘旋,有目力过人的修士吸气惊呼,那两枚小小物件竟然是两枚红白相间的骰子,只是啸鸣道人额前那枚骰子已经被天外星火烧变了型,堪堪放出一道荧光护住了啸鸣道人,让他没有倒在呼啸席卷的天外星火里,鹤楼真人额前那一枚则是滴溜溜的转动,只需一击就能击倒已经透支法力的鹤楼真人!局势多番变化,场中二人手段层出,最终竟然还是啸鸣道人胜出一手,不过一枚灵异的骰子算是被打废了。

“啸鸣兄,你胜了!”鹤楼真人洒脱告负,想不到天外星火出手还是没能胜过啸鸣道人。

啸鸣道人一声苦笑,“若不是机缘巧合得了这两颗玲珑骰子,我这会儿怕是撒点佐料就能下酒了,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两颗骰子是东汉曹植亲手所制,妙用无方,没想到被你的天外星火几近打化了一颗,想要恢复不知道又得多少天材地宝。”

胜负已分,这一战跌宕起伏,朱日和双鬼无愧于人族顶尖俊彦,比之一般的门派长老也不遑多让,观战的数千修士大开眼界,也毫不吝啬欢呼与掌声,啸鸣道人跻身八强!

第五十七章 针尖麦芒

青蓝法会的数千修士达成了一个共识,首先不要小看散修,第二不要小看半甲子修行就敢称道人、真人的年轻修士,朱日和双鬼啸鸣道人和鹤楼真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莫说他们能淘汰宗门弟子晋级,一般门派修炼甲子以上的长老也未必能胜过他们,九州之大,人才辈出,最不缺的就是一代代的天才修士。

武刚观啸晖道人就要在接下来的一场对阵蓬莱岛宋慧慧,朱日和双鬼的战斗精彩纷呈,对在场修士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这一场宗门培养出来的弓手之争才是大家心底真正盼望的绝妙比斗。

要事局戚风司职本场裁判,毕竟弓手对战不比其他,电光火石之间只有施法最为迅捷的雷系修士有能力保障两个年轻修士的性命,戚风正是不二人选。开赛之前两位弓手和要事局负责维护十方封锁阵的铁钉沟通了一会,得到戚风许可后,这名铁钉对阵法做了些调整,不再覆盖地面,只是罩住整个擂台,这个小插曲引得观众席上议论纷纷。

随着戚风走进阵法,宋慧慧和啸晖道人足尖轻点,飘飘然就落到擂台上,二人轻身功夫都是不俗,宋慧慧今天一身墨色劲装,身姿玲珑凸显无疑,及腰长发随风舞动,一双清亮的眸子中战意盎然,背负一柄木质长弓,弓上还有木结纹理清晰可见,绣花箭袋挎在腰间,说不出的飒爽英姿,啸晖道人朗眉星目,一席黑红相间的塑身战袍,足蹬长筒兽皮战靴,袖口紧束,肩宽腰窄,挺拔修长,背后长弓泛着暗红光泽看不出材质,箭袋竟和弓箭一样负在身后,可见两位弓手修士的射击技法完全不同。

“武刚观啸晖,弓名灼热,炼火陨铁作胎,镶灵犀角,火蛟筋作弦,负月牙鈚箭十支,飞芒十支,利锥十支,平题十支,大习五支,杀矢一支。”

“蓬莱岛宋慧慧,弓名开花,梧桐木作胎,夔牛筋作弦,负飞凫十支,飞芒十支,没羽十支,眉针十支,无扣五支,杀矢一支。”

场外有懂行的修士立刻向身边人解释,这二人箭袋中箭羽种类各不相同,但大致可以按射速和威力来区分,月牙鈚、利锥,大习和无扣都是箭力较大的破甲箭,其余箭支则在射速和技巧上各有微妙区别,相对来说,啸晖道人更倾向箭支力道,宋慧慧的风格则是偏向速度和技巧,至于杀矢,指的是两位弓手压箱底的绝学弓箭术,以杀矢之名概之,弓手比斗凶险难料,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很难说最后杀矢会不会登场,不过二人均是满配四十六支箭羽,都是做好了一番苦战的准备。

“宋道友,久闻蓬莱岛传承一式破弦天箭,不知道今日是否有缘能见!”

“啸晖道友何必谦虚,武刚观罗真人箭破青蛟宫,射术何等高超,你弓上既然以火蛟筋作弦,想必已得真传,难得以弓会友,今日且战个痛快!”宋慧慧性子与她蓬莱岛几个师姐妹的温雅不同,颇为活泼火辣,此刻战意盎然,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想不到老观主的战绩这位年纪轻轻的蓬莱弟子也清楚,啸晖道人晒然,“好,宋道友,请!”

“请!”

二人持弓在手,不约而同的向后跃出,直至拉开三十丈距离,随即举弓向对手连发三箭,六支长箭在半空交错而过,整整齐齐的钉在二人脚前一步的青石板上,众人才恍然大悟,这是弓手比斗,射住阵脚!弓手之间约定俗成的比斗方式叫射住阵脚,两人在一箭之地站定,双脚不可离地,全靠弓术射技比拼,十分凶险,稍不留神就有性命之虞,但也只有这样徘徊在生死一线的比斗才能真正体现一名弓手的能力和心志,两人用这种方式比斗,就算戚风雷法娴熟,也难保不发生意外,气氛登时紧张了起来。

“噌……”宋慧慧率先发难,起手就是五连珠箭,这位蓬莱高徒射速极快,五箭连发听上去只有一声弦响,五支飞凫前后相连,带着破风尖啸直指啸晖道人眉心。开场就见到连珠箭,场外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看啸晖道人如何应对,只见他扬臂开弓,先是向两侧上方各射出一支利锥,再向宋慧慧方向射出一只月牙鈚箭,真是艺高人胆大,月牙鈚离弦时,五连珠已在身前十丈,月牙鈚箭带着暗涌火罡,一头撞在五连珠飞芒上,竟是针尖对麦芒的把五支飞凫从中切开,才力道耗尽跌落在地,此刻向斜上方射出的利锥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向宋慧慧飙射而去,回风箭!

宋慧慧眼中波澜不惊,略一偏头,让过一箭,开花弓泛起翠绿光华,在胸前一扫,把另一只利锥扫到一边。

第一回合,二人半斤八两,战了个平手。

啸晖道人从背后箭袋内取出三支平题,以一弦三箭技法将三箭射出,三支平题组成一个品字,箭上火罡彼此勾连,在空中带出一条红色轨迹,这一手与其说是射箭,更像是一个速度极快的刚猛火系法术,宋慧慧回应了一支绿华闪耀的无扣箭,无扣在对面三箭前炸开,爆裂风罡搅动,干扰了平题的飞行轨迹,三箭带着流火从宋慧慧身边滑过,蓬莱岛弓手是个风系修士!这一交错的时间,众人还没看清形势,一串弦动之声已经传了出来,十连珠!宋慧慧不光一箭破了对面一弦三箭的三支平题,更是一口气十箭连发,把箭袋内的飞芒全数射出,十连珠!神乎其技!十支飞芒在空中织出一张箭网,扑向啸晖道人,不光如此,临到十丈以内,每支飞芒再度分裂,一分为三,啸晖道人眼中只有铺天盖地而来三十支锋锐箭矢,上古射术,漫天箭雨!

在射住阵脚的弓手比斗中,啸晖道人避无可避!

“好!”啸晖道人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将四支大习箭抛到半空,大习箭有三尺箭身,当空中四支翻滚的长箭交汇在一点时,最后一支大习离弦而出,击中了那交汇一点后竟然没入虚空不见身影,那四支大习箭被击中后在空中急速旋转,好似四张圆盾,挡住了漫天翠绿箭羽,尽管如此,还是有两支箭光穿过缝隙,在啸晖道人左腿和腰间带出一抹鲜红,惊呼声还没响起,那支没入空中的大习箭突兀的在宋慧慧身前一丈出现行,宋慧慧躲避不及,眼角被划开一条血印,无影箭!

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两位宗门培养出来的弓手修士已经让数千人大饱眼福,五连珠,回风箭,一弦三箭,十连珠,漫天箭雨,长箭化盾,无影箭,任何一招都需要经年苦练才能掌握一二,这两个年纪轻轻的修士天赋之高可称妖孽。比斗更是残酷凶险,细心人早在第一招过后就发现戚风神态凝重,不似之前执法时的轻松,显然这射住阵脚的弓手之战危险程度超出了她的预料,宋慧慧眼角一条猩红的血痕更是让不少怜香惜玉的修士心弦紧绷。两位当事人却是浑然不觉,他们已经完全投入到这场比斗里,他们眼中只有三十丈开外的对手!

这之后,破罡箭,曲柳箭,走地箭,障目箭,龙蛇双盘箭在一阵阵的惊呼中悉数登场,二人身上都已添了数道伤痕,脚边血迹淋漓,这弓手相较的比斗惨烈程度竟然远超其他,蓬莱岛宋慧慧一介女修,此时气势凛冽丝毫不让对面的武刚观啸晖道人,超强度的连发,两人手指上已经被弓弦勒的皮开肉绽,微微颤抖。斗到这番地步,二人箭袋里已经各剩下一支羽箭!

“啸晖道友,你不是要见识蓬莱岛的破弦天箭?让你如愿以偿!”宋慧慧明明浑身伤口都在滴血,眼神却是更为明亮,缓缓抽出最后一支箭,竟然是简简单单的一支飞凫!

“宋道友不愧为名门弟子,接下来这一箭是当年罗道人剑破青蛟宫的爆裂飞矢,啸晖讨教高招!”啸晖道人最后一支羽箭竟然也是普普通通一支利锥箭。

杀矢对杀矢!破弦天箭对爆裂飞矢!上古最强箭技之间的碰撞,两个人族顶尖弓手修士的对决!

长弓拉满,火蛟筋和夔牛筋被拉至极限的吱啦声犹如勒在每个人心头,让人喘不出气来,青绿风罡和暗红火罡覆盖两人的身形,遥遥相对,两人的气势还在升腾高涨,,开花弓的梧桐木上不断生出虚无缥缈的白花,复又凋零,花瓣缤纷散落,生生不息,灼热弓的炼火陨铁和火蛟筋通体红芒四溅,像被灼烧到通红的铁锭,不断落下火星点点,两把名弓已经被法力催动到巅峰!

那一刻时间仿佛定格,长箭离弦的一瞬,火蛟筋和夔牛筋应声而断,两箭已经无法被肉眼锁定,好像齐齐射入虚空!在下一个瞬间,飞凫和利锥锋芒相抵,两箭在二人正中间现行!

“雷笼!”戚风暗叫一声不好!雷笼出手,一团闪电雷光把飞凫和利锥团团围住,若任由这两记惊天箭术相撞,不光自己要被波及,没有阵法保护的青石地擂台也会被炸的支离破碎。

“轰……”一声巨响炸出,雷笼应声碎裂,狂暴的法力搅在一团,好似山崩地裂,青石板被割出无数裂痕,笼罩在擂台上的十方封锁阵摇摇晃晃,带着数千修士一同神驰意摇!

硝烟散尽,擂台上二人浴血伫立,弓弦断裂,手指上伤可见骨,即便如此,两人的犀利目光也是隔空碰撞,这一场射住阵脚的弓手比斗竟是平局!戚风稍待片刻,正要宣布裁决。

“慢着!”宋慧慧忽的嫣然一笑,这个坚毅凛冽的蓬莱岛女修立刻妩媚起来,“啸晖道友若还没有高招,此战便是我蓬莱岛胜了!”

啸晖道人眉头紧皱,没有说话,二人羽箭尽出,弓弦崩裂,再去近身搏杀对擂台比斗的两个弓手来说毫无意义,宋慧慧为何言胜?

擂台上这个女子单手捋过长发,取下一缕青丝,将之束在开花弓上代替了弓弦,染血的玉手轻轻一拉,梧桐木上的碧绿风罡染上了那缕黑发,弓弦上一支罡气羽箭缓缓从手指上生出,一直到搭上了开花弓的木柄,就这么轻轻柔柔的指着三十丈开外呆若木鸡的啸晖道人,长发作弦,罡气化箭,宋慧慧仍有余力!

至此武刚观全军覆没,止步十六强!

第五十八章 明王法门

淘汰赛第二场落下帷幕,武刚观成为了第一个出局的古老宗门,尽管门下弟子的表现完全不负千年传承,子小道人和啸晖道人的表现更是堪称惊艳,奈何棋差一着,均是差之毫厘的落败敌手,看得众人也是心中戚戚然,然而这只是擂台比武,胜者固然可以昂首阔步迎接下一轮挑战,负者也仅仅只是一时挫折,毕竟接下来的末世之劫才是他们各领风骚的辽阔舞台,那里没有十方封锁阵,没有前辈修士的裁决,只有你死我活的血腥杀戮,只有活下来的,才是胜利者。

要事局铁钉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十方封锁阵,下一战,广成仙宗青月对阵武当派周欣!值得一提的是武当派周欣虽然晋级了十六强,但是每场都赢的四平八稳,没有太过出彩的表现,在一众修士心里自然而然的没有被列入顶尖的那一列,青月则截然不同,法会还未开始之前,这位青月仙子清冷脱俗的谪仙气质和不似人间俗子的倾世容颜已经俘获了一大批年轻修士,淘汰赛对阵投票中大家不约而同的把青月和周欣分在了一组。

武当派千古大宗门,传承有序,门下弟子持剑的较多,但还是有不少弟子精研的是以九天混元正气心法为根基,催动游龙八卦掌,太极拳或是九宫神行掌贴身搏杀,至于震古烁今的三花聚顶神功,据说除了开山祖师张三丰,至今也无人可以修炼成功。

面对广成仙宗青月仙子的飞剑化影,周欣这位武当门徒终于也是展露峥嵘,游龙八卦掌最重身形,面对神出鬼没的化影剑也能应对从容,九天混元正气心法催动法力生罡在手,双掌犹如铁扇,实在躲不开就以掌法在飞剑临身之际硬拍剑身,生生欺进青月身前,只要在五尺距离之内搏杀,一般飞剑修士就要落于下风,青月仙子也不例外,广成仙宗的轻身功夫乘风决发挥到极致也拉不开距离,几次周欣罡气化虹而出都让青月难以招架,惊的观战的修士目瞪口呆,果然还是小看了武当派这位俊逸洒脱的年轻弟子。可广成仙宗有青月参与青蓝法会,都懒得再派其他弟子来换掉不善搏杀的胡园园是有原因的。在飞剑不能建功的劣势下,青月竟然召回化影,金系罡气贯通手中宝剑,一套广成真本乾天剑法立刻扭转颓势,金系罡气最为霸道锋锐,丝毫不惧周欣一双铁掌,虽然看上去局势还是半斤八两,可周欣身上不时会添上一道血痕,看得场外的大师姐赵巍眉头都拧在一块,深怕师弟一不留神被画影剑重创,滋滋姑娘也很担心这位周师兄,见到王冕也色凝重,滋滋姑娘问到:“大个子,周师兄能赢么?”

王冕沉吟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广成仙宗这套广成真本乾天剑法走的是刚猛路数,金系剑罡再加上乘风决,正好克制周师兄,这一战不容乐观。”

果真擂台上周欣虚晃一招跳出战圈,拱手施礼,“还在武当山中就听说过青月仙子大名,果真名不虚传,继续打下去也无胜机可言,此战周某认负,他日九天混元正气心法大成,再向仙子讨教!”

青月素来清冷疏离,吝啬言词,仅仅回应了周欣一个好字,并非是她无礼,天性如此而已,周欣也是洒脱磊落,直接跃下擂台,走到师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武当派就剩这么一颗独苗了。

还剩一场木川对阵战阳就要轮到付嵩登场了,付嵩倒是心态平和,毕竟手段并未全出,大部分修士只道他膂力惊人,可驱动多种灵力,还有各种妙用颇多的辅助法术,却不知道到底深浅如何,战至今日,除了对上黑水苗刀的姚姚使出了红莲业火,巨力加成也惊鸿一现,其他比斗付嵩最多也就用了五成力道,辅助法术根本没用,况且在龙脉之力和七宝秒心丹的滋润下,他的经脉伤势也好转了不少,就是法力对轰一般修士也不是对手。叶白灵则是着急的不得了,还到处去打听游贾的资料,只要有啥鸡毛蒜皮的消息就跑来跟付嵩出谋划策,什么游贾最自负容貌出众,只要招招攻他面门,他肯定就心神大乱,门户洞开,被黑狗轻松拿下什么的,搞得付嵩哭笑不得。其实叶白灵也是关心则乱,在外人眼里这位要事局史上最年轻的主任是呼声最高的夺魁热门,以血肉身躯硬撼一个练体登堂入室的修士,拳法刚烈悍勇,能驱动多种灵力,能使得红莲业火,一把大夏龙雀刀法古朴凝重,刀罡所至,所向披靡,打到现在连一道法术都没用,给数千修士留下的观感就是一个词,深不见底!付嵩亲昵的拍拍叶白灵的脑袋,“莫要着急,看完这一场,付主任就上去露两手真功夫,让你大开眼界!”

擂台之上,木川和归元寺战阳僧已经交上了手,木川来历神秘,这位散修竟是修的一身纯正佛门心法,一百单八颗优体罗青莲佛眼宝珠变化多端,和啸鸣道人的一百三十六张碧玉麻将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在法宝威力上还要生出一筹。

战阳僧修的是归元禅寺绝学阎曼德迦降焰心经,阎曼德迦就是降焰魔尊大威德明王,有大威德力,能断除一切魔障,摧伏一切毒龙,六臂六首六足,镇守西方,是归元禅寺主战争杀伐的几部至高心法之一。擂台上的战阳僧身如魔尊降世,面若怒目金刚,举手之间有龙象之力,佛门心法并非一味中正善忍,倘若没有雷霆手段,如何能在曾经道法一统的神州站稳脚跟。

战阳僧手持伐折罗五股金刚明王杵,举手投足间青莲宝焰燎身绽放,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与他对峙的木川也不落下风,只见他宝相庄严,一百单八颗优体罗青莲佛眼宝珠尽显佛门至宝之玄妙,焕然盘旋在周身,不时结成天盖宝伞硬撼五股金刚明王杵,在战阳僧贯地惊雷般的泼天攻势下守的四平八稳,若是战阳僧招式用老,还能化成空冥持戒如意回首一击,逼得战阳僧不得不避让防守。战阳越战心中越惊,木川的心法是佛门正宗不算稀奇,佛法传承在神州大陆流传广泛,并非只有宗门寺庙内的佛宗弟子才能习得至高妙义,优体罗青莲佛眼宝珠的珍贵程度已经可比青蓝法会彩头中的上古重宝,即便是这样也可以说是这个木川有着深厚气运,得了佛门机缘,可他是心法流转明明和自己所学的阎曼德迦降焰心经同出一源,威力不在自己之下,这顶尖的佛门正宗传承极有可能是归元禅寺缺失的一套重要法门,战阳瞅准机会和木川硬拼一记,借势跨出战圈。

“阿弥陀佛!木川师兄,贫僧心中疑惑,不知师兄是否能为平僧解惑,这一战也好放手施为,不留遗憾!”战阳向木川合十一礼。

木川一身道人打扮,以佛门礼数回应战阳,缓声道:“战阳师兄,我这份传承确是来自于归元禅寺!”

场外一阵哗然,木川的法力浑厚精妙,土系罡气稳如泰山,想不到一身绝学居然是出自归元寺,这其中定是有些蜿蜒曲折的因果缘由。

以战阳僧古井不波的心境都有些激动,“师兄修的可是大忿怒甘露军荼利伏魔除障成就法!”

木川沉吟片刻,没有回答战阳,只是深深一礼,尽在不言中。不光是战阳僧,场下观战的归元寺弟子,包括剑气晔什寺和其他宗门中了解归元寺历史的修士都是大惊失色,归元禅寺传承千万年,修业法门无数,要说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便是五大明王根本法,除了战阳僧的阎曼德迦降焰心经,还有不至动摇善念心经,降三世成就深密门,大黑明神仪轨,和大忿怒甘露军荼利伏魔除障成就法,分别对应大威德明王,不动明王,降三世明王,金刚夜叉明王和军荼利明王,若同时有五位弟子修成五大明王根本法,便可组成降服内外魔障明王本真阵,可以摧伏世间一切恶魔,横扫业障及宿怨敌,可谓佛门第一阵法,归元寺开山立派之时便有如此鼎盛阵容,百年间独领风骚,横扫诸天,为归元寺的千古传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可惜明王根本法精深艰涩,没有深厚机缘和超绝天资根本习不得这至高伏魔心法,至那之后世间便再也无缘可见降服内外魔障明王本真阵,更为蹊跷的是几百年前,归元寺一位长老竟然带着大忿怒甘露军荼利伏魔除障成就法叛出归元寺,以惊天业艺击退了追击的方丈后遁入山林远去,那一段因果秘辛归元禅寺闭口不提,那位长老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此事成了一桩修行界的悬案,本以为军荼利明王心法就此失传,想不到居然传承了下来,这神秘的传人木川还在青蓝法会的擂台上直面归元禅寺弟子战阳,军荼利明王对阵大威德明王!是因果机缘和是造化弄人不可深究,既然军荼利明王心法有传人现身,那么把他请回归元禅寺,让五大明王根本法归全反真,对归元寺弟子来说重要性远胜于青蓝法会的名次!

此时一道身形破开十方封锁阵,直接踏上擂台,十方封锁阵是梁老布下的奇阵,没有叶白圣那般卓然于世的法力,不可能有人这么轻飘飘的进入阵法,除了手持阵法机关的那几位宗门裁决长老,来人一身赤黄相间的袈裟,正是归元禅寺的上座长老,隆威法师!

第五十九章 一源同宗

木川一身所学居然是归元禅寺失传多年的军荼利明王心法,不光让略知此事一二的修士们惊得只感叹世事奇妙,连一向隐忍低调的佛门上座长老,归元禅寺隆威法师都不顾青蓝法会的规则,直接用手中的裁判权限蹬上了擂台。隆威法师手中托着一只流焰金钵,向这场比斗主持裁判的武当派长老欠身施礼道:“刘牧真人有礼了!”

刘牧真人是武当派当代金殿长老,历届金殿长老都是由武当派内资历最老,法力修为最为深厚的耆宿担当,武当派将金殿长老派出到青蓝法会主持裁决工作,足见其重视程度,归元禅寺也是一样派出了戒律院首座,让鲁老头都有些意外,不过依他性子可不会亲自登场执法,还是按计划让戚风、孙凯这对搭档代表要事局执行裁判工作。刘牧真人须发皆白,以他资历威望,自然晓得归元寺那段往事,微微叹了一口气,“既然人都在擂台上了,法师又何必急于一时。”

“阿弥陀佛,此事对我归元禅寺太过重要,贫僧少不得要亲自确认才能放心,着实是有些冒昧唐突,稍后贫僧自会向东家请罪,还望刘牧真人通融则个!”

以刘牧真人的身份,平日里最讲究规矩法度,心里其实对隆威这么着急有些不以为然,但事已至此,他瞥了一眼低首垂帘的木川,缓声道:“法师人都来了,有什么话就速速问清吧,莫要影响比斗。”

隆威法师微微颌首,转向静立良久的木川,“木川师侄……”话音未落,木川忽然抬头直视隆威,“战阳喊我师兄,上师称我师侄,在下只是个皈依三宝,受持五戒的居士罢了,当不得这般称呼,你们直呼我木川便可。”之前擂台比斗,木川和战阳打的虽然惊天动地,可说话态度还是和和气气,可隆威进场后他的语气就变的生硬起来,丝毫不顾忌对方归元寺上座长老的尊贵身份。

见他对师门长辈无礼,战阳僧正想说些什么,“无碍的,”隆威双目凝视木川,道:“木川道友,贫僧归元禅寺戒律院首座隆威,你既然承认修的是我寺传承的大忿怒甘露军荼利伏魔除障成就法,不知你师承何处?”

木川冷冷回应道:“归元禅寺是佛门翘楚,首座长老更是地位尊隆,上师,您这是向晚辈咨询还是在质问晚辈?”

本来几千修士都是静观这突然出现的意外,好奇这其中的曲折因果,见到木川这般态度,立时低声窃语起来,看木川的架势,居然对归元禅寺颇是有些怨气!

隆威法师何等人也,便是叶白圣当面,也要以礼相待。这个散修晚辈当着数千修士句句话生硬如铁,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

“木川道友,你口口声声一身所学源自我归元寺,本座既为归元寺长老,如何问你不得!”

“呵呵呵,源自归元寺罢了,按你的道理,封神后多少阐教正宗转投西方教,那阐教一脉相传的广成仙宗是不是也可以来问问你家底如何?那要事局里也有修习佛宗法门的铁钉干员,按这道理,他们也归你管了。”木川词锋犀利,不管他是不是强词夺理,此时面对成名百多年隆威法师,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隆威心头火起,佛教教义虽然是讲求善忍,但只要涉及到宗教立场,这世间能立足的教义哪个不是历经血与火的洗练,以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但木川是个年轻晚辈,隆威却也不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发作,“大胆小辈,不知天高地厚,军荼利明王心法何等艰深,以你嗔痴迷障的心境能修习军荼利明王法门,难保不是滥竽充数、浑水摸鱼之辈!”

能在青蓝法会中脱颖而出的修士都是心思敏捷之辈,虽然知道隆威法师这半真半假的讥讽是在激他,木川还是嘴角冷笑,也不回应隆威,只见他两小指内挟,两无名指并曲压其间,两中指并伸,而两食指弯曲,拄于中指初节之后,如三钴杵;两拇指并伸,于中指间压无名指背,佛门法印,军荼利三昧耶印!

“曩谟,罗怛曩怛罗夜也,曩么,室战拏,摩诃缚日罗俱路驮也……”

“住口!”隆威暴喝一声,手中金钵豪光四射,腾空而起,见风就长,直向木川罩去,木川竟然在数千人的注视下咏颂大忿怒甘露军荼利伏魔除障成就法真言,隆威一是惊于木川果真是归元寺失传的明王心法传人,二是怒于木川此举简直胆大妄为,一股无名怒火直烧灵台,也不顾什么青蓝法会,持业娑婆金钵出手,就要把木川镇压当场!

一抹剑光疾驰而过,击飞了向木川笼罩而去的金钵,滴溜溜的飞回老道士身边,铁剑长三尺,剑上有七彩珠,九华玉为饰,寒芒如霜雪,光彩照人。断蛇剑,汉高祖斩蛇而起的上古宝剑,如今武当金殿长老,刘牧真人的本命飞剑。

“隆威法师,你僭越了!”刘牧是真没料到堂堂归元禅寺的上座长老居然在青蓝法会上向一个晚辈动手,无论这其中渊源如何,确实是失了名门大派的气度风采。

金钵噌的一声落回隆威手中,此刻他也意识到自己行为有欠妥当,奈何军荼利明王心法对归元禅寺来说太过重要,眼下大劫将至,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希望,况且身为归元禅寺高层,旁的人不知道过去那段不可外传的往事也就算了,隆威心里却是明白,若是这个木川将那事张扬出去,归元禅寺千万年的名誉将毁于一旦!可自己盛怒出手,把本就对归元寺心有芥蒂的木川直接推到了对立面,隆威心念急转,必须找到方法缓和局面,后事再可徐徐图之。

“刘牧道友,贫僧着相了!”隆威接着向场外观战的修士持礼,朗声道:“事出有因,归元禅寺隆威身为青蓝法会执法裁判,却不顾规则妄自干扰比斗,此间事了,归元禅寺必会给天下道友一个交代!”

“木川道友,此战我归元禅寺认负,稍后隆威携一众弟子亲自登门谢罪,阿弥陀佛!”

“用不着!”木川对隆威言行冷眼旁观,“你们不就是想要军荼利明王心法,打过这场再说,看看你佛门正宗是不是就真能胜得过山野散修!”

“好!”竟然有修士为木川大声叫好,木川和归元禅寺的恩怨外人不得而知,但木川一介年轻散修,敢直面佛宗长老,心性意志都是上佳,况且他隆威法师身为归元禅寺戒律院首座,居然含恨向一个小辈出手,坐实了归元寺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恶名,人心所向自然都在木川这边。

“如此也罢,无论如何,木川道友万不要为此事忌恨我归元寺,晚些时候隆威自会亲自拜访。”也没给呆在当场的战阳一句交代,隆威就退出了演武场。其实身在擂台之上战阳才是心底最为震惊的一个,向来威严深重的戒律院首座居然被木川激的当场失态,自己身为归元寺当代方丈亲传弟子,对那段往事也是略有些耳闻,若那事是真的,隆威法师今日所为还可以说是情有可原,可无论如何,今天当着人族数千修士,归元寺已然失了宗门风度。

既然这场比斗还是要打过,那就全力以赴,也好为师门挽回些颜面!心下主意已定,战阳对木川道:“木川……师兄,过去的事情贫僧不甚了之,此时身在这青蓝法会的擂台上,我们也好好斗上一场,若是师兄对归元寺心中有怨气,只管向贫僧发泄就好。”

木川双眸中恢复了平静,“战阳师兄,在下只是不喜他身居高位就藐视规则罢了,我且以幽冥后土真罡、军荼利明王心法会一会师兄的青莲宝焰、大威德明王法门!”

欢呼和掌声再次响起,木川不光修得佛门正宗伏魔传承,居然还修得幽冥后土真罡,五行灵力中土系最为踏实厚重,不像其他灵力有若干威力绝大的异向升华,火系灵力最为猛烈活跃,战阳僧的青莲宝焰就是众多异火之一,土系流传于世有人曾修得的只有幽冥后土真罡,息壤土灵等寥寥几种,稀有程度可见一斑,这一战无论胜负,木川的名字必将流传于世。

二人凝神静立,默默咏颂真言,催动明王根本法,衣袍无风自动,气势逐步高涨。刘牧真人的断蛇剑还在肩头一尺处载沉载浮,归元禅寺一源同宗的两门至高绝学对垒,让他也不得不谨慎对待,这一战不可再出差池。

木川持军荼利三昧耶印,战阳持大威德根本印,同时偈喝一声,两座巍峨法相在演武场中凝聚真形!

军荼利明王法相四面八臂,遍身青色,两眼俱赤,搅发为髻,身佩威光焰光住月轮中,立于七宝双莲华上,八臂或结法印或持法器,红黑相间的长蛇盘绕身畔。

大威德明王法相六面六臂六足,身青黑色,呈忿怒形,六面六臂六足,坐于瑟瑟座上,背负火焰,手持戟、弓、索、剑、箭、棒。

两座明王法相俱是狰狞可怖,怒发冲冠、浓眉嗔目、卷舌露齿,是以威慑之力驱除魔怪、护持佛法的表征,此刻如山岳般遥遥对峙,尽显佛宗至高法门之威仪。

第六十章 势均力敌

气运一说源自上古,是玄之又玄,虚无缥缈,无迹可寻,变化万千,不可捉摸的存在,大到一国,微至一人,冥冥之中都有气运在决定着成就与际遇。如今时代普通人才是世间当之无愧的领导者,正是在封神一役后,天地间最大的气运已经向普通人倾倒,千万年斗转星移,人族龙脉已成,紫禁城九州升龙阵定鼎江山,现代文明、科技、人口都在飞速发展。而天地灵气逐步溃散让盛极一时的上古修真文明走向了落寞,恰恰对于修行之士来讲,气运是最为重要的玄理定数,气运,既气数和命数,气运昌隆者,生而智慧过人,一生机缘不断,行事事半功倍,遇险逢凶化吉,上可在修行中体悟天道,下可在历练中遇良师贵人,命中注定能得机缘,得重宝,得人所不能得,而气运衰败者诸事不顺,愚钝蒙昧,为他人作嫁衣裳,浑浑噩噩渡过一生,甚至不少半路就夭折陨落。末世之劫来临,无论是人族还是妖属,都要面临这考验,此劫过后,灵气不再潮汐,兴许千年之后修行之士就再也不复存在,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万般事物在冥冥之中都有一线生机,在这末世之劫中,无数修士应劫而生,身怀大气运,有大成就,是这个时代舞台中当之无愧的主角,他们所坚持的正义决定了了劫数的走向。妖族修士是飞禽走兽,山精水灵化形,妄图打碎人间龙脉,结束人族正统,让气运重归修行之士,逆天而行,改天换地,让灵气重生,大气运在身者甚至可以得天之青睐,化虹飞升。而人族修士生而为人,自然要护住人族万里山河,在劫数中奋勇搏杀,顺应天命,也可道心通明,得证长生。没有所谓的好与坏,正义或邪恶,只有每个修士心底所认可的方向,是两个阵营无法调和的矛盾,没有千万生灵的血肉洗礼,何来劫数。气运对人族和妖族阵营来说是宗门的实力,是占据的地盘,是法宝的灵异,是道法的高深,是修士的悍勇,是心志的坚定,杀死敌人,覆灭敌人的宗门,占据敌人地盘,抢夺敌人的法宝都是在削弱敌人的气运,壮大自己的气运。人族修士的几大宗门,青蓝法会脱颖而出的年轻俊彦,层出不穷的法宝,隐没千百年的传承一一现身世间都是人族气运的体现,可惜人族在明,妖族在暗,时至今日仍无法打探到对方的真实实力。

擂台之上的两位佛门修士无疑也是身怀厚重气运的幸运儿,他们的道法越是高深,越是人族修士的擎天之柱。是以青蓝法会无数修士亲见两大明王法相同台对垒,既惊于两个天才修士的天赋之姿,更喜于有无数这样气运昌隆的修士诞生在人族阵营,不得不说要事局这届青蓝法会做到了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万众瞩目之下,军荼利明王法相周身覆盖幽冥后土真罡,大威德明王法相则是青莲宝焰缭绕,两座几乎顶住十方封锁阵的巨大法相终于带着风雷之声撞在了一起。军荼利明王四面八臂,大威德明王六首六臂六足,像是两个上古巨人缠斗在一处,每一挥掌都是山岳重击,随着闷雷之响将对手身形某处打的氤氲破碎,随即在两人特殊法力的加持下又恢复如初,两大明王根本法没有优劣之分,两个修士都是人中龙凤,修炼岁月也是一般,每一拳每一剑每一戟,每一次碰撞都是两人气海丹田内法力的博弈绞杀,两个修士不约而同的没有选择拳脚功夫、法宝外物的较量,而是用这种赤裸裸的角力来为自己正名,只有坚持到最后没有倒下的一个,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场中没有眼花缭乱动人心魄法宝道术,没有高飞低走诡异莫测的身形剑光,只有两个狰狞巨人拧作一团的互擂,一声声的巨响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木川和战阳面上均是金刚怒目,咬紧牙关死死盯住对手,压榨出身体内每一分法力,寸步不让,木川眼中血丝密布,法力运转已经到达极限,战阳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持印的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丹田气海枯竭的危险已经无限逼近两个年轻修士,修士之间的比拼无外乎丹田内法力生罡催动法宝法器搏杀,或是以气海内流转的法力勾连引动天地灵力施展威力绝大的道术,不管哪种都是以自身的法力为基础,身体就是修士最大的宝藏,身体内炼化孕育的法力越凝练精纯,施展的法术威力越大,气海内储存的法力越深厚,战斗的持久能力越长,若是在战斗中榨干了体内所有的法力,会对修士造成难以恢复的重创,体内法力循环直接崩溃,气海坍塌,经脉破碎,难以逆转。

可两人一个身怀宿怨,一个要为自家山门争回荣誉,已拼至忘我的境界,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坚持到最后,战胜对手!何况此时两人已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任何一人先停手必然会被对方重创!两座明王法相不复最初凝实清晰,毫发可见,现在身形被对手擂散一已然难以恢复,两个巨人已经千穿百孔,连面目都开始模糊了,只有数条手臂还在机械而倔强的挥舞,要在自己倒下之前把对手打的烟消云散。场外甚至有些女修士已经把脸埋在双手间,不愿再看这残酷的对决,此时对观战的修士来说已经没有立场上的分别,战阳用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大家的尊重,无论隆威法师或者归元禅寺如何,这个年轻的和尚是在为自己的信念而战,修士们握紧拳头,屏住呼吸,静待随时到来的结果。

法相越来越模糊了,暗黑色的幽冥后土真罡和绿色的青莲宝焰已经消退殆尽,只有两个残破虚无的巨大身躯还在执拗的角力,擂上二人身如筛糠面如金纸,已在崩溃边缘,现在还在支持他们没有倒下的与其说是法力,不如说是必胜的信念和坚定的意志。

最终演武台上还是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刘牧道人掐了个剑诀,断蛇剑划出一道匹练剑光,把空中两座明王身影彻底打散,随即传来两人倒地的声响,立刻有铁钉上台把七窍渗血的木川和战阳抢下去治疗。

武当派金殿长老刘牧道人不知是对这场比斗兴致寥寥还是对之前归元禅寺隆威法师的行为不满,出剑后身影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裁决回荡在演武台上。

“散修木川对阵归元禅寺战阳,平!”

留下几千修士还在回味这场荡气回肠的惨烈对决!自此十六强上半组的比斗已全部打完,啸鸣道人胜鹤楼真人,青月胜周欣,宋慧慧胜啸晖道人,木川战阳平手。下半组的第一场便是要事局王牌付嵩对阵走鬼游贾,刚刚那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垒虽是擂台竞技,惨烈程度却不逊于生死搏杀,早已激得付嵩战意昂扬,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这场司职裁判的戚风露面。

此刻要事局的医疗室内,昏迷不醒的散修木川正由要事局精通疗伤法术的夏霞副局长亲自施法治疗,他的气息已见平稳,正在好转的过程中。一旁赫然站着戚风,孙凯,刘牧道人和神态凝重的隆威法师。

“隆威法师,要事局的疗伤手段或许比不上贵寺高明,不过木川道友现在气脉通畅,丹田新力已生,最迟明日就可以醒过来,您又何必急这一时半会儿。”戚风不急不缓温文尔雅的说到。上场比斗刚刚结束,木川和战阳斗了个重伤平手,战阳由归元寺弟子接去救治无可厚非,可隆威法师偏偏要把昏迷中的木川一并带走,说是要为木川疗伤,可大家心知肚明木川和归元禅寺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渊源纠葛,戚风自是不许。却也没想到隆威法师会撵到医疗室来要人,事情越发蹊跷,是木川自愿,要事局当然不会多管闲事,可木川此刻重伤昏迷,既然是来参加青蓝法会的修士,要事局于情于理都不会让隆威把人带走,场面就这么僵持着。

“阿弥陀佛,戚风主任,孙凯主任,贫僧愧对要事局信任,情急之下破坏规则,还望要事局原谅则个,贫僧就此辞去裁决工作,以儆效尤。”隆威法师躬身持礼,看起来颇为诚恳,刘牧道人白眉微微扬了扬,没有说话。

戚风也是欠身还礼,毕竟隆威法师身份尊贵,辈分极高,应有的礼数尊重,戚风身为要事局主任自然驾轻就熟,“事出有因,比斗也未受太多影响,具体的处理工作还须上报局里,我会向鲁副局长转达您的意思,隆威法师也无须太过自责,相信在场的修士也能体谅您的苦衷。”

刘牧道人暗里叫了一声好,戚风在他看来也是年轻晚辈,行事却是游刃有余滴水不漏,隆威自持身份,咄咄逼人,戚风再不拿捏他两句,隆威怕不是要动手抢人了,在场修士还体谅他苦衷,若不是归元禅寺戒律院首座的名头实在惊人,胆儿大的修士当场讥讽都不稀奇。今天若是小辈在场司职裁判,还真不一定挡得住那一记持业娑婆金钵,老道士面上不动声色,但隆威对一个年轻晚辈出手如此狠辣,着实让他心中大为不悦,现在人还在病床上躺着隆威就登门要人,身为当值裁判,人都打昏迷了,刘牧道人自然要负责到底。

“戚风主任,木川道友和我归元寺渊源瓜葛一言难尽,我归元寺千年古刹,万万不会做那强人所难之事。”

“隆威法师,我们也是秉公办事,您又何必为难在下呢,晚辈可接不住您手中的金钵!”听了这话,孙凯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戚风,别人不清楚,他最是知道自己的搭档,戚风绝对不是看上去温柔如水的性子,本来归元禅寺的执法长老破坏正常比斗就让戚风恼火了,这老和尚还不依不饶的跑来要人,再叨叨下去,真把戚风逼急了,当场过上两招也不是没有可能。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刘牧道人正要开口给戚风解围,忽然眉头一皱,向门外望去,只见一人手持龙头禅杖,身着皂色迦罗沙曳,长眉垂至腮边,一张脸上皱纹如枯竭老树,脚步一迈人就在数丈之外,转眼间就行至医务室里。

以刘牧道人的资历身份,也是恭恭敬敬执全礼数,“武当派金殿执事刘牧,见过槃障大师!”

第六十一章 轻松过关

归元禅寺当代住持方丈槃障亲临,不光是刘牧真人,在场的每个修士都是恭敬行礼,槃障修行数个甲子,具体年岁早就无人追溯,上一届青蓝法会,初出茅庐的要事局老局长就是在决赛中击败了槃障当年的亲传弟子,夺得桂冠。如今已是成名数十年的叶白圣主持要事局,归元寺派来参加法会的核心弟子居然还有槃障亲传,若单论阳寿,槃障比一些天生异种的灵兽还长。

这位归元禅寺方丈看上去垂垂老朽,干瘪枯瘦,皂色迦罗沙曳下空空荡荡,可谁敢小看这位活了数百年的老神仙,几百年前徐州青蛟宫祸乱中原,彼时的青蛟宫宫主是一头上古灵兽巴蛇,所谓巴蛇食象,说的不是一般的大象,而是普贤菩萨坐骑六牙白象,上古截教八仙之一的灵牙仙,足见巴蛇凶焰之炙,更可怕的是青蛟宫盗取神州龙脉修炼,起事之时巴蛇已有半龙之身,护法蝰头火蛟和响尾青蛟也有千年火候,一时间杀的人族修士措手不及,死伤惨重。正是初登方丈宝座的槃障带领一众人族顶尖修士火拼青蛟宫,以一人之力拖住化出原形的巴蛇,为其他修士争取了宝贵时间,直到当时的武刚观观主罗真人一记爆裂飞矢箭射杀火蛟,武当派掌教黄庭真人晴空剑砍下青蛟响尾,众人才能合力围剿巴蛇,即便这样仍让巴蛇连伤数人,以熏天气焰打的人族修士气势低迷,最后还是槃障中流砥柱,施展归元禅寺至高绝学,三曼陀十愿十忍圣祝仪轨,龙头禅杖如天降巨神兵,一击打碎了巴蛇灵核,青蛟宫大败亏输,只逃掉断了尾的青蛟,修行界平静千年,只有那山川崩裂,河水倒流的一战显露狰狞,也让蠢蠢欲动的妖族偃旗息鼓,槃障一战成名,犹如人族定海神针!如今的武当掌教承恩子,广成仙宗宗主逍遥子见了槃障也得老老实实的执晚辈礼。

槃障方丈默默点头回礼,目光在夏霞身上稍作停留,“早就听闻罗威从海外带回个颇有灵性的番邦姑娘,想不到真能修得我神州正宗,你很不错!”罗威正是要事局老局长真名,如今能直呼此名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槃障方丈过奖了,承蒙老局长培养,夏霞不过是不负他期望而已。”

槃障不再多言,径直走到病床边,二指搭住木川手腕,自然是无人出言阻止,木川脸上居然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不半盏茶的功夫,木川咳嗽了两声,醒了过来。目光迷茫的扫过四周,显然还不清楚情况。

“贫僧槃障。”

木川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老和尚,居然是归元禅寺住持方丈槃障!

“往事已矣,是非对错无法评说,贫僧且替恩师,归元禅寺上代住持方丈空觉大师,向师叔空相大师致歉,可若那时候是我主持归元寺,我的抉择也会和恩师无异。”槃障方丈目光平静,像是在对一个晚辈追溯过往,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木川神色阴晴不定,终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木川居士,你可愿在我归元禅寺挂单清修?”莫说是挂单清修,以槃障方丈的威名,若是出去喊一声谁愿意剃度出家,怕是得有一半修士等不到明日青蓝法会决赛,抢着去归元禅寺当和尚了。

木川当然知道槃障方丈这句话的分量,却是迟迟做不了决定。槃障不再多言,起身便向外行去,“若有一日木川居士可放下心中执念,随时可以来归元禅寺修行,那时便是不来也罢,天下之大,何处不是修行,阿弥陀佛!隆威,你随我来。”

隆威法师毕恭毕敬的跟在槃障身后去了,留下一屋子人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槃障方丈若是要带走木川,这里还真没人敢说点什么。

演武台上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戚风,付嵩早已安耐不住,捏了捏叶白灵小手,示意她安心,一挽手中大夏龙雀,翻身跃上擂台,引来阵阵叫好。

尽管所有人心里都对走鬼游贾的手段有所准备,可当判官笔上豪光乍起,游贾法术结成的时候,布图木吉峰上超过五千名修士,包括付嵩在内都是呆若木鸡!

台上紫袍黑面,怒目圆睁的钟馗法相虽然比佛宗弟子的明王法相小上一圈,也确实可以说威风凛凛,撼山倒海,举手之间有无穷巨力,让人瞠目的却不是这尊钟馗法相,而是钟馗身侧……

执掌善薄,身着绿袍,面上带笑,请神术!判官法相,赏善司魏征!游贾竟然同时请出了两座法相!罚恶司钟馗,赏善司魏征!

鸦雀无声!

请神术不同于以自身法力和所修心法凝结法相,而是以灵媒法器凝聚神格,结成法相迎敌,神格法相根据施术修士的法力还能施展一些本命法术,一般来说能请得一些山水河神,土地小鬼就有可观战力,可这个游贾不光能请出罚恶司钟馗法相,居然连赏善司魏征法相也一并请来了,连传承古老的付嵩也从未听说过这等本事。

“倒霉啊!”游贾还是疲赖邋遢的样子,“怎么就碰上你了。”

打都还没打起来,对方直接放了绝招不说还抱怨连天,付嵩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游贾把判官笔转了个笔花,唉声叹气道:“反正是打不过你,好歹我这手本事也要在法会上露露脸吧,本来压着箱底,搞不好能进四强的,这下好,白忙乎了!”

付嵩看着两座判官法相,心道我倒霉碰上你还差不多,你一个判官法相估计是打不过刚才的明王法相,可你有两个啊,就是那个八只手的军荼利明王也不一定能讨到好吧!抱怨什么呢!

“跟你缠斗那是自讨苦吃,万一不小心被你打花了脸那才是得不偿失,既捞不着宝贝还破了相,喏!两个判官法相在这,把他们打散了你就赢了。”

付嵩无话可说,叶白灵打探来的小道消息居然真的靠谱,这个邋邋遢遢不修边幅的走鬼游贾对自己的容貌可是着紧得很呐!不过他东扯西拉的也难辨真假,打过便知!

大夏龙雀刀罡暴涨,付嵩身形电射,直扑钟馗法相笼罩下的游贾,什么打散两个法相!把你打翻在地两个法相自然烟消云散!

下意识的,付嵩手中长刀直奔游贾面上而去!

“诶!打人不打脸,日后好相见啊!”

钟馗法相巨掌如泰山压顶,遮天蔽日的朝付嵩盖过来,付嵩脚踏罡气扭转身形避过巨掌,大夏龙雀举过头顶就要向钟馗腹中劈过去,突然脚上一紧,身形被一股巨力扯开飞去,魏征法相手上的善薄上探出一条灵蛇般的绿光,神不知鬼不觉的缠住付嵩脚踝,突然发力打乱了付嵩的节奏,付嵩人在半空就见到钟馗魏征各出一掌向自己拍来,若被这两只巨掌拍在中间,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付嵩临危不乱,刀锋倒转,一刀斩断了勒着脚踝的绿光,重重虚空一踏,人如离弦之箭腾空跃起,躲开了法相巨掌,一声清啸,苍鹰扑兔一般直取游贾,不依不饶的要把手中刀罡斩到游贾脸上!

“诶诶诶,你这人忒不讲理,说好了不打脸的!”游贾催动法相,善薄上的绿光长鞭一样的再度袭至,配合着攻过来的还有三只巨掌,付嵩也不得不闪身躲避,硬抗法相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只见付嵩如燕穿堂,在两座法相间辗转腾挪,每每刀光所指都是游贾面上,游贾则是面色渐白,不知道是维持法相的法力消耗过甚还是让付嵩给吓的,按照叶白灵的小道消息,后者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如此几个回合过后,观战的修士们也看出些端倪,付嵩匪夷所思的身法大家都见过了,于半空中能脚踏罡气转变身形,这份对气海法力控制的精妙程度已经超越了很多人的认识,和传说中的御风而行也不遑多让。游贾的两座法相虽然气势惊人,力道也不负巨大身形,可和归元禅寺传承的明王根本法结成的明王法相比,灵巧程度上就弱了许多,在付嵩敏的捷身形映衬下显得有些笨拙,若是军荼利或者大威德力明王,虽然堪比山岳巨大,可出招之势也是迅捷如电,加之明王都是多臂法相,付嵩绝对不可能应对得这么轻松。

迟迟攻不到游贾身前,付嵩也有些不耐,大夏龙雀往斜方里一甩,刀罡暴涨一丈,虽然不如刘牧道人断蛇剑惊鸿一现的剑芒匹练能生生扫过两座明王法相,也是相当骇人。

付嵩瞅准机会,从临头的两只巨掌中闪过,跃到魏征法相身前,“喝!”刀罡呼啸划过,绿袍魏征持善薄的手臂被生生斩断,化作灵气消散在半空,不等惊呼之声响起,付嵩身形一转,长刀自下而上一撩,魏征救援而来的另一只手臂也被劈开,转眼间魏征法相已经成了无臂巨人,虽然灵气流转间可见两只手臂在缓缓生成,可游贾败相已呈。付嵩的刀罡太猛,速度太快!

“游道友小心了!”长刀遥遥指向游贾,刀罡白亮刺眼,付嵩正是以锋锐最盛的金系法力催动大夏龙雀!

“别别别,游谋认输,不打了!”

这一战虎头蛇尾,观战修士不依,大声起哄。游贾也不理他们,抻了抻衣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游谋天生七窍玲珑心,可以一心多用,自从得了这管狱生通灵判官笔就发现我能请出不止一尊判官法相,奈何游谋法力不济,判官法相威力还是太小,若是四大判官齐至且都能施展无上威能,呵呵呵……”

“到那一天付谋手中大夏龙雀的刀罡比之刘牧道人的断蛇剑芒怕也差不了多少。”付嵩实在听不得游贾嘀嘀咕咕的抱怨,“游道友,承让!”

第六十二章 八强诞生

游贾说的其实没有错,若不是过早碰到妖孽一般的要事局王牌选手,以他这一手请神术还真有可能跻身四强,付嵩能胜的这么轻松,一是有能在空中灵活折返的踏罡身法,能在身侧凝出风罡,说明付嵩不光能驱动红莲业火,同时还是个风系修士,不过在付嵩层出不穷的手段下,大家已经习惯了把他区别对待,要是没什么惊人的本事再冒出来那才是不寻常的事。其二是他能在大夏龙雀刀上催出丈余刀罡,足够斩断巨大法相的手臂,除了剑气晔什寺的特殊法门可以在宝剑上催生匹练剑芒,一般修士没有甲子以上修为根本就做不到。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换做旁的修士,可能只有法术硬轰一途,可游贾请神术不同于以自身法力结成法相,消耗程度要小的多,稳稳的立于不败之地,况且他还可以藏着能请双法相的后手,若是对手和钟馗法相斗到酣处,魏征法相从天而降就是一鞭子……想通这些关节,起哄的声音也小多了,这个不修边幅的走鬼主动认输也算是明智之举。

付嵩轻松取胜,叶白灵笑得眼睛都弯成两只小月牙儿,乐呵呵的挽住付嵩手臂,“付主任厉害呀,别人打生打死都打昏了,本小鬼一串祝馀糖葫芦都还没吃完你就下来啦。”

付嵩亲昵的揪了揪叶白灵挺翘的鼻尖,“一串糖葫芦顶两天修士两日不须进食,这才几天你就把半个月的口粮都给吃了,我原来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大肚婆啊!”

被叫大肚婆叶白灵当然不依,使劲掐付嵩胳膊,“胆儿大了是吧,大肚婆怎么啦,还不是靠大肚婆打听来的消息你才赢的这么轻松的,哼!”自己送给叶白灵的青玉耳环在阳光下耀出一圈光晕,映在叶白灵白里透红的皮肤上,笑靥如花的女孩美得惊心动魄,付嵩有种错觉,叶白灵近日来越发的光彩焕发,整个人都呈现出别样的精神,比初见之时还要更加娇艳几分,想必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见着付嵩呆呆的望着自己,叶白灵脸色愈发红润,“呆样,快看比赛啦!”

青山道宗止过道人对阵剑气晔什寺斩怒,胜者将成为自己下一场的对手。付嵩没把游贾当做对手,但对这二人却是一点都没有掉以轻心,能大小化形的灵宝法器极为罕见,到目前为止法会上只出现过五个,一个人鲁老头的公输木鹊,一个是隆威法师的持业娑婆金钵,一个是刘牧道人的断蛇剑,一个是广成仙宗弟子的覆地印,一个是止过道人手中的量天尺,止过道人就是高举量天尺,一击打碎了蓬莱岛朱云飞的泰山释艮阵,虽然泰山释艮阵严格来说是一个法宝自身所具的防御法术,而不是一座阵法,但被人一击就打的分崩离析也确实骇人听闻,不是蓬莱岛弟子太弱,任何一个修士拿着二十四档黄金文王算盘都弱不到哪里去,何况是海外仙踪蓬莱岛弟子。确实是止过道人太强,声威一展就扫清了对青山道宗的质疑。斩怒僧同样是一路碾压出线,根本未尽全力,手中火精剑也是传自上古的名剑,“其剑之光如电,切金如泥。以朽磨之,则生烟焰;以金石击之,则火光流起。唐德宗时,上将幸奉天,自携火精剑出内殿,研槛上铁狻猊,应手而碎,乃乘舆夜,待从皆见上仗数尺光明,即剑光也。”说的就是这把宝剑。

台上两人互通姓名后止过道人拱手道:“斩怒和尚,不若我们也学学前面的道友干脆一点,有什么本事就直接拿出来,通通快快的打过便罢。”

斩怒僧倒转剑柄合掌施礼:“阿弥陀佛,正合贫僧本意,贫僧以济苦慈航智慧剑经和手中火精剑领教斩怒施主绝学。”

“青山道宗赴瑶池参同契法门,手中量天尺,请了!”

止过道人手中铁尺一抖,迎风长成一把头大尾小的巨尺,比打碎泰山释艮阵时还大出一倍来,其上不光刻有古朴纹饰,此刻全力施为,众人才看到尺上还有财、病、离、义、官、劫、害、本组成的刻度,量天尺量的是天下吉凶,是了不得的宝贝。

斩怒手中火精剑也不让量天尺专美于前,火红的剑罡匹练从剑锋上奔涌而出,足足伸展到两丈多长。也难怪游贾说自己运气好才能进个四强,这下半组里已经登场的修士个个都有克制他的手段。

两把兵器撞在一起,量天尺上青色锈斑星星点点,像是古老的青铜法器,火精剑罡则像一条刚从剑炉里抽出来的火红剑坯,剑尺相交时炸出一串串流火红芒,划过古朴的青铜纹路。

火焰与青铜的交相辉映让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仿佛是两位上古修真在锻造青铜法器。过道人手中量天尺走的是浑圆厚重的路数,以格,挡,牵的技法和对方周旋,进攻时扫,压,锤每每都是以力降敌,斩怒僧以智慧剑经催火精剑,让以凶猛刚烈,削金如泥的火精剑凭空生出几分灵动玄妙来,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眼见相互奈何不了对方,又是不约而同的收回匹练剑芒和巨大量天尺,近身缠斗了起来,相较于之前声势浩大的斗法,现在的比斗又要凶险的多,剑气晔什寺修业法门全在三尺青锋之上,济苦慈航智慧剑经是剑气晔什寺的至高剑经之一,以智慧剑,破烦恼贼,济苦得慈航,剑法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剑芒伸缩自如,须臾之间可攻敌之难救,换了一般修士真是守不住这样羚羊挂角的剑法,唯独是对上了手持量天尺的止过道人,量天尺可大可小和匹练剑罡半斤八两,别人防不住的缥缈一剑,量天尺只须伸展几寸就能抵住剑锋,况且大部分是凭借宝贝自己的灵异,无须太多法力催动,对阵消耗上还要优于对手,赴瑶池参同契是正宗道家寻仙法门,讲求的是心念所指便是道之所在,正好应对轨迹不可捉摸的智慧剑,加上止过道人修的是一身厚重悠长的土系法力,逐步在贴身搏杀中占据了上风。

百招已过,火精剑上罡气剑芒已经有些摇摆不定,止过道人却还是那副稳中求胜的模样,胜利天平已经向青山道宗倾斜。这样缠斗下去再无胜算,斩怒跳出战圈,默咏真言,势必要以全力一击险中求胜,本来若是生死搏杀,任何修士都不会给对手这样的喘息之机去施展绝学,可擂台之上的修士都想以自身实力堂堂正正的碾压对手,力求胜的光明磊落。

火精剑上匹练再生,犹胜最初,斩怒僧此刻如同手举上古天庭喷涌的火炬,倾尽全力向止过道人当头斩来,止过道人凝神提气,青铜量天尺自下而上撩向斩怒,眨眼间量天尺又化作一柄天神之兵,重重砸在火精剑芒之上,如同庆祝新年的焰火,“嘭……”的一声,火焰剑罡被量天尺冲天砸碎,化作漫天流火飞射开去,缓缓飘落的火雨中斩怒僧默然而立,直到硝烟散尽,这位剑气晔什寺硕果仅存的弟子才叹息一声,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认负。”

付嵩下一场的对手已经确认,青山道宗止过道人!

接下来又上演了一场让人眼睛大跌的比斗,要事局聂晶对阵广成仙宗范舒,聂晶一路走来全靠一身天生蛮力加上底子颇为厚实的土系法力,鲁老头亲自打造的撼地锤虽然比不上付嵩镯子里的混元锤,但胜在是为聂晶量身打造,配合聂晶扎实沉稳的土罡,一般法术直接拿锤子硬撼就行,小组赛里曾经有个颇为冒尖的修士,一手法术连发的本事让人刮目相看,可碰上聂晶根本连防御都破不开,就那么硬生生的被聂晶欺进身前一锤放翻。尽管如此聂晶仍是不被众人看好,毕竟没个拿得出手的像样法术,前面还好,修士水平一般倒是可以平推而过,这一场碰到广成仙宗的范舒,应该就到极限了。范舒使的法器是一枚效仿广成仙宗镇山之宝番天印打造的法器覆地印,覆地印可化作一座九仙山紫云峰砸向对手,虽然是法器本身的异象,并不是真的把紫云峰炼做了宝物,可一般修士眼见一座山峰覆顶而来根本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刚好可以克制要事局聂晶,撼地锤就这么一锤一锤的砸过去也不可能把覆地印化出的山峰给砸碎了。众人几乎一边倒的倾向于广成仙宗弟子会胜出这一局,就连付嵩心里都认为聂晶胜算不高。开场后不出人所料,范舒第一时间就祭出了覆地印,付嵩只看到范舒抛出覆地印在空中滴溜溜的转了几圈,迎风长成一座苍翠山峰,呼啸着朝聂晶压过去,聂晶也是个实心眼,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两手一搓,抡起脚边的撼地锤就向山峰砸过去,看起来有点螳臂当车的架势,只有付嵩发现,聂晶这次抓住撼地锤,锤子上乍起的土罡是深深的黑色,众人预料的那一幕没有出现,在惊诧的目光中覆地印所化的紫云峰像被传说中无量大的鲲鹏一尾巴扫中,直接被拍飞开去,撞上十方封锁阵的顶端,在轰鸣声中化出原形落在范舒脚边,心神法力和覆地印勾连的范舒闷哼一声,嘴角已见血丝,聂晶也不好受,反震过来的力量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绞痛,面上一阵潮红,好在问题不大,稍作调息就恢复过来。

“息壤土灵?”好歹是个土系修士,范舒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嗯,是息壤土灵。”聂晶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自己一身息壤土灵跟土系修士比斗有点欺负人的意思。

场外一片哗然,继幽冥后土真罡之后,息壤土灵居然也出现了,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是红莲业火,青莲宝焰,五行黑水,若说在这人才济济的青蓝法会上能见到还在情理之中。可幽冥后土真罡和息壤土灵是真真正正千万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的土系顶尖法力,居然也在法会上现身,数千修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妖族得有怎样的实力才能在人族修士如此鼎盛的时代里兴风作浪。这一战已经没有悬念,息壤者,土祖,无限生长,有无限量,有无限重,传说中修成息壤土灵的修士有无限的成长空间,若是修至金仙,只要双脚还站在土地上就不会被打败。何况范舒一个土系修士,若是今天带着番天印来还能借着法宝威力硬压聂晶,但事与愿违,广成仙宗最后也只剩青月一人挺进八强。

有聂晶玉珠在前,最后一场武当派王冕对阵青山道宗少辉道人,本来也是一边倒的看好王冕,现在谁都不知道哪个修士是不是还藏着一手惊天动地的法宝本事,都在静观比斗。可前面一直靠八卦游龙掌和太极拳迎敌的王冕,今天居然取出了身后剑匣中的宝剑,这一天的擂台比斗荡气回肠,跌宕起伏,大家连大呼小叫的精神都没了,看到那柄剑覃上太极图缓缓转动,都是拍拍胸口,心道理当如此!

武当派镇山至宝,真武剑!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的佩剑,千百年来供奉于金殿之上无人可以驱使,至少上一任武当掌教黄庭真人佩剑晴空,这一届武当掌教承恩子佩剑鸦九,都使不了这把真武剑,没想到居然和这个年纪轻轻的王冕共鸣,成了他的本命宝剑!

两个小娃拿着树枝还可以互殴一番,要是其中一个换了把砍柴刀来,这架还怎么打,少辉道人如遭雷击,草草过了几招就投子认负,其实这也是大师姐赵巍的主意,赵巍和少辉道人苦斗半个时辰,明明法力道术都在伯仲之间,最后是司职裁判判了少辉道人胜,让大师姐心里颇不服气,这一场教唆师弟拿出真武剑,好好给自己出口气,反正没个一两场就会碰到值得出剑的对手。

自此八强诞生,要事局付嵩,聂晶榜上有名,广成仙宗青月,蓬莱岛宋慧慧,武当派王冕,青山道宗止过道人,散修啸鸣道人脱颖而出,木川和战阳重伤平手作淘汰处理,青月八强战轮空一局。

第六十三章 魁首齐至

除夕将至,年味已浓,武当山脚下的小山村里,家家户户挂着大红灯笼,福字春联贴在洗刷一新的木门上,总角小儿已经在门口平坦的泥地上放鞭炮,点烟花了,直到炊烟升起,大人们呼唤几次才依依不舍的跟小伙伴道别,相约待会吃完饭再去村东头的小溪边玩耍。此刻小溪边站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脏兮兮的云履趿拉在脚上,一身缝缝补补的破旧道袍,正回首向村子望去,这小山村的背后就是人族鼎盛修行宗门,武当派的山门所在。

“掌教师兄,此去不过几日便可折返,无须太过担心。”说话的老道姑一身酱紫道袍,背上负着一只古旧剑匣,看上去可要华贵爽利的多,见着掌教如此记挂山门,老道姑心里也是暖洋洋的。可侧面望过去,堂堂武当掌教鼻翼微扇,喉头耸动,再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哪里是在看着隐藏在真武八卦守山大阵后的武当山门,分明是盯着农家窗台上挂满的腊鱼腊肉!

“咳咳,嗯……”察觉到老道姑的目光,老道士难得脸上一红,好在老脸皮厚,也不甚明显。“如今乱世将至,声势必将远超当年青蛟宫之祸,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老道姑背后剑匣里传出一声龙吟,“师兄,莫怪金玉直言,你们也太过杞人忧天,我武当派历经千万年风雨,什么凶险劫数没见过,如今连真武剑都认了小王冕,正是我武当当兴的吉兆,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我背后的玉柄龙是吃素的么!”

想到静置在金殿千年的真武剑居然认主了自己的弟子,老道士心中也是安定了许多,“无论如何,这次劫数中都要谨慎小心,你我都老了,不求什么别的,只求安安稳稳的渡过百年,将来是什么样子自有天数,小辈的机缘让他们自己去争吧。”

老道姑恭恭敬敬施礼,“谨遵掌教法旨!”

腊月二十五,内蒙古朱日和军事基地,指尖方寸大阵覆盖下的布图木吉峰上,人族青年俊彦的切磋比斗大会,青蓝法会的决赛就要在今天进行。人间修行界平静千年,上届青蓝法会只有寥寥二三百位修士参加,随着灵气潮汐复苏,天地间最后一大劫将至,无数隐藏在山野海外的修士纷纷投入世间,连封山闭门多年的武刚观,青山道宗,剑气晔什寺都从云雾中走出,派出了门内最得意的年轻弟子参加这次法会,此次法会直接参赛的年轻修士就有两千零四十八人,加上到场参观的修士更是达到五千之数,成就了千年来未有的人族修行界盛事。法会上各大门派拿出的彩头空前绝后,甚至还有一枚不需名次,只需缘分的上古异宝定风珠,得此机缘的南疆修士让人羡慕不已,法会上不断涌现出失传多年不现世间的传承法术,无数法宝法器让人眼花缭乱,最终十六位青年修士以小组赛全胜之姿脱颖而出,其中还有几位淘汰了宗门弟子的散修,足见神州浩瀚,绝非宗门专美。直到今天擂台之上仅剩七位年轻修士,每个人都有一身惊天业艺,在之前的比斗中展现出了让人信服的实力,在一定程度上也坚定了人族修士共赴劫数的信心。他们是蓬莱岛宋慧慧、散修啸鸣道人,胜者将对阵第一轮轮空的广成仙宗青月仙子。要事局付嵩、青山道宗止过道人,胜者将对阵要事局聂晶和武当派王冕中的一人。他们中的前五名将瓜分掉落魄钟,阴阳镜,九环锡杖,晴空剑,轮回戒尺,五火七禽扇,八卦紫绶仙衣,如意乾坤袋和生生造化丹。

数千修士早早落座后发现今天演武场上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石壁高台之上放置了八把太师椅,心思灵动一点的已经开始交头接耳。

随后一声熟悉的公输木鹊鸣声从后山传来,却不见乘木鹊而来的要事局副局长鲁杰,只见八道光影从后山直向演武台破空飞来来,速度惊人!其中六人分别驾驭宝剑,折扇,宝幢而行,划过山头树梢的身姿如同天仙降临,最耀眼的却是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他们御风而行,并驾齐驱,比其他六人还要快出一线,如同两道流星笔直的坠到主台之上。

要事局局长叶白圣,当今人族修士第一人,一身白袍,人如惊天利剑!

归元禅寺槃障大师,成名数百年的泰山北斗,一身皂色袈裟,手持龙头禅杖!

随后六人纷沓至来!

广成仙宗逍遥子,佩剑胜邪!

武当派承恩子,佩剑鸦九!

蓬莱岛杜鹃夫人,溢彩流光扇!

剑气晔什寺正章大师,佩剑独鹿!

武刚观焱真人,九龙神火罩!

青山道宗海东真人,佩剑镇岳!

七大上古宗门魁首加上人族第一修士齐聚青蓝法会,短暂的静默后,布图木吉峰上响起贯彻天地的欢呼!人族修士金字塔的顶峰,无数人敬仰的对象,真正的至高领袖!如果说今天要登场竞技的七位修士是希望之光,是栋梁之才,是还略显青涩的果实。这台上的几人就是当之无愧的定海神针,是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中流砥柱!槃障大师能打碎半龙之身的巴蛇灵核,叶白圣更是单枪匹马斩杀了一头成年水系巨妖无支祁。这几人联手,当今能有什么妖魔鬼怪敢轻攫其锋!

以叶白圣和槃障大师为中心,八人分别落座,一道琉璃幻彩的水幕升腾而起,挡住了众人的目光,第一场比斗开始了。

蓬莱岛宋慧慧对阵散修啸鸣道人,司职裁判居然是隆威法师,观众席上稍稍躁动就平息下来,毕竟水幕之后的身影都没有疑义,哪里轮得到小辈修士聒噪。

宋慧慧开花弓修复如初,今天竟在纤腰两侧各跨了一只箭袋,啸鸣道人还是笑面团团的登场作揖。

“宋姑娘今天怎么带着两只箭袋,莫不怕会影响身形?”啸鸣道人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自己一百三十六张碧玉麻将若能挺过宋慧慧四十六只飞羽,才有那么一分赢面,可宋慧慧今天竟然挎着两只箭袋登场,顿时觉得心里没底。

“两只箭袋共有一百三十六支飞凫,两支大习,还不是为了对付你的麻将牌和骰子。”宋慧慧坦然回应,显然是胸有成竹。飞凫箭最为纤细,两只箭袋盛下百多支飞凫真不是危言耸听。

啸鸣道人脸色登时一白,连忙平复心神,不可未战先却!

“不知宋姑娘如何以箭破阵,请了!”啸鸣道人手中麻将牌拋起,先把阵法结起,立于不败之地再说。

“那还得你结的出阵来!”宋慧慧娇声话语未落,一片箭羽已经遮天而来,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在啸鸣道人惊愕的目光中,每一支飞凫都牢牢钉在一张碧玉麻将上,自己刚刚抛出的三十六张万字牌离手只有一眨眼的时间已经悉数被钉落到地上,飞凫箭带罡而来,直接打碎了碧玉麻将上和自己勾连的法力,这三十六张万字牌,废了!

这还怎么打?宋慧慧和啸晖道人一战之后射术又有精进,自己观战时还能把握她飞羽的轨迹,此时居然毫无防备就被破去了法器,啸鸣道人呆立当场。

“喂,你发什么呆!要不我射你一箭清醒清醒!”宋慧慧巧笑嫣然,胜券在握还不忘调侃对手一句。

啸鸣道人心疼的看了一眼满地的万字牌,这几架打完,亏大发了!“恭喜送姑娘射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啸鸣不是对手,啸鸣认负!”

简简单单一个回合,蓬莱岛宋慧慧,胜!

其实散修之中倒不是没人能跟宋慧慧较量,可惜那个能请双神法相的走鬼游贾跟要事局王牌付嵩分在了一组,早早的就被淘汰了。

水幕之后,槃障大师缓声道:“想不到开花弓还有传人,杜鹃,这个弟子还有潜力。”

蓬莱岛宗主杜鹃夫人看不出年纪,但她一方琼鼻似月勾,两叶弯眉胜嫦娥,星眸樱唇的美人之姿摆在那儿,比之擂台上的年轻女子更有一番风韵。

她起身盈盈一福,“槃障大师谬赞,这弟子福缘深厚,天资过人,比之我当年还要胜出一筹,只要不夭折陨落,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良才璞玉啊!”槃障大师转头看向叶白圣,“叶局长!”

“槃障大师直呼白圣即可,这般称呼生分了。”

“叶局长是官家人,不一样的,哪日你和罗威一样褪下这身包袱,我便称你白圣,听说要事局这位年级轻轻的小同志来历不凡?”

付嵩和聂晶双双晋级,叶白圣脸上有光,大笑道:“来历确是有些神秘,手段也是惊人,就是为人有些轻浮,毕竟不比各位宗门沉淀深厚,培养出来的弟子沉稳。”付嵩和叶白灵坐下台下腻在一块,几位宗门领袖都看在眼里,女大向外,叶大局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槃障大师老脸上的褶子都笑出花来,“年轻人的事啊,管不了哦!”引得众人都是会心一笑。

“海东,下一场你这弟子能胜过要事局的强手么?”

青山道宗海东道人看上去仙风道骨,长髯斑白,他一捋胡须,叹声到:“胜算不高,叶局长这位妹夫可还藏着不少手段呢!”

“海东道友莫谦虚,这个止过根基扎实,比斗风格沉稳,心志坚定,气脉悠长,归宗赴瑶池参同契他已修得其中三味。那小子打架作风孟浪,一味斗狠,下一战搞不好就要吃个苦头!”

“阿嚏……”付嵩揉了揉鼻子,惹的叶白灵只拿辫子来扫过他鼻端。

“是不是弄痒你啦!”

“嘿嘿,嘿嘿。”付嵩讪笑着,狐疑的看了一眼在日光下异彩纷呈的水幕。

第六十四章 后生可畏

付嵩斜握大夏龙雀,标枪一样立于擂台之上,止过道人根基沉稳,道法招式浑然天成,气质如同浪中礁石,与他相斗没有投机取巧的可能,只能以力压之。

果真比斗一开始两人就是硬碰硬的撞在一起,大夏龙雀上碧绿刀罡如琉璃闪耀,观战修士们见怪不怪,要事局王牌选手膂力惊人不说,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今天不知道要用什么妙法破局。木克土,以木系分支的风系法力迎敌正是上上之选。

手上使上出五成力道,几招攻守已过,付嵩心中大定,膂力全开,十成蛮力足够战胜止过道人,可他并不打算这么做,十成力道惊世骇俗,不到关键时候无须露了端倪。

每一次兵器的碰撞,大夏龙雀上的碧绿风罡都能带走一缕青铜量天尺上的浑厚土罡,虽然对于门板一样的量天尺来说,这点消耗微不足道,但五行属性的克制明摆着,止过道人也没什么办法。

力道上压不过付嵩,近身过招亦不是明智之举,付嵩对战黑水刀客展示出的古朴刀法非同小可,施展绝技毕其功于一役也不是十拿九稳,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除非付嵩犯什么低级错误,止过道人没有什么取胜的机会。但土系修士最善僵持缠斗,除了五行灵力克制,付嵩也没拿出什么稳胜一筹的办法。

水幕之后却有不同看法。

“这……难道是九天罡风?”剑气晔什寺的正章大师修业大成之前,于昆仑山巅领悟旷古烁今的塑岭霜风,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在场的几位人族领袖都知道,除了叶白圣,世间锋锐难有一种能比的上利如金、寒如冰,迅如雷,可削金化岩的塑岭霜风。

这位风系大拿此时不可置信的盯着付嵩大夏龙雀上的碧芒刀罡。

“确实是……这怎么可能!”一样震惊的还有武刚观观主焱真人。

“道法自然,玄妙无边无际,九天之上的罡风无物不摧,销魂化骨,就是我们也不可停留过久,不然伤了皮囊是小,若被吹动了三魂七魄……不堪设想啊!”逍遥子也是目光灼灼,不知在想些什么。

承恩子蜷在太师椅上,对这个神秘的后生晚辈十分好奇,“人族万物之灵,本就是天地造化的精粹,九天罡风再过神妙也是自然之力,有人能领悟也不奇怪。”承恩子弹飞了沾在云履下的一只草根,“怪的是,这小子前几天不还使出红莲业火死死克制住一个领悟黑水的苗疆晚生,这会儿九天罡风出手也是轻描淡写,显然还不是透底的功夫,也不知是谁家培养出这么个妖孽来。”

承恩子堂堂武当派掌教,无可争议的人族魁首,却总是脏兮兮的没个正形,世间人不解,懂的人才知道,他这是将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传承,王屋邋遢宝仪心经修至返璞归真的境界,用佛宗的话来讲,承恩子已臻至无尘无垢大自在心境,如赤子顽童,近道矣!

海东道人长叹一声,“不管是哪家培养的,现在都是叶局长的妹夫喽,青山道宗这次怕是颗粒无收了。”

叶白圣现在越看付嵩越顺眼,叶白灵的身份特殊,这劫数之中不可能置身事外,付嵩实力越强,越能保护好叶白灵。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族第一修士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咧出一抹笑容,引得一众人频频侧目。

杜鹃夫人娇笑出声,“哪天叶局长发喜帖,记得给我蓬莱岛也来一份,蓬莱天女霓虹舞阵久未现世,届时也来给这对天作之合锦上添花!”

这是天大的面子,天女霓虹舞阵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阵法玄机暂且不提,舞阵的场面真真是如天女下凡,仙姿穿花缭绕,飘渺空灵,一派仙家气象。

叶白圣抱拳道:“若是这两个孩子有福气,少不得要叨扰杜鹃仙子了!”

槃障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场中比斗,年纪越大越喜欢小儿女的喜事,“到时候我归元寺也来凑个热闹,看吧,快结束了。”

付嵩突然改变了硬碰硬的打法,身化一道狂风,围着止过道人团团飞驰,人影都看不清,只是偶尔传出武器相撞的声音。渐渐的,呼啸风声越来越大,一团淡绿的飓风已见雏形,倏的,付嵩从飓风中闪身出来,大夏龙雀负回背后,双手掐出一个法决,飓风立时暴涨,直抵十丈高的十方封锁阵,不光体积大了一圈,颜色也深了些,变成了碧绿色,止过道人只剩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伫立在风团之中。

付嵩施展了这次法会上第一道法术,裂岩石罡风决!木克土,土生木,巽为风,风属木,这一团飓风不断剥离止过道人周身的土罡,若不催罡防御,付嵩威力惊人的风罡能瞬间把止过道人扯成碎片,此时再想聚力,一击分出胜负已经晚了,止过道人只能催发土罡,暂保不失,试图冲出飓风外去。可量天尺骤涨,顶着风罡刚刚探出法术外,就被奔雷而至的大夏龙雀打回来,此刻法术已成,无须付嵩加持,不断纳土罡为己用,风势越来越大,止过道人胜算越来越小。

付嵩露了一手法术就技惊四座,能以五行相生相克汲取别人法力为己用的法术不是没有,但多半都是同一阵营共同对敌,相互借法,甚至有专门的五行阵法集合众人之力,可以祭出威力绝伦的法术。这种你要么让我吸法力,要么被我刮成破布条子的流氓风法,让观众席上几千修士眼界大开,就连水幕之后也是赞赏不已。

“这一手风法有点上古法术炎焱焚身牢笼的意思,上古火系修士要是用此法困住木系修士,基本上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同样也是汲取对方木系法力化作焚身烈焰,不防就是自寻死路,防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武刚观焱真人是不折不扣的火法大拿,一眼就看穿本质。

“此子可堪造就,不过承恩子,逍遥子家里的两个小朋友也不简单,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啊!”槃障大师兴致高涨,一一点评各家弟子。

说到自家门人,两个老成精的掌教宗主少不得又是客套一番,不过言辞里还是对自己的宗门弟子颇有自信。

比斗到了尾声,飓风声势浩大,只闻风声咆哮,不见止过道人身影。止过道人没了声息,连量天尺都不再试图破出风团,付嵩心里也有点没底,擂台比斗胜了就好,伤人太重反而不美,衡量一二,就算止过道人还有战力也无妨,自己后手还多。

付嵩默默持咒,驱散了飓风,止过道人已经跌坐在地,面上毫无血色,抵抗这飓风牢笼已经让他消耗过甚,开始还好,此消彼长间,越往后去越是艰难,若再持续盏茶时间,最好也只能落个重伤收场。

“付道友道法惊人,止过佩服。”止过道人知道自己胜过对手的可能性不大,却是万万没想到会被压制到这般田地。好在他道心坚定,稍稍调整就一扫颓态。

“他日若能炼至罡如磐石的境界,再跟付道友比过。”

付嵩刚刚走下擂台,一位铁钉凑上前来耳语几句,付嵩瞥了一眼高台之上,依言跟着去了。原来是局长叶白圣相邀,请付嵩倒水幕后一叙。

付嵩斜负大夏龙雀,要事局的制服黑氅更称出他身姿挺拔如松,刚刚比斗的心境还未平复下来,整个人散发着凌厉的气势,加上他本就生的剑眉醒目,确实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青年俊彦。

行至水幕之后,付嵩向叶白圣一抱拳,“叶局长,不知有什么吩咐。”叶白圣毕竟是叶白灵的哥哥,现在还多了个身份是他领导,说心里话付嵩对叶白圣还是有点心虚的。至于其他人,付嵩只晓得是各宗门魁首领袖,谁是谁他也对不上号,一一抱拳算是把礼数做到。

“好个一表人才的青年人,叶家妹子有福气!”杜鹃夫人娇声道。

付嵩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干脆把身份摆正,现在他就是要事局主任,领导都没开口,自己哪来多什么话,默默调息就好。

“咳咳,这位是仙子是蓬莱岛岛主杜鹃夫人!”眼见付嵩标枪一样杵在那,叶白圣开口为他引荐,说实话这位大舅子是存了私心的,借着这个机会把付嵩引荐给七位宗门领袖,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将来行走世间总归是多了一份机缘。

“晚辈付嵩,见过杜鹃夫人。蓬莱岛仙子道法深厚,宋慧慧更是射术惊人,晚辈佩服的很。”付嵩这段时日磨练下来,跟人打交道是越来越灵光,再说这几句夸赞也确实不违心,何乐而不为。

“哎哟,嘴这么甜,难怪得了佳人青睐”杜鹃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可惜呀,就剩慧慧这么一颗独苗苗了,下一轮都难得过哦。”

“杜鹃,莫要谦虚了,小道友,贫僧且问你,那道飓风法术是你自创的吧。”槃障这一问惊住了所有人,自创法术要何等深厚的底蕴和对五行灵力的理解,这付嵩打破天也就修炼半甲子,说他能自创法术岂不是天方夜谭,但既然是槃障大师开口,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回禀大师,算不上我自创,这一记裂岩石罡风诀本来是师门传下来的攻击法术,唯一的窍门是此法只要自身法力足够,可以连续不断的施放,晚辈和止过道人对战时灵机一动,先以身形掩饰,在止过道人身边绕圈施放此法,再以法力强催风罡旋转,飓风一但生成,就如牢笼锁敌,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法术不是自创,但这份随机应变的机敏,胆大包天的设想,还有这前无古人的九天罡风,都让台上这些成名已久的修士们心中想起四个字:“后生可畏!”

第六十五章 命中定数

从高台上下来,付嵩发现自己又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能被水幕之后的八人召见确实是莫大的荣耀和机缘,想想叶白圣居然不厌其烦的挨个向他引荐各大宗门的掌教至尊,付嵩心里也是一暖,这位未来的大舅哥虽然严厉了点,但还是向着自家人的。

叶白灵早就在一边候着了,见到付嵩下来连忙挽着他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叶白灵近日里精神气质渐盛,加上她本就容貌娇艳,整个人如同被淡淡的光辉笼罩,连一些女修士都在羡慕要事局这位年轻主任的好福气。

“杜鹃夫人,可看出些端倪?”叶白圣看了看付嵩下去后就一直闭目养神的杜鹃夫人,蓬莱岛有一道传承秘术,世间少有人知,五丈琉璃探心法决,这门秘术能在五丈之内神不知鬼不觉的探知其他修士的法力流转,气海心窍,肌肉骨骼,赤裸裸的呈现一个修士的府内机密。叶白圣作为一个大舅哥其实憋屈的很,以他心高气傲,付嵩居然当面拒绝了他的招揽,要事局的规矩又是不打探走鬼的根脚,那怕加入要事局以后亦是如此,除了一些基本资料,家学传承、道术根本、法宝法门一概不究,他更不好去打探付嵩的私事。眼见叶白灵成天的和付嵩腻在一起,自己身为大舅哥,对这个未来的妹夫居然是一无所知,人族第一修士哪遭过这种闷气,难得蓬莱岛杜鹃夫人在此,借着机会也要把这小子的本事摸个清楚。难为付嵩还为叶大局长的安排小小的感动了一下,哪里又知道这位官方机构一把手的深厚城府,中了大舅哥一石二鸟之计都不自知,姜还是老的辣啊。

“叶局长这位妹夫,不简单啊……”杜鹃夫人缓缓睁开双眸,此时她眼中洞悉世情的老练才稍稍泄露出,这位海外仙宗的掌教绝不是看上去那般年轻俏皮。

“何以见得?”发问的是逍遥子,不光是叶白圣,在场的其他人对付嵩也都十分有兴趣。

“身若琉璃无垢,骨似金铁不侵,经脉如宽广江河筑提,法力汹涌奔流却井然有序,气海丹田辽远深阔,法力凝练已有融金化水的雏形,修炼不过半甲子,这般成就……便是叶局长当年也做不到吧。”

众人沉默,叶白圣成名不过五十载,得上古白帝少昊传承,修炼不到两个甲子便以天赐之姿登顶,在座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福缘深厚的大修士,一生披荆斩棘勇往直前,以大无畏的心志和无上毅力才取得今日成就,即便是这样,除了北斗泰山的归元禅寺槃障大师,面对剑锋所指,群雄披靡的叶白圣,都自认还是要逊色三分,若是叶白圣持传说中的陷仙剑在手,放眼神州也难寻几合之敌。

付嵩还要胜过当年叶白圣!这是怎样的气运和资质!

“不光如此!”杜鹃夫人沉吟少许,“他金、木、水、火、土五行齐备,是修行历史上除了神农氏之后的第二个五德之身,气海内五行生生流转,如同在孕育着一个小世界,经脉窍穴,气海丹田,五脏六腑,骨骼肌肉内还潜伏着巨大的潜力,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除非这个孩子自出生就是吃龙肝凤髓,天才地宝长大,灵气枯竭至今,天下哪还有那么多仙花灵草,就算是有,哪个宗门能把如此数量的宝贝砸在一个弟子身上,叶局长,你从哪捡来这么个宝贝金疙瘩,若是不介意,我让门下女弟子也多和这小道友亲近亲近?”

“哈哈哈,杜鹃仙子说笑了,蓬莱岛女娥各个如下凡谪仙,怎么会看得上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子,也就是舍妹鬼迷心窍,相中了这个傻小子。如今天下俊彦齐聚朱日和,大把的好青年可以挑选啊!”开玩笑,叶白圣的妹夫谁敢来抢!

“这末世劫数持续多少年月犹未可知,既然这位小道友身负惊人血脉,不若尽早让他开枝散叶,多生子嗣,也算为我人族做出贡献啊,我武当山女弟子就不少,回头我就叫她们上要事局来学习历练,叶局长千万别拒绝!”承恩子最为不羁,见着叶白圣如此着紧自家妹夫,忍不住出口打趣。逗得槃障连连点头微笑,好像颇为赞同的样子。

叶白圣气结,这些人打不过自己就变着法儿来占自己便宜!

“国家实行一夫一妻制度,付嵩身为公务人员,自然要遵纪守法,若是违法乱纪,定惩不待!”

众人晒然,百年以来,人族第一修士叶白圣何曾这么狼狈过!

“还没说完呢!”杜鹃仙子打断了众人的调笑,“这位小道友眉心隐约藏着一股沛然浩瀚的龙脉之力!这力量虚无缥缈,难以琢磨,有原始之相,含造化之功,若是激发开来,那又是一番景象!”

“杜鹃夫人再说下去,我觉得自己快成被拍在沙滩上的前浪了。”海东道人捏着眉心,自己的门人怎么和这么个妖孽分在一组了,难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龙脉之力非同小可,不光是涤荡法力经脉、拓展智慧灵光这么简单,冥冥中的神州气运就系于龙脉之上,杜鹃,你可看清了?”涉及到神州龙脉,关乎人族社稷,槃障大师也严肃了起来。

“没有错,”说话的是叶白圣,“前段时间触动九州升龙阵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就是这个小子,杜鹃夫人还没到说他一身经脉重伤难愈吧,就是被紫禁城九州升龙阵镇压的,好在阵法只是稍微发动就平息了,不然这小子就是神农转世也要被九州龙脉之力碾成齑粉。”后来在聚灵厅修炼的事情叶白圣没提,这小子应该就是那时候得了天大的好处,虽然在场的都是人族修士之脊梁,但是过犹不及,无须多生枝节。

“这样啊,我是说怎么会受如此重伤,先还担心是不是触怒了大舅哥被教训了。逍遥子道友,你家的生生造化丹怕就是为付嵩小友量身定做的呢。”

“原来如此,叶局长,这生生造化丹若是对症,就当我广成仙宗随了彩礼吧!”逍遥子呵呵一笑,连连拱手。这几位平日里威仪尊隆的宗门魁首难得有平起平坐之人可以平常心聊上几句,又碰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打趣人族第一修士,真是一点机会都不放过。苦了付嵩,这笔账回头叶白圣还得算在他头上。

玩笑归玩笑,付嵩这一路打将下来势如破竹,不是对手太弱,着实是他强出太多,这还是在他身负经脉重伤的情况下,被九州升龙阵镇压,需要生生造化丹来医治的伤怎么也轻不了,他日伤势痊愈,可堪重用。

叶白灵挽着付嵩刚坐下没多久,一人迤迤然走到两人面前,峨眉皓齿,明眸丰颊,背负名剑画影,身着镶白滚边素袍,缎带上缀着一枚琉璃玉佩,气质清冷疏离如雪峰,九仙山广成仙宗青月仙子。

“付道友,我们可曾在哪见过?”

这下好,连坐的离两人不远的聂晶都不急着登场了,几千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一早上架还没打几场,付嵩先被召唤到高台之上面见各宗门掌教至尊,接着冰山神女一般的青月仙子又径直行来搭话,这话放在凡间俨然就是登徒子的开场白,要事局明珠、叶白圣的妹妹叶白灵此时手还挽在付嵩胳膊上,无论是不是最终法会折桂,付嵩的大名已经足够流传千古了。

付嵩刚要答话,胳膊上一阵刺痛,叶白灵面上带笑,这一下可真是下死命的掐了一把,亏得付嵩身体堪比灵兽,就是换聂晶来开土罡抗着,叶白灵也能给他搓一块油皮下来。

一句话噎回肚里,付嵩冷汗都下来了,“没有!在下和青月道友素未谋面,不知道友所为何来?”归墟酒吧地处逼仄深巷之中,又是夜色正深的晚上,青月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应该不记得他的模样。记得也不承认,付嵩这时候只能硬撑!

青月眸中疑惑,沉吟了一会,缓缓道:“青月唐突了,青月只觉得和付道友似曾相识,好生亲近,又有些……”

“哇……”布图木吉峰上彻底炸开了锅,冷如冰山的青月仙子,法会打到最后一天都没讲过几句话的青月仙子,美貌赛过天仙的青月仙子,九仙山广成仙宗高徒、飞剑修士青月仙子。居然跟付嵩搭讪,当着叶白灵的面儿!这是个什么世道啊!这法会上的年轻修士对青月一见倾心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不是付嵩凶威太炽,这时候怕是有一群修士跳将出来要跟付嵩决斗。

连水幕后的几个巨头都狐疑的望了逍遥子一眼,我们就是说说罢了,你还真叫女弟子去了?逍遥子两手一摊,示意清白,眼中却是精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其实青月走近身来,付嵩也感觉到有些莫名的亲近感觉,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不过他自己知道和青月是打过照面的,并未多想。况且青月这几句话说的不明不白的,如同把他置于刀山油锅,旁的人也就罢了,叶白灵可就在身旁挽着自己呢!

“青月道友,在下下山入世也没有几年,少有与人谋面,你一定是记错了。”付嵩心里一万个冤枉,相柳当面都没这么慌。

青月妙目盯着付嵩,好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付道友道法高深,稍后付道友胜过武当道友,青月再领教高招!”说完就转身去了。又是一阵哗然,青月这是全不把蓬莱岛宋慧慧放在眼里,若说自己心高气傲也就罢了,还断言付嵩能胜过武当山王冕,付嵩是厉害不错,人武当山弟子可是拿着镇山至宝真武剑来的,谁敢轻易言胜?可怜一路杀到八强的聂晶,和宋慧慧一起被忽略了。

小宋干员和林瑛就坐在付嵩身后,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漂亮是真漂亮,就是情商不高!”小宋干员啧啧点评。

“智商也不高!”林瑛补充道。

第六十六章 龙脉之子

好不容易熬到聂晶和王冕登场,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擂台之上。付嵩抹了一把汗,小声对叶白灵说道:“灵儿……”

“哼!”叶白灵小嘴一撅,“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招惹过别人了!”任你是要事局主任也好,力压群众的俊彦修士也罢,甚至凡间男子都是一样。碰到这种时候心情都是两个字,一是冤,二是慌。

“灵儿,我都没见过这个青月,哪来什么招惹不招惹啊,我哪知道她为什么过来莫名其妙的说一通啊。”

“那谁知道你啊,肯定是跟鲁叔叔学坏了!看到年轻貌美的女子就去撩拨别人!”

付嵩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跟他一样尴尬的还有水幕之后的逍遥子,青月三言两语轻飘飘的就把付嵩认作决赛对手,视要事局,武当派和蓬莱岛于无物,私下里也就算了,问题是几个宗门大佬正坐在一块呢,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么。

“咳咳,这个……叶局长,承恩子道友,杜鹃道友,我这个弟子,情况有一点特殊!”逍遥子是一肚子郁闷,这个弟子向来就是这般,一直在山门内大家都习惯也不觉得,这一出来还真是闯祸了,不把事情说清楚,在身边这几个人心里落下个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第一印象才真是得不偿失。

承恩子臭着脸蔑着自己,杜鹃倒还好,笑呵呵的说道:“我家宋慧慧跟啸晖小友比斗那场就受了点暗伤,弓弦也是新接上,还未顺手,下一场确实是胜不过青月。”

“哪里哪里,宋慧慧射术我们都看在眼里,那场比斗之后又见精进,如此悟性,不出时日就可以独当一面,实是我人族修士之幸。”逍遥子连忙把话头接过来,杜鹃不生芥蒂最好,面子更要给足了。这事说开了自然没事,可青月这身世……

“这个女娃娃,有点意思!”槃障望了一眼剑气晔什寺方丈,“正章,看出来了么?”

“灵台清明无尘垢,心有菩提善知识。慧眼识得一切业障因果,不行俗事,只发偈语。”

逍遥子内心里本来就有些犹豫,听得正章云山雾罩的说了一通,有些不耐:“正章大师,你是说我这弟子直指本心,不懂得世俗礼数么。”槃障呵呵笑道:“正章,莫打机锋!”

正章大师起身向逍遥子合十施礼,“阿弥陀佛,天生佛门子,奈何生道家!”

逍遥子大怒,“我九仙山弟子,怎么三言两语就成了佛子,和尚莫要欺我!”也不怪逍遥子当场发作,广成仙宗阐教正宗,封神一役多少阐教大能被准提道人一句“道友与我西方有缘”诓了去,道门元气大伤,白白便宜了西方两圣人,日后西方教落户中原,逐步发展,最终和道门分庭抗礼,甚至香火还旺过道家。上古之恩怨,今日已是定数,如今佛道两家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除了广成仙宗这独一家的上古道门,还真没几个人会去芥蒂这些往事。

“莫要着恼,”槃障目光始终看着擂台边静坐的青月,“正章并无他意,你家这个女娃娃,上接天和,下循真理,只求本真,世俗琐事对她来说都是无稽累赘,自然是所思既所言,所想既所行。入世行走一段时间就好了,有这等大智慧的女娃娃又不是傻子,要赖也只能赖你自己没教好。”

槃障大师一句话把逍遥子一肚子怒火噎了回去,青月天生超绝资质,修业进度一日千里,自从带回山门就是广成仙宗最重要的培养对象,自己和几位宿老亲自调教,每日里都是修业法门道家心法在灌输,确实是修的半点俗气不沾,一点俗事不懂,可终归是要入世,这般性子难免要吃亏。

“哎……”逍遥子长叹一声,“青月哪里是什么天生佛子,她是天生龙脉之子!”这一句话出口,满座皆惊,龙脉之子秉人族气运而来,应劫而生。是实实在在的渡劫指引,非同小可!

承恩子收敛形骸,难得的正襟危坐,“逍遥道兄,此事干系太大,若真是龙脉之子,这劫数之中倾人族之力也要保她性命安危。”

逍遥子缓缓把事情因果道来:“此劫到来早有定数,我执掌广成那日起就在遮天峰上布下都天悬镜占星阵,试图卜算渡劫生机所在,一直持续了二百多年也没有收到任何启示。直到二十二年前,巽龙之脉忽然射出祥光,直和南斗天机星勾连呼应,南斗主生,这是大吉之兆,我连忙将阵法运转到极致,追寻吉兆所指,果真被我发现祥光和星力彼此融合,化成一颗祥瑞,坠入南方虖勺山附近,我连夜赶去,在一座小山村里找到一个刚刚呱呱坠地的女婴,那夜清风朗月,我便赐名青月,将她家人安抚好便带回山中抚养,一晃二十二年,青月天资简直闻所未闻,不管是艰涩枯燥的道家教义还是玄之又玄的广成法门,她都是一点就通,只是修行年月还短,法力尚浅,但在年轻一辈弟子中绝对是鹤立鸡群,远超同济。”

神州龙脉有三条,分别是北龙艮龙之脉、中龙震龙之脉、南龙巽龙之脉,青月竟然是南龙之子,还是南龙勾连天象,主生南斗天机星降下的龙脉之子,有这般天赋之姿也在情理之中。这里端坐的八人哪个不是心思敏捷之辈,仔细再去推敲,众人又发现付嵩还藏着更多的秘密,

中龙脉几百年前辈青蛟宫巴蛇偷偷窃取了一部分,没个几千年恢复不过来,自然诞不出龙脉之子,可既然南龙能勾连天象降下龙脉之子,如今坐主神州的北龙呢?以青月的清净道心会对付嵩生出一份亲和,付嵩又能触动紫禁城九州升龙阵,和北龙脉之间肯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水幕之后静了下来,这些人高瞻远瞩,台下这些年轻修士各个都有大气运,大机缘在身,今天这些信息他们还需要仔细斟酌。

付嵩好不容易用“青月先来扰乱我心神,让我自乱阵脚不战自败”的由头稳住了叶白灵,台上聂晶和王冕已经打的如火如荼。王冕太极真武剑在手,身形柔和舒缓,将武当派绝学太极剑法轻灵飘逸,绵绵不断,重意不重力的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每每撼地锤袭来,真武剑便划出一道完美弧线,托住锤上最不受力的一处,缓缓一带,聂晶势大力沉的一击就被带偏了方向,相当于招式用老,聂晶还要费力把自己的锤子拉回来,这样消耗下去,再深厚的法力也胜不了对手,论招式之精妙,王冕甩了聂晶几条街去了。

聂晶也不气馁,吐气开声,一声暴喝,息壤土灵罡气源源不断的覆上撼地锤,不一会一把银光闪闪,腰肢粗细的撼地锤就变成了一把跟聂晶熊罴身材一般大小的黑捶,这锤子比王冕还高上一分,力道也不知增加了多少倍,聂晶把它抡得嗡嗡作响,像一块黑色巨石朝王冕砸过去,王冕真武剑刚刚贴上黑捶眉头就是一皱,托之不动!说时迟那时快,王冕立刻扭转身形,面对遮天蔽日的黑捶,一掌印了上去,力从腰上起,起从丹田生,太极拳法,掌推华山!这一掌拍在息壤土灵催生的罡气黑捶上也是震的王冕手臂发麻,身形借力向后掠去。

聂晶得势不饶人,黑捶高举过顶,趁势扑了上去,一招鲜吃遍天,力道不够我就再加力道,千万法门,我一力破之。

“来的好!”王冕手中真武剑一抖,黑色水罡乍生。

“黑水!”苗疆黑水刀客姚姚凭借能虚空化形的灵异黑水法力跟付嵩斗了几十个回合,许多人都印象深刻,见到真武剑上的黑色水罡,不禁喊出了声。

“不对!”马上有人发现了其中关键,姚姚的黑水罡气,如灵如烟,氤氲缥缈,更像是黑色的雾气,而王冕这一手黑色水罡浓稠如墨,凝滞如浆,绝对不是五行黑水。

“北方弱水!”一个观战的年轻修士惊呼。

“大惊小怪个啥!”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修士横了他一眼,“都看到这时候了,什么稀罕法力没见过,别人武当派是玄武根本法门,修出个北方弱水有啥稀奇的!年轻人,淡定啊!”

北方弱水又叫玄武真水、三千弱水,和五行黑水一样是水系灵力的异向升华,传说中流沙河里鹅毛浮不起的弱水就是北方弱水,弱水凝练稠密,既韧且沉,完克一切蛮力。

撼地锤再度袭来时,王冕还是一手太极剑抹剑式,弱水罡气克住巨力,顺势带偏了聂晶的黑捶。

比斗到这也就打不下去了,太极剑法、北方弱水,牢牢的克制住了聂晶的蛮力,虽然五行土克水,在法力水平相当的前提下,也要修士操控得当才能克敌,本来法力上就聂晶还要逊色武当天才弟子三分,招数上更是翻来覆去的撼地锤硬砸,哪里是王冕的对手,最终只能遗憾出局。若是只论潜力,聂晶走的是一条最简单的光明大道,息壤土灵太过稀罕灵异,聂晶只须不断的提升法力水平,一直修行到虚空汲力的灵气流转速度,那时候只要双脚踩在地上就有源源不断的法力可以挥霍,按照息壤土灵无限大,无限重的特质,聂晶完全可以在头顶化出一座山峰来砸人。那时候管你是黑水弱水,青莲宝焰还是九天罡风,我只丢来一座大山,一座砸不死就再来一座,还砸不死就换座更大的,简单的办法不是不能达到目的,只要你足够强大。

四强已诞生,青月对阵宋慧慧,付嵩对阵王冕。本来法会要决出第五名还比较麻烦,可省下三个人,止过道人一看自己一个土系修士跟息壤土灵的聂晶没法玩儿,主动弃权了,啸鸣道人已经坏了三十六张碧玉麻将和一枚玲珑骰子,哪敢跟一路砸了无数法器出线的聂晶较量,也就卖了个顺水人情,要事局铁钉聂晶,息壤土灵修士,获得青蓝法会第五名,锁定一枚上古重宝!

第六十七章 火凤冰凰

宋慧慧和青月蹬上擂台时,裁判依旧还是归元禅寺的隆威法师,大家心中也明白,这算是归元禅寺对隆威做出的不大不小的惩戒,也算是给要事局和数千修士一个交代,毕竟是戒律院首座大师,总不能让人当众念检讨吧。

青月仙子还是那般清冷模样,画影剑斜斜的负在身后,倒是蓬莱岛宋慧慧今天有些特别,兽皮箭袋跨在纤腰上,更衬得劲装之下的线条优美,可袋内只盛了十多支飞羽,难道是宋慧慧大战之后突破瓶颈,有信心在十多箭之内结束战斗?这还不算,宋慧慧长弓在手,弓上暗红火光流动,如同封印着灼热熔岩,哪里是蓬莱岛开花弓,分明是武刚观啸晖道人的灼热弓!宋慧慧一个木系修士居然拿了一把火属法器上擂台!

水幕之后的杜鹃夫人以掌抚额,“这孩子,真是胡闹!”

槃障大师则是抚掌大笑,“有意思,有意思,这个小娃娃有灵性!”

到了这几位掌教至尊的境界,其实并不是普通修士心中所想的威严深沉,如同山巅云雾之后,至尊宝座上看不清面庞的黑色身影。他们已臻至返璞归真,溯本求源的境界,喜怒哀乐随心所欲,甚至比普通人感受的更为深刻,槃障大师更是到了赤子之心的无垢境界,喜乐则感染众人,震怒则黑云压城,隆威法师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威严相较之下反而落了下乘。这八人之中只有叶白圣修行年月较短,虽然法力高绝登顶,境界上却只有靠时光岁月的研磨打造,才能让慧珠日渐明亮。不过叶局长最近托了付主任的福,还真有点要突破的意思,要么在办公室冲下属发脾气,要么在水幕之后傻笑,加之之前和还大费周章带着一众要事局高层看付嵩男扮女装,返璞归真的境界指日可待。

“蓬莱岛宋慧慧,弓名灼热,从武刚观借来的,青月仙子小心了!”宋慧慧此刻不像对阵啸晖道人那样战意高涨昂扬,而是有些狡黠。

“好。”青月目光平静,跟谁都是这么一两个字。

宋慧慧灵光乍现,想出今天应对青月的法子,满以自己作为半决赛的对手临阵换掉武器会打乱对方之前的准备,要是言词再撩拨一下这个冰冷仙子的心境就更完美,没想到对方完全波澜不兴。

“喂,你真就一直这么冷冰冰的么,我看你跟那个付嵩话就挺多嘛,不会是真喜欢人家吧,人家可是有女朋友的。”

“男欢女爱,天理常伦,就是真喜欢上他又有什么不对的呢?”青月语气淡淡,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惊掉众人下巴,场中鸦雀无声,除了付嵩没忍住一声低呼,使劲的揉胳膊,叶白灵这一下掐得太疼了。

“倒是宋道友,能借来他人本命法器,关系想必不一般。”谁说青月仙子情商低,谁说青月仙子智商低,谁说青月仙子不善言辞,别人懒得说而已!

青月一句话就把宋慧慧臊了个大红脸,借人本命法器,不是相交莫逆根本就是开不了口的事,但宋慧慧拉着同门朱云飞一块去找啸晖道人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底的,两人法力射术相当,又都是少见弓箭修士,擂台之上斗了个半斤八两,确实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意思,表明来意后啸晖道人大大方方就把灼热弓递到宋慧慧手上,还仔细叮嘱了此弓的特性优劣,这般豪爽洒脱的青年俊彦,宋慧慧也说不清是不是生出了那么一点好感,只是在啸晖道人师兄弟的起哄叫好声中拉着朱云飞飞也似的逃了回去。本来是想撩拨一下青月,这下好,自己倒被别人撩了个红脸。宋慧慧不自觉的瞟了一眼观众席上武刚观的方向,啸晖道人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心里更是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水幕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高台之上这时候已经笑成了一片,槃障大师自不用说,这般小儿女的故事他最觉有趣,逍遥子对青月跟开了窍一样大感欣慰,果真是槃障大师说的那样,入世修行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了,杜鹃夫人和焱真人对视一眼,这两人门下弟子,一个会去借本命法器,一个还真借了,又都是千里挑一的人中翘楚,不说定是真有些缘分,叶白圣哈哈大笑,“回头两家定下喜事,记得给发个帖子,叶谋亲自登门祝贺!”

“那感情好!叶局长大驾光临,武刚观蓬荜生辉!”焱真人连忙抱拳,反正自家弟子不吃亏,口头便宜先占着。

宋慧慧好不容易平复下心境,深深呼了一口气,“箭袋负飞芒十支,平题一支,利锥一支,月牙鈚箭一支,我们一招分胜负!”

“好!”画影剑一声轻吟,脱鞘而出,清亮凛冽的白影在半空带出几条弧线,稳稳的悬在了青月肩头,剑锋反射着耀目的阳光,直指宋慧慧。

宋慧慧张弓搭箭,飞芒,十连珠散射!眨眼间带着青色木罡的飞芒像一张绿色大网向青月盖了过来,临到三丈距离,每支飞芒一分为三,漫天箭雨!这还不算,青色木罡乍然间转为暗红,木生火,宋慧慧以木系法力催动啸晖道人火系长弓,火罡隐而不发,直到飞箭化为漫天箭雨的一刻,才以绝妙的灵力控制触发火罡,木火交攻,漫天箭雨的化为流星火雨,威力大增!一般来说,法术的威力大过飞剑或者飞羽,后者的速度又快过法术,各有侧重,不分优劣。宋慧慧这一记漫天箭雨化流星火雨相当于把法术赋予了飞羽的速度,或者说飞羽加持了法术的威力,两相作用下,威力成倍增加。但这大胆的构想还需要合适的法器,精妙的灵力来控制,可遇而不可求,宋慧慧能进入四强是实打实的实力,没有一点侥幸。

这一记精妙绝伦的火木交攻射术让高台之上都赞赏出声,却没在青月静若平湖的眸子里掀起一丝波澜。她抬起玉手,向面前一抹,一座弧形的琉璃水幕凝结在身前,水波粼粼荡漾,日光透过水幕洒下斑驳光影,波光中峭立的青月平视着前方弓手,对铺天盖地袭来的流火飞羽恍若不觉。

“噗嗤……”第一支火羽的箭锋已经探入了水幕,随后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长箭入水之声,这一层水幕丝毫没有减缓飞羽的速度,顷刻间流星火雨就要穿透屏障,将青月淹没。

时间在刹那间定格,青月眸中闪过一道光华,本来清波柔浪的的水幕发出刺啦一声,眨眼间变作一座冰墙!流星赶月般的箭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生生的冻结在这座弧形的冰墙之中,这座寒气四溢的冰墙如同戍卫冰雪女皇的城堡,把来犯之敌牢牢锁定在身体内。

“哗啦……”冰墙碎裂开来,在冰块坠落的间隙中,一只火凤带着长鸣映入青月眼帘,宋慧慧在十连珠出手后,就以四指握三箭,平题,利锥,月牙鈚箭搭在弦上,一弦三箭!啸晖道人的拿手射术!宋慧慧现学现卖却毫不逊色,三支长箭离弦成品字相互拱卫环绕,像是被空气擦着了一般,青绿箭罡从箭芒开始燃烧起来,火罡彼此勾连纠缠,化作一只长虹流火的火凤,决然向冰墙后的青月飙射而去。

即便是面对声势如此炽烈火凤,青月也是毫不动容,玉手在腰间琉璃玉佩上抹过,一把剑华凛冽的长剑赫然出现在手中,刃如秋霜,与肩头的化影剑相互辉映,双剑齐齐浮在青月身前,迎战来袭的火凤。

“腾空剑!”

“芥子法器!”

“剑胆!”

化影剑,腾空剑是颛顼高阳氏所持的上古宝剑,颛顼高阳氏是黄帝的孙子,这两把宝剑在人族上古大能手中不知斩杀了多少妖魔鬼怪,灵异非凡。传说中这两柄剑都是成对出现,双剑合璧,神鬼披靡。经过了整整一个青蓝法会的洗礼,观战修士再不会见到点稀罕法宝,罕见法术就大呼小叫,青月既然有化影在手,那能祭出腾空剑也不足为奇。可她居然有芥子法器,她居然还身怀剑胆!

如今芥子法器何等少见,这一场法会下来,只有一个水系修士的玉葫芦,和鹤楼真人的酒葫芦擦了点芥子法器的边,还只能盛装酒水,限制颇多。自带空间,可以自由收取物品的芥子法器价值还在上古重宝之上,青月果真是得广成仙宗宠爱,年纪轻轻就被赐予如此贵重的宝物,这也算是她的福缘。

当青月一展剑胆风姿,腾空剑跃然出世的那一刻,付嵩心中倏地一阵悸动,五行灵力不受控制的急速流转起来,黑玉芥子镯中一只古琴震动不休,像是要强行破开空间壁障,显露峥嵘,这只古琴灰溜溜的毫不起眼,师傅留下的绢帛上对它之字未提,作为上古传承弟子,付嵩也通音律,但从未想过会用古琴这种法器,这法器毫无征兆的突然躁动起来让付嵩大惊,一种要冲破关隘,顿悟妙法的灵光直达灵台,可他完全没有准备,现在也不是突破的时机。修士顿悟破关,法力虚浮不稳,新力也未适应,都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来夯实,未见得就是立刻提升战力,付嵩连忙压制住丹田内澎湃翻涌的法力,这灵光来得毫无征兆,太过蹊跷,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若他此时能打坐修行,神游内视,就会发现丹田气海内的五行法力生息变换之间隐约在缔造地火水风,如同塑造一个世界。

剑胆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赋之姿,远远超过走鬼游贾的七窍玲珑心。身负剑胆,就是天生的剑修,于飞剑一途只有一条通达大道,毫无瓶颈,万般剑术都可以通明于心,信手拈来,浑圆天成不沾丝毫烟火,修炼到极致就会脱离“术”的概念,剑锋所过无迹可寻,如同天道。更可怕的是身负剑胆,可以炼化不止一柄本命飞剑,每一柄剑都如臂指使,如意识之延伸,古往今来,只有坊间传闻大剑仙李白身负剑胆,如今修士都只把这天资当做臆想,想不到竟然如此真实的出现在眼前,如水落滚油,现场立刻哗然躁动起来。

比斗却还没结束,腾空剑现身,和画影剑两相呼应,剑锋齐指火凤,两柄宝剑上寒气渐生,凝出一只冰凰,毫不示弱的一声长啸,冰凰直奔火凤而去,身后蓬起一路冰籽雪屑,反射着夺目的五彩光华。

在万众瞩目的焦点中,火凤冰凰如同两颗带着长尾的彗星撞在了一处,在擂台中间炸出一团炫目火光,火光中传出一声鸣叫,冰凰如浴火重生的神鸟,带着不可一世的冰霜之力冲出烈焰,扑向宋慧慧,瞬息间从宋慧慧头顶飞过,留下蓬莱岛的女弓手黯然伫立。冰凰绕过擂台一圈洒下一路流光溢彩,飞回青月身边才散了异象,化作化影、腾空双剑,一左一右静立青月肩头。

剑胆修士,风采无双!

第六十八章 再下一城

“逍遥子道友隐藏的够深的啊!杜鹃佩服!”尽管对门下弟子赢不了这一局有心理准备,但在宋慧慧惊艳的火木交攻射术下杜鹃夫人一度也生出些希望。然而青月实在太强了,一个剑胆修士,手持画影、腾空双剑是什么概念!高台上这几人都知道青月必然会成长成为人族的栋梁,可没想到现在就这么强。叶白圣本来对付嵩还信心满满,现在看来青月展现出来的实力还在付嵩之上。剑胆修士的剑术几近于道,虽然修行年月尚短,但青月还有画影、腾空双剑,也只有这两把上古人族大能的随身宝剑才配的上她龙脉之子的身份,惊鸿一现的水法也已经登堂入室,以水幕随心而动化为冰墙的手段来看,青月必然也领悟了水系法力异象升华,只是还没展露端倪。付嵩已经很不错了,五德之身,惊人膂力,踏罡而行,还领悟了红莲业火和九天罡风,那柄大夏龙雀刀也不愧为上古名刀,但比起颛顼高阳氏佩剑那还是要逊色几分,再加上付嵩还有重伤在身,法术造诣再深厚也是无源之水,就算胜过手持真武剑的承恩子亲传弟子王冕,也不可能像青月赢的这么轻松。

“诶,”叶白圣心中暗道,“若是青月折桂,又把那生生造化丹选了去,免不了要被逍遥子拿捏几句。这是小事,可接下来青蓝法会结束,人族修士就将结成联盟,要事局堂堂官方机构,若是擂台折桂,那赢得主导权是顺理成章的事,要是输了……此事不容有失。”叶白圣把一位铁钉唤了过来耳语几句。

此时付嵩和王冕已对峙于擂台之上。王冕身材高大昂藏,虎背狼腰,倒持真武剑,年级虽轻,却已经有了几分宗师气度,引来台下阵阵叫好,滋滋姑娘更是加油鼓劲,喊个不停。东道主的王牌付嵩也是吸引了一大批拥趸,小宋干员更是组织了一大群要事局干员,占据了观众席最好的位置,黑压压的一片,整齐划一的给付嵩喊着口号。

“武当派掌教承恩子座下王冕,向付道友讨教!”

“正要领教太极剑高招,请!”

付嵩二指抹过大夏龙雀刀刃,红莲业火刀罡顺势而生,火光透着紫色,灼灼逼人。王冕挽了个剑花,北方弱水剑罡凝沉如墨,从剑覃上旋转的太极图起,缓缓覆满了真武剑。

“咄!”王冕一改之前以守为攻的打法,真武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付嵩当头斩来,付嵩双手握刀,大夏龙雀撩出一道火影,架住了王冕开山一剑,北方弱水,重若千斤!这一刀付嵩已经使出七成力道,才将将抵住弱水法力催动的真武剑,红莲业火与北方若水半斤八两,刀剑相交反馈回来的力道生涩迟滞,有种陷入淤泥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敌!

“好!”付嵩手上再加力道,甩开长剑,刀锋一转横扫王冕胸前,可真武剑竟然借力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倒转过来再次劈在大夏龙雀刀背上,太极剑法,手挥琵琶!黏字诀!

王冕持剑推开付嵩长刀,刀剑始终吸附在一起,可三尺长的剑芒直要付嵩面门上划过,付嵩一记铁板桥,堪堪避过剑芒,右脚顺势踢向王冕小腹,王冕招式用老,不得不让,付嵩就势向后一翻,闪开一段距离,这两招试探双方平分秋色,但是付嵩的惊人膂力却被北方弱水和太极剑法牢牢克制住了。付嵩甩了甩大夏龙雀,好像是要甩掉还附着在刀刃上黏稠沉重的弱水,红莲业火可以克制五行黑水,却拿这北方弱水没有办法。王冕已占得先机,丝毫不让付嵩喘息,真武剑带出一道黑芒直刺付嵩眉心。付嵩足尖一踏,腾空而起,刀罡化为一条淡绿的猎猎锋芒,九天罡风!改变了刚硬的打法,付嵩施展风系身法与王冕游斗,半空中的身影围绕王冕辗转腾挪,长刀从四面八方无迹可寻的递出,往往刚刚刺向后心的一刀只是一记虚招,须臾间大夏龙雀已经掠至王冕面前,看得人心惊肉跳。

可太极剑法最善防御,无论付嵩从怎样不可思议的角度递出长刀,却总被真武剑划出一条奇异的轨迹扫中,并且王冕身高臂长,招式大开大阖,每每破解付嵩一招,就能一步跨出战圈,让付嵩结不出克制止过道人的风阵来。

战况僵持,王冕还稍占上风,毕竟是付嵩在主动求变。红莲业火和九天罡风都奈何不了太极剑、北方弱水,五行灵力各系都有异象升华的特殊法力,相互之间并无高下品阶之分,偶有几种法力相互克制,大部分都还是看修士自己的法力运用水平,起码青蓝法会上出现的几种特殊法力还没有一种能克制北方弱水。付嵩已经逐步把手头力道加到十成,不是没有其他后手,而是在付嵩有种感觉,如果现在为了战胜王冕暴露的手段越多,接下来和青月一战的胜算就越低,他下意识的在隐藏实力。陨铁护臂和相柳灵核相互加持的十成力道确实是骇人听闻,奈何武器并不趁手,大夏龙雀也算是厚背重刀,还是难让付嵩痛快施为,反正力道也暴露的七七八八了,干脆就全力以赴。没想到这一下果真建功,王冕的太极剑法有点顶不住了。

武当派这位天才弟子这一架打的其实有点憋屈,手中真武剑妙用无方,其中之一便是能让加持之上的水系法力效果翻倍,王冕一身北方弱水本就不俗,催动真武剑施展太极剑法,以极粘稠极沉重的弱水剑罡把黏字决、缠字决发挥到极致,连息壤土灵在身的聂晶都束手无策,聂晶全力一锤连孙凯都要认真对待,可王冕轻描淡写的就能化解于无形,可见弱水加真武剑再加太极剑法这一套组合是多么强大。

此时王冕居然是架不住了,聂晶每一锤势大力沉,可全力一击过后总要有个回气蓄力的过程,才能再度攻上来,聂晶修得息壤土灵,气脉本就浑厚,这个过程已经极为迅速。但太极剑法讲求的便是绵绵不绝,四两拨千斤,把聂晶克得死死地,让王冕轻松获胜。

可当付嵩手上使出十成力道时,王冕心里憋屈得只想骂人,这到底是个什么妖孽!红莲业火和九天罡风是不能克制北方弱水,可反过来也是一样啊,这俩一个凶猛一个锋利,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换别人王冕早就一剑撩过去解决战斗了,对上付嵩,王冕几乎全在防守。特别是付嵩换了风罡之后,刀芒如同雨打芭蕉从四面八方斩来,每一刀都跟聂晶的锤子一样重,还不带踹气儿歇劲的,化解一刀就要迎接另一刀,稍微迟缓一步就是长刀临身的结果。太极剑法本来是以守代攻,借力打力的典范。可王冕哪里攻得出去,今天已经在重压下超常发挥,小师弟剑法比下山时还要更上层楼,也只能在付嵩狂风暴雨的打击下维持均势。两成力道一加,终于打破了平衡,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几招内就要被大夏龙雀突破防御。王冕当机立断,全力把长刀向身侧一引,身形借力疾退,人在半空已经结印施法,弱水黑牢!

方圆二十丈成圆形,无数条黑色水柱拔地而起,在空中交汇虬结,组成一座弱水牢笼,把二人齐齐扣在笼内,以付嵩身形之快也闪不出这么大的法术范围,牢笼结成之后迅速缩小,弱水栅栏视王冕于无物,透体而过,直缩直一丈大小,把付嵩困在中间。王冕勉力施出这道法术,立刻抓住机会调整气机流转,这牢笼是困不住付嵩多久的!

付嵩眼见被这道弱水牢笼困住也不慌张,长刀向栅栏上一劈,竟然传出金铁之声,整座牢笼被大夏龙雀撞得炸开了两尺,随即又还原回来,黑色水柱肉眼可见的细了一些,付嵩心中有数,王冕这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酝酿绝学妙招一决胜负。随即长刀化作绿色风暴,不分先后的斩在水牢上,本来一丈方圆的水牢被生生劈至丈五有余,像膨胀到极限的气球一样,随时就要炸将开来,这一刻付嵩凶悍强大的身影被牢牢印在几千修士脑海中。

决战一刻终于就要来临,真武剑在王冕法力催发下释放出一团团的弱水烟瘴,渐渐在虚空中凝聚真形,六角形的麟甲上斑驳嶙峋,每一块都有成年人身躯大小,闪着金属的光泽,坚实而厚重,无数麟甲组成一副巨大的骨甲,四只牛犊粗的利爪从骨甲中伸出来,撑住了这具庞大的身躯,背后一条长着狰狞骨刺的铁尾偶尔拍击地面都是隆隆巨响,头颅如同黑铁铸就,上下颚就是一对锋利铁钳,一条青紫相间的巨蟒的缠绕在骨甲上,吐着黑色的信子,脑脖子后还长着一排鸡冠似的冠冕,灯笼一样的巨眼死死盯住付嵩,四灵之一,北方水神兽,玄武!

真武剑内封印着一只玄武真灵,北方弱水既是玄武真水,也只有领悟了北方弱水的武当娇子王冕能活得真武剑的认可。

“轰……”弱水黑牢终于被付嵩一刀打散,玄武真灵蓄势已久,等的就是付嵩脱困而出的一刻,龟蛇齐声嘶鸣,两只狰狞兽首泰山压顶似的向付嵩咬了过来。

叶白灵吓得小脸煞白,拳头都攒出了汗,被封印的真灵蕴含灵兽的智慧,也带着灵兽天生的威压,面对四大灵兽之一的玄武真灵,一般修士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可以说手持真武剑、身怀弱水的王冕完全具备法会夺魁的实力,可惜,他的对手是付嵩。

等的就是这一刻!大夏龙雀刀罡在破开牢笼后瞬间转为红色,不是红莲业火的红得发紫,而是最深的红,最灼热的焰,最极致的火!

一只通体都是极致烈焰构成的火鸟从刀罡上射出,一声轻鸣后化作一只巨大的火系灵兽,炽烈暴躁毫不逊于玄武,带着熊熊烈焰直奔玄武真灵而去,这注定是被历史铭记的一刻,四灵兽之一,南方火神兽,朱雀!

尽管一再被付嵩突破认知的手段惊艳,到了这一刻所有修士还是呆滞迷茫,这个妖孽到底是从哪来的?他还有压箱底的绝招么?高台之上也是一样,以付嵩的本事,门派里一般的长老都不一定是他对手,当真要成为第二个叶白圣么!

朱雀玄武已经撞在一块,没有惊天动地的炸响,没有灵气暴走的飙射,两只神兽从接触的一刻就在彼此消融,就这样缓缓在无数的目光中两两消散,一起化作天地灵气回归于天地之间。

两位人族最顶尖的年轻修士各持刀剑,遥遥对视,如同比斗开始之初。良久,王冕习惯性的拍拍了后脑上,叹了口气,向付嵩抱拳道:“想不到付道友居然身怀朱雀真火,王冕输的不冤!”

“王冕道友,承让!”

欢呼声震天响起,要事局王牌选手再下一城,与广成仙宗青月仙子会师决赛!

第六十九章 拉开序幕

付嵩在雨夜湖畔几乎被碧游宫猿妖打死,是师傅留下的一颗朱雀灵核挽救了他,那枚灵核化为一股先天朱雀真灵之气涌入了付嵩的四肢百骸,自那以后付嵩就领悟了朱雀真火,也就是那一天付嵩引动了北斗之力,修为一路飚飞猛进,甚至还亲手斩杀了天生灵兽的九首巨蛇相柳,这次法会里朱雀真火被当做压箱底的手段一直没有派上用场,果真今天就建奇功,若不是朱雀真火能硬抗玄武真水,这一战也许也不会败,但一定是消耗巨大,手段齐出。决战再面对身怀剑胆的青月就是胜算寥寥。

“师傅会不会生气啊。”王冕下来后站在大师姐身侧,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高台上的水幕。

“会吧。”

“不会吧。”

周欣,汤耀对视一眼,师兄弟之间毫无默契可言。

“反正你要是把师祖的晴空剑弄丢了,我们肯定还得跑回家去。”大师姐抱着朏朏兽,挠了挠它的脖子。

“不会的啦,大块头要是得了第三还能多赚一件宝贝回去,对不对!”滋滋姑娘扯着王冕的袖子,“你说你师傅那么抠门,只要赚了他肯定会高兴的!”

王冕又向大师姐身后站了一点,好像师姐能帮他挡住高台之上投过来的目光,“师傅让我带四件宝贝回去,我这是亏了两件啊。”

水幕之后的承恩子确实是在看着自己的徒弟,他并没有生气,相反的,他这时候笑的颇为欣慰,“这趟没白来啊,我家这个愣头愣脑的弟子居然能这么轻松的驱动玄武真灵,法力精进不少。杜鹃夫人,接下来一战,你怎么看啊!”

“看个屁!”杜鹃没好气的白了承恩子一眼,“我那个弟子本就受了伤,再上擂台怎么也破不开玄武的龟壳子了,怎么打!”

承恩子哈哈大笑,“承让,承让!晚些时我让弟子送一颗真武养心丹过去,些许内伤是小事,我见你家的小姑娘也是突破瓶颈,正好稳固一下基础。”

杜鹃夫人娇声笑道:“那我就替宋慧慧谢过承恩子道友了,真武养心丹倒真是她此刻所需!承恩子道友破费啦!”

“一个是龙脉之子,天生剑胆。一个是五德之身,身负红莲业火,九天罡风,朱雀真火,还有灵兽一般的巨力,这两个年轻人的决战真是让人期待啊!”海东道人拈着胡须,瞥了一眼面色严肃的叶白圣和逍遥子。

“呵呵呵,叶局长,要不我们小小的赌上一把?几位道友难得聚首,也算添点乐子。”槃障大师乐呵呵的建议道。

叶白圣剑眉一竖,“哦?不知道槃障大师想赌点什么?”

“喏!”槃障大师指了指下面的擂台,“待会要事局这个神奇的小子要是赢了龙脉之子,这次人族修士结缔盟约就以要事局为首,一应事务均由要事局调配。”

叶白圣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则是心思急转,“若是他输了呢!”

“若是他输了,这主持话事的盟主还是要有,至于人选,大家投票吧!”

说到正事,大家心里其实明白,按照眼下局势,所谓盟主一说确实是由要事局担任最为合适,一是要事局是代表定鼎中原的国家机关,调配资源极为方便。二是叶白圣人族修士第一人的身份,天下悠悠众口,除了槃障大师和叶白圣,又有谁能有服众。

可这里的山门哪个不是有着千万年的传承,底蕴深厚,猛士如云。武当派,广成仙宗,归元禅寺都曾经是领袖绝伦的无冕宗门,要事局则是在近千年才突飞猛进,实力壮大,接下来的劫数中,若人族修士能万众一心,砥砺前行,最终挺过浩劫,身为领头人,要事局、叶白圣都是必然会获得天眷,得大气运,大机缘。这高台上的八个人都是山巅峰顶之上的大修士,谁都有机会一览长生景象,虽然都有舍身成仁的准备,可这么眼睁睁的错过最大的机缘谁又会真的甘心。一时间高台之上落针可闻。

“不知道其他道友意下如何?”槃障大师悠然道,好像这真的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小赌局。

“便依槃障大师所言,小赌怡情呐!”承恩子双腿盘坐在太师椅上,第一个表态。

“阿弥陀佛,老衲一生也未曾参与过这等游戏,想不到今天居然……槃障大师,这可不算破戒吧!”正章大师不愧为佛门正宗,心态平和,一切随缘。

“不算不算,正章莫要着相了。”

其他几位掌教至尊也一一点头认可,只剩下广成仙宗逍遥子和叶白圣,槃障无意竞争,那么除了叶白圣,逍遥子代表九仙山坐上盟主宝座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广成仙宗是传承历史最为久远的上古宗门,实力毋庸置疑,宗门里还有诛仙剑镇压气运,加上龙脉之子被广成仙宗收入榖中,若说领袖人族修士也算名正言顺。

“善!”逍遥子打定主意,若是青月胜过这一局,少不得要和叶白圣争上一争。况且付嵩若是再无其他惊人后手,青月的赢面还是较大的,逍遥子十分了解自己集宗门之力培养的这位弟子。

“哈哈哈,好!”叶白圣本就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性子,“这小子神神秘秘的,我且看看他能不能给要事局一个惊喜!”

二人心思槃障大师早就看在心里,微微一笑,拇指与中指相捻,其余手指自然舒展,置于胸前,佛家说法印!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槃障大师亲自说法,众掌教至尊无不起身称善。槃障说的是修道人最简单朴素的道理,道心本就需要清净,方能不蒙垢,至涅槃。过分期待外物反而是舍本逐末,使道心蒙尘。只有坚定本心,以大毅力不动摇,才能一法生生万法,大道可期。无论是逍遥子还是修行年月短一些的叶白圣,哪个不是灵台通明、念头通达之辈,槃障一点就明白自己身在局中,已然把得失看得太重,这是道心动摇的一种表现。两人真心实意的一揖到底,尽在无言中。

即将擂台决斗的两个年轻人还不知道,天下人族修士盟主的宝座极有可能就在他们一战之后揭晓。付嵩此时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此刻静下心来他才隐隐发觉青月行事有些蹊跷,当青月行至身前时,付嵩确实对她生出一种同根同源的亲近,但是同时还有一种天敌现身的危机感。青月与自己素未谋面,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感觉,看她样子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感受到了这种矛盾。还有当她施展剑胆时,芥子镯里那只古琴是怎么回事,芥子法器自成空间,要有怎样一种力量才能贯通空间勾动那古琴,还有自己要突破壁障的灵光,来得太过突兀,自那夜朱雀灵核化入奇经八脉,付嵩奇遇颇多,战斗不断,法力飞速成长,但并没有累积到要突破关隘的程度,当真是理不清啊。按下心头的疑虑,付嵩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大夏龙雀,若是全力施为,大夏龙雀和自己的力量已经匹配不上,是不是该把混元锤拿出来战这最后一场了,毕竟画影、腾空双剑也是实打实的上古重宝。还在犹豫间,一位要事局干员抗着一只硕大的木匣跑了过来,看他步伐,这木匣里装的东西不轻,这干员一路小跑到付嵩跟前已经气踹嘘嘘,重重的把木匣撴在地上,他摸了一把汗对付嵩抱拳道:“付主任,鲁副局长托我送过来给你的,说是叶局长给你的东西。”付嵩迟疑的看了一眼造型古朴,刻着一副日出山巅飞瀑图的木匣问道:“鲁副局长可还交代了什么?”

“鲁副局长还说,众望所归,全力以赴。”

这大木匣子有大半个人高,十分打眼,又是送到付嵩跟前,所有人都在好奇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付嵩提起木匣,端的是十分沉重,不下二百斤的重量,难怪这位干员一路跑过来也是累的不轻,付嵩推开机括,山水图的木盖应声滑开。

“呛……”一声龙吟响彻演武台,匣子内装着的是一柄巨剑!剑身足有五尺长,剑刃宽达一尺,一条蜿蜒巨龙盘绕整把巨剑蚀刻,毛发可见,栩栩如生,剑覃上以古文撰“破山”

叶白圣成名之前的佩剑,上古名剑,破山!传闻此剑不知来历,由一农夫掘地所得,后由大修士持破山剑连破昆仑山数座高峰,让西方温暖湿润的空气不被高山阻隔,直吹中原内陆,温润神州土地,滋养无数生灵。叶白圣行走江湖时持破山剑一路拜访人族各大宗门,挑战各路高手,摧枯拉朽无一败绩,打的各大宗门的同辈甚至长辈修士颜面无光。随后单枪匹马杀入空桑山黑水雷泽,以一人之力独战黑水雷泽三位当家,三支八百年道行的軨軨,軨軨是天生的水系巨兽,任意出来一个都是滔天之祸,何况是在人家山门之内以一敌三,最后砍下领头的軨軨一条手臂后从容而退,天下皆惊!黑水雷泽自那之后就放弃了空桑山山门,不知迁往何处去了。叶白圣一战成名,之后不消数年便修业大成,世间无人值得他再出剑,就是亲伏海外砍了那只兴风作浪的无支祁也是空手施为,无须兵刃,破山剑已接近一个甲子没有展露真容,想不到叶白圣居然把它送给付嵩了。

逍遥子瞪着老神在在的叶白圣,“叶局长,你这是临阵送宝,未免有失公允。”

“什么有失公允,这是舍妹的嫁妆!”人族第一修士脸不红心不跳,心道:“你连芥子法器和画影、腾空双剑都送了,我给把我自己的佩剑给我妹夫怎么了。”

逍遥子气结,别人家务事,他管不着!刚刚被槃障大师偈语点破心头迷障的空灵心境瞬间跌落谷底。

要事局一众干员看到局长佩剑重现世间都是高声欢呼,气势大作。付嵩单手握住剑柄,提起破山剑,足有一百八十斤重,随手以金系法力催动,炽白刀罡耀目璀璨,比之大夏龙雀刀要趁手的多。就手把大夏龙雀抛到小宋干员手里,“你就用这个吧,明明是个使刀的,非要弄个刀不刀剑不剑的法器!”

小宋乐呵呵的接住长刀,大夏龙雀一路行来所向披靡,是一柄难得的好刀,正合他心意,“好勒,赢下这一场,我请你喝酒!”

“你看那是什么?”叶白灵指着木匣中问道。付嵩顺着看过去才发现匣子的边缘处还静静的躺着一只漆黑的骨刺。

相柳骨刺!鲁老头收齐了材料,终于把这柄武器打造成功。付嵩拿起骨刺,贴身存放的相柳灵核居然隐隐和骨刺勾连,付嵩心有灵犀,轻轻把骨刺一抛,骨刺居然和飞剑一般围着付嵩打了几个圈,随后就贴着他的黑色大氅隐没不见。

“这是什么宝贝,怎么从未听说过!”水幕后面多的是剑术大家,那漆黑的法器绝非金属打造,不可能是一把飞剑,居然能和御剑修士一般操控自如,还能隐没身形,这等怪异的宝贝闻所未闻。

叶白圣抬首望天,“你们问我,我问谁去!”

凭空多了这两件颇为实用的法器,付嵩一扫之前心头的彷徨思绪,管它什么莫名其妙的错觉,先把这一架打了再说!

季军之战蓬莱岛宋慧慧主动弃权,王冕,宋慧慧分列第三,第四名,倒是没有出乎众人所料,现在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最后的决战。即便是高台之上八位山巅至尊都不知道,后世无数因果由此战而起,可以说天下大势的走向都将被这一场青蓝法会的决赛影响。即将蹬上擂台的两个年轻人也不知道,他们一个是秉主生南斗、应巽龙之脉而生的龙脉之子,是必定要挽救人族修士于倾倒的天赐娇子,一个是秉杀戮北斗而生,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在劫海中掀起血色波澜的人屠,只是被鈞辉道人勘破天机,付嵩成了多宝道人一脉的末世传承,虽然鈞辉道人从未给他灌输过天道纲常,只叫他秉持本心行事,可既然遣他入世修行,又让他和要事局接触,未必不是有意引导,付嵩也确实在人族修士阵营找到了归属,冥冥之中的莫测机缘又让他得了定鼎中原的北龙脉青睐,一颗龙脉精华还在眉心灵台中载沉载浮,未来之路难料,但这两人生来就是因果纠缠,一生的恩怨纠葛、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也将由这一战拉开序幕。

第七十章 擂上私语

天帝山,飞瀑化虹的石崖边,一袭黑色衣裙的有苏狐妖静坐于探出山崖而去的巨石上,本来灵动清亮的双眸中黯淡无光,只是呆呆的看着几百年来不变的高山流水被山间清风吹成万千雨雾,洋洋洒洒的向远方飘散而去,一抹霓虹变幻着七彩光泽从虚处生到无处止,美丽得有些不真实,犹如一座指引欢喜道路的仙桥,引人只想纵身一跃,乘风而去,投身在这天地之间。

“哎……”一声轻叹从背后传来,黎山娥皇祝判随着一片荡漾的水波而来,伫立在江研身后,看着这位曾经意气风发,伶俐乖巧的弟子变成这般模样,祝判心中也是酸楚。

“研儿……”

“师傅,你来了。”江研语气清淡,都没有回过头来看自己的恩师一眼,只是任由山风吹动裙摆,雕塑似的坐在那儿。

“师傅,莫劝我了,这是研儿自己的选择,我既生为有苏氏后裔,便是命中注定不能和付嵩走到一起,又何必为此事牺牲妖族大势,让黎山遭受劫难。”

“傻孩子,那痴上人虽然不是一般人物,可我黎山传承又岂是儿戏,虽然被那痴上人控住了诸天流瀑大阵,但本座请出无当圣母剑,你师叔们又齐聚翘首峰,怎会惧那老妖怪。黎山门人向来情同手足,不似别家妖族宗门乖张狠戾,便是舍了性命护你周全也是我们身为师长的本分。将来的事情,徐徐图之,谁又能料世间因缘。”

“师傅,研儿知道你们疼我,可研儿已经长大了,我有苏氏一族从苏妲己起,从未有一人可得善果,慧剑斩情丝也好,奋不顾身也罢,终究都没有落得好下场,苏妲己结下的因果太大,绵延子孙后裔直至末世,这是有苏氏的命数,命该如此,研儿何必为一己私欲阻我妖族大势,若是那痴上人所言属实,我黎山派能引领妖族颠覆乾坤,重现上古截教荣光,这一份无量大的天眷机缘能落在山门,研儿心中也是欢喜的。”

“哎……傻孩子,为师这些年来倾囊相授,今天便把师门最后一道秘术传与你,将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下去了。”祝判在江研身后以手抚顶,手上微微亮起毫光,玄之又玄的妙法灌顶而入。

江研默默感悟秘法精妙,眸子里渐渐闪耀出光芒,旋即又熄灭消散,她转身拜倒在师傅脚下,“师傅,黎山于研儿有知遇抚养之恩,研儿无以为报,只能靠随身而来的这点气运帮助师门,这法子不用也罢。”

“我知你心意,起来吧,你已臻入四尾境界,可谓脱胎换骨,加上黎山秒术在身,行走世间为师也放心了。今日来,为师便是遣你下山,妖族大势将至,你且去打探人族动向,特别是要事局消息,下山后一应事务自行决断,半年之后再回山复命。”

早已枯竭干涸的眸子中再度滑落一滴泪水,砸出的水花被清风送去融入了漫天水雾,江研再抬起头时早已不见祝判身影,有苏氏狐妖却已泪流满面。

世间万物如车轮滚滚,永远不会因谁家的喜怒哀愁而停滞,短暂的修整以后,付嵩和青月已经站在决赛擂台之上。

五尺巨刃破山剑扛在肩头,穿过朱日和广袤草原的微风拂动黑色大氅的衣摆,渐西的日头给付嵩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这段时间的历练让付嵩成熟了许多。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踽踽独行的走鬼黑狗,前辈的照拂,爱情的滋润,甚至是场下同僚的呐喊,都让他变得越发强大和自信,眼中的精芒内敛,气度沉稳凝实,如果说过去的付嵩是一杆飚飞猛进的长枪,如今的他就是一柄温润如玉的君子剑,剑光可柔似水,亦可利割喉。尽管掌教至尊们大致认为付嵩要是已经手段尽出,这一战是胜不了以天赐剑胆,驾驭上古双剑的龙脉之子青月的,但此刻付嵩坚如磐石,散发出强大的自信,让人不敢小觑,况且以付嵩膂力,加上久未展露峥嵘的破山剑和火之极致朱雀真火,青月要胜也不会胜的轻松。

“付道友,”青月声如山间冷泉,清澈悦耳,“想不到你拳法精湛,刀术了得,还能用剑。”青月着一身颇具古风广成道袍,挽了一顶随云髻,两束发梢从鬓间滑下来,随风轻摆,如同乘风仙子。

“略通剑术,比不得青月仙子御使双剑的本事,想不到青月仙子居然身负剑胆之姿,坦途通天,让人羡慕。”

“修业一道,哪里有坦途可言,付道友,青月总觉得,你就是我的业障呢。”

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个青月仙子人似谪仙,莫不是修炼的有些呆傻了。付嵩只感到无数火辣辣的目光向自己刺过来,不用想都知道其中一束肯定是叶白灵的。不过登上这擂台,付嵩心里也隐约有一种一定要战胜青月的念头,无关乎青蓝法会这个冠军名次,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本能。

“登高揽胜,翻过一座山峰才能仰望更高绝的风光,付谋也觉得若是侥幸胜了青月仙子,必将百尺竿头,再近一步!请!”

“请!”

青月取下背后画影剑,没有御使飞剑,而是持剑在手,人若翩翩惊鸿,向付嵩心口直刺而来。付嵩将破山剑向地面一杵,破山剑剑宽一尺有余,和一面挂臂鸢盾也就差不多了,画影剑相较之下就如老林古树和纤纤玉竹的区别。

“叮……”画影剑刺在破山剑剑身,这看似轻飘飘浑不着力的一剑居然力道惊人,也就是付嵩这样的妖孽才能面不改色的接下这一剑,换了其他修士如此托大,仅此一招就要吃大亏。“去!”付嵩抬脚踢中抵在地面的剑锋,破山剑带着劲风而起扫向青月,力道之大速度之快,犹如王孙古墓里的强力机括被人触发,瞬间就要置人于死地。以破山剑的分量和威势,一般人都要后撤一步拉开距离,避其锋芒再来战过。青月却是迎身而上,足尖在剑身上一点,轻飘飘的身子像被吹拂的花瓣,天女献舞一般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画影剑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再度指向付嵩胸前,付嵩招式用老,破山剑锋已经扬向天空,此刻中门大开,唯有闪身避让一途,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付嵩居然寸步不让,手臂向下一带,破山剑的缠龙剑柄分毫不差的砸在画影剑上。腕上一拧,剑身一转,横亘如盾的破山剑已然是剑锋向前,切向青月。谁都不认为青月会在几招内落败,可这时候又都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青月身姿纤细修长,破山剑如铡刀迎面,付嵩这一剑下去,美人儿就要消香玉损,血溅当场。两人不施法术,不催罡气,开场就这般凶险的缠斗在一起,整个布图木吉峰上除了剑锋交汇的金铁之声就再没有一丝声息。所有人,包括高台之上的掌教们都是一样屏息凝神,生怕打扰到这绝代双骄的擂台决斗。

剑锋临面只有尺余,青月已没有避让的空间,本来当空刺来的一剑被付嵩化解,整个人都迎着付嵩的剑刃而去,可她身如乳燕,居然额向后仰,双腿向前一荡,在半空中化为平躺,整个人从付嵩身下钻过,画影剑的清冷剑光就要从付嵩胯间扫过!

“啊!”叶白灵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这一剑的凶险更甚,全神贯注的男修士们都觉得胯下一凉,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这算什么剑招,太狠了吧!

付嵩双脚发力,一个鹞子翻身,在空中调转方向,落下地来望着对面好整以暇的青月,却是惊出了一背的冷汗。青月剑法不拘泥于招式,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身法也是轻灵飘逸,同样是化解力道沉重攻势,王冕的太极剑法是借力打力,让人力道如陷泥潭,青月却是让付嵩一身巨力根本无处可着,同时剑势头用老的一刻就要被画影剑抓住须臾间的机会临身而来,刚才那一招……付嵩双腿都站拢了一些。

画影剑一声轻吟,不给踹息之机,再次以付嵩胸口为目标袭来,付嵩荡开化影,刚要变招斩向青月腰间。

“付道友明明与青月有一面之缘,为何不敢承认?”

付嵩愕然,青月朱唇微张,居然是聚音成束,传音给他。此时两人身形紧靠,佳人香风扑面,红唇轻启的青月仙子如同月娥献舞,那种难言的亲近感觉越发明显,付嵩按住心绪,他发现隐藏在深处的敌意也在同时显露。此刻青月万年不变的清冷眸子中竟然还带着些狡黠,换了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在此都得心动神摇,付嵩还能以剑锋相向已经是定力非凡,只是手上力道不觉间弱了一分。

“确实是在京都见过仙子芳容,可那时并不知仙子身份,刚才那般情况实在是……”付嵩聚音回应,那种矛盾情绪来的太过神秘,这其中定有些付嵩不清楚的关节。

“呵呵……”青月仙子面上不露声色,一声娇笑却是传进付嵩耳中,“付道友法力高深,智慧通达,居然也会拘泥于世情束缚。”说话间两人剑招不停,付嵩改换战术,展开踏风身法,和青月游斗。

“既然入世,便有世人情,只要顺应本心,世情便不是修业之人的累赘。”付嵩递出一招龙战于野,被青月轻松避过。

“青月下山时日不长,没有付道友这般深刻感悟,只是觉得付道友身上有种特别的吸引力,让青月生出些亲近,这般情绪从未有过,青月好生困惑。”青月玉手一抖,画影剑化作一蓬剑雨扑面向付嵩罩来,付嵩横持破山于胸前,将剑柄一轮,五尺长的破山剑划破空气飞速旋转,如同巨盾一样把剑雨悉数当下。

“在下也有同感,还对仙子有些说不清楚的敌意,我只当是大战临头并未深思。”付嵩一把抓住腾空转动的剑柄,就势一撩,击在化影剑身上。

“正是如此,青月与付道友一面之缘,若说是生出亲近情意还算情有可原,可那种敌视来的太过蹊跷,已如迷障覆于青月心头呢。”化影剑身被巨力击中,青月依旧是不慌不忙,脱手将剑柄一拍,长剑就势转了个圈又落回手中,扫向付嵩肋间。

青月说话从不迂回婉转,说起男女情愫也是坦坦荡荡,几句话间付嵩就了解到这位冷山仙子是个怎样的修士,倒也慢慢习惯了这种对话方式。

两人在擂台之上明明是招招凶险,剑光每每只在身前一寸划过,剑术往来之间稍有差池就是血溅五步,可观战的数千修士居然生出一种错觉,这两人如同伴侣在相互喂招,又好似同门师兄妹之间默契非常的切磋印证,平静的布图木吉峰上气氛有些怪异。

第七十一章 造化弄人

青蓝法会的决战正在进行,一名干员小跑到叶白灵身边耳语几句,叶白灵听了一脸的别扭,目光一直盯着擂台上的黑色身影,不情不愿的上到高台水幕之后去了,大家注意力全在擂台之上的二人,并未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哥哥,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喊我过来,不能待会再说嘛。”

“放肆,还不见过各位掌教至尊!”

叶白灵本就是乖巧的性子,在叶白圣引荐下一一向各个宗门掌教行礼,槃障大师还打趣叶白灵运气好,找了个这么厉害的情郎,给叶白灵闹了个大红脸。礼至杜鹃夫人的时候,这位蓬莱岛掌教面色稍有些不正常,好在众人并排而坐,一分心思也都在擂台上,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灵儿,这个付嵩师承何处,用的哪门法术你可知道?”原来叶白圣把妹妹唤上来还是想了解付嵩师门渊源,众人心下了然。付嵩拳法刀术都是顶尖,叶白圣的成名佩剑刚刚上手,这一套剑术居然也是炉火纯青,丝毫不见生涩,尽管是还是相互试探的阶段,可面对青月精妙绝伦的剑招也不落下风,叶白圣本想着付嵩大夏龙雀刀虽好,比之画影腾空还是差了一截,自己的破山剑品质不弱上古双剑,给付嵩直接拿来当刀使也不是不行,没想到剑术一途付嵩也是精通,这个年轻人总能给人惊喜,说不定真能胜过龙脉之子,为要事局拔得头筹。

“哥哥,咱们的规矩不是不打听别人传承的么。”叶白灵小嘴一撅。

“什么规矩,那是要事局的规矩,我现在在问你的小情郎,不知根不知底的,我能让你嫁过去么!”叶白圣眼睛一瞪,这还没过门呢,就心思向外了!

叶白灵一下拘谨起来,连耳根都红透了,喏喏说道:“什么嫁人啊,我又没说要嫁给他,我还要陪着哥哥呢。”叶白灵本就娇俏可爱,这般小女儿姿态流露更是惹人怜惜,连几个掌教至尊都是频频侧目,暗道一声好娇娘。

“你不嫁就是最好,我还舍不得你嫁给那个愣头傻小子!”叶白圣没个好气,惹的众人晒笑。

承恩子转过头来,“小姑娘,真不嫁呀,不嫁我可要回山挑选得意的女弟子来抢人喽!”

“可惜我归元禅寺不收女尼,不然见到这般好男儿,让她还俗去也就罢了。”槃障大师笑眯眯的补上一刀。

叶白灵是真没想到这些身份尊贵至极的掌教们会调笑自己,一时间又羞又气,拉住叶白圣衣角道:“哥哥你连破山剑都给他了,哪会舍不得我,灵儿,灵儿……”叶白灵声音越来越小,“灵儿早已与他私定终身啦!”

“胡闹!”叶白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生气,一声怒喝把叶白灵吓得娇躯轻颤,眼中已有泪花在打转。

“别吓着小姑娘了,”杜鹃夫人笑容和煦,给了叶白灵一个鼓励的眼神,“叶局长刚才不还要发喜帖请我蓬莱岛的么,这么快就忘了啊!”

一听这话,叶白灵转啼为笑,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哎……”叶大局长如彗星崛起,一生杀伐决断,就是心疼这个妹妹,想到叶白灵终究要嫁作他人妇,不由的长叹。

看到哥哥这般,叶白灵心中感动,小声说道:“付嵩的师门若是他愿意,我叫他自己来跟哥哥说,他会的法术本领太多,我也不是很清楚,就知道他会一门天罡北斗术,那次任务就是他用这个法术救了我,把一只三足金蟾的身躯都打没了,那个很厉害的老猿妖也被打掉了半条命。那个法术又叫玉清无上灵宝自然北斗本身真经,特别厉害!”

众人反复咀嚼这个法术的名字,无疑和是和北斗星宿有关的法术,九仙山的青月是应南龙之脉勾连主生南斗而来的龙脉之子,付嵩则与北龙脉有些不为人知的机缘,还修得一门主杀伐的北斗法术,这二人还真是棋逢对手。

“好了,你下去吧。”叶白圣摆摆手,女孩如蒙大赦,蹦蹦跳跳的就下去看心上人比斗了。

小子,看你表现了!既然叶白灵已经死心塌地,人族第一修士此刻终于解开心结,期待着未来的妹夫能胜过这一局。

只有最了解自家门人的逍遥子皱着眉头,青月确实和付嵩斗的难解难分,可总是觉得缺少点什么,难道是自己关心则乱?

“莫要管那妄生的敌意,我辈修士总会有些冥冥中的天人交感,于修行有益,于行事却不能算作引导,仙子意下如何?”剑光交错的战团中两人还在束音交流。

“正是如此,但那妄生的亲近好感呢?”青月嫣然一笑,目光明媚动人,冰山女神如同料峭寒风中第一只绽放的梅花,一种暖人心脾的温热涌上付嵩心头。

“喔……”

“青月仙子居然笑了!”

“是错觉!是错觉!”

“哪里是什么青蓝法会啊!”

“是啊,比武招亲吧!”

“兀那小子,赶紧下来吧,我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青月仙子加油!”

“兹啦……”付嵩在震天的嘈杂喧闹中手忙脚乱,被画影剑险之又险的划破了衣领,这叫什么事!这算战术吗!再坦荡也不能这样吧,这可是擂台决战!

付嵩闪出战圈,刚想平复心绪,画影剑却是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

“青月道友,你到底想干什么!”付嵩也急了,叶白灵还在下面看着呢,还有叶白圣!未来大舅哥在上面看着呢!破山剑一时间只守不攻,那种亲近让付嵩无法做出充耳不闻,只管狠命搏杀的决定,这事必须得说清楚了!

青月明媚清丽的眸子中第一次被迷惑和犹豫遮掩,“付道友,青月也不知道呢。”化影剑光都似变得柔和起来,“青月只觉得这些话今天不说与付道友听,将来便再也没机会了。”

这下连叶白灵都看出来不对劲了,撅着小嘴使劲盯着擂台上的两个人,付嵩小心翼翼的一瞥,正迎上叶白灵的目光,刚刚稳定下来的灵气霎时一乱,差点没弄出内伤。

“青月仙子,在下与叶白灵已定下终身之约,仙子天人之姿,付某不敢高攀。”本来这些话付嵩是说不出口的,人家众星拱月的谪仙子,雪峰悬湖般的冰美人,不能跟你说几句话就蹬鼻子上脸去拒绝别人,万一不是那么回事呢!不过这会儿付嵩可管不着那些了,再这么下去架打的不清不白不说,回头怎么面对叶白灵!全身给掐紫了都不定能哄好吧!

青月沉默了,递出的剑招都有些心不在蔫,付嵩尴尬的防也不是攻也不好,干脆向后一闪,把破山剑往地上一杵,站定身形,不打了!你要再砍上来,付某拼着挨你一剑也要把话说明白了!

这一次青月没有再追上来,她静静的立于擂台上,如画蛾眉微微皱在一起,就这么看着付嵩,尽管此刻万人瞩目,她却遗世独立,像一个孤独的孩子,刚刚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玩伴,转眼又失去了。放眼世间,千千万万人来人往,她将不再有一个人可以倾诉。

付嵩莫名的心中一疼,眼前的青月哪怕身怀剑胆天资,手持上古双剑,容颜绝世不似凡间,哪怕无数修士艰难跋涉也难以企及的高峰对她来说只是条路程稍长的坦途,那又怎样呢!孤独无边无际的包围着她,付嵩突然害怕那双眸子又变作万年不化的冰湖,刚想说点什么。

“我知道的,”青月没有传音,“我都知道的,那又如何!”青月眼中亮起星光,画影剑轻轻脱手而出,悬在肩旁,“既然入世,便有世人情,只要顺应本心,世情便不是修业之人的累赘。”这是付嵩刚刚说过的话。

“青月一直有个念头还没细说。”

“啊?”付嵩一时没反应过来。

“把付道友打趴下的冲动也快抑制不住了呢!”画影剑腾起晶莹剑罡,映在青月眼中闪闪发亮,流星般向付嵩激射而去!

“呛……”付嵩堪堪格住飞剑,这一下来的太快,付嵩还没从似水情怀里缓过劲来,被青月打了个措手不及,画影剑如蹁跹飞鸿,绕着付嵩左刺又划,女人变脸就是快!

“孽缘啊。”槃障大师看累了一样,向太师椅后靠了靠,“逍遥子,好好一个女娃娃,你怎么教成这样了。”

这世上也只有人族泰山北斗的槃障大师能这么跟广成仙宗的掌教至尊这么说话了,这里最年轻的叶白圣也修炼了两个甲子,那个不是人老成精,青月显然是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情愫系于付嵩身上,可这个刚刚从山门中入世的修士如同一张白纸,完全不懂得什么迂回委婉,若是寻常男子也就罢了,这世间有几个男人能拒绝青月这样的女子,可这人偏偏是有了心上人的付嵩,修道既是修心,修业之人的心性坚定远超凡夫俗子,若是两情相悦,便是一生良伴,少有始乱终弃之徒,何况付嵩还是叶白圣的未来女婿,身兼大舅哥身份的人族第一修士当面,就算付嵩有个什么贼心贼胆都能让叶白圣给切成齑粉。

“哼!”叶白圣也郁闷的紧,青月性子是天生资质造就,真还不能全赖逍遥子,换了要事局得了这龙脉之子定然也是跟他一样藏在深山悉心培养,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怎么就看中那个傻小子了。男欢女爱这等天理常伦掌教们看得更加透彻,缘分一说更是冥冥中有三分定数,付嵩没和青月打过交道叶白圣当然知道,可看到叶白灵噘嘴生气的样子,大舅哥心里怎能不火,这笔账还得算在付嵩头上!

这些道理都看得明白,可造化总是弄人,随着逍遥子低叹一声,高台上又沉默了。

“孽缘啊……”槃障大师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心间。

第七十二章 以伤换伤

画影剑如穿花蝴蝶,绕着付嵩高飞低走,看上去轻灵写意,实际上每一次直取后心,扫过跟腱,刺向肋间的剑锋都有千钧之力,预赛中小宋干员生猛的出人意料,松晓剑刚烈蛮横,也是画影剑一出,只用了一剑就被脱手击飞,虽然有些小宋干员对画影剑的力道估计不足的原因,但修炼半甲子的剑胆修士祭出本命飞剑,战斗力便是实打实的超越了修行年月的限制。

一百八十斤中的巨剑破山在付嵩手里跟一只湘妃竹也无甚区别,轻轻松松的前档后撩,无论画影剑神出鬼没的角度多么刁钻,都攻不破这柄五尺巨剑的防御,除了青月突然发难的那几下付嵩有点应接不暇,适应过来的付嵩还有空跟青月说上两句,“仙子不是要把在下打趴下么,光这么一只画影剑可是办不到的。”不得不说付嵩连番战斗,淘汰劲敌打进决赛,就跟一块璞玉被不断的雕刻打磨一样,体能、法力、各般法术逐渐圆润贯通,沉淀在身体里的天才地宝,珍贵丹药都在施放着灵异非凡的药力,如同烈火烹油,让付嵩本就妖孽的资质还在不断的拔高,再加上破山剑比大夏龙雀要趁手的多,此时付嵩的综合实力比初入世的那几年已有成倍提升。

“如你所愿,付道友!”腾空剑从青月腰间玉佩上掠出,直奔战团!有了腾空剑加入,这上古双剑如鬼魅影,携万钧力的赫赫威名千万年后终于人间重现,两剑化作两条银白流光,团团把付嵩围住,每每破山剑挡下一击都爆发出洪钟巨响,付嵩终感到了压力。破山虽阔,却是首尾不可兼顾,一般飞剑还有凭借身法闪避的可能,可剑胆修士操控飞剑如臂指使,随意而动,两剑齐发就难以防御了。付嵩刚刚格开画影剑当胸而来的一刺,腾空剑的剑锋已经要划上后腰防备最薄弱的一处。

“噗……”挨着付嵩的黑色大氅,一柄无光黑刺从虚空中现行,挡住了腾空剑势在必得的一击。

相柳骨刺!恐怕连亲手打造它的鲁老头都不知道,这件法器会和付嵩怀中的相柳灵核生出奇妙的勾连,以相柳灵核为枢纽,付嵩可以随心操控这柄黑色骨刺,以它能虚空化形的特点来看,水系巨兽相柳盈野的天生水法应该是五行黑水,若是盈野平安修炼千年,放在上古那也必将是威震一方的天地巨擎,可惜命数使然,最终是死在了付嵩手里。

“这是什么法器!”

“竟能挡住腾空剑?”

“非金非玉,绝对不是飞剑!”

“还能在虚空中隐没化形,跟那个苗疆刀客的黑水苗刀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要事局的宝贝就是多啊!”

看台上窃窃私语,相柳骨刺初一露面就引得天下震惊,这看起来轻飘飘的法器居然连腾空剑都能挡住。

当然挡得住腾空剑,相柳一族修炼千年就会在灵核中生出本命之力,盈野这枚灵核里的本命之力是沛然巨力,若是他没有陨落,以相柳真身十多丈之巨,加上巨力加成,光凭肉身就能翻江倒海,碾压一般宗门。

芥子镯里传来一阵躁动,那只灰扑扑的古琴在青月施展剑胆的一刻再次生出异象,扑扑簌簌的震个不停。付嵩全身法力不受控制的加速流转,根本就按捺不住,之前对青月的敌意一直隐而不发,此刻却是充斥在胸口心间,憋闷难受,让人不吐不快。

付嵩一声清啸,不再刻意压制,一点莫名而生的亲近温情被昂扬战意取代,破山剑重重劈在化影剑身上,打乱了两剑连绵如水的攻势,身形化作一抹黑影电射而出,破山剑剑身忽的涌上火红剑罡,火之极致,朱雀真火!爆裂火罡和惊天巨力相互加持,覆顶一击直扑青月身前。

“呛……”一声金铁相交的轻吟,一把寒气化雾不断坠落的宝剑架住了破山剑,青月闷哼一声,付嵩力道太过惊人,以她龙脉之子的无双天资也在这一击下受了内伤。付嵩也不好受,随后赶到的腾空剑被相柳骨刺挡住,可画影剑却在他背后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按剑刃锋利,青莹若霜雪,汉高祖刘邦佩剑,青霜!此剑之剑光青凛若霜雪,故名青霜!千钧一发之际,青月从芥子玉佩中取出这柄宝剑,以极寒法力催动剑罡,挡下破山一击!剑罡如冰棱覆盖在宝剑之上,寒气滚滚如雾涌出,与朱雀真火剑罡分庭抗礼,不分伯仲,两人以伤换伤,打了个平手。一刻前两人的战斗还如同演练技法,瞬息间就是凶险杀招相向,青月内伤如何看不出来,付嵩背后那一条两尺多长的伤口却是狰狞可怖,若不是本能的避让开一些空间,腾空这一剑就能斩断数根肋骨,鲜血已经喷涌而出。付嵩强转法力,抑住伤口附近的血脉也只是稍稍缓住血液流失的速度。

“这冰冷水法耳所未闻,便是上古传说中也未曾见如此神异的水系升华,逍遥子道友可能为我等解惑?”焱真人皱着眉头看着青月手中的霜寒宝剑,九仙山既然连上古双剑都赐予青月了,再加一把刘邦佩剑也不稀罕,青月以剑胆之姿驱动两柄飞剑的同时再持一把宝剑迎敌自然不在话下,可这水罡寒冷非常,朱雀真火当面都不能轻易化之,高台之上人人都是博闻强记,见识宽广的大修士,何曾听说过这种法力。

“这不是五行水法!”青月以三剑迎敌,可见付嵩实力强劲还在意料之上,逍遥子面上并不轻松,“我在山中小村找到青月时,还在襁褓中的她就如同一块深渊寒冰,凡人之身根本就近她不得,她天生就带着这般前所未见的深寒而来,山门中的宿老查遍典籍也找不到一丝与之有关的记录,若一定要追根溯源,只有从火之极致中诞生的神兽朱雀异曲同工,我且称这法力为极致深寒!”

海东真人抹了一把胡子,“不愧为龙脉之子,这等天赐法力源于先天,与生俱来,个中精妙直至本源,付嵩小友若不是有朱雀真火傍身,这一战险矣。”

险么?付嵩此刻全然不觉,背后伤口火辣辣的刺痛没有让他生出一丝一毫的惧意,相反的,灵台中被厮杀战胜对手的欲望充斥,招式更加狂放凶猛,朱雀真火在破山居剑上炽烈翻滚,每次与青霜剑相交都是全力施为,青霜剑上的极寒剑罡能抵住火之极致,可以无双巨力挥舞的破山巨剑却能建功,若是一般天才修士面对青月,可能竭尽所能也找不到一丝取胜之机,但是付嵩有着非人之力,就是青月也在这种泰山压顶的力量下也吃了不少亏。

但付嵩依旧没有占到上风,相柳骨刺再灵异也不可能同时防住画影腾空双剑,每一次调集全身力量斩退青霜剑,身上总会被一柄流光划出一道伤口。

斗过十多个回合,付嵩身上又多了数条血淋淋的剑伤,每一转身,衣摆上就会甩出一串血珠,叶白灵急的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掉,小宋连忙叫林瑛去安抚好叶白灵,自己也是心悬在嗓子眼,死死盯住擂台之上两道狠戾搏杀的身影,刚开始还跟谈情说爱似的,怎么这一会就打的如此惨烈,青月一剑防守两剑御敌,画影腾空斩的付嵩身上鲜血飚飞,付嵩更是不管不顾,破山剑硬砸青霜,虽然青月连抗十多记重击,嘴角也隐约沁出一抹鲜红,可付嵩明明是做的不划算的买卖,血再这么流个十分钟,架也不用打了,直接得抬出去了。

“当……”再一次剑锋相抵,青月压制不住内伤,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破山剑的烈烈火光之后是一张凶狠狰狞的脸,付嵩两眼血红,牙关紧咬,画影剑车趁着相柳骨刺挡住背后腾空剑的空隙,在付嵩小腹上拉出一条横穿腰间的血口,鲜血如瀑喷射。付嵩如若不觉,一脚踏向青月胸前,两人近在咫尺,以付嵩此刻力道,便是一块顽石也要被踏得粉碎!

“哗啦啦……”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青月身前一块无形的屏障被踹成了碎片,藏于胸前的一只护身法器应声化为齑粉,帮助青月挡下这一击。

两人又一次拉开身形,两抹流光飞至青月肩头,青月擦去嘴角的血迹,秀眉轻拧,盯着付嵩。

付嵩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帛,正是鈞辉道人在密室中留下字迹的那一块,直接把绢帛塞进腹间咧开的伤口里,堵住了飞溅的鲜血,狂野彪悍,震慑全场!

连水幕之后的几人神色都凝重了起来,想不到叶白圣这位未来妹夫年纪轻轻,狠辣程度却比一些积年镖客更甚。那一剑已经是开膛破肚,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从头到尾都没看伤口一眼,只是死死盯住青月,刚刚被塞进小腹里的绢帛瞬间就被染的通红。

付嵩虽然浑身伤口遍布,人如同被从血池中捞出来,可一身凛冽杀气却愈来愈烈,无论场外的修士倾向于谁,此刻都被这冲霄杀气激得汗毛竖起,如天敌降临。

“付道友……”青月刚想说点什么,一声朱雀长鸣响彻布图木吉,破山剑上暴涨三分,再次临空向她斩了过来!

第七十三章 生死之间

血人一般的付嵩居然越战越勇,催到极致的朱雀真火刀罡终于在青霜的冰冷剑罡上砸下了一颗微不可查的缺口,虽然被画影剑在肩上又留下一道伤口,但相较之下,胜利的天平已经被稍稍拉回了一些。

付嵩一身法力奔腾流转,杀伐欲望愈加高涨,芥子镯里的古琴狂震不休也不去管它,那点凭空生出的亲近温暖早被血腥覆盖,他气粗如牛,双目血红,旁的人哪会知道,北斗之力在他身体里沸腾翻滚,只叫他去把仙子一般的青月斩于刀下,终结这主生南斗投放于神州大地的唯一投影,让宿命中注定的敌人就此陨落,用她的鲜血开启北斗之力无上的冰冷意志!只有灵台中最后一丝清明告诉他,斩断青月的长剑,便能结束这场比斗,再拖下去就会被猩红潮水淹没,彻底迷失自我!

付嵩一剑重过一剑,连极致深寒催动的青霜剑都难以招架,青月改换战术,不再硬接破山剑。本来在隐于心头的敌意驱使下,青月只想正面碾压付嵩,让这个要事局的王牌选手败的心服口服,想不到居然让自己深陷泥潭,经脉已伤不说,状若疯魔的付嵩还有潜力迸发,临战突破的趋势。

战法一变,场中局势再次胶着,不到万不得已,青月绝不硬撼破山剑,付嵩不是绝佳机会也不会全力出剑,分出一分心思防着上古双剑,身上伤口便不再增加,而且除了肚子上塞着的绢帛还在沁出血滴,之前的剑伤居然不再有鲜血渗出,付嵩的恢复能力令人咋舌。

打到这个份上,几位掌教至尊也不敢轻言青月能胜了,付嵩以伤换伤的疯狂打法哪里像是擂台比斗,完全是在生死搏杀,而且他还真的凭借超人一等的恢复能力生生的把局势扳平,这种漠视自己生命的修士最为可怕,他们心志坚毅,往往最能创造以弱胜强的奇迹,何况付嵩真的还不算弱了青月多少。就是他绽放出来的惊天杀意让水幕之后的几人暗暗皱眉,不是千百条人命在手的铁血人屠怎能养出这等滔天杀气,只是一场擂台比斗而已,何至于此。相比之下青月也曾一度流露出稍许杀气,掌教们只当是被付嵩气势所激,并未深思。

青月全力施展广成仙宗的独门身法,灵动不输踏风而行的付嵩,三柄上古宝剑斗上一剑一刺,两人平分秋色,冰冷寒芒和炽烈火光交相辉映,付嵩一身黑氅虽然被割的破破烂烂,却像是硝烟战场上屹立不倒的浸血战旗,不待长剑杀死最后一个敌人便绝不会倒下。

青月眉头越皱越紧,这一战前后情绪跌宕变幻,自己也难以理清心中所想,两人之间或亲近或敌视的感觉来的无迹可寻,若说是一缕情愫,以青月道法自然心境并不会去刻意压制,可那种直欲斩杀命中宿敌的冲动刚刚萌发,就被冰心剔透的青月警惕察觉,压抑在萌芽之中。但是付嵩明显是被那种杀意破入泥丸,充斥灵台,不把他制服这一战便是难以善终。

无人察觉青月在改变战法后,游斗的身形不时在地面轻轻一踏,留下一颗晶莹的冰印,几番攻守过后,足足六枚冰印对应南斗星宿,组成一座阵法,星宿之力隐而不发,只等时机成熟的一刻。

付嵩眼中红芒愈盛,剑罡愈发炽烈,若是再被已经被火焰包裹看不出剑型的破山剑临身,青月已经没有把握能抗住一击,青月且战且走,把付嵩引入阵中,若是付嵩灵台清明,当然可以看出来问题,但他此时已在失控边缘,只有半分理智苦苦支撑,追着青月就步入阵法里。

一直皱眉观战的逍遥子向太师椅里一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叶白圣则是剑眉紧皱,暗暗为付嵩担心。

在付嵩跨入阵型的那一刻,青月默默持咒,引动法力,六枚冰印豪光迸发,引动南斗星力,南斗六芒寒星阵!

一层两寸厚的寒冰瞬间将付嵩双脚冻住,以付嵩巨力在身一时都没能挣脱开来,先机已失。寒冰在嗤啦声中迅速向上蔓延,只用了一息时间,一座丈余大小的冰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付嵩冰冻其间,失去法力催动,连破山剑都恢复了五尺巨刃的本来面目,和付嵩一起冻结晶莹剔透寒气四溢的冰山里。

除了血红的眸子里还有杀戮怒意穿透冰层而来,付嵩如同雕塑,还保持着要挣脱束缚的模样。

“结束了吗?”

“青月仙子胜了!”

“仙子法术果然惊人,连朱雀真火都被冰山压制了!”

“这法术从未听过,像是南斗六星阵,却又带着冰封万物的极寒之力。”

“想不到啊,要事局的王牌选手还是没能打赢广成仙宗的顶尖弟子。”

青月对场外的议论声置若罔闻,只是缓步走到冰山前,凝视着付嵩的双眸,抬手抚上冰山,像是在帮付嵩擦去眼角的血迹。

司职裁判的隆威法师踱上前来,正要宣布最终的裁决。众人也默默等待着这一刻,千古盛会的青蓝法会,最终还是广成仙宗青月仙子力压群雄,拔得头筹。

忽的隆威袈裟无风自动,擂台上的灵气异常活跃起来,五行灵气原本应是静静充斥于天地之间,可此刻像有一只船桨在搅动灵气的湖水,五行灵气飞速转动起来,甚至波及十方封锁阵的擂台之外,灵气像是获得了生命,欢呼雀跃着奔涌流转,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旋漩涡,这个漩涡的核心赫然就是被冰封在冰山里的付嵩,这之前只有人族第一修士能引动如此灵气异象,以他为核心的漩涡中也只有金系灵气雀跃灵动,可今天这漩涡不光覆盖到三十丈的擂台之外,五行灵气无一例外的都像被赋予了生命的精灵,一道缥缥缈缈,恍若天上而来的音律沁入观战修士的心脾,所有人都被一种朝圣一般的激动情绪所感染,他们将目睹一个伟大的生灵在眼前诞生。

叶白圣和槃障大师对视一眼,两个人代表人族最高战力水平的大修士眼中尽是震惊和不可置信,此时一道裂隙已经爬上了冰山,如同一道激流勇进的白浪,不断分裂出枝丫,已经爬满了冰山的一脚,分裂的速度越来越快,青月急速向后闪开,裂隙已经如白网罩住了整座冰山。

轰然巨响声中,冰山炸散开去,白色的冰雪粉尘中一只斑驳古琴腾空而起,滴溜溜的盘旋在半空中,无须有人拂动琴弦,一串悠扬的乐声便铺洒开去,巨大的灵气漩涡没有了阻碍,在琴声中跳跃欢呼着向尘雾中席卷而去,一声长啸穿透山谷,一身黑衣的付嵩被气旋托起,像接受朝拜的君王,任由灵气争先恐后的涌入身体。

琴心!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修道无上天资,万法通明,灵气来朝,天地灵气无时无刻不在涤荡身心,修习任何一种法门都是事半功倍,施展任意一道法术都是威力倍增,如果说青月的天赐剑胆还有传说中的大剑仙李白曾经驾驭过,琴心则是万古以来真真正正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不要说观众席上人人目瞪口呆,就是高台之上最为疲赖的承恩子都站起身来,无关乎修为深厚,这种直达大道本源的资质就像是天意化为人形而来,简直不可思议!那只古琴斑驳干枯的外皮在拨动的琴弦声中如微风拂尘般散去,露出冰裂纹路,形制修长,作圆首与内收狭尾,琴背铭刻,龙池上方刻寸许古篆“伏羲”。上古大能,人族先祖,伏羲手制,“伏羲琴”!

“叶白圣,你招了个好妹夫啊!”

随着伏羲琴露出真容,琴声愈发悠扬悦耳,所有术业在身的修士俯内灵力都在随着音律流转,一些修士甚至就要突破桎梏已久的关隘,就连高台上的几人都受益不浅,唯独只有始作俑者,被激发了琴心天赋的付嵩情况不妙!

付嵩有伤在身!而且伤势颇重,经脉碎裂,丹田气海一度接近崩溃的重伤也只有付嵩这种妖孽,一生不知被师傅灌了多少天才地宝的多宝道人末代传承,才能带着这种伤势一路披荆斩棘的行来,但此刻无量多的灵气蜂拥而至,断壁残垣一般的经脉丹田怎么承受的住如此巨量的灵气,一但被撑爆奇经八脉、丹田气海,就算不死,这一身修为也就废了,更何况付嵩此时根本不知道控制,他灵智已失,只有一双血眼牢牢盯住青月,手中破山剑一抖,不再是奔涌炽烈的火红剑罡,破山剑上被丹田内的五行法力激发出一道流光溢彩的五彩剑罡,人如一颗黑色流星,带着毁灭一切的杀戮意志,要毁灭血红视界里唯一的目标,秉持南斗意志而来的龙脉之子,广成仙宗青月仙子。

这一击来得太快,脱离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转眼间破山巨剑带着湮灭一切的五行剑罡已经刺向青月心口,青月只是下意识的举起手中青霜迎向付嵩,可奈何破山剑何等威势,下一个瞬间,一代龙脉之子,谪仙下凡的青月就要香消玉损。

“住手!”

“不可!”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视十方封锁阵于无物,分别扑向付嵩和青月,是叶白圣和槃障大师,可此时救援已经晚了,破山剑已经荡开青霜,剑罡把青月轻柔的发束都吹散开去。

“要死了么?”青月眸子中浸满了绝望和悲伤,这个男人明明和自己有些无法言说的缘分,可一转眼就要死在他手里了么?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泪水映射着五彩剑罡,恍若滴落在付嵩眼中的血湖上,一圈涟漪荡开了猩红血色,一刹那间世间又恢复了清明,破山剑已经抵住了青月胸前,青月轻轻的合上了双眼,迎接这宿命的一剑。

“不!”刚刚恢复神智的付嵩一声怒吼,一种永失至好的哀伤涌上心头,他咬破舌尖,死死压住沸腾的北斗之力,用力抽回剑锋已染上红晕的破山剑,但已经无法控制住直扑而去的身形,被破山震开的青霜剑不偏不倚,正对着付嵩的心口而来,救了她的命,便用自己的命来换!

“罢了。”已经来不及思考,三尺青锋透体而出,眼中刚刚明亮起来的世界灰暗了。破山剑被甩开了去,脱了力的付嵩扑在了青月身上。青月再度睁开双眸,眼中只有从付嵩后心钻出的青霜剑,温热的鲜血还在剑锋上蒸腾着热气,她不敢相信这个把自己抱了个满怀的男人却是死在自己剑下,可明明自己手中还握着剑柄。

剑胆琴心,侠骨柔情!

布图木吉峰上一片死寂,叶白灵呆若泥胎,跌坐在地。

第七十四章 武当灭门

真龙吐珠戍域疆,未曾拭,已成殇。

破山古剑,吟声多悲呛。

万年婆罗生双树,一树枯,一株霜。

星河斗宿入梦乡,不愿做,铁君王。

红颜啼血,泪珠落千行。

琴心剑胆锋对芒,青霜剑,摧肝肠。

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素净的白色小屋,阳光穿过落地窗把初春的暖意送进小屋里,玻璃上贴着福字窗花,屋外的房檐上挂着两只大红灯笼,被清风推动,打着转儿。破山剑和一把古琴静静的躺在靠墙的桌上,桌上还放着一只大红底印荷花的暖水瓶,这是要事局设在南锣鼓巷里的疗养小院。

没死啊!付嵩摸了摸心口,厚厚的绷带缠满胸口腰间,并不怎么疼,伤口居然都好转的差不多了。擂台之上最后时刻神智恢复清明,强行收回了破山剑,却被青月的青霜贯胸而入,想不到福大命大,居然没死在青月剑下。

回想起最后一战,思绪纷至沓来,起初隐于心头的杀意在剑光相向间狰狞毕露,直到某一刻突然引动了潜伏在身体内的北斗之力,狂躁嗜血的杀戮欲望瞬间突破泥丸宫,之后理智全失,只有把命中宿敌青月斩于剑下的冲动驱使着付嵩在战斗。那种血光覆顶,只有靠剑刃划开敌人骨肉的触感才能平息欲望的杀意现在都让付嵩暗暗心惊。自从勾连北斗星宿,引动北斗之力,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但是北斗主死的杀伐意志也在潜移默化的试图影响付嵩,究竟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但是为什么和青月的战斗会引得北斗之力暴走,好像是必须杀之而后快的天敌一般,还有那种同根同源的亲近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起青月眼角滑下的泪水,付嵩莫名的心中一疼,不知道青月现况如何。

灵台中忽然响起一抹轻缓音律,抚平了付嵩纠缠的心绪,付嵩忽然抬首看向静置在桌上的那只古琴,虽然面貌焕然一新,但付嵩知道,这就是芥子镯里那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古琴。青月施展秒术阵法将自己冻结在冰山之中,自己全身法力就像火山内灼热岩浆,在古琴的躁动中疯狂翻涌,身躯被困的同时杀意也攀至顶峰,最后一点意志就是在那一刻失守,等到再回复清明的时候,手中破山剑已经闪着五色剑罡,要刺进青月胸膛里。

灵犀一动,付嵩凝神内视,体内经脉丹田的伤势本来已经恢复了不少,现下居然又是一副段恒残垣的凄惨模样,特别是丹田气海已经是摇摇欲坠,勉力支撑着不让俯内坍塌,可一身法力已是如琼浆玉液一般,五色光晕琉璃剔透,品阶之高远超从前,更可喜的是丹田内的小世界缔造地火水风,生灭交替流转不息,演绎着世间最本源的万般变化。充斥于天地间的灵气变得异常活跃,无须引导就自然而然的从身体发肤上沁入经脉,自己只须一个念头就能如真言法术一般引动灵气,这简直是神乎其技。付嵩心念所至,一团柔和风罡缓缓生成,把桌子上的破山剑和古琴轻轻托起,送到自己眼前,抬手一抹,两件法器就被收进了芥子镯里。丹田小世界已成,付嵩可以随心在芥子镯内收取法器。

“不知道法会名次最后是如何裁定的,若是没有那枚生生造化丹,这伤势要恢复也不知道得到猴年马月了。”付嵩心中暗道,忽的他视线转向房门,此时付嵩五觉灵感大为提升,这是有人来了。

果真不一会儿,房门吱啦一声被推开了,李婶抱着一床晒得热乎乎的棉被就进了屋,“哎呀,小付同志,你醒了啊!怎么样,有哪儿还疼吗?”

付嵩心中一暖,笑道:“谢谢李婶,大过年的还要来照顾我。”

“哪儿的话呀,你可是小灵儿的心上人儿,好好把身体养好,我还等着喝喜酒呢。躺那别动,我给你换床被褥,晒了一上午,热乎着呢。”

“灵儿呢?”付嵩心中惦记叶白灵,自己死里逃生,叶白灵恐怕是吓的不轻。

“早上被唤到局里去了,”李婶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们的事李婶不清楚,也不打听,但是李婶眼神儿灵光啊,出大事儿了吧,别人李婶也管不着,你们两个小年轻千万别逞能,天大的事儿还有老不羞的鲁老头跟叶白圣顶着呢,特别是你,你看看你,每次都是惨兮兮的被送来躺在这,真叫人不省心!”

“好咧!”李婶换上来的被子里还带着阳光的干爽暖意。付嵩只觉得若是与叶白灵就这样在人间作伴,那冰冷肃杀的北斗之力就会被永远镇压,直至消散无形吧。

“你醒了!”一个敦实雄壮的身影走入小屋,手上拿着一件崭新的要事局制服,是孙凯。

“你们唠着啊,有事喊我。”李婶收拾好换下的被褥就离开了屋子,顺手帮两人带上了门。

“孙主任怎么会在这?”付嵩问到,孙凯作为裁判自然不会在青蓝法会上受伤,怎么会在这作疗养用的四合院里。

孙凯端了把木椅,四平八稳的坐在付嵩旁边,眉间带着一抹散不开的焦虑,“不光是我,小宋和其他几位干员也都在这。”

“哦?我昏迷了多久。”付嵩隐隐感到不安,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负伤当天你就被送回这里,已经昏迷了两天。”孙凯难得露了个笑容,“先恭喜你,那一剑毫厘之差,从心房上穿过,否则大罗金仙也难救,看着骇人,其实还没腹间那一剑伤的重。另外,你代表要事局夺得了青蓝法会桂冠。”

付嵩苦笑,“最后几乎丢了一条命的可是我啊。”

“你最后一剑天外飞仙,叶局长和槃障大师一起出手都拦不住,要不是你最后关头收住剑锋,万人倾心的九仙山青月仙子就要在你剑下香消玉殒了。说实话,那一剑要是冲我来的,我也没把握能接得住。付道友,你我现在是同僚,你的实力越强对要事局来说越好,但是当日你的状态实在是让人有些担心,那种杀气只有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铁血修士才有,我真不明白你修炼不过二十来年,是怎么养出这种冲天杀意的。”

付嵩暗暗沉吟,那种莫名而来的敌意和深藏的北斗之力实在不好向孙凯解释,“我并没有打探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把控住自己,莫要再陷入那种不正常的状态里了,毕竟你现在非常重要。”孙凯倒没有让付嵩为难,继续说到:“我和小宋在这里,都是为了保护你安全。”

付嵩心中一惊,果然出事了,人在京都,要事局的大本营,九州升龙阵的覆盖范围之下,居然还要骨干人员来保障自己的安全。

“孙主任,到底是什么情况?”

“人族修士已经缔结联盟,以要事局为盟主,局中协调各方势力,共同对抗妖族。青蓝法会决赛当天,一伙妖族修士侵入武当派真武八卦守山大阵,先是偷袭击杀了紫霄宫守殿长老金玉真人,武当派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们长驱直入,对方有备而来,实力强劲,以狮子扑兔之势绞杀了大部分有生力量,幸存的门派长老组织弟子在金殿之上殊死抵抗,全部陨落。门下弟子四百七十二人,长老真人十六人,除了在山下养伤的玉虚宫金钟真人和十来名弟子逃出生天,其余全部战死,武当派,已经被妖族修士灭门了。”

“这……怎么可能!”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付嵩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武当派堂堂千万年传承,不说守山大阵完好无缺,门内也是高手无数,却是被妖族抓到了一丝机会以雷霆之势生生打灭,青蓝法会上本来众志成城信心满满的人族修士岂不是被当头浇了一盆雪水,从头凉到心里。

“叶局长只把生生造化丹留下给你,其余八件上古重宝已经悉数分于人族修士,共同应对妖族。我知道你心中有无数疑问,叶局长已经吩咐,你醒过来就第一时间到总部报道,他会亲自跟你说清楚。”

付嵩翻身下床,“那还等什么,走吧!”

“还有一件事,”孙凯轻叹一声。

付嵩心中一沉,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但说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妖族既然现身就不可能一直藏在暗处,这场劫数靠阴谋奇袭是不可能取胜的,最终还是双方硬碰硬的较量。”

孙凯赞许的点点头,付嵩年纪轻轻,看事情倒是通透,“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还有一件事,法会结束第二天,要事局调派人手赴武当山调查,然而就在京都,我们眼皮子地下,梁老……”

付嵩剑眉一竖,“梁老怎么了!”

“梁老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修士掳走了。”

“不可能!九州升龙阵何等威力,就是上古巨兽亲至也不能扛着阵法抓人!”

“上古巨兽是不行,可掳走梁老的是一群身份不明的人族修士。”

人族修士,叛徒!

这两个字太过沉重,这不是人族历史上王朝更迭的战争,这是两个族群你死我活的绞杀,付嵩从小到大没有被师傅灌输过人或者妖之间的立场区别,偶尔说起上古故事也是不带感情倾向的可观叙述。入世以后付嵩最终站在人族这一边有各种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他生而为人,本能倾向人族阵营,然而人终究是复杂的,一样米养百样人,不同的经历、诉求、环境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决定,想通了这一点,付嵩不再犹豫,接过孙凯手中的黑色大氅,“走吧,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第七十五章 觅得线索

一段烧焦的楠木斜插在泥泞土地里,一端还在冒着青烟,烟灰和血渍下的朱红色亮漆显出它曾经的富丽堂皇,池汤中的锦鲤不安的甩动着尾巴,带起一蓬染红的血水,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十丈高的金身法相斜斜的依在大殿上,脚下的五色灵龟不知道被什么巨大兵刃齐根斩断,滚落在一边。真武大帝法相披散着头发,金锁甲胄,目光如电,俯视着身下匍匐着的身影,武当派当代掌教承恩子,金殿长老刘牧真人,玉虚宫金钟真人,承恩子亲传、真武剑持剑修士王冕,以及武当派仅存的十余名弟子跪倒在法相前。大殿之外还站着不少人,要事局戚风,广成仙宗操超,妻子被妖族吸去一魂二魄的幕阜山喻城赫然在列,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青蓝法会决赛刚刚结束,确认了要事局付嵩性命无碍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就传来了石破天惊的消息,武当山被妖族修士潜入守山大阵,宗门内一应长老弟子几乎被屠杀殆尽。农历新年之际,人族千年以来最盛大的法会刚刚结束,这一噩耗瞬间将几千修士打入谷底,武当派是什么门派,屹立千万年不倒的煌煌巨派,不要说掌教至尊,金殿长老,随便派出一位长老行走人间都是万人敬仰的名宿修士,就算是派来参加青蓝法会的弟子也是身怀惊人业艺,真武八卦守山大阵自开山祖师张三丰亲自布下后就从未有人攻破过,居然被神通广大的妖族修士神不知鬼不觉的侵入山门,以雷霆万钧之势斩杀数百修士,千百年来妖族避世而居,偶尔有个别妖族宗门或者妖族大修士生事也是柿子捡软的捏,哪个敢找上堂堂武当派。众人心里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妖族来势之汹远超想象!

好在人族几位掌教至尊迅速决策,当即宣布人族修士结成联盟,以要事局为首,各宗门统一调度,愿意加入联盟的修士统一划在要事局下辖,享受干员待遇,同心协力对抗妖族。这一举措稳住了惶惶人心,那一日叶白圣御风而行,如天神下凡,以掌作剑,划出一条惊世剑罡,那剑罡飞跃众人头顶,在草原上犁出一条丈余宽,望不到头的沟壑,隆隆巨响如山岳倾倒,雪峰崩塌,滚雷般回荡了数息世间,叶白圣一句:“叶谋不才,愿为人族先锋,荡平妖孽,永固河山!”引来众人欢呼雀跃,刚刚颓散的士气为之一振。

联盟结成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派出一支小队,跟随承恩子等一众武当弟子回到武当山门,一是做好善后工作,二是找寻这群作恶妖族的蛛丝马迹。这支小队现在已经回到了武当山守山大阵内,妖族修士还没胆大妄为到忤逆天意,破坏守山大阵,让武当派山门展露在凡夫俗子眼中。但是入眼之处皆是硝烟烈火下的破壁残垣,无数武当弟子尸首异处,脚下所过的泥泞中侵染着鲜血,亭台楼阁被付之一炬,武当派千年传承的典籍法宝,灵草丹药被洗劫一空,连武柱峰都被拦腰斩断,可见来犯的妖族修士中必有修为通天之徒。这伙妖族修士蓄谋已久,趁着掌教承恩子和金殿长老刘牧真人两大最高战力不在门中,用抢来的奇门排地盘潜入山门,发动雷霆一击,首先击杀了承恩子师妹,凌霄殿金玉真人,随后便如入无人之境,将武当满门上下屠戮一空。根据逃出生天的武当弟子口述,这伙修士行事有序,不像过去乱哄哄的一团而上,为首两人,一个人使得一根金龙吞口的铁棍,一个独臂修士使得一把长刀,净乐宫的金军真人就是被这二人围攻,一个不甚被铁棍砸碎了天灵,当场陨落。如今返回山门,妖族修士居然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各个细节分析看来,妖族定然也是组成了同盟,令行禁止,不容小觑。

跪伏良久的承恩子站起身来,虽然还是一身不怎么素净的道袍,但武当掌教此刻沉静如水,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悲怒神色,只有眸子里偶尔恍惚间会流露出一抹哀伤,又被他迅速遮掩了去。承恩子向殿外一揖,“烦请卢道友施法。”

一位颤巍巍的耄耋老道走出人群,正是在青蓝法会上司职裁判的广成仙宗宿老,卢道人。卢道人和广成掌教逍遥子是同辈师兄弟,只是看上去苍老一些,这位实实在在修炼了四个甲子的大修士有一枚上古奇宝溯光镜,每十日可发动一次,追溯宝镜方圆百丈范围中三日以内的流光景象,广成仙宗特意派他来陪同调查。

“无需客套,分内之事,起!”卢道人把手中一面古镜向空中一抛,龙蟒绞边,两尾缠绕作柄的青铜古镜缓缓升到空中,直到二十来丈高才停下,骤然放出光芒,在金殿上映出百丈投影,朦胧光晕覆盖之下,只见几十位长袍帛巾的武当弟子的影像向金殿之上涌来,各个手持兵刃,身染血迹,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脸上焦急慌乱的神情一览无遗。随后不久,数百个黑衣劲装的妖族修士团团围了上来,有些妖族修士甚至化出原形,犀鼠蝠鸟,不一而足。为首修士一人手持盘龙棍,身材高大,面露狞笑,一人独臂持九环刀,深沉阴仄。

“軨軨!”卢道人一眼认出独臂修士就是黑水雷泽被叶白圣斩去一臂的水系巨兽軨軨。

“就是他!”喻城目眦欲裂,死死盯住一个身躯细长,眼窄嘴阔的修士,他手中拿着一只皂色星盘一般的法器,“是我家传的奇门排地盘,就是他用葫芦吸走了我妻子一魂二魄!”

“喻城道友,稍安勿躁。”戚风安抚住情绪激动的喻城,仔细看着光影变换,不放过一个细节。

武当弟子间走出一位浑身血渍的老道,正是大师姐赵巍的授业恩师,净乐宫金军真人,赵巍双目通红,再次跪倒在地,投影中金军真人怒发冲冠以一敌二,每一击都是以命相搏,照胆剑锋锐犀利,配合着武当绝学游龙身法,两个妖族大修士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斗得片刻,軨軨口中突然喷出一蓬黑雾,把金军真人罩了个严实,待到剑光破开黑雾的一刻,千钧铁棒当头抡下,血肉飞射间妖人们蜂拥而上,将武当派最后的几十名弟子淹没在黑潮里。

承恩子缓缓闭上双眼,身后的王冕等人已是血丝灌目,浑身颤抖,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前去将这些妖人斩成肉泥。

画面一直维持到妖人将金殿洗劫一空,那軨軨一刀斩断了真武大帝金身法相的基座灵龟,还想将整座法相一分为二,被那个用盘龙棍的修士拦住,随后妖人就收敛了同族尸体退去。

承恩子静立不语,良久才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武当弟子听令!”

王冕等人齐齐施礼,“谨遵掌教法旨!”

“武当派自祖师张真人开山立派,至今传承千年,历经劫数而不倒,如今蒙此大难,吾等身为武当传人,不可自暴自弃,须知祖师爷在天有灵,定会庇佑吾等手刃仇敌,延续武当派千万年香火。王冕听令!”承恩子看着这位刚刚崭露头角的爱徒,“武当派第十八代掌门承恩子,艺业不精,品行不端,致我武当派遭此劫难,愧对列代祖师,逢此末世之劫数,承恩子唯有以身入劫,为我武当挣来续命气运,承恩子陨落之时,王冕接替掌教一职,须当励精图治,稳固基业,不求……不求再复荣光,只求天地灵气彻底枯竭的一日,武当派俗世山门能香火永续。王冕,还不领命!”

王冕跪在恩师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虎目含泪,声音颤抖道:“王冕领命,王冕定不负掌教重托!”

承恩子拍了拍王冕的肩膀,从怀中取出一枚印章递到王冕手中,这枚印章白玉雕成,光泽油亮,“这枚三丰印就是掌教信物,也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芥子法器,我武当派的核心典籍,珍贵宝物都收藏在这枚印章之中,包括上古五旗之一的真武皂角旗,你务必贴身保管,不得有失!”

“是!徒儿知道!”王冕接过三丰印,这位昂藏威武的汉子终于没有忍住泪水,承恩子已经心存死志,这是他作为武当掌教的责任和担当,王冕唯有默默把恩师的话记在心里,一字一句的刻在脑海中。

交代好门内事务,承恩子转身向戚风说道:“戚风主任,既然确认了是黑水雷泽的妖孽,想必要事局不会全无头绪吧。”

戚风抱拳道:“黑水雷泽向来就是要事局的目标,承恩子掌教放心,本来此事已有头绪,不消数日,定能寻得黑水雷泽山门所在。”

“如此甚好,贫道这柄鸦九剑也沉寂太久了,世人只知武当派有个邋遢掌教,却不知这鸦九剑下屠戮过多少魑魅魍魉!黑水雷泽,我武当派四百多条人命,我要他们一个一个的还回来!”

第七十六章 顿悟升华

戚风安排要事局干员提前收敛了武当派弟子的尸骸,再集合众人仔仔细细的搜寻妖族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即便是已经花了大半日的时间,一座座山头宫殿的整理搜查过去,废墟中的人族修士们仍会不时生出些恍惚,这么一个鼎盛宗门,居然在一夜之间玉碎。

“吧嗒!”大师姐赵巍踢到了一只被泥土裹挟的黄铜物件。赵巍蹲下来拂去上面的泥土,身边的汤耀和周欣默然,这是净乐宫飞檐之下挂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挂角铜风铃。初入山门学艺的时候,几个师姐弟就喜欢坐在玉溪桥的汉白玉桥墩上,看着夕阳从净乐宫的斗角飞檐间滑落西山,山间的风总是那么轻柔,缓缓吹动铜风铃在落日的轮廓中摇摆,送出轻长的铃声。第一个学会梯云纵的周欣为了跟师姐弟显摆,逞能要去摘那风铃,差点就跃出飞崖,幸亏净乐宫守殿长老金军真人把他捞了回来,少不了一顿责罚。后来有了天赋异禀的小师弟,入门没多久就把梯云纵练到飞檐直上的境界,汤耀和周欣两人就没少撺掇小师弟去取那风铃,小师弟总是呵呵笑着,就是不肯照师兄们的意思办。金军真人总说,小师弟看上去忠厚,其实心里什么都有数,将来他们驾鹤西去,挑起武当派这担子的说不得还得是小师弟。想不到金军真人一语成谶,这一天却是来得那么快。

“周师弟,汤师弟。”大师姐已经哀伤到麻木,呆呆的看着坍塌成一堆废墟的净乐宫,“你们告诉师姐,武当派,是不是已经完了。”

“师姐……”汤耀刚想开口,赵巍却打断了他。“汤师弟,不用安慰我,我只是想知道事实,若是武当派就此灰飞烟灭,那终归是逃不出这劫数命运,师姐我也只好学掌教那般,抛下负担,只求杀他个尸山血海,屠尽世间妖族,告慰我武当数百修士的在天之灵。”

“若是金军真人还在,他不会希望师姐你这么想的。”周欣从废墟中抽出一块牌匾,蓝底金字,笔走龙蛇,张三丰亲题“净乐宫”,小心翼翼的擦去牌匾上的灰渍,周欣抬头望向西落的日头,“掌教还在,守山大阵还在,我们还在,哪怕只有一个武当弟子还活着,武当派就还在。”

“我只想报仇!”赵巍死死攥着铜风铃,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袖袍上,“我只想把那群天杀的妖族挫骨扬灰,豁出这条性命去我也要杀了他们!”

一个高大的身影轻轻落在赵巍身前,从她手里取过风铃,对着落日把风铃高高举起,“师姐,你看!”

铜风铃在橙黄色的落日中摇晃着,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只是眼前这个斜负着真武剑的小师弟已经长大了。

“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重建净乐宫,到时候师姐你要亲手把这只风铃挂上去哦!”王冕转过身来,把风铃塞到赵巍手里,“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做吧。”

夕阳西下,王冕的笑容在落日的余辉里那么温和。多少年后,已经成为武当金殿长老的大师姐仍是爱到净乐宫前静观日落,回忆那一段峥嵘岁月。

京城,要事局总部。付嵩从下车开始就在接受同僚的注目礼,这个年轻人从大名鼎鼎的黑狗摇身一变,成为要事局史上最年轻的主任,赢取了要事局明珠叶白灵的芳心,更是在青蓝法会上大放异彩,过关斩将,力压神州青年俊彦,一举夺魁。特别是跟广成仙宗青月仙子的决战,冰山女神青月偏偏对这一人巧笑倩兮,两人还险之又险的没有陨落于对方剑下,成了广大修士群众茶余饭后的花边新闻。

刚进要事局大门,迎面两人正要出去。

“付道友!”

“姚道友,晶晶姑娘!”

两人正是南疆修士,黑水刀客姚姚和得了上古重宝定风珠机缘的晶晶。

“你没事吧,这么快就好了,那一剑真是吓死人了!”晶晶换上了一身要事局制服,看上去英姿飒爽,姚姚也是一样。

“没事,看起来吓人,其实伤的不重,你们这是?”

姚姚哈哈大笑道:“付道友福大命大,法会摘冠,说不得要喝上一顿好好庆祝!”

“就知道喝喝喝!”晶晶白了姚姚一眼,“别理他,付道友先把身体养好,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机会有的是。”

看到跟付嵩一块过来的还有孙凯等人,晶晶拉了一把姚姚,“付道友刚刚伤愈,事情一定很多,我们晚点再聊。”

“正是,我们还有些手续要办理,付道友,下次我们再切磋印证。”

“走啦走啦,不是喝酒就是打架,没点别的了,付道友,回见!”

付嵩晒然,紧绷的心情不由得也放松了些,要事局里来来往往,有不少都是青蓝法会上露过面的修士,想来不少修士都加入了人族修士同盟。

孙凯单独把付嵩送到地下空间的某一层,“时间仓促,很多权限还没有向你开通,晚些时候我安排小宋帮你处理,这一层是叶局长的办公区域,我就不送你了。”

这一层的光线十分昏暗,电梯里的灯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块区域。付嵩点点头,就要向里走去,电梯将要合上的一刻,孙凯又按住了电梯门,“付道友!”

付嵩诧异的回头,孙凯为人素来干脆果敢,会有什么事会让他犹豫。

“武当派覆灭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会有很多人牺牲。”孙凯缓声道。

“嗯。”付嵩不置可否。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戚风遇到了危险,请你务必要保住她性命。”孙凯目光灼灼的盯着付嵩。

付嵩愕然,孙凯戚风这对组合何其强大,付嵩修为法力越是提高越是能体会到这二人的实力,可孙凯居然嘱托自己照应戚风。

“那是自然,我们本就是同僚。”付嵩下意识的回答。

孙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合拢的电梯把付嵩关进了一片黑暗中。

呆立在阴影中,付嵩暗自回味孙凯的话,是啊,会有很多人牺牲,还都是参悟天地妙道法,开启俯内灵光境,走上修行之路的人。修士,悟的是道,修的是心,寻的是天地至理,求的是长生果位,九天之上的风景才是每个修士最终极的目标。至于厮杀,至于爱恨,至于立场,在无量宽宏,无限深远,蕴含着无数道理的天道下渺小的根本没有意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人终究是人。

下山之前的付嵩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是沉默少言的师傅鈞辉道人,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甚至所谓“人”的定义都是模糊的。那时的付嵩可以是齿儿峰的参天老树,可以是林间奔跑的走兽,可以是潺潺的溪水,在他看来,都没有什么两样。直到下山之后经历了人间百态,他才渐渐明白了“人”是什么,也隐约感受到了师傅的用意,尽管师门一脉承自上古截教,有教无类万仙来朝的截教弟子里倒有大半都是妖族,可师傅也是人,是人就有爱憎,更有立场。戚风,孙凯,鲁老头,梁老,叶白圣,承恩子,无数个面孔在付嵩脑海中划过,他们都有着自己生而为人的情感,这种情感的炽烈甚至超越了生死,是有生之灵绵延生存的基石,最后映入识海的是马尾轻摇,红唇皓齿的叶白灵,还有爱。一种明悟从付嵩心头升起,温暖如潮水将付嵩浸泡包裹,修行绝非是抛弃情绪,将自己化为冰冷顽石,好似视万物为刍狗的天地,爱恨都是恒古存在的至理,是无法被参透的极致。

人族如此,妖族亦然,唯立场不同而已。

一声琴弦在灵台中抚响,像一颗种子终于破出了泥土,在清晨的和光中绽开了第一只嫩芽,付嵩恍若神游,灵识如入无尽虚空,亿万颗星光缀在辽远天幕之上。

这一刻,北斗星宿这么真实的呈于眼前,七星耀目,肆无忌惮的宣示着属于毁灭和死亡的冰冷王权。

万星退避,只有主生的南斗六星遥遥与之对峙抗衡,生与死的对立是这片星空中唯一的主题。付嵩伫立旁观,对这场劫数的根源由来,因果道理体会愈发深刻,星光中的无数奥妙正在吸引着他去追寻探索,每一次星宿闪烁都在灵台中点亮一盏明灯,顿悟升华带来的体验让他流连忘返,恨不得永世徜徉在星辰大海之中。

“可以了!”

灵识倏地收回灵台间,付嵩缓缓睁开双眸,眼中照映出无数星光,这一层空间中没有灯光,只有无数的星点嵌在天幕之上,如同夜幕将自己的投影打在这不知多深的地下。

“这是真正的诸天星斗大阵,是亿万星宿的真实映照,不是那个用麻将牌的散修能比的。”叶白圣的声音从远处的黑暗里传来。

“你刚才进入神游境界,灵识在这片星海中徜徉,可谓是大悟性,大机缘,但你还不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若是沉溺在空灵顿悟的境界中,灵识迷失方向,便是再也回不到这具身躯中。”

原来如此,多亏了叶白圣及时唤回了自己,“多谢叶局长点拨!”

“哼!”叶白圣一声冷哼,漫天星光都为之一暗。

付嵩心中一紧,又是哪里得罪这要事局的局长大人了!

第七十七章 身份变化

随着冷哼传来,叶白圣的气机牢牢锁定付嵩,付嵩俯内法力流转都为之一窒,修为越是精进,付嵩越是能感受到这些声名在外的修士当真强大,叶白圣仅仅只是施放气机隔空笼罩,付嵩就不得不专注应对,眉心间隐隐有一种被剑锋抵住的针刺感,感觉只要稍有放松,就会有一抹剑光穿颅而过。付嵩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子怒意,自己明明一条命差点丢了,为要事局挣了个青蓝法会的冠军回来,这算什么意思!局长大人在调教下属么!

付嵩内心里对叶白圣这位未来大舅哥的态度其实是很矛盾的,以叶白圣人族第一修士的无上威名,走到哪里都能让众人心甘情愿的折腰,偏偏付嵩不买账,并非因为他是个强行视山巅人物为粪土,用所谓的清高孤傲去赢取尊敬目光的愤青。而是他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二十多年山野中成长,见得尽是飞禽走兽,师傅鈞辉真人还是个深不见底的神秘强者,平日也没灌输过什么弟子规,这也是他为什么能轻松松的就拒绝了叶白圣当面招揽的原因,叶白圣何等人物,本来也不会太过介怀,但是再加上叶白灵就不一样了,叶大局长怎么看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都不顺眼,从这个角度出发,付嵩心里还是有点怵这位未来大舅哥,不为别的,年轻情侣的本能心里罢了。后来加入要事局叶大局长对自己还算不错,毕竟连成名佩剑破山剑都送了,若是没有那把攻守兼备的争战利器,决赛上能不能胜过青月都是两说,现在自己刚刚苏醒就自觉过来报道,又来下马威?

付嵩催动法力,迎着叶白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越走越是艰难,起初只是一束剑芒锁定眉心,等自己已经能看见叶白圣一身白袍盘坐在地的时候,付嵩已是汗流浃背,如同坠入剑窟,无数把嶙峋锐利的剑光从四面八方把他笼罩,剑芒吞吐间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好似下一刻就要被万剑穿身,付嵩凭空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周身已经被剑芒刺出了无数血点,再向前踏出一步就是自寻死路。沉默的人往往性子最倔强,牙关紧咬,强忍经脉剧痛,付嵩把法力催到极致,艰难的继续前行,每一步都要面对更可怕的压力,意志始终在崩溃边缘徘徊,就靠着一口气强撑,虽然狼狈不堪,可付嵩就像一杆宁折不弯的铁血枪旗,终于走到了叶白圣身前两丈。

蓦的,压力一空,付嵩一身交感气机突然没了着落,如同路人一脚踩空,极为憋闷难受,同时也惊讶于叶白圣把握之精妙,若是再晚一分,自己这一身内伤不大不小的又得加重一点。

“修为又有精进,琴心果然不同凡响。”不像其他修士紧张忙碌,如临大敌,叶白圣悠然而坐,他本就生得骨架高大,一袭白色亚麻长袍遮掩了这位大剑修的锋芒,此刻的叶白圣由内致外的透着一股仙味儿。

“叶局长唤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考较我的修为吧。”付嵩压着怒气,直视叶白圣。

“当然不是。”叶白圣屈指轻轻一弹,一只弹丸脱手向付嵩飞了过来。这回真不是什么招数法器,付嵩轻松把弹丸捏在手中,是一枚透着青色光华的丹药,不愧为修行界最顶尖的灵丹妙药,光是一股清幽药香就让付嵩神清气爽,烦闷感一扫而空。

“别看了,生生造化丹,快收进你的芥子法器吧。”

付嵩大大方方一抹,丹药消失于指间,“这芥子法器我也是刚刚才能自由驱使,谢过叶局长了。”

“你经脉内五行法力品阶之高世所罕见,丹田气海想必已经可以生灭交替,孕育一个小千世界了吧。”

“正是。”

“生生造化丹夺天地造化,非寻常灵丹妙药可比,既然你法力已凝练至琼浆玉液收放自如的境界,倒也能自行消化,省得我亲自给你护法了。”

原来叶白圣是打算亲自给自己护法,自己倒是错怪他了。

“破山剑和伏羲琴都在你的芥子法器中吧。”

“嗯。”付嵩还没来得及琢磨那只古琴,竟然会是伏羲琴,难道师傅都没发现这只原本毫不起眼的古琴才是最贵重的宝贝。

“你这芥子法器开辟的空间之大,放在上古也是难能可贵的宝物,我倒真想不出人族还会有隐藏至今还未入世的宗门。你跟灵儿回来以后,我派人去过西皇山,的确算得上当今难得的福地仙山,但却丝毫没有宗门隐世的痕迹。小付同志,你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么?”叶白圣眼神玩味,毫不避讳。

“什么时候要事局也要打探挂职修士的根脚了?”

“这规矩对你不适用。”

“叶局长身为要事局领导,不以身作则还要破坏规矩,要事局一个国家机关,难道已经是你的一言堂了?”

星幕下对峙的两个人也是天生犯冲,没说两句火药味又开始弥漫,叶白圣洒然跌坐的出尘气质瞬间没了影儿,叶大局长强忍住一巴掌把付嵩拍趴下的冲动,咬着牙根道:“你还把自己当普通修士了不成,五德之身,北斗之力,龙脉机缘,青蓝法会冠军,传承秘术,芥子法器,人家九仙山青月货真价实的龙脉之子,南斗星力孕育的天降奇才,注定要大放异彩的剑胆修士,差点没被你一剑捅了个对穿!不把你这愣头青的来龙去脉摸清楚,你当要事局是幼稚园么!”

付嵩哑然,叶白圣说的句句在理,确实是自己有些无礼了,但你堂堂局长之尊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付嵩摸了摸鼻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还有青月的来历,难怪自己一时亲近一时敌视,争斗起来就瞬间被杀戮淹没了理智。

“灵儿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药,就看上你这么个愣头愣脑的傻子了!”叶白圣一句话就把付嵩防线击破,叶大局长付嵩敢顶撞几句,叶大舅哥那还真是不敢造次。其实要换了是别人,付嵩自然是拎得清轻重缓急,想得出前因后果,就是面对叶白圣,付嵩总有些难以言述的矛盾心理,身在局中死钻牛角尖,完全配得上“愣头愣脑”几个字。

长兄如父,付嵩不得不服软,一是自己不占理儿,二是本来也没有太多需要对大舅哥隐瞒的秘密,当下把师门传承来历和盘托出,至于师傅鈞辉道人倒是没多说,叶白圣也没多问。

“想不到啊!”叶白圣眼中尽是对上古时代的向往,“若不是四圣人联手,截教实力远超阐教和元始天尊门下,多宝道人身为截教通天教主首徒,竟然能穷算到千万年后的局势,上古大修士的绝代风华真是让人由衷敬佩。你既然能被选做末世传人,来历定然也是非凡,这是你的私事,我就不多问了。”

付嵩心里忍不住牢骚,“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又说什么私事就不问了,叶大局长,不,叶大舅哥,您说了算!”

叶白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眉眼舒展,极为开怀的样子,“那逍遥子仗着九仙山传承悠久,用个什么劳什子阵法把那巽龙之脉的龙脉之子收了去,还藏着掖着,指望着法会夺冠,好跟要事局争一争盟主之位,哼哼!”

付嵩看得目瞪口呆,你们这些大修士不是应该风光月霁,超然脱俗么!终年隐没于云巅之后,偶尔千里斩妖邪,事了拂衣去才是你们该有的样子啊!这跟街边占了便宜的小商贾一般的表情……

叶白圣像是突然意识到付嵩还在旁边,清了清嗓子,“那个,小付同志,你跟广成仙宗的青月一个是南斗星宿投影,一个修习的是北斗杀伐之术,难免会有些犯冲。”

我跟你才犯冲!付嵩算是不敢顶撞叶白圣了,腹诽几句那还是可以的。

“另外她是南龙之子,你有北龙机缘,你要把控好自己啊!”

付嵩感觉冷汗又要流下来了,心里一个劲的嘀咕,“叶大局长你到底说的是失控的杀意还是什么别的,说清楚不行么?那个青月一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比自己刚下山的时候还傻,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回头跟灵儿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心里这么想,付嵩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北斗之力杀伐太盛,我也不愿驱使,可能是那天被青月激起了杀戮欲望,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

叶白圣眼睛一瞪,“少给我打马虎眼!青月龙脉之子的身份何等重要,是人族修士联盟的第一保护目标,别人不回自己山门好好修炼,已经在京城等了你两天了,逍遥子好说歹说都劝不走!我告诉你,你若是伤了灵儿的心,就是把你开山祖师爷请来也救不了你小命!”

付嵩这下没犯浑,连忙接话:“我和灵儿两情相悦,已许下一生一世之约,付嵩断不是朝秦暮楚之辈,和青月仙子之间只是南北龙脉之力同根本源产生的亲近,叶局长大可放心。”

叶白圣这才放缓了语气,“待会你就在此处服了生生造化丹,脚下就是聚灵厅阵法,我已经让所有副局长都停了这个月的份额,包括我自己那份,你好好把握!”

叶白圣让付嵩在自己的领域内修炼,还以要事局之力支持,付嵩再傻也知道这位大舅哥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深深向叶白圣一揖,付嵩没有多说些什么,男人之间的默契有时候并不需要语言来传递。

叶白圣白袍轻摆,瞬间已经擦身远去,“这时候就不说我一言堂了!修炼完了先去找灵儿,然后去把那个青月劝走,莫要再生枝节!”

第七十八章 身化战场

付嵩团坐在星光点缀的天幕里,心神合一。自朱雀灵核融入身躯,开启北斗之力的那一夜,付嵩的修为境界一直在跨越式的增长,这两种力量激活了潜伏在付嵩身体里无限的潜力,这种潜力包含着与生俱来的天资和鈞辉道人掏空家底的投入。

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两位劫数之子已经粉墨登场,代表生存和希望的南斗投影、巽龙之子青月,和昭示着死亡与毁灭的北斗星宿人间行走付嵩,只是付嵩被多宝道人传承以无上秘法探得天机,悄悄种下了一颗可能改变劫数走势的因果种子。多宝道人是通天教主的大弟子,三清之一的通天教主、上清真境太上大道玉晨道君灵宝天尊,分宝岩上最受鸿钧老祖青睐的圣人,分得了数量最多的先天灵宝,连诛仙剑阵这样的天道之下第一杀伐利器都给通天教主拿去镇压截教气运,虽然截教最终覆灭,但截教弟子手持重宝,着实让其余四圣的门下弟子吃尽了苦头,若不是四圣齐至打破了诛仙剑阵,封神一役谁家弟子榜上有名还不一定。多宝道人作为通天教主开山大弟子,能以“多宝”作法号,可见其收藏之丰,多宝道人以半步圣人之姿穷算天道,早早的预见了今日这场末日劫数,将他这些难以想象揣度的宝物传承下来,被老君化胡而去时已是茕茕一身。

历经万载,这些宝物在一代代多宝传承中有消耗有增补,传至今日仍是极为惊人。鈞辉道人在短短二十来年里把能吃能用的天材地宝掏了个底朝天,灵根当萝卜,仙草作韭菜,别人家慎之又慎,小心翼翼赐予门派中最优秀的弟子还要心疼半天的宝贝,付嵩嚼巴起来可能还要牢骚一句味道太淡,修行界例数千万年别无分号,独此多宝一家。

这也是为什么初出茅庐的付嵩能在镇压神州人族气运的九州升龙阵下逃出生天的原因之一,这具身体中蕴含的能量实在太过强大。在那之后付嵩竟然又得了龙脉机缘,虽然自己还有些云里雾里,但眉心泥丸宫内一颗龙脉灵珠一直在潜移默化的滋养血脉肌肉,帮助他释放潜伏的力量,激活了旷古烁今的琴心天赋后,付嵩终于渡过了一道关隘,踏上了修行之路的新台阶,也该需要好好沉淀,夯实根基。

付嵩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把号称修行界第一灵丹妙药的生生造化丹服下,灵丹入口即化,化为一团没有实质的微光,盈盈飘浮到谭中穴,每一束光芒都在细细密密的修复着遍布付嵩奇经八脉、丹田气海的惨烈伤势。不光是修复,生生造化丹已经脱离了药石的范畴,它的力量还在拓展、夯实付嵩的经脉,沉积于最内里的微小杂质都被一一驱散,冥冥之中还有一种玄妙气运降临,环绕在付嵩周围。

一座金色的八卦阵浮现于地面,聚灵阵法启动了。

阵法将付嵩灵识送入奇特的空间之中,付嵩有所准备,始终保持着灵识和泥丸宫的联系,确保自己清明,他也很想弄清楚艮龙脉到底和自己有些什么机缘。南龙,中龙,北龙,三条神州龙脉缓缓从虚空中现出身形,雄浑滂沱的身躯微微起伏,每一次律动,闪耀的麟甲上就会蓬起金色的粉尘,扬散在虚幻的空间里。付嵩仔细打量,三条龙脉中北龙最为矫健修长,身姿俊美飘逸中孕育着充斥天地的宏伟力量,南龙稍逊,但也只是在体积上略微比北龙小一些,中龙则是貌形模糊,好似呼吸的律动也极为缓慢,南北两龙身躯中蓬起的金粉尽数被中龙吸收。

感受到付嵩的目光,北龙从沉睡中苏醒,随着一声龙吟,北龙身躯摇摆,从无量远处向付嵩翱翔过来。

意外的是,南龙也和北龙一起飞了过来。

仍然在无量远处,两条金色巨龙齐齐停下,若是再近一些,付嵩视线就无法看到它们的全貌了,即便如此,付嵩在巨龙面前也和一颗尘埃般渺小。眉心中的龙脉灵珠突然绽放光华,和北龙遥相呼应。北龙静静盘于虚空,审视着付嵩,南龙好像对付嵩十分有兴趣,庞大的身躯摆动,抛洒出亿万金粉,继续向付嵩游过来,靠近付嵩身前时,无量大的身躯已经缩小了亿万倍,尽管如此,也要比付嵩当日直面的相柳要大上两三倍。

好在付嵩没有感受到一点敌意,南龙不似北龙威势深沉,相反还显得格外亲昵,否则面对神州龙脉具象出的巨龙,就是叶白圣也谈不上还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强行脱离阵法,将意识收回身躯才能有一线生机。

伴随南龙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金色粉末,其中一些如雨点铺洒在付嵩身上,没入灵识之内,南龙围绕着付嵩上下翻滚游动,蕴含着至理妙义的龙躯就在眼前,付嵩也不放过机会,仔细观察着南龙在空中划过的每一道轨迹,那都是极致道理的表现。

忽然间,付嵩感到自己被一道投影锁定,是北斗六星!

北斗六星宿不知何时也来到这片虚空之中,默默观察着付嵩,如同一桶冰水从天灵盖灌进来,付嵩只觉得灵识瞬间就处于崩溃边缘,天敌!

这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本能让付嵩颤栗,灵光闪过,付嵩恍然大悟,和青月对垒时的种种矛盾情绪就是由此而来!叶白圣等一干人族大修士只道自己是修习了北斗杀伐之术,哪知道自己就是实实在在的北斗之子,是杀戮与毁灭意志的人间行走,是主生南斗的天生宿敌。

南龙昂首冲南斗星宿发出一声龙吟,两道难以言述的神秘意志交流下,付嵩才慢慢缓过劲来,但也觉得灵识空虚,就快要维持不住。

一股冰冷从虚空中涌入灵识,从溃散边缘稳住了付嵩。死寂和寒冷瞬间充斥这方空间,南斗六星光芒闪烁,南龙身躯盘踞,龙目圆睁,死死盯住天幕上七颗灿星,北斗降临!

北斗七星带着恒古不变的毁灭意志驾临,不像南斗六星闪烁耀目,北斗星宿始终如一的施放冰冷光华,所照之处生机泯灭,亿万有生之灵臣服颤抖。当七位铁君王从沉睡中苏醒,杀戮和死亡就将成为世间唯一的旋律,当他们的目光穿透无垠的空间和因果的迷障投射到神州大地,他们终于迎来了最有力的抵抗,北艮龙之脉、南方巽龙之脉和斗宿南斗六星!就连中龙的呼吸都在加快,像是要复苏过来,南龙下半截身子盘踞,脖子向后弓起,金甲鳞片紧紧贴伏在刚健的身躯上,这是捕猎厮杀的前奏,突然它的巨颚张开,鳞甲乍起,冲着北斗七星发出一声震惊天地的嗥吼,滂沱浑厚的龙脉之力咆哮而出,驱散了寂灭肃杀,南斗六星应声光芒大绽,有覆盖北斗星宿的趋势。而滔天气势中北斗七星不为所动,恒古存在的杀戮命星漠视一切有生之灵的挑战,他们甚至连回应挑衅的欲望都没有。一束星光射向付嵩,没有强行灌输杀戮意志,只是在召唤真正的杀戮使徒复苏。

付嵩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无边血海,一种要亲手屠戮生命的欲望从心底萌发,他想要划开敌人娇弱的脖颈,让温热的鲜血抛洒在空中,用利剑穿透敌人的心脏,感受剑刃在血肉骨骼中穿行的快感,他只想杀戮,只想毁灭,生命既是罪恶,而他,就是所有生命的终结者!这是他投生人间的使命,付嵩只是他在人间行走的代号,他,就是北斗!

在生而为人的灵识即将湮灭的那一刻,远方如神邸一般的北方龙长吟一声,隐于付嵩眉心的真龙灵珠散发出温和而厚实的力量,不光护住了付嵩的灵智,还稳步扩散,一点一点的驱逐深寒冷寂的北斗之力。

若是叶白圣还在这里就会发现,付嵩一身皮囊简直如同青蓝法会的擂台,各种力量绞杀在一起,精彩纷呈。已经凝练成浆的五行法力,无数天材地宝累积的磅礴药力,玄之又玄的生生造化丹,擂台的主角便是坐主神州的艮龙龙脉之力,和北斗星宿之力。本来傲视人间的五行法力成了两种力量的工具,龙脉之力和北斗星力以五行法力为介质纠缠在一起,两种力量都是可称于道的极致伟力,五行灵力被这两种力量来回涤荡,逐渐又化为流水一般,可这流水的凝练程度还超出之前如琼浆玉液,在经脉中流转奔腾还要快出一筹。

付嵩的奇经八脉,气海丹田就遭了秧,五行法力是介质,经脉就是战场,刚刚在生生造化丹的妙效下开始好转的经脉瞬间又被打了个稀烂,若不是服下了生生造化丹,不断的修补恢复,付嵩这时候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即便是这样,原本如同溪流的经脉也被生生拓展成了江河,生生造化丹再灵异也不可能支持着把如此宽阔的经脉尽数修复,但付嵩还有多少年攒下来的天材地宝药力,这些药力被完全激发,疯狂的在生生造化丹的调动下涌入四肢百骸,拦堤驻坝。丹田气海更是逐渐生出一个小千世界,小千世界一成,对于付嵩来说,法力的“量”便不是问题,加上天赋琴心天地灵气来朝的特性,不识相的修士想跟付嵩斗法术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更要命的是付嵩俯内法力的“质”也在脱胎换骨,五德之身孕育的五行法力有人族先祖神农玉珠在前,付嵩来日成就不可限量,现如今被龙脉之力和北斗之力涤荡驱使,彼此融合,“质”又再提高,至于能到怎样的灵异程度,那还得付嵩挺过这一劫再去细细探寻,毕竟灵识皮囊此刻都成为了两股极致力量绞杀的战场。

第七十九章 再上层楼

付嵩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成碎片,这种痛苦不光来自于龙脉之力在强行驱散剥离他与生俱来的杀戮意志,还在于他自己的灵识就要分裂开来。在北斗降临的那一刻,灵识赤裸裸的暴露于北斗星宿之力下,立刻就被唤醒了北斗意志,那一刻,他就是北斗。随着巽龙一声龙吟,艮龙龙脉之力发动,让付嵩稍许恢复了神志,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拼命呐喊,“不要迷失,不要坠落,你不是北斗,你是付嵩!”

无数画面从付嵩识海中缤纷闪过,齿儿峰的日出,山谷里的四不像,师傅腰间的红葫芦,刻着古篆破山的剑覃,梁老的玳瑁眼镜,鲁老头的摩托,狐妖的黑裙,透胸而过的青霜剑,摇晃着的马尾辫。

“我不是北斗,我是付嵩!”意志逐渐恢复,撕裂灵魂的剧痛让付嵩长啸怒嚎,这战斗是惨烈程度远超刀剑及身,付嵩的灵智在这场拉锯战中被反复蹂躏折磨,北龙脉之力在最初建功后就无法再进一步,只能和北斗星宿维持均势,毕竟北斗意志是先天而来,付嵩的意志是后天生成。当付嵩被折磨到失去意识时,他就将永恒迷失在这片虚空里,不再有醒来的机会。

终于,北斗退却了,寂灭的星光缓缓离开天幕,这里是神州龙脉的主场,再僵持下去,他们就会失去投射在这片天地里的意志。

付嵩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这时候帮助他的竟然是南斗六星,一道温暖的星光照射在飘浮的灵识上,让付嵩逐渐振作过来。南斗生发之力非同小可,这场没有结果的战斗让付嵩灵识几近溃散,也让他的意志再度升华,在南斗之力的滋养下,灵识还有壮大的趋势。

南龙围着付嵩转了几圈,又撒下无数金色尘埃便摇头摆尾的离去了,随着南龙消失,这场生与死的考量也宣告结束。

灵识重归泥丸宫,付嵩立刻像一滩烂泥似的栽倒在地,大口的喘着粗气,付嵩艰难的翻了个身躺在地上。

收获巨大!

经脉丹田不光恢复,还扩展了一倍有余,五行法力孕育的小千世界和丹田气海结合,成就了一种从未被记载过的奇妙空间,小千世界既不在付嵩府内,也不在空间之外,而是以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状态悬浮在原本是丹田气海的位置,在天赋琴心的加持下,不断的从虚空中汲取天地灵气,送小千世界中循环炼化,再转换成品质又上一层台阶的五行法力进入奇经八脉。身躯脱胎换骨,从骨骼到筋膜肌肉都被强化到了极致,骨头上甚至隐隐有些金铁质感,力量也是大增,加上陨铁护臂和相柳灵核,现在一般的妖怪付嵩仅凭膂力就可以强行碾压。灵识盘踞泥丸宫,坚如磐石。随着付嵩心意,还可以随时出窍,妙用无方。一般修士根本做不到灵识出窍去感悟天地,即便是有这种能力,也要在长辈护法或者宗门阵法内进行,灵识十分脆弱,极容易收到不可逆装的伤害,而且灵识脱离泥丸宫,等若把皮囊完全暴露,风险也是不小。这些对现在的付嵩都不是问题,付嵩灵识离体还能和泥丸宫保持勾连,控制肉身不在话下,同时视界完全没有死角,对灵气流动的感应更加敏锐,与人对战占尽了优势。

体力恢复稍许,付嵩抬头望了望缀于天穹上的北斗七星。

“我是付嵩,不要妄想将我变成北斗!”

……

天帝山,翘首峰上的离尘妙境内,雍容华贵的祝判端坐于娥皇宝座之上,傀槮和吕眷立于下首,一众黎山宿老此刻都聚集在此。

“武当派被碧游宫联合黑水雷泽覆灭,众位长老怎么看?”祝判娥眉微皱,武当派被妖族联盟一夜之间化为废墟,除了掌教承恩子,金殿长老刘牧真人,玉虚宫守殿长老金钟真人和大小猫两三只,煌煌人族千古宗门武当派已经名存实亡。消息传到黎山,山门震惊!那痴上人法力修为匪夷所思,但碧游宫宫主邓聪和黎山任何一位长老也只在伯仲之间,黑水雷泽軨軨三兄弟的老大纪涛多年前被彗星崛起的叶白圣斩去一条手臂,一个宗门都被吓的躲去了梁州,这两人联手,就算是率领两个妖族宗门的精英修士,用秘术潜入真武八卦守山大阵,也不可能把盘踞多年的武当派连根拔起,这其中必然还有痴上人不为人知的神秘手段。黎山派被大势所趋,在痴上人跋扈至极的威逼利诱下加入了妖族联盟,宗门内的长老弟子心中颇不服气,但这个惊人消息传来,祝判不得不召集长老耆宿,仔细分析当下局势。

吕眷性子最是暴躁,当天和邓聪过了几招,两人半斤八两,最后黎山还是妥协退让,让她攒了一肚子火气,“武当派算是人族中有数的强大宗门,但我们黎山派若是倾巢而出,堂堂正正就能从守山大阵上碾压过去,一样把他们打的支离破碎,碧游宫跟黑水雷泽耍些阴谋诡计而已,娥皇大人无需多虑!”

“吕眷,我们是有覆灭武当派的能力,但绝对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惨胜而已。武当派屹立千年,绝非浪得虚名,碧游宫和黑水雷泽能够得逞,那痴上人必然还有非常手段,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说话的这位长老声若婴孩,鼻如弯钩,一双眼睛内不断闪过锐利锋芒,黎山长老罗威,异兽蛊雕化形,天生御风,不使兵刃,对敌全凭一双黑风爪硬刚,虽然出身不是什么声名赫赫的天地灵兽,但得道之初机缘巧合服了一株红中蕊、白瓣花、青发叶的天材地宝“风逸色”,修为资质大涨,就是凶威盖世的朱厌吕眷也不敢说稳胜罗威一筹。

“哼!靠些鬼蜮伎俩就妄想颠覆人间正统,那个老妖怪拖我们黎山派淌这滩浑水,不就是打着叫我们去拼命的鬼主意。”虽然大势已定,与世无争的黎山派注定是躲不过这场劫数,但吕眷对那痴上人的手段耿耿于怀,心中一口恶气无从发泄,怎么看这个妖族修士的联盟都透着一股让人恶心的阴险味道。

一位身姿俊逸挺拔的青袍修士缓缓道:“吕师妹,无论是跟随滚滚大势,还是被那痴上人所迫,我黎山派已应承了加入妖族联盟,那痴上人有办法削弱人族修士的力量终归是好的,我们还有半载时间准备,这期间怎么提高我黎山的实力才是正事。傀长老,诸天流瀑大阵已从三绝阵提升至六绝,威力大增,可这法子终于是从那个痴上人手中得来,我总担心他留了后手,将来对我黎山不利。”

立峰真人,黎山上下只有立峰作真人法号,他身份极为特殊,千万妖族中只有个别种群有人族大能的血脉传承,这其中的每一位都是资质天赋惊人的大修士,立峰真人就是上古人族大能句芒和鸾的后代,句芒是青帝太皞臣子,司命扶桑,主管草木生发,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是句芒所辖。句芒后裔均是天生木属修士,立峰真人更是修得一身莫测风法的同时还参悟了木系升华“扶桑芯”,在黎山数位长老中也是拔尖的那几个。

“此事无碍。”祝判道:“痴上人修为境界已臻至化境,当面对话若是言语欺诈,便是破了言出法随的心境,这点小事还不至于他冒如此风险。”

“诸天流瀑大阵攻防威力上升一倍有余,这还是小事呀!”一位貌似二八芳华少女,短发圆脸,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吐了吐舌头。

他身边一位素袍静雅的修士更是直接问道:“娥皇大人,那个老妖怪到底是什么人,听您言语间流露出来的意思,上古大能当面也不过如此了。”

小水,大花,一个是昆仑瑶池水灵,一个是天华得道,当今罕见的山精水灵化形和花草树木成精。昆仑瑶池仙境即便在修士眼中都是传说,西王母的所居之处便是别有洞天,居所内必有灵泉池水便是瑶池,传说西王母最爱昆仑山,常年隐于昆仑漫天风雪中的一处别有洞天内,自古说的瑶池仙境就是指西王母在昆仑山的府邸。

小水,大花身世神秘,千年前刚刚生出神智便被送到黎山山门下,只留下一封字据告之来历,上书“旷世遗珠,不忍零落,瑶池水灵,天华花落。——昆仑来客”

黎山上代娥皇收留了这两个天生地养的精灵,赐名小水,大花。千年之后,他们已经是黎山派的扛鼎耆宿。

两人容貌不受岁月蹉跎,即便是得道千年,小水还是那般少女模样,大花也是翩翩风度少年郎,两人玲珑剔透,在黎山这样与世无争的山门内修行,始终保持着纯净近道的心境。小水是瑶池仙境孕育天生水灵,只须修法力道心,不用修法术技巧,水之法术对她来说是随心所欲的天生本领。大花是瑶池中的天华得道,天华就是百瓣莲花,下有人华十瓣莲,上有千瓣莲菩萨华,菩萨华就是佛教最尊崇的千莲花,即所谓佛国莲华,也就是佛的象征。大花身为百瓣莲花,修为道心也是端的不俗。

祝判沉默。

哪怕现在再想起那痴上人的来历,也叫这黎山派当代娥皇心中震动,换了别人,祝判只当他是疯癫乱语,不当场打杀就是娥皇慈悲了。

可这痴上人……

第八十章 儿女情长

“本座与他有言在先,此人来历暂时不能透露,当今修行世界怕是没有任何一个修士单打独斗能胜过这痴上人。”祝判斟酌再三,这是在告诫黎山门人,不要妄自和痴上人发生冲突,“请出无当圣母剑,坐镇诸天流瀑大阵,本座也不敢说能稳稳胜过那痴上人。”

几位长老耆宿大惊,祝判天资之高绝他们深有体会,在场的不是天生灵兽就是山精水灵,要么就是得了天大机缘的修士,也只有祝判修为一骑绝尘,五百年前还有她的师兄相柳盈野能勉强持平,最终还是被祝判一剑斩去六首,仓皇逃窜。如今端坐娥皇宝座五百年,祝判威仪日隆,修为已经深不见底,再加上无当圣母剑和诸天流瀑大阵,放眼天下,谁可匹敌!与那痴上人也只在五五之间?

心思转动间众人都已经明白祝判的意思,就连最冲动的朱厌吕眷都沉默不语,鸡蛋碰鹅蛋还能说勇气可嘉,鸡蛋碰石头那就是愚蠢。

傀槮上前一步,“娥皇大人,众位师兄弟,既然黎山派已经承诺半年后加入妖族联盟,这跟痴上人分个高下的心思我们可以暂时放下了。武当派覆灭,人族的反击很快就会到来,莫看妖族宗门这些年来貌似隐藏的很好,那只是人族未尽全力,据江研上次下山带回来的消息,凡间俗世的所谓科技水平已经突飞猛进,一些我们难以理解奇淫技巧已经可以影响到修行世界,如今人族全力发动,我们可暂且静观其变,多一分了解,将来黎山门下就多一分渡劫的机会。”

说起江研,长老们心中又是一声叹息,有苏氏小狐狸在黎山上下人缘最佳,哪位长老没有悄悄传了小狐狸一两招拿手的本领,若不是赶上这末世劫数,任她去寻她的人族情郎又有何妨,可偏偏这苏妲己的后裔盛了一份大气运在身,于这滚滚洪流中身不由己,那日白狐啼血,大家都已经做好了拼死血战的准备,最后还是江研不忍师门遭遇血光,主动应了和碧游宫通臂猿猴的亲事,对于有苏氏来说,这就跟死了也无二般。

祝判再遣江研下山,大家都明白这是娥皇让她去了断跟人族修士的姻缘,不光是此生无缘相伴,再见之日恐怕只能刀剑相向了。

……

离开叶白圣的密室,付嵩在地面二层的一间办公室里找到了正在整理资料的叶白灵,女孩一看到付嵩也不管旁边还有同僚,飞身就扑进了付嵩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打湿了付嵩身前的衣襟。

软玉在怀,付嵩拍着叶白灵的背一个劲的安慰心上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的叶白灵突然推开付嵩,在同事们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夺门而逃,留下付嵩讪笑几声也追了出去。

等付嵩追到楼下,发现叶白灵正坐在员工小憩的树林石桌旁,俏丽的面庞扭过去,也不正眼看付嵩。

“灵儿,这是怎么了。”付嵩挨着叶白灵坐下来。

“哼!”叶白灵挪开身子,小嘴撅得老高。

“灵儿,你是知道我的啊,那个青月会有些……奇怪的举动,是有原因的”付嵩随即把青月的身世来历分析给叶白灵。

叶白灵听后也不再胡搅蛮缠,她把螓首轻轻靠在付嵩肩上,“黑狗,我也不是光在吃那个青月仙子的醋,你这么优秀,当然会有很多女孩倾心与你。”

付嵩嘿嘿笑了两声,“哪有什么女孩倾心,我加起来也不认识几个姑娘。”

叶白灵翻了个白眼,“少来,连狐狸精都爱上你了,你还不承认。”

付嵩一时也不知说点什么好,西皇山里和江研分别其实并没有多久时日,也不知那个黑夜精灵般的狐族妖女现下如何,相柳骨刺已经打造好了,现在妖族于人族阵营对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再见时若是敌人,又该如何处之。

“其实我并没有怪你啊,”叶白灵轻轻说道,“只是你总是在我眼前出生入死,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后面我们都要迎接和妖族的战斗,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付嵩揽住女孩的香肩,“灵儿,说什么傻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的。况且你不算是战斗人员,不会把你派到第一线的。”

“话是这么说啊,可谁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连梁老都在要事局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了,九仙山广成仙宗的九转金光仙阵无法修复,况且妖族修士还得了一件宝贝,可以探寻阵法脉络的奇门排地盘,除了紫禁城九州升龙阵,现在人族各个宗门的守山大阵都不敢说能拒敌于山门之外,人人自危啊。”

“灵儿你放心,梁老是当世阵法大家,妖族既然将他俘虏而不是击杀,定然也是看中了梁老的阵法造诣,不会轻易加害于他,我们总有机会把梁老救回来的。至于那些投奔妖族阵营的人族修士,若是被我碰上……”

“好啦好啦,知道你厉害啦!青蓝法会冠军修士,啧啧啧!”叶白灵转啼为笑,付嵩被青霜剑刺穿胸口,叶白灵是真的被吓的魂飞魄散。眼见付嵩生龙活虎的出现在眼前,心里尽是欢喜。

“哈哈哈,”付嵩大笑道:“再厉害还不是被小鬼同志的巨力鬼爪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讨厌!”叶白灵娇笑,“那个青月在接待处等了你两三天了,你既然醒了就去跟别人好好说道清楚,九仙山的掌教承恩子都快急死了,这时候他必须回山门坐镇,可又不放心青月,你说说你这个人,光给别人添麻烦。”

“哦,好,这个……灵儿,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吧。”付嵩心里其实也觉得别扭,此时来龙去脉都已经理清,是天生亲近也好,是命中宿敌也罢,冷若冰山的青月仙子确实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自己是险些死在青月剑下,可自己现在活蹦乱跳,倒是那青月仙子差点被破山剑贯胸而过,见面时多少会有些尴尬。

“我忙着呢,才没工夫陪你到处跑,再说了,本小鬼需要亲自去宣示主权么?赶紧的去吧,别耽误人族联盟的大事儿。”叶白灵大大方方的摆摆手。

“咳咳,不用不用,那我这就去了?”

“去吧去吧,回来到鲁叔叔那报道,后面有的你忙了。”叶白灵女王范儿十足,指挥着付主任一路小跑就往接待处去了。

付嵩人还在接待处大楼的长廊里,离着青月的房间尚有一段距离,他就已经能确认青月在房间里,并不是他的五觉灵识已经提高到这种地步,而是走进大楼里就隐隐生出了一线感应,之前在叶白圣的密室中修炼,不光是巽龙之脉给了他不少机缘,连南斗星宿都帮助他修复神识,是以很容易就能感应到这个南龙龙脉之子。

站在房门前,付嵩深吸一口气,正要敲门,房门却已经打开了,青月换了一身粉色的毛衣,哪有半分冰雪仙子的架势,正笑盈盈的看着付嵩,屋子里的暖气扑面而来,直接沁进了付嵩心里,酝酿了半天的话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吧。”青月侧身让开,姣好的身段在贴身毛衣下展露无遗。

付嵩只好先硬着头皮进屋再说,房间很干净,透着一股少女清新的香气,窗台上用玻璃杯盛水插着一支素白的小花,阳光穿过玻璃杯在米色绒地毯上投下一圈光晕,这间小屋子一下就生动了起来。

“坐吧,付道友。”青月给付嵩倒了一杯茶,“尝尝我们九仙山的甘露茶。”

一杯香气袅袅的茗茶端在手中,付嵩道:“贵派的生生造化丹名不虚传,在下经脉伤势不光完全恢复,还有精进,付谋先谢过青月仙子了。”

“生生造化丹是付道友凭自己实力赢去的,何必客套呢。”青月促狭的看着还有点拘谨的付嵩,“倒是青月要谢过付道友不杀之恩呢。”

“哪里哪里!”付嵩连忙接过话,“这其中缘由青月仙子想必已经清楚了,在下一时不慎,没能把控住自己,差点伤了青月仙子性命,仙子勿怪。”

跟这青月共处一室,阳光斜斜的照在美人如花笑靥上,付嵩没由来的心跳快了几分,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付嵩突然忘了刚才的话茬儿在哪。

“付道友,”青月继续说道:“青月自幼在九仙山长大,说话行事都是由心而发,不懂这世间许多曲折委婉,想来是给付道友添了许多麻烦吧。”

“哪的话,青月仙子道心通透,不染凡尘,这等境界在下羡慕的紧,麻烦什么的……仙子多虑了。”

青月眼睛笑成一抹月牙儿,“真的吗,付道友?”

付嵩一口茶水差点呛出来,“青月仙子身份非同一般,此时多事之秋,为何不回到九仙山山门,稳固修为后再入世行走。”付嵩情急之下一口气把想了半天的话都说了出来,就是跟背课文一样语速飞快,青月听了都笑出了声,这下不尴尬的事也尴尬了。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付嵩干脆也豁了出去,把茶杯放在桌上,鼓足了勇气看着青月双眸,“青月道友,付谋这次登门拜访,一是感谢贵宗的灵丹妙药,无论如何,生生造化丹都是九仙山至宝灵丹,他日若是九仙山有用的上在下的时候,但说无妨。二是在下和青月仙子之间怕是有些误会,今日和仙子说清楚了,也好请仙子回到宗门,局势明朗之后再下山历练不迟。”

“付道友,青月喜欢你呢!”

手足僵硬,付嵩呆若木鸡……

第八十一章 各奔征途

青月一句没头没脑的告白威力堪比青霜剑,把付嵩打了个晕头转向。

听错了吧!

没道理啊!

是没道理,可是真的没有听错,付嵩飘飘荡荡的思绪重新回到脑子里,怎么办?青月就坐在旁边。

雕塑一样僵直在座椅上,别说转过头去看青月一眼,就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额头上细细的冒出一层冷汗。

“付道友!”

“诶……诶诶。”

又是一段尴尬的沉默。

“付道友,青月只是告诉你自己的心意,并非向你所求,你不用紧张的。”

付嵩心中松了一口气,又无端端的有点空落落的,他端起那杯还有些余温的甘露茶,一饮而尽。

“青月仙子,在下和叶白灵已有终身之约,况且付谋一届山野莽夫,和青月仙子绝非良配,仙子初下山来,未曾见得这世间大好青年俊彦,将来仙子觅得良人,便会知道今日所言是做不得数的。”付嵩越说越是流畅,最后他看着青月的双眸,有些话就是得这么当着面说个清楚明了啊,只是他转头的一瞬间,却发现青月清澈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哀伤,让付嵩心里莫名的泛起些酸楚。

“青月仙子,你我都和九州龙脉有些机缘,你更是龙脉之子,我们之间会产生些异于常人的联系,恐怕只是机缘所至,而并非姻缘。”

“付道友,你错拉。”青月抿着嘴笑了下,有些勉强,“还记得初到京都,我和师兄弟们去妖族设在京都的大本营,就在门口的小巷遇见了你。”

那天夜里惊鸿一瞥,付嵩本以为青月没有注意到自己,没想到是自己一厢情愿。

“那天见到付道友,我便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

付嵩没明白青月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听着。

“付道友,我们一样,跟这个世间格格不入。”青月像是要把所有的话都倾诉出来,也像是在喃喃自语,“初下山门,甚至还在山门内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孤独,不知为何而来,不知要做些什么,宗门长辈对我十分关心,什么法术道理一股脑都传授给我,可我觉得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连生生父母都没有见过,我只是按照他们想要的方式去活着,他们对我寄予了莫大的希望,我很努力的想去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可我好像做不到,除了修行,这些年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付道友,也许是我的错觉吧,你不要见怪,青月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也舒畅了许多。”

付嵩觉得喉咙里尽是苦涩,青月说的没有错,他们是一样的人,青月甚至不知道,他也是应斗宿星力而来,只不过南斗北斗是命中宿敌罢了。付嵩也是出生就被师傅带回山里,终日沉默寡言,迷茫心思没有人可以诉说,相较来说付嵩还更加幸运一些,生为男子,师门也没有什么规矩,师傅不在的时候大可以去山中撒野,释放烦闷。青月在广成仙宗修行,大宗门里自有一套规规矩矩,身为女子,青月更加不能放肆。下山之后付嵩幸运的遇到了叶白灵,包括鲁老头,梁老等等一些人,甚至还交上了不少朋友,性格也日渐开朗起来,而青月尽管是万千修士敬仰倾心的仙子,可芸芸众生中竟连个能说上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想到此处,付嵩越是怜惜眼前这个女孩。

可当他触到青月盈盈如水的目光,却是蓦然惊醒,“青月道友,你说的没有错,我们曾经都是一样,不知为何而生,修行便是生活,一个月间也难得说上一两句话,可只要入世而来,总归是会好起来的。”

“对呀!”听到自己的感觉没错,青月显得的十分雀跃,“所以,我不想回到九仙山去。”

完了,说半天就是想劝青月回山,怎么说着说着成了这般道理?付嵩头大如斗。

“青月道友,你身世特殊,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你对人族阵营来说却是太过重要,保障你的安危是眼下人族联盟的最重要的任务,我们身在局中勇往无前并不觉得,可在那些掌教至尊眼中,你的修为还远远没到可以在世间行走的境界。”

“爱听呀,”青月咯咯的笑着,“你说我就爱听。”

……

“那……在下要是劝你回山,你听么?”付嵩却是有点没辙了。

“也不是不行,”青月狡黠笑道:“付道友若是能答应青月一个请求,回山中去也是无妨。”

付嵩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自己问都问了,总不能别人没说就拒绝了,“青月仙子但说无妨,只要……只要在下不是太为难就行。”

“我在要事局这几天听到很多付道友的故事,从付道友还是走鬼的时候就被人称道法宝众多,听说付道友的黑箱子里有那上古通讯法器他心知。”青月小脸红润,声音也小了些,“不知道付道友能否送半枚他心知给青月,这样回到山中,青月偶尔还能和你说上一两句话。”

付嵩心里大喊不妙,他心知确实还有,这类小玩意他还有大把,若没有什么枝节,送与青月也无妨,可他心知已然成了自己和叶白灵之间小小的甜蜜纽带,怎能送给青月,什么走出守山大阵打电话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付嵩更是说不出口。一时间付嵩愁肠百转,不知如何是好。

“开玩笑的啦,他心知这种上古才有的宝贝现在能见着一个已经了不得啦!”青月甜甜一笑,“我本就打算见着付道友身体无碍就和师傅回山去啦,明日就启程了,等我修行大成下山,再跟付道友比过一场如何呀!”

付嵩呆呆的望着青月,想从她的眸子里看出些端倪,可青月只是笑眯眯的望着付嵩,倒让付嵩脸上有些发热。

“如此甚好,他日总有再见的机会,在下还有任务在身,就不叨扰仙子了,青月仙子一路保重。”

拉上房门,付嵩长舒一口气,心中百般滋味,不过好歹还是把青月劝了回去,眼下局势仍不明了,回山中去确实是青月眼下最好的选择。至于那些萌发的情愫,只能怨造化弄人了。

付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长的走廊上,他哪里知道小屋内冰雪聪明的女子眼中已有泪流下。

……

“我就知道你行的!”鲁老头哈哈大笑,“天赋琴心,简直是匪夷所思,你是没看到逍遥子那个脸!”

“我赢的很艰难好吧,那一剑歪上一分,我现在就该跟阎王爷在唠嗑了。”付嵩斜着眼打量着鲁老头,刚进他办公室,鲁老头难得的一脸疲惫,平常一丝不苟的发型都耷拉着,见到付嵩来才有了些精神。

“形势不好吧。”办公桌上堆着小山一样的材料,鲁老头半真半假的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诶,何止是不好,简直是惨重,好在那个喻城,就是那个跟被妖族抢了奇门排地盘的修士,他的家学传承在阵法钻研上独具一格,现在他正准备帮助各大宗门改进守山大阵,要不然宗门弟子连山门都不敢出了。”

“哦?倒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本事。”付嵩记得那个来自荆州紫盖山的喻城,自称修为不在戚风、孙凯之下,想不到阵法一道也有造诣。

“他那本事跟老梁比起来那可差得远了,不过奇门排地盘是他家传,他倒是有法子让奇门排地盘不再能寻到守山阵法的脉络,这样各门派起码不怕被人潜伏偷袭,哎,老梁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想到多年至交好友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掳走,鲁老头又是愤慨又是颓丧,一屁股坐进宽大的皮沙发里,压制咬得咯咯响。

“是谁干的有眉目么?”付嵩收起了刚刚放松一会的心情,梁老落在妖族手里,就算没有性命之虞,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鲁老头两眼直直的盯着脚下盖了一层灰的皮鞋,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明的意味,“是谁干的不知道,但是要事局有内鬼是板上钉钉的事!”

付嵩瞳孔乍然一紧,如今规模最大,综合实力最强,坐拥九州升龙阵,可以调配举国资源的官方机构要事局,有内鬼!

这之前,妖族已经有了两次针对叶白灵的行动,只是要事局隐而不发,没有把事情摊上台面,如今战争已经爆发,妖族一连串计谋均已得逞,要事局的内鬼就如同悬在人族修士头上的利剑,一个疏忽之间就是灭顶之灾。

“总会有些可靠的消息吧。”虚无空间中差点就被北斗同化了意志,之后在接待处跟青月打开天窗讲了些心里话,付嵩已经把自己扎扎实实的放在一个人族修士的位置上,此刻实力大增,找些不开眼的妖族祭剑的欲望蠢蠢欲动,如果是背叛人族阵营的修士也是一样,这一身修为本就是要投身劫海,浪尖弄潮去的。

鲁老头诧异的看着眼中精芒潋滟的付嵩,半晌才开口说道:“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觉得自己是老了啊。”

“哪儿的话,鲁副局长主持青蓝法会的风采可是万人传颂,公输木鹊可不是个简单法器,不知道多少风姿绰约的女修士都盼着一睹木鹊威力呢。”

鲁老头嘴角一咧,“好小子,刚来京城那会儿话都不愿意多说两句,现在都能消遣老夫了,接下来你就去武当山接应戚风一行人,叶局长的破山剑重现世间,不见点血,这些妖族怕是忘了痛!”

第八十二章 置身险境

太子坡复真观,一片红砖碧瓦的古老道观依山而建,夹道墙顺着山势回转起伏,静雅幽深,院落层叠,武当派的皇经堂和藏经阁就设在复真观内,是以妖族只将此处劫掠一空,却没来得及一把火将其焚成瓦砾。太子坡峰顶是复真观最大的建筑太子殿,承恩子负手立于大殿前的水磨石台上,俯视深壑曲涧流碧,纵览群山千峰竟秀,可每逢夕阳西下,武当奇观的“太和剪影”却已不复存在。

王冕和几位年轻弟子伏到在地,久久也不起身。

“小冕,本座还是武当掌教,你现在就敢忤逆我的意思了?”这话说的重了,承恩子历来游戏人间,身为掌教至尊也从没跟门下弟子摆过架子,只是武当派一夜应劫,几百门人死于非命,他终于收起了玩世不恭,沉默中始终透着不详的凝重威仪。

“弟子不敢,”王冕连连磕头,“如今武当门人凋零,更应该一起行动,师傅您和刘牧师叔留在山门,却把我们派出去,这正是给了妖族可乘之机啊师傅!”

“掌教师叔,小冕说的有道理,弟子们恳求您和我们一起去九仙山,此时确实需要我们保存实力啊!”大师姐跪伏在王冕身边,这两人和剩下的武当弟子已经在这里跪了两个时辰。在戚风等人的协助下,武当山门的残骸已经收拾妥当,同袍的尸首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承恩子就在熊熊烈火前伫立了一天一夜,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鸦九剑的哀鸣响彻山间。缭烈的火焰中有和他一同学艺的兄弟姐妹,有他点拨教导过的年轻弟子,恍若一场噩梦,承恩子只是下山几日,再回来时他们却已经倒伏在血泊里,甚至就在他的眼前化作焚天烈火。

“守山大阵被喻城道友改进,妖族不再有潜伏进山的机会,况且,本座真的希望他们会来啊!”山风猎猎,承恩子须发飘飞,邋遢老道士一生没有过脍炙人口的高光战绩,只有他同辈的师兄弟知道,这位把张三丰王屋邋遢修到极致的武当掌教有多么可怕。

“你们老老实实把金钟送去广成仙宗,生生造化丹能治好金钟伤势,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在恢复本门实力,武当山,有我和刘牧在,不差你们几个。”

“师傅……”王冕还待开口。

“噌……”一柄三尺长剑破空插在了他身前的石台上,剑光清冷,血槽晦暗,气度森严,武当第十八代掌教承恩子佩剑,鸦九!

王冕知道师傅心意已决,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弟子领命,此番下山,弟子定叫世间妖魔怪鬼晓得我武当派荡魔手段,为死去的同袍复仇!师傅,您老人家就在山门等着弟子的好消息!”言罢王冕长身而起,目光扫过落日下的武当群山,领着同门头也不回的向山下去了。

身着紫黄道袍的刘牧真人上前一步,和承恩子一同望着巍峨群山。

“师兄,还是有些冒险啊。”

“我武当派的希望就落在王冕几人身上,没有时间让他们在慢慢成长了。况且,我绝不相信武当气运已尽,既然真武剑有灵,选中了这个孩子,就让他去劫数中历练吧。刘师弟,你我已无颜面对武当先祖,只求手刃仇敌,祭奠金军师弟他们和无数武当弟子的在天之灵!”

“师兄,我们多少年没有并肩而战了。”

“很久了,断蛇剑不斩上几条走蛟恶龙,妄他跟了你这二百年。”

日头落下西山,山风冷冽肃杀,武当派复仇的怒火藏在硕果仅存的大修士眼眸中,藏在飘散于山间的骨灰中,藏在入世弟子的骨血里,只待一颗火星将他们点燃!

广成仙宗的山门九仙山地处神州以南,以戚风为首的一干修士离开武当,便径直往南方行去,小队中除了戚风带着一名协助的干员,还有喻城,王冕师姐弟四人,金钟真人,广成仙宗操超和卢道人,滋滋姑娘和游方野道士建波真人也赫然在列,武当其余弟子则是直奔京都,由鲁老头安排去了。此行的目的是带着喻城去人族各大宗门调整守山阵法,避免被妖族用奇门排地盘找出漏洞,重蹈武当派覆辙。本来距离武当派最近的宗门是同在湖北境内的归元禅寺,可归元禅寺有人族泰山北斗槃障大师坐镇,而且自青蓝法会之后,便只有极个别人知道叶白圣的动向,这位人族第一修士隐秘踪迹就是最大的威慑力,他有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现,妖族这时候找上归元寺,极有可能要同时面对人族最顶尖的两个大修士,想来以妖族此次计划森严周密,不会去冒这样的风险。而九仙山广成仙宗的守山大阵九转金光仙阵本来就有问题,加上掌教逍遥子不知道为什么原因一直滞留京都,广成仙宗便成了喻城的第二站。

众人乘高铁南下,隆隆飞驰的车厢里,金钟真人裹着一身便装,难掩苍白的面色和深陷的眼窝,本来就旧伤难愈,又逢武当遭劫,老道人的面容日见枯槁,哪怕此去广成仙宗是为了生生造化丹,也丝毫见不着半点喜悦。

“师傅,吃些水果吧”周欣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自己的师傅。

“你们自己吃吧,去把滋滋姑娘叫过来,她喜欢吃甜的。”金钟真人一路上沉默少言,只有对王冕带回山的滋滋姑娘会露点和颜悦色的笑容,蛊王经已经给了滋滋姑娘,这位苗疆小姑娘欢天喜地,玲珑雀跃的模样暂时冲淡了众人心头上的阴霾,周小滋质地淳朴,短短几日间一众修士们也是真心喜欢上这位活泼的小女娃。顺带着看主动兑现承诺,陪滋滋姑娘去找钻心蟜的江湖术士建波真人也顺眼了点。

建波真人见到钻心蟜的地界也在南方苗疆范围内,跟广成仙宗是一个方向,在金钟真人的极力建议下,戚风勉强答应了众人一同去建波真人口中的白玉山看看,反正并没有绕路,也接近广成仙宗地界,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无论是不是找到钻心蟜,半日内必须出发,不可逗留。

滋滋姑娘剥了一只橘子,掰了一半递给金钟真人,“金钟师叔,你也吃点,很甜的。”金钟真人到没有推辞,就手接过来就吃了,把一旁伺候的周欣郁闷得不行。滋滋姑娘不懂门派规矩,跟着周欣、王冕他们师叔师姐的乱喊一气,好在大家也不在意。

半边橘子塞进嘴里,滋滋姑娘鼓着腮帮子瓮声瓮气的问王冕,“大个子,我原来以为大宗门的修士出门都是高来高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没想到也坐高铁啊。”

“这是要事局的精心安排,”金钟真人吃了小姑娘的橘子,精神似乎也好了点,接过了话茬,“滋滋小道友,贫道考较你一下,你可发现我们这一行人的微妙之处。”

滋滋姑娘咕嘟一声把橘子咽了下去,小手拍拍胸口,眼睛滴溜溜的在几个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还是气馁,咕哝了一声,“不知道啊,不就是到处跑嘛。”

汤耀最为老成,行走世间的经验较多,听到这话也禁不住发问,“金钟师叔,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金钟道人招招手,把大师姐赵巍招呼过来,“要事局行事周密,你们好好学着。王冕,这一群人中谁最关键?”

听到师叔考较,王冕略一沉吟,“按道理来说,论身份,以师叔您和广成仙宗卢道人最为尊贵,按重要性,当属能帮助各宗门完善阵法的喻城道友最重要。”

“说的不错,那这一路行来,我们是不是有半路被伏击的可能。”

汤耀回过神来,“如此说来,我们乘坐高铁这样普通人密集的交通工具,其实是一种保护,大规模影响凡尘俗世,或者杀害凡人性命,冥冥中的天谴降临任谁也扛不住。”

“王冕,我再问你,你可知掌教为什么不跟我们一同下山?”老道士兴致颇高,自己剥了只橘子,递给滋滋姑娘一半,周欣瘪瘪嘴,大呷干醋。

金钟真人瞪了自己亲传弟子一眼,“你个不争气的,看看你王冕师弟,代表我武当出征青蓝法会,连个八强都进不了,你说,承恩子掌教为什么不一块来,答不上来就去把太平青领书抄十遍。”

周欣内心里大喊冤枉,自己可是被九仙山青月淘汰的啊,青月是什么人,剑胆修士啊,就是小师弟对上她也不敢言胜啊,明明就是偏心,师姐和汤师弟那还在小组赛就被淘汰了,你咋不说他们,太平经从小到大被罚抄了千百遍,这还有外人在呢,能不能给自己留点面子啊,一肚子腹诽,周欣嘴巴上可不敢说。

“掌教师叔,这个……应该是想坐镇山门,好歹也是我武当派屹立不倒的象征。”

金钟真人嘴巴里嚼巴着橘子,眼睛瞪着自己的大弟子。周欣心里咯噔一下,要完!答错了。

“哎,算你说对了一小半,对于外人来说,承恩子师兄坐镇武当山,我武当派就还是人族大派,任谁也不可小觑,只要他还在,对妖族就是威慑。”金钟真人叹了口气,眼中尽是失意寂寥。

王冕眉头一皱,“师叔的意思是,若是掌教随我们下山,妖族会有所行动?”

“正是!”老道士嘬了嘬牙,周欣连忙把小纸篓递过来,金钟道人哼了一声,把橘子核吐在纸篓里,“掌教若随我们下山,妖族拼了牺牲人数气运,也要实施斩首行动,我们在他身边反而危险。”

大师姐噌的一下站起来,脸色微白,“那掌教和刘牧师叔留在武当山,岂不是把自己置身险境!”

第八十三章 十万大山

听到师傅原来是为了自己这些门下弟子的安危,留在了武当山门,王冕拳头紧握,牙都咬得咯吱作响。滋滋姑娘也有些紧张,小声劝道:“大个子,武当派的守山大阵不是修好了么,妖族进不去的。他们要是敢强攻山门,武当发出信号,最近的归元禅寺不消半日便可赶到,不会有事的。”

妖族若是倾巢而来,半日时间足够他们强行打进守山大阵,可想起师傅毅然决然的把自己和几个师兄弟赶下了山,王冕颓然的松开了拳头,低头不语。

“承恩子师兄确实是心存死志,”听了这话王冕忽的抬起头来望着金钟真人,眼里都崩出了血丝。

老道士目光平静,“你们不了解,若是妖族认为掌教和刘牧师兄留在山门是他们的机会,敢在这个时候再度打上武当山门。”回首望向武当山的方向,金钟真人话里透着彻骨的寒意,“等待这帮杂碎的,会是我武当山滔天的怒火!”

……

高铁笛声长鸣,进入了广西省地界,戚风众人在一座小站下了车。修行之人气质出众,大多数也是容貌过人,这一群人走在一起着实吸引目光。好在这里都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各自想办法避开注意,遁入了东北方向一片绵延的山林里。

“建波真人,此行有劳你了。”戚风待人处事向来和煦,建波真人虽然有些江湖术士的嫌疑,但好歹也是在帮忙,如今人族的一切力量都是值得团结的对象。

“不敢不敢,”建波真人连忙回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有些曲折,不过贫道见过钻心蟜又遇到这位滋滋小道友,确实也是她的机缘,何不成人之美,也算贫道为人族修士做出了点贡献。”建波真人混迹江湖,场面话是张口就来。

“钻心蟜是蛊术灵物,虫豸之王,懂得趋吉避凶,能号令百毒,再往北一个时辰脚程便是我见着钻心蟜的地方,但是否真能收了这宝物,还得看滋滋姑娘的缘分了。”

滋滋姑娘拍拍胸脯,“这几天我都在钻研蛊王经,一会儿我施展唤蛊术,方圆五里内的毒物都会被吸引,钻心蟜也不例外,这次没找到也没关系,下次我自己再来慢慢寻,滋滋先谢过各位前辈啦。”

“小姑娘莫要客气,本来也是顺路,你的月光石可是帮了九仙山的大忙,若是这次没寻着也没关系,你且到九仙山盘恒几日,事了之后我派门下弟子再随你慢慢来寻,总会找得到的。”卢道人笑呵呵的,一点儿也不端架子。

“好呀,谢谢卢道长,那我们出发呗。”

修士脚力极快,随着众人深入密林,天气也阴沉了起来,南方的山林潮湿阴冷,古树盘根错节,裸露在外的褐色树皮上结满了青苔,建波道人修为不济,渐渐跟不上大部队,这时候倒是曾经给他钉了三根银针的周欣停下来,掺着他在林中掠行。

再行得片刻,林子上已是阴云密布,潮湿黏稠的空气打湿了众人衣襟,即便都是修为有成之士也觉得浑身不利爽。

“在那,”建波真人指着前方一颗树冠足有十丈开外的大榕树,“就在那颗榕树旁!”

王冕精神一振,足下加力,率先落在了榕树拱出泥土的树根上。

簌簌的落地声中,大部队到齐。这颗榕树树干粗壮,得要六七个人环抱,枝叶繁密,遮盖了天空,树下的湿润泥土脚踩上去都能浸出水来。

“倒真是个生蛊虫的地方,不入世来果真还是长不得见识。”操超屈指弹开了趴在衣服上的蝇虫,环顾四周,飞蝇蚊虫自不必说,草丛枝叶间不时能见到蜈蚣,蚰蜒,马陆爬过的身体,一支快垂到地上的荣树枝上还挂着一条斑斓的花蛇。自己这些人自然是不惧这些虫豸,滋滋姑娘更是蛊道传人,但那个游方道士建波真人本事平平,深入十万大山中可是危险重重。操超和喻城对视一眼,两人均是眉头一皱,这二人年纪相仿,一路上聊的十分投缘,此刻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所想。

喻城看似不经心的问道:“建波真人不好好在浮云山享福,跑这鬼地方遭什么罪诶。”

建波真人眸子一闪,脸上苦笑,“喻城道友有所不知,各位要么是名门大派,要么是家学渊远,怎会懂得我们这些散修修行不易,没有丹药,没有法宝,甚至连好一点的心法道决都没有,机缘巧合入了修行门,其实是走上了一条更艰难的路。浮云山散修聚集,其实也是大家抱团取暖,各取所需,以物易物正是浮云山的常态。上一次我便是一路追着一只怀珠马陆到了此处,那东西灵的很,到这地方就不再逃了,还隐约像是把我引导这里,钻心蟜现身的时候……诶,我一条命差点就交代了。”

滋滋姑娘诧异的瞥了一眼建波真人,“钻心蟜可是蛊道王虫哦,你一点蛊术不会,在这山林里碰到钻心蟜能逃得性命就不错啦!”

戚风和要事局一位小干员耳语几句,后者拉开包袱,取出十来颗小丹丸一一分给众人,“各位前辈师兄,这是要事局秘制的避瘴丹,服下后毒物不侵,能管个把时辰,大家虽然不惧这些虫豸,也好过生些麻烦。”

小干员姓周名密,身材微胖,修为一般,但是为人机灵勤快,一路上跑前跑后的安排工作都是他一手完成,连带着金钟真人都瞧着自己徒弟不爽,别人家弟子怎么就这么机灵。

自进了这林子,卢道人一直有种烦闷感觉,对修士来说天人感应的警兆往往不是空穴来风,但这个队伍里除了自己,逍遥子亲传弟子操超,要事局戚风,包括武当弟子王冕和散修喻城都是修为不俗,战力可观,此处离九仙山也只有小半日的脚程,确实算不上凶险之处。卢道人压下胸口的郁躁,“滋滋小道友,你尽管作法,我们为你压阵。”

“好呀好呀,钻心蟜领地意识很强,只要它在这里,肯定会在唤蛊术下现身,还请大家收敛一下气机,别把它吓跑啦!”众人依言各自发动心法秘术,遮蔽府内气脉流转,这一下倒是看出了修为的差距,戚风,操超他们各有窍门,运转起来便暂时断开了和天地灵气的勾连,看上去就跟普通人一样,卢道人如同化入清风,不定睛去看都不知道还站着一个人,剩下周密和建波真人倒成了两盏明灯,两人尴尬的搓搓手,一脸无奈。

“没事的,你俩修为不济,正好激发钻心蟜的凶恶性子。”滋滋姑娘直爽得很呐!

寻了一处稍平整的土地,滋滋姑娘从怀中取出一把墨绿色的粉末,端在小脸前,轻轻吸上一口气,吹出了一段悠长的哨音,粉末扑扑簌簌的被吹了起来,和着哨音在林子间扬散开去。滋滋姑娘经脉中木属法力流转,这一口气竟是出奇的长,直到手上的粉末尽数被吹走才换了一口气,继续重复。

大师姐瞅了一眼身边的王冕,小师弟笑眯眯的看着滋滋姑娘作法,小姑娘得了蛊王经之后修为增长极快,若是顺利取了钻心蟜,比之青蓝法会那会儿可谓是脱胎换骨了。

待到第三蓬粉末被吹尽,林子里渐渐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之后,虫豸爬动的声响就连成一片,“呱……”,一只海碗大小的赖头蟾蜍跃出了草丛,鼓着腮帮子趴在地上,斜眼吊着身前的建波真人。

接下来就是无边无际的毒物虫海,手臂粗的千足蜈蚣,色彩斑斓的毒蛇,背上生着人脸斑纹的毛腿蜘蛛,黝黑锃亮的蝎子,颚如钢钳的巨大蚂蚁,还有金环胡蜂,叫不出名字的各色毒虫,绵延不绝的涌向大榕树,众人甚至还见到了蛊头蝉和花腿蜈蚣这样少见的蛊虫,榕树周围的灌木草丛被这些毒物撞的左摇右摆,听着这动静,还不知道有多少毒物在向此处赶来,十万大山本来就是蛊术源头,潮湿温热的林间滋养了世间毒性最烈的几种虫豸,连蛊道王虫都在此处生长。

滋滋姑娘收起法术,小脸也有些发白,不知道是蛊王经记录的唤蛊术太过霸道,还是这榕树周围的毒物太多。建波真人两腿打着摆子,额头上汗如泉涌,这里面的蛊虫随便出来两三个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求助的望着滋滋姑娘。周密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就是个白腻的胖子,这会儿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要事局铁钉训练有素,强忍着没在修行同道面前丢脸。

好在毒虫们只是不断聚集,还没有伤人,他们不自觉的避开其他人,只是团团把滋滋姑娘和两位充当诱饵的倒霉蛋围住,在各人方圆一丈的距离围出了一道色彩斑斓的虫墙,翻滚的毒虫相互虬结攀爬,虫墙垒到半米高的时候就会有后来赶上的毒虫掉进圈子内,然后乍起让人汗毛直竖的吱吱嘶鸣声又一头钻进了墙里,大榕树下尽管多的是术业有成之士,此时也是头皮发麻,恨不得一把火把此处焚个干净。

一条米长的碧绿青蛇刚刚爬到墙顶上,扬子了身子对建波真人直吐信子,它腹下一只脸盆大小的巨蝎似是不耐,闪着黑光的螯钳一把夹住了青蛇,倏地甩向建波真人,青蛇滑腻冰冷的身子打在建波真人小腿上,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

“我受不了啦!”建波真人一把抽出背后长剑,把青蛇斩成两段,剑光就向虫墙上砍了过去。

第八十四章 蛊道王虫

绿的黄的汁液飞溅,一股腥味扑鼻而来。建波真人一剑击垮了身前的虫墙,也激起了毒物们的凶性,那只人面斑纹的毛腿蜘蛛眨眼之间就蹦到了建波道人腰上,颚吻张开,一口就要咬下去!

“不好!”周欣惊呼一声,这一口咬实在了,建波真人小命就去了一半。周欣足下发力,正要去把建波真人从毒物的包围圈里提溜出来,一口气居然没有提起来,周欣大惊失色,丹田内的法力隐晦沉寂,竟然跟自己失去了联系!

中毒了!

一抹银光从建波真人腰间飞过,穿透了人面蜘蛛,险之又险的救下了建波真人,是滋滋姑娘手头甩出的一枚银针。

“我放不出法术了!”建波真人一声惨呼,众人惊醒,不知什么时候这一队修士竟然中了奇毒,一身法力法力不听调配,修士瞬间沦为武夫!

“向我靠拢!”

“向我靠拢!”

同时发出声音的是卢道人和滋滋姑娘。

之前一直悬在心头如同针刺的危机感让卢道人选了一处稍微空旷的平地等待滋滋姑娘施法,现在看来果真还是老姜够辣,此时卢道人身边的毒虫最少。他招呼的是片刻前还老神在在等着滋滋姑娘大展神威,收获灵虫的数人。

滋滋姑娘则是喊的已经陷入虫群的周密和建波真人,她是目前唯一还能正常运转法力的修士。只见滋滋姑娘不断的洒出一蓬蓬黄色的粉末,这粉末散发着辛辣至极的刺鼻味道,只要挨到毒物身上就沸腾起浑浊的气泡,把哀嚎的毒虫化成一滩浓水,滋滋姑娘运转法力调动木属灵气围绕着周身旋转,把黄色粉末吹成一团黄雾,四面八方的毒物十分忌惮这黄雾,不敢触之分毫。惨叫声中建波真人拽着周密一头栽进了雾里,身上还挂着的虫豸瞬间被被腐蚀消化,浓水灼得两人哇哇大叫,建波真人面如金纸,周密则是脸色发青,二人身上都有不少毒虫咬伤的痕迹,浓黑的血水一片片侵染了衣衫。

场面暂时胶着,但是毒虫无穷无尽,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向大榕树。毒物们的目标始终锁定着黄雾内的三人,若是调转目标进攻卢道人这边,失去法力支持的修士们比建波真人和周密也强不到哪里去。卢道人死死盯着黄雾里声音渐小的两个人,脸色阴晴不定。

滋滋姑娘勉力维持着雾阵,取出两颗丹药塞进建波真人和周密嘴里,抬头冲王冕大喊:“大个子,快想想办法帮我抵住这些毒物,我不腾出手来,他们俩支持不了多久的。”

王冕正待迈出一步,铺天盖地的的虫豸嘶鸣突然消失了,所有的毒物都蛰伏在地,一只金色的飞虫晃晃悠悠的飞临大榕树下。

“钻心蟜!”滋滋姑娘一声高呼,卢道人心底一沉,这蛊道王虫此时现身绝非好事!

那钻心蟜只有一指不到长短,却让百毒俯首,体态如同一只圆滚滚的蜜蜂,一对金色的翅膀快速扑扇,悠悠的在众人头上打着转儿。不一会儿就飞到雾阵跟前,一对绿豆大小的复眼中都是滋滋姑娘娇小的身影。

除了翅膀扇动空气的微弱嗡嗡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一群足可以碾压一个小宗门的修士竟然虎落平阳,被一只蛊虫逼到了绝境。

钻心蟜似是飞的累了,落到了那只巨大蟾蜍的脑袋上,翅膀收拢的一瞬间卢道人心中警声大作!

“吱……”钻心蟜细细的前足支起身体,发出一声和体型全不匹配的巨大嘶鸣,匍匐在地的万千毒物如同水落滚油,立时间沸腾了起来。

大榕树下的毒虫分成两波,一波不要命似的扑向雾阵,吱吱的灼烧声和惨烈嘶鸣混在一起,散发着腥臭的烟雾不断的升起,滋滋姑娘压力倍增。另一波虫群不在无视卢道人这边,潮水一般涌了过去,场面立时大乱!

没有法力支持,光靠武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斩的完这遮天蔽日的虫群,周欣和汤耀原本本事都在掌上,武当遭劫后上任掌教黄庭真人的佩剑晴空被赐予周欣,加上小师弟真武剑,大师姐落霞剑,三人把剑光舞得水泼不进,将汤耀和金钟真人围在中间,汤耀取了金钟佩剑纯钩,偶尔有漏网之鱼突围进来,立刻就被纯钩剑锋划成两半。

操超,喻城,和卢道人背靠背组成战团将戚风护住,操超使得名剑太康,广成真本乾天剑法被他施展开来不似青月那般飘逸无痕,却是多了几分稳重和狠辣。喻城竟然用的一柄奇门法器黄铜拦面叟,四尺五寸余长,烟袋杆的两侧铸有锋刃,烟袋锅上划痕斑驳,想来也是传承已久的法器,拦面叟可敲可击可舞,喻城身边毒虫残骸如雨落下。卢道人则最是轻松,一条三丈蛟蟒皮鞭啪啪作响,长鞭在空中盘旋扭曲,卢道人手臂一带,鞭稍就破空炸出一声巨响,在虫海中扫出一片空白。赤手空拳的戚风把外套扯成布条裹在拳头上,只要有毒虫靠近就被当空打爆,虫浆飞溅中这位温文尔雅的要事局主任彪悍的一塌糊涂,喻城和操超两人暗暗咋舌,要事局戚风、孙凯名声在外,这一路行来戚风端庄大方,待人温和,两人私下里还讨论过是不是谣传太甚,以讹传讹罢了,如今看来这位雷法修士的狠戾还在传闻之上。

尽管每时每刻都有无数毒物死在众人手上,可远远还是赶不上增加的数量,钻心蟜一声号令,好似整座十万大山里的亿万毒物都听宣而来,王冕视线里已经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滋滋姑娘的黄色雾阵。若是此刻强行突围还有几分把握,再犹豫一时半会儿,情况还会继续恶化下去。卢道人一咬牙,长鞭朝雾阵方向甩了过去,重重拍在地上,生生在两队人马中间炸出了一条虫尸肉糜的通道,“过去接应他们!”

大部队如同血肉磨盘,一路留下虫浆裹挟的断肢残骸,挤进了滋滋姑娘的雾阵内。滋滋姑娘小脸煞白,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唤蛊术居然招来了遮天蔽日的虫海。

“滋滋姑娘,钻心蟜下次再来取它,今日情况有变,我们法力全失,现在必须突围出去。”卢道人一边挥舞长鞭减轻滋滋姑娘的负担一边说道。

“对不起啊大家,我也不知道会这样,钻心蟜我不要啦,大家千万不能出事啊。”滋滋姑娘边说着边把周密扶起来,准备先稳住二人的毒伤,不然就算突围出去这两人也没救了。

砰的一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周密被戚风一脚踹翻在地,“你该死!”也不管进入雾阵后沾满虫尸的布条被雾粉灼的呲呲作响,戚风抓住周密的衣领,一巴掌扇在他青的发紫的脸上,几颗沾血的牙齿应声而飞,“给我把解药拿来!”

众人目光一沉,居然是周密下的毒!

“我,我没有解药。”周密脸上肿的跟猪头一样,嘴唇已经乌紫,“戚主任,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周密死死抱着戚风的裤脚,哀嚎求饶。

“你怎么敢出卖我,你怎么敢背叛要事局!”戚风冷冷的盯着涕泪横流的周密。

“我一时糊涂啊,戚主任,他们许我功法,他们许我宝贝,他们……”

“许你妈!”戚风又是一巴掌重重掴在周密脸上,直接把周密拍翻在地,眼见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留他性命!”金钟道人连忙出声,这人是突破如今被动局势的关键,金钟生怕戚风盛怒之下将他生生打死。

卢道人屈指轻弹,两枚丹药不偏不倚的落到建波真人和周密嘴里,“戚风主任制怒,眼下速速离开此处才是正事。”

毒虫越来越多,不断有蚊蝇蚂蚁大小的毒物侵入剑光鞭影,滋滋姑娘连忙又把雾阵撑开,将将的稳住局面。

“现在方向都不明,我们要怎么突围。”大师姐赵巍最开始还被这些狰狞恶心的毒物刺的鸡皮疙瘩直起,眼下也是杀红了眼,落霞剑探出雾阵外一通胡乱搅动就能带起无数的节肢断尾。

“叫滋滋姑娘,叫滋滋姑娘收了那只钻心蟜,这些毒物自会退走。”建波真人也不知道被什么毒虫咬了,连嘴唇都是惨白颜色,全靠丹药吊着半条性命。

“不行呀,虫子太多了,要收钻心蟜我还得点引蛊香,到时候这里的蛊虫都会发疯一样涌过来,顶不住的呀!”

“妹子你只管去,顶不顶得住是我们的事,再拖下去你法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到时候还是要拼。”落霞剑剑锋一抖,还没化成浓水的残肢撒了一地。不得不说,师门遭劫的苦难与压力确实让大师姐赵巍和几位师兄弟快速成长了起来,此时大师姐杀伐决断,隐隐有了几分气度风采,被汤耀扶着的金钟真人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注意已定,汤耀,操超,喻城,王冕,赵巍在外,戚风在内,卢道人长鞭策应,一个小小的阵型就这么组成了。

王冕长身而立,将真武剑抖开一抹剑花,给了滋滋姑娘一个坚定的眼神,“动手!”

第八十五章 人族叛徒

滋滋法力一收,盘旋在空中的黄色粉末洋洋洒洒的就落了下来,虫潮就势如浪头一般扑了进来,卢道人不愧是修炼三个甲子以上的猛人,三丈长鞭撕裂空气,所过之处虫群碎裂炸开,分散成团,为其他五人分担了极大的压力,剩下的修士们将门派剑法发挥到极致,长剑化作银盘,根本不用去寻方向,不断的打碎一团又一团的虫群,武当派和广成仙宗的剑术自不必说,玄妙精湛变化繁复,在场的个个又都是精英弟子,面对虫潮也是危而不乱,喻城的奇门兵器拦面叟居然也是自成一路,而且拦面叟比一般长剑还要长出近二尺,在眼下的战斗中的作用还超过其他宗门修士。

滋滋姑娘眼观鼻,鼻观心,对漫天遍地的毒物视而不见,取出一枚纽扣大小,面上粗糙的香塔粒端放在手心上,法力催动下,香塔粒像一颗落在沙漠上的水珠,缓缓的沁进了滋滋姑娘白嫩的手掌里,接着一缕淡如青烟的香气从滋滋姑娘手掌心上升起。

本就汹涌的虫潮立刻炸了锅,各种嘶鸣交织在一起,争先恐后的向滋滋姑娘手掌的方向冲过来,众人压力倍增,戚风双拳不断挥舞,打碎侵入内圈的毒虫,一抹紫气缓缓的从脖子爬上面颊,赤手空拳的要事局主任已经中了虫毒。

滋滋姑娘耳朵上挂着的一对银蛇耳环好似活了过来,围着他周身盘旋飞舞,一切靠近来的毒物都被银光切成两半,帮助戚风缓解了不少压力。

但局势愈加糜烂,钻心蟜不见身影,虫潮更是状若疯魔,卢道人的长鞭掠过也只能在一个方向稍微阻一阻凶险势头。小小阵法化作血肉磨盘,把无数蛇蚁蝗蝎碾成齑糜浆汁,可虫海似巨浪拍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迟早会淹没这群失去法力的修士。

蓦地,一只没了下半身的斑斓花蛇被剑光甩开,不偏不倚的落在汤耀手臂上,獠牙凸出的花蛇本能的收拢颚口,四只毒牙深深的插进了他小臂里,汤耀不能停下手中纯钩剑,只能任由那半截看起来就是剧毒无比的花蛇挂在胳膊上,把毒液尽数注入身体里。汤耀性子沉稳坚毅,一声也没吭,死死抵住虫潮,为滋滋姑娘争取时间。

这只是开了个头,一会儿功夫众人纷纷挂彩,那只有名有号的蛊虫花腿蜈蚣撕开了周欣的裤腿,猩红的脑袋钻进了周欣的血肉中,肢节的身子在空中翻滚扭摆,若是扒住了皮肤,就见着无数条黄绿紫黑的蜈蚣腿死命施力,直欲把整个身体挤进周欣小腿里,周欣只能咬牙紧绷腿部肌肉,把花腿蜈蚣卡在半途。

这场人虫之战惨烈到极致,滋滋姑娘的两枚银蛇耳环化为两道流光,在手掌上飞速旋转,不断的了结疯狂虫豸的性命,可无数毒蛇,蝎子,蜈蚣,蜘蛛已经爬上了如同泥塑的滋滋姑娘身躯,顺着手臂向她玉掌上逼近,银蛇流光应接不暇,若是被什么不入流的毒虫率先钻进滋滋姑娘手心,化成了她的本命蛊虫,那不光是实力骤降得不偿失,一众人今天也要交代在这十万大山中。王冕余光瞥见一只花蜘蛛的长腿刚刚踏上滋滋姑娘从袖口探出来的白腻手腕,就被身后一只褐色毒蝎子的尾针插进肥硕的腹部,蝎子把尾巴扬起来,花蜘蛛肚子朝天,六条长足胡乱扭动了几下就僵硬不动,褐色蝎子爬行极快,瞬间就要爬到滋滋姑娘手掌上。

“滋滋!”王冕一声怒吼!

遮天蔽日的飞虫随着这一声怒吼如雨点般的簌簌落下,瞬间就在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蚊蝇飞蝗,已经探上滋滋姑娘掌纹的蝎子双鳌举起,尾针昂扬,如同天敌降临,可片刻就蔫儿了,和着后面的毒虫缓缓倒退,像流水一样顺着滋滋姑娘的身躯就落到了地上,匍匐颤抖。

王冕一愣神,耳中传来一阵嗡嗡的振翅声,蛊道王虫,钻心蟜!

通体泛着金光的钻心蟜摇摇晃晃的飞起来,像是偷饮了桂花蜜酿的醉鬼蜜蜂,打着圈儿向滋滋姑娘飞来过来,一时间天地静籁,只有钻心蟜翅膀扇动的声音,之前亿万虫豸的嘶鸣就像一场幻觉。只有脚下近半米厚,点缀着黄绿红紫蓝的黑压压的虫海和众人身上冒着黑血的咬痕在撩拨着众人的神经,大家都已经紧绷到极致,汤耀更是摇摇欲坠,那半截花蛇还挂在他胳膊上,若是虫潮再起,他已经没有再举起纯钩剑的可能。

钻心蟜落在滋滋姑娘的纤纤玉指上,翅膀收拢在身后,前面两只细足不住的抹过脑袋上的复眼,像是确认了滋滋姑娘如老僧入定,才缓缓的向手掌上爬过去。黑云压顶的十万大山里,千年榕树的遮天伞盖下,亿万虫海蛰伏,只有滋滋姑娘悄然而立,玉臂轻抬,一颗金芒在她掌上滚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钻心蟜在滋滋白腻中透着红润的手心里转了两圈,刨地一般的就钻了进去,没有留下一点血迹。一团隆起的鼓包顺着滋滋姑娘的手臂游走,滑到肩头,进入胸腔,最后在丹田处潜伏起来。

滋滋姑娘头颅突然扬起来,像是有人从身后扯住了她的头发,两眼蓦地张开,眼帘下全是惨白的颜色,小嘴微张,一声凄厉的嘶鸣激的修士们寒毛直竖,大榕树下的亿万毒物突然溃散,来的快去的也快,漫天彻底的沙沙声中毒虫们如退潮一样四散开去,几息的功夫就走了个干干净净,只有地上的断肢残骸和无数倒伏在地的草丛见证了这场惨斗。

噗的一声,汤耀栽倒在泥土上,大师姐上前一步扶住了师弟,周欣忍着痛拔出了半截身子钻进血肉的花腿蜈蚣,就手丢到草丛里,花腿蜈蚣扭动几下就消失不见。卢道人二话不说,又取出若干药丸分给众人,哪怕到了现在虫潮退让,他也一点没有放松,鞭子伸展铺在地上,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王冕收起真武剑走到滋滋身旁,仔细打量这位苗疆蛊术的传人,在场没有一个人懂得蛊术,王冕下意识的觉得此时是滋滋姑娘修行生涯最为关键也是最为凶险的时刻,万万不能被打扰。强行催动法力,念头如泥牛入海,府内死气沉沉,不知是什么奇毒,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断开丹田气海和修士的联系。

虫潮已退,危机暂时过去,本来就白胖的周密浑身浮肿,一点点把身体挪到建波真人身后,透过眼缝用余光警惕的打量戚风,要事局内部都知道看起来跟学者教授一样的戚风主任杀性一点都不比剑仙钟沛差。

“嗤啦……”戚风撕掉了裹在拳头上的布条,上面已经被灼的千疮百孔,黏黏糊糊的沾满了毒虫的浆汁。

“你有什么交代什么,我保你不死。”戚风语气平淡,低垂的眼帘遮住了她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密算是要事局的老干员,这样的人都背叛了,潜伏在要事局,甚至说潜伏在人族中的这股力量相当可怕。

周密青紫的嘴唇开阖几下,却没说出一个字来,他心中天人交战,事已败露,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承诺,可他心中的秘密太过恐怖,一种本能的恐惧让他无法开口。

戚风用脚尖把落在地上的布条碾进泥土里,缓缓转过头,明明提不起法力,可周密却只觉得戚风眼中雷光乍现,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戚风主任,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被猪油蒙了心,我信了他们的鬼话。”周密抹了一把脸,鼻涕眼泪混着肿胀发紫的脸上沁出来的血丝,揉成一片恶心的颜色,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既可怜又可怖。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废话,要事局有什么手段你是知道的,坦白是你唯一的出路。周密,我的耐心有限,经不起你试探。”戚风左脚踩住建波真人落在泥地上的铁剑,往后一勒,复又一挑,顺势抓住剑覃,这把铁剑质地一般,可此时的剑光冷的像一块寒冰。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周密跪在地上,以头擂地,撞的污血横流,“避瘴丹里被加入了奇毒落谪仙,落谪仙是妖族耗时百年,针对人族修士炼制出来的奇毒,能屏蔽人族修士和丹田气海的感应,根据修为不同,毒性能维持两个时辰到一天时间,这毒没有解药的。”

戚风心中暗自吃惊,妖族暗地里的谋划竟然已有百年之久,而且这毒若真的无解,那人族修士在妖族面前就是个笑话,便是钟沛的青蛟剑也比不过一把81式自动步枪。

“谁给你的,谁叫你这么做的。”戚风目光森冷,杀意简直都要凝成实质,人族联盟的盟主要事局居然出了叛徒,还把自己一众人逼到了绝境,戚风脸上冰冷,内心里却是酝酿着一座熔岩翻滚的火山。

感受到死亡无限逼近自己的周密终于崩溃了,“是……”

“噗……”挤在一团的眼角突然炸裂开,撑开的眼皮下瞳孔骤缩,眼中是绝望,恐惧,悲哀,还有怨毒。一柄巨大的九环刀从周密后脖颈下贯胸而入,本来就肿胀如球,这一下被捅了个对穿,黑紫色的脓血飚溅,撒了旁边的建波真人一身,建波真人连滚带爬的逃离周密身边,惊恐的双眼盯着那把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巨大九环刀,刀柄顶在周密背上,刀锋已经插进了他身前的泥土里。

“狗贼!”大师姐凄厉嘶喊,就是这九环刀的主人在武当山金殿上以二对一,杀死了她的授业恩师金军真人!

第八十六章 再见破山

暴露身份的要事局叛徒周密,当着众修士的面,被一柄不知何处飞来的九环大刀钉死在地上,头颅低垂的他到死还保持着下跪求饶的姿势,连戚风这样刚烈的性子也一时间有些怅然,无关乎立场,更没有所谓是非观念,在种族的分界线两端为什么会有叛徒,武当惨剧后要事局第一时间把京城所有妖族全部收监,连最倾向人族的窃脂都不例外,打探情报是正常流程,但是压根就没动过要策反哪个妖怪的念头。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死在妖怪手上的觉悟每个铁钉都有,可像周密这样死后也只能得到唾弃和咒骂,又是为了什么?

“呵呵呵呵……”一阵阴森森的诡笑打断了戚风思绪,她眉头紧皱,盯着一条从林间跃出来的大汉。

那汉子一身兽皮坎肩,丝毫不畏山中阴冷,黝黑胸膛裸露在外,壮硕的肌肉上趴着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狰狞疤痕,面上却不似身材这般粗狂彪悍,这汉子眉眼细长,鼻塌唇薄,一副刻薄阴郁的阉人模样,兽皮坎肩的右侧袖口外空空如也……

王冕不着痕迹的把浑身颤抖的大师姐挡在身后,跟周欣、汤耀两个师兄使了个眼色,两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王冕无奈,握紧了真武剑,随时准备跟眼前这个被叶白圣斩了一条胳膊的妖族巨擎拼命。

“要事局戚风主任,广成仙宗卢道人,武当派金钟真人,还有……大小猫两三只,久仰久仰,幸会幸会。”来人一边冷嘲热讽的打着哈哈,一边把住九环大刀的刀柄,抬脚在周密背上一蹬,周密的尸体跟一只破布袋子一样被踹到地上。

“跳梁小丑,装模作样!”仇人当前,金钟真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牙缝中勒出来。

把大刀随意舞了几下,甩干净了血水,独臂汉子阴恻恻的说道:“区区不才,黑水雷泽大当家熊酗抻,不日前亲至武当拜会金钟真人未得,想不到今日竟能在这山野林间得见真容,金钟真人,你说,这是不是有缘呐!”

“我道是谁,原来是被叶白圣打进窝里砍了手臂的虎皮水牛,也不知贵府上如今搬到哪处荒山野岭去了,你可敢留下山名水号,他日老道免不了叨扰一番。”金钟道人字字诛心,熊酗抻气极反笑。

“久闻武当山金钟真人掌剑双绝,想不到还是个牙尖嘴利之徒,金钟老道,要不我们做过一场,本座让你一条手臂如何啊,哈哈哈!”熊酗抻笑得恣意猖狂,这些失去法力的修士在他面前跟普通凡人无异。当年被初露峥嵘的叶白圣打进山门,兄弟三人围攻下还被叶白圣斩了一条胳膊扬长而去,黑水雷泽灰头土脸的连夜放弃经营多年的地盘,撤到梁州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头,自己明里暗里的成了妖族同道的取笑对象,这种耻辱和恐惧日日夜夜的煎熬熊酗抻,人族一个大修士的名头都能让手下的小钻风瑟瑟发抖,惶恐不安。今天这些人族修士在自己眼前和待宰的猪狗一样,这种掌控感让熊酗抻异常满足,他不会轻易的取敌人性命,折磨,凌辱,一刀一刀的切断敌人的肢体,让他们痛苦哀嚎,让他们苦苦哀求,才能抚平熊酗抻这么多年来遭受的一切羞辱。

熊酗抻把九环刀插在泥地里,胳膊撑在刀覃上,目光戏谑,从这一群哀兵败将脸上扫过,可除了那个一身血点,坐在地上明显没什么用的废物道士被自己吓得手脚并用的后退几步,其他人明明都被毒物虫海折腾的灰头土脸,自己一刀就能把这些人一起拦腰斩断,在他们眼里却看不到一丝恐惧,相反的,还有压制不住的怒火从眼底倾泻出来,要不是那个拿真武剑的年轻道士拦着,他后面那个小道姑都敢上来砍人了。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为什么敢不怕我!猪猡!”熊酗抻眉眼扭曲到一起,状若疯癫,反手抽起九环刀就向里他最近的戚风劈过去,刀锋直指戚风右臂!

“啪!”闪着微光长鞭卷住刀刃,勉力一带,九环刀险之又险的从戚风身侧划过,削飞了肩头一块血肉,鲜血立时涌出,戚风蹂身而上,拳头擂向熊酗抻面门,要事局修士从来就不会坐以待毙!熊酗抻身形高大,抬脚就踹向戚风小腹,一声闷响,戚风被踹的如同虾米弓起,口鼻中鲜血溢出,重重摔在地上。

熊酗抻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戚风,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长鞭的主人,九仙山卢道人,见到后者脸色苍白,一抹乌青从耳根下伸展出来,正顺着血管爬行,不知什么毒物咬的,毒伤正在发作。熊酗抻神色一松,“不愧是成名已久的广成仙宗长老,这才个把时辰,就有法力恢复的迹象,本座钦佩啊,哈哈!”说话间他脸上闪过戾色,蒲扇大的脚掌踩在戚风脸上,戚风半边脸颊都陷进泥地里,“我怕啊,我是真怕啊!什么要事局,什么人族宗门,到处都是你们的眼线探子,今天埋伏你们这个局,多一个人都有暴露的风险,只能我孤身前来,我是真怕啊,卢老道!”熊酗抻把九环刀一转,刀锋搁在戚风抓着他小腿挣扎的手臂上,“你现在自己把右手砍下来,要么我就把这疯婆娘的手砍了。”

众人目光一沉,操超上前一步,“师叔,万万不可!”

“放你妈的屁!”戚风丝毫不惧九环刀就架在他手腕上,死命挣扎,“卢道人,跟他拼了!”

熊酗抻想不到的是明明自己胜券在握,面前这些名声在外的修士此时如同土鸡瓦狗,没有一个一合之敌,为什么一点惧意都没有,扭曲多年的怨气爆发,熊酗抻嘴角咧出一抹狞笑,九环大刀扬起到夸张的高度,“不见棺材不掉泪!”长刀划破空气斩下,当场就要把戚风斩成两段。

“当……”半空中九环刀忽然改变轨迹,横护在胸前,一道惊天剑影如九天落雷般斩到刀刃上,熊酗抻被巨力贯的后退数步,手腕发麻。

“破山剑!”独臂妖修不可置信的看着这把噩梦一样的古剑又出现在眼前,再看向一袭黑氅,长身而立的青年修士,“你就是叶白圣的女婿!”

付嵩一愣,自己在妖族眼里就是这么个定位么!

“呵呵呵,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本来收获就够大了,想不到还有送上门的惊喜!本座熊……”

“废话恁的多,”付嵩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大大咧咧的把破山剑插在地上,“一个残废罢了!”看都没看熊酗抻一眼,付嵩把倒在地上的戚风扶起来,交给了大师姐赵巍,“有劳师姐照顾,这就交给在下了。”

眼睁睁的看着付嵩好整以暇的做完这一切,熊酗抻硬是没敢出手,对方明明是个修炼日子还赶不上自己零头的毛头小子,可那破山剑上的凛冽剑锋勾起了他深藏多年的恐惧,那个黑衣小子如此托大,难道……想到此处熊酗抻已经萌生退意,眼前这一桌菜是诱人,可他却没胆子去吃了。

付嵩瞥了一眼地上已经死透了的周密,反手抽起破山剑扛在肩头,冲脸色阴晴不定的熊酗抻勾了勾手指,“掰子,惊喜上门了!”

熊酗抻越发觉得其中有鬼,眼光四处扫射,生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没占到便宜反而身陷敌阵,“付道友仪表堂堂,人中龙凤,难怪上宗狐女也倾心于你。”熊酗抻后退一步,看起来是拉开架势,其实是个以防为主横刀架,随时还可以撤入身后的山林里。

“哦?你说江研?”付嵩眉毛一扬,想不到再次听到江研的消息竟然是从黑水雷泽的妖修口中。

熊酗抻眼珠子一转,忽然发现这局势中仍有一线可乘之机,他虽然被叶白圣打破了胆,但毕竟是积年老妖,本性就是狡诈多疑。

“正是有苏氏江研,不过江小姐冒天下之大不韪,顶撞上峰,本座虽钦佩她的贞烈,但奈何造化弄人,江小姐如今情况可不妙啊!”熊酗抻边说边打量付嵩神色,眼见付嵩眉头皱起,心道还真有戏。

叶白圣的女婿,青蓝法会的冠军,要事局最年轻的主任付嵩是妖族联盟重要的目标之一,众人心知肚明碧游宫邓聪悬赏付嵩项上人头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一枚甲子丹的诱惑太过巨大。甲子丹,数种上古灵草灵根以早已失传的秘法炼制,夺天地造化,能增加妖族修士一甲子的寿命,很多濒近坐化的妖族修士若是再得一甲子时间,完全有突破境界的可能,那时候寿数再增何止一甲子。邓聪为了铲除情敌,也是下足了本钱。

“掰子,人妖殊途,你跟我讲这些,意义在哪?不过你若是这么爱讲话,要事局的地牢欢迎你!”付嵩破山剑上火芒乍起,红莲业火剑罡!

屈膝弓步,脚下一拧,人如电射冲向熊酗抻,火红剑罡下付嵩双目炯炯,先把这独臂妖修拿下,再打探江研情况。

刀剑相交,发出噌噌的金属摩擦声,熊酗抻惊于付嵩比情报中所述的还要生猛,付嵩也暗叹果真是修行数百年的老妖怪,一只手臂也能接下自己全力一剑!

第八十七章 以水对水

天色愈发阴沉,榕树华盖下刀剑相交的声响不绝于耳,火红巨剑不时照亮付嵩棱角分明的脸庞,熊酗抻则是显得更加阴冷诡诈,軨軨化形的黑水雷泽大当家毕竟是积年老怪,凭着一手老辣刀法和浑厚法力逐渐占据了主动,然而这已经足够惊人!付嵩修炼满打满算也不满三十载,就算熊酗抻折了一条胳膊,那也是实实在在的修行数百年的大妖怪,法力之深厚从九环大刀上绵延森冷的水罡就能管中窥豹,付嵩这几十招下来也只是稍落下风,可见他来时那般大大咧咧的模样还真不是色厉内荏的虚晃招数,这还是隐约在防着熊酗抻对其他人暗放冷箭。

其实是付嵩想多了,熊酗抻才是越斗心中越惊,眼前这个小子剑法狠辣,膂力惊人,红莲业火化罡灼灼逼人,一身业艺比成名经年的修士丝毫不差。没有别人在场也就罢了,放手一搏,熊酗抻自信有手段能拿下敌手,可此时熊酗抻风声鹤唳,心底发虚,生怕什么孙凯、钟沛从草丛中杀将出来,万一是叶白圣……应该不会,若是叶白圣亲至,他怕此时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别说熊酗抻心惊,在旁看着的修士都从青蓝法会过来的,这才几天时间,付嵩修为稳稳的又上了一个台阶,剑法浑圆流畅,法力运转凝实中带着灵动,天地灵气雀跃着涌入他的身躯,仅是法力化罡与敌人近战肉搏,付嵩几乎没有消耗。

闪过付嵩泰山压顶的一剑,熊酗抻眼角瞥见卢道人脸上的青紫的血脉正在逐渐消退,这是法力在加速恢复的迹象。

拖不得了!

熊酗抻向半空中一跃,刀光横扫,一条水龙脱刃而出,不是袭向付嵩,而是向已经避到榕树边的众人甩了过去,轻描淡写就能施展出一道威力颇为不俗的水法,軨軨不愧为天生水系灵兽。

付嵩轻啐一口,脚踏风罡,赶到水龙前面,烈焰长剑当空劈下,把一道威力颇大的水系法术劈的烟消云散,蒸腾的水雾后熊酗抻的身形跃入林间。

“付小友修为果真不凡,比传闻中还要胜出一筹,他日成就还在叶白圣之上,如此喜讯,待本座回山之后自当亲自说与江小姐听,想必她也会高兴的。”

“贼子敢尔!”付嵩心中一紧,抬手向大榕树虬结交叉的枝叶缝隙里打出一枚千机丸,就要追进林子里去。

“付道友不可!”王冕叫住付嵩,熊酗抻狡诈阴狠,这几句话勾兑付嵩极有可能便是把他引向险地。

“他口中江小姐是我救命恩人,付谋说不得要走这一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烦请王冕道友照拂好戚风主任。”说罢付嵩不再犹豫,朝着林间追了过去。

这时千机丸才带着响彻山林的尖啸声炸出漫天花火,在低垂的铅云上映出斑斓光彩,逃出一里多地的熊酗抻羞怒交织,这小子此时才放信号弹叫人,竟然真的是孤身一人前来,自己居然被被自己给吓住了,刚才若是全力施展,再不济也能从容斩杀几人再里去,不过也不算满盘皆输,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追过来,砍了他脑袋回去,一枚甲子丹就是稳稳落袋。

留下的数人面面相觑,一场危机就这样渡过,付嵩来的快去的也快,听那熊酗抻的意思,付嵩还和一个狐族女妖有瓜葛?

卢道人从指尖上逼出两点黑血,又催动法力放飞了一只纸鹤向九仙山飞去,虽然有付嵩的千机丸发出信号,但加上本门飞鹤传信,想来更加保险。

帮戚风和汤耀把过脉门,卢道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戚风名声在外,汤耀也是武当派顶尖弟子,这二人根基扎实,虽然伤的惨烈,但还没什么生命危险,现在自己法力恢复过半,便是熊酗抻掉头回来也能周旋。

“嘤……”滋滋姑娘也从入定中醒过来,王冕连忙扶住她,滋滋迷糊着眼睛看着众人惨状,发现周密背上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倒在地上,忍不住惊叫一声,眼圈忽的就红了,王冕急忙把要哭出声来的滋滋姑娘拉到一边,细细与她说刚才的事去了。

“戚风主任,付嵩小友怎么会到这里来。若他再迟一步,今天我们可真是凶多吉少了。”卢道人忧心忡忡,妖族手段高明,趁着武当派最高战力不在,以雷霆之势一夜荡平武当山,在人族修士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又掳走了人族有数的阵法大师,要事局供奉梁朝伟(呵呵呵……),接下来又以内应施毒,自己这一波人差点就阴沟里翻船,首要目标应该是散修喻城,但能把其他人一网打尽,人族联盟的士气必将遭受打击。而且那种能断开修士念头与法力勾连的奇毒……诶,只有回山门禀报之后再做打算了。

戚风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付嵩从京都出发时我们也已经离开武当,本来是想叫他直接去广成仙宗碰头,可他执意要先来寻我们,也幸亏如此,不然还真是……”刚烈悍勇虽是戚风本性,现在回想起几乎命丧九环大刀之下也是心有余悸。

“这位小道友就是青蓝法会的冠军?果真不同凡响!”武当派一夜遭劫,青蓝法会的情况金钟真人只是略知一二,刚才亲见付嵩年纪轻轻就跟积年老妖斗的难解难分,招数泼辣老练,颇具古风,王冕他们还真是一点没夸张。

“他一人去追那熊酗抻,却是有些冒险了。”金钟真人还是觉得年轻人锋芒毕露不坏,可太过冒进冲动,还未长成参天巨树之前随时都有夭折的可能。

“这小子,”戚风吐出一口血沫,自嘲了笑了笑,“我应该叫付主任,向来都是给人以惊喜,虽然面上实力他还稍逊一筹,不过我觉得需要担心的应该是那个熊酗抻。”

连远处陪着滋滋姑娘说话的王冕都转过来说道:“师叔,付道友就算敌不过熊酗抻,他想逃那还是轻轻松松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金钟晒然,这些人如此推崇这个年纪轻轻的要事局主任也就罢了,卢道人居然也没异议,可能自己真的是有点瞎操心了。

半晌时间刚过,天边的乌云一角亮起一颗银光,转眼间就化作一条银白匹练,在黑云下划出一道白虹,向大榕树疾飞而来。

胜邪剑,逍遥子!九仙山广成仙宗掌教亲至!

“卢师兄!”逍遥子袖袍猎猎,落下飞剑,宝剑滴溜溜的化作剑丸钻进他袖口中。“金钟道友,戚风主任,”看到凉透了的周密,逍遥子皱了皱眉,“贫道来迟了!”

……

铅云承不住更多的重量,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打在山野林间溅起朦胧水雾,水系灵兽軨軨化形的熊酗抻如鱼得水,引着付嵩不断向西边掠去。付嵩当然知道独自一人追这有名有姓的大妖怪有些冒险,可他确实有些不放心江研,如今两个阵营的战争彻底爆发,江研在立场上稍有犹豫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另外他心里也隐隐的不想去广成仙宗,刚在京城劝走了青月,虽然过程曲折,转眼又要在她宗门相见,付嵩着实觉得有些尴尬,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愿意直接去九仙山和戚风他们会合的原因。

足足追了两三个时辰,付嵩心中早就不耐,向着前方的雨幕大呼:“掰子,你再跑下去,小爷就不追了!”大雨也盖不住付嵩的声音远远传开,果真没一会就看到朦朦雨雾中,独臂的身影停在一处树木稀疏的山坳处,付嵩跟上落在不远处,左右观察一番,还真是个适合打架的好地方。

“小子,你很狂啊!”熊酗抻嘴边挂着狞笑,全速跑了几个时辰,这地方不可能有对方的埋伏,这小子也是虎的可以,真就这么生生的追过来了,自己堂堂水系灵兽,雨中荒野就是主场,待会就让他知道狂妄自大的后果。

付嵩把破山巨剑拖在地上,盯着熊酗抻,他很清楚接下来将是二十多年人生中最为凶险的一战,强弩之末的相柳盈野还比不上这个正值当打之年的軨軨熊酗抻。

“不是我狂,我这不是顺着你的意思过来的么,掰子。”

“红颜枯骨,你好好一个人族俊彦,为了一个狐族女妖死在我手上,值么?”一道浑厚水罡攀上九环大刀,熊酗抻动了真章,天地间弥漫的水系法力轻轻一震,随即开始缓慢围绕着熊酗抻转动。

“掰子,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付嵩好整以暇,连剑罡都没有催动,“你要不答,我现在就跑!”

熊酗抻气结,连法力运转都生生一滞,这小子要一心逃走自己还真没把握留住,“你说!”熊酗抻咬着嘴角,“还有,不许叫本座掰子!”

“呵呵,好,我且问你,江研现在可有危险!”

“哈哈哈……”熊酗抻大笑,“还真是个多情种子,当了人族第一修士的女婿,还惦记着有苏氏的狐狸精,这么有趣的人族小子几百年我也就见到你这么一个,本座大发慈悲告诉你,江研现在有没有危险不好说,但是半年之后,这小狐狸精便有一劫,另外,”熊酗抻把九环大刀抖开,如同鹰隼一般扑向付嵩,“你若是今天老老实实死在我刀下,她便什么危险都不会有了!”

悬在付嵩心底的石头落地,他一声长啸,破山剑上乍起澎湃水罡,罡气中一抹紫色光华流转,以水对水,迎身而上,“掰子,看你这么坦诚,小爷我陪你好好玩玩!”

第八十八章 四尾白狐

天地间只有灰蒙蒙的雨雾,方向不明,乾坤不辨。

“啪!”黑色皮靴子踩在一簇草丛上,从草根里挤出来的黄褐色泥浆瞬间就被雨水冲刷干净,顺着靴子流下的雨水中侵染着一丝鲜红。

破山剑插在地上,付嵩扶着剑柄大口喘着粗气,刚换上身没两天的崭新大氅被划的支离破碎,每一条划口中都止不住的渗出鲜血来,一条狰狞刀口从左肩一直拉到小腹右侧,还好入肉不深,不然付嵩此刻已无战力可言,看起来狼狈不堪,可付嵩眼神却异常明亮。熊酗抻犹如一柄铁锤,每一击都在锻打夯实付嵩刚刚提升的境界。

对面的熊酗抻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柄九环大刀被破山剑斩成了锯齿刀,身上大大小小的剑伤一点不比付嵩少,耳朵也被削掉了一只。

“小子,你这法力有鬼!”这一战熊酗抻几乎全程压制付嵩,没有后顾之忧,这积年妖修全力施为让付嵩只能勉力自保,斗到后半程的时候熊酗抻发现不对,自己念头空虚,如中梦魇,调动法力也不及时,慢慢被付嵩凭着凶悍的打法扳回一城,可也仅此而已了,现在付嵩体内法力断断续续,琴心天赋号令灵气也跟不上剧斗的消耗。

“掰子,你发现的太晚了,星光神水,吞解真灵识念。”付嵩缓了口气,给自己身上拍了几个木系治疗法术,稍稍缓解了血流的速度。星光神水,元始天尊八宝琉璃瓶中的三光神水之一,金色日光神水消磨血精骨肉,银色月光神水腐蚀元神魂魄,紫色星光神水吞解真灵识念,三水合一便是天下第一疗伤圣药,传说中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付嵩秉北斗星力而来,早早就领悟了三光神水之一的星光神水,只是此法力太过阴毒,付嵩少有动用。

“五德之身,九天罡风,红莲业火,朱雀真火,星光神水,天赋琴心,呵呵呵呵,老天待我不薄啊,这么一个气运昌隆的人族小子就要死在我手上,真是天大的机缘啊!怪只怪你不知天高地厚,假以时日我自认不是你对手,但是现在,你还是嫩了点!”熊酗抻桀桀怪笑,提着九环大刀一步一步向付嵩走来,一步比一步更快,每一步都如一个震雷炸响,最后连成一串雷暴声,九环大刀就在隆隆雷声中撕裂雨幕,向付嵩当头劈下。

付嵩无路可退,紧咬牙关,将法力灌入破山剑,举火燎天迎向九环大刀,在一道横贯天际的霹雳闪电中,刀剑相交,被砍成锯齿的九环大刀发出一声清脆的崩鸣,半截刀刃弹飞开去,这时闪电后的惊雷才炸响在付嵩耳畔,熊酗抻甩开残刀,一脚撩起,重重踢在付嵩下巴上,付嵩仰头甩出一串血沫,身躯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才跌落到泥水里,破山剑斜斜的插在身旁,不住哀鸣。

“让你死个明白!”熊酗抻单手扯下兽皮马夹,扬头呼嚎!

泥水四溅,雨雾弥漫,地动山摇,蓦地,一只青角环眼,蹄如磨盘,皮毛如虎,两丈高,三丈长的牛形巨兽冲出雾瘴,熊酗抻真身,水系灵兽軨軨!空桑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虎文,其音如钦。其名曰軨軨,其鸣自詨,见则天下大水!軨軨血红的眸子盯着付嵩,蹄下泥土纷飞,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冲了过来,“嗥!”嚎叫声盖过了响雷,軨軨前蹄高高扬起,就要把付嵩踏成肉泥。

就在巨蹄将要覆顶之际,一抹纯净的白色划过付嵩眼眸,四尾白狐!

白狐从軨軨对面的雨雾中扑出,两只利爪牢牢插进了軨軨脖子上的软肉里,身躯就势扭转,借着惯性在軨軨背上的犁出十条深可见骨的血痕,呼嚎化作哀鸣,軨軨仰天翻到,重重砸在地上,血水和着泥水溅了付嵩一脸。

一击得手的白狐咧开獠牙,身后四只蓬松的白尾巴在大雨中招展摇曳,猩红的眸子瞥了一眼付嵩,见他无恙,复又死死盯住軨軨,喉咙里嘶吼声滚滚。

付嵩压制住刚刚调动起来的北斗之力,呆滞的看着这丈余大小的白狐,是江研么?应该是的吧,原来这个妩媚动人的女子也是这般生猛的啊。

軨軨从泥水中挣扎着爬起来,铜铃巨目盯着横空出世的白狐,“有苏氏的狐狸精,黎山派这是要叛出妖族么!”声音沉闷如雷,付嵩发现白狐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豫,接着白狐一声嘶鸣,四条尾巴向后一摆,再度扑向軨軨。

軨軨低头让过白狐扑击,把皮糙肉厚的背部卖给对方,待到狐爪抓住背上血肉,这巨兽猛地抬头,一只青色长角插进白狐肚子,把她掀翻出去,自己也被撕下了大片的血肉。

付嵩眼眶炸裂,“江研!”

白狐滚落在地,皮毛上沾满了泥水和血迹,丝毫没有喘息,爪子刨飞草根泥块,又和軨軨撕打在一块,白狐敏捷矫健,軨軨天生神力,本应是游斗消耗为主的战斗,白狐却不管不顾的和軨軨角力搏杀,每每放弃防御也要让利爪能抓向軨軨咽喉鼻眼的要害,不一会儿鲜血就染红了两只巨兽的皮毛。

北斗之力湮灭一切的无差别攻击让付嵩投鼠忌器,可白狐的凄厉撕嚎宛如利剑割在心头。付嵩只觉得一股恶气陡然在身体内腾起,不把这虎皮水牛斩成肉糜难解心头之恨,灵台蓦地响起琴音,龙脉灵珠施放出的龙脉之力温润流淌进入奇经八脉,天地灵气化为一团漩涡将他围住,漩涡越来越大,和着雨水连到高天上的黑云里,恍若一道声势浩大的水龙卷。

天地异状引起了軨軨的注意,四尾白狐不要命的打法已经把他拖入泥潭,此时他已经元气大伤,这一战就是提着付嵩的人头回去也值不回一颗甲子丹,况且付嵩战力若是能恢复几成,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眼中戾气一闪,就算是碧游宫邓聪的未婚妻,也怨不得人了,敢背叛妖族,闹到那个神秘修士跟前也没什么好说的。

趁着白狐扑倒在地,軨軨一只蹄子牢牢踩住她柔软的腰腹,巨大的牛首一歪,青黑色的牛角直插白狐天灵!

“去死!”

一袭黑影从水龙卷中跃出,流星一般向軨軨撞了过来,牛眼乍缩的瞳孔中映出一柄火光四射的巨锤。

混元锤!

“嘭!”巨大的锤面砸在軨軨两眼之间,骨骼破碎的声音响起,半只混元锤都砸进了軨軨面门里,付嵩犹不解恨,拔出混元锤,扫开雨幕,破空砸在踩着白狐的牛腿上,一声刺耳的咔嚓声,軨軨前腿的关节被生生砸碎,两只棕色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軨軨庞大的身躯歪歪斜斜的倒下,耳鼻眼中血沫不断的溢出来。

白狐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腹间血流如注,蹒跚着靠近付嵩,眸子里映着的这个年轻修士还是那么英武帅气,犹豫了片刻,白狐把粉嫩的鼻尖凑了过来,轻轻碰了碰付嵩脸颊,呼出的气息带着腥甜的血气拍在付嵩脸上。

“江研,是你么?”付嵩抬起手想去摸一摸白狐贴服顺滑的皮毛,可就在要触到她的那一瞬,白狐发出一声低吟,转身就逃开了,四只还浸着鲜血的尾巴在大雨中摇晃几下就没入了林中。

“江研!”芥子镯里的相柳骨刺还没来得及给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

劫数已至,两个阵营之间是生死存亡的矛盾,江研舍身营救付嵩,已经是背叛了妖族!

付嵩目光渐冷,扫视着还在抽搐的軨軨熊酗抻,混元锤在手中攥的咯咯作响。

不愧是有名有号修炼数百年的天地灵兽,熊酗抻头面上的骨骼被混元锤暴怒一击已经砸的粉碎,眉毛上还有炸裂开的骨刺刺破薄皮支棱出来,本来油亮的皮毛湿漉漉的皱着,背上的血肉几乎都被白狐抓烂。

“不要杀我。”熊酗抻喉头抽动,“我知道很多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不要杀我!”

“审问这件事我不擅长,”收起混元锤,付嵩把破山剑从泥土中拔出来,“你这么大块头的俘虏我也带不走。”

“唰唰……”两声利刃割断骨骼皮肉的声音,熊酗抻的两只青黑牛角带着血丝落在付嵩手里,他死死忍住疼痛不敢哀嚎,生怕激怒付嵩一剑要了他性命。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答好了,你可以活命。”破山剑一片片削去牛角根上残留的血肉,付嵩神态轻松的像是在削一只苹果,语气却冷的像冰。

“我怎么相信你,除非你起誓!”熊酗抻呼吸急促,此时的付嵩在他眼里比恶魔还要恐怖。

两只剔掉残渣的青牛角被大雨冲洗的干干净净,一抹淡青色的光晕来回游走,送给鲁老头又是一副好法器,付嵩心满意足的把青牛角收进芥子镯。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至于我说话算不算数,你也只能赌一把,掰子!”

熊酗抻眼中的光华淡了下去,他彻底放弃了挣扎,这个岁数还赶不上他零头的人族修士已经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你问吧,事已至此,我只求能活命。”

望着白狐离去的方向,只有大雨滂沱中的朦胧树影,“江研半年后的劫数是什么!”

第八十九章 一个承诺

“好小子!”

叶白圣眼中止不住的惊喜,一筹莫展之际付嵩居然生擒了黑水雷泽的大当家!

雨已经止住了,熊酗抻巨大的躯体犹如泡在血池之中。付嵩没办法带走这头巨兽,只好催动他心知联系叶白灵,别人找不到叶白圣,叶白灵肯定是可以的,只两个时辰的功夫叶白圣便御风而至,落在这边血腥味盘踞的山坳里。

先后被两任破山剑主人打落尘埃,熊酗抻心如死灰,闭着牛眼躺在猩红泥浆里,连叶白圣来了也只是瞥了一眼,对他来说情况已经不能再糟。

叶白圣踢了踢軨軨额上本来是牛角的血窟窿,熊酗抻疼的一声哀嚎,一颗药丸就势被弹到他喉咙里,“你现在可不能死!”叶白圣笑眯眯的说到。这颗丹药绝非凡品,不一会熊酗抻深可见骨的伤口里就长出肉芽,呼吸也平稳下来。叶白圣毫不在意,转头对付嵩说:“此战当记你首功!”

虽然过程中有江研帮助,但但这场血战过后,付嵩气质风采又上了一个台阶,“这牛怪你带走,我只要你一个承诺。”

叶白圣剑眉一竖,这小子从来就不肯顺着自己说话,换了别人不得屁颠颠儿的邀功,他居然讨价还价!

“你说吧!若换了其他时候,这么个残疾妖怪还值不了本座一个承诺。”叶白圣两眼望天,这小子看着就来气。

“一个妖族修士,我要你保她一命!”

“什么!”

叶白圣转身死死盯着付嵩,目光如电。付嵩平静对视,寸步不让!

“这残废牛怪身上的伤痕不是一般妖怪能留下的,要么是天生灵种,要么是修炼积年,你还有这样的妖族朋友?”

“你就说应还是不应!”

“我若不应你待怎地!”

这两人天生八字不合,讲不了几句话就剑拔弩张,连躺地上装死的熊酗抻都睁开牛眼,偷偷瞥着眼前这两人,付嵩竟然敢为了一个狐族女妖忤逆身兼人族第一修士、要事局上司和大舅哥三职的叶白圣!

“再看挖了你招子!”两人异口同声!

熊酗抻噤若寒蝉,连忙闭上眼,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这两人怄气就算了,千万别撒到自己身上。

“人族妖族势不两立,本座身为要事局主事,又是人族修士盟主,怎么可能答应你这种儿戏一般的要求!什么妖魔鬼怪敢出现在本座面前,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行,今天你既然来了,我自然斩不了这残废牛妖,下次见了什么碧游宫,青蛟宫的当家,我自会把他们大切八块,省得叶大局长千里迢迢来领俘虏这么麻烦!”

“你当妖族门派的当家都是泥捏的,你说切就切!”

“要不是人族修士需要情报,这掰子的灵核已经是我囊中之物!”

熊酗抻巨大的牛躯瑟瑟发抖,这是要完啊!

其实付嵩只要提一句这妖族朋友曾经救过他和叶白灵性命,以叶白圣的孤傲清高,就算是什么大妖灵兽,留他一命又算的了什么。奈何付嵩也是个执拗性子,就是不愿意拿叶白灵说事。场面僵住,生冷的气氛弥漫。

“哈哈哈,想不到叶局长也在,区区軨軨还不是手到擒来!”一声爽朗大笑传来,逍遥子高冠帛巾,踏着胜邪剑惊鸿而至,把一众修士送回山门,逍遥子还是放心不下付嵩一人去追熊酗抻,御剑向东寻觅而来,想不到叶白圣也在,这軨軨也是倒霉,又撞上了人族第一修士。

“没我什么事,我要事局的主任个个道法高深,这等残废妖怪可经不住三拳两脚就得束手就擒。”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逍遥子狐疑的打量着两人,一个面色铁青,一个眉头紧皱,生擒妖族魁首的喜讯在前,这两人……是在斗气?

逍遥子打个哈哈,“此处离九仙山不远,二位不妨到广成仙宗盘恒一二,逍遥子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让付主任去吧,躺地上的熊道友有多少活命的筹码,我还得带回去掂量掂量!”

一句“我不去九仙山”被付嵩生生憋回肚子里,当着外人面儿,再顶撞叶白圣就有点不识时务了。

“也是,这是正事,审讯的重任就劳烦要事局了,逍遥子等着叶局长的好消息。”逍遥子转头对付嵩笑道:“付主任人中翘楚,年纪轻轻竟能生擒妖族魁首,老道我也起了争胜之心,此去九仙山几百里路,不若我们比比脚力!”

“有何不可!”付嵩参悟九天罡风,一手微妙至极的踏罡而行傲绝青蓝法会,又兼有辅助法术“神行”,“御风”,如今领悟天赋琴心,除了还没达到御风而行的境界,光是比较轻身功夫这世间少有人能企及。

“不知天高地厚!”叶白圣一声冷哼,他就是见不得付嵩这股子骄傲劲儿!

“刚才躺地上这掰子也是这么说的。”

叶白圣气结!

逍遥子心惊!

这黑水雷泽的大当家,天生水系灵兽,修行数百年的大妖怪,还真是被付嵩给打趴下的!一时间逍遥子看付嵩的眼神都透着点怪异。

叶白圣不再多言,再待一会他都担心自己会当场发作,深吸一口气,愤愤的从怀中取出一只金色丝线编制的袋子,袋子上挂着一串红穗儿,绣着云雾山河,不过巴掌大小的法宝正是如意乾坤袋,袋中自有乾坤,可收死物,亦可收有灵之物!

袋口抖开,冲着熊酗抻一照,袋子里射出一道金色光芒,把巨大的軨軨身躯笼罩在内,庞然大物骤然缩小,最后如同一只飞虫,倏地就被收进了袋子里。

叶白圣身化流光,拔地而起,直向京城方向飞去。

“小子,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逍遥子眼中精光一闪,叶白圣久未出手,印尼海边斩那水妖也没人亲见,刚才带着怒气离去的身形飙射如电,不见气息运转就迸发惊人速度,仅这一手本事他便做不到,暗叹一声,修行三个多甲子的逍遥子也淡去了和叶白圣一争高下的心思。

不过叶白圣的妹夫,要事局的新星,比之二十多岁的叶白圣还胜出一筹的付嵩就在旁边。胜邪剑打了个旋儿,没入逍遥子袖口,这位广成仙宗的掌教笑得像个兜售假货的小贩,“小付主任,要不我们加点彩头?”

得了叶白圣承诺,付嵩心情大好,“逍遥子掌教有此雅兴,在下不敢推辞,不知这彩头……”

逍遥子眯着眼睛,“若是本座胜了,小付主任将来对我九仙山弟子多加照拂即可,特别是青月,这弟子天资无需赘言,但是行走世间的人情世故却是有点不开窍。”

“呵呵呵,”付嵩暗道你这徒弟可不是不开窍,就是太过剔透罢了,“小事一桩,人族修士同气连枝,本就应该相互照应。”

略一沉吟,付嵩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在下侥幸胜了,付谋斗胆向逍遥子掌教讨一个承诺。”

……

逍遥子算是知道半刻前这两代天之骄子是为什么斗气了,这个小付主任也是个奇葩,如此局势下居然要袒护一个妖族修士,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况且自己比不过叶白圣也就算了,还真能输给这个毛头小子不成。

“小付主任还真是交游广阔,颇有几分要事局鲁副局长的风采!说实话除了叶局长身在其位,荡平妖族是职责所在,其他宗门还真没想过将天下妖属屠杀殆尽,太伤天和反而不美。须知……”

“那还等什么!”付嵩屈膝猛蹬地面,人如黑色炮弹一样射了出去。想到能为江研多求来一份保障,付嵩斗志高昂,至于抢跑,逍遥子也没说要发令啊,以他人族巅峰至尊的身份,不会在意自己占这点小便宜的。

“诶,小付主任,你!”逍遥子一声苦笑,足尖在地上一拧,跟了上去。

一黑一灰两抹身影在十万大山中急速穿行,不时惊起一片鸦雀,扑愣着翅膀慌乱四飞。黑色大氅被九环刀割的支离破碎,碎布条在劲风中绷得直直的颤抖着,虽然卖相有点狼狈,但是付嵩法力运转已经有些化繁为简,收放随心的雏形,每一步重重踏在裸露的石块或者巨木的躯干上都会发出重重响声,被震得扑簌作响的岩石和树干都会以更快的速度把付嵩弹向前方。飞速疾驰的酣畅让付嵩渐渐进入一种忘我境界,如同化入天地之间,天地灵气都在欢呼雀跃,万物都在为自己助力,把自己推向最极致的速度里。

逍遥子神态轻松,不远不近的跟在付嵩身后几丈的距离内,不像付嵩每次借力都是一声重响,呼啸前进的姿态极具视觉冲击力。往往只需要足尖划过草茎花叶,逍遥子就能飞跃数丈距离,一番仙家做派。这位九仙山的至尊掌教是一位风系大修士,轻身疾驰本就是他擅长,尽管付嵩爆发出来速度已经大大超乎他的意料,可要说胜过逍遥子,看上去还差点火候。

天色渐暗,逍遥子的脸也慢慢黑了起来,一开始他还能轻轻松松的缀在付嵩身后,可付嵩似是进入了一种极为难得的修行体悟状态,每次借力的声音越来越小,速度却是越来越快。付嵩每一次轻微的方向调整,发力后破开空气的角度,乃至人在空中的姿态都越来越浑然天成。

逍遥子甚至有种错觉,不是付嵩在全力奔行,而是他身边的一切都在主动推动他,帮助他。

第九十章 融入天地

九仙山,群峰耸立,绵延不知几百里,山中常年云雾环绕,人迹罕至,是有数的神仙洞府,仙家福地。

阐教元始天尊座下大弟子,十二金仙之首的广成子在此处传下道统,广成仙宗历经千万年风雨,屹立至今仍旧是人族修士仰望的顶尖宗门。

一片广袤的苜蓿花海,淡紫色的繁花地毯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皮松,南方的和风吹拂下花海起伏如波浪层叠,松针沙沙作响,柔和舒缓,引得人只想打个盹,享受这桃源仙境。

秦勇依着一颗挺拔的松树干,懒洋洋的坐在花草间,嘴角叼着一支墨绿的松针,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

秦勇是广成仙宗青云峰长老冬明道人座下弟子,身份修为虽然比不上操超、青月,但在宗门年轻弟子内也是出色的那一波。如今多事之秋,秦勇也进入了广成仙宗的戍卫轮值名单。今天负责守山大阵外哨岗的便是秦勇。

听说彤云峰的方师弟这次下山历练颇为不顺,回到山门只落了个中下评,成天脸色阴郁,连今天的早课都没有看到他露面。

“风雨将至啊!”吐掉松针,秦勇看着头顶上堡垒一样堆叠的炮台云,和自家宗门齐名的武当派一夜覆灭,举世震惊,今天早上门内宿老卢道人带着一群修士回来,个个带伤,神态凝重。那个面色苍白也掩不住气质凛冽的女修居然是要事局的戚风。身在宗门都听说过戚风、孙凯这对组合的鼎鼎大名。同行的还有武当派的精英弟子,谁能把他们伤成这样!

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秦勇任由身体滑落,躺在柔软的草毯上。青月师妹也回来了啊,青云峰的冯师兄消息最为灵通,听他说,素来冷漠疏离的青月师妹居然对一个要事局的修士颇为青睐,青蓝法会之后迟迟不愿回山,就是要等着见那个修士一面。哎,等这消息传开,师兄弟们吃饺子都不用蘸醋了。要事局那个小子叫什么来着,付什么来着,有那么厉害么,难道是师妹放水?

人族各大宗门对要事局的态度其实都是很微妙的,要事局的出身只是一个给皇室祈福的单位,算不得什么传承有序的显赫宗门,相对自家云雾仙境里炼丹化汞,涤荡道心的仙家气象,要事局里的修士更像一群忙忙碌碌的公职人员。随着朝代更迭,世间演变,如今的要事局已然成为综合实力最为强大的官方修真机构,局长更是有人族第一修士之称的叶白圣。各领风骚数百年的大宗门心里多少都有点落差,老一辈人返璞归真,多半都在追求自身境界,心态相对平和,年轻弟子难免争强好胜,私底下对要事局腹诽颇多。这次青蓝法会居然是要事局一个走鬼出身的铁钉夺冠,要事局也顺理成章的成了人族修士联盟的盟主,不服气的宗门俊彦大有人在。

远方林间几只小黑点一样的飞鸟惊起,吸引了秦勇的注意。

又有几只,还隐约有野兽惊恐的嗥叫。秦勇跃上树梢,皱着眉头极目远眺,一枚纸鹤已经捏在手心。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天神手指犁过,远方的茂密树林被从中间推开,树梢摇晃着又恢复原位。

有人在急掠而来,速度惊人!

纸鹤上符箓亮起,刺目的红光昭示着敌袭警报!倏地向后方飞去,没入一片淋漓波光中,警钟立时响起,响彻九仙山!

“开山门!”

声音远远传过来,是逍遥子掌教!隐隐已经可以看到象征掌教至尊的高冠。秦勇连忙又放出一只金光耀目的纸鹤,眉头却是皱得更紧。

掌教这是在……追一个人?

两个身影相差不过丈余,前面一人黑色长衣,破风急掠,已经探入苜蓿花海,漫天缤纷的紫色花瓣在身后旋转飞扬,速度竟然比掌教还快!

秦勇身后,一道长长的淡金色光线从花海中腾起,勾勒出一个大不知几许的气泡轮廓,之前影影绰绰的翠峰树影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是一派亭台楼阁,云端挂瀑的神仙福地,花海之后立着一座十丈高的门楼,上面悬着一张烫金牌匾,广成子手书“广成仙宗”!

此时门楼前密密麻麻的站着无数广成弟子、宗门耆宿,连刚刚拜访山门的戚风等人和素来不爱露面的青月都赫然在列,之前的纸鹤警报已经惊动了宗门上下。

两个肇事者现在完全没功夫关注他们惊动了多少人,付嵩在一路疾驰中渐入佳境,那种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酣畅淋漓让他沉醉其中,身后的逍遥子面上平静心中却是波澜跌宕,自己堂堂巨派掌教,一身风法巅峰造极,放眼当今天下,又有几个人可称对手,本来是心血来潮要和这个后生晚辈比较一番脚力,一是自己被叶白圣惊鸿一瞥的身法撩的兴起,第二还打着让这个注定不凡的要事局主任和门下弟子,特别是青月多结些善缘的小心思。青蓝法会上逍遥子已经见识过付嵩层出不穷的手段,天赋琴心更是和剑胆齐名的旷世之姿,尽管如此逍遥子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输,毕竟这小子才修行多少年月?一开始也还好,付嵩身法在小一辈里当真可以傲视群雄,可在自己面前还不够看,逍遥子好整以暇的缀在付嵩身后,可慢慢就不对了,付嵩气息转化间的顿挫生涩越来越微小,凭借不俗力道和法力生推前进逐渐转化成借力于天地,这种境界不奇怪,怪就怪在这小子满打满算也没修炼三十年,凭什么能参悟这等至理高义。

就算这样也就罢了,一众大佬至尊都认定付嵩的潜力不在青月之下,要事局第二个叶白圣已经横空出世,可接下来付嵩的变化才真正让这个见闻广博的人族魁首心惊。

离广成仙宗不过百里,逍遥子还是稳稳的跟着付嵩,若他全力施展,超过付嵩只在一念之间,就是这时候,付嵩流转奔腾的气息一闪,骤然一收,居然消失在逍遥子的感应里!若不是一袭黑氅在眼前猎猎舞动,这位掌教至尊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修为出了问题。

发掘自身,借力天地,亲和天地,融入天地是最为明显的修行门槛,绝大多数修士究其一生也只停留在挖掘自身潜力,开拓经脉,孕养丹田的程度,以丹田气海法力勾连天地灵气施展法术就已经在修行一途登堂入室。能亲和天地,让本系灵力和自己共鸣,那都是有名有号的修士了,胜任一派长老不在话下。

融入天地对于所有修士来说都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境界,只有在亲和天地的境界里打熬多年,体悟至理,尘埃不染的大修士才能在某一个瞬间进入这种境界,也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这个过程中的收获不可以常理度之,进入这种境界也只能在极大的机缘巧合之下,如今修行世界,人族修士中有幸进入过融入天地境界的也超不过二十人。

如今又多了一个!

这一个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

而且还在还没完!

眼看山门在望,逍遥子不得不放声让哨岗弟子打开阵法,九转金光仙阵尽管出了点问题,但那还是响当当的九仙山守山大阵,万一这愣头小子在超凡境界里神游,一头撞上去……

一句“开山门”稍微打乱了逍遥子的节奏,身形又落后半分。宗门牌楼在望,黑压压的聚集了那么多人,逍遥子暗啐一口,这人可丢不起!也真正被激起了好胜心。

怎么也是成名多年的一派至尊,早早就进入过至高境界,风系修士本就长于身法速度,若是输给这个要事局的毛头小子,这修行世界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自己了。

一身萦绕周身的青绿风罡流动间渐渐失去了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炽烈翻涌的法力,恍若一尊灼热的铜炉,将空气烤的翻滚摇摆,扭曲了视线。

风系法力升华,极烈焚风!这种法力保留了风法最基本的急速属性,却不以锐和灵著称,极烈焚风狂暴炽热,早年死在胜邪剑下的妖族一剑授首后就只能留下一具干尸,身体里的水分瞬间就被极烈焚风蒸发殆尽,可以说参悟极烈焚风的修士能算得上半个火系修士。

极烈焚风出手,代表着逍遥子已经竭尽全力,和付嵩之间的距离在迅速拉近,两人破空之声如同滚雷,茂密的紫色花海被生生刮出两条长沟,泥土草根带着花瓣在二人身后冲天而起,撒了白皮松树梢上的秦勇一头一脸。

两眼呆滞的秦勇望着直奔牌楼而去的两个身影,喃喃的说不出话来,这是哪个宗门的掌教,看上去如此年轻?

跟他一般心思的还有被警钟集结召唤到山门口的九仙山弟子,瞠目结舌的看着两条紫色长龙直奔山门。

戚风几人发现来人是付嵩的那一刻瞳孔乍缩,旋即又放开,这种刺激把戏小付主任最近经常上演,过来人见怪不怪了。

“飒……”透明气泡一样的大阵上不分先后,同时荡起两道波纹,这一老一小两个修士同时抵达广成仙宗!

又继续行了百米,他们停在了牌楼之下,众人之前。付嵩身上乍然爆出一阵惊天气息,只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卢道人和身旁长袖帛巾的东明道人对视一眼,不是错觉!

一身破烂黑衣的付嵩身上还散发着血腥气,浸血的布条像干树枝一样挂在袖口腰间,比刚到山门不久的那群修士看起来惨烈的多,全场静寂无声,几百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付嵩抬头看着龙飞凤舞的广成仙宗牌匾,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对逍遥子露出个爽朗的笑容。

“逍遥子掌教,承让!”

第九十一章 广成仙宗

“付道友,又见面了。”一位垂云髻,素道袍的丽人儿走出人群,眼中是盈盈的笑意,一抹藏青镶边的束腰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小巧精致的玉佩轻轻摆动。

意气风发的付主任顿时愕住,是啊,又见面了,这么快。

“咳,”逍遥子对平手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小付主任身法逍遥子佩服,青蓝法会冠军当真不同凡响,本座承诺的事记下了。”

付嵩连忙抱拳,“谢过逍遥子掌教!”又对笑靥如花的青月点点头,轻声道:“青月道友,又见面了。”

“小付主任初到我广成仙宗,还……”逍遥子话没说完就看到青月上前一步,站到付嵩身边。

“师尊,付道友初到我广成仙宗,就让弟子带他看一看九仙山风光,弟子还有些……功法上的问题要向付道友讨教。”

“如此甚好,就由你做向导,小付道友意下如何?”面上笑呵呵的逍遥子心道,我这徒弟还真是开了窍,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宗里的人都认识她,她就认识那么几个,还看九仙山风光,九仙山有几个山头怕是都不知道。

付嵩怎么看逍遥子的表情都透着股怪异,不过此时总是不好拒绝,干脆点点头,“那就劳烦青月道友了。”

打是打不过叶白圣了,跑也没跑赢叶白圣的妹夫,逍遥子自觉终于在某种不可言说的领域为自己扳回了一城,也没个交代,抖出袖口里的胜邪剑,直朝着紫云峰去了,只留下一串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和几百位面面相觑的长老弟子们。

卢道人老成稳重,轻咳一声道:“掌教有意考量这位要事局的付嵩主任,虚惊一场,大伙儿都散了吧!”

屁颠屁颠跟来的秦勇刚进守山大阵就被卢道人的话吓了一跳,掌教至尊施展极烈焚风才将将和眼前这个黑衣人并驾齐驱,这人不是什么驻颜有术的大修士,正是名声鹊起的要事局付嵩,还不到三十岁的青蓝法会冠军。

秦勇进来的方向正好对着青月,那双望着付嵩的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分明的绽放着光彩。

秦勇的世界观崩塌了,自己几十年的修行,一度也曾认为年轻一辈里能超过自己的也就是那么几个。看看人家,半个甲子不到的毛头小子,已经能和掌教大人不分伯仲,虽然只是在身法速度上,但那也是够惊世骇俗了。还有常年不下紫云峰的青月,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现在就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青月对这个小子有意,凭什么啊!

掌教大人已经消失在云端,广成仙宗的巨大牌楼下没有一个人挪动脚,年轻弟子们窃窃私语,多半是因为青月,年长的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年轻人的实力比外界传回来了还要高出一筹,施展极烈焚风的逍遥子速度有多快他们是知道的。

“发什么呆呢,站好你的岗去。”东明道人蹬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付嵩带来的冲击不光是让年轻一辈瞠目,修行多年的老修士们一样也有些难言的复杂心理。

随着秦勇老老实实的退出阵法外,人群终于陆陆续续的散开了,付嵩大步走向戚风。

“戚主任。”

戚风打量了一下付嵩身上横七竖八的刀口,“那牛怪呢?”

“叶局长带走了。”付嵩已经感受到自己带来的异样气氛,不愿意节外生枝,一句话就囫囵带过了。

“不错,我被蛊头蝉钻入丹田气海,要在这休整一段时间,后面陪同喻承道友走访各宗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北京会有人来支援。”戚风说得轻松,付嵩则是眉头拧出个川字,任何跟气海丹田有关的问题都不是小问题。

看出付嵩担心,戚风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尽管神态疲累,脸色也不好,但此时的戚风里里外外都透着股混不吝的洒脱劲儿,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命没丢就行,再说这位滋滋姑娘,”戚风一指王冕身边拢着一身灰色道袍的娇小姑娘,“按她说法,福祸相依,这还不一定是坏事。”

“是啊是啊,蝉蛊最是特殊,毒性虽大,孕育的灵气也极为精纯,戚风主任是雷法修士,是有可能用雷霆之力化去蛊毒,把灵气炼化成丹田法力的。”滋滋姑娘把袖口攥在手心里,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些,“就是我现在法力太差,这个法子须得蛊王经里的控毒术配合。戚风主任要放开经脉法力,接引雷电入体,以九天雷霆之力化掉蛊毒,我要保证这个过程中蛊毒不进入四肢百骸,一但失误,那可凶险得紧。”

滋滋姑娘的想法天马行空,过程也是风险极大,付嵩却是松了口气,修行之士本就是激流勇进,潮头弄舟,收获来临时畏首畏尾等于自弃机缘,不是没有胆小惜命的修士,但戚风肯定不是。

“时机成熟滋滋姑娘只管作法助我便是,别的事一概不用担心。”戚风眼神明亮,到她层面自然明白,随着劫数而来的还有滔天的机缘,连放手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机缘落在别人身上。

“此事不急,”付嵩稍作沉吟,“我见这位滋滋姑娘法力精进极快,借九仙山福地修炼一段时日自然更有把握。等喻承道友拜访了各大宗门,我来给戚风主任护法。”

这话说得大,付嵩一个年轻修士要给名声在外多年的戚风护法,可他说的自然,旁人听的合理,一点也没觉得突兀,付嵩隐然间已经跟戚风这样的修士身处同一地位。

青月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和付嵩保持了一个略超出礼节又不会显得惹眼的距离,“卢师叔,几位客人都有伤在身,还是要多多休养,天色不早,还请卢师叔安排下客人们歇息,我带付道友上紫云峰更衣。”

饶是卢道人亲历了青月在青蓝法会前后的变化也有点吃不消,卢道人跟逍遥子讨论过这事儿,青月能通情理,知进退当然好,作为不久的将来就要独挡一面的九仙山修士,不说玲珑八面,至少也不能到处得罪人吧。至于找个伴侣,前辈们也没意见,问题是付嵩可是叶白圣的准妹夫,就算叶白圣不关心这档子事,要闹出个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再狗血点因爱成恨,就以这两人修行潜力,对人族阵营来说绝对是得不偿失,卢道人一时愁肠百转。

“卢师叔?”青月疑惑的看着表情矛盾变化的山门长辈。

“哦,哦,好的,几位道友,请!”

“嗤……”戚风差点笑出声,别人理解不了,作为叶白灵娘家这边的自然多少能猜到点卢道人心思,戚风脸色一正,“劳烦卢道人,请了。”

同时看出点端倪的还有大师姐赵巍,欣慰的打量着拽着王冕衣袖的周小滋姑娘,大师姐的眼神好像慈祥的婆婆。

紫云峰高入云天,层层叠叠的流云浮在半山腰处,偶尔能见一角飞檐探出云端,猿猴飞鸟嬉戏翱翔。

青月一路指指点点,为付嵩介绍着九仙山风物,但尽是些这颗树原来只有那么矮,现在已经这么高了。一开始颇为无奈的付嵩慢慢竟觉得有趣了起来,这个九仙山弟子修为天赋和自己半斤八两,前二十多年的生活也和自己一样,一座山头,月升日落,云卷云舒,就是全部世界。

默默跟随着青月,垂着头的付嵩眼里只有一方裙褶在轻轻摇摆,素色的棉麻材质让人觉得舒适放松,恍惚间前面这个雀跃的女孩说些什么都不重要了,反正那些自己都经历过,就这么慢慢的走着也挺好。

一只山猿呼的跳进视线里,献宝似的把一串朱红的果子递到青月手里,心满意足的被青月摸摸脑袋,冲着付嵩嗞了嗞牙转身跳进了山涧中。

“这是坨坨,山里的猴子都挺它的。”

付嵩不由得想起来总在归去来峰下肯草根的那只四不像,灵性十足的麋鹿有时候会踱步到付嵩身边,匍匐下身子和付嵩一起晒太阳。

第九十二章 紫云日落

经历连番盘肠血战,付嵩躁动的情绪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的平静下来,郁郁葱葱的密林中青石条板路蜿蜒伸展。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两个年轻修士不疾不徐,信步而行,都在享受着这静谧简单的时光。

转过一道弯,青翠的竹林间隙中已经可以看到白墙灰瓦的斋屋,“付道友,这里是紫云峰的客舍养心斋,你就在此处更衣歇息,再有半个时辰便可在峰顶观紫云日落,虽然青月见识不多,但掌教和师叔们都说紫云日落是修行界难得的奇景,不要错过哦!”

也不等付嵩回应,素白的衣袍舞动,青月已向峰顶掠去了。

在紫云峰东北方向,一座孤高山峦刺破云霄,褐黄色的山岩中偶尔长着一两处生命力顽强的虬结老树,戚风,王冕一行人就下榻高顶之上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里。

一座廊桥横卧于最高的两处楼阁间,滋滋姑娘扯着王冕的衣角,踮着脚尖向下望去,群峰叠嶂,云雾飘渺,层林尽染金色的阳光,“真高啊,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到传说中的广成仙宗做客。”

夕阳的余辉斜斜的播撒在女孩精致的脸颊上,被山风拂动的银蛇耳坠不时反射出温暖的日光,王冕觉得这光很耀眼。

鼓起勇气,将拽着自己衣襟的小手握住,王冕定定的看着身旁的姑娘,“滋滋!”

“嗯!”周小滋本来绷直着观景的身体骤然拘谨,一抹红晕从耳根下升起,染红了如玉的面庞。

“修行之路漫长,以后的日子,王冕愿用手中真武剑守护你一生,不知……”

“好呀!”

……

“若是滋滋姑娘真能破解妖族的奇毒,她对我人族修士的重要性一点都不弱于喻城道友。”

茶案上几缕香茗雾气袅袅,卢道人,东明道人,大师姐赵巍席地而坐。

品了一口九仙山甘露茶,大师姐轻轻叹了一口气,“虽有波折,但一路行来收获还是更多。妖族练出这种前所未有的奇毒,老天也把滋滋姑娘赐予我人族阵营,此事秘密进行,将来未必不是一个杀手锏。”

一柄白毫拂尘斜靠在臂弯中,东明道人打量了一番赵巍,“多年前我最后一次下山游历,曾去武当山拜访过金军真人,那时候他才刚刚把你引入武当,想不到转眼间小赵道友已经成长到这般境界,金军与我修为境界相当,彼此间都不服气,但他调教弟子的本事老道士我甘拜下风。”

一滴清茶落在衣摆上,水晕浸开,大师姐低着头轻声道:“师傅也曾跟我说过,年轻时曾和前辈您携手游历,您的道法他是佩服得紧的。”

接过赵巍手中微凉的茶杯,倒去凉茶,凤凰三点,橙黄色的甘露在玉盏中生出一团热气。

“武当蒙难,是我人族阵营无法挽回的损失,但是小赵道友,福祸相依,冥冥中总有一线生机,承恩子和你们还在,武当山门还在,将来必有重复荣光的一天,老道和金军多年至交,定光静心拂尘不扫落几个有名有姓的妖怪,怎能祭我好友在天之灵!”

“东明师弟,不要小瞧了这些年轻晚辈,来日阵上杀敌,你的拂尘未必有他们手中利剑好使。”

“哦?看来这次没有下山,我错过了不少啊!”

“四位武当高徒自不必说,武当派道术精义他们已得了三分滋味,王冕更是千年以来又一人真武剑主人,以北方弱水催动玄武真灵,除了天生灵种的老妖怪,又有几人能直摄其锋,还有刚刚登门的要事局付嵩,这个年轻人,真不好说啊……”

青月被一个要事局横空出世的青年人击败,宗门内一时哗然,青月的逆天天赋在广成仙宗这样人才辈出的山门里都让年轻一辈望其项背。

几位核心长老更是清楚一个剑胆修士意味着什么,对青月来说,修行年月的长短绝对不是考量她战力的标准,这种先天优势在青蓝法会中应该更加明显。

本来在广成仙宗看来青蓝法会的桂冠应该就是囊中之物,逍遥子还一度动了跟要事局争一争盟主之位的心思,结果付嵩就像一把精钢剑坯在青蓝法会的熔炉中锻炼,每一个对手都是重锤铁砧,一点点敲打锤炼,让他沉淀凝炼,最终在决赛上锋芒乍现,击败了青月。

“东明师弟,那个黑水雷泽的軨軨熊酗抻,据说是那个小付道友以一己之力拿下的。”

拂尘上的驳兽鬃无风自舞,东明道人眼中精芒闪动,好一会儿才苦笑一声,“这么说逍遥子师兄施展极烈焚风跟那小子并驾齐驱,还真不是拿捏到恰到好处,而是……”

“所以说啊,”卢道人把杯中冷茶一饮而尽,“我们老喽!”

大师姐虽然没有手刃仇敌,但熊酗抻战败被俘还是让她心里大是痛快。

麻利的续上茶,一扫颓势,大师姐脸上神采奕奕,“两位前辈莫要妄自菲薄,你们才是人族的中流砥柱,定光静心拂尘和蛟龙鞭所向披靡,妖族闻风丧胆,到时候也让我们这些晚辈们好好开开眼界。”

“哈哈哈……”东明道人抚髯大笑,“黑水雷泽大当家被擒,妖族奇毒破解有望,还有喻承道友改善各家宗门阵法,我们反击的日子不远了,小赵道友,明日我便安排金钟道友服下生生造化丹,为我人族再添战力!”

……

日垂云海,付嵩一身宽松道袍伫立与紫云峰顶的青石板广场上,日头就悬在茫茫云海的那一头。

山风,云海,落日,人间仙境。

随着翻滚的云涛吞没了小半个太阳星,天边隐约现出一抹弯月,天穹渐渐泛出紫色,启明星现,紫色天幕由淡转浓,映照着绵延云海也翻涌起紫色波浪,日月星辉交相辉映,在付嵩眼中投射出万般华彩。

不知何时,青月也来到了这人间奇景前,付嵩历经洗练,如今神华内敛,青月更是谪仙子跌落凡尘,任谁此时见到这一幕都要叹上一声,神仙眷侣!

第九十三章 广成早课

少女的幽香传进鼻间,那种熟悉的亲近感觉再次涌上付嵩心头,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人只想沉溺在柔情里。

心中一惊,付嵩急忙遏制住这种情绪,他早已和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约定终身,却是要辜负身边这位对他一见倾心的女子了。

愁肠百转,积郁在心中,付嵩忍不住放声长啸,声音久久不息,穿透云海,直达天际,紫意盎然的层叠云海似是生出回应,真如海面一样波澜涌动,潮汐澎湃中天地灵气滚滚而来,付嵩福至心灵,盘膝而坐,伏羲琴横置在膝上。

拨动琴弦,洋洋洒洒的琴音荡漾开去,一时间天地共鸣,这片方圆十丈,耸立于云端之上的广场成了日月星辰、山川云雾的中心。

抹过腰间的玉佩,青霜剑应声而出,不负谪仙之名,翩跹惊鸿般的青月随着碧海潮生曲在这片至境中起舞,剑法浑然天成,不带一丝匠气,剑光清冽,身姿曼妙,美人如玉剑如虹!

相逢本是瑶池间,盈盈花开芙蓉仙。芙蓉仙子织涟漪,油壁香车待鲜妍。

蓬莱三山固所道,亦羡人间好情缘。从此千里不独行,侠义江湖同仗剑。

碧海潮起天地惊,碧海潮落鬼神泣。碧海桃花之精英,凝于碧海潮生曲。

此曲一出奋鹰扬,能使妖魔胆尽丧。弹指一挥风波起,太虚蹑后步天罡。

再吟此曲凋日月,纷纷四海大浪张。世人未谙碧海意,尽道此潮最泱泱。

不知潮起潮落间,碧海一曲为君飨。桃花飞殇哀往事,曲尽碧海尚彷徨。

……

广成殿是九仙山广成仙宗最大的建筑,坐落于紫云峰和青云峰之间,近十丈高的大殿峥嵘挺拔,气势宏伟。碧绿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汉白玉基石,单翘双昂七踩斗拱,饰金龙和玺彩画,檐角置开明,睚眦,毕方,朱雀等异兽,足见广成子当年是何等煊赫鼎隆。减柱式梁架结构,殿内容纳几百人也不显拥挤。

今日的广成早课不同于以往,除了轮值戍卫的部分修士,广成仙宗全员到场,广成殿中的鎏金铸克兽纹鼎中燃着三支儿臂粗的长香,青云峰,彤云峰,瑶柱峰,归隐峰,天都峰的长老和一些多年隐居的耆宿也出现在大殿前列,前辈修士们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一派仙风道骨。年轻人则是窃窃私语,偶尔对大鼎左侧的付嵩一行人指指点点,人群中没有青月,她从来就没参加过广成早课。

随着一声悠扬的钟鸣,逍遥子脚踏剑光驾临,越过铜鼎,足见轻点剑锋,回身落座在镂花檀木椅上,博带缓缓落下,大殿上瞬间静了下来。

付嵩暗道一句,老道士好风骚!

身着一身皂色道袍的卢道人向逍遥子一揖,出列转向众人,面容肃正,吐气开声:“九州永兴也,有无数之祥兆,而妖孽将灭也,有莫大之灾氛。今劫数已至,妖魔虐行,血光当空,尸野纵横。广成仙宗,立世万载,上承天命,下体民生,一夫振臂,举州同声。乃我中土华人曷不乘时雪忿,勿为妖惑自縻?正可乘势顶天,无朲英雄立世。奋臂则宇宙从风,号召则四海相应,将见普天率土,仍是文物华人,省郡州县,依然堂皇国号。众仙家奋兴有志,指共成后日功名……”

滋滋姑娘扯了扯王冕袖口,示意他低下腰来,“他说啥?”

“他说妖怪要出来了,让我们一起上,打完了好分赃。”王冕压低了嗓子小声道。

汤耀面色肃静,周欣脸上已经快绷不住笑,大师姐不动声色的踩住王冕脚面,死死的拧着脚尖,如今武当派就靠这么寥寥几个人撑门面了,怎么没个正型儿。

卢道人一片洋洋洒洒激昂慷慨的檄文讲了得有五分钟才收尾,迤迤然退回列中。逍遥子目光缓缓扫过大殿,看到付嵩时微微颌首示意。

“如今局势各峰门下弟子均已知晓,诸位生在这个时代,是你们的不幸,更是你们的幸运。我辈修士,披荆斩棘中洗练,血海狂澜中搏杀,不求蝇营狗苟,只求天道机缘青睐,末世之劫中无数机缘将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无论妖属人族,修为高低,都有证道之机,唯有心存舍生忘之志,方能有望摘得长生之果。即日起,各峰门下亲传弟子逢初一,十五,全员大比。脱颖而出者赏丹药法宝,宗门秘术,排名垫底者自去后山领罚!”

除了事先已经知道安排的长老们,大殿里的年轻弟子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有些人斗志昂扬,也有一些垂头丧气,忧心匆匆。毕竟一座山门里数百弟子,哪怕是长老亲传也有几十位,很难说人人都有一颗敢于直面挑战的心,这还只是宗门内的考较,若要入世直面鲜血淋漓的惨烈搏杀,一身法力还不知能施展几分。

在这一点上,妖族修士有着先天的优势,妖兽化形的修士本就带着与生俱来的凶性。

嗡嗡的人群里跃出一人,向逍遥子施了个晚辈礼,朗声道:“启禀掌教,涛龙有话要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这位彤云峰峰主方怀远的亲传大弟子贾涛龙身上,方怀远修炼两个甲子,曾经也是一代天才俊彦,原本广成仙宗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连名剑太阿都赐予方怀远,可他几十年前修炼遭遇瓶颈,始终不得突破,最后意志消沉,娶妻生子,偏安于彤云峰一隅再无寸进。

贾涛龙在方怀远初任峰主之时便被收入门下为徒,根骨天赋俱佳,若不是方嵬吵着要和操超等人一同下山游历,此番入世行走的五人中便有他一个,但他年岁比操超还要长,青蓝法会自然是参加不了的。

此时贾涛龙背负一柄三尺长剑,蟒纹皮鞘,錾金兽头剑镗,剑柄尾上镶着一枚橙黄剔透的安魄石,正是上古名剑,欧冶子和干将共同铸造的太阿剑。

逍遥子余光扫过下首远处的方怀远,见他只是抬头望着大殿一角的楠木立柱,好似浑不在意。

“讲!”

“门内弟子大比,设立赏罚,短期内可以提高广成仙宗的平均实力,但终归都是同门师兄弟,难以全力施为,若是能和其他人族宗门相互印证,想必效果更好。”

“哦?你的意思是将要事局的青蓝法会常规化?”逍遥子不置可否。

“此时关乎人族联盟其他宗门,弟子身份卑微,不敢妄言。”

逍遥子眉毛一拧,眼神玩味,方怀远消沉了几十年,一个儿子方嵬被他宠的不知天高地厚,几个弟子里也只有眼前这个贾涛龙修为配的上亲传弟子几个字,可年龄也不小了。

方怀远这时候把佩剑赐给门下大弟子,难道是畏难,要卸担子?

“弟子以为,不必常规化那么繁琐,如今人族修士组成联盟,宗门之间相互走动的机会更多,随时都可以相互讨教武学道法。”

“涛龙这是想抓住机会向到访的贵客请教啊!”

“正有此意!”

“此事本座不能替客人做主,不知你要和哪位切磋印证呢?”

“要事局贵客,付嵩主任!”

汤耀瞥了一眼身边的周欣。

他又有点憋不住笑!

第九十四章 宗门秘辛

付嵩是真不想打这一架,这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几次经历濒死搏杀,那点毛头小伙子的心态早就随风而去,不能说宠辱不惊,起码他已经站在了更高处,一场比斗的输赢真不看在眼里。

在场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对付嵩的实力有所了解,在其他广成弟子眼里,付嵩能胜过青月肯定是侥幸,要么就是青月放水。昨日里青月对付嵩那般亲昵模样,大家更愿意相信原因是前者。

有些微妙的是知道实情的几人中一人是高坐于掌教宝座的逍遥子,一个是在人群中不怎么起眼的方嵬。

贾涛龙素来和方嵬交好,没道理不知道他挑战的是个什么样的修士。

逍遥子则是语气淡淡,“付道友意下如何?”

付嵩眉头一挑,他本以为逍遥子会说点小付主任远道而来,小付主任大伤初愈云云,把此事推过去也就算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跟逍遥子比斗脚力,应承了逍遥子要照拂广成仙宗门人,这难道真的是要他帮忙点拨修为?

那个负剑修士气度沉稳,骨节粗大,眸中神光内蕴,绝对称得上是一把好手,不像啊!

付嵩隐约觉得没那么简单,更不想应战,求助似的的望了望戚风。

“别看我,我俩平级。”戚风两手一摊,见死不救。

不知道是平日里太过压抑自己的性子,还是一场恶战激发了戚风骨子里的血性,这两天戚风根本就懒得装出过去端庄贤淑的学者气质。要不是滋滋姑娘境界确实低了点,戚风早就拉着她去找雷电交加的宝地了。

付嵩无奈向逍遥子一拱手,“逍遥子掌教,在下重伤初愈,舟车劳顿,此来还要重要任务在身……”

“付主任可是不敢?”

付嵩还保持着抱拳的姿势,却是拧过头蔑了贾涛龙一眼,说不上什么双目如电,气势逼人,就那么淡淡的一个眼神,好像匍匐在山崖上晒太阳的狮子懒洋洋的瞥了一眼山下吃草的黄羊,贾涛龙汗毛乍起,背后的剑匣中传来一声剑鸣。

还没动手,气势上已经输了一筹,但贾涛龙已无后路可退,咬了咬牙。

“付主任年纪轻轻,修为不凡,贾谋佩服,但要说能胜过青月师妹,我广成仙宗的弟子们不服,青月师妹性子淡漠,不喜争斗。没能亲眼所见,谁又知道付道友是怎么胜了师妹。贾谋不才,今日就代表我广成弟子向付主任挑战,还请付道友不要推辞。”

“贾师兄,过分了!”操超上前一步,师门长辈没反对他自然没什么话说,但是贾涛龙话里话外把广成弟子都扯在里面,身为紫云峰亲传大弟子,操超就不能冷眼旁观了。

宝座上逍遥子闭目养神,好似神游天外,对殿上紧张起来的气氛熟视无睹。

“卢前辈。”

“小付道友?”

“清场吧。”

付嵩知道这一战是推脱不了了,不管他广成仙宗在闹什么幺蛾子,付嵩现在身份已经是代表要事局的人间行走,人族修士联盟的盟主被人这么拿捏还忍气吞声,回去叶白圣就得罢了他的官儿。

卢道人脸色铁青,不一会儿就在大殿中腾出了一块方圆十五丈的空地,安排了一众长老围在四周,以免伤人,对付嵩点了点头就退出了人群,竟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付嵩和贾涛龙对面而立,后者缓缓抽出背负的古剑太阿,血槽晦涩,剑光寒如秋水,就算初晨的暖阳也被映出一片冷色。

“广成仙宗贾涛龙,剑名太阿,剑长三尺,讨教付主任高招。”

“听说这位小付主任使得是叶白圣的佩剑破山?”

一位负责护法的长老女冠缓声道。

严晶道人,广成仙宗的阵法大家,常年幽居于后山,弟子也只收了一个钻研阵法的胡园园。

一直沉默的方怀远眸子中突然闪出冷光,死死盯着严晶道人,但托着一只杨公二十四山盘的女道恍若不见,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付嵩。

“早就听说破山剑有千钧破山之力,可惜无缘得见啊。”

这位素未谋面的广成长老隐约是在帮自己说话,付嵩也正在矛盾中,他并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芥子镯中取物,况且用破山剑碾压眼前这个贾涛龙也有点欺负人。但赤手空拳对阵一个宗门亲传未免也有些托大,就算赢了也是扫广成仙宗的面子。

灵光一闪,付嵩目光投向王冕身后的野道士建波,建波真人不愧是游走江湖的人精,拔出背后长剑就抛进了战阵里。

“要事局付嵩,剑名……”

“剑名伏龙,剑长三尺三!”建波真人及时赠送全套服务,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笑,明明就是一把火头还凑合的钢剑,也敢叫伏龙,广成仙宗炊事班的佩剑都比这伏龙要好。

汤耀不动声色的挤了挤周欣的肩膀。

“十招!”

“二十招!”

“那十五招!”

“好!”

“二百!”

“五百!”

汤耀瞪了周欣一眼,咬咬牙,“二百五!”

“好!”

滋滋姑娘从王冕身侧探出头来,好奇的望着这师兄弟俩。

“他们在干啥!”

“他们……”

“你们给我闭嘴!”大师姐发飙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滋滋小姑娘给这帮不成器的师弟带歪了方向,挽着小姑娘就绕到战阵另一侧去了。

……

“要事局付嵩,剑名伏龙,剑长三尺三,请了!”

“请!”

太阿剑上炙白剑罡夺目乍射,贾涛龙竟是个十分少见的金系修士,五行之中除了各系升华法力,金系修士是公认的杀伐第一。

剑罡望上去双目就有些刺痛感,倒不可小觑此人!

赤红火焰缠绕上钢剑,火克金,红莲业火剑罡!

面对率先发难的贾涛龙,付嵩一招大繁至简的举火燎天,钢剑击在了太阿上,贾涛龙只感觉一股巨力传来,太阿差点脱手而出,瞬间炸出一身白毛汗,这是什么力道,对面难道是个夔牛化形的妖兽不成!

一击就几乎打垮了贾涛龙的信心,稳住阵脚的他却发现不知怎么递出下一招了,红莲业火鼎鼎大名,死死克住自己这个金系修士,看付嵩刚才举重若轻的样子,那一剑根本就是随心而为。贾涛龙心里把方嵬骂了个狗血临头,这个付嵩完全强的不像话,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被他诓来挑战这个杀神。

贾涛龙没动,付嵩也没动,皱着眉打量着横在眼前的钢剑,有红莲业火剑罡在外,太阿斩不断这把凡铁,可凡铁就是凡铁,就一招的功夫,这钢剑已经被烧得通红,剑刃软塌塌的就要弯下来。

废了!

付嵩晒然,火法转水法,钢剑上腾起一阵水雾,经不住水火交攻的伏龙在哐啷啷的落地声中散成一地碎片。

“抱歉,回头赔你一把好的。”

机会!

付嵩大大咧咧的转头去跟建波真人说话,贾涛龙好歹也是浸淫剑法几十年的修士,这样稍纵即逝的机会怎能放过。

气机暴涨,贾涛龙剑锋连连舞动,太阿剑在空气中划出阵阵涟漪,数道肉眼不可查的剑罡向付嵩飙射而来,随即蹂身而上,太阿剑高举,招式用到极致,力求一击打败付嵩。

“金光化影剑诀!”

站在付嵩身后的护法长老是青云峰的东明道人,面上止不住的惊讶神色,金光化影剑诀是开山祖师爷广成子的拿手本事,剑罡锋锐至极,加之无影无形,是一等一的杀伐剑法。

但这剑诀不光是只有金系修士可以修炼这么简单,对修士的悟性法力要求都是高到极处,没有金系升华法力,基本上是驾驭不了,广成仙宗开山立派以来就没有几个修士能炼成。

当年天资超群的方怀远就是被这道剑诀卡住,最后孤注一掷,擅自引动九转金光仙阵,妄图利用阵法之力助自己一举打破瓶颈,结果闹到自己重伤,广成仙宗的守山大阵也出了问题。

这些秘辛在广成仙宗内部都少有人知,东明道人乍见贾涛龙竟然能使出金光化影剑诀,一愣神之下,也是百感交集。

手上却没闲着。

传自上古大能陆压道君的駮鬃拂尘如同菊花绽放,千万条浮摆舞动的百炼駮鬃把东明道人身后的弟子护得严严实实,金光化影剑诀非同小可,一不留神就要酿成大错。

严晶道人眉头紧锁,付嵩赤手空拳面对凶险至极,无形无影的金光化影剑诀,若是被贾涛龙伤了,广成仙宗和要事局的面子上都不好过。

铜鼎背后卢道人和逍遥子一块入定神游,哪怕千年没有再现人间的上古剑诀被彤云峰弟子施展出来,这两人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贾涛龙会趁势出手没有出乎付嵩意料,但这一记诡异凶险的剑招却着实让他有些意外,换做别的修士,哪怕修为高出贾涛龙,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面对金光化影剑诀都要吃大亏。

但是付嵩不会!

一张五色光晕如流质旋转的光罩瞬息间挡在付嵩身前,大五行流光诀!

付嵩曾经在西皇山落日峰下,鈞辉道人关押相柳的洞府里用过这道法决,在强弩之末生生抗着崩塌的落石,把叶白灵,江研和她的同伴拖出了山洞。那时候的大五行流光诀薄如气泡,只能将将挡住落石,如今洗净尘埃脱胎换骨的付嵩再度施展这独一家的五行法术,气相不可同日而语!

第九十五章 分头行动

有若实质的大五行流光诀后付嵩如青松伫立,丝毫不为这绝世剑招所动。

“噗噗噗……”连续七道剑罡刺入五色流光的法决护盾中,如同泥牛入海,就这么消失无踪。看到这一幕的方怀远脸颊肌肉忍不住的抖动,自己当年苦修不得的上古剑诀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化解掉了,自己的大弟子已然输了这一局。

紧跟剑罡而来的是从半空跃下的贾涛龙,法力悉数灌入太阿剑,白金剑罡照亮整座广成殿,声势骇人,观战护法的一众长老心中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以来还是低估了这位彤云峰亲传。可他的对手是在太强。

付嵩轻叹一口气,事关要事局颜面,今天必须让贾涛龙输的心服口服,心意一动,他居然收掉了大五行流光决。

“付道友!”见他如此托大,操超也有些担忧,贾涛龙修为精进之快出乎意料,就是他自己现在对阵这位师兄也要严阵以待,不可能轻松取胜,况且付嵩手里连把兵刃都没有。

面对破空压顶的匹练白虹,付嵩双掌向额前抡起,手掌上腾起烈烈火罡,竟然是要空手入白刃,以血肉之躯化解这惊人一剑。

人群中观战的方嵬目光阴仄,牙关紧咬,拳头攥的咯吱作响,巴不得贾师兄一剑把这个哄去青月芳心的要事局修士劈成两半。

“砰!”一声闷响,众目睽睽之下之下,付嵩双掌印在太阿剑身上,耀眼刺目的炙白剑罡被拍的炸裂开去,无数光点四射,露出了太阿剑真容。

贾涛龙如遭雷击,法力流转瞬间失控,死死忍住一口鲜血没有喷出来。长剑脱手,人已跌落在了付嵩身前。

面色苍白的彤云峰大弟子此刻心中羞怒交织,本来宗门里彤云峰一脉明里暗里的总被人忽视,哪怕自己天赋资质比之其他长老亲传丝毫不差,却总也得不到认可。自己为了得到师傅欢心,对那个骄纵跋扈的方嵬虚与委蛇,平日里勾肩搭背,兄弟相称。知道他觊觎青月,贾涛龙甚至强行压制住心中对青月的欲念,不时的帮他出谋划策,半点修士的骄傲都被压抑扭曲的心态消磨殆尽。好不容易迎来了机缘,居然修成了师傅都没能练成的广成绝学,被那个废物方嵬煽动,做好打算要在宗门长老面前一举击败这个要事局的年轻小子,所有的荣誉,尊敬,认可甚至佳人的芳心都有可能会接踵而来。片刻前开口向付嵩挑战时,贾涛龙的心潮澎湃,所有梦寐以求的东西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结果仅仅在付嵩手里走了两招,连太阿剑都被人空手夺了去。

什么荣誉,什么尊敬,就在这两招间化为乌有,贾涛龙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脚面,汗水一滴滴的从下巴上滑落,耳朵里只有同门的议论嗡嗡作响,如同潮水要把他淹没,窒息。

直到眼中出现了一只镶着蜜蜡的錾金兽头剑镗。

付嵩倒持太阿,把剑覃递给垂头不语的贾涛龙,“贾师兄,承让!”

一手抚上剑覃,贾涛龙抬起头来。

面容扭曲!

握住剑柄的手狠狠向前一推,广成殿内逍遥子的怒吼如惊雷滚动,“孽畜敢尔!”

贾涛龙抬头的一瞬间付嵩就感觉不对,这人眼中的光就像山间被逼到绝境的独狼,疯狂而狠戾。

太阿剑向胸口刺来的一息之间,付嵩勉力扭转肢体,试图侧身避开长剑,太阿的清冷剑锋刺破了棉麻长袍,贴着付嵩的胸口拉出一条血痕。

付嵩反正要拍下太阿剑,手上力道却是一空,密密麻麻无数条駮鬃绕过他已经把贾涛龙缠了个结结实实,举在半空。

东明道人冷哼一声,把贾涛龙甩在了方怀远身前。这时候贾涛龙双眼中才恢复了清明,连滚带爬的抱住方怀远的腿,苦苦哀求。

“师傅,我一时失了心,绝非有意行凶,师傅,原谅我,原谅我啊!”

方怀远盯着这位亲传弟子的眼睛,“错已铸下,逃避不了的,涛龙。罪不至死,终会有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好自为之。”

重重的拍了拍贾涛龙的肩膀,方怀远转身排开人群,直向殿外去了。众人眼中只有他萧索落寞的身影,没有人看得到,彤云峰峰主此刻脸上的狰狞扭曲和半刻前的贾涛龙如出一辙。

一出闹剧收场。

逍遥子亲自把付嵩送到养心斋,好生宽慰了半天,承诺要严惩逆徒,弄的付嵩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怪逍遥子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付嵩现在的身份确实算得上特殊。出门公干,他是要事局的代表,抛开公务,他是叶白圣的妹夫。更重要的还是他自己,青蓝法会上当着一众掌教至尊的面儿击败了龙脉之子,天生剑胆的青月,俨然已是人族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接下来的劫数中必定是生力军里扛旗的人物。虽然说逍遥子对付嵩独力擒下軨軨熊酗抻还有点疑问,軨軨本体上触目惊心的抓痕绝对不是破山剑留下的。但对付嵩的实力,这位峰顶人物绝对是百分之百的认可。

彤云峰门下本是自家的糟心事,可贾涛龙竟然惹出这样的祸端,也是把逍遥子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一剑要真刺进付嵩胸口,跟青月那一剑就完全是天差地别了。往小说,叶白圣从此对九仙山心怀芥蒂,往大了说,刚刚成立的人族修士联盟就要貌合神离。

还有一件事是逍遥子没法提的,他需要一点时间理清思路。广成殿上逍遥子貌似神游,其实气机一直锁定在付嵩和贾涛龙的对阵上,贾涛龙是施展出了千年来没人练成的金光化影剑诀,但是这威力……却是小了点。按照宗门卷宗上记录,最近一任广成门人金光化影剑诀初成之时就能“裂金石,断河流。”付嵩那道五行法决神秘莫测是不假,但要说这么轻飘飘的就收了七道金光化影剑诀,逍遥子是怎么都不信的。

长老们都在紫云阁等着了,这其中蹊跷变数逍遥子却还是没能理清,付嵩也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陪着他唠着。

直到青月俏生生的出现在养心斋别致幽静的小院里。

“咳……嗯。青月来了,正好,老道还要去处理那个孽徒,你带着小付道友四处看看吧。”

青月点了点头,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付嵩胸前被太阿划破的衣襟和点点斑驳的血迹。

逍遥子快走出门口,又转过头来。

“小付主任,回头我让人给那个建波……真人送一柄剑去。”

“有劳逍遥子掌门。”

小院里恢复了宁静。

付嵩起身要去换一身衣服,却被青月叫住,猝不及防间青月把俏脸凑到付嵩胸前,眯起眼睛,瑶鼻微微皱起一个俏皮的弧度,一股幽香扑面而来,付嵩没由来的心跳快了几分。

“太阿剑!”青月眸子里的光骤然冷了下来,“彤云峰方怀远的佩剑!”

“现在是贾涛龙的佩剑了,刚在广成殿上跟他过了两招。”

“他伤不了你。”

“意外,意外!”付嵩摸摸鼻子,“青月道友怎么知道是太阿?靠闻的么?”这偏门本事让付嵩大感有趣。

“你猜!”青月歪了歪脑袋,眼角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去换身衣服。”

付嵩真是有点遭不住这个青月了。

就在付嵩快要拐进厢房时。

“天赋剑胆的小窍门啦,只有你知道哦!”

付嵩晒然,嘴角咧出一抹苦笑。

……

茶香怡人,考究的茶具整齐有序的码在茶海上,大师姐端坐主位,不紧不慢的温壶热盏。

“周欣,汤耀,不是师姐说你俩,别见天儿的没个正型,就说今天那个贾涛龙,一对一你俩能胜过他么,还十招二十招的,丢人不丢人。”

师兄弟俩对视一眼,默默喝茶。

“能赢,”王冕适时的出来帮两个师兄解围,“就是没那么轻松,这个付道友才几天时间,修为又跨出一大步。”

“这人是个妖孽,咱就不和他比了。”自从听到熊酗抻被付嵩生擒,大师姐对这个年轻人算是服了气。抛开付嵩和青月这一对剑胆琴心的夸张天赋,那自己的小师弟在年轻一辈里还是稳稳的位居前列,武当派复兴的希望就落在他肩上了,当然了,周欣和汤耀也不能放松。

“九仙山福地洞天不比武当山差,你们师兄弟俩每天的功课不能落下,回来我可是要检查的。”

“师姐?”周欣诧异,“你意思是?”

“我意思是你跟汤耀在九仙山好好修炼,我跟王冕配合付嵩护送喻城道友走访各宗门,明白了没有!”

“明白,但是……”

“师姐,会不会太危险?”汤耀平时话不多,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很有主意的。

大师姐这才露出个笑容,给两个师弟把茶续上。

“武当现在就剩我们几个行走了,按金钟师叔的意思,服下生生造化丹后他就要立刻回武当跟掌教汇合。王冕修为已到瓶颈,必须入世去找机缘突破,你俩还差那么几分意思,老老实实的在这修炼,滋滋姑娘留在这也好有个照应。”

看着两人支支吾吾的样子,大师姐眉头又竖了起来,“师姐我修为是跟你们半斤八两,但是拜访各宗门你们两个没正型的靠谱么。武当复兴,少不了各宗门的支持,这时候各司其职,你们半点懒都不许偷,知道么!”

稍许,大师姐面色又柔和下来,“风险不是没有,但是事在人为,身为武当弟子,这是我们几人身上的责任。那个贾涛龙有句话没错,多多和其他宗门切磋印证,对修为提升总是有好处的,多的话师姐就不再说了,以茶代酒,各自加油吧!”

橙黄的茶水溅出杯沿,四只茶盏碰在一起。

第九十六章 巅峰会面

金钟道人回武当了,踏着纯钩剑走的。

北京的增援的人来了,却意外的不是小剑仙桂凌或者熊罴聂晶,而是老朋友黑水刀客姚姚,和得了定风珠的晶晶。

一对南疆修士大方爽朗,很快就跟大伙儿打成一片。

晶晶和大师姐特别投缘,凑在一块私房话说个不停,偶尔传出一片咯咯咯的笑声。

王冕,姚姚两个领悟了水系升华法力的修士还相约切磋了一场,青云峰峰主东明道人特意把秦勇几个亲传弟子叫来观战,把师兄弟几个惊的不行。

王冕就算了,真武剑持剑修士,加上北方弱水,就算武当没出事,那也是稳稳的承恩子接班人。那个南疆散修出身的姚姚,据说青蓝法会小组都没出线,简直凶的不像话,身法诡异,长刀鬼魅,王冕不施展覆盖一定范围的杀伤法术,他就等于立于不败之地。太极剑法世间一等一的攻防兼备剑术,堪堪的跟姚姚斗了个旗鼓相当。

最后两人握手言和,东明道人抓紧机会教导座下弟子莫要眼高于顶,小看了天下英雄云云。夜里青云峰主做东,宴请一众宾客,除了付嵩被青月带去游山玩水没能参与,席间推杯换盏,宾主尽欢,对于几位年轻修士来说,这是青蓝法会之后最为放松的一天。

这个时代注定没有人可以轻松度过,何况这几个身份特殊的年轻人。一夜休整后,以付嵩为首的小队即将出发,护送喻城继续走访各宗门。

下一站青山道宗,法会上青山道宗的止过道人修的是道家正宗法门赴瑶池参同契,使的一把青铜量天尺,直到打进八强后遇见付嵩才被淘汰,让人印象深刻。

卢道人和东明道人在牌楼下送行,王冕和滋滋姑娘小声说着什么,周小滋眼圈隐约有点儿红。

没见到青月。

躲在大师姐的视线之外,周欣和汤耀小声嘀咕着什么。

转头望了望藏在云巅之后的紫云峰,付嵩抻抻衣袖,“各位,出发吧。”

“等等!”

帆布鞋,运动裤,背后挂着一顶大毛绒帽子的羽绒服,青月一身便装出现在众人身前。

两位长老相对无言。

汤耀暗自握拳,喜笑颜开。

周欣一脸沮丧。

姚姚晶晶眼神疑惑。

喻城一副我是过来人,年轻人的事儿我都懂的表情。

付嵩愕然。

“青月妹子,你这是?”

大师姐倒是挺开心,毕竟青月的实力有目共睹,这一行人比来时的战力也不差多少。

“掌教师尊吩咐,青月随各位道友下山。”

话是冲大师姐说的,含笑的目光却是看着付嵩。

……

夹金山,雪峰高耸,峡谷幽深,湖泊明净,瀑布飞溅,如今雅安市宝兴县,上古梁州地界。

夹金山阴面,潮湿多雨,阳光常年难照,瘴气横生,沼泽遍地。暗绿色的藤蔓攀爬在黑褐色的树干上,一只山谷虌滑过沼泽,黄色的竖瞳里映出几座高大的原木楼阁。

劲风拂过,在树梢和水面上荡起波纹,毒蛇缓缓退入水中,猎食者的本能在驱使它逃离这里,只因空中那个突然造访的身影。

质地柔软的棉布白袍和阴暗的森林格格不入,就像眼前突兀出现在密林中的楼阁。

薄如刀锋的嘴角咧出个轻蔑的耻笑。

“又跑了!”

“桀桀桀……”

鬼魅般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刺耳的笑声交织回荡,没有惊起飞鸟,也没有吓跑走兽,林间如同死地。

白袍轻扬,一道刺目剑芒射向原木楼阁飞檐上,一阵水波淋漓破碎,屋檐上坐着一个皂袍修士。

光秃秃的脑袋,没有五官!

“呵呵呵,白帝少昊传承,天生金灵,如今这个世道,敢称人族第一修士,也算过的去。”

“装神弄鬼!”

叶白圣以掌做剑,斜斜的划出一条十余丈的白虹匹练,当剑罡就要触到对方的一瞬,皂袍修士消失了,不是肉眼难辨的身法,也不是任何五行遁术,而是赤裸裸的消失在眼前这片空间里。

他屁股下的楼阁在一阵刺啦啦的响声中被一分为二,然后轰然坍塌。

“火气真大,不知道的还当你是祝融传承。”

空气中如同有一张透明的水幕,皂袍修士迤然从水幕中走出来。

“黑水雷泽举家跑路,你我在这打一架没有意义,何况……”

“锵!”一根鹅蛋粗的青铜棍架住了炸裂剑罡,铜棍的一头有三叉刀形,刀身两面有刃,寒光冷冽,摄人心魄。

“三尖两刃刀!”

甩动三尖两刃刀,皂袍修士拉开了和叶白圣的距离。

光溜溜的脸上看不到表情,声音却有点气急败坏,“没有陷仙剑在手,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从冀州到梁州,”叶白圣眼中是压抑不住的蓬勃战意,“我可不是来跟人聊天的!”

一道炙白闪电在阴暗密林中乍射,叶白圣和皂袍修士擦身而过。

脖颈上被划出一条寸余长的血痕,鲜红的血珠沁出来,滚落到衣襟上,白袍上晕出一团刺眼的红色。皂衣修士的圆脑袋上裂开一条缝,内里是一片漆黑,好像一张人皮包裹着浓的化不开的黑暗。

人皮缓缓合拢,光头程亮如初。

叶白圣抬手抹过脖子,怔怔的看着手上的血迹,旋即哈哈大笑!转过身来盯着皂衣修士。

“这一趟没白来!这里要真就只有两只虎皮水牛,那才是让人失望啊!”

“我说过了,没有陷仙剑,你不是我的对手。”

“嘁!”

“我把姓梁的还你!”趁着叶白圣还没动手,皂衣修士喊道。

回答他的是一道白晃晃的剑光。

“不可理喻!”三尖两刃刀上白色刀罡如流质滑动,狠狠的和叶白圣撞在一起。

空气中的金系灵气失控暴走,在沼泽上,树皮上,楼阁上甚至空气里割裂出无数条痕迹,轻柔的只是掠过水面,切断灌木。有几条无形金风直接贯通了数颗环抱粗的大叔,若是贾涛龙在此就会发现,让他视作咸鱼翻身绝技的金光化影剑诀在这还比不上几道流矢。

这一片林子像被天神用耙犁来回犁了几遍,满地泥水断枝,粗大的树干露着新鲜的切面,横七竖八的倒在一起。

“金系?有意思!”叶白圣啐了一口。

“人族修士由你这种莽夫领导,这场劫数之后乾坤倒挂已是定数。”

“废话恁的多,要跟本座谈条件,自然要掂量掂量你的实力。”

“呵呵呵……”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浮在半空,相距不过十丈,皂袍修士的笑声中倾泻着不屑和蔑视。

即刻又被叶白圣手掌上亮起的剑罡噎住,“莽夫!”

叶白圣打量着这颗光溜溜的脑袋,“想谈就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是谁这种问题就不要再问了,叫我痴上人,我的话可以代表妖族修士。”

“早有这么说话的觉悟不是挺好!”

“……”

“熊酗抻跟那个使盘龙棍的再强也没本事一晚上把武当屠杀殆尽,是你搞的鬼吧。”

“正是。”

叶白圣目光如剑,“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谈条件!”

“我能让武当一夜应劫,就能覆灭其他宗门。”

“有那个本事你还在这跟我废什么话。”

“……”

“你这人打架的本事还是更有趣点。”叶白圣周身灵气化作漩涡风暴,不是什么谈判手段,他是真想打架。

“叶白圣,你真以为能留下本座么?!”光溜溜的人皮上凸起一个又一个鼓包,恶心可怖,像是里面包着的东西在燃烧沸腾。

“接下来要还是这种废话你就别说了。”

单枪匹马把黎山逼上船的痴上人像一个将要炸开来的怪物,饶是他城府如渊也被软硬不吃叶白圣撩的心头火起。

“我把梁老头还你,你把熊酗抻给我,非到生死存亡之际,你我都不可向对方阵营出手。”

痴上人压下躁动的情绪,直接抖出了来意。

“你们不可向叶白灵出手,这事我应下了。”

“叶白圣,你当这场劫数是小孩子过家家么,你我能管的了自己,又怎么管的了天下每一个修士的生死际遇。你没心思谈,我没心思打,只有棋盘里见真章了。”

“内鬼是谁?”

“……”光光的脑袋左右摇晃,像是在打量叶白圣。

“说实话,你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族修士,短短百余年,修得一身通天贯地的本领,比起上古时候有名有姓的大神仙也不差。但我真的判断不了,你是修到了明心见性的境界,还是天生这么个杵头杵脑的莽直性子。”

见叶白圣没有开打的迹象,痴上人继续说道:“人族修士太复杂,世途旦复旦,人心玄又玄,现在这个叛徒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叶白圣沉默,痴上人也有耐心,两人就这么浮在狼藉一片的树林上,日头逐渐把夹金山直指湛蓝天空的雪峰染成了金红色。

“你们在荆州收了一个女修的一魂二魄,一并还过来。”

“……”

叶白圣眉尖上扬,痴上人连连摆手。

“我答应了,不过我只能答应你,只要那一魂二魄还在,我便还给你们,要是没了,天王老子来没办法。”

“秃瓢。”

“……”痴上人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白圣是在喊他,三尖两刃刀上刀罡爆射,“叶白圣,本座纵横世间的时候你祖宗八辈都没生出来,什么人族第一修士,在我眼里还不够看!”

“嘁,”叶白圣蔑着罡气吞吐的三尖两刃刀,“你阴了武当四百多条人命,几句话就换我不出手,这如意算盘打的也太过了吧。”

“呵呵呵,那本座再送你一个消息,你要事局风头正劲的那个小子。”

“嗯?”

“他可是杀戮命星降世,阴差阳错的进了你要事局罢了,若说将来谁会叛出人族,这小子可能性最大。”

第九十七章 互换人质

“我道是什么惊天秘闻,这小子是我叶家的妹夫,将来要有什么事,那也是我叶白圣的家事,哪轮得到你聒噪。”

“呵呵呵,叶白圣,言尽于此,你是当世人杰,气运昌隆的大修士,我很期待这场游戏里你的表现啊!”

“少拍马屁!”叶白圣一抖衣袍,直向天际飞去。

痴上人光头朝着天边惊鸿,身影缓缓没入水波中。

翌日,北京,要事局总部。

大红灯笼挂在门房上,洒下喜庆的红色,窗花里的福字被艳红色的牡丹簇拥着,透过花瓣看出去,马路上的车流稀稀疏疏,比不得平日里。

老秦深吸了一口香烟,浓浓的烟气吐向桌上的都宝香烟盒和半透明的褐色塑料保温杯,杯子里的胖大海已经完全泡发了,几颗枸杞还浮在茶水面儿上,炉子火力正旺,门房小屋里暖和的让人只想打瞌睡。

一团灰色的身影遮住了老秦的视线,是个穿灰色羽绒服的年轻人,嘴里叼着支烟,冻的通红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缩着肩膀使劲搓了几下,年轻人在眉毛上搭了个凉棚,探头探脑的向门房里张望。

发现屋里的老头正在瞪着自己,年轻人尴尬的笑了笑,差点弄掉叼在嘴里的烟。

老秦把窗户拉开条缝,冷风和街上嘈杂的声音立刻钻了进来。

“大爷,借个火儿成么!”年轻人眼清目秀,看上去有点腼腆。

“这大冷天儿的,街上也没什么人。”

“没有!”

秦大爷唰的关上窗户,一屁股坐进藤椅的棉垫子里,眼神闪烁。

“咚咚咚!”不依不饶的敲窗户声响起。

秦大爷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扯开了窗,两张大红窗花重叠在一起。

“说了没有,怎么还没完没了了!”秦大爷像只年迈的雄狮在捍卫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头。

“别啊秦大爷,老潘为人可比你热情多了。”年轻人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这个老头。

秦大爷的身体突然放松了,缓缓坐回椅子里,仔细端详了一会窗外人,抽出一根都宝给自己点上。

试着调动了一下晦涩枯竭的法力,老头斜叼着烟头,向窗户外的年轻人吐了一口烟,可惜轻易的就被三九天儿的寒风吹散了。

“小伙子挺关注要事局的门房啊。”秦大爷的脚伸进老旧木头桌下面,那里有个暗格,里面装的是他和老潘年轻时用的制式朴刀。退休后他跟老潘两个人闲不住,不愿去享受要事局提供的优渥生活,硬是要留下来看大门,他和老潘对班。看着要事局里的年轻人来来往往,两个老家伙觉得日子过得很满足。

这把朴刀是他偷偷眯下来的,没人的时候会拿出来仔细擦拭,它切断骨肉的触感秦大爷已经快想不起来了。

“那可不是么,这儿进出的每一个人都是我关注的对象,也包括您和老潘。”年轻人像个跟长辈聊天的普通人。

“世道不好,小伙子,听大爷我一句劝。”老头的眼神忽然变得像在冰天雪地里觅食的荒原巨熊,彪悍睥睨,眼前有血有肉的生灵都是他捕杀的对象。

年轻人恍若不觉,“大爷,您说。”

“要事局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秦大爷脚尖一跳,一抹冷冽刀光从年轻人视线之下弹起,大爷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顺势抓向刀柄。

“哐啷当……”

朴刀落在地上,抓空了。

秦大爷盯着静卧在水磨石地面的朴刀,有点愣神。

“大爷,”年轻人踮起脚也看不到曾经染血的要事局上一代制式武器。“别紧张,我今儿个过来就是领个人,没别的事儿。”

“领人?谁啊?”秦大爷还在琢磨自己是不是真握不住刀了,下意识的问到。

“熊酗抻。”

……

年轻人领着一个独臂大汉从要事局大门出来,汉子面色苍白,精神萎靡,眉宇间阴郁难消。干员们人来人往,偶尔有目光投向这两个生面孔,也只是匆匆一瞥。

两人将将走出铁栅栏的大门,身旁的玻璃窗又被拉开,大爷直勾勾的盯着年轻人,额头上的血管虬结凸起。

“小子!”

“诶!”

“你是人是妖!”

年轻人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面色和寒风一样冷,沉默了一会儿,转身便走。

“小子,好自为之!”

和秦大爷一同目送这一人一妖离去的还有副局长办公室里的一双眼睛,陈贝手里摩挲着一只玉葫芦,眉头深锁。

梁老安全回归的消息和付嵩一行人同时抵达青山道宗,自古扎根在扬州的青山道宗不像地处中原的武当派那样气势宏伟,也不似广成仙宗那云山高云深,仙气十足。青山道宗的亭台楼阁精致小巧,连廊拱桥错落,飞阁流丹,曲径通幽,除了功能类似广成殿的白云观高大庄严,整个青山道宗无处不是碧树掩映,溪水幽深,鸟雀轻鸣如同世外桃源。

宗主海东真人亲携众长老和精英弟子迎接付嵩等人,其中一位气质超群的道人特别引人瞩目,他青袍裹身,紫阳巾束发,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一双星眸精光闪,两卧剑眉直若画,就是静立在那儿,便显出一番清风拂柳,守静守虚的道家真仪。

海东真人介绍过来付嵩才知道,这位气质离尘,俊朗若仙的羽道人是止过道人的师兄,修行已有四十余载,年龄超过了青蓝法会的限制才没去参赛,付嵩注意到他一双手掌如白玉无瑕,随身又没有兵刃,想必就是修的就是名声在外的青山猝火掌。

必不可少的相互介绍环节还出了点小插曲,宾客这边隐隐是以付嵩为主,他一一向青山道宗介绍各位同伴,说到“武当派金军真人座下亲传赵巍道友”时,迟迟没有人出来接话,付嵩疑惑的回头时,大师姐脸都红到脖颈下了,一双凤眼中都要沁出水来,半天也嘣不出一个字。一路行来,大师姐泼辣大方,为人处世干练精明,行程琐事倒多半是她在打点,颇得大家信任,连青月这种冷漠性子也经常和大师姐,晶晶凑在一块谈天说地,付嵩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晶晶连忙拉住大师姐的衣角,“众位道友,赵巍师姐一路劳顿,今天身子有些不适,还请见谅。”

第九十八章 道法自然

羽道人见状倒是十分关切,“师尊,几位道友初到本宗,不如由我引路,让大家先去歇息。”

海东真人自无不许,只是留下了付嵩和喻城还有事议。得知妻子魂魄已经被换回来,现在要事局由夏霞副局长亲自主持,准备还魂法术,喻城一个铁打的汉子差点当场落泪。梁老安全回来的消息也是让付嵩放下心来,但是叶白圣短期内不能出手这件事却有些莫名其妙,想来是和妖族谈判中的交换筹码,妖族能用什么代价能直接搁置了人族第一战力实在是让人费解。

“海东前辈,在下家学在阵法一途上小有研究,也见识到了武当真武八卦守山大阵和九仙山九转金光仙阵,恕在下直言,贵宗的曲径心亭阵有诸般变化妙用,但在威力上,嗯……似乎有些欠缺。”

“喻城道友不必有所顾忌,我青山道宗传承中阵法一途本就薄弱,延续至今,支持守山大阵的部分天材地宝已经失去效用,阵法威力比之最初降低了不少,过去也从没想过有人会打上山门来,诶!”海东道人一阵苦笑。

“海东前辈,眼下无事,不如我现在查看阵法,做些准备,明日先修补可能会被奇门排地盘找到的漏洞,如果力所能及,我会尽量加强一点阵法的威力,但是会透支一些天材地宝的寿命。”喻城心情大好,积极性也提高不少。

“如此甚好,小付主任也稍事歇息,晚些时候我再设宴款待众位。”

付嵩跟着一个发梳双角的童子穿行在厢廊园林里,童子的道袍有点不合身,袖口和衣摆都长了一截。

“付道友。”

“嗯?”

这个圆脸蛋红扑扑,大眼睛闪闪亮的道童一本真经的喊自己道友,付嵩大觉有趣。

“这位道友,不知怎么称呼啊?”

“贫道小楼,嗯……小楼道人。听止过师兄说,付道友特别厉害!”尽管努力装出一副大人模样,但是小道童眼里的期待就那么赤裸裸的摆着,根本不懂得掩饰。

“嗯,还算可以吧。”淘汰止过道人虽然没费太大功夫,但他的实力有目共睹,赴瑶池参同契凝练浑厚土罡,加上重宝青铜量天尺,打进八强绝非偶然。

“那你打的过张羽师兄么?”

“羽道人已得道家心法三味,双掌锤炼如琉璃无垢,要是和羽道友擂台厮杀,我也没把握能胜过他哦。”付嵩倒也没诓这位小楼道人,台上对垒,胜负难料,但拼死搏杀,以付嵩能跟积年老妖熊酗抻打个难解难分的水准,人族的年轻修士中没有对手。

“我知道,你这是谦虚,我刚问过羽师兄了,他说他打不过你。不过等过个几十年,我神功大成就来打败你,好叫世人晓得我青山道宗的厉害!”小道童信誓旦旦,圆滚滚的小手捏成个包子给自己鼓劲儿。

小道童心思还挺多,付嵩笑眯眯的问:“那小楼道友,你修的可是青山道宗的绝学赴瑶池参同契和青山猝火掌啊?”

道童一板一眼的打了个圆揖,“贫道修的是青山道宗至高心法,上阳子金丹大要。”

付嵩剑眉一扬,上阳子是青山道宗成就最高的一任宗主,传说是修得金丹,羽化飞升,彼时的青山道宗声势威隆,稳居人族第一大宗门。上阳子飞升之前留下一部手书金丹大要,据说是如今修行界唯一直指飞升的道家法门,可惜自上阳子之后,青山道宗再无人可参悟这本典籍。

眼前这个机灵古怪的童子自称修的上阳子金丹大要?

付嵩仔细打量小楼道友,还真看出点端倪。

小道童年岁不过垂髫,却是窍穴尽开,法门奥秘不可捉摸,但是呼吸间天地灵气自然吞吐,和付嵩的天赋琴心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这资质由先天而来,不带一点杂质,这童子竟是各宗门卷宗里都语焉不详的道法自然之体,传说道法自然之体生而入道,是天道遗珠,无须修炼便有登天坦途,何况还有道家无上法门引路。

饶是付嵩见识不少,自己的天赋和修炼的秘术都是当世顶尖,也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小道童妄言几十年后打败自己,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青山道宗居然还藏着这么个宝贝疙瘩!

“小楼道友志比天高,付谋等着你来挑战哦。”劫数已至,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等到这位道法自然之体的童子成长到独当一面的那天。不过他有可能是这天地间最后一位能摘得长生果位,化虹而去的修士了。

付嵩跟着一蹦一跳的小道童行到一处雅致院落中。

“武当山的赵师姐就住在这,付道友的客舍就是后面那间水云斋,贫道还有功课,便送到此处了。”

“小楼道友,为何武当山的是赵师姐,我就是付道友呢,你应该叫我付师兄才对。”

童子认真答道:“赵师姐天赋一般,比羽师兄还差那么一点,日后成就最高也就是宗门长老,我喊她师姐是安慰她。付道友资质太好了,贫道也要几十年后才能打败你,称你道友是尊重你哦。”

付嵩差点笑出了声,“小楼道友此言差矣,修道一途天赋根骨占其半,心性意志占其三,气运机缘占其二,修士成就绝不是靠天赋就能断言,小楼道友万万不可一叶障目,扞格不通。”

小道童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一揖到底,“多谢付道友指点迷津,晚些时候我再来引付道友去用膳。”

“有劳小楼道友。”付嵩像模像样的还了个道家揖,童子心满意足。

雕花木门吱啦一声打开,“哎呀,这童子好俊!”

开门的是晶晶,一把就把粉雕玉琢的小楼道友抱起来,大师姐也跟出来,在小道童粉嫩的小脸上又摸又掐,完全无视这位身具飞升之姿的小道友严正抗议。

青月居然也在这间小屋里,笑呵呵的看了付嵩一眼,青月也被小楼道友殊死抵抗的可爱模样吸引了去。

这三位女修通路而行,成了能讲私房话的闺蜜,此时围着青山道宗的引路童子叽叽喳喳的笑声不断,倒是把付嵩凉在一边。

“咳咳……嗯,赵师姐身体可无碍。刚才见你气血上涌,面色潮红,是不是还有毒伤未尽。”

一句话又把大师姐闹了个红脸,晶晶在一旁偷笑,青月没好气的白了付嵩一眼,不得不说,和初相见的冷漠疏离相比,青月越来越生动起来。

“呆子,也不知是怎么哄得了叶白圣妹妹的芳心。”

第九十九章 十妖族动向

付嵩有点莫名其妙,怎么现在人大的小的都不好好说话!

“付道友你有所不知!”童子这会儿被大师姐抱在怀里,挣扎大喊,“世间女子除非心有所属,不然见了我家羽师兄都和赵师姐一般模样,这两位姐姐一个是姚姚师兄爱侣,一个对你情有独钟,自然无恙。”

“哎呀!”被个小小童子叫破心事,大师姐一把将小楼道友塞给晶晶,红着脸冲进小屋里。青月脸上也是泛起一抹红晕,但只是勇敢的看着付嵩,丝毫没有回避。

小道童终于挣脱怀抱,撒丫子就跑,“功课要迟到啦,红颜祸水诚不我欺!”

晶晶扫了一眼满脸尴尬的付嵩,摇着头进屋去安慰大师姐去了。

“咳,嗯,”付嵩摸摸鼻子,“一路劳顿,青月仙子歇息去吧。”

“好呀!”

自从离开九仙山,青月就是这样,全不避讳对付嵩的情愫,但也不会让付嵩为难,这外人眼里的冷冽冰山在付嵩面前就是一汪柔和春水。

“付道友!几位姐姐!”小楼道友去而复返,小腿摇摆,跑得飞快。

“师尊喊你们去前厅议事!”

……

付嵩到时,不大的桥厅里已经来了了不少人,个个面色凝重,低声议论着什么。客座的曲柳木椅上坐着一个身着便装,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看上去有点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

见到付嵩一行人悉数到场,首座上的海东道人抬手示意安静,“达道友,烦请你将贵派的情况再复述一次。”

达皇笱,湖心阁!

付嵩想起来这个修士是谁了,青蓝法会第一场对阵小宋干员的就是这位达皇笱,一手火法三连发还是有些功底的,可惜碰上了宋磊,被松晓剑雷系剑罡硬扛法术,一招落败。

“这不是那个,那个……”晶晶一时记不起名字,第一场就有种子选手登场,达皇笱借小宋干员的东风还是给大家留下点印象。

呆坐的达皇笱两眼无神,木几上的茶已经凉透了。

“达道友?”

达皇笱抬头看到付嵩,又木讷的转头看向海东道人。

“我湖心阁满门二十人,除了我逃出来,被妖族屠尽了。”

说完这话达皇笱才像是活了过来,恐惧和绝望覆盖在他的脸上,连滚带爬的扯住海东道人衣摆,“我师傅被他们生生的扯成两截,内脏肠子撒了一地。杨师妹,杨师妹被他们侮辱后连头都砍了下来啊!”达皇笱涕泪俱下,状若疯癫,“海东前辈,帮我们报仇,帮我们报仇啊!”

旁边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走上前来,在达皇笱脖子后面一按,这位失了心的年轻道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安排弟子把达皇笱带去歇息,老道人看上去忧心忡忡,“师兄,扬州以内依附于我青山道宗的小门派还有数家,尽快决断啊!”

“沈师弟,我又何尝不知,但这个达道友明显是妖族留了性命来报信的,他们所图不小啊。”

止过道人上前一步道:“宗主,何不把这些宗门的道友暂时都请到我青山道宗来,集结在一处,也不怕被一一击破。”

付嵩心中也和止过道人打的一般主意,既然妖族留了个活口报信,那几乎就是摆明了车马,要么青山道宗分派人手,坐镇各家小门派,但这样做的风险就是妖族可能集合力量一举打上青山道宗山门。要么就是小门派舍弃家业,暂时投奔上宗。后者目前看来是唯一比较稳妥的应对方法。

“止过,你可知这场浩劫,我们和妖族争的是什么?”

海东道人此时发问,必有深意,止过沉吟不语。

也不等止过作答,海东道人继续说道:“两族交锋,手段尽出,最终争的还是气运。天才绝艳的修士,威力巨大的法宝,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都是气运所在。”

止过双目炯炯,“宗主,难道为了保全山门福地,就要让这些门派置身险地么!”

“师弟,我们已经发出邀请,让各门派齐聚青山道宗。”羽道人接过话。

“他们拒绝了!”

此时放弃山门,举派遣往青山道宗,在长不知经年的劫数里无异于舍弃了宗门传承,并入青山道宗,人族修士最重传承,先祖基业终结在自己手里,任何一个门派领袖都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也无怪海东道人犹豫,分派人手的风险太大,可不这么做,妖族可以大摇大摆的在人族眼皮子底下一个一个把小门派屠杀干净。

“不光是我青山道宗,要事局来信,武刚观,剑气晔什寺都是如此。妖族修士神出鬼没,踪迹难寻,局势被动啊!不过……”海东道人弹了弹佩剑镇岳,“真当我青山道宗怕了不成,沈师弟!”

鹤发老头一拱手,“在,师兄请吩咐!”

“你和倪晨,显庆,陈斯,正中几位师弟分赴各门派,随时相互驰援,其他长老留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座倒要看看妖族修士有几斤几两,竟敢如此跋扈!”

“海东前辈!”

“哦,小付主任你且在青山道宗盘恒两日,喻城道友责任重大,此间事了再去别家宗门,不可耽误。”

“海东前辈,此言差矣,此行虽有任务在身,但妖族现身又岂能坐视不理,狙击妖族,守护扬州小门派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小付主任,莫要逞一时之勇,此番非擂台比斗,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海东前辈,离开九仙山之后的行程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海东道人眼中精光一闪,“小付主任,你的意思是?”

“青山道宗的前辈宿老尽管留在山门,摆出龟缩之势,由我们暗里前往离湖心阁最近的门派,妖族既然如此嚣张跋扈,也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说罢付嵩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同伴,大师姐和姚姚轻轻点头,青月还是目光带笑,全不把接下来要面临的血战放在眼里。

海东道人暗自斟酌,这一群修士年纪虽轻,但实力着实不可小觑,剑胆琴心,真武剑传人,在哪都可以独当一面,何况结队而行。

“就依小付主任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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