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铸新明 - xp1024.com
《铁血铸新明》


明末部分武将简介

崇祯十四年(1642年),清军入侵锦州,爆发松锦之战,七月二十六日洪承畴在宁远誓师,率八总兵、十三万人,二十八日抵锦州城南乳峰山一带,二十九日,命杨国柱率领所部攻打西石门,杨国柱陷清军埋伏,清军以高官厚禄劝降,杨国柱死战不降直至中箭身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王朴(?-1642年),是明代崇祯时将领,官至明末大同总兵。父王威,官左都督。崇祯十一年加太子太保。从总督卢象升入京勤王。崇祯十四年三月,王朴与唐通、曹变蛟、吴三桂、白广恩、马科、王廷臣、杨国柱八个总兵,统兵十三万,直到宁远。二十六日王朴、吴三桂等沿海边逃入杏山,逃跑时,清军迎头截击。数万明军马步争驰,自相践踏,“赴海死者,不可胜计”(《清太宗实录》卷五七)。唐通、马科、白广恩、李辅明等相继逃出重围。曹变蛟、王廷臣死守松山,城破被杀。洪承畴被俘。

松锦之战后,松山、锦州、塔山、杏山四城失陷,祖大寿举城投降,致使“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粮刍,尽付一掷,竟莫能续御,而庙社以墟矣!”京师大震,王朴以“首逃”之罪被逮捕,法司开庭审讯。御史郝晋发言:“六镇(指逃命的马科、李辅明、白广恩、吴三桂、王朴、唐通)罪同,皆宜死。”,他认为不能只斩总兵,“三桂实辽左之将,不战而逃,奈何反加提督”。兵部尚书陈新甲覆议,“但姑念其(吴三桂)守宁远有功,可与李辅明、白广恩、唐通等贬秩,充为事官。”请独斩王朴,崇祯十五年五月十九日处死王朴。

虎大威,明朝陕西榆林人。

明末将领。本塞外降卒,勇敢有战略,从军数载随卢象升同后金作战中多有战功,累官山西参将。崇祯时多次随军同农民起义军作战,擢为陕西总兵官,署都督俭事,其所率军兵虽仅有数千人但却被指挥围剿张献忠的总督杨嗣昌、杨文岳等视为主力,然而由于农民军多采用流动作战,以及朝廷在对农民军剿与抚举措失当,所以战功不大。在1642年李自成第三次围攻开封战役中,与总督杨文岳在援救开封之战时,同农民军作战中,被李自成农民军火炮击中身亡。

虎大威,榆林人。本塞外降卒,勇敢娴将略,从军有功,累官山西参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崇祯三年冬,从总兵尤世禄击王嘉胤于河曲,力战被伤。五年从总督张宗衡剿贼临川、潞安、阳城、沁水,连胜之。明年从巡抚许鼎臣击贼介休,歼其魁九条龙。时贼去山西,遁据辉林、武陟山中,约二万余。鼎臣令曹文诏自黎城入,大威、猛如虎诸将自皋落山入,贼屡败。寻移大威守平阳。七年,巡抚吴甡至,察诸将中惟大威、如虎沈毅可属兵事,委任之。其冬与如虎扼贼渡河。高加计据岢岚,四出剽掠。明年三月,二将追至忻、代山中。加计马上舞三十斤长梃突阵,大威射杀之,追斩其众五百人,余党悉平。甡荐二人忠勇,进大威副总兵。其冬以扼贼功,加署都督佥事。

九年八月,畿辅被兵,率师入援。明年春,命援剿陕西贼,遂代王忠为山西总兵官。上疏言诸将讨贼,零级不可取,生口不可贪,封域不可限。帝采纳之。十一年诏兵部甄别诸大将,大威以称职增秩。其年冬,京师戒严。命总督卢象升统大威及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入卫。寻从象升转战至钜鹿贾庄,被围数匝,象升死焉,大威等溃围出。督师刘宇亮、总督孙传庭皆言大威、国柱敢勇,身入重围,视他将异,乞令立功自赎。大威亦上章请罪。帝不从,卒解其任。寻令从军办贼。

十四年正月,李自成围开封。总督杨文岳遣大威及副将张德昌先率五千人渡河。会贼已解围去,乃会河南巡抚李仙风于偃师,以兵少未敢击贼。待文岳军至,与贼战鸣皋,大破之,又与监军道任栋挫贼平峪。七月,自成及张献忠、罗汝才攻邓州,大威从文岳击破之,斩首千余级。陕西总督傅宗龙出关讨贼,文岳、大威会之。九月次新蔡,抵孟家庄。将战,秦帅贺人龙军先溃,大威军亦溃,遂奔沈丘。贼连陷河南邓、许,再围开封。大威从文岳援之,贼引去。明年二月,师次郾城。督师丁启睿、总兵左良玉方与贼鏖战,文岳督大威及冯大栋、张鹏翼等合击,贼大败。相持十一昼夜,俘斩数千。贼遂东陷陈州、归德,已,复围开封。七月朔,启睿、文岳、大威及良玉、杨德政、方国安之师毕会。启睿欲急击,良玉不从,先走。大威诸军亦走。帝大怒,立诛德政,黜谴启睿诸人。大威时奔汝宁,出攻贼寨,中炮死,乃免其罪。

大威为偏裨,最有声。及为大帅,值贼势益张,所将止数千人,不能大有所挫。然身经数十战,卒死王事,论者贤之。

杨廷麟,崇祯四年(1631)进士。其性勤学好古,闻名翰林,充讲官兼直经筵,与黄道周、倪鸿宝并以文章节义名天下,称为“三翰林”。

当时清兵之患正炽,廷麟力争主战,曾上疏痛斥朝廷中主和的大臣。杨嗣昌恨之,谎称廷麟知兵,改授以兵部职方主事,赞卢象升军。象升得廷麟竟大喜,即令廷麟往真定(今河北望都、正定)负责运送军粮。崇祯十一年(1639)十二月十一日卢象升兵进驻巨鹿(今属河北)的贾庄,仅剩五千残卒,已断粮数日。象升派遣杨廷麟求助太监高起潜于鸡泽。高起潜置之不理,卢象升军中大哭。杨廷麟在保定往真定路上忽闻象升全军覆没,放声大哭。而嗣昌本以为廷麟亦死,及闻廷麟正好奉使在外,怅恨久之,再贬江西。

李自成陷北京,廷麟闻之恸哭,募兵勤王。复知福王被拥立乃止。唐王时授以兵部尚书,协同守将万元吉据赣州。隆武二年(1646)四月十四日清兵攻赣州,廷麟死守半年,五月,部将张安在城东梅林与清军激战失败,唐王乃命郭维经为吏、兵二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理湖广、江西、广东、浙江、福建军务,督师往援。维经与御史姚奇胤募兵八千人入赣州,与廷麟、万元吉协守。六月,广东兵支援赣州。十月四日深夜,清军登城拆垛,蜂拥入城,城陴和巷战死者如麻,黎明,清军占领赣州城。及城破,郭维经入嵯峨寺自焚死,奇胤亦死之。万元吉投贡江而死,廷麟整戎佩刀赴城西清水塘投水而死、当时塘内积尸平池,杨廷麟是挤在群尸间沉入水中的。在杨廷麟这种精神感召下,以身殉国的赣州地方官兵士绅百姓数以千百。清将贾熊叹道:“忠臣也!”以四扇门为棺,葬于江西省赣州市南门外。

杨廷麟,字伯祥,清江人。崇祯四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勤学嗜古,有声馆阁间,与黄道周善。十年冬,皇太子将出阁,充讲官兼直经筵。延麟具疏让道周,不许。明年二月,帝御经筵,问保举考选何者为得人。廷麟言:“保举当严举主,如唐世济、王维章乃温体仁、王应熊所荐。

今二臣皆败,而举主不问。是连坐之法先不行于大臣,欲收保举效得乎?”帝为动色。

其冬,京师戒严。廷麟上疏劾兵部尚书杨嗣昌,言:“陛下有挞伐之志,大臣无御侮之才,谋之不臧,以国为戏。嗣昌及蓟辽总督吴阿衡内外扶同,朋谋误国。与高起潜、方一藻倡和款议,武备顿忘,以至于此。今可忧在外者三,在内者五。督臣卢升以祸国责枢臣,言之痛心。夫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向者主和之罪,俾将士畏法,无有二心。召见大小诸臣,咨以方略。谕象升集诸路援师,乘机赴敌,不从中制。此今日急务也。”时嗣昌意主和议,冀纾外患,而廷麟痛诋之。嗣昌大恚,诡荐廷麟知兵。帝改廷麟兵部职方主事,赞画象升军。象升喜,即令廷麟往真定转饷济师。无何,象升战死贾庄。嗣昌意廷麟亦死,及闻其奉使在外,则为不怿者久之。

初,张若麒、沈迅官刑曹,谋改兵部,御史涂必泓沮之。必泓,廷麟同里也。两人疑疏出廷麟指,因与嗣昌比而构廷麟。会廷麟报军中曲折,嗣昌拟旨责以欺罔。事平,贬廷麟秩,调之外。黄道周狱起,词连廷麟,当逮。未至而道周已释,言者多荐廷麟。十六年秋,复授职方主事,未赴,都城失守,廷麟恸哭,募兵勤王。福王立,用御史祁彪佳荐,召为左庶子,辞不就。宗室朱统钅类诬劾廷麟召健儿有不轨谋,以姜曰广为内应。王不问,而廷麟所募兵亦散。

顺治二年,南都破,江西诸郡惟赣州存。唐王手书加廷麟吏部右侍郎,刘同升国子祭酒。同升自雩都至赣,与廷麟谋大举。乃偕巡抚李永茂集绅士于明伦堂,劝输兵饷。九月,大兵屯泰和,副将徐必达战败,廷麟、同升乘虚复吉安、临江。加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赐剑,便宜从事。十月,大兵攻吉安,必达战败,赴水死。会广东援兵至,大兵退屯峡江。已而万元吉至赣。十二月,同升卒。

三年正月,廷麟赴赣,招峒蛮张安等四营降之,号龙武新军。廷麟闻王将由汀赴赣,将往迎王,而以元吉代守吉安。无何,吉安复失,元吉退保赣州。四月,大兵逼城下,廷麟遣使调广西狼兵,而身往雩都趣新军张安来救。五月望,安战梅林,再败,退保雩都。廷麟乃散其兵,以六月入赣,与元吉凭城守。未几,援兵至,围暂解,已,复合。八月,水师战败,援师悉溃。及汀州告变,赣围已半年,守陴者皆懈。十月四日,大兵登城。廷麟督战,久之,力不支,走西城,投水死。

第一节 再回首恍然如梦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哈哈……,想当年订婚的时候,是你们叶家求我们秦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如今,你们看秦家败落,秦某乡试不第,想悔婚,哈哈……”

昏暗的大厅中,一个穿着略显破旧,头戴璞巾身着秀才服饰的青年士子,拿着玉佩与一纸订婚文书对坐在椅子上的叶氏锦衣男子癫狂大笑,同时一脚踢翻身旁的案几,雪花花的两百两纹银顿时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头可断,血可流,身不可辱!你们叶家欺人太甚,无故悔婚,必遭天下士子耻笑!”

说罢穷酸书生轰的一声撞向屋中的厅柱。

“哐当。”令场中二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传来,年轻士子满脸鲜血软软瘫倒在地,不知生死。

“哥……”一声凄厉的哀嚎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口中嘶吼而出,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浩明……”院中一个身形伟岸挺拔的男子正举着石臼练臂力,听到少年哀嚎,连忙丢下石臼,嗖的一个健步窜入房子大厅内,动作灵敏快速,明显是练家子。

屋中叶氏男子显然是被吓傻了,目光呆滞,口中囔囔自语,这可如何是好?

“楞着作甚,还不赶紧去找郎中?”看见大厅惨状,后面进来的男子头上青筋怒起,朝犹自呆若木鸡的叶家少爷大声斥喝。

“好,对,郎中,郎中……多谢,我这就去。”叶家少爷语无伦次急忙向外边奔去。

“余大哥,如果兄长死了,我要他们叶家一命还一命。”

少年身上斑斑血迹,怀里搂着叫浩明的书生,额头上破了一个洞,血一直往外流。看见来人,少年脸上神情虽然哀痛欲绝,但嘴里的话语却露出与年龄及其不相符的狠辣。

“张云不要冲动,以后再说。”余大哥甚有决断,边说边冲进厨房,抓了一把草木灰,就往伤者头颅流血处撒去。

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节奏啊,但有什么办法,伤口太大,如果血不止住,等郎中过来估计也就一命呜呼矣!

效果似乎不错,原本张云觉得怀中毫无知觉的身体有些许反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哥,哥,你醒醒啊!”张云语带哽咽,轻轻拍着兄长的脸庞情真意切地呼唤着。

“秦浩明啊秦浩明,你这是何苦呢?这人呢就是这样,势利的多了去了,难道你还动不动就尊严?还不是作践自己吗?”余大哥用湿布小心擦拭着伤者脸上的血迹,也不管他是否能够听见,低声埋怨。

唉!这读书人就是迂腐倔强,一言不合,为了维护自身尊严,以死相逼。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啊,崇祯元年,秦家自从秦老爷从巡抚位置上被魏阉党羽革职后郁郁而终,秦家中落已久,就连本家都多有嫌弃,何况是日益兴旺的叶家。

这不,原先秦老爷在世时与叶家商定的婚约,自从秦浩明乡试不中之后,叶家终于起了悔意,遂有今日叶家少爷叶绍辉代表叶家的悔婚举措。

自己作为秦浩明的总角之交,深知其秉性,就是怕他有过激行为举动,奈何还是出现此等意外。早知道不管秦浩明说什么,自己也绝对不出去避嫌,事情也不至于如此。一瞬间,余佑汉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悔意。

其实余佑汉不知道的是,让他和张云揪心不已的秦浩明,已经实现他作为读书人愿望,保持尊严,在撞向厅柱的瞬间,早已呜呼哀哉魂归天国!

现在躯体的主人是来自后世一个刚刚牺牲的特种兵,“战狼”凌战天。某特种大队第一小队员,少校军衔,哈大医科大学毕业,救人的变成杀人的,可人家身体素质好的不行,从小开始练习武术,擒拿格斗样样精通,从小就怀揣军人梦,大三的时候就急吼吼的奔向他向往的军旅生涯。对战斗的渴望犹如荒野的独狼,犀利而执着,故谓之以“战狼”。

后世的世界表面和谐太平,歌舞升华。但私底下的摩擦与碰撞不断,和平时期的中国军人,担负着国家民族的守护安危。如果说常规部队是盾,那特种部队是矛,是尖刀,盾守矛攻,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是特战军人的信念,是荣誉与骄傲,是渗透到骨髓里的理念。伤我袍泽,虽远必诛!

凌战天是在为兄弟复仇的任务中,与国外三名特种军人同归于尽。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杀我兄弟,虽远必诛!

或许是上苍不忍让这样的一缕忠魂就此消散在茫茫宇宙当中,凌战天的灵魂便和刚死的秦浩明躯体相结合,从而完成了夺体重生并且继承了部分记忆。

在草木灰撒向伤口之际,凌战天便被刺激得苏醒过来,可是脑海里涌入大量的信息和记忆,让他这个一贯的无神论者陷入迷茫,这是怎么一回事?

出声关心他的两个人,脑海里非常熟悉。年长的是他的发小余佑汉,世袭百户,从小习武。小一点的是他表弟张云,其父也就是秦浩明的舅父,在萨尔浒战役中而殁。故自小就被秦父带在身边,与秦浩明情同亲手足。

而融合了秦浩明记忆的凌战天,内心却在苦笑连连。这个秦浩明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苦逼啊!

十岁父母相继过世后,家产遭族人分割殆尽。幸有一老奴福伯忠心耿耿,据理力争为他们兄弟挣得现在容身之地,位于秦家庄园的一进三屋,堂堂秦家少爷沦落至此,不禁让人感叹大明世风日下。

好在其自身条件不错,16岁高中临浦案首引无数人羡慕。奈何秦浩明为人太过迂腐木讷,不懂人情世故,书呆子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不知谋生之道。

是故,左邻右舍,同门师兄弟皆敬而远之。

如果不是福伯精打细算和表弟张云时常上山打猎贴补生活,仅靠县里月给米六斗为廪食的补助,恐怕早就无以为继。可是纵使如此,他还是每日苦读圣贤书,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让人无语至极。

所以说,一饮一啄自有天意,今日遭此之辱受此横祸,皆因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循环的缘故。这乱世来临,豺狼当道,那里还有一个迂腐读书人的活路?

也罢,就让我这个赳赳武夫,替你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也不枉借用你的躯体你的名字,同时也让自己的大明之行更加精彩。

凌战天原本就是从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生性豁达开朗,并没有去怨天尤人。抱怨干嘛不让他穿越到太平盛世,或者说富家纨绔子弟身上,能够有机会再活一世,已经是上天的恩宠,挑三拣四是要天打雷劈的。

既来之则安之!行,老子以后就叫秦浩明,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俱往矣,还看今朝!

理清其中关系细节的凌战天,不,现在是叫秦浩明了,这才装作刚刚清醒的样子,缓缓睁开双眼。

“哥,你可吓死我,怎么能干此傻事啊!”张云俊脸喜极而泣,忍不住开口埋怨。

“佑汉……玉佩……还有银子。”

秦浩明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说话都断断续续,想自己起身,奈何有些力不从心。

余佑汉诧异地望了秦浩明一眼,这位仁兄不是最讨厌阿堵物的吗?会不会是脑袋撞坏了,还是起先的草木灰把他迷糊了?

玉是好玉,质地细腻滋润,纹理清楚,给人有如凝脂般的感觉,非常有质感。秦浩明接过细细观察,还好,没有给这个败家子破坏掉,估计值不少银子,皆拜不是水泥地板的功劳啊!看来,泥巴地也并非全无是处,至少在保护文物古董方面有些用处。

“哥,你怎么啦?有什么事情吗?”

张云看见秦浩明接过余佑汉的银子藏起来,又把玉佩仔细拂拭干净,那种虔诚的眼神平常只有得到一本好书才可以看见,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大哥脑袋真的撞出什么问题?

“没事,这些年让你们操心了,这一撞脑袋好像开窍似的豁然开朗,明白了许多问题。”

秦浩明嘴角微微一咧有些感慨!说实话,之前的主人完全没有尽到作为兄长的义务。以至于让表弟张云中断学业,转而习武狩猎补贴家用,自己却埋头研究经史子集,也真是奇葩之人。

“兄长言重!”张云鼻尖微微有点发酸,过往的辛劳,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此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估计是叶家少爷带郎中过来。秦浩明听得真切,眼睛一闭,装假晕过去。

可是余佑汉和张云哪里知道他们心目中的谦谦君子会故意为之,自然大呼小叫不停。

门外的叶绍辉心里一紧,莫非来不及不成,那可就出大事了啊!人没死,凭叶家的关系,悔婚之事上下疏通一番自然无事,顶多叶家名声上有点瑕疵而已。可要是……

叶绍辉摇摇头不敢想象,急忙催促老郎中加快脚步,自己抢先一步跨入厅中。

第二节 表演的最高境界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兄长若有个三长两短,张云即使告破天也在所不惜,我就不信大明没有王法,你们叶家可以肆意妄为!”

张云毫不掩饰心中的怒火,双拳拽得紧紧的,眼神的厉色让叶绍辉看了暗自心悸。[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他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大明律令:如果收受聘财后,不管是男方家还是女方家悔婚,都要处杖刑。至于因为悔婚出现人命案,除一命陪一命外,其直系家属处流刑。

叶绍辉自知理亏,在这关键时刻也不敢耍大少爷脾气,朝张云鞠躬行礼,“都是为兄疏忽,想不到浩明兴烈至此,话未说完竟然如此决绝,先等王郎中看完再做计较如何?”

王郎中鹤发长须,在当地颇有名声,事关兄长安危,张云自然不敢造次。

“秦家小哥脉象虚弱,老夫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处理伤口并开些进补方子,其他的就要看他造化了。”王郎中包扎完伤口,缓缓的摇摇头,自顾提笔开方递给叶绍辉。

秦浩明心里暗自偷笑,造成这样是他有意为之。本身失血过多,身体原本就很虚落,再加上他闭气凝神,减少心跳速度进入假死状态,脉象自然无力,王郎中能摸出来才怪。

叶绍辉脸色难看魂不守舍恭送王郎中离开,心里暗自怪妹子有别样想法,现在闹成这样,可如何收场?

这大明的婚姻法主动权掌握在男方手中,他是知道的。其中从对悔婚后聘财的处理就可以看出来。规定如果是男方悔婚,则女方家不必退还聘财。若是女方悔婚,男方同意,那女方家须退聘财。男方要是不同意解除婚约,那女方悔婚也没用,婚姻还是成立。

如果不是自己的亲妹子,而是家族庶出,哪怕秦浩明再没出息,叶家也不会悔婚。奈何父亲和亲妹都看不上,才有今日之举,唉!

这一闹,亲家成为仇家,如果任由秦浩明这样僵持下去,耽误的还是自家妹子的姻缘。早知这样,还不如用其他手段,逼迫一个小小穷酸还不是手到擒来,都是父亲说要顾及两家往日交情。mht.la [夜夜小说网]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得担心他的生死,以免惹来大麻烦。

“要不叶公子今日暂且离开,改日再议如何?”余佑汉看见叶绍辉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感觉说不出来面目可憎,遂冷冷地向他说道。

叶绍辉正呆得不耐烦,有心离开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闻言大喜正待答应。不料“嗯哼”一声,秦浩明苏醒过来,把他的话硬生生堵在嘴里,好不难受。

尼玛的,这拿捏的时间也太巧了吧。

那是当然,这货原本就是在装不是,听见好友余佑汉文绉绉的要把肇事者请出去,连道歉都不用说,他那里还忍得住啊!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哪有这样的吗?在后世小事要变大事,没事尚需碰瓷,何况这样的生死大事,秦浩明不禁感叹这时代的人太淳朴、太厚道、太善良。

自己刚来到这个时代,身无分文,目前连谋生的思路都没有。就算有,这启动的资金总需要吧!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下家店喽!

“浩明,怎么样?应该没事吧?”与张云和余佑汉的真正关心相比,叶少辉的话里首先就透出几分虚伪。

“什么叫应该没事,难道要直接死了才有事吗?”这个王八蛋,明显是想推卸责任的节奏啊!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跟他客气。

“误会,愚兄不是这个意思。”叶绍辉脸色略显尴尬,好在他也习惯原来秦浩明说话的风格,加上目前确实不宜刺激他,故此有所隐忍。

示意旁边的余佑汉扶自己坐起来,秦浩明软绵绵的靠着枕头。虽然身体不至于虚弱成这个样子,但做戏要做全套的道理他自然清楚。

“叶兄,秦、叶两家交好多年,汝父和吾父同朝为官且是同年,遂有我和梅妹的姻缘。然秦家自从吾父走后,家道中落至今,而结婚的目的是为了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所以婚姻绝不仅仅是我和梅妹两个人之间的事,更是关系到两个家庭或家族。现秦、叶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说道这里,秦浩明故意用力喘气,眼光的余角却在观察叶绍辉的反应。后者似有愧色,低垂着头不知作何感想。

张云看见他辛苦的样子,眼里噙着泪,叫他休息好以后再说。也就是在此刻,秦浩明真正从内心接受这个便宜弟弟,在今后荆棘的道路上相互支持,一路走下去。

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秦浩明继续软绵绵的说道;“现秦、叶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吾又没有能力振兴秦家,梅妹也瞧不起我,这些我都知道。秦某虽无能,但也还是想找一个和我心心相知的女子为眷。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梅妹的心既然不在我身上,若强行捆绑在一起,反而毁掉她的终生幸福。况且家中困苦不堪,三餐无以为继,料来这样的生活,她是一日也过不惯。”

秦浩明讲得凄凉悲苦,叶绍辉听得也有些动情。

“临浦人文荟萃、名贤辈出,儒风之盛,素冠江南。而浩明的才情学识在我们临浦都是个中翘楚,欠缺的只是时间而已,他日中举甚至进士,封侯拜相家财万贯,皆是可能。故不可妄自菲薄,失去进取之心。然梅儿毕竟岁数已长,如浩明所说,她自小锦衣玉食,没有受过苦,估计耐不住清贫日子。如果浩明有心,叶家愿意资助两百两纹银完成学业,你看如何?”

叶家并不缺钱财,这是原本叶绍辉的筹码之一,可惜话还没说完,秦浩明这个书呆子却撞柱自杀,现在有机会,叶绍辉自是旧事重提。

尼玛的,感情自己白白煽情半天,这小子不地道啊!

秦浩明嘴边略过一丝讥讽,双眼抬都不抬冷笑道:“叶家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梅妹的自由居然价值两百纹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长知识啊!”

同时脑海却自动地浮现出一个长发飘飘,淡眉如秋水,白衣玉肌伴轻风的娇美女子。秦浩明知道这就是梅妹的影象,看来原来的书呆子对她多有暗恋,无奈自身迂腐木讷,不解风情,难搏佳人一笑,甚至遭到嫌弃,有缘无份呐!

“不然浩明是何意思?”叶绍辉对秦浩明的冷嘲热讽没有半分动怒,只是心中暗自奇怪,这个书呆子对小妹还真是在意,可惜。

“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待有家财万贯时,娶妻何用?梅妹既然不能与吾同甘共苦生死相依,秦某自不会执着于一女子,所以请叶兄放心。但不知道叶兄是否知道,家父当时给的聘金可是三百两纹银,现在听叶兄说这两百纹银怎么好像在赏赐与我,作何解?”

尼玛的,真当我还是原来那个书呆子不成,没有一点诚心,嘴上还说得漂亮,明显欺负老实人嘛!至于对书呆子暗恋的什么梅妹,秦浩明只有说声对不起。是你的就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想想后世马表就明白。

正所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能跟你吃苦共患难的才是真爱啊!其它,浮云尔,大丈夫何患无妻!

叶绍辉心里越发觉得很奇怪,总觉得秦浩明有些不同,具体的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

“这个愚兄真不知晓,却是不知浩明有何条件,不妨提出来?以你我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是不可谈的吗?”

叶绍辉睁着眼睛说瞎话,犹自装模作样你我兄弟相交莫逆的表现,让秦浩明看了腻味。

索性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他令人作呕的嘴脸,秦浩明语气冰冷不容拒绝的说道:“除了先父的聘银,另送三百两的悔婚银,什么时候送到,立马解除婚约。不过最好是在我死之前,这样你们叶家还有口碑声誉,不至于背上悔婚逼死人的罪名。今后秦某的生死、荣华与叶家再无任何瓜葛。”

说完一脸的决然,好像看透生死,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哥,不值得!”

“浩明,切莫再做傻事!”

表演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身边最亲的人都要骗过,来自后世的秦浩明无疑比眼前惺惺作态的叶家公子更有天赋,或者说有更多值得借鉴的东西。

“愚兄明日就命人送来,浩明请好好休息,告辞!”

叶绍辉看见秦浩明因失血过多略显苍白的双脸,躺在破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赶紧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望着躺在床上不知是醒还是睡着的秦浩明,余佑汉拉拉张云的衣袖,两人悄悄的退出房间。

“这段时间你我轮流跟着浩明,想办法开导他,我看他已有去意,万万不可大意。今晚你看紧点,我回去交代一下,半夜过来交接班,先挺过这段时间再说。”

余佑汉一脸严肃,双眉紧蹙,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第三节 文武双全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张云一脸坚毅的点点头,眼前的男子跟他亦师亦友,他的拳脚功夫都是跟余佑汉学习,故此对余佑汉的话深信不疑。(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佑汉哥请放心,张云明白轻重。等福伯回来劝劝他,要是不行,把他手脚绑起来再说。”

声音虽小,一墙之隔的秦浩明却听了个真真切切。

过了,自己的一番表演再加上这书呆子过去的刚烈倔强性格,让周边熟悉他的人信以为真,估计这也是叶绍辉答应得如此干脆的原因之一吧!

秦浩明内心感谢余佑汉和张云的拳拳维护之心,不过他目前没有心情考虑其他的事情,刚刚穿越过来就碰见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思路尚需好好梳理一番。

他可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伟人,不然上天怎么不安排其他人穿越,唯独是他呢?

现在是崇祯十一年,又有谁知道大明的江山要亡在满清鞑子之手呢?但是他知道,这就是他认为自己是伟人的原因,这么一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有几百俩纹银作基础,如果好生筹谋一番,这辈子估计衣食无忧是没有问题的,可问题是我秦浩明是混吃等死的人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要不定一个小目标,例如先赚一个亿?

可是想想只有区区几百俩纹银,一无人脉二无资源三无经验,典型的三无人员,谈其容易?想帮助秦淮八艳任何一位赎身都难,待等到目标实现,估计大明早就沦陷了吧!

要不先进入朝廷中枢,把控朝政大权?好像不比赚一个亿容易耶?不可行!

要不自己扯旗造反?可是这和李自成、张献忠或者满清鞑子有何区别?哦,区别只是杀汉人多少而已,更是扯淡啊,决不可为!

要不先睡觉?这个倒非常现实,可行!先为之!

秦浩明后世受到的特种训练立马发挥作用,鼾声微起,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有据可查,中国最早出现三班倒的时间是崇祯年,由余佑汉、张云、福伯(具体名字待考)三位义士守护生员秦浩明所创,早于世界其他国家两百多年。[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太阳初升,红光一点一点吞噬黑暗,天渐渐亮堂起来。村里鸡鸣狗叫,农人早起劳作,几许炊烟缭绕,在这乱世来临之际难得可贵。

与三位义士不同,秦浩明可是没心没肺睡了整整十几个小时,实在是穿越先后没有停歇过,累坏了。

不得不说,年轻就是好。十九岁的身体正是人生开始旺盛的时候,经过一晚的休息,秦浩明觉得精神好多了。

对这幅躯体他还是相当满意,作为秦家的长子从小不愁吃穿,之后虽说生活艰难些,但是在福伯和张云的特意照顾下,没有什么营养不良之说。

秦浩明觉得身体灵敏度和柔韧度犹胜之前的自己,毕竟原来的身体有许多旧伤暗疾存在。他相信只要好好训练,以现在身体状态可以肯定的是,今后每年都会呈爆发式增长,这是令他非常开心的事情,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卖相不错啊,完全符合帅哥的标准,怎么会遭遇叶家小姐悔婚呢?难道是性格的缘故不成?

这明明就是一个浊世大才子的表现啊!比自己原来五大三粗的相貌好多了,难道叶家小姐爱型男?

摇摇头,秦浩明决定不管他,还是好好锻炼身体才是正理。

昨日失血过多,不适合剧烈运动。秦浩明只是缓缓地打了一遍太极,饶是如此,脑海里还是有阵阵晕眩的感觉。无奈的苦笑一声,欲速则不达啊!

“少爷,这是红糖水炖鸡蛋,最是补血,喝了吧!”

看见秦浩明停下来,福伯端了一碗早就准备好的鸡蛋糖水对他说道。

无声的叹了口气,望着老人家苍白的鬓发,乌黑的眼圈,想到秦家落魄近十年的时间里,福伯始终不离不弃照顾他心中的少主,这份情谊和忠诚是多么的难得可贵,纵使家人也未必做得到啊!

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看上去既仿似六十多岁,可以想象这些年的操劳和忧虑。

“谢谢福伯,这些年辛苦您老了,浩明一定振作起来,让您老人家安享晚年。”

秦浩明接过糖水一饮而尽,面上露出福伯诧异的坚毅果断,这是只有在老爷身上才看得见的情景。

一瞬间,老人家眼眶微润,少主终于长大成人了。

同样顶着大眼圈的余佑汉和张云相继起来,看见秦浩明和福伯笑颜相谈,哪有半分要死要活的颓废模样?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真的撞开窍不成?

“来听听,别傻愣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决定把家修葺一番,不然这雨日里,根本没有办法住人。福伯负责采买砖瓦联系匠人,小云把东西清理一下,佑汉陪我等叶家送钱过来。”

秦浩明不管两人的讶然,自顾安排三人工作,井井有序,无丝毫滞涩。

“大善。”张云终究是少年心性,闻言顿时欢呼雀跃高兴不已。福伯也是满脸笑颜,积极离去准备材料采买。

只有余佑汉年长一些,感觉到好友些许不同,但毕竟是往“好”的方面发展,还当真是以为开窍,只有替他高兴不已。

“大梦方觉醒,平生我自知。予我三千刃,定斩九重天。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练武不成,秦浩明兴致勃勃自吟自写,半阙咏志诗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脑海当中,一蹴而就。

诗词是秦浩明临时创作应景而写,暂且不说好坏。但是这手书法却让他自己吓了一跳,虽然是由他亲手书写而成。

只见此作有放达洒脱之貌,法度森严入神,有董其昌书法柔遒之妙,笔法干净利落,无拖泥带水之弊,其中锋用笔,一顿一挫,能取能舍,并用笔多取缓势。但筋骨内含,其笔法有绵里裹针之妙,实乃佳作。

“这是我写的吗?”秦浩明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是后世的大学生,但毛笔字只是作为兴趣爱好学习。秦浩明知道自己水平有几斤几两,断无可能写出如此境界。毫不夸张地说,这要放到后世,绝对是书法家的大咖啊!

这个时代,字是一个重要标志,识人往往听其名,听其名后先观其文,观文后则观其字,字若不好,则效果大打折扣,故所谓字如其人。

既然自己原先没有这个水平,那么原因只有一个,这是书呆子的功劳,随及还有什么经史子集、四书五经等等浮现在脑海中。

秦浩明也被书呆子所学之丰富暗自心惊,概因其所学颇杂,天文地理、河漕、海运、兵农及经史百家、音韵训诂之学,都有研究。看来这个秀才的案首绝对是真材实料,没有半分水分。

想想也可以理解,一个县生员名额有定数,县学二十人。如果一个县只能有20个人有此殊荣,那至少也相当于现在的县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的地位了。更不用说一些小县,连这点秀才都凑不足。这是多么牛逼的存在,何况是其中的案首,那是一个县也未必有一个啊!这肚里要是没有一点货,如何能够高中。

所以说,专心学习某一样技能,且沉迷其中,必是其中翘楚,果然言之有理。

这倒是意外之喜,自己岂不是文武全才。特别是一个秀才案首的读书人身份,这在大明朝可是有莫大的好处,秦浩明美滋滋的想到。

在明末,特别是江南地区,有自己的马车是一个家族身份的象征。那代表是大家族或者官宦的家眷在走亲访友,一般百姓是要远远就进行避让,唯恐惊驾了车上的高贵之人引来祸端。

叶家作为临浦的大家族,自然有自己的座驾。可以看得出来,叶绍辉带着两个家将明显是在护卫车里的人,只是看他脸上的表情非常无奈。

车里坐着的是他亲妹叶绍梅,非常有主见的一个女人,从她悔婚的事情中就可以看出,这在整个大明朝都是极为罕见。当然她也是害死秦浩明的主角,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昨晚叶绍辉回家把情况向家里汇报一通,叶父不置可否,对于他来讲,只要能够顺利解决,其他的不是关键,毕竟这件事情是他做得不厚道,有失礼数。

秦浩明的决绝已经让他吓出一身冷汗,真要发生此等事情,那么叶家在官场在天下士子之中必将名声扫地,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所以才有今日叶绍梅一行,按她的说法,毕竟曾经缘分一场,好聚好散是最好的结局。其实是她的内心有一丝的不忿,她不相信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秦浩明居然……,居然说她嫌贫爱富,这是高傲的她所不能忍受的。

对于亲妹过来的原因,叶绍辉多少心里知道一些,他心里是有抵触的,恐节外生枝。但是父亲同意他也没有办法,母亲早早去世,父亲对小妹非常宠爱。

第四节 悔不当初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家兄妹到的时候,秦浩明正在练习书法不亦悦乎,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把退婚书也提前预备好,除了头上一匝一匝的纱布诉说着昨日的惨烈,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出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浩明身体好些了吗?愚兄和舍妹今日过来探望,尚勿见怪!”叶绍辉讲话非常柔和婉转,一件尴尬的事情都可以说得这么自然,真是人才啊!

随即指使仆从把一些补血的物品送上。

“佑汉,麻烦你和叶兄交接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和叶姑娘单独说说。”对叶绍辉的话秦浩明自动忽略,只是朝身后的余佑汉淡淡的说道。

在二人诧异眼光的注视下,秦浩明率先走出门外站在院子中,叶绍梅想了想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站在院外的秦浩明一言不发,只是紧盯着叶绍梅上下打量,看得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啧啧,怪不得这个呆子迷恋此女,果然长得不错。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身量苗条,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好一个二八年华的俏娇娘。

只是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小娘皮要便宜哪条猪了,秦浩明暗自恨恨的想到。

“看够了没有,无耻之徒!”叶绍梅又急又气,双颊生晕,银牙紧咬怒声叱道。同时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还是她所认识的秦浩明吗?什么时候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值当啊!秦浩明心里深深为死去的书呆子喊冤,叶家小娘皮明显对你没有感觉,枉你对她恋恋不忘甚至断送性命,岂不冤哉?没有任何意义啊,兄弟!

“笑问世间情何物,生死相许无所恨。今生无缘同白首,待到来世叙旧情。天有意玉人无意,金玉良姻几个成?”

秦浩明完全不理会叶家小娘皮的质问,深邃的目光依旧直视叶绍梅,脱口就是直抒心意。书呆子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心迹秦浩明想通过自己告诉眼前的小娘皮,不然死得太冤啊!

“秦某原本想,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则此生足矣。[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时也命也?真真是强求不得。不过这样也好,为兄实在不应该用一纸婚书束缚梅妹的选择,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说完这些,秦浩明朝叶小娘子灿然一笑,说不出的惬意潇洒。

叶绍梅低垂臻首,粉脸通红,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秦浩明开口就是一首火辣辣的情诗和直表心意,虽然意境悲苦,但是结合昨天发生的事情,反而让人心动莫名。

这与她心中认识的秦浩明迂腐古板老夫子的形象完全不同。在过往有限的几次接触里,秦浩明别说讲话,连看都不敢看她,更遑论作什么情诗之类的话。完全是唯唯诺诺一副穷酸秀才的模样,没有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这也是她嫌弃秦浩明最主要原因。

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这个书呆子?好像是一年多前的乡试了吧?发觉他又长高了不少,估计有五尺七八左右,只是身材有点单薄。

一声秀才服饰虽说有点破旧,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穿在身上。脸色因为昨天失血过多有点苍白,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英俊。许是头部受伤的缘故,故而一头乌发仅用一条白色绸缎束起垂在脑后,这给他增添了三分飘逸,右嘴唇微微上扬,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更是增添了几分不羁。

叶绍梅的内心渐渐泛起一丝丝涟漪,原本的决定开始动摇。轻咬下唇,抬起头迎着秦浩明的目光鬼使神差般缓缓念道:“与君相知已十年,秋风消逝落梅开。日夜心系心又断,直教思念思难言。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绝句滴墨泪染晕,不忍不舍情难尽。”

哟呵,感情还是个才女啊!立马以诗还诗,可惜迟矣,你的明哥哥早已经呜呼哀哉不复返,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水货而已。现在说什么不忍不舍情难尽,只能是空遗憾啊!

看来这小娘子对书呆子多少还是有点感情,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其实认真想想她也没错,都是这个时代的悲哀。男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不由己,彼此之间根本不了解,仿佛盲人摸象般,故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说。

像她这样追求婚姻幸福的在这时代还真不多见,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想到这里,秦浩明伸伸懒腰,对着叶绍梅轻松写意的说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其实解除这桩婚约,或许对你我都是一件好事,昨日的秦浩明已死,今日的秦浩明必将重生。”

接着指了指准备翻修的旧房子,开玩笑说道:“更何况小庙也容不了你这尊大菩萨呀!”

见秦浩明说得有趣,叶绍梅噗嗤一笑,随即轻掩檀口妩媚的横了他一眼,“梅儿并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只是怜己易动情,怨君甚漠然。”

说完自己脸立马红起来,怎么好像在跟情郎在打情骂俏似的。

秦浩明给叶绍梅的媚眼电的心里一颤,额滴娘,厉害了,这个小娘子,才十六岁便有此魅力,虽说古人早熟,但这风情绝对是自带。原本秦浩明是并不打算继续撩拨下去,毕竟明末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没有必要再和书呆子的旧情人扯上什么关系。

但亲自听她说什么怨君甚漠然,这不就指责他食古不化不懂风情吗?虽然知道这是原先主人的弊病,但也不能让一个弱女子小觑了不是?

“非是在下不懂风花雪月,不想讨梅妹开心,实在是爱煞而已。然自己年纪尚幼,学业无成,家无余财,实乃启齿言爱。原想高中举人之后,方可向梅妹言明心意,奈何……”

说道这里,秦浩明双眼微闭幽幽摇头,却三分假七分真,其中三分矫揉造作,七分自然是感叹书呆子的悲惨命运。

两行清泪顺着叶绍梅的脸颊缓缓流淌,十六岁的清纯少女,哪里经得住来自后世秦浩明这样赤裸裸的情话轰炸。

望着秦浩明头上微微有点血迹的白纱,她心中无尽黯然。明哥哥才情学识都不缺,对自己也一贯恪守有礼甚是爱慕,长相方面也不差。只是生性木讷迂腐,爹爹多有不喜,加之自己从小也心气颇高,立志要嫁顶天立地英雄豪杰人物,只是如今这番却不知是喜还是悲。想到这里,她心里怅然若失,对这次悔婚之举隐隐有些后悔。

“霸气啊!想不到浩明既然有如此胸襟豪情,果然不愧是临浦案首,愚兄自愧不如也!”

叶绍辉双眼灼灼生辉跨出厅门,大声拍掌赞叹秦浩明上午所作的半阙诗词。他的心中却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迂腐书生,有如此胆魄和壮志,作如此惊人之言。

概因此诗志向高远,语言直白却让人心情滂湃,热血沸腾。虽说最后一句“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有些犯忌之语。但大明朝并没有后世满清鞑子“文字狱”之说,反而提倡不以言获罪,故此叶绍辉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大梦方觉醒,平生我自知。予我三千刃,定斩九重天。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叶绍梅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嘴里轻声反复念叨着这阙诗词,眼里有点迷离,心里却是悲苦异常。

文以载道,诗以言志。诗词歌赋最是能表达人志向,能做出此等诗词之人,叶绍梅觉得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人物,颇符合自己的择婿标准,她芳心暗许。

可是造化弄人,作出如此诗词的人物竟然是她过往瞧不起的穷酸夫婿,甚至刚刚才解除婚约,浮在她心中交织不停的恰是另一句名言:众里寻他千百回,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若说之前只是有点怅然若失,现在则是深深的悔意,因为通过短短时间的沟通,她知道,自己有可能错过了一桩天赐良缘。

“浩明,别想太多,大丈夫何患无妻。凭你的才学以及秀才公的身份,这临浦县城十里八方的女子还不是任你挑选,叶家瞎了眼,错过你,那是他们的损失。”

余佑汉看见秦浩明一个人呆愣愣地坐在院内,以为他今天见了叶小娘子美貌容颜,勾起过往伤心的回忆,便坐在他旁边开始劝慰。

第五节 大明的骨气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余佑汉说这些话是没有任何夸张之处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秀才的身份对一个大家族或者官宦之家来说可能是鸡肋,但是对其他小点的家族或者平民百姓来说,哪怕没有聘礼甚至是倒贴,还是有大把的人乐意至极。

毕竟得到秀才资格,是进入士大夫阶层的最低门坎。成为秀才即代表有了功名在身,在地方上受到一定的尊重,亦有各种特权:例如免除差徭,见知县时不用下跪、知县不可随意对其用刑、遇公事可禀见知县等等,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秦浩明听了淡然一笑,也不解释,叶绍梅对他而言不过是毫不相干的女人,两者间没有任何交集。如果非要扯上什么关系,只能是往恩怨上说,悔婚在这个年代可是非常侮辱人的举动,特别是作为男方被女方悔婚,不然也不会出现书呆子撞柱自杀这一出。

不过这些跟他都没有关系,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如何发展。

时间已经迫在眉睫,风花雪月的事情离他太远。神州大地已经腥风血雨,可是华夏民族最大的浩劫还没有到来,璀璨的华夏文明即将被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破坏殆尽!

毫不否认,秦浩明是个大汉民族主义者。说句实在话,他可以允许李自成这样的农民起义军坐龙庭,虽然说对社会有一定的破坏性。但毕竟他是汉人,他领导的农民起义军也都是汉族人民,对于汉人同袍有香火之情,不会大肆屠杀汉人。这只不过是历史上正常的改朝换代,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而已。

可是对于满清鞑子,这就不是仅仅是异族,还是赤裸裸的野蛮人。[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们屠杀汉人那是没有底线,他们的底线就是杀到汉人完全臣服为止!杀到你们全部自称奴才!杀到华夏民族几百年以后都不能真正崛起!杀到汉之文明差点灭绝!

去他马的狗屁融合,这种融合不要也罢!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来到这个年代,秦浩明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哪怕粉身脆骨也在所不惜!这就是他心中的呐喊!

可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何其难也!所以说,他现在哪里有闲情逸致考虑叶家小姐和叶家,那又不关他的事情。当然,如果是自己的女人那又另当别论。

“我现在这样暂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倒是你有没有相好的女子,赶紧叫媒婆提亲去。我跟你讲啊,这种事情下手要快,不然就后悔了喽。”

有些事情不方便跟余佑汉商量,秦浩明只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余佑汉却是目瞪口呆盯着秦浩明,看来好友这次受到的刺激很大,居然主动开起玩笑,再也不是什么之乎者也,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千万不要是神经错乱才好啊!

“放心吧,我的试百户大人,兄弟脑袋没有撞坏,毋须担心!只是有些事情想清楚了,人生在世除了道德文章,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需要珍惜。更何况时下烽烟四起,正是吾汉家儿郎建功立业之时,想想原来日日说什么圣人教化,未免有些迂腐,如今想来可笑至极。”

秦浩明指着自己的脑门,对犹自呆若木鸡的余佑汉大声笑着说道。

余佑汉感觉脑袋有点不够用,这位兄弟自从清醒以后思想跳跃太大,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一会儿要死要活,一会儿贪恋钱财,现在又要弃笔从戎,这一出出闹得是为那般啊?

“浩明,你我兄弟二人打小相识相知,过往无论做什么事兄弟都表示支持赞同。唯有此事望慎重考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引之于个人亦可相同,浩明寒窗苦读十余载,十六岁高中临浦案首,何等意气风发。今虽乡试不中,但只是仅此一次而已,尚需坚持不懈继续努力,争取下次高中榜首才是,怎可如此轻言放弃?”

余佑汉真心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弃笔从戎,大明朝崇文抑武世人皆知,武人身份和文人相差甚远。好友虽然性格迂腐生人勿近,但才情学识临浦有口皆碑,假以时日必然是举人老爷,自己今后还要他多多照拂。

“国之不存,民将焉附。若是太平盛世,学学道德文章写写八股文倒也无妨。可是乱世已经来临,百无一用是书生,秦某不想鞑子铁骑南下时空自呻吟。既如此,何不投笔从戎早做准备,尚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秦浩明半真半假向自己在这个年代唯一的朋友阐明心志,同时把对满清鞑子的忧虑也掺杂其中,倒是想看看这个作为大明基层军官的好友会说什么。

“浩明多虑了,鞑子只是疥癣之疾无足道哉!只要朝廷剿灭反贼便可腾出手来全力收拾他们,区区蛮夷还不是手到擒来。”

余佑汉满不在乎大大咧咧说道。

秦浩明摇摇头心里微微叹口气,现在是崇祯十一年夏,距离大明灭亡只有不到区区六年的时间。但是整个大明王朝谁也没有意识到大厦将倾,即使是在对满清鞑子屡战屡败的情况下。

秦浩明也不打算反驳好友的话,因为他知道,余佑汉的言行代表的是大明的骨气。

不错,明朝是没有汉朝的霸气:“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也没有唐朝的强盛:“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更没有没有宋朝的繁荣:“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但是它有自己的铮铮铁骨,令前者全部黯然失色。

纵观整个明朝战史,秦浩明发现明军无论多么惨,面临的情况有多么危急,都绝不用女人换取和平,绝不割地赔款。哪怕如暴民军大军压城,哪怕如瓦剌大军围攻首都,哪怕如皇帝不幸被俘……不论是哪种情况,都绝不认输。

明朝:“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明朝无论是遇到多大压力,既没有屈膝投降,也没有割地赔款。从明英宗到崇祯帝的几次北京保卫战中,明朝仍然宁死不迁都,依旧秉承“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古训。

即使到了现在明末这种内忧外患中,大明朝依然兵分两路顽强对付清军和李自成,对关外的国土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全辽可复”的愿望。

不可否认,明朝军队的单个战绩在世界上不是最好的,但是明朝确实是世界上所有历史超过了百年的帝国之中,唯一没有与其他国家或势力签定任何不平等条约,也唯一从不向任何势力屈服的王朝――哪怕是暂时的。

试问,作为自诩身为汉家儿郎的秦浩明,又有什么理由不喜欢铮铮铁骨的大明王朝?

第六节 苦逼的大明生活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当然喜欢是一回事,实际的困难还是摆在眼前,有些事情必须解决,空喊口号于事无补,例如最现实的生存问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小半碟干豆角、粘稠的稀饭、二个鸡蛋,这还只是秦浩明作为伤员才有的待遇,福伯说鸡蛋可以补血。豆角也不像后世用精盐腌过,只是撒了一点盐花,在这个时代,食盐对穷苦人家同样是奢侈品,需要精打细算,福伯显然对此并不陌生。

张云作为半大小子,吃饭很有特色,整个海碗给他舔了没有一丝饭粒和饭味,如果不出意外,距离下一顿还有慢慢长夜需要煎熬。让秦浩明看了心里有些酸,苦了他们啊!

一日三餐对于他们而言,自打秦老爷过世之后,只停留在记忆当中。而一日两餐,缺油少盐的日子,还是在福伯的运作下才得以保持。如果要是让之前的书呆子当家,肯定是有一顿没一顿。

而这,是大明朝大多数人生活的真实写照。如果要是在饥荒连年的北方,每日有固定的两餐,对平常人家来说更是一种奢望。

“福伯,今后还是恢复一日三餐,两干一稀,保证顿顿荤素搭配。相信我,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秦浩明从怀里掏出五十两纹银塞给福伯作为伙食费,剩下的五百五十两他另有计划。

今天的生活就当忆苦思甜,偶尔为之尚可,若顿顿如此,他觉得自己活不到年底,毕竟他可是肉食动物。

“少爷不用,我这里还有几角碎银子,年底帮闲多,可以维持下去。花钱的地方多,省着点,应该可以保证三年后的秋试大比。倒是少爷如果有得闲,先把往年欠任夫子的二十两束脩和临浦书斋的三两纸笔费用还清才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老人明显不相信秦浩明所说的今后生活会好起来,所以并没有接过五十两纹银,而是就着昏暗的菜油灯,一笔一笔帮秦大少爷安排银两的使用情况。

可怜我们新任的秦大少爷欲哭无泪,这些年书呆子活下来不容易啊?更重要的是居然还有心情苦读圣贤书,这得有一颗多强大的心脏啊?才能够心无旁骛,无视生活的窘迫,一根筋为之?所以说叶家悔婚没有冤枉书呆子,不然今后的日子都不知道如何过?

外边零零散散欠下的四十两纹银自然是要还的,修葺房屋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也必然要开销,再加上秦浩明强烈要求每日三餐的标准伙食费用等等,一百二十两纹银不翼而飞。

福伯看见秦大少爷坚决的态度,憋憋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忍了下来,只是换来了一声无言的叹息,悲感而又苍凉!

四百八十两银子可以做什么?这是秦大少爷需要考虑的问题,也是今后的方向。

如果按照福伯的安排,三人依现在的生活水准,全力支撑秦大少爷苦读。除去笔墨纸张和书本等必须费用,三年后如果高中举人,尚可留下两百纹银打点其它,当然前提是必须高中才好。至于不中的后果,老人家则没有过多考虑。

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福伯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当然作为穿越人士,秦大少爷未予采纳。

万事开头难,自己的第一步应该如何进行呢?这些银两看起来很多,可是对于自己的大计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啊!秦浩明望着天边的明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接下来的几天,秦浩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自己简陋的小书房中抄抄写写,偶尔还有音律之身,不知道倒腾什么东西。

就连读过几年私塾的张云,也完全看不懂大哥记录的一些奇怪符号和新的字体。大哥的学问大有长进啊,自己跟他的差距真是越来越大,张云摇摇头如是想。

闭关忙碌不停的秦浩明是选择在半个月后出关,虽然精神上有些萎靡,但整个人心态非常不错,颇有从容不迫的感觉。直至此时此刻,秦浩明才有闲情逸致打量自己熟悉而陌生的周边坏境。

临浦县城位于闽省最北端,乃闽浙赣三省交界处,是闽省的“北大门”,自古为中原入闽第一关,分别与江浙省和西江省接壤。内则与闽省的建阳县、崇安县、政和县毗邻。明洪武初,建宁路改建宁府,临浦县属之。

闽省的地理特点是“依山傍海”,九成陆地面积为山地丘陵地带,被称为“八山一水一分田”,从来就不是中国的产粮大省。

可是临浦县区域面积3383平方公里,为闽省第三大县。其中在县城周边有一小块冲击平原,地势平缓肥沃,在历朝历代都是闽省的商品粮基地县。

纵使因为地理地形缘故,目前还没有遭受战火波及,却也是人心惶惶。能够每日两餐维持温饱,在这乱世当中也是殊为不易。

作为三省交汇之地,临浦县却因为山多险峻交通不便,野兽众多而闻名。故境内民风彪悍,但又能安分守法。除了有地方望族及官府维持之外,更是因为此地人杰地灵,文人辈出,文风极盛之故。

秦浩明所在的地方叫秦家村,有几十户人家,基本上整个村子都可以算是他的族人,距离临浦县城约有三、五里地的距离。这里原本是秦家的庄园,却因秦浩明父亲故去的原因,加之秦浩明年纪尚幼,遭族人排挤,才流落至此。

同样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过往的秦浩明迁怒整个秦家族人,以至于和秦家村村民基本没有什么交集,如果不是自身比较争气,获得秀才案首身份,指不定要受到什么刁难。

秦秀才遭遇变故心性大变,这就是秦家村村民、村妇最近的热门新闻。不同以往,秦大秀才埋头走路对人不理不睬,现在的秦浩明对谁都笑语盈盈热情有加,见了本家关系亲近点的长辈,还会拱手行礼作辑。

这让平素需要仰望秦浩明的村民惊喜莫名,这是谁,秀才公啊!十里八乡上下几十年才出一个的文曲星君,对我也是恭谨有礼,一瞬间,村民的心里得到极大得到满足,对秦大秀才的观感大为改变。

当然这一切都是秦浩明有意为之,改变周边的生存坏境和人际关系,是他在这个时代迈出的第一步。向书呆子这样自绝与人民的做法要不得,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就找现任族长秦向天的碴去,与普通族人无关。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更有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秦浩明心中是有一些沟壑,更有些高大上的东西,奈何条件实在不成熟,想没条件创造条件都不可。既然如此,还不如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往前走,这就是秦浩明的真实心态。

“王匠头,麻烦在这里帮我修建一个如厕之地。这是大小、尺寸还一些布局的简图,有不懂的地方再相询。”秦浩明把维修房子的匠头叫道一边说道。

实在是受不了一个大男人用什么马桶,太便扭又不卫生。

一旁负责监工和打下手的福伯脸上皱纹更深几分,心里只是无声的叹息。原本只是简单的缝缝补补,可是自家少爷却是搞七搞八,这银子流失的速度让自己着实心疼,不是一个过生活的人啊!

第七节 败家少爷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大少自然不清楚福伯对他的失望,依旧该花的花,该用的用,丝毫不知节俭二字为何物,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参加邻里街坊的红白事。mht.la [棉花糖小说]

这让主人非常有面子,成天在街坊当中炫耀不停,致使日后请秦大秀才参加自家举办的大事成为秦家村的时尚风景。

想想也可以理解,一个县城就那么几十个人成为秀才,分配到各村各镇又有几人呢?

“少爷,能跟你念叨念叨些事情吗?”福伯面露忧愁期期艾艾地向光赤着上身正练习俯卧撑的秦浩明说道。

“你继续,还有四十个。”秦浩明喝阻住想要趁机起身的张云,拿起毛巾,转身朝福伯方向走去。

伤势初愈,秦浩明便指使人在后门山竹林开辟了一小块空地,依据地形改变成一个训练场所,什么单双杠、石墩、吊环、箭靶等等不一而足,每日里拉着张云勤练不止。

“福伯,有什么事情,您老请说?”秦浩明边擦汗边对老人言道。

“少爷,有些事情原本不应该由老奴来说,只是……只是……”福伯低垂着头,吞吞吐吐不知道如何开口。

“福伯,浩明落难承蒙您老不离不弃照顾多年,实乃当亲人看之。但有什么问题,无须顾忌,不妨直言,可好?”秦浩明目光清澈望着老人诚恳的说道。

虽然书呆子已逝,但是作为继承这幅躯体的主人,秦浩明对于这样一个忠心耿耿一心护主的老人,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

“老奴觉得学业科举方为少爷正道,舞枪弄棒非读书人所为,望少爷专心学业才好。(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受到秦浩明的鼓励,福伯鼓起勇气对他说道。

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在他心里憋了很久。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身份,恐怕早就出言相劝。

“放心吧福伯,我自有分寸,耽误不了学业,再说这也是强身健体啊!”

老人家是一片好意,科考为官重振秦家早已根深蒂固深入骨髓,多说无益,反而是善意的谎言更能让他安心。重生的秦浩明不是迂腐的书呆子,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少爷明白就好,少爷明白就好。”

福伯满脸欣慰不停地点着头,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心情开朗许多,索性借着这个机会继续劝导,“另外老奴希望少爷能节约财物,给秦家村民的随礼不宜过多,毕竟今后花销甚多。再说当初秦向天侵占家财时,大多数人可是袖手旁观未施援手啊!”

纵使时间过去多年,老人提及此事依旧面有不甘。

秦浩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既然占用人家的身体,有些事情自己就必须负责解决。

过往秦家虽说不是什么高门大族,但让秦浩明安心科举是没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他的表叔秦向天行卑劣之事,断然不至于落魄至此,甚至命丧黄泉。

“冤有头债有主,无关其他族人的事情。我会让秦向天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全部吐出来,是不能让他继续逍遥下去了,不然没有天理啊!”

“所以少爷才要用心苦读,他日高中为官总有报仇雪恨的一天,一个小小的典吏岂不手到擒来。”

福伯显然误解秦浩明的意思,还把此事当成一种鞭策,借以鼓励。

秦浩明微微一笑并不说破。大丈夫快意恩仇,恩怨情仇唯恐过夜。若按福伯的说法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一雪此恨,这不是他秦浩明的风格。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男儿仗剑杀人行,或许才是他的真性情。

一个小小的县城典吏,虽说民间畏之如虎,但如果真有需要,秦浩明自信有十几种方法让对方无疾而终。

只不过在他看来,杀了秦向天并不是这件事情的最好解决办法,他不屑为之!

九月初正是俗称秋老虎的季节,太阳炙烤着大地。这是小冰河季候的特点,要不极热要不极冷,终归让人不大舒服。

不同其它地方乱世来临的景象,临浦县作为江南地区的产粮县,虽说谈不上什么富足,但是人们的生活还比较安定。

因为重阳节的缘故,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作坊基本歇业,但是街道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在营业。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还有边走边吆喝的挑担行商……

以叶家高大的酒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如果秦浩明不知道历史走向,初来乍到这个年代,还以为是盛世来临。不过纵使如此,这好像并没有影响秦浩明采购计划和逛街兴趣。

依旧顶着烈日炎炎,犹自摇头晃脑四处张望询问,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而板车上的货物也足以说明此次购物之丰盛和大手笔。当然拉车的绝对不可能是我们的秦大秀才,有辱斯文嘛。

可是他又不想浪费钱财雇人,福伯刚刚跟他说过要节俭,老人家的话还是要听的。

那么拉车的只能是张表弟,不过张表弟的神情非常奇怪,目光呆滞,满脸的漠然,机械的移动着脚步,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不对劲,张云自从姑父去世之后,脏活累活没少干,为的就是可以让表哥安心苦读,在大热天拉个板车又算什么?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其实事情说起来很简单,都是板车上的货物才让张云如此失态。

唉,这个日子看来真的是没法过了,瞧瞧这都是什么啊?

二十文一斤的山茶油表哥一口气买了100斤,二十五文一斤的上好碱面有50斤,四十文一斤的牛油更是夸张,足足200斤,四大桶,蔚为壮观。

加上预定的生石灰和十几个大木桶等等,15两白花花的纹银落入别人的口袋。那让秦家耻辱的600两悔婚银,不要说什么熬到三年后的大比,按兄长的这种花钱速度,张云估计能有个一年半就不错了。

当然如果是粮食或者笔墨纸砚等生活和学习用品,张云绝无二话可说,甚至是高兴,这些年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兄长他日金榜题名,可以有重新光耀门楣的一天嘛。

关键是这些东西吃不能吃,穿不能穿,还使用不上,在他眼里完全是废物。多次问兄长这些东西有何用处,他却笑而不语或顾左右而言其它,真是令人抓狂。

经过苦难的折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张云深深明白生活的不易,兄长败家也不是这么一个败法啊!

肯定是那日脑袋撞坏,以至于最近行为怪异,看来必须找佑汉哥好好商议商议。望着还在到处闲逛打探物价,脸上带着几分傻笑的兄长,张云暗自下定决心。

第八节 忍无可忍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如果秦浩明知道兄弟的想法,一定要大呼冤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大明已经内忧外患,国内盗贼横行,民众流离失所,到处饿殍遍地,他哪里还有得闲的功夫。

现在他颇有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感觉。闭关修炼、锻炼身体、笼络秦家村村民、购买这些物资,一步步走来,可以说都有深意,只是时日尚浅,一时之间无法发挥作用而已。

甚至包括故意考验张云,也是希望他快点成长,今后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古话说得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秦浩明不认为自己可以独自面对满清鞑子,更不会凭着一腔热血和鞑子死拼,徒逞匹夫之勇,于事无补,智者不为。

秦浩明远远瞥见表弟张云半死不活的样子,微微摇头脸上却不动声色。终究还是少年儿郎,历练不够,心性不定,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藏不住心事。

好在终究是块璞玉,尚需精雕细琢,自然会大放异彩,方可大用。

“尔等贱民立马离开临浦,这大节日里的也不让人安生。”

十几个县城的衙役挎着腰刀,正用力的驱赶街道四周的流民,一些躲避不及的被打得头破血流瑟瑟发抖。

一瞬间,鸡飞狗跳,小儿啼闹,临浦百姓大多避在外围指指点点,面有厌恶之色。

这些衙役大多来自市井,世代相承执役,多无赖之徒,属于贱役。

往往倚仗官衙之势,巴结上官,并与劣幕、恶吏等联为一气,敲诈勒索,侵害平民,为恶乡里,被时人称作“衙蠹”,实为临浦大害。

临浦作为入闽第一站,是流民首先修整停顿的地方。可是作为一个小型的农耕县城,根本无法容纳大规模的流民。(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所以当地官府的做法往往是驱赶他们继续南下,只要不在他们的辖区即可,这其中就有诸般血腥手段。

此时流民到处奔跑躲藏,叶家酒楼广场为之一空,现出一个蓬头盖面的精壮汉子和一躺在地上的妇人,显得特别碍眼。

五六个皂班无需吩咐如狼似虎扑过去,仗着人多对着汉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打,还不停地呵斥着贱民该死等话。

许是围观百姓太多的缘故,皂班并有动手殴打旁边呼天唤地嚎嚎大哭的中年妇人。

秦浩明远远看见那个汉子甚是硬气,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双拳紧握挺着高大的身躯硬捱,却是不肯求饶半句。

哪知这愈发引起几个皂班的怒火,这不是让大爷在黔首面前失了面子嘛!

原本棍棒多数是往手脚胸背处,现在有几棍连头部要害也敲打,大有不管不顾的趋势。

精壮汉子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有些百姓看见惨状带着哭腔叫喊着别打了,摄于这班人威名,无人敢跳出来阻止。

“都给我住手。”秦浩明大声爆喝,人未到,声先至,气势逼人。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秦浩明再也看不下这些人渣的所作所为。

衙役成分有皂、快、捕、仵、禁卒、门子,皆为贱民,同倡优、奴婢同列。

贱民衙役包括子孙都不能参加科举,也不准捐纳买官,为士绅所不齿,有些家庭严禁子孙从事衙役。

可是这些渣渣陷害起平民百姓比谁都狠,秦浩明发誓若有机会,再也不让他们流传下去祸害国人。

“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一言不发殴打民众,尔等可知大明王法?身为执法之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尔等可知晓?莫非你们凌驾王法之上不成?”

秦浩明先声夺人,一步一怒斥。步伐很快,语速却很缓慢高调,四周百姓听得一清二楚。他身材高大,几个大步便站在叶家酒楼广场空地。

“好!”

“说得好!”

“就是,凭什么打人。”

……

围观百姓早已有不忍之人,兼之这些贱役平素里扬威耀武,百姓心有怨恨却敢怒不敢言。

如今见秦浩明身穿秀才服饰,英气逼人,大明对读书人素来优待,百姓们也信服,再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态,一时之间,不管三七二十一,喝彩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两边沿街商家楼上也站满了围观之人,大多为女性家眷类,居高临下指指点点。

“这个秀才公长得不错啊!”

“是谁家的公子哥儿,说话很有道理。”

“这些贱役跋扈惯了,今后不要找这个小哥的麻烦才好。”

……

国人偏爱热闹,叶家酒楼也站满围观的人。

三楼有个小包间的阁窗,一个清秀丽人身着紫色衣裙,风姿绰约体态柔美,神采飘逸默默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事情。

虽然是默默地注视,可是脸上表情却非常丰富。眼睛紧紧锁定秦浩明,异彩涟涟。粉嫩的小脸吹弹可破有抹嫣红,写满不可思议的模样,正是秦浩明口中的叶家小娘皮。

古代女子早熟,虽然叶绍梅今年只有十六岁,可是帮助家族打理生意却有近一年的时间。今天是重阳节,客人比往日少,在是盘点算账的好时机。

只是不曾想到碰到这样的事情,更不曾想到秦浩明居然挺身而出,大声呵斥一众衙役。瞧他威风凛凛旁若无人的模样,何曾有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低眉顺首的半分情形。

想到上次秦浩明所说:爱煞自己,然自己年纪尚幼,学业无成,家无余财,实乃启齿言爱……

她的心里微微有几丝期许,自己并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只是从小仰慕英雄豪杰或想找一个知暖知热的如意夫婿而已。

如果委托兄长言明实情,能否重归于好?

“你是何人?为何妨碍我等执行公务?”

不说叶绍梅如何想,那些衙役看见有秀才身份的男子训斥他们,停止殴打精壮流民汉子,一个班头模样的衙役走出来大声说道。

由于摸不清情况,言语之间还算客气。

作为当地的地头蛇,别看他们在百姓面前人五人六,可是对于城里谁能惹谁不能惹,他们可是一清二楚。这其中就包括有功名在内和摸不清情况的。

“笑话,执行公务?现今天子亲军锦衣卫怕也是没有你们威风,便是当年魏阉集团西厂番子也不过如此吧!”

秦浩明说是笑话却一脸严肃,双手对着北方需行几礼。对于何人避而不谈,言语中一顶大帽子先扣上去,把他们和天启年间的西厂番子相比。

四周百姓大声起哄,更因秦浩明说话堂堂正正,语言铿锵有力又不乏犀利,新买的秀才服装更是衬托出他的伟岸,令大家大声称赞。

班头衙役脸色难看,又不知道来人状况,朝秦浩明抱拳鞠躬行了一礼,“小的王六,忝为他们的班头,见过这位公子。好叫公子得知,我等是奉王知县的命令,务必把他们驱走,以免影响县城观瞻,破坏节日氛围,不然这大过节的谁愿意做此等事情啊!”

“大胆,此事与老父母有何干系。况且你也说老父母只是要求驱赶,那尔等这样又算什么?尔等贱人要为言行负责,如此陷害老父母,意欲为何?我这个做学生的今日倒是要问个究竟?”

秦浩明双目怒睁,右手指着王六的脑门,毫不留情破口大骂,读书人的铮铮铁骨显露无疑。

第九节 无需再忍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秦浩明当着临浦百姓骂这些衙役皂班贱人,不同于泼妇骂街,这是直指他们的出身成分问题。并且言之凿凿,他们就是想否认都否认不了。

可是想有心发作他们又拿秦浩明没有办法,除非他犯事落到他们手里。

“兄长!”张云怕秦浩明有失,满脸大汗从远方跑来助阵。

“大胆流民,此事也容你来参合?”

一众衙役正恼羞成怒,却不知怎么对付秦浩明这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如今张云跑过来刚好给他们一个由头,至于张云叫秦浩明的兄长则被故意忽略。

并且无形中也看轻秦浩明几分,原本还不知道底细,认为是哪个家族子弟,现在一看不过是一个有功名的穷酸秀才罢了。至于叫什么知县老师之类的话,那临浦所有的生员都是王知县的学生。

实在是张云打扮过于寒酸,白衿短褂小皂裤,双脚布鞋缝缝补补。更要命的是肩膀搭一个湿巾擦汗,活脱脱一个乡下农人。

而这些人都是属于下九流,察言观色的本领最是精通,眼睛贼亮,立马猜测到秦浩明他们的家世不怎么样。

话音刚落,两个皂班对视一眼,准备饶过秦浩明一左一右举起棍棒朝张云打去,这是存了杀鸡骇猴的动机,或者说打击报复阻止他们的穷酸秀才。

“鼠辈尔敢!张云,干死他们这些畜生。”

秦浩明嘴里大喝,手脚却没有闲着,右腿一抬,对着前面的皂班小腿踢去。[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皂班没有防备文弱书生会突然出手,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喊叫伴随着小腿骨折的脆响,让听者闻之讶然,这也太怂了吧!

张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犹豫间,肩膀被皂班结结实实打了一棍,火辣辣的疼痛。

皂班第二棍又迎面而至,要死卵朝天,张云原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跟着余佑汉学武经年,那容得如此委屈,被打不还手。

一个侧身避过当头一棍,右手一拳打在皂班的脸颊上,皂班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张云得势不饶人,飞起一脚朝皂班的脸面踹过去,还好是布鞋,可是纵使如此,依然让皂班鼻梁骨折,满脸鲜血,看着吓人。

四周百姓鼓噪起来,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出手狠,完全是不留余地啊!

广场上的三个皂班见状,舍弃壮汉便要朝秦浩明他们冲来,远处袖手旁观的衙役也纷纷朝广场聚拢。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出手,断无虎头蛇尾的可能。

秦浩明只是朝张云方向一瞥,便迎着三个皂班的位置而来。在他的理念中,从来都是进攻为主,受制于人不是他的风格。

蓦然,起先一直被动挨打不还手的壮汉,一个化掌为刀砍在其中一个皂班的颈动脉,接着奋起一拳轰在奔跑中另一个皂班的后背,两个皂班闷哼一声瘫倒在地,不知死活。

壮汉明显是军旅中人,出手狠辣快速。看来心中的怒火早就到了极点,若不是顾忌躺在地上的妇人,估计早就放手一搏,岂会忍耐至今?

现在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不出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虽然不知道后续如何处理?

剩下一个皂班目瞪口呆,望着凶神恶煞般的三人,竟然扔下手中棍棒,转身后逃。

秦浩明摇摇头,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战场杀敌没有能耐,欺负普通百姓却是一等一的好手。

围观百姓看见平常扬威耀武的衙役被三人秋风扫落叶般打倒在地,纷纷大声叫好解气。

待看见最好一个皂班表现,更是嘘声四起。有些百姓也逐渐骚动起来,更有些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形势渐渐有混乱的趋势。

叶绍梅居高临下,所有这些事情看得真真切切。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怎么懂得技击搏斗?并且这么轻松写意,看这情形,分明还是未尽全力。

只是事情闹得太大,他如何圆场脱身啊!想到这里,她的心里莫名担忧起来。

“尔等全部退后,这里还是大明的天下,容不得这些跳梁小丑颠倒是非。老父母公正廉明,会为大明子民做主,大家敬请观之!”

秦浩明看见形势混乱,急忙朝四周百姓作辑行礼,赶紧把事态压制下来。如果演变成聚众闹事,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百姓们见他进退有度,有礼有节,更兼先前的表现让人赞叹不已,纷纷相互平息下来。

说话间,八九个正班衙役在一个五十几岁的老者带领下匆匆赶到。

“贤侄,别来无恙,今日这般是为何啊?”

老者五官端正,相貌堂堂,正是临浦的典吏,秦浩明的仇人,秦家的现任族长秦向天。

“秦典吏是路过此处还是故作不知啊?发生什么难道你不知晓?”

秦浩明丝毫没有尊敬的态度,也不打算虚与委蛇,背负双手,连基本的礼仪手势都不屑做做门面。

曹尼玛,跟我来这一套,站在那边半天了,作为当地的治安所长,会不知道具体情况,这不是充大灰狼吗?

“大胆,秦大人问你话是看得起你,不要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衙役明显不想放过拍马屁的机会,大声朝秦浩明加以斥责。

“大人?哈哈……”

秦浩明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仿佛听到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边擦眼泪边问那个衙役。

“请问有多大?又是多大的人啊?几品几阶?领导什么人等?请指教?”

四周百姓见他说得有趣,纷纷哄然大笑。张云更是手舞足蹈,双手捧腹哈哈大笑不亦乐乎。

典吏在大明不是官,主要负责缉捕和监狱,相当于派出所所长和监狱狱长。在古代是被人瞧不起的,地位低,工作累,收入少,还容易引起纠纷。

那个衙役面红耳赤,噗嗤噗嗤恼怒异常,可是面前的人却不像普通黔首,不是他这样一个执贱役的衙役可以拿捏,大明的读书人身份高贵啊!

“贱民,你想作死不成?”

对付不了秦浩明,张云自然就成为出气筒。那个衙役腰刀抽出半截,恶狠狠的对他说道。

啪的一声,秦浩明含恨出手,一巴掌把衙役打得转了个方向,摸不清东西南北。

“秦浩明,你不过一个穷酸秀才,有何资格在此说三道四?并且当众殴打朝廷执役,该当何罪?莫非真当老夫治不了你不成?”

奇耻大辱啊!被秦浩明在大庭广众之下啪啪打脸,秦向天勃然大怒。

几月不见,昔日迂腐的穷酸竟然有此胆识和魄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秦向天的眼里闪过几缕寒芒,心里不停的计较着。

第十节 自取其辱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吾弟乃功勋之后,其父身为正五品守备武官,萨尔浒一战中为大明捐躯身亡,岂容尔等肮脏之人欺凌埋汰。[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今日居然拔刀相向,莫非尔等要造反不成?”

文人的厉害不在于其它,而是他们的口诛笔伐,以及一顶顶的大帽子,这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张云是功勋之后你会不知晓,你身为临浦典吏,负责缉拿刑捕,此事难道不是你职责范围?那你拿着朝廷的俸禄做何事?”

秦浩明手指一众衙役和秦向天位置,眼里的蔑视赤裸裸的展现无遗。

“太祖曾言:治天下以人才为本。不说我身为临浦生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明岂容尔等魑魅魍魉祸害普罗大众?”

秦浩明步步紧逼,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给众人的压力非常大。

“别的多说无益,我只问一句,无故殴打难民是老父母所令还是尔等恣意妄为,今天当着临浦百姓的面,你可敢据实回答?”

“说得好,秦典吏请明言。”

“事无不可对人言,说清楚。”

“秀才公问得好。”

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百姓们纷纷朝官府衙役大声叫喊,颇有痛打落水狗的趋势,实是他们坏事做绝,民愤太大的缘故。

秦向天心里有苦难言,这小兔崽子步步抓住大义的名分,让人无从招架。没有县尊的命令,秦向天对他又动强不得。

特别是最后的喝问,已经让他们陷入死地。答与不答,没有任何意义,这个黑锅他们背定了,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说。领导永远是英明的,下属永远是背黑锅的,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只是这个小兔崽子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这可必须引起警惕,过往的恩怨他心里清楚。难道是叶家悔婚一事,让这小兔崽子受到的刺激过大,以至于七窍全通,变得如此不成?

“今日之事纯属误会,容秦某回去禀告上官,再作计较如何?”

秦向天语态诚恳,姿势放得很低,朝围观百姓到处拱手作辑行礼。[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老于世故,明白现在不是激化矛盾的时候。只有行缓兵之计,对付这种穷酸秀才,只要县尊发话,有的是手段和方法,倒不必急于一时。

好手段,能屈能伸,八面玲珑,是一号人物,秦浩明心里暗自赞叹!

不过没有办法,自己必须搅局。不是非要无理取闹,绑架民众意愿,实在是自身实力太弱啊!

让他们腾出手来,就是自己的灾难,目前在他们面前,自己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秦典吏能够明辨是非,放大明子民一条生路,善莫大焉,浩明代表临浦百姓和流落此处的民众不胜感激!”

秦浩明缓缓朝秦典吏半拜行恭礼,面部肃然,端庄无比。

“大善!”

“临浦的骄傲!”

“今后不知哪个女子有此福气!”

四周百姓交头接耳,纷纷夸奖秦浩明的义举,更有好事的大妈、大娘开始探讨秦浩明的终身大事。

楼上叶绍梅的眼睛已经迷离,轻咬唇角手扶窗台,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无尽贪婪地想把秦浩明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镌刻在脑海当中。

“贤侄不必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非是吾等不近人情,实是临浦县城容纳不了众多大明子民,不得已而为之啊!”

秦向天一脸的唏嘘无奈,眼角微微有几分湿润,脸上的皱纹推挤在一起,忧国忧民的心态表露无遗,此举倒也博得临浦百姓的几分好感。

“那这些衙役殴打大明子民当不是老父母所使?”秦浩明笑笑的问道。

“毫无关系!”秦向天一脸禀然,回答得斩钉截铁。

“难道是是秦典吏私下所为?”秦浩明面有犹豫之色问道。

“老夫不曾为之!”秦向天微微摇头,脸色有几许阴沉。

“那就是这些贱役恣意妄为。请问秦典吏,无故殴打大明子民者,该当何罪?”

秦浩明勃然大怒,一副不惜此身也要讨个公道的模样。

“事出有因,情非得已,尚请见谅!”秦向天脸色不豫,依然淡然答道。

“那起先为什么说纯属误会,莫非秦典吏当临浦百姓和大明子民是傻子不成?”

秦浩明义愤填膺,双眼紧紧怒视秦向天,满身的杀气毫不收敛,任意释放。

“放肆,你想怎么样?注意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个穷酸落魄的秀才,还被叶家悔婚,难道还觉得不够丢人吗?在这里充什么英雄好汉?”

秦向天被秦浩明的杀气所迫,忍不住退后几步,顿时又觉得失了面子,气急败坏之下,终于不管不顾把大家族之间的秘密公诸于世。

话刚讲出了,秦向天就恨不得摔自己一巴掌。

真是阴沟里翻了船,被这小兔崽子怒急攻心迷失了心智,这大家族最是顾忌名声,叶家岂能轻饶自己,该叫谁去代为转圜一二,再登门赔礼道歉才好。

晴天霹雳,正处在叶家酒楼的叶绍梅听到秦向天说的话,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自己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个贱役揭穿,这让一贯高傲的秦哥哥如何接受得了世俗的眼光,想要再续前缘,几近再无可能?

原本想悄无声息间,委托兄长探探口风,哪怕自己舍弃尊严委曲求全,料来秦哥哥会心有不忍,现在她仿佛听见自己心破碎的声音。

静,四周出现了一个暂时诡异的静谧。叶家,临浦的百姓都知道,在临浦,那是一等一的大家族。那这个少年是谁,能跟叶家联姻绝不是无名无姓之辈。

当然,也有些灵活的百姓明白,这个秀才公肯定是家道中落,才被女方悔婚,这对男方来讲是奇耻大辱。

不过,更多的百姓目露不屑,这叶家的名声口碑看来有问题啊,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秦向天!秦典吏!秦族长!”

秦浩明并没有惺惺作态,而是目光平和盯着秦向天,可是越是如此,大家反而更能感受他心中的怒火和愤懑。

“秦家小儿,休得在此胡言乱语造谣生事,有什么事情到族老大会再说。”

秦向天大声咆哮,心里却是在想,这个祸害看来必须赶紧想办法清理,不然悔之晚矣!

“父老乡亲们,请大家评评理,看看这个无耻之徒的真面目。”

秦浩明理都不理他,索性对着临浦百姓大声说道。

“家父本为江浙巡抚,天启年间因为魏阉党羽的陷害而辞官,彼时这个贱役不过家族中的一个破落户而已。若不是家父帮忙,便是连这个典吏也绝无可能。世间偏有这般白眼狼,家父过世不到半年,既然联合其他偏房占祖产,可怜小生当时年纪尚幼,无力争夺。想我原本是秦家堂堂大少爷,居然只有庄园农舍一进三房可供栖身,呜呼哀哉!”

秦浩明手指一直无所顾忌对秦向天指指点点,时而蔑视、时而高亢、时而悲愤。

“今日秦某对天发誓,请临浦父老做个见证,他日小生必将此僚绳之以法,告慰先父!”

旁边的张云听得悲愤莫名不可自抑,忍不住仰天长啸。但是心中对兄长的感官完全改变,不错,兄长是变了,变开窍了,秦家光大指日可待!

“好!”百姓当中不乏好事者,纷纷大声叫好。一些情感丰富之人更是不停抹泪,感同身受,心有戚焉!

“胡言乱语,无中生有,不知所谓!秦家小儿,咱们骑驴看本,走着瞧,走!”

秦向天完全乱了分寸,民心民意都在小兔崽子那边,今日肯定讨不了好,唯有徐徐图之!扔下几句场面话,秦向天带领一众衙役匆匆收队,心里却在想着如何算计秦浩明。

叶绍梅纤纤玉手紧捂胸房,晶莹的泪珠顺着高挺的鼻梁缓缓流淌而不自觉。

在秦哥哥过往最艰苦的日子里,自己并没有给予任何帮助和鼓励,反而嫌弃他呆头呆脑不懂风情,并且在他的心头狠狠的插下一刀。

试问当时年纪幼小无依无靠的他,如何有闲情逸致卿卿我我?如果不是十年的寒窗苦读,如何有今日的大放异彩?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难道这样的雄伟汉子、如意郎君就要离自己远去,从此秦郎是路人?

不,自己一定要尽力挽回,他本来就是属于我的。这是上苍注定的姻缘,自己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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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各有算计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临浦百姓和流民看见秦向天等衙役狼狈离去,纷纷齐声欢呼起来,这是他们的胜利,望向秦浩明的眼神有几分热切和尊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乡亲们,大家如果作坊、店面缺少人手,请尽量多雇用一些人手。这年头,谁都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

秦浩明看着下面流民衣衫褴褛,蓬头盖面,脸无血色,有些老人和孩子还打着赤脚。他的心里有些恻隐,但更多的还是愤懑。

千百年来华夏王朝替换,都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己一定要有所作为,应该有解决之道。

“我需要雇用二十人,只要三口之家以上,其他人如果没有留身之地,还是节后继续南下吧,官府肯定还会再次驱赶。”

秦浩明言简意赅,三言两语把话说清楚。

其实这只是治标不治本,问题的根本并没有解决。今后将有更多的流民滚滚南下,一个小小的临浦根本没有能力容纳太多的人口,要想解决这样问题,何止是一个难字!

也还真有几个小作坊当场雇佣了几个流民,但是人数较少。

秦浩明嘴角泛起苦笑,这也是无可奈何,聊胜于无罢了。这年头,没有几个普通百姓能过好,除了当地有权有势的几个大家族。

“今日之事全赖秦秀才护得周全,才有吾和家母性命得存,大恩不言谢,请受董某一拜!”

精壮汉子声音有些嘶哑疲惫,身上血迹斑斑,走路有些摇摆,显然是失血过多,但依然坚持过来道谢。

“万万不可如此,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秦浩明连忙扶住董姓男子的双手,阻止他的跪拜。不想,男子身子一软,缓缓的瘫倒在地上。[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秦浩明急忙一探呼吸,翻了翻他的眼睛,还好,只是昏了过去。估计是失血过多,食物不足导致,起先不过是一口气在硬撑着。如今见事情解决,自然松懈。

“小云,去买四百斤粮食,抓些止血的伤药,再到脚行雇三辆车。”

大明这几年粮食上涨厉害,谷米都卖到三十文一斤,秦浩明掏出二十两纹银递给张云,朝他吩咐道。

“是,兄长。”张云没有任何犹豫,兴高采烈告辞离去。

这孩子,秦浩明摇摇头,起先还要死要活,转眼间就喜笑颜开。

秦浩明从流民当中挑选五个家庭一共22人,他只能尽量照顾一些上有老下有小的。虽然符合这样条件的很多,但也只能狠心装作看不见,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至于不要单身汉子和年轻的夫妇,除了有一些照顾的成分外,还有便于掌控的原因,家庭是责任同时也是束缚。

秦浩明没有时间讨论人性本恶抑或人性本善的大问题,但是他知道如果从制度或者源头进行管控无疑会有效许多。

今后自己的一些小玩意,需要严格保密。如果雇佣当地人,关系错综复杂,在利益的驱使下,难免有人铤而走险。有道是:千防万防难防家贼。

张云回来的时候赶着满满一大车东西,秦浩明一看,原来这家伙执行命令打折扣厉害。

二十两银子倒是全部花光,只是谷米只有一百斤,其它都是玉米、红薯、粗粉等杂粮。红薯作为一种高产作物,在万历21年引进闽省,在很贫瘠的土地上都能种植,并且耐干旱。经明朝官府推广,如今这种作物在临浦县城遍地都是。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由于土地兼并严重,红薯作为一种杂粮大户人家不屑种,贫民百姓又没有田地种,致使这样可以度过饥荒的高产作物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好吃,红薯煮粥味道好极了,还有这玉米棒子,又糯又甜。”

张云一边观察着秦浩明的脸色,一边解释说道。

小样,不就是想省钱嘛,有什么好解释。不过小孩子还是要给棒棒糖的,鼓励支持为主嘛。

“不错,思虑周全,张弛有度,继续努力。”

“好嘞,兄长!”

声音里带着欣喜和高昂的热情。

小心翼翼把董姓汉子和他的母亲抬到驴车上,一些老弱和孩童则安排到另一辆车,有些妇女无声的哆泣,总算有个安歇的地方。

张云忙前忙后指挥众人启程奔赴郊区外的秦家村。

叶绍梅泪眼婆娑痴痴望着秦浩明逐渐离去的身影,不曾挪开丝毫片刻,脑海中混乱不堪,只是隐约有个声音告诉,这样的男子不是英雄豪杰,试问天下有何英豪?

明朝有着不修官署的传统,可是纵使如此,并没有任何人敢对它不畏惧。

临浦县衙坐北朝南,占地6848平方米。整座建筑由中轴和东、西两侧副线上的21个单元、153间破烂房屋组成。

其中正堂、幕厅、架阁库在堂西,库楼在幕厅前,诸吏房在堂前左右。

知县宅在堂北,县丞宅在堂东,主簿宅在知县宅东。吏舍二区:一在主薄宅南,一在狱南。狱房在堂西南,厩房在堂西北。

秦向天作为临浦典吏,虽然无品无阶,但在县衙中也有自己一进小公屋,相当于后世两室一厅。

吩咐几个受伤的衙役自行找官方郎中,秦向天闷着头来到自己的县衙公屋,心烦意燥地灌了一通凉水去去身上的火气,然后坐在餐桌旁,手指敲打着桌子细细思量。

这是他的习惯,他虽然出生于街坊市井,少从贱役,为人所看不起。但是凭着自身的努力和到处借力,练出狡诈谨慎的性格,在临浦当地百姓中也略有威名。

每当碰到问题时,他都是想了又想才开始行动,唯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特别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他措手不及并感到深深的恐惧。

因为当年的族产问题,族侄秦浩明的一举一动多年以来,他一直密切关注着。此子除了学识上有点天赋之外,其它的都稀松平常,断无今日的霸气机敏。

如果这是他多年的藏拙和隐忍,那这份心机之深就让他不寒而栗。

这得有多大的怨恨和毅力才可以如此啊!结合今天的当众立誓,他仿佛屁股着火般有点坐不住,再无往日的淡定和深沉。

王县尊那里他递不上话,不然一切都水到渠成。顶头上司李县丞在他的巴结下倒是一贯交好,白花花的银子上去当可无虞,可惜他却没有权利剥夺秦浩明的秀才功名。

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这兔崽子的功名,没有这层外衣保护,这小子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算,还不是任由拿捏。

只是这小子虽然过去迂腐古板,可是才情学识深得县中教谕喜爱。另外作为临浦案首,王县尊也知晓他。

一时间,秦向天有点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

而回到秦家村的秦浩明完全没有时间去理会,或者说不屑考虑接下来秦向天的报复行为。他是军人,想法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杀人造反也不是不可为。

一个小小的县城典吏都要如临大敌,那和满清鞑子如何玩?如果这样,那还不如直接北上,和鞑子同归于尽,再死一回算了。

当然,并不是说他就没有需要操心的事情。相反,他考虑得比任何人都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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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性格大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来,大人都来帮忙,把这里打扫干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秦浩明现在居住的房子是容纳不了这么多人的,再者他也不敢把人往家里带。不为什么,他是学医的,这些流民卫生如果没有做清楚,极易引发瘟疫。

要知道现在是最热的季节,又是明末,一个不好引发瘟疫,那死者十之八九可就不是什么虚言喽。

所以后山一个废旧的仓库便成了这些流民的暂时容身之地。好在是夏天,即使是夜里也不觉寒冷。

打发张云带几个孩童去溪边洗澡,支使福伯烧开水煮流民的衣服,叫几个妇人架锅熬稀饭,自己则帮董姓男子处理伤口,秦浩明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大娘,忍着点,是骨头错位。我帮你先矫正过来,再修养几个月应无大碍。”

处理完董姓男子伤口,秦浩明又帮董母查看伤情。

“公子尽管用力,贱命一条,妾身可以忍受。”

董母年纪大约40岁左右,有几分曾经的雍容华贵,看她自称妾而非奴婢,估计原来也是富贵之家出身。

秦浩明没有多言,在这明末乱世,又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又有谁没有一些伤心往事呢?

“多谢公子!小儿……”董母满头大汗但依然坚持行礼答谢。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你儿子没有问题,只是失血加上劳累过度,好好睡一觉自然醒。”

伤筋错骨原本最为疼痛,可是董母硬是一声不吭,秦浩明相当敬佩。

“碗都拿来洗烫一下,先不要分你我,渡过这几天再说。”

“慢点吃,慢点吃,这样大家的肠胃受不了。”

“董兄弟,再来一碗,还有呢!”

这吃个饭也是人生百态,有的跟抢一样,唯恐手慢,便宜了他人。有的恪守君子之礼,为人看轻。

看来要定个规章制度出来,方便管理。

“行吧,今天先这样,大家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说。(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忙到晚上,方才把二十几人安置妥当,并且把卫生搞清楚。

夜色如水,新月如芽。

福伯望着还在书房继续抄抄写写的秦少爷,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知少爷唱的是哪一出?七个孩子、五个老人、健妇五人、壮汉七个,一共二十四人。家里没有其它产业,只有薄田八亩五分,尚不够自己和张云耕种。

要说开辟其它产业,可也没有拖家带口一起聘请的道理啊?旷日持久,这么多人的吃喝,些许悔婚银子又能坚持多久?

少爷善良,自己也知道。可是总不能学佛祖舍身饲鹰吧,这个何时是个头哇?

问张小少爷,可是这孩子只是一句相信兄长,就没有下文。倒是把今天临浦县城的事情喋喋不休的讲了半天,可是这也就愈发让福伯担心。

解气是解气,可是少爷现在羽翼未丰,还不是秦向天的对手,今天只不过是借势把他压制而已。真要斗起来,未必是这个贱人的对手。

可是该说的自己都已经说了,过犹不及,以老人家几十年的生活经验自然明白。自己能做的只有看紧点,尽力帮助少爷。

秦浩明自然不知道一墙之隔的福伯为他长吁短叹,夙夜忧虑。

他正在制定今后流民安置的规则,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只是几户几庄自然无需费力,可是他心中的目标非常明确,不得不未雨绸缪一番。

前世他一直是军人,明白的规章制度也大多跟军规有关。不过说句实在话,他也没有打算用企业管理方式管理流民。

大厦将倾,乱世人命贱如狗。说起来有点残忍,但这是事实,自己要做的只是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而已。

至于说改善生活条件,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那基本属于战后重建的工作。

想到战争,秦浩明深深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崇祯和朝廷上的衮衮诸公是如何想的,没有军费,难道不知道现在是战时,战争总动员都不知道吗?

其实大明朝不是没有银子,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全世界的中心就是大明。

国贫民富,不对,应该说国贫官富。明朝任何一个大家族里,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良田万顷?这其中,又有几个家族子弟没有入朝为官?

全世界最富裕的国家,居然因为没有军费而成为亡国的条件之一,真是何其可悲!

实在不行,也可以反腐啊!不需要动静太大,一省抓一个就行了,任何一个都比明朝全年的三四百万的税赋还多!唉!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啊!让一个人口仅几十万,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小部落,征服人口是自己两三百倍的世界第一大的王朝,并由此统治了近三百年。

导致汉人文化大幅倒退,人口大幅衰减,这是在人类近五千年的历史上也从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啊!

杀!杀!杀!

秦浩明愤愤难平,用力写下三个杀字,只不过以他现在的心情,不知道是杀鞑子还是杀朝廷衮衮诸公!

“佑汉来得正好,跟我出去一趟。”

“福伯,麻烦您老去找筑房的匠头,跟他们说必须赶时间才行。”

秦浩明顶着熬夜通红的双眼,手里拿着一沓的文书,脚步匆匆,扯着来探望他的余佑汉,和拿着纸墨笔砚的张云,往后山大仓库走去。

后山仓库离秦浩明的住地约莫有近一里地的距离。

原来秦父在时,秦家村方圆十几里地基本都属于他家族的私田,其他族人也托庇门下逃避税赋优免。

生产的粮食要三个近六、七百平米大的仓库才可以勉强容纳,可惜秦父过世后,被族人分割一空。

崽卖爷田心不疼,秦浩明自己没有什么感觉。还跟早起劳作的农人打招呼,倒是旁边的余佑汉为他鸣不平。

“这些白眼狼,当初投奔伯父免粮赋。等伯父走后,要回田产时一个比一个闹得凶,真不值当。”

“避祸就福,人之常情。算了,人总要向前看嘛!毕竟他们也有妻儿老小要供养,在这乱世中也殊为不易。”

“口是心非,假装大度。要不当初你考中生员的时候,可以免八十亩田赋,为何不允他们再次投奔?那样多少也有一点粮食,还不是因为赌气。”余佑汉揶揄道。

大明对读书人还真是优待,这不就是挂靠一下嘛,就可以不劳而获啊!

“时过境迁,要不什么时候佑汉帮忙把风声放出去如何?”

秦浩明才不会跟书呆子一样迂腐,笑嘻嘻的朝余佑汉说道。

这货曾经自创一句名言:面子可以不要,脸还是要的。粗看差不多,细想有着本质的区别。

面子有时不必硬撑,所谓“死要面子活受罪”,而脸有时必须死扛,所谓“树要皮人要脸”。面子是表面的东西。脸是内在的东西,换句话也可以说就是骨气之类根本性的东西。

余佑汉默不作声,扯过边上的张云,落后几步,指着自己的脑袋严肃的问道:“你兄长最近有没有反常之举?”

这话要是没有发生昨天的事情,张云肯定一肚子苦水并且大加赞同,现在自然不同。

“兄长被撞开窍了,可威风了,我跟你讲……”

张云洋洋洒洒把昨天的事情再次重复一遍,其中细节之处更是加上了自己的诸多修饰。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浩明自小聪颖,之前沉迷于学问,或许是为了自保。他十年磨一剑,是到了该露锋芒的时候了。”

余佑汉听完张云的叙述,沉吟片刻,缓缓的对他说道。

“佑汉哥,我也是这么想的。希望兄长能够劈棘斩刺,重振秦家和张家。”

走在前面的秦浩明听到他们的对话,微微一笑,这样也好,今后性格大变倒是可以省了诸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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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规章制度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流民对于秦浩明的到来怀有深深的感激之情,在这乱世当中能够有人收留,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并且有口热乎的稠粥是多么不容易啊!

至于说人家贪图他们什么,这个真没有想过,烂命一条而已,要就拿去,这个世道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夜夜小说网mht.la

对于生命他们早已经麻木,一路过来,每天都有亲人朋友倒在路上,早已生无可恋。

“每户家主站出来,咱们商议一下今后的流程。”秦浩明站在仓库门口大声叫道。

“董兄弟先休息,我们待会单独聊聊。”

看见叫董长青的汉子也想挣扎着起身,秦浩明赶紧说道。

昨天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秦浩明就注意到他的双手布满老茧,一看就知道是练了多年的好手。

包括在临浦县城对两个皂班的出手,果断狠辣,说不定还是沾过血的主。如果拿来做工人,那岂不是大材小用,秦浩明早就对他有了其它想法。

王大贵、李三福、林友三、林佑星、齐芳喜,就是雇佣的五户家主,除了他们的名字,秦浩明还把他们的籍贯、家庭成员、识字与否、特长等一一记录在案,作为他们的档案给予保存。

其中林友三和林佑星是堂兄弟,何南人,原来均为官家铁匠。这让秦浩明眼前一亮,不过现在只能统一使用,暂时没能力有其它想法。

“男月钱一两五分,女一两,老人八钱,统一安排食宿,尔等有异议吗?或者谁要投靠亲友的也不妨明言,秦某愿意提供这几天的食宿。”

张浩明讲到这里停顿一下,明亮的眼神朝他们望去,五人摇摇头均表示无异议无投靠亲友的意愿。(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想想也理解,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如果有亲友可以投靠或者接济,断不至于如此狼狈。

“那好,契约一年一签,期间必须无条件服从东家的工作安排,出工时间从上午卯时到下午酉时,有异议吗?”

“所有工作细节不得向外泄露,如有违反,必将报官府纠其责任,勿谓言之不预也!有异议吗?”

……

秦浩明一条条跟他们解释并逐一确认,洋洋洒洒十几条,基本上采用准军事化管理。而其中福利待遇除了月钱外一个也没有说,这是他故意为之。

因为他制定的计划说得难听点就是战时管制,谈不上太好,这也是他为什么雇佣流民而不是秦家村村民的缘故。

人心叵测,道路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他需要的是可以同艰苦共患难的人,自己自信可以给他们超乎想象的丰厚福利,前提是他们需要付出,这也是对大家一种的考验。

“谢谢秀才公,能有口吃的就行。”

“统一安排食宿,那敢情好,两个孩子再也不用露宿荒郊野岭了。”

“中,俺干了。”

……

可就这样,已经让王大贵他们感激涕零,包吃包住还有工钱可拿。在这乱世当中,可不就是天堂,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日子已经让他们对生活的要求降低太多。

秦浩明仰天长望,强忍着不让泪水留下。

这就是华夏民族千年来百姓的心声,能吃饱,有衣穿,有个地方避寒即可。

为什么上苍要如此不公,视天下百姓为刍狗。既如此,自己就要打破这些坛坛罐罐,誓把日月换新颜!

既然无异议,那自然是签订协议,其中只有齐芳喜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人都是按手印。

秦浩明这样做也是秉承先小人后君子,话已经说在前头,如果还要有狼子野心之人,他自问不会手软。

让张云带两个人购置一些生活生产必须品,例如;铁锅、碗筷、砍刀、斧头、钉耙等用物。吃的目前则完全有秦浩明提供,大家统一吃大锅饭。

接下来秦浩明把其他人组织起来,让每个人都有事情可做。年老的婆子们负责煮饭;年轻女子负责浆洗;而所有的青壮则让他们盖茅厕。

哪怕是年老体弱之人也有用处,那就是平整土地,种种青菜、红薯等。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接受救济的人,习惯了之后往往认为救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然不会考虑自己去干点什么,靠自身的劳动来获得食物。

不是秦浩明不愿供养几个老人家,而是名不正言不顺。他宁愿通过这种劳动方式,让每个人都可以发挥作用。并且形成一种模式和规矩,才可以在今后接收更多的流民。

“董兄弟好点了吗?不好意思,目前环境简陋,尚请见谅!已经安排工匠建造房屋,不日即可。”

忙完琐碎事情,秦浩明带着余佑汉探望董长青。几百平米的仓库,昨晚众人席地而睡。好在经过清理,尚算干净。

“秦秀才此话差矣,先是仗义援手,解救吾等母子。再承蒙不弃,收留吾等,至有容声之地,而无温饱之忧。点点滴滴,长青不敢忘却!”

董长青目光清澈,方正平和的大脸充满真挚诚恳。

“当不得长青兄弟如此,只是做了一些该做的事情而已。”

人才,看来是读过书的人,文武双全啊!捡到宝了,这样的人,必须把他留住。观他昨日行为,为了母亲忍辱负重,甘愿被打而不还手,分明是至孝之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夫人的脚伤需要休养几个月方可无后患。长青暂且安心住下,养好身体,不必焦虑忧思,来日方长。”

“谢过秦秀才,董某皮粗肉厚,又是习武之人,些许小伤不碍事。只是家慈有劳秀才公,董某感激不尽!”

果然,董长青对自己的伤势丝毫不以为意,但对于母亲的伤势却是甚为着紧。

古时读书人多通晓黄岐之术,眼前的秀才便是如此。为了母亲的健康着想,董长青自然开口相求。

“但请放心,义不容辞!那大娘、长青你们请多休息,改日长聊,秦某告辞!”

秦浩明满口答应,董母脚伤并无大碍,只需安心休养即可。这顺手的人情,当然不做白不做。

有董母这张牌在,秦浩明自信能让董长青留下来帮助自己。

“青儿,这秦秀才的恩情我们董家怕是一辈子也还不轻了喽。”

待秦浩明走后,董母轻轻的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惆怅。

“母亲无需多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孩儿一生恩怨分明,况且我们现在一无所有,无非有些力气而已。”

董长青倒是非常坦然。

董母默然不语,自己还没有儿子看得清楚,还是沉迷过去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我欺!浩明近日所为着实让人吃惊啊!”

走到无人之处,余佑汉仰天长叹!好友今日所作所言,何尝有往昔书呆子半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看来男人是需要摔打刺激才会成长啊!

“有何奇怪,与时俱进嘛!你没看见大明朝两百多年的江山都摇摇欲坠了,难道还不允许我改变啊!”

秦浩明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说道。

“浩明慎言!”

余佑汉脸色一变低声喝阻,急忙转头四顾看附近有没有人。

第十四节 叶家的惦记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毋虚如此,安全得紧,没有人。[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当我傻啊!”

余佑汉唯有默默苦笑,心想原来好友迂腐也有可爱之处,至少不会像这样言辞犀利粗鄙不堪有辱斯文。

叶家坐落在临浦县城北端,分内院和外院,占地40多亩,有房数量一百多间,其中布满亭楼水榭。院里种满桂花和香樟,部分树木显然有些年头,枝头的冠盖达十几平方米。

临浦县是丹桂之乡,八月桂花香,一到花开的季节,满城都是浓郁的桂花香味。九月花期已过,但还是有残余的香味飘荡在叶府。

往年桂花香味扑鼻是叶家小姐最为开心的时刻,可是今年的欢乐已然不在。

作为叶家嫡女,叶绍梅从小锦衣玉食,家中长辈多有宠爱。其父叶成祖更是把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这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年代尤为难得。

平常但凡有什么要求,家里也是尽量满足她。就连悔婚这么大的事情,叶父也没有说一个不字。

可也正因为这件事情,让叶府的小公主最近柔肠百结郁郁寡欢。

二八妙龄少女正是怀春的黄金时节,每个人都会憧憬自己的如意郎君,更何况是从小学习人生八大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都颇为自负的叶小娘子。

好马配好鞍,好女匹配好儿郎!她心中理想的夫婿是要文武双全,而不是只会之乎者也的酸儒。

大梦方觉醒,平生我自知。予我三千刃,定斩九重天。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叶绍梅痴痴的凝望着由自己亲手书写,秦浩明所创的诗句,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重阳节当日秦浩明的俊朗丰姿。mht.la [夜夜小说网]

可笑可叹自己自诩兰心蕙质,才智美貌双全。哪知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误把璞玉当顽石之人。活生生把天赐良缘给抛却,致使伤了心上人又害了自己。

重阳节过后,叶绍梅那里也不去,只是呆在自己的闺房独自伤神。

“小姐还在房间吗?”

门口传来了父亲问丫鬟可儿的声音。

叶绍梅急忙站起身,对着铜镜抹去眼中一丝泪痕。

“父亲!”

叶绍梅拉开房门,朝叶成祖半蹲行礼。

“痴儿!”

叶成祖眼尖,看见墙上挂着的条幅,明白这就是女儿伤心的原因。

这段时间的事情通过长子叶绍辉的汇报,包括女儿的小心思,他已全部知晓。

叶成祖是万历42年进士,崇祯九年就职于建宁府同知一职,同知为知府的副职,正五品,相当于后世常务副市长。

他负责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明初改元制之路为府,隶属于道。建宁府有知府一人及同知、通判等官。知府掌“一府之政,宣风化,平狱讼,均赋役”。

也设通判,但已不如宋之权重,仅为分掌粮运及农田水利之官。而叶成祖在天启年间转任建宁府各县任职,积功至建宁府同知,门生故吏无数。

因为这样的原因,叶成祖在建宁府权柄颇重。

临浦县距离建宁府有两百多里地,不是节假日或者重大事情,叶成祖平常都在建宁府。

“别天天呆在房间,陪为父到花园中走走。”

叶成祖心里一声叹息,消瘦白皙的脸上挤出几分微笑,慈祥地对爱女说道。

“是,父亲!”

叶家花园建得很有特色,中间有个观花亭,由内向外散开,依序种着菊花、四季桂、兰花、梅花等。

期间错落有致,却不显得杂乱,更是按照物种高低排列组成,让人赏心悦目。

“梅儿自小爱花,而善花者品性怡然。今却被平素看不上的秦家小子搅动心扉,这世间情之一物,可谓神奇矣!”

叶成祖背负双手,双眼逡巡园中花草,缓缓前行开口说道。

叶绍梅身着对襟齐胸绿色百褶裙,紧紧跟在其父后面,听父亲如此说法,不禁面色嫣红,低垂臻首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以他的才情学识与你原本也是佳配。奈何这小子太过迂腐,以两家的旧情,为父原先也想对他多加关照,可是他却屡次拒绝。”

叶成祖走到亭间坐下,继续说道;“不知好歹,不懂权谋,不会变通,没有谋生能力,在此乱世,仅仅是一个穷酸秀才,为父如何肯让我的宝贝女儿嫁过去遭罪。故此你有其它想法,为父乐见其成并且深为赞同!”

“女儿不是嫌弃他家贫,只是……”

叶绍梅声如蚊呐,面对老父有些羞于启齿。

“为父知道,梅儿想要嫁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嘛。近段时间他所做的事情为父也略知一二,只是不知是否昙花一现。”

叶成祖手抚三缕长须微笑着说道。

“可是不管他如何英雄了得,人生无非吃穿二字。你从小衣食无忧,如何面对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生活俗事转换?这雅与俗瞬间转换,梅儿可有认真思考过?”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儿愿意等!”

叶绍梅话音虽低,但语气坚决。

“那就先看一看、等一等再说。一则看这小子是否真的成熟开窍;二则等一段时间让绍辉跟他接触一下,方便今后转圜。毕竟刚刚取消婚约,影响不好。”

叶成祖老成谋国,思虑极为周到,同时存在一番观望的心思。

“另外王知县那里,临走前为父会交代一声,帮忙照顾点。不管成不成,毕竟旧情在,也算弥补这次悔婚给他造成的伤害。梅儿以为如何?”

叶成祖不紧不慢,自以为算无遗策,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得意的向女儿邀功。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个看一看、等一等,让老于世故,讲究现实的老官僚叶成祖今后一生追悔莫及引以为憾。

“一切但凭父亲做主!只是不知道秦哥哥他心里如何想?”

叶绍梅听见父亲安排如此仔细,心里也是颇为感动。或许是爱极的缘故,有点患得患失。

“无需多虑,关心则乱。”

叶成祖摇摇手不以为然。若还是像以前一样迂腐无能,烂泥扶不上墙,他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嫁过去吃苦的,只是有些话没必要跟女儿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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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心空无18、圣人也有错的打赏和厚爱,万分感谢!

第十五节 前期准备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人心齐泰山移,此话不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除了董长青母子之外,其他流民并不知道秦浩明要帮他们盖房子。协议签完的第三天,等工匠进场了才知道。

老老少少顿时沸腾起来。东家秦秀才不富裕他们是知道的,重阳节那天大家听得很清楚,家财被夺妻家悔婚。

但即使这样,事情却做得非常漂亮,居然供应他们一日三餐,虽然是两稀一干。

在大明朝太平年间,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日两餐。第一顿饭叫朝食,第二顿饭叫哺食,这是全国绝大多数人的习惯。

至于说一些高官或者大富人家,人家想吃多少顿都可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是现在大明朝最真实的写照。

只是虽然三餐吃饱了有力气,人也有精神头,可是有些人心里都吃没底了。

王大贵就曾暗自嘀咕,还是一日两餐好一点,这样日子可以过长久一点。真怕重新当回流民,那样别说一日三餐,三日一餐都未必有啊!

不仅如此,秋老虎过后,天气渐凉。

秦东家还请了裁缝帮他们大大小小都赶制了两套过冬的衣服,款式是大明最流行的直裰,要知道这可是可以出场的衣服啊!

现在居然又要帮他们盖房子,甚至还请专业工匠过来,让他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不是东家,是恩公啊!当场就有几个老人直接跪下磕头,其它男子、妇人多有抹泪道谢,让秦浩明很是感慨。

说句实在话,秦浩明觉得这么做其实很正常。

总不能让他们衣不蔽体,饥寒交迫还要进行体力劳动吧?那自己成什么人了?

既然雇佣人家,保证他们的衣食住行是最基本条件!自己还因为受限于银两不多,可花钱的地方多,还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够呢。(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地不用钱,到处是无主之地;木头漫山遍野,他没有付出一分辛劳;现在盖房子都是用泥土筑墙,同样没有他什么事情。他提供的只不过是这些人的口粮和匠户工钱而已。

其实造成一方感恩戴德,另一方觉得理所当然,主要还是两者观念不一样所导致。

你做得只要比当代标准稍高一点,对比之下,人们自然有察觉,所以说:公道在人心。

仅用半个月时间,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加上秦浩明请的十几个匠户将近五十人,大家玩命干活。

毕竟是帮自己盖房子,那高涨的积极性,恨不得挑灯夜干。六户人家就搬进新房的那天,无一例外,大家都流下激动的泪水。

在这乱世颠沛流离的日子,自己都不知道那天就躺在路边再也爬不起,谁敢想到这些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对秦浩明的感恩之心,深深的埋在众人内心。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只有经历苦难才知道幸福。

众人大干特干建设自己的新家,秦浩明也没有闲着。

虽然是一个落魄少爷,穷酸秀才,可是有福伯和张云在,我们的秦大公子在十九岁以前只有三件大事需要亲力亲为,读书、吃饭、如厕。

现在则又增加了两样,习武、花钱。书也读得有所不同,不是道德文章,而是什么《武备志》、戚继光《辛酉刀法》、以及俞大猷《单刀法选》等等。

大明对弓弩、火枪有所管制,但是对刀具则完全开放。许多私人护院,家族家丁使用的刀具都好过正规部队。

这里讲刀的好坏,取决于锻造刀的原材料。大明钢材不多,产能有限。

普通精铁铸造的刀每把三两纹银,而全部用百炼钢的刀则要十二两左右。如果要更好原材料又是名家打造,造价还要翻一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后世作为特战人员,秦浩明对武器的要求无疑更高。

他使用的是绣春刀,这个明朝特务机关锦衣卫的标准佩刀,外形上综合了唐刀和少林梅花刀、单刀的特点。

主要是轻巧,同时狭长略弯,便于携带和中距离攻击,所以外观风格上和苗刀、唐刀较相似。

但是绣春刀只有刀脊是直的而刀刃略有弧度,不像唐刀是全直的。

这样的好处是可以双手使用,不仅利于步战,而且还适用于马战,一刀砍下,犀利无比的刀锋足可把整只马头砍断。

另外为了适应将来的骑兵作战方式,秦浩明做了一些改进。那就是打造一节铁棍,在骑兵作战时可以把刀柄加长,更有利于砍劈。

当然,刀法讲究大开大合,有利于正面战场作战。但是对于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和狭小场所使用,却不是太方便。

所以秦浩明在打造绣春刀的同时,也把自己设计的三棱军刺顺便打造出来。

独有的血槽放血功能,让余佑汉这个精与行伍之人也不经倒吸一口凉气,这要是被它戳中,不死也得剩下半条命。如果要是关键部位,那结果都不用想。

绣春刀和三棱军刺都用精钢层层锻造,细细打磨而成。

当然造价也不菲,一把绣春刀十八两白花花的纹银,三棱军刺一把十两纹银。而秦浩明同时分别打造了五把,共耗费140两纹银。

所以说,穷文富武,真是没错。

除了一套留作备用,其他四套已经有主。

张云、董长青、余佑汉加上秦浩明自己,每日都在后山训练场里比来画去,汗如雨下不亦乐乎。

说实话,后世秦浩明很少用冷兵器作战,但他对军刺的使用比较内行。

他是结合中记载了对刀的用法和使用技巧,然后再向余佑汉和董长青请教,针对实战自己创造出一套刀法,充分利用刀法中撩、刺、截、拦、崩、斩、抹、带、缠裹等特点,取名血战八势。

“余百户,咱们再切磋切磋。”

在四处打探没有什么武功秘籍、内功心法之后,秦浩明就选择老老实实一步一步的锻炼身体反应速度和力量,这是没有任何可以取巧的地方。

“找长青去,他皮实肉厚,抗击打能力比我强。让我歇一会,不是谁都像你般变态、疯子。”

余佑汉丝毫不给面子没好气说道。

好友完全变了一个人,跟一个狼崽子一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的,估计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岂不闻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你是做大事的人,怎可如此轻言懈怠?”

请将不成,开始激将。

“高山之所以让人敬畏,是因为它有包容之心,而不是因为它险峻;燕雀没有鸿鹄飞得高远,不是它们志向不高远,而是因为它们自身的翅膀不够硬朗。”

说完这话,余佑汉索性躺在草地上,头枕双手,居然准备见周公。

眼角看见秦浩明愣住那里回味他的话,心里暗自偷笑,小样的,看你还如何忽悠我。

“要不麻烦你忽悠张云去,他年纪小,估计效果好。我先眯一会,你站在那里影响我入眠,谢谢。”

余佑汉适应能力很强,秦浩明的言语、口头禅现在已经基本学会。

“唉!算你言之有理。让开一点,我也躺一会,全身都跟散架一样。”

欲速则不达,这幅躯体没有原来的强壮,急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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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从下周一开始封推,再次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和厚爱,让我走到今天。

封推期间尽量保证每天两章,上午10点前和下午6点前分别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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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别样苦练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正在训练的张云看见他们停下来,蹲在地上面露忧色,拿着树枝写写画画,这段时间他一直是痛并快乐着。夜夜小说网mht.la

兄长是甩手掌柜,他只负责开口花钱。除了这些兵器是自己亲自去洽谈之外,其它物资采购都是由他来具体经办,这让他的小心肝经常超负荷工作。

似乎用花钱如流水都不足以形容其速度,距离他之前想的用个一年半载的距离相差太大。

一个月,不知道有没有,回去还要好好思考一番。

兵器140两、盖房38两、生活物资24两、采购粮食两次55两……

加上先前用于还钱和给福伯的生活费120两,现在留在他手上的纹银不足150两,听说还想买些荒地和马匹,真不知道兄长是如何想。

问他还振振有词,钱就是用来花的。这话他张云也会说,可问题是钱从何而来?

他张云也是胳膊上能跑马,进山可以搏狮虎的汉子,会如此斤斤计较些许阿堵物?问题是生活过不过了啊?

唉!这个二东家自己实在不能胜任,只能请兄长另请高明,留待能者居之。

好像这花钱的地方五花八门,却唯独没有关于学业上的任何开支,正在进行小学运算的张云突然发现这个问题。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兄长到底作何考虑?视金钱如粪土,难道不知钱财的重要性?不学文转而学武,难道真的要弃笔从戎?

可怜的张云,可怜的孩子。

生活的艰辛让他从小早熟,背负的负担实在太多,需要考虑的事情自然也就更多。

秦浩明并非张云想得那样神经大条,不知钱财为何物?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金钱的作用。

不过有句话是正确的,钱是用来花的,关键是用在刀刃上。

若说鞑子和大明比经济、科技、文化、人口,大明可以碾压他它几十个来回还不带喘气,可是鞑子只抓一点,那就是军事,颇契合军法中任尔千万路,我只取一路的风格。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军事服务。秦浩明暂时无法在军事上和鞑子硬碰硬,但什么不做也不是他的风格。

敌人想要的就是他要破坏的,这个道理很简单,同时还要发展壮大自己,这个硬道理无论到那个年代都不会错。

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金钱的作用看你是如何运用,既可兼济天下造福于民,可也打击敌人兵不血刃。但关键是要有庞大的数量,量变引起质变嘛!

至于说几百两纹银他真没看在眼里,张云和福伯说得没错,他不是过生活的人。

可也要让身边的人看到生活的希望不是,长久以往,必将离心离德,反而不美。

“长青,我们再来一组实战训练就收工。”

计较清楚的秦浩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临走之前不忘重重踹了一脚余佑汉的臀部,哈哈大笑,颇有几分后世与战友军营打闹的乐趣。

可怜的余佑汉欲哭无泪,贼老天,你到底施展了什么仙术,让一个文质彬彬谦谦有礼的君子,变成一个牙尖嘴利好狠斗勇的军中莽汉。

董长青自然不晓秦浩明过去的性格,还以为跟自己一样,从小习文练武而已。

其实四个人里面,也只有董长青可以和秦浩明硬碰硬,余佑汉则在气势上弱了几分。

说起来董长青心里也一直憋着一股气,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其父十年寒窗苦读,博览群书,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天启年考中进士,积功至宣府从五品知州一职,家道日渐中兴。

董母贤慧善良,人品出众,待人处事通情达理,遇事沉稳有主见。

他自己在则获得童生后,无意科举,转而习武步入军营,日子过得逍遥快哉。

可是崇祯九年,鞑子入关后共克12城,56战皆胜,获人畜17万9千8百,在如此情况下,宣府所在亦被告破,其父身死殉国。

董长青则带其母回安徽无为老家等待朝廷旨意。然崇祯帝却以失地之则为由,对此次战死人员不褒不扬,亦无抚恤,反而究其责任。

至此,年仅十七岁的董长青对大明彻底死心。

曹尼玛的,大明的兵部尚书亲自领军也不敢抵抗,只是尾随满清鞑子。当鞑子押送掠获的18万人畜从容出关的时候,为羞辱明朝,故意“俱艳饰乘骑,奏乐凯归”,还把大树的树皮砍掉,写上“各官免送”。

堂堂的兵部尚书尚且如此,这让缺粮少饷并且战死的一线官兵将领情何以堪?

崇祯十年、十一年,无为县接连发生旱灾蝗灾,早已落魄的董家再也低挡不住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被迫开始加入流民队伍,直至碰到秦浩明方有安身之地。

期间如果不是仗着一身武力,孤儿寡母早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回。

所以,董长青对武力非常执着。当秦浩明请他作为自己的护卫,他满口答应并且甚为欣喜,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啊!

刚上场的秦浩明二话不说立马开打,一个右勾拳带着呼呼风声打了过去。

董长青直接用左手挡住,可是秦浩明的左勾拳又呼然而至,董长青用右手挡住,秦浩明出拳越来越快,董长青的格挡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突然之间,秦浩明抓住董长青的一个空档,抬腿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一瞬间,三人瞠目结舌呆呆的看着秦浩明。太无耻,这不是偷袭吗?说好了打对攻拳,怎么突然间用脚?

“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们知道什么是实战训练吗?”

秦浩明脸色及其严肃盯着他们,指着脑袋继续说道。

“实战者,是为模拟实地战场经验。目的以打倒对方为主,性命相搏,讲究无所不用其极,脑袋不能局限于框框条条,被思想束缚,才可以胜出。”

“故有狭路相逢勇者胜。战场上要想活下来,一定要把生死置之度外,你们才有机会置于死地而后生,置于亡地而后存!望切记!切记!”

没有其它办法,战争不是请客吃饭送礼,可以温情脉脉。

秦浩明不能对他们进行常规训练,这才刚刚开始,还有更刁钻的方法手段没有使出来呢?

不可否认,董长青和余佑汉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有一定的武术基础,可是有什么用?

毫不夸张的说,他目前的身体还不够强壮,连五成的力量都使用不出来。

如果是比武,有规则限制,董长青和余佑汉可以胜出。但如果是战场以命相搏,秦浩明相信则死的一定是他们。

为什么?

就是因为气,战斗的勇气、战斗的士气、战斗的杀气!

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

由此细思,大明军队的士兵大都来自农耕文明的农家子弟,惯用锹犁的手和伺弄庄稼的劳动方式,使他们乐于安享现态,原始人应有的暴唳之气已退化得一干二净。

你要他们二话不说操起刀子就和后金骑兵拼命而毫无心理障碍,可能吗?

虽然明朝军队的总体人数占优,在武器装备上有压倒性的优势。

炮兵部队的大将军炮、虎蹲炮、佛郎机炮射程远,威力大,骑兵部队还配有火统,步营则拥有大量鸟统和多管火枪。

就连在冷兵器上,如长刀、矛、槊、弓箭等打造上,锋利和抗击打强度、耐度和韧度上均远胜后金,防护器具中的铁甲、皮甲在数量上也远超后金。

但实际情况如何?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被鞑子打得屁滚尿流,甚至畏战,

所以说决定战争的是人,是人的士气!勇气!杀气!

秦浩明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改变什么,但如果把这些理念灌输到十个、百个、千个呢?

张云和余佑汉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

董长青却是干净利索跃身而起,不服气的大声叫道;“再来!”

“随时恭候,不过今日不成,还有要事。你和佑汉好好切磋,不用留情!”

开什么玩笑,双手现在还酸痛不已,当我傻啊!

秦浩明立马给越战越勇的董长青安排对手,自己拉着张云拍拍屁股离去。

不过这个董长青力大无穷,对武事有热忱,能吃苦,培养好了还真是一名骁将。

第十七节 大明的悲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明朝实行保甲制,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推丁粮多者为十户之长,叫里长。[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十里为一甲,十个里长每年轮流担任一年,叫甲首。

虽然在明中后期,地方乡绅势力兴起,地位有所下降。但在地方的管理上,里长、甲首负有重要作用。

例如地方上田地、荒山交易,聘请雇工等,需要里长或甲首从县衙领来契书作为交易凭证,并且负责监督,事后出了问题也要他负责。

秦家村的现任里长叫秦老三,如果认真算起来还是秦浩明的表叔。

看见秀才公亲自上门造访,顿觉心有荣焉。吩咐家中婆子端茶倒水,自己回里屋换身衣服见客。

贵客上门,自己一副农人打扮,倒显得寒碜,不是待客之道。

“劳您久等,贤侄尚请见谅,不知找三叔何事?”

秦老三换了一件六成新的直裰,腰板也直了一些。可是当了甲长的缘故,平常跟县衙小史多有接触,讲话不像其他农人那样直白。

“三叔精神!”

秦浩明先称赞一句,随即开口继续说道:“却是想劳烦三叔帮忙两件事情:一,甲字仓库附近的荒山小侄想买下来。二,最近雇用了几户人家作为佃农。”

秦浩明一点、二点直接说清楚,没有云雾缭绕,天气如何之类的话。

“贤侄,三叔说句公道话。这些年,秦家真的对您多有亏欠,甲字仓库附近的荒山休提买字,三叔燥得慌!当初原本就是秦老爷留下。老夫今日在此表个态,明日就到县衙找书吏办户帖。至于雇佣几个佃农,到时一并办理即可。”

秦老三大包大揽把事情包在自己身上,倒也有份魄力。

“那小侄就先行谢过三叔援手之情,铭记在心。”

秦浩明闻言心喜,花钱的地方海了去,能省一分是一分。能够一分钱不花,白得三十几亩山地,傻子才去矫情。(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所以说人际关系要搞好,才能利人利己。

他主要是想把附近的山场连成一片,变成私人区,今后可以名正言顺避免其他人窥探。在目前的情况下,小心谨慎点无大错。

“当不得秀才公感谢,举手之劳,理应如此。”

秦老三满脸的皱纹仿佛全部绽放,人也年轻好几岁。

与他打交道的多是村野匹夫,便是县衙的小吏,也多是粗鄙不堪之辈,那如秀才公这般斯斯文文。

原来的秦秀才生人勿近,众人虽想亲近,也唯之奈何。

许是长大成人的缘故,明晓事理,却也是秦家村之福。

欺老不欺少,此话言之有理!

秦家少爷重阳节在临浦县城的表现和对秦向天说的话,早已经传遍秦家村。

十几天过去了,号称临浦县城没有他秦向天办不成的事,县衙上下都熟络,在秦家村一贯牛逼哄哄的秦典吏也拿秀才公无可奈何。

两人之间的过节,秦家村村民都知晓,也明白其中的门门道道。

乡下人怕事也惹不起事,要斗他们斗,咱们掺和不起。19岁的生员,还是临浦案首,整个建宁府几千读书人才一个,不是文曲星君是什么?

要是大比高中,那就是举人老爷,甚至更近一步成为进士,那就是官老爷。试问,一个无品无阶的秦典吏如何跟官家老爷斗?

所以趁此机会结个善缘,是秦老三秦甲长和秦家村村民内心最朴实的想法。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个年代颇为平常。作为秦家村村民,存在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这也是秦老三之所以敢大包大揽的原因。

“贤侄,为叔倚老卖老问一句,既然有闲钱买荒山,何不买点水田和旱田?剩下的再让乡亲们投献,免些税赋,总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您不也多少有点收成?总不至于白白浪费不是。”

秦老三趁热打铁,提出秦家村村民藏在心里的话。

秦家自从秦老爷过世,再无秦家子弟出仕,家族早已衰弱许久。

唯有秦浩明高中秀才,却因为过往瓜葛,白白让80亩免税田赋浪费,这如何让土里刨食的村民不感到痛惜。

“现在民田少,都是官田,所以小侄目前没有打算买田。倒是这80亩投献……”

秦浩明说到这里,沉吟片刻,斟酌言辞。

“三叔了解,现在除了自己开荒,官田已经没有多少人种。”

秦老三接过秦浩明的话说道。

大明民田税轻,而民田绝大多数为地主官僚所兼并占有,所以于大地主有利。而官田税重,则于佃种官田的农民不利。

“您看可否这样,三叔来安排,四六分成。左右是费些劳力而已,于双方都有利。”

秦老三倒是实诚,没有按照现实的传统三七开,看见秦浩明说道投献就没有下文,以为秀才公脸薄,不屑言利,主动加了一成给对方。

“不,三叔误会。小侄是想不要银两,能否以谷物代替,何况80亩税赋也没有多少银两。”

秦浩明急忙开口分辨。

英宗正统元年规定:全国税粮实行折银缴纳,粮四石折银一两解京,称为金花银,以为永例,开始了田赋以银缴纳的变革。

“贤侄切莫小瞧这些税赋银两呢,这里面门道可多了,为叔给您略说一二。”

秦老三既然存了结交之心,怕秦浩明年少,不懂其中关节之处,自然是知无不言。

明代仕宦和缙绅之家享有免役特权,无优免特权的地主和农民常将自己的田地寄在这些人家的名下,以逃避赋役,称“诡寄”。

一些大地主还将田产零星分附于亲邻、佃仆等户名下,以逃避差徭,称“花分”。

将田产请托缙绅冒认他们名下,以减轻赋役,称“投献”。

……

现在的秦浩明就属于缙绅,按秦老三的说法,找些关系上下打点一番,里里外外可以把粮赋优免几近三倍。

秦浩明听完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他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脑海里盘旋的却是崇祯在最后一次召见阁臣时悲叹:吾非亡国之君,汝皆亡国之臣。吾待士亦不薄,今日至此,群臣何无一人相从?

最后崇祯帝登上煤山自缢殉国而死,忠于“社稷亡,君王死”。

当然,崇祯待大臣不薄秦浩明相信或许有些疑义,毕竟这位老兄也不是省油的灯。

崇祯做了十七年皇帝,一共杀了两个首辅大臣,撤换了五十个内阁大学士。

另外还撤换了十四个兵部尚书,而且这被撤掉的十四位,还都是正经八百的兵部尚书,仅仅只加兵部尚书衔的还没计算在内。

这十四人里,其中有九个被治了重罪:斩首者一人,治死者一人,自杀三人,下狱两人,革职查办两人。

刑部尚书,前后撤换了十七人。处死或被逼自杀的督师、总督,包括袁崇焕在内合计有十一人,如蓟辽总督刘策,漕运总督杨一鹏,督师熊文灿……

可以说崇祯和朝臣早已经离心离德,但是大明王朝真的对文人不薄啊!

自己只是一个生员,连官员都不是,却可以享受如此待遇。那么举人、进士、朝中衮衮诸公,又将如何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正是文人和官僚阶级,垄断了社会财富,导致底层老百姓赤贫,国家财政赤字。

所以说,是他们联手将明朝汉人的江山送给了开历史倒车的鞑子。

这种行为无疑是直接断送了明朝的江山,说什么藏富于民,但是却把财富都塞进了自己的腰包。

“贤侄,贤侄……不行就算了。”

秦老三看见秀才公听了自己的话,仿佛失神落魄般,以为年轻士子多半看不惯此等丑恶现象,等年纪大了,自然会明白生活的不易。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秦浩明朝秦甲长歉然一笑,“非常感谢三叔的指点,浩明受教。具体的事情你和小云谈就好,告辞!”

大明已经烂到骨髓,自己没有必要矫情。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其实这样也不错,修修补补不如打破重建。只是大明有点悲哀,优待天下士子文人,却遭到他们的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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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阿杰阿轩阿心的打赏,不胜感激!感谢书友们的大力支持,晚六点前还有一章。故土难离敬上!

第十八节 变废为宝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芸娘,狗子睡了吗?”

天气渐渐变凉,越来越冷,李三福拿着破旧衣服裁剪的布块摸干脚丫,问自己的婆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嗯,跟隔壁几个小孩子野了一天,早就困得不行,一上床就睡。唉!”

提到孩子,李家娘子眼眶微红,脸上有些悲伤,原本三个孩子现在只剩下九岁的老二。

十二岁的老大路上找吃的走失,可好歹还有一个念想在。那五岁的老三就活生生饿死在她的怀里,就让人生无可恋倍感凄凉。

“向前看,困难很快会过去的。既然老天给我们一条活路,那我们就要把狗子抚养长大。”

李三福的心里同样不好受,可是作为男人却必须强打精神安慰媳妇。

这一路流亡过来,每家每户就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什么世道啊!

“跟贼老天有什么关系,老天爷才不管穷人的死活,还不是秦恩公相助。不知道明天秦恩公叫我们做什么,福管家下午也没有说个清楚。”

提及今后的生活,李家娘子的眼神活络起来,语气也轻松明快许多。

“反正东家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你也洗一下热水脚,对身体好。”

李三福是个憨厚老实人,不善言辞。对媳妇极好,把脚盆的水倒掉,从厨房端来新的热水,体贴放在地上。

平常百姓过家,图的就是双方知冷知热。

“莫要如此,让娘看见了不好。”

李家娘子心里甚是甜蜜,嘴里却维护着丈夫的尊严。

“我都感觉跟做梦一样,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吃上一日三餐的白米饭。mht.la [夜夜小说网]之前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三儿去的时候,我都想……”

泡着热热的开水烫着脚,相当舒服。李家娘子想起过往生不如死的日子,一前一后反差太大,以至于忍不住悲中从来,眼角的泪水缓缓流下。

李三福嗅着还散发泥土味的新房,心里能体会媳妇的喜悦。

这是一个三房一厅一厨房,门口带一小院,典型的江南农家结构。

春天的雨水、夏日的酷暑、秋天的霜冻、冬日的严寒,全都靠它来阻挡。

南逃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想法,哪里有食物往哪里去,何曾想过有今天。

饮水不忘掘井人,今天来之不易的生活,都是媳妇口中的秦恩公所提供。

他李三福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点点滴滴都藏在心中。

努力为东家做事,急东家所急,想东家所想,就是他目前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次日卯时,众人吃过早饭,便聚集在新盖的甲作坊当中。

100斤山茶油、50斤碱面、200斤牛油、100斤生石灰、十几个大木桶,价值15两纹银,张云眼中的废物也全部搬到作坊当中。

秦浩明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既不用肩挑手提也不用汗如雨下比拼力气,还跟年龄大小、性别都没有关系。

除了七个小孩子和负责煮饭的三个妇人外,其余十几个人都被秦浩明召集在一起。

“大贵、三福、友三你们去挑井水,把两个水窖满上。”

“芳喜去称三斤牛油,碱面八两、石灰五两备用。”

“来来,你们几个把桶排开,待会不要挤在一堆。”

秦浩明完全就是一个甩手掌柜,有条不紊一一吩咐众人做他们的事情。

作坊很空旷,五个大木桶依序排放开。秦浩明让已经把水挑过来的大贵倒进大木桶,才堪堪半满。

“下面大家看清楚我是如何做的,今后这就是你们的工作,看不懂的等我做完再问。”

秦浩明把五两生石灰倒进水里,用一个木棍进行搅拌。

这个大家都知道,做房子用来粉刷墙面,雪白雪白煞是好看。

当然在秦浩明眼里这就是氢氧化钙溶液,也就是熟石灰,水和生石灰的化学反应物。其反应过程中会产生热量,把水升温。

“大家稍微离远一点,注意不要让水溅到,待会的水有毒。”

看见大家目不转睛唯恐看不清自己的动作,越来越靠前,秦浩明让他们后退。

接下来的步骤,毒自然是没有的,但有腐蚀性。

只不过秦浩明不想多加解释,说了他们也未必懂,只要引起他们的警惕便可。

把碱面八两倒进氢氧化钙溶液,剧烈的化学反应让水立马沸腾起来,产生的水雾开始四处弥漫。

众人因为起先听秀才公说有毒,纷纷后退不已,几个妇女更是尖叫起来,欲往作坊外面跑。

待看见秦恩公只是左手掩鼻,右手拿大勺往木桶里加井水,冷却水温。不禁面有赫色,重新走上前来。

而秦浩明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般,依旧不紧不慢地做自己的事情。

人对未知事物都有一种本能的恐惧,特别是他之前说过有毒。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有此反应不足为奇,人之常情,不必苛求!

反而是大家看见秦浩明的大度和沉着,心里感激之情更甚,对未来的生活也刚加充满信心。跟着这样的东家,无虑也!

作坊很大,通风排气,又经秦浩明冷水降温,水汽很快散去。

熟石灰和碱面反应产生碳酸钙和氢氧化钠溶液。水桶浑浊一片,看不清桶底。

秦浩明让它们静置一刻钟,碳酸钙渐渐沉入桶底,透明的氢氧化钠溶液,也就是俗称的烧碱浮在上面。

过滤、分析掉杂质,得到小半桶烧碱。

至此,一个划时代的产品,制造肥皂的必备品,烧碱就此横空出世。

当然,烧碱的用途非常多,但前期阶段秦浩明只想把他拿来做肥皂和纸张。

用惯了后世柔暖的厕纸,秦浩明实在忍受不了现在粗糙的厕纸。

大明的造纸业已经很发达,用于镌刻邸钞、书写字画的宣纸等,无不是个中极品。

可是唯独没有在人生最重要的四大事情,吃喝拉撒的撒中下点功夫。

氢氧化钠由于其碱性特质,它被用于煮和漂白纸页的过程。

造纸的原料是木材或草类植物,这些植物里除含纤维素外,还含有相当多的非纤维素(木质素、树胶等)。

加入稀的氢氧化钠溶液可将非纤维素成分溶解而分离,从而制得以纤维素为主要成分的纸浆。

科技改变生活,而秦浩明却打算把它们用来发家致富,甚至……

与造纸的大规模化,及其污染性,肥皂无疑来得简单轻便,利润也更大。

所以秦浩明把制造肥皂当成前期的主要支柱产业,毕竟与民生活息息相关,用量大,细水长流。

第十九节 产品诞生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用水将烧碱溶解开,一直搅拌到水变得透明为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注意一点,搅拌过程中千万不要被烧碱沾到皮肤上。”

制造肥皂的具体过程,秦浩明让秦老三来操作,自己在旁边认真指导。

肥皂的制造相当简单,只要有烧碱、油脂和水便成。后世是许多小孩子的玩物,俗称手工皂。

“边放油,边搅拌,待烧碱完全溶解以后,然后就可以开始专注搅拌皂液,搅拌到粘稠即可。”

“芳喜,佑星你们也跟着来一次,有不懂的随时提问。”

秦浩明心情相当不错,仿佛看见滚滚财富响应他的招手簇拥而来。

这是可以预期的,明朝洗衣服是一件非常费时的体力活,特别是脏衣服。

所以洗衣服必备两样东西,小板凳和洗衣棍。

乡下还好些,河边溪边,妇女、姑娘们用木棍反复捶打衣服,加上流水冲刷,才勉强洗干净。

可是在城里就麻烦许多,一个木盆,手皮都磨破也未必能够清洗干净,但不管怎样,对衣服的损伤都非常大,且去污效果不佳。

相信随着洗衣皂的问世,所有这些问题必将迎刃而解。

当然沐浴皂也随着洗衣皂同时面世。

牛油和山茶油都是制造肥皂的重要原材料,不同之处是牛油生产的肥皂用于洗衣去污,秦浩明把它叫做洗衣皂。

山茶油做成的则用于个人卫生清洁,叫沐浴皂。一个植物油,一个动物油而已。

不像后世山茶油被渲染成高价,在这时代是最普遍不过的农家用油,江南地区家家户户门前山后都有那么几十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牛油和猪油反而是价格更贵,属于富贵人家所用,跟后世恰恰相反。

一桶桶黄色半透明的固液混合物,排列得整整齐齐。

秦浩明这才发现木桶定制不够,才半天功夫,已经把所有的木桶装满。

刚好皂化反应也需要时间,叫人把木桶盖好,原封不动地放上一到二天。此时,液体在大木桶中产生化学反应,不能用手触摸。

张云傻傻的盯着十几个大木桶,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出,兄长所说价值万金的东西有何神奇之处?

另外这工序也太简单了吧,真的是连小孩子都会做啊!

实践证明,发明创造这种东西只是其中的一层纸没有捅破而已!

纸破了,所有的神秘光环不翼而飞。

叫张云再去补充一点原料,主要是油脂使用量大,另外大木桶也必须再次购进。

这次秦浩明出手就迅猛多了,一口气买了几十个大木桶,方便循环使用。

二天后,秦浩明把木桶中成型的肥皂,切成适当大小的方块,放在通风处,避开日光直晒,需要一个多月左右。

至于切割剩下的边角料,重新回炉再制作,最是简单不过。

如此,所有制作工序才算结束。

装了一点边角料带回家,秦浩明吩咐大家继续制作。

虽然没有上市销售,但是作坊不能停,至少货源要保证充足不是。

“少爷,这可万万使不得,赶紧放下,这点微末之事让老奴来。”

福伯看见秦浩明挽起袖子,拿着一块抹布擦灶台,还哪里最脏擦哪里,急忙上前一步要抢他手里的破抹布。

“福伯稍安勿躁,您老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看着变成。”

秦浩明笑吟吟阻止老人家的动作,擦得差不多了,还把灶门黑漆抹了一把。

顿时,原本油腻腻的破抹布一团漆黑。

福伯张云对视一眼,不知道秦大少爷卖的是什么药。

“你们不是奇怪作坊那些物件的用途吗?今天到了揭晓的时候。”

秦浩明举着手里漆黑又油腻的抹布,得意的对二人说道。

这几天时间,肥皂的作用秦浩明对谁都没有讲,包括福伯和张云。

只是不停的让作坊生产,福伯负责监督,张云充当采购人员。

秦家后院有一口水井,井水清冽甘甜,冬暖夏凉。

秦浩明拿桶取水,搬了一把小矮凳,扯过小木盆,把井水倒入盆里,把肮脏油腻的破抹布往盆里一扔,油迹和脏污顿时顺水蔓延。

事情做到这里,福伯和张云明白了几分,敢情这个叫肥皂的东西就是相当于皂角的功用啊!

由于时日较短,边角料的肥皂还没有硬化,有些软软的,但并不影响其功能。

秦浩明截断一节,均匀抹在破抹布上,一双大手用力的洗搓再搓,整个抹布便冒出许多白色泡沫,膨胀成白中带黑的一大团,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稀可以看到五彩斑斓的颜色。

张云和福伯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十几个皂角也产生不了如此多泡沫,便是富贵人家使用的皂角膏也断无可能。

福伯年纪大,早已过了动不动便大惊小怪的年龄。可是张云就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大声叫道:“兄长让开,小弟来试试。”

秦浩明微微一笑,站起身把位置让给猴急的张云,下面的结果已经明了。

张云兴奋坐下用力搓揉破抹布,柔滑的肥皂泡让抹布变得滑腻腻,手感极好。

张云没有多大耐性,把抹布浸水漂荡用力搓洗,灰色的污垢和油腻全部溶解在水中,手中的破抹布却已经基本回复原来的青色,并且干爽,再也没有油腻腻的不适感。

张云手脚麻利换水再洗荡一遍,整个抹布已经干净清爽带着淡淡的皂香。

“好东西,比皂角膏好用百倍。兄长,想来我们作坊的沐浴皂一定也比猪苓好用许多。”

张云毕竟年纪尚幼,见此好东西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乐不可支,毕竟这是他们家的东西。

明朝洗头发、沐浴只有皂角或者猪苓。

猪苓是富裕些的人才用的,猪苓里加了些香料,用后会有比较浓郁的香气,平常人就用皂角。

“那是当然,胜之百倍多矣!”

秦浩明毫不谦虚,自信满满。根本没有什么对比性嘛,简直就是秒杀啊!

“少爷,那此物定价几何?”

福伯终于也按捺不住激动问道。

实在是被少爷花钱的速度惊吓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多少天都没有睡一个好觉。

这悔婚银两都快要告罄,可是老人家并没有看到希望。

“至少二十文一块,皂角膏都要十五文,而且使用次数比我们少了许多。”

张云及时发表自己的意见,并且把理由分析一遍。

兄长心性未定,经常有一出没一出,谁知道什么时候书呆子气上来,再次视金钱如粪土,自己和福伯拿他奈何?

福伯显然也是正有此意,急忙问道;“二少爷,您算算成本要几何?”

第二十节 劫富济贫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匠人每月工钱共计二十两三钱纹银,董大哥除外。(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一人三餐二十四人,共计十五两七钱,不包括兄长说今后要改善膳食标准。”

张云张嘴就来,显然是日思夜算的结果,盘旋在心里甚久,今日借机说出来。

“那么匠人支出是三十六两整。物件购置成本一共花费二十二两纹银,总计五十八两纹银。而目前仅剩一百三六两七钱五分,如果继续增加采购而没有进项,我们撑不到两个月。”

所有开支基本都是张云支付,对于使用情况及用途熟稔无比。精确度达到以钱计,以分论,真是锱铢必较。

“现有兄长所说的洗衣皂一万三千块,若以一块二十文计,则可得银两百六十两。”

讲到这里,张云再无之前的冷静,语气有着丝丝颤抖和激动。

投入五十八两纹银,可获利两百整,几近四倍利润,焉不令人心动。

“少爷,这真是上苍赐给秦家的宝物,也是重振秦家门楣的机遇,望少爷珍重,切莫辜负先人的期许。”

福伯眼里一脸的期盼。

他一生无依无靠,没有妻儿子女,此生别无所求,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少主重振秦家而已。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福伯和云弟尽请放心,浩明知晓此理,不会糊涂。”

秦浩明看见福伯和张云一唱一和,目的便是要他莫犯糊涂,心里颇为感动。

特别是福伯,忠心可鉴。

“那我近期便到临浦县城寻找铺子,开始贩售洗衣皂如何?”

张云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实在是穷怕了。

“此事不急,暂且徐徐图之!”

秦浩明急忙阻止张云的念头,继续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财富棉帛最是让人动心。”

“此物只有我们秦家所有,其利颇丰,我们目前无法守护。自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必须好生筹谋。”

巨额财富是柄双刃剑,如果没有相应的能力守住它,这会给任何人带来灾难,何况是乱世之中。(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特别是肥皂刚刚发明创造,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垄断的暴利,在这个年代相信没有人比秦浩明更加清楚。可正是如此,这其中也蕴含着凶险。

在豺狼当道的乱世,任何一方的势力,秦浩明目前都无法抵挡,若他们有其他心思,只有沦为被宰割的份。

这两人都是自己在明朝最为亲近之人,有些话不好对他人明言,对他们自然无妨。

这也是为什么二十几个流民对他感恩戴德,他却闭口不谈肥皂的用处,只是让他们不停的生产。

概因人心难测,任何人都不能明白其他人的心思,秦浩明能做的只是尽量防范而已。

特别是肥皂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只要见过生产流程,任何人皆可操作。

若是有人心怀叵测之心,反而害人害己。

当然,秦浩明也没有打算永远占据这项发明专利,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没有听说智慧会随时间进化,差别只是眼界格局而已。

多少今人不如古人?

秦浩明相信随着时日持久,以华夏民族百姓的智慧,一定会有其他人仿制出来。

可是纵使如此,秦浩明却打算能保守多久就多久。

造福百姓,造福桑梓是没有错,可是这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不是关心民生问题,而是汉家生死存亡问题。

若顾小节而忘大义,他秦浩明今后将是民族的罪人。

目前自己必须掌握大量的金钱财富加快发展,自己的智慧可能不如古人,但是眼界格局胜过他们百倍,对财富的运用更是胜过这时代的任何人!

对于这一点,秦浩明确信不疑!

给秦浩明这一点拨,福伯和张云悚然而惊。

不错,他们想得太简单了,不及少爷和兄长想得深谋远虑高瞻远瞩。

“兄长,我把几个一起打猎的朋友召集起来,组建护卫队以便自保如何?”

有未来的财富做后盾,张云讲这话也有些底气。

“大善!云弟可多招募些孔武有力之人,对外以组建秦府家丁为名,许之以财,厚之以利。”

秦浩明缓缓的对张云说道。

“至于钱财之物请福伯和云弟放心,为兄心里有计较,只是尚需时间而已。”

这是秦浩明第一次跟福伯和张云交心而谈。

其一自然是想改变一些二者对自己原先的看法。

其二却是想让他们知其所以然而为之。

他相信有些话自己如果不说,福伯和张云也会遵命而行。

但肯定没有沟通清楚的前提之下来得顺畅和默契。

没有贴心得力之人帮助,纵使自己明白历史大势,也于事无补。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落篱之下独木成林焉能存?

粗根也好,好汉也罢,古今个外无一人能独自称王。

只有团结协作、齐心协力才能最终把满清鞑子剿灭,卫我汉人山河!

“得令,张云明白。”

张云年轻有朝气爱调皮,听闻兄长能够解决钱粮问题,自然兴奋。

“那老奴必须回去看着那些物件,您们兄弟慢聊。”

福伯话语不多,只要少爷有方法解决便成。

外面的事情自己也不懂,不必时时刻刻唠叨,自己能做的就是看紧点。

“福伯毋虚如此!不必刻意,引起众人疑心,反而不美。”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秦浩明无奈的苦笑,自从叫他管理几个流民匠户,老人家事无巨细,皆要亲力亲为。

现在估计是看见肥皂功效,想到今后的价值,竟然要亲自看守。

“少爷,晓得呢,老奴会寻个由头,不会让大家有所察觉。”

福伯很执着,依旧要如此才安心。

“先让福伯去吧,以后我来接手,这样老人家安心。”

张云也同样着紧这批肥皂,唯恐有一点闪失,那可是钱啊!

秦浩明想想也有几分道理,便让福伯离去。

“兄长,那么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进行?那么小小的一块可是二十文啊?”

张云比划着肥皂的大小,眼里全身白花花的纹银。

“我什么时候说过二十文一块了?洗衣皂至少要四十文,沐浴皂要七十文,你有点雄心壮志行不行?”

秦浩明明显刺激张云,故意嘴角一瞥满脸不屑的说道。

要知道大明朝国库虽然空虚,可是民间并不缺银子。

相反,随着大明海贸的发展,明代中后期江南地区商品经济繁荣。

大量的丝制品、瓷器和棉布等商品通过海外贸易向外输出,使中国获得了大量的白银。

可不缺银子是指部分人,问题是平常百姓手头上没有多少钱。

主要原因是财聚于上,即银两高度集中于官僚富商阶层之手,国家与民众困顿不堪。

另外一个是自然灾害造成的米谷等实物的匮乏。受此影响贫民的购买力自然下降了。为了获得粮食,他们需要支付更多的银两。

“什么?兄长不是说笑吧?那平常小民如何买得起?”

张云双眼大睁,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模样。

“压根就没有想要他们买,这年头,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还想其它什么东西呢?”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仰天长叹!

明末百姓真心不容易啊!

江南没有经历战乱,自然灾害和北方相比也较为好些。小日子富足肯定是谈不上,但至少还可以活下去。

可是北方呢?

服尸千里,白骨皑皑,到处是民不聊生的饥民百姓,可是又有谁为他们哀叹过。

秦浩明说不上是什么圣人,同样有七情六欲,或许还有许多缺点。

可他是一个坚定的大汉民族主义者,同袍受苦,他做不到无动于衷,仅此而已。

富者花费千万不当钱,可是平常小农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使用,这就是现状,这就是明末实情。

既然如此,他要做劫富济贫之事。

第二十一节 卫所军制崩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当然,秦浩明所做的劫富济贫不是学土匪,杀富行开仓放粮之事。mht.la [夜夜小说网]

而是运用经济杠杆帮助贫民,在乱世中获得粮食生存下去。

今后这些发明创造的小物件只不过是他手中的工具而已。

“兄长,可问题是临浦富贵人家毕竟有限,人家就是放开手脚天天用也不过杯水车薪,于事无补。长久以往,作坊必然无以为继,怎生是好?”

张云苦着脸,大声哀叹,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作坊。

纵使这些货物真的价值万金,可如果不能贩卖出去转化为钱财,购置所需食物,终究是死物。只不过是空中楼阁,虚幻无影。

“云弟,考虑问题要大气,不要只想着一隅之地。临浦小,富人少,目前又不方便售卖,可是如果是整个大明呢?如果换成其他大商家来贩卖又会如何?这些你有考虑过吗?”

秦浩明谆谆教导张云,人非生而知之,关键是后期培养锻炼。

张云闻言张口结舌,细细品味兄长的话。

不错,自己一个劲的只想售卖,殊不知批发利润更甚。一家之力有限,可十家、百家、千家呢?

聚天下之力行己之事,获利多且隐蔽,兄长果然深谋远虑,自己不如多矣!

“小弟受教,感谢兄长悉心教导,云明白应该如何做。”

张云躬身行礼作辑,心中了然,过往一些不解事情豁然开朗。

这才明白兄长一步步走来,原先自己许多看似不和情理之事,如今细细回味都有深意,自己今后只要紧随兄长脚步即可。(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孺子可教!秦浩明心中暗自称赞!

小弟张云今年才十八岁,放在后世还在课堂学习。

可生活的艰辛迫使他过早承担家庭的压力,加之古人早熟,或者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明白事理人情甚是聪慧。

只要自己慢慢打磨这块璞玉,假以时日,必是自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这一天,秦浩明哪里也没有去,只是待在家教导张云关于今后的一些布局。

重点是挑选护卫队员和管理作坊的事情,并且第一次引入新名词,代理商制度。

张云年纪小,接受领悟新鲜事物能力强,对秦浩明所说的代理商制度非常感兴趣。

特别是他提出的利用行商过程中,笼络大明各地家族,令秦浩明拍手赞叹不已。

在明朝,家族势力虽说没有达到汉唐大家门阀的高度和广度,可是如果有人组织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特别是一些大家族,除了朝中有家族子弟为官庇护,其人力、物力、财力都不容小觑。

就像东林党人,代表了江浙商人和地主豪强的利益,反对朝廷向工商业者收税。

并借着崇祯帝清除魏忠贤势力的时机,取消或降低了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茶叶税等税种的税赋,使得明末的财政收入来源更加单一,朝廷的税收来源更加依赖于普通的农民。

再加上现在各种天灾不断,造成了大量农民破产,形成大量流民,直接导致了明末的农民大起义。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学者说东林党人误国的原因。

盛世黄金,乱世粮食。

经过秦浩明一天的洗脑,张云一大早便和福伯到临浦采购粮食,以及储备一些制造肥皂的原材料。

按秦浩明的说法,纹银是死物,吃不得穿不得。

除了留下三十两纹银,秦浩明另有他用,剩下的都换成实物回来,张云深表赞同。

莲塘卫所位于临浦县城东南侧,距离秦家村有七、八里地的距离,这里就是余佑汉的百户所。

只不过我们的试白户大人完全没有热火朝天训练,或者公务繁忙的景象,反而显得甚慌。

他是今年七月世袭百户,目前属于实习阶段。

明代的卫所制,以军屯保证其自给自足,由世袭保证士兵来源,所以封闭、保守是其突出特点。

大多数卫所,都建立了完备的军屯制度,卫所军士部分守城,部分屯种,要求基本上做到自给自足。

但从明中后期,军屯制度已开始遭到破坏。卫所官侵占军屯田地、私役军士耕种之事,已频频发生。

说起来这都是明末普遍现象,也是明朝灭亡的主要因素之一。

秦浩明前世今生也是首次造访余佑汉的卫所。

纵使心里有一些准备,可是依旧难掩失望之情。

到处破败不堪就算了,最关键是人没有丝毫战士的模样。

当值两个四十多的士兵松松垮垮斜站着,军袄到处缝缝补补,原本鲜艳的颜色完全消褪。头上戴的红笠帽束在身后,根本不戴。

脚下是一双破旧的棉布鞋,把大明军队的制式服装鸳鸯战袄穿得不伦不类。

听闻秀才装扮的秦浩明是余百户的朋友,左手一个军卒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示意秦浩明自行进去,竟然是连通禀的环节也省略。

秦浩明摇摇头,想不到大明的军制崩坏到了如此地步。

心中升起了对余佑汉的不满,毕竟这是他管理之下的卫所。

此时正午时分,按理军营内部总有一些人气。

可是秦浩明一路过去,发现丝毫没有军营的鼎沸,只是在军营操场附近看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卒似乎在嗮太阳。

大明实行募兵制与世兵制,这点秦浩明有所了解。

募兵制有挑选的余地,完全有条件选择青壮年。募兵的薪饷比卫所军高出一倍甚至几倍,管理得好,可使士兵安心服役,军队比较稳定。

而世兵制因为世袭的原因,必然使这支军队老少搀杂。

明代军官一般15岁可以袭职,60岁退役。

未成年的士兵和年迈者混杂在一起,战斗力低下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军官的腐败促进了军卒的逃亡。军官克剥军卒,使他们更加困苦。

还有军官贪图贿赂,放纵士卒逃亡;或者贪图军卒月粮,军卒逃亡不予追报。

因此卫所军缺额越来越严重。

原本秦浩明以为好友余佑汉可能不会如此,现在一看,尼玛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行啊,余百户,你这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啊!每日小酒喝着,还有人伺候,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直到走入卫所官邸,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看见余佑汉正一个人正自斟自饮,桌上有几个小碟。

因为目睹之前军营管理的混乱,秦浩明心里很不舒服,这话语未免有些夹枪带棒。

第二十二节 考察谋划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大秀才,哪阵大风把你吹来的。(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余佑汉笑嘻嘻并不着恼,站起身取过一副碗筷搁在桌上,拉开椅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只是这初次光临鄙所,便如此大动肝火,到底是吃什么呛药了,说来听听?”

秦浩明一屁股坐下,指着桌上的一碟花生米、蒜苗炒腊肉、兔子肉略带讥讽的说道:“最近没听说你有去打猎,估计这些都是下属孝敬的吧?”

“这里没有酒杯,只有海碗,将就一下。”

余佑汉答非所问,帮秦浩明的碗中斟满米酒。

“有什么不满先喝口酒再说,干!”

“好酒!”

秦浩明咂咂舌,细细地看着清澈透明的碗中酒。

米酒,又叫水酒,甜酒,旧时叫“醴”。用糯米酿制,其酿制工艺简单,口味香甜醇美。含酒精量极低,因此深受临浦百姓的喜爱。

其气味芳香,味道甜美,酒味不冲鼻,尝不到生米粒,都是好米酒的特性。

“这是卫所夜不收王小三所酿,今早送与我,恳求放他一条生路,脱离军籍,让他到安海投水军,只可惜今后再也喝不到如此美味的米酒了。”

放下海碗,余佑汉有点意兴阑珊对秦浩明说道。

“夜不收可是军中精锐啊,你就这样放他走。”

秦浩明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秀才,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缘何生气。”

余佑汉长长的叹了口气,“卫所守备松弛,人员缺失严重,武备训练不足,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是能如何?”

“此非一朝一夕之力可为,非一人一地可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根底已烂,回天无力啊!”

余佑汉端碗轻轻碰了一下秦浩明的碗边,径自一口喝完碗里的米酒。

“王小三一身武艺,从军十二载,兄弟三人,无一婚娶。每月一两二钱饷银,到手九钱,缺支三个月,建宁府无一卫一所不缺支。试问,卫所将士如何生存?”

“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秦浩明摇摇头,自己想当然了,建宁府已算富裕,尚且如此,其它地方可想而知。

波城菜偏辣偏咸,拿来下酒却是再合适不过。

余佑汉显然是苦闷已久,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当然酒也没少喝。

“先祖万历年间入闽从军,余从小习武,苦读兵法兵书。原想立志做戚少保一样的人物,卫我大明,奈何有心无力,难矣!”

明朝军丁的分发地点,多以距离原籍地遥远且分散的方式,以防止逃兵。

正军服役于卫所,必须带妻同行。以安定生活并生儿育女,每一军人有房屋、田地,每月有固定的月粮。

余佑汉的先人正是此种情况。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秦浩明看见余佑汉眼睛有些迷离,开口劝慰道。

每个朝代都有报国无门之人啊!

汉之文明之所以能够五千余年绵延不绝,便是国家危难之时,总有无数的仁人志士心怀华夏,为它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秀才,你知道吗?余姓源于姬姓,出自春秋时期之秦国宰相由余。我要恢复先祖荣光,不想一辈子无所事事。然……现在此等情况,你可……有计策教我?”

秦浩明不禁莞尔,这货明显喝醉,都开始大舌头了。

米酒虽然度数低,但一壶酒八CD是余佑汉喝,怕是有三、四斤,再好的酒量也挡不住。

“今日暂且喝酒,改日再谈。”

有雄心壮志就好,就怕你没有想法,不过跟喝醉的人没有什么好讲。

秦浩明急忙转移话题,把壶里不多的酒全数倒给余佑汉。

酒对贫穷百姓可是奢侈品,人都吃不饱,哪里有多余的粮食。

如果不是王小三有求与他,决计不肯如此浪费。

百户所内有供休息的地方,秦浩明把醉醺醺的余佑汉扶到床上休息,叹了一口气离去。

原本秦浩明此次过来原本有三个目的。

一是实地考察一下卫所情况。

二是来挖墙脚,有些匠户属于军籍,归卫所管辖。

三是看看大明的火器。

后世他可是此中高手,虽说玩枪之人未必会造枪,但肯定最懂枪。

有工匠的配合,他自信会有所改进。

可惜随着余佑汉这货喝醉,全部泡汤。好在来日方长,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不过王小三舍弃军籍要到闽南投靠郑芝龙的事情倒是给他提个醒,是要提早考虑海军的事情。

毕竟自己占据地利之便,要知道闽省的海军在近代可是独领风骚几百年啊!

只是海军不比陆军,投入大见效慢,还要和郑氏家族争,真是千头万绪任重而道远。

有志者事竟成!

秦浩明暗自给自己鼓气,为了巍巍华夏,再难也必须干。

其实一切的根源还是钱,其他的相对来讲还容易些。

水手福建多的是,造船技术更是独冠全国,比肩世界。

如果说难,关键还是郑芝龙啊!

秦浩明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是他一天之内N次叹气了,实在是一座绕不过的大山啊!

也不知道这狗日的如何想,最后居然愚蠢的投靠满清鞑子。

在秦浩明看来,郑芝龙有钱有人有势,鞑子又没有海军,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可以天下之大任逍遥嘛!

结果自己还没有好下场,除了背负汉奸的名声外,郑芝龙顺治三年降清,顺治十八年被灭三族,下场可谓悲惨至极。

还好其子郑成功聪明,在海上举起抗清旗帜,并继续以安平港为基地从事对日贸易。

为了清剿郑氏的海上力量,满清鞑子开始施行严酷的迁海政策,“上至辽东,下至广东,所有各省沿海三十里居民,尽迁内地居住,并禁渔舟商舶入海,发兵戍守,犯令者罪至死”。

实行迁界的目的是对郑氏势力实行坚壁清野,使之军需供应枯竭,不战自败。

但实际情况正好相反,迁界不仅没有禁绝沿海居民与郑氏海商集团的交通接济,反而使郑氏独得海外贸易之利。

所以说,海军非常重要,但想法更重要,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秦秀才,大事不好了,官差正在你家要抓捕福伯和云哥儿,说他们贩卖私盐,是秦典吏带队,大家都在到处找你。”

秦浩明正慢悠悠边走边想走到村口,村民秦阿旺急急忙忙对他说道。

“什么,这个贱人焉敢如此?”

秦浩明怒不可遏,忍不住破口大骂,不用想都知道这是秦向天的阴谋。

第二十三节 风波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水本欲清净,奈何风吹起涟漪!

秦向天这是想一劳永逸彻底解决后患啊!

贩卖私盐被抓可是砍头的罪名,这是不留余地殊死相搏了。(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秦秀才来了,大家让一让。”

秦阿旺冲在前面大声叫嚷。

村民把秦浩明家里围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都是人。

“秀才,小心点,秦族长没怀好意!”

“秦秀才莫怕,我们支持你!”

大家看见正主回来,急忙让开一条道路。

许多村民眼里都是担忧之色,更有些村民小声的向他提醒,看来这段时间的亲民路线效果不错。

福伯和张云村人都知道,断无可能作那贩卖私盐死罪的大事。

秦浩明步履匆匆双手朝大家作辑,感谢他们的仗义执言。

院子里双方剑拔弩张,董长青和张云带领李三福等几个男子手持棍棒,和八、九个衙役、皂班正在对峙。

几个里长和秦老三不停的朝双方劝慰,试图缓和场内气氛。

秦向天背着手站在衙役后面,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端的意态悠闲无比。

看见秦浩明到来,董长青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仿佛突然间有了主心骨。

“秦向天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你他吗的想干什么,是不是活腻了?”

秦浩明走到院子里手指秦向天立马破口大骂,丝毫不留情面。

四周围观的秦家村男女老少纷纷讶然,这还是往日里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的秦大秀才吗?

“真是白读圣贤诗书,有负临浦案首之名。(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连个乡下人农人也不如。其言粗鄙不堪,有辱斯文!”

秦向天气定神闲,脸上虽露出厌恶之色,心里却是大喜。

终究是没见过世面的迂腐书生,没有人脉背景。

自己略施小计,便气急败坏六神无主,没有应对之策。

只知和市井小民一样,耍勇斗狠,徒逞口舌。

可惜这招对自己没用,要的就是你自乱阵脚胡搅蛮缠,自己才有机会。

原来这一切都是秦向天的算计,自从重阳节之后,秦向天可以说日思夜虑,就是为了打击报复秦浩明。

他深深的忌惮,再也不敢让秦浩明继续发展壮大下去,那样死无葬身之地的将是他。

可是对付秦浩明一时没有什么办法,秦向天就想到先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正好今日福伯和张云到临浦县城大采购,物资众多,满满的几大马车,难免有些顾此失彼。

早就处心积虑的秦向天见此机会,吩咐临浦的一个无赖栽赃陷害,把福伯他们买的东西换成几袋精盐。

并指使一个犯事的破落户,许之厚利,充当证人举证,方有今日之事。

“呦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操持贱役负主的小人,今日居然人模狗样评价我这个货真价实的案首。什么东西?便是王县尊也不敢如此说。”

刚刚过来,一时还摸不清什么状况,秦浩明没有冒失。

如果只是打打口水仗,自己奉陪便是,左右无事。

“乡亲们,秦向天这个贱货自从担任族长以来,可有为秦氏家族某过福祉?想当年,先父在世,修驰道,捐族学,庙宇修建,灾年赈灾,秦家作为临浦大族何等风光。”

今天围观的百姓基本都是秦家族人,秦浩明眼睛一转,顿时有了其他想法。

既然要了断,一并解决更好。

“现如今,秦氏家族什么情况,大家可能比我更清楚。借口负担太重,取消族学,致使秦家再无士子,族中子弟求学竟然要托庇其他家族。秦家族物,未经商议,一言而决。族里公益,大家可曾有过半点均沾?”

秦浩明转身一步,站在门口石墩之上,面有悲愤侃侃而谈。

“吾父在时,秦向天不过是秦家一个破落子弟,若不是先父帮扶,岂有他秦向天今日,早就不知在哪苟延残喘?我秦浩明堂堂上任族长之子,官宦之后,既然家产被这个白眼狼所夺,若不是福伯据理力争,恐怕连这小小的容身之地怕也是不可能?”

说道这里,秦浩明双手抱辑朝四周行礼,眼眶微红,继续说道。

“今日在场的俱是秦家长辈,小生恳请大伙说句公道话,他秦向天做的是人事吗?今日之事如何,相信各位长辈心知肚明。福伯和张云如果走私私盐,何至于落魄至今?”

秦浩明心里如何想不得而知,可是面部的表情真是悲悲戚戚,让人深感同情。

“秦族长,浩明说得有理,都是自家族人,有些事情没必要让官府介入。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坐下来,岂不是更为稳妥?”

甲长秦老三语气委婉,站出来为双方圆场。

原本在秦氏家族里,秦向天一家独大,没有人可以跟他平起平坐据理论争,其他人纵有不满,也不敢质疑。

今天秦浩明的这番话是说到大家的心坎里,四周秦家族人也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人证物证俱在,岂容尔等狡辩!秦某一心为公,不徇私情!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是非曲直,只有公断,岂容你一个穷酸满口胡言蛊惑族人?若是心中坦荡,有什么事情跟我回衙门再说,王县尊慧眼如炬,自然会秉公执法,何必在此暴力抗法,做无谓之言!”

秦向天心中羞恼,大声咆哮。

长久的养尊处优,兼久在公门行走,这一番话倒也有几分威严。

秦家村百姓更是长久在他的积压之下,心有忌惮而不敢言,四周嘈杂声音也顿时渐渐小下去。

“哈哈……”

秦浩明开口放声大笑,秦向天的小把戏他如何会不知晓,岂容他们把人带走。

没有接受训练或者坚定信仰的人,三木之下屈打成招的事情多了去,进了衙门监狱,还不是任他们揉捏。

特别是双方现在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当日临浦大街当中被打的几个皂班也悉数到场,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急于报仇。

福伯和张云如果真的跟他们走,绝对是站着进去,横着出来。

“秦贱人,就怕你没这个本事?你尽管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是否有这个胆子?”

秦浩明眼里闪过一丝蔑视赤裸裸的扫向秦向天,仿佛故意激怒他,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

第二十四节 男儿行,当暴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家小子左一句贱人右一句贱货,咄咄逼人,秦向天纵使再有心里准备也未免暗自羞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现在更是在秦家村百姓面前挑战他的权威,今日如果不能灭此小贼嚣张气焰,那么无论是临浦还是秦氏家族再无他秦向天的容身之地,多年的奋斗必将付之东流。

今日跟他过来的人,要不是心腹之人,要不就是上次受辱同仇敌忾,趁此机会灭灭他的威风。

“秦家小儿,休要张狂目无法纪。今日老夫说不得要大义灭亲一次,大家把案犯速速缉拿归案,若有阻扰,一并拿下听候发落。我倒要看看谁敢以身试法?”

主意已定,秦向天阴测测的大声说道。

“诺!”

一众衙役皂班齐声答应,今天原本就是有备而来。

为首的两个粗壮衙役抢先一步,粗大的铁链往张云和福伯头上拷去。

张云年轻又是练武之人,下意识的朝后躲过,而福伯年迈,加之长久根深蒂固对官府的畏惧,不敢有丝毫反抗,却是被铁链拷个正着。

那衙役往前一扯,福伯没有站住脚,一个踉跄双膝着地,老人骨质原本疏松,这一下却是让他左脚立马骨折。

福伯闷哼一声,一层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事发突然,众人反应不及,并且大多数人还在犹豫观望。

毕竟这些衙役代表的是朝廷,真要反抗还是需要勇气。

“你这老货,给大爷装什么死。”

哪知那个衙役还不罢休,一脚踹过去,口里犹自嘟噜。

秦浩明站在石墩上看得目眦欲裂,心里懊恼不已,自己装逼过头,却没有防备周全,以至于让老人家受苦。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

秦浩明怒极反笑,若是自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谈何保家卫民驱逐鞑虏?

去他吗的忍辱负重以待将来,要当孙子别人当去,他秦浩明做不到也不想这样做。[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看见衙役飞腿而出踢向福伯,秦浩明大声怒吼跳下石墩,扑向那个衙役。

三五步的距离,秦浩明瞬间即至,抄起那个衙役的腿,一个手肘对准衙役膝关节就是狠狠撞击。

“哐叽”一声脆响传来,接着是那衙役鬼哭狼嚎的哀叫,却是他的腿骨被秦浩明活生生的打断。

可是秦浩明觉得犹自不解气,一个右手勾拳结结实实的轰向衙役的左脸颊。

也不看具体结果如何,抛开这个倒霉鬼,孤身一人朝其他衙役扑去。

“抓住他,出了事情老夫独自承担。”

秦向天惶恐的大声叫道。

见鬼了,这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开始习武了,藏得可真够深啊!

直到此时,几个衙役才反应过来,实在是秦浩明的动作太快。

再说他们也只是防备正面的董长青和张云等,至于侧面的秦浩明则完全没有防备。

哪里想到首先发难的会是秀才公,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秦浩明面如沉水一声不发,冲进衙役当中拳打脚踢势若疯虎。

“跟我上,干死这帮狗日的。”

张云看见兄长一声不吭独自拼命,扭头对董长青他们喊叫一声,眼睛血红,空手朝最近的皂班扑过去。

董长青却是二话不说,手中的棍棒对准一个想要拔刀的衙役恶狠狠敲去。

剩下的李三福等六、七人咬咬牙,也跟着张云和董长青和衙役扭打起来。

双方人数基本上差不多,奈何有秦浩明和董长青、张云三个练家子在,特别是秦浩明,出手干净利落,专往衙役关节等薄弱位置下手,他是打算速战速决。

可怜这些衙役平常狐假虎威牛逼哄哄,真碰到强手,毫无招架之力。

片刻之间,八个衙役和一个指证的破落户被秦浩明他们打倒在地,翻来覆去惨叫不停。

“全部绑起来,不要让他们逃脱。”

秦浩明对身边的董长青轻声吩咐道,自己却阴沉沉的往秦向天的位置走去。

“秦秀才,暴力抗法殴打官差,你想造反吗?”

秦向天惊恐的望着向他走来的秦浩明,语气有些尖锐。

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是这个结果,更加想不到秦浩明居然敢如此狠辣,其中几个衙役手脚都被打断或者骨折。

“贤侄,切勿冲动,一切好商量,不要走绝路。”

甲长肖老三和几个里长也纷纷出言劝解,可是却不知道如何解决接下来的事情。

事情闹大了,这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后果。

一些胆小的村民已经拉着家人悄悄回家,怕是秦秀才难以善了。

明哲保身,是普通老百姓的至理名言。

秦浩明不为所动,走到秦向天的面前,盯着他的双眼冷冰冰的问道:“秦贱人,下面我该如何做?”

“贤侄,这一切都是误会。之前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想不到你既然当真了。肖甲长他们说得对,万事好商量,都是同族人,何必如此,为叔向你赔不是。”

秦向天抹了一下脑门,满脸谄笑双手作辑。

尼玛,人精啊!硬的不成来软的,变色龙啊!

真是不可小觑这位本家表叔,心狠手辣,脸厚腹黑,想不成功都难啊!

秦浩明对他的警惕瞬间提高几个级别,能屈能伸,忍常人所不能忍,绝对的高人。

不要说秦浩明,便是所有周围人等,无不目瞪口呆露出诧异的表情,完全颠覆他们的过往映象。

这还是他们心中高高在上的秦族长,临浦县城威风八面的秦典吏吗?

“可我还是怕秋后算账,贩卖私盐是死罪,这可如何是好?”

秦浩明面无表情语气森然。

“误会,这只是随口一说,实在是着恼上次重阳节被贤侄削了颜面,方才出此下策,望勿见怪!”

秦向天说得真诚无比面有愧色,连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也直言相告。仿佛真的是诚心忏悔,想化解这段宿怨。

“那秦典吏可否把栽赃陷害福伯和张云的事情手书一份,以表诚意!”

秦浩明哪里敢相信他的话,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着秦家族人这么多人,难道贤侄还不相信老夫不成?”

秦向天脸色略显尴尬,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留下文字性的东西,那样他的将来就操纵于秦浩明手里。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到了如此程度,没有回头路。

除非现在就造反,否则秦浩明认为秦向天绝对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莫非秦典吏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我只问一句,行还是不行?”

秦浩明嘴角上扬,脸上似笑非笑,平和的问道。

秦向天闭上眼睛缓缓的摇摇头,一副毫不妥协的模样。

其实他是在赌,赌秦浩明不敢对他怎么样。

在大明他虽然不算官员,无品无阶,可是他属于吏。

真把自己怎么样,他秦浩明也吃不了兜着走,除非他真的造反,否则大明王朝饶不了他。

“秀才公,秦族长已经当众说清原委,想来不会反悔,我们帮你做个见证,如何?”

秦甲长看见事情陷入僵局,担心秦浩明做傻事,急忙出来转圜。

“三叔,不成呢。秦贱人不是您老,他连手书都不敢签,心中必然有其他算计。事关我等生死存亡,恕难从命!”

乡下人单纯,不懂这些人的心狠手辣和无耻,以为都和他们一样实诚。

秦浩明如何敢把这么多人的安危放在秦向天这种人渣的信誉保证上,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唉!”

话说到这里,秦老三也不敢再劝。

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

自己心中的军人热血依旧滚烫,秦浩明的俊脸不可自抑扭曲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学那酸儒,讲什么仁义道德?

福伯和张云是他到这个年代最亲近的人,决不能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秦浩明,你想干什么?”

正闭目养神心中忐忑的秦向天被秦浩明揪住胸前衣服,往被绑的衙役那里一扔,摔了个四脚朝天。

至此,他的心中终于有些慌乱,好像这个小兔崽子行事完全不按牌理啊!

第二十五节 翻云覆雨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不是我想干什么,实在是你们已经把事做绝啊!”秦浩明幽幽的说道。[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贩卖私盐的死罪都敢栽赃陷害,摆明是要我们死。暴力抗法殴打官差视为谋反,亦是死罪。横竖都是一死,秦贱人,换了你会如何?”

秦浩明注视着秦向天,目光平静语气淡泊,仿佛向好友咨询意见般,毫无丝毫生死之敌的愤慨。

“秦典吏,你要救救兄弟们啊!”

班头王六首先想到事情的严重性,扭曲着身体躺在地上大声哀嚎。

“秦秀才,我们愿意把事情经过写下来,恳请秀才公手下留情。”

“秀才公手下留情啊,这都是秦典吏一手安排。冤有头债有主,跟我等没有关系。”

“上天有好生之德,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望秀才公网开一面……”

……

其他衙役也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立马明白秦秀才话语间的意思,纷纷大声哀嚎求情。

杀人灭口,扯旗造反在明末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也只能冒险一搏。

秦向天整个人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千算万算就是想不到,秦浩明这个文弱秀才,居然将他们一网成擒。

现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众人生死皆操之于他的手里。[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赌,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赌的可是自己的小命啊!

起先这个小兔崽子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对于他的判断,秦向天的心理已经完全没有底。

输了,彻底输了!不可否认,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这临浦之大,怕是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秦秀才,我愿意手书一封,诉说原委详情。这件事情是老夫一人所为,跟他们没有关系,望秀才公手下留情。”

识时务者为俊杰,秦向天苦涩的对秦浩明说道。

其他衙役心中百味陈杂,心中涌起兔死狐悲的凄凉。

他们虽说不能在临浦呼风唤雨,但也算是让临浦百姓敬畏的角色。可是却一再在这个秀才面前吃瘪,时也?命也?

秦浩明颇有玩味的盯着秦向天,这老小子到这个时候还不忘收买人心,端的是号人物,看来还有心中不甘啊!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解决。

秦浩明让人取来笔墨,盯着秦向天把事情经过缘由一一陈述清楚。

现场每一个衙役包括秦向天逐一画押,几个里长和甲长充当见证人,如此秦浩明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圆满解决,终于不用亡命天涯四处流浪,今后主动权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

旁边的董长青和张云等众人也是大为高兴,原先只是凭着一腔热血行事,没有考虑后果。

现在想来,犹有几分后怕,毕竟杀人造反的事情又有几个人愿意为之?

“秦典吏还有其它要做的事情吗?”

秦浩明心情欢快的收起文书揣入怀里,笑容皑皑如阳春白雪。

“请秀才公明示!”秦向天面有戚色拱拱手说道。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事毕拂身而去,不留半分痕迹。秦典吏真是潇洒,浩明佩服。”秦浩明依旧笑容满面。

秦向天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可是看见鼻青脸肿断手断脚的几个衙役,无奈的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阿福的医药费秦某改日奉上,如何?”

秦向天稍微思索,缓缓的说道。

在他看来,这已经给足面子。福伯不过是一个下人,自己身为负责治安的典吏,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如果不是痛脚把柄被这小兔崽子拿捏住,何至于有此之辱?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日方长,先渡过眼前再说。

“说得真是轻巧,跑到我家打伤人,轻飘飘一句医药费便解决,,秦典吏真以为自己是一号人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秦浩明原本笑嘻嘻的脸立马骤然变色,语气也显得非常阴沉。

他从小吃肉长大,向来睚眦必报,如何甘休就此了结此事,特别是在掌握主动权的情况。

“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秦典吏已经道歉认错,秦秀才为何还要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衙役班头王六此时也跳出来帮腔。

“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装蒜,给我滚一边去。”

秦浩明丝毫不留半分情面,疾言厉色训道。

操他马,这帮孙子吃的苦还不够啊!

有什么手段使出来便是,磨叽什么。

王六一张脸憋得通红,有心说几句狠话,可看见秦浩明如狼一般的眼神,终究悻悻不敢再言。

“秦贱人,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要如何做?若不能让我满意,到时可别怪我不客气。滚!”

一不做二不休,秦浩明撕开温情脉脉的面纱,直接开战。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些人如果还要用老眼光看自己,说不得只好大杀四方。

“告辞!”

好死不如赖活,秦向天没有再说什么狠话,轻飘飘的带领众人离去。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俄顷之间,攻防易手。

这一幕让秦家村百姓和刚刚依附的几家流民,看到秦浩明的另一面。

这个平时笑眯眯对谁都彬彬有礼的大秀才,如果触犯到他的底线和逆鳞,做起事来是如此的狠辣与决绝,不留丝毫余地。

第二十六节 墙倒众人推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经此一事,大家对秦浩明的观感完全不同。(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世人皆有利益之心。遂有跟狗吃屎,跟狼吃肉之语。

秦秀才学识丰富又兼杀伐果断,这样的人物迟早是要出头的。

不要说早就追随秦浩明的几户流民内心欣喜不已,便是秦家村的村民百姓们也有了别样心思。

“秦向天经此打击,威望全无,已经不适合担任族长。不然恐被其他家族所笑所欺,大家以为如何?”

秦家祠堂内,担任族内房长的秦家五叔公首先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

他是秦家辈分最高、年龄最大者,平常协助秦向天的工作,相当于实际族长。

“五叔言之有理,就像前几天浩明说的,秦向天和老族长相比确实多有不如。”

里长秦向东是秦向天的堂兄弟,同时也是秦家的现任柱首。负责处理秦氏家族日常事务,如收租、筹办祭祀活动等。

“就是,想当年我们秦家在临浦也是一等一的大家族,连叶家都难以比拟。可惜老族长走后就一直落魄至今。如今想来,主要还是没有一个好的领头羊啊!”

甲长秦老三意有所指。

其他族人纷纷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但无一例外,都是对秦向天的不满和指责。

当然,如果没有前几天的事情为导火索,大家或许还会继续忍让下去。

毕竟秦家经过多年的没落和沉沦,没有出色的家族子弟可以担此重任,秦向天属于矮子里面选高子。

现在秦浩明冒出来,自然让人有了期许和比较。

秦家这次没有族长主持的会议开得很成功,与会家族人员一致同意罢免秦向天的族长位置,转而支持秦浩明担任。

当然,这是在双方当事人都不知情的状态下。

所以当秦家长辈找上门来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秦浩明感觉诧异莫名。[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自己的身份担任秦家族长是没有问题的,毕竟“血统”纯正,又是老族长之子。

大明立族长,务在立嫡不立庶。族长死,族长之子立,无子则立族长之弟,无弟则次房之嫡子立。

至于说秦浩明族长之位被夺,讲起来都是满满的血泪史,怪不得原来的他会迁怒整个秦氏族人。

而秦家村族人会对秦浩明的主动示好表示愧疚,皆因此故。

对于族长制,秦浩明谈不上什么好坏,认为皆有利弊。

有利的一方面自然是可以利用族人、族产,快速发展自己势力。

弊病的一方面则是害怕在今后产生新的大家族,尾大不掉,侵占民脂民膏。

所以他没有马上答应担任秦家族长,推脱等到两个月后看秦向天的情况。

话已经讲出去,秦浩明属于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人,如果秦向天不知死活冥顽不顾,做的事情让他不满意,那他可要施以辣手。

另外也未尝有考验秦氏家族的意思,责任和义务都是双方面的,不能光想着好处而没有付出。

秦氏家族在秦向天的事情上必须有所行动,不然这个族长不当也罢。

秦向天目前还不知道秦氏家族对他的处置,再说他也顾不上此事。

这次事情委实闹得太大,几个衙役骨折,其他人等也浑身带伤,早已经在临浦穿得沸沸扬扬众所皆知。

知县王元年是崇祯三年进士,闽南安海人,和郑芝龙是老乡。独自在外为官,向来小心谨慎。

恰逢吏部三年考评尾期,最怕出现什么不可控制的乱子,影响他的考评,以至升官无望。

从他自己作的打油诗中就可以知道他的性格:夫妻反目,常事;两邻相告,生事;捕衙申报,多事;本县不准,省事。

现在秦向天闹成这样,问他原因又支支吾吾不肯道明具体实情,如何不令他大为恼怒。

想起上官建宁府同知叶成祖的吩咐,让其帮忙照看一点秦浩明,王县尊一怒之下把秦向天削职为民。

这可让秦向天欲哭无泪,不知如何是好。想他在这个位置,负责缉捕和监狱,得罪的人如过江之鲫。

没有官身护蔽,又是被削职,不知有多少人想着报复自己,更别提秦大秀才。

可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秦向天正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应对之际。

叶府管家也过来凑热闹,命其给秦秀才赔礼道歉,务必让他满意,否则休怪叶家不客气。

这都是哪跟哪啊,叶家不是和那小兔崽子解除婚约了吗?缘何会为他出头?

一瞬间,秦向天觉得他仿佛得罪了九天神灵,所有霉运朝他纷纷扑来,让他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叶家是真正令秦向天恐惧的大神,庞然大物。

说句实在话,他宁愿得罪王知县,也不敢惹叶家。

概因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王知县不可能永远呆在临浦县城。

可是叶家在临浦开枝散叶多年,势力早已根深蒂固错综纠结,如何是他一个小小的被削职的典吏可以得罪?

秦向天的做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家传话的第二天,事情发生的第五天,秦向天带领本家妻儿子女,到秦浩明家磕头赔罪。

并且自己请辞秦家族长,在秦家宗祠列祖列宗面前归回秦浩明祖产,请求原谅。

当日搬离秦家大宅,在秦家村找了一间破草屋供妻儿居住。

自己于当晚悬梁自尽,留下遗书一封,恳请秦浩明代为照顾其家人,言只要不饿死便成。

秦向天如此决绝的做法,反而令秦浩明扼腕唏嘘不已。

此人虽说有点瑕疵,但也敢作敢当,无愧为一个铮铮男儿。

人死万事休。

秦浩明也忘掉过往的恩怨,代为抚养照顾秦向天的家人老小。

几十年后,后世学者揭开这段往事,纷纷称赞秦向天聪明,以自己身死为后世子孙博得了荣华富贵。

崇祯十一年十月十三日,黄道大吉,宜行百事。

秦家宗祠位于秦家村东南角,始建时为三进八扇一后院,规模较大,宽23米,深43.8米,占地1008平方米。

外墙为砖石结构,内为木质结构的宫式斗拱建筑。

祠内大厅之彩绘、浮雕、镂雕等十分精致。殿堂面阔三间,进深五间,穿斗式木构架,歇山顶。栋梁、斗拱、门窗雕刻精美。

天启元年,秦浩明之父接过族长的位置又重新扩张装修。

在祠堂前增加了200平方的前院,使整体布局更加大方得体。

宗祠的基本功能是祭祀祖先,通过对祖先的祭祀,以同姓血亲关系的延续为纽带,把整个家族成员联系起来,并形成宗族内部的凝聚力和亲和力。

刚刚被推举为秦家新任族长的秦浩明,神色肃穆,带领几个长老站在前面。

听着族中房长秦家五叔公抑扬顿挫向先人汇报工作,脑海里却是在翻滚。

不错,这就是汉家文明之所以绵延不绝的原因。相同的文化,相同的祖宗,流淌着相同的血液,这就是老祖宗为什么会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

自己不能容忍,也绝对不允许外族来破坏中国的传统文化,甚至要采取主动,把一切有可能的危险消灭在萌芽当中。

“下面有请秦家三十五代族长秦浩明宣读祖训,并且修改部分内容。”

五叔公作为主持司仪,安排接下来的进程。

这也是秦浩明答应就任秦家族长一职的条件,有些祖训必须修正或者改进,才能把一些隐患消弭于无形。

第二十七节 我的地盘听我的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族长的权力很大,可以主持祭祖,代祖先立言,代祖先行事。mht.la [夜夜小说网]

还可以制订和修改各种家训族规,操纵家族事务,规约族人行为,并充当族人纠纷案的裁判和法官。

同时控制着族田和其他共有财产的管理权和分配权,控制着宗族与外部的联系。

对于触犯族规的族人,族长有权决定各种处罚和惩治,甚至处死。

当然,族长在家族内也不是可以肆无忌惮行事。

族长之下还有族房长、士绅、学士、掌事的柱首等等,并且要处事公允,合情合理。

否则,秦浩明早就呜呼哀哉,岂有今日。

女性是不允许进入祠堂祭祖的,她们一生活着的时候只有新婚才能拜见老祖宗,其后就要等到死才有一个牌位在宗祠供奉。

所以秦浩明一眼望去全部是男丁,老老少少有三、四百号人。

正殿供奉的是秦家历代先祖,并有秦家族训铭刻上面。

“传家两字曰耕与读,兴家两字曰俭与勤。安家两字曰让与忍,防家两字曰盗与贼。亡家两字曰嫖与贱,败家两字曰暴与凶。休存猜忌之心,休听离间之语,休作生忿之事,休专公共之利。”

族训分为上下两段,秦浩明越读越是佩服老祖宗的精辟之言。后世国学没落,却是很难有这样让人耳目一新的传世名言。

“吃紧在尽本务实,切要在潜消未形。子孙不患少而患不才,产业不患贫而患喜张,门户不患衰而患无志,交游不患寡而患从邪。不肖子孙行卑如丐,败祖宗之成业,辱父母之家声,乡党为之羞,妻妾为之泣。[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岂可入吾祠而祀吾茔乎,岂可立于世而名人类乎哉?戒石具左,朝夕诵思切记切戒。”

秦浩明将一段秦家族训完完整整大声朗读出来,秦氏子弟无论老少都跟着朗诵,颇有后世唱国歌的感觉。

秦家族训基本上将做人的道理阐述得非常透彻,没有什么可以修改。

秦浩明能做的只是加一些内容,其中最关键最简单的一条是:外族入侵,秦氏子孙唯有死战,绝无投降!

民族的血性一定要激发,自古艰难唯一死,死都不怕,这个民族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秦氏家族不过是大汉民族的个体,但整个大汉民族就是由无数个个体构建而成。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大影响、大思潮总是从微细不易察觉之处开始萌芽。

秦浩明要做的就是从各种细节着手,最终席卷天下。

清理账目,盘算族产,熟悉人员,安排工作……

这就是秦浩明近一周忙碌的事务。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家虽说没落许久,但毕竟曾经是临浦的大家族之一。

所剩的资产虽然不多,但是整合起来也是颇为可观。

“现有族内公田1025亩,上好水田近500亩,山田300亩,其余的是旱田,产量较少。公银尚余850两,公粮有200石,竹林500亩,山场800亩,山茶树300亩……”

每一样、每一项,柱首秦向东都汇报得很仔细。

历任族长上位,首先便是清点族产。

毕竟族内公产增加与否,是评判族长是否合格的标准。

而对柱首来说,一本清楚的族产账目,便是检验他是否合格的标志。

账目不清,驱除秦家;若有贪墨,依照族规是死罪,所以秦向东丝毫不敢大意。

秦浩明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脸上面无表情,心里盘算着如何合理使用这些资源。

“明哥儿,这几年天气一年不如一年,秦家又没有其他进项,都是靠土里刨食。临浦的两间铺子也只是贩卖些农作物,收益不多,尚要族产贴补方可维持。秦家族产日渐减少,长久以往,必定坐吃山空无以为继。老夫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五叔公辈分高,年纪却不大,明年才花甲。现在是秦家房长,行使族权,也只有他可以叫秦浩明一声明哥儿。

看见秦浩明一言不发,以为他对族产有些质疑,毕竟原来秦家是大户,急忙开口解释。

“旱田种稻谷产量不高,改种红薯却是刚刚好。临浦县城的两间铺子既然不能盈利,暂时打扫干净,该做其他经营。”

秦浩明沉吟片刻,朝负责记录的甲长秦老三说道。

他并没有咨询五叔公和与会其他人的意见,这是原来和他们商议好的条件。

两年之内,秦浩明所做的事情,明白执行,不明白也执行。

一句话,我的地盘我做主,否则另请高明。

当然也有一个承诺,秦浩明保证族产翻一倍。

其实这个条件对秦浩明来讲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多做承诺,秦家不过是他的一个跳板而已。

他看中的是人,毕竟以同姓血亲的关系为纽带,在忠诚度上有一定的保证。

这对他前期阶段的发展有莫大的好处。

“秦家族学必须马上建立起来,夫子我来聘请,把祠堂整理清楚当做学堂,这可关系到秦家的将来,刻不容缓。”

人才培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但对秦浩明来讲又是最关键的一环。

大明的读书人是很多,可是不好用,这是秦浩明的理解。

他现在是未雨绸缪,能用则用,不能用劳资自己培养总可以吧。

“大善!如此甚好,秦家之福哇!”

其它安排五叔公有点云里雾里,这一条却是实实在在说到他的心坎。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秦家要崛起,没有士子那都是空谈。有秀才公亲自关心这件事情,他觉得甚为稳妥。

“另外麻烦三叔帮忙找一家牙行,把临浦县城秦家老宅尽快出手。”

对于被秦向天霸占归回的老宅,秦浩明没有一点感情,还不如换成现金实用。

张云那里已经没有现金,秦浩明准备再次招收流民,缺少阿堵物可不成。

秦氏家族和张云那里是平行的两条线,从一开始,秦浩明便打算把他们分开,这样方便今后的发展。

有些事情,他有自己的思虑。

“明哥儿,秦家主宅是老族长流传下来的,传出去也不太好听,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秦老三停下记录,抬起头问道。

“无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秦家村山清水秀风景独好,适合读书习武。乍然叫我去城里,恐怕还不习惯呢?”

涉及到先人之物,秦浩明只有这样说才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

果然,大家见他这样说,想想也是实情,皆默然不语。

第二十八节 改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叶家酒楼顶层阁楼,叶府小姐身披白色貂皮大衣,痴痴地凝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春去冬来,这是临浦今年的初雪。

仿佛间,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桂花树下,少年轻抬手臂,指尖优雅的轻按琴键,拨动着摄人心眩的音符。

翩翩少年举眸凝望前方的自己,清澈明亮的眸子里的流露出的尽是宠溺的温暖柔情。

而她说不得也要弹一曲古筝,酌杯清茶,天真烂漫挥舞纤纤玉手庆祝自己终于又长一岁。

可是冰冷的寒意将她拉回现实,纵使室内温暖如春。

韶华易逝,光阴苒冉。

自己错过的人儿,可还有机会让她珍惜一次?

“小姐,一切已经办理妥当。是用小人表亲的身份购置秦府主宅,外人觉察不到我们的动作,这是地契和牙行保人画押,请小姐过目。”

叶家酒楼掌柜李成章小心翼翼走进房间,掏出一应文书放在桌上,低声地禀报过程。

“辛苦李掌柜,先搁那儿,帮我把门带过去。”

叶绍梅一动不动凝望着窗外,眼角微微蹙起,弥漫着淡淡的哀愁。

“诺!”

李掌柜刚走,叶绍梅便匆匆走到桌前拿起文书地契细细观看。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让他要卖自己的主宅?

可是还有自己不曾留意的困难,让他困扰难以解决?

叶绍梅银牙紧咬,低头思索,自己有心使不上力,真是急煞人也。

“兄长,人家不仅没有还价,还多给我们300两纹银,说是他们家老爷非常喜欢此宅。”

张云从临浦回来,冲进秦浩明的书房,挥舞着银票兴高采烈地大声囔着。(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知道具体人家吗?”

秦浩明放下手中笔若有所思,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其中莫非有什么猫腻?

“听说是久在外地为官的举人老爷,早些年有看过房子,相中秦家风水好。”

张云眼中有些黯然,兄长主宅好,可惜却要卖掉,他心里有些不舍。

“如此倒也不错,都是些民脂民膏。些许钱财对他们来讲或许是死物,对我们而言可是大善。”

听张云如此一说,秦浩明的心中释然。

不再纠结此事,继续低头剽窃心中能想起的一些优秀诗词歌赋,为即将的远行做些准备。

他才不会像有些穿越人士那么矫情,说什么剽窃不剽窃的,说什么心有不安?

狗屁!

穿越本身就已经改变历史轨迹了,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秦浩明才不会迂腐至此。

“兄长,粮食价格又上涨了七、八文,要不我们等年后再看看行情如何?目前库房的粮食足以让我们一年无虑。”

张云低垂着头,嗫嗫的说道。

过手的钱财从来没有放热,便要换成粮食和物资,他心里着实有点……

“唉!”

秦浩明重重的叹了口气,索性站起来,踱着方步走到窗前,望着屋外飘零的雪花怔怔不语。

都说瑞雪兆丰年,崇祯十二年的临浦是不是丰年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整个大明的天灾人祸从未间断,粮食问题始终困扰大明王朝,直至灭亡。

所以粮食的价格只会年年攀升,绝无可能下降。

自己费尽心思尽量囤积各种粮食,号召流民和秦氏族人种植红薯和玉米,就是为了尽量多救一些人。

可惜杯水车薪于事无补,便是将这次秦家主宅所得800两悉数购买粮食,又有何意义?

江南的雪已如此大,那么北方呢?

冻死的百姓不知有多少?

帮助了饿死的,那么冻死的呢?

吁!

秦浩明常常吁口胸中闷气,自古世事难两全啊!

“兄长,我这便按您吩咐行事。”

张云看见因为自己的话,兄长长吁短叹,愁眉难解,急忙开口说道。

兄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苦心,绝不会无的放矢。

“不用,全部换成沐浴皂和洗衣皂的物资原料,只留一百两纹银便可。”

秦浩明面色狰狞狠下心来,先全力发展再说,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因小失大。

“兄长是不是再考虑一下,现在仓库已经有五万块成品,并且原料还有若干。”

张云迟疑一会,还是缓缓开口说道。

目前这些货品堆积在库房,可是一块都没有卖出去啊!

“休要啰嗦,立马照做!”

许是受心情的影响,秦浩明显得有些烦躁,语气有些不耐烦。

“谨遵兄长吩咐!”

张云楞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却没有生气,只是行了一辑便离去。

他们自小兄恭弟谦,甚少见到兄长发脾气。

许是真急了,同时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和自信。

秦浩明自嘲的笑了笑,看来自己养气功夫还不够啊!

但他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婆婆妈妈并非他的本性,再说兄弟间争争吵吵实属平常。

“秀才,秀才……”

余佑汉走到院门口扯开嗓门大声叫道,却看见秦浩明站在窗台边,朝他笑眯眯。

“又不是什么大家宅门,需要通禀,拢共才三间破屋,鬼叫什么?”

秦浩明两手抱胸,吔着眼懒洋洋的说道。

余佑汉两步并做一步,搓着手急匆匆的跨入前厅,站在天井边抖落浑身的雪花,嘴里大声叫道:“秀才,我想清楚了,决定跟你混饭吃,你看怎么样?”

“受什么刺激了,好好的余百户不当,跑到我这里瞎囔囔什么呀?”

秦浩明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条斯理踱着方步走到大厅,对余佑汉调侃道。

“秀才,我是真想清楚,再也不愿浑浑噩噩过日子,吃兄弟的空饷,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余佑汉讲得相当认真。

其实秦浩明走后,余佑汉认真思索许久。

大明现在的情况如何,只要是稍有头脑之人都有感触,区别是角度的深浅而已。

作为大明最基层的军官,他无疑更明白其中的弊病和顽疾。

就像他当日酒醉所言,今时今日之大明,绝非一朝一夕一人一己之力可以改变。

若他继续在卫所厮混,一定会日渐堕落。除了剥削卫所将士吃空饷,他实在不知自己能有什么办法活下去。

可惜自己明白这些非己所要所为,他才十九岁,正是一展抱负大有所为的年龄,不愿就此沉沦泯然众人矣!

好友秦浩明这段时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对他冲击很大,这才是堂堂男儿的活法。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快意恩仇,大丈夫当如是。

当然,他现在并不知道好友秦秀才具体想干什么?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就冲他自从性格大变以来做的每件事情,那个不是深谋远虑,环环相扣。

“当真想跟我混?”秦浩明笑得有点蔫坏。

“当真!”

“那你继续留在莲塘卫所。”

秦浩明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愿闻其详!”

第二十九节 好友来投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余佑汉并不是鲁莽之人,明白好友绝不是无的放矢寻他开心,扯着秦浩明的手臂便往书房走去。(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入乡随俗,秦浩明的书房摆放着一盆炭火,让冬日的严寒温暖如春。

“舒服!都快冷死我了。”

余佑汉坐在矮凳上,双手就着火盆,龇牙咧嘴。

“你余某人平日里不是吹嘘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寒暑不侵吗?今日里缘何如此畏寒?”

秦浩明笑嘻嘻的打趣。

“秀才,你这是坐着讲话不嫌腰疼。你打马出去转一圈,就知道这鬼天气有多冷。赶紧的,别说无用的东西,说说为什么让我继续留在卫所?”

余佑汉根本没心情斗嘴,急不可耐的催促。

“练兵!”

秦浩明搬过一把矮凳坐在余佑汉对面,直截了当说明原因。

“练兵?何来可练之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何人有心训练?粮食兵饷、兵甲装备如何解决?”

余佑汉瞪大眼睛,一脸诧异。

卫所的情况好友是亲眼目睹的,莫非不知其中的难度不成?

“对,练兵。”秦浩明重重的点点头,非常肯定说道。

“卫所之人可堪为兵则为兵,不行则悉数淘汰为民,如此双方都好,我们只要卫所的编制即可。”

“兵源以秦家招收家丁护院的名义,从临浦身家清白的平民子弟,和流民年轻力壮之人中挑选。粮食兵饷、兵甲装备无需你操心,你只要负责募兵和练兵便成。”

秦浩明从容不迫,明显是早有计较,针对余佑汉提出的困难一一予以解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好啊秀才,看来你是早有筹谋,守株待兔等我自投罗网。莫非上次到军营就是为了此事?另外你苦心积虑练兵是为了何事啊?”

余佑汉目光炯炯瞬间了然,脸上颇有几分玩味的表情,笑着朝秦浩明问道。

“身处乱世,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自成势力以求自保,家财万贯不过是人家养肥的羊,随时任人宰割。保护家人,让自己活下去,此为私心。”

秦浩明目光坦荡,不做丝毫隐瞒,敞开自己的心扉告诉余佑汉。

“另外不知你听说没有,满清鞑子于9月22日再次入寇。分二路进至墙子岭、青山口。蓟、辽总督吴阿衡、总兵鲁宗文战败而死,中官郑希诏逃走。鞑子长驱直入,兵屯牛栏山。大明江山将倾,可是你看江南地区何曾有半分勤王迹象?”

秦浩明越说越气愤,站起身踢掉小矮凳继续说道。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秦某身上流的是汉人的血,自幼识的是汉字,读的是汉人圣贤之书,知道身可辱,家可破,国不可亡。驱除鞑虏,卫我汉人江山,就是吾毕生之志!此为公心!”

“这个大好山河不是大明、不是他们朱家一人的,可怜可叹朝上衮衮诸公犹自醉生梦死,看不清个中情形,还在内斗党争不止。难道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秦浩明眼睛紧紧盯着余佑汉,一眨不眨。

“现在你知道我练兵是为了何事了吧?”

说完这些,秦浩明觉得酣畅淋漓。

来到大明将近两个月,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连个探讨诉说之人都没有,唯有独自筹谋,苦心布置。

今日却是借此机会,不管不顾全部对余佑汉坦诚相告。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把握的,虽说和余佑汉“从小”交往,可他还是在观察了近两个月,认为是可交之人,才直言告之。

“痛快!算我一个!今后余某一百多斤就交给你,任由差遣!”

余佑汉哈哈大笑站起身,轻轻捶了秦浩明肩膀一下。

“想我余佑汉堂堂七尺男儿,自小习武,身为汉家儿郎,保家卫国驱逐鞑虏之事,岂可输给你一个半路出家的秀才。”

秦浩明不禁莞尔,这货好面子。

“去他妈的什么大明衮衮诸公,一个个尸位素餐,哪一个不是良田万顷家财万贯?大明迟早要亡在这些孙子手里。”

余佑汉也是敞开心怀,恣意评价大明官员。

“此话不错,必定如此。”

不同于余佑汉的猜测之语,秦浩明却是说得非常肯定。

其实明朝的灭亡有多方面的原因,内部结构瓦解是其中之一。

崇祯死后,这么大的国家除了太监王承恩一起赴死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为他去尽节,大学士都争先恐后的对李自成表忠心。

可以说当时大家心理上已经没有对这个国家,这个朝廷的认同感了。

另外因为军饷问题,经常有士兵哗变。国库空虚,崇祯向文武百官要钱,居然没有一个人给。

阉党自不必说,那是一帮祸国殃民的人。

东林党虽然表面站在道德高点,实际上做的事也不光彩。东林党是以自身政治地位为目的,并不是为国家。

贪污、卖国、陷害人的事也没少干。

所以崇祯才说“天下文人皆可杀”。他已经对百官完全失望了。

没有人为国家着想,都是为一己私欲。

你看现在,鞑子已经入关寇边京城,而同属一个国家一个王朝,北方民众水深火热哀嚎满地,南方则一副歌舞升平天平盛世的样子。

陪都应天府也从未组织南方兵力北上勤王,让秦浩明搞不清状况。

“希望西北祸乱这次能够平定,大明或许有救。”

余佑汉叹了口气说道。

虽然心里有些其他想法,但是他骨子里对大明还是有感情。

朝廷邸钞已经注明: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等反贼已经基本被打散收编或消灭。

“回天无力喽!”

秦浩明拿起刚被他踢翻的小矮凳,坐在火盆旁,面色有些萧索。

这些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原本西北、西南的农民军,主要是由无组织无训练的饥民、流民组成,基本没有什么军事素质可言。

但随着崇祯中期以后大股明军的加入,尤其是大批中下级基层军官的加入,使得他们的军事素质大为提高。

原来屡战屡败的“流寇”,一下变成了和明军一样有鲜明军事结构和具备标准军事训练水准的部队,故而极为难治。

再加上各种其他原因的促成,最终一发不可收拾而颠覆了大明朝。

“你的意思这些反贼还会卷土重来?”

余佑汉蹲在火盆旁,讶然问道。

第三十节 唯有源头活水来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天灾人祸,百姓转徙,到处丐食,无路可走,乃聚而造反。mht.la [夜夜小说网]卫所将士,无衣无食,饱受压迫,困苦不堪,焉能不反?”

秦浩明拨开炭火,瞬间涌起的热量驱赶了身上的寒意,可心里的冰冷却是不曾消散半分。

大明最混乱的年代马上开始,汉人的苦难也将拉开徐徐帷幕。

“兵将从贼而为寇”,使得明朝官兵之害尤甚于流寇。

官兵们转而为“寇”抢劫百姓,而流寇却打出“剿兵安民”的旗号去争取民心。

官匪殊难分清,受苦的始终是汉人百姓。

百姓愤而反之亦为寇,如此恶性循环之下,大明朝又焉能不亡。

“难道就没有解决之道?大明的国祚莫非要亡于反贼叛军之手不成?”

余佑汉搔搔头,脸色有些难看。

大明立国两百余年,之前历代君主都甚为关心民间疾苦。

若不是接踵而至的天灾导致民众流离失所,引起国家动乱。百姓还是心向大明,余佑汉也不例外。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这汉人的江山无论到了哪路反贼手中,终归是炎黄子孙,身上流淌的是汉血,民心民意还是要的,断不至于乱开杀戒,毁我汉人文化衣冠。

怕就怕关外的满清鞑子夺了汉人的花花江山,那可就是一场汉人最大的浩劫啊!

老祖宗曾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看五胡、元朝不正是如此?”

秦浩明的眼中涌起难以言喻的伤感和悲凉,真实历史不正是如此吗?

“当不至于如此吧!”

看见秦浩明悲伤的眼神,余佑汉原本觉得不可能之事,顿时也显得有些信心不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鞑子血。外族入侵,打出去便是,矫情了。”

秦浩明眼神越来越凌厉,今天给余佑汉挑起心情,很是感叹一番。

然而这有卵用,悲伤痛苦解决不了问题,徒自堕了气势。

“秀才言之有理!说一千道一万,打铁尚需自身硬。莫理会这些野蛮人,发展好自己才是关键。”

余佑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说的肥皂真的有那么值钱吗?”

秦浩明的家底他是清楚的,依仗的无非就是这些叫肥皂的东西。

他的雄心壮志刚刚被秦浩明鼓动起来,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就你啰嗦!”

秦浩明笑骂一句,眼里尽是戏谑对他说道:“你回去整理一下,寻个由头,跟我到应天府卖肥皂,这些可是你的军饷俸禄。”

“中!我回去立马安排人手事务,等候吩咐。”

余佑汉非常干脆应承下来,转身离去。

心中有了希望奔头,军人本色尽显,干净利落至极。

崇祯十一年冬,秦浩明带领众人离开临浦,踏往他乡发财致富。

仙霞关位于今浙江省江山市保安乡南仙霞岭上,地处福建、浙江、江西三省交界,处闽浙往来要冲。

仙霞关素称“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与剑门关、函谷关、雁门关并称中国四大关口。

“大家先休息一下,检查货物是否有绑结实,切莫路上散架?”

秦浩明威风凛凛骑在一匹年老的瘦马上,踏着千年古道,缓缓前行。

众人齐声应诺,驱赶牲口停顿下来。

七拼八凑二十几人的队伍,有流民、秦家族人、卫所老兵等,拉着秦浩明的全部身家,五万块肥皂前往南直隶应天府售卖。

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

没有钱财粮赋来源,秦浩明的所有打算不过是空中楼阁,缥缈而虚幻。

而临浦地方小,市场有限。

水浅王八多,人际关系又不容易处理,故此前往应天府是最好的选择。

明代中叶以后,应天府人口达120万,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首都。

鸡笼山麓的国子监学生多达近万人,还有日本、朝鲜、安南、琉球等国的留学生在此学习。

西方传教士利玛窦游历中国后,在《利玛窦评传》中写到:“目睹金陵这座大城,未免眼花缭乱……明代的应天府极其雄伟壮观,堪与十九世纪的欧洲任何最大的首都相比拟。本朝开国皇帝洪武把它造成奇迹,东方所能见到的一切都无法望其项背。”

终明一朝,金陵一直是南方乃至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这一切对秦浩明来说,便是人傻钱多速去。

“城垣高达二丈八尺,城垛三千八百垛,女墙高八尺,城楼八座。其中城墙比内墙高出近一尺。”

余佑汉迅速侦查了仙霞关附近的地形和城墙状况,口若悬河。

这时就体现出他的军事专业素养,张云只能在一旁羡慕的看着。

“巡司所距离城门约两公里,10分钟内兵员便可抵达城楼,兵员估计有两千人上下。”

董长青之前有越过仙霞岭,故此对大明守备和附近地理相当熟悉。

仙霞岭北起浙江江山,南至福建临浦100余公里。

曲折狭窄,两侧山高谷深,接岫连峰,其间有窑岭、仙霞岭、茶岭、小竿岭、枫岭、五显岭等险隘,合称仙霞六岭。

六岭中以仙霞岭最为险峻。仙霞关为其重要关隘。有四道关门,东北和西南各两关,皆以条石砌成,高3.4米,宽2.7米,均建在两山夹峙的危岩陡壁之隘口中。

关岭海拔高591米。总长5公里。五公里麻石垒砌的古道,一路蜿蜒前行。

秦浩明综合他们的报告和自己看到的东西,迅速在纸上速记着。

这可是珍贵的第一手地理地图资料,今后的行军打仗可少不了它。

指望明朝府县的地图,秦浩明总觉得有点不靠谱。

许多关隘,密道都没有标注,特别是线路偏差严重。紧急时刻,必然延误军情。

“你们都看一下,有没有要补充。今后行军地图都按这个标准刻画,具体的技巧晚上入住的时候教大家。”

秦浩明现在就开始为将来做准备,教他们绘画军事地图的技巧。

第三十一节 行军路上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绘制军事地图有六个原则:一曰分率,用于测定地区的大小。[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二曰准望,用于确定各地的方位。三曰道里,用于确定道路的路程。四曰高下……

六者必须综合运用,互相参考,否则便不能正确绘制出真实的地貌地图。今后诸位有不懂的,可以随时向我请教。”

秦浩明用现在和后世的理论相结合,填鸭子般硬塞给众人独特的绘制地图技巧。

他不要求大家立马学会,那不现实。只要十人有一人学会,其他人有一个常识性的概念,他便觉得没有白费功夫。

“秀才公真是学识渊博,文成武就均是出类拔萃,长青佩服。”

纵使平日里自视甚高,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董长青终于觉得自己和秦秀才有断不小的差距。

即使是他最为自负的拳脚,也逐渐有不如的趋势。

“是嘞,秦族长真是厉害,上马能领军,下马能安民。是我们秦氏族人的福分。”

秦浩是秦家五叔公的小儿子,少时读了几年私塾,可惜没有什么长进,遂断了学业在家务农。

此次秦浩明到应天府,五叔公求上门,想让秦浩跟随他出去锻炼。

这倒是提醒秦浩明,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年轻人确实需要出去长长见识。

便索性从秦家族人中挑选八个聪明伶俐之人,带在身边时时教诲提携。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尔等平日多加学习,自然知晓,不必太过大惊小怪。”

秦浩明淡然对几人说道。

“诺!”

余佑汉和董长青悄然对视一眼,这逼现在装得让他们牙疼不已。

真当秀才无所不会无所不能吗?什么东西都往书上扯,纯粹是欺骗无知农人。[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他们从小熟读兵书,自然知晓今日秦秀才所说的东西,跟书籍记载基本毫无关联。

许多新名词闻所未闻,明显是新的学术学说。

奈何人家敝帚自珍,非说是从其它古籍偶然阅读所知,让人无可奈何。

秦浩明自然不知两人心中对他的腹诽,还犹自对余佑汉说道:“佑汉以为如何?”

“你慢慢教导他们,路引和商函给我,我和长青去关所交接清楚,不然这么多人怕是有麻烦?”

看不惯这货的装模作样,接过秦浩明递过来由临浦县城开具的路引和商函,余佑汉扯着董长青,沿着仙霞关隘走去。

“老余,秦秀才也是从小练武吗?怎么感觉他除了力道差了一点之外,一些小巧搏斗技巧令人防不胜防,没有十几年功夫可做不到这些啊?”

董长青早有疑惑憋在心里,今天单独和余佑汉相处,借此机会便问他。

“秀才从小聪慧,学什么都快。许多事情不可以常人看之!”

余佑汉回答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并没有据实相告。

作为秦浩明的至交好友,他觉得有些事情有必要替他保守秘密,特别是在知晓他有别样心思后。

董长青微微一笑默不作声,时日尚短,对方有此戒心实属正常,倒是自己孟浪了。

交接验收的事情很顺利,毕竟余佑汉好歹也算是官方人物,临浦县城和仙霞关原本就属于同一个守备门下,自然有些香火同僚之情。

可是其他人等便没有这些便利,密密集集挤在关隘门口等待验收过关。

大雪初停,正是最为寒冷之际。

秦浩明率领二十几人缓缓入关前行,路边人等眼里俱是艳羡。

这个社会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特权。虽然他们毛都不是,奈何社会就是由大特权小特权组成。

越过仙霞关,便进入江浙之地。

与福建依靠海路贸易不同,江浙自古便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居于全国之首。

早些年的浙党在大明朝野也是呼风唤雨。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崇祯年间,浙党基本完败于东林党人,日势渐微,不复昨日光鲜。

“兄长,前面三里地左右有茶肆可供歇脚,十五里地后方有客栈,三十里地后有个破庙宇,请定夺?”

张云骑在瘦马上,微微抱拳,虽说还不能完全驾驭马匹,举止间倒也有模有样。

南方战马稀缺,价格更是有价无市徒呼奈何!

便是这三、五匹充当斥候的弱小驽马,也是余佑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处挪腾转圜之下方有这么几匹,聊以充当门面。

“你到前方茶肆准备开水干粮以及马料,吩咐长青和佑汉收拾庙宇,我们随后便到。”

“诺!”张云牵转马头,两腿一夹,疾驰而去。

秦浩明坐在驴车上,挥舞着大手豪迈的说道:“我们继续前进,争取今日再行三十里。”

可是他的豪迈换来的却是一片哀嚎,尤其是以秦浩为主的秦家村民。

原本以为跟随着秦秀才这个读书人到应天府,不说什么风花雪月才子佳人之类,至少路上不用风餐露宿三餐不继吧?

可不知秦秀才那根线路短缺,说什么学习军旅急行军。

由余佑汉、董长青、张云打头前方侦探,他率领众人急行追赶。

临浦距离应天府近千里,按正常脚行行商需半月左右,当然水路可以节省一半时间。

可他们每日行走近百里左右,才八天时间,听驿卒言距离应天府已不足百里,真不知秀才公如此着急究竟为那般?

难不成真要成病号才可以躺下?没看见已有三人躺在驴车上吗?

真真是铁石心肠!

就连平时唯秦族长马首是瞻的秦浩也是龇牙咧嘴叫苦不迭,脚上的血泡挑了又长,不知何时是个头?

秦浩明面色一整大声斥道:“再有叫嚣的全部给我滚回去,叽叽歪歪像什么爷们?”

一众人等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有怨言,唯有默默前行。

他们知道,虽说没有军法处置,可因为此事被秦秀才灰溜溜赶回去,那么秦家村再无他们立足之地。

反倒是秦老三等流民和卫所老兵,一来吃惯了苦,二来也许是有俸禄的原因,一路上吃苦耐劳任劳任怨。

特别是流民,当日和秦浩明一起反抗秦向天等衙役皂班,与他早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内心早就视自己为秦大秀才的人。

故此产生了一定的忠诚度,自然没有什么牢骚。

再说秦秀才吃住行与他们并无二般,更是令大家佩服。

“来来来,喝口花雕暖暖身体,泡一泡热水脚,吃口滚烫的肉片汤,再坚持一两天便好了。”

破庙宇里,余佑汉他们早就做好后勤工作。

庙宇前燃烧的柴火驱赶严寒,让千疮百孔的破庙温暖如春。

“真舒服!”

林佑星常常的呻吟一声,摸干脚底,掏出荆棘刺,埋头挑破脚上的血泡。

其他人等皆是如此,经过几天的锻炼,这一套他们早就轻车熟路有条不紊。

“谢谢秀才公,今天好了许多,估计明日定然无恙。”

齐芳喜眼眶微红,喝过秦浩明配置的汤药,双手抱着头低声说道。

他体质偏弱,接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类似行军的运动,于是成为三个病号之一。但他一直有些自责,认为自己拖累秦恩公。

“老齐,别想太多,等明到了应天府安心休养。欠我的债还没有还清,有些事情还需要你做。”

秦浩明说完笑笑离去,却不知齐芳喜已经泪流满面无语哽咽。

“齐叔,别哭了,早点睡,找机会报答秦秀才便是。”

说话的是同为病号的卫所将士李明山,才十六岁的年龄,十四岁子承父业,从军已有两载。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秦浩明平常对他们要求严苛。

可是真生病,所有的资源的全部向他们倾斜,对他们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

怎不让人感激莫名?

第三十二节 客栈偶遇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冬日的夜晚寒意逼人,令人簌簌发抖。(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虽说有篝火可以抵御些许寒意,可是天地无垠,寒风无阻。

在缺少破庙的遮挡之后,冷风呜咽着吹向夜幕下唯一的光明,令火苗忽大忽小跳跃不已。

“都已安排妥当,秀才你也早点休息吧!今晚我和长青轮值,无需顾虑。”

余佑汉顶着寒风,哈着有些发木的双手走到庙外火堆旁,朝秦浩明和董长青开口说道。

“不成,今晚还是我来吧!你早点休息,明天快马赶到应天府,寻找居住的客栈,恐怕要盘桓些时日。”

秦浩明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深邃的目光让余佑汉有种错觉,眼前的好友不像未及弱冠之人。倒像是耳顺之年的智者,一步一步都蕴含深意。

便是如这夜晚轮值,荒山野岭,二十几个大老爷们,又有几人胆敢无故侵犯,又不是烽烟四起的长江以北?

可是他偏反其道而行之!

身先士卒,风雨无阻亲力亲为,带领众人硬是构建什么警戒系统。

不过还真别说,习惯成自然。如果晚间没有人值哨,大伙还真睡不安稳。

余佑汉点点头也不矫情,转身走入破庙寻找一处空地,卷着棉被席地而睡。

翌日凌晨,天边尚出于半灰半黑之间,余佑汉便带领张云离开庙宇,前往应天府提前打点。

而此时众人也纷纷觉醒,就着昨日张云他们留下的河水,匆匆洗漱。

这时就体现出分工合作的高效,众人堪堪洗漱完毕,轮值的林友三、秦浩已经熬好粥等待他们。(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众人赶紧喝着热粥配上馍馍,稀里哗啦埋头吃早餐。

秦秀才管得紧,吃喝拉撒都有固定的时间。

虽说平日里和煦,可若不遵令而行,他发起脾气却是让人噤若寒蝉。

“出发!”

负责计时的王大贵看见时辰已到,跳上驴车挽起缰绳,拉着货物缓缓前行。

其他人按序行走在队伍中间,秦浩明、董长青负责押后。

虽说只是二十多人的队伍,可是气势却不弱,每个人都有发挥自己的作用。董长青骑在马上,心里啧啧称奇。

窥一斑而知全貌!

若是上百人上千人推而广之,分成若干小队。那么纵使人数再多,也是杂而不乱,井井有序。

这便是秦秀才说的军事化管理行军的优势吗?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打烊。”

在距离应天府只有三十余里地的时候,秦大秀才总算善心大发,找了一家叫悦来的正规客栈住下。

这让众人热泪盈眶,再也不用露宿野外饱受寒风侵袭。

秦浩明看见众人兴奋的样子,心里笑了笑。

不是他良心发现大发善心,而是大家确实需要修整打理个人卫生。

若是这幅模样到应天府,恐怕连城门都进不了,就被当做流民赶将出来。

这么多人住店,客栈掌柜把伙计指使得团团转。

热水、被褥、洗漱用品等,上上下下跑来跑去,木质楼梯不停的咚咚作响。

秦浩明特权了一把,独自要了一个单间,洗漱完毕便一个人在房间写写画画。

临近应天府,秦浩明的心里反倒有点患得患失。

概因此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虽然早已筹谋良久,自问有诸多手段可以施展,可世事无绝对。

若是失败,可真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又不知要花费几许功夫?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思虑更周全些。

大明客栈多兼有饭庄功能,悦来客栈同样如此。

风餐露宿甚久,秦浩明吩咐店家准备了一段极为丰盛的晚餐。

当然只是相对而言,标准的三菜一汤,有一个肉食。可纵使如此,也让众人大呼小叫高兴不已。

特别是傍晚的暴雨,直到现在还淅淅沥沥不停。

这让大家多了几分幸福感,纷纷称赞秀才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不然缘何今日莫名其妙住店?

秦浩明微微笑笑并不解释,有时候保持几分神秘感有利于凝聚人心。

远处官道上,透过挂在店檐下微弱的烛光,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文人模样的士子背着行囊,顶着风雨,打着油伞,深一脚浅一脚沿着青石铺就的路面往悦来客栈走来。

生意上门,伙计热情的迎上去,大声叫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宿?”

来者收起油伞,在店外跺跺脚,拍打身上的污秽,有些许雨渍。

听见伙计的招呼,拱手作了一辑开口问道:“这位小哥,敢问大铺一晚几许钱?”

客栈伙计每天迎来送往,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见眼前士子年约25上下,一袭青衣秀才袍被浆洗得有点褪色,隐约可以看见有补丁的模样,身上没有任何配件装饰,无疑显得非常寒酸。

遂内心有几分不喜,可是瞧在读书人的份上,懒洋洋的答道;“这位客官,却是不巧,今日通铺已经没有,仅余两单间,一晚五十文。”

士子泛起一丝苦笑,无奈的摇摇头,面有落寞,打开油伞便欲离去。

“这位兄台请留步,不若共饮一杯再作计较如何?”

秦浩明站起身,大声对年轻士子叫道。

起先一幕秦浩明全部瞧在眼里,估计这个年轻士子囊中羞涩,想往下家寻找便宜通铺。

可是黑灯瞎火,来的路上根本没有其它客栈,这点秦浩明比谁都清楚。

年轻士子闻言朝秦浩明望来,面色有一些犹豫。

可转头看看外边黑漆的夜色,面上露出一丝坚毅,走上前来朝秦浩明拱手一辑,“固所愿而!多谢公子哥援手!”

“伙计上酒,单独开一桌,炒几个下酒的菜。另外留一单间,算在我头上。”

秦浩明看见这个士子并不迂腐,穿着虽然寒酸,可是不高的身材始终笔挺,一路走来步履坚定,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

内心首先就有几分欢喜,也不咨询他的意见,自顾安排起来。

“承情!海陵生员卢欣荣,字伯玉,谢过公子,援手之情不敢忘却!尚未请教大名?”

这个叫卢伯玉的士子作辑行礼,落落大方自顾坐下,开口问道。

“临浦生员秦浩明,尚未弱冠取字,举手之劳当不得兄台一个谢字!”

第三十三节 海陵伯玉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卢欣荣心里暗自称奇,眼前之人未弱冠便考取生员,可谓少年得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然举止谈吐却是老道至极,让人毫无生涩违和之感。

更难得深谙人情世故,使人如沐春风。

可观之衣着打扮,又不像大家族子弟,自小调教而成。

若是一贯如此,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秦浩明哪里知道卢欣荣一瞬间想得这么多。

他只不过觉得此人颇有风骨,能帮一把是一把,顺便近距离接触大明朝读书人的真实想法而已。

原来身体的主人虽为读书人,然而并不和其他士子接触,除了余佑汉,就再无其他朋友。

店家上菜很快,酒水也一并端来。

出了福建临浦,到了江苏地界,这酒也变成黄酒。

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类之一,黄酒在中国分布很广,尤以江浙、江苏最为推崇。

入乡随俗,秦浩明并未挑剔。

作为主人,他把双方酒杯斟满,举起杯子朝卢欣荣说道:“萍水相逢,能坐在一起喝酒便是有缘,请伯玉满饮此杯,秦某先干为敬!”

说完一饮而尽。

“好,爽快!”

卢欣荣哈哈一笑,甚为洒脱,滋的一声,也一饮而尽。

“一醉千古一功名。夜夜小说网WWW.mht.la数风流,尽在将进酒。细品人生百味生。满壶酒,酌来杯中情。”

喝完杯中酒,卢欣荣摇头晃脑,似吟诗似感怀更有丝丝不甘。

“古有琴、棋、书、画,对应诗、茶、花、酒。谓之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

善诗者韵至心声,善茶者陶冶情操,善花者品性怡然,善酒者情逢知己。却是不知伯玉擅长何者?”

秦浩明帮忙满上酒,似笑非笑盯着卢欣荣,看来是个伤心人啊!一来便感慨。

“豪饮一壶太白酒。江湖路,笑傲天涯走。与尔同销万古愁。杯斟满,莫教泪空流。”

卢欣荣轻轻碰了一下秦浩明的酒杯,自顾一饮而尽。

对于问题,避而不答。

秦浩明也不在意,与他边喝边聊。

只是卢欣荣喝酒甚急,往往秦浩明才喝一杯,他已经三杯下肚。

“棋琴书画诗酒茶,本为大雅之事。当年乐在其中,何其风流潇洒,而今好景不再,却是再难言及此事。”

卢欣荣酒喝得很多,目光却非常清澈,显然是酒量不错。

许是二人聊得投缘,起先他不愿说的事情也一一道出。

卢欣荣,字伯玉,海陵县人,万历三十九年生人,现26岁。

祖父与卢象升祖父为堂兄弟,早年因家中变故,移居海陵县,家中世代书香门第。

其自小天赋异禀,过目不忘,所学颇杂。

天文地理、山川河流、河漕、海运、兵农及经史百家、均有涉猎。

崇祯五年中秀才,后因前往省城考取举人过程之中,偶得大病,至此身体状况不佳。

再加上其父不幸早亡,之后的科举之路又屡试不中,家道渐渐中落。

现在应天府鸡笼山麓国子监学习,奈何常有惊人言论,为其他学子和教谕所不喜。

故一气之下离开国子监,欲返回海陵老家,再不言科考之事。

“哦,卢兄对海运也有研究。”秦浩明吃惊的问道。

在这年代可是殊为难得,特别是一个士子而言。

而沿海的许多跑海运的人,那是亦商亦盗,获利颇丰。

“弱冠之年跟随族里跑占城,居南海中,自琼州航海顺风一昼夜可至,自海陵西南行十昼夜可至。

那里是好地方啊,一年四季都有瓜果,稻谷一年可三季。

可惜占城国人太懒,不爱耕种。若大明有此气候,自然无需缺粮之苦。”

卢欣荣眼里难掩羡慕之意,却也有些萧索。

难得的明白人啊,可惜受到时代格局的限制。

不要说占城,整个东南亚都是著名的粮仓,哪个地方粮食不是可以收割三季,可惜给一群猴子占据。

秦浩明眼光有点阴冷,心里渐渐有其他想法。

“可否售卖占城之粮,解大明缺粮之苦?”

秦浩明沉吟片刻,朝卢欣荣问道。

“那自然是大明之幸!”

卢欣荣先是拍案叫好,可是瞬间又缓缓摇摇头继续说道;“今年年初,崇祯帝应工科给事中傅元初所请,开福建海禁,通商佐饷。

可自从嘉庆年间,倭寇乱我江南,朝廷实施海禁,海军薄弱已久。

堂堂大明海军反而不如江浙、福建沿海私人海商。岂不悲哉?

然现在大明哪里有财力顾及海军建设?不过井中月水里花而已?更谈何粮食?”

卢欣荣思维非常敏捷,很快便转过弯来,发表自己的见解。

秦浩明点点头,这是大明的实际情况。

直到崇祯皇帝吊死,大明始终没有自己的海军参加对鞑子的战斗。

至于开放福建海禁,也无非收些关税,于事无补。

“伯玉觉得朝廷衮衮诸公如何?国子监学子可否心忧国事?”

秦浩明借机问道。

“朝廷诸公其义不明,其话胡言,谈何为大明?国子监士子聚不三不四之人,说不痛不痒之话,作不浅不深之举,啖不冷不热之食。谈何忧心国事?”

卢欣荣显得愤愤不平,就差没有大声辱骂。

话音刚落,他自己手执酒壶,不间歇连干三杯。

因为喝得太急的缘故,酒水滴到衣领上,而他犹自不觉。

大才!华夏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没有出头之日啊!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此人。

就冲他这番言论和见解,比之朝廷尸位素餐的衮衮诸公不知高明多少?

然而有卵用?

现在整个朝廷上下俱为东林党人所把控,崇祯自己又不是一个英明的皇帝,有多少这样的人才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终身郁郁不得志?

“伯玉就不想建功立业留名青史,或者说重新光复卢家先祖荣光?”

现在国家的概念还不强,最能打动士子人心的反而是这些名声的东西。

秦浩明决定尽力拉拢卢欣荣,说实话,这是他到大明第一个想拉拢的人才。

“想,如何不想?却是不知浩明有何指教?”

轮到卢欣荣脸上似笑非笑,盯着秦浩明一脸的玩味。

两人聊了许久,这个少年郎的心思他多少知晓些许,突兀说出这番话,定有所图。

“不若沽些小酒,咱们到房间再聊如何?店家也该打烊了?”

秦浩明笑着对卢欣荣说道。

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事情却是不方便。

“有何不可?”

卢欣荣摇摇晃晃站起身,哈哈大笑,说不尽的洒脱。

第三十四节 初抵应天府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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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煤油灯下,这是秦浩明和卢欣荣的第一次畅聊。

以酒为媒,两人聊得相当融洽。

“我想组建大明最强大的船队,聚天下之货致大明交易,使各得其所。伯玉有航海经验,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酒过三巡,秦浩明觉得时机成熟,便不再云里雾里藏着掖着,直接开口招揽。

但有些话是绝对不能光明正大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还没天真到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掏心掏肺,纵使卢欣荣是他想要拉拢的人。

事无不可对人言,那都是忽悠扯淡,秦浩明才不会相信。

“仅此而已?”

卢欣荣眼神迷离,似醉似醒。

“仅此而已!”

秦浩明目光炯炯语态坚定。

实力未至,讲大话,唱高调毫无意义,反而落下话柄,秦浩明不屑为之!

“好!人生在世,草木一秋,皆是过程而已!大丈夫总要行险一搏,我卢欣荣便陪你尸山血海走一遭又何妨?”

秦浩明谨慎的态度反而让卢欣荣下定决心,站起身,双眼清澈而坚定,何曾有半分喝醉的模样?

秦浩明面带微笑亦站起身,一言不发,伸出右手目视卢欣荣。

“啪”,卢欣荣高举右手毫不犹豫拍在秦浩明的右掌上,相视一笑。

击掌为誓,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清晨,卢欣荣便出现在秦浩明的队伍里,重回他刚刚离开的应天府。

三十里地,因为昨日下雨的缘故,交通情况不是太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首先是路上行人比其它地方多,其次是道路有些泥泞。

不过随着越来越接近应天府,道路情况逐渐好转,同时行人也越来越多,有利有弊啊!

秦浩明他们足足走了一上午,才堪堪在正午时分抵达应天府外郭城墙。

而余佑汉和张云早已在城墙外围官道上等候多时。

不同于众人初次见到应天府的赞叹和惊讶,秦浩明在后世却是多次游览南京明城墙。

可是纵使如此,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震惊!

概因后世存留的和现实差距太大。

南京明城墙始建于1366年,全部完工于1393年。

明太祖朱元璋耗费二十多年时间,调动全国一部、三卫、五省、二十八府,一百五十二州县共二十余万工匠修筑城墙。

同时在五省烧制城砖,建成面积43平方公里。京城城墙全长35.267公里,囊括了六朝时的建康城和南唐时的金陵城,高14-26米,上宽最窄处2.6米,最宽处19.75米,下宽14.5米左右,垛口13616个,窝铺200座。

南京明城墙的营造一改以往都城墙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在六朝建康城的基础上,根据南京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

得山川之利,空江湖之势,南以外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

东有钟山为依托,北有后湖为屏障,西纳山丘入城内,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立体军事要塞。

其中京城城墙蜿蜒盘桓35.3公里,设施齐全,蔚为壮观。是世界第一大城垣,而京城之外的外郭城墙更是超过60公里。

1402年,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建文帝帝位,攻占南京后称帝,改元永乐。

1421年,朱棣正式迁都北平,将南京改为留都,设南京六部等机构,行使双京制,应天府和顺天府,合称二京府。

这就是汉人的江山,五千年文明的结晶啊!

可惜因为军队及人心的原因,地利的优势并未发挥出来。

历史上南京既受益又罹祸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气度不凡的风水佳境,过去曾多次遭受兵燹之灾,但亦屡屡从瓦砾荒烟中重整繁华。

且在中原被异族所占领,汉民族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时,通常汉民族都会选择南京休养生息,立志北伐,恢复华夏。

所以南京被视为汉族的复兴之地,在中国历史上具有特殊地位和价值。

故后世学者在比较了长安、洛阳、金陵、燕京四大古都后,言此四都之中,文学之昌盛,人物之俊彦,山川之灵秀,气象之宏伟,以及与民族患难相共,休戚相关之密切,尤以金陵为最。

“浩明,这南京乃是太祖皇帝建都的所在。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穿城四十里,沿城一转足有一百二十多里。

改日吾带你细细游览一番,今日怕是多有不便,先进城再说。”

卢欣荣看见秦浩明怔怔的盯着高耸的南京城门,默默发呆。

以为他是没有见识过应天府的繁华,便在旁稍微讲解一番并劝其进城。

应天府作为国际化大都市,在特定的时间进进出出还是非常方便的,并没有盘查询问。只有晚上或者时局异常,才会严加盘查。

可是城门口人来人往,他们又是一大波人,长久驻足不前必将引起交通阻塞。

如果引来城门军干涉盘查,岂不没事找事。

“伯玉言之有理,佑汉前头带路。”

秦浩明回过神来,明白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发展壮大自己才是硬道理。

他们从光华门进城,其是南京城墙十三座内城门之一,也是京城的正门。

每座城门都有内外两道门,外面一道是可以从城头上放下来的千斤闸,具有坚固的防御作用。

里面一道则是木质再加铁皮做成的两扇大门。

在平时,行人车马都从城门洞里通过。

余佑汉在京城租了一个名叫同乐客栈的后院,有房七间,带一个小院和天井。

虽说地方不大,但住二十多人也是绰绰有余。

腾出一个房间把货物安置好,秦浩明首先介绍卢欣荣给众人认识,并说今后都是在同一锅吃饭的兄弟,理应相互扶持照顾。

驱逐鞑子,护我汉人山河,仅靠自己是没有用的,必须有一批志同道合且齐心协力之人方可。

如果内部一盘散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秦浩明认为并不能改变明末现状。

就像大明朝廷,政府与民众对立、皇帝与大臣对立、大臣争权夺利、部门互相扯皮,最终结果就是船毁人亡同归于尽。

自己一定要避免重蹈覆辙,把众人的心凝聚在一起。众志成城,方有成功的希望。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内部摩擦斗争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大方向必须一致,否则秦浩明不介意行霹雳手段剔除害群之马,保持队伍纯洁和一致性。

而自己就是队伍中的粘合剂。

第三十五节 秦淮河畔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吩咐三人一组轮流值守货物,其他人则自由活动。mht.la [夜夜小说网]

这都到陪都了,怎么也得让人见识见识不是。

他自己打理个人卫生,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秦浩明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盯着铜镜中自己的长相,对这幅模样他是相当满意。

不羁的双眸蕴着无穷的吸引力,挺拔的鼻梁,星剑的眉,如刀削般的脸庞颇有男人的气概。

带上四方巾,穿上蓝色崭新的秀才长袍,脚底是刚买的福履。

可惜是冬日,不然再配上一柄鹅毛羽扇装装逼,那绝对是一个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高级谋士模样,任谁也无法想象宽松的秀才袍下蕴藏着一副爆炸似的身体。

叫上隔壁房间的卢欣荣,让他做向导带自己出去转转。

张云和余佑汉则分别拿了几块肥皂跟在后面,以备不时之需。

同乐客栈位于东水关,坐落于南京城东南部,龙蟠中路通济门大桥西侧,是秦淮河流入南京城的入口,也是南京城墙唯一的船闸入口。

因此,东水关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十里秦淮的龙头。

不得不说余佑汉选择这里作为大本营,有很好的商业眼光。

东水关是通向浙江、苏州方向的交通枢纽,南来北往的商贾齐集东水关,在此经商交易。

虽说是傍晚时分,可是路上行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就差没有接踵摩肩。

“明初,明太祖建设南京城,为了控制秦淮河的水位,经过精心设置,将东水关辟为通济水关偃月洞。

水关共三层,每层十一券,共三十三券,下层十一券通水,上中两层共二十二券为藏兵屯粮之用。”

卢欣荣指着对面高大的桥洞对大家讲解。

“那不是九龙桥吗?”

秦浩明一看位置,渐渐与后世的地形对应起来。

相传为了巩固大明王朝和繁荣明朝的经济,南京府衙在从通济门进入南京城的要道上建造了一座桥。

因其地处内、外秦淮河的交汇处,朱元璋为锁住大明朝的风水,给此桥起名为九龙桥,希望借助龙的神奇力量镇住南京的风水,以永保大明朝的宏伟基业代代相传下去。[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在鞑子时期,康熙、乾隆巡访江南时,都是从九龙桥进入南京城的。

“咦?浩明之前来过应天府吗?”

卢欣荣惊奇的问道。

“小的时候随先父来过,模糊中有些映象。”

秦浩明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

“难怪。”

卢欣荣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继续接着介绍,“西水关与东水关建筑布局基本一样,两相呼应。

中间所夹水道从六朝起便是望族聚居之地,其间商贾云集,文人荟萃,儒学鼎盛,最终形成了久负盛名的“十里秦淮”。”

“走,找个地方先吃饭,晚上逛一逛扬名于世的秦淮河。”

一听十里秦淮,秦浩明的兴致立马高昂起来,大声开口说道。

其实也不怪秦浩明如此,实在是十里秦淮太出名了。

既然来到这个年代,有机会自然要见识一番。

岂不闻谁的眉眼温暖了帝王的薄寒?谁的素手痴情了卿相的酒盏?

秦淮河流淌了千年,也包容了无数朝代里或沉重、或清浅的失意怠倦。

文人骚客、仕人遗老、居庙堂之高的贵人达官,带着一身的落寞、半世的羁绊,在这十里秦淮上,在微凉却又飘荡着迷离的夜色里,听听江南小调,品品香茗佳肴、美人在怀,丝竹犹耳,大抵可以用浅斟低唱挥一挥尘世的浮名、官场的跌宕。

一旁的余佑汉和张云闻言,也是欢喜异常,目露向往。

秦淮河的中心段在佛子庙,它像一条青色的绸缎横亘于佛子庙广场,延伸于东西两侧。

卢欣荣明显是十里秦淮河的常客,对周边的坏境非常熟悉。

在他的带领下,四人来到佛子庙附近一个叫“临福斋”的酒楼,看环境装修属于大众口味,经营的是南京本地菜。

南京的饮食以京苏菜和清真菜著名,南京菜称为京苏大菜,又叫金陵菜,厨师则自称“京苏帮”,是苏菜的四大代表菜之一。

金陵菜是指以南京为中心,一直延伸到江西九江的地方风味。

金陵菜起源于先秦,隋唐已负盛名,至明清成流派。

金陵菜原料多以水产为主,注重鲜活,善用炖、焖、烤、煨等烹调方法,口味平和,鲜香酥嫩。

金陵菜讲究刀工,擅长火功,富于变化的技法以及南北皆宜的口味特色。

因为来的时间尚早,酒楼有不少空位。跑堂伙计带四人到二楼临窗位置,正好可以远眺秦淮河夜景。

这顿饭秦浩明也是小小的豪奢了一把,要了一个清蒸鲈鱼、油焖大虾、东山老鹅为主菜。

配以南京小吃为辅,像什么盐水鸭、小笼包、煮干丝、如意回卤干、鸭血粉丝汤、什锦豆腐涝等十几个小菜。

甚至还非常有雅兴的要了二壶上等花雕。毕竟卢欣荣的酒量他可是知道的,活脱脱的一个酒桶。

明末的秦淮河畔,确实是个风光旖旎的好地方。当然不是因为河畔的风光,而是河上画船中的美娇娘。

这纵横的画舫,悠扬的笛声,吱吱的胡琴声,再加上隐隐约约的貌美女子,构成令人销魂的秦淮河。

这才是他妈的穿越人士应该过的日子嘛!

秦浩明美滋滋的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的花雕,重重的把杯子放在桌上,无尽惬意的夹起新鲜出炉的东山老鹅,不顾形象的大声撕咬。

亲自拨开历史的烟雾,在这晚明烟雨朦胧的十月,华灯初上,轻纱幔绕的画舫、觥筹交杂、浆声回荡之际。

要是再有李香君、陈圆圆、董小宛等绝色美娇娘相伴,那就是神仙的日子啊!

可是对面同样吃相难看的张云,把他的心从云端扯回尘埃。看他的情况,分明是想把成本吃回来,可惜不是自助餐啊!

“官人,要点首曲子吗?”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女童声音传入耳边,秦浩明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娃,肤色白皙,头发枯黄、神态有些怯怯,双眼不时瞟过桌上的油焖大虾。

远处则有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拿着古琴,满脸希翼的看着他。

理想很美,现实很残酷。

好不容易涌起的小资情调,一下子被无情的击碎。

“来一曲《平沙落雁》吧!”

秦浩明看都不看小女孩手上拿着的曲录名,随口点了一首曲子。

“谢谢官人!”

小女孩灿然一笑,晃得秦浩明的心疼。

后世侄女也是这般年纪,正无忧无虑享受兄弟的宠溺。算起来却是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女娃子咯咯的笑容,造化弄人啊!

一时间,秦浩明心中涌起无限的惆怅。

老者铺开古琴,坐在随身携带的板凳上,挑拨了几声琴弦,闭着眼睛缓缓抚琴。

平沙落雁,大明古曲代表作之一。

曲中描绘了一幅恬静优美的水墨小品画---黄昏将至,烟波浩淼的洞庭湖边,岸边一带白沙,安详恬静,蒙蒙如霜。

一群大雁从远天飞来,在空中徘徊飞鸣,先有几只降落在其上,仰首与空中的飞翔者相互鸣叫呼应,继而雁群一一敛翅飞落。

远望去,雁群丶沙岸丶水波,都在愈来愈浓的暮色中渐渐睡去。

但是让他惊诧的老者娴熟以及特殊的手法,利用古琴的泛音丶滑音等特有的技法的运用,使得乐韵更加丰富,艺术感染力十分强烈。

高手在民间啊!

秦浩明暗自感叹,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化传统,真真是融入了国人的血肉里。

老者先以舒缓的节奏和清丽的泛音开始,描绘了秋江上宁静而苍茫的黄昏暮色。然后旋律一转该为活泼灵动,点缀以雁群鸣叫呼应的音型,充满了生机和欢跃。

最后又复归于和谐恬静的旋律中,意境苍茫恬淡而又生趣盎然。

“好,大善!”

秦浩明忍不住拍手大声叫好,酒楼其他客人也是赞声一片好评如潮。

老者缓缓站起朝四周客人双手作辑行礼,女孩欢快的捧着托盘朝秦浩明要赏。

秦浩明摸出一个五两的银锞子笑眯眯的放在托盘上,引起四周部分食客的低声议论。

主要是太多了,点一首曲目平常也就是几文钱的事情,很少有人用纹银。

除非大富大贵之人,不过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又不像。

“万万使不得,些许铜板便可,公子高义老小儿心领了。”

老人看见秦浩明出手如此大方,急忙边走边说上前劝阻。

秦浩明正要说无妨之类的话,卢欣荣眉头一皱,站起身走到秦浩明身边耳语几句。

听完卢欣荣的话,秦浩明脸上阴晴不定,双手握拳缓缓的叹口气,但最终无力的松开。

第三十六节 义女柳如是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其实卢欣荣的话很简单,只有短短八个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秦浩明全部了然于心。夜夜小说网mht.la别说现在,纵使后世,这类事情可以杜绝吗?

一个花甲老者跟一个弱小幼女,身属最底层的下九流,毫无自保能力。

出了门,还不是被那些破落无赖之徒索求,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好心办坏事,大抵如此。

自己自信可以护得他们一时,可是有卵用?护得了他们一世吗?

不能从源头上改变,从制度上改革,其他的说什么都是浮云。

“小二,再帮我来一份油焖大虾、东山老鹅、盐水鸭,用食盒打包给老人家。”

秦浩明望着女娃枯黄的头发,天真的笑容,心中泛起阵阵无力感。

力量有限,自己终究改变不了什么。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吧!

付过四两纹银豪餐的餐资,给了老者一两多的碎银子和几十个铜板,秦浩明有点意兴阑珊跨出酒楼大门。

许是受到心情的影响,这夜游秦淮河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可是夜色的秦淮河并不受秦浩明心情的影响,时间一到,便开始它的繁华。

秦淮河的确让人销魂,虽然它的河面并不宽敞,但河水却非常清澈。勾栏瓦肆绵延数里,一副歌舞升平,笙歌彻夜的景象。(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既来之则安之!浩明不若随我去拜访柳大家如何?”

卢欣荣看见秦浩明低垂着头闷闷不乐,遂上前劝慰道。

“什么?你小子认识柳大家?居然还可以随时拜访?不是蒙我们的吧?”

秦浩明瞬间一改之前的颓废模样,抓着卢欣荣的胳膊,大声吼道。

这平常勾栏瓦肆的莺莺燕燕,多是以色娱人,卖弄风情没得意思,纯粹是发泄生理需要。

秦浩明不屑为之!

可是柳大家柳如是不同啊!

她以色貌才气而名闻秦淮河,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时文人墨客慕名而来者何止百千?

然而这些并不算什么,最重要的还是她的骨气。

当崇祯帝自缢后,满清鞑子占领北京,南京建成了弘光小朝廷,史称南明。

柳如是支持钱谦益当了南明的礼部尚书。不久清军南下,当兵临城下时,柳如是劝钱谦益与其一起投水殉国并说道:“你殉国,我殉夫。”

钱谦益沉思无语,最后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说:“水太冷,不能下。”

柳如是二话不说奋身欲沉池水中,却给钱谦益硬托住了,最后钱谦益腼颜投降鞑子。

钱谦益降清后去北京做了鞑子的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柳如是便留在南京不去。

由于受柳如是影响,钱谦益半年后便称病辞归。后来又因案件株连,接连吃了两次官司。

柳如是在病中代他贿赂营救其出狱,并鼓励他与尚在抵抗的郑成功、张煌言、瞿式耜、魏耕等联系,反清复明。

之后柳如是拼尽全力资助、慰劳抗清义军,这些都表现出她强烈的爱国民族气节。

钱谦益降清,本应为后世所诟病,但有赖于柳如是的义行,从而冲淡了人们对他的反感。

可惜钱谦益去世后,乡里族人聚众欲夺其房产,柳如是为了保护钱家产业,竟用缕帛结颈自尽。

恶棍们虽被吓走,一代才女却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方式结束了其传奇一生,令人扼腕叹息不已。

可以说在这样的奇女子面前,不知令多少大明男儿愧煞。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谁说女子不如男?

卢欣荣看见秦浩明反应如此激烈,双脸微红有些奇怪地问道:“浩明可也是仰慕柳大家甚久?”

我是神交几百年啊!只不过却不是你想的爱慕而已,秦浩明心里想到。

看这情形,不用问也知道卢欣荣是柳如是的倾慕者之一。

只是柳如是择婿要求很高,许多名士求婚她都看不中,更多停留在友谊阶段。

“放心吧!我可不是你的竞争对手,我支持你!”

秦浩明拍着卢欣荣的肩膀哈哈大笑。

“唉!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为之奈何?”

卢欣荣一脸的哀怨惆怅,毫不掩饰自己对柳如是的爱意。

秦浩明心里一动,如果有可能,是不是可以成全一番呢?

至少总比投降鞑子的钱谦益强吧!

想起59岁的钱谦益娶23岁的柳如是,让他心里说不出的腻味,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何况钱谦益是如此的不堪,最终柳如是也是自尽而亡,不值得啊!

“走吧!先让我见识见识柳大家的风采再说。”

秦浩明俯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卢欣荣摇摇头,颇为无奈的样子,举足前行。

秦淮河上有桥名曰来燕桥,桥下有一座临水的小亭,亭子后面是一栋栋典雅的江南小屋,这里便是大名鼎鼎的秦淮秀楼。

里面生活着一群对明朝的前途甚感忧心的红尘女子,柳如是便在其中。

“烦请柔儿通报柳大家,海陵伯玉携友拜见。”

轻敲秀楼门扉,大门横窗探出一张精致柔和的俏脸,卢欣荣对俏脸主人轻声说道。

见是熟人,柔儿自顾打开大门插销,俏声说道;“卢公子今天运气不错,只不过莫聊太久。

小姐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今天接了复社几个公子的拜帖,待会还要接见他们呢。”

“依柔儿所言。”

卢欣荣点点头应道。

柳如是所在的地方是一座两层高的绣楼,楼梯狭窄,行走的脚步声,透过楼板可以清晰地向上传去。

秦浩明他们上楼的时候,柳如是正坐在绣帘挂落的花格窗前,遥望着秦淮河。

第三十七节 诗词歌赋的表演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听见脚步声,她缓缓的转过身来,朝卢欣荣他们作辑行礼落落大方说道;“多谢伯玉惠顾,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如是见过几位公子,请上座。[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说完纤纤玉手一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姣娆走往放在厅中的主位。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这就是秦浩明在惊鸿一瞥间见到柳如是的评价。

绝对不同于后世人工合成的所谓美女,或者是娇娆做作的戏子可以比拟。

方才坐定,卢欣荣便为柳如是一一介绍秦浩明等三人,重点当然是我们的秦大秀才。

“小生有幸见过柳大家,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幸会幸会!”

直至此时此刻秦浩明方有机会细细观看柳如是。

但见她,漆黑的长发高高盘成云髻,黛眉画得淡淡,一双秋水目,额上贴着云母花钿,淡黄底色御绣花鸟鸣凤图的华贵裙摆拖了一地,美得高傲而优雅,倾国倾城。

果然我们汉人能够流传几百年的美人真心不是盖的,再看看满清鞑子流传下来的什么妃子照片,瞬间被秒成渣啊!

看来还是大汉民族基因优秀的缘故,想想东瀛不远万里来渡种便可知缘由。[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谢谢秦秀才夸奖,如是愧不敢当!却是不知秀才公可有作品,能否容如是学习一二?”

这种没有营养的话,她每日里都要听上几十遍,早已免疫。

不过眼前之人比她还小一岁,却是建宁府案首,料来定有真才实学,让她颇有几分期待。

秦浩明淡然一笑,知道这是应有之意。

明末秦淮八艳之所以名闻后世,为世人所推崇,并不是以色娱人。

而是因为以下三点原因:其一是在国家存亡的危难时刻,却能表现出崇高的民族节气。

其二,她们在诗词和绘画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并且有作品流传于世。

其三,她们对爱情和友谊十分忠诚。秦淮八艳都是被逼上青楼的,没有人想过这样的卖笑生涯。她们无不想找一位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终生厮守。

“闲暇之余偶尔得之的一首诗词,题目叫做《竹石》,请柳大家赏鉴一二。”

秦浩明来之前早有准备,此刻听柳如是如此说,立马答道。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秦浩明把清代诗画家郑燮的诗词据为己有,脸不红心不跳的缓缓吟出全部诗词。

他的这个心理素质,与后世讲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特种战士要求颇为相符,剽窃他人作品居然毫无愧色,果然是少有大志与众不同啊!

“妙,妙啊!妙不可言!这是如是最近几年听到的最好一首寓意深刻的喻物诗。

首二句说竹子扎根破岩中,基础牢固。次二句说任凭各方来的风猛刮,竹石受到多大的磨折击打,它们仍然坚定强劲。

浩明在赞美竹石的这种坚定顽强精神中,隐寓了自己风骨的强劲,真有大家风范,不输前人啊!”

柳如是凤目闪闪,玉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瞬间兴高采烈的作出点评,并且非常精辟到位,入木三分。

她的性格原本刚烈,魄力奇伟,最喜欢风骨刚健的诗词。

因读辛弃疾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自号如是。

“好!取笔墨来,待我誉写下再聊其他琐事。”

卢欣荣大声叫好,同时也存心卖弄一把,书法是他的强项之一。

卢欣荣的草书龙飞凤舞,线条流畅飞泻,墨色饱满,内涵丰富,给人张扬、锋芒毕露毫不屈服的感觉,这也跟他的性格有关。

虽然他屡受挫折,但内心实为不甘,所谓字如其人,就是这种道理。

“好字,伯玉的草书力透纸背,苍劲有力。看来你的书法又精进甚多,可喜可贺啊!”

柳如是笑语盈盈予以夸赞,让卢欣荣的心里甜滋滋。

“谨以此诗赠与柳大家,概因与你性格颇为相符,望莫嫌弃!”

秦浩明接过卢欣荣的毛笔,题上自己的名字,唇边带着真诚的笑容对柳如是说道。

一瞬间,柳如是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脑海里闪过一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对,就是这个感觉,眼前之人好像非常了解熟悉她。

“谢过秦秀才厚爱,如是不甚感激!”

双手平叠与腰间,柳如是膝盖微屈做福行礼,感谢秦浩明的赠诗举措。

“柳大家客气,却是还有一首歌曲想让你点评一二。”

秦浩明哈哈大笑,按照自己的节奏接着往下走。

如果不是有卢欣荣引见,自己断无可能如此容易见到柳如是。

机会要靠自己争取,柳如是的平台对他来讲,有大用。

“柔儿,快快焚香。”

柳如是眼前一亮,想不到秦秀才诗词歌赋皆通。

相对于诗词而言,曲赋对她们这种卖艺不卖身的艺妓而言,无疑更为重要。

概因琴棋书画,诗词歌舞乃是她们成名的基础,若是有一首名曲,那便可成为青楼中的招牌。

这也是她们取悦于文人墨客,壮大自身名气的最好方法。

秦浩明掏出用宫、商、角、徵、羽编制而成的乐谱,摆放在琴架上,随手把吴奇隆版的梁祝歌词递给身边的柳如是。

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不论冤或缘,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柳如是绣眉微蹙,耐心看完这首平淡无奇语言直白的歌词,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秦浩明微微一笑,并不做声,自顾调试古琴的音阶。

弹琴姿势是有讲究的。一般弹琴时,弹奏者的身体应离琴约半尺左右,最远一般不超过一尺,胸口应正对五徽,或正对四徽与五徽之间。

而指法常用的约有三十余种,但其中最基本的指法只有八种,分别为:托、擘、挑、抹、剔、勾、摘、打。

老实讲,秦浩明对于弹奏古琴并不精通,但是得益于这幅躯体原先的主人,把曲目弹奏出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见笑了,鄙人对弹奏古琴不甚了解,只是先演奏一番,待会却是要麻烦柳大家才是。”

把古琴调试完毕,秦浩明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对柳如是说道。

第三十八节 复社巨子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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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舒缓的古琴声响起,秦浩明略带嘶哑的声音开唱,屋内几人同时升起的念头便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其中尤以柳如是感悟最深。在她眼里,秦秀才的古琴手法显得很生疏稚嫩,但优美的乐曲和秦秀才独特的唱法,对她的冲击非常大。

自始至终,柳如是便一直轻掩檀口,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从容。

轻轻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屋内鸦雀无声,众人都被秦浩明或热烈兴奋,或悲痛激愤,或缠绵细腻,或如泣如诉的琴声所感染。

“天籁之音,天籁之音啊!

半晌,卢欣荣才回过神,喃喃自语。

柳如是轻咬唇角,微闭双眼,吹弹可破的脸上还有丝丝哀怨,她还陶醉在音乐里不可自拔。

“兄长大才啊!”

张云眼里全是赤裸裸的崇拜,一想到如此美妙的乐谱是自己的兄长所创,他感到心有荣焉。

楼下的敲门声惊醒在场的众人,却是时辰已到,柳如是相约的士子上门拜访。

“那吾等先行告退,改日再来。”

想起先前答应丫鬟柔儿的事情,卢欣荣虽心有不舍,但还是提出告退。

“无妨,都是熟络至极之人,众位不如一起见见。小女子也想借此机会向秦秀才讨教,不知可否?”

柳如是急忙回道。

卢欣荣闻言,心里泛起丝丝苦涩。

他明白,柳如是留的不是他,而是秦浩明。

连小女子的谦称都说出来,她柳如是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那就却之不恭,浩明听候柳大家吩咐。mht.la [棉花糖小说]”

这是多认识明末士子的好机会,要知道柳如是接触的可基本上是读书人,秦浩明自然随口应承下来。

一会,丫鬟柔儿带领三个士子装束的文人走上二楼。

为首一人约三十多岁左右,身着簇新蓝色圆领长衫,脸色黝黑。

其余二人年纪与之相仿,皆是三十上下。

柳如是做为地主,帮忙相互介绍对方。

此三人中,卢欣荣倒是认识二人,不过没有深交。

听完介绍,秦浩明觉得这趟来得真值。来到大明这么久,总算见到牛逼人物。

为首之人叫张溥张乾度,江苏太仓人。

作为复社的创始人,他乃是现在激进学生运动领袖之中的佼佼者,明末最出名的“学生运动领袖”。

在他尚未考过科举,就已经干出了无数大事,从组织暴乱到冲击衙门,还有纵火烧城之类。

其烈度绝对不亚于后世的五四运动,当真是不惜生死也要求名声的人物。

与后世那些连绝食都要轮流来的窝囊家伙,其权势、能力和勇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另一个年长的叫杨廷枢,南京兵部尚书庄简公杨成之孙、诸生杨大溁之子。

早年为生员的时候,就以气节自任,曾为东林党人周顺昌平反奔走呼冤而闻名。

崇祯三年(1630)乡试高中第一名,即解元。

文名振天下,从游之士颇多,亦为复社领袖之一。

明弘光元年(1645)清军南下苏州。他因反清事泄,避地芦墟,泛舟芦苇间。当地士绅纷纷出走,他却为抗清义军筹粮未走。

后被俘,誓死不降鞑子,终被鞑子砍头而亡。

后人有诗赞曰:浩气凌空死不难,千年血泪未曾干;夜来星斗终天灿,一点忠魂在此间。

年轻一点虽然历史上没有名气,但秦浩明却是最为在意。

无他,就因为他的商人身份。

李惊蛰,字肩吾,安徽无为人,算起来是董长青的老乡。

徽商又称新安商人、徽州商人,作为中国商界一支劲旅,徽商曾活跃于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以至东瀛、暹罗、东南亚各国。

其商业资本之巨,从贾人数之众、活动区域之广、经营行业之多、经营能力之强,都是其他商帮所无法匹敌的,在中国商界称雄数百年。

徽商一个显明的特点就是“贾而好儒”,“贾儒结合”,讲究“商而有则仕”,所以徽商的本质是儒商。

徽商以自己的杰出实践,实现了雄踞中国三百余年的辉煌,成为中国封建社会经济发展史上的一大奇迹。

其中让秦浩明最为欣赏的是他们的理念。

徽商坚持以诚信为核心的商业道德,以天下为己任,弘扬儒商精神,富而后教,注重人才投资。

同时也将希望寄予官场,财自道生,利缘义勇,诚信天下,童叟无欺的经商理念。

与当下另一个著名的商帮——晋商相比,秦浩明无疑更加喜欢微商。

今天倒是托了柳如是的福,大家可以在此交流一番。交往好了,日后或许有大用。

双方寒暄过后,纷纷落座述事。

柳如是把秦浩明起先作的诗词《竹石》向三人朗读。

“好诗,却是有些年没有听到如此佳作了。言简意赅,寓意深远!”

张溥欣然叫好,杨廷枢和李惊蛰也纷纷点头称赞。

“谢谢张庶常赞誉,浩明愧不敢当。”

张溥是崇祯四年进士,后该庶吉士,故此秦浩明用官身称呼。

“休莫自谦,张某从不作无稽之谈。若不是好诗,吾不屑赞之!”

张溥淡然说道。

秦浩明暗自苦笑,人家有这个资本说这种话。认真讲起来,他还是高看自己呢。

柳如是深知张溥性格,娇笑一笑说道;“张庶常怕是不知道,秦秀才不仅诗词了得,便是新作曲赋《梁祝》也是神作啊!”

“哦,能让柳大家都称为神作的曲赋,今日倒是可以一饱耳福啊!”

到柳如是这里,原本就是休闲娱乐,听听小曲,说说闲事,放松而已。

既然有此机会,张溥哪里会放过。

“却是不知秦秀才愿意与否?”

柳如是轻笑一声,眼波扫向秦浩明。

这是她今晚留秦浩明下来的用意,目的便是要得到许可,弹奏《梁祝》。

乖乖,秦浩明给柳如是媚眼电得心肝颤颤,秦淮八艳之首名不虚传啊!

“固所愿而,不敢请耳!能得到柳大家的青睐,是秦某的荣幸!”

秦浩明一口答应。

在原先的计划中,这曲子原本就是给秦淮八艳准备的。

柳如是这样说,显出了她内心坦荡,换了别人,私自截留也无可奈何,毕竟现在可没有版权之说。

“如是谢谢秦秀才赏识!小女子一定会奉上曲资,感谢秦秀才!”

柳如是大喜过望,急忙走上前来,对秦浩明深深做福。

她终日以词曲为生,自然明白《梁祝》的优劣,她对自己眼光有极大的自信。

“柳大家这是作甚?秦某诚心相赠,不取分毫曲资。莫非柳大家看不起秦某乎?”

秦浩明脸色不豫,故作羞怒。

第三十九节 如是动心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梁祝》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块敲门砖,利用它名言天下的机会而已。[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可以毫不要脸的说,如果需要,他可以时常回忆一两首,并且保证都是经典。

“请秦秀才切勿怪罪,小女子知错。”

话音刚落,柳如是情不自禁俏脸微红。

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数次自称小女子,与往日里豪爽的性格颇为不符。

“知音一曲百年经,荡尽红尘留世名。

落雁平沙歌士志,鱼樵山水问心宁。

轻弹旋律三分醉,揉断琴弦几处醒?

纵是真情千万缕,子期不在有谁听?”

一不做二不休,秦浩明背负双手,踱着方步,低声朗诵后世《琴音》相赠,却是合情合景毫不突兀。

“好!一曲长弹发自心。音传出,何处有知音?弦韵凝丝雅致心。舒耳乐,泛意酬知音。

秦秀才曲赠知音,他日必是一段佳话。如此幸事,岂能无酒?”

张溥大声称赞,表情却有一丝若有若无如释重负的感觉。

复社士子陈子龙和柳如是有一段恋情他是知道的,可惜不能为大妇所容,柳如是遂漂泊于秦淮河。

女子生而愿有家。一个娇弱女子在这灯红酒绿之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奈何柳如是心性颇高,一般人等难入她眼,拖拖拉拉便到了双十年华。

眼前士子容貌俊俏,难得的是才情学识不错,他日必有一番成就,并且柳如是神情有些异样,所以他有心想撮合。

婢女柔儿非常有眼力见,听闻张溥如此说来,便下楼吩咐厨房炒菜沽酒。[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不若趁此机会,柳大家弹唱一曲,让吾等也见识新曲究竟如何?”

杨廷枢被他们撩起兴致,高声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如是正有此意,可否请秦秀才领唱?新歌唱法如是原来没有接触过,怕污了大家的双耳。”

不知何故,柳如是心情有些忐忑,生恐被拒绝。

“求之不得!”

秦浩明没有丝毫扭捏,不就唱一首歌吗?这可是和佳人情歌对唱啊!

柳如是俏脸红扑,臻首低垂坐在琴桌边,借调琴的时间平复心里的莫名喜悦。

优雅的古琴旋律飘荡在秀坊小楼,虽然是初弹,可是柳如是的指法却比秦浩明优美熟稔许多,琴声也跟美妙。

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不论冤或缘,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秦浩明跟着旋律慢悠悠唱起《梁祝》,其中颤音的部分尤为突出,把歌曲的缠绵细腻、如泣如诉展现得淋漓尽致。

柳如是边弹边唱,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始终盯着秦浩明,而不自知。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柳如是想到过往经历,已经泪流满面痴痴凝望着秦浩明。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秦浩明前世今生都没有时间谈情说爱,可是看见柳如是梨花带雨凝望自己的模样,心里的柔情不可抑制泛滥开来。

想到今后她的悲惨结局,他的俊脸有些怜惜。

看见此种情况,张溥和杨廷枢对视一眼,两人均是陈子龙的挚友。

明白其个中情由,若柳如是能找到真爱,他们乐见其成。

“咳咳咳。”

卢欣荣看见两人郎情妾意凝眼相望,一时间有些悲中从来,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妈的,自己这是引狼入室啊!

不过认真想想,没有秦浩明自己好像也没有机会,一颗心才渐渐有所平复。

“如是被乐曲所感,情不自禁,有失礼数,请大家望勿见怪!”

被卢欣荣咳嗽惊醒,柳如是回过神来,擦干眼角的泪痕,展颜一笑,朝众人有些羞愧的说道。

众人皆道无妨。

“歌词虽然平淡直白,但旋律的感染力非常强,两者相结合,反而更让人心动莫名。

可以说,浩明开创了词曲界的一个新流派啊!了不起!”

张溥看见柳如是有些尴尬,急忙转化话题。

只不过对秦浩明的评价甚高,连新流派都说出来。

要知道他虽然不是官员,可是作为复社领袖,复社成员发展几乎遍及国内,共三千零二十三人。

其中陈子龙、夏允彝、侯岐曾、杨廷枢、顾炎武、归庄、陆世仪、瞿式耜、文震孟等都是社内中坚,基本上都是地方文坛喉舌人物。

有他这一席话,秦浩明今后想不出名都难。

“谢谢张庶常夸奖,今日只有多敬前辈几杯,感谢提携之情。”

秦浩明没有矫情,落落大方说道。

这时柔儿端上酒菜,大家就着火盆,喝起小酒。

秦浩明拿起酒杯,一一敬过去。

“今日你们琴瑟和鸣,一首《梁祝》合作得天衣无缝,必须好事成双,一杯可不成。”

敬到柳如是的时候,杨廷枢跳出来不依不饶,语意双关。

“言之有理!”

“是及,是及!”

张溥和李惊蛰也是在旁大声起哄,推杯换盏几个回合后,众人也是渐渐熟络起来。

“要大碗!”

余佑汉也大声叫道。

“最好是交杯。”

张云嘴里嘟噜了两句,却是最终没有说出来。

柳如是双脸微晕,红潮拂向桃腮,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明白大家是在调笑,终究没有了平日里的豪爽大气。

“要不就两杯,如何?”

秦浩明也被柳如是的弱弱柔媚吸引,举着酒杯低声问道。

柳如是脸红得发烫,低垂着臻首点点头,也不答话。

这下便是傻子也明白柳如是的心意,众人纷纷双手拍掌说道: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匆匆喝完两杯,柳如是再也受不了他们的调侃,告罪一声离席而去。

都是非常熟络了,众人也不以为意,继续喝他们的的小酒。

“浩明,我看你所学颇杂,诗词歌赋、稗官野史一个也曾落下。只是科举考教四书五经,却是希望你切莫本末倒置,荒废科举学业。”

张溥年长秦浩明十几岁,宛若兄长般谆谆教诲。

“自有文字以来,著书不一。四书五经,文之正路也,稗官野史,文之之流也。

四书五经如人间家常便饭,日不可缺。稗官野史如世之山珍海味,爽口亦不可少。

故如谓四书五经方可读,而稗官野史不可阅,是犹如只食家常便饭,而无爽口珍馐矣。”

秦浩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表明自己会同时兼顾的意思。

“好,说得好!不若加入我们复社吧!”

杨廷枢爱才心切,急忙开口招揽秦浩明。

第四十节 别样推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复社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由读书会文之地而变为争逐势利之所,早已失去张庶常本意,不知是否?”

秦浩明目光坦荡,言语间毫不留情问身边的张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说完举起手中酒杯,遥敬众人一饮而尽。

崇祯初期,由于张溥等人的筹划和努力,树起了以文会友的旗帜,来绾结天下士人的心,使当时的文人士气大振。

一扫“宁坐视社稷之沦胥,终不肯破除门户之陋习”的明时士习,打破门户之见,以国家为重。

年轻的张溥在阉势熏天的日子里,不计危殆,挺身而出,振臂而呼。

他匡扶正义的勇气,歆动天下。

然而,这只是书生意气,他在幕后操纵朝政,反被高官大臣利用。

张溥企图借广收门徒以控制知识界、把持科场,最终达到左右政权之目的。

而执政大僚则由此恶之,伺机制造事端,构词架陷。

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溥最终在崇祯十四年抱着遗恨而死,年仅四十,留下了值得后人深思的无数问号。

张溥一死,全国性的复社顿时失去了领袖。

周延儒的身边就被吴昌时之辈包围,他们开始为所欲为,最后不但自己丢了性命,也促使了明朝的加速灭亡。

张溥似乎料不到秦浩明会如此说,要知道各地士子纷纷登名社录,争入张溥之门。

其源因是由于他奖掖进门弟子不遗余力,大有把持科场之势。

有人公开说:春秋两试,“孰元孰魁,孰先孰后,张庶常早已编定人选”。

如今看秦浩明之势,不仅不加入复社,反而认为复社是藏污纳垢之所。mht.la [夜夜小说网]

“何以见得?”

多年的心血被人说得如此不屑,张溥似乎心有不甘。

“好修之士以文社为学问之地,而驰骛之徒则以文社为功名之门。难道张庶常不知?”

在科举取士的历史条件下,文社的盛衰与科场的荣辱密切相关。

秦浩明不相信张溥没有察觉到这种情况。

这是实情,张溥难以辩驳。

“唉,画龙画骨难画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复社初期大家齐心协力,上下奔走于朝野,致使有今日之势。然确实如浩明所说,有些人等……”

张溥说道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唯有郁郁寡欢饮尽杯中酒。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张庶常切勿因为小生之言灰心,既然知道症结,那么对症下药即可。”

秦浩明反过来劝慰张溥。在他看来,张溥的初心是好的,复社的理念也是好的。

奈何受到眼光格局的束缚,再加上局势糜烂至此,妄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模式,已经于事无补。

“好!好词!浩明真是大才!”

些许挫折张溥并未放在心上,只不过一时有些感触吧!

可是秦浩明的这句诗词却是怎地一个好字,难为他小小年纪才情如此出众。

多少人等,究其一生也无法提炼出一句好诗词,可他却接二连三脱口而出,真是大才!

因为秦浩明的表现实在出色,接下来喝酒的气氛愈发融洽。

众人仿佛多年的至交好友般,天南地北,人文地理皆有谈及。

文人喝酒最是啰嗦,七、八个人,快一个时辰,却是两坛花雕也没有喝完。

“肩吾,你走南闯北,帮我看看此物价值几何?”

酒酣耳热之际,秦浩明叫余佑汉把沐浴皂和洗衣皂拿出来,笑语晏晏对李惊蛰说道。

“这又是何物?你小子稀奇东西不断啊!”

杨廷枢酒量小,酒没喝多少,却是有些酒意上涌。

“一块洗衣服,一块沐浴。什么皂角、胰子、猪苓等,没有任何可比性,可以说效果非凡。”

秦浩明的神情非常自信,显然是对肥皂的功效非常满意。

来到这个年代,秦浩明才知道洗头洗澡有多麻烦。

多数人洗头发用皂角或者猪苓。平常人就用皂角洗头发。

猪苓是富裕些的人才用的,猪苓里加了些香料,用后会有比较浓郁的香气。

洗澡用胰子或澡豆,澡豆还是大部分穷人用的,富贵人家用胰子。

可问题是哪怕你抹再多香料,可总还有猪的味道不是。

更何况现在人头发长,可以说每次洗头洗澡都是一件麻烦事。

以至于官府每五天给的一天假,也被称为“休沐”。

“味道很清新,手感油腻,似乎有玉的感觉。如若效果胜过猪苓、胰子,此物必然让人趋之若鹜。”

李惊蛰先看、后闻、再加上细细抚摸之后方才细细说出自己感觉。

“此物是关系民生每日使用物件,却是不知成本几何?

若洗衣皂价格过高则影响销量,概因平民百姓居多。

而沐浴皂价格可以高些,因大明富人众多,料来百文左右普通生员以上可以接受,毕竟保持个人卫生整洁是读书之人的门面。”

佩服!依据产品特性及市场范围决定产品价格。

在没有做市场调查的情况下,仅仅通过自己的判断便说得八九不离十,足见商业嗅觉之灵敏。

“这是舍弟张云年前出海,从红毛洋夷手中购进,加上路途运输等,却是每块成本约70文左右。”

价格需要一定的弹性空间,今后可以慢慢调节。

再则秦浩明也不打算走平民路线,高大上才是他的选择。

“是及,想那洋夷宛如野兽,身上的骚味若不用此物洗干净,怕是生人一步也不敢靠近。”

现在大明并没有肥皂,秦浩明说从洋夷购进,杨廷枢深信不疑。

“每人两块,大家先试试功效如何?如果有合适的商人,烦请推荐一二。

小生目前住在同乐客栈,怕是会盘桓一阵子。

今日夜色已晚,浩明就先行告退,改日再拜访诸位!”

今天的目标超额完成,秦浩明决定先行告退,让事情发酵一段时间再说。

“同去,同去!”

杨廷枢也站起来,大声囔囔。

“改日再拜访浩明!”

李惊蛰似有什么话要说,可看见宴席已散,便也留下自己住址告辞。

“今日如是有所失礼,改日再向诸位赔罪。”

作为主人,柳如是必须出来送客。

“感谢柳大家的款待,颜色深点的是洗衣皂,浅点的沐浴皂。秦某已经使用过此物,效果相当不错,请柳大家放心使用。”

秦浩明把剩下的十几块肥皂全部留下,就和众人告辞离去。

人太多,纵有其他话要说,却也是不太方便。

柳如是轻点臻首,双目含情,目送大家离去。

第四十一节 泄密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小姐,秦公子走远了呢?”

丫鬟柔儿是柳如是身边最亲近的人,看见柳如是依旧痴痴望着远去的人,忍不住打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唉!”柳如是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而说起,唯有自怜自叹!

人生如茶,浮浮沉沉。爱情如酒,苦苦甜甜。

流年易逝,芳华短暂。爱意悱恻,独吟离殇。

一转眼,自己已是双十年华。

沐浴着十里香艳、六朝金粉,自己一个弱女子博得了一个秦淮八艳的名声。

可是表面的风光之下,是多少狂蜂浪子的骚扰。

如果不是复社士子的庇护关照,早就不知身处何地。

这些年,自己强颜欢笑寻寻觅觅,不就是想找一个有情人托付终生吗?

却是不知这位才情学识都不差的秦秀才,能否成为自己的良配?

西水关是内秦淮河的出水口,与长江相连,设有码头,算得上是南京进出口的咽喉,也是南京城最繁忙的物资集散中心。

除了货物外,外地人如果想走水路进入南京城,也必须从西水关下船,然后经水西门进城。

码头上设有关卡,想要下船上岸的人必须得出示凭证,才可以进城。

崇祯十、十一、十二年亦即戊寅、己卯、庚辰三年,为明朝百毒俱发,势在必亡之时,而南京的繁华,却更胜往昔。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江面上巍巍商船桅杆耸立,遮天蔽日,一副繁华太平的景象。

秦浩明也正行走在西水关的道路上,他是应邀前来李惊蛰家里赴宴。(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有复社巨子张溥和杨廷枢的肯定,秦浩明现在也算名声初显。

这应天府的士子最近也都知道临浦有才,几首诗词广为传颂,读者无不倾慕其才学,纷纷争相邀请认识。

特别是之后柳大家弹唱的《梁祝》更是让人惊艳,不意此子诗词歌赋俱佳。

李府门口摆放着两个石狮子,煞是威武。

认真说起来,按照石狮的大小和个头,这要是洪武年间肯定谕制,惹怒朱先生后果相当严重。

可惜他老人家早已入土为安,后世子孙又不肖,正在为保护朱氏江山而努力奋斗,暂时无暇顾及遍布全国的谕制问题。

“肩吾,你这豪宅挺有特色啊!”

经过多次的交往,二人已经相当熟络,初步建立友谊关系。

因此,秦浩明讲话也就随意许多。

“不瞒你说,这房子和后园可是张南垣的作品之一。

你看这26根圆柱上龙凤浮雕栩栩如生,根根圆柱同62根横梁巧妙扣合,木质结构浑然天成。

使楼的内部骨架形成一个完善的整体,即使拆去四壁,楼堂仍可安然无恙,此等建筑技巧真是令人拍案叫绝啊!”

李惊蛰的房子庄重典雅,古色古香。

五脊之上形态别致、姿势各异的奇兽独具风采。

楼里门窗和格扇的镂花剔线精致。奇妙的设计和精巧的技艺令无数能工巧匠折服。

看得出来他对房子非常满意,一路上向秦浩明边介绍边赞不绝口。

“恐怕价值也是不菲?”

秦浩明脸上似笑非笑,心里却在想,江南这些商人尼玛的,有钱,太有钱了。

跟英国商人拥有几万英镑已经算是巨富的时候,明朝民间商人动用几百万两的银子进行贸易和生产已经非常寻常。

郑芝龙海上贸易集团的经济实力更是达到每年收入几千万两白银,当时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

“还好祖上有些积蓄,但也殊为不易。”

李惊蛰显然深谙中国的中庸之道,虽然知道秦浩明是在调侃,可依旧不愠不火慢慢说道。

“石桥亭塔、一槛一栏,巧夺天工,果然不愧为大师之作。”

坐在李府前厅宽大的太师椅上,秦浩明犹自回味李惊蛰后花园的美景。

后者面有得色,任谁游览了李府后花园,俱是惊讶赞叹不已,令他甚有面子。

同时这座府邸还有其他功能,那就是它既是朋友间诗酒流连、寻欢作乐的场所,也是复社政治活动的重要据点之一。

这也是明末的一大特色,商人和复社、东林党人相结合,双方各取所需,相互利用,达成彼此目的。

“老爷,酒席已经准备好。”

才刚坐下不久,李府下人过来通禀可以享用晚宴。

“浩明,请!”

说完自己带路,穿过前厅的走廊,步入后院,竟然是以家宴款待秦浩明。

酒是上等应天府自产的成年花雕,菜更是最正宗的金陵菜,光看刀工便知是名厨亲自掌勺。

“肩吾客气,浩明愧不敢当!”

一桌十几个菜,据是美味佳肴,没有其他人,李惊蛰亲自作陪,这个规格有点高哇。

礼下于人,必定有所求。

可是秦浩明不知道李惊蛰有什么可以求到自己,若说生意,也不需如此啊!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在说了许多雨里雾里的话语后,李惊蛰感觉时机已经成熟。

他低头稍微沉思一会,接着开诚布公的对秦浩明说道;

“浩明,我想跟你们合作,代理应天府以北的肥皂业务。”

秦浩明心里咯噔一声,立马明白事情泄露了。

这个代理制度的术语,在这个时代,只有他和张云知晓。

定是张云那边出现状况,被李惊蛰获悉一些秘密,只是不知道他了解多少。

“此事从何谈起?”

事到临头,着急也用。

秦浩明面无表情,夹了一块鲜嫩的松江鲈鱼放在碗里,不紧不慢地问道。

“说来惭愧,昨日到同乐客栈送请帖,跟令弟张云小聊了一番。

原本是想咨询一些关于肥皂的事情,令弟便说了什么代理商制度的问题。

当然,有些事情也是我事后推断出来,怪不了令弟。”

李惊蛰讲得很坦诚也很直白,并未做丝毫隐瞒。

古人不可小觑啊!

话讲到这里,秦浩明基本明白,定是张云少年心性,看见这么多货压在手里,沉不住气。

加之二人原本认识,故没有防备李惊蛰,见他有意便道出部分实情。

另一个可能或许是李惊蛰向张云套话,一个未出茅庐的小伙,如何是李惊蛰这个老江湖的对手。

“肩吾能否说说自己的想法,浩明洗耳恭听。”

在商言商,合作不是不可以,关键还是条件。

至于有些事情只有事后求证和补救,倒不必急于一时。

第四十二节 合则两利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实不相瞒,沐浴皂和洗衣皂我都亲自试用过,效果诚如浩明所言,实用而高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洗衣皂是民生用品,需求量颇大,如果能够降低成本,必然大卖。

而沐浴皂价格可以高些,料来区区百文铜板对江南富商而言,几可忽略不计。

便是寻常人家,购置一块用个两三个月,也不过二三十文一个月而已。所以,此物的市场需求不可估计。

最重要的是,目前大明从未听说同类事物,这才是关键所在。”

说道后面,李惊蛰白胖而富态的脸上有着一丝不可抑制的激动。

他明白,如果能够拿到肥皂销售贩卖的机会。他,李惊蛰必然可以让李家站在微商巅峰,笑傲大明。

“李家先祖走南闯北近百年,在顺天府和应天府具有自己的门面和商队。

便是载重300石的海船也有五六艘,应当可以保证应天府以北的供货范围。

所以浩明无需担忧出货量的问题,李家有能力也有信心保证销量。”

李惊蛰确实是一个谈判的高手,事无巨细,一一分析清楚,是个商业人才。

“这个香醋里脊不错,调料入味三分,火候掌控到位,肩吾不妨一试。”

秦浩明慢条斯理细细品尝美味佳肴。

说起来都是泪啊,自从来到大明,在自己花钱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好好吃过一顿,倒是近段时日混吃混喝有些好东西,要珍惜!

“莫非浩明还有什么顾虑疑惑,可是价格问题?”

山珍海味对于李惊蛰来讲算不得什么,也不是他关心之事,重要的还是眼前的生意,这才是大事。[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肩吾分析鞭辟入里,浩然心动莫名。但是你忽略一个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就是我没有这么大的出货量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家势大,远不是现在的秦浩明可以抗衡。

况且两者之间过往全无交集,对方的底细一无所知,李惊蛰一直在强调他的实力,具体的干货一点没有,焉能让秦浩明不谨慎?

信任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而不是一蹴而就,秦浩明早就过了几句好话就掏心掏肺的年龄。

“啊?”

李惊蛰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环节,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禁有点傻眼。

产量跟不上,利润再大,再是独家垄断生意,也不过是一次性的生意而已,终究不能细水长流。

“可是……可是浩明,可有解决之道?”

李惊蛰犹豫措辞半天,坑坑吃吃的问道。

实在不甘心啊!这么好的产品,又是大明独家之一,他太明白其中的价值所在。

“虽说之前对肩吾有所隐瞒,是浩明的不是,尚请见谅。”

秦浩明态度诚恳,坦诚自己当初欺骗他,说是从海外红毛洋夷购置。

“但是肥皂的制作过程相当繁琐,各种原料的配置便让人烦心不已,别的不说,单是晾嗮便需数月,绝非简单之事。

这次抵达应天府的所有货物,也是浩明孤注一掷,耗尽全部身家,方有区区五万块。

估计尚不够应天府一地销售,如何还有能力让肩吾代理什么应天府以北的货源?

没有个三五载,让作坊慢慢扩大发展,增收人手,怕是难矣?”

秦浩明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李惊蛰闻言,低头沉思不语,心里却在飞快的计算着。

秦浩明讲的话真假姑且不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便是这肥皂的配方确确实实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或许他心有顾虑,或者他财力不逮,可这也正是自己的机会不是?

没有付出哪来的回报?做生意需要投资,这点他李惊蛰心里相当清楚。

不比其它生意有竞争,若是能够在大明独自贩卖个两三年,足以让李家后世子孙吃穿无忧矣!

“哈哈哈……,走一个。”

心中已有计较的李惊蛰神情愉悦哈哈大笑。

“来来来,多吃点,今天掌勺的厨师可是玉福斋的大厨,他烧制的金陵菜可是当地一绝啊!”

李惊蛰如沐春风,用公筷夹了一支辽东海参,放在秦浩明的碗里。

接着双手朝秦浩明作辑行礼,面带笑容认真说道;

“浩明,你看这样可否?这五万块肥皂先匀给我,价格由你开。

并且我再预定下一批五万块,定金我悉数先行交付,就当哥哥我对你的支持。

只是今后应天府以北的区域,由我们李家承包贩卖,今后半年议一次价格,如何?”

说完闭气凝神,双目炯炯盯着秦浩明,委实这单生意对他非同小可。

大气!人才!

秦浩明心里暗自佩服,徽商能够屹立百年不倒,并在历史留下名声,不是没有原因。

李惊蛰作为徽商之一,行事光明磊落,没有用强斗狠,施展手段夺取配方。

而是利用自身筹码,堂堂正正碾压,让你无可拒绝。

且判断分析透彻,决断果敢,一有机会,立马下注,堪称快、准、狠,真是想不成功都难?

自己如果不是有牌在手,真要在商海公平搏斗,还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合则两利,自己需要资金快速发展。

李惊蛰具体人品如何,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尚留待以后细细观察。

不过好的开始是成功的基础。只要自己发展起来,今后攻防必将易手,其他的也无需考虑太多。

如此好的条件自己错过,估计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

秦浩明有几分促狭地看着忐忑不安的李惊蛰,高举右手,缓缓地伸过去。

李惊蛰见状大喜,动作敏捷快速,肥胖的大手却是瞬间便拍在秦浩明的右掌上。

“击掌为誓!成交!”

说完眯着眼睛哈哈大笑。

大事谈妥,剩下的都是小事和具体的一些细节。

最终,秦浩明非常有“良心”的以洗衣皂60文一块、沐浴皂80文一块的价格供货给李惊蛰。

虽然从成本上,洗衣皂的原料贵过沐浴皂,奈何市场决定价格不是?

两种肥皂共计五万块,让秦浩明获得纹银3500两,再加上预付款,生活拮据的秦浩明顿时有7000两纹银在怀。

当然,李惊蛰卖多少钱,在应天府的北方区域秦浩明也不想过问。

但相信以他的聪明才智及营销手段,必然会有所斩获。

作为附加条件之一,李惊蛰将对货物的来源进行保密。

理由是秦大秀才要安心科举,不堪其扰。

殊不知,李惊蛰巴不得如此,这样不就减少许多竞争对手,达到垄断的目的吗?

“老爷,外边有人找秦公子,看样子有急事。”

正当他们准备好好喝点小酒,庆祝强强联手之际,李府下人进来禀报。

秦浩明眉头一皱,在应天府谁能有急事找他呢?

第四十三节 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我去去就来,肩吾暂且稍后片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管他什么人,见了不就知道吗?

“同去,同去,看看是什么不速之客,扰了我们的酒兴。”

李惊蛰不甘示弱,囔囔着一起跟他出去。

“你是?”

秦浩明出来,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李府的门房,遂出言问道。

“可是临浦生员秦浩明?”

秦浩明不知来者是何人,所以即使看见他是管家打扮,依旧彬彬有礼。

岂料来人嚣张至极,呼名喝姓且面色不善。

“有话说话,无话便滚,一个下人,给老子充什么人物?”

给脸不要脸,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秦浩明当兵出身,能有多少好脾气?

来到大明一段时间,秦浩明知道当面指名道姓相当于辱骂,所以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自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奉我家老爷之命,离柳大家远点,别自毁前程,不知天高地厚。”

来人双手抱胸,头看天,一副不屑至极的模样,让人说不出的憎恨。

“你家老爷是哪个孙子,藏头露尾连个名字都没有,可是见不得人?”

操!原来事情的根源在此,柳如是的仰慕者把他当成情敌,打上门来,真是躺着也中枪!

自己跟柳大家可是冰清玉洁连手都没有碰一下,这算什么事吗?

但问题没办法解释啊,来者这幅模样,岂能认怂?

“大胆,你个穷酸不要仗着有些才学便目中无人。

我家老爷贵为太仆寺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谢三宾谢象三便是。夜夜小说网mht.la话已递到,自己考虑清楚。告辞!”

谢府管家阴测测的威胁秦浩明,抖抖身上的衣摆,冷哼两声便待离去。

无视,赤裸裸的无视,真真欺人太甚!

这要传扬出去,谢府下人当面呵斥秦秀才,后者唾面自干毫无反应,真他妈的孬种一个,让我们素有大志的秦秀才如何忍受?

“狗奴,他妈的给老子站住,想来便来想便走,真当你家爷爷不存在不成?”

秦浩明火冒三丈,蹿前一步,大手搭在谢府管家肩膀,令他不得动弹。

“你想怎样?”

秦浩明的反应完全出乎谢府管家意料,堂堂秀才污言秽语不断,左一句他妈的,右一句老子,现在居然还想动粗,眼前之人真是最近名扬应天府的临浦才子吗?

一瞬间,谢府管家的三观完全被颠覆。可是纵使如此,谢家的门面不能堕,还真不信他能拿自己如何?

“磕头认错,恩怨全无,上策。自我掌嘴,这是我跟你老爷的恩怨,中策。由吾代行,我出手不知轻重,下策。

任选一种,快点,不然菜冷了,影响喝酒的兴致。”

秦浩明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

“热菜。”

一旁的李惊蛰笼着双手,笑眯眯的像看戏一般,听到秦浩明菜冷之言,转头朝旁边的下人吩咐。

“竖子焉敢如此?”

谢府管家仿佛不可置信般瞪着秦浩明,大声咆哮。

啪啪两个脆响,却是秦浩明正反两个耳光扇在管家脸上,干净利落。

“告诉你的主人,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秦某随时恭候。”

狗打了,仇已经结下,秦浩明自然没有什么好话。

“喝酒!真是晦气,让肩吾见笑了。”

一转身,秦浩明又恢复斯文士子模样,彬彬有礼。

“哈哈哈……好,痛快!喝酒,今日闭门不见客。”

李惊蛰大笑,朝门房吩咐。

“肩吾有心,感谢!”

吃着热热的汤菜,咪着爽口的小酒,怀里揣着大明通行的7000两银票,秦浩明有着说不清的惬意。

“浩明今日不畏权贵冲冠一怒为红颜,怒打谢府管家,他日士林必传为佳话。”

李惊蛰看见秦浩明喝酒吃菜不亦乐乎,之前的事情毫不放在心上,出口试探。

谢三宾他知道,字象三,天启五年进士,初任嘉定县令,因梳理吴淞江口水利有功,提拔为陕西道御史。

崇祯五年,李自成兵围莱州,没有多久,莱州围解。

崇祯六年,登州平定,叙功进太仆少卿,正四品的官员。

一个正四品没有实权的官员,在李惊蛰眼里不算什么,李家百年人脉,只有他的底蕴。

况且一个下人跑到他李府耀武扬威,已经无理之及。若不是秦浩明动手,说不得他也要命人打将出去。

可秦浩明只是一个普通士子,缘何有此底气?莫非有什么依仗?

“他能算什么权贵,不过是一个负责车马出行的高级马夫而已,弼马温一个,有什么好聊的?

喝酒,喝酒,赶紧,还欠我一杯,莫耍赖。”

秦浩明独自一人来到大明,赤手空拳,依仗是没有的,无非胆子大而以。

谢三宾此人他也知道,浙江宁波人。钱谦益门生,明末降臣,替清朝打击南明抵抗军,一个没有节操的汉奸。

可是令他更出名的是,谢三宾对柳如是一直情有独钟。

奈何柳大家对他看不上眼,可谢三宾的人品不行,所以终日对柳如是骚扰不停。

对抗需要资本,而柳如是没有,她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当务之急是要找一棵震得住谢三宾的参天大树。

这个范围内的第一人选是谢三宾的老师,东林领袖钱谦益。

是故,才有后来柳如是倒追钱谦益,二者于崇祯十四年结为老少夫妇。

对这样的人渣,你说秦浩明如何能够忍受?

“浩明这张嘴真是不饶人,太仆少卿多么尊贵清高的一个官职,怎地到了你嘴便成马夫,还什么弼马温,真是笑死人等。”

李惊蛰笑呵呵地把欠的一杯酒喝完,摇摇头指着秦浩明说道。

“唉,当时只图一时痛快,倒是要连累柳大家受此非议喽。”

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这两巴掌甩出去,可不坐实自己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当日里你送诗赠曲,还什么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敢说你心里没有想法,今日矫情什么呢?”

李惊蛰翻着白眼,语气有些不屑。

当我们是傻子不成,脉脉含情望也望了,交杯酒也喝了,人也打了,现在拍拍屁股要撇清,什么道理嘛。

“那也要人家同意啊!敢作敢当,不然你叫我做什么当什么?”

喝点酒,受李惊蛰这么一刺激,秦浩明大声吼道。

什么世道嘛?我做过什么了?怎么就不敢当了?

秦浩明脑袋有些不够用,想不明白为什么?

自己在大明,可是清清白白的童子鸡啊!想到这里,秦浩明有点想哭。

第四十四节 发酵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冬日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舒服无比,不知多少人珍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可是平日里勤奋的秦大秀才依旧趴在床上,与周公相会。

柳如是的婢女柔儿年方十六,长得小巧娇俏,江南女子的水灵在她身上展现无遗,此时正在同乐客栈的院子里百无聊赖。

“云哥儿,秦公子醒了吗?”

看见代为通禀的张云出来,急忙上前欢快的问道。

张云摇摇头,目光闪躲,有点不敢看明眸皓齿的柔儿。

“昨日酒喝太多,现在还浑身酒气。用力叫他,只是嗯哼一声,索性让他再睡会,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

“不用,我再等一会。发生什么事情啊,怎么喝这么多酒?”

柔儿有点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头,随口问道。

张云眼睛闪了闪,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柔儿姑娘,我跟你说,兄长昨日把太仆少卿的管家打了两个耳光,李大哥说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

“啊?”

柔儿扑闪着双眼,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张云,急促的问道:“是不是一个叫谢三宾的人?”

“不知道啊,昨晚李大哥也是喝得烂醉,说话颠三倒四,连马车在哪都不知道,还是我把他搀扶上车。”

想起昨晚李惊蛰的模样张云就好笑,把整个客栈的人都吵醒,只知道大声叫道:冲冠一怒为红颜。

“那我先走了,柳姑娘叫秦秀才什么时候有空过去坐坐,可别忘记了啊?”

柔儿赶紧要回去禀报,临走前交代张云。

“放心吧,一定忘不了。”

看着匆匆离去的柔儿,张云的心情非常舒畅,高声叫道。(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脸上笑得连痘痘都不见了。”

董长青望着柔儿远去的身影,一脸的意味深长。

“去去去,捣什么乱呢?”

张云嫩脸一红,心虚的朝四周看看,扭头朝秦浩明的房间走去。

留下董长青的笑声在冬日的阳光下。

“什么时辰了?”

秦浩明摇晃着脑袋,看见张云托着头坐在凳子上不停傻笑,有点奇怪的朝他问道。

“午时过了一会,兄长醒了,我去给你拿点水。”

张云急忙往外跑去。

喝断片了,秦浩明无奈的摇摇头。

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讲些什么话,都是李惊蛰那小子闹的。

“兄长,柳姑娘今天请你过去坐坐。”

张云这孩子不地道哇,柔儿是叫有空过去坐坐,而不是今天过去坐坐。

秦浩明眉头微皱,前半段的事情记起来了,现在都不知如何面对柳如是。

“改天再说吧!你准备一下,带领他们先回临浦,立马招收人手制作肥皂,扩大规模,有多少做多少。”

秦浩明掏出7000两银票,自己留下2000两,把5000两递给张云。

“什么,这么快就走啊!”

张云似有不舍,下一秒就差点惊叫起来,急忙站起身,把房间门关上。

双眼发光,手里哆哆嗦嗦数着一碟银票,有500一张,还有1000一张,嘴里喃喃的说道:“发财了,发财了。”

“镇定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秦浩明双手按在张云肩膀上,“送你一句话,“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遇重大事件时,沉着淡定,戒骄戒躁,举重若轻,应对自如。切记!切记!”

秦浩明目光深邃,紧紧盯着张云。

张云点点头朝秦浩明羞赧的笑了笑,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兄长做事情跟原来完全不一样,时时刻刻提点自己,去哪里都带着自己。

按他的说法是见见世面,增长见识,自己不能辜负他的期许。

柔儿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只有心里默念着,有缘自能相见!

“1000两买原料,3000两买粮食,1000两和原来的留着备用。人员要挑选一下,奸猾之人一概不要。

要注意人家套你话,上次和李惊蛰谈话你就露出马脚,少和陌生人说话,要……”

秦浩明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经验,和一些防范别有用心之人的技巧告诉张云。

张云不停的点头,虚心听取教诲,兄长这是为他好。

“兄长还要继续呆在应天府多久?”

“最多两个月便回临浦。长青、佑汉、伯玉跟着我,其他人你全部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秦浩明盘算了一下,继续交代。

“兄长,这肥皂的利润真高,我算了一下,有六、七倍的纯利。放心吧,我回去日夜盯紧,误不了事情!”

听完秦浩明的交待,张云喜滋滋的说道。

秦浩明宠溺的摸摸张云的脑袋,笑着开口说道:

“这次你把各种原材料和人员俸禄做好统计,就知道具体的利润。”

原来的银两都是混着用,很难具体统计。

“兄长在应天府千万要小心,我在临浦等着你把柳姑娘带回来。”

张云眼里有些担忧,听说太仆少卿可是四品高官,不知兄长应付得了吗?

“小心什么?带柳姑娘回来?”

秦浩明皱着双眉,有点莫名其妙。

张云把昨晚的事情再次复述一遍,特别着重讲了李惊蛰逢人就讲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

“嗷!嗷!……”

不久,同乐客栈传出了阵阵悲惨狼嚎的声音,让路人惊诧莫名。

“什么?怎么还有这么龌龊之人?”

秦淮河畔,柳如是在她的闺房,安静的听完柔儿的汇报,忍不住咬牙切齿恨声说道。

这个该死的谢三宾,简直如同苍蝇一般,让人恶心至极。

可惜自己没有能力对付他,想不到秦秀才竟然有此魄力,怒打他的管家,真是解气。

希望他不要有事才好,情不自禁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他自信的笑容。

“竖子焉敢如此?”

谢府大宅,谢三宾望着肿得如同猪头的管家,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你也真是,难道就不能等我回来再做决定,私自过去有什么用?”

继而,谢三宾又开始怪罪起管家。

“老爷,我也想不到这小子既然敢如此大胆,往常这种事情都是我说一声就可以。”

管家声音里透着委屈,这种事情他做得还少吗?

等你回来再办,还不是得发更大的火:养你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

“唉,你先下去好好养伤,待我想想如何整治那小子。”

谢三宾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真碰上滚刀肉,为难的还是他啊!

自己一定沦为士林的笑柄,但谁叫自己爱煞柳如是这个小娘皮呢?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自己贵为四品大员,甘愿冒着天下士子的耻笑,娶一个卖唱的戏子为妻,还有什么不满足?

想到这里,他长吁短叹,愤愤难平,对秦浩明的恨意也一波高过一波。

无知小儿,真当自己对付不了你不成?

第四十五节 临行之际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张云回去的时候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对秦浩明的指示也奉若神明。(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今非昔比,谁能料到小小的三五百两银子竟然产生如此高的效益,甚至连第二批货物的定金也已全额到手。

这也意味着他们只要专心成产便可,无需顾虑贩卖。

听说海贸的利润亦是惊人,可那是提着脑袋的买卖。

大海风高浪急天威莫测,血本无归的也大有人在,哪里有这般稳妥踏实。

秦浩明也在做撤退之前的准备,事情已经基本办妥,应天府不是他的最后目标。

他要北上了解对手,为将来做准备。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这关系到华夏今后的国运,秦浩明不敢懈怠。

另外,秦浩明想逆天一次,看是否有可能解救卢象升。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卢象升领兵进驻巨鹿的贾庄。

太监高起潜统帅关宁铁骑数万在鸡泽,距离贾庄不到五十里。卢象升派遣杨廷麟求援,高起潜理都不理。

卢象升领兵至蒿水桥,被清军主力包围。

卢象升自领亲兵居中,虎大威总兵护左翼,杨国柱总兵护右翼。

结果两总兵全都无耻的丢下卢象升溃围逃跑,卢象升率亲兵力战而亡。

高起潜随即不战而溃。战后,杨廷麟及部下在战场上寻获卢象升遗体,甲下尚着麻衣白网(服父丧)。

三郡之民闻之,痛哭失声,声震天地。

至此,大明再也无力回天,连战连败,最终亡于满清鞑子。

客观评价卢象升在战场上的表现,确实要比其同僚们略高一筹。

他有袁崇焕的“悍”,但无袁崇焕的“骄”;其“忠”不比孙传庭少,其“谋”绝比孙传庭多。mht.la [棉花糖小说]

秦浩明也知此事极为渺茫,唯有尽力而为,但求问心无愧。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临行之际,有些工作必须做在前头,该辞别的人也必须一一拜会。

人脉积攒是个长期的过程,不可半途而废。

说起来在南京的十几天里,得益于复社领袖张溥、杨廷枢的关照,以及柳如是的推崇,秦浩明现在不管是在应天府士子还是青楼间都略有薄名。

临浦才子秦浩明,便是有些人对他的映象。

应酬无疑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喝着仿佛是毒药的酒,但这都是必须的过程,听说可以增进友情。

相比秦浩明的痛苦,余佑汉和董长青就轻松许多。

采购骏马,打造武器,这都是身为武人最喜欢的事情。

不同于临浦小县城,这里有最好的战马可供挑选。

便是弓弩和火枪之类的违禁物品,只要有足够的银两,也可在地下黑市买到。

卢欣荣不知道他们采购这些武器要干什么,只不过他现在也无暇询问。

自己的事情都忙得不停,实在没有闲工夫问七问八。

应天府有许多匠户,都是父子相传,其间不乏各行业的优秀人才。

大明实行匠役制度,分为轮班匠和住坐匠。

嘉靖四十一年﹐大明王朝进行改革,每名轮班匠每年纳”班匠银”四钱五分﹐从而废除了轮班制。

可住坐匠仍需按月当差﹐匠籍制度并没有取消。

随着明末商品经济的发展﹐住坐匠制度日趋松弛。

寻找聘用冶铁和铁匠中的顶尖人才,就是新东家秦浩明交给卢欣荣的任务。

秦浩明现在还没有充足的财力,可以聘用每个行业的优秀人才,那么只能选择性的优先发展某一行业。

依据现在时局,跟武器有关的行业无疑是重中之重。

日暮落山,倦鸟归林。

应天府的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开始炊烟缭绕,一天的哺食拉开徐徐帷幕。

柳如是平常很少亲自下厨,可是今天例外。

自从中午时分收到秦秀才的拜帖,整个下午她就和柔儿忙活开来,并且今晚不待客。

“柔儿,剩下的就你来照看,我去梳洗一番,身上油腻腻的甚不舒服。

好在秦公子的沐浴皂极为好用,不然忒是麻烦。”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看看夜色将近,柳如是朝柔儿淡淡的吩咐。

“柔儿晓得。左右是一些炖煮的东西,柳姑娘无需担心,安心梳洗。”

柔儿俏声答道。

柳如是点点头,安心上楼。

夜色如水,冬日里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特别长。

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秦大秀才一人踯躅街头许久。

前世今生,他都没有给女孩子买礼物的经验。

可是和柳大家临别之际,两手空空显然不合适。

秦淮河畔最多的铺子便是胭脂水粉,秦大秀才远远站在胭脂铺子旁,却总是有女子在挑选,让他左右踌躇,迈不开脚步。

“老板,烦请帮我挑选一些姑娘用的胭脂盒子,有劳了。”

看见没有人,秦大秀才迅速抓住这个空档立马扑身而上。

“小哥,是送情妹妹的吧,你看这几款合适吗?”

店家徐娘笑语盈盈,小公子皮薄,早就瞧见他站了半天。

“甚好,全部打包,都要了。”

秦浩明根本连看都没看,闻都没闻就如此说道。

他想得简单,让柳大家去挑选。

现在的秦大秀才兜里有钱,颇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小哥,这里一根玳瑁簪子,姑娘家用正合适,颜色也不会太过鲜艳,可如意?”

店家徐娘犹自不肯放过眼前人傻钱多的富家公子,极力推销。

秦浩明眼睛一亮,不是看上簪子,像这种胭脂小铺他不认为有什么好货色。

而是这个主意好,找一间上好铺子买些上等货色才是正理。

让店家把东西包装好,婉言谢绝这些他认为的下等货。

施施然跨进一间古玩铺子,跟掌柜说明来意,就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伙计送上的香茗。

“公子请看,这个玳瑁簪子如何?

整个玳瑁鏻片花纹晶莹剔透,高贵典雅,万年不朽,是装饰收藏之极品。”

掌柜恭谨着向他解释鉴赏技巧及要点。

“价值几许?可有优惠?”

说句实在话,秦浩明不知道如何鉴赏,只是觉得卖相确实不错,开口相询。

“公子请放心,本店经营近20年,童叟无欺,故不还价。

此物因做工细致,纹理清楚,作价150两纹银。

另外请公子知晓,玳瑁有剧毒不能食用。

但作药用,其清热解毒之功效可比犀角,是名贵中药,对清热、解毒镇惊有特效。”

掌柜的语意诚恳,细细交代。

虽然是暴发户,秦浩明还是觉得牙疼,这都够一家三口三年之食尚有盈余。

可想到第一次给佳人送礼物,要的就是一个心意,咬咬腮帮,“烦请掌柜的帮我包装好,我要了。”

至于说假货或者欺诈类的,秦浩明根本没有考虑。

现在不像后世道德沦丧,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他深有体会。

第四十六节 情定终生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浩明提着礼物走到秀楼前,发现外院门半遮半掩。mht.la [夜夜小说网]

院内柳如是身着红色对襟齐胸襦裙,肩披狐皮制成的粉色披肩,正笑盈盈站地在内门相迎,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秦浩明估计玉人一定是在楼上闺房,看见自己到来,才提前开门,内心不禁有些自豪和感动。

“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小女子惭愧之至。”

柳如是调皮的做了一个万福,接过秦浩明手中的礼物,笑语晏晏。

“不知柳大家喜欢什么,便在街上胡乱买了些胭脂水粉和玳瑁簪子,希望……柳……”

首次单独面对美女,秦浩明压力很大,嗫嗫不知说些什么。

“来便来呗,胡乱花钱作甚。”

柳大美女媚眼横了秦大秀才一眼,内心却是甜蜜。

近些日子,关于秦秀才的事情,她多少也打听一点。

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他家境一般。如今花钱为自己买礼物,显然是有心了。

待到了二楼客厅,柔儿已经把酒菜摆上,林林总总七八个菜。

“听说浩明最近应酬不断,想必都是大鱼大肉,酒怕也是没少喝。如是搞了几个清淡小菜,喝些花露,帮你洗洗肠胃。”

柳如是笑嘻嘻的边说边搬过凳子,坐在秦浩明旁边。

同时不经意之间悄然改变双方称呼,让人倍感亲切。

“是及,感谢柳大家体贴,浩明惶恐。”

秦浩明心里有些得意,嘴里却是另一套。

柳如是银牙一咬,白了秦浩明一眼,有些娇嗔的说道:“什么大家小家,难听死了,叫如是很难吗?”

秦浩明嘿嘿两声,有些尴尬的摸摸后脑勺,“不会,不会,一时没习惯而已。(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那模样像极了情场初哥,让柳如是心里一软,越是如此,愈发值得珍惜。

“尝尝这鸽汤,用老酒煲了一个时辰,甚为滋补。”

柳如是先帮秦浩明斟满花露,继而又夹了几样小菜放在他碗里,嘴里还不停的说着。

最难消受美人恩!

秦浩明看着白瓷杯盛满的花露,不要说用口品尝,单那五色浮动,奇香四溢,就足以让人消渴解酲。

一碗小菜做得宛如艺术品一般精致,不用说肯定是下了功夫的。

佳人心意,已经表露无遗。

想到柳如是一生寻找自己的爱情无果,最后为了逃避谢三宾的骚扰,二年后反过来倒追59岁的钱谦益,让秦浩明的心里充满怜惜。

虽说钱谦益在世的时候对柳如是很好,但秦浩明认为这不是真正的爱情,只能说是托庇而已。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今朝有酒今朝醉!

若是玉人有心,等他北上回来之后再说,定不负佳人便是。

秦浩明洒然一笑,端起白瓷杯对佳人说道:“如是,今晚借此机会,特来向你辞行。浩明不日便将北上,若有缘他日再见!”

“咦?可是有急事需要处理,有点突然呢?

北方建奴正在顺天府附近劫掠,不若先看局势再做计较?”

柳如是举杯轻轻一碰,微蹙娥眉有点担忧又有点怅然若失。

双方刚刚接触,她对秦浩明深有好感。正待加深彼此了解,却不料他竟然要远行。

这兵荒马乱的,一来一回至少数月,在加上他不是应天府人,恐怕相见遥遥无期。

秦浩明轻呡一口花露,有股淡淡的甜味。

放下杯子,目光迎着柳如是担忧的眼神,点点头语气有点沉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是想了解一下这些建奴,看看是否有应对之策?”

对柳如是,他自然无需隐瞒。

唉!说实话,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年代,喜欢汉人的传统文化,后世打打杀杀的日子他已经厌倦。

如果是太平盛世,他真想就这样学习学习经史子集,研究研究锦簇花丛的八股文章。

携带娇妻美妾一辈子游山玩水吟诗作赋,做个安安稳稳的富家公子哥。

凭着后世的知识和本领,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可惜啊!

“什么?”

柳如是吓得花容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双手紧紧抓住秦浩明的衣袖颤声说道;

“你一个秀才文人,为国出力理应在朝堂之上,缘何以身犯险?”

秦浩明有点感动,来到大明,还是第一次有美女关心,真好。

他轻轻拍了拍柳如是手臂,表示安慰,柔声说道;

“如是无需担忧,浩明并不是去和建奴生死相搏,只是过去感受一番早做准备而已。”

柳如是望向秦浩明的眼神有些不解和敬佩。

不解的是多少人南逃躲避战火,可他倒好,还要凑上去感受,敬佩的则是他的勇气。

秦浩明神情有些落寞地继续说道:“喝醉酒的人,终究还可再清醒。

然而,今日世俗之人沉迷于俗情世务,终日追逐声色名利,可说没有一日不在醉乡。

追求名位的人醉于朝廷官位,追求财利的人醉于民间财富,有钱有势的人醉于声色犬马。清醒之人又有几个?

大明朝廷是指望不上了,国家到了如此危难时刻,衮衮诸公还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相互构陷,岂不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如今北方建奴势力渐成,他日足以颠覆大明,若不奋起反抗,恐怕你我皆是亡国之人啊!”

秦浩明的心情非常沉重,历史上可不正是如此。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够力挽狂澜?可是他可以选择吗?

柳如是不知秦浩明为何如此悲观,可是这不并妨碍她对秦浩明的爱慕。

大丈夫当如是!

一瞬间,原本个性坚强豪迈的她心里立马下定决心,这样的奇男子才是她心中理想的夫婿。

柳如是当着秦浩明的面,轻轻打开他带来的礼盒,取出粉绿色的玳瑁头簪,柔声说道;“浩明,能帮我带上吗?”

一双洁白如葱似的玉手捧着玳瑁头簪凑到秦浩明跟前,柳如是脸色红如血,但神情却显得很坚定。

秦浩明深吸一口气,他明白柳如是的意思,这是在试探他的心意。

“有何不可!不过不是现在,待我北回之时。”

男未娶女未嫁。有此绝色娇娆钟意自己,还矫情什么?

但此次北上危险重重,既然承诺,那就要有担当。

“风尘打滚,阅人不少,如蒙公子不弃,妾身算是跟定公子了!”

柳如是娥眉淡扫,江南女子灵秀妩媚的风情,顾盼间自有说不尽的脉脉情思。

她兰心聪慧,明白秦浩明北回的意思,但还是心意坚定地说道。

“你若与我相许,一世浮华又何惧!”

秦浩明既是承诺也是心声,庄重的把玳瑁簪子亲手插在柳如是漆黑长发挽起的云髻中间。

第四十七节 北上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柳如是低垂臻首,脸颊通红,媚眼横流,终生幸福所托有人,心中无限欣喜。(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在这个比她小一岁的男人身边,让她有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

缘分是感情的起跑线,感情是爱情的的原点。

每个人在感情上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段回忆,或许是甜蜜,或许是悲伤。

但是不管滋味如何,它永远铭记在你的心中。

这一刻,柳如是忘记之前所有感情,只愿珍惜眼前人。

“应天府鱼龙混杂,如今这种情况,秦淮河恐怕多有不便,如是可否先回临浦?”

爱情是自私的,秦浩明刚刚把头簪插在柳如是的头上,下一秒,他便出言道。

“听君安排!”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虽说没有媒妁之言,但心有所属。夫为妻纲,柳如是自无不从之理。

“你这边可有为难之事需要处理?”

秦浩明从来都是一个有责任的人,自己的女人,更是义不容辞。

柳如是神色黯然,显然是由秦浩明的话她想到自己的身份。

自己只是秦淮河畔一个歌伎,自小无依无靠,独自飘零。

秦郎年少英俊,才情风流,今后不知多少女子喜欢爱慕。

缓缓的摇摇头,“没有,妾是自由身。”

秦浩明看见因为自己一句话,柳如是情绪不佳。

他心思缜密,估计佳人是自卑自苦,大大方方微笑着握着柳如是的柔荑。

柳如是没有躲闪,任爱郎握住双手。

只是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娇艳无伦。

此情此景,秦浩明在柳如是光亮的额头深情轻吻,心中柔情涌起,豪情万丈霸道说道:

“如是无需在意其它俗事,既然你我想爱相许,秦某定要护得周全,放心,天下有我。(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柳如是心情莫名欢畅起来,有情郎的承诺,便是情敌三千又何妨?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秦浩明安排好其它事宜,和余佑汉、卢欣荣、董长青四人人离开应天府,赶往河北巨鹿。

应天府到顺天府有运河相连,是一般官宦人家的首选路线,既安全又快捷。

可秦浩明抱着其它目的,选择的是走乱世当中最为危险的陆路。

沿着官道一路北上,出江苏至山东。

山东省分属于黄、淮、海三大流域,境内主要河流除黄河横贯东西、大运河纵穿南北外,还有其他众多支流。

明初光复时,山东“多是无人之地”,政府鼓励人民垦荒。

明朝开始设立山东布政使司,包括辽东、北京、天津及河北。

1421年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以后,京杭大运河沿线的济宁和临清由于漕运的发展而繁荣起来。

历史上山东也素有膏腴千里的美誉,可是他们三人沿路看到的景象却与“膏腴千里”并无半分关联。

举目望去,四处荒凉一片,许多河流甚至断流。

河岸两旁时不时出现饿殍,尸体的衣服被人剥得干干净净,露出瘦骨凌凌的尸身。好在是冬日,不然……

临近大县城的乡村还偶有人烟,可是一些偏远乡村只留下一具具尸骨,仿佛一座座鬼村。

纵使秦浩明心里有些准备,可还是被这幅人间地狱的景象,刺激得心情沉重无比。

董长青有点司空见惯,没有什么感觉。

可余佑汉常年在临浦,虽说不富足,可生活还有保障,那里见过这等活生生的人间惨象。

一路上红着眼睛低着头,愤愤难平。

反而是卢欣荣单纯一个文人,心坚如铁,一言不发。

所以历史只可以远观不可亵玩。远看或壮观、或惨烈、或心酸,总是感慨一声无伤大雅。

等到真正身临其境却是如此沉重,压得秦浩明胸口阵阵发闷。

夏津李山,当地无名的一座小山包,距离巨鹿快马只需两个时辰左右。

山神庙早已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山风呜咽,一阵阵冰冷的严寒仿似要钻进你的身体,让人冻僵。

董长青取出火折子,点燃松茸,明亮的火光点燃大木柴,让山神庙传来一些暖意。

余佑汉从庙外采集一些干净的雪,用干锅烧煮。

“你们稍等,我出去碰碰运气。”

每天吃干粮实在难以下咽,秦浩明拿起绣春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跨出庙门。

冬日打猎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难在行动不便,容易在猎物的行踪无处躲藏。

秦浩明的运气不错,出去一个小时,虽说没有大家伙,但两条兔子,一条山麂也足以让四人大快朵颐。

余佑汉手脚麻利,和董长青两个人开膛破肚一蹴而就。

“百无一用是书生!”

看着他们麻利的速度,卢欣荣大发感慨,他什么都不会,只能负责搬柴烧水。

要不是见卢象升,他也用不着千里奔波。

“伯玉别妄自菲薄,你有你的用处。”

秦浩明把兔肉用刀切开一道道口子,方便待会烧烤入味。

看着秦浩明有条不紊的动作,卢欣荣眯起眼睛,他对秦大秀才是越来越感兴趣。

学识才情他已经见过,虽说文人相轻,但差距太大,都令他叹为观止了,如何敢有相轻之意?

更别说文韬武略,一路走来,也令他说不出二话。

便是这追女本事也强过自己甚多,听说自己仰慕的柳大家已经和他私定终身,不知是真是假?

“可惜没有孜然和胡椒粉,终究差了一点味道,大家将就一下吧!”

秦浩明把烤得香滋滋的兔腿一人一个,摇摇头显得有些美中不足的说道。

“好,不错。”

董长青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吃,早就被香味引诱得不行,哪里有闲功夫听秦秀才唠叨。

“行了吧,秀才,谦虚点。”

余佑汉眼睛一白,这货现在真是越来越装。

月色如水,在冬日里愈发冰冷。

在这寂静的夜晚,独自一人正在执勤的秦浩明在认真的思索着明日的计划。

有卢欣荣的关系,见到卢象升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关键还是卢象升自己的想法,就怕他迂腐死忠,那就无可奈何!

对于自己的战友同袍,卢象升了解颇深,明白他们不可靠。

据卢欣荣的了解,他写给外舅的家书中曾经说道:“甥以孑然一身,独处大风波患难之中,万死一生,为朝廷受任讨贼之事。

海内竟无一人同心应手者,唯见虚谈横议之徒,坐啸画诺之辈,望恩修怨,挟忿忌功,胸鲜隙明,喙长三尺,动辄含沙而射,不杀不休。

若非圣天子明察贤奸,任人不贰,则甥已早毙于刀锯鼎镬之下矣。”

他的寂寞,在于找不到同心之人。

岳武穆说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则天下太平。

而这时候恰好是满天下文官爱钱,武将怕死。

坐在皇宫里看文件批条子的衮衮诸公们,又一个个嘴有三尺长,对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的他诽谤不断,恨不得将他杀死。

他在几年间由区区一个知府升至总理中原军务,感激的大概还是崇祯对他的信任。

第四十八节 忠义卢象升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只不过崇祯的信任有卵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崇祯十一年八月二十三日,皇太极命睿亲王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统左翼军,贝勒岳托为扬武大将军,统右翼军,贝勒杜度等相副,两路征明。

九月二十二日,岳托从密云北边墙子岭,毁坏长城,破边墙入边,斩杀大明蓟辽总督吴阿衡。

多尔衮则于九月二十八日于青山关毁边墙而入,两军在北京郊区通州会师。

崇祯诏令总督宣、大、山西军务的卢象升,携宣、大、山西三总兵杨国柱、王朴、虎大威入卫京师。

以卢象升督天下援兵,第三次赐尚方剑。

当时崇祯已经有和议的意愿,让兵部尚书陈新甲和满清在私底下接触。

大学士杨嗣昌、总监军太监高起潜揣测到了崇祯意在和议,对卢象升多方阻挠。

卢象升名为总督天下兵马,但根本调动不了其他人的兵马,他定下的几条用兵策略一条也没法实现。

由于卢象升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时,三总兵吃空饷吃得太狠,相比日后杨国柱、王朴参与的松锦之战,八总兵十三万,这次三总兵竟不到两万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因数量不及来援关宁军,结果关宁军宦官监军高起潜不愿接受卢象升指挥。

崇祯见此,改用内阁首辅刘宇亮节制天下援军。

卢象升只能统领自己的宣、大、山西三总兵,关宁军则由宦官监军高起潜指挥。

因此卢象升虽一度名义上总督天下援兵,实际上不到两万。卢象升由涿州进据保定,命令诸将分道出击,准备在庆都和清军作战。

可惜就连这样他也做不到。

杨嗣昌命令巡抚张其平不发饷,又传说云、晋有敌情。

于是有名的逃跑将军,大同总兵王朴借机离开卢象升逃走,害得卢象升只剩下杨国柱和虎大威两总兵一万多人马。

最后的结果就是杨国柱和虎大威溃围而逃,卢象升命丧巨鹿贾庄。

之后太监高起潜随即不战而溃,七十余城先后失守,四十六万人被俘,鞑子抢劫黄金四千余两、白银九十七万余两。

中原人民所遭受的苦难和财产损失更是无可计量。

包括德王朱由枢和他的儿子也被俘,直到崇祯十二年(1639年)三月鞑子方才扬长而去。

可悲吗?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悲的。

卢象升死后,杨嗣昌怕他没死,以后会报复他,所以派了三个巡逻兵去查看。

其中一人叫俞振龙,告诉杨嗣昌,卢象升真的死了。

对杨嗣昌而言,他是希望手下人说卢象升没死,这样他就可以把怯懦畏战之类的罪名加到卢象升的头上了。

顺德知府上奏卢象升的死状时,杨嗣昌还故意刁难,过了八十天卢象升的尸体才得以收敛。

第二年,卢象升的妻子王氏请恤,第三年,卢象升的弟弟卢象晋、卢象观又请,杨嗣昌和朝廷“猪公”都不允许。

直到崇祯十四年杨嗣昌剿张献忠失败自杀后,朝廷才追赠卢象升为太子少师、兵部尚书,赐祭葬。

至于说南明福王时,追谥卢象升忠烈,建祠奉祀,则更加遥远了。

后来清兵南下,卢象升的弟弟卢象同起兵抗清而死,卢象同投水死,卢象晋出家为僧,卢家抗清殉难的有百余人。

这就是秦浩明之所以想要逆天而行的原因。

有些东西,他必须坚持,纵死而无悔。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忠烈去死而无动于衷,若不然,他秦浩明和其他人等有何区别?

“浩明想些什么呢?”

卢欣荣心忧族兄卢象升的生死,躺了一会儿睡不着,索性爬起来。

“唉,形势不容乐观啊!”

秦浩明思来想去,根本不知从而着手。

“是啊!如果真如浩明所说,这大明江山确实不亡也得亡啊!”

卢欣荣坐在秦浩明身旁,双手朝袖口互拢,即使是在火堆边上,也不能驱除心中的寒意。

议和失败,满清鞑子都已经入侵关内,到处劫掠残害大明子民。

崇祯却把议和派和主和派搅在一起,十几万人马分为几路,仿佛撒豆子般,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彼此间还互不统属。

就这样崇祯还觉得不放心,派上太监高起潜为监军,相互掣肘。

这种情况,就是兵圣孙子复生也无能为力啊!

秦浩明苦笑一声,不知如何作答,唯有长叹。

明末不是缺乏先进的武器,也不是缺乏英勇善战之士,而是缺乏敢战的决心和体制的问题。

英勇作战的不一定有好下场,战功往往被吞没。朝堂大佬彼此之间还要争权夺利,没有一点大局观念。

作为老板的崇祯皇帝又不合格,焉能不亡?

次日凌晨,几人吃完昨日剩下的山麂,熄灭火堆,沿着巨鹿方向前行。

卢象升的具体行军路线秦浩明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大概范围及最后卢象升的死亡地点,其他的就要靠四处打探了。

四人这两日里以卢欣荣为主,秦浩明他们则充当家丁。

越过河北巨鹿,行至真定时,秦浩明心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事情大有所为,尚有时间左右腾挪一番,不至于立马陷入死地。

“前面有情况,注意防备。佑汉保护伯玉,长青跟我前面观看一下。”

前面一个小村庄隐约传来叱喝声,秦浩明一夹战马,和董长青疾驰而去。

接近村庄附近,秦浩明打了一个手势,让董长青骑在马上注意警惕,自己则悄然下马低身前进。

村口停着七八匹无人的战马,看装备风格明显属于明军。

秦浩明虽然行动上还保持警惕,其实心里却是有些松懈,原来是友军,那就无伤大雅。

挥挥手,示意远处的董长青,不是碰见鞑子。秦浩明弓着腰缓缓前行。

不对劲,血腥味太浓,村子也基本没有其他杂音,只有成年男子的狞笑。

秦浩明脸色一变,迅速朝董长青打了一个准备战斗的手势,自己则猫近村庄一看究竟。

只是稍微一瞥,入目的情景已经让秦浩明心中一万匹的曹尼马在奔腾。

抽出绣春刀,借着房屋的掩护,秦浩明敏捷的朝村中摸去。

第四十九节 男儿杀人行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村庄碓场,十几具尸体摆放一地,基本是老者。[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想想也理解,战乱将起,鞑子凶残,年轻人估计早就跑光。

唯有老者或者孤寡之人不愿挪动,才遭此无妄之灾。

几个大明士兵装束的军人正守着一堆衣物,在那谈笑风生。

不管是大明将士还是鞑子假扮,秦浩明都不打算放过这些畜生,他准备行险一搏。

村庄民房里估计还有其他人,如果干掉四个看守财物的人,依据外边战马的数量,那全歼的把握就会大许多。

秦浩明小心翼翼摸上前去,仿佛捕食的猎豹蹑手蹑脚,尽量一次性偷袭成功。

距离15米左右,秦浩明义无反顾飞身而上,绣春刀带着呼声朝其中一个背负弓箭的将士砍去。

这一刀是秦浩明蓄势而为,那名毫无防备的将士被他从肩膀,以45度角直接被锋利的绣春刀分成两半,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分成上下两段死去。

秦浩明看都不看结果,立马挥刀朝另一个背负弓箭的将士砍去。

他要尽快结束弓箭手,现在他拼的就时间,如果让他们反应过来,秦浩明的胜算无疑会减少许多。

“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其他两个将士惊恐的发现,转眼之间,不知从何而来的汉子已经夺去他们两名兄弟的性命。

“你是何人,居然胆敢袭击朝廷将士?

其中一个老兵看见秦浩明身穿明人服饰,急忙拨出腰刀虚张声势大声叫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敌袭!”另一名兵丁拨出腰刀后大声喊叫。

他倒是一个聪明人,人都杀了两个,现在还扯造反有什么用,彼此能饶过对方吗?

“去死吧!”秦浩明脸色如血,咬紧牙关,面色狰狞把带血的绣春刀从刚死的兵丁身上拨出,用尽全力往距离自己最近的老兵身上砍去。

“叮”秦浩明的绣春刀居然被眼前老兵生生挡住。

秦浩明二话不说,双手握刀,趁着另一名兵丁因为位置靠后,来不及接应老兵之际,又是一刀凶狠的朝老兵头上砍去。

估计这名老兵也是善战之士,见到秦浩明来势汹汹力大势沉的第二刀。

急忙将手中的腰刀一横,下盘微屈,随着一阵相互撞击摩擦的声音,火花四溅,他才堪堪抵挡住秦浩明这夺命一击,可是整个人也被秦浩明大力砍坐在地。

与此同时,另一名兵丁哇哇大叫,手中的腰刀恶狠狠的朝秦浩明头上砍来。

秦浩明侧身避让,双手握刀迅疾一转,“噗嗤”一声,锐利狭长的绣春刀深深的扎进地上老兵的胸膛。

眼光则冷冷的注视着因为用力过猛,冲在前方的兵丁,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暴露。

右手把刀拨出,老兵胸腔喷出的血箭结结实实打在秦浩明的后背,瞬间血红一片。

秦浩明仿佛浑不在意,向前两个健步,手中的绣春刀顺势捅进兵丁的后腰位置,接着立马迅速拔出。

头微微一侧,避过喷在脸面的血箭,前襟却不可避免的沾染些许。

这一切说起来长,其实从杀人到结束,也才不过短短两三分钟而已。

估计他们的同伙还没有反应过来,秦浩明尚有时间检查四人断气状况,遇有挣扎的毫不犹豫扑刀。

等这些结束,才有四个明军装束的兵将从不同房屋中蹿出来。

望着持刀而立浑身血迹的秦浩明,威风禀禀犹如地狱使者,

其中一个哨官模样的将士手握横刀,哆哆嗦嗦看着躺在地上死去的四名将士,竟然把刀往地上一抛,没有任何话语,转身朝村口马匹方向逃去。

其他三人相顾注视一眼,手握武器也跟着往村口跑去。

“孬种。”秦浩明脸色阴沉,嘴里挤出冰冷的两个字,单手持刀不紧不慢地顺着四人逃离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将士有什么用,连拼死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谈何军队二字?

董长青手持弓箭守在村口位置,看见四个明军将士惊慌失措匆匆跑出来,尚有几分犹豫,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待看见他们身后浑身是血的秦浩明,朝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立马毫不犹豫拉弓,一箭射向四人中唯一的弓箭兵。

董长青的箭矢带着呼啸,又快又急深深扎在弓箭兵的咽喉处,后者只是稍微挣扎几下便缓缓倒地而亡。

然后把弓往马头右手特定位置一放,也不看战果,狠狠抽了战马一鞭,高扬出鞘的绣春刀朝三人冲过来。

虽然距离很短,马的速度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可是剩下三人早已经吓破胆,犹如没头的苍蝇只知闪躲,董长青的第一刀轻松的划过一个兵丁的脖子,顿时鲜血便如喷泉般,汹涌而出。

余势不减的绣春刀扎进率先逃跑的哨官手臂,后者立马高声惨叫,哀嚎不已。

“好汉饶命,我投降!”

剩下一个幸运儿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簌簌而降。

“不战而降,可耻!滥杀无辜,该死!”

随后走来的秦浩明话音刚落,挥手一刀,幸运儿的头颅带着一股冲天的血雨,腾空而起。无头的尸身犹自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个部分的?什么情况?老实交代!”

秦浩明的刀锋滴着血,整个人如凶神恶煞般,直楞楞的盯着唯一活下来的哨官,大声问道。

“好汉饶命,我们是大同总兵王将军部下,奉命……奉命出来……”

哨官抱着受伤的胳膊,跪倒在地,浑身发抖,不停的磕头,始终不敢说出最后一句话。

秦浩明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刀锋架在哨官的脖子上,大声喝问,“卢总督现在哪里,从速说来。”

“在赵县紫山附近。”

哨官战战栗栗高声回答。

“受死吧!”

秦浩明大刀一挥,锋利的刀刃顺着哨官的脖颈划去,鲜血汩汩流出,哨官浑身抽搐,显然活不了。

刚刚赶来的卢欣荣别过头,不忍见此血腥场景。

“匪来如梳,官来如剃。匪来如梳子,拿点他就走;官来如剃刀,一寸也不留。”

秦浩明摇着头,无力的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想不到自己来到大明,第一次杀的居然不是满清鞑子,而是大明朝廷兵将,真是讽刺。

可是他却不后悔,只是有些悲哀,难道真要用铁血手段改变一些事情吗?

第五十节 天雄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我去把东西整理一下,你自己也收拾收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余佑汉拍拍秦浩明的肩膀,无声的叹口气,拿起武器,走进村里。

他的脚步很稳,脸色很坚定。虽然村里的血腥味让他不舒服,可是他努力适应。

秀才的转变他从头到尾瞧在眼里,自己若不能紧随他的脚步,二者之间的差距将越来越远。

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浮起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或许,这是恢复自己祖上荣耀的机会。

“长青,注意警戒,我去帮忙佑汉,顺便换身衣服。”

秦浩明收起愤懑的心情,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速速撤离。

“这些丧尽天良的杀胚,真真百死莫能赎其罪!”

看见十几个老者的惨状,余佑汉的脸都扭曲了。

村里人口少,特别是在年轻人全部跑光的情况下,拢共没有什么东西。

可为了区区十几两纹银和上百斤粮食,王朴的部下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行屠村。

大明将士道德沦丧至此,国家何尝有希望可言?

“东西拿走,不要浪费。其他原封不动,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申诉于天下!”

秦浩明稍微收拾一番,脸色阴沉,语气更多的还是无奈。

奢望罢了!

此番鞑子入关劫掠,大明朝廷若是还有精力顾及这些在他们看来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至于如此。

况且有什么事情往鞑子头上栽赃,岂不顺理成章。

这也是为什么王朴和他的将士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他们聪明的紧,只是用错地方而已。(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伯玉,就快到了,要不再休息一会,也不差这片刻功夫?”

卢欣荣身体不好,更和他们这些武人无法相比。

可是这么多天类似艰苦行军的路上,硬是一声不吭,独自克服困难,令众人敬佩。

“谢谢浩明关心,奈何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想耽误。”

卢欣荣眼眶深陷,满脸的胡茬未加修饰,嘴角边还长了几个水泡。

实在是让人上火得不行啊!

不知族兄卢象升的具体情况如何?从外围来看,所有的因素全部对他不利。

军事行动,保密最重要。

可明军却大张旗鼓地宣布出兵时间和路线。

三军未动,师期先泄,这不是给后金鞑子军队充分的准备时间吗?

现在就连他们都知道明军的行动部署,这仗还有得打吗?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三日,赵县紫山山麓,秦浩明他们终于和卢象升的军队相遇。

“烦请通报,海陵卢欣荣卢伯玉,大兄卢象升卢总督族人。”

趁卢欣荣和明军将士沟通之际,秦浩明细细打量周围环境和军队状况。

卢象升的军队,是明末最强的军队之一,号称“天雄军”。

天雄军之所以战役力强,与卢象升对戚继光军事思想的研读不有关系,这其中也有他本人的发明。

天雄军的兵士,大多来自同一个地方,且互相之间多有亲属关系,凝聚力极强。

故一人战死,百人同恨,不死不休。

与此同时,天雄军的中级军官,许多都是由富有战役经验的文官担任,这些人无匪气有血气,打起仗反而更勇猛,纪律性更强。

当然如此凝聚力,也得益于卢象升本人的身先士卒,每次打仗,他都是冲在最前面。

另外军队有军规:冲锋时,军官要冲在兵士前面,军官落在兵士后面的,战后定斩不饶,真是吃苦在前享用在后。

百战精锐,铁血之师!

不负天雄军之名!

秦浩明久在军旅,虽说没有冷兵器时代领军的经验,可是眼力还是有的。

判断一支军队是否强军,首看精神面貌,次看全军配合,其他才是内在的一些东西。

他只是匆匆一瞥,卢象升的军队虽然装备不是很好,可是将士精神抖擞,互帮互助很多,这才是重点。

这就是卢象升倾尽一生心血才练就的无敌雄狮,可跟满清鞑子野战而丝毫不逊色。

崇祯九年一月,清军鞑子大举进攻宣府、大同地区。

这两地自隆庆年间和蒙古封贡互市以来,曾经“六十年不识兵革”,当地守将不敢接战,只是龟缩堡垒消极防守。

二月,崇祯把正在与农民军血战的卢象升调任宣大总督。

之后两年,卢象升在当地整理军队,修筑边防工事,将不断跟随本人南征北战的天雄军带来,在当地吸纳精壮,扩军备战。

到崇祯十一年时,已有了2万人规模。

他坚信,这支在中原战场最精锐的军队,将是他匡扶天下的利器。

可惜啊!

秦浩明摇摇头,现在这只军队根本没有两万人,只有一万人。

他的精锐天雄军大部以及本来应由他指挥的关宁铁骑,现在皆被高起潜扣着。

身为“总督天下兵马”的卢象升,手里竟然只有一万兵马,真是笑话。

“卢大人有请诸位,请随我来。”

卢象升的亲兵来带卢欣荣、秦浩明他们进去。

卢象升面容清秀,温文儒雅,一眼望去就是一个读书人。

楞谁第一次见到他,也想不到这个相貌俊秀的文士居然是高迎祥、李自成嘴里的卢阎王。自领兵以来,身经大小百余战,无一败绩。

“荣弟如何过来了?”

卢象升见到卢欣荣,又惊又喜。同时看着秦浩明等人,眼里的询问很明显。

“秦浩明,临浦生员,才动应天府。”

“余佑汉,临浦试百户,文武双全。”

“董长青,安徽无为人,其父是宣府正五品同知,崇祯九年以身殉国。”

卢欣荣一一介绍。

“贤侄受苦,汝父有功于社稷!可惜有负失土之则,功过不能相抵,殊为可惜!”

说道董长青,卢象升无奈的叹气!

他是崇祯九年鞑子退兵后接手宣府、大同地区,董父的事情他有上报朝廷,奈何崇祯不允。

崇祯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讲究功过不抵。

不仅是君臣之间刻薄寡恩,臣子之间也是刻薄寡恩。

所以君臣之间离心离德,再也不能让人共赴国难。

“谢过卢总督仗义执言,长青感激不尽!”

董长青眼眶微红,这是二年来第一次有朝廷官员公正客观评价其父,他心里有所感动。

可惜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大明将倾,任谁也无法挽救,包括眼前的卢总督都自身难保,秦秀才的话是正确的。

何去何从?他的心里早有答案。

第五十一节 无奈的英雄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大兄可是要到巨鹿驻扎布防?”

卢欣荣面色凝重,双眼俱是担忧。[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刚刚介绍完众人,立马开口询问。

卢象升既是卢欣荣的兄长,同时也是卢氏家族族长,故此称为大兄,有表示尊敬的意思。

“不错!”

卢象升双目微闭,缓缓点头,有些意态萧索。

巨鹿地处河北南部黄河、漳河冲积平原上,东与南宫、广宗两县相连。

西与隆尧、任县交界,南与平乡县接壤,北与宁晋、新河县毗邻。

扼南北咽喉水路,断东西陆路连通。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不容疏忽。

卢弟自小修习天文地理、山川河流、兵、农、经、史,有此见识,不足为奇。

可惜这样一条交通要道,双方必争之地,皇上竟然只让自己用区区一万人马扼守,其意不言而喻?

看来皇上还是想议和啊!

今年八月,满清鞑子再次集结8万大军,由鞑酋多尔衮率领经蒙古草原绕道南下,进攻北京核心。

当是时,鞑子不断入侵,国内叛乱不止,大明王朝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朝中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杨嗣昌为首的一些大臣,力主先安内而后攘外,与清军议和,加紧对叛军的平定。

崇祯皇帝召自己商量,他坚决主战。

自己认为“能战方能言守,如不能战,处处言守,则愈守愈受制于敌。

今日必须以战为主,守为辅,方能制敌而不受制于敌。”

之后崇祯皇帝要自己与杨嗣昌及监军高起潜私下商量。

杨嗣昌、高起潜是主张与清军议和的。(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可惜当时自己言辞太激烈,双方很快就撕破了脸皮,并且在第二天的朝议中慷慨陈词。

认为敌骑纵横,长驱直人,大明江山,朝不保夕,若不一战以挽危局,将重蹈南宋覆辙。

遂有今日之祸。

罢罢罢!主要还是自己忤逆了皇上的意思,让小人得志。

自己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这花花汉人江山啊!

边上的秦浩明看见卢象升脸上一会萧索没落,一会悲壮凄凉,充满了决绝之意,分明是存了必死之心。

顾不得是否僭越,急忙上前一步说道:“不知卢总督可否听小生一言?”

“秦秀才但说无妨。”

因为是族弟卢欣荣的朋友,卢象升必须给几分薄面。

“小生从小熟读兵法,醉心于兵事。来的路上一直琢磨和满清鞑子这一仗应如何打,才能对大明有利?

希望卢总督不要嫌小生班门弄斧才好?我们……”

事急从权,秦浩明不敢故作玄虚,急忙想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秦秀才且慢!”

哪知刚说到计划,卢象升便开口打断秦浩明接下来的话。

卢象升朝秦浩明歉然的笑笑,接着摇摇头有点无奈的说道:“秦秀才的心意老夫领了,这场战争的结果早已经注定,秦秀才不用耗费精力,徒做无用功。”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大惊失色目瞪口呆,不能理解卢象升这话什么意思。

只有秦浩明明白什么意思,心里苦涩憋屈得慌。

其实历史上卢象升是给崇祯坑死,给杨嗣昌害死,给高起潜玩死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在崇祯十一年十月之前,应该说崇祯对卢象升是完全信任的。

期间朝中不断有言官弹劾他,崇祯皆充耳不闻。

九月二十二日,满清破密云,杀蓟辽总督吴阿衡,兵下通州,眼见北京城危在旦夕。

卢象升火速驰援,临危授命被崇祯委任“总督天下兵马”,赐尚方宝剑。

彼时卢象升,手握宣大精骑、关宁铁骑等诸路劲旅,旌旗招展,与清军八旗对峙。

深知责任严重的卢象升决定自动出击,九月三十日,卢象升进军保定,决定先打保定清军。

是日深夜,卢象升发起夜袭,派3000精锐奇袭,战前下死命令“刀必见血,马必喘汗,人必带伤,违者斩”。

战事迸发后,卢象升身先士卒,明军奋勇冲杀,鞑子反应不及,一度溃却。

当卢象升欲自动出击时,却惊讶地发现,他的后续部队竟忽然消逝了。

原来崇祯派来的监军太监高起潜竟私自撤离,把率先冲阵的卢象升给“晒”了。

还好明军死战,终从清军包围中杀出来,但是伤亡过半。

经此一战,鞑子同样损失惨重,所以保定鞑子也退后三十余里,情形对大明还是有利的。

可兵部尚书杨嗣昌却大肆渲染,指摘卢象升私自出战,以致大败。

次日卢象升被崇祯下诏训斥,满腔杀敌之心,被泼冷水。

保定战后,崇祯求和之心大起,杨嗣昌又添油加醋。

为不让卢象升给议和大事捣乱,崇祯一面命卢象升进兵巨鹿,一面将卢象升本部兵马尽数拆分。

所以才有卢象升亲自带领这一万兵马进军巨鹿的事情。

认真说起来,崇祯是不希望卢象升丧命的,只是单纯的想把他搬开。

可问题是满清鞑子早已经在巨鹿布下埋伏,等待卢象升自投罗网。

而杨嗣昌想害死卢象升,则是卢象升自己酿下的苦酒。

当日崇祯帝让他们私下沟通时,卢象升对杨嗣昌说:“城下之盟,春秋耻之。

长安口舌如风,你若唯唯从事,袁崇焕之祸立见,公何以处我?”

卢象升这话也许旁观者不会感到什么,但是杨嗣昌听闻之后只能感到不寒而栗。

因为袁崇焕被杀就牵涉了兵部尚书王洽和首辅钱龙锡,可见卢象升不合作的态度,已经令杨嗣昌感到自己主和的危险。

在明朝凡是主和者,不论其动机如何,最后都难免有好下场。

不仅主和的袁崇焕被杀,嘉靖朝的仇鸾、万历朝的石星都因为议和而被杀。

卢象升此言毫无疑问地将杨嗣昌逼到了险境,因此杨嗣昌也就只能先把卢象升害死,否则,他自己也将面临险境。

至于高起潜给卢象升捣乱,则是由于其人品成绩。

太监没有后代,心理阴暗,唯有喜欢钱财。

高起潜是崇祯信任的“御马监总管”,出外监军时常大肆索贿,如洪承畴、邱禾嘉等人皆大笔贿赂。

唯独卢象升不买账,自然结了梁子。

所以杨嗣昌和高起潜两人联手,加上崇祯本人也在战和之间犹疑不定。

卷进这个漩涡,卢象升自然处处掣肘,于是三人就这样把卢象升逼入死地。

而卢象升的殉难,则好比一根擎天大柱轰然倒塌,却也把大明逼入死地。

之后杨嗣昌于崇祯十四年自杀,高起潜明亡后投降满清鞑子。

时也?命也?

不行,自己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秦浩明心里不停的转动。

第五十二节 事有可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小生大体明白个中缘由,卢总督能否单独给一刻钟时间,或许事有可为?”

还就不信了,明明知道事情结局,莫非还要接受这种悲催的结果不成?

卢欣荣闻言,对卢象升作辑率先走出行军帐篷。(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董长青和余佑汉亦步亦趋,只留下卢象升和他的亲兵。

有意思,自家族弟从小恃才傲物极少服人,不意对眼前年轻士子甚为尊敬。

另外两人也是以他为主,看来有些才学本事。

事涉机密,卢象升挥挥手让亲兵出去。

“因为朝廷战和,皇上偏向和,所以卢总督想以死明志,不知可否如此?”

看见没有其他人,秦浩明再向前一步,眼睛紧紧盯着卢象升,语气不疾不徐朝他问道。

自己和卢象升有不小的差距,机会来之不易,秦浩明可不想浪费无谓口水,直接就是重磅炸弹出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卢象升退后一步,面色讶然,手指着秦浩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急促的问道:“你缘何知晓?”

想他为官十几载,既有朝堂纷争,也有战场厮杀,等闲之事早已练就宠辱不惊心若止水。

委实秦浩明之言太过惊人,不仅表明他知晓庙堂龌龊,更主要的是把自己的心态掌握一清二楚,让他如何保持淡定?

是了,果然如此!

卢象升的神情证实了自己的揣测,一直认真观察的秦浩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既然知道原因,有些事情或许尚有可为?

自己来之前就奇怪,卢象升贵为“天下兵马总督”,手持尚方宝剑,执掌大同、宣府、大名三地二年。(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之前又有崇祯的信任,不说把这些地方经营得固若金汤,至少让自己进退有度是没有问题的。

凭什么杨嗣昌和高起潜作为客军,可以任意拿捏卢象升?

要说是卢象升性格软弱不敢抵抗也不实际,杀伐果断、浑身正气、有棱有角才是他的标签。

要不然也不会和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掌兵部事、人称“杨阁部”的杨嗣昌起冲突,更何况还和有“御马监总管”之称,可以出外监军的高起潜对抗。

要知道,冲突、对抗是需要有实力的。

原来一切的根源都来自崇祯对他的信任危机,致使卢象升自暴自弃,再也不想对抗冲突。

“知晓皇上主和心思容易,朝廷邸报早有言明。

知晓卢总督心意,我想不仅是我,便是杨嗣昌杨阁部同样心知肚明。要不然,他也不配当这个大学士。”

语不惊人死不休。

知悉事情来龙去脉,秦浩明胸有成竹娓娓而谈。

其中更是一针见血把卢象升和杨嗣昌双方心态挑明。

你卢象升想死,我杨嗣昌成全。是非功过,留待以后再说。

其实在秦浩明看来,说卢象升忠,他没有意见。可是这样便说杨嗣昌奸,那也不正确。

认真说来,卢象升和杨嗣昌的矛盾只是路线之争。

从本意上讲,双方还是为了大明国祚得以延续。

卢象升主战,杨嗣昌主和,在大明目前风雨飘零的情况下,没有谁错谁对。

只要能沉下心来,坚定选定一条线路,君臣同心协力,都可以解决大明目前的困境。

关键的还是崇祯,没有魄力,不敢抉择,犹犹豫豫、婆婆妈妈、遮遮掩掩才导致下面将帅、朝臣不和,致使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发生。

其实,杨嗣昌在秘密启动议和的行动过程中,也并非一帆风顺。

崇祯十一年三月,辽东巡抚方一藻派瞽者周元忠出使沈阳,试探口风。

鞑酋皇太极对其相当礼遇,并表示:“如有确议,则撤兵东归”。

杨嗣昌接到方一藻的报告后,立刻建议崇祯帝允许方一藻及总监太监高起潜便宜从事,办好议和,得到崇祯帝默许。

周元忠回到宁远,带回皇太极致高起潜的书信,信中称:“仍言讲款,若不许,夏秋必有举动。”

杨嗣昌极力劝说崇祯帝把握时机与清和谈,但崇祯帝只命方一藻、高起潜“细酌”。

杨嗣昌不依不挠,继续上疏批评言官不顾兵部处境,只会空言误国,请求“圣鉴允行”,即明确批准方一藻与高起潜议和。

此时杨嗣昌主导议和已经公开化,引起朝臣激烈非议,掀起弹劾杨嗣昌运动。

其中攻讦最力的是少詹事黄道周,他们表面上反对杨嗣昌“夺情入阁”,实际上反对他主导的对清和议。

崇祯帝于当年七月五日召集群臣于平台,让杨嗣昌与黄道周在御前辩论。

最后崇祯帝袒护杨嗣昌,贬斥黄道周等弹劾杨嗣昌的官员。

所以说,崇祯真是一个操蛋的皇帝,只是可惜大明英才枉死,君臣离心,大明江山沦亡,汉人劫难开始。

卢象升听完秦浩明言简意赅的话语,默默无言独自思索。

是啊!

眼前这个精明的士子凭着一些蛛丝马迹便可分析出自己的心态,更何况是沉浮官场多年,纵横朝野的杨嗣昌杨阁部?

自己是否想当然耳?拉上一万多兄弟的性命,是否值得?真能让皇上改变心意觉醒吗?

卢象升背负双手,踱着方步,清秀的脸上阴晴不定。

秦浩明见此情况,只是静静的等待。

过犹不及!

自己只能提点一二,当事人若不能自己想清其中厉害关系,他说再多反而不美。

“现皇上令老夫快速赶赴巨鹿,秦秀才以为如何?”

卢象升停下身,目光炯炯紧盯秦浩明,看他如何作答。

眼前士子胸有乾坤,他不敢等闲视之。

虽说心里有些计较,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或许真如他所言,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也未尝可知。

秦浩明心里的巨石终于落地,卢象升能够问计与己,说明他的心里开始松动,是个好的开端。

也不枉自己一番奔波筹谋!

“此一万人马去巨鹿乃必死之局,鞑子早有布置。然皇命难违,不可不从!

却是不知卢总督手里可否还有其他筹码?”

成功在即,反而要更加慎重!

秦浩明井井有条一一分析,临了不卑不亢朝卢象升问道。

第五十三节 对策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进退有度,条理清楚,大才!

卢象升看见秦浩明尚未弱冠,却能宠辱不惊。(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自己一个总督问计与他,没有丝毫志得意满趾高气昂,反而小心翼翼问自己。

这明显是要知己知彼才做谋划,单就这份稳健,就令他心里暗自赞叹!

“你先不要考虑其他因素,如果要驱除鞑虏应该如何进行反击?”

卢象升目露精光,心里涌起万丈豪情,难不成自己多年征战还不如一个士子?

杨逆想要自己的性命,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鞑子此次寇边,无外乎两种目的。其一,是对此次和谈失败的惩戒,展现他们的实力。

其二,削弱大明的实力,以打促和,以战养战,一举三得。

敌人想要的,就是我们要破坏的。

所以我们只要从这二个方面下手即可。”

秦浩明举起手,一条条向卢象升分析问题的根源,可是眼里还是充满深深的担忧。

无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历史上,为进一步削弱明朝的实力,皇太极在崇祯拒绝和议之后,四次率清兵从蒙古地区越过长城入塞进攻明朝腹地。

最远深入到山东,攻破济南生擒德王。

清兵所到之处,烧杀劫掠,毁掉城市、村庄,掠走大量牲口和金银,将俘获的人口带到关外当奴隶或拨到汉军旗中当兵。

既破坏明朝的生产力,又增强清朝国力,以战养战,一举两得。

而大明方面,虽有卢象升等敢战之士,却又受到制约束缚,战则必败。

大部分明军既没有与清军对阵的能力,又不能防守城池,只能远远地“尾随不敢击”,看着清兵抢掠后从容出塞。[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与此同时,陕西地区的农民起义军越剿越多,牵制了大明的大量兵力,使明军无法集中兵力对付清军。

特别是卢象升遇难后,更是王二小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在明清双方的较量中,大明逐渐处于绝对下风。

卢象升点点头,低头沉思。

秦秀才的想法与他原来想的不谋而合,若是天雄军和关宁铁骑在手,再加上其他勤王队伍,定让鞑子讨不了好。

可惜皇上一会儿想战,一会儿想和,没有规划。

现如今,更是把人马进行拆分,分布在河北各县各州,难以集中使用,白白浪费战机。

“可惜圣命难违,巨鹿老夫又必须要去,为之奈何?”

想到崇祯皇帝的多疑,卢象升的心情有些黯淡,自己有心无力,真让人憋屈,忍不住长吁短叹!

“唉!崇祯皇帝就是太勤政,太急功近利,方有今时今日之时局啊!”

对崇祯这样的皇帝,除了敬佩他的骨气外,秦浩明才没有什么好感和敬畏感。

听见卢象升感慨,忍不住开口讽刺。

崇祯就是太“勤政”,才把大明给毁了。

皇帝的首要素质是知人善任,依靠一批有才能的人去治国平天下。

从这方面,秦浩明认为崇祯不是一个好皇帝,还不如刘禅。

作为皇帝,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只管玩他的女人就是了,却从深宫里胡乱指挥前方将领,岂有不败之理!

相反,作为后金政权最高决策人的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三代领导,都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又能任用一批汉奸知识分子为他们出谋划策,自然胜多败少。

松锦战役时,皇太极知道此战关系清朝存亡,不但“悉索沈中人丁”,动员全国军民上阵,还拖着病体御驾亲征,靠前指挥激励士气。

“秦秀才休得胡言乱语,小心祸从口出。”

卢象升淡淡的说道。

对崇祯,他还是有感激之情的。所以明知必死,还是毅然决然赶赴巨鹿。

也就是他赏识秦浩明,才不咸不淡说一句。换了其他人,说不定就要大动干戈了。

“谢卢总督厚爱,小生谨遵教诲!”

秦浩明悚然而惊,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此次目的是救卢象升,没必要徒惩口舌。

“卢总督,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减少损失。

如果能够集中三千精锐敢死之士,趁鞑子猝不及防之际,以快打快,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实在不行,以小股精锐战士,摸清敌酋位置实行“斩首”计划,让双方没有和谈可能。

如果崇祯皇帝能够下定决心,全力一战,对大明反而是幸事。

另外可以组织军队,把他们从各县府劫掠的财物、人员解救出来,让他们达不到以战养战的目的。总督以为如何?”

秦浩明后世就是特种战士,最善长的还是小股特种作战理念。

如今满清鞑子深入大明腹地,从地利这块来讲,有利于大明军队,方便实行特种作战计划。

卢象升听完一言不发,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秦秀才所说的方案与自己原先的战法大同小异,甚至更有新意。

卢象升在崇祯十年四月十五日曾上了一个奏章,《选用奇兵疏》,他要求建立一支一千五百人的特殊部队,专门用来劫营和奇袭。

这体现了他的战术思想。安抚郧阳的成功,靠的是长途奔袭。

洛阳以骑兵数千击溃闯王百里联营,滁州以三千关宁铁骑蹂躏闯王数十万大军,靠的还是长途奔袭。

野战和奇袭,是他喜爱的战术。

如果秦秀才能够忠于大明,则是大明之福。若是加入国内反贼队伍,则是大明的悲哀。

一时之间,他的心里患得患失,久久难以抉择。

“秦秀才对大明内忧外患如何看待?”

卢象升思虑半天,牛头不对马嘴的问出这样一句。

“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得不到士子和江南地区民众的支持,并多次受到大明毁灭性的打击,如果能够政通人和,他们翻腾不起波浪。

后金鞑子军队虽然凶悍,但人数有限,经不起长期的消耗战。

只要山海关不失,他们就算能从蒙古越过长城进入关内,也会因为补给线太长而无法占领大明领土。

唯一可虑的是……”

秦浩明说到后面,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卢象升说。

他说的都是实情,尽管按照目前如此不堪的形势,大明朝廷仍然有取得战争胜利的可能。

问题是崇祯和朝廷“猪公”在战略层面上,一错再错。

通常在形势有利时就应积极进攻以免除后患,形势不利时就应积极防御以消耗对方实力。

在两线作战时就应暂时与一方讲和以保存实力,这些都是常识,可大明朝廷精英人士却如同白痴般接连犯错误,你让秦浩明如何去说。

即使是卢象升,也并非没有错。

“秦秀才不妨直言,无须顾忌。”

秦浩明的话让卢象升大为赞同,此子是大明难得的明白人,急忙开口问道。

第五十四节 借我三千骑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大明的敌人不是国内叛贼也不是满清鞑子,而是我们自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少点清谈,多点实干。文臣武将,同心协力。

和谈也好,主战也罢,关键是策略必须清晰明了,如此方有作为。

另外,最关键和最重要的一点,将士们的粮饷必须解决,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秦浩明目光清澈,没有任何私心。

其实就他内心而言,他对大明王朝有感情,基本上还是抱着能救则救,实在不行,也不必强求的心态。

关键还是以解决满清鞑子为主,这才是他真正要对付的历史使命。

“大赞!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

军、民之所以跟从叛贼,是因为他们实在没法活下去了,抚治的根本,还在于要让民众可以有活路。”

卢象升拍手大声叫好,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放下心来,起先犹豫不决的事情亦有了决断。

“你说从小熟读兵法,醉心兵事,不知可有领兵打仗,报效朝廷的愿望?”

卢象升眼神锋利如刀,紧紧盯着秦浩明的眼睛,眨也不眨。

他虽是文人,却有超人的武艺,和士兵同甘共苦,一起冲锋陷阵,所以身上杀气很浓。

再加上久居官场,上位者的威严,随着一起释放,一般人等还真会屈服与这股气势之下。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秦某此生立志驱逐鞑虏,卫我汉人江山,此生不渝!烦请卢总督见证!”

后世算起来也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秦浩明不甘示弱,昂扬着头颅回答得铿锵有力。夜夜小说网mht.la

驱逐鞑虏,护卫汉人江山绝对没错,也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但前提是大明朝廷要有救才行。

时不我待!

满清鞑子看到大明朝廷内部的危机日益激化,早就有灭亡明朝,吞并中原的野心。

他们一方面招降纳叛,对明朝汉奸尽力收买,诸如李永芳、范文程、宁完我、洪承畴、祖大寿、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都先后投靠了清廷,得其重用。

并从孔有德等那里学来火炮制造技术,给明朝造成重大威胁。

甚至他们还跟国内叛军联系,希望共分大明。但遭到国内农民军的断然拒绝。

李自成攻占京师,推翻大明王朝后,满清鞑子大为震动。

这时,他们便决定趁乱大举入关,夺取汉人江山。

所以历史有好多偶然和必然的因素。

李自成和满清鞑子虽然都觊觎大明江山,但谁都没有认为自己可以打下来。

可历史上他们却先后占领大明,岂不是大明悲呼!

“戚将军。”

卢象升听完秦浩明的话,只是点点头,不置可否。

而是朝账外高声叫喊。

“末将参见卢大帅,请吩咐!”

账外立马走进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明将士,朝卢象升抱拳行军礼。

“戚纲戚成远,戚少保族人,大名府守备。”

“秦浩明,临浦案首,青年俊才。”

“成远,你把目前战场情形跟秦秀才介绍一番,今后你们要多亲近。”

卢象升替双方介绍完,走到军帐案台,自顾摸磨,看形式是要眷写书信。

“诺!”

戚纲答应一声,走到军帐地图旁边闷声开口说道:

“多尔衮和岳托亲率8万兵马,从墙子岭、青山口攻入长城,合兵后乘胜挺进。

越过迁安、丰润,从通州以西绕过京师,南下涿州,然后分兵十二路,在京师南部地区来回扫荡。

岳托率领一万五千人马在保定城与大明对峙,敌酋多尔衮目前具体位置不详。”

“毋虚多疑,多尔衮目前至少有三万人马隐藏在这里,可以叫夜不收在方圆百里内侦探。”

秦浩明接过话,手指重重点在巨鹿贾庄位置,语气非常肯定,宛若亲见。

“成远,吩咐下去,遵令执行。另外叫杨掌牧进来。”

正在案台执笔书写的卢象升头都没有抬,自顾吩咐戚纲。

“诺!”

戚纲深深看了一眼秦浩明,领命出账。

秦浩明双手抱肩,两眼紧紧盯着军用地图,脑海却依据鞑子分布活动开来。

“陆凯参见大帅!”

正在秦浩明脑中逐渐形成战略方案之际,戚纲陪同一个壮硕男子踏入军帐。

杨掌牧、杨陆凯,卢象升的亲兵首领,忠义之士。

历史上卢象升在巨鹿贾庄击杀鞑子二十多人,身中四箭三刀而亡。

掌牧杨陆凯害怕满清鞑子残害卢象升的尸体,附在尸体背上,身中二十四箭后身亡。

“你们先相互认识一下,稍等我片刻。”

卢象升运笔如飞,神色从容淡定,再不复先前悲苦愤懑。

杨陆凯神色一禀,作为卢象升的亲兵首领,卢象升对他是没有秘密的。

这些年来,很少看见他介绍其他人让自己认识。

“末将杨陆凯,忝为天雄军掌牧一职,请多指教。”

杨陆凯身段放得很低,躬身行礼。

“不敢,小生临浦生员秦浩明,见过杨掌牧。”

秦浩明急忙还礼,不敢有丝毫的托大。

开玩笑,亲兵和将领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当于将领的私有财产!

杨陆凯是担任卢象升亲兵首领的忠义之士!

秦浩明焉敢失了礼数?更何况是响彻天下的天雄军亲兵将领。

要知道这些亲兵战斗力都是杠杆的,明末有些将领只有在必胜的把握下才肯让亲兵死战,宝贝得紧,这可是保命的本钱啊!

尊敬是相互的,虽然不知道大帅为什么如此在意眼前的年轻人,但秦浩明此举立马赢得杨陆凯的好感。

“这里都是老夫最信任的人,秦秀才有什么打算尽管畅所欲言,老夫全力配合。”

写完书信,用火漆封好,卢象升施施然走到军用地图面前,笑吟吟的对秦浩明说道。

杨陆凯和戚纲相互对视一眼,双方都看到彼此间的惊讶和疑惑。

卢大帅大小身经百战,无一败绩,那次不是独断专行?

怎么今日问计一个秀才,什么来路?

“借我三千铁骑,配齐双马,带足三日干粮,我要狠狠的在鞑子身上咬一块肉,让这些狗日的痛不欲生。”

不管二人的疑惑,秦浩明没有矫情,径自提出自己的要求。

话刚说完,秦浩明发现卢象升他们面面相觑,连带苦笑。

“莫非有什么问题吗?”

秦浩明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他才不相信卢象升整不出三千铁骑,那也太小看他这个总督大人了。

第五十五节 改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人马没有问题,可粮食……”

戚守备的神情又无奈又气愤,蹲在地上狠狠的捶了自己脑袋几下,憋屈啊!

“杨逆手握兵权,事事掣肘,命令保定巡抚张其平切断总督粮饷,屡屡调走大帅精锐将士。(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昨日开始全军已经断粮,幸有赵县士绅自愿捐粮,将士们掺杂冰雪为食,好在无一人逃跑。”

看来杨嗣昌和卢象升的矛盾已经表面化,连杨陆凯都公然称呼堂堂大学士为逆贼,而且丝毫不避嫌。

秦浩明默不作声,唯有心底叹息不已。

人先自贱,而人贱之;人先自轻,而人轻之。

这样的大明难怪被满清鞑子得了天下,原来是大明自己不珍惜,文武大臣和崇祯把自己的脑袋拱手送给敌人。

若非卢象升心存死志,意气用事,随杨嗣昌和高起潜任意宰割,断然不可能沦落到如此境地。

“是本督原先想岔了,幸亏秦秀才提醒,给众位赔个不是。”

卢象升光明磊落,双手作辑朝三人自承错误。

戚纲和杨陆凯大惊失色,这才明白卢象升为什么对秦秀才另眼相看,对秦浩明的敬佩也油然而生。

“两万天雄军,老夫不敢说全部完全掌握,但跟随我出生入死的将士还是占绝大多数。

杨嗣昌和高起潜认为仅靠威逼利诱便可掌控他们,可笑至极!

杨掌牧,传我军令,上报杨嗣昌:发现敌酋多尔衮亲率六万人马,在巨鹿贾庄附近急行军前进,本督在赵县紫山请求支援!”

恢复斗志,卢象升眼里尽是傲然。[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也不确认秦浩明所说的鞑子的真实性,自顾下令给杨陆凯。

天雄军是他一手建立起来,辖下军官将领惟命是从。

卢象升属于绝对苦行僧式的人物,为官清廉,作战身先士卒,公平处事,凡事起带头作用。

比如部队缺粮,他就带头断粮,部队打仗,他就带头冲锋。

其人格魅力,就连许多嚣张跋扈的兵匪也格外敬服。

比如关宁铁骑的悍将祖宽,是个出了名的贪心横暴的角色,洪承畴、杨嗣昌皆不能节制他,唯独对卢象升服服帖帖。

“诺!末将遵命!”

杨陆凯高兴地大声应道,望向秦浩明的眼中也充满感激。

这是救了全军一万多人的性命,更是整个天雄军的救命恩人。

“成远,你亲自到保定找张游击,把这封手书交给他。什么也不用说,他自然明白。”

掏出刚刚封印好的公文袋,递给戚纲,拍了拍他的肩膀,卢象升缓缓的松了口气。

“让你见笑了,希望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不知为什么,卢象升有种感觉,自己所有的一些小心思,眼前的年轻人一清二楚。

“不管怎样,总比原来的结果要好。”

秦浩明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脸带笑容一语双光轻声说道。

经过自己的努力,总算改变原来的历史。

虽说没有办法改变大的方向,但至少局部改变了。

“卢总督,命令军匠多打造铁蒺藜、铁丝网、据马等物,防备鞑子骑兵。”

现在大明单兵用的火枪,射速、射程、精确度等技术指标还不如弓箭。

两军对阵,明军的火器往往只来得及发射一次,未及第二次装填,对方的骑兵就已经冲到面前。

“什么铁丝网?”

卢象升奇怪的问道。

哦,秦浩明一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想到,铁丝网要到清末才出现。

在没有机关枪的年代,这可是骑兵的克星之一啊!

秦浩明详细的跟卢象升解释铁丝网的构造和用途,以及配合壕沟使用的技巧。

“大赞,浩明发现的这个新物件,既简单又实用。

即使没有高楼城墙,今后野战中再也不惧鞑子骑兵,可当十万将士使用。

老夫要立马上报朝廷,推广到全军,并为浩明请功!”

卢象升老于军伍,秦浩明稍微介绍便明白铁丝网的效果和实际意义。

他不禁手舞足蹈大声高呼称赞,对于此次的胜利有所期待。

忽然,一名小校跑进帐来,急匆匆地跪倒禀报:

“督军大人,接夜不收报告,前方巨鹿往北一百四十里发现鞑子骑兵大队,大约三万人左右。

鞑子急行军前进,距离我们只有二天的路程,看旗号是敌酋多尔衮亲率的部队。”

卢象升心头一紧,却又立时镇定下来。他笑了笑朝秦浩明说道:

“两个月前,我率精兵到处寻找鞑子主力决战未果。而在我仅存疲弱之兵一万的时候,鞑子的主力倒找上门来。

好,传令全军,返回赵县,令夜不收再探。”

秦浩明一听,立马紧张起来,出声劝阻,“总督大人,鞑子此次有八万人马,而不是三万。

赵县城池年久失修,武备松弛,恐难抵挡鞑子八万大军。

不若返回广平或者大明府,据坚城守之。浩明率领三千铁骑负责断其一臂,若不可为,也可以骚扰鞑虏,岂不更为妥当?”

“唉!浩明有所不知,暂停赵县据守已然违抗皇命,但还可以说半途遇上,有所解释。

若是移到广平府和大名府,却是没法向皇上交代。”

崇祯多疑,卢象升比谁都清楚。可他却怕秦浩明不明白,所以才解释一通。

“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请卢总督以大局为重。”

秦浩明真急了,赵县只是一个小县城,而且还被鞑子攻破过,如何有可能守得住?难道心血要白费不成?

卢象升细细沉思,面有担忧。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请总督大人三思!”

秦浩明犹自不死心,再次劝阻。

“浩明无需多言,我意已决。”

看见秦浩明难掩失望之色,卢象升不由得详细说道:

“世事难两全!有秦秀才在外围相助,情况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改道,高起潜和杨嗣昌一定不会同意,如果上奏皇上,怕是连这一万人马也没有。

如今因为半途遇到鞑子大军,还可请求援军,他们无非拖延一段时日而已。

今时不同往日,老夫不会坐以待毙,请秦秀才放心!”

卢象升说得有道理,秦浩明已经无话可说。

好在历史已经开始改变,不管怎么样,总没有真实历史惨吧!

秦浩明只有如此想,才稍微宽心点。

第五十六节 伏击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五日,河北鸡泽小鹿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秦浩明和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山上登高远眺,视野广阔一览无余。

山下一条小河蜿蜒绕山而过,河水潺潺而流,清澈见底。

官道两旁原本都是良田,可惜现在空空如也。战乱来临,也没人有心思侍弄土地。

身后是二千天雄军全身甲胄,埋伏在山谷中等横戈待旦,随时等候出击命令。

左侧和右侧各有一千五的天雄军,由大名府守备戚纲和天雄军掌牧杨陆凯带领,目标便是前方一千五百人左右的满清正白旗鞑虏。

满清鞑子在大明的战争中,取得节节胜利。随着势力扩大,人口增多。

万历四十三年,努尔哈赤为适应满清发展的需要,在原有牛录制的基础上,创建了八旗制度。

其制规定:每300人为1牛录,设牛录额真1人;5牛录为1甲喇,设甲喇额真1人;5甲喇为1固山,设固山额真1人。

而一千五百人正好是一个甲喇额真的编制。

秦浩明十一月三日和卢象升商议完毕,当天便把军中精锐夜不收撒出去,查探小股清虏消息。

四日拂晓,天雄军游击张松荣带领三千天雄军精锐,从保定府带走半月粮草,以驰援卢象升的名义赶赴赵县。

五日清晨,得到夜不收消息的秦浩明和天雄军诸将带领五千人马,准备把多尔衮正白旗一个甲喇额真的鞑子全部消灭。(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余佑汉潜伏在左侧戚纲领导下的队伍中,心情异常激动。

热血在胸中沸腾,习武苦练多年,今日终于可以用鞑虏的脑袋试试本领。

“小子,安静点,兴奋个啥哟?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待会真干起来别怂了。”

百户赵大有是天雄军元老,崇祯三年入伍,至今已有八个年头,跟随卢象升南征北战,战功赫赫。

像余佑汉这样的新兵蛋子他见多了,要不激动兴奋,要不害怕哭丧,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缘故。

赵大有是好意,余佑汉默不作声,心里却暗自憋着一股劲,待会见真章。

稍远处一个小山包的半山腰,一个明军将士接到前方山顶夜不收的讯息,拿起红军旗挥舞起来。

“鞑子来了,吩咐兄弟们做好出击准备。”

张松荣朝身边的亲兵吩咐。

他是参与组建天雄军的灵魂人物之一,崇祯五年在一次战斗中缈了一目,一道伤疤从额角贯穿脸颊中部,让人看起来有些狰狞。

卢象升怕秦浩明镇不住天雄军这些骄兵悍将,故而让张松荣帮忙秦浩明指挥。

前面鞑子斥候出现了,七八个鞑子骑在马上向前奔跑,看他们的样子很轻松随意,更多的是流于形式。

也是,明军胆小如鼠,只敢龟缩在城墙里面防守,何曾敢在野外与他们硬碰硬。

入关寇边长达四个月的时间里,大明从未组织兵力跟他们野战过,这使得他们放松了警惕。

太阳越升越高,天雄军众人默默等待。

目送七八个鞑子斥候轻松离去,十几分钟过后,秦浩明他们听到大队人马的喧嚣声,鞑子终于来了。

阿博泰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都是笑意,这次所获颇丰,正白旗的实力又要提高不少。

旗主多尔衮大人高兴之下,赏赐肯定少不了。

汉人真是太懦弱了,他们这次沿着官道一路杀过去,见大城绕,见小城抢,一直打到黄河边才停手。

期间大明居然没有一支部队进行拦截,让阿博泰自己都觉得诧异。

这样的大明还是满清的对手吗?有必要跟他们议和?

望着后面一连串的汉人俘虏和一车车的财物,阿博泰脸上的笑意更浓。

五里,四里,三里……

“出击!”

张松荣目视距离,跨上战马,挥舞着手里的腰刀,发挥天雄军的传统,身先士卒朝山下鞑子冲去。

“射击!”

左右两侧的戚纲和杨陆凯看见鞑子进入包围圈,急忙下达射击命令,同时跨上战马准备冲锋。

“乓乓……”

正在行进中的鞑子好像一个个靶子,纷纷中枪落马,瞬间消灭三四百人。

“大家跟我冲!”

只是一轮的打击,戚纲和杨陆凯便命令天雄军将士冲锋。

火铳装填速度慢,不能让鞑子的战马跑起来,必须压制住他们。

余佑汉狠狠的抽了战马一鞭,跟随着大部队开始冲击。

阿博泰运气好,只是给流弹擦过手臂。

望着三股铁流朝他们冲来,久经战阵的他知道陷入重围,急忙大声叫道;“全部朝我集中,跟我冲出去!”

可是哪有这么容易?

因为俘虏财物众多,鞑子一千多人要看守几千人的俘虏,早就四处分散,急切间哪里组织得起来?

再说明军也不给他们丝毫喘气的机会,五千骑兵分三路呈扇面排开,立时以泰山压顶之势向鞑子展开了全线的冲锋。

这时,两军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五十丈,鞑子射箭只来得及射出一箭,便被呼啸而至的骑兵淹没。

可鞑子射向大明将士的箭雨,也让数百人在弹指之间中箭落马,许多战马也在这时被箭矢击伤击毙,嘶鸣声起,把背上的骑士撅落马下。

人甫一落马,便被后面的友军踏成肉泥。

余佑汉初生牛犊不怕虎,跟着赵大有率先冲入鞑子当中,反而避过鞑子的箭雨。

战马前冲的惯性让他的砍劈非常有力,他双手握刀,绣春刀自上而下大力挥砍,锋利的刀锋从对面清虏的头顶莫入,破开对方的颅骨,一直劈砍至上颚才止住刀势。

鲜血和脑浆迸出,顺着黝黑的刀面往护手上流动,混杂在一起,在太阳的照射下,五颜六色仿若鲜艳的死亡之花。

这柄精心打造的绣春刀正应了大巧若拙这句话,看似朴实无华,其实锋利无比。

杀人了,杀了一个鞑子。余佑汉脸上都是鞑子的鲜血,脑袋却是空空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一个鞑子牛录看见余佑汉凶猛,提着马缰纵马冲来,举着腰刀便要将余佑汉砍劈与马下。

第五十七节 大捷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傻楞着干嘛?赶紧杀鞑子啊!”

百户赵大有怒喝一声,急忙挥刀挡住鞑子牛录势大力沉的一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余佑汉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戚守备战前有交代。

看见他在砍杀一个鞑子之后,人就呆住,知道这是战场新丁普遍的反应。

余佑汉回过神来,感激的看了一眼赵大有,要不是他,自己已经成为死人。

看来还是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和适应,和老兵还是有差距。

从鞑子身上抽出绣春刀,余佑汉二话不说,用力朝鞑子牛录腰间刺去。

在战场上,哪怕你的武功再高,也无法发挥。而简单实效的砍刺,才是战场最好的杀人招式。

正在格挡赵大有砍劈的鞑子牛录猝不及防之下,让余佑汉得手。

趁你病要你命!

余佑汉一击得手,便不再留情,双手用力一搅,鞑子牛录痛得摔落马下,瞬间便被四处奔驰的战马踩踏成泥泞。

秦浩明同样也是冷兵器战场的新丁,此时他正带领五百大明将士作为预备部队,所以有幸得以全面欣赏观摩这次激烈的战斗过程。

骑兵对战最是残酷,千匹战马瞬间擦肩而过,几千杆长枪长刀穿梭如织。

骑兵在擦身之际都是一击而过,基本没有发第二招的时间。

整个战场形势对天雄军将士非常有力,主要是他们的战马跑动起来。

而鞑子的骑兵被紧紧压缩在方圆一两平方公里的空间,根本没有办法让战马跑起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战马高速的动能能带动武器的威力,一个击刺就有数百斤的力道。

一个个鞑子被天雄军的长刀长枪贯甲而过,身体被枪尖对穿而出,又被枪杆借惯性而发的一甩之力抛上天空。

待死尸落地,随即被战马踩踏。

等天雄军冲击过后,战场上刚刚还血肉横飞的地方,马上被留出了一片空地。

片刻之前还是一片黑土,这时却布满了数百具人和战马的尸体,只不过鞑子居多。

多数尸体都已经看不出形状了,像一团团肉酱一样混着鲜红的血水,和黑土地永远的搅拌在一起。

场面之惨烈,令人不忍卒睹。

这次战斗,打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精锐对精锐,又是以多打少,鞑子纵然勇猛,但也无力回天,自然是大明将士大获全胜。

只不过在慌乱之中,许多大明被掳的百姓或死于箭下,或被战马踩死,更有些鞑子见逃无可逃,索性杀人泄愤。

秦浩明虽然看着痛心愤懑,却也是徒呼奈何。

“出击!不要俘虏!”

骑兵作战虽然惨烈,但也最容易激起男儿心中的热血。

看见大局已定,秦浩明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坐上战马,朝战场冲去。

战场上偶尔还有一些漏网之鱼,秦浩明携着战马的速度,加长的绣春刀刀尖刺入四处躲闪鞑子的咽喉,轻轻一转,一个血洞和着血水应刀而出。

鞑子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阿博泰周围聚集了五六十个正白旗族人,可是却被天雄军众将士团团围住。

活着的鞑子比死了的鞑子有价值,这点天雄军的将士都明白。

“这仗打得真他妈的痛快,想不到这些狗鞑子也有今天。”

看见秦浩明一路杀将过来,张松荣咧着大嘴哈哈大笑。

他是武人性格,豪爽开朗,不拘小节。

再加上这偌大的战功马上要落在头上,任谁都会开怀大笑。

有人欢喜有人悲!

阿博泰的心情五味陈杂,想到整整一千五百精锐族人被一锅端,他不禁悲中从来,健壮的身躯突然佝偻起来。

什么时候汉人也可以变得这般凶猛,若是天下的汉人据是这般模样,他有些不敢想象其中的后果。

“张将军,还是立马全部解决掉为好,我们现在要争取时间。”

秦浩明可没有什么慈悲心肠,看见鞑子簇拥在他们的甲喇额真身边,其中还有几个白摆牙喇。

这些人无不身经百战,乃是满清鞑子中精锐的精锐,可以说都是沾染着汉人的鲜血铸就。

身为大汉民族主义者的他,脸上掠过森森寒意,低声对张松荣说道。

“好!便依秦秀才之言。”

张松荣脸上掠过一丝不舍,毕竟活捉一个甲喇额真的功劳,可称滔天大功。但是想起这一切都是人家筹谋策划,便毅然决然应承下来。

是条汉子,竟然可以抵御荣华富贵的诱惑,到手的功劳说扔就扔,秦浩明暗自赞叹。

“拉开距离,把盾牌架上,不要让他们走脱一人,尽快送他们上路。”

张松荣行事非常老练,害怕鞑子困兽犹斗,引起不必要的伤亡,安排得非常妥当。

满天的箭雨带着复仇的火焰射向剩余的鞑子,在这种远程兵器的打击下,个人的勇武并无任何作用。

鞑子临死之前的惨叫让秦浩明听了美妙无比,历史终于在这一刻翻开了别样篇章。

“伯玉,这里交给你了,务必打扫干净,不留痕迹。”

卢欣荣负责的是善后工作,掩埋尸体、救治重伤员、割鞑子首级记功、转移财物等等,有的是他忙。

卢欣荣点点头躬身答应,脸上浮过一丝狠辣。

此次剿灭正白旗1500名满清鞑子,天雄军也伤亡了400余人,伤者更是多达500余人。

在如此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情况下,尚且如此,说明在野战中天雄军和满清鞑子的战斗力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可天雄军众人却是满意至极,少有的大捷啊!

实在是鞑子的武力深入人心,没听说,满人不过万,过万不能敌吗?

所以对于此次计划的制定者――秦秀才,天雄军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重伤员留下,轻伤不下火线,大家再接再励,争取再下一城。”

张松荣朝天雄军将士大声吼叫。

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快打快闪是之前制定的作战目标。

“诺!”天雄军将士回答得气势如虹。

胜利是信心保障的源泉,能够杀虏立功血染沙场亦是荣耀。

华夏不缺贪生怕死之辈,但同样不缺舍生取义的热血男儿!

第五十八节 善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望着秦浩明带领雄赳赳绝尘而去的天雄军一众将士,卢欣荣心中的热血也沸腾起来。mht.la [棉花糖小说]

没错,自己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杀敌可不止一种手段。

自从客栈偶遇,答应跟秦秀才携手创立一番功业以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秦秀才能文能武,胸有沟壑,做事缜密,滴水不漏。假以时日,必然崛起。

现如今他已经迈出了可喜可贺的第一步,自己也必须做些事情,万万不可让他看轻。

卢欣荣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便是要安置天雄军重伤员和打扫战场。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要是战斗,零伤亡基本是不可能存在的。

这次战役是突发性质的,事前没有通知大明任何官员,只有卢象升知道,所以并没有地方官府的帮忙。

好在秦浩明调拨了三百天雄军帮忙,就连董长青都没有跟随秦浩明的行动,而是作为他的帮手,处理善后工作。

战争分为前方和后方,可是二者相辅相成,同样重要。

大家可别小瞧善后工作,这可是千头万绪,事务繁杂。

卢欣荣虽然是初次处理这样的事务,可其中轻重缓急先后顺序拿捏得非常好,有很好的协调能力。

“长青,咱们先分工一下。你负责打扫战场,其他的我来,忙完了你再来帮我。”

“没问题!我这边只要一百人便足够了,其他人你调配吧。”

董长青豪爽的应道。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交往,彼此间相当融洽。

打扫战场是非常血腥的。首先是几十个大明将士拿着长矛,只要是身穿鞑子服饰的尸体,远远的便是乱捅一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这是防备有些装死或者一些受伤晕迷的鞑子暴起伤人,避免无谓的伤亡。

其次就是收割鞑子首级,大明有以鞑子首级记功的制度,更是加深了战场善后的血腥程度。

最后就是收集鞑子的武器兵甲等。

“董公子,这些脏活由我们来干就可以了,不劳您亲自出手。”

卢象升划拨的军士只是归董长青临时使用,可他本人并没有具体官职,下面人索性就以公子相称。

“没事,这次错过了杀鞑子的机会,现在就当弥补。”

董长青虽然是笑呵呵的回答,但是任谁都听出了他心中的恨意。

1500个鞑子首级,腰刀都砍坏了十几把,才算完成。

砍下来的鞑子脑袋用石灰腌制好,这样可以防腐。

毕竟还要等朝廷官员检验,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做其它处理。

甲喇额真阿博泰和几个白摆牙喇的脑袋最值钱,单独用一个小箱子保存装好,说不得还有其它用处。

至于剩下的鞑子无头尸身自然是一烧了之,这样省事。

“或许,只有死的鞑子才是好鞑子。”

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火,董长青幽幽叹道。

“大家动作再加快一点,争取今天走一程,尽量到安全的地方。”

人多力量大,事情已经进入尾声,但是抱着稳妥的态度,卢欣荣还是不停的催促着众人。

夜晚行动不便,军队都无法夜行,何况他们?

如果是单人空手还勉强,可是这大车小车的如何可能?

主要是这次行动颇丰啊!

一方面打击了鞑子,另一方获得了大量的钱财粮食和人才。

除了鞑子的首级可以向朝廷换赏银领取军功外,还有鞑子劫掠的战利品。

其中纹银有三万四千两,黄金四百多两,换成银子也有四千多两,更有什么戒指、耳环、手镯等金银饰品无暇统计。

就是粮食少了点,才四万多斤。但也只能将就了,蚊子再小也是肉,总比没有强。

鞑子俘虏的大明百姓原本有四千多人,可惜在战斗中死亡600多人,现在只有3500人。

不过这些俘虏可不是普遍的大明百姓。

要知道鞑子可没什么善心,老弱病残早给他们一杀了之,他们不养闲人。

鞑子的目的性很强,只要三种人:一种是作为奴隶和兵源的青壮男子。

一种是有各种技能的匠户,特别是铁匠和兵器匠人。

还有一种就是让他们发泄的貌美女子。

卢欣荣心中已经暗自打算,哪怕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胁之以威,也要争取留下大部分人。

简单说来就是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人家实在不愿意或者说还有牵挂的也不强求,毕竟都是同袍,强扭的瓜不甜。

“你来得正好,帮忙照看钱财,这些可都是血汗钱啊!”

董长青刚处理完战场琐事,立马被卢欣荣抓来当差。

这些财物需要统一分配,都是天雄军的将士们拿命换来的。

卢象升的天雄军采用的是募兵制,而不是卫所军,所以需要大量的钱粮。

相比与卫所兵,募兵没有卫所军携带的家属拖累,更适合于东征西戍,机动作战。

募兵来自百姓,虽然饷银稍高,可是方便快捷有战斗力。

缺额可以随时募补,保持军队满员。不需要可以随时裁减,节省军费。

总之,募兵制比世兵制更有利于建立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部队。

但实行募兵制,能否建立一支精锐的部队?关键在于募兵之人和领兵之人。

嘉靖年间,在东南沿海谭纶和戚继光都亲自募兵,募后严加训练,所以都成了精兵,尤以戚继光的“戚家军”更为有名。

而其他明末将领则往往不是亲自募兵,募兵一人,领兵另一人,募时不加挑选,募后不加训练,逃跑不加追究,所以还是没有用。

这便是典型的因人成事之说。

冬日的夜晚寒冷又凄凉,董长青凝望着无边的暗夜,心里却仿佛有一团火蔟在燃烧。

白天的战斗他虽然没有参加,可是全过程他也是历历在目。

传说中鞑子的凶残和狠辣,在秦秀才的筹谋帷幄下,成为了一个个用石灰腌制的头颅。

认真说起来,其实不管是对鞑子还是大明,他的内心都是仇视的,都是害死他父亲的凶手。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阻击,他会往西走投奔叛军,而不是往南走。

原本以为经过这几年的磨难,让他一颗年轻火热的心早已冷却。

可是今天鞑子的灰飞烟灭,他发现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坚定了自己原本模糊的概念。

是的,现在回想起来,秦秀才平常的言论对大明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感。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自己跟他走下去就对了,尽力帮助辅佐他,最不济也有一场富贵,秦秀才赚钱的本事好像也不差?

男儿血,莫教泪空流!

董长青眼神渐渐坚定锐利,有些事情自己不妨做在前头。

第五十九节 斥候遭遇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饱受战火纷争的河北之地,一如往常荒凉,田地上杂草丛生,大多无人耕种。(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虽然也算是京畿之地,奈何从崇祯皇帝上位以来,天灾人祸不断,还有各种加派和逃亡人等的赋税,升斗小民真是无法过活,弃田而逃者比比皆是。

再加上此次鞑子寇边劫掠,众多的农人纷纷逃跑,四周都是荒地便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路上的马蹄杂乱无章,而且重叠很多,说明他们一定在这里稍微歇息过。”

赵大友最初是天雄军夜不收,侦查敌情的本事在军中赫赫有名。

受秦浩明所托,他带领余佑汉深入巨鹿附近探查敌情。

“麦地泥土松软,被战马踏得陷下去很多,说明官道不够他们跑马行军,他们一定是在赶时间,并且是大队人马。

大明的制式蹄铁弧形弧度较大,内口达五寸,所以这是鞑子的部队。

出了这片区域,整体来看,蹄印很直,是正常行军,这说明他们分几波前进。

初步判断,这股鞑子至少五千人以上,我们啃不动,还是建议秦秀才放弃为好。”

赵大友边走边看,嘴里有条不紊向余佑汉一一讲解分析。

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余佑汉听完赵大友的分析,大为叹服。

自己与他一样,同为大明百户,可是双方的军事经验却不在一个档次,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古人云:猛将必起于卒伍!诚不我欺!

太阳冉冉升起,阳光洒照在苍茫广阔的大地上,令人舒心无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可是远方传来的马蹄声,如同重鼓般敲击在每个人心中。

“对方有七骑。”小旗李三附在地上倾听片刻,大声报告。

“上马,到坡顶,张弓结阵,准备战斗。”

无数次死亡厮杀得以存活,赵大友立马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是战时,普通的百姓早就能跑就跑,能躲就躲,至于在官道上疾驰更是绝无可能。

所以来者如果不是大明将士,那么必然就是鞑子的斥候无疑。

斥候为了追求速度,减少战马的负重,跟野战部队有些不一样。

装备力求轻便快捷,多数不着甲,所以速度极快。河北又多是平原,跑无可跑。

因此斥候遭遇战最是凶险无比,双方都是军中身手最好的战士担任,具用最快最好的马匹和武器,除非一方逃走或者全军覆没,不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是一场死亡的游戏,以一方胜利为终结。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余佑汉知道这是对自己的考验,别看他们有十一人,一个小旗的数量。

可是鞑子弓马娴熟,鹿死谁手,尤为可知?

余佑汉身穿大明红色制式鸳鸯战袄,至于说什么乔装打扮之类的,纯属扯淡。

鞑子凶残,见人就杀,哪管你穿什么服饰。

所以普通百姓碰到鞑子只有两个结局,跑不了就死,或者当俘虏。

远处冒出的头颅明显不是友军,是鞑虏无疑。

才七个人的队伍,可他们的衣服杂乱五花八门。

有的身披白色棉甲,有的穿着蒙古长袍,还有的裹着汉人的棉服直裰,相同的是脑袋四周澄亮的头皮,巴掌大的头发编成一个金钱鼠尾辫挂在后脑勺,实在是丑陋不堪。

“佑汉,你负责那个披甲的鞑子。李三和小四负责穿长袍的,赵军、山子负责穿直裰的……其他人弓箭掩护。”

赵大友拔出腰刀,杀气腾腾坐在马上,分配战斗目标。

余佑汉虽说军事技能或许不如他们,可是一身武功大家是有目共睹。

因此赵大友让余佑汉独自对付一个鞑子,他自己则选择带头的鞑子斥候。

“诺!”

余佑汉动作娴熟,把加长的管套和绣春刀旋紧。

马战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天雄军用的雁翎刀和他相比无疑有些劣势。

雁翎刀也就是俗称的腰刀,基本特点为刀身较为平直,刀尖为略上翘的圆弧形,刀尖至刀背15~20厘米处多开刃,一般称为反刃。

刀身宽为四五厘米左右,刀身断面为等腰三角形。

大明雁翎腰刀血槽多为一条,全长多在90cm左右。

雁翎腰刀有利于陆战砍劈,马战稍微逊色。

远远看见余佑汉等十一个大明将士,七个鞑子不惊反喜,挥舞着手里的腰刀大声呜呼着快马加鞭往上冲。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战功。

只要他们冲上去,汉人士兵肯定四散而逃,没有组织的散兵残勇,还不是任他们宰割。

只不过今天情况有点特殊,他们碰到敢于短兵相接的大明勇士。

相距百米的时候,双方便开始相互射击。

这么短的距离,双方只来得发出一箭,高速奔驰的战马便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

鞑子箭术高超,在高速的运动中,冲在余佑汉前面的夜不收,被鞑子一箭贯穿喉咙,呜咽着落马,显然是不得活。

这一幕刺激得余佑汉肝胆欲裂,胸中的热血奔涌,也顾不得其他。

“杀!”

余佑汉双腿夹紧战马,居高临下从山坡一马当先冲下来,近一米长的绣春刀加上套杆足有一米三十左右。

势大力沉的一刀带着呼啸声朝鞑子斩杀而去,面前的鞑子面露惊骇之色,全力格挡,可还是被余佑汉一刀斩尽肩膀约三寸。

十多年磨炼出来的杀人术,在这一刻显现出威力,余佑汉不待刀势用老,绣春刀借势横拉,鞑子斥候的脑袋脱离肩膀飞出,脖颈处血流如泉激射而出。

“去死!”

余佑汉红着双眼,从马鞍边上的套袋中取出三棱军刺,把它当成匕首用力朝射箭的鞑子甩去。

“噗!”

鞑子捂着插入胸膛的三棱军刺,血水瞬间磅礴而出。

“赵百户,小心!”

战场形势变幻莫测,余佑汉看见一个鞑虏把小四一刀砍劈于马下,接着掏出弓箭,张弓朝正和鞑子斥候首领激战的赵大友射去。

急切间,余佑汉什么都没有想,一催战马,朝弓箭的方向迎面扑去。

眼睁睁看着呼啸而至的长箭,余佑汉无法躲避,一咬牙,侧转身体,左肩迎上。

“噗嗤”一声,余佑汉的左臂中箭。

因为距离较近,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差点摔落马下。

性命攸关之际,余佑汉咬紧牙关忍住疼痛,稳住身形,眼中蓦然升起一股杀意,大喝一声,用劲全身之力将绣春刀轮劈过去。

第六十节 困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那个鞑子想不到余佑汉动作如此迅速,手中的弓箭都来不及丢掉,便被他斜劈与马下,一命呜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七个鞑子斥候,余佑汉一人就斩杀了三个,剩下的战斗相对来讲就简单许多。

战场上需要的是配合,个人的勇武并没有什么作用。

最终,在付出三个天雄军将士的牺牲后,鞑子斥候小队被斩杀殆尽。

骤然喧嚣的战场旋即安静下来,包括余佑汉在内只剩下八个人,三个大明将士失去了性命,剩下的也基本人人带伤。

无主的战马打着响鼻,让安静的战场增添几分悲凉凄壮。

李三小心翼翼帮余佑汉包扎左臂的箭伤,眼里都是崇敬。

战场上强者总是受人尊敬崇拜,余佑汉一人就斩杀了三个鞑子,可以说,今天如果要不是他,结果可能截然相反。

余佑汉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仔细擦拭着绣春刀上的斑斑血迹,心中的热血已经渐渐平复。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先后已经有五个鞑子的生命在他手里消失。

他的脑海里不禁想起第一次杀了一个鞑子之后,自己兴奋得不行。

好友秦秀才对他说:余百户,尸山血海里走一遭,今后你就麻木了。

正午的阳光驱赶了冬日的严寒,余佑汉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战争如此残酷,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战友,瞬间便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马鞍上。

他们是大明的英雄,可是却未必能够得到应有赏赐和待遇。

卢总督目前的状况,他多少也清楚一些。(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秀才说所敢于反抗敢于牺牲的都是大明的热血男儿,可是朝廷却……

“经过这几次的战斗,觉得鞑子战斗力怎么样?”

秦浩明一听到余佑汉受伤,立马放下手中的事务,急忙跑过了探望。

不过看见他只是手臂受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刀剑无眼,些许伤都是小事情。

“还行,不过没有外边传得那么神乎其神,无非弓马娴熟,悍不畏死而已。如果能够有十万天雄军将士,哪里有鞑子嚣张的余地?”

余佑汉傲然说道。

事实胜于雄辩!

余佑汉三战斩五个鞑子,其中两次是斥候战,均是鞑子精锐,故有此语。

“唉,佑汉言之有理,只可惜未必能够如愿?”

秦浩明无奈笑笑,大明什么吊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啊,大明现在文恬武嬉,再不复太祖、成祖年间赫赫武功,造化弄人啊!”

余佑汉仰天长叹,缅怀大明过去辉煌。

秦浩明默然不语,那里用得着什么太祖、成祖之类的?

杀鸡焉用宰牛刀?

真如余佑汉所说,是造化弄人,让满清鞑子捡便宜罢了。

满清鞑子无论从战斗力,还是作战经验、机动性、军队建制、规模、训练、装备、兵源素质,以及军队领导作战驾驭全局能力来说,跟开国年间经历百战的大明军队如何能比?

设想,要让努尔哈赤亲率的满人全部家底7万八旗兵,遭遇到不用成祖亲征的边防军,早被打成筛子了。

历史上满清鞑子面对的不过是大明的乌合之众罢了!并且还是依仗了训练有素的大明旧部,三万关宁铁骑做开路先锋。

因为明朝主力精锐已经在与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对抗中消耗一空。

满清八旗兵根本没有遭到明朝正规军的正式抵抗,连场遭遇战都没有,更不用提什么阵地战了。

“好好休息养伤,接下来可是恶战连连见真章的时候。”

想到即将到来的几万鞑子大军,秦浩明的心里沉甸甸,没有一点底气,实在是赵县防御能力太差的缘故。

奇袭作战已经不可能了,岳托、多尔衮也算是鞑子里面少有的人杰,1500名正白旗鞑子莫名其妙失踪,已经引起他们的警觉。

大量斥候探子到处游荡,军队人数也逐渐靠拢集中。

如果强行为之,恐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鞑子所趁,反而不美。

另外秦浩明也准备赶回赵县布防,尽力而为,力求问心无愧。

赵县,卢象升设在军营的帅帐内。

“督师,伯祥惭愧。杨本兵说他的军中也无粮草,户部的粮食因为鞑虏肆虐,运不过来。”

赞画杨廷麟步履匆匆,刚跨进帅帐就急忙禀报。

他原本为编修,因为主战上疏得罪杨嗣昌,被授以兵部职方主事,赞画卢象升军事。

卢象升得到杨廷麟大喜过望,让他往真定负责运送军粮。

“杨本兵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卢象升慨然而叹,面露忧色。

先是调走关宁铁骑,再是调走王朴大同兵,现在连粮食也要断绝吗?

不战而结城下之盟,难道他就不怕将来留下千秋骂名?

“自古未有权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者。”

杨廷麟幽幽叹道。

明代的士子们视媚上为仇寇,无论什么人,有明一代,没有一个媚上的获得好下场。

反而是那些犯颜的大臣成为天下读书人景仰的典范。

杨廷麟无疑也是秉承这一原则,把堂堂大学士杨嗣昌意为权臣。

“大帅,宣府总兵杨国柱和山西总兵虎大威求见。”

账外亲兵进来禀告。

“有请。”

“参见卢总督。”

杨国柱和虎大威全身甲胄,朝卢象升拱手行礼。

卢象升这两年和他们合作颇为融洽,彼此间有些交情。

“请坐,大家不必多礼。可有其他事情?”

虎大威性子耿直,有什么说什么,“卢总督吩咐的那些物件已经督促匠人抓紧时间制造,只是军中的粮食怕是坚持不了三日,请总督大人明示。”

他原本是塞外降卒,打仗勇敢有战略,从军数载,随卢象升作战中多有战功,累官至山西总兵一职。

“唉,正和伯祥说道此事。怕是一时半会朝廷再无粮草拨付,只有向三府士绅借粮,方可度过此次危机。”

卢象升的心里充满苦涩。杨嗣昌和高起潜为了议和,竟然以粮草相要挟,军国大事如此儿戏,真乃大明悲哉!

“要么战要么和,如此这般怕是……”

杨国柱蹙着双眉,心里憋了一肚子火,见此机会,也是趁机发牢骚。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现在主战派和主和派闹成这样,难做的还不是他们这些统兵将领,难不成叫兄弟们饿着肚子打仗不成?

第六十一节 震撼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杨总兵这是说的什么话?

卢总督父丧在身,陛下夺情以卫社稷,尚且无怨无悔。[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尔身为下属,理应同危共济,献计献策才是,缘何阴阳怪气抱怨不休?”

杨廷麟虽然品轶没有杨国柱高,可他是文人为官,大明文贵武贱,因此可以大声训斥杨国柱。

杨国柱心中憋屈,可是却不欲争吵,因此默不作声。

“伯祥无需如此,杨总兵说得据是实情,不必苛责。

原先有些事情是我思虑不周,连累诸位同僚,建斗尚请多多海涵。”

受到秦浩明的影响,卢象升心态有所变化。

自己原来太消极,导致下面军心不稳。

好在是杨国柱和虎大威才能够忍受至今,奸猾如王朴之徒,早已溜之大吉。

“卢总督言重!”

“卑职不敢!”

“属下惶恐!”

三人急忙开口说道。

卢象升的人品风格他们可以说知之甚深,也是让他们甚为敬佩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陷入如此困境,还不依不饶追随左右。

“诸位同僚不必如此,建斗确实是肺腑之言,今日借此感谢诸位的情意。

请诸位放心,粮草人员本督会妥善安排。

如今国事艰难,正是我等为君上分忧的时候,还望诸位鼎力支持建斗!”

卢象升言深意切朝三人拱手行礼。

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局,人心需要凝聚在一起。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他们虽说有些私心,但也都是大明的栋梁之才。

特别是杨国柱和虎大威,手底下分别有近千家丁,据是足额足饷有精锐战力的善战之士。

“定当誓死效命!”

三人轰然应诺。

兵乃将的胆,将乃兵的魂。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卢象升作为主帅,此次作战因为朝廷纷争,心灰意冷,这些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必输的战斗有哪个将领愿意打?

如果不是卢象升过往百战百胜的战绩,和长久以来结下来的情谊,他们早就找借口弃之而去。

现在听闻他有意重新振作,自然是大喜过望。

粮草兵马,对一个长期执掌军政大权的人来说,如何会没有一点资源在手?

“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敌酋多尔衮的正白旗已经给我们全歼一个甲喇额真,我军亡才四百余人,伤五百余人,可以说是少有的大捷啊!”

军心可用,打铁要趁热,卢象升自然深谙此理。

“什么?果真如此?”

“为何没有听到战报?”

“何人领军?”

三人贵为朝廷大员,平日里讲究宠辱不惊,可乍然听说依然动容不已。

委实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

大明对满清鞑子的历次战斗中,斩首三百便是滔天大功,可已是罕见至极,何尝听说一战斩首千五,简直闻所未闻。

至于我军伤亡多少,在他们看来已经无所谓。

如果不是卢象升亲口明言,并且知道他的为人实诚,他们定会嗤之以鼻,斥之荒谬。

卢象升捻须微笑,心中自得。

当初若不是自己慧眼识人,行险一搏,如何有此惊天战功?

便是自己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动不已,虽说有所期待,可也没曾想到会有此结果。

族弟卢欣荣带回缴获和首级,自己细细检查之后方才确信。

“到时候介绍一位青年才俊给你们认识,便是此人获此不世之功。”

卢象升卖了一个关子。

却是秦浩明人不在,他又是默默无名之辈,说了他们也不知道,还不如等他回来再说。

“究竟是何方高人?纵是戚少保戚家军在世,怕也做不到如此?”

虎大威双目精光闪闪,满脸不可置信。

卢象升笑而不语,有些事情保持一丝神秘反而更好。

“此事督师可否上奏朝廷?这可是振奋人心的大捷啊,想必黄学士等一心为国的朝廷诸公必定喜闻乐见!”

杨廷麟是坚定的主战派,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情禀告朝廷,提高士气。

今年七月初五,崇祯皇帝在顺天府平台召开御前会议,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读学士,黄道周指斥杨嗣昌等私下妄自议和。

崇祯皇帝袒护杨嗣昌,喝斥黄道周:“一生学问只办得一张佞口!”

黄道周高声争辩:“忠佞二字,臣不敢不辩。臣在君父之前独独敢言为佞,岂在君父之前谗诌面谀者为忠乎?”

他厉声逼问崇祯:“忠佞不分,则邪正混淆,何以为治?”

事后,黄道周被连贬六级,调任江西按察司照磨。

现在有此好机会,杨廷麟自然想为好友打抱不平,以此表明满清鞑子战胜也不是什么难事,同时也证明主战的正确性。

“本督也在犹豫,不知何时上报比较稳妥。另外一点也担心,怕杨本兵和高监军有什么想法,恐害了秦秀才。”

卢象升满脸的忧虑,显然这件事情困扰他许久。

秦秀才无根基,骤然横空出世,建立滔天大功,在此微妙时刻,战和未定,必遭人嫉妒陷害。

“秦秀才?难道此次战役是一个秀才所为?”

杨国柱反应快,立马开口问道。

卢象升无奈的笑笑,自知失言,好在都是自家人,也不以为意。

“此事易尔!督师是关心则乱,失了方寸。”

杨廷麟洒然一笑,自信满满的说道。

“此次战功之大,断不是一个士子可以独自吞下?

督师身为天下兵马总督,天雄军所有战事都是在督师领导下进行。

如今战和未定,鞑子却寇边劫掠,督师何不上奏朝廷,看看皇上意思。

若有封赏,自然皆大欢喜。若是皇上不喜,却也没有怪罪督师的理由。

如此,岂不是进可攻退可守?”

一语惊醒梦中人!

卢象升一拍自己额头大声说道;“是极是极,多谢伯祥提醒,本督糊涂。这就写请功奏折,上疏给皇上再说。”

怎么写还不是自己的意思吗?若有什么事情,自己一力承当便是,定不连累秦秀才。

“您这不是糊涂,是爱才心切,是那个什么秦秀才的福分。”

虎大威眼里据是羡慕,有卢总督护佑,这个秦秀才他日必然出头。

第六十二节 考察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督师,可否就粮草一事一并告之皇上?

向三府士绅借粮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夜夜小说网WWW.mht.la

杨廷麟心怨杨嗣昌跋扈,想借此机会落井下石。

卢象升面色凝重,看了一眼杨廷麟,心里微微一叹,杨伯祥怕是跟杨嗣昌杠上了。

“伯祥,杨本兵在大是大非上面多少还把持得住,但此人性格倨傲,私心过多,你要小心才是。

粮草的事情,估计他只能拖一时,断然不敢无休止拖延。否则,军队哗变,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唉,大战将至,山雨欲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此战过后再说吧!”

杨嗣昌圣眷正浓,绝不是杨廷麟现在可以对付得了,希望他能好自为之。

作为朋友,自己也只能说到这。

杨廷麟谓然一叹,知道卢督师是在隐劝自己。

罢!罢!罢!且以国事为重,看这奸贼能嚣张到何时。

杨国柱接着低声问道:“要不要派人请高起潜的援兵?”

卢象升苦笑,摇摇头说道:“杨嗣昌和高起潜暗中早有商议,估计已打好了他们的算盘,只是当本督还不知道罢了。

此刻如派人求援,不过是徒招其辱。不过你还是随便安排一个人,看看他们如何说辞。”

“诺。”杨国柱拱手应答。

“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

天雄军起家伊始,便是困难重重,可也未尝一败。(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叛贼也好,鞑子也罢,本督倒要看看有谁可以击垮我们天雄军?

越是困难之际,卢象升反而胸中豪情高涨,大声对三人说道。

“诺!”

受卢象升影响,三人也是轰然应答,士气如潮。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碰……”

几声枪响打破了傍晚的寂静,惊起归林的倦鸟。

秦浩明摇摇头,把手里的火绳枪递给身边的将士。

此时秦浩明还不知道卢象升为他请功,他正在借机了解大明枪械。

天雄军是大明朝廷的正规军,什么火器在这里都有。

“准确度太低,要一名火绳枪兵在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击中人身大小的目标,凭藉的大多是运气,而不是准确度。

一百米之外,任何被火绳枪弹丸击中的人,只能说是运气欠佳,而不是准确瞄准下的受害者。”

秦浩明可以说是玩枪的行家,只打了几枪,就明白其中的弊端。

不仅是精度差、有效射程近,火绳枪还存在操作复杂,射速慢,一个士兵三分钟内只能发两枪,雨天不能使用等弊端。

“我们天雄军使用的鸟铳铳管都是用精铁制作,此种精铁要用十斤粗铁才能炼出一斤,只有用这样的精铁制成的铳管,才能坚固耐用,射击时不会炸裂。

制作时通常先用精铁卷成一大一小的两根铁管,以大包小,使两者紧密贴实,然后用钢钻钻成内壁光滑平直的铳管。

钻铳工艺很精密,匠作局每人每天只能钻进一寸左右,大致一个月才能钻成一支。

所以天雄军许多将士不能完全装备火绳枪,不是我们监制的又不敢使用。”

游击张松荣有些自豪同时又有些无奈,许多事情并不是他们能够做主。

秦浩明面露讥讽,不要说也知道这是大明的弊病,不然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随着在游击张松荣的带领下,实地考察了天雄军的火器后,秦浩明发觉想借用明军的火器抗击满清鞑子不现实。

其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制造火器的系统已经腐烂。

大明置兵仗、军器二局,分造火器。大大小小的炮有十几种,枪就更不用说。

什么神铳、斩马铳、一窝锋神机箭铳、大中小佛郎机铜铳、木厢铜铳、无敌手铳、鸟嘴铳、七眼铜铳、千里铳……几乎达到数十种。

但是随着万历中后期财政危机加剧,明朝的军费也常年一缩再缩,火器产量大减,质量也糊弄。

秦浩明发现上面发下来的好多枪根本没法使用,射速慢,卡壳都还好说。

关键是枪管不过关,炸膛的概率非常高,这也是天雄军抵制使用的主要原因。

听张游击讲,由于军器局下发的火器,都是粗制滥造的缘故,以至于一些军队,拿到朝廷发的火器,都是先倒手卖掉,然后换钱请工匠替自己造好的。

第二,就是武器本身和使用者。

不说明军的火器手尚未全数装备火绳枪,大量士兵还在使用笨重原始的三眼铳、神铳、快枪甚至永乐手铳。

单就火绳枪而言,其弱点十分明显。

大明的鸟枪射程约100米左右,在几十米的距离上足可击穿铁盾铁甲,但超过一百米威力则明显减弱,甚至不及蒙古和满清的复合弓。

另外火枪还存在着诸多不足,完全无法对抗骑兵的冲锋。

在战场上,火枪手是和长矛兵混编的,他们互相在远射战和近战中掩护对方,但随着长矛兵的数量越来越少,劣势也就更加明显。

而满清鞑子的士兵弓马娴熟,其铁骑无论是弓箭使用、冲击力还是护甲都较好。

明军一次火枪齐射无法全部命中,命中的也往往不致命,而换来的却是八旗兵数波密集的箭雨。

所以说明军尚不成熟的火枪对抗满清骑兵并无优势可言,加上八旗兵自小精习弓马骑射,战斗素质明显高于明军士兵。

这就是大明为什么火器众多,但在对抗鞑子时屡战屡败的原因之一。

秦浩明觉得与其这样,自己还不如推倒重建,况且他还想对枪械进行改进。

在他看来,以目前大明匠人的水平和工艺,制造燧发枪已经完全没有难度,关键是制度。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一关熬过去,不然万事皆空。

此次鞑子的八万大军,除了在鸡泽小鹿庄歼灭他们的一个甲喇额真的编制外,鞑子的实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

概因双方基本没有交战,明军在守,而鞑子是能攻则攻,攻不了则饶,在大明的内部闲庭信步,任意出入,极为惬意。

第六十三节 形势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甚至在上个月,多尔衮还兵围保定高阳并攻破。(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孙承宗,明熹宗朱由校的老师,一个七十六岁的老人,率全家及城内百姓登城坚守,城破被擒,被敌酋多尔衮用弓勒死。

全家子孙男妇四十余口全部壮烈牺牲,而我们刻薄寡恩的崇祯皇帝闻讯后哀伤悲叹,只是命有关官员从优抚恤。

但也仅仅是让孙承宗官复原职、赐祭葬,并未有赠谥。

还是后来由南明朱由菘追赠孙承宗为太师,谥号“文忠”。

对此,秦浩明相当无语,真真怪不得大明文武官员跟崇祯离心离德。

连这样一个一手创立关宁铁骑,建立大明山海关防线的老人,帮助大明任用能将。

滑头的毛文龙,暴烈的祖大寿,年少气盛的吴三桂,憨直的满桂,还有一个功过两说,非常有争议性的弟子袁崇焕,皆是被他治得服服帖帖,殊死效命。

你可倒好,人家满门老小抗击鞑子而亡,你连一个不要钱的谥号都这么吝啬,如何让朝上文武、天下百姓拥护爱戴?

包括历史上的卢象升亦是如此,十二月十五日,卢象升率部在巨鹿贾庄蒿水桥与清军接战。

八万鞑子将卢象升部重重包围,战役从半夜打到深夜,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清军终于全歼了卢象升部五千兵马。

卢象升本人在格杀了二十多名清军后,率仅有二十余人冲向清军军阵,乱箭之中壮烈殉国。

卢象升死后,崇祯竟然两年多不给抚恤。(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直到崇祯十五年才给予追谥,可谓刻薄之极。

崇祯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卢象升坚决主战,不合他的心思而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幸运的是,经过秦浩明的努力,如今卢象升停留在赵县,并未按照崇祯的命令移驻巨鹿,这或许是变数。

秦浩明只有这样想,才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日暮时分,红霞满天舒缓。

秦浩明率领众人赶在夜色来临之际,回到赵县天雄军营房。

卢象升召集众将于营房前大张旗鼓高调迎接,引起巨大轰动,秦浩明大名传遍整个天雄军内部。

但对于赵县外边百姓而言,在卢总督的刻意掩饰下,却是悄然不知此事。

相互介绍完毕,然后就是移交兵符,稍微整理安顿,参加卢象升为他准备的庆功宴。

“谢谢各位的爱护,都是卢总督运筹帷幄,张游击和戚守备指挥得当,浩明微末之功,当不得众位将军的赞誉。”

军中简陋,一切从简。

一张大圆桌将星云集,卢象升坐在首位,左右分别为秀才秦浩明和游击张松荣,守备戚纲,掌牧杨陆凯和总兵虎大威、杨国柱以及赞画杨廷麟等天雄军将领,唯独秦浩明是白身。

大明最讲究礼仪,这座位的排序深有讲究,以左为尊,右次之。

秦浩明以白身位卢总督左侧,桌上将领却没有异议。

概因此次大捷,便是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秀才一手策划。

加上又有卢象升力挺,众人也无话可说。

“秦秀才切莫自谦,此次大捷浩明是首功,便是今日桌上的这餐酒席,也是你从鞑虏手里缴获。”

卢象升是谦谦君子,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屑跟秦浩明争功。

“此次秦秀才所用战术跟卢总督的战法颇为契合,用野战和奇袭击败鞑子,畅快,当浮一大白。”

虎大威举着酒杯,高声叫道。

现在是战时,醉酒是不可能的,也只是就着小酒,增加一点气氛,让大家彼此熟悉而已。

“唉,可惜大明也只有天雄军等少数部队可以和鞑子硬碰硬,其他则多有不堪。”

放下酒杯,秦浩明无奈的说道。

说的是实情,可无形之中也捧了在场天雄军将士一把。

果然,此言一出,桌上一众人等与有荣焉。

都是一线战场搏杀的将士,每日里提着脑袋厮杀,讲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哪里有文人那么多花花肠子。

卢象升也是文人的一个异类,放下身段跟他们打在一起,方有今日融洽的场面。

“也就是卢总督一心整兵秣马,加之天子爱护,足粮足饷发放,方有天雄军今日。”

杨陆凯有感而发。

作为卢象升的亲兵将领,目的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平时担负警戒、传讯等任务,战时随他冲锋陷阵。

可卢象升把一心为公,把朝廷所有的钱都投入到天雄军的建设当中,以至于他的亲兵人数尚不及总兵虎大威和杨国柱的多。

亲兵不同正式编制部队,不接受朝廷调遣,只接受家主的命令。

一般多为同乡、同宗亲属组成。

亲兵不会参与屠城、烧杀、劫掠等行为,但他们的待遇比一般军队士兵要高很多。

古代打仗军规中一般都会有,“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的铁律。

其特点是忠诚,悍不畏死和装备精良,他们在战场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大明卫所徒有虚名,导致地方将领都虚报人数,截留粮饷以用来训练家丁这种特殊兵种。

不可否认其战斗力比一般营兵更加强悍和忠诚,但是数量极少。

“十一月,鞑子攻克高阳,孙太傅全家为国捐躯。

之后清兵连下衡水、武邑、枣强、文安、霸州、阜城、平乡、南和、沙河、元氏、赞皇、临城、高邑、献县等地,然而朝廷不知如何应对。

可叹卢督师虽有雄心壮志却处处受制,可笑圣上在薛国观、杨嗣昌等小人的蒙蔽影响下,还打算以孙传庭孙督师替而代之。

并在上月拿掉了卢督师的兵部尚书衔,令其戴罪立功,又令大学士刘宇亮督察各镇援兵。

现鞑子意图四面合围我军,不知秦秀才可有应对之策?”

秦浩明终于见识到了大明文官的犀利,这个杨廷麟可真敢说。

一个小小的赞画,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把首辅和大学士说成小人,并且还影射崇祯无能,真是魄力十足啊!

事关身家性命,在场武将的目光,齐涮涮的盯着这个刚立下滔天大功的年轻人。

看他是否真才实学,有什么奇思妙计可以帮助他们渡过眼下艰难的局势,卢象升也是捻须默然不语。

第六十四节 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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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然后为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机会,这是向他们展现自己的军事策略,和天雄军众将拉近距离的大好机会。

秦浩明边说边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自负,也不枉这几天日思夜虑,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缓缓的绕着天雄军将士走一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口说道:

“首先我们要认清事实,鞑子目前战力强于我军,对战斗的渴望更是我方将士望尘莫及。

他们的优势是速度。此次鞑虏大军兵分三路,其中又分成若干小队,分头进击,欺犯大明疆土,实行快速劫掠的政策。

但凡有利必有弊,他们的劣势同样也是速度,正是因为他们过分追求速度,必然没有携带大型攻城武器。

而鞑子原本就长于野战而短于攻坚,所以坚固的城墙是我们抵御鞑子的最好防线。

攻防战,双方的兵力比至少要五比一,方能言胜。

更关键的一条是,他们现在已经丧失了部分速度优势,或者说他们已经没有初期寇边的八万大军了。”

秦浩明说到这里,略作停顿,观察在场众人的反应。

这时最能反应每个人军事素养的不同,有的人还在思考秦浩明话里的意思,有的人浑浑噩噩,有的人却了然于胸。

“秀才公莫吊胃口,有什么一口气说完多好?鞑子怎么就没有八万人马了?”

杨陆凯通过这一仗,非常敬佩秦浩明,跟他相处不错,应此大大咧咧的问道。

秦浩明微微一笑,知道杨陆凯作为卢象升的亲兵将领,平常听号令成了习惯,许多事情没有自己思考,情有可原。(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鞑子已经深入大明京畿劫掠长达四个月左右,大明的城池也攻克了几十座,该杀的也已经杀完,该抢的也已经抢完。

说句不客气的话,整个河北都变成了他们的狩猎场,任他们自行攫取。

之前他们没有后勤辎重,实行以战养战的政策,所以可以速度奇快无比。

现在估计粮食已经充足,俘虏也不少,金银财物更是不可估量。

主人如此大方,吃到肚子里的是万万不可能吐出来的。

那么他们必然要分兵看守财物和俘虏,如此兵马自然少了,速度也降下来。”

秦浩明向众人分析的时候,脸上目无表情,可是任谁都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一股股悲愤。

天雄军众将听着这些,望着秦浩明年轻的脸庞,心中百味陈杂,脸上有些火辣。

在大明自己的国土上,不能保家卫国,护卫大明百姓,作为军人,是他们的耻辱。

同时心里也有些无奈和郁闷,有心杀敌,却处处受到掣肘,奈何?

“所以我们要扬长避短,让鞑子的八万人马全部聚集在赵县。

那么我们只要加强赵县的城防,组织全县的百姓共同守城即可。

按照五比一的兵力,我们只要一万五千的兵力便可牢牢拖住鞑子八万大军。

另外守城不需马匹,况且赵县也提供不了战马的草料,如果可以组织五千的精锐骑兵,每人双马或者三马,跳出赵县,实行机动作战则更好。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我倒要看看鞑子有多大的勇气,敢和我们死磕?”

秦浩明这次没有停留,依然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妙!妙不可言!如此一来,我们进可攻退可守,只要把鞑子拖在赵县,看杨本兵和高监军有什么理由坐视不管?”

戚纲兴奋的拍着桌子,大声叫道。

“浩明想得是不错,可是鞑子大军怎么能如你所愿,率领八万大军合围赵县?而不是继续去劫掠其它城池?”

游击张松荣蹙着双眉,歪着头,一颗独眼在暗夜中褶褶生辉。

秦浩明舔舔讲得有点干裂的嘴唇,仿佛嗜血的野兽,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把消息扩散出去,敌酋多尔衮的一千五百正白旗已经被我们全歼,铸京观于赵县,问他们可否有胆量观之?”

“鞑子不是要惩戒大明吗?我到要看看他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满清现在对大明的战争百战百胜,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

统帅岳托虽然老持沉重,可副帅多尔衮却是锐气十足,加上死的又是他的正白旗,估计岳托拦都拦不住。

其实鞑子内部也不是铁桶一块,只不过我们没有合理利用罢了。”

秦浩明讲得合情合理,分析得丝丝入扣,不说和他合作过的张松荣、戚纲等人,便是总兵虎大威和杨国柱也是大为叹服!

杨廷麟更是说出天纵奇才等评价非常高的话语。

其实有一点秦浩明还没有讲,那便是卢象升在哪里,他基本可以肯定鞑子会闻味而来。

因为如果能够生擒卢象升或者杀死他,则可令天下大震。

大明朝自与鞑子开战以来,虽多次损兵折将,但尚未有督师战死的先例。

军心可用!

卢象升看着眼前一幕,不禁心中赞叹,天佑大明!

“诸位将军,鞑虏肆虐,吾等食朝廷俸禄,自当为国尽忠,为君分忧!驱逐鞑虏,义不容辞!

今日夜深,望诸位将军各自回营安歇。明日卯时三刻,帅营大帐再议!浩明也请参加。”

卢象升说完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率先离去。

秦浩明和其他人等也急忙喝完杯里的酒,各自回营就寝。

第二日,天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轻纱。

此时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刻,可是军营内的第一通鼓已经响起。

大明军令规定,帅帐议事三通鼓过后,有将领未至者,最高可以立即处斩。

而三通鼓也就是三炷香的时间。

秦浩明可不敢冒险挑战权威,急忙立马起床,解决完个人卫生后奔赴帅营大帐。

想想也挺有意思,卯时三刻,也就是六点钟未到。

开完早会,刚好吃个早餐开始一天的工作,效率还挺高。

第三通鼓还未敲响,天雄军众将已经按照自己的位置站好,并未有人迟到。

概因卢象升以身作则,治军颇严。

秦浩明谢绝众将让他站在队首的好意,只是站在队伍的后面,静静等待卢象升升帐。

开玩笑,军中排资论辈严重,自己又没有任何官职,人家不过做做样子而已。

真要自高自大当仁不让,估计会让许多人心中不爽。

秦浩明那里会做如此不智的行为,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第六十五节 部署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第三通鼓堪堪响起,卢象升全身铠甲,头戴白网巾,从主帐走到帅案后坐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见面三次,秦浩明还是第一次看见卢象升作武将打扮,心里暗自赞叹,果然不愧大明第一文人将领称号。

一身锁子甲外形美观,穿着贴身,愈发显出他儒将本色。

至于头戴白网巾,秦浩明知道卢象升还是在服父丧之故。

他尚属首次看见大明武将高级铠甲,相对于其他普通将领的皮甲,锁子甲其防护性更强,且透气性好。

而且比板金甲要轻便灵活,锁子甲的重量不超过15公斤,还可按需要配合其他铠甲使用,以增加防护范围和强度,还有修补方便、综合防护能力强等优点。

但是由于其制作复杂,要量身定做,成本高昂。

只是作为武官铠甲和亲军甲胄,在基层将领中普及率不高。

卢象升看见众将都已经来齐,满意的点点头,老调重弹说了一些当下的局势,勉励众将奋勇杀敌莫负皇恩等等。

随即拿出桌上的令箭径自大声说道:“大同总兵虎大威听令!”

“末将听令!”

甲胄在身,虎大威双手抱拳膝盖微屈算是行了军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命你部负责赵县城防,所需人手器械可要求赵县林知县全力配合。”

“遵令!”

“大名府守备戚纲听令!”

“末将听令!”

“命你部负责肃清赵县附近鞑子斥候,侦查军情。”

“遵令!”

“天雄军游击张松荣听令!”

“末将听令!”

“你负责通知天雄军将士归建,违令者斩!”

……

卢象升胸有成竹发号施令,众将一一遵命,明显是早有谋划,现在只不过是按方抓药而已。

“杨总兵和秦秀才留下,其他人按令行事!”

“遵令!”

众将轰声如雷,气贯云霄。

秦浩明站在队尾,目睹这一切,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

通过自己的努力,事情总算迈出积极有利的一面,不管此战结果如何,他相信一定会有所改变。

“杨总兵,宣府镇历来被称为九边之首,其中防御部署最为严密,军中器械颇多。

赵县情况你也知道,原本不过河北内地一个小城,比之任何城池都颇有不如。

奈何风云际会之下,不得已要据此城而守。

防御部署需要地利和器械,地利尚且可以依靠人力,可军用器械却是无能为力,可否……”

杨国柱是宣府总兵,从二品挂镇朔将军印。

卢象升虽说是他的上司,总督宣府大同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可是抽调防御物资,还是要跟杨国柱商量才行。

不要看虎大威、王朴和杨国柱同为九边总兵,可是杨国柱的官阶品轶是高于他们二人的。

宣府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特别是明朝建都北京之后,宣府镇更是保卫京都,防御蒙古族南下的咽喉之地,和大同府为京师西北屏障。

宣府镇的职务设置级别较高。宣府镇设镇守宣府总兵官一人,驻宣府镇城,并且总兵官挂印称将军。

九边重镇中总兵称将军者有六个,分别是:大同曰征西前将军,辽东曰征虏前将军,宣府曰镇朔将军,甘肃曰平羌将军,宁夏曰征西将军,延绥曰镇西将军。

六大军镇将军中以“镇”字为将军号的只有两个,规格上高于“征”、“平”字打头的将军。

而宣府镇被称为九边之首,所以总兵位置也更重要。

“我亲自走一趟,刚好可以运些粮食,顺便抽调部分兵力,兵部也不会察觉。就是不知鞑子是否如秦秀才所愿?”

杨国柱对于卢象升的请求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双方合作两年,交情不错,现在正是同舟共济相互扶持的时候。

此次鞑子寇边,已经攻城略地十几处,事后崇祯皇帝必然要追究失地之则。

作为九边之首,他也有部分责任。

只是对于秦浩明的判断,尚有疑虑。事关重大,他也不藏着掖着,索性直言相询。

“此战的关键不是鞑子是否会来,而是卢总督是否有能够抵抗朝廷旨意的勇气和决心?”

秦浩明没有正面作答,而是一脸坚毅对卢象升问道。

“浩明所言何意?”

卢象升不明白秦浩明的具体意思,反问道。

“若是朝廷下旨要我们分兵支援其他县城,或者放弃赵县移防他县,卢总督如何应对?”

此事大意不得,若是真发生这样的情况,秦浩明所有的心血将付之一旦。

他必须知晓卢象升的决心,好提前安排。

卢象升对崇祯有些愚忠,他是知道的,所以才有历史上慨然赴死。

问题是自己对崇祯可没有什么感情而言,尚需留待有用之身,做他的事情。

作为后世之人,他始终觉得华夏不能是一家天下,而是所有华夏汉人的天下。

杨国柱脸色禀然,面露忧色朝卢象升望去。

秦秀才言之有理,行军打仗最忌朝夕令改,打乱主将的布置安排。

可依目前朝堂的政局,完全有可能出现秦秀才担心的情况。

卢象升脸上变幻莫测,摆在眼前的问题已经很清晰,可问题是如何选择?

抗令不遵还是用于担当?这其中的事情岂是一言而决?

“本督父孝在身,原本理应回家守节尽孝道。然今上夺情为社稷,本督唯有从之。

孝之一道,定然是不能相全。要是忠上再有亏,本督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

思虑片刻,卢象升一脸的沉重,低着头缓缓说道。

“但朝廷的旨意是对本督而言,与诸位将领毫无关系。

若真有犹疑不决之事,本督一力承当。诸位按照现在的布置,该如何还是如何,不必顾忌。”

卢象升双目炯炯看着二人,一脸的决绝,话语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这是对他们和所有天雄军将领的承诺!

秦浩明和杨国柱对视一眼,心里沉甸甸的,并无半分惊喜。

卢象升话说到如此地步,相劝已然没有意义。现在只能看朝堂各位大佬和崇祯的意思,一切唯有寄托他们的良心。

第六十六节 疏忽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卢总督一心为国,世人有目共睹,今上也是看在眼里,必然不会妄下旨意,我等也不必杞人忧天。(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杨国柱看见情况有点悲凉,却是急忙上前劝慰。

只是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自信。

概因崇祯喜怒无常,加上目前把控朝局的又都是杨嗣昌等主和之人,一切皆有可能。

“谢过杨总兵,本督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今上如何决策,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倒是不宜妄自揣测。

此次大捷报功的塘报三日前已经递交朝廷,料来是道路为鞑子阻塞,误了时间,相信不日即有消息。

大同、宣府和天雄军原本为一家,塘报上本督自作主张,把你们也加进去,大同、宣府两部分别斩首四百余级。”

卢象升摇摇手,神色淡然,对于杨国柱的劝慰浑不在意,显然是早有心理准备。

同时顺便把大捷的战功分配说明清楚。

“多谢卢督美意,多谢秦秀才,杨某不胜感激!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便立马赶赴宣府,调配物资,如何?”

天下掉战功,听闻卢象升斩首千五,给他们每人却有四百多首级,杨国柱自然是大喜过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没有丝毫推却,积极性空前高涨,同时也感谢秦浩明。

大明军功需要斩首截耳,并且由兵部文官检验后方才作数。

虽说还是有杀良冒功存在,但无疑从制度上遏制了此种行为。

至于说冒领鞑子首级军功,更是很少有人敢这样做,除非跟兵部文官串通。

可要说战场立功杀敌,却哪有这般容易?

大明对上鞑子基本败多胜少,谁都有些犯怵。

“相望守护,理应如此,不必客气。杨总兵请速速来回,本督盼眼欲穿。”

卢象升从军近二十载,自然深明其中的门道,所以提前把事情处理好。

这不,效果立竿见影。

“告辞!”

时间紧迫,杨国柱没有其他废话,拜别两人匆匆离去。

“此次大捷,浩明理应首功。

但考虑到你未有官职在身,骤然间报上去,恐怕在滔天大功下,有些宵小会惹是生非。

故老夫做了些手脚,言明三月前招募你为天雄军百户,如此就显得不会太突兀。

此举虽说有些瑕疵,使老夫私德有亏,但为国举才,有功于社稷黎民,却也顾不得许多。

况且以今时今日之国情,鞑虏肆虐,朝廷正需要你等勇敢善战之士。

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卢欣荣、董长青、余佑汉,你们四人都是国之栋梁,老夫具有安排,望你们切莫辜负!”

目送杨国柱离去,卢象升转过身来,对秦浩明侃侃而谈,仿若自己子侄一般,悉心教诲。

“会不会多有不妥,好像……好像……”

秦浩明目瞪口呆,坑坑吃吃不知道说些什么。

天地良心,此次过来挽救卢象升,他从未有过升官发财的念头。

纯粹是有感于卢象升的忠义勇武,想为汉人留下一面抗清的旗帜而已。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对大明朝廷的腐朽是厌恶的。

一个占人口百分之五的利益阶层,剥削压榨百人之九十五的劳苦大众,并且在国难当中毫无作为,甚至推波助澜加速民众苦难。

作为后世之人,你能说他不抵触吗?

现在卢象升居然邀请他参加利益阶层,说实话,他没有准备好。

潜意识当中,他的首个目标是驱逐鞑虏,之后看情况发展再做打算。

甚至有可能,他并不介意推翻大明王朝。

另外,他觉得自己未必忍受得了朝堂的勾心斗角和束缚,自己脾气不太好,这个他比谁都清楚。

“好像什么?莫非浩明有什么顾虑不成?还是说想在大比中进士及第?”

卢象升看见秦浩明并没有什么惊喜或者激动地表情,以为他看不上武职。

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他是临浦案首,能文能武,学识才情不缺,高中进士的几率很大。

时人贱武重文,对他而言,自然是科举更有前途。

可惜时局艰难,需要有志之士力挽狂澜,否则大明危矣!

可是急切间,此话不知从何说起?

“卢总督,不若以后再说如何?还不知道朝廷什么意思呢?”

秦浩明看见卢象升面色忧虑,急忙搁置话题。

“是及是及,浩明好生考虑,以后再说。”

卢象升正在为难之际,看见有台阶可下,赶紧满口答应。

只要人留下来,有的是时间,慢慢再想其他法子便是,无论如何,必须把他留在天雄军。

“浩明,昨夜议事,你曾言及把鞑子首级铸成京观。

老夫看众将兴高采烈,便未当场制止,其实老夫内心是反对的,此事万万不可。”

卢象升今天叫秦浩明过来,便是要说这个事情。

“可这是最有效拖住鞑子的方法,况且鞑子凶残,正是振奋民心,报复鞑子的时候。”

秦浩明眼里掠过一丝疑惑,卢象升不会无的放矢,但他还依旧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再次阐明,看他如何说。

“此前军中将士仇视鞑子,双方都有使用过此种过激手段。所以对于你的方法,大家是认同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地点时机也不对。

你如果这样做,老夫知道朝廷必然容不了你,天下酸儒也会谴责你暴虐。

倘若鞑子以牙还牙,报复性的屠杀被掳的大明百姓,怕是天下之大,再也无浩明寸土容身。”

卢象升眼里满是关切,缓缓的诉说理由。

秦浩明喟然长叹默然无语,卢象升说的都是实情,他是真心对自己好。

在没有实力之前,这样的举动真的会毁了自己,不容与大明朝野。

除非投奔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可这不是自己愿意的。

自己凭着一腔热血,没有考虑后果,幸好有卢象升的提醒,否则不堪设想。

“不用灰心,年轻人考虑不周是常有的事情。这件事情你别管了,老夫来安排。

趁着尚有时间,老夫把杨陆凯调拨给你使用,和虎大威把城防建立起来。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你的攻,老夫已经见识了,你的守,尚需检验啊!”

看见秦浩明情绪稍显低落,卢象升笑语晏晏,拍着他的肩膀鼓励。

“诺!”

学着军中将士行礼,秦浩明调整情绪,微笑着说道:

“卢督,赵县要防守成功并且重创鞑虏,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也非常重要!”

第六十七节 杨嗣昌三计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一年冬,鞑虏围城,京畿戒严,入夜行人稀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顺天府崇文门东面五百余米,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杨嗣昌的府邸便坐落在此。

整个杨府坐北朝南,东西长87米,南北宽60米,占地面积5220多平方米。

庭院前的甬道分南北二门进出,北端进门设仪仗厅、接客厅。

甬道设五重门楼,全宅门额都嵌有石匾,匾额的枋檩柱头雕刻着各种精巧图案。

在门斗的石阶列一对抱鼓石,高三米,宽两米,鼓座雕着双狮戏球、云龙、花卉。

门墩墙基刻有荷墀托、莲裙座、竹节衬柱等精美图案。

杨嗣昌在亲兵的护卫下从兵部衙门回府,尚为脱下朝服,內府管家拿着拜帖,禀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陈新甲到访。

“准备酒席,快快有请!”

杨嗣昌消瘦的脸颊露出几分凝重和不惑,但嘴里却没有丝毫迟疑。

陈新甲和杨嗣昌相识于崇祯七年。

当时陈新甲为右佥都御史,接替焦源清巡抚宣府。

因为军备长期松弛,陈新甲上任后亲自到边防墙堡去视察,走过前人足迹没到过的地方,全面掌握了兵马伤亡、城堡倒塌及弓箭等兵器的损坏情况。

然后几经上书向朝廷请求,对这些加以整顿,边防因此有了保障。

杨嗣昌当时担任总督,跟陈新甲一起共事,由此了解到他的才干。

崇祯九年五月,陈新甲母亲去世,他辞职回家守丧。

崇祯十一年九月,宣大总督卢象升父亲去世,辞职回家守丧。[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经杨嗣昌推荐,崇祯帝诏令陈新甲回京任职,擢升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大,协御清兵。

此次鞑虏入侵,天雄军的五千兵马便是由杨嗣昌上陈崇祯,最终划归陈新甲军中。

可这正是杨嗣昌感到不能理解的地方,陈新甲作为宣大总督,此时应该在宣府才是,缘何未经招征私自离开驻地?

若被御史言官知道并弹劾,按律当斩!

“文弱兄,可有清静地方,有急事相商?”

陈新甲身穿大明普通商贾直裰打扮,步履匆匆,才刚进大厅,不待杨嗣昌开口便只顾说道。

却是连基本礼仪也疏忽。

杨嗣昌心里一沉,陈新甲很有才干,晓习边事,文臣武将都有干过,算得上宦海沉浮多年,究竟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惊慌失措?

“陈总督切莫自乱阵脚,请到书房一叙。”

杨嗣昌动作优雅,双手一摊,作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在前头带路。

陈新甲老脸一红,想说点什么,终究长叹一声,无言紧随杨嗣昌身后。

杨嗣昌书房很大,装饰古色古香,颇符二品朝廷大员身份。

心腹仆从泡好茶,朝二人鞠躬行礼便转身退出去,并把房门拉上。

“没有其他人看见你吧!”

杨嗣昌端起热茶,轻轻吹拂几下,慢条斯理朝陈新甲问道。

“进城都是坐在马车,身边也都是心腹之人,守备一路护送过来,料来无妨。

实在事急从权,稍有违制,也顾不得许多。”

进了书房,陈新甲的心情反而平淡下来,喝了一口采自苏杭的上好龙井,不疾不徐说道。

“非常之时,尚望陈总督莫让政敌抓住把柄,以免遭遇不测。

老夫数月以来,大小事情不敢丝毫有错,可那些御史清流尚如蚊虫般盯着你,若不是圣上庇护,早已辞官回家。”

杨嗣昌自清兵入塞以后,就承受巨大压力,不仅李希沆、王志举等言官要求追究他的责任,他本人也屡次上疏引咎辞职。

崇祯帝贬斥了弹劾他的言官,并令他落职带冠视事,不久以叙功名义使其官复原职。

可以说,崇祯对杨嗣昌的眷顾始终如一,在崇祯一朝五十辅臣中堪称独一无二。

“唉,多事之秋,那班酸儒犹自假装清高,党争不已,难道真要大明灭亡了才甘心不成?

可惜今上不能乾坤独断,否则何至于此?

文弱兄的三条计策,均是平定朝廷内忧外患的良方,今上也非常赞同。

若有十年的生息休养,国内叛军和鞑子又何足道哉?”

陈新甲长叹一声,语气里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他是大明以文制武积习下的文官统帅,有魄力,有才能,但终究难挽狂澜。

陈新甲受到杨嗣昌的引用,他们的才能、理念、心术相似。

所以对于杨嗣昌的三计非常赞同并支持。

杨嗣昌的三条计策是:一、攘外必先安内;二,足食然后足兵;三、保民方能荡寇。

对于第一点,他认为天下大势好比人的身体,京师是头脑,宣、蓟诸镇是肩臂,黄河以南、大江以北的中原之地是腹心。

如今形势是烽火出现于肩臂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祸乱于腹心之内,中之甚深。

外患固然不可图缓,内忧更不能忽视,因为它流毒于腹心,如果听任“腹心流毒,脏腑溃痈,精血日就枯干”,徒有肩臂又有何用呢?

所以他主张先与清朝和谈,稳住京师附近的局势,专心致志、一鼓作气的剿灭农民军。

对于第二点,他建议增兵12万,其中步兵74000人,马兵36000人,并增加饷银280万两,采取均输、溢地、寄监学生事例、驿递四个途径。

第三点便是发展民生民计。

于是崇祯在他的建议下先后向民众加派剿饷和练饷。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三条计策都是好的。

无奈整个朝廷的局势糜烂,人浮于事,党争不断,而崇祯又没有魄力坚定执行。

杨嗣昌出任兵部尚书时,大明王朝已陷入内忧外患的泥潭中。清军多次入塞,威胁明朝京师安全。

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几十万起义军在中原流动作战,更是明朝腹心之患。

杨嗣昌莅任前的崇祯九年七月,陕西巡抚孙传庭在黑水峪大破起义军,生擒高迎祥,局面有所好转。

杨嗣昌在守制时关心时局,因此在出任兵部尚书后,就已对明朝的未来有了详细的规划。

加上他熟悉典章故事,工于笔札,富有辩才,每次皇帝召见时,都能思如泉涌,侃侃而谈,与前任兵部尚书的呆滞木讷之状迥然不同。

因此崇祯帝每次召见他的时间都远远超过规定时间,对他几乎言听计从,甚至惊叹:“用卿恨晚!”

就在杨嗣昌紧锣密鼓地指挥围剿农民军的同时,亦开始筹划对清议和的事宜,以缓解明朝的外部压力。

崇祯十一年三月,杨嗣昌上疏重申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力主对清妥协,集中全力平息“中原群盗”。

尽管多数朝臣反对此议,但崇祯帝却非常赏识,加上杨嗣昌无偏无党、勇于任事,崇祯对他更加信任。

第六十八节 秘议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不是今上不能乾坤独断,而是东林党和卢建斗等人好虚名,置大明利益不顾,行那以卵击石之事,真真误国误民,罪该万死!”

杨嗣昌面色阴沉,敲打着上好花梨木茶盘,怒骂卢象升和朝廷清流人士。mht.la [夜夜小说网]

当然,他和崇祯君臣两相宜,听不得任何人说崇祯的不是,包括陈新甲。

“最近陈总兵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兵部给事中弹劾你任用私人亲信,结交宦官,大部分给我压下了,其他的陛下没有追究。”

陈新甲有才干,但是不能以廉洁自持,所使用的人都是他欠了人情债的军官。

另外他还和宫廷中的宦官深相结交,引以为援。

其中与司礼王德化尤其亲近,所以言官御史弹劾他。

“多谢杨本兵照拂,刚到宣府,改编队伍、强化训练、整顿马政、演习火器、查禁贪占等事务,件件都是得罪人的事情,然不做又不行,真是为难!”

陈新甲心中暗自苦笑,这张大嘴多次惹祸,杨嗣昌是趁机敲打自己。

“不知你此次冒险潜入京城,所谓何事?”

陈新甲是自己的盟友,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

看见他认错,杨嗣昌没有继续为难,毕竟快速掌握宣府兵权,也经过他同意。

“三件事,件件跟卢建斗脱不了干系。”

说到正事,陈新甲面色严肃,原本有些松懈的身体挺直,扭过头面对杨嗣昌咬字清晰慢慢说道。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第一件,卢建斗声称在赵县遇到后金鞑虏大部队,要求宣府五千天雄军归建。

第二,宣府杨总兵要求带走部分军械和粮草,驰援卢建斗。

第三,卢建斗声称全歼多尔衮正白旗一千五百人,报功塘报估计已经在来往京城的路上。”

杨嗣昌刚开始心情不错,卢建斗居然敢无视兵部行文,要求天雄军归建,这是抹黑他的好机会。

想拥兵自重吗?陛下对这种行为最是猜忌,简直是不知死活。

第二件事情也不错,这是结党,同样为陛下不喜。

可是当陈新甲讲完第三件事情的时候,他真的惶恐,这才明白陈新甲之所以甘冒大险私离宣府的原因。

一个应对不好,悔之晚矣!

陈新甲讲完,他的脸色越听越难看,最后整个人都仿佛僵直,目光转都不转,紧紧盯着晶莹通透的茶盏。

心里却在不停的盘算着,首先,不用怀疑卢建斗剿灭鞑子的真实性。

这一点,纵使是对手,但相知多年,他的人品还是有保证的。

其次,朝堂上下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欢呼雀跃,包括部分主和人员。

当然他和陈新甲、高起潜三人除外,概因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最后,才是他最担忧的,那就是崇祯皇帝听到大捷,原先的态度是否有所转变?

没有陛下的支持,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看看卢象升就可以知道,之所以这么任他们拿捏,还不是心灰意冷吗?

现在,瞧他动作,分明是想借此机会反扑。

压是压不住的,剿灭一千五百的鞑子,称之为滔天大捷也不为过。

近几年,已经没有一次性杀死这么多鞑虏的机会。

“陈总督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想了半天,杨嗣昌脸上阴晴不定,慢悠悠的憋出一句话出来。

陈新甲嘴里发苦,心里颇有不满。

杨嗣昌自小聪慧,号称三步一计,瞧他情形,分明早有对策。只不过有些话不方便说,想借他口而已。

“如此大事,首先要看看圣意如何?”

陈新甲眼角的余光轻瞥杨本兵,不紧不慢的缓缓说道。

“不错,此乃正理,请继续。”

杨嗣昌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老僧入定般,只是盯着茶盏。

杨本兵的态度反而让陈新甲发狠,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若是陛下大怒,自然最好,但此种可能不大。

估计是举棋不定的可能性比较大,到时一定咨询杨本兵。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本兵也不能说不战,不然会遭到天下士林的唾弃。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捧杀他。

卢建斗想逞能,那就满足他,我也很想看看他是否能够抵挡八万鞑子大军?”

不管不顾一口气说完,陈新甲再无言语,静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大善!就按陈总督的意见办。说了半天,不若边吃边谈,一些细节方面还想听听你的意思,另外,战场的情况也说给我说说。”

杨嗣昌哈哈大笑,一扫之气的颓废,站起身双手拍掌,既是为陈新甲的主意叫好,同时也是通知外边的贴心奴仆。

赵县是一个小县,四周城郭只有三十余里,人口不足五千户。

因为战乱的原因,听闻有“天下兵马大元帅”卢总督在此驻扎,陆陆续续有许多周边县城的百姓托庇于此。

董长青带领上次被鞑子俘虏的两千七百名青壮,正在秦浩明的指导下布置防御工地。

这其中还包括一百多名貌美女子,在乱世中,大部分无家可归,卢欣荣也做主把她们收留下来。

被俘青壮原本有三千五百人左右,可是有部分人员需要归家,卢欣荣再是如何坑蒙拐骗也无法挽留,只能任其离去。

赵县城防由大同总兵虎大威统一负责,他对城防建设有经验。

秦浩明在咨询了虎大威的打算后得知,他准备以一里一墩,墩以土为之。

三里一台,台以砖石为主。计墩三十,台十一个。

这其中又用铁蒺藜和据马层层扑叠,辅以秦浩明提供的铁丝网创意。

若是两三万骑兵倒也足够,可是一想到八万骑兵铺天盖地,秦浩明还是有点不寒而栗。

反正这些人闲着也是闲着,所以秦浩明打算自己建立一套有别于虎大威的防御系统,有备无患嘛!

对于自己后世闲暇之余看书得知的防御骑兵方法,他有点跃跃欲试。

第六十九节 防御部署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作为后世的特战队员,因地制宜制造陷阱是其中的一门必修之课。[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虽说后世防御的对象不是骑兵,可是基本原理不变。

虎大威只是匆匆看了几眼,立即看出军用价值,二话不说征调赵县劳役划拨给秦浩明使用,小命要紧啊!

秦浩明的防御体系就是挖壕沟和陷坑,办法虽然原始,但是却有效。

傍着赵县矮小的城池,秦浩明指挥众人在郊区位置,挖军事防御工地。

壕沟分为三道,宽近七米为第一道壕沟,其它两道分别为五米。

挖出来的泥土合理利用,堆积在壕沟后面叠成三米高的护堤,上面再加上胸墙。

胸墙和护堤衔接的地方,是向外斜列着削尖的木桩。护堤上每隔三十米米修建一座木塔,并布置弩炮。

护堤和第一道壕沟之间相距一百米。为了增加敌人穿越的难度,采伐了许多树干和坚韧的树枝,把树枝顶端的皮剥去以后再削尖,把这些木桩直立着排放在沟内。

把它们的底部钉牢,埋在土里夯实,使敌人无法拔掉,只有树干的尖端伸出在地面上。

它们一共有五行,一层一层地连在一起,互相衔接,又互相穿插,任何人冲进它们,必然会使自己被这些极尖锐的木桩戳穿。

在这前面,又挖有象梅花形似的斜对角的坑,深一米,逐渐向坑底收缩倾斜。

里面安放着人腿粗细的圆木桩,顶上削尖,用火熏硬,有一部分伸出地面,高度不超过四指。(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再把铁蒺藜洒在空闲的地方,增加防御密度。

考虑到地分为硬地和软地,为了增加效率,加快挖掘进度,硬地一律用铁丝网代替,并分布重兵把守,毕竟刚刚开始,铁丝网有限。

还有简单实效的陷坑,无需太大,刚好可以容下马腿粗细便可。

半径三寸左右,深约一尺。高速奔跑的鞑子和战马倘若陷入,如此不起眼的小坑就是他们的埋骨之所。

人多力量大,在生死存亡的压迫下,仅仅两天时间,由大明将士和赵县百姓组成的三万多人,硬是把赵县一个防御能力非常弱的小县城,变成一个纯碎的军事重镇。

并且最为重要的是,士气起来了。

不要说天雄军的将士们信心十足,便是参与劳作的百姓们也感觉固若金汤。

“世上岂有攻不破的城墙?

进攻方是最好的防守,若是我们坚守十天,不,十五天,在我们的土地上,还没有援兵抵达,这个大明我个人觉得……或许……”

秦浩明言语幽幽,同时也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能做的自己已经都做了,他已问心无愧,其他的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作为主帅,卢象升需要统筹全局,基本不得闲。

听闻亲兵汇报秦秀才的防御工地与众不同,简单有效,立马过来巡视。

从军十几载,自然是一眼看出其中蕴含的价值和效果,却不意秦浩明说出这番话。

“走,到本督营房,有些事情帮忙参赞一二。”

对于秦浩明,卢象升不敢有丝毫小觑。见识到他诸般手段,愈发重视他。

“伯玉不错,组织协调能力非常强,又能吃苦耐劳,他日必成大器。”

看见卢欣荣在寒风下,上串下跳配合赵县衙役组织当地民众负责后勤工作,端茶倒水、熬粥煮汤,忙得不亦乐乎。

秦浩明不禁由衷赞道。

卢象升也是啧啧称奇,族弟伯玉性子如此孤傲的人,居然甘愿被秦秀才驱使,真是异数。

“昨晚他来跟我辞别,说不日要去应天府,听说是你让他去?”

卢象升边走边朝秦浩明问道。

举贤不避亲,此次大捷的塘报中有族弟卢伯玉,自己早已跟他言明。

如此大捷,作为普通将士,朝廷必有封赏。

若是有自己的帮扶,加上族弟的努力,相信他一定可以脱颖而出,重振堂叔分支。

奈何他去意已定,自己如何劝说都没有用处。

卢伯玉执意离去,并说想跟秦秀才博一场大富贵,立志成为大明最大的海商,贩售天下货物。

“让他出去走走也好,不要束缚了思想。外边的世界很精彩,可以开拓视野。

国内士林学子、朝堂大佬,一个个都自私自利,只顾眼前利益。

看似为国为民、大义凛然,可无论是在政治问题上,还是在军事问题上,不管懂与不懂,俱都喋喋争论不休。

把国家公器当作党争的筹码,国家焉能不亡?

伯玉若是呆在这等氛围,不出三年,必泯然众人矣!”

秦浩明趁机说出心里话,倒是想看卢象升如何作答。

卢象升怔然无语,若有所思。

看来秦秀才对朝廷大员衮衮诸公多有不满,其中更是一棍子打死,当然也包括他。

他转过身,眼神凌厉的瞪着秦浩明,似乎想要把眼前的年轻人看穿。

秦浩明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眸清澈见底。眼神不闪不躲,直视卢象升,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浩明,老夫深知党争之祸。然而朝堂也有铮铮君子一心为国,并不是你说得这般不堪,切莫一网打尽。”

卢象升凝视秦浩明许久,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是啊,不可否认,朝堂不乏正人君子有识之士。

可是谁都以为自己的意见最正确,不肯妥协不肯退让,一言不合动辄以死相挟。

再加上大坏境如此,朝局变得混乱不堪,恶性循环之下,便是今日局面。”

这就是大明朝堂的现状,好心办坏事!

有大局观的没有几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惜以命相搏,反而让事情变得更为糟糕。

秦浩明自己心里无欲无求,也不想入朝为官。所以对卢象升堂堂正二品官员,依然坚持他的观点,侃侃而谈。

哪知这番举动,反而深得卢象升赞赏。

认为他风骨硬朗,敢于直言不讳,实乃正人君子所为,对他更为喜爱。

“卢督,皇上有圣旨到,宣旨公公在营房等候!”

他们二人在此辩论不休的时候,卢象升的亲兵穿过到处是工地的赵县郊区,气喘吁吁地报告。

第七十节 筹备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终于来了,那您先忙,我等会再去找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秦浩明无官无职,才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何况还得对着太监下跪接旨,更是抵触。

“叫上虎总兵和张游击,其他人注意戒备。”

卢象升知道秦浩明接见圣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吩咐完亲兵便转身匆匆离去。

赵县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开阔平坦,冬寒干燥少雪,呜咽的西北寒风吹得秦浩明分外怀念地处江南的临浦。

“秀才,卢督叫你过去,好事!”

戚纲在远处笑呵呵的朝秦浩明大声叫道。

“伯玉抓紧安排,把人数统计清楚,赶紧回去,要不到时想走都走不了。

长青把壮丁组织起来,形成初步的自保能力,只要到了山东便安全。

这一百多里地,到时候我护送你们。”

秦浩明微笑的朝戚纲挥挥手,一边快速的对卢欣荣和董长青交代。

自己在这里终究属于过客,发展根据地才是正理。

“公子要叫卢督开具路引,并且注明是遭受鞑子祸害的良民。不然他们算是逃民,各县、州府都有权赶杀他们。”

董长青牙关紧咬,他遭受过迫害,深明其中的苦楚。

秦浩明点点头,拍怕董长青的手臂表示明白。

明朝对于逃户的防范非常残酷严密。

大明实行“配户当差”“役皆永充”的办法,既不允许人们自由择业更不允许自由迁徙。

朱元璋建立政权后,就将全国的户籍人口分为“军民灶匠”四种,民籍中又分为更多的小类。mht.la [夜夜小说网]

这种户籍身份伴随一个人一辈子,不但他本人不能改变,就是自己的子孙后代也永远不许改变。

为了防止迁徙,朱元璋还实行了“路引”的制度,“凡军民等往来,但出百里者,即验文引。”

沿途各地巡检司对过往行人加以盘查,对无文引者要擒拿送官,进行查究。

在城市住店的话,旅店也有详细的旅客登记,以备官府查验,如今日住店的身份证登记制度。

没有路引,当地官府才不管是不是受到战乱的难民,一律驱赶或者捕杀。

“戚守备,什么好事需要劳动您的大驾?”

秦浩明拢拢身上的皮裘,稍稍抵挡刺骨的寒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故意弄得崎岖不平的未来战场上。

“兵部派人来验功,你小子就等着升官发财吧!”

戚纲笑得两眼都合不拢,看来他在此战的收获也不小。

他是戚继光的族人,当年戚大帅总督宣府、大同、大名三府,其父跟随而至大名定居。

之后戚纲跟卢象升转战西安、榆林等地,积功至大名府守备。

这次跟着秦浩明立功,看来可以往上走一走。

“戚守备的佩刀给否借我一观?”

秦浩明指着戚纲的腰刀,大咧咧的说道。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和天雄军众位将士都有不小的交情。

“咬文嚼字,真酸。”

戚纲接下腰间的佩刀,递给秦浩明。

戚纲的佩刀是正宗的戚氏军刀,是戚继光专门针对倭寇使用的倭刀所改良制造的武器。

万历年间,明朝军队所用的刀在与倭寇交战时,经常被倭寇的倭刀砍断。

戚继光吸收倭刀的长处,对中国军刀进行改良,带有明显的日本风格。

刀刃弧度加大,把刀刃宽度缩小,刀尖带有一个小小的弧度,刀刃中间起一条镐线,刀背也有一条栋线。

刀尖保留和刀身基本相同的厚度,刀背有采用削栋,减轻刀刃整体重量但是不减少刀刃的强度。

而戚纲的佩刀明显是此中极品,用精钢层层锻造,细细打磨而成。

“好刀!”

刀长近一米,重十二斤左右。

秦浩明轻松的舞了几个刀花,开口高声赞道。

戚纲望着秦浩明潇洒的身姿,目光满是欣赏。

怪不得卢大帅如此看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比起大明其他酸儒,强百倍矣!

“秦秀才,可曾说有女子?”

戚纲眼里都是犹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问道。

“不提也罢,家中寒苦,遭人悔婚。如此也好,无牵无挂,一身轻松。”

秦浩明手里拿着腰刀细细观赏,头都不抬,满不在乎的说道。

戚纲如释重负,轻轻松口气,咧着大嘴没心没肺地说道:“悔得好!悔得好!大丈夫何患无妻!”

“戚守备,打造您这刀需要多少纹银?如果稍微差一点又要多少?”

秦浩明奇怪的看了一眼戚纲,抚摸着刀纹问道。

“谈什么钱,秦秀才喜欢便拿去,我再打造一把便是。”

戚纲给秦浩明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挥舞着大手囔囔道。

秦浩明苦笑一声,知道戚纲误会他的意思了。

大明冷兵器繁杂,每种兵器又有好多种,各有优劣,很难说谁好谁不好?

关键是实用和造价。

便说他改进的绣春刀和戚纲的戚家刀,就是如此。

马战绣春刀占优,陆战戚家刀占优。

而他只是想对比每种武器的优劣和性价比,作为今后的制式武器。

“君子不夺人所爱!

这刀跟您出生入死,血战沙场,早有感情。

不若你把工匠介绍给我,改日找他帮我打造一把。”

秦浩明双手举刀,把它给戚纲。

“那也行,到时我把匠人请来,你自己跟他说要求,工钱我出,算我送给你。

不许拒绝,不然别说认识我。”

接过佩刀,戚纲非常霸道。

跟普通将士武器不同,戚纲知道高级将领对武器都有自己的要求,以为秦秀才也想打造一把称心如意的武器。所以才会这样说。

“长者赐,不敢辞。小子感激不尽,承情!”

秦浩明朝戚纲施了一礼,挤眉弄眼对他说道。

戚纲岁数刚好是秦浩明二倍,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

戚纲不知道想到什么,老脸一红双目圆睁,大声斥道;“正经点,别跟老夫嘻皮笑脸。”

“呸!才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就敢自称老夫。正是纳妾的黄金年龄,装什么装。”

秦浩明不以为然,满脸笑意摇着头。

搞不懂他们,一个个都喜欢装老,卢象升这样,戚纲也这样。

可是卢象升他不好意思开玩笑,戚纲就不同。尸山血海走一遭,那就是战友了。

第七十一节 验收首级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休得胡言乱语,赶快上马,兵部郎中还在等着和你一起检验鞑子首级,磨磨蹭蹭作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戚纲给秦浩明说得满脸通红,却又没有其他言语反驳。

概因年中刚刚纳了一房小妾,被挚友张松荣张游击前日喝酒无意说出,当场被秦浩明取笑,说他宝刀不老。

不行,再说怕要恼羞成怒。

秦浩明偷偷瞥了戚纲一眼,牵过戚纲家丁手里的马,一个纵身坐在马背,故意转化话题问道:

“那宣旨的公公呢?还在卢总督那里吗?”

“这些阉货,俱都是没有卵子之人。现在赵县随时有可能被鞑子围城,卢督又没有孝敬。他们还不撒开脚赶紧跑,还等到什么时候?”

戚纲满眼都是赤裸裸的蔑视,跨上战马,狠狠抽鞭率先离去。

秦浩明耸耸肩,赶紧甩鞭跟上。

到了营房他才知道,这次过来的不仅有宣旨公公,还有兵部职方司的郎中和员外郎。

职方司负责掌理各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宜。

明洪武二十九年改职方部置。设郎中、员外郎各一人,主事二人。

崇祯皇帝把兵部郎中和员外郎一起派来,由此可以看出对此事的慎重。

而卢象升让秦浩明和他们接触,足以看出其中的拳拳爱护之心和培养之意。

“李郎中,邓员外,甲号库房放置的是鞑子甲喇额真的首级,还有七个白摆牙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乙号库房才是千五的正白旗鞑子。”

游击张松荣满脸堆笑,兵部这些大爷可要伺候好,吃香喝辣的就靠他们。

戚纲和秦浩明亦步亦趋跟在他的后面,作为这次大捷杀敌有功的代表。

“好,好!你们先去检验乙号库房,本郎中和张游击等众位英雄,看看鞑酋脑袋有何不同?”

兵部郎中李纯辉满脸笑容,圆滚滚的胖脸挤压了眼睛的位置,整个眼睛看起来就是一条缝。

为了此次大捷之事,兵部还派了十二名小吏和六名掌固,共计二十人。

“满脑肥肠!不会是一个猪脑子吧!”

秦浩明扯着落在后面的戚纲,低声问道。

可是随着戚纲嘀嘀咕咕的介绍,秦浩明知道眼前之人不可小觑。

大明的兵部尚书看似尊贵无比,统领全国兵马。

可崇祯自打上台后,十一年换了十九个兵部尚书,平均七个月换一个“全国兵马大元帅”。

以至与傅宗龙在辞退兵部尚书之后,既然无人敢接任这一职位。

最后还是举人身份的陈新甲自告奋勇,勇于任事。

结果倒好,仅仅二年时间,反而被崇祯当了议和之罪的替死鬼,斩首午门。

唯有眼前这位郎中先生,在如此险恶之地,依旧稳稳的坐在兵部郎中位置长达六年之久,足见其本事和手段。

包括卢总督,也曾当了他的顶头上司三个月。

邓员外是一名年约四十左右的清瘦文人,闻言施了一礼,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带领兵部众人在库兵的陪同之下,朝隔壁的乙号库房走去。

“张游击,不,现在要改称张参将,真是可喜可贺啊!”

望着用精致盒子端上来的鞑子首级,犹自散发着丝丝刺鼻的生石灰味道。

可李郎中没有任何不适,肥胖的脑袋点点头,示意旁边小吏开始检验,双手却抱拳作辑朝张松荣道贺。

“一切尚为有定数,当不得李郎中贺,还需兵部帮忙美言转圜一二才是!”

张松荣正儿八经的武将出身,可长期的耳濡目染之下,一番言语也是文绉绉,如果不是面相凶恶,倒也颇有几分儒将风味。

“好说,好说,但有所请,义不容辞!”

李郎中话语间滴水不漏八面玲珑,让人舒慰至极。

大明检验鞑子首级有一整套标准的程序,简单说来就是先看面相,再看牙口,还有头皮上刮痕是否新旧,最后还要扔水里泡泡,看看有没有网巾痕迹。

“得罪了,这是兵部流程,不得不如此。”

检验鞑子首级的小事,自然不需要堂堂的兵部郎中亲力亲为,有兵部小吏代劳。

“无妨,请尽管放手施为,无需顾忌。”

张游击挥挥手,底气十足。

“大人,是鞑子首级无误,腰刀、兵甲、扳指、铭牌等也都吻合,属于正白旗鞑虏。”

小半时辰过去,经过反复确认比对,兵部小吏过来报告。

“好!好!好!我们再到乙号库房看看!”

李郎中接连大声叫好,大手一挥,颇有点意气风发的感觉。

对他而言,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只要几个鞑虏首领确认,下面纵使有些水分,他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卢总督几分面子。

乙号库房较大,四周的窗户全部打开,寒风呼呼。

纵使如此,整个房间还是充满腐败的尸味和刺鼻的生石灰味道。

更让人感动的是邓员外他们,口带湿布,一个一个检查有些腐烂的鞑子首级,显得非常认真细致,敬业!

一千五百个鞑子首级放在层架上,密密麻麻,蔚为壮观。

李郎中看到这种情况,双手捂住鼻子,眼里却有着微不察觉的忧虑。

别人不清楚,他却是深知邓员外的秉性。

断然无此勤快,分明是有人授意,准备故意挑事。

而能够指使一个员外郎甘愿操此贱役,后面之人呼之欲出。

“我等不若在此,让他们忙完再说如何?”

站在窗户边上,李郎中朝众人淡淡问道。

明哲保身,不掺和神仙之间的斗争,是他成为兵部不倒翁的首要法则。

“如此正好,求之不得!鞑子丑陋,没有看头。”

张游击不明就里,满口答应。

“我进去看看,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鞑子头颅。”

秦浩明笑笑,抬腿迈进屋里。

虽说看见死鞑子他心里会有微微的兴奋感,可并是说他有什么特别嗜好,而是想深入了解他们。

砖家叫兽骗人啊!

刚刚掩着鼻子跨入房间稍微走一圈,秦浩明就发现其中一个细节,无奈的摇着头暗自大骂砖家叫兽误人子弟,没有节操。

第七十二节 风波起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实在怨不得秦浩明如此生气,而是这些人太坑了,太美化鞑子。[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作为现代穿越人士,秦浩明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大规模的鞑虏首级,有幸得以细细观摩。

相貌丑陋是肯定的,皮粗肉厚的原始人模样。

头颅四周的头发全部剃掉,只留一顶如钱大,结辫下垂。

秦浩明本着好学的态度向兵部验首级的小吏请教,这才得知,大于一钱要处死!

从野猪皮努尔哈赤开始,女真人就用这种发型,辽东的汉人亦是被逼如此。

清装剧中不合事实的阴阳头发式,放在现在也得死,而电视上的阴阳头发型是被美化出来。

因为鞑子规定:“剃发不如式者亦斩。”

秦浩明的眼光仿佛穿越鞑子入关得天下后,正是从这个金钱鼠尾开始,伴随着鞑虏入关的一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口号。

才有后来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屠城”等等一系列的大屠杀。

明末人口由一点九亿减少到清初的五千多万人,损之十之七八。

纵使如此,可满狗依旧惧怕汉人重新崛起,焚毁三千多种十五多万目录,超过七十万部的书被付之一炬。

加之满清文字狱是如此彻底,近三百年长期禁锢奴化中国人的思想,不能不说是我们汉人的悲哀。

中国历史上的民族政权交替时代屡见不鲜,但从来没有一个像满清统治者这样,彻底摧毁汉人的衣冠服饰,彻底绞杀汉人的民族意识。

满清统治者企图从精神上到肉体上,彻底把汉人弄成完全顺服的走狗!

秦浩明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盯着龇牙咧嘴的鞑子首级,嘴边泛起一抹冷笑。[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赶紧出去,李侍郎想和你聊聊。该不会是中邪了,笑得这么寒碜人。”

戚纲进来攥着秦浩明手就往外扯。

“秦百户真乃少年英雄!”

听闻游击张松荣和守备戚纲对秦浩明的推崇,李侍郎不禁对眼前的秀才起了结交的心思。

结人与未发迹时,他是官场老油子,自然深谙此理。

“浩明惭愧,当不得李侍郎谬赞,都是大家抬爱!”

花花轿子众人抬,面子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挣的。

李侍郎示好之意明显,秦浩明自然温雅有礼。

“卢总督上功的折子,秦百户位列一等功,斩鞑子五首。

按律最高可连升三级,可赐正四品指挥佥事或实授正五品千户一职。”

李侍郎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看看四周情况,开始掏出干货结交秦浩明。

“好小子,再过几年,打几仗就赶上我了。”

游击张松荣脸含喜色,大掌重重拍在秦浩明肩上。

后者一个龇牙,苦笑两声却还要朝他们致谢。

朝廷有人好做官。

戚纲羡慕的望着秦浩明,小小年纪便骤升高位。不管是正四品指挥佥事和正五品千户一职,具都是地方上的实权人物。

戚纲怕秦浩明是文人出身,不明白大明武制,便在一旁开口解释。

卢象升统领的天雄军属于募兵边军,下设卫指挥使司、千户所、百户所。

每卫5600人,分前、后、左、右、中五个千户所。

千户所又分为l0个百户所,每百户所112人。

各卫所平时屯守,战时奉命攻守。

每逢战时,朝廷临时命将,并非都司指挥作战。

都司卫所本是军事建置,与行政区划无关。

但是边境卫所也兼理民事,实际变成地方行政区划。

因此,都司卫所有实土、非实土之分。

都指挥使司负责管理所辖区内卫所,以及与军事有关的各项事务。

是地方平时最高军事领导机构,分别隶属于中央的五军都督府,并听命于兵部。

秦浩明手抚下巴,若有所思。

江南承平已久,军士基本没有经过训练。

北兵长期处在战火边缘,战斗力不缺,无非是缺粮少饷,没有战斗欲望。

如果自己以南方财力供北方将士粮饷,应该有所作为,前提是要有一块根据地,必须是自己可以完全掌控。

不然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得不偿失。

“秀才可不要糊涂,一心想着科举。卢总督也是文人将领,照样上马管军,下马安民。

适逢乱世,正是大明男儿建功立业之时,万万不可一根筋。

况且,真到了朝廷大比的时候,你只管参加便是,卢总督断无不肯放入之理。”

张松荣看见秦浩明听闻半天没有讲话,急急忙忙在旁劝说。

卢总督的意思,作为他身边的人,张松荣自然了解。

所以现在一有机会,便见缝插针。

“是啊,秀才。这段时间大家合作愉快,齐心杀虏立功,岂不快哉?

莫非受不了边关苦寒之地?还是江南有让你放心不下的小情人?”

戚纲也在旁边开始激将。

“谢谢两位将军抬爱,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等兵部行文下来再说。”

走一步看一步,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够掌控,多想无益。

可是卢总督和张游击、戚纲等人的情谊才是让人最为心暖。

几个人在乙号库房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现在的局势,倒也其乐融融。

可美好的气氛被兵部邓员外给破坏殆尽。

大半时辰过后,邓员外阴沉着双脸,跨出乙号库房,解开围在鼻子的湿巾大声说道:

“有部分首级有疑义,需要运回京城,请有经验的掌固复检确认。”

李侍郎默不作声,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浮云。

“部分是多少?”

张松荣是天雄军在场人员中职位最高,当然由他出面周旋。

其实这是大明官场弊病,也叫利益均沾,特别是这样的大军功。

兵部负责掌管各地武职,有许多的关系户,需要凭首级记功。

时常他们也做一些调控的事情,关照一些关系户。

张松荣久在军旅,自然明白其中的潜规则,所以有此一问。

“七百首。”

邓员外昂首挺胸,一副正气秉然的模样。

“什么,你就不怕给撑着,真是欺人太甚!”

在场众人包括李侍郎俱是倒吸一口凉气,千五要七百,真是狮子大张口。

张游击更是忍无可忍,喝问与他。

“大胆,你一介武夫明白什么?

兵部行事自然有章法条陈,尔等杀良冒功,然毕竟有所斩获。

我本不欲追究,你却质疑本官,真当没有国法不成?”

兵部员外郎属于从五品的文官,而张松荣是从三品游击。可大明武官品轶虽然高于文官,但实权却是多有不如。

而邓员外又是兵部郎中,属于上官,代表的是兵部,加上心中有所凭仗,底气自然十足。

所以胆敢大声呵斥张游击。

第七十三节 碰撞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差错,可需要重新统计一遍?”

原本不欲掺和的李侍郎再也看不下去,急忙出来打圆场。

心里却是暗自叫苦不迭,可千万不要里外不是人,两边不得好。

你这也太霸道了,开口就要人家一半的数量,谁受得了?

“断无错误,二十人足足一个时辰,倘若有些许,回到兵部自然一清二楚。”

李侍郎是兵部元老,又比他高半级,邓员外自然要好生答复。

可是李侍郎递过来的梯子,他却拒绝了。

不对劲,李侍郎神色一怔,料不到邓员外如此回答。

自己已经看在同僚的份上,把台阶递过去,他只要装模作样再过一遍数,降低首级数目即可。

“哈哈哈,真是笑话。

几千将士浴血奋战,伤亡将近一千人,给你一句轻飘飘的有疑义便抹杀掉。

现在居然诬陷天雄军杀良冒功,你到底是何居心,既然胆敢如此颠倒是非?

欺我等武将无人耶?”

张游击气急反笑悲愤莫名,独眼怒睁,脸上的刀疤不可抑制的颤动着,手指着邓郎中,满身的杀气泄放,活生生逼得邓郎中张口结舌,步步后退。

秦浩明冷眼旁观,感慨万千,大明不是没有忠勇善战之士,也不是没有热血壮义之士。可惜这曹尼玛的文官制度,活生生毁掉一个灿烂的的大明王朝。

就拿这件事情来说,相信邓郎中如果不是狮子大张口,只要两百首左右,估计张游击都有可能退让一步,不至于撕破脸。

毕竟兵部职方司掌握着前线将士的生死命脉,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检阅等等,都操之与他人。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这些刀笔小吏,顶着兵部的头衔,对普通的大明将士来讲,无疑是需要仰视的存在。

邓郎中被张游击气势所摄,心里也是委屈得不行。

都是明白人,如何不知自己的要求过分。奈何身不由自,上头的意思必须传达到位。

“张游击,你有什么道理有什么苦楚可以向上头申诉,本郎中不过是按程序执行罢了!

这个兵部不是邓某一人,也不是由邓某一言而决,自有其他同僚监视督察。

况且邓某也只不过说有疑义,一切还未有定数,你缘何如此着急?”

邓郎中久在宦海沉浮,言辞犀利,口风一转,既然让自己站在道义的最高点,言语间反而是张游击无理取闹的意思。

“颠倒是非!颠倒是非!去请卢总督来评理。”

张游击有口难言,他只是一介武将,战场杀敌他不怕,可是斗嘴皮子如何是文人的对手?

情急之下,他吩咐亲兵去请卢象升过来主持公道。

不对!秦浩明反应过来,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这不像是要分功的样子,功劳是天雄军将士拼死拼活浴血厮杀出来。

作为上级主官部门,你要分一杯羹没有问题,但绝对不至于强势至此,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七百首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带走,如果真有阴谋,只要从中掉包,他们另外找其他良民首级递上去,那一切都说不清。

但同时也不能让卢象升过来,否则就正落入他们的奸计中。

邓郎中只要写上一句:卢总督横加插手干预,臣等不敢辩。

如此一来,黄泥巴落入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且慢!大敌当前,卢督日理万机分身无暇,岂有时间理会这等龌龊之事?”

秦浩明暗叹一声,不得不站出来斡旋。

“秦百户,你目前没有资格在此指手画脚,请自重!

如若不然,说不得本郎中要向圣上参你一个妄议军机。”

邓郎中面色阴沉,口里的言辞犀利。

说来也是,立马就要大功告成之际,被人横加搅合,换了谁也不舒服。

“请问此次检验鞑子首级,谁为主,谁为次?”

秦浩明对邓郎中的指责根本不做理会,而是径直走到李侍郎面前,沉声问道。

张游击和戚守备也反应过来,事情是明摆着的,兵部行文讲得很清楚,李侍郎带队,邓郎中从之。

李侍郎面带苦涩,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邓郎中,无奈的拱拱手,“是本侍郎!”

“事情陷入如此境地,李侍郎可否有什么要说的?还是说您认同邓郎中所言?”

秦浩明步步紧逼。

李侍郎长叹一声,这个少年不简单,一眼看穿上面布下的机关陷阱。

只是如今这般情形,难受的可是自己。

“你们把有疑义的七百首级搬出来,咱们共同检验一番,再做计较。”

事到临头,李侍郎甚有决断。

官场沉浮多年,在看不清谁输谁赢的情况下,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无疑是谁都不得罪的最好方式。

事情的结果很明显,七百首级无一作假,没有任何疑义。

事实胜于雄辩!

邓郎中和几个心腹面若死灰,谁也想不到此次首级居然无一作假,让他们想借机发作的理由都没有。

还有天雄军众位将士的决绝,竟然撕破脸皮跟兵部斗争。

更想不到平常唯唯诺诺的李侍郎,居然有此魄力公事公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得理不饶人!

秦浩明不是一个善茬,息事宁人更不是他的风格。

冷哼一声,秦浩明转身离开库房,径自往卢象升的帅营走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跟邓郎中讲过一句话,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张松荣和戚纲面面相觑,想不到秦秀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性子却也是如此激烈,不给任何人情面。

原本他们还想自作主张,送个一两百首,缓和双方的关系,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

“走,走,李侍郎,带您出去看看我们的防御,这里肮脏晦气,不是您这样的谦谦君子呆的地方。”

戚纲挽起李侍郎的手臂,当着邓郎中的面,大大咧咧的说道。

李侍郎虽说有些圆滑,但关键的时候不掉链子。这个情,他们是要领的。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虽然是武将,这些道理戚纲明白。

“同去,同去!”

张游击哈哈大笑,留下邓郎中和几个兵部小吏,脸上青一阵绿一阵,不知想些什么。

第七十四节 焉能不亡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浩明做得好,不要理会这些跳梁小丑,他们闹腾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这件事情稍后再处理。

倒是你来得正好,不然老夫可要派人去请,有些情况需要帮忙参详一二。”

听闻秦浩明诉说兵部员外郎的举止,卢象升根本不在意。

第一步做对了,接下来就顺理成章。

只是一会儿,刚刚舒缓的眉头旋即又皱紧,拿出几份朝廷邸钞递给他。

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自己真的越来越依赖,概因他想法和思路,总有让自己豁然开朗眼前一亮的感觉。

“卢总督如何看?”

秦浩明匆匆把邸钞内容看完,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是信息量太小。二是邸报内容自相矛盾的事情太多。

“老夫也有些拿不定注意,有些朝臣为此次大捷叫好,有些却忧心忡忡,说什么的都有。

奇怪的是杨本兵和高监军的态度,他们虽然没有公开表态,但听说是偏向打一仗后再说,并且把此次大捷公告天下,大加赞扬。”

卢象升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子,看来这件事情困扰他许久。

摸不清对手的后着,他不知道如何接招。

“今上的圣旨如何说?”

想不清楚就先放过,秦浩明抛开其他问题,直接问崇祯的态度。

“什么都没说,只有一句朕心甚慰,望卿再接再励,静候捷报频传。”

卢象升细细回顾圣旨内容,缓缓开口说道。

“难道此次大捷的犒赏,伤亡战士的抚恤等也没有提及?”

秦浩明犹自不死心,接连追问。

卢象升脸色沉重,缓缓摇头。

秦浩明谓然一叹,崇祯终究不是雄主,没有战略眼光。

鞑虏都已经打上门来,天雄军将士已经打出军威士气,竟然不知道抓紧机会,犒赏有功之士,鼓起因为鞑虏寇边而引起的颓废士气。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如何让朝廷上下一心,共驱鞑虏。

秦浩明搞不明白,崇祯怎么可以刻薄成这样这样。

按说作为皇帝,最看不上眼的只怕就是钱财。

因为他钱再多也没用,既没什么可以买的,也没什么物事是皇上要不到的。

反而是人心,才是他需要拉拢考虑的。

可崇祯却本末倒置,难怪要丢了大明江山。

“此事怪不了陛下,钱财都是户部把控,今上也甚为为难。”

卢象升看见秦浩明脸色不豫,不由得替崇祯分辨两句,只是他自己也说得没有底气。

“今上怎么就不明白皇帝不差饿兵,古人尚且明白,何况……”

秦浩明摇摇头,也不再说下去。

没必要,明末就这个吊样,自己又不是不明白,要不然怎么会灭亡?

这就是真实明末现状,臣权和君权斗争太激烈了。

大臣把持着国库,皇帝用一分一毫文官们都说三道四,似乎不花钱的皇帝才是圣明天子。

所谓权利,一谓人事,二谓财政。

人事被内阁、户部把持的差不多了,皇帝财权也没多少,再不积极往内库里搂钱,日子还怎么过呢?

因为内库花钱不需要经过文官,所以明末皇帝特别喜欢派太监亲自去收税,储藏银两。

甚至自己还知道,崇祯和首辅周延儒还有一个“罗雀掘鼠”的典故。

崇祯初年,辽东欠饷引发骚乱。

首辅周延儒言:“军士要挟,不止为少饷,其中可能还有隐情。

古人罗雀掘鼠,尚且军心不变。

今各兵只是少他月饷,如何辄动鼓噪,此其中必有原故。”

“罗雀掘鼠”出自唐朝忠臣张巡在睢阳被安禄山乱军围困时。

当时张巡部队缺粮,有段时间只能靠抓麻雀捕老鼠来充饥。

到最后城里什么吃的都没了,人也都打完了,终于全军战死,张巡被害,全城守军无一人降。

只是这“罗雀掘鼠”实乃当时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可崇祯却居然大以为然。当下竟欣然点头道:“正如此说,古人尚有罗雀掘鼠,今日缺饷,岂遂至此?”

说句老实话,部队的将士是在为大明朝和崇祯皇帝卖命,这军饷原本就应该由朝廷发。

可崇祯好象不明白,这些人是在为他守江山。

照这君臣二人的说法,朝廷似乎不但不用发军饷,还可以要明军将士们饿着肚子去抓鸟捉老鼠来充饥,然后继续为朝廷去打仗。

由此不难看出,皇上、大臣们对一线部队的欠饷问题尚且如此态度,那么对其他地方守卫部队也可想而知了。

崇祯,或者说大明朝皇上和一部分大臣的这种态度,事实上正是引发明末农民起义,且起义屡镇屡起的重要原因之一。

既然皇上和大臣们都不觉得不发饷银有什么问题,可以要士兵们自己去挖老鼠充饥,那么也就难怪大明朝的官兵要靠抢劫百姓而赖以为生了。

站在秦浩明眼前的卢象升,对这个问题总结得最为精辟。

他在奏章中曾这样说:“请饷未敷,兵将从贼而为寇,是八年来所请之兵皆贼党,所用之饷皆盗粮也。”

崇祯、周延儒君臣两人的言论,读来着实让人无话可说。

惟有可怜舍生忘死抗击鞑虏的辽东将士们,不但吃不饱、无钱养家,还因讨要拖欠军饷被指责的际遇心酸。

“为今之计,把上次从鞑子手中缴获的钱财分发下去,先把军心凝固起来再说。卢督以为如何?”

说一千道一万,只有此战胜利并且重挫鞑子,方才有后续事情。

否则,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切皆成空。

“可行,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将士们浴血厮杀,家人却还要供养。”

卢象升毫不犹豫,立马赞同。

“另外还需做好没有援军的准备,小生估计这一仗或将打得惨烈无比。

卢督万万不可心存幻想,以为朝廷会派其它友军援助。”

虽然历史的进程有所改变,但是秦浩明还是不敢大意。

概因杨嗣昌、高起潜、陈新甲之流可不是什么高尚之人。

相信如果是顺风仗他们会来抢功,可是目前鞑子的战斗力可不是后期的八旗老爷兵,顺风仗也就自然无从谈起。

“唔,目前天雄军两万人马俱已到位。唯一担心的是怕粮草供养不上,若是十天半个月尚可,时间久了就难说。没有朝廷的支援,怕是……”

卢象升目露忧虑点点头,没有援军的事情他们之前有做过探讨,现在只不过是老调重弹而已。

所以才四处召唤旧部,可是问题也随之产生,人马多了,粮食就有点捉襟见肘。

曹尼马,如果面前站着的不是卢象升,秦浩明都开始骂人了,不是别人,就是骂崇祯。

这是什么道理啊,鞑子在大明以战养战都可以相当滋润,反而大明自己的军队在本土作战,居然没有粮草。

这样的大明,焉能不亡?

第七十五节 交心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也就是卢象升愚忠,换了其他人,早就撤离赵县,有多远跑多远。

“卢督毋虚担心,事情当不至于如此窘迫。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们可以分两步走。

一方面号召赵县大户捐粮,只要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答应事后补足给他们,料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另一方面,趁着鞑子目前没有围城,可能就要用些手段了,不知……”

说到这里,秦浩明略有迟疑。

“说,有什么责任我担着,这次原本就有许多违制的地方,也不在乎多一件。”

看见秦浩明有解决事情的办法,卢象升豪情万丈。

“立马派几路兵马,朝附近县城“借粮”,事前向户部催粮并把此事用密函告之陛下。”

秦浩明把借字咬音特别重,再配之以杀气腾腾的表情,傻子都知道借不成便抢的意思。

卢象升只是沉吟片刻,立马果断答应。

“浩明真乃老夫的诸葛先生,好像就没有你觉得为难的事情。”

事情得以解决,卢象升心怀大慰,哈哈大笑,开口称赞秦浩明。

“卢督谬赞!如果要小生说,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按目前这种状况,天雄军有得选择吗?

朝臣的意思,包括陛下的意思,对卢总督来讲都无所谓。

卢督关心的应该是粮草可否到位?可参战的大明将士具体有多少?固守待援是什么情况?如若没有援军应该如何?

只是您完全站在朝廷的角度,自然就受到束缚,放不开手脚全力施为而已。”

秦浩明明白,不是自己比卢象升厉害,说来说去还是心态,或者说局限性。

就现在而言,在冷兵器时期,如果讲到排兵布阵,调兵遣将,涉及到具体指挥,十个秦浩明也未必是卢象升的对手。

当然,秦浩明后世作为特种战士,有着领先几百年的各种战役经验,又站在深知历史大势的高度上。

如果说个别战术或许不如卢象升,但在战略上绝对是高手,没有之一。

特别是他没有卢象升瞻前顾后,束手束脚的心态。

对皇权没有敬畏之心,一切只为了胜利,行事毫无顾忌,自然要比卢象升有诸多手段和优势,不足为奇。

“赵县城池狭小,无法容纳太多人马,刚好由你带领五千骑兵,每人配备双马,实行你的机动作战。

老夫在赵县,拖住鞑虏大军,就让鞑虏在此摔个跟头,看他是否还敢目中无人耶?”

卢象升也被秦浩明激起心中的雄心壮志,信心满满的说道。

“可惜令出多门,卢督无法统一指挥,不然定叫鞑子吃不了兜着走。”

秦浩明有点郁闷,正是关门打狗的大好机会,可却因为狗屁的路线之争,白白浪费。

“援军老夫也不奢望,如果可能,唯有祖宽的一万关宁铁骑可以与鞑子一战。”

祖宽早年是祖大寿家仆,少有勇力,积功至宁远参将、副总兵。

崇祯八年入陕西剿灭叛军,归卢象升节制。

他为人骄横,兵马所过之处焚毁民宅,**妇女,基本无人能管。

但唯独对卢象升服服帖帖,也算是为数不多有交情的将领。

“鞑虏的骑兵机动性强于我军,野战能力更是我军望尘莫及。

现在驻扎在河北的朝廷大军中,除了祖宽率领的关宁铁骑可以野战,其他还有哪只友军可堪一战?

鞑虏只要盯紧这支队伍,便可保证他们动弹不得。

再者,祖宽头上有高太监压制,根本无法自行其是。

事到紧急关头,高太监领导的关宁铁骑会让他驰援卢督?”

秦浩明不惮以最坏的打算考虑高太监,十有八九,关宁铁骑是派不上用场,可以把它排除在外。

“浩明,你对大明王朝究竟是如何看待?”

不知为何,卢象升总有摸不清眼前少年的感觉。

从他平常的言语行动中,爱国爱民杀鞑虏不留余力。

可至于说对朝廷的态度,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甚至还有些出格的地方。

“江山改朝换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万里江山亡于异族。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不可重蹈覆辙。

秦某是大明子民,但同时也是汉人。小生恳请卢公知晓,乱我大明万里江山者,必是鞑虏!

对我而言,大明王朝努力去救,真若事无可为,绝不让它亡于异族,这是小生的底线。”

秦浩明目光清澈,坦坦荡荡说出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卢督请放心,只有统一的华夏,才是万兆黎民的幸福。秦某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陷天下百姓于苦难中。”

对着卢象升说出他的肺腑之言,秦浩明施礼离开帅帐,留下独自沉思的卢象升。

寒风凛冽,干冷的西北风打在人的身上,像钢刀刮骨一样。

破旧的红衣鸳鸯战袍,显然并不能阻挡刺骨寒风。

然而在河北的苍茫大地上,却有五骑狂抽着战马,急速奔驰。

扬鞭的五位骑士个个脸色阴沉,写满了倦容。

但是依旧挥鞭不止,丝毫无顾四处呜咽的寒风和渐渐下沉的残阳。

领头的是余佑汉,他身后背负一个不知死活的汉子,一手挽马缰,一手扬鞭,整个人如标枪一样扎在马背上,只是为了尽快赶到赵县军营,好尽量挽救身后的汉子。

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亦师亦友的天雄军百户赵大友,一个憨厚质朴的大明老兵。

十天十一夜,这是余佑汉和赵大友在一起的日子。

从这个老兵身上,他学到了听音辨数、观察地形,探营、侦察敌人动态、报告路途给养等等,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夜不收,有了深切的体会。

不仅如此,他还学到了借马的速度,花最小的力气更巧妙的杀敌,而不是傻傻的用全身的力气进行砍劈。

天雄军的夜不收十一人为一组,百人为一队。

其他队的夜不收余佑汉不知道伤亡情况如何?

可是赵大友带领的百人队,在巨鹿篙水桥遭遇鞑子伏袭,只剩下如今的五骑六人。

几十个袍泽的拼死掩护下,他们终于冲出重围。

亲眼目睹袍泽的死亡,余佑汉肝胆欲裂,恨不得转身和鞑虏同归于尽。

可惜他还不能死,肩头还有沉甸甸的责任在。

战死几十个老兵的家人老小,需要他来承担。他答应过他们。

百户赵大友也不能死,他家里还有一个尚未出嫁的小妹。

他现在要赶紧回赵县大营,向秀才汇报鞑子情况。

袍泽的鲜血,不能白流。

“余百户,珍惜跟袍泽们在一起的日子,尸山血海里共同滚一遭,他们就是你的战友兄弟。”

想到秀才的话,泪水漫过了眼睑,顺着余佑汉高挺的鼻梁的滚滚而下。

但他无暇擦拭,只想身后的赵大友醒来,再叫他一声小子。

第七十六节 崇祯心思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日,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卢象升向兵部、户部求援催粮未果,随即派军中赞画杨廷麟带书信赴京申诉。

十一日,宣大总兵杨国柱带领五千将士强行离开宣府,还有粮草、军械若干。

十二日,巨鹿、清河、正定、新河、宁晋五县遭天雄军强行借粮和军用物资等。

十三日,秦浩明带领五千天雄军铁骑离开赵县,不知去向。

十四日,鞑虏前锋一万铁骑在贝勒阿巴泰带领下抵达赵县,安营扎寨。

距离清河三十余里处,临近山东夏津,有宋代残余关隘。

关上有三块石碑,一是宋代砌路碑记,一为天雨庵塔石,上镌“天雨庵和尚之塔”。

一块“东南锁钥”残碑。东北半山腰处,尚存宋建筑天雨庵附屋四间。

关岭半腰及顶巅,各建一别致小亭。关岭两旁竹林蔽日,古木参天。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浩明请留步,这段时日受益匪浅,不枉此生!”

卢欣荣穿着青色直裰,头戴瓜皮帽,一副商人装扮。

“此战过后我便会折返临浦,这是我闲暇之余对海贸的一些看法,里面说的未必全对,伯玉权当参考即可。”

秦浩明掏出最近写的一些对大海和商贸的了解,林林总总十几万字,装订成册的小本子交给卢欣荣。

“家里的事情敬请放心,伯玉绝不辜负信任。”

卢欣荣郑重的把册子纳入怀里,对秦浩明翻云覆雨的本事,他现在是佩服的紧。

“愿意跟我们走的就带走,不愿意的也别强求。再说现阶段,我们粮食也紧张。

到了太平地方便让他们留下。来日让他们肠子都悔青,岂不更好?”

望着山脚依据行军队伍前行的八百多人,秦浩明劝慰卢欣荣。

概因为了留住这批人,卢欣荣可是施展了诸多手段,特别是受秦浩明影响,对技术人才格外上心。

“这是第一批,全部都是心甘情愿想跟我们过好生活。

有些犹豫的目前留在新河,一则让他们再考虑考虑。二则人太多扎眼。

到了济南府,沿着运河到江浙,速度快,再让熟悉线路的人过来接应。”

卢欣荣明显早做计较,侃侃而谈。

秦浩明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保重!走好!”

卢欣荣点点头,双手作长辑到腰间,“保重!”

秦浩明站在山岗,望着八百人的队伍分成三列,渐行渐远……

紫禁城,乾清宫,亥时。

崇祯穿着略显破旧的龙袍,背负双手在案几旁走来走去,眼角望着案上的一份书信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这是宣大总督卢象升以密奏的方式上传,并没有经过兵部之手。

抛开华丽辞藻修饰的言语,内容主要有三点:

一,弹劾杨嗣昌未拨付天雄军粮草。二,禀报下阶段军事行动步骤。三,举荐人才。

同时案头上也有杨嗣昌弹劾卢象升有不臣之事,同样有三点;

一,不尊军令,停滞与赵县。私自召集部属,二,图谋不轨。三,劫掠巨鹿、清河、正定、新河、宁晋五县粮草军械。

说实话,对于卢象升和杨嗣昌两人,崇祯皇帝都是及其信任并且欣赏。

这次之所以打压卢象升,还是从大的战略考虑,挪开他只不过是为了和鞑虏更好的议和而已。

可惜二人不能相互配合,相互攻讦。

此乃大忌,于国事无益。

“王伴当,你说他们怎么就不能以国事为重,相忍为国呢?”

崇祯心情有些烦躁,原本他偏向主和,可是前几日卢象升一次性歼灭鞑虏一千五人,让他的心又活络起来。

特别是案头上,卢象升的书信中以性命担保,保证此次军事计划天衣无缝,必定可以让鞑虏付出惨重代价。

相比大明其他将领,对于卢象升的战绩,崇祯是信服的。

可这也正是他难为的地方,毕竟原先对杨嗣昌早已承诺。

一时之间,他有些拿不定注意,不知如何抉择。

伺立旁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干笑两声,“军国大事,老奴可不敢妄自评议,此事尚需陛下圣心独断才是。”

他是个本分人,崇祯的性格他一清二楚,说变就变,如何敢趟这趟浑水。

况且二者都是朝廷重臣,向来为崇祯皇帝所倚重。

“难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虽说都是为了大明社稷好,可就怕一步错,步步错,悔之晚矣!”

在从小的伴读仆人旁,崇祯卸去帝王面孔,仿佛普通百姓大发感慨。

王承恩有点同情的望着眼前这位勤奋节俭的皇帝,大明历史上哪里有半夜还没有就寝,穿着破旧的龙袍夙夜未眠忧心国事。

可就是这样,大明朝局却没有半点起色,反而越来越败坏,现如今更沦落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堂堂泱泱大国竟然被蛮夷寇边侵犯,无力驱逐鞑虏。

“不过老奴觉得,不管使用那种手段,鞑虏都因该退出京畿才好。”

王承恩看了崇祯皇帝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

崇祯转过身来,盯着王承恩若有所思,紧蹙的眉间稍微舒缓,“没错,王伴当言之有理。

京畿长久被围,有损大明国威,不利百姓修养。卢爱卿竟然有此决心和魄力,打一仗也是好的。”

王承恩躬身,“陛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老奴感佩!”

“着旨,命户部立即把粮草押至赵县,兵部定出有功将士的升赏章程,杨爱卿和高监军相机行事,配合卢爱卿。”

崇祯微微沉吟,开口吩咐王承恩拟旨。

“是,老奴立即下旨。”王承恩躬身行礼,退到外间案几,摸磨拟旨。

崇祯望着跳跃的火烛,憧憬着卢象升和杨嗣昌、高起潜相互配合,把鞑虏赶出关外,以震国威。

至于说杨嗣昌弹劾卢象升不臣,崇祯压根就不相信。

当然,卢象升弹劾杨嗣昌之事也不了了之。

冬日宁静的夜晚,让赵县鞑虏营房周围显得如此静谧。

白日里,卢象升便亲自莅临高地,目睹鞑虏安营扎寨的整个过程。

敌酋阿巴泰老于行伍,把一个营房布置得水泄不通。

可是这一切却令卢象升更加佩服秦秀才,因为都在他的算计中。

第七十六节 阿巴泰的渴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首先劫营如果没有足够的兵马和强大的战斗力是不存在的。

在扎营的时候,一万鞑子先锋人马,九千人马用于戒备防守,一千人开始构筑营地。

鞑虏的营房建造得很紧凑,主要是太大不好防守,太小又压缩了战斗纵深。

在军队还在前进的过程中,鞑虏斥侯兵就已经把前方可能扎营的地方,详细报告给军队统帅阿巴泰。

其次是鞑虏在军营的四周围起一道临时的木墙,形成防御圈。

制作方法是先砍两排树干,一排长一排短,把树干底下烧焦以后,埋二分之一入土。

长树干排成紧密的一排在外,短树干排成一排在内。

然后在两排树干之间架上木板,分为上下两层,这样长树干长出的部分就成为护墙。

木板上层可以让士兵巡逻放哨,下层可以存放防御武器和让士兵休息。

鞑虏的队伍是以三百名士兵再加上牛录为军事单位,扎营的时候也是如此。

大家的营帐两两相对,在营帐的周围和营区之间要挖排水沟。

严禁士兵在各个营区之间乱窜,即使本营区以内也不许各个帐篷乱跑。

每个营区挖一个公共厕所,要离水源和贮藏粮食的地方远,要离营房有一定的距离。

但不能太远,以免上厕所的官兵不能及时归队,当然也不能太近。

赵县附近地势平坦,正好方便大规模的鞑子安营扎寨。

一万人马,分为三百多个牛录,层层分布在近三平方公里面积,很是壮观。

一蠹蓝色的龙旗迎风飘扬,立在营帐的中间,那代表着是阿巴泰的帅营,擅自闯入死。

卢象升从头到尾观察鞑子安营扎寨的情况,不得不佩服鞑虏擅长野战果然没错,连安营都如此合理有序且快速。

而大明习惯据城而守,生活长期安逸,却是多有不及。

如果要是依其他人之言,趁鞑虏立营未稳之际冲杀,定然讨不了好。

“秦秀才的花花肠子真多,鞑虏怕是难过这关。”

张松荣舔着嘴唇,独眼里露出嗜血的光芒,他衷心佩服秦浩明的计策。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好好休息,等候秦秀才的号令。半夜三更起始,吃饱了才有力气杀鞑子。”

卢象升微微一笑,朝边上的一众将领吩咐。

“诺!”

回答他的是应天响声,军功在即,谁不兴奋。

月朗星稀,寒风硕硕。

相聚五里之地的鞑虏大营,阿巴泰的主帐烈火熊熊,温暖如春。

几个白摆牙喇巡弋在帅帐周围,充当警戒。

账内,阿巴泰和正蓝旗几个心腹将领正在喝酒。

军中原本不许饮酒,可是今天恰逢阿巴泰五十岁大生日,顾有此举。

“来来来,今日先小酌两杯,等明日拿下赵县,斩掉明狗兵马大元帅卢象升的头颅,再和众位兄弟畅饮。

说起来,还是领兵在外厮杀才是我的宿命。”

阿巴泰虽然已经五十岁,可是常年征战,身材依旧壮硕。

手里举着劫掠而来的大明瓷杯,一口饮尽。

对阿巴泰来说,栉风沐雨的军旅生涯,刀枪剑戟的阵前厮杀,才是他人生的主旋律。

而在衙门中正襟危坐,应对烦琐的公务,却令他英雄气短。

崇祯四年,鞑酋皇太极仿照明朝制度设立六部,阿巴泰奉命执掌工部。

但他的工作多有疏漏,让皇太极大失所望。

皇太极批评说:自设六部以来,礼、刑、工三部办事多有缺失,至于工部更不及他部。

这都是贝勒才短,承政疏忽,启心郎(辅佐贝勒、尚书的官员)怠惰所致。

工部负责工程建筑,少不了销算各种账目,这令阿巴泰感到头痛。

他甚至连工部的衙门都懒得去,至多在府第中敷衍了事。

皇太极的批评,说明阿巴泰在工部少有建树,很不称职。

“贝勒爷说得好,大明军队孱弱不堪,最好趁着大军未至,明日我们先博得头功。

斩杀明狗兵马大元帅的功劳,怎么样也能让贝勒爷再往上走一步。”

正蓝旗固山额真莫木耳一向和阿巴泰交好,深知他的愿望,才这样说。

崇祯九年四月,皇太极称帝改元,定宗室世爵,幼弟多尔衮、多铎及子侄辈的豪格、岳讬都晋封亲王,阿济格也晋封为郡王。

阿巴泰是众位兄弟中的长者,封贝勒爵,只是在贝勒爵位前加上了“饶余”(满语为富裕之意)的美号,以示差异。

与亲王比,贝勒爵位整低了两级。

对此,阿巴泰心怀芥蒂,对皇太极总有抵触。

果然,莫木耳话音刚落,阿巴泰便恨恨的说道:“明日大家督促旗人给我拼命些,争取一战而下。

此次多尔衮的正白旗莫名其妙损失一个甲喇额真,居然要明狗通报才知晓,真真是丢人。

自打父汗起兵以来,南征北战几十年,何曾有成建制的甲喇额真被明狗消灭?

不过这也是我们的机会,我看到时皇太极如何说去。”

说完,直接是三杯酒下肚,并且把酒杯重重的摔在地下。

说起这个饶余贝勒,是阿巴泰心中的痛楚。

皇太极称帝之初,封赏诸贝勒并赐宴。

赴宴的诸贝勒中,地位最显赫是代善、莽古尔泰、阿敏、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岳托。

阿巴泰虽已四十八岁,因只是个贝勒,座位排在了诸和硕贝勒以下。

眼瞅着诸弟侄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他深感脸上无光,心中郁闷不乐。

回到府第,不禁对属下大发牢骚:“今后我再不赴宴!

战则我披甲胄而行,猎则我佩弓矢而往,赴宴而坐于子弟之列,我觉可耻。”

努尔哈赤生前,有蒙古亲戚来访,阿巴泰曾与四大贝勒一起出见。

如今随着诸弟侄逐渐长大,自己的地位却每况愈下,岂能让他没有怨言?

哪想到这句话传到皇太极耳里,竟然命令其他几个贝勒来数落他。

就连一向和皇太极不和的多尔衮,居然也教训他并且说道:“你在此之前连与五大臣一同议事的资格都没有。

德格类、济尔哈朗、杜度、岳讬、硕讬,早已参与议政,你却不在其中。

因你在诸位兄弟之列,父汗拨给你六个牛录的属民,才有了贝勒的身份。

今天你想欺侮谁?

我和阿济格、多铎都是父汗分给的全旗之子,诸贝勒又比你先入八分之列。

你今为贝勒,心犹不足,还想与三大贝勒并列,扰乱朝政。

如果你当了大贝勒,岂不更生称汗的念头吗?”

多尔衮此言,让阿巴泰气愤莫名,却又无从辩解,内心自然把多尔衮恨之入骨。

你要拍皇太极的马屁,干嘛找我垫背。

所以这次他听闻多尔衮被明军歼灭一个正白旗的甲喇额真,他心里便活动开来。

向入侵明朝的主帅岳托,自告奋勇担当先锋一职,为的就是把卢象升剿灭,狠狠的打多尔衮一个耳光。

只不过他在打卢象升的注意,人家也在打他的注意,这就要看谁的手段高明了,谁就能笑到最后。

第七十八节 秦浩明的杀手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五日寅时,这个时刻正是黑白交接,人最为犯困的时候。

兵法上这是劫营的最好时机,概因黎明前,天色即将由黑转白的这一小段时间里。

士兵们经过一夜的紧张值守,精神和体力已经疲惫到极限。

眼见天色就要大亮,敌人若是过来劫营,岂不是要把行踪暴露的干干净净?

所以这个时候,精神上就容易松懈。

而善于用兵的将领,就会抓住这短短一瞬间的松懈,迅速出动冲击敌营,攻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劫营这种事情,也并非万能。

历史上劫营不成反被劫的事例,数不胜数。

这其中蕴含的风险,只有身经百战的将军才能明白。

此时的秦浩明全身着黑,潜伏在苍茫的月色之中。

前方,是鞑虏万人大营,宛如无人区一般寂静。

后方,是他从五千天雄军将士中挑选出来,没有夜盲症的一千七百名善战之士。

全幅甲胄在身的戚纲,骑在马上,率领大明健儿,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宛若恒古就存在雕塑,等待秦浩明的激活。

赵县城内,亦有从一万五千人中挑选出来的三千将士横戈待旦,在卢象升的带领下,摩拳擦掌等待对鞑虏的惊天一击。

热血在心中沸腾,一种天下在手的感觉,渐渐弥漫在秦浩明的心头。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远比热兵器更加惨烈,更能刺激男人的战斗欲望。

但是,冷兵器杀人永远没有热兵器杀人来得快捷高效。

可要是二者同时进行,那无疑是鞑虏的噩梦,大明的福音。

今晚,秦浩明就是打着劫营的注意。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让鞑虏的大营乱起来,或者说让鞑虏大营发生炸营。

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

加之军队中等级森严、管理闭塞,平日全靠军纪弹压。

到了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每个人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这时候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可能只是一个士兵做噩梦的尖叫,就可以引爆营中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

士兵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就有人会抄起家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追杀军官、仇人、不认识的战友,第二天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所以,炸营是任何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也束手无策的事情。

鞑子战斗不弱于天雄军,兵力也占优势。

如果只是单纯的正面厮杀,天雄军将士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并且有可能战败。

在秦浩明的心中,汉人的性命是比鞑子值钱的。

另外,作为后世的特种战士,傻傻的拿人命去填的战斗,他是不屑为之。

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战役,秦浩明可谓是绞尽脑汁,早做谋划。

鞑子有鞑子的优势,但天雄军也有优势。

那就是战场是由他们选择的,为什么不能发挥主场作战的优势呢?

善于利用热兵器的威力,也是秦浩明作为特种战士的军事技能之一。

他的杀手锏就是火药。

对于火药的使用,秦浩明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时代再也没有其他人比他玩得更溜的。

所以在鞑虏未抵达之前,秦浩明便把他们可能布置营房的地址悉数考察一遍。

赵县城池就是这么大的范围,相应的布置也显得较为容易。

秦浩明集中所有天雄军的火药,并且在“借粮”的同时,重点清空附近城池的火药库存。

不要说方圆三公里,便是赵县附近方圆近二十公里,秦浩明也早已经布下多个爆炸区,目的便是广撒网,多敛鱼,抓住一个是一个。

阿巴泰的营区下面,就埋着三个火药库,秦浩明要做的,不过是把它们引爆而已。

秦浩明弓着身体,几个跳跃便消失在无边的暗夜中。

旁边的董长青和余佑汉见状,也躬身朝不同的方向摸去,他们要负责另外两处的爆炸引线。

同时杨陆凯率领着一百五十名大明士兵,抬着木板和飞桥,悄然摸到鞑虏大营附近潜伏。

他们是为骑兵突击做准备。

鞑虏的营地外,有壕沟、拒马、铁蒺藜等等防守措施,过之不易。

这时就需要铺陈木板,把铁蒺藜钉走。架设飞桥,供天雄军将士战马越过。

黑暗中,秦浩明仿佛和暗夜合成一体。

此时,鞑虏营地安静无声,寂若无人。

唯有辕门前高高挂起的气死风灯,孤零零随风摇荡。

昏暗的光线,甚至连数十步外的沟堑,都不能映照清楚。

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秦浩明嘴边泛起一丝冷笑,鞑子们,爷爷的大礼马上要送给你们,希望你们自求多福。

火绳冒着丝丝的火花蜿蜒前行,向它的终点奔去。

“轰!”的一声惊天巨响,震得远在三百米外的秦浩明一个踉跄,差点坐倒在地。

现在的火药不能跟后世的黑火药或者TNT炸弹相比,秦浩明秉承着既然不能以质取胜,那就以量取胜的原则。

他把天雄军原先库存的火药分为十个爆炸点,深埋地底。

当然,必要的改变也是要有的,同时埋在地下的还有铁片,就地取材的碎石头。

在高速爆破的热当量下,这些可是比子弹还厉害的武器,基本上可以弹无虚发。

秦浩明稳住身形,心中狂喜,成功了,成功了!

举目朝鞑虏营房望去,四面火光冲天,剧烈的爆炸不仅收割着鞑虏的性命,同时也点燃营房帐篷。

地上的泥土被带起到高空,混着火药的浓烟,以至于烟雾弥漫,并迅速向周围人马中蔓延。

鞑虏人马被火势和浓烟分割,前后左右不能相顾,将找不着兵、兵找不着将,一团混乱。

被惊起的战马到处嘶鸣,用力挣脱缰绳的束缚,撅起蹄子在军营毫无目标到处冲撞。

“必胜!大明将士们,跟我冲!”

爆炸声就是最好的信号,卢象升高声呐喊,一马当先冲出城门,三千铁骑仿佛一道钢铁洪流,快速朝五里外的鞑虏大营冲刺。

“出击!”敌营已经一片混乱,不需要再掩饰了,戚纲手中长刀挥舞,率先冲向鞑虏大营。

第七十九节 劫杀鞑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常年的战斗生涯,使得阿巴泰非常警觉,在听到第一声巨响便惊醒过来。

来不及装束妥当,一个翻身便裹着皮袄冲出账外,冲着执勤的亲兵厉声喝问:“出了什么状况?”

“好像是敌袭!”

事发突然,亲兵也是一头雾水,尚为摸清具体情况。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巨响再次响起,仿佛就在身边爆炸。

几个人被地表的震动跌坐地上,这一次阿巴泰看清楚了,好像是马厩位置发生爆炸。

刹那间,一股冷汗从阿巴泰后背冒出,紧接着头皮发麻,心里坠入无底的深渊,完了,中了明狗的奸计。

一定是明狗在营帐中做了什么手脚。

头脑尚为完全清醒,紧接着又是轰得一声巨响,阿巴泰可以看到大金勇士的残肢断臂,带着四处飞溅的鲜血飘洒在半空之中。

此时,跟战斗力无关,在接二连三响起的爆炸声中,鞑子根本就无还手之力。

许多鞑虏还在睡梦中就被炸死、震死,但是更多的人被炸伤、震伤,发出阵阵的哀嚎,让整个队伍士气全无。

“吩咐牛录带好队伍,防止明狗接下来冲营。”

阿巴泰也是久经行伍,立马命令亲兵,长期对明作战优势,他还想垂死挣扎。

说完,自顾奔向内室,想要把衣甲穿戴整齐。

“快点,胜负在此一举。”

第一声爆炸响起,杨陆凯立马指挥一百五十名将士快速铺设木板,架设飞桥,移掉据马。

不等营房内的鞑子反应过来,远处轰鸣的马蹄声呼啸而至,却是戚纲率领的大明将士已经先一步杀到。

“敌袭!”

“明狗劫营!”

“莫阔尔!”

……

慌乱的喊叫时起彼服,到处是甲胄不全的士兵犹如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大声呼唤亲人朋友或者上官。

在夜里,大军一但崩溃,便是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而且恐慌的情绪会被数倍地放大。

加上夜色中看不真切,会让人感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士气丧尽,军心不在,没有军官的组织,没有统一的命令,再是精锐的士兵,也只是待宰的羔羊。

秦浩明和戚纲的第一支明军骑兵将士一起,手中的绣春刀仿佛死神的镰刀,收割着鞑虏的人头。

甚至有的时候都不用出刀,高速奔驰的战马带着强大的动能,把鞑子撞得全身骨骼散架,整个人飞在半空,不知所踪。

天雄军将士把手中的火铳打光,便抽出腰刀,用力朝四处溃散的鞑虏头上砍去。

几公里的范围内,火光飞驰,到处是奔腾的马蹄声,追击的呼喝声,鞑子临死前的惨叫声……

鞑虏的营房仿佛成了一座人间屠宰场,屠宰着鞑子的性命。

秦浩明全身是血,脸带煞气,仿佛地狱的修罗。

手里的腰刀不知疲倦的挥舞着,鞑子四处哀嚎的惨叫让他心醉神迷。

犯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

应如是!

秦浩明的战略很简单,带领队伍看见哪里有人聚集起来,便冲散他们,让鞑子根本形成不了有效的抵抗。

偶有几个武艺高强凶悍的鞑子,也在明军的铁骑之下被碾压成血沫,永远留在大明的土地上。

特别是卢象升三千大明将士的加入,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四千多天雄军将士犹如猛虎下山,四处追杀溃逃的鞑虏不放。

鞑虏既无心抵抗也抵抗不了,纷纷抱头四处逃窜。

整个营地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阿巴泰脸色煞白,双手双脚没有一丝力气。

在这种情况下,阿巴泰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再将溃兵收拢起来进行抵抗了。

他在亲兵搀扶下,勉强骑上战马,亡命奔逃,只望能逃离这人间地狱。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阿巴泰的亲兵俱是是白摆牙喇,装备精良,武艺高超,一般的明军将士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的周围很快聚集几百人的鞑子,仓皇间朝外杀将出去。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秦浩明看见战场基本已经被卢象升控制,大声叫着戚纲,率领最早参加屠杀的天雄军将士朝阿巴泰的残部追杀过去。

赵县东南面,鞑虏的营地,天色渐渐亮堂。

经过一夜的厮杀,喊杀声逐渐小了下来。

大营已经完全化作了灰烬。

这一夜,被屠杀的鞑虏大约有五六千人,两千多被俘虏,而剩下的,都逃走了。

大约两千余人的鞑子俘虏,都被缴了械,一堆一堆的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周围有天雄军的将士刀枪出鞘严阵以待,只要是看到稍有异动的,立刻就是一箭射过去。

卢象升骑在马上,指挥其余的天雄军将士,清剿漏网的零星鞑子和打扫战场。

除了留下必要的人员和一些骑兵看守俘虏之外,其它的都让他派出去追杀。

至于逃跑的鞑子,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精疲力竭的散兵游勇,在广袤的河北平原上,又怎么会逃得过骑兵的追杀?

便是这严寒的天气,怕是也要把他们冻死。

更何况有秦秀才在外部亲自劫杀,卢象升相当放心。

远处,杨国柱带着赵县的步卒和百姓,眉开眼笑来帮忙打扫战场。

大捷!惊天大捷!

杨总兵的心中,有无限的诧异和敬佩。

四千多天雄军将士,全歼一万正蓝旗鞑虏,这是何等功劳?

在这之前,有谁可想象?

哪知秦浩明不过一个秀才,横空出世,一战而克。

万余鞑虏精锐,在他手下如土崩瓦狗般,不堪一击!

跟狗吃屎,跟狼吃肉!

这样的英雄人物,必须紧紧跟随。

秦浩明在杨国柱心中,已经被认为必须交好的人物,不可有丝毫得罪。

晨雾蔼蔼,仿若天上下着毛毛雨。

打在人的身上,让人精神一震。

可这是对大明将士而言,在前面逃窜,缺衣少甲的鞑虏哪里有这等闲情逸致。

杀声遍地,背后遭到追击的几百鞑虏惊恐万状。

在大明将士的箭矢打击之下,不时有人坠落马下,立马被迅疾而来的大明骑兵踩踏,一命呜呼!

可是纵使如此,天雄军将士在秦浩明的带领下,却没有丝毫停留。

阿巴泰望着后面越追越急的大明将士,不由得悲中从来。

想他阿巴泰,少小从军,一生金戈铁马,武艺高强,纵横大明几十年,何曾被人撵得有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

第八十节 不妥协不留情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不意今日里,既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身边的旗人越来越少,他们临死之前的每一声凄厉的惨叫,都触动着他的神经。

有心拼死一战,可是望着仓皇出逃的大金勇士,许多人身上连衣服都没有穿全,更不用说着甲,如何一战?

“结阵,护住贝勒大人。”

奔跑的阿巴泰正在恍惚之际,前面的护卫白摆牙喇却是停了下来,朝大家吩咐。

阿巴泰勒住奔驰的骏马一看,却是有熟悉地形的天雄军将士,绕道前面设下障碍进行堵截。

前有狼,后有虎。

或许今日就得命丧此处!

一瞬间,阿巴泰有了一丝明悟。

可是身边的大金勇士,据是正蓝旗的精锐,他们不能死。

“我乃大清饶余贝勒阿巴泰,谁是这支军队的领导,请出来答话。”

阿巴泰久在大明,又属于后金高层,稍微通晓一些汉语,只是语气有点生硬。

奇了怪了,想不到鞑虏也有今天。

四周的天雄军将士微微有点骚动,眼神都热切地紧盯着阿巴泰的头颅。

可手里却没有松懈,依旧刀剑出鞘,张弓结队严阵以待。

惊天大功啊!

鞑子贝勒的头颅,这可是大明从未有过的事情!

“秀才,你来跟他讲。”

守备戚纲望向秦浩明的眼神有几分敬佩,毫不犹豫地把话语权拱手让出。

所有的一切的都是人家谋划,自己沾光了。

同时让周围的天雄军将士拉开距离,好让战马有足够的冲击力。

“事到如今,你有何遗言?”

秦浩明没有推脱,手里的长刀指着阿巴泰霸气喝问。

胯下的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似乎随时准备冲击。

“你们不过是要我阿巴泰的头颅立功,我可以给你们。”

阿巴泰骑在马上,手拿腰刀,缓缓注视着周边的正蓝旗勇士,朝秦浩明说道。

“但我的族人必须让他们离开,否则我们必将拼死一战,玉石俱焚。

另外,我乃大清皇亲贵族,请给我一个尊严的死法,不要让我辱没先人的荣耀。”

听完阿巴泰的话,秦浩明哈哈大笑,笑得肆无忌惮,连眼泪都流出来。

朝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高举绣春刀大声吼道,“辱没祖宗的荣耀,你们不配!

尔等不过野猪皮的后代,常年穿梭在大明的丛林里。

便是你们所谓的清太祖努尔哈赤,昔日也不过是我大明边将李成梁的小厮而已,说不定还是卖屁股之货。

因缘际会之下,给你们发展成一定气候,谈何高贵?谈何荣耀?

充其量,你们不过是一群开始进化的野蛮之人。

哪有什么皇亲贵族,我们大明不承认。”

旁边的大明将士,觉得秦浩明的话说得解气不已,堂堂的后金贝勒,被他损得体无完肤。

戚纲、董长青、余佑汉等人,更是咧着大嘴哈哈狂笑,快意至极!

阿巴泰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偏偏却拿秦浩明无可奈何。

“放他们离去,再来杀我们汉人不成?

休想!

大明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们鞑子人头,无论男女老少,我全要了!

我秦浩明今日在此发誓,一定让你们家族所有的兄弟姐妹团聚。

而你,只不过是第一个罢了。”

阿巴泰面如死灰,手中的腰刀无力下垂,眼前这个叫秦浩明的人,他说的话让人感到恐惧。

天下的汉人若是让他凝聚起来,大清灭国亡族为期不远。

希望大汗皇太极能够力挽狂澜,带领族人早日除掉眼前之人。

“大清的勇士们,跟我冲出去!”

阿巴泰鼓起勇气,拔出腰刀,带头向前冲去,势若疯虎。

他是打算能走一人是一人,最重要的是把消息传递出去,好让岳托、多尔衮的大军有所准备,千万不可小觑。

左右白摆牙喇见状,急忙护卫他。

“放箭!不要让鞑子走脱一人。”

戚纲大手一挥,下达攻击命令。

满天箭矢带着大明将士复仇的恨意,朝几百个鞑虏射去。

锋利的箭矢穿透鞑虏的身体,发出“噗噗”的声音。

许多鞑虏徒劳抓住箭头,不甘的倒在大明土地上。

阿巴泰虽然已经五十岁,可是依旧宝刀未老。

手中的腰刀左格右挡,阻挡四处飞向他的箭矢。

秦浩明远远地看见,朝身边的余佑汉和董长青点点头,一挽缰绳调整马头,双腿一夹,三人飞速朝阿巴泰冲去。

长久的配合,使得三人非常有默契。

董长青和余佑汉手中的绣春刀朝阿巴泰周围剩下不多的护卫砍去,而秦浩明挥舞长刀,直朝阿巴泰本人劈去。

两刀相交,火星四溅,阿巴泰挡住秦浩明迅疾而来的长刀,却不意被旁边射来的箭矢射中手臂。

阿巴泰吃痛,手中的腰刀缓了一缓,被秦浩明接下来的第二刀打落在地。

得势不饶人!

秦浩明手腕一转,锋利的绣春刀掠过阿巴泰的咽喉,轻轻一拉,殷红的鲜血随着刀锋的划过激射而出。

阿巴泰双手捂着被划破的气管,仿佛哑巴一样发出“呃呃”的声音,目光死死的瞪着秦浩明,身体一歪,缓缓的坠落马下。

“敌酋已死,大明威武!”

秦浩明迅速下马,一刀隔断死不瞑目阿巴泰的首级,旋即翻身上马,到处向大明将士喊叫。

原本士气就非常高昂大明将士,更是宛如打了鸡血般,大刀长矛收割鞑虏的性命。

最终,四百多鞑子,在付出一百多大明将士的伤亡下,纷纷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得以存活。

大明将士四人一组,一个负责用长矛捅,一个负责枭首,两个负责剥下鞑虏的盔甲,整理战利品,配合娴熟默契。

董长青也跳下战马,亲自加入割鞑虏首级的行列,仿佛这已经成为他的兴趣爱好。

戚纲和左右亲卫,端着敌酋阿巴泰的脑袋左右端详,咧着大嘴傻傻乐呵。

有了鞑子贝勒的首级,这次天雄军上上下下的功劳,绝对是见者有份!

“百户,给我看看?究竟是什么宝贝?”

秦浩明看见余佑汉从阿巴泰身边捡起一样东西,偷偷往马兜里放,顿时好奇心大起,走过去开口问道。

第八十一节 官职在身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余佑汉红着脸,扭扭捏捏,却是他手快,率先抢到敌酋阿巴泰的腰刀。

秦浩明拿过来一看,发现阿巴泰的佩刀刀柄梨木材质,内裹蓝缎,外缠黄带,柄端及护手为铜质。

刀护手表面镀金银,刀柄刻有圆形王族徽记。

佩刀头大,加配重,便于劈砍。

“百户,好好保管几天,到时候怕是要上交。”

看见余佑汉眼馋的盯着他手里的刀,秦浩明把刀交还给他,眨眨眼睛,开玩笑说道。

“不行,这是要给赵大哥。”

余佑汉红着眼,瓮声瓮气说道。

天雄军百户赵大友现在还躺在床上,最是喜欢鞑子军官佩刀。

“不会是想拿它当聘礼,向赵百户小妹求亲吧!”

赵大友受伤期间,是余佑汉和他的小妹轮流照顾,因此秦浩明随口打趣。

哪知道余佑汉红着脸,默不作声,显得是有几分意动。

“英雄难过美人关!

余百户,你小子有一套啊!不声不响连人家小妹也惦记上,我看赵大友亏大发喽。

教你本领不算,连小妹也要搭上。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浩明想不到一言成真,故意紧紧盯着余佑汉,继续调侃他。

“秀才,你不说我还没有想到,就这样决定。

不过到时候,你得帮我向赵大哥提亲,不然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事到临头,余佑汉反而抛开羞怯,落落大方对秦浩明说道。

“威胁我,不干!除非腰刀送给我。”

说完,秦浩明昂着头,背负双手离去。

留下余佑汉一人拿着阿巴泰腰刀,不知如何抉择。

“鞑虏头颅四百六十五级,战马五百匹。

我军阵亡将士七十六人,伤九十五人。”

天雄军将士笑嘻嘻的跑过来,向秦浩明和戚纲禀报收获和伤亡情况。

委实怪不得他如此高兴,平常大明和鞑子野战从未有过胜利,更何况是六比一的比例。

至于说我方的伤亡,作为军人,他们早已习惯漠视生死。

“带上伤亡袍泽,准备回营。”

戚纲满脸笑容,意气风发,大声朝大明将士说道。

“诺!”

秦浩明跨上战马,望着堆积在一起,几百具赤身裸体的鞑子无头尸身,几个大明将士正拿柴火准备焚毁。

另一旁,每匹战马背上都驮着各种兵器、战甲、衣服,当然还有伤亡战士的遗体。

这就是战争,既残酷又冰冷,没有任何人情道义之说。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

秦浩明没有任何不适,反而享受这样的过程,毕竟他们是胜利了。

望着大明将士望向他的热情,秦浩明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

“天雄军的将士们,我要你们记住:对待袍泽,不抛弃不放弃!

对待敌人,不妥协不留情!

扬我大明将士风采,展我汉家儿郎风骨!”

“不抛弃不放弃!不妥协不留情!”董长青举着绣春刀用力挥舞,声嘶力竭大声吼叫。

“不抛弃不放弃!不妥协不留情!”

所有大明将士齐声吼叫,声震云霄,流淌在心中是无限的豪情。

等他们回到赵县,整个县城到处是欢天喜地,笑语晏晏的人们。

昨日鞑虏大军临近,对鞑子的敬畏恐惧,随着这一仗的胜利,消失得无影无踪,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影已然不见。

“秦秀才,卢大帅叫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卢象升的亲兵站在城门口,看见秦浩明回来,眼前一亮,急忙跑到前头恭谨的说道。

秦浩明虽然没有官身,可这并妨碍天雄军每个人对他的尊敬。

“浩明,大喜啊!”

卢象升看见秦浩明进来,急忙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走出帅案说道。

“是不错,这次总算让鞑虏伤筋动骨,有他们难受。”

秦浩明也是心怀大慰,高兴的说道。

“不是这个,是你的封赏。

知道吗?今上这次给你实授正四品指挥佥事,你的官身腰牌、服饰和敕命文书已经下来,赶紧去换官服给我好好看看。”

卢象升摇摇手,乐不可支地对着秦浩明急匆匆的说道。

举止间完全没有半分统帅的稳重,只有长辈对晚辈有成的兴奋。

秦浩明淡然一笑,正待说些什么,却被卢象升连声催促换官服。

卢象升的亲兵早已经把东西准备好,领着秦浩明到帅帐厢房换衣服。

大明朝服一至四品穿绯色,头冠为四梁,金革带,绶用云鹤花锦,整个服装绣有花纹。

洪武二十四年,定职官常服使用补子。

这是一种有固定位置、形式、内容和意义的纹饰,以金线或彩丝织成飞禽走兽纹样,缀于官服的前胸后背处。

通常做成方形,前后各一。

文官绣禽,表示文明;武官绣兽,表示威武。

四品的走兽是虎豹,前虎后豹。

冠服之外的佩饰有牙牌,这是内官及在京各司、朝官都需随身悬挂的,用来作为出入关防的凭证。

而秦浩明的四品指挥佥事,名义上属于京卫指挥使司所辖,为京官。

官员牙牌以象牙为料,上面刻有官职。牙牌首尾有两个小孔,上面穿着一根金丝线。

秦浩明看见牙牌正面刻着:大明京卫指挥使司,宣府指挥佥事秦浩明。

这就是他的官家身份。

反面则刻着大明太祖朱元璋的训话。

授官时由高宝司颁发,转官时须缴还,不得转借,否则就要坐罪。

秦浩明笑笑,把它直接挂在腰间。

“好,好,好!今上圣明,浩明威武!不愧是百战百胜的大明勇将!”

人靠衣装马靠鞍!

卢象升看见秦浩明龙行虎步,器宇轩昂走出厢房,眼前顿时一亮,高声夸赞。

崇祯还是给他几分薄面,在举荐人才上给予特殊照顾。

秦浩明扯着衣袖左看看右看看,自己也不禁笑了,难道就这样成为大明朝廷一员不成?

“今上这次看来是下定决心了,对有功将士的封赏非常迅速。

余佑汉和董长青授予从五品副千户,便是老夫族弟也授予从五品军中赞画一职。

也算是有了一个官家身份,今后起步无疑会容易许多。

军中其他将士也俱都有封赏。”

卢象升捻须一一道来,言语有些欣慰,显然是对这次崇祯的动作感到很满意。

“却是不知张游击和戚守备有何封赏?”

长久的战斗情谊,让秦浩明对张松荣和戚纲有了感情,对于真心帮忙自己的朋友,他还是相当关心。

第八十二节 杀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现在不应叫张游击和戚守备了,他们二人皆官升一级。

张游击现在是正三品昭毅将军,升为宣府参将。

戚守备则是从四品宣武将军,升为宣府游击。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拜你之福。

便是老夫,今上也给了丰厚的赏赐。”

卢象升笑语晏晏,有些感慨,看向秦浩明的眼神愈发温柔。

说是眼前的少年力挽狂澜,救天雄军一众将士于水火之中也不为过。

至于说军功,简直是逆天。

军中快马回报,鞑虏贝勒阿巴泰的首级都被他斩下。

想想前阶段,冰火两重天啊!

“那我的品轶岂不是高过戚游击,莫非今后他见了我可要称为上官?”

想起今后戚纲见到自己的模样,秦浩明的嘴边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看你还敢装老不成,叫什么老夫?

卢象升莞尔一笑,跟秦浩明在一起,被他沉稳所惑,时常会忘记他的年龄。

现在这样的话,才想起眼前的少年儿郎尚未弱冠,还有一颗稚子童心。

居然想要戚纲那个老货叫他上官,那还不臊死他?

“虽说你的品轶高于他,但你们二人并无从属关系,要他叫你上官有难度。

不过若是这次军功封赏下来,估计就不成问题了。”

天佑大明!

卢象升慨然而叹!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此次大捷会给朝廷带来怎么样的震动?

甚至往深里说,天下震动都不为过。

最新统计结果显示,满清饶余贝勒阿巴泰正蓝旗被剿灭的鞑子人头,有数七千二百三十五颗,被俘鞑子两千三百人。

一万鞑子仅有四百多不见所踪或逃窜,端的是无比大捷。

报功的奏折还在案上,他都不知道如何描述秦浩明的功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眼前这位尚未弱冠的年轻人,是否已经做好明争暗斗口蜜腹剑,杀人不见血的朝局争斗?

“浩明,过完年就要加冠了,可有师长帮你取字?”

卢象升沉吟片刻,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秦浩明一怔,自己的家庭情况卢象升是了解的,怎么突然间提及此事?

望着卢象升关切的目光,秦浩明醒悟过来,敢情老卢是想主动当自己的保护伞啊!

他的胸腔有股暖流经过,来到这个世上,孑然一身,独自打拼,时常也会感到孤掌难鸣。

卢象升是谦谦君子,自己跟他无亲无故,他分明是想通过取字,建立一种长辈关系。

今后若有人想对付自己,就不得不考虑卢象升的报复。

“烦请卢督赐字。”

秦浩明面色一整,收起嘻皮笑脸的顽惫模样,恭敬有礼的说道。

卢象升脸带微笑点点头,踱着方步细细思索,“你此生既以驱逐鞑虏为志,而且杀起鞑子来犹如神助,不若叫破虏如何?”

秦浩明眼前一亮,大喜过望。

秦破虏,寓意生动又能表明志向,“好!谢卢督,甚合我意!”

见秦浩明满意,卢象升也大感得意,捻须微笑说道:“你性格锋芒毕露,喜欢快意恩仇。故而帮你取字老夫也早有斟酌,总算没有出丑。”

秦浩明汗颜不已,老卢讲得也太直接,不过他对自己性格可真是了解。

“匆匆叫你来试穿官服和帮你取字,是因为我想让你和张参将进京献俘,向今上报捷。”

卢象升目光炯炯,显然是下定决心。

“大战在即,似乎有些不妥!”

秦浩明摇摇头,并不赞成卢象升的意见。

“陛下登基十一年来,对鞑虏之战败多胜少,朝廷上下闻虏色变。

此次不同以往大捷,概因有鞑虏贝勒首级,需要军中有人亲自向陛下讲述战斗过程。

老夫作为统帅,自然是不能离开战场。

而此次战役据是由你策划,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你早已简在帝心,想来今上也想见见少年英豪?”

卢象升拍拍秦浩明年轻的肩膀,侃侃而谈。

“献俘不宜过多,不然引起鞑虏注意反而不妥,这样押送人手也少。”

卢象升讲得有道理,军事为政治服务。

没有崇祯的支持,即使再杀多鞑虏,二万人马总有打光的一天,秦浩明深知这个道理。

“你带五百精锐,押送一百鞑虏和阿巴泰的头颅到京城即可。”

看见秦浩明还有些犹豫,卢象升索性一锤定音。

“剩下的鞑虏必须清除,否则没有多余的人手和粮食。”

秦浩明一脸坚毅,不容置疑。

卢象升眉头微蹙,无声的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

“全部杀光,不留俘虏!”

秦浩明望着一个个结着金钱鼠辫的鞑子,在军营空地中簌簌发抖,内心有着无限的憎恨和厌恶。

再也没有人比他明白,这些畜生对华夏民族造成的伤害。

“诺!”

军中推崇的永远都是强者!

秦浩明带领天雄军将士取得一个又一个胜仗,早已经在军中树立起权威,因此他的命令马上得到执行。

戚纲调来几队火铳手,准备对手无寸铁的鞑虏分批执行枪决。

“不可,杀虏不详!”

赞画杨廷麟刚从京城回来,步履匆匆走到秦浩明身旁,目露忧色低声说道:

“浩明请慎重,杀俘的事情传出去,于你名声有碍。”

秦浩明牙关紧咬,手指着簌簌发抖的鞑虏,目光平静的对杨廷麟说道:

“只要他们有谁敢站出来,说他们手上没有汉人的鲜血,我便饶过他们。”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周边将士一个个目露狂热的目光,紧紧盯着秦浩明。

普通将士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们只知道,他们的袍泽、兄弟、家人都有人丧生在鞑虏的手里。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方不负此生!

秦浩明嘴里冷冷地挤出一个字,“杀!”

杨廷麟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落寞离去。

秦浩明脸颊的横肉不可自抑的跳动,心中总觉堵得慌。

杨廷麟虽然是打着他人的名义劝慰秦浩明,可何尝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几千年来的儒家中庸思想,已经被被封建统治者纂改,只是为了有利于他们的统治。

汉人的软弱,汉人的仁慈,也渐渐的渗透到天下士子的心中。

原本屠杀鞑子是秦浩明最为开心的事情,可是在大明将士执行的过程中,他的脸色从头到尾阴阴沉沉,郁郁不平。

他觉得,改变大明汉人的思想,恢复大汉“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理念远比屠杀鞑虏来得更为重要和迫切。

善以善待,恶以恶待!

老祖宗的精髓,必须发扬光大。

第八十三节 缘浅情深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香烟袅袅,茶香飘飘。

古色古香的案几之上摆放一具古琴,几份朝廷邸钞散落在旁,上面都是秦秀才大破鞑虏的消息。

叶府大小姐闺房,叶绍梅痴痴的望着窗外的怒放的寒梅,不曾挪动半分。

绝美的容颜,粉嫩的玉脸上没有半分的喜悦。

情郎崛起如此迅疾,让她措手不及。短短数月时间,竟然名动天下。

可惜她,却和情郎无名无分,甚至还亲手葬送了这段姻缘。

晶莹的泪水续满眼睑,迷糊了玉人的双眼,可她却不想擦拭。

甚至恨不得抠掉自己的明眸,怎地如此有眼无珠,错失如此良缘。

鞑虏的凶残和勇猛,纵使是在偏安一隅的江南也广为流传。

叶绍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先印象中有些唯唯诺诺的秦秀才,居然北上抗击鞑虏。

不知是靠的勇猛还是智慧,或者皆而有之吧!

这样的人儿不是英豪,试问天下还有何人敢称雄?

想象着明哥哥在战场上纵横捭阖,大杀四方,令鞑虏闻风丧胆四处溃逃的模样,叶绍梅的心里甚是甜蜜。

不管怎么说,他曾经和自己是有婚约的。

总算,总算能扯点关系不是。

不过想到前几天听叶家的伙计说,金陵叶氏酒楼的分店掌柜来信,说有一个临浦才子,才名轰动金陵,连秦淮名妓柳大家都对他倾心不已。

按时间路程推算,想来应该就是明哥哥了,不然,临浦还有谁有这等才情学识?

至于柳如是,不是她担心的问题。

虽说才子佳人,可终究是风花雪月。

再说,她也不是善妒之人,母亲过世之后,父亲虽说没有续弦,可不还有三个姨娘吗?

作为大家族的嫡女,这些事情对她来讲,司空见惯,不足为道。

怕就怕,明哥哥为其他朝廷大员看重,与名门闺秀定结良缘,那才无可奈何。

若真有这等事情,自己将何去何从?

难道,真的爱也罢,痴也罢,不再与君知,只在心间埋?

不知为何,叶绍梅的心里掠过一丝慌乱。

不会的,不会的,明哥哥战场杀敌,哪有时间和精力考虑此等人生大事?

可不管如何,自己总要做点什么才好,傻傻的等待终究不是办法。

“小玉,吩咐管家备车,跟我出去一趟。”

或许,需要放下身段,去秦家村探听一下爱郎的近况。

等待那个不靠谱的哥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秦家村何时建立,至今也没人说得清楚。

可在村民的眼中,村里生活是寂静的,少有外人进村。

最近这一切随着秦秀才崛起之后,便有了许多不同。

首先是流民的入住,让村里的人口增加,有了许多生机和活力。

之后便是秦秀才当了族长,把族人整合了一番。

村里的族学是重点,中断多年的秦家族学在秦老三的拾掇下,请了临浦的老生员充当夫子。

每日朗朗上口的学子声音,对秦家村民来讲,便是最好的安慰,看到了家族兴旺的希望。

村里一部分青壮子弟组成护卫队,由莲塘卫所的夜不收王小三率领,和张云的几个猎户朋友组成一起,整日在碓场舞枪弄棒,操练不停。

有秦族长许诺的补助,生活倒也衣食无忧。

另有部分婆娘,则在秦族长的私人作坊里,做些帮工的活,由秦家福伯负责管理,多少也能帮衬家里。

年纪大点的人,则在家屯田。

生活虽说谈不上富足,可是比以往却是要强上不少。

就是秦族长出去以后,村民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好像一个家庭失去主心骨。

好在时日不长,族长的表弟张云便从金陵回来,一起的还有跟随出去历练的秦氏年轻人。

让大家诧异的是,也不知道秦族长如何教导,自家子弟和张云都有了惊人的变化。

心气高了,做事也有条有理,举止行动见很有几分秦族长的风范。

特别是张云,说话做事老练沉稳许多。

也不知道他们出去究竟碰到什么好际遇,自从回来以后,秦家村民觉得临浦的商家,就好像绕着秦家村转。

脚行的大小驴车整天把货物往秦家作坊送,包括粮食等生活物资。

村里有些好奇心重点的老人,想问些什么,可自家后生只有一句话,跟着秦族长有好生活,其他的却是再也不肯多说。

若是问得急了,这些后生仔便说有族规,请叔伯们别害了他们。

都是自家子弟,话说到这个份上,再问也没意思。

别看秦族长平常笑眯眯,可发起脾气来,官差都敢打,手段狠辣而决绝。

更何况上任族长的下场,村民们可是历历在目。

总归是自家族人,断然没有害自己的理由。

村民们也安下心,苦心劳作,争取跟秦族长一起过上好日子。

今时不同往日,秦家村的村民有理由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

距离秦家村口二里之地,有座凉亭,临近官道。

原本是供来往行人歇息之用,后来秦家村组建护卫队,此处便成为哨岗。

这里也是进出秦家村的唯一通道。

当今世道不太平,许多大的村庄都有乡兵或者族兵把守。过去秦家村人心不齐,自然无法设置哨岗。

如今有秦族长的领导,则大为不同。

冬日的太阳温和煦暖,正是让人惬意无比的时候。

今日负责执勤的是秦浩和张云的猎户朋友方培伦,秦浩正眉飞色舞地向后者讲述村外的精彩世界。

秦家村的执勤采取双人一岗,由本地后生和其他村的招募人员相结合,目的是方便甄别本村人,省去麻烦。

远处车轮滚滚,叶家家丁护送叶家小姐进村打探情郎消息。

“劳驾两位通报一声,临浦叶府小姐拜访张小哥。”

看见前面有哨岗,叶府家丁催马上前,颇为客气的说道。

原本叶家在临浦根深叶茂,作为大家族的家丁,出入间也是有傲气的。无奈小姐临行前交代,此行态度要端正。

不然别说没听说的张家小哥,就是秦秀才怕也要直呼其名。

“等着,我去通知云哥。”

临浦只有一家叶府,那就是秦族长之前遭遇悔婚的叶家,整个秦家村的村民都知道。

故此,秦浩也没有什么好颜色,连简单的一个请字都没有,更别提让他们入村。

第八十四节 佳人远至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你,一个贱民,胆敢欺辱叶府不成?”

叶府家丁抽出腰刀,勃然变色。

反上天了,若不是小姐的缘故,谁愿意跟一个粗鄙的村民好声好气。

在整个临浦,有谁胆敢给叶家脸色看,便是王县尊也不成?

“我乃清白良民,你不过一个家奴而已。

真当你们叶家就可以胡作非为,视大明律法为无物不成?

有胆你倒是再叫一声试试?”

秦浩双目怒瞪毫不示弱,抽出腰刀的同时摇响哨岗的警铃。

秦族长说过,不惹事但不怕事,男儿若是没有了骨气,便如人没有了脊梁,废人矣!

秦浩出去一趟,被秦浩明在去金陵的路上行军训练,算是历练出来。

换了原来,被叶府家丁这么一吓,怕是立马要磕头作辑赔罪,哪里敢如此针锋相对?

当然,秦家村的护卫队和秦族长的支持也是他有此底气的原因。

“住手,你这是要干什么?”

叶绍梅走出轿外,喝阻住恼羞成怒的叶府家丁。

她面如寒霜心中凄苦,暗恨自己做事不周全。

叶府家丁多有跋扈,她是知道的。

好好的一件事情,经此一弄,万一传到明哥哥耳里,岂不是变得仗势欺人?

他如此高傲的个性,又岂能容忍?又会怎样看自己?

狠狠的瞪了惹事的家丁一眼,叶绍梅转身朝哨岗的秦浩启齿一笑,“这位小哥不好意思,下人莽撞,请不要放在心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

秦浩见好就收,况且他还存了一点小心思,叶家小娘子如此漂亮,家里背景滔天,确实是秦族长的良配。

要是哪天他回心转意,得罪了未来的主母,恐怕是没有他什么好日子。

“叶小姐言重,小子也有不对的地方,请二位海涵。”

秦浩面红耳赤俯首一辑,刻意学习秦族长的言辞。

叶绍梅心里一愣,依稀从他身上看到秦秀才的影子。

她是大家族出身,近年又有帮忙打理家业,明白一个家族要想崛起,人才最为关键,也是一个家族绵延的基础。

瞧秦浩的模样装束,不过家族的一个普通子弟,不意却如此知进退明事理。

许是明哥哥调教有方,方能如此。

一时间,她竟然有点伤神,暗叹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方有今日劳神费力。

“浩子,发生什么情况?”

尘土飞扬,蹄声滚滚。

张云领头带着四骑飞驰而至,身后是五六十人的护卫队员,列为两个纵队奔跑。

隔着栅栏,张云远远一瞥叶家小姐,却没做理会,而是先向秦浩开口问道。

“没事,误会!”

秦浩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向张云汇报一遍。

“处理得不错,继续努力。”

张云拍拍秦浩的肩膀,紧张的脸色松弛下来,大哥不在,首次担当重任,他也是绷紧神经,唯恐有失。

“叶小姐,张云失礼,请多多包涵。不知找我有何事情,请尽管吩咐?”

张云跳下战马,礼数十足。

客气是客气,却少了几分亲近。

叶绍梅拂了拂云鬓间的乱发,装作不经意的说道:

“吩咐不敢当,只是家父有几份关于秦秀才的朝廷邸报,才知道他竟然北上抗虏,得到朝廷嘉奖。

只是他身为文人,却如何跑到凶险万分的战场,是何缘故?

也不知他可有报平安的家书传来?”

说到后面,一抹羞红布满脸颊。

“我也是刚从金陵回来,时日尚短,并未收到书信。

叶小姐,不若请进去小坐片刻,如何?”

听到有兄长的消息,张云大喜过望,并未在意叶绍梅的小女儿心态,急忙邀请叶绍梅进村详谈。

“也好,许久没来,刚好看看有什么变化。”

叶绍梅笑意盈盈,满口应承。

过来的目的原本如此,至于张云的势利,她并未放在心上。

张云不好意思搔搔头,因为秦浩明的关系,他对叶绍梅多少是有点意见。

如若不是有兄长的消息,他并没有打算邀请叶绍梅。

“云哥儿,前面有车队朝我们村过来。”

骑在马上,视野开阔,充任临时教头的莲塘卫所夜不收王小三眼尖,远远的看见有二十几人的车队缓缓过来。

他原本要到泉州投靠郑芝龙,是余佑汉把他请回来,给予厚薪挽留,和莲塘百户所的其他精壮,作为秦家村的护卫队。

“咦?好像是那个死胖子啊!”

张云抱歉的朝叶绍梅笑笑,上前两步,揉揉眼睛,有些不敢肯定。

他口中是死胖子是指李惊蛰,上次在金陵被李惊蛰把事情套得干干净净,事后秦浩明提点他几句。

少年心性,第二天就去数落了李惊蛰一通,并因他偏胖,呼之胖子。

好在李惊蛰为人豁然开朗,不以为意。反而欣赏张云直爽的个性,二者交往愈加密切。

“李胖子,还真的是你啊!”

张云快速上前两步,终于看清楚,高兴得大叫。

李惊蛰骑在马上,左盼又顾,圆头大脸白白胖胖笑容可掬,仿佛弥勒佛,很有福相。

听到张云的叫喊,咧嘴一笑,摇摇手算是打招呼。

叶绍梅疑惑的看着眼前一切,对方车队马拉驴驮,行李颇多,一副转战千里的模样,莫非是那个富庶人家搬迁至此?

及得眼前,李惊蛰相当利索的翻身下马,丝毫不受臃肿身材的困扰,哈哈大笑朝张云双手抱拳说道;“别来无恙,有没有想念哥哥?”

“恬不知耻,谁会想你这个奸商。”

张云乐呵呵的轻轻一拳捶在李惊蛰的肩膀。

话虽如此,可言语中的喜悦显而易见。

“想不想我不打紧,那柔儿姑娘可有思念?”

李惊蛰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眼光轻扫了十步开外的叶绍梅一眼,努努嘴朝边上的马车示意。

用意如此明显,张云岂会不知?

按捺心中的惊喜,张云眼光一转,略微提高声线说道,“可是柔儿有书信托你带来,快点给我?”

李惊蛰点点头,双手高举大拇指。

“书信没有,你的柔儿我可是带来,就是不知你如何感谢我?”

说完,李惊蛰撩起马车上的篷布,轻敲车门,“柳大家,柔儿姑娘,地方到了。”

第八十五节 二美初见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原来秦浩明临走前委托他帮忙找熟悉的脚行,护送柳如是入闽到临浦,不想他亲自前行,这份人情大发了。

张云和他们虽说是前后脚离开金陵,但一则女儿家多有不便,脚速慢。

二则柳如是担忧秦浩明的安危,每经过一个大点的市府,总是千方百计打探前方战事情况,故此晚了张云几天到达临浦。

柔儿红着双脸先下车,狠狠的瞪了张云一眼,显然是在车内听见他们的对话。

接着搀扶柳如是下车,估计是长途车旅劳顿,后者显得有些憔悴,但却掩盖不了她的绝世风华。

望着忙前忙后殷勤无比的张云,叶绍梅心中凄凉悲苦。

想来眼前佳人便是对明哥哥倾心的柳如是,金陵至临浦,几近千里。

一个弱女子为了心爱之人,竟然有此魄力舍弃繁华,来此穷乡僻壤的地方,单是这份决心,便令她汗颜。

作为明哥哥的兄弟,张云自然最是知晓他的心意。

在对待柳如是和自己的态度上,张云截然相反,其意自明,无需赘言。

可叹自己和明哥哥终究缘浅,奈何情深,实属无奈!

“今日多有打搅,云哥儿既然有客人,我改日再来。

这是朝廷邸报,上面有他的消息,请妥善保管。”

叶绍梅嫣然一笑,收拾自己悲苦的心情,款款上前,对柳如是和李惊蛰微微一敛,算是打过招呼。

“这是本县叶府大小姐,她有兄长的相关消息,所以今日特意过来。”

张云表情有些不自然,在“新旧”两位大嫂面前,略显尴尬。

“那可真是太好了,终于有秦郎的确切消息。”

柳如是未做他想,展颜一笑,高兴得欢呼雀跃。

叶绍梅听得心中酸楚,却还要强颜欢笑,以免众人看出异样。

“秦浩明,临浦生员,原天雄军百户,擢升为正四品指挥佥事,驻宣府……”

邸报上详细叙述着秦浩明的功勋战绩,都是卢象升亲自为他润笔。

由于现场众人迫不及待的想知晓关于秦浩明的消息,便由李惊蛰当众宣读。

“什么?正四品!”

“指挥佥事,多大的官啊?”

“一千五百鞑子人头?浩子,听说一个鞑子人头可值不少纹银,这得是多少钱啊?”

……

护卫队员七嘴八舌兴高采烈,其它内容已经给他们自动忽略,眼里只有正四品三字。

七品县令对他们而言已经是需要仰望的存在,更何况是四品?

金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柳如是热泪盈眶,喜极而泣。秦郎官职大小她并未在意,重要的是文化武功,这才是她着重的地方。

自古红颜多薄命,古今多少红颜,哪一个不是行走在河山的刀尖?

看惯了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再是谨小慎微也无法抵挡世俗对她们的伤害。

唯有大英雄真豪杰才能庇佑她们,至此,柳如是无悔自己的选择。

“走,大家都进村,浩子去准备酒席,培伦通知福伯打扫房间,有贵客!今晚我们在秦府为兄长庆祝一下。”

作为主人,张云收起内心的激动,赶忙张罗起来。

婉言谢绝张云他们的邀请,叶绍梅在哨岗留下朝廷邸钞便匆匆离去。

柳如是望着黯然伤神独自离去的叶绍梅,若有所思。

“云哥儿,这就是所说的秦府啊?”

到了秦家大院内,李惊蛰看见孤零零的三进小房子坐落在大山深处,稍微多几个人就容纳不了,忍不住打趣。

“现在是寒碜一点,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

张云红着脸,偷偷望了柳如是和柔儿一眼,豪气干云的说道。

柳如是摸了摸头上的玳瑁簪子,心中甚是甜蜜。

从眼前破旧的院子可以看出,秦郎家境不好。但却能为己一掷千金,足以看出情意。

洗净铅华,不忘初心。

她希望能就着乡间的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浮生若梦,静如止水,不问情愁,只愿与秦郎一生安好。

唯愿此生此世,能永远在秦郎的护佑之下,不论外间雨雪,只求平淡共醉,填补半世流离,剥落满身伤痕,等待凤凰涅磐。

则此生,无憾矣!

“李公子,夫人,您们赶紧请坐。”

福伯热情邀请二人坐下,特别是柳如是的座位,更是用衣袖擦拭得干干净净。

张云则忙着安置和李惊蛰一起入闽的随从,还有柳如是的生活物件等。

“使不得,福伯万万不可如此,您老这样,让小女子无地自容。”

柳如是哪里敢让福伯这样做,从张云简单的介绍得知,福伯虽为奴仆,实则和秦郎如家人般并无二致。

“无妨,应该的,夫人。”

福伯高兴的擦拭着眼里的泪水,柳如是一个姑娘家不远万里而至,其意不言自明。

想起以前困顿潦倒的生活,如今苦尽甘来。

老人家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坐在稍显破旧的宽椅上,絮絮叨叨向二人说起过去的窘境。

他的心中很坦荡,想得也简单,事无不可对人言,若是姑娘家有嫌弃的意思,那也不是少爷的良配。

“秦秀才非池中物,这样的人出头不稀奇。”

通过福伯的介绍,李惊蛰对秦浩明的了解加深,更加坚定长期合作的决心。

这次亲自护送柳如是过来,他也是抱有实地考察的意思。

柳如是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流淌着晶莹的泪水而不自知。

秦郎人生坎坷,际遇离奇,至如今崛起,其间充满跌宕起伏,让人感而叹之!

“走,我带你们逛一逛,刚好今天到护卫队大食堂吃饭,大家一起欢庆,热闹!”

张云风风火火走进有些昏暗的大堂,大声说道。

柳如是和李惊蛰他们来得过于突然,以秦家的弹丸之地是无法容纳这么多人同时进餐,故此晚饭就必须另做安排。

“云哥儿,我想去看看肥皂作坊,不知道方不方便?”

李惊蛰见缝插针,抓住机会立马说道。

“方便,方便得很,就知道你肯定惦记它。

既然远道而来,这次索性就让你看个够,走吧。”

张云得意洋洋瞥了李惊蛰一眼,只是笑容有点蔫坏。

李惊蛰老脸一红,默不作声,概因实在是对肥皂的制作感兴趣。

第八十六节 一皂难求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据京城负责操作肥皂事务的本家掌柜快马回报说:经过赠送试用,京城名流、达官贵人等对此物甚是追捧,甚至是趋之若鹜。

不管是洗衣皂和沐浴皂,抵京的三万肥皂已经被售卖一空,甚至有些官员豪族要预定。

售价更是水涨船高节节攀升,由当初定价一百二十文飙升至一百五十文,可依旧是有价无市。

另问,接受预定吗?何时可供货?

当初五万块肥皂投资三千五百两纹银,除去部分赠送,竟获利三千两纹银。

利润达至百分百以上,你让人焉能不动心?

说句实在话,肥皂热销至此,也大为出乎李惊蛰意料。

虽然他知道大明的文人骚客、达官贵人最喜附庸风雅,如今有此既能清洁个人卫生又能散发清香的沐浴皂,必定会受他们欢迎。

包括他自己,自从用沐浴皂洗澡之后,带着猪油味的胰子他已经完全接受不了。

可无论也没想到有这样的程度,要知道,从拿货到销售,才短短几周啊!

许多大家族都是几百上千块的买,仿佛要囤货似的。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当初秦秀才说过的一句话:用的起的人,无论多贵他都不心疼。

吁!不意大明的有钱人如此之多。

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路上行人罕见,有的只是在田里劳作的农人。

与北方的战乱先比,这里是人间桃园深处。

秦家的肥皂作坊建在后山腰,和最早的几户流民家庭相互依靠着,包括刚刚组建中的秦家护卫队。

当然,现在他们已经不算流民,毕竟已经入籍临浦,只能说属于秦家作坊的伙计。

二掌柜的亲自带贵客参观作坊,还有听说是未来主母的大美女在,心存感激的伙计们愈发卖力,积极性高涨。

张云不仅带他们参观了肥皂生产的整个过程,而且还亲自帮他们讲解流程。

可惜李惊蛰失望的是,他虽说基本从头到尾目睹了整个肥皂的制作流程,但对于张云所说堪比黄金还贵重,必须从海外购置的什么氢氧化钠溶液却一无所知。

即使明白张云纯粹是在忽悠,但李惊蛰明白这是人家的命根子,无可厚非。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的家族有这样赚钱的利器,肯定也是秘不示人!

李惊蛰走南闯北,对于处理人际关系最是活络。

人家肯让自己参观作坊生产流程,已经算是有宽广的胸怀了,估计还有感谢护送柳大家入闽的情谊在。

若是再提出什么,那就是属于非分之想,觊觎别人的财物。

不仅会破坏与秦家的关系,也会将事情弄得僵持而不可收拾。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明白,如果有什么堪比黄金的氢氧化钠溶液在,制作过程极为简单快速。

李惊蛰望着叠得密密麻麻,上下几十层的货架,摆满了洗衣皂和沐浴皂,目测至少有好几万块,这才多少天的时间啊?

要是有个几十号人甚至几百号人同时进行,而不是屈指可数的二三十人,那将有多大的产量?

再想起当初在酒桌上,秦秀才一副推心置腹对他所说,制作过程繁琐,原料配置不易,产能跟不上等等。

李惊蛰不禁泪流满面,这个秀才不地道啊!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有原料,连他这个什么事情都不做的富贵人,同样可以轻易制作。

“云哥儿,难道不能多雇人手,扩大生产规模,增加产能吗?可是现在手头不太充裕?”

想到京城巨大的需求量,还有北方的十几个行省,那可是金山银海啊!

财帛动人心!

李惊蛰按捺不住一颗火热的心,小心翼翼旧事重提。

不过秦浩明不在,他没有提入股的事情。

“大贵,慢点、慢点,不急。注意安全!”

王大贵嘿嘿一笑,并不答话,依旧按着自己的速度照常进行。

张云无奈的摇摇头,和李惊蛰缓缓走出作坊,留下柳如是和柔儿四处乱逛。

自从前几日提出想再招聘一批人手后,这些人便不要命般的蛮干,好像自己会取消他们的契约一样。

天地良心,张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真的没有这般心思。

不过想想也理解,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上有老下有小需要供养。

加上他们又没有田地耕种,唯一的指望就是秦家作坊。

若是没有这份活计,立马回到三餐不继的状态。所以,由不得他们不拼命。

便是自己,在兄长没有开窍之前,何曾不是过着没有三餐的生活?

“肩吾兄,实不相瞒,扩招的想法已经在酝酿中,不日即将扩大作坊规模。

至于所需银两,虽然有些紧张,但尚可应付,有劳你挂念。”

老祖宗说过,欠人人情是要还的。

张云婉言谢绝李惊蛰的好意。

兄长说过,人心叵测,在没有深入接触之前,人与人之间需要必要的距离,反而能更加融洽。

李惊蛰一拍大腿,兴奋的大声叫道,“好!如此一来,产能必将增加,尚望云哥儿今后能多多照顾我们李家。”

张云自得一笑,李家的实力他有听兄长说过,自然比他们高出不止一筹。

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要求秦家作坊多供应货源。

看来,垄断的生意不仅获利极大,还可以凝聚更多的人为我所用。

“临行之前,兄长有交代,今后沐浴皂的产量会减少,洗衣皂的产量会尽量增加。”

“这是为何?

沐浴皂达官贵人使用更多,价格高则获利也更多。

洗衣皂虽说用量更大,但多是平民百姓使用,而他们极为节省,获利反而不如沐浴皂!”

李惊蛰生怕张云不懂市场行情,闭门造车想当然尔,急忙把自己的分析和市场的实际情况告诉他。

张云微微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却是暗自得意。

李胖子常年在外经商,做的都是大生意,按理眼光应更加老辣。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跟自己并无什么区别,连问的和想到的都跟自己当时问兄长的一模一样。

PS;有几句话想对书友们说:

近日有书友洪水东流在评论区留言,希望不要太监,在此郑重承诺,绝不太监。

又有书友浴火盼重生留言,之前有一本铁血铸明太监,在此本人要辩解几句。

铁血铸明写了八万字,没有签约,故此改为铁血铸新明。

酒香也怕巷子深!

有看过的朋友知道,其实两本书的书名、人名基本没有变,只是把故事内容改变而已。

但是不管文笔和文风,都是一致的。

为了写好明朝的小说,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本人翻阅了将近几百万的历史资料。

力图将文化、经济、政治、军事还有民俗融入其中,当然还有我汉人的精神和文化!

而铁血铸新明已经签约,所以不管成绩如何,一定保证完本。

响鼓不用重锤,话说一遍即可,请大家拭目以待!也请书友浴火盼重生放心!

说句实在话,本书上传至今,基本属于裸奔,也就是没有网站的推荐。

许是新人的缘故,尚不明白什么点击、推荐、粉丝值等东西的作用,更不知晓什么潜规则。

只是觉得自己写的书并不比同期的明末小说差,这点本人还是有自信的。

至少个人觉得在文笔方面和文风方面比较不错,还有就是错别字较少,当然需要和谐的词组是故意用谐音。

至于故事情节方面,就要诸君给予评判了。

网站的推荐是要争取的,那意味着有更多人看我的书。

原先不懂为什么没有推荐,好在其他的作者朋友告诉我,书友们的推荐、打赏很重要,网站是只看数据给推荐的。

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其中竟暗藏机关。

还有涮子什么的,本人不屑为之!

书友的厚爱和支持才是最重要,相信大家的眼光。

所以想恳请大家若是有各种票票之类,请尽量支持本书。

当然此事不强求,保持初心即可。

说一千道一万,书的质量最为关键。

我将继续保持本书的风格,把明末历史的厚重和沧桑展现给大家。

当然,既然是穿越,少不了YY,肯定会改变历史的结局,请大家海涵。

另外,由于不是全职写手,因此在更新上会有所欠缺,在保质保量上,唯有选择保质,也请大家多多包涵。

但可以保证每天必有一章,不断更,这是对诸位的承诺!请诸君共同见证!

若是有一天,收入可以糊口,说不定转为全职写手亦有可能。

那就需要自己的努力和诸位的支持!

基本上本书是宣扬大汉主义,请诸位有个心理准备。

汉人有思想、有智慧、有文化、有传承!

一个汉人两个字,让华夏走到今天。

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堪,那也是我的祖国我的家。

既然身为中国人,身为汉人,我只有尽全力去维护它。

惟愿全天下的汉人团结起来,关门吵架,出去是兄弟,则汉人不可胜!

最后,感谢书友萧莜暗、沧水门下、fwx88、屠胡冉闵的打赏,谢谢你们的支持和厚爱!

好了,啰啰嗦嗦半天,估计大家不喜,今后不说了,默默码字写书,写好书,才是对支持本书朋友最好的回馈。

故土难离敬上!

第八十七节 告捷塘报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肩吾兄有所不知,兄长曾言: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秦家绝不成为财富的奴隶,必秉承秦家历代先祖遗训,达则兼济天下。”

张云负手缓缓前行,李惊蛰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洗衣皂是民生物资,百姓用习惯后则离不开它。

然兄长考虑到值此乱世,民生艰难,多为不易。

故此,加大洗衣皂产出的目的是为了逐步降价。

以便让天下百姓都用得起,享受新生事物的福祉,也不枉兄长造出此物的初心。

当然,这有一个过程,不会一蹴而就。”

“秦秀才胸怀天下,一心为民,李某佩服之至!

只是第一步要降到何种程度妥当,云哥儿请明言?”

虽然对秦秀才的谎言有所腹诽,但马屁该拍还得拍,谁让他们掌握主动权?

另外价格变动,涉及到利益,李惊蛰自然要问清楚。

“洗衣皂限价六十文,秦家作坊给你的价格则降为……降为四十文。”

张云咬咬牙闭着眼睛闷声说道。

他的心在滴血,可想到兄长所说,眼光要长远,做人要大气,他的心里稍微好受些。

纵使如此,他还是把价格擅自提高十文,而不是早就商议好的三十文。

“可行!只是沐浴皂一事如何说?”

李惊蛰倒是相当干脆,立马答应。

毛利百分之六、七十的生意可不多见,何况还有巨大的市场容量,足以抵消降价的利润,薄利多销亦可。

他的算盘打得门清,只是对于沐浴皂的事情还是相当执着。

概因对他而言,沐浴皂不仅能产生巨额的利润,而且还是他结交达官贵人的工具之一。

生意做得越大,自然需要打点,朝堂上也必须有人罩着。

“薄利多销是商业中的一种手段,奇货可居何曾不是另外一种手段?”

张云笑语晏晏,直接把当初秦浩明对他讲的话,原原本本引用,连口气语调都有几分相似。

李惊蛰蹙眉思索,继而抚掌哈哈大笑,“秦秀才能文能武也就罢了,不意在商业上也如此精通,李某叹服!”

李惊蛰是真服了秦秀才,之前已经跟他约定保密条件,谎称从海外贩售。

货物正被大明上流社会认可之际,按常理应趁势追击,借机大赚一笔。

可他偏反其道而行之!控制货源,造成市场上沐浴皂短缺。

另一边却把洗衣皂低价卖给平民百姓,这让一贯高高在上,视百姓为黔首的达官贵人认为洗衣皂是下等人使用,愈发凸显出沐浴皂的高雅及难得。

如此一来,再配以自己的宣传,岂不是可以任意喊价,并且还可说得上是照顾,平白落得人情。

李惊蛰越想越觉得秦秀才布置深远,手段高超,重要的还是让人无话可说。

毕竟海路的生意原本在时间上就没有定数,搪塞的理由都不用准备。

奇货可居,高!实在是高!

张云看李惊蛰一下子就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原先有点轻视他的小心思也收起来。

要知道自己可是在兄长的解释下,方明白其中的曲折之处。

而这个李胖子却只是稍微思索就明白,委实强过自己甚多。

“如此,那沐浴皂就无需限价了吧?想必秦家作坊也不会就地起价吧?”

现在轮到李惊蛰笑得有点蔫坏,趁机调侃张云。

此次过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必须巩固双方的情谊。

结人于未发迹之时,一贯是李惊蛰秉承的理念。

虽说目前秦家作坊属于弱势,但秦秀才崛起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甚至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好在之前双方相处不错,稍微加把劲,交情还能加深。

“起先带你参观的流程,兄长说叫流水线作业。

每个工匠只需负责其中一个环节,既能增加作坊的速度又有利于保密,防止流程工序外泄。

李兄家族的作坊不妨借用一下,应该有大效用。”

张云白了李惊蛰一眼,并不理会。

而是指着新建的作坊厂房,淡淡的对他说道。

“是及,是及,确实对提高效率有帮助,谢谢好意!”

李惊蛰表面上淡然,其实内心却很感动。

这时的作坊与作坊之间,但凡有一些先进的工艺或流程,彼此都是敝帚自珍,绝不会告之与他人。

而张云却刻意提点他,明显是得到秦浩明的授意。

瞧这情形,对方也是真心相待,而不是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

信任,是今后合作愉快的基石!

夜深人静,冷风嗖嗖。

紫禁城,乾清宫内,勤政的大明天子崇祯坐在御案前,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卢象升快马报捷的塘报。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建奴阿巴泰携一万正蓝旗骑兵进犯赵县,并与当日安营扎寨。

卑职率领众军将士严加防守,幸有宣府指挥佥事秦浩明献策,用火药炸营。

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虎大威协同作战,宣府参将张松荣、宣府游击戚纲等奋死厮杀(另附有功将士人员名单),与当日夜晚袭击敌营。

建奴猝不及防,死伤无数。

卑职随即传令各将乘胜追杀,有进无退。

托今上洪福齐天,此战实乃惊天大捷,建奴仅余四百多骑走脱,其它皆当场被击毙……

现计有建奴头颅九千四百首,其中包括建奴贝勒阿巴泰,其它建奴将领头颅……

此次大捷,当以释今上之忧,解京畿之围。

卑职建议兵部立马制定计策,如何一鼓作气,全歼犯我大明疆域建奴,则天下大幸!苍生大幸!大明大幸!

另卑职已经派此次首功之臣秦浩明进京献俘,以慰今上之怀。

幸逢冬至将至,当以敌酋头颅告慰历代圣君,扬今上声威于大明,振奋朝臣抗击建奴决心。

未尽事宜,容后再禀。

臣总理天下兵马大元帅、督抚宣大总督卢象升启顿首!”

洋洋洒洒几千字的塘报,详实的叙述了此次大捷的全部内容。

包括此次战斗是怎样发生的?背景是什么?敌我双方各自出动多少兵力?规模多大?范围多广?在什么地方交战?敌我双方各死多少?战果如何等等?

崇祯贪婪的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双手颤悠,犹自捏着塘报不肯放手。

“大捷!惊天大捷!一万鞑虏头颅,建斗没有辜负朕的厚望!”

崇祯喃喃自语,眼中尽是欣慰。

若是冬至之日,在历代先祖面前,用建奴人头祭奠祖宗,那是何等美妙之事!

可是想起下午大学士杨嗣昌的话,他的心又有几分犹疑,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第八十八节 进京献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今虽托陛下洪福,卢建斗有幸歼敌近万,恐也多有损伤。想必是隐匿不报,以取悦陛下。

可建奴尚有七万铁骑盘桓在京畿附近,其境内尚有控弦之士几十万。若陛下强行举行献俘仪式,恐刺激建奴。

要是他们不计一切,大举南下,不仅和谈不成,怕是也难以抵挡建奴兵锋之利。

依臣之见,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快,置国家于水火兵戈!”

唉!

崇祯长长叹气,胸中郁郁难平。

从十七岁登基,至今十一年。

初登帝位意气风发,雄心壮志,藐视唐宗宋祖,想要和一帮大臣共同干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业,力挽大明于狂澜之中。

可身边别说什么经邦治国的王佐之才,就连稍微能合他心意的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有卢象升和杨嗣昌稍微顺眼,偏偏他们又水火不容,相互构陷。

身在帝位没有一天是快乐的,等待他的只有日复一日无穷无尽的奏章、廷议、召对、日讲经筵。

同时,前线不断溃败的战报和国库空虚的奏疏也摆满了他的御案,难啊!

崇祯是一个很复杂的人,自小袭信亲王,长期的呼奴喝婢使得他性情严急苛刻,刚愎自用。

另一方面从小的孤独寂寞和危险处境让他敏感多疑,过分自负,但在紧要关头却又总拿不定主意。

“陛下,要说这个卢总督也真有些本事!

老奴记得前些日子,他曾上奏说要大败鞑虏,并以性命担保,想不到才短短几天时间里,竟然一战歼灭近万鞑虏。

且有一个贝勒、几个固山额真、几十个甲喇额真头颅,此等大捷近几年何尝有过?

便是当初宁远大捷也没有此战消灭的鞑虏人数多。

要是让京师臣民知道,必举国欢庆。”

王承恩看见崇祯皇上长吁短叹,左右为难,想了想,还是走上前说了这番话。

与刘瑾、魏忠贤这些祸国祸民的太监不同,王承恩是个忠贞不二,且有民族气节的一个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李自成打进京城,满朝文武改换门庭之时,依旧无怨无悔陪崇祯吊死煤山。

“王伴当,朕也知晓。奈何兵临城下,左右为难!”

也就是身边亲近的太监,崇祯才会露出他的软弱一面。

“老奴倒是觉得卢总督说得对,城下之盟,春秋耻之!”

既然已经说了开头,接下来王承恩也没有什么好顾忌。

杨嗣昌有私心,他是知道的。

朝廷对建奴屡战屡败,整个大明人心士气全无,难得有一次大捷,这是机会。

作为久在身边的奴才,他多少了解崇祯帝的性格。

崇祯悚然而惊,他是个极为自负和在意名声的人。

有一次御史王宗把他比作汉文帝,原本是马屁之言,但崇祯听了十分的不高兴。

他认为汉文帝只是一个中等的皇帝,觉得和自己比根本不值一提。

还有一次吏部给事中杨河提到了唐太宗,崇祯说:“唐太宗扫荡群雄,我自愧没有那样的才能;但要说到闺门无序,家法败坏,我还羞于与他相提并论呢。”

其实就是得唐宗宋祖之类的人物也比不上自己。

这次议和之所以偷偷摸摸,不敢公开支持杨嗣昌,也是因为这些原因。

“不错,朕原本也是这样想,险些被杨文弱所误导。

以打促和,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陛下圣明,乾坤独断!

臣子的建议千千万万,陛下知道哪一条是对的,哪一条是错的,便是大大的睿智!”

王承恩躬身行礼,讲过几千遍的马屁话再次重复。

崇祯听了心中依旧得意,一甩龙袍前襟坐回御座上,在卢象升上陈的献俘奏疏中连写三个善字。

寒风硕硕,禀然冷冽!

秦浩明和戚纲二人带领五百天雄军精锐,押送仅余的一百二十个鞑虏,每人双马奔驰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

冷冽的寒风并不能吹散秦浩明心中的热血,通过这两次的战役,事实证明大明的精锐并不逊于鞑虏。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关键是要有激情和热血,有充足的训练了,当然后勤保障也必须跟上。

望着后面呈散兵作战模式,采用一字阵型全速奔跑的大明将士,秦浩明心中涌起无限的豪情。

他要创立汉人的铁骑,征战天下,夺回属于汉人的荣耀!

汉骑!

那是骑兵的祖宗!鞑虏差远了!

狗屁的满人不过万,过万不能敌。阿巴泰正蓝旗的一万骑兵,已经被他用石灰腌制在库房。

诚如董长青所说:死去的鞑子才是好鞑子!

便是摆放在木架上的鞑虏头颅,即使脑后依旧垂着那根丑陋的金钱鼠辫,秦浩明看上去也顺眼许多。

北京西山,是太行山的一条支阜,称为“太行山之首”,又称小清凉山。

宛如腾蛟起蟒,从西方遥遥拱卫着北京城。因此,被称之为“神京右臂”。

大明西山军营便坐落在此处。

鞑虏寇边,京城戒严。

秦浩明他们要在此次歇息一晚,次日清晨赶往京城,在午门举行献俘仪式。

为了此次献俘,卢象升可谓煞费苦心,除了特意选择在冬至前夕。

和秦浩明同来的五百天雄军将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所有人都穿带着清一色头盔,盔顶则饰有红色盔缨、盔后有顿项,缀甲片。

身上穿罩甲,甲身呈背心式,方领,对襟,两肩无披膊。

甲身前襟分为左右两片,各于胸部中心缀一铁质贴金圆护镜。

后襟为一整片,上部中心置一圆护,下部有开衩。

前后襟在肩部连缀,褃缝用绦带连接。以合股粗丝线穿连编缀制成,并用织金锦作为衬里。

腰间鞓带用黄色丝带,带身中部钉花形鎏金铜带眼四个。

两侧各有鎏金铜圆带版三个,下有方形挂扣,可用来悬挂弓袋、箭囊、佩刀等武器。

马匹也是在全军中挑选,高大而神俊。

一句话,人如神马如龙,个个精神抖擞,以最好的状态参加献俘仪式。

要知道,献俘,是中国古代五礼中军礼的一种。

军队外出征战获胜凯旋,除在太庙祭告外,就是要举行隆重仪式,向皇帝献上俘虏。

并报告战斗情况,请示对战俘的处置,这是一种宣扬国威的重大仪式。

卢象升让秦浩明和戚纲两人进京作为代表,那是对他们的栽培。否则,凭他们的官职,根本见不到崇祯皇帝。

别的不说,哪怕崇祯再是吝啬,多少有点赏赐。

第八十九节 西山大营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冬至俗称数九,也就是九九的开始。

从周朝开始,人们认为自冬至起,天地阳气开始渐强,代表下一个循环开始,是大吉之日。

因此,唐、宋时期,冬至是祭天祀祖的日子,皇帝在这天要到郊外举行祭天大典。

大明太祖朱元璋在推翻元代蒙古人统治之后,明朝全面恢复汉族的传统,上承周汉,下取唐宋。

大明历代皇帝均有祭天大典,谓之“冬至郊天”。

宫内百官要向崇祯呈递贺表的仪式,而且还要互相投刺祝贺,共庆冬至。

往常要是太平年景,大明朝廷上下要放假休息。

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各以美食相赠,相互拜访,欢乐地过一个安身静体祥和的节日。

可惜鞑虏寇边,别说放假,军队甚至要严加防备,防止鞑虏趁机劫掠。

负责西山大营管理的是分守参将王正源,世袭千户职,隶属兵部。

崇祯九年因功升职,才不到三十岁的年龄,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此时,他正和几个亲兵游弋在城头,眺望远方。

兵部有令:天雄军此次进京献俘,由西山大营负责接洽,不得有误!

“什么时间不好,非要这时,连一个节日也不让人安生,吃饱了没事干!”

王正源满腹牢骚,不停抱怨。

至于什么斩首过万,他压根就不信。大明有此战力,还会被鞑虏欺负成这个样子吗?

远处依稀响起密集的马蹄声,声音速度很快,宛如缠绕在肩颈边,瞬间响彻眼前。

“嗷呜!”秦浩明仰天狼嚎,酣畅淋漓,仿佛头狼撕嚎。

来到这个年代,总有太多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经过长时间的纵马奔驰,久违的激情重新散发,男儿天生追求的就是速度和热血。

“嗷呜!”接到头狼的命令,天雄军将士学着秦浩明的狼嚎,突然勒紧缰绳,飞奔的战马唏聿聿的嘶鸣,前蹄腾空,轰然停在原地。

五百人的骑兵,从狂奔到停止瞬间完成,更难得的是动作整齐划一,宛若一人。

全队伍寂静无声,充满了百战老兵的萧杀之气。

只剩下留着汗水的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

秦浩明微微颔首,要的就是先声夺人的效果,两天的训练,总算卓有成效。

当然,这也得益于天雄军将士的底子好。

“好!好……”

西山大营城头上不停的响起大明将士的高声喝彩。

“壮哉!大明好男儿!真真是强军本色,怪不得能消灭上万鞑虏。”

站在城头的王正源亲眼目睹天雄军将士的英伟雄姿,忍不住双手砸拳,激动得大声赞道。

原先的些许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强者,总是让世人敬佩!

秦浩明挽着缰绳催马前进几步,对着西山大营的城门大声叫道:“天雄军指挥佥事秦浩明,奉命献俘,请贵军接洽验证关防等一应手续。”

“打开城门,你们注意警戒,本将军亲自迎接这位少年英雄。”

王正源朝城头守卫吩咐,转身下楼。

西山军营是拱卫大明京城的边军,属于常设军营,占地极广。

有兵将五千人,防御设施严密。没有几万人的部队,根本攻不下来。

王正源自然无惧秦浩明的几百人,更何况他们身着献俘的大明军服,鞑虏哪里知道大明的礼仪,想要冒充都冒充不了。

但因为战时的缘故,为了保险起见,王正源还是让秦浩明他们到城南交接。

西山军营城楼南设有箭楼,占地2147平方米,砖砌壁垒式建筑。

顶部为灰筒瓦绿琉璃剪边、重檐山顶。

箭楼上下共有四层,南边为楼北边为塔;南侧面宽七间,宽32米,进深12米。

楼高26米,连城台通高38米,也是西山军营所有箭楼中最高大的一座。箭楼设四层箭孔,东西各设4层箭孔,每层4孔。

秦浩明没有不快,反而欣然前往。大敌当前,要的就是这种稳妥的态度。

“今晚要叨扰王将军,切莫见怪。”

秦浩明举手行平级礼,笑呵呵的说道。

王正源品轶虽然高于他,但他属于京军,王正源是边军。

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听命于崇祯,五军都督府调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兵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

故而,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相互节制互不统属。

“说什么话,能认识你这位少年英雄,高兴还来不及,岂有打搅。

让将士们赶紧进来,营房已经烧好开水,长途奔跑,估计将士都累坏了。”

验过关防,王正源哈哈大笑,热情有加,与接到军令之时相比,判若两人。

“多谢!整个人都快散架了。”秦浩明闻言大喜,活动着身体高兴的说道。

高速驾驭骏马奔驰,爽是爽,可是大腿的火辣辣一片,双腿都有些站不稳。

“秦将军,鞑虏又死了三个。”天雄军小旗刘三走上前来,向秦浩明汇报。

“让董千户处理,对了,留下108人即可,其他的都交给他。”

秦浩明洒然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

虽然是后世的军人,不过秦浩明可没有丝毫善待俘虏的念头。

善以善待,恶以恶之!

鞑虏杀我汉人何止千千万,你叫他如何优待?

特别是他作为后来者,更是明白历史缘由,可以说,他比这时代的人都更恨鞑虏。

所以,120人鞑虏,只要留心108人参加献俘仪式即可。

其它,秦浩明只是把他们当成损耗品而已。

“诺!”

刘三应声转身离去。

只是脑海里盘旋着,秦将军可真心狠,把鞑虏交给那个董疯子,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之。

天雄军将士称董长青为董疯子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赵县大捷,秦浩明提审鞑虏,顺便利用空隙时间,传授董长青和余佑汉等人,关于一些刑讯拷问的技巧。

例如人身上哪个部位比较敏感,哪里是疼痛点,通过观察表情、眼神反应俘虏的不同思想等等。

余佑汉有点排斥,总报着折磨俘虏算什么英雄好汉的故有思维。

秦浩明也不勉强,毕竟每个人的性格、经历、喜好都不一样,不必强求。

而董长青却非常热衷,只要有机会,乐此不疲。

第九十节 枭雄泪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夜幕徐徐,山风呜咽,让整个山谷弥漫着冬日里的萧杀。

衡水地界一个无名的小山包,距离赵县约有一百余里,多尔衮的三万大军在此扎营。

与七八万劫掠来的大明百姓,密密麻麻挤在空旷的荒野中不同,一座巨大的帐篷树立在山包的最中间,一柄正白旗的旗帜迎风飘扬。

这里就是多尔衮的帅帐,账内每隔几步便架着一个大火堆,熊熊火光带来阵阵热浪,让人浑身舒坦。

同时还有几十根粗如手臂的牛油巨烛噼啪燃烧,照的整个大帐内宛如白昼。

一些年轻貌美的汉人女子正在不停穿梭,将一盘盘刚刚烤好的牛肉小心摆放好。

大帐之内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十几个个垂着金钱鼠辫的鞑虏,坐在多尔衮的下手,敞开肚皮撕咬烤肉。

宴会明显已经进入尾声,几个鞑虏的固山额真已经丑态百出,时不时在汉人女子的臀部捏上一把。

多尔衮脸色阴沉,对这些视而不见,这些人什么德行他早已心知肚明。

大清立国不久,还没有自己的文化和礼仪,整个族人原先都是粗鄙不堪之人,一下子你要叫他们斯文,怎么可能?

何况现在是非常之时,正是需要拉拢他们的时候。

前锋正蓝旗阿巴泰全军覆没,斥候来报消息的时候,他还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

什么时候大明有这样的战斗力,可以把上万精锐的正蓝旗勇士一网打尽?

可是阿巴泰大军零星逃回的小部分人,哭诉着他们的遭遇,他这才相信。

“阿巴泰,你这个蠢货,你是大金的罪人!

一万正蓝旗的勇士,一夜之间,就这样被你断送得一干二净!”

多尔衮当场就拔出腰刀,把正在哭诉的族人砍翻倒地。

接着立马告知正在保定和明狗对峙,此次入侵大明的主帅岳托,准备合围赵县。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万多人莫名其妙的折损在赵县这样的小县城,让多尔衮心如刀绞。

其实阿搏泰一个甲喇额真被成建制消灭,自己已经有所警觉,所以特意派阿巴泰率领整整一万骑兵作为先锋,目的就是为了稳妥。

哪想到明狗诡计多端,居然早就挖好陷阱等他们跳,致使堂堂大清国贝勒,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脑袋被明狗砍掉,奇耻大辱啊!

虽然自己杀汉人百姓泄愤,可是那有什么用?

入侵以后零零散散损失三千多人,再加上这次人数,足有一万五千人之多,这是自宁远大战后,大清遭受最大的损失!

这两天他一直浑浑噩噩,不甘、悔恨、自责吞噬着他,让他暴躁无比。

同时,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不知道回去之后,一向示他为眼中钉的皇太极会如何对付他。

想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大草原的明珠大玉儿,每日承欢皇太极的胯下,自己额娘阿巴亥被逼死,原本属于自己的皇位也被他夺走。

他的脸上泛起狰狞的冷笑,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模样。

如果不是自己掌握着最为精锐的正白旗并且有同母兄弟多铎帮助,估计早已成为一钵黄土。

多尔衮手拿割肉的银刀,恶狠狠的插在案上,自己的优势是年轻,皇太极虽然雄才大略,但是已经是落日的夕阳。

而自己,则是正在展翅飞翔的雄鹰。

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只要把赵县卢象升剿灭,有大明堂堂的兵马大元帅的头颅,估计皇太极也不能说什么?

“今日天色已晚,诸位先回去休息。明日太阳升起之时,各部必须聚集完毕,大家随我一起杀入赵县。”

多尔衮手持银刀,眼中泛起凶残,杀气腾腾的对着下面的固山额真说道。

脑袋左右摇晃之际,后脑勺的一溜溜金钱鼠辫随之摆动,丑陋无比。

“呜呼!”

“搏尔素听从旗主吩咐。”

“奴才一定誓死效力!”

……

大帐中鬼哭狼嚎,十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多尔衮站起身仰头癫狂大笑,眼里泪水不可自抑的顺着高耸的鼻梁留下,不知是不是想起正在皇太极胯下的大玉儿。

次日清晨,一抹红霞刚刚跃出地表,多尔衮便派出大量斥候,沿赵县方向一路侦探过去。

经此打击,他再也不敢如入无人之境般,大摇大摆在大明的土地上任意出入。

同一时间,西山大营的秦浩明他们,装束打扮整齐,带着大清贝勒阿巴泰的头颅和108名俘虏,赶往京城献俘。

乾清宫养心殿冬暖阁,是崇祯皇帝的寝室,周皇后不要宫女帮忙,正亲自帮崇祯皇帝着甲。

献俘是军礼,所以崇祯必须穿大明军装。

“行了,陛下自己看看。”

崇祯与周皇后是患难夫妻,彼此之间情深谊笃,一些事情与寻常人家并无二致。

宽大的铜镜中,崇祯头戴抹金凤翅盔,盔正面饰有金质真武大帝像,左右各一条吐火金龙,龙身展翼,形如凤翅。

身上穿罩甲,方领,对襟,无袖,左右两侧与后部开裾。

衣襟缀枣核形金别扣及布扣襻,通身满布鱼鳞状甲片,层叠排列,前胸左右各饰一条金色升龙。

罩甲下穿五彩云龙纹窄袖袍,两臂戴臂缚,以红绒绦穿金色甲片制成,活动性较强,不会影响手臂的动作。

“有好多年没有穿了!”

崇祯蔚然而叹,满脸的萧索。近几年大明武力不振,鲜有胜迹,自然没有机会。

“陛下无需哀叹,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情况一定会好转起来。”

周皇后开口劝慰,她是位美丽端庄的女子,皮肤洁白如玉,长得国色天香。

“委屈你了,自从朕登基以后,没有过几天安心的日子。”

崇祯看到周皇后有些破旧的凤袍,动情的抚摸着周皇后光洁的脸颊,心中充满自责。

周皇后生性简朴,刚一人宫就着手裁减宫中用度,撤消不必要的费用。现在局势艰难,日子愈发难过。

“有陛下护佑,臣妾不觉得。快出发吧,不要误了吉时。”

周皇后展颜一笑,灿烂无比。

崇祯被晃得一怔,这才想起,国事艰难,自己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却是有些时日没有到周皇后的后宫。

“出去走走,还有些时间,林尚书还没有来觐见。”

歉然的笑笑,崇祯牵着周皇后的手,转身走出冬暖阁。

宫后苑,也就是后世称的御花园。

其面积并不大,其南北深八十米,东西阔一百四十米,但古柏老槐与奇花异草,以及星罗棋布的亭台殿阁和纵横交错的花石子路,使得整个花园既古雅幽静,又不失宫廷大气。

这里是崇祯茶余饭后休息游乐的地方。另外,每年登高、赏月活动也在这里进行。

崇祯拥着周皇后站在高高的凉亭上,聆听着四周百姓高喊的欢呼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默然无语,独自仰天长叹!

大明,太需要这场胜利。

第九十一节 汉家文化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北京帝王庙始建于大明嘉靖十年,占地极广,庄严而神圣。

庙前大街东西各有一座牌楼,官员到此“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而平民百姓是严禁从正道通过的,他们行路至此,只有绕过大道南边的两座葫芦形门。

该庙的景德崇圣殿内,供奉着三皇五帝和大明历代帝王。

大清早,由紫禁城出发前往帝王庙的皇家队伍中。崇祯皇帝全身戎装,英姿勃勃。

听着大街上对他行礼高呼万岁的大明百姓,崇祯的心里又恢复不少信心。

他要先到帝王庙祭祀先祖,求得庇护,然后才到午门接受赵县大捷献俘。

期间有一整套复杂而繁琐的过程,容不得半丝亵渎。王公大臣,三阁六部主事一同前行,谓之观礼。

帝王庙的宗令都是是由朱氏子孙担任,负责崇祯拜祭的所有礼仪。

在宗令的带领下,文武百官簇拥着崇祯皇帝入庙。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座神道碑亭,内有狴翕驮碑一统,碑面镌刻着历届皇帝的庙号、谥号和徽号。

再往北是隆恩门,门内,宏伟壮观的隆恩殿居中,东西配殿分列两旁,与隆恩门构成一个宽敞的四合院部局,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西配殿是道教念经的地方,大明的国教就是道教。

隆恩殿是帝王庙内最大的有三间暖阁,中间为明间,设神龛仙楼,挂帷幔、供奉帝、后牌位。

西暖阁内安置宝床,床上设檀香宪座,供奉妃嫔牌位。

崇祯拜祭时,王公等皆素服,行大飨礼时,陪祭的王公百官亦穿礼服参加祭拜。

“礼毕!”

随着宗令抑扬顿挫的声音中,冬至祭拜大典才算结束。

接下来就是赶往午门,进行崇祯心中最为期待的献俘大礼。

想想也可以理解,大明历代先祖都有献俘大捷,唯独是他,最为心高气傲之人,至今从未有过。

冬至赵县大捷献俘之礼,由礼部尚书林欲楫负责主持。

京城外十里城廓处,早有礼部官员拦住秦浩明他们,教他们接下来入城的仪式和礼节。

大明传承的都是汉人的古礼,虽然繁琐而枯燥,但秦浩明却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反而是津津有味,认真学习。

纵观历史长河,华夏改朝换代并不少见,可是汉家礼仪、文化传统始终千年如一日流传至今,我们以先祖为豪,以先祖为傲!

强大的民族凝聚力,方有华夏文明源远流长,方有汉民族留存至今。

秦浩明深深的知道,大汉民族要崛起,必须要有自己的民族文化和礼仪!

不然说什么都是惘然,因为缺少了最为重要的凝聚力!

那将会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对此,他深有感触并有切肤之痛。

若是按照历史的进程,建奴取代大明,在这座古老的城市,由大明成祖朱棣一手建立起来的汉人文化中心,自从大明灭亡后,汉人就再也没有拜祭的机会。

反而是野猪皮的后代,每年在此拜天祭祖,悲哀乎?

对一个民族而言,可怕的不是肉体消亡,而是文化、礼仪被异族灭绝而漠然处之!

后世建奴焚书坑儒、兴“文字狱”,纂改历史,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彻底的奴化汉人,打断汉人的脊梁,让汉人再也无重新崛起的希望!

这一刻,秦浩明觉得自己身上任重而道远!

“尔等到时万万不可出错,否则陛下龙颜大怒,我等真的承受不起雷霆之怒啊!”

礼部辖属的仪制司员外郎郑一成和他的下属,一边不停的纠正天雄军将士的动作,一边反复交代。

崇祯为人严厉苛刻,他们这些做下属的都知道。

特别是最近几年,朝局愈发不堪,他的火气更甚。现在难得有件让他高兴的事情,他们自然要尽心尽力而为。

秦浩明微微一笑,看得出来崇祯非常在意此次献俘。

不仅让礼部带来全新的铠甲,还特意把锦衣卫才能使用的大红披巾给他们每人一件,非常拉风。

其实来到明朝秦浩明才知道,大明的服饰基本上发展到了汉人服装的极致,不仅款式多重要的还是非常漂亮精美。

可惜后世这一切被鞑虏剃发易服所改变,想到这里,让秦浩明恨不得立马把献俘的108名鞑虏杀掉,以解胸中的怨气。

“时间已到,大家整装准备出发!”

秦浩明系好大红披巾,跳上马背,朝天雄军将士高声叫道。

“诺!大明威武!”

天雄军将士轰声如雷,兴致高昂,高叫着秦浩明特别加上大明威武的口号。

在秦浩明和戚纲的带领下,朝京城疾驰而去,去接受京城百万大明百姓和崇祯皇帝的检验。

马蹄声声如奔雷,十公里的距离,战马尚为出汗,转瞬即至。

行到外城,依据流程,秦浩明他们减缓马速,慢慢纵马踏步前进。

被秦浩明他们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鞑虏,也被赶下马背,在大明将士的驱赶下缓缓步行。

“皇上万岁!”

“威武之师!”

“杀死鞑子!”

“不意鞑虏也有今天。”

“鞑子的猪尾巴好丑陋啊!”

……

道路两旁人潮涌涌,高声嘶喊。

高楼屋宇、茶坊、酒肆、公廨等一切可以居高临下的地方,也都站满高声欢呼的大明京城百姓。

若不是顺天府尹张榜规定:不得投掷物件,和有衙役、士兵在场维持秩序,估计京城百姓一定会用烂菜叶、鸡蛋、石头等砸向被俘的建奴。

长年以来对鞑虏的仇恨和恐惧,在这一刻,他们得到了宣泄。

快到午门的时候,礼部尚书林欲楫迎上前来,调整队形。

由他带头,秦浩明和戚纲随后,董长青、余佑汉等天雄军中层将官,带领大明将士呈三角形前进。

至于鞑子俘虏,则交由锦衣卫押送。

更后面是京城百姓跟着人潮,兴高采烈地缓缓前行。

一旁,礼部辖属的仪制明吏司鼓乐响起。

特别是十六人轮番敲打的几面巨鼓,依着特有的节奏响起,更是让人热血沸腾,仿佛回到金戈铁马的战场。

壮哉!这是我汉人的文化礼仪!

骑在马上的秦浩明忍不住小声赞叹!

PS:感谢新书友悠然小威和fwx88再次打赏,多多少少,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九十二节 君前拔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大明的献俘仪式,放在紫禁城的午门举行。

午门前有端门、承天门、大明门,其后有奉天门。

各门之内,两侧排列着整齐的廊庑。

这种以门廊围成广场、层层递进的布局形式是受汉代“五门三朝”制度的影响,有利于突出皇宫建筑威严肃穆的特点。

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环抱一个方形广场。

北面门楼,面阔九间,重檐黄瓦庑殿顶。

东西城台上各有庑房十三间,从门楼两侧向南排开,形如雁翅,也称雁翅楼。

在东西雁翅楼南北两端各有重檐攒尖顶阙亭一座。威严的午门,宛如三峦环抱,五峰突起,气势雄伟,故俗称五凤楼。

崇祯和王公、文武百官站立在五凤楼,看着缓缓进场献俘的天雄军将士。

秦浩明和五百将士在礼部尚书林欲楫带领下,停顿在方形广场上,鼓歇乐停。

“托陛下洪福齐天,天下兵马大元帅兼宣府、大同、大名总理卢象升,携麾下大明将士于崇祯十一年……剿灭建奴入侵……史称赵县大捷。

现由此战功勋将士指挥佥事秦浩明、游击将军戚纲,率领天雄军五百将士特来向吾皇献俘……”

林欲楫把赵县战役的经过复述一遍,再加上花团锦簇的八股文章作为修饰,洋洋洒洒念了一通足有小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这就是当众宣读战胜敌军的“露布”(捷报)。

之后,遣礼部官员把手稿拿去奏告天地、宗庙、社稷、岳渎、山川、宫观及在京十里以内神祠,以酒脯行一献之礼。

稍倾,午门正中门楼左右的两座阙亭,响起了鸣钟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浩明和五百将士右拳抚胸行战时军礼,骑在马上大声吼叫。

周边其他大明将士和百姓也跟着呐喊,人声如潮,声震云霄。

文武百官从两侧掖门按职位高低依序走出,门楼前楹当中设帐幄座位,供崇祯就坐。

待百官到齐排序好后,鼓声大作。

接着午门当中的正门徐徐打开,崇祯笑意盈盈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到当中帐幄坐下,座位稍南处就是预设的献俘之位。

文武百官三呼万岁行礼!

此时,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将被俘鞑虏以白练捆缚带往太庙、太社作象征性的告礼后,又带回来交给秦浩明他们。

司礼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总督京营戎政的曹化淳打着拂尘,尖声叫道,“献俘!”。

秦浩明和戚纲两人跃身下马,从锦衣卫力士手中擒着两个最高官职的甲喇额真,押着他们到献俘位置。

两人双手抱拳单膝下跪行军礼,高声叫道:“臣秦浩明(戚纲)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快快请起,尔等甲胄在身,无需多礼!”

崇祯心情相当畅快,双手虚抬,好久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秦浩明站起身,眼光轻微扫过崇祯脸颊,想着眼前面容白皙消瘦,身形显得有些单薄的年轻人,秦浩明不禁微微一叹,内心有些复杂。

崇祯身上的悲剧色彩太浓重,一个死时仅33岁的瘦弱年轻人,却将破败不堪的大明王朝背负身上十七年,依旧不屈不挠。

福王遇害之后,崇祯大病了一场,长达十几天不能双腿直立行走,只好在暖阁召见褚臣,头一次在召对朝臣的时候泣不成声。

首辅范复粹一直在崇祯耳边道:“此乃天数!”

崇祯帝很不高兴的回道:“虽气数,亦赖人事挽回。”

或许,这就是后世普遍同情可怜他的原因,不妥协,不抛弃!

刑部尚书刘之凤年岁已大,颤悠悠的从文武百官当中走出,朝崇祯皇帝行礼说道:“有请皇上处置俘虏,或请交付有司处置。”

这时,鞑虏的命运就看崇祯皇帝的意思了,如果他下令处以极刑,就由大理卿带往法场。

如果下令开释,首辅大臣刘宇亮便传旨先释缚,随即鞑虏宣布释放。

被俘者三呼万岁,再拜谢恩。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崇祯皇帝身上,看他如何抉择。

特别是杨嗣昌更是双手出汗,紧张的看着崇祯的决定,概因这关系着崇祯今后对鞑虏的态度。

同时眼神也扫过秦浩明,所有的事情已经全部打探清楚,就是这个年轻人坏了他的大计,竖子不足与谋啊!

崇祯站起身,一甩戎服的金黄色披巾,转身环顾四周,眼神严厉大声叫道:“斩立决!”

“吾皇外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秦浩明早就等着这一刻,也不管是否违制,举着手臂高声欢呼!

事先早就交代好的天雄军将士,整齐的拔出手中的腰刀,指向苍穹,齐声嘶声大喊,“吾皇外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随着一声声喊叫,百战老兵的惨烈杀气顿时浓浓的释放出来,感染着现场绝大部分人。

“吾皇外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吾皇外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

俄顷之间,全京城百姓也跟着齐声呐喊,声嘶力竭,接着是大明其他将士见崇祯没有制止,也高喊起来。

现场顿时火爆异常,事情的方向出乎所有朝臣的意料。

礼部官员全部苦着脸,谁也想不到秦浩明闹出这么一出,于情不符啊!

礼部尚书林欲楫更是不停的观看崇祯皇帝的脸色,心中大念太上老君快显灵。

还好,崇祯皇帝脸上笑眯眯,陶醉在全城百姓对他称赞中,大捷军功果然是提高士气的最好良方。

秦浩明的手上也是捏着一把汗,心高悬半空之中。

他这么做是有极大风险,甚至还有生命之忧,但他必须搏一搏!

大明现在是死水一摊,失去它的血性和激情。

因为秦浩明知道,一个国家和民族,必须有血性!

要敢于亮剑,方能震慑四方宵小。

藏在刀鞘中的宝剑、宝刀纵是再锋利,也不过是死物一件。

既威慑不了别人,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反而丧失了民族的血性。

若是藏得太久,反而会生锈。待到想使用的时候,已经连出鞘都拔不出来。

现在的大明,崇文抑武,可不正是如此?

历史证明,朝堂的衮衮诸公已经不可奢望。可是民间的力量必须鼓动起来,否则单凭个人力量,同样于事无补!

第九十三节 汉家雄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此情此景,崇祯已经不适合坐在座位上无动于衷。

他站起身,满脸的和煦春风,朝四周百姓和大明将士摇手示意,一副非常亲民的模样。

不得不说,崇祯身上的戎装为他加分不少,既符合阅兵献俘肃穆庄重的气氛,也能衬托出皇帝的尊贵与威严。

现场欢呼声更炙,余音缭绕着北京城,久久不曾消散。

崇祯也不禁动情,眼角微有些湿润。大明,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这样的光景?

天道酬勤,人心可期!

看见现场的情况和崇祯的表情,秦浩明心中高悬的一颗心稍有回落。

从目前来看,拍马屁是成功的,剩下的就是朝廷大佬的反应。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毕竟谁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庄严肃穆的典礼上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他除外,概因作为穿越者,对皇权对这时代的规则,他还缺少应有的敬畏,或者说,甚至有些蔑视。

话虽这样说,他也不是完全蛮干,那无异于找死。

事前自己有评估过其间的风险,他现在最大问题是自创的拔刀礼仪,往大里说,这是君前动刀剑。

往小里说,这是君前失仪,会惹起御史言官的弹劾,关键还是崇祯的态度。

虽然现在崇祯看上去心怀大慰,但他知道,后续还有一定的风险。

君威难测,何况是心性不定的崇祯。

如果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还是会有一番麻烦。大明的朝堂若是上下一心,也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当然,他敢这么做也有一定的把握。

基于后世的了解和分析,崇祯是一个感性而不是理性的人,感性的人做事全凭个人喜好和激情。

主观意识比较强,感情用事、情绪化,容易受外力的影响和干扰。

目前的民意和百姓的热情,一定会让他的判断有所偏颇。

事情既然已经做了,那么这把火,还是要让它烧的更加猛烈些!

“微臣斗胆,有请皇上检阅军队,以壮军威!”秦浩明抓住机会,不失时机建议。

事情到现在,只剩下一项,那就是献俘大礼检阅军队。

崇祯转过身,保持脸上的微笑,大有深意的看了秦浩明一眼,“正和朕意!”

“谢皇上恩典!”秦浩明和戚纲行礼转身,龙行虎步回到自己的军队中。

崇祯望着秦浩明高大魁梧的身影,若有所思。

秦浩明他有印象,卢象升特意提到他,据说两次大捷都由他策划,在奏疏里对他赞不绝口。

以卢象升的身份地位,在非亲非故的情况下,对之前一个小小的百户能够如此推崇,殊为不易!

若不是此子有真本事,卢象升断然不至如此。

国难思良将,更得的是他不迂腐,识情识趣,此子或许值得关注。

“备酒,准备阅兵!”

崇祯淡淡的朝身边的王承恩吩咐。

这时侍卫牵来御马,帮助一身甲胄的崇祯上马。

宫中御马太监走上前来牵着御马,缓缓的朝午门广场走去,四周是宫中侍卫散开队形护卫。

而早有准备的礼部官员,则拿出酒水,和宫中侍卫给天雄军五百人倒酒。

至于崇祯的酒水,则是由王承恩亲自端上。

相距一定的距离,崇祯随即停下,目注特意挑选出来英姿勃勃的天雄军将士,满意的的点点头,举着酒杯大声说道:

“众位大明将士功高劳苦,为国浴血厮杀,有功于社稷黎民,朕敬你们一碗酒,望继续奋勇厮杀,驱逐鞑虏,卫我大明江山!”

“啪啪啪……”

崇祯话刚讲完,现场响起非常有节奏的拍打声。

礼部的官员一脸的黑线,不知道他们又要闹哪一出?

按理他们要喝完酒,再三呼万岁行军礼才是,现在……

崇祯也有些愕然,他从未见过如此情况。

可帝王的尊严,让他保持不动声色,默默的关注。

原来秦浩明和五百将士拿着腰刀,连着刀鞘,用力的敲打自己的胸膛九下,整齐划一的动作,把军中的豪迈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敲击九下也是有含义的,华夏讲究九九之数,故有:九九大运,与天终始之言。

敲击完毕,所有将士同时拔出腰刀指向苍穹,大声吼道:“吾皇万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

锋利的腰刀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再加上卢象升特意挑选的天雄军将士,一个个都是久经战场浴血厮杀出来的百战老兵。

那散发出来的强烈战意仿佛五百尊战神,镌刻在现场每个人的脑海里,让人看得热血沸腾,久久难以忘怀!

更有些青壮,仰天长啸,恨不得立刻投身军中,如他们般杀敌建功,方不负汉家男儿身!

“吾皇万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

雄壮而热血的口号,拉风的造型,感染着现场的每一个人。

这一刻,无论是谁,都情不自禁的学着天雄军将士的口号,大声呐喊!

呐喊声如潮水,漪澜绵延,朝着许多看不见眼前情形的百姓传去,引发更大的声浪,以至于全京城的百姓都跟着呐喊!

秦浩明脸色严肃,目注着自己指向苍穹的腰刀,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想法:

我秦浩明发誓,从此刻起,必将为我汉人开疆拓土,护我汉人江山,卫我汉家族人,直至生命终止。望九天神灵,共鉴之!

“朕的威武之师,这是朕的威武之师啊!卢爱卿没有负朕!卢爱卿没有负朕呐!”

从未目睹如此威风和帅气的军礼,特别是崇祯望着秦浩明他们五百人却有上万人的气势,这是只有百战余生的老兵方有的惨烈气势,想学都学不来。

这一刻,崇祯情不自禁的留下帝王的眼泪,仰头望天喃喃自语,心里却无比的满足和惬意,完全迷失在震天的呐喊中!

若是有十万的这样的铁骑,何能叫鞑虏入侵朕的大明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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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节 君臣相宜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王公贵戚、三阁六部文武百官目光有点复杂地看着眼前一切,今天的风头无疑是崇祯皇帝和原本的无名之辈秦浩明。

他们个个都是宦海沉浮的高手,目光如炬,如何不知秦浩明是在讨巧,取悦于崇祯皇帝。

只不过,他用得高明啊!这个势借得好,借得巧妙,符合现场氛围,让人不得不叹服!

除了君前拔刀略有瑕疵之外,让人有所指责,其它的堪称完美。

便是他们,若是年轻上少许,怕也是会血脉贲张,不管不顾参加军旅,搏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公候将相?

可惜激情已逝,他们都是玩政治的高手,眼前唯有利益得失。

与卢象升交好或者同一派别的,自然是为秦浩明的表现叫好,看从中如何获得更大的利益。

而与之相反的,则在想着如何抓这小子的破绽,除去卢象升一臂。

至于秦浩明本人,不管他愿不愿意,已经给他们自动划分到卢象升的阵营中。

不过,经过眼前这件事情,这个无名小子必然名动天下,达到天下无人不识君的威望?

倒是要好生筹谋,不急一时。先不要触犯这个眉头,与天下人为敌,智者所不为也。

杨嗣昌面色平和,不动声色的看着秦浩明的表演,心里却苦涩异常。

卢建斗运气好,有此子相帮,竟然在如此劣势之下,逆天而为,活生生的建立如此惊天大功,反而把自己衬托得像小人一样。

相忍为国,何其难也!

官场就是这么肮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半点仁慈。

呐喊声逐渐减小,天雄军将士把碗里的酒喝了一大半,剩下的交给旁边的宫中侍卫。

之后,礼部官员亦会同起先报功奏折一样,拿去拜祭天地、宗庙、社稷、岳渎、山川、宫观及在京十里以内神祠,以英雄的酒行二献之礼。

加上待会刑部砍下鞑虏的脑袋祭奠上述地方,以敌人的头颅行三献之礼。

这就意味着整套三献礼完成,冬至献俘完美落幕。

其仪式内容分为祭筵、仪仗、乐舞、执事、仪程五个部分,仪式所需的相关制品,严格规范。

遵从古制,符合礼俗要求,大小用具用品近千件,这里就不一一赘述。

“今日所有将士,每人赏银二十两。今晚移驻府军前卫,赐宴!”

崇祯龙颜大悦,大手一挥,意气风发的说道。

与传说中的苛刻传闻,大有天壤之别的趋势。

天雄军将士闻言大喜,叫声更是高涨,对秦浩明更加敬佩。

要知道这可是额外的赏赐,不包括原来军功。

并且,这是皇上金口玉言亲自封赏,朝廷断然不敢有半点扣刻,说不定立马就可以领到钱。

再说了,皇帝亲口赏赐,这也是一种荣耀不是?

当兵拼死杀敌,为的还不就是吃粮吃饷,在这乱世当中存活。

特别是移驻府军前卫,更是一种无形中的荣耀。

府军前卫负责皇帝近身侍卫,又称带刀侍卫,属于亲军都指挥使司,不属五军都督府管辖。

这说明崇祯对他们的恩宠和信任,殊为不易!

戚纲看见崇祯皇帝龙颜大悦,敬佩的看了旁边的秦浩明一眼。

不同于普通的将校,戚纲是知道大明正规军礼的,当初秦浩明找自己商量这些的时候,自己曾经是反对的。

可秦浩明说得很绝对,出了事情是他的,跟己无关。

话说到这里,他实在无言。

不说自己官升一级和获得的军功皆拜他所赐,就冲着这些日子里彼此的战斗情谊,他也必须支持。

原本自己还有些提心吊胆,不意却大获成功。

看来那件事情不能再拖了,秦浩明崛起可期,不然随着差距越来越大,那可就悔之晚矣。

“秦爱卿,这刀是朕当信王的时候用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让它见血,至蒙尘多年!

宝刀赠英雄,希望能在你手里发扬光大,痛饮建奴鲜血,也不枉它跟随朕一场。”

崇祯接下腰间的佩刀,独自催马前行几步,缓缓的对秦浩明说道。

“谢陛下恩典,微臣必定誓死效力,护我汉人江山。”

秦浩明赶紧翻身下马,跑步前行,单膝下跪,低头说道。

“秦爱卿请起,不必多礼。看看朕的宝刀可和汝意?”

崇祯笑容满面,努力让自己的声线柔和,极尽笼络。

一旁侍卫将领从崇祯手里接过腰刀,递给秦浩明。

秦浩明双手朝上接过腰刀,仔细摩挲着刀鞘上的皮质,掂了掂刀的重量。

腰刀目测约通长近四尺、宽三寸左右。

铁质,长条形,鱼腹刃,刀靶两侧有木夹柄,柄首包镶云纹金片,并缀有金十字形隔手。

刀鞘为木质,外包一层鲨鱼皮,涂红漆,脊部镶长条形金饰,上刻两组云龙纹,末端包有云纹金琕。

鞘身有金箍四道,中间两道较窄,鞘口及下部两道较宽,刻有云纹,并缀金修饰,上有扁鼻套圆环并系有丝带。

带上有金环一个、金钩一个,用以悬挂。

做戏自然要做足,秦浩明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退后几步,拉开与崇祯的距离,缓缓抽出刀身,娴熟的挽了几个刀花,顿时博得喝彩声一片。

“好刀,微臣一定用鞑虏鲜血浇灌它,方不负陛下的赠刀之情。”

秦浩明把刀入鞘,右手高举,目注崇祯,信誓旦旦朝四周大声喝道。

实则心里却在腹诽不已,中看不中用,刀身修饰太多,只能挂在墙上当做修饰品。

“好!好!好!朕就等你和卢爱卿捷报频传,再为尔等大明将士庆功。”

连叫三声好字,崇祯皇帝骑在矫健的高头大马,豪情大发。

今天的一幕,刺激了他的眼球,对他的触动很大。或许,要转变策略?

“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定不辱使命!”

秦浩明双手抱拳,慨然应诺!

心里微微一叹,崇祯帝王心术不缺,奈何性格上有缺陷。

这样的人若是朋友,倒是值得交往,可身为帝王,却是误国了。

“行三献礼!今用建奴贝勒阿巴泰的头颅告慰历代先祖,朕等着有一天用敌酋皇太极的脑袋再次祭奠,望诸位文武大臣齐心协力,共同努力!”

听到刑部已经执行完毕,崇祯开始做结束陈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现场如潮般的呼声再次响起,恭送崇祯皇帝回宫。

府军前卫指挥同知李永茂带领秦浩明他们离场,大部分文武官员逐渐退场,百姓也议论纷纷不依不舍离开。

只留下主和的朝臣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皇帝朝夕令改,随心而欲,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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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节 府军骄横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紫禁城东侧的菖蒲河附近,有个传统的四合院式建筑,内带一块占地极广的演武场。

门内有三个高高的箭塔,成品字形拱卫大门。通过狭窄的甬道,其间自有天地。

青砖灰瓦朱漆大门,馆内庭院草绿竹青,建筑整体古朴怡然,此处便是府军前卫的常驻营房。

作为天子亲军,其工作有它的特殊性。

明太祖朱元璋设了十二个亲军卫指挥使司,之后成祖朱棣北京夺权成功,扩充为二十六卫,一直延续至今。

每个亲军卫都有它的巡防范围,如羽林前卫,卫戍皇城南面:金吾左卫,卫戍皇城东面:金吾右卫,卫戍皇城……

府军前卫是崇祯的私人卫队,直接受崇祯指挥,目前由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具体负责。

可王承恩也没工夫天天在此,所以又下设指挥使(正三品,由勋戚大臣担任)、同知、佥事、千户……

但指挥使是由昌平候的后人杨瑞担任,平常极少到军中,所以具体的事情都是指挥同知李永茂在打点一切。

这是一个及其关键的职位,概因亲军二十六卫中,若论亲密程度,府军前卫犹胜骆养性指挥的锦衣卫。

所以秦浩明也是尽力与之交好,毕竟久在崇祯身边,关键的时候,帮你说一二句话,足以让事情进展顺利许多。

花花轿子众人抬!而李永茂对秦浩明这个刚刚鹊起的指挥佥事同样不敢小觑。

秀才出身,刚及弱冠年龄,又有军功在身,并且得到崇祯皇帝的御赐腰刀,可以说今后的前途无可限量。

可两人原本并无交集,共同的话题不多,聊了几句渐渐无话可说。

秦浩明眼睛一转,笑嘻嘻对李永茂说:“李兄,讲一个笑话给你听。

某日侍郎、尚书、御史三个高官走在路上,看见一只狗从三人面前跑过。

御史借机问侍郎:是狼是狗?(侍郎是狗)

侍郎脸都绿了:是狗。

尚书和御史都大笑:何以知道是狗?

侍郎:看尾毛,下垂是狼,上梳是狗(尚书是狗)。

侍郎:也可以从食性看。狼食肉食,狗是遇肉吃肉、遇屎吃屎(御史吃屎)”

秦浩明手舞足蹈,表演得惟妙惟肖,偏偏还一脸严肃的样子。

李永茂笑得一边擦泪,一边用力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说道:

“太逗了,太形象了,破虏老弟可真缺德,传扬出去,你让侍郎、尚书、御史三个官职的官员情何以堪?”

“没办法,谐音而已,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们大人大量,必不会计较。”

秦浩明耸耸肩一摊双手,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啊,可真有才,居然想出如此妙的段子。”

大明文武官员相互不对付,秦浩明的笑话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郎有心,妾有意。

二人相谈甚欢,笑语不断。

可下面的人就未必有那么和谐,这不,入驻府军前卫才不过一个时辰,侧院的演武场便传来阵阵嘈杂声,其中还有呵斥。

两人对望一眼,秦浩明笑笑说道:“看看去,反正也是闲着。”

今晚的天子赐宴还在准备中,二人现在纯属是在扯淡,说些没用营养的话而已。

李永茂脸色有些难看,谁他妈的这么不长眼?

两军若是有纠纷,不管有理没理,传扬出去都是他的不对。毕竟是主人,这不是欺负客军吗?

“也好,看看是哪个兔崽子,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李永茂歉然的朝秦浩明笑笑,接着又怒气冲冲的说道。

自己的队伍他知道,府军前卫将士除了死后允许身材魁梧的亲子弟代替,别的都是挑选民间丁壮无恶疾过犯者担任。

这批人臂壮腰圆,五大三粗,俱都有一定的个人武力。

作为天子亲军,向来骄横习惯,不把其他友军看在眼里。

秦浩明的天雄军强则强矣,可那是战阵中。

现在一则在自家的地盘,必不敢生事。二则若是个人勇武却未必是府军前卫将士的对手。

所以,他才认定是自己底下的人挑衅。

“李兄切勿在意,都是军旅中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彼此不服气的多了,下面将士哪有那么安分?”

秦浩明不以为意,别说现在,后世军队中要想别人服气,还不是靠拳头打出来,只不过是扯着比武切磋的名号罢了。

况且,他觉得军队中有竞争才是好事。

再说句实在话,他也想想看看府军前卫的战斗力怎么样?

李永茂辑了一礼,率先走出厅门,走向演武场。

秦浩明可以大度,闹僵起来,传出去是他脸面不好看。

这是一个较真好面子的人,秦浩明摇摇头,笑笑跟在他后面。

府军前卫的演武场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种兵器。

如果要加上弓箭、火枪等其他武器,规模足有二三十种,不愧为京军,军械购置齐全。

演武场上,府军前卫是天子亲军,具有仪仗队的职能,所以服饰异常华美。

在当值时要穿戴饰以小旗的头盔、对襟的罩甲,盔甲有金盔金甲、红盔红甲和红盔青甲等各种颜色。

而天雄军没有任务,只等着晚上天子赐宴,穿着是大明普通礼服。

双方将士四五十人分成两拨人马,泾渭分明。故此,远远一望便知。

秦浩明扯扯李永茂的衣袖,示意听听他们吵些什么?

“你他妈的想打架是不是?”

场上,一个长得相当健壮汉子在府军前卫的簇拥下,恶狠狠的朝对面比他矮一个头的董长青大声吼道。

远处,李永茂脸色铁青,心里却有些为难。

概因场上汉子他认识,是指挥使昌平候杨瑞的子侄杨成发,世袭千户。

一身武艺别说在府军前卫,便是在整个京城都赫赫有名。

平时仗着昌平候的关系,最是不服管教,乃是军中有名的刺头。

不用说,肯定是他主动惹事

“不,老子不想打架,老子想杀人!”

对面的董长青别着双手,双脚前后步做好准备。眼光斜视杨成发,脸无表情,说不出的吊样。

现在轮到秦浩明头上一脸的黑线,这小子也真敢说。

作为崇祯的亲军大本营,可以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崇祯的监控中,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气愤,竟然动了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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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节 欺软怕硬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必须制止,不能让他继续再闹下去了,别看这小子平时少言寡语笑眯眯的模样,下起手来却是又阴又狠。

“住手!”秦浩明和李永茂同时大声怒喝,走上前去问个究竟。

原来事情并不复杂,董长青是个武痴,打理完个人卫生便想看看府军前卫演武场,刚好碰到杨成发。

这厮一向目中无人惯了,大大咧咧的问董长青此战水分有多少?

他这样想也没有错,大明军功一向弄虚作假,百分之几百都敢往上报,多有夸张之处。

只是验证一句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而已。

偏偏赵县大捷是实打实,又碰上董长青这样心高气傲之人,那里会给他好脸色,只是冷冰冰的一个滚字便不做理会。

杨成发恼羞成怒,大手伸向前面行走的董长青想问个究竟,却被董长青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摔倒在地。

他哪里肯善罢甘休,便想跟董长青打一架,于是就出现秦浩明和李永茂看到的开头一幕。

“散了,散了,屁大的事?有什么好吵的?”

李永茂问清原委,双手一张,把两方的将士轰走。

“明明就是嘛,连武清候李诚铭都这样说,他妈的装什么蒜?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杨成发指着董长青依旧不依不饶大声说道。

旁边的李永茂脸色阴沉,就待呵斥杨成发,这完全是不把他这个上司放在眼里啊。

“武清候如何说啊?”

秦浩明急忙上前一步,堵住李永茂的嘴,开口朝杨成发问道。

如果只是杨成发自己的想法这样问,倒是无关大雅。

只能说是董长青杀气太重不好打交道,可现在有王公大臣参与进来,秦浩明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何况这个武清候李诚铭可不是一般人物,可以说富可敌国。

崇祯皇帝要兵部向他借款,用来练兵买马,制器修边,到日后加上利息再归还,便可略知一二。

“哼哼,斩首一万鞑虏?也不怕牛皮吹破天?”

纵使面对秦浩明,杨成发依旧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只是口风比较紧,片字不提武清候的事情。

秦浩明暗自可惜,却也无可奈何。信息太少,分析不出什么来。

“要不你们两人签个生死状,我和李同知做见证,让你们好好较量一番如何?

都是军中汉子,学妇道人家争吵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手底下见真章!

我也很好奇,究竟是砍了几百个鞑虏头颅的人厉害,还是你大言不惭的人厉害?”

秦浩明笑眯眯和和气气说道,只是任谁都听出他心中的怒气和丝丝寒意。

曹尼玛,他们在前面打生打死,伤亡上千天雄军将士,眼前这货却说三道四质疑他们,你让秦浩明如何不生气?

二十六卫统称京师京营,和南京京营曾经都是明王朝的主力军,立下赫赫战功。

土木之变后,景泰、弘治、隆庆间和万历初张居正当国时,营务整饬,还颇为振作。

此后,由于朝政腐败,营帅贪残无能,京营战斗力每况愈下。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领导的大军进入居庸关,至沙河,京军出御,未经战斗,闻炮声即溃败而归。

京军积弱至此,以至崇祯吊死煤山,大明遂亡。

杨成发是府军前卫千总,属于京营中层,那就验验成色也不错,自己待会叫董长青手下留情便是。

“好!我答应!生死由天,各安天命!孙子,敢与我决一死战否?”

董长青闻言,立马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上前几步手指着杨成发脑袋,大声吼叫,声震府军前卫大营。

李永茂恼杨成发嚣张跋扈,阴沉着脸并不劝解,却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当然,他也是有一番计较,若是杨成发答应了,再来劝解不迟。否则,崇祯的大板可是打在他的身上。

杨成发被董长青气势所夺,情不自禁退后几步。

有心答应,却提不起这个勇气,毕竟是生死相搏,不同于平常打斗,刀剑无眼呐!

上司又不给台阶下,杨成发涨红着脸狠狠说道:

“谁和你这个亡命之徒生死相搏,有辱身份。等着,看我如何收拾你?”

说完场面话,扭头转身狼狈离去。

“呸!孬种!”

董长青狠狠唾了一口,咬牙骂道。

远远围观的府军前卫众人看见杨成发就这样离去,一个个目瞪口呆,有些愕然。

原来平时威风禀禀的杨千户,不意也只是一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秦兄弟先忙,我去看看宴会准备如何,待会再聚?”

李永茂有点意兴阑珊,告辞离去。

毕竟是自己队伍,杨成发的表现实在是让人无语。

秦浩明摇摇头,温室里的花朵终究难以成长,耍泼斗狠尚可,真要生死相搏,就没有勇气和血性。

由此可见,京师京营不堪一战,连中层军官都如此,你让将士们如何?

“长青,心里舒服一点没有?陪我走一走。”

看见董长青还是愤愤不平的样子,秦浩明微微一笑,搭着他的肩膀说道。

其实他能理解董长青的感受,后世他虽为特种战士,但其实也就是所谓的普通大头兵。

每次庆功祝捷后面,都是对伤亡战友无言的哀悼。

其他人或者上层只看到一组冷冰冰的伤亡数据,可是对于他们这些普通战士而言,那是朝夕相处,可以相互帮你挡子弹的兄弟。

董长青是个内敛而重感情之人,看见自己的袍泽死亡,加上又是初次参加战斗,戾气重点也不奇怪,但是要疏导发泄。

后世有心理医生,现在有军妓,为的就是这个道理。

“长青,今后的事情偶尔为之也无伤大雅,但要学会自我控制。世上的很多事,并非一定要靠武力解决。

所以,没有必要凡事较真,遇事较劲。将心胸放宽些,该马虎时就马虎,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要图一时之快,结难解之怨;不要为赌一时之气,添几多烦恼;不要为争一时输赢,输全部心情。

其实这个杨成发就是一个二愣子,没有什么心眼,犯不着跟这种货色斗气。

有的时候,不争是一份清醒,随缘是一种积极的心态。

仇恨会蒙蔽你的双眼,影响判断,望你能切记!”

秦浩明就这样搂着董长青的肩膀,仿佛后世和战友聊天一样。

董长青眼眶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

秦浩明虽然聘请他做护卫,可丝毫没有掌柜的觉悟,完全拿自己当朋友兄弟一样。

说来惭愧,自己什么忙也没有帮上。至于说护卫他,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一路走来,先有临浦援手之情,安顿好自己母子俩。

后又帮自己挣得朝廷副千户的职位,虽说他并不在意,但想来母亲是欢喜得紧。

现在又如兄弟一样开导他,这份恩情真如母亲所说,何以报答?

第九十七节 重塑汉魂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申时末刻,原本正是日哺时间,天雄军将士们逐渐聚集在演武场,等待今晚的天子赐宴。

王承恩便是此时带着酒水和将士们的赏银过来,顿时博得将士们的阵阵欢呼。

大明缺粮少饷,普通将士生活极其不易。如今朝廷动作如此迅速,自然欢呼雀跃。

王承恩代表崇祯说了一些勉励的话,等分发完天雄军将士二十两赏银时,已经到了戌时。

“好叫秦将军知晓,这是皇上用内帑发放的赏赐,还望将士们奋勇厮杀以报皇恩。

社稷艰难,筹饷不易。

内帑开销甚大,这些银两可是皇上和皇后省吃俭用,方有结余。

咱家也不怕你笑话,皇后娘娘已经好几年没有添置新衣了。”

王承恩眼眶微红动情的说着,皇上有多难,作为他身边的人,自然比谁都清楚。

特别是最近几年,皇上就没有几天开心的日子。

不意今天却相当有雅兴,居然放下手头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要和皇后娘娘说贴心话,显然是心里高兴之至。

而这一切,皆拜眼前少年将军所赐。

替皇上笼络人心,也是自己作为奴才该做的事情。

“请王公公转告陛下,秦某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厚望!”

秦浩明一脸的正气坚毅,似乎有所感动,心里却是暗自叹息!

崇祯内帑开销大是不错的,修建宫殿,陵墓,以及后宫妃嫔,宫人,太监的工资,开销,生活费等,都是要靠内库。

而且三大营例来是从内库领饷的,还有御马监的亲军,这些人也都靠着内库养着。

包括今天的赏赐,还是内帑。

因为内库花钱不需要经过文官,不需要户部拨款,自然快捷方便。

至于崇祯节俭,也是有据可查,确凿无疑!

但是崇祯有钱,在李自成攻入北京后,打开内库一看,其“旧有镇库金,积年不用者三千七百万锭,锭皆五十两,镌有永乐二字。”

这么多钱,若真是放用来放库赈灾助饷,可能李自成也不反了,清兵也进不来了,或许他也不用吊死煤山,大明国祚或许也可延长等待机会。

可惜他不知道合理利用,也没有能力使用好外库。

包括他的勤政,在位十七年,不近声色,尽心尽力,殚心治理。

其实说这么多,在秦浩明眼里就是一句话,崇祯没有帝王之才。

以他所作所为,治理一个小县就差不多了,至于说治理整个国家,那就是误国了,这就是秦浩明对崇祯的认识。

“如此甚好!此一千两纹银,是皇上特意赏给秦将军和戚游击,以资鼓励!

宫中事多,今晚的庆功宴咱家就不参加了,告辞!”

王承恩对秦浩明的回答很满意,指着远处马车上的木箱对他说道。

“左右无事,末将送送王公公。”

王承恩忠义无双,对这样的太监,秦浩明并不反感。

“秦将军请留步,咱家车马在外,甚是方便。今日耽搁了不少时间,莫让将士们等得心急。”

王承恩拱拱手,转身匆匆离去。

秦浩明也不勉强,心意到即可。

让临时充任亲兵的董长青把纹银分好,和戚纲各五百两,把戚纲乐得眉开眼笑,至于自己的那份他则交给了余佑汉。

“我不要,这是你应得的,我自己能解决,早知就不跟你讲。”

余佑汉提着几十斤重的现银,把董长青刚交给他的又提回来。

“迂腐,刮噪,食古不化!

等你有本事再说,你的兄弟难道就不是我的袍泽?

难道你要等他们家人饿死才甘心?

矫情什么?滚!”

秦浩明破口大骂,丝毫不给余佑汉情面。

说完,也不管他的反应,转身摔门而去,留下呆滞的余佑汉。

这小子说的事情,是指他要供养战死的夜不收兄弟家人。

大明的伤亡补贴非常少,可这样有的时候还要被上面贪腐,所以有些死去的大明将士家属生活相当悲惨。

这也是造成大明将士战斗力不强的原因之一,死不起啊!

前世今生,秦浩明具是军人,自然明白袍泽间的手足深情。

同时也知道好多家庭确实有实际困难,这事他们战友间可没少干。

迎着冷风,秦浩明长长叹口气!

或许,需要改变什么?

不然,岂不是重复循环?

天子之宴放在府军前卫食堂举行,可坐十人的桌子密密麻麻挤满人,那是府军前卫没有执勤的将士沾光,享受天子赐宴的缘故。

除此,就没有其他人闲杂人等。

按理军部要派个代表过来表示一下,可不知什么缘故,竟然没有一人过来。换了其他人,可能要愤愤不平。

不过秦浩明根本不在意,如此甚好,自家兄弟吃喝起来痛快。

说起来也可怜,别的穿越人士过来都是骑骏马,品美食,收美女,日子逍遥惬意无比。

可他倒好,除了在金陵幸福一小段时间,其他时间别说品美食,连肉味都不知道是何物?

甚至有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让人情何以堪?

“诸位兄弟,今晚请开心痛饮!”

秦浩明一跨进食堂,也不废话,朝早已坐好准备开吃的大明将士大声说道。

“呜呼!”

“谢谢秦将军!”

“赶紧上菜,天气冷,凉了可不好吃!”

“嗷呜!……”

……

军中汉子那里会跟你客气,闻言纷纷大喜,什么花样都有,甚至还有部分将士学起狼嚎。

跟狗吃屎,跟狼吃肉。很符合天雄军将士现在的心理,必须跟对人呐!

说是天子赐宴,其实菜式也相当简单,无非是多了些酒肉。

想想也能理解,对崇祯而言,都是粗鄙不堪的军汉,只是一种形式,又不是什么高官大将?

可纵使如此,对天雄军将士来说已经非常满足。

连日的高速行军奔波,匆匆休息一晚,又是枯燥的献俘大捷,早已疲惫不堪。

现如今,兜里揣着沉甸甸的二十两纹银,天寒地冻,还存活的兄弟喝着一口滚烫的黄酒,吃着他们垂涎欲滴的肉食。

还顶着天子之宴的头衔,并且酒水管够,敞开肚皮吃就可以。

乱世中人生有此足矣,别无它求!

秦浩明今天也是敞开胸怀大吃,来到这个时代,背负考虑的东西太多,基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他是人,不是神,总需张弛有度才可!

不过要想以后轻松点,必须有人帮自己。

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人多力量大,团结更重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是有几分酒意的时候,很适合跟兄弟们交交心。

秦浩明敬了同桌将士一圈,趁着有些酒意,跳上府军前卫食堂空余桌子,扯着嗓子大声撕嚎,“嗷呜……”

头狼声响,桌上天雄军将士立马挺直胸膛,鸦雀无声朝带领他们建功立业的秀才将军望去。

有些府军前卫将士不知缘由,也在同桌将士的示意下安静下来。

“袍泽们,有几句话想对兄弟们说一说。

首先,秦浩明秦破虏在此给你们致敬!我以你们为豪!我以你们为傲!”

说完,右拳用力拍打自己的左胸,由一至九……

“砰砰砰……”

空旷而寂静的食堂响起令人激奋的拍打声!

戚纲、余佑汉、董长青、李永茂……

连府军前卫的将士也越来越多的人学着秦浩明,用力敲击自己的左胸,接着右手握拳高举,指向暗夜苍穹!

“兄弟们,袍泽们!明天,我将带着你们继续征战,驱逐鞑虏,卫我大明!

肯定会有人离我们而去,可我们别无选择,因为鞑虏还在大明境内屠杀我们的兄弟姐妹,屠杀我们的族人。

男儿路,只一步,生死荣华莫回顾!

男儿血,真如铁,刀山火海亦不悔!”

秦浩明慷慨激昂大声撕叫,他坚信,汉人是最优秀的民族!他要把汉人的血性激发出来,若此,汉人将永不可战胜!

“我们为什么叫汉族,那是祖先用鲜血和胜利铸就的无上荣耀!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辱!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降!”

“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辱!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降!”

“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辱!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降!”

“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辱!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降!”

……

如潮般的呐喊声透过黑暗,穿过障碍,带着汉人的不屈精神,传向四面八方,包括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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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热心的书友帮忙推荐,近两天收藏涨了许多。衷心希望让更多的书友看到此书,汉之民族有着世界上最优秀的文明文化,没有之一!奉献大章节,唯祝愿所有书友们元宵上元节快乐!故土难离敬上!

第九十八节 帝王心术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军中锦衣卫暗探把天雄军发生的所有事情层层上报,至辰时,崇祯已拿到骆养性给他的奏疏,细细观之。

“男儿路,只一步,生死荣华莫回顾!

男儿血,真如铁,刀山火海亦不悔!

文采斐然,写得甚是热血,无愧临浦案首之名。

王伴当,你去安排,早朝后抽点时间见一面。”

秦浩明的表现引起崇祯的兴趣,淡淡朝旁边的王承恩吩咐。

崇祯原本并未打算见秦浩明,虽然对他有印象,有好感。可区区一个四品的武将,他还没放在心上,有待细细观察。

大明武将升官容易,品轶普遍高过文官。可在崇文抑武的环境下,并没有没有什么用处。

见到比自己级别低的文官依旧要恭恭敬敬,若是级别相距较大,还要下跪行礼。

宫中小黄门来得很及时,天雄军将士正在整装待发,奔赴赵县。

昨晚天雄军将士醉酒人数众多,又没有任务,倒是借机修整了一番。

听到崇祯要见自己,秦浩明有点受宠若惊,立马把抛下手中事务,随小黄门进宫。

乾清宫冬暖阁当中,花梨木雕制的宽大太师椅中,垫着厚厚的织锦软垫,右手放着平矮的桌案,摆放着一些精致的宫内糕点。

崇祯勤奋,经常在早朝后还召内阁大臣询政,且时间甚久。

内阁重臣中多有年岁已长之人,耐不得寒冷饥饿,崇祯皇帝便体贴的配备软垫糕点以供使用。

秦浩明年纪轻轻,自然无需如此。就是坐着有点不舒服,概因只坐了小半个屁股的缘故。

崇祯皇帝暂时还没有功夫理会他,正埋头在御案上批示奏疏。

虽说坐得别扭,可秦浩明挺胸昂首,不敢有丝毫异动。

今天能见崇祯是一个意外之喜,看来是昨天的表现引起他的注意,也不枉自己绞尽脑汁作秀一场。

只是应该求得什么样的支持,又应该如何应对,才对目前的局势有好处呢?

原本自己认为任务已经结束,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卢象升。

所以,对见崇祯,他思想考虑不充分,也根本没料到有这样的机会。

“秦爱卿胆子不小哇,胆敢私下妄议朝廷官员。

居然说御史吃什么,侍郎、尚书皆有言及不雅,朕的肱骨被你一网打进,简直是有辱斯文!”

秦浩明正专心一意想着如何“对付”崇祯之际,耳边却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微臣惶恐,此皆戏言,当不得真?”

秦浩明赶紧双手作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顺便活动有些发麻的双腿。

同时心里暗自一禀,这个笑话自己只对李永茂说过。

当时只有自己和他的两个亲兵在场,如不是他的亲兵中有锦衣卫的暗探,那便是李永茂自己讲给崇祯听。

不过眼角看见崇祯脸上并无怒色,知道跟之前的静坐一样,是在敲打自己,估计这也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

“以后要多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毕竟现在也是朝廷大臣,比不得在野之时。

若是被言官抓住把柄,朕也爱莫能助!

不过你这个笑言倒是编排的挺形象,无愧临浦才子之名。”

崇祯消瘦白皙的脸上抹过一丝笑容,显然也是为秦浩明创作的笑话感到好笑。

再想到昨晚他慷慨激昂的言语,不禁蔚然而叹!

还是年轻人有激情有热血,不像朝堂诸位臣子,只知朋党,罔顾国事!

“多谢陛下恕罪,微臣当铭记于心,以谢陛下拳拳爱护!”

秦浩明行礼的同时,心里在揣测着崇祯的意思。

短短几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很多。

首先,表明昨天的所有举动他已经知晓,告诫自己。

其次,表明他看重自己,这就是先敲打后拉拢,还是帝王心术。

最后,话里也无意中透露他对御史言官反感,或者说有些无奈。

御史有风闻奏事的特权,即无需任何证据便可弹劾朝中大臣,而被弹劾的大臣一般都需回家,闭门思过。

原本是由唐宋的御史台发展而来,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

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遇有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亦称“三司会审”。

洪武十五年,明太祖朱元璋改前代所设御史台为都察院。

设都御史,职责专属纠察、弹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是天子耳目风纪的部门。

所有大臣奸邪、小人结党、作威作福胆敢乱政者,便弹劾他。

制度是好的,是皇权用来制衡相权制衡文武百官的工具。可惜到了明末已经沦为文官集团党争的工具。

即使是崇祯在很多时候也无奈,毕竟他虽是天子,但要推行一个政策也无法亲力亲为,必须通过自己信任的大臣。

而这些大臣遭到敌对派御史言官的弹劾,也只得停止工作,回府闭门思过,无心事务,让崇祯既恨且恼。

譬如最近和建奴的议和举措,便是让御史言官所搅合,以至于崇祯大骂“黄口小儿误国”。

“简单说说此次赵县大捷的经过,毕竟塘报内容有限,没有你这个亲历者叙述来得详实。”

崇祯一撩龙袍,坐到上首特制的御椅。其椅比其它座椅高约一尺,居高临下,彰显皇家威严。

秦浩明微微鞠躬作辑,在崇祯的示意向坐回太师椅,仰着头向崇祯汇报赵县大捷的详细情况。

但其间并未提及自己分毫,只是着重说明卢象升如何在艰难的情况下,运筹帷幄,急皇上所急,想皇上所想,率领天雄军将士浴血厮杀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九年了,卢爱卿还是热血依旧,身为总督还上阵杀敌,说起来朕多有不是,辜负与他。”

听完秦浩明讲完关于此次跌宕起伏的战斗过程,崇祯脸色沉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

他们君臣相宜始于崇祯二年,敌酋皇太极首次破关南下,兵临北京。

当时大明防线崩溃,各路援军畏缩不前,十九岁的青年皇帝,第一次体会到心寒齿冷的痛苦。

不到30岁的大名知府卢象升,在当地招募了一万多民团,千里迢迢奔赴京城勤王。

面对凶悍的满洲鞑虏八旗,这群从未见过刀兵的民兵,在当时还是白面书生的年轻知府卢象升带领下,非但毫无惧色,反而群情激昂,多次积极请战,要和鞑虏拼命护卫崇祯周全。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崇祯记住卢象升的聪明睿智,带兵有方,更重要的还是热血与忠诚!

之后就是卢象升大小百余战,先后击败李自成、高迎祥、张献忠等部,成为大明朝的擎天柱石。

现在更是一战歼灭万余鞑虏,可谓惊天大功!

想到之前自己多有偏颇杨嗣昌,让他堂堂的“兵马大元帅”领兵一万,崇祯有些黯然。

“难道议和真的是错误的决定吗?”崇祯喃喃自语。

秦浩明有点同情的看着崇祯皇帝,这个想力挽狂澜的年轻人,跟个斗士一样,背负大明整整十七年,永不放弃!

奈何无力回天,可依旧无悔初心。

时也?命也?

“皇上,并不是说议和就是错误的决定。”

秦浩明想了想,最终还是缓缓开口说道。

第九十九节 浅议和谈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蹙着眉头不解的看了秦浩明一眼,默然无语。

意思很明显,你不是卢象升一手提拔起来的吗,鞑虏也杀了万余,难道反而不赞成他主战的观点不成?

秦浩明坐在椅子上微微前倾行礼,沉思片刻便缓缓开口说道:“皇上,其实和谈也罢,主战也罢,并无绝对的错与对。

只不过是战略的需要,必须结合自身的实力和当时的具体局势分析。”

崇祯眼前一亮,若有所思,抬手示意秦浩明继续说下去,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新颖的观点。

其他朝臣要不是和,要不就是战,讲起理由来,千篇一律,没有丝毫新意。

“若是我大明兵精将广,国内安稳,则谁敢对鞑虏言和,那就是不思进取,甚至可谓之奸臣或者卖国贼。

可杨学士谈议和之时,我大明士卒羸弱,守有余而攻不足。况且国内叛贼四起,百姓困苦不堪,故提攘外必先安内。

在鞑虏条件合适情况下,微臣觉得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说到这里,秦浩明的心里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

若是按照原来的历史,其实和谈对大明来讲,是利大于弊的明智之举,并且鞑虏的条件可以说并不苛刻。

老野猪皮努尔哈赤起兵之初,并没有抱有顷覆大明问鼎中原的志向。

只是希望明朝封其为王,以称雄于女真各部,进而称霸东北,号令东北各少数民族而已。

新野猪皮皇太极的志向亦未超过其父,虽然他巩固和发展了后金政权的大好形势,实力大为增强。

但也一直希望同明朝保持友好,发展贸易,也未想凌驾大明王朝之上。

既使在攻明次次得手满载而归,但和大明议和的心思始终未变。

在议和条款中也表示可以做到行文中他可以低崇祯一字,甚至接受遵明为正朔。

在尚未达成议和协议之时,不书天聪年号只写干支。当其羽翼已丰,多次攻入内地,大明已无法招架之时,他仍然拒绝攻打北京城。

就包括这次鞑虏的议和条件,秦浩明从卢象升那里了解到,也只是承认后清存在,划出现在鞑虏占有的地区为其统治,封其为王。

当然这对大明来说确实声誉上有所损失,但问题是你们有办法吗?

除了声誉受损外,在秦浩明看来,议和不仅对大明说来有利于备战,还具有以和制叛、安定辽东之利。

要知道,鞑虏内部的矛盾同样不少。

皇太极继位之初,后金政权遵从努尔哈赤遗训,实行四大贝勒“共议国政”,这种体制必然导致政出多门的矛盾。

阿敏、代善、莽古尔泰岂是易于之辈,矛盾很快表面化、尖锐化。

甚至莽古尔泰还公开报怨皇太极,曾有举佩刀的动作。包括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可谓跟皇太极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还有那些投降的汉人,秦浩明不相信他们心里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忠心耿耿,难道就不能利用一下?

只不过是皇太极手段高明,再加上战争屡屡取胜,强行压制而已。

若是没有跟大明的战争转嫁矛盾,让他们松懈下来,秦浩明觉得鞑虏内部应该相当热闹。

总之,在鞑虏内部,大明是有机可乘的。关键是要将议和运用得好,说不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即使退一万步来说,最不济,总不会像历史那样吧!

“朕也是如此想,所以才会支持杨爱卿,让他着手此事,奈何朝臣哗然诋毁,群情汹汹。唉!大事几成,黄口小儿误国至此!”

秦浩明的话引起了崇祯的感慨,忍不住开口幽幽说道。

跟在内阁重臣面前不同,崇祯有些话不方便说。反而是秦浩明,崇祯没有什么顾忌。

一则他觉得秦浩明官职小,对朝局没有影响力。二则,他觉得好控制,对付起来也容易,因此没有什么顾虑。

什么?支持?

又把事情推脱到其他大臣身上,真当我是这时代的人啊?

操!

听见崇祯说这话,秦浩明忍不住想爆粗口,可面上还要一副点头赞同的样子,真是让人窝心。

委实挂不得秦浩明如此,不同于其他时期,在大明议和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若要议和成功,必须要有坚定明确的主张,并拿出有说服力的理论、创造一种良好的舆论范围。

同时更需要一个敢于负责的领导人,以制定出全盘的方针及实施计划。

恰恰相反,这些基本条件,大明一个都不具备。

不具备也就算了,最重要的还是崇祯皇帝暖味迟疑、出尔反尔的态度。

秦浩明虽然对历史上杨嗣昌害死卢象升一事耿耿于怀,但事情一分为二,在议和的事情和制定策略的长远目光上,他还是相当敬佩!

杨嗣昌明知议和将背上千古骂名,但他曾言:“人不肯居其名而臣居之,人不肯担其责而臣担之”。

更有“千见万见归于体国之见,千言万言尽其体国之言”。

包括陈新甲,当议和之事暴露后,举朝群起而攻之,皇帝下严旨之时,却“不引罪,反自诩其功”。

可以说,在对待大明国体的事情上,他们无愧于大明。

至少比那些对议和多以局外人自居,“事成则分其功,事败则委之”,抱明哲保身的投机者强上百倍。

“其实此事有赖于陛下圣心独断,和主战之臣分析透彻。

若还有不明白事理之人,不妨令其暂时退出朝局,等待局势平稳再起复也不迟。

而我大明一手迅速和建奴签订和谈协议,一手调集大军争取尽快扑灭李自成、张献忠等反贼。

同时发展民生民计,稳定民心方为正理。”

秦浩明违背不了自己的良心,目光清澈平和迎上崇祯诧异的眼神,替杨嗣昌辩解。

有些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无关乎个人感情。

“那你又为何鼓动卢爱卿歼灭万余鞑虏,跟你现在所说的岂不自相矛盾?”

崇祯双手架在龙椅椅肩,有些玩味的紧紧盯着秦浩明,嘴里不疾不徐朝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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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节 君臣奏对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此一时彼一时!

现如今,建奴已经进关,入侵大明长达三个月之久,四处残杀大明子民,掠夺财物人口。

若是此时再想着和谈,缔结城下之盟,则大错特错!

此举将令天下百姓如何看待皇上?

若是大明和建奴悬殊太大,根本不是对手,和谈倒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皇上也看到,事情并非如此。”

秦浩明讲得激动,不知不觉站起身,在崇祯的目视下侃侃而谈。

“建奴此次出兵总计八万,纵然未必完全准确,但大体不差。

一路攻城略地必有损耗,不说别的,单是在赵县,卢总督便让他们丧失万余人,这可是真真切切的数据。

若此,微臣估计他们可战兵马也不过六万五千人上下。

更何况,他们还要分兵看守被掳的大明百姓和劫掠的财物。

如此一来,则可战之兵更少。

反观大明,卢总督的天雄军尚有近两万人马,高监军朝廷兵马和关宁铁骑共有六万,陈新甲陈总督的宣府也有五万可战之兵。

虽说比不得建奴精锐,可若是和兵一处,十几万大军跟建奴死耗,他们何能胜之?

若是皇上能够下定决心,便是十人拼他一人又如何?

大明百姓有十几千万,而建奴多不过百万人,这其中还包括蒙古人和投降过去的汉人等,真正属于建奴的族人决计不超过二十五万人。

这点,我们可以从去岁建奴组建的八旗制度便可略知一二。

若是在此战中,无需太多,我大明再留下他们两三万人,看建奴今后还敢再随意寇边,视我大明如入无人之地耶?

所以,微臣斗胆,恳请皇上圣心独断,早做决定。

则此,百姓幸甚!大明幸甚!

微臣定和卢督一起,驱逐鞑虏,复我大明雄风,虽万死而不辞!”

说到最后,秦浩明诚心实意跪倒在地,向崇祯行一跪三叩礼。

若是崇祯能够答应,救千千万万人与水火兵戈,自己这一跪又算得了什么?

“秦爱卿切勿如此,快快请起,朕还有事相询。”

秦浩明说得条理清晰,有实有据,并非凭着一腔热血高喊,崇祯也是颇为意动。

可执掌朝政十一年,早已过了原先冲动的年龄,考虑事情自有他的方略。

没有得到崇祯肯定的答复,秦浩明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他正在做,唯有默默等待崇祯的决定。

看见秦浩明一脸的哀怨,崇祯心里一软,柔声劝慰道:“兵戈之事,甚是凶险,朕无法立马答应,待和内阁朝臣商议后再做计较。”

崇祯作为一国之君,能如此这样对自己说,已经是算相当给面子。

秦浩明点点头,知道勉强不得,鞠躬行礼,“多谢皇上不怪微臣胡言乱语,臣感激不尽!”

崇祯对秦浩明的表现相当满意,知进退,明事理,不会跟其他酸儒一样,胡搅蛮缠,值得细细观察,留待大用。

“朕所虑者,恐如杨学士所说,若鞑虏拼死与我大明死战,则陷入和国内叛军两线作战。

以大明目前的财力和兵力,尚无法应付。

秦爱卿可有其他见解?另外对于解决反贼可有什么好办法?”

秦浩明之前的优异表现,让崇祯不敢小觑,从他身上,崇祯隐隐约约看到卢象升的影子。

因此,像这样关于朝廷决策的大事,也不知不觉询问他的意见。

秦浩明没有冒然立马回答,而是仔细组织语言。

其实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还涉及到政治,跟大明的体制有关。

明末农民大起义全面爆发之后,牵制了明朝几乎所有的军队,大明用尽了剿、抚手段均无济于事。

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武装严重危胁着明朝的统治,对此大明已经难以应付,同时它还要发兵应付辽东战事,陷入了两线作战的困境。

所以才有大学士、兵部尚书杨嗣昌提出攘外必先安内之说,历史也证明他的正确性,最终是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帝在煤山投缳自尽。

必须要说明的是,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的他们造反,使战争持续了近二十年。

不仅对大明王朝旧有的制度和统治秩序造成了重创,也破坏了战区内各地的农业生产和发展。

明末农民战争的战场,一方面人口伤亡众多,农业生产环境遭到破坏,农业再生产链条断裂,社会生产力长期处于停滞衰落的状态。

另一方也把大明最精锐的将士消耗殆尽,同时还有财力物力。

可以说,正是农民军耗尽了大明王朝所以资源,以至于再也无法统一组织起来对抗建奴的入侵,最终导致农民军和大明一起被清军消灭。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鞑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可以夺取大明的天下,甚至是在入主北京城后。

公元1644年,也就是大明崇祯十七年,女真鞑虏在多尔衮的带领下,第一次穿过当时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山海关进入中原,并顺利占领北京。

几乎全体鞑子依然不太相信他们能够真正征服整个明朝,只是打算乘此兵威,大肆屠戮,留置诸王以镇燕都。

而大兵则或还守沈阳,或退保海山,可无后患。

鞑虏多尔衮虽然没有采纳这种目光短浅的建议,严格按照皇太极的遗志立即从沈阳迁都北京。

但雄才大略如他,也不敢奢望能够进一步征服整个天下,其本人也亲口说“何言一统?但得寸则寸,得尺则尺尔”。

可是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其实还不是在大明王朝的自身上。

从皇室到官绅地主,兼并土地愈来愈猖狂,他们依靠政治权势大量地侵占官地和私田。

宗室诸王、勋戚、太监也通过“乞请”和接受“投献”等方式,霸占了越府跨县的大片土地,成了全国最大的土地占有者。

可是他们占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却不要为大明承担任何责任,缘何不要灭亡?

这些事情他虽然知道,可跟崇祯根本无法言明。

秦浩明的脸色精彩至极,蹙着双眉,一会怒一会悲,却唯独没有喜色。

崇祯也不催他,自顾拿起一块宫廷糕点,放在嘴里。

他也没有指望秦浩明给他惊喜,这个问题,多少内阁重臣,名人士子天天反复讨论,也没有一个具体章程,不过满问罢了。

“皇上,此事微臣没有考虑过,但有一个临时的怪招,或许能解决一些暂时性的问题。

但请恕臣无罪,微臣方敢说出?”

秦浩明反复思虑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搏一把,虽然他知道可能性很小,但做到无愧于心即可。

“咦!快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大明从来没有应言获罪,秦爱卿请尽管说,朕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崇祯闻言大喜,毫不在意的挥挥龙袍,示意秦浩明把对策说出来,哪怕是暂时性的注意。

实在是对反贼无可奈何,动摇了大明的根基啊!

至于建奴,不过是蛮夷罢了,待数年之后,敌国渐衰而我中原盗贼止息,便是解决他们的时候。

第一百零一节 三饷祸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反贼之所以屡剿不绝,复而起叛。哪怕虽剩寥寥数骑,可瞬间又死灰复燃,雄雄壮大,何也?”

秦浩明心情悲痛,偷偷瞄了崇祯一眼,哪里想到崇祯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头微低垂,秦浩明咬咬牙,慷然而道:“其间故有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然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粮食、兵饷一日未决,则平叛之日遥遥无期,亦不可绝!

所以,首要必须解决粮、饷,如此方为解决之道。”

崇祯脸上阴晴不定,秦浩明讲得可谓有些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谕制,可说的全部是实情。

“秦爱卿言之有理,朕也知晓。朝廷已经拟定增加练饷,暂累吾民。然年年大战,天灾不断,依旧入不敷出,奈何?”

崇祯意兴萧索满脸的无奈。

大明现在进入一个恶性循环,越打仗,越加饷,越加饷,越打仗。

同时天灾不止饥荒不断,摆在御案上的奏疏铺天盖地,全国都有。

其中山西、河南南阳饥荒尤为厉害。时饥民无粮,只得食树皮、草叶。

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

唐王朱聿键奏河南南阳饥,甚有母烹其女以食者。

崇祯无奈,乃下诏发三千五百金赈济山西、河南南阳,并免山西受灾州县新、旧二饷。

“皇上,增加练饷请慎重!请听微臣细细述之!”

秦浩明急忙大声叫道。

必须尽力阻止征收练饷,三饷的加派加速了大明的腐败﹐使激化的社会矛盾更趋尖锐,这是大明灭亡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三饷是指辽饷、剿饷、练饷。

崇祯十年,辽东战事未平,而国内农民起义又成燎原之势。

为了扑灭起义军,兵部尚书杨嗣昌建议朝廷增兵增饷,

所拟数额是增兵十二万、增饷二百八十万两,是为剿饷。

原定以一年为期,但至崇祯十二年,农民起义虽遭挫折,但远未被平定。

而此时辽东的战事又迭遭败绩,建奴一度攻陷济南,破城池五十余处。

大明两面受敌、深感兵力不足,不少廷臣建议训练边兵。

杨嗣昌制订了练兵七十三万多人的庞大计划,并得到崇祯皇帝的准旨。

为了练兵,又要增饷,于是下令征收练饷,征收四百万两。

需要指出的是,练饷加派不仅累及田赋,还加征关税、盐课、契税、典税、赃罚银等税种。

加上崇祯四年征收的辽饷,就是所谓的三饷。

满清入关之初,多尔衮曾大义凛然地指责说:

“前朝弊政厉民最甚者,莫如加派辽饷,以致民穷盗起,而复加剿饷,再为各边抽练,而后加练饷。

惟此三饷,数倍正供,苦累小民,剔脂刮髓。”

然后又摆出一副悲天悯人惺惺作态的姿态,称“自顺治元年为始,凡正额之外,一切加派,如辽饷、剿饷、练饷及召买米豆尽行免除。”

然而,事实的真像是不仅没有免除三饷,而且还在顺治年间食言自肥,恢复了明朝剿饷,并且多加赋五百多万两。

鞑虏两面三刀祸害华夏之深,有此可见!

崇祯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大声斥道:“胡言乱语,先前说首要必须解决粮饷,现在又要停止增收,那粮饷从何而来?”

秦浩明心中气苦,崇祯翻脸比翻书还快,起先还春风和煦,立马疾言厉色,真真是伴君如伴虎。

“皇上,这也是微臣所说叛贼屡剿不绝的原因。”

崇祯虽然发怒,但出于良知,该讲的还是要讲清楚。

大丈夫,做到无愧于心即可!

秦浩明低着头,索性不看崇祯的脸色,快速的说道:

“反贼和大明不同,靠劫掠为生,打到哪里,废除三饷就实行到哪里。

而我大明恰恰相反,控制哪里,三饷就收到哪里。

作为大明臣民,就必须要交三饷。跟随反贼,则不用缴纳。

民不聊生,三餐无以为继,自然只有反之。此为其一!

其二,微臣以为若是要收,直接用亩来折合纹银非常不恰当!

土地有肥沃贫瘠,产量各不相同。

江南之地肥沃,一亩可以算一税亩,而西北之地苦寒,则要七、八亩才是一税亩。

从江南承平,反贼俱在西北之地,当知微臣所言不虚!

其三,田多者赋轻,产少者赋重!

那请问皇上,田多者是何人?田少者又是何人?”

既然崇祯发怒,秦浩明也不敢卖关子,一二三把事情讲完,便默默地肃立一旁,先看崇祯的反应再说。

崇祯坐在龙椅上,默然无语。

看着秦浩明倔强的样子,仿佛依稀看到自己当年刚刚登基,想要荡涤一切尘埃,还大明一个朗朗青天。

“张官设吏,原为治国安民。

今出仕者专为自身筹谋,居官有如是彼此贸易。

催钱粮先说火耗多少,完成正额后又要贪腐。甚至已经减免了他们的税赋,却还是悖旨私征。

阿堵物违心,便取而无道。又如勋戚不知厌足,纵贪横了京畿。

乡宦灭弃道德传统,肆意侵凌于闾里。纳无赖为爪牙,受奸民之投献。

不肖官吏,畏势而曲承。积恶衙蠹,生端而勾引。

嗟此小民,谁能安枕?

此间种种,朕缘何不知?奈何大明兵锋不断,几无片刻安生,如何有时间整顿官场顽疾?”

执掌朝政多年,崇祯如何不知道秦浩明所说的问题和弊病。

索性把他不敢讲的诸多问题,也一一列举出来。

知道原因不难,难的是解决的办法。

他今天倒要看看眼前这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有何新意?是否跟朝廷上其他官员一样,光说不做。

崇祯原原本本把问题抛出来,反而让秦浩明怔住,真是小觑了崇祯啊!

敢情人家什么都知道,并非自己想的一样,认为他久居深宫,被下面的官员所蒙蔽。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

切不可泥古不化,不顾现实,错看了形势。

三饷不是不能征,而是要依据道府不同情况,区别对待。

不过微臣以为,与其因为征收三饷几百万两纹银,闹得天怒人怨,还不如从大明乡绅富户手里想办法,才是关键所在。”

初生牛犊不怕虎!

再加上秦浩明原本对皇权的敬畏就不是太大,崇祯既然把面纱抛开,他有什么好遮遮掩掩?

在秦浩明看来,崇祯征三饷是绝望中的反击,内部农民起义跟外部的建奴入侵已经让大明的经济拖垮。

平时藏富于民,但真到关键时刻需要取富于民的时候,却几乎没几个富甲商豪出来慷慨解忧。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客气?

第一百零二节 风雨飘零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脸色复杂,一言不发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台。

几只觅食的小鸟受到惊吓,从对面屋顶的琉璃瓦上拍拍翅膀飞走。

冷风呼啸着穿入温暖如春的御书房,树上仅有的几片树叶在风中摇曳,终于还是无助地掉落下来,似乎在昭示着朝廷现在悲凉的现状。

“皇爷,请注意身体,可别不小心着凉。”

今日负责随侍的是东厂提督、总提督京营戎政的曹化淳,急忙走上前来想把窗户关上。

同时奇怪的瞥了秦浩明一眼,这小子胆子真大,把皇爷都说伤感了。

“曹大伴,朕没事,只是想清醒清醒。这里风大,你年事已高,又有病在身,自己要注意身体。

告假的事不要急,先在宫里调养好再说。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十几年过去,连你也要离开朕!”

崇祯侧着身体摇摇手,阻止要来关窗的曹化淳,对他感慨的说道。

曹化淳是信王府的老人,办事得力,深得崇祯皇帝的信任和倚重。

“老了,身子骨愈发不行,不然老奴也想多服侍皇爷几年。”

曹化淳动情的摸了摸眼角的泪水,边说边弓着身体倒退回去。

屋内的秦浩明看着他们主仆情深,终于有些明白崇祯为什么对身边的太监还不错,只是对大臣多有刻薄。

曹化淳因病乞准告假,向崇祯帝连上三疏。

可直到崇祯十二年二月,他才蒙允告假还乡,肯定是崇祯多次挽留。

“曹大伴,把杨爱卿叫过来吧!”

崇祯想了想,看着屋内静静坐着的秦浩明,向曹化淳说道。

“遮!”

曹化淳双手行礼转身离去吩咐宫中小黄门。

“待会和杨爱卿议议军事,三饷的事情让朕考虑考虑。

爱卿说的土地有肥沃贫瘠,产量各不相同甚有道理,到时朕让户部拟个条陈出来。

只是从大明乡绅富户手里纳粮捐输,今后休得再提,那是大明的根本,朝堂再也经不起动荡了。”

崇祯关上窗户,缓缓走到秦浩明面前,手做了一个下按的动作,示意他不要起身,自己则绕着宽敞的御书房边走动边说。

别看崇祯口头这样说,其实秦浩明说的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里,奈何实行不了,天家也有难言事!

平日里撤销盐税、减少矿税等有利于各级官员富商的政令那是顺风顺水,可重开海禁加收商税,带头捐输等不利于官员权贵的圣旨,那便是有违祖制寸步难行。

有心想偷偷越过内阁发中旨,可各地官员有权拒绝奉旨,若是强行下旨也只能是被内阁再三驳回。

崇祯无奈的摇摇头,这大明的江山,并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啊?

秦浩明有些同情的望着满脸惆怅的崇祯皇帝,大明实在是烂到骨子里了。

崇祯每天要处理各地如雪花般的奏疏,尽管有司礼监的太监代为批红,挑拣出来比较重要的奏章,但是每天仍然有批不完的奏章。

各级官员贪污受贿上下其手,前线的军饷还未出京城便被漂没几成,层层克扣下去到达前线时已经所剩无几。

边关将士数月断饷数次哗变,将领则是中饱私囊克扣军饷私养家丁。

流贼四处劫掠,各地县令知府隐瞒不报者更是比比皆是……

其实向富商征收捐输并不是他独创,之前就有人提议过。

可内阁大臣的驳斥是:此言乃乱世乱政之言,而敢陈于圣人之前,小人无忌惮一至于此!

州县的富家,亦贫民衣食之源也。……此议一倡,亡命无赖之徒,相率而与富家为难,大乱自此始矣。

秦浩明有些奇怪,难道在这些朝廷大臣眼中,现在还不算是乱世吗?

想到崇祯临死前发出的感言:君非亡国之君,臣乃亡国之臣!

秦浩明长长的叹了口气!

“皇爷,杨学士求见。”

门口的曹化淳开口通禀。

“有请!”

崇祯收拾心情,一脸威严的重新坐回龙椅中。

杨嗣昌温文雅尔的走了进来,轻扫秦浩明一眼,转身朝龙椅上的崇祯,一丝不苟的按照大明朝礼,行一拜三叩大礼。

头上漆纱幞头的两边展角,随着身体的起复轻微的晃动。

崇祯等他礼毕才轻声说请起,自己说过多少次,让他无需如此,可杨嗣昌总是一句,礼不可废,时日久了,也只好随他去。

对于杨嗣昌,崇祯是真心满意。

不仅在许多事情上颇和他意,而且聪敏过人勇于任事,不同于一般朝臣。

“宣府指挥佥事秦浩明秦破虏见过杨本兵。”

杨嗣昌是名义上的顶头上司,秦浩明朝他行军礼并自报家门,同时仔细打量眼前这位明末大臣。

杨嗣昌长得端庄大方仪表堂堂,白皙的皮肤,颔下留着修剪得十分整齐的长须。

檀香精心熏过的绯红色袍服,两条形状优美的眉毛明显经过修饰,唯一的缺憾是他的眼睛有些狭长,让人觉得有些阴柔。

“很好。”

杨嗣昌只是淡淡的两个字,敷衍的拱拱手,便没有下文。

也不知道是说秦浩明人好,还是赵县战役打得好。

热脸贴了冷屁股!

不过老子也不靠你吃饭,反正已经算是卢象升的人了,二人也鸟不到一块去,摆什么谱?

杨嗣昌高傲的举动激起秦浩明心中怒火,吔了他一眼,嘴角向上一扬,蹭蹭坐回太师椅上,眼睛看都不看杨嗣昌。

这一幕暗战,居高临下的崇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却有些无可奈何。

大明朝堂派别众多,彼此间水火不容,相互构陷、污蔑,他们才刚刚开始呢,他早已习惯。

“秦爱卿,还是由你向杨学士介绍一下战场具体的态势。”

崇祯朝秦浩明淡淡地吩咐。

虽然有些不情愿,可这是关系到天雄军将士生死攸关的大事,秦浩明还是打起精神,认真的把敌我双方态势向杨嗣昌详细复述一遍。

“皇上,圣人举事,动则必万全,必先本后末!家国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更是理应如此!

万万不可朝夕令改,令下面大臣无所从事。

微臣只想问一句,从长远计,皇上是想和还是想战?”

杨嗣昌听完秦浩明的介绍,不置可否,只是双手作揖朝崇祯问道。

第一百零三节 尘埃落定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闻言脸色一红,略显尴尬。他是承诺过杨嗣昌,隐忍待发以图将来,所以才有征收练饷的举措。

可天雄军将士的胜利又激发了他豪情壮志,特别是听了秦浩明的战略部署后,更是难以自制。

杨嗣昌是朝廷重臣,是他的肱骨大臣,不便大声呵斥。

此时,秦浩明站出来行礼向崇祯皇帝说道:“皇上,杨本兵之言,微臣不敢苟同,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祯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秦浩明刚好递上梯子,岂有不允之理。

“都是为了社稷江山,秦爱卿尽管畅所欲言,无需顾忌。”

“其实不管是我们大明也好,建奴也罢,双方都知道和谈只是暂时性的。

只不过双方都有为难之处,不得不暂做休整,但最终结果还是要靠战争解决问题。

纵观历朝历代,真正的和平,绝不是靠谈出来的,而是靠打出来的。”

秦浩明看着崇祯和杨嗣昌,话语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崇祯低头细细品味秦浩明的话,若有所思。

杨嗣昌则面如沉水,闭着眼睛,不动声色。

“杨本兵想和谈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等到建奴完全退出关外才行。

否则,天下士林将如何看待杨本兵此举?尚请三思而后行!”

秦浩明眯着双眼,意有所指。

杨嗣昌气苦,被秦浩明挤兑得不能言。

他本就是坚定的主和派,曾连续上疏阐述议和主张,坦率表明自己的“体国”之心。

言语深切透辟,文情深挚感人,但却不敢也不能公开说他主和,概因大明没有和谈的土壤。

他的许多奏疏大多是密奏给崇祯皇帝。

甚至当主战派攻击他“主抚”是订“城下之盟”,大唱出战高调时,他竟不敢针锋相对予以驳斥。

反而违心地加以否认说:“从无抚说,毋以长安蜚语陷人”。

“就怕卢建斗战又不能胜,让局势更加糜烂。若是朝堂酸儒日日催战,又该如何?”

杨嗣昌仰头长叹,心中苦闷至极。

自己的见解不被人所认可,在这种议和即“误国”的叫嚷声中,更是形成“逼战”的气氛。

不论形势如何险恶,不论几条战线,均得出战。

甚至出现一日不战便流言四起的局面。

秦浩明心里一紧,杨嗣昌这话讲得没错,历史上孙传庭、洪承畴可不正被大明朝廷催战,才一死一降吗?

“该战则战,该守则守,战场形势瞬间万变,缘何可以墨守成规,听京城毫无阵仗经验的酸儒大放厥词?

若要指手画脚也行,请他们来军中共同战之!

看看他们有没有此等豪情,若真敢来,微臣这条命便和他一起同生共死又何妨?”

秦浩明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在崇祯和杨嗣昌面前阐述自己的意见,他这是权当背书。

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叫他听从这些酸儒的意见,秦浩明自问根本做不到。

曹尼玛,朝廷上的衮衮诸公一个个别的本事没有,相互构陷、污蔑、捕风捉影的事情个个都是老手。

坐在朝堂之上,画画草图,拍拍脑袋,就决定前线战场大明将士的生死。

赢了是他们的运筹帷幄,输了,反正无关他们的性命,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大臣志在禄位金钱,百官专务钻营阿谀。天下之势,已如河决不可复塞,鱼烂不可复收矣。

“自边烽发难二十年来,智者用谋,勇者效力,谁都想灭建奴而凯旋归来!

但实际是耗资万贯,徒让百万人丧命。今与清对峙已无获胜之希望,难道还要一直重复二十年前之事乎?”

杨嗣昌看见崇祯微微点头赞同秦浩明的话,犹自不甘开口向崇祯说道。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杨本兵切勿涨建奴志气,灭自己威风,大明兵锋尚利,昨日冬至献俘便是明鉴!”

秦浩明急忙接过杨嗣昌的话语,他必须抢在崇祯一锤定音之前,好影响崇祯决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断乱断,反受其害!

崇祯帝可不正是此种情况?说到底,还是没有当君王的能力。

错在和谈不定,你让下面的大臣如何抉择,谁都相信自己的想法是对,意见不同,自然就有争斗。

秦浩明内心甚至有点同情杨嗣昌,碰到一个没有担当的君王,岂不也是他的不幸?

“好词,无愧临浦案首,有真才实学。”

听到秦浩明的词语,崇祯细细品味,眼前一亮,这才想起秦浩明秀才身份,不禁愈发赞赏秦浩明,说不定又是大明栋梁之才!

看见杨嗣昌还想说什么,崇祯从龙椅之上猛然站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秦浩明和杨嗣昌,一股皇权威严扑面而来,“朕意已决,杨爱卿不必多言,和谈之事今后再说。

诚如秦爱卿所言,先把建奴驱逐,朕的大明没有城下之盟!”

“皇上英明!”秦浩明赶紧下跪,大声叫道。

“皇上英明!”杨嗣昌虽有不甘,却也无奈下跪说道。

崇祯背负双手,显得有些意气风发,望着秦浩明魁梧的挺拔英姿,继续说道;

“杨爱卿,兵部立马着手议定此次有功将士封赏,争取赶在大战之前完成。

至于秦爱卿,朕就独断专行一次,擢升为府军前卫指挥同知,授予从三品明威将军衔,立马抄送邸钞,昭告天下。”

“微臣领旨!”

杨嗣昌心中叹息,看来皇上对眼前青年将领甚是欣赏,并且主战之心也相当坚决。

不仅亲自下旨把他调入天子亲军行列,更是让他不受兵部指挥,归属到由曹化淳提督的京营中,这是怕自己掣肘,对他的保护啊!

“微臣谢过皇上厚爱,一定卫我大明万里江山,至死不渝!”

秦浩明大喜过望,急忙跪拜谢恩!

从三品的京军指挥同知,若是在边关,都有单独领兵的资格了。

“微臣还有一事相求,请皇上斟酌!”

看见崇祯正在兴头上,秦浩明小心翼翼的说道。

崇祯笑意盈盈,抬起宽大的龙袍做了一个说的姿势。

“若是此战把建奴驱逐出大明,微臣想为皇上镇守边关,和鞑虏不死不休,以卫大明!”

秦浩明手心有些湿漉漉,那是紧张的缘故,概因此事对他关系重大。

“哦,秦爱卿想去边关?想去哪里?”

崇祯眉头一扬,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感动。

多少边关将领挤破脑袋也想调入京城,不意这个方才弱冠的年轻人居然自请出京,镇守又是苦寒又是危险的百战之地。

“若有可能,微臣想去大同府!”

秦浩明一脸的坚毅,缓缓的说道。

崇祯沉吟不语,反复考虑,不是其他原因,是心里有些不舍。

大同府与其说府,还不如说是镇,基本都边兵,实属苦寒之地。

同时更是边关中的边关,特别是蒙古草原被皇太极统一后。

就连对秦浩明不感冒的杨嗣昌眼神也有些变化,一丝敬佩油然而生。

“准!”崇祯望着秦浩明坚毅的眼神,咬牙最终还是答应。

不过,他的心里却有其他一番计较。

“谢皇上,微臣一定以死报答,卫我大明!”

秦浩明心里的石头落地,一脸庄重严肃。

驱逐鞑虏,卫我大明!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

可是再难,他也别无选择。

难道他做得到拖着丑陋的金钱鼠辫,见到鞑虏就自称奴才?

秦浩明抚摸着满头黑发,摇摇头幽幽想到。

第一百零四节 文成武就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数九寒天,冰封雪地。

在冬天寒风的吹袭下,草儿全部枯黄,有些树枝上仅剩的黄叶,也都飘落了,余下光秃秃的枝丫,在北风中战栗。

上午巳时,往日里这个时候,临浦的街头人烟稀少,要到中午时分,人们才陆陆续续地走出,在阳光好的地方聚成一团。

可是今日与往常不同,街头小巷到处是皂班鸣锣的声音,沙哑的声音不停的在嘶吼,“有圣谕”。

这对临浦可是个新鲜事,兵荒马乱的,已经很少有圣谕到这个偏僻的小县城。

有好事者朝叫得最起劲,一脸喜气洋洋的班头王六问道:“王班,这快过年的,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王班头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继而高声说道:“可不正是如此,本县出了一个了不得大将军。

先杀鞑子千五人,再杀鞑子一万人,听说连鞑子贝勒的头颅都给他砍下来,当做祭品摆放在皇室宗庙。

端的是我大明真英雄真汉子!想不到似我这等卑微之人,原来还有眼无珠,冲撞于他,真是不知死活。

若不是人家大人大量,早被碾成齑粉,哪有如今的小命在?

不过今后可别叫我王班头了,早就给知县大老爷给撸了,算起来也是报应。”

王六喋喋不休向路人详细说道,再无往日半点嚣张跋扈的气焰。

“我知道,我知道,莫非就是崇祯八年的临浦案首秦秀才,上次在街道帮助流民的小书生?”

旁边围观的路人面带讶然,急促的朝王六问道。

“正是,正是,大家到县衙八字墙上去看,上边写得清清楚楚。”

王六像小鸡啄米般接连点头,至今想起当初那件事还心有余悸。哪里想到当初自己惹的人竟然是屠杀万人的雄中雄!

想到已经死去的典吏秦向天,王六觉得自己还是受到先人的庇护。

“走,大家一起到县衙去看看,想不到我们临浦出了一个名动天下的大英雄,真是我等荣幸。”

“是及,是及。上次我看他就觉得不同凡响,果然如此!”

“同去,同去!这可是我们临浦的骄傲,多少年没有大英雄出现了?”

……

众人议论纷纷,簇拥着朝县衙走去。

临浦县衙坐落于风景优美的仙楼山脚下,门前有一个占地约三坪左右的广场。

平时没事的时候,县衙门口冷冷清清,今日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从秦始皇统一中原,推行郡县制以后,所有官衙大门的左右,都要列两道砖砌抱框墙。

沿山墙外侧呈斜线,往左右前方扩散开去,折成一个大约三十度的角,刚好像个“八”字形状。

大门敞开不闭,八字墙与县衙前照壁呼应,这样就大大增加了衙门口的威严气势,也就是“衙门八字开”的由来。

官署衙门的这种“八字墙”的建筑,除了显示官衙的尊贵、威严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用途。

那就是张贴皇帝的圣谕以及劝农、理财、狱讼、兴学、治安、水利等。

包括各上司衙门下达的需要向民众告知的公文、本县长官发布的告示、禁令等都要在“八字墙”张榜公布,所以“八字墙”也就成了衙门的公告栏。

特别是皇帝的“圣谕”要张挂于右边的“八字墙”上。

为了引起民众的注意与重视,在恭迎“圣谕”时,还要笙箫鼓乐吹吹打打地举行隆重的仪式。

同时,为了使老百姓理解“圣谕”的文字内容,还要组织专门人员在衙门前进行宣讲。

大明传承汉家文化,临浦县衙自然也不例外。

虽说县衙有点破旧,可是威严并未少半分。

“今有临浦人士秦浩明,崇祯八年建宁府案首,取得生员资格。

崇祯十一年北上加入天雄军抗虏,首战便立功勋,由兵部授予指挥佥事职位。

至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获得赵县大捷首功,由天子亲授府军前卫指挥同知一职,晋升天子亲军,得明威将军头衔,天子赐刀以资鼓励……

今有莲塘卫所试百户余佑汉,随秦将军北上抗虏,凭战功先获宣府天雄军副千户一职,后因赵县大捷,获兵部授予千户一职。

今有义士董长青,原安徽无为人氏,后迁入临浦县籍,随秦将军……,获得兵部授予千户一职。”

临浦县衙负责教化的司职轮番上阵,不厌其烦向百姓宣讲圣谕内容。

“哇,原来是一下子出现三位将军啊,这真是临浦风水好。”

“好像千户还不不能称为将军,不过也没关系,再打几次胜仗,迟早也是将军。”

“是明威将军,那可是从三品头爵,不是哪个从三品武将都可以获得的,不是头等功勋不得获赐!”

“就是可惜了叶家小娘子,那般慈悲心怀的可人儿,活生生错过了一桩天赐良缘。”

“听说三个人都还未婚呢,也不知道哪家小娘子有此等福气,说不定能挣得一个诰命夫人?”

“真真是文武星君下凡,他若是参加大比,估计进士、探花定是探囊取物,便是状元也不无可能?”

……

临浦百姓兴高采烈,与有荣焉议论不停。

前排一个锦衣公子耳中听到百姓议论,满脸苦笑落寞,摇摇头离开人群。

外面热闹,县衙内部同样喜气洋洋,同时还多了一份繁忙。

临浦父母官王元年王知县,崇祯三年进士,祖籍安海,是郑芝龙的同乡。

在临浦任职多年,口碑还算不错,没有什么恶行。

自从接到圣谕起,他的嘴就没有合拢过,并且忙活开来。

临浦县是建宁府最大的县,且是福建省粮仓,历届县令如果能通过三年任职期限考核为称,则基本有机会上升到建宁府判官、同知位置,或者上调进入省府为官。

但由于三年前的一场雪灾防备不当,职考时被吏部评为:平常,故此他已经在临浦呆了足足五年,都快要两届了。

如果不能搭顺风车,估计仕途堪忧。

而现在临浦一下出来三个功勋,这就是他的机会。

大明吏部考核官员,除了看业绩口碑外,为国输送人才多寡也是考核中的一项。

为此,才有一县一府父母官对学子自称老师,目的便是希望下面学生中能有出息,今后便可以结成紧密的同盟关系。

跟后世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不同,大明的师生关系非常紧密。

当然,像王知县和秦浩明这种师生关系是泛指,与真正传经授道的老师略有不同。

真正的师者,是指传经授道解惑答疑、教授弟子文武本领。

不过,这不妨碍王县尊搭顺风车。

所以在大明,老师的地位相当高,和弟子的关系也是水乳交融。

“快点,动作快点,延误了时辰看本县怎么收拾你们。”

衙役正在麻利的准备到秦家村祝贺的礼仪用物,可王知县还觉得动作不够快。

王知县自然知道,这次的军功有多重。

概因大明剿灭叛贼时常胜利,可近几年屠杀鞑虏的大捷却非常罕见,应该说几乎没有。

有两三个曾经参与闯入秦浩明家中的皂班,低着头,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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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节 秦家村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叶府,叶家花园早没有了秋季百花绽放的景象,唯有几株傲雪的寒梅独自迎着寒风不屈的争斗。

凉亭之中,一扇屏风稍微挡住呼呼的北风。

叶府公主狐裘披肩斜搭着,一袭白色素衣从踏上垂到地上,漆黑如墨的长发用一根白色丝带松散挽起,柔软的顺着香肩蜿蜒而下,丝毫不乱。

叶绍梅坐在矮榻上,十指如飞,正在认真的做着女红。

在大明,尤其是江南一带,女子都从小学习描花刺绣,纺纱织布,裁衣缝纫等女红活计。

夫家对于择妻的标准,都以“德,言,容,工”等四个方面来衡量,其中的“工”即为女红活计。

许是有些累了,叶绍梅用针挑挑耳边的发髻,望着傲雪的寒梅,蓦然想起前几天见到柳如是娇美的容颜。

柳如是的人生经历,可不正像这寒梅一样,在这乱世中独自飘零,却毫不放弃妥协,追逐自己的真爱,最终在严寒的冬季独自绽放。

放下手中的针线和正在绣的荷包,叶绍梅嘴角边露出一个狡黠顽皮的微笑。

柳如是能与天下才子笑言相谈而毫不逊色,想必学识才情定然不差,自己虽然自负,但恐怕也力有不逮。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自己的相貌并不比柳如是差,若真是才情不如她,但却胜在清清白白,便如同冬季的雪花,洁白而无瑕。

更何况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说不定明哥哥未必只是一味欣赏女子学情,那自己不如在其它方面突破,何尝不是新的转折和机遇。

她敛回心神,继续专心致志的绣着手里荷包。

冬天漫长的夜晚,春秋闲暇的时节,江南的女子都会操起针线、布料,描红绘绣。

当芳龄来临,每个姑娘都在编织着自己的梦,这些梦是情和意的交织,是理想与现实融合,伴随着江南女子度过最富激情和才智的豆蔻年华。

她们凭借着自己精湛的刺绣技艺,把这些彩色的梦记录下来,绣成荷包,诸如钱袋、扇袋、镜袋或香包之类,送给自己的情人。

一个小小荷包,寄托了绵绵无尽的情意,它美丽而又纯净,含蓄而又明朗。

荷包虽小,却把所有的情和爱、思与恋全都“包”在了里面,包括叶绍梅的心。

心之所至,情之所至!

叶绍梅只想全身心的投入对明哥哥的爱恋中,不想明天不计结果,一任自己的心而无怨无悔。

她有些自责,为何不早点绣好荷包,鼓足勇气送给明哥哥,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意。

这样也不至于在秦家小屋和他短暂交谈后,从此便再也无任何交集。

在大明,女子送给情人的香包含意深远,其中一针一线都蕴涵了无限柔情。

特别是情人要出远门时,都会缝制香包让他们带在身上,一方面保佑他们出行平安,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提醒他们,家乡有人倚门守候,应该早日归来。

只是,叶绍梅心里却有几分茫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送出去。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黯然伤神,难不成真的是缘浅情深?

“小玉,备车,去秦家村。”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慌乱起来。

幸福要靠自己争取,与其坐而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负责管理家族生意的叶绍梅,甚有决断。

“大喜!秦族长取得大捷,被天子封赏。”

“大家准备迎接王县尊,父母官要来宣示圣谕!”

方培伦和一个衙役一路小跑,兴奋得大声喊叫。

……

原本寂寥无人的秦家村顿时轰动起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部从各个方向跑过来,团团围住县城衙役和方培伦问个究竟。

“你跟他们说,我去告诉云哥儿和族长夫人,让他们准备。”

方培伦在路上早已得知具体情况,急忙钻出人群撒腿就跑。

“是上次立的功勋吗?”

“莫非秦族长再次立功?”

“啊,连知县大老爷都要过来?”

“真是秦家列祖列祖保佑,秦家要兴旺发达了?”

……

“大家都给我静一静,退后一点,让上差好好说,这样成何体统?”

五叔公德高望重,秦氏族人依令而行。

“无妨,无妨,可以理解。”

秦家崛起在即,这个县城衙役自然不敢得罪。要是换了以往,早就动怒。哪里像现在这样还陪着笑脸。

衙役高声把秦浩明的“丰功伟绩”复述一遍,同时把王县令随后就到消息告知秦家族人。

勉强屏气凝神听完,秦氏族人再也抑制不住欣喜,高声叫喊。

连一向稳重的五叔公也是老泪纵横,大声高呼,“列祖列祖保佑,秦家终于崛起。”

甲长肖老三勉强稳住阵脚,吩咐大家打开宗祠,准备祭拜,同时叫大家准备迎接王知县。

长期生活在最底层,对他们来讲,一县之尊大如天。

“秦夫人,云哥儿,小人知道的就是这些,王知县的队伍后续就到,那个差人是快马来报的。”

方培伦眉飞色舞向柳如是和张云通禀他知道的情况。

“赶紧准备一下,另外给衙役一些喜钱。”

柳如是现在已经逐渐适应大家叫她秦夫人,大明许多地方,包括临浦,女子领进家门,即使未完婚,那已经是家人。

“早知道就跟兄长北上抗击鞑虏,建功立业,唉!”

张云听到余佑汉和董长青他们也获得千户职,忍不住高声哀叹,少年心性表露无遗。

“切莫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家里的事情亦是重要,估计秦郎不放心交给其他人。”

柳如是笑语晏晏,缓言劝慰。

“战场上凶险万分,鞑虏又凶残,那都是拿命相搏,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柔儿和张云相处甚是熟络,因此毫不客气直言呛他。

“柔儿,切莫瞧不起人,平日里大家练习的时候,相差无几。”

张云红着脸,急忙分辨。

柳如是微笑着摇摇头,不再理会他们,自去安排其他事宜。

整个秦家村已经成为欢乐的海洋,大家走在路上都是洋溢着笑脸,包括原先的流民,他们早已和秦浩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先期抵达的不是王知县一行人,而是叶府大小姐。

第一百零六节 争锋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叶绍梅是以取回朝廷邸钞和顺便拜访柳如是的名义,来到秦家村。

柳如是先是一怔,随即热情的去门口迎接。

这几天,通过福伯和张云所述,柳如是逐渐了解秦浩明和叶家悔婚的来龙去脉。

不过她心里并无芥蒂,一则,她和叶绍梅素昧平生,不了解对方,不愿早做结论。

二则,想秦郎何等英雄人物,岂是自己一个名声未洁的弱女子可以独自霸占?那岂不是要遭天谴?

“不请自来,冒昧拜访,尚请柳姐姐切莫责怪才是。”

叶绍梅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目视朝下微屈膝对柳如是行万福礼。

她今天明显刻意打扮过,梳着江南一带流行未出室少女的的垂鬟髻,将发分股,结鬟于顶。

一身合体的微紫色襦裙,肩搭狐裘,衬得她亭亭玉立、高贵大方。

再加上她原本就生的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点朱砂印在白嫩的额头,鬓边两缕乌发自然下垂,更显得娇嫩鲜艳、清丽迷人。

“说什么话,能认识仙女一般的妹妹,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岂会见怪?

外面风大人多,咱们姐妹到里间说话。”

柳如是还完礼,向前两步,柔若无骨的小手握住叶绍梅,目光洁净开心的说道。

不同于叶绍梅有意打扮,柳如是则是洗净铅华,一副最家常的装扮,只是头上戴着步摇,步摇上有垂珠,步则摇动!

前行的柳如是碧色的长裙高高的束在腰上,外套织锦短襦,衬得腰细若柳,裙摆拖得极长。

虽都是普通的衣服,可穿在她的身上,却分明有一种娴静贤良之妻的感觉。

沐人间烟火,染岁月风尘,柳如是呈现出乡间阡陌野百合般的超脱静默之美。

来来往往帮忙清扫院子的秦家村民,见柳如是和叶绍梅她们春兰秋菊各有擅场,据是秀外慧中,美貌非凡。

皆暗叹秦族长端的好本事,两个天仙般的女子都对其倾心。

叶绍梅任柳如是牵着自己的纤纤玉手,穿过稍显昏暗的大厅,来到秦浩明原先的书房。

内里及其简陋,家具家私全无,仅有破旧的八仙桌权当书桌,和两张高脚凳,其它皆无。

叶绍梅从来没有来过秦浩明房间,原来有数的几次要不是在大厅,要不是在院子。

心上人居住环境如此简陋,叶绍梅微红着眼眶,强行把快要落下的泪水挤回眼眶,以免当场失态。

同时心中自责不已,自己原先怎么如此肤浅,只知风花雪月,却从未关心过他的生活。

怪不得要变卖主宅,估计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得不如此。

“妹妹别看屋中简陋,可听云哥儿说,秦郎甚是爱洁,屋中用品他每日都要打理得纤尘不染,真真是为难他一个堂堂七尺轩昂男儿。”

柳如是拉过高脚凳,怕叶绍梅一个大小姐有些不习惯,故意漫不经心的说道。

叶绍梅倒是未做它想,接过凳子欣然就座。

“柳姐姐,天寒地冻,姐姐初次来到临浦,估计还未适应此地天气。

小妹亲手缝制了一件貂皮大衣,还望切莫嫌弃,姐姐试穿一下可否合身得体,小妹也好修改。”

柳如是刚坐下,叶绍梅便从丫鬟小玉的手中接过礼盒,笑意盎然递给她。

“妹妹的心意姐姐心领,但如此贵重之物,如是受之有愧!

更何况金陵比临浦冷,所以保暖的衣服均已带过来。

再说秦郎生性节俭,胸怀天下,但有余财,皆接济生活无落的流民。我若收之,恐他不喜!”

柳如是兰心蕙质心地善良,叶绍梅的言行举止早已说明她的心思,情根深种秦郎。

不然,她们彼此间初次相见,便赠送如此贵重物件,绝无可能!

还不是想结好与她,与秦郎再续前缘!

不过自己也无惧,我若在他心上,情敌三千又何妨?

想到爱郎未发迹之前,身家如此破败,却能为己一掷千金,更显真情。

叶绍梅容貌端庄秀丽身家清白,家里又是临浦大族,与秦郎正好门当户对,正是上等姻缘。

之前虽有悔婚的举措,但想来都是家长所为,应该和叶妹妹并无瓜葛。

既如此,还不如尽量结交,至于心性如何?倒是可以在以后交往的过程中,慢慢观察。

“姐姐这样说,小妹便不勉强,希望姐姐别怪我孟浪!”

叶绍梅心意已到,初次交往,如此便行。

“妹妹说笑了,岂敢言孟浪二字?

如是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妹妹有心,姐姐高兴还来不及。”

柳如是暗赞叶绍梅说话得体,进退有度。

“咦?那是明哥……浩明新的作品吗?”

叶绍梅脸颊通红,双眼灼灼生辉,紧紧盯着墙上秦浩明新近写的励志名句: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想来应是,上次在金陵他便有说过,后渐渐传开,金陵士子无不夸赞秦郎之才!”

柳如是莞尔一笑,叶绍梅其意不言自明。

难得她有心,若是心性不错,那自己便帮她一把又何妨?

总好过今后要和其它素昧平生的女子相处。

“浩明才情真好,梅儿这里也有他的半阙,请姐姐帮忙赏鉴。

大梦方觉醒,平生我自知。予我三千刃,定斩九重天。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绍梅急于转换话题,可绕来绕去,却最终还是表露出新意。

“秦郎十年磨一剑,今日方始出鞘。一剑光寒动九州,才情学识传天下。

众人只看到他的辉煌灿烂,可期间的诸多苦楚,孤独寂静以及世俗的眼光,又有谁人能知?

如是恨不能早识秦郎,随侍身边,便是为他端茶斟水,研磨修笔,也甘之如饴!”

若是没有那个作坊,秦浩明原先的家中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柳如是想到爱郎在这样的环境中顽强拼搏,做出如此脍炙人口的诗句,做出如此的惊天大捷,忍不住眼噙热泪,慷然而叹!

当然,其中也有刺激叶绍梅,看她心性如何?

毕竟,谁叫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悔婚的举动。

叶绍梅心头似有针扎之痛,泪水再也无法掩盖,夺眶而出,忍不住嘤嘤啼哭。

脑海里却清晰的浮现出当日秦浩明所说的每一句话:

秦某原本想,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则此生足矣。

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时也命也?真真是强求不得……

非是在下不懂风花雪月,不想讨梅妹开心,实在是爱煞而已。

然自己年纪尚幼,学业无成,家无余财,实乃启齿言爱。原想高中举人之后,方可向梅妹言明心意,奈何……

“有眼不识金镶玉,以至今日错失明哥哥,梅要此珠何用?”

叶绍梅越想越是柔肠欲断,站起身,光洁的脸上都是凄苦决然,双手朝自己的眼眶插去,竟是要活生生挖掉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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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节 立功授田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小姐,万万不可!”

丫鬟小玉带着悲声,扑身而上,奈何却是离得有段距离。

好在身边的柳如是一直观察着叶绍梅,见状急忙抓住她的小手,可尖锐的指甲还是把眼梢划破,鲜血汩汩而出。

“赶紧叫人拿止血的伤药,快点!”

柳如是紧紧抱住叶绍梅的同时,对小玉大声叫道。

“傻丫头,你这是何苦?今后让我如何面对秦郎?再说,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何至于……”

柳如是双眼含泪,掏出手绢捂住叶绍梅流血的地方,心疼的同时充满自责,想不到叶绍梅看上去乖乖巧巧,不意兴烈至此。

“姐姐,梅儿好恨!有眼无珠也就罢了,可还在他隐忍待发之际,对他不闻不问,甚至还多有嫌弃。

怨他迂腐,怨他不解风情,怨他不懂人情世故……

想来明哥哥一定对我心灰若死,可我就是放不下。

明知他和姐姐两情相悦,我还……”

叶绍梅抽抽噎噎,握着柳如是的玉手,耸肩哭泣不停,任血水混着泪水,顺着云鬓缓缓流淌。

“唉!”

柳如是长叹一口蓦然无言,接过小玉拿来的止血伤药,细致认真的把它均匀抹在哭成泪人儿的伤口。

看见伤口不深,挥挥手让围观的人退下。

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不论冤或缘,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在叶绍梅困惑的目视下,柳如是小声清唱一曲《梁祝》,歌声甜美,意境优雅,让她听得如痴如醉。

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只是脸上的泪痕依稀继续流淌,实在太感人了。

“好听?词曲优美吗?”

柳如是替叶绍梅抹去泪水,朝她启齿一笑。

“嗯!”

叶绍梅猛点臻首,很是娇憨。

“此曲是秦郎所做,在金陵赠送与如是,后风靡整个南直隶。

据他说是有感于《梁祝》凄美的爱情,触景生情,难以自抑。

如今看来,秦郎当初词曲应该就是为你而作,如是不过恰逢其会而已。”

柳如是终究心软,看见叶绍梅哭得稀里哗啦,伤心欲绝,忍不住“实情”相告。

叶绍梅听了,心里既是甜蜜又是酸楚。

想当初悔婚,明哥哥该不知有多伤心,要不然也不会情急之下撞墙,是自己的不是,辜负他的一片爱意。

同时还有几分疑惑,为什么他临走之际不送给自己,难道伤心欲绝,已对自己完全死心不成?

“你想,他之前一直呆在临浦,又没有别的其他女子,如果这首《梁祝》不是有感于你俩的感情,又有何人?

不过,等秦郎回来,如是一定要让单独为我作一首新曲才是。”

柳如是先是有些怅然,旋即展颜一笑,人都是她的,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

望着哭得泪汪汪的叶绍梅,柳如是不禁暗自庆幸当初自己的果断决定,方有今日轻松惬意。

唉!被爱情迷惑的女人,总是容易快乐。

远处传来笙箫鼓乐吹吹打打的声音,柳如是知道是王县尊过来宣示圣谕,匆匆把情况向叶绍梅讲清楚,呼唤小玉进来照顾她,自己则出门稍做准备。

“来人!快准备香案!”

“还有,道路上洒点水,别让灰尘扬起。”

“肖叔,让人准备肉食酒水,今晚全村庆祝!”

……

张云一脸兴奋,手忙脚乱指挥着大家准备迎接工作。不说王县尊代表崇祯皇帝宣示圣谕,不容怠慢。

便是王县尊本人的到来,对秦家村也是一件盛事。

在他主政临浦五年的时间里,何尝有巡视过一次?

几名护卫队员赶忙将香案搬来,摆放整齐。

宣示圣谕有差人提前提醒你,给你时间准备好香案,安排好迎接工作,然后知县大老爷才会慢悠悠地赶来,以示对皇上的尊敬。

从来只有人等圣谕,断然没有圣谕等人的道理。

临浦在大明属于上县,故王知县的官轿允许六人抬轿,鸣锣七响,称为七棒锣,意为“速回避”。

前行的衙役高举回避、肃静、官衔牌、铁链、木棍等随行仪仗。

秦氏族人在柳如是和张云的带领下,按亲疏远近、辈分年龄等依序排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清寇入关,肆虐京畿,今临浦秀才秦浩明以弱冠之龄,怀忠勇之志,杀虏立功,朕心甚慰。

着封秦浩明……其余有功之人,按其功劳,尽皆封赏。特行书九边,昭告天下!钦此!”

秦浩明不在,王县尊稍微寒暄两句,便在香案前抑扬顿挫代天子宣读圣旨。

“恭迎圣旨,皇恩浩荡!”

众人跪在地上三呼完毕,张云作为家人站起身,双手高举,从王县尊手里接过明黄色的圣旨。

随后张云把圣旨交给身旁的柳如是,这个可是要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

如今大嫂在,自然是交给她保管合适。

柳如是落落大方接过圣旨,朝王县尊行了一个万福礼,转身姣娆离去。

“不错,你是功勋之后,日后沙场杀敌,建功立业,当也有此殊荣!”

王县尊看见张云人高马大,英气逼人,忍不住大声赞叹鼓励!

秦秀才的朋友余佑汉、董长青均已建功立业授勋封赏,想来他的兄弟也不是等闲之辈。

花花轿子总人抬。

他今天就是来抬轿的,不是来找茬。

不待张云回话,王县尊笑眯眯的掏出一张加盖县府官印的清单,递给张云。

“浩明是本县的得意门生,原本还想督促他在大比之年取得好成绩,不成想他居然在武职上有所突破。

这样也好,正所谓,行行出状元。本县也不便强求。

不过,作为他的老师,此次立功授田,本县刚好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来秦家村宣读圣谕不是王县尊的本意,交好秦浩明才是他的重点,更何况二者之间还有着一层名义上的师生关系。

张云激动的接过王县尊的授田清单,略微一看,饶是他心里有准备,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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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节 黑暗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清单上写得很详细,每块田地分配的具体范围也清清楚楚。

勋田两百亩,职田两百四十亩,还有四品以上才有的永业田三百五十亩,若是再加上兄长之前的八十亩口分田,总计有八百七十亩田地之多。

若是仅仅这样,张云也不至于如此一惊一乍。

这是朝廷授予有功之臣的正常奖赏,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不以王县尊的意志为转移,此点张云明白。

关键有三点,才是张云失态的原因。

其一是这八百七十亩田地基本连在一起,且据是上好良田。

张云是本地人,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有些上好水田明显属于临浦大族叶家。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但他相信临浦县衙必然要给叶家其它补偿。

当然,所有的田不可能全部连在一起,但看得出来,王县尊已经是煞费苦心。

他已尽量的把八百七十亩田地分配在一起,如此一来,打水井,修沟渠,据都方便许多,容易集中灌溉。甚至还有施肥什么的也能方便不少。

不至于东一块、西一块,耕种起来麻烦也不方便管理。

其二,备注甲:朝廷授予秦氏莲塘永业田三百五十亩,其东南方皆怪石嶙峋,寸草不生之地,现付秦家开荒植林,有利临浦民生。

说起来,莲塘所张云是熟的不能再熟了,那是余佑汉余百户的卫所管辖范围。

可他愣不知道,为什么两千多亩的牧马草场,临浦少有的苜蓿地,为何成了王县尊口中的怪石嶙峋,寸草不生之地?

莲塘卫所的将士不知有多少人眼馋此地,却始终被临浦县衙所拒。

不意今日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落入秦家,更关键的是托付秦家开荒植林,这意味着什么,张云心里岂能不知?

甚至这样完全利己的事情,居然还可以有利于临浦民生。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串联在一起。突然间,张云对官场语言有了顿悟的感觉。

其三,备注乙:秦家村现有入籍临浦人士若干,均乃北地无主流民,为建奴所迫,不得已而入临浦。

为安稳计,临浦县衙委托秦家代为托管,招为佃农。

现临浦县衙补偿城关北地陡坡予以开荒种垦,所垦之地,官四民六。

看到这里,张云的手已经完全在颤抖,胸腔一股暖流直奔鼻尖,冷暖交际,产生酸意,眼眶的泪水不经他同意自然滚落。

委实不能怪他没出息,实是三条一条比一条震撼,你让他一个刚刚脱贫致富之人谈何淡定?

特别是第三点,福建的地理特点是“依山傍海”,九成陆地面积为山地丘陵地带,被称为“八山一水一分田”。

虽说闽北算是福建的粮仓,但却不及闽南,少有平原。

可这所谓的临浦城关“陡坡”之地,恰恰是临浦难得的沃土平原,怎么就成了陡坡呢?

众人皆道官字两张口,左说有理,右说也是理,逢事都有理,真真诚不我欺!

大明对土地管理及其严格,大明律令规定:其地有草者,尽曰官田,力堪农事,乃听受之。若其自取,必为奸也。

简单来说,便是没有官家点头,任何人不得擅自开垦,哪怕空置。

如今秦家有县衙的明令,则自然是无此顾虑。

至于说官四民六,张云更是嗤之以鼻。

大头都给你了,人家还会在乎小头吗?

退一万步来说,瞒报或少报总会吧!

可以想象,今后若是加上托庇、投献、附议等等,秦家良田万顷,家财万贯,奴仆成群,真的不是什么虚妄之言。

而不仅仅是停留在纸面上的八百七十亩田地。

“张云代兄长谢过王县尊照顾,云立马休书一封,快马向兄长禀报。”

张云抹抹眼角的泪痕,朝王县尊不好意思一笑,一语双关说道。

出去历练一番,有些门门道道早已知晓。

明白王县尊卖好的对象是兄长,虽然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想来大家都乐见其成。

不过,此事委实重大,从未经历官场的张云不敢擅做主张,敲定此事。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事。

王县尊捻须微笑,微微颔首。

他非常满意张云的表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总算不虚此行。

不管如何,自己的心意已到,刚刚崛起的秦将军不能不领情!

也不枉自己左右腾挪,幸得临浦叶家公子主动帮忙,方才上下欢喜。

而他只不过公器私用,慨他人之慨,慨大明之慨,与己并无半分损失!

当然,叶家的图谋,王县尊也心知肚明乐见其成。

至于说什么秦将军不答应的话,他是不相信的。

一场天大的富贵摆在从未出仕的秦秀才面前,不相信他可不受此诱惑。

便是他,也眼馋那些膏腴之地,只不过异地为官,没有办法染指,反而是真金白银来得方便。

交代清楚明日便会派县府小吏和他交接,王县尊在秦家村村民饱含热情的目光中乘轿离去。

当然,如果秦浩明在此,他一定会留下来与民同乐,现在嘛……按他的说法,本县公务繁忙,无暇留此,恕罪!

众人按捺住急躁的心情,好不容易等一县之尊走远,便团团围住张云,向他咨询朝廷到底授予秦族长一共多少田地。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特别是在大明,绝不是所说而已!

别的不说,单单是田地问题,便可让秦氏族人受益匪浅。

堂堂的明威将军、从三品的朝廷大员总不可能亲自下地耕田吧!

更可况是几百亩的田地,如此一来,就必须雇用人手。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作为秦氏族人,无论如何总是比别人优先不是?

张云仿佛听不到秦氏族人的相询,沉浸在呆滞状态之中。

半晌,正当人们以为他突然得失心疯之际,方才仰天长叹,为官不易啊!

你想到的,人家已经帮你办妥,你想不到的,人家也帮你预先考虑周全。端的滴水不漏,不是家人胜似家人啊!

“二当家,究竟朝廷赏赐秦族长多少地?”

见张云又恢复正常,甲长秦老三还是腆腆脸,问出在场众人最为关心的事情。

只是如今水涨船高,亲疏有别,平常的云哥儿却是再也叫不出口。

第一百零九节 崛起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总共八百七十亩上等良田!”

张云带着笑意,双手合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声说道。

古语有之,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王县尊此举,张云不知道兄长会如何想,也不明白其中的官场套路,索性对他们隐瞒部分真像再说。

饶是如此,却引得秦氏族人轰天震地欢呼雀跃,这意味着秦家村近百户人家,每户可以分到将近十亩土地耕种。

大明官田一般都是产量高土质好灌溉足的良田,但田赋较重。

再加上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比如车脚钱、口食钱、库子钱、竹篓钱、神佛钱等等,都是通行大明各地的惯例,所以佃户反而更愿意租种成本相对较低的私田。

然而秦秀才的秉性他们多少了解,又是本族族长,断然无此乱七八糟的杂项,只要分成比例说好,多少就是多少。

望着兴高采烈的众人,张云决定,在没有得到确认之前,大规模开荒垦地不行,小打小闹估计是没问题。

种种事情表明,兄长不是迂腐之人,他是扮猪吃老虎。

“姐姐,天色不早了,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经过柳如是的开导劝慰,特别是得到《梁祝》谱曲,叶绍梅笑语晏晏心情舒畅,再也不负往常悲苦模样,虽然眉角血迹未干。

“那好,今日多有不便,我送送妹妹,改日再述!”

秦家小院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声浪嘈杂,确实不方便谈话。

两女亲如姐妹,窃窃私语手挽着手出去。

福伯望着两女离去的身影,再看看刚刚修葺过的一进三屋的“秦府”,若有所思。

秦家的房屋是没有多余的,其中一间作为秦浩明的书房,一直保留着。

福伯和张云两人一间,另一间也就是秦浩明曾经的寝室,现在则是柳如是和丫鬟柔儿占用。

若是秦浩明回来,除了立马成亲,别无它屋。

可纵使如此,重新建房势在必行。

不然,堂堂从三品的明威将军,用这样的破屋结婚,传出去就是一个笑话。

刚走不久的李惊蛰在看到这幅破败景象之后,曾经说过他愿意捐资建造新房,但给福伯拒绝了。

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说实话,现在他们有钱。但如福伯当初所说,一则,怕建造的方式,秦少爷不满意。

二则,或许今后少爷离开秦家村,搬进临浦县城也未可知。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福伯稳健,有钱不敢用,怕露富,这才是最主要原因。

少爷不在,你一个商贾人家,在这乱世,虎狼环视,正好是人家盘中物。

仅仅依靠刚刚招募的几十个护卫队员,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

现在就不一样了,年纪轻轻便是朝廷高官,试问临浦又有几人敢惹?

凶残如北方鞑虏,困扰朝廷多年了,有何人可制?

可少爷出手,剿灭鞑虏以千计用万论,硬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傲视绝伦,真是壮哉!

原来少爷果如书上所说,十年磨一剑,剑出天下惊!

就凭这份隐忍,便胜却老爷不止一筹。秦家终于在少爷手里重新崛起,一飞冲天!

少爷真是高瞻远瞩,走一步看三步,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张云回来说少爷去北地,福伯就觉得,怎么生意刚刚蒸蒸日上,他却跑到北方抗击什么鞑虏?

原来主要问题是想立功建业,谋求官身以求自保。

有钱是人的盘中餐,有权才是吃盘中餐的人,少爷大才,想事情通透彻底啊!

自己老了,已经跟不上他的节奏和思想,再也护不了他,唯有帮他处理好后方,才是对少爷最大的帮助。

“福伯,我跟您老说件事情。”

张云扯着兀自沉思的福伯,到了他们的房间,然后把王县尊的田亩清单递给福伯。

“就按你说的办,具体的等少爷指示。这官场的事情弯弯绕绕,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咱们不清楚其中缘由。”

福伯早年随着秦家老爷混迹官场,自然了解官场的黑暗。

“福伯,另外我觉得要建真正的秦府,不然兄长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件事情张云倒是和福伯想到一块去,出于尊重,他必须咨询老人家的意见。

而且张云决定,立马选址建造新的秦府,若是兄长不满意,再造便是。

如今的秦家,真的不缺几个建房子的钱。

不然,和兄长堂堂三品大员不匹配,传出去简直是笑话。

你看王县尊大老远来一趟,连家门都未入,仅在院中宣读完谕旨就走,明显是嫌弃嘛!

当然,自己也不好意思邀请,概因里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也太尴尬了。

“肯定要建,但必须要以夫人意见为主。

今时不同往日,家里毕竟有女主人,我们不能逾越本分。”

家和万事兴!

福伯是个本分人,怕张云擅做主张,忽略柳如是的感受,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福伯放心,此乃正理!云晓得,毕竟这是秦府,不是张府。

况且,终将有一日,云也要和兄长一起,建功立业,复我张家先祖荣耀!”

张云踌躇满志慷然而道。

“好,好,如此才是一段佳话!”

秦浩明和张云都是福伯从小看着长大,一生的愿望唯有希望他们两兄弟出人头地,听到张云的豪言壮志,自然欣慰不已。

柳如是送完叶绍梅回来,刚好福伯和张云正准备找她。

张云搬来一张凳子,三人在书房坐下,探讨重建秦府之事。

“一切但凭福伯和云哥儿做主,如是没有意见。”

柳如是红着脸低声说道。

她毕竟还没有和秦浩明完婚,名不正则言不顺,更何况福伯和张云据是秦郎最亲近的人。

“夫人请勿推脱!

少爷是做大事的人,二少爷迟早也要分家出去,怕都是无暇理会些许杂物,家宅需要夫人帮忙打理才是。

何况将来家里总是要添丁增口,丫鬟奴婢也需物色一些,我们却是有些不合适。”

福伯忠厚仁义,自家少爷当初只是一个穷酸秀才,并未立功授勋,不过是有点才气而已。

可人家如此一位美貌贤惠的姑娘,少爷一句话,便不远万里毅然决然追随而至。

便是瞧见这一进三屋的破烂小宅,也毫无半点嫌弃之色,反而甘之若饴。

家务、作坊都帮忙打理,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丝毫娇娆做作。

老人家虽然忠厚老实,可也不乏精明,这双眼睛毒着呢?

第一百一十节 狼行千里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您老既然如此说,那如是便负责管理内宅,替秦郎分忧!”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如是原本就是巾帼不让须眉,当场应承。

“大嫂管理内宅,福伯管理作坊,我负责训练护卫队,咱们齐心协力,争取让兄长回来大吃一惊。”

张云抚掌哈哈大笑,无限惬意。

柳如是和福伯相视而笑,一股温馨弥漫在每个人心头。伴着屋外秦家村村民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正定县城东郊,乌云遮住月光,繁星不见踪影。茫茫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

山顶上,透过呜咽的风声,依稀可以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山脚下,是以扬武大将军岳托为统帅、多罗安平贝勒杜度为副帅的建奴攻明右翼军,大营绵延十几里地,各营之间相距百步,寂寥无声。

只有斜插在栅栏上的几十枝松脂火把发出“咇剥”的燃烧声,影影绰绰的幽光照亮了栅栏内外。

隐藏在箭塔下的鞑虏哨兵,死死地盯着栅栏外黑暗处,一个个呼吸沉重,眸子里不可遏止地流露出了恐惧。

是什么情况让这些身经百战的鞑虏老兵,居然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

事情要从五天前说起,扬武大将军岳托接到攻明左翼军睿亲王多尔衮合围赵县的请求,当即便尽起大军,赶赴赵县。

可从保定到正定,短短的一百多公里,他们足足走了五天,一天不到三十里。

期间固然有缴获和俘虏众多,影响了大军前进的进程,但更多的还是明军的骚扰。

宣大总督陈新甲留下一部分军士看守保定,其余的四万大军全部尾随右翼军,致使他们行军缓慢。

如果要和第一日一样,他们安营,大明也安营,他们拔寨前行,大明也拔寨前行。

彼此间倒也相安无事,不至于让他们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第二日,不知从何处冒出另一股几百人的明军铁骑,个个来去如风凶狠无比,且悍不畏死。

猝不及防之下,当日便让他们袭击后勤得手,损失谷物三千余斤,死伤两百多人。

岳托只有三万多大军,俘虏却有八万余人,行军路上绵延十几里,如何护得周全?

好在汉人俘虏温顺,极少有反抗,不然更是无奈。

岳托不是没有派兵围剿,可让他们头疼的是,这股明军相当狡猾无耻,并不和你死战,一击便走。

你派小股精锐去,他们和你死战到底,大队人马赶去,他们又立马逃之夭夭。

发展到最近两三天,更是变本加厉,安排的哨岗经常被他们趁黑割掉脑袋,朝军营内纵火。

虽说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损失,人员伤亡不大,可随军的辎重器械却被扔进来的火把烧掉不少,真真气煞人。

“嗖!”

一声破空声响,熊熊燃烧的火把突然被射落在地,很快熄灭。

“嗖嗖嗖……”

紧接着,连续不断的破空声响过,插在栅栏上的火把接连被射落,期间还有鞑虏的闷哼声。

隐藏于暗夜之中,摩拳擦掌准备趁乱出击的秦浩明失望的发现,跟以往乱糟糟的场面不同,鞑虏营内还是静悄悄一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让你没有丝毫机会。

“嗷呜!”第一声狼嚎响起。

“嗷呜!……”群狼声紧随而至。

岳托和杜度全身着甲,脸色阴沉站在营房空旷处,一言不发,身前和身后皆是全幅武装的精锐白摆牙喇。

听见明军示威的狼嚎声,镶红旗第一勇士库勒脸上青筋跳动,左腿向前迈步,右腿全跪,悲愤的朝岳托请求:

“旗主,明狗太过嚣张,让奴才带人冲出去把他们全部擒拿,献上他们的狗头,以解心头之恨!”

岳托轻咳几声,手中的马鞭毫不留情朝他抽去,“混账,怎么如此不长记性?

这么快就忘记前几次教训,拿是他们的狡计,黑灯瞎火的,你知道外边有什么埋伏?

有多少人马?这股明军和其他人不一样,不可大意。”

“请旗主恕罪,奴才知错!”

全身甲胄在身的库勒对鞭子浑不在意,但对岳托的责怪却极为害怕。

别看他武艺高强,上山能打虎,下海可擒龙,可毕竟是镶红旗奴才,旗主岳托对他掌有生杀大权。

“三阿哥,库勒也是护主心切,便绕了这奴才一回,让他戴罪立功。”

副帅多罗安平贝勒杜度隶属于多尔衮的正白旗,和岳托向来面和心不合,此时趁机拉拢库勒。

“库勒何罪之有?不过脑子不清楚罢了!起来吧,明天便由你带领部曲,负责对付这伙明军的骚扰。”

岳托如何不知杜度是给他上眼药,轻轻瞟了他一眼,转头对库勒和颜悦色说道。

“谢过旗主,库勒定不辱使命!”

说罢得意洋洋站起身,同时也对杜度“仗义执言”行礼感谢。

岳托心里暗叹,库勒勇猛是勇猛,可惜向他刚才所说,没有脑子。杜度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居然也看不出来。

杜度为什么如此,他其实心知肚明,根源还在皇太极和多尔衮身上。

他们之间的仇恨,在大清上层早已不是秘密。

皇太极能坐上皇位,岳托是关键人物之一。

1626年努尔哈赤病逝,由于实行汗位继承由八和硕贝勒共同推举制,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和皇太极都手握重兵,怀有夺取汗位的打算。

关键时刻,岳托协同三弟萨哈璘劝代善拥立皇太极。代善放弃自己登位,转而接受岳托等人的安排。

代善在翌日向大贝勒阿敏、莽古尔泰及贝勒阿巴泰、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杜度、硕托、豪格等提议立四贝勒皇太极为汗,以八和硕贝勒共同推举的形式拥立了新汗。

皇太极登基之初,威望不隆,另外三大贝勒仍然与他平起平坐。

岳托又积极协助皇太极加强中央集权,打击、消弱三大贝勒的势力。

虽说他得到皇太极的回报,但不可避免的,他同时和多尔衮等人也结下深仇,只不过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安平贝勒,这个叫秦浩明的人不可小觑,汉人又出了一个英雄人物,我们切莫大意啊!”

岳托战功显著,但更出色的却是他在政治上的敏锐能力,以及大局观。

杜度做法虽然低劣,但他还是和蔼的说道。

“三阿哥所言极是,我一定要斩下他的狗头,为阿巴泰贝勒报仇!”

杜度脸上都是狰狞,眼中泛起毒辣之色。

夜色,漆黑如墨。

北风,寒冷似刀。

秦浩明和四百勇士如标枪般挺立马上,望着黑洞洞的鞑虏大营,始终没有等来鞑虏的追击。

“鞑虏不过如此,我们明日再寻战机。点火,撤!”

第一百一十一节 将士归心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明军几百铁骑公然点着火把,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懦弱,曾几何时,汉人竟然嚣张至此?

岳托握着拳头,头上青筋暴起,真想就此命令库勒领兵出营追杀。

可理性告诉他,万万不能冲动,汉人诡计多端,小觑不得。

远的不说,就说早已经投降大清的佟养性、马光远、范文程、王化贞等文武官员,哪一个不是汉人中的翘楚?

自己内心虽然鄙薄他们无耻,但不可否认,他们的才能胜过大清文武官员多矣!

只不过大明人才众多,崇祯识人不明,这些人又意志不坚,贪生怕死,平白便宜大清而已。

大明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便是眼前听说叫秦浩明的弱冠少年,以秀才之身如彗星般崛起,斩杀饶余贝勒阿巴泰,两仗杀了一万多大清勇士。

想到这里,岳托的眼中有几分悲伤和黯淡,若是大明汉人俱是如此凶猛善战,他们大清二十几万族人又能坚持多久?

此次,他之所以听从多尔衮的建议,率领大军撤离保定,一方面固然是领教一番,另一方面却是想汇合多尔衮打算安全撤退事宜。

此次劫掠收获颇丰,大明是一个庞然大物,远不是现在的大清可以匹敌。

大汉皇太极说得对,若不是汉人心不齐,彼此勾心斗角,他们连作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就怕多尔衮损失了万余旗人,不肯撤退,倒是要想个法子才好。

“嗷呜……”

秦浩明他们撤退到安全地带,开始向留守的将士发出讯号。

“嗷呜,嗷呜……”正定县城东郊山顶也传来一长三短的信号,意味安全。

“弟兄们,回去吃一顿饱饱的宵夜,养足精神,明天再好好干鞑子。”

一切顺利,秦浩明高兴地朝身后百战余生的天雄军将士说道。

“诺!”全体将士轰然应答。

秦浩明虽然在夜色中看不清将士们的神色,但从士气高昂的回答声中,便知道将士们对他的信任。

宵夜及其简单,秦浩明他们没有后勤补给,一切皆从建奴手中缴获,有什么吃什么。

不过,马肉不缺,虽说肉有点酸涩,但在这个连观音土都可以吃的年代,又有何好苛求?

“去,去,去!别眼馋,没有你们的份,这是给二狗他们的。等赶走鞑虏,我一定带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

浓郁的鸡汤味引得将士们频频侧目,有几个喉结更是上下滚动。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战场就是如此残酷,何况鞑虏也不是软柿子。

秦浩明虽然仗着骑兵高速的机动性,采用偷袭、骚扰、火攻等手段,取得先机。

用零敲碎打的方式蚕食鞑虏的兵力,取得歼敌近六百,焚毁鞑虏战略物资的好成绩。但不可避免的,他们自身伤亡也有近百人。

五十几个天雄军将士永远长眠,三十几个负伤,基本丧失战斗力。

天寒地冻,丛林里的野兽也不多,只猎得几只山鸡和野兔,暂且当做伤员将士的营养品。

“将军不用费心,我们这是闻香进食,你看,这馍馍都好像有鸡汤味。”

话音刚落,惹得将士们一片哄笑。

说话的将士秦浩明认得,天雄军小旗碾子,大名不详,宣府人。

四年的老兵,腿在过往的战斗中受伤,微瘸,但完全不影响战斗,跨上战马就是一名勇士。

看着一个个振臂欢呼的天雄军将士,其中好多还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想到他们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战死在冰冷的战场上,秦浩明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念道:弟兄们,敞开肚子吃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虽然残忍,可是他们别无选择,两个民族的碰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慈不掌兵!

“秦秀才,你们文人打仗弯弯绕绕就是多,打个仗还提什么十六字,不过还真实用,解气!”

戚纲则没有秦浩明那么多感慨伤怀,在他看来,当兵吃饷卖命,天经地义,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只是对于秦浩明提出来的十六字真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利用骑兵高速,层层推进,强敌跟踪,让敌人疲于拼命的游击打法赞不绝口。

“那是自己你不读书,这些战法咱们老祖宗早就用腻了,我只不过总结一下而已。”

秦浩明斜着眼,毫不客气地把太祖的总结说成是自己的思路,居然也不见丝毫愧色。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没说错,那就是老祖宗用腻了。

华夏五千年的历史,什么战术没有。

在没有骑兵之前,战争的战术通常只有一种――平推战术。

简单来讲,就是阵列一线横排,战车在前,步兵在后,缓缓超前平推,没有攻击重点,没有主攻方向,单纯的正面进攻,死打硬拼,简单粗暴,毫无美感可言。

而有了高速机动的轻骑兵后,那就不一样了。你可以迂回敌军之后,攻其侧背,配合正面形成夹攻。

也可以直接从敌军薄弱部分突入,贯穿敌阵,然后从其背后再次冲入,反复冲杀,把敌军搅得大乱,使之陷于崩溃。

还可以断其粮道,破坏其后勤给养。

甚或可以直接攻击敌军指挥部,破坏其指挥系统。

总之,骑兵,在没有飞机、大炮、机关枪等热武器出现之前,绝对可以算得上当时速度最快、武力最强的王牌。

它可以在任意时间打击敌军的任意位置,让人防不胜防。

这也是鞑虏在对大明的战斗中,占尽优势的原因之一。

“我来拎一桶,天雄军将士碰上你这样一个好将军,真是福分。”

戚纲接过秦浩明手中一桶鸡汤,朝伤兵帐篷走去。

秦浩明苦笑连连摇摇头,有些无奈更有是惆怅。

无可讳言,大明将士大多是些头脑简单的粗人,跟他们讲战略战术,讲安邦定国的大道理,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可话又说回来,要想获得他们的认同,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你把他们真正当兄弟看,他们就能把心掏给你,就能把命卖给你!

从古至今,事实证明,要想带出最好的兵,最好的手段就是身先士卒,同甘共苦。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高高在手指手画脚,永远带不出强兵和最忠心的兵。

秦浩明自己在后世就是普通大头兵,自然深明此理。

“秦将军,二狗走了!”

刚走到军帐门口,一个叫浩子的轻伤员流着泪,哽咽着对他们说道。

秦浩明心情沉重,三步当做一步快速闯进弥漫草药味的账内。

第一百一十二节 第二誓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二狗是活活被疼死,他的腹部被鞑虏长枪洞穿,左手齐肘而断!

之所以挺了四天,一是因为秦浩明护理的好。二是因为天气寒冷,伤口不容易感染。

可是秦浩明内心有数,没有办法手术又缺少抗生素、止痛药等药品,单靠个人体质和免疫力,终究难以存活。

唉,这也是古战场将士一旦受伤,战后统计基本说伤亡多少,伤有的时候等同于亡。

为国而亡,逝者为大!

秦浩明右手抚肚,朝二狗的遗体九十度三鞠躬,静静默哀!

一起随行的天雄军将士和戚纲依礼而行,账内受伤的将士眼含热泪,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油然而生。

无论任何人,都是需要尊严!

次日清晨拂晓时分,太阳刚刚露出一缕霞光,把整个山头染上一层红晕。

四百天雄军将士已经披上铠甲,列队整齐,恭送战友最后一程。

大明一贯的理念,死者要入土为安,只有敌人的尸体才集中焚烧。

二狗的尸体由军中老兵负责处理仪容仪表,给他穿戴整齐,装入原先打造好的棺木当中,和前几日战死的五十六位将士埋葬在一起。

青山有幸埋忠骨,碧血丹心照汗青!

由秦浩明题词,军中将士镌刻在石碑,以表对天雄军英雄的缅怀。

秦浩明双手肃立,半天未动,连鬓角凝结出的霜花都毫无知觉。

兵锋年年有,狼烟岁岁烧!

华夏屡屡遭受外劫,挺身而出的总是这些连大名都未必有的平民子弟。

为国而死,理应尊荣,萌及后人!

可胜利果实总被高官将领攫取,对于普通将士而言,不过是一将功成中的万骨枯!

家中的父母、兄弟、子嗣唯有流干泪水,等待贫穷生活的慢慢煎熬,甚至在战乱和饥饿中死去。

若干年后将无人记得,曾经,他们的家人为国捐躯。

悲愤中的秦浩明转身面对身后的四百将士,蓦然拔出腰刀,利刃指向苍穹,任凭眼中泪水流淌,大声嘶吼道;

“弟兄们,秦某曾经在冬至献俘那天发誓,卫我大明,驱逐鞑虏,为我汉人开疆拓土!

今日,秦某当着将士英烈前再发第二誓:诸君为国而亡,秦某与尔等家人共享富贵!

若有朝廷封赏,秦某分文不动。

若无,你们的父母妻儿,只要秦某在世一天,哪怕散尽家财,也一定负责供养尔等父母至死,稚子弱冠成年为止。

若违此誓,人神共愤之!”

秦浩明的铮铮誓言环绕着将士陵园,久久不曾消散。

简朴直白的语言,一阵阵冲击着将士的胸怀,深深扎进将士们的心里。

从古至今,何曾有人说过这等话语,便是大明最为流行的高级将领家丁,也不过有限的几人或者他们的族人有此殊荣。

“誓死追随秦将军,惟命是从,定不辜负!”

三百多名普通将士双膝下跪,手驻腰刀,大声叫喊。

而戚纲和几十名卢象升的亲兵则往后退,脸带羡慕驻足观看。

此举是三百多名将士在行家将礼仪,效忠秦浩明个人,自愿为家丁。

而戚纲是朝廷边关武将,不适合。卢象升的亲兵已经效忠过,若是再投入秦浩明的门下,则意味着背叛。

大明自万历起,各个将领就常蓄养家丁,随着卫所制崩坏,卫所兵已经不堪使用。

故明末家丁制度已经合法化,并由朝廷征召,发给军饷。如著名的辽东铁骑,实际指的是李成梁所蓄养的八千名家丁。

秦浩明先是一愣,接而大受感动。他本意原本不是如此,不曾想却赢得将士们的誓死效命。

不过这样也好,这些天雄军将士和自己出生入死好几回,所以他才会拿他们当兄弟看。

如此一来,他们就变成自己的亲兵,也就是私军。

最重要的是大明朝廷不仅不会说你谋反,反而是鼓励的态度。

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朝廷没钱的闹的。

就像大明的另一根擎天柱,孙传庭的秦军,最为典型。

卢象升早期练兵,崇祯尚能保障物资军饷。到孙传庭这里,却穷的叮当,最多只给十万两白银,其他要啥都没有。

但孙传庭很淡定,只给朝廷提一个要求:不给钱我认了,但我要干什么,朝廷也别管。孙传庭要干的,其实就是俩事:筹饷,练兵。

到任后先经过强力手腕,开发出大量军屯土地,部队有了保障,然后恩威并施,逼迫陕西当地的大户与富商分担军饷。

硬是从这些爱财如命的铁公鸡身上,源源不断的敲出银子。

上上下下的权贵,也就给得罪个遍。但孙传庭却不怕,由此才得以从他手中也练出了另一支大明强兵:秦军。

相对于孙传庭单一从大户与富商手中敲诈,秦浩明觉得自己的手段应该更多样化,钱财的问题对他不是什么难事。

“秦某感谢兄弟们的爱戴,若不相叛,必不辜负!”

秦浩明按照礼节,手拿着腰刀驻地,左膝蜷缩,右膝下跪,大声叫道。

“惟命是从,定不辜负!”

……

三百多人大声喝喊,声音里透着喜悦。

大明的亲兵跟随将领,目的是负责保护将领的安全。平时担负警戒、传讯等任务,战时随将领冲锋陷阵。

但一般多为同乡、同宗亲属担任。一般的将士想当将领亲兵,除非武力强横并且要保证绝对的忠诚才可以。

这三百多人的天雄军将士一路跟随着秦浩明,见证他的崛起,又随他沙场杀敌,可谓同生共死。

最为关键和重要的是,秦浩明对内有情有义,对外铁血残酷,这些点点滴滴他们都看在眼里。

闲暇之余,大家也都在讨论有没有机会成为秦浩明的亲兵,刚刚二十岁的从三品指挥同知,任谁都知道前途远大。

想不到今日里居然水到渠成,怎么让他们不兴奋?

责任和义务从来都是对等和相对的。

作为亲兵或者说是家丁,他们对秦浩明要绝对忠诚,敢于为其死,敢于为其战,相当于把性命交给他。

而秦浩明则要负责他们有别于一般将士的高军饷和待遇,包括装备等等。

历朝历代,皆有一条不成文的军规: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

大明晚期卫所制徒有虚名,导致地方将领都虚报人数,截留粮饷以用来训练家丁这种特殊兵种。

其战斗力比一般营兵更加强悍和忠诚,但是数量极少,如吴三桂只养了几千家丁而已,耗费颇多。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秦浩明想不到今天自己无意间,居然得到三百多老兵为家将,不禁心怀大慰!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以这些老兵为骨干,再招收一些勇敢善战之士,秦浩明有理由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带领他们改变大明。

PS:感谢书友蓝田玉生烟、蓝冰封神的打赏,故土难离敬上!

第一百一十三节 有女婉如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经此一事,将士们心中有了主心骨和归属感,整个队伍的契合度更强,士气也更加高涨。

“戚将军,把受伤将士的姓名籍贯登记好,告诉他们好好养伤,后续的事情请他们无需担忧,秦某一定会对他们负责到底!”

秦浩明和戚纲商量,决定把三十几个伤兵送到陈新甲的大军中,他那里有随行的军医,方便治疗。

对于近几日亦步亦趋,尾随鞑酋岳托之后,陈新甲的四万大军,秦浩明连联系的兴趣都没有,甚至有些不屑。

在他看来,陈新甲与其说是监视鞑虏动态,寻找战机,还不如说是护送。

虽说战力不及鞑虏,可陈新甲居然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也没有派出小股部队骚扰试探,如何不让秦浩明鄙薄他们?

“秦秀才,这些将士碰到你这样的军官,真是他们的福气啊。”

戚纲喟然长叹,目光有点复杂的看着秦浩明。

眼前少年行事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他是如何想?

天雄军将士原本是募兵,当兵吃饷搏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将士战死沙场或者受伤,朝廷也只能发点微薄的补贴,赶紧把这些烫手的山芋甩掉。

毕竟钱要花在刀刃上,训练新兵尚且粮饷不足,如何能管得了战死和伤残之人?

此事不要说卢象升没有办法,便是崇祯皇帝也不敢这样做。可他倒好,大包大揽把所有的事情应承下来。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可不是当时肉痛一下,而是经年累月长期的行为,难道这世上还真有视金钱如粪土之人?他的富贵也是一枪一刀拼搏出来的呀?

可偏偏这样一个对将士们仁至义尽之人,杀起建奴来,比谁都狠辣,连俘虏也放过,甚至可以说是残忍。

连他这个军旅多年之人,也不明白他怎么就有这么重的煞气,从何而来?

“戚将军,我现在好像是你上官了吧,怎么还称秀才?”

戚纲的话,秦浩明并不想回答。

他知道,要改变人固有的思维很难,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

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一步一个脚印,逐渐改变大家的想法,有些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今天能得百战老兵之心,他也是相当高兴,所以放开心怀,笑眯眯的打趣戚纲。

“什么上官?那是天子对你另眼相看,火速提拔,真是让人气煞。

再说你也别得意,老夫兵部封赏还没有下来,谁是谁上官还尤为可知呢?”

戚纲老脸一红,气呼呼的说道。

其实内心却是明白,想要赶上秦秀才,下辈子了喽,就冲人家这文韬武略,自己这辈子拍马莫及。

秦浩明莞尔一笑,这货好面子,也就是他,长久的并肩战斗,结下了浓浓的军中袍泽情谊,换了别人,指定得发火。

说起来,自己还要感谢人家。

戚纲从开始品轶官职俱高于己,可难得的是他有一颗淡然的心,很多时候甘愿充当自己的副手,任由他发挥。

虽说其间有卢象升指令的缘故,但也殊为难得。换了其他人,不跟你对着干就不错了,更不要说配合?

“秀才,跟你说个正事。”

戚纲脸色突然严肃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但讲无妨!”

“此次赵县大战,寇边鞑虏全部聚集其中,不外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不死不休!

自古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

战场之中,刀枪不长眼。从军十八载,戚某早有以身许国的觉悟。

然唯一可虑者,宣府家中尚有独女名婉如,芳龄十八,待字闺中,尚无婚配,让我甚为牵挂。

某若有不测,尚请……秦秀才……劳烦帮忙……照看一二。”

戚纲长吁短叹,说到后面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呸!乌鸦嘴,不吉利!新纳的小妾还等着你宠幸呢?还托付我照看女儿,你就不怕我监守自盗啊?”

见戚纲说得凄苦悲凉,秦浩明急忙呸呸两声,顺便调侃两句,意欲拉动气氛。

哪知戚纲重重点点头,咬咬牙毅然决然说得:

“秦秀才,实不相瞒,戚某正有此意。

原本想等大战结束,让卢总督帮忙向你提亲,与小女结成秦晋之好。

奈何战事接连不止,此战又极为关键凶险,生死茫茫。故而才厚颜相求,委托小女与你。”

秦浩明目瞪口呆紧紧盯着戚纲,不知说些什么好。

话既然已经说开,戚纲反而无所顾忌,继续说道:

“戚家自先祖戚少保崛起后,族中子弟多习文练武,参加朝廷各路卫所边军。

虽多有子弟战死,然依旧武风不减,不忘初心。

小女受族风影响,加之心气高傲,最为仰慕能文能武之人,曾多次跟我言明,非大英雄大豪杰不嫁。”

戚纲讲到这里,目视秦浩明片刻,继而仰头长叹,“戚某子嗣不旺,对小女多有宠溺,当然也想帮她寻找如意郎君。

然世间大英雄大豪杰又有几人?

近几年军中同僚也多有推荐将门优秀子弟与她,奈何皆不入小女法眼,故而一直拖到现在,着实让戚某为之头疼。

天幸可怜,让秦秀才你横空出世,想来应符合小女择偶标准。”

秦浩明听完,摇摇头苦笑连连。

倒不是说他矫情,不爱女色之类,只是作为后世之人,思想肯定会涉及感情方面。

特别是作为陪伴自己走完一生的人,秦浩明觉得要两情相悦才好。

戚纲却是会错意,见他摇头苦笑,再加上从董长青和余佑汉二人那里打探清楚,了解秦浩明家中已经有一个秦淮名妓柳如是,以为他喜欢漂亮女子,他不禁傲然自得说道;

“不是戚某自夸,我家婉儿自小聪颖,性格温文舒雅,长得天姿国色,断然不输柳如是半分。”

“戚将军误会,秦某并不是以貌取人,只不过在乎彼此心心相印而已!

再说你会不会高看秦某了,军中多少青年才俊令爱都看不上眼,难道就唯独对我另眼相看不成?”

秦浩明赶紧解释清楚,以免误会。同时心里大骂董长青和余佑汉不仗义,出卖他。

“若是连你也不中意,老夫只有徒之奈何?赵县见,告辞。”

戚纲看见秦浩明一推二阻三拒,眼中闪过几分落寞和无奈,纵身翻上马背,就待告辞离去。

“戚将军,若是令爱对我倾心,秦某必不会相拒,一路保重!”

要死卵朝天,不就是多双筷子而嘛,矫情了。

秦浩明看见戚纲心情郁郁寡欢,更何况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故心有不忍,急忙开口说道。

“秦秀才痛快!一言为定,老夫立马让家将通知婉儿,驾!”

戚纲闻言大喜,哈哈大笑,纵马朝伤兵帐篷驰去。

操,八字还没一撇,立马又开始自称老夫,秦浩明对戚纲表现摇头无语。

第一百一十四节 战云密布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正定峡谷,荒凉的河滩官道上。

车流滚滚,战马嘶鸣,一路上鞑虏斥候来来回回,汇报周边沿途情况。

镶红旗旗帜之下,岳托身穿石青色四爪蟒袍,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在精锐白摆牙喇的护卫下,缓缓前行。

他向来用兵谨慎,特别是在秦浩明的偷袭骚扰下损失惨重,更是加大防范力度。

一旁的杜度有点不以为然,旗主多尔衮已经一再催促,要在汉人的春节前拿下赵县,一雪前耻。

在他看来,后面紧随其后的陈新甲四万大军,就是食草的大象,虽然看上去魁梧,但温顺老实,不具有攻击性。

那个叫秦浩明的秀才,几百人的队伍充其量就是一匹孤狼,如何是他们群狮的对手?

奈何岳托不为所动,依旧重重护卫森严,把把所有的粮草辎重、攻城器械护在大军之中,就像笨重的龟壳往赵县方向缓缓蠕动。

按他的说法,孤狼虽然没有能力让群狮毁灭,但抽空让他咬一口,却也是让你伤筋动骨,疼得难受。

“把王都统叫来。”

岳托思来想去,目前也只有汉军旗看守俘虏的防护有些薄弱,不可大意。

“奴才参见主子,多罗贝勒吉祥!”

远远的,王世选就翻身下马,紧跑几步气喘吁吁的拜见岳托。

他是陕西榆林人,早年任大明副将。

1630年,鞑虏入关寇边,随总兵官惟贤援救遵化,后官惟贤战死,王世选落败逃跑。

不久,清军围困大明副总兵金日观于马兰城,总理马世龙派遣王世选援救,被困城中。

二月,降清,授总兵。1633年,隶属于由佟养性总理的汉军正红旗。

1634年作为前锋,随贝勒皇太极、阿巴泰、豪格由宣化府攻陷朔州。

1636年随征朝鲜,参与松锦战役,因功授三等子爵。现任汉军正红旗、镶红旗两旗都统。

“王都统请起来答话。”

岳托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跪伏在地,连头也不敢抬起的王世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转眼即逝,反而和气的对他说道。

安抚汉人,满汉联姻是由岳托最早向皇太极提出。

1631年,后金国取得了大凌河之战的胜利,归降的汉官汉将多达百数十员,汉民亦多。

为使之安下心来为后金效力,岳托建议,优待礼遇大凌河汉人,使天下汉人心归附,则大业可成。

至于如何优礼,岳托认为以满汉通婚为上:凡一品官降者以诸贝勒女妻之;二品官以朝中大臣女妻之;将士则先配汉人女子,剩下的配以八和硕贝勒下的庄头女子。

而且若诸贝勒大臣女出嫁后,有欺凌汉人丈夫者,治其父母之罪。

皇太极接受了岳托的建议,1632年正月,岳托以身作则,率先与明朝大汉奸佟养性联姻。

“嗻,奴才谢过主子。”

王世选一脸谄笑躬身站起,只是站立的时候,整个人也是前胸匍匐向前,而不是腰杆挺直。

也是,一个当惯奴才的人,在主子面前,如何有可能挺直腰杆?

其实委实怪不得他如此,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汉军旗都统,便是号称文臣之首的范文程,主动投鞑虏,被敌酋皇太极倚为心腹。

却连自己的娇妻都保不住,而被豫亲王多铎所辱,由此可以看出汉奸在建奴朝堂中的地位。

“你那里可有问题,能否看住汉人俘虏?”

岳托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问道。

“奴才已经把他们每百人绑在一起,并言明一人逃跑,余者皆斩!

即使有什么意外情况,有库勒大人游弋身旁,料来损失有限。”

王世选眼睑下垂,弯曲身体回答。

“唔!”岳托赞许的点点头,挥挥手让他离去。

不得不说,汉人脑袋就是聪明,虽然残忍,反正又不是他的族人。

王世选小心翼翼行礼,弯声倒退几步方才转身跨上马背,扬鞭疾驰。

直到他起身,岳托才发现王世选身材其实极为高大,而不是在他面前一副猥琐的样子。

岳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只有把汉人驯化成一条听话的狗,大清才有可能入主中原。

建奴大军后方五里,陈新甲率领的四万大明将士正不疾不徐地跟着。

从高空上看,两军相距很近,几乎贴在一起,不明缘由的还以为他们是鞑虏的后续部队。

陈新甲穿着绯色文官袍,藏身在大明将士的保护中。纵使是在行军路上,他也是满怀心事。

离开高大城墙的保护,他总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奈何天子旨意已到,令他驰援赵县。

作为大明以文制武积习下的文官统帅,他有魄力,知晓兵事,略有薄才,但无具体指挥阵仗的经验。

加上他的部队由卫所军、京军、宣府募兵组成,虽人数众多,但战斗力一般。

故此,此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大人,宣府游击戚纲将军求见,同行还有三十余名受伤将士。”

军中夜不收禀告。

“有请!”

陈新甲蹙着眉头,不敢怠慢。

秦浩明和戚纲作为冬至献俘代表,立下惊天功勋,风头正劲。崇祯皇帝下旨行书九边,昭告天下。

他虽说也是坚定的主和派,但现在还没有杨嗣昌的显赫威望,不敢表露与外。

再说,他现在署理宣府总督,算起来戚纲还是他的下属,岂有不见之礼?

“末将见过陈都督。”

很快,戚纲便在亲兵的带领下,拜见陈新甲,并且说明来意。

“不错,想不到你们居然如此胆大,五百人便敢和建奴一较高下,不愧是精兵强将,本督赞佩!

但请放心,受伤将士立马送医官处理。”

虽说阵线不同,但那是在朝堂上,跟戚纲一个游击将军无关,陈新甲自然应允。

“多谢陈都督,说起来要不是你们牵制建奴大军,让他们有所顾忌,我们恐怕也不敢强行为之?”

依照秦浩明的吩咐,如果陈新甲配合,便送一份功劳给他。

果然,陈新甲眼前一亮,略显憔悴的脸上抹过一丝笑容,心里暗赞对方上道,对戚纲也愈发热情起来。

“不知还有什么需要本督帮忙的,请一并言来?”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戚纲和秦浩明如此能战,又识情趣,陈新甲也起了拉拢之心。

“陈督能否支援一批火药和引线?如有可能,请尽量多些?

若都督有心,末将必送一份天大的功劳!”

戚纲目光炯炯,紧紧盯着陈新甲,心里却在暗叹,果然一切在秦秀才的算计中。

“哦,天大的功劳?”

陈新甲脸上阴晴不定,多有犹疑。

皇上的旨意已经很明确,要把鞑虏驱逐出去再说,自己和杨学士纵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只有遵旨而行。原本以为,此次不过敲敲边鼓,无功无过便成。

当然,如果有功,自然是好!

戚纲见此,走到陈新甲身旁低声耳语,最后双手抱拳说道:“到时具体如何选择,还由陈都督自己决断!”

“好,一言为定!”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陈新甲再无犹豫,立马答应。

戚纲微微一笑,二人击掌成誓!

第一百一十五节 预备礼物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岳托大军小心翼翼度过一天清静的日子,没有骚扰,没有让他感到肆无忌惮的狼嚎,倍感难得。

距离赵县越来越近,不足几十公里,和早已驻扎赵县外围的多尔衮遥相呼应,一切似乎又回到以前的节奏。

翌日凌晨,攻明右翼军早早埋锅造饭,马嘶人叫,好不热闹。

岳托在亲兵的帮助下,全身甲胄收拾妥当,龙行虎步迈出账外。

“库勒,这两日的路程由你亲自负责,不得有误!”

“嗻,奴才遵命!”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明军没有任何动作,但岳托不敢大意,自觉告诉他,对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岳托的担忧是对的,秦浩明确实没有偃旗息鼓,而是在筹谋给鞑虏来狠招,小打小闹非他所愿。

戚纲从陈新甲那里获得三百斤火药,令秦浩明欣喜若狂。

作为后世的特种兵,虽说是最为普通的火药,但他却可以玩出花样。

杀狐林位于冶河镇乏马村北,属于赵县边界。

因唐代武则天时,突厥人曾进攻到此,被官兵袭杀,故也名杀胡林。

山中峡谷幽深,石径漫长,山顶平坦如垠,蔚为壮观。

由四道沟入山,沿碎石路蜿蜒而上,两侧青山耸立,怪石磷峋,松生崖,虬藤攀缓,路边流水抚石。

峡谷中间,一条两丈宽的官道依着山势迤逦向前,直通赵县。

越过这里,一马平川,将再无阻挡鞑虏前进之路。

此处既为杀胡,亦可杀虏!

在秦浩明看来,门门相应,生生不息!岂能让古人专美于前?

整整两个时辰的功夫,后世的四个小时,秦浩明带领大明四百儿郎,挖路凿石,把五十个炸药包分成两份,一份埋藏于路下,辅之以拳头大的碎石。

一份埋藏于开凿出来的巨石中部,用长达几十丈的引线相连,方便人员爆破后撤离。

为了增强火药的威力,秦浩明把它做成炸药包的形式。

火药和炸药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别看只是用麻袋或者被服简单包裹,可是效果却迥然不同。

董长青和余佑汉从头到尾跟随秦浩明一同制造炸药包,不明白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余佑汉心直口快提出自己的疑问。

秦浩明想了半天,实在不知如何解释。

难道他说炸药的爆炸是通过一定的外界激发冲量的作用,爆轰是炸药中化学反应区的传播速度大于炸药中声速的爆炸现象,是炸药典型的能量释放过程,所以要密闭吗?

可问题是他们听不懂啊!

“会不会跟宣府兵仗局生产的“一窝蜂”构造相类似,《武备志》中有记载。”

看见秦浩明皱着眉头思考着应该如何解释,一旁的董长青不确定的提出自己的观点。

“不错,董千户知识渊博所言极是,有前途,我看好你。”

秦浩明笑眯眯的拍着董长青的肩膀,开口夸赞。说完还故意吔视余佑汉一眼,意思他不学无术。

“《武备志》中没有记载炸药包的做法,我可是把它读烂了。”

余佑汉面红耳赤不服气争辩。

“佑汉,读书要学会举一反三,闻一知十、问牛知马、融会贯通,万万不可死读书,读死书啊!

你们都是千户,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秦浩明摇头晃脑故意调侃余佑汉,内心则想拉近两者间的距离。

不管是原先书呆子的总角之交,还是自己来到大明的第一个朋友,他都不希望因为官阶上的差别,影响感情,以至于日益疏远,产生隔阂。

“秀才,去你的,又胡扯!”

余佑汉心头一暖,好友秦浩明现在虽然权威日重,可并不忘初心,交友如此,足矣!

秦浩明灿然一笑,转过头朝董长青问道:“宣府的兵仗局你熟悉吗?有多少工匠?”

南京和北京暂时是没有办法,可宣府近在眼前,他是惦记上了。

作为穿越人士,对火器的热爱不言自明。

要知道大明在作战火器方面,可谓是种类繁多,领先世界。

发明了多种“多发火箭”,如同时发射10支箭的“火弩流星箭”;发射32支箭的“一窝蜂”;最多可发射100支箭的“百虎齐奔箭”等。

明燕王朱棣与建文帝战于白沟河,就曾使用了“一窝蜂”。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多发齐射火箭,堪称是现代多管火箭炮的鼻祖。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水战中使用的一种叫“火龙出水”的火器。

据《武备志》记载,这种火器可以在距离水面三、四尺高处飞行,远达两三里。

火箭用竹木制成,在龙形的外壳上缚四支大“起火”,腹内藏数支小火箭,大“起火”点燃后推动箭体飞行,“如火龙出于水面。”

火药燃尽后点燃腹内小火箭,从龙**出。击中目标将使敌方“人船俱焚”,这是世界上最早的二级火箭。

当然,对于这些华而不实的武器秦浩明未必看得上,可是人才却是最为关键。

“不大清楚,想来两三百人应该有。”

时间久远,董长青也不敢确定。

秦浩明点点头,宣府作为边关重镇,三边之首,兵仗局规模自然小不了。

到时候可以问问戚纲,他应该更清楚。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还是先打好眼前这仗再说。

“出发,跟鞑虏请安去!”

事情已经全部安排妥当,秦浩明意气风发,大有胜券在握,天下我有的感觉。

后面将士怪笑连连,秦将军讲话真是太有趣,不过,真带劲!

小冰河时代的大明,冬天非常寒冷,即使有太阳的照射,刺骨的冷风还是让人簌簌发抖。

王世选穿着厚厚的羊皮戎服,依旧难以抵挡严寒。

可是有岳托亲兵的监视,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到处大声卖力吆喝汉军旗士兵动作快点。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随让他当初投降鞑虏呢?

经过一处哨岗时,王世选特意对着着那名哨卒叮嘱道:“提高警惕,绝不可掉以轻心!”

哨卒挺胸抬头高声应道:“请大人放……呃!”

“咻!”

话音未落,一阵凄厉的尖啸掠空而至,寒光一闪,一枝羽箭已经狠狠的贯穿了他的头颅,从脑后没入,直透脸颊。

殷红的鲜血顺着冰冷的箭簇悄然滑落,哨卒原本明亮的眸子霎时变得一片呆滞目楞,强壮的身躯挣扎着晃了晃,最终软绵绵的委顿倒地。

“咻,咻,咻……”

第一百一十六节 乱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下一刻,密集的呼啸声接踵而至,间中还有噼噼啪啪的火铳声,更有雷鸣般的马蹄声朝着大营席卷而来。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王世选逃过一劫,当哨卒被袭击的一刻,他立马匍匐倒地,而不是到处奔跑逃命,因为他知道首箭是定位箭,接下来就是箭雨绵绵。

一切果然如他所料,伴随着一阵弓弦颤动声,一波箭矢带着呼啸,从天上激射而至。

建奴汉军旗霎时响起一阵惨叫,好几十名士兵倒地或者受伤,虽然有厚实的皮甲护身,可在长弓的近距离疾射下也难免伤亡。

秦浩明懊恼的扔掉手中的火铳,说起来丢人,后世堂堂的军中神射手,大明的第一枪竟然是以失败告终。

委实怪不得将士们不爱用火铳,除了有炸膛的危险,精确度也是一个大问题。敌人密集的时候尚可,要定点射击就无一点用处。

旁边的董长青得意的笑笑,首箭就是他的杰作,想不到无所不会的秦秀才也有吃瘪的时候。

他手里拿着的是大明工匠精心打造的长弓,用紫杉木和牛筋制成。

这样的步兵长弓,五十步内足以射穿最坚固的胸甲,既便是在两百步的极限射程,也仍有相当的杀伤力。

可秦浩明知道,改变枪械才是历史的选择,弓箭必将淘汰。

一个合格的神箭手,像董长青这样,必须从小开始训练,十几年如一日,方可成功。

而一个合格的枪手,只需要三个月严苦训练即可,孰优孰劣,一比便知。

更何况,制弓是以干、角、筋、胶、丝、漆等材料为主,合称“六材”。

制作过程对天气有着严格的要求,一把好弓从成产到使用要两年的时间。

冬天剖析弓干木理自然平滑细密;春天治角,自然润泽和柔;夏天治筋,自然不会纠结;秋天合拢诸材,白然紧密;寒冬定弓体,张弓就不会变形。

严冬极寒时胶、漆完全干固,故可以修治外表。春天装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

而枪械的制作过程,像秦浩明就知道,如果材料设备齐全,一个月五六百把不在话下。

“嗷呜……”

秦浩明跨上战马,拉响攻击的序幕。

建奴汉军营,到处都是杂乱的呼和声,都统王世选生死未卜,大明军队骤然来袭,一时之间有点惊慌失措。

负责监视的岳托亲兵率先带领十几个鞑虏上前拦截,更远处出,库勒带领一个牛录的部曲急速赶来。

秦浩明的嘴角略过一抹冰冷的笑意,萤火之光也配与皓月争锋?

电光石光间,秦浩明手中的战刀已经闪电般挥出,那名岳托亲兵只觉颈部一凉,滚烫的鲜血已经喷泉般激溅而出……

一刀毙命,秦浩明驱马向前毫不停留,犹如下山猛虎长驱直入。

??两名岳托亲兵自持勇武,扬刀上前,试图阻挡秦浩明前进的脚步,可没等他们劈出手中战刀,秦浩明战马就已经带着狂暴的冲势重重撞在他们身上。

?两声闷响过后,那两名鞑虏已经萎顿于地,一脸的痛苦。

殷红的鲜血从他们的嘴角、眼角、鼻孔还有耳孔里汩汩溢出,刚才那无比狂猛的一撞,早已经撞碎了他们的五脏内腑。

秦浩明身后,四百轻骑如影随形,誓死相随。

整个大明将士组成一个突击锥形阵,就像一柄犀利的剔骨尖刀恶狠狠地楔入汉军旗大营,而秦浩明,就是那最为锋利的锥尖。

看到秦浩明他们犹如虎入羊群般杀进汉军旗,库勒双眼通红,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燃烧起来,其他事情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倏忽之间,库勒高高扬起了手中的战刀,炸雷般的怒吼霎时响彻长空:“儿郎们,随我杀明狗!”

远处,岳托看见秦浩明出现,反而安下心来。

狼迹已现,前途无忧!

“博木赤带领锐健营护送辎重粮草先行,安平贝勒断后,余者和我同行!”

岳托一脸的坚毅,开始发号施令。

“嗻!”

固山额真博木赤领命而去。

对岳托来讲,这些辎重粮草和攻城器械才是最为关键所在,其他的无足道哉!

秦浩明手持加长绣春刀,控马在战场上飞速奔跑。猎猎朔风如刀一般从耳边刮过,脚下的大地正如潮水般往后飞速倒退。

一路上,时不时的有王世选汉军旗士兵跌撞着四处逃命,却被秦浩明四百铁骑毫不留情的碾为齑粉,化为血水。

秦浩明没有半点的怜悯,此生既已投敌为狗,断然无可化身为人,唯有鲜血方能洗清他们的罪孽!

汉奸,比鞑虏更加可恨!

后方三里地,戚刚面如沉水,领着陈新甲从四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三千骑兵,静静地等待。

更远一些,是“老成持重”的陈新甲在部署防御阵地。

朔风烈烈,战鼓阵阵。

同时还伴随着库勒气急败坏的嘶吼,明狗可恶胆怯,不敢跟他正面交战,只是绕着汉军旗的营地踩踏四处奔逃的降兵。

“去死!”

库勒暴虐的把一个逃向他的汉军旗士兵踩踏马下,同时右手挥刀把另一个汉军旗士兵劈倒在地。

库勒明白秦浩明的策略,那就是把人往他们这里赶,他好趁火打劫。

可是你想错了,狗!在主人的眼中,就是用来牺牲的,他库勒不会有半点仁慈!

侥幸逃过一劫的王世选昏昏沉沉从地上爬起,正好目睹这一幕,不论是大明的军队还是大清的士兵,无一例外地屠戮着四处奔逃的汉军旗士兵。

反而是理应拼死拼活的双方,相安无事毫发无伤。

王世选心如刀绞有苦难言,要知道,这里面有许多士兵可是王氏族人啊!

“儿郎们,杀光他们!”

博木赤先行,岳托紧随其后,负责断后的安平贝勒杜度站在高处,看见秦浩明犹如戏耍库勒一般,牵制着他们屠杀汉军旗士兵。

虽然杜度并不心疼汉军旗士兵死亡,但毕竟影响军心。

“嗻!”

杜度正白旗亲随首领奕善领命带着六百的鞑虏急速而去,围剿秦浩明。

PS:感谢汉王张云打赏,故土难离敬上!

第一百一十七节 骑兵对决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奔跑着的秦浩明望着远处急冲而来的鞑虏,眼中掠过一丝凝重,鞑酋还真是看得起他们,连最精锐的白甲重兵都派出来对付他们。

白甲也就是重甲锐兵,人手一支八旗长枪,枪长两丈,锋长九寸,下面是四寸铁樽,全枪重达近三十斤。

另外还配备有制式铁鞭,每人身穿白漆盔甲,铁盔上有一个管,插放雕翎或者貂尾,左右有护耳,护颈,护眉。

铠甲有前后护心境,甲衣下边有围衫,左右二幅大部分是棉甲,有的内有连环锁,外用铜钉。

另外用绸缎做里,外面是套着钢片的铁甲。

至于重甲死兵,则内穿锁甲,外罩布面铁甲,马身上也罩布面铁甲,骑双马是为了马受伤时还有马可用。

作战的时候,冲在前面的是穿两重重甲执长枪和马刀的重甲死兵,跟在后面的是轻甲善射的老兵,另外还有精骑在后等待机会。

等前队冲散或冲乱对手的阵型,或前队冲击不利时相机而动。

按大明熊廷弼经略的说法,死兵面待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着重甲,双马冲前,前虽死而后复进,莫敢退!

退则锐兵从后杀之,待其冲动我阵后,锐兵始乘其胜。

秦浩明知道,在有限的范围内,重甲骑兵是轻骑兵的克星,任你武功盖世训练有素,也决计不是对手。

“分流,凿穿!”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更有柿子捡软的捏!

虽然不想和鞑虏硬碰硬,但形势逼人,如果不能在重甲锐兵赶来之际逃出去,等待他们的将是全军覆没。

秦浩明捋了捋战马飘逸的鬃毛,快速勒转马缰,双腿用力一夹战马,向着不远处哇哇大叫的镶红旗第一勇士库勒冲去。

身后,四百铁骑迅速变阵,后军变前军,毅然决然跟随头狼秦浩明朝库勒部曲狠狠撞去。

库勒眸子里散发出狰狞的杀机,硕大的脑袋兴奋得左右晃动着,指挥一个小队的部曲下马迅速布阵。

库勒的部曲反应很快,不到片刻功夫,两小队长枪兵就已经列阵完毕,在秦浩明前进的道路上布下了一大片冷森森的死亡壁障。

如果秦浩明继续策马前冲,将一头撞上由五十枝长枪组成的死亡森林。

训练有素的战马驮着秦浩明无所畏惧地向前冲刺,就在战马堪堪撞上长枪的刹那间,秦浩明猛地一勒马缰,胯下战马如臂指使,向左奔驰。

身后的四百将士娴熟的分成左右两队,如潮水般朝库勒杀去。

库勒眼里抹过一丝讶色,什么时候大明有如此精湛的骑兵队伍,难道是关宁铁骑不成?

望着一往前行的秦浩明,库勒嘴边的的狞笑越来越盛,勒住奔驰的战马,从箭壶之中拈起了一支利箭。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弓弦骤响,一只利箭从众人的头顶掠过,朝秦浩明激射而去。

秦浩明只觉得眼前的箭镞越来越大,携着雷霆之势,发出破空的声音,“咻咻……”声仿佛致命的响尾蛇,而空气阻力把黑色的镔铁箭镞摩擦得仿佛刚出熔炉一般。

秦浩明豪气陡生,长刀蓄势,猛地把绣春刀提到和来箭平行的位置,借战马的冲力疾劈而出。

刀尖和箭镞直直地交汇在一点,刹那间火星四溅,来箭笔直地向后射出,就如被一张强弓倒射回去一般,射入正在急冲而来的一个鞑虏眼球,让他在惨叫中滚落马下,立马被友军的战马碾成人渣。

而秦浩明则虎口震裂,长刀险些脱手而飞,战马也惨嘶一声,在疾冲之中竟被生生地定了一下。

秦浩明牙关一咬,纂刀一抽马臀,埋头继续往前冲。

鞑虏骑射,名不虚传!一箭之威,既然如斯!

“轰……”

双方骑兵猛然撞在一起,骑兵间的对决最是惨烈,没有一丝侥幸,比的就是坚强的意志和敢死的决心。

人马对进,瞬息相接。

仅仅一个回合,战场上便留下上百具尸体,有敌有我,端的惨烈无比。

好在鞑虏一个牛录只有三百人,加上他们之前分散一个小队的枪兵进行拦截,战马的冲力也不及冲刺中的天雄军将士,故而鞑虏的伤亡更大。

可纵使如此,秦浩明粗粗目测基本四六开的伤亡率,四十多个己方将士长眠于此!

秦浩明心如刀绞,这里的每一个将士都是天雄军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个都是无价之宝,硬拼果然损失惨重!

鞑虏的贱命如何能和汉人的精英相比,不值当!

“撤!”

鞑虏的重甲锐兵已经如钢铁洪流一般逐渐跑动起来,从地表震动的声音显示他们距离不远。

现在不撤,让鞑虏缠住,想跑也跑不了。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要把鞑虏骑兵遗留下来的余孽消灭。

秦浩明举起长刀,眼里迸出阴沉沉的杀机,一拍马臀,率先疾驰冲去。

滞后的不是别人,正是起先停下放箭偷袭的库勒。

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天意!

他和五个亲随只是停留片刻功夫,便丧失了冲击时间,故而滞后。

但他并不后悔,时间对他们有利,只要能坚持三息功夫,他的部曲便可以重新冲锋,缠住眼前的大明军队,为奕善的白甲重骑兵赢得时间。

以自己的武力,当不成问题。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库勒大喝一声,带领五个亲随抢先策马狂奔出击,挥舞着沉重的长柄砍刀迎向秦浩明。

骏马的铁蹄叩击在冰冷的平原上,发出急促而尖锐的蹄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催更鼓。

擒贼先擒王吗?

勇气可嘉,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

库勒的举动引起秦浩明争强好胜的心思,真当汉人的骑射功夫不如你们野蛮的通古斯人吗?

“你们负责解决其他人,这个杂1种留给我解决!”

秦浩明怒喝一声,左手抽出三棱军刺,右手挥舞着长柄绣春刀,他要当着鞑虏大军的面,堂堂阵阵斩杀此獠于马下。

汉人先祖的骑射武功,绝不是你们野蛮之人依靠蛮力可以胜之?

第一百一十八节 杀鞑灭虏,唯我汉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诺!”

余佑汉抽出长刀,带着无尽的杀意和他的斥候小队朝五个库勒亲随迎面扑去,迅疾的马蹄声又仿似夺命鼓声,计算着五个鞑虏今生在世的时间。

董长青抽出箭矢,张弓搭箭蓄势待发锁定库勒,让他有所顾忌动弹不得,小心翼翼防备。

仅仅十息时间,五个鞑虏亲随便被余佑汉他们斩杀马下,天雄军将士霎时爆起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令远处正在全力奔赶的奕善大军士气严重受挫。

“嗷呜――”

余佑汉仰天长啸,快意至极,一任鞑虏激射的鲜血喷溅在明闪闪的胸间护心镜上,却不曾擦拭分毫。

远处高坡,杜度焦躁的看着眼前一切,嘴里不停的怒喝,仿佛一头惊慌失措的野兽。

奈何阵仗上,人家算计精妙,占尽优势,连仅有的一点时间差,也被人精心利用。

一击得手,其他天雄军将士扬鞭疾驰,赶赴百丈外的高坡。

至于秦浩明的武力谋略,早已深入人心,他们并没有忧虑。

仅剩孤身一人的库勒,眸中散发出无穷的恨意,对于周边亲随的死亡毫不在意。

一切,只要斩杀眼前为首的明将,则足以替他们报仇。

对此,他有着十足的自信。

秦浩明回首望了一眼正在迅速集结中的库勒部曲,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

想救你们的主子是吗?可惜我没有同意!

“带他们到三号阵地!”

秦浩明朝身边董长青低声吩咐完,高大的身躯连着胯下的战马朝库勒轰然撞去。

“去死!”

一声大喝,秦浩明右手绣春刀疾如闪电般从空中掼落,锋利的大刀撕破了冰冷的空气,带着呜咽朝库勒砍劈过去。

库勒冷哼一声,手中砍刀毫不犹豫蓄势斜斩,力图磕飞秦浩明手中的大刀,对于自己的膂力,他有着绝对的信心。

“哐当!”

两刀没有任何花俏,纯粹硬碰硬,一丝火花隐约可见。

库勒瞬间觉得虎口一麻,手中砍刀险些脱手而飞,胯下的战马也被传来的力道生生逼退几步!

他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明将虽说有借着战马奔驰的速度,增加大刀砍劈的力度,可是他知道,对方的臂力并不逊色与他。

更让他诧异的是,对方的第一刀虽然被他格挡住,可是接下来的第二刀又带着风声顺然而至。

库勒亡魂皆冒,再也顾不上镶红旗第一勇士的高大形象,身形往马后一翻,避开秦浩明势大力沉的第二刀。

只不过他虽然勉强躲过了长刀劈体之厄,可头盔却被扫落在地,露出青色的头皮和一根孤零零金钱鼠辫在寒风中飘荡,说不出的狼狈。

秦浩明嘴边泛起一丝冷笑,蛮夷终究是蛮夷,连借力打力都不知道,他们如何明白汉家千百年来的格斗技巧?

得势不饶人!

战场上从来就没有温情脉脉,趁你病要你命永远是战场上铁的法则,库勒既然已经被逼得落了下风,秦浩明当然不会再让他再有反击之力。

作为一名后世身经百战的特种老兵,秦浩明有的是办法将优势转化为胜势,直至砍下鞑虏的头颅。

下一刻,秦浩明双脚踩在马镫上,身体微微站直,反手把手里的绣春刀从下而上,借着上一刀的余势,对着库勒的胸腔部位划去。

库勒瞳孔放大,脸带惊骇,避无可避,眼睁睁的看着大刀划过自己的腹腔……

许是刀锋太利,库勒并没有觉得疼痛,只是觉得有一股凉飕飕的冷风,瞬间弥漫全身……

不知道多少时,依稀之中,库勒觉得蚀骨寒冷的刀锋又从咽喉处袭来。

绝望中,库勒分明觉察到这个“无名明将”从容地擎起了一柄卷刃的战刀,脸带和蔼的微笑,往自己的颈项间划了一下。

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至始至终,秦浩明完全不知道手里的头颅是镶红旗的第一勇士,只认为是一个勇猛点的鞑虏牛录而已。

不过纵使知道,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满清的什么狗屁勇士、英雄,不过是一个小部落里面,只知道使用蛮力的莽汉罢了!

哪里有什么大汉民族博大精深的格斗技巧?

他秦浩明一生学习的都是杀人的方式技巧,不如一个野蛮人才叫奇怪!

“嗷呜――”

秦浩明骑在马上,狼嚎不止,手里拎着库勒依旧在滴血的头颅,完全无视正在努力提速赶来的鞑虏。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大丈夫当如是!

匡匡大汉,岂容鞑虏肆意妄为?

“杀鞑灭虏,唯我汉人!”

“杀鞑灭虏,唯我汉人!”

……

秦浩明迎着逐渐接近的鞑虏大军,高声呐喊,余音不绝!

站在高高山岗上的杜度,望着在大军即将合围成功,却从容一骑绝尘而去秦浩明的背影,内心感到阵阵心悸!

大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汉人英雄又层出不穷,若是真让他们腾出手来,有他们大清的活路吗?

“呜……”

回军的牛角号在空旷的荒野中响起,让正在追击秦浩明的库勒部曲松了一口气。

斩杀主子的明将虽说单人匹马,但谁知后面有没有埋伏,毕竟他可不是孤身一人?

可是想起失去头颅的库勒,他们心中又涌起了悲哀,不是为了主子,而是为了他们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他们是库勒的部曲,其实就是库勒的包衣奴才。

如今主人死在他们的眼前,他们的生死就变得岌岌可危。全凭他人一句话定夺,如何能不让他们心中忐忑?

奕善却是早早就停下来,他们是重装骑兵,是决胜战场的力量,让他们追击一个敌人是不可能的。

望着满目狼藉死伤惨重的汉军旗大营,奕善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手中的马鞭不停地抽打着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王世选。

后者憋红着脸,一动也不敢动。

奕善是安平贝勒杜度的旗人,是他身边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如何是他一个投降的汉人将领可以得罪?

更何况,现在局势闹成这样,还不知道自己能否能逃过这一劫。

杜度脾气暴烈,对汉人将领温和一点的岳托又不在,这一刻,王世选对投降建奴有了深深的悔意!

秦浩明在战场斩杀库勒勇猛的一幕,已经被他镌刻在脑海里。

不同于秦浩明的一无所知,库勒的勇武他是知道也见识过的,可在大明将领的手里,居然过不了三招,这让他如何不感到害怕?

特别是秦浩明临走前高呼的:杀鞑灭虏,唯我汉人!更是深深的让王世选不寒而栗!

建奴原先只是东北的一个小部落,虽然它现在开始立国,但人口不足是一个重大的缺陷,会是大明的对手吗?

只不过,现在的他,可还有回头路?

第一百一十九节 杀兄弟一,他日屠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距离鞑虏大营五里之外,发源于鹿泉市五峰山的溪流,流经鹿泉、栾城、赵县的母亲河,潺潺清澈的洨河流淌千年,越过大青山的阻隔,滚滚流向滏阳河。

河滩上,冬日暖暖的阳光照耀,让人舒心蔚然。

此处就是秦浩明口中的三号阵地。

作为后世的特战精英,战场形势变化莫测,加上现在战争通讯落后,所以他预设三四个不同的阵地或者聚集地,目的就是防范于未然。

三百多天雄军将士骑在马上悄然无声,静静等待他们的头狼归队。

“滴答答,滴答答……”

清脆的马蹄声敲打在河北大地的冻土上,发出极为有节奏的声韵。

浑身是血的秦浩明左手提着库勒的首级,右手挽缰,纵马奔驰。

“嗷呜……”

负责前哨探勘的碾子见到秦浩明的身影,立马发出兴奋的狼嚎,凄厉的叫声传向两百米外的另一处岗哨,依次下传。

“嗷呜……”

听到秦浩明安全归来的消息,河滩上的天雄军将士再也忍不住兴奋,齐声嚎叫。

秦浩明目光微微有点湿润,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碾子、赵顺、罗瑞有、林虎……每隔两百米,就有一个天雄军将士欢呼雀跃归入秦浩明的队伍之中。

河滩上,秦浩明望着天雄军将士们一双双热忱的眼神,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兄弟们,我回来了。”

“秦将军威武!”

天雄军将士齐声嘶吼,声震云霄!

秦将军在,就是他们胜利的保障。不知不觉间,秦浩明在他们心中,已经树立起战无不胜的印象。

“林百户,此次有几个兄弟没有回来?”

秦浩明抬手阻止将士们的呐喊,眼里有些凄然,朝由他临时指定负责掌管将士伤亡、军功等的林虎问道。

“三十九个,有四十六个兄弟受了轻伤,但不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林虎张口就来,明显早有统计。

“记录下他们的名字、籍贯、家庭等情况,不可有一处遗漏。”

秦浩明面有戚容心痛不已,这可都是他今后的基层军官将领,损失一个少一个。

还有什么比百战老兵更适合当基层军官教员?

这可都是实战和血的经验教训,与纸上谈兵完全两个概念。

“诺,谨遵将军教诲!”

林虎右手抚胸大声应道。

爱兵如子,大抵应如此!

下一刻,将士们看秦浩明的眼中充满狂热,因为他们知道,秦将军和大明别的连军饷都要扣刻其他将领完全不同。

虽说卢总督也和秦将军一样,但他们毕竟不是卢总督的亲兵,更何况,秦将军更大气更有魄力!

“便用此僚的头颅祭奠我大明将士的英灵,十分钟后出发。鞑虏杀我兄弟一人,必要他们百倍还之!”

秦浩明高举库勒的头颅,杀气腾腾对大家说道。

“杀我兄弟一人,百倍还之!”

在场的天雄军将士抽出腰刀直指无边的苍穹,既是诺言更是誓言!

杀胡林狭小官道上,建奴士兵正努力的推着大量的辎重物资缓缓前行。

前路后路包括山林峡谷附近具有斥候侦探过,没有大明军队活动迹象。

可不知为何,岳托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后方战事情况早已通过源源不断的斥候汇报,他已经知悉。

库勒战死,部曲损失近百人,汉军旗损失三百余人,可现场只留下三十几具大明将士尸体,令人无语至极。

算起来,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加起来应该有五百多人的损失了吧,秦浩明这三个字,已经镌刻在他的脑海,永难磨灭。

连镶红旗的第一勇士库勒都不是对手,由此可知他的武力。

若仅是如此,岳托觉得不过一个大明莽夫而已,倒也不足可虑。

可问题是他诡计多端,纵观这几日他的所作所为,几乎可以用果断、大胆、狠辣、阴险狡猾等等词汇来形容,现在则又要加上一条,勇猛。

此地是最佳设伏地点,断然不至于无声无息,这明显不符合他行事大胆的风格。

可斥候的汇报却没有异常,这就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是自己被他搞得疑神疑鬼,失去了往常正常的心态不成?

望着前方风平浪静井然有序前行的博木赤大军,岳托摇摇头哑然失笑。

突然,骑在马上的岳托感到眼睛一亮,身体一歪,差点滚落马下。

毫无征兆地,前方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并伴随着滚滚浓烟和熊熊燃烧的火光。

不及三息时间,又继续传来第二声巨响,并伴随着大量石头滚落和牛马嘶鸣的声音。

一瞬间,岳托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聪明的他,想到了秦浩明的阴谋。

“立马速去勘察损失情况,即刻回报!”

岳托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对身边的人吩咐,真是防不胜防啊!

“嗻!”

亲随领命前去。

惨,太惨了。

岳托亲随冒着生命危险,小心翼翼地避过四处惊奔的战马,和时不时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小石头或者巨石。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可真看到现场的惨状,还是让他感同身受悲愤莫名。

整个官道之上,甚至两侧的峡谷边,大清将士与战马的碎**天横飞,凄厉的惨叫声与哀嚎声震彻云霄!

特别是在爆炸点的人马,有的直接就被爆炸搅成了碎屑,恐怕连块完整的骨头,都难以留存!

碎石铺天盖地,大的石头如同西瓜般大小,小的如同拳头,带着丝丝血迹,犹自滚动。

岳托亲随相信,更有许多小石子,或许残存在大清将士体内。

冲车、云梯、渡濠器具、投石车等攻城利器,到处零件散射看不出原型,更多的还在熊熊燃烧着,让原本炙热的方寸之地更加火热。

谷物、金银细软、御寒的衣服等等,或散落一地,或也熊熊燃烧着,辛辛苦苦从大明各地劫掠来,而今却……

岳托亲随失魂落魄,深一脚浅一脚逃离这人间地狱,快速回去禀报贝勒,心里则想着如何措辞,希望他能接受现实,不要太过伤心,唉!

固山额真博木赤福大命大,不仅没有死,而且毫发无损。

可是他的内心却鲜血淋漓痛不欲生,举目望去,满目苍夷尸骨累累,太残忍了,真是太残忍了!

到处都是大清将士的死尸与碎肉!

一千五百锐健营大军,岳托贝勒的最勇猛善战之士,自己一手训练起来的大清勇士,平常便是困难的时候也不肯轻易动用,却在眨眼间损失了三分之二还多!

这些可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是大清国赖以开疆拓土的勇士!承载着他和岳托贝勒的希望!

现如今,一切都毁于旦夕!这让他情何以堪,何以面对岳托贝勒信任与厚爱?

第一百二十节 趁势出击,舍我其谁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贝勒爷,贝勒爷!请节哀顺变!”

亲随哭丧着脸,抢先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岳托。

“终日打雁却终被雁啄瞎了眼,成就竖子赫赫威名!”

岳托脸色惨白,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骤然听亲兵说了大概的损失,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导致耳昏目眩。

挣脱亲随的搀扶,他跃身上马,不顾前方依旧浓烟滚滚,急于亲自查看具体损失。

一路上,到处都是鲜血与碎肉,有的战马甚至直接被炸出去了一两里远,残肢断臂之多,便是令他这个杀人如麻的战将也头皮发麻。

岳托面如沉水,下马绕杀胡林走一圈,半个时辰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其中多半他都非常熟悉。

虽然叫不上来名字,但脑子里都能记住那些音容面孔,现如今,那些人都不复存在,化成血水滋润着大明的土地。

“旗主,我……”

博木赤泪流满面,哽咽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头盔不知掉到何处,脸色、头发被烟熏火燎后留下的狼狈摸样还没来得及清理,偏偏泪水流经之处,黑黑白白一片,看上去说不出的滑稽。

岳托无力的摆摆手让博木赤不要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坐在从冲车剥离出来的一块零件上,他觉得心神俱疲。

损失太大了,大得让他接受不了,亲随没有往实里说,那是怕忧虑太甚。

别的不算什么,辎重物资没了,还可以再造再抢,可锐健营的损失,才是他不可承受的痛楚。

那是他们镶红旗精锐中的精锐,是他可以和多尔衮兄弟,和阿济格相斗而不落下风的倚仗,现如今……唉!

岳托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眼神迷茫的环视着四周惨不忍睹的状况,脑袋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贝勒爷,当务之急是要打通前往赵县的道路,不然……”

亲随久在岳托身边,颇有几分眼力。

“对!你赶紧去安排,另外给杜度贝勒通报一声,让他小心防范大明的偷袭。”

岳托赞许的看了一眼亲随,重新打起精神,对他说道。

前面的道路已经被震塌的巨石堵住,官道上也杂七杂八,需要清理。

此刻没有什么比大军的道路更重要,大清的兵马视明军如无物,但到底深入敌境,后路被断引发的心理冲击无法预料,在军中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自己身为主帅,一定要给儿郎们信心。不然,军中的蒙古人,汉人等其他族人,必会心怀叵测。

“此乃非战之罪,无需如此!赶紧救治伤员,统计人马损失,立马回报于我。”

岳托不愧鞑虏中少有的英雄人物,很快调整情绪心情,朝博木赤吩咐。

“嗻!”

博木赤感激的领命前去。

岳托深邃的眼光注视着蓝天白云,脑海里却在想秦浩明的几次的策略。

无论是他还是多尔衮,包括之前的杜度,好像秦浩明都是朝满清旗人下手,很少有找蒙古旗和汉军旗的麻烦。

除非战略需要,如果是他刻意如此,那么此子的心思委实深沉得让人可怕,不可大意!

杀胡林方向传来的惊天巨响和浓烟滚滚,让正在纵马奔驰的秦浩明和将士们大喜过望。

“成功了,大善!”

秦浩明兴奋得双手砸拳,乐不可言!

“那末将去接应顺子和赵军他们。”

余佑汉抱拳请命。

“好!记他们首功,带些被褥、烈酒过去,估计可把他们冻坏了,千万别冻出毛病才好。”

胜利需要付出,赵军和夜不收的四名将士,两两一组,潜伏在天寒地冻的山林中整整一夜。

之后还要顺着刺骨的洨河水漂流而下,说是九死一生也毫不过分。

“兄弟们,赵军和顺子已经完成他们的任务,下面就看我们的了。”

秦浩明满脸喜色,意气风发对天雄军将士们说道。

“干死他们,让这些狗日的尝尝我们的厉害!”

“对,对,我们再去向他们请安。”

“杀光这些狗鞑子。”

……

军中将士多是粗鄙不堪,说什么都有。

秦浩明笑笑不言抽鞭纵马,军心可用,士气高涨,他乐见其成。

陈新甲大营。

“将士们,建奴的末日已经到来,建功立业唾手可得,也不枉本督多日寻找战机。

疆场杀敌,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也不枉了一个青史留名!”

陈新甲声嘶力竭口若悬河,正在鼓动大明将士的士气。

杀胡林的动静,同样传到蓄势待发陈新甲的宣府四万大军之中,文人领兵作战或许不及武将,可是鼓舞士气的本领就让武将望尘莫及。

“诺!”

宣府的大明将士目光狂热,虽说大明文贵武贱,但是对于最底层的将士来说,朝廷的世袭罔替无疑对他们有非常大的诱惑力。

高官厚禄那是不敢奢求,便是一个小旗或者百户都可以传承下去,惠及子孙后代。

世袭罔替即世袭次数无限、而且承袭者承袭被承袭者的原有爵位。

罔替意为不更替,不废除。

所以,大明的百户、千户以及更上一层的爵位,据是父传子,子传孙。

这在历朝历代,都没有像大明这样宽厚。

当然,朱元璋全面“复古”李悝变法、吴起变法、商鞅变法前的“世禄贵族”制度,也是大明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特别是藩王越封越多,而且爵位不再递减,这就使得从明朝开国以来的藩王都没有被淘汰,而是不断膨胀。

明朝藩王成为明朝最大的财政负担,最终拖垮大明朝。

“出击,趁势出击!便在此时!

待你们凯旋归来,本督一定奏鸣天子,为尔等请功!”

陈新甲慷慨激扬,内心激动不已。

天见可怜,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想不到真让他碰到了。

“诺!末将一定不辜负陈督厚望,誓死效命!”

现在的宣府副将,有名的逃跑将军王朴上前领命率军出战。

“这一万大明将士的性命就托付王将军,本督等待你们的捷报。”

为了此战,陈新甲也是拼劲全力。

早先凑集三千精锐给戚纲,现在看形势发展,又从军中抽调一万大明将士给王朴,他则和剩下的大军在后压阵,可谓尽心尽力。

“请陈督放心!定不辱使命!”

王朴一脸的决然,拱手行礼领命离去。

第一百二十一节 较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岳贝勒在杀胡林位置遭遇明狗火药袭击,目前人员辎重损失不详。

道路阻塞,正在清理当中,请杜贝勒务必小心防范明狗奸计。”

听完岳托亲兵赶来汇报的结果,杜度呆若木鸡。

一切完全颠覆他的认知,自从有了一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秦浩明,大清的厄运就接连不断。

先是左翼军多尔衮损失惨重,他原先还认为是大意所致。

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则让见识到对方并不是侥幸,而是谋虑周全的缘故。

几百人的队伍,搅得他们鸡犬不宁疲于拼命。

骚扰、使诈、偷袭等卑劣手段不绝,可偏偏他们来去如风,战斗力又不输于他们,令人无可奈何。

“启禀贝勒,陈新甲一万大军朝我们奔来,目前双方距离不足两里路程。”

杜度气急反笑,虎落平阳被犬欺。

想不到一贯对他们畏之如虎的陈新甲,居然也有此魄力想跟大清野战,这让心高气傲的他情何以堪?

“传令,全军准备迎敌!命汉军旗王世选戴罪立功,若再有差错,别怪本贝勒无情!”

杜度双手握拳,嘴角泛起狞笑。

也好,正愁一口恶气没地方出,就拿他开刀。

杀胡林南侧山峦,沟内树木参天无叶。寒风呼啸刮过山上光秃秃的丛林,偶尔传来枝桠断裂的声音。

一山之隔,便是岳托损失惨重的大军所在地。

秦浩明和将士们屏气凝神,静静等待戚纲三千人马的到来。

依照之前的商议,他们将从此处,徒步翻越山顶,朝鞑虏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将军,戚游击已经到达藏马的地点,即刻可以进山和我们汇合。

不过有一个新的情况,陈总督命令王朴副将率领一万人马攻打留守的建奴大军。”

军中夜不收向秦浩明禀报。

“哦,不用理会,打好我们这一仗再说。”

秦浩明挑了挑眉毛,有些无可奈何说道。

真要说起来,陈新甲属于他的上司,他无权干涉对方的行动。

更何况,陈新甲也算是审视夺度,自行寻找战机。甚至他的行动无形中帮忙秦浩明他们拖住鞑虏的援军,令此次战斗又增添几分胜算。

只不过,秦浩明一听是王朴领军,有些担忧而已。

无它,大明最著名的逃跑将军,却屡屡升职,实属异数,但最终也是毁在逃跑上。

王朴是崇祯六年京营总兵,崇祯十一年加太子太保,崇祯十四年大同总兵。

崇祯十四年三月,王朴与唐通、曹变蛟、吴三桂、白广恩、马科、王廷臣、杨国柱八个总兵,统兵十三万,到宁远。

松锦之战后,松山、锦州、塔山、杏山四城失陷,祖大寿举城投降,致使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粮刍,尽付一掷,竟莫能续御,而庙社以墟矣!

王朴以“首逃”之罪被逮捕,崇祯十五年五月处死王朴。

包括此次卢象升在困境中,他也是立马开溜,跑到宣府和陈新甲一起。这样的人领军,秦浩明如何能够放心?

希望他能自求多福,多帮忙撑一段时间吧,望着山脚下戚纲的大军,秦浩明幽幽想到。

“准备,装弹,快点!”

王朴在六百家丁的簇拥下,不停的催促着炮手。

不同于秦浩明的担忧,王朴可谓志得意满踌躇满志。

这次战斗是他少有的主动请缨,概因情况已经明朗化。

杜度只有八千兵力,剩下的已经给岳托带走,包括很少的几门火炮。

单看他给秦浩明一个乳臭未干的军旅新丁,带领几百人便闹腾得无计可施,便足以说明问题。

更何况他不仅有一万人马,更有三门小型的弗朗基炮,其后还有陈新甲率领的近三万大军。大话不敢说,自保却是无虑。

炮手用火点燃了药捻子,之后就赶紧向后跑去。

此时大明的火器质量很差,点燃炮火之后,人都是要躲的远远的,以免被炸膛或是因为后坐力弹起之后伤到。

“轰!”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阵叮咚乱响。

佛朗机炮是后填装滑膛加农炮,由母铳和子铳构成。

子炮在发射之后,在后坐力的作用下砸在了弗朗基母炮的空腹后沿,将后沿砸破了一个角。

接着子炮就翻出了凹槽,翻着跟头落在了后面的备用子炮上,发出了一阵碰撞声。

子铳类似小火铳,每一母铳备有5至9个子铳,可预先装填好弹药备用,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因而提高了发射速度。

巨量的发射药烟雾散发开来,让大炮的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其他的两门炮又发射了一次之后,炮兵们就转身跑了回去,他们的位置太靠前,敌人的骑兵冲过来,第一波遭殃的就是他们。

“出击!”

王世选身披双甲,带领八百名汉军旗士兵充当死兵。

王朴部队的炮打得有点不着调,落到他前面三丈远,仅有几名士兵被气浪掀翻在地,并没有造成多大伤亡,这令他忐忑不安的心情略微平复。

杜度还是老套路,让王世选的汉军旗戴罪立功充当死兵在前,吸引明军的铳炮。

蒙古骑兵在侧翼驰射,试图让明军的阵型崩溃。

而奕善带领的最精锐的白甲重兵,则是在后方下马步射,等明军的阵型溃散了,他们就放马追杀。

在一声声号角的催促之下,王世选的骑兵终于发动了攻击。

他们身披重甲如潮水般的纵马直冲而来,隆隆的马蹄敲打着地面,响声如雷。

箭矢就像是雨点一般的从天而降,阵列中的明军只能低下头,让头上的铁盔挡住斜坠下来的箭矢。

但不可避免的,身体其他部位就防不住了,队列里总有被射中的士兵发出惨叫或是咬牙硬撑。

不比大明鼎盛时期,兵强马壮军械齐全。

这时候财政窘迫,只有军官和精锐士卒才有铠甲,普通的大明将士只有一身大红色的鸳鸯战袄。

还好是冬天,厚厚的棉衣能阻挡一下敌人的箭矢,使之不能深入。另外就是鞑虏目前距离较远,箭矢没有什么威力。

至于逃跑是不敢的,王朴的六百家丁就在后面,明晃晃的大刀可是不留情。

第一百二十二节 战法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三眼铳,准备。”

手持三眼铳的将士每百人分为一个方队,由百户率领,一共有五个百人队。

前三排手持三眼铳的将士半跪在地,后面则是长枪手们将枪尾顿在地上,用脚顶住,枪头斜指向上,密密麻麻的犹如缩成一团的刺猬一般。

“砰,砰,砰……”

还没等到军官的命令,就有铳手擅自开枪。

其他的三眼铳手听到枪响,也都争先恐后的点燃药捻子,将枪管里的火药向冲过来的汉军旗死兵倾泻出去。

“不要急,等一等!还没有到三十步!”

军官徒劳的制止声很快淹没在噼噼啪啪的枪声中。

明末时,辽东各镇几乎都以三眼铳作为制式装备,无论骑兵还是步兵都普遍装备着三眼铳。

虽然三眼枪铳管短,不能三点一线瞄准,但它在三四十步还是有相当的威力和足够的射击精度!

三眼铳的最佳射程为三十步,破重铠,五十步之外能重创不披甲目标,百步之外就没有杀伤力了。

还好三眼铳是两用的,发射完子弹后,前面的三个枪管组成的铁管子,就可以当作是狼牙棒来用。

要是他们手里拿的是鸟枪之类的火铳,那打完之后就只能当烧火棍来用,任人屠宰。

所以北方的边兵都不喜欢用鸟枪,即便鸟枪打的远。

没有进入三眼铳有效的距离,对汉军旗死兵的伤害不到,仅有十几个该死的士兵坠马,被踩踏成泥。

王朴脸色难看,挥舞着鞭子大声怒喝。

训练不足啊,一到战场就掉链子。

“轰”,“轰”,“轰”……

还好,在亲兵的监督下,佛朗机炮的炮手继续开炮,把汉军旗死兵队形轰得四分五裂。

另外,炮手前面竖着大盾,多少能够保护他们免受箭矢的侵袭,也加大了炮手的勇气。

王世选的汉军旗承受不了大炮的轰炸,不得不停止继续冲击,向两侧散去。

关键时刻,蒙古轻骑在进入距离王朴率领的大明军队三十步左右,轻松的调转马头,转而横向运动,并且开始用骑弓向明军射箭。

他们用的是重箭,在三十步的距离,能够洞穿重甲。

而且他们射箭的速度很快,两个呼吸就能射一箭,这次倒下去的明军士兵渐渐多起来。

王朴的宣府兵都是用三眼铳,射程近,比不了弓弩,再次装填速度太慢。

不过这些将士都是属于宣府镇的边兵,经常和蒙古部族打仗,他们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阵型千万不能散,否则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他们都自觉的保持阵型,有附近的同袍倒下了,立马递补上去,挺起长枪,不能让敌人的骑兵冲进来。

杜度骑着战马站在远处,不停的有双方将士惨叫着坠入马下,不过他丝毫不为所动。

奕善和他的白甲重兵铠甲穿戴整齐,等待杜度的命令。

前面,蒙古骑兵换了一波又一波,每次都是同样的战术,想用弓箭的杀伤来动摇明军的阵型,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双方渐渐成胶着态势,谁也奈何不了谁。

蒙古轻骑胜在弓箭娴熟骑术了得,王朴的宣大兵马胜在有快速的弗朗基炮。

“愿为贝勒誓死效命!”

“愿为贝勒誓死效命!”

……

突然建奴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嘶吼声,虽说是满语,但许多边兵们都能听的懂。

之后就听见了轰鸣如雷的马蹄声,和那些蒙古人的轻骑不同,马跑的不快,但是感觉犹如山岳一般的稳健,缓缓的压过来。

骑兵越跑越快,不断的在加速,渐渐形成风雷之声。

透过隐隐约约的烟雾,王朴在后方感觉到一堵黑墙由远及近的压过来。

“大帅,是白甲重兵!是建奴的白甲重兵!人马具着重甲,如墙而进,有进无退!”

王朴的亲兵声音里露出颤音,显然是恐惧至极。

“不要慌,他们想要冲阵,长枪在前,弓弩准备!”

王朴毕竟久在边关为将,有些见识,立马强自镇定说道。

远处骑兵冲锋队列如利剑出鞘般直刺过来,他思忖片刻,下令,“开炮!快呀!”

“轰”!“轰”!布置在前面的弗朗基炮已经开始射击了,白甲重兵已经进入了一百多步的距离。

炮手用的是霰弹,以求大量杀伤急冲而来的敌骑,让鞑虏知难而退。

虽然造成一定的伤亡,但是他们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直冲而来。,

前方烟雾缭绕,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

王朴亲兵估算着距离,终于,他觉得差不多快要进入五十步了,赶紧喊道:“弓弩准备!”

“咯吱”,“咯吱”……的开弓声音响起来,弓弩早就已经打开并瞄准了前方,弩箭已经放在了凹槽上,只要扣下机关,机括就会松开。

对付这种重甲骑兵,将士们的弓箭不会有太大的威力,关键还是看弓弩。

奕善的精锐白甲重兵势如破竹,前面建奴纷纷让开道路,让他一路冲杀过来,战场上的尸体,让他们践踏而过,铁蹄下是血池肉泥。

蒙古骑兵在王朴防御阵型前绕开,在侧翼驻马停步,严阵以待。

看着敌人的大队骑兵不断的靠近,所有人都觉得紧张。

“放!射!”亲兵使劲力气大吼。

“嘣”,“嘣”,“嘣”,弓弩释放的声音参差响起。

弩箭冲破迷雾,飞向了如墙而进的建奴白甲重兵。

巨大的穿透力带着强大的动能,把冲在前面的鞑虏向烤肉串般连起,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前进的步伐。

即便是人已经是死了,手都放开了缰绳,但是他们依然能够坐在马上,跟着马队继续向明军冲来。

前面的白甲重兵已经撞上长枪,有的连人带马被长枪洞穿,有的则是由于巨大的冲击力把长枪折断。

还有部分鞑虏没有被捅到,他们就用手中的腰刀、铁鞭、战斧等兵器,左劈右砍,向纵深冲去。

弓弩兵们不敢再站在原地,转身向后跑去。不过他们立刻就被后面的王朴亲兵拦住,“后退者,斩!”

第一百二十三节 战败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弓弩兵无奈,只好丢掉弓弩,抽出腰刀,返身和建奴拼命。

明军将士们用三眼铳砸,用长枪刺,还有用腰刀斩马腿,基本上有什么招用什么招,总算堪堪把第一波的白甲重兵消灭。

可还等他们缓口气,第二波的白甲重骑兵就接踵而至。后面刚补上的长枪手,立刻陷入了危急之中。

鞑虏重骑兵沿着第一波同伴撕开的缝隙,向前继续挺进,踩着双方将士的尸体持续冲击。

而此时,蒙古轻骑兵则对两翼实施骚扰,奔驰射箭,不停的有大明将士惨叫倒地。

在旷野之中,不论是正面或者是左右两翼,哪一面的阵型乱了,步兵站不住脚,那就只有被骑兵追杀的份。

“王二,杀退他们。”

危急时刻,王朴也顾不得藏私,急忙让家丁队伍顶上去。

他则率领五千骑兵在后观阵,建奴后方还有几千兵马未动,他不敢先动。

只是仗打到现在,他已经开始后悔。原本认为有便宜可捡,不想建奴依旧如此棘手,也不知秦浩明那小子怎么就可以连战连捷。

王朴的家丁都是全饷全粮供给的精兵,战斗力强悍,战斗意志也比普通大明将士高,所以他们的加入,很快配合宣府将士将第二批白甲重兵剿灭。

“着甲!”

后方的杜度看见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两批次一个牛录的白甲重兵损失殆尽,却没有突破明军的阵地,不禁亲自披挂上阵。

“贝勒爷,战场凶险,让奴才代劳。”

亲兵首领见状,急忙上前劝阻。

“胜了,什么危险都不存在,败了,又谈何危险?”

杜度不为所动,压抑心中的怒气淡然说道。

“贝勒英明!”

亲兵不敢再劝,杜度性格暴躁,喜怒无常,一个不好,吃不了兜着走。

“让王世选再冲一阵,废物!”

杜度厌恶地看着远方垂头丧气的王世选,眼里掠过一丝狠辣。

岳托不在,他不介意废物利用,甚至除掉他。

佟养性是岳托的女婿,由其一手创立的汉军旗,一贯遵从岳托的意思,全力支持皇太极。

接到军令的王世选欲哭无泪,一千五百人的汉军旗队伍如今只剩七百余人,伤亡过半,可杜度居然还不放过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杜度凶残,靠山岳托不在,根本不可能跟他争辩,唯有乖乖从命。

朔风阵阵,战鼓轰鸣。

镶白旗下,近五百名白盔白甲的亲军严阵以待,犹如众星拱月般护着中间的杜度,洁白无瑕的战马上,杜度傲然屹立。

“擂鼓吹号,出击!有进无退,退者皆斩!”

杜度拔出顺刀,指着正严密防备的宣府王朴军队,大声吼道。

他要一战而定,打断陈新甲军队的脊梁。不然,让大明将士士气打出来,反而一直跟他们纠缠不清。

经过秦浩明的几次打击,大清已经不比刚入关时的兵力,经不起折腾。

“炮手准备,火药装好,枪兵、弓弩兵到位,不可有误。”

王朴骑在一匹上等的蒙古良马上,除了亲兵将领,还有千户、都统、游击将军等环卫着,颇有几分大将的风度。

随着他的指令,一个个传令兵到处奔跑,把军令下达到百户将领。

“轰!轰!轰!……”

三门佛朗机炮骤然开火,炮弹呼啸从炮**出,向着远处再次充当死兵的汉军旗轰去。

尖锐的炮声十分刺耳,轰的一声声巨响,一颗颗实心铁球向汉军旗射去。

佛朗机炮是小炮,射速非常快,加之装的是实心弹,一颗过去,就是穿透几个人的身体。

如果砸在脑袋上,铁球镶嵌入头内,就是脑浆一地,相当恐怖。

奈何这次杜度下了狠心,后面就是蒙古骑兵充当的督战队,不冲一定死,冲了还有可能活下来。

四爪大蟒白旗下,多罗安平贝勒杜度全身白甲,身边亲卫皆着正白旗色甲衣,头上尖盔,身穿棉甲。

那绵甲是在坚厚的绵上镶着铁片,并由铜钉固定,看着如同一件棉大衣。

五百人的队伍手执投枪,鸦雀无声,当真是百战精锐。

“破!”

杜度顺刀下劈,大声叫道。

下一刻,轰鸣的马蹄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阵阵刺耳的尖啸,似有无数利器撕裂了空气,正在极速飞行!

几百枝投枪带着尖啸借着马速,从空中狠狠攒落。

宣府将士没有防备,惨烈的哀嚎声霎时响成一片,超过两百多名大明将士倒在了血泊中。

“退后,快退后!”

身披重甲的王朴神色惶然,躲在亲兵的保护下厉声长嗥。

有什么办法,投枪从空中落下,力道又大,普通盾牌根本没有办法挡住,岂不是活生生当靶子?

哪知这句话歧义太重,又是在乱哄哄的战场上,一些将士早有退意。一听他的话,当场就有将士转身逃跑。

又是一排重甲铁骑冲了上来,突破点的长枪手损失殆尽,明军正面的防线终于坚持不住,开始有成批的士兵转身逃跑。

而汉军旗的死兵们,则是突入到方阵的中间,开始追砍四处逃跑的明军。

跟在后方的建奴白甲精锐,终于开始进攻。

他们呼喝着顺着突破口冲了进去,并且轻巧的带动马匹,转向两边扩展。

他们有的用大枪,有的用骨朵,有的用顺刀,对明军陷入慌乱的士兵进行砍杀。

明军没有了阵型的保护,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加上将士们开始逃跑,相互纠缠拥挤,把后背留给了追杀而来的建奴。

杜度见状,立即命令所有的骑兵压上。

兵败如山倒!

鞑虏四处纵马,尽情的杀戮着明军的步兵,然后驱赶着这些慌乱的明军将士冲向后方依然还没有溃散的明军,让他们自乱阵脚,不能形成抵抗。

“结阵!结阵!”

王朴和他的亲兵大声的呼喊着,但是没有人听他们的,都是继续四散溃逃。

只要比同伴跑的快,不是最后一个,暂时就是安全。

王朴的亲兵斩杀了几个溃兵后,但是根本没有用。

后来的溃兵有的向两边绕开,有的则是拿盾牌或是腰刀招架,然后把这些阻止他们逃命的家伙也冲散。

情势瞬间急转直下,王朴也是徒呼奈何,更有着深深的自责。

说句实在话,前期已经打得不错,在他看来,大明用三人、四人换一个鞑虏都是合算,即使这样,他的战功也就到手。

谁知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功亏一篑!

“撤!”

虽然还有五千骑兵在手,可他已提不起勇气和建奴再战。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作为大明朝有名的逃跑将军,他再次发扬本色,留下五千大明步兵让鞑虏屠杀,自己却带着骑兵逃跑。

第一百二十四节 汉奸悲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蓦然,战场上爆发出建奴惊天动地的呐喊!

而一些小规模抵抗的大明将士则军心全无,战前信誓旦旦保证将与他们共存亡的王朴副将已经溜之大吉。

胜利永远是保证一支军队士气高昂的不二法宝,建奴原本被秦浩明搞得有些低迷的士气又有所高涨。

便是连侥幸存活的汉军旗都统王世选,也回复了些许信心。

大明,毕竟不是靠一二个英雄可以救活!

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处是残肢断臂和血水混合物,还有许多大明将士临死前的惨叫。

鞑虏尽情的屠杀着大明将士的生命,失去战斗的欲望,没有组织的抵抗,大明将士只能沦为被宰割的对象。

远处,鞑酋杜度响起收兵的鸣金声。

不是他心善,而是他担心岳托那里的情况,要腾出时间赶赴过去。

“贝勒爷,俘虏明狗一千八百余人,杀死两千五百人左右,其他的都让他们给跑了,请贝勒处置?”

打扫完战场的奕善向杜度禀告。

“我们伤亡多少?”

杜度阴沉着脸,心不在焉的问道。

他在想着心事,想他一生南征北战,立功无数,然只是受封多罗安平贝勒,是他至今不变的爵位。

战功如此卓著却备受冷落,杜度自然感觉不能忍受。

他曾亲口说过这样的话,即自己“如此勤劳置而不论”,岳托虽然被人首告涉嫌谋逆且多次获罪,却“犹封郡王”,罗洛宏(岳托长子)一介小儿至今“犹袭贝勒爵”。

“似我无罪有功之人”,只因不敬希尔艮(皇太极派去的劳军使臣),即对我不论战功反而加罪,原因无非是因为我并不是旗主而仅隶属于正白旗罢了。

皇太极赐诸王衣服时,就连贝子尼堪(杜度之弟)等都得到赏赐,唯独把我给遗忘了,最后落了个重新补发。

我虽然竭力报效国家,何用之有?

济尔哈朗不过是常常把皇上放在嘴上,就封了个亲王。

且待时日,我相信老天自有公断。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暗中帮助多尔衮反对皇太极的原因。

“大清勇士伤亡一千二百余人,其中汉军旗有八百多人。”

奕善躬身汇报完毕,接着又脸带微笑悠然说道:“如此一来,汉军镶红旗怕也是废了。”

他是杜度的亲信,自然明白主子的想法。

“去看季顺死了吗?没有就把他带过来。”

杜度看着远处在裹伤的王世选,眉头不可察觉的微微一皱,漫不经心的对奕善吩咐。

很快,奕善就带着一个全身披甲的汉人将领过来。

“季顺叩见王爷,向王爷请安!”

鞑虏可没有甲胄在身之说,这个叫季顺的汉人将领跪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说道。

“叫奴才吧,今后你就是我贝勒府的包衣。”

杜度抚摸着手上的扳指,眼睛也不抬的缓声说道。

“奴才谢过主子,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主子知遇之恩!”

季顺俯首在地,言语间有着几丝颤抖,似乎想不到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在自己头上。

委实不怪他如此失态,在建奴朝廷,汉人,尤其是投降或是被劫掠过去的汉人,地位是非常低贱的。

从豫亲王多铎侮辱大汉奸范文程的娇妻可以知道,汉人在建奴朝廷低贱到何等地步?

多铎是八旗的一旗之主,而范文程刚好是其旗下臣子,按照当时的制度,旗主夺取人妻并不违法。

但范文程在当时的朝中,地位非常尊崇,大清的许多重大决策都有他的参与。

事情最终闹到了皇太极那里,皇太极一是对多铎早就看不上眼,却抓不住他的把柄,二是对范文程还要拉拢。

但即使是这样,此事最后结果是,豫亲王多铎因谋夺大臣之妻被罚银万两,夺去所属牛录三分之一而已。

虽然作为包衣奴才,他们的老婆还是要给旗人做奴隶,但是他们也只能忍着。

只能期待以后有了军功,能给记功,升官,得世职,封妻荫子,马上封侯。

唉,其实做汉奸也真心不容易,可这又能怪得了谁?

既然不能堂堂正正的做个汉人,那就必须有当狗的觉悟。

“起来答话!”

季顺恭敬的态度杜度很满意,他是主动向自己靠拢的汉军旗将领,自己并不吝啬扔块骨头给他。

“谢主子恩典!”

季顺依旧恭敬的再磕头,方才站起身微屈着。

直到此刻,杜度方才正式看他,露出自以为亲切的笑容开口说道:

“汉军旗此次损失巨大,王都统又身受“重伤”,精力必有所不济,你这个当下属的也应该多为他分忧才是。”

“是是是,主子说得对,奴才知道!”

季顺点头哈腰,谄笑不停。虽然并不知道杜度说的意思,可态度很关键。

“你知道什么?”

杜度眉头一抬,眼睛紧紧瞪着季顺,浑身阴冷之气散发,令人不寒而栗。

寒风吹过,季顺的额头却在冒汗,他的双腿似乎都站不直,时刻想跪下去。

都说杜贝勒不好伺候,果然如此。

“请主子吩咐,奴才一定遵命!”

大清上层之间的争斗,并不是他一个普通的中层汉人军官可以知晓。但是富贵险中求,他却是清楚。

杜度显然非常满意他的回答,破天荒的拍了拍他肩膀,低声说道:

“王世选一人身兼汉军正红旗、镶红旗两旗都统,长久以往,必定会有所改变。

然而你们汉人有一句话,万变不离其宗。

手头上有人马才最为关键,这些汉人俘虏希望你能牢牢掌控,这样本贝勒才能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

说完,杜度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季顺,观察他的反应。

话说到这里,季顺心里什么都明白。不过他已经没有选择,否则他现在立马身首分家。

一咬牙,他双膝下跪说道;

“奴才明白,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主子掌握好这些俘虏,请主子放心。”

“此战你立功甚大,暂时提拔为副都统,协助王都统管理汉军旗事务,今后有具体事情多汇报,去吧!”

杜度意味深长对季顺笑道。

“嗻!”

第一百二十五节 又是这套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杀胡林的冬日,寒风如刀一般。四周草木凋谢,天地间一片肃杀之色。

伴随着满地逐渐冻僵的血水,四处的残肢断臂,更是让人倍感凄凉。

岳托处理完紧急军务,脸带倦容裹紧黑色的狐皮大氅,脑袋晕晕沉沉靠在车辕边准备小憩一番,等待前方的大清将士清理被堵的道路。

他是真的累了,这几日被秦浩明和大明将士的骚扰偷袭,几无安生之日。

不比其他大清的武将,他擅长谋略,短于武功,从小体质偏弱,身体不是太好。

突然,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道的沉寂,一个甲衣带血的建奴斥候,一路嘶吼,“大捷,杜贝勒威武,我军大捷!”

远处山林草丛中传来一声叹息,山下岳托大军精神一震,欢呼雀跃!

秦浩明和董长青小心翼翼猫着腰,退回丛林,返回大山腹地。

“计划有变,按照先前的策略,立马行动!切记,一击得手,立即撤退!

有不明白的,请现在提出来。”

秦浩明杀气腾腾对着周围大小一众将士说道。

众位将士只是点头无语,眼里却燃烧着旺盛的斗志。

特别是戚纲从陈新甲军中挑选出来的将领,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只有参与到秦将军的行动中,亲身体验,才明白为何他能以弱胜强,以小博大,连战连捷?

周全的部署,精密的计算,其中更包括友军之间的配合,落实到百人队的任务,以有心算无心,焉能不胜?

算无遗策,谋虑深远,阵仗当中又岂有侥幸之理?

跟着这样的将领,不仅可立军功,更重要的是生命有保障!

余佑汉有些迟疑,但还是站出来低声问道;“行动步骤没有问题,就是……就是……”

“但说无妨,无需顾虑!”

“这里山林狭小,道路并不宽敞,不利于人员疏散逃跑。

若我军一击得手撤退,那解救的百姓还是没有多少人能逃离鞑虏的毒手,恐怕反而引起这些畜生的怨气,屠戮百姓,致使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余佑汉咬咬牙,最终还是说出心里的想法。

秦浩明脸上闪过几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不忍、狠辣、无奈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喟然长叹!

“我宁愿今日他们全部死在这里,也不愿意日后他们为鞑虏生产弓弩、火炮,或者他日拿起刀枪在战场上相见。”

众人皆面有不忍却默然不语。

确实,用不了多久,这些青壮汉人俘虏,或为军,或为奴,或为匠,或为民,但不论如何,终归都是为鞑虏全方位服务,壮大他们的实力。

“但有本事,屠光鞑虏,自然没有今日之痛和哀。出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想到日后鞑虏对华夏造成的伤害,特别是所谓汉军旗的为虎作伥,秦浩明强自压抑住心中的不忍,毅然决然低声喝道。

哀兵必胜!

秦浩明从将士们临走的眼中看到悲哀,但更多的还是愤懑。

簌簌西北风刮过,山石发出的阵阵呼啸声,如嘶如嚎,令人愤慨!

一万多建奴大军分成几个方阵,密密麻麻挤在杀胡林的官道上,或看守俘虏、或生火做饭、或四处警戒、或清理通道……

突然之间,没有任何征兆,乌云蔽日,伴随着一阵破空的利啸声,一波箭矢从天上攒落。

建奴绵延几里的大军中霎时响起一片惨叫声,几百人猝不及防之下,纷纷倒地哀嚎。

部分建奴虽有坚固的重甲护身,可在长弓的近距离攒射下也难免受伤,更不要说部分解甲和无甲之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许多大明将士并非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他们的箭术实在不怎么样,如果个个都是像董长青那样的神射手,估计倒下的远不是几百人。

建奴当中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在第一轮箭雨的骤然袭击下,突然匍匐在地。

果然,下一刻,噼噼啪啪的火铳声大作,顿时又是一片哀嚎遍野。

两轮箭雨三轮枪声之后,杀胡林山体不同地段如下饺子般,大明将士手持腰刀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鞑虏。

急切之间,鞑虏也不知道大明将士有多少人,又是从什么方向杀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遭遇突袭,人数也远非原来的几百人。

在万箭齐发的开始,岳托还非常镇定的在亲兵的护卫下,大声厉喝各军保持镇定。

但是他很快发现一个问题,自己在遇袭后伤心过度,以至于昏昏沉沉,疏忽大意,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

那就是杀胡林地段地形狭窄,兵力太多,拥挤不堪,传令不便。

造成的结果就是他虽有万余大军,现在却陷入独自为战的被动局面。

更有非常关键一点,岳托发现山林中不断有大明将士跳出来厮杀,但同时亦有人返回。

老于军伍的他立马知道,这里面有名堂。

汉人兵法云: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以假乱真,迷惑对方。

也就是说,他们在调动自己的大军,造成混乱恐慌,四处有敌的假象,好掩盖他们的真实目的。

那么,他们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让开,都给我让开!”

锐健营首领固山额真博木赤横冲直撞,他要赶到岳托贝勒身边。

因为贝勒要休息,他便代为负责监视各军具体情况,谁知又遇到大明将士突袭。

不用说也知道,肯定又是那该死的像苍蝇一样的秦浩明,不然附近断然没有其他大明将领或者军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他们。

不过,他再也不敢大意,诚如岳贝勒所言,狮子被狼咬一口,也是痛彻心扉。

他头盔上中了两支箭,后身盔甲亦有两箭,若没有这一身盔甲,他都不知道死多少次。

但他根本不在乎,眼中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率领百余人一心冲向岳托的位置。

对他而言,不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远没有岳贝勒的性命重要,只要护卫贝勒安全,其他的都是小事尔!

第一百二十六节 岳托授首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落木萧萧,寒风硕硕。

荒凉的丛林草野中,董长青身穿大明红色鸳鸯战袄,未着甲的矫健身影一直随着博木赤的位置而窜动。

四处搏杀的呐喊声他充耳不闻,眸中的屡屡精光只是锁定博木赤高大而健硕的身躯。

左手持着他心爱的紫衫木步兵长弓,右手惦着一枝三棱透甲箭,箭头两寸长左右,箭杆长两尺,光滑且重量均匀。

此次他的任务就是阻击,狙击一切他认为值得出手的目标。

秦将军说得不错,不说个人能力问题,纵使杀鞑虏十个百个,那及得杀死他们的统兵之人?

摸清博木赤前行的规律,董长青几个雀跃抢先跑到他的前头,隐藏在灌木丛中。

两百步,博木赤带领亲随一路杀将过来。

董长青张弓搭箭屏气凝神,双手稳健。

乱军之中,博木赤左格右挡勇猛无比,一众亲兵紧紧相随。杀得周遭的大明将士节节败退,难以抵挡。

七十步,三十度角的距离,正是阻击最佳距离和角度。

董长青毫不犹豫全力一箭射出,没有任何花俏。

厮杀中的博木赤只觉得有黑影朝他扑来,下一刻随即顺刀落地,抬手捂住着咽喉,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一箭穿喉,速度快到极致,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鲜血不断的从他指逢中汩汩涌出,怎么捂都止不住鲜血流逝。

“大人――”一众亲随目眦欲裂,嘶声痛嚎。

博木赤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已经无法出声,用手指着岳托的位置吱吱呀呀,身体向后轰然倒地。

一瞬间,凶残的鞑虏大将就被董长青阻杀,原本有些不敌的大明将士霎时爆起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分的武艺居然使出了三分的本事。

反观鞑虏和博木赤亲兵,却是士气严重受挫,此消彼长之下,大明将士逐渐占据上风。

山林中一颗大树上,秦浩明扶枝而立,静静的欣赏着由自己策划的这次军事行动。

目前进展到现在,一切堪称完美。

鞑虏兵力原本占优,奈何因为地形缘故,完全发挥不出优势。反而是大明将士在局部地方形成兵力优势,压制着鞑虏。

特别是董长青一箭封喉干掉一名鞑酋后,立马引起建奴的骚乱,显然是军中重要人物。

也该自己出动的时机了,不然时间长久,让鞑虏回过神来,或者说后方的杜度大军赶来,事情恐怕要功亏一篑。

临走前,望着下面竭尽全力想要把建奴组织起来的岳托,秦浩明的嘴角扬起丝丝冷笑。

牺牲了这么多大明将士的性命,三千多人配合演这么一出大戏,为的可都是你啊!

历史上,岳托是在明年二月份,即崇祯十二年,进抵山东,攻下济南后驻扎于军营时,染上天花,死于军中。

皇太极念其功绩追封他为克勤郡王。康熙二十七年,康麻子为岳托立碑纪功。

后使岳托配享太庙,入祀盛京贤王祠,并以克勤郡王之爵世袭罔替。

不过自己既然来了,哪能让他自然病死享此殊荣,他的双手可是沾满汉人斑斑血迹。

汉人的亡灵,需要他的头颅祭奠。残杀汉人者,绝不容他逃过正义的审判!

“通知博木赤,让各部看守好汉人俘虏,那应该是他们的目标。”

此时的岳托并不知道博木赤已经身亡,但大明将士兵力不多,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远处,余佑汉带领着一千多人,一边砍杀鞑虏,一边砍断绑缚汉人的绳索,放他们逃跑。

既然知道大明此次作战意图,加上他们人数又少,岳托的心里反而安定下来。

“嗖!……”

哪知传令的亲兵还没有应答,几百枝强弩便从侧面朝他们密密麻麻射来。

瞬间,岳托的亲军就倒下一百余人。

“拦着他们,是明狗!小心,他们穿上我们的盔甲!”

一个亲兵反应很快,扯着嗓子大声嘶喊。

百步之外,秦浩明率领仅余的三百多天雄军将士,穿着鞑虏的头盔铠甲,将完成任务的强弩丢掉,抽出腰刀,杀气腾腾朝岳托亲卫军冲去。

猎猎朔风从耳边刮过,秦浩明一如既往的冲在前头,三百余天雄军将士紧紧追随。

前方,那杆迎风招展的镶红旗已经不足五十步!

此时,岳托的亲卫只剩不到五百余人。

迎上岳托狰狞的眼神,秦浩明眸子里陡然燃起狂暴的杀机!

他的眼里只剩下那杆镶红旗帜,还有大旗下傲然屹立的岳托,那颗人头,即使身死,他也要定了!

“大家跟我击杀明狗,索图护卫贝勒先走!”

其中一个亲兵牛录瞧着逼近的秦浩明他们,声音有着惶急。

说完,一个纵身跨上战马,用刀背敲打马臀,朝着带头的秦浩明率先冲去。

人马交错之际,秦浩明闷哼一声,双脚用力一蹬地面,强壮的身躯顷刻间腾空而起。

一道寒光带着刺耳的尖啸贴着他的肩膀掠过,仅仅毫厘之差,亲兵牛录的长柄砍刀就能把秦浩明的整个右肩给卸下来了。

亲兵牛录心中暗叫一声可惜,再欲回刀撩斩时已经没机会。

战场上,生死原本就是一瞬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里有机会后悔。

下一刻,秦浩明的三棱军刺已经刺入他的左胸,用力往外一撩,尸体从马背颓然摔下。

秦浩明顺势疾探手,一把扯住战马的缰绳狠狠一勒,疾速前冲的战马顿时痛嘶一声倒立停顿。

健壮的战马连退数步才堪堪稳住,末了还打了个沉重的响鼻,而秦浩明已经稳稳地跨骑在马背上。

捋了捋战马飘逸的鬃毛,缓缓勒转马缰,向着不远处的那杆镶红旗旗帜再次扬起战刀。

岳托看见秦浩明挥舞腰刀杀过来的气势,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也许这里将是自己的葬身之所。

“岳贝勒请先走!”

电光火石之间,亲兵牛录就此丧命,快得连后面陆续跟来的亲兵都愣住。

另一个牛录索图不敢再冒险,急忙叫岳托逃跑。

他们都可以死,唯独岳托不能死,不仅因为忠诚,还会祸及家人之故!

“走,往哪里走?”

岳托茫然四顾,望着到处是战场的峡谷,才几千人就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峡谷外的几千大军都进不来,如何有可能逃走?

自己这是落入猎人精心策划的陷阱中,原来他们是要猎自己脖颈上的人头啊!

“杀!”

岳托从腰中拔出顺刀,他从不以武技见长,也没想过自己真有一日耍亲自上战场,更没有落入今日这般险境。

但他也不乏血性,既然无路可退,索性放手一搏。

亲兵紧紧将岳托团团围住,面向秦浩明他们摆开战斗阵型。

他们跟随岳托多年,都知道他的文弱,眼见旗主尚且如此拼命,当下也是勇气倍增。

真乃鞑子中少有的英雄!

此情此景,秦浩明也不禁幽幽叹道。奈何他是鞑虏中的英雄,却是汉人的恶魔,必须处之而后快!

“杀鞑虏!”

下一刻,秦浩明全身的气势顿然爆发,汉人和鞑虏的血仇如何能用文字表述?

自己既然有机会为汉家儿郎雪仇,岂能不奋死相搏?

“杀!”

“杀!”

岳托前后杀声一片,前面自然是秦浩明。

后面却是董长青和余佑汉两人按照计划,神不知鬼不觉中抽出三百大明精悍将士赶来,戚纲则率领其他大明将士挡住发疯般想来援救的鞑虏。

大势去矣!

岳托面色惨然,自己中了人家必死之局而不自知,岂非该死?

此子他日必是大清的祸害和劲敌,自己死不足惜,只是希望多尔衮要把队伍带回去,皇上要引起警惕,万万不可大意!

“保护好贝勒爷,切莫大意,索图来世再报答岳贝勒!”

固山额真博木赤不在,下面仅有两个牛录负责统领亲军。

先前被秦浩明斩杀一个,现在只有索图一人,自然要由他率队出战。

只是他话语间多有凄厉,充满了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气概。

前面大明将领的武功他们已经并不陌生,镶红旗第一勇士都死在他手里,索图不认为自己可以抵挡。

秦浩明没有任何废话,挽起绣春刀就朝索图砍劈过去。

快刀斩乱麻!

多呆一分钟,将士们的性命就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连带着还有其他风险。

只不过秦浩明也大意了,忘记自己是骑马,比后面的天雄军将士快了许多。

见秦浩明只有一人,索图并不接他这一刀,而是朝地上打滚避过凌厉的刀锋,身边的两个白甲兵双枪朝秦浩明的战马捅去。

其中一枪正好捅中马肚子,战马霎时悲鸣一声萎顿于地,马背上的秦浩明顿时被狠狠地掀翻在地。接连几个翻滚。

还来不及弹身坐起,冰冷的枪锋已经挟带着死神的声音自脑后袭来。

一杆的乌黑大枪犹如出洞的毒蛇疾噬而至,锋利的枪尖距离秦浩明头顶仅有咫尺之遥,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从枪尖上传来的森冷寒意。

这一刻,死亡距离秦浩明是如此之近!

作为一名特战老兵,秦浩明深知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在战场上要想存活下来,除了必须冷静之外,还要把伤害减到最小。

说时迟那时快,秦浩明一咬牙,身体右侧,把自己的左肩主动送向枪尖。

“噗嗤!”

长枪入体,嫣红的鲜血顺着锋利的枪尖流出。

索图微微愣神地瞪着秦浩明,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在自己势在必杀的突刺之下,这家伙还能如此镇定!

生死关头,居然能想到用自己的身体抵挡,莫非他的神经是铁铸的?

蓦然,秦浩明动了,强行一扭身,用力挣脱长枪的穿刺,鲜血激射而出。

强忍痛楚,秦浩明利用索图枪势用老,来不及反应之际,右手虎口紧紧锁住他的喉箍用力一捏,“喀嚓”一声脆响,索图旋即感到眼前一黑,彻底丧失了意识。

“杀!”

下一刻,天雄军将士们终于赶到,目睹秦将军如此威武,他们杀意冲天。

汉人终究人才济济!

看见秦浩明如此勇武,岳托微闭着双眼,慷然叹道。

突然感觉握刀的右手一沉,岳托扭头一看,一箭正插在右臂上。

中箭的地方隐约传来撕裂的疼痛,他的身体不像其他鞑虏将士那样强壮,没有披厚甲,所以不能抵御董长青从远处射来的一箭。

“杀!”看见敌酋岳托受伤,将士们的士气更甚,挥舞着腰刀长枪杀向建奴。

杀声阵阵,天雄军将士有秦浩明和余佑汉率领,董长青的神箭助攻,加上有人数上的优势,很快把岳托亲兵杀得只剩百余人。

但同时自身的伤亡也很重,基本接近一比一。

鞑虏白甲兵果然强悍,名不虚传!

秦浩明抽空跳出战场,微有感慨!

天雄军已经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而他这三百多人又是精锐中的精锐,余佑汉的那三百人也是陈新甲军中的精锐,尚且打成这样,可想大明其他部队碰到他们会如何?

就是这百多人,他看也是个个抱着必死的决心,长刀重锤不要命般挥舞,才将天雄军将士堪堪抵挡住。

“兄弟们,成功在此一举,射杀敌酋!”

硬拼损失太大,秦浩明大声喝道。

“诺!”

岳托望着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脸上表情虽然很平静,心中却翻江倒海。

汉人如果能够凝聚起来,奋不顾身拼死厮杀,其实野战也不比大清逊色啊!

希望大清能够和大明议和才好,皇上不忽视汉人是对的。

不论是计谋还是武力,大明其实都胜过大清许多,他们只是输在人心不齐而已。

临死的时候,岳托有了深深的觉悟!

“撤!”

岳托首级到手,天雄军将士兴高采烈,一路汇集其他大明将士杀将出去。

撤退线路是早就安排好的,路上还安排三百个将士断后。

鞑虏对杀胡林的地形不熟,加上秦浩明没有公开岳托的死讯,建奴追了一会儿也渐渐放弃。

很快,岳托军中哀嚎一片,而秦浩明他们早已安全撤离!

第一百二十七节 天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一年腊月二十九日,乃汉人的传统节日,叫小除夕。

这一天家家置酒宴,人们往来拜访叫别岁。焚香于户外,称天香,通常要三天时间。

除夕的意思是“月穷岁尽”,人们都要除旧布新,有旧岁至此而除,来年另换新岁的意思,是农历全年最后的一个晚上。

故此期间的活动都围绕着除旧布新,消灾祈福为中心。

周、秦时期每年将尽的时候,皇宫里要举行“大傩”的仪式,击鼓驱逐疫疠之鬼,称为“逐除”。

后又称除夕的前一天为小除,即小年夜;除夕为大除,即大年夜。

托秦浩明的福,鞑虏消退,奔赴齐聚赵县,京畿之围自然得解。

原本四处戒严的北京城,近几日又逐渐恢复旧日热闹景象。京郊城外,到处都是来来往往请祖的大明百姓。

在整个年节中,二十九这天可以说是最忙碌的一天,除了筹备年节中的各种衣食祭品,还有一项极其重要的活动“上坟请祖”。

所以年谣称“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

春节是大节,上坟请祖仪式也就格外庄重和重要。上坟请祖的时间,大多数地区在二十九日清晨请祖,

“大捷!敌酋岳托授首杀胡林!”

“大捷!敌酋岳托授首杀胡林!”

“大捷!敌酋岳托授首杀胡林!”

……

远处官道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大明将士身穿红色鸳鸯战袄,手持代表加急的红色小旗,沿途大叫。

很快,蹄声滚滚绝尘而去,留下四处面面相觑的大明百姓。

“皇上万岁!”

蓦然,呼声高涨,间中带着喜极而泣!

八月,建奴伐明,敌酋多尔衮统左翼军,阿巴泰为前锋。

右翼军统帅扬武大将军岳托,贝勒杜度为副帅,绕道蒙古,从密云东面的墙子岭、喜峰口东面的青山口,突破长城要塞,连克烽火台十一座。

于是左右两翼军深入关内,对大明进行了长达四个月的掠夺。

期间,鞑虏大军共攻下六十余座城,掠夺了无数人口、财物和牲畜,更是残杀大明百姓无数。

河北境内,大明百姓无不知多尔衮、岳托凶残之名?

现如今,先有冬至祭祖之日,少年将军秦浩明阵斩先锋阿巴泰。

再有今日腊月二九请祖之时,斩首右翼军统帅岳托,难不成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汉家先祖庇护的缘故?

“大捷!敌酋岳托授首杀胡林!”

……

秦浩明安排报捷的天雄军探子赵顺,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可依旧嘶吼不绝,分明透着喜悦。

沿路所过之处,大明百姓呼声络绎不绝。不用顺天府张贴通告,京城内外,早已清楚此事。

大明门内(后被鞑虏改为大清门),天安门外的长廊叫千步廊。

大明中央各部院衙署,基本上都位于正阳门以内,皇城千步廊两侧。

其中銮仪卫、太常寺、都察院、邢部、大理寺等位于其西侧,宗人府、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鸿胪寺、钦天监、太医院等则位于其东侧。

今日负责兵部留守的是职方司郎中李纯辉,说起来也是秦浩明的老朋友,第一次检验鞑虏首级就是由他带队,非常精明的一个人物。

接到赵顺的报捷塘报,他不敢怠慢,立马吩咐小吏留档,自己进宫禀告崇祯皇帝。

今天,大明皇宫内,集童子百余人为伥子,以中黄门装扮方相及十二兽,大张声势以驱除之,称为傩礼。

傩礼原本是希望调理四时阴阳,以求寒暑相宜,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平安,国富民强。

可如今又加了一项,即希望驱逐鞑虏。

崇祯皇帝身穿绣有龙、日、月、星辰、山、等十二章纹为饰的大明衮服,头戴冕冠,蔽膝、革带、大带、绶等配饰一件不少。

周皇后则头戴着九龙四凤冠,身穿深青色翟衣,带有织翟纹十二等,共一百八十八对,间以小轮花。

田贵妃和袁贵妃头戴六龙三凤冠,亦穿深青色翟衣,织以翟纹三等,间以四个小轮花。

而其他皇子也是穿戴整整齐齐的礼服,共同观赏傩礼。

今明两天,皇家亦和平民百姓一样,过传统的春节习俗。

只不过,朝食后原本要到太庙祭祖的一项,却被崇祯皇帝取消。

崇祯是个极为要面子的人,自觉国家局势内忧外患,建奴尚在大明境内肆虐,无颜见列祖列宗。

“皇爷,大喜!”

宫内轮值老太监满脸堆笑拿着塘报急匆匆走近宫殿。

崇祯的勤政,只要是宫内老人们都知道。即位以来,兢兢业业,铲除阉党,事必躬亲。

每天天没亮就起床早朝,天天如此没有一天落下,有哪个大臣们吃得消?

就算是散朝了还得批阅奏折直到深夜,可是这天下却是越发的不景气,鞑虏寇边之事居然让皇爷连迎祖之事都取消,唉!

“哦,可是卢爱卿那里又有捷报传来,莫非几日间便有新的惊喜不成?”

作为一国之君,能让他日思夜虑的也只有此事了。

可又不像,兵部并没有制定其他战役,卢建斗那里也没听说开战啊!

至于秦浩明那里的小打小闹倒是有汇报,可五百人的队伍能有什么大喜?

“正是,敌酋岳托于杀胡林枭首!”

老太监满脸笑成花褶子,原本的阴柔之气也有些雄赳赳的感觉。

“什么?快快快呈上来!”

崇祯听完,再也保持不了君王的威严淡定,语音急促说道。在这些类似于民间家奴的太监面前,他反而更随意。

下首的田贵妃和袁贵妃也站起来,不顾失态,凑到前方御案观看。

崇祯不近女色,后宫佳丽间彼此相处得很好。

田贵妃是受崇祯最为宠爱,而袁贵妃和周皇后交好,加上周皇后大度,所以崇祯的后宫不像其他朝代那样龌龊,反而像平常百姓家一样和睦。

“好!好!好!真是大明的肱骨,朕的霍去病!”

崇祯看完秦浩明呈现的塘报,霍然起身,只觉得心中的郁气消结,右手弹着塘报大声赞道。

第一百二十八节 后宫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获此大捷!”

袁贵妃虽然不知塘报内容,但崇祯的态度早已说明结果。在这节日喜庆的氛围中,巧笑嘻嘻的朝崇祯讨彩。

袁氏本是崇祯为信王时的小妾,崇祯即位后,她在紫禁城中,居于东六宫之一的翊坤宫,是明思宗妃嫔中仅次于田贵妃受宠者。

由于田贵妃与周皇后有些不和,而袁贵妃对周皇后向来温恭谦让,跟田贵妃亦是姐妹相称,属于两者间的润滑剂。

“妹妹说得不错,若是大捷,尚需向列祖列宗禀告才是,以求得他们庇佑大明江山!”

周皇后眉目一转,笑语晏晏顺承着袁贵妃的话题劝慰崇祯祭祖。

皇上志比天高,为了大明江山兢兢业业,纵使国体艰难,依旧无悔初心,勤缀不止,单这份毅力和决心,就令她引以为傲。

“是啊皇上,既然有霍去病,又不乏振作之君,江山社稷自然会有所好转。

待哪天大明天气风调雨顺,百姓有吃有喝,大明国力强盛,国内祸乱平定之时,皇上也就无需如此操劳。”

田贵妃是苏州人,一口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缓缓劝慰,让人舒心至极。

田妃举止娴雅多才多艺,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蹴鞠骑射无所不能。

至于装饰居室、刺绣烹饪、改进宫中仪制等,她也样样出手不凡。也正因为如此,崇祯对她最为宠爱。

只是她一生为崇祯生下四子:永王朱慈炤、悼灵王朱慈焕、悼怀王及皇七子,除了四皇子永王朱慈炤活了下来,其他王子皆早夭逝。

孩子连续夭折对于母亲的打击可想而知,所以平日里她都是郁郁寡欢。

也只是今天节日里,又恰逢大捷,才说了这么多话。

崇祯眼中微有湿润,周皇后和两个爱妃具是起始于信王府的老人,少年夫妻相濡以沫,一路跟随他跌跌宕宕走到现在,可以说每个人都不容易,

自己登基初期艰难,周皇后与他一起入宫,吃食洗衣皆由她亲手操办。

正是因为周氏的操劳,他才能度过艰难的蛰伏期,最后抓住时机,一举消灭阉党。

而田妃心灵手巧,自己所穿旧衣都是由她一丅手缝补改制,省去了诸多开销。

但她不仅心灵手巧,才华非凡,还时时心怀国家,处处以大局为重,时常督促自己勤勉国事。

在自己欲为她大肆筹办生日时,田妃上书婉拒,请他多以百姓国事为念,勿要为她的生日耗费精力财力。

至于袁贵妃则秉承周皇后谕旨,十年来节俭无比。

她往往变更宫里的旧制,而且能做到恰到好处。

比如自己戴的珠冠是用珍珠与鸦青石连缀而成的,田妃去掉珍珠,缀上珠胎后再嵌上鸦青石,比以前的样式更有韵致,但仅此一项,却不知节约多少银两。

正是有她们默默的支持和付出,自己才能十几年如一日般,为国操劳。

这一刻,崇祯有些动情更有豪情壮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明就算是再积弱不振,只要多出几个像卢爱卿秦爱卿那样的善战之士,那也是不是鞑虏能轻易撼动!

“王伴当,轻车简从。今日是朕的家事,朕要和皇后、爱妃太庙祭祖告慰先祖。”

崇祯把塘报递给周皇后,兴致高扬的说道。

对于先祖的崇拜,在汉人中由来已久。

事死如生不仅是汉人孝道的重要标志,也是尊老敬老的美德。

大明礼法礼仪皆出自周秦等汉人习俗,自然也不例外。

“将士们在春节即将来临之际,尚在舍生忘死护卫我大明江山,恳请皇上派人携钱粮酒水临阵慰问,方显皇恩浩荡才是!”

不得不说,周皇后心思就是细腻。

匆匆浏览完秦浩明的报捷塘报,双手放在腰间朝崇祯皇帝微微一敛,开口建议。

周皇后一贯关心国家大事,崇祯年间,内忧外患不断,崇祯帝四处发兵。然国库空虚,军费紧张。周皇后带头在宫里行节俭之风,并将自己的私财献给崇祯。

“是及,皇后所言极是,是朕得意忘形,糊涂啊!”

崇祯轻拍脑门,扭头朝王承恩说道;“拟旨,命司礼监秉笔李从化代朕亲临,褒奖一众有功将士。具体有功之人,待来年兵部再做商议。”

“陛下圣明,皇恩浩荡,老奴这就去交代!”

王承恩行礼退出殿外,赶紧去安排。

他这么说自有道理。大明皇宫内有十二监,管理皇室内务。

虽说宫内所有宦官都叫太监,但事实上只有在这些衙门工作的宦官才是太监。

其中尤以司礼监最为重要。

司礼监作为十二监的首监,职权主要有三项,一是批答奏章,传宣谕旨,这是司礼监最重要的职权;

二是总管有关宦官事务,司礼监不仅在各宦官机构中处于“第一署”的地位,而且实际上也居于总管、统领其他宦官机构的地位;

三是兼顾其他重要官职,当时宦官系统的其他一些重要官职,如东厂提督、南京守备等,或专由司礼兼领,或为司礼外差,这也是司礼监职权的一个重要方面。

秉笔太监李从化基本是司礼监二号人物,仅次于自己。

出动他作为劳军总理,是对秦浩明的一个恩宠和对天雄军将士的肯定。

“又是这个少年英雄秦浩明啊!真是不可思议,居然从陈新甲那里借兵三千,合计三千五百人的队伍,居然割了鞑酋统帅的首级?”

看完塘报的田贵妃,忍不住摇头感到不可思议,凤冠上的珠帘左右晃动,微有珠玉碰撞的叮咚声。

“朕今日方知卢爱卿所言不虚,前几次大捷还真是秦爱卿献计所致,端的英雄了得。

可这也给朕出难题,不知如何封赏?”

秦浩明不是功勋之后,年纪刚刚及冠,又没有功名在身。

依大明朝廷的封赏制度,目前几乎已经是极限,断无可能一年内再次提高官爵。

可崇祯对秦浩明极为喜爱,怕年后内阁驳斥,故把秉笔李从化派去劳军,先表明他的意思。

第一百二十九节 希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秦将军年纪尚轻,朝中没有任何根基。若是走得太快太顺,对他今后恐怕未必是好事。

现正值国家危难之际,急需栋梁之才!

秦将军的成长使用,尚有赖于皇上保护,此乃臣妾顾虑,请皇上三思!”

周皇后目露忧色,缓缓说道。

大明朝堂的党争,不要说崇祯明白,便是后宫也知之甚深!

而崇祯的性格,周皇后更是了解。

更多的时候,使用人才全凭喜好,往往忽略其他方面,她多次委婉提醒过,奈何崇祯依旧。

大明不是没有人才,可不是介入党争过深,就是被毁掉,让人扼腕叹息!

“皇后言之有理,朕有分寸!秦爱卿的使用,朕会认真考虑。”

非常难得,崇祯点点头,诚心应道。

可以说,秦浩明非凡的军事才能深深映入崇祯的心底。

自他登基十一年以来,建奴一共入侵大明四次,哪一次不是毫发无损,满载而归?

哪次他不是严惩追究前方无能官员将领责任,然而有什么用?

发展到现在,居然连堂堂的明蓟、辽总督吴阿衡、总兵鲁宗文都战败而死,百余文武被俘或被杀,先帝天启帝师孙承宗全家阖家而亡,真是奇耻大辱!

要不是秦爱卿横空出世,他难以想象今后的结局会有多难堪?

现在则大为不同,建奴两大贝勒的头颅被大明斩首,想来鞑酋皇太极心里也不好受吧?

“摆驾,祭祖!惜今日不能用鞑酋岳托头颅祭奠,只能留待日后。”

崇祯哈哈大笑,心里委实快意至极!

临浦,秦家村。

整个村子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卢欣荣带领八百多人顺着水路,总算于昨日回到秦家村。

虽说到了冬末新春交替之际,可依旧天寒地冻,这些人的居住便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短短几天尚可将就,时间长了可不行。

还好都是一些苦哈哈,没有诸多讲究。

这不,昨天众人才仅仅吃了顿饱饭,四处挤着睡了一宿,今天便在卢欣荣和张云的指挥下,组织起来盖房。

伟人说过,人多力量大,在这里得到最真实的体现。

秦家村和八百多精壮拢共一千二百多号人,筑墙的筑墙,运土的运土,伐木的伐木……总归没有闲人便是。

张云可没有秦浩明那么大手大脚,给予每人一屋的待遇。

而是造成类似于兵营或者说卫所的形式,多人一屋。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考量。

一则时间紧迫,难以精心制造。二则这八百人中很少有完整的家庭存在,一人一屋岂不浪费?

三则嘛,张云通过管理一段时间的作坊和护卫队,已经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只有表现优异的或者忠心的才有特殊待遇,不然今后如何管理?

“来来来,都歇一歇,开饭啦,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辰时一刻,福伯乐呵呵的指挥着三五个青壮小伙抬出几个大缸,里面浓稠的稀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轰的一声,新来的八百多人立马丢下手里的工具,一窝蜂的就待朝前涌。

卯时开工,整整一个时辰过去,肚子正饿着呢。

只有秦家村村民和四处招收的护卫队员,不紧不慢的朝着村边的小河沟走去,稍作清洗。

“呜……”

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同时伴随着卢欣荣的嘶吼。

“排队,长者优先,别他妈的给老子丢人现眼。若谁不长眼,别怪老子不留情,都给我滚出去。”

这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军营里滚一滚,战场上历练一番,现在也是满口粗话。

八百多人有些羞愧,再加上卢欣荣的恐吓,乖乖的按行军队伍排起四队,跟着秦家村村民后面,依序洗手梳理。

“碗不要挑,稀饭管饱管够!”

福伯笑呵呵顺着队伍一路通知。

老人家心善,自己也过过艰难的岁月,明白他们是什么心情。

就是人数突然过来这么多,没有统一的碗盆,都是从秦家村村民那里到处借,大碗小碗都有。

“呼噜噜……”

喝粥的声响弥漫着整个秦家村,所有人或站或蹲,开心的吃着。

在他们看来,早餐很丰盛。

一晚浓稠的稀饭搭配一小勺当地的笋干和腌菜,还有一个馍馍。关键还管够,这才是让人尤为开心的事情。

“别吃撑了,饷午就吃不下了。

东家秦秀才,不好意思,现在应该叫秦将军。

来到这里你们算是享福了,秦将军心善,一日三餐,一稀两干,管饱管够!”

早已成为秦家村一员的王大贵,看见刚来的八百人一碗一碗的使命往下填,一副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的样子,仿佛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不禁好心提醒他们。

直到此时此刻,他还仿佛活在梦里。宽敞的大房子,每日三餐无忧,偶尔还有肉食佐餐。

这八百人的表现,才让他想起外面的残酷现实。

这一切,都是在秦将军的庇护下才得以实现。

至于说叫错秦浩明为秦秀才,那是他故意的,意思是告诉刚来的这些人,他可是老人了。

他虽然憨厚,但中国普通百姓特有的狡黠,他还是不缺的。

“这位老哥怎么称呼,小子杨峰超有礼。真有一日三餐啊?”

一个体格健硕的汉子,腆着笑脸放下已经吃了三海碗稀饭的特大碗,急切的朝王大贵问道。

旁边的人也停止稀里哗啦的喝粥声,端着碗一脸希翼的看着王大贵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委实太重要,说实话,来之前,杨赞画也有“忽悠”过他们,说江南安稳,秦将军仁义,跟着他一定能吃饱饭,有好日子过。

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家园被鞑虏毁掉,亲人也不知在何处,甚至是不是活着,他们也就不远千山万水,一路跟随杨赞画而来。

至于说一日三餐他们是从来没有想过,便是太平年间,他们中也很少有人如此奢侈,那是达官富人或者乡绅才有的待遇,他们只求能有饭吃,能活下去而已。

当然,如果有超乎想象的好日子,当然更好。谁没有一些想法呢?

“可不是,我说得再多也没有用,诸位只要几天时间,便全部明白。”

看见众人还只是关注在吃饱的问题上,王大贵心里优越感暴增。语气虽说有些淡然,但脸上的傲气却是遮挡不住。

“倒是你,瞧着身体不错,可以去参加二掌柜的护卫队。虽说训练苦一点,但顿顿有肉食。”

王大贵看见杨峰超高大的身材,善意说道。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王大贵虽然不知道秦将军还是秀才的时候,时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从何而来,但是他却知道里面浅显的意思。

二掌柜的到处挑人充实他的护卫队,便是他王大贵不说,怕也难逃他的法眼。

提前示好,落得人情,今后说不定还需要人家的照拂。

“真的,到时去试试?还好我们没有多想,提前过来。”

杨峰超一脸的兴奋,扭头朝周围也是满脸喜色的同来之人相互庆祝。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想得太多,其实就错过了机缘。

反而是他们,一条筋的相信秦将军,相信杨赞画,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

第一百三十节 知音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家村后山,距离村子有五里地的距离,乃是秦氏先人的埋骨之所。

前先日子,秦浩明官拜府军前卫指挥同知一职,授予明威将军头衔。

秦家村族人便和张云一道,把原本有些破败的秦家先人坟墓修葺一番。

今日恰逢腊月二九,张云和福伯替秦浩明请祖上大供。盖房子不需要卢欣荣动手,左右无事便和他们一起进山拜祭秦家先人。

时令正值农闲,众人又都在盖房,田野里看不到耕作的百姓,黑黝黝的土地光秃秃一片,没有越冬的庄稼。

转过山脚,一片宽阔的盆地突然映入眼帘,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流淌,两岸有些小草已经冒出绿意,给这冬日里增添几许生机盎然!

卢欣荣皱起眉头,下马从地上捧起一把泥土用力揉搓着,黑色泥土从指缝间簌簌往下掉,瞬间化成脆泥。

他脸上闪过一丝疑云朝张云问道;“这里水源充足,地势平坦,土地肥沃,稍加垦荒,便是上万亩良田。

难道没有人打这里的注意吗?可是其中有什么说道不成?”

张云坐在马上,意气飞扬的用手由里及外绕了一个大圈,开心的说道:

“没有啊,从这里一直到余千户的莲塘卫所,皆属于东南方的“怪石嶙峋,寸草不生”之地。

临浦县官衙已经划分给我们秦家开垦植林,文书都已经颁布了,只等着他日兄长回来签字画押变成。”

“好,好,好!”

卢欣荣一连三个好字,眼里精光闪动,冬日的严寒里脸上抹过些许兴奋的潮红,终于可以牛刀小试,定让秦将军回来刮目相看。

“房子建好之后,我便率领八百人着手开荒垦地,或者再招募一些流民,争取半年完工,赶在夏季种植豆类,补足田力。

如此,第二年就可稻麦轮种,实现一岁两熟。第三年则再种一季豆类,补第二年过于耗费的田力,之后种上一季冬麦,则此,良田成矣。哈哈哈……”

想到粮仓满库的情景,卢欣荣忍不住得意哈哈大笑,心中无限快慰。

“哦?种豆子可以补充田力么?”

张云跳下马背,站在卢欣荣身边,大感兴趣。

“《吕氏春秋》中的《上农》曾言:无论黄豆、绿豆、泥豆、蚕豆、豌豆,只要开春种上一季,便可保次年田力不减,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卢欣荣侃侃而谈,把所学农学稍微讲解,接着话语一转,“秦将军好像对农事也颇为精通,曾经对我说道:

豆类作物能固定空气中的氮,增加土壤中的氮元素,用豆类作物参加轮作,既能获得一季粮食,又能弥补土壤中养分的损耗,是一举二得的好办法。”

张云目瞪口呆吃吃说道:“兄长可是任何农活从……从未……碰过,如何……”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卢欣荣微微一笑,继而摇摇头有些敬佩的说道:“我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秦将军则是知其然知其所以然,高我不止一筹啊!”

“怕是要等上一段时日,我担心官府有什么阴招,已经派人向兄长咨询禀告,待他答复后方好行事。”

张云把自己的理由和想法直言相告卢欣荣。

“谬矣!云哥儿多虑了!”

卢欣荣摇摇手,朝四周地形四处张看,口里缓缓说道:

“此皆大明官场心照不宣的事情,谈不上阴谋诡计。秦将军若是拒绝,自命清高,才是与整个大明官场潜规则为敌,必将寸步难行!”

接着又压低声音小声地朝着张云说道:“更何况秦将军走一步看三步,做事早有谋划。

若是我所料不差,想必从一开始将军便命你囤积粮食吧!

不然我这八百人马过来,将军断然不会没有其他交代。在他心中,粮食问题重若千钧!”

“万一……”张云蹙着双眉,压住心中的惊讶,似乎还有些担忧。

卢欣荣抬手打断的张云的话语,双目紧紧盯着他诚恳的说道:

“相信我,我已经和秦将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明白他的一些想法。

值此战乱时期,你派人禀报将军,来回至少需要月余时间。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想必将军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另外我也相信,其间若是有什么问题,临浦小县城官场的一些阴谋诡计根本憾不动将军分毫。”

拍拍张云的肩膀,卢欣荣手指有些颤抖着南方的方向,“当初秦将军还是秀才的时候,曾经跟我说:

他想组建大明最强大的舰队,聚天下之货致大明交易,使各得其所,邀我相助。他日之言,犹在耳间!”

说道这里,卢欣荣陡然站直身体,挺着胸膛迎着冬日的寒风,声音有着一丝坚定,“秦将军是要财货之人吗?”

不待张云回答,他摇摇头自问自答,“不是,他要的是南方岛国的粮食,以解大明缺粮的窘境啊!

我现在才知道,当日的秦秀才一无所有,却说出如此豪言壮语。那么,以秦将军今时今日之地位,你认为他会在乎什么吗?”

卢欣荣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深邃的眼光紧紧盯着张云。

震撼!

听完卢欣荣的话,唯有这两个字一直充斥在张云的心头。

当然,还有一缕迷茫。

可以说,从始至终,他从未推测过兄长做事的目的和意图,今日听卢欣荣如此一说,顿时有些感悟。

“不错,农闲季节还可以叫上秦家族人整修水利,今后方便水旱轮作,对他们也是有利。

节后我们便开始开荒垦林,大干一番。”

想不明白就不想,有些事情也不方便说,张云知道那是他的兄长,如此足矣!

可是对于卢欣荣的才能,他有了一个最为直观的认识。

“你们两改日再谈,赶时辰呢。”稍远处,福伯朝二人说道。

张云和卢欣荣相视一笑,一切俱在不言中。

他们一路踏马前行,随着峰回路转,地势渐渐升高,由此进入了真正的山区。

跳下马,他们三人开始缓缓步行。

可进入山间小道上,卢欣荣左看右看,手指掐算着,一脸的讶然之色。

第一百三十一节 挑衅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此处谓之何山?”

卢欣荣扭头朝四周到处看,非常细致认真。可脸上凝重的表情,又不似欣赏美景。

“不知道,自唐以来,当地人就叫它狮子岩,而原来的山名却已无从知晓。”

张云背着祭品,呼哧呼哧低头往上爬,浑然没注意卢欣荣的表情。

“漂亮吧,对面是九龙山和石虎岭,旁边是凤凰山,此处便是秦家历代先人埋骨之所。”

张云和福伯手脚麻利的把供品摆放好,指着四周的景色对卢欣荣介绍。

秦家先祖墓群占地有几百坪,规模宏大,地面祭庙明显是新修葺,有石人、石羊、石马等仪仗及碑石五通,碑文大部分为圣旨加封等内容。

整个墓群南依群山,北望临浦,从南向北俯瞰,由高到低,大小不一的封土堆星罗棋布。

最高封土十多米,最低的也有三米多。坟土堆的高低大小,依死者生前的官衔而定,等级严格。

墓冢越大,显示官职越大。

“福气啊!”卢欣荣答非所问,莫名其妙发出感叹。

“云哥儿,以堪舆学的观点来看这条山岭,它实在是世上少有的风水宝地。”

没有卖关子,卢欣荣脸色复杂,主动解释说道。

“哦?余秀才可有什么说道?”

老人家对此事极为热衷,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芒。

卢欣荣走到老人身旁,指着附近的地形和山体沉声说道。

“你看它头枕巍巍武夷山脉,脚踏泱泱临浦河,正面遥遥相对着九龙山和石虎岭,气势恢宏,形成龙蟠虎踞之势。

背面是绵延数十华里的三十六峰,苍山翠柏,山灵水秀。

右边的远处有凤凰山横亘天际,似凤鸣九霄;左边有从东南流来的临浦河与西南流来的沙墩江,环绕整个狮子岩。

左手边和右手边的三座无名山,仿佛椅子上的扶手峙立两侧,而狮子岩则像稳坐在太师椅上的尊者,气度雍容。

这是传说中的“福地”啊!”

福伯笑得满脸都是花朵儿,对卢欣荣讲的话极为受用。于他而言,一切有利秦家的事情才是好消息。

见他说得神乎其神,张云忍不住微微反驳,“卢兄,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可秦家目前最高官职才从二品武官,那还是秦家先祖跟随太祖拿命换来的。

直至现在,兄长也不过一个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也没有你讲得这么神奇啊?”

听见张云质疑,卢欣荣一撩衣袍,跳上身旁的一块大石上,脸上露出自负的神情傲然说道:

“不然,山是龙的势,水是龙的血,因而,龙脉离不开山与水,此为真实地理环境。

另外龙脉多福泽后人,尚需加上特定的外部环境,时机一到便翱翔于九天之上,故有潜龙升渊之说。”

张云和福伯有些愕然,怎么说着说着讲到龙脉上了,这都是哪跟哪啊?

如果不是卢欣荣,其他人说此话,他们不过哈哈一笑了之,可对于卢欣荣的才学,他们还是佩服的。

即使是荒山野岭中,福伯还是小心翼翼的朝四周看了又看,见没有人,方才期期艾艾说道:“卢秀才,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卢欣荣猛然警醒,失言了。

抱拳朝福伯点点头,默不作声拿过箩筐中的香烛等祭奠用具,自顾摆放起来。

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自己也不必太过计较,不管如何,就这样跟着秦将军,见证奇迹的诞生也挺好。

同是这一天,不同于临浦的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赵县上空乌云盖顶阴阴沉沉,恰如城外战争的阴云笼罩一样。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昨天,寇边的建奴左翼军和右翼军终于合围赵县,近六万多鞑虏大军四处高挂白旗,人人含悲,齐聚赵县城外二十余里地之外,营房则松散的分布在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经过秦浩明两次火药的袭击,鞑虏再也不敢如以前一般嚣张的把营房直接布置城下。

多尔衮和杜度现在要是还有任何小觑秦浩明的心思,那他们也就不配称鞑虏中的英雄人物。

中军帅帐内,杜度焦躁的走来走去,多尔衮则目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贯被他视之为眼中钉,皇太极的左膀右臂,右翼军统帅扬威大将军岳托突然就这样被明军枭首,令他心里五味陈杂。

说实话,他是恨不得岳托早死,甚至不惜让人向皇太极举报岳托谋反,可也绝不想是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被大明枭首高挂在城墙的旗杆上。

挑衅,这是大明赤裸裸的挑衅!

可这也正是杜度焦躁,他左右为难的原因。

等待岳托大军抵达的这几天,他并没有闲着,而是实地观察了赵县城防,试图寻找它的破绽,一战而下。

可是令他惊讶的是,和原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个仅有几万户的小城,被明军部署得滴水不漏,无从下手。

其中更有些布置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知有何用意。

陷阱,这是明军布置的陷阱!

匆匆看完赵县城防,一生都是在南征北战,左右厮杀的多尔衮立马明白,大明早就做好准备,等待他们到来。

直至今天,赵县大明将士更是把岳托首级高悬旗杆上,城里吹吹打打大肆庆祝,唯恐他们不知道一样。

此举顿时令他如在油中煎熬一样,右翼军镶红旗岳托族人将领目眦欲裂向他请战,声称不惜一切也要夺回岳托首级,屠尽赵县所有人等。

更有一些冲动的将领率领本部一两千人马,就要独自行动。

若不是他发现得早,强行制止,怕是又要无谓折损大清精锐勇士,头疼啊!

“无论如何,怕还是要碰一碰,不然回国后皇太极那里交代不过去。”

杜度走来走去,半饷才对依旧沉思中的多尔衮幽幽说道。

不同于和岳托的关系,他和多尔衮之间就随意多了,也少了一份勾心斗角。

岳托身死军中,所以由杜度总领右翼军所有军事。

第一百三十二节 威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多尔衮刚毅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理是这个理,可是做起来何其难也?

不比刚入关的整整八万大军,气势如虹。

经过连续战斗损耗,特别是前锋阿巴泰一万人马全军覆没和统帅岳托枭首,不论是兵力还是士气,都有让他英雄气短的感觉。

两军交战,最忌犹豫不决!

如果岳托没有死,抑或大明还是跟原来一样怯战且没有这么多诡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全力一战,攻克赵县一屠了之。

然而事实是,现在他不敢把大军投入最为损耗的攻城战中,他们已经为轻敌付出惨重代价。

可是正如杜度所言,兵临城下一战不打对那一方都说不过去,首先镶红旗族人就不答应。

其次就是皇太极,尤其令他头疼。

仗打成这样,不论接下来的结果如何,回去就是皇太极借机发难的时刻,真是一条难以对付的老狗。

“你先把镶红旗安抚住,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多尔衮捏捏有些发酸的鼻梁,心力交瘁的朝杜度说道。

“也只好如此,只是一直拖着终非长久之计,希望事情能有新的转机。”

杜度神色落寞,显得有些无奈。

多尔衮已经把情况跟他分析得非常清楚,他性格虽然冲动,但也知道轻重缓急。

更何况,对于眼前这个年纪比他小的堂叔,他心里也甚为敬佩。不为别的,就冲他能和皇太极斗这么多年而不落下风,他杜度就自问做不到。

赵县城头,秦浩明一袭秀才服饰打扮,受伤的左手用绷带绑着,和一身戎装的“全国兵马大元帅”卢象升等将领一同巡视城防。

“城头风大,你安心养伤就成了,真是闲不住。”

冷冽的东北风吹过,卢象升看见秦浩明打了一个冷颤,忍不住心疼的说道。

对于眼前年轻人,他是发自内心的疼爱,甚至还有尊敬。

再也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秦浩明往小里说,改变了他的命运,往大里说,改变了大明的命运。

“不是想向您学习学习守城的经验吗?”

秦浩明笑嘻嘻的东张西望,见什么都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这是真心话,他是真的利用一切机会学习,古代战争中必不可少的守城和攻城的战术战法。

“你小子不放心就明说,矫情!”

哪知卢象升却误会了,以为他是在谦虚。

秦浩明用他一系列的辉煌战绩赢得了大家对他的信任,更在每个人心中留下能者无所不能的映象,特别是在军事上,卢象升自然也不例外。

“卢督,人非生而知之。

小子之前对付建奴成功,只不过趁着他们没有防备,以有心算无心,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总的说来还是在讨巧。

真若说还有什么亮点,也无非人傻胆大不惧死而已。

至于要说扎实的军事理论基础,行军布营、攻城守寨、各种武器兵种相互配合等,却是要卢督不吝指教才是。秦浩明坦坦荡荡说出自己的不足之处,唯有这样,才能学习到真实的冷兵器作战经验。

千万不要以为古代作战只有鸣锣收兵,闻鼓则进等简单套路,单是骑兵步兵之间的配合就有许多奥妙在里面,更何况是有绞肉机之称的攻防大战?

“好!胜不骄败不馁,真乃我大明儿郎的典范!

你们看看,我们的戚将军多聪明,下手可真快!”

秦浩明光明磊落的态度,虽然自揭其短,但反而博得周围众将的好感。

新任宣府参将张松荣咧着嘴,独目中毫不掩饰对秦浩明的欣赏,更是把戚纲拿来开刷。

众将轰然大笑,纷纷打趣他们。

这个说秦浩明好福气,戚家小娘子知书达理貌美如花。那个说戚纲终于了却心事,钓到如意金龟婿。

不过在这调笑的过程中,秦浩明偷偷的舒了一口气。

那就是从始至终,大家都说戚小娘子漂亮,想来这应该是真实的了,毕竟他们都是同僚,彼此间家人或多或少有见过面,自然有理由评判,更何况戚纲自己也自负女儿的美貌。

虽说娶妻当娶贤,纳妾当纳色,但二者同时兼而顾之,自然最好不过!

“张将军,你向秦将军和戚将军介绍赵县具体城防情况,本督先回帅帐处理公务。”

卢象升微笑朝参将张松荣吩咐,接着又转过身对秦浩明和戚纲说道:

“你们先慢慢了解,有需要加强的地方提出来,回头再来找本督。”

“诺!”

“诺!”

赵县为夯土筑城垣,明洪武七年包砖。城墙周长五里有余,总占地三万坪,整个平面呈长方形。

城墙总高二点八丈,下宽三丈有余,顶宽两丈米,外表全部砖砌,石条作基。最上沿矮墙置垛口、望洞和射孔。

整个城墙共施马面九座(包括城门马面),马面紧贴墙体,雄伟稳健,其尺度大小不等。城墙东、南、西三面设城门,不置北门,原城门上有矮小门楼,现拆除以箭塔代替。

“马面略少,要是再多点就好。”

随着张松荣的讲解,秦浩明逐渐了解赵县的具体情况。

在冷兵器作战的古代,为了加强城门的防御能力,许多城市设有二道以上的城门,形成“瓮城”。

城墙每隔一定的距离就突出矩形墩台,以利防守者从侧面攻击来袭敌人,这种墩台称为敌台的城防设施,俗称为马面。

赵县是小县城,加之原先属于内陆城市,自然不可能有更多的马面。

要是向宣府大同这样的边关重镇,为了增强马面的防御和战争能力,在马面之上一般都建有敌楼,即陈规所言的“其上皆有楼子”。

既可以屯兵和瞭望,又可以储藏武器,使城墙的防御性能发展到最高点。

在宣府大同城墙每座马面之上,明初均建有一座歇山式重檐二层敌楼,驻兵防守。

战时既可以利用它外凸和高大建筑的特点,观望敌人,观察敌情,防止敌人迂回城下攻城。

又可以凭借敌楼从正面及左右两楼间三个方面的交叉火力,狙击敌人,随时点线相连,编织严密的高空火力网,是城墙防御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

“参见将军!”负责守卫马面的大明将士见到秦浩明和张松荣他们到来,急忙行军礼。

“注意安全,通知下去,以后战时不要行礼!你也进来点,不要给鞑虏弓箭手有可乘之机,这几天鞑虏上火啊!”

秦浩明笑笑,把行礼的大明将士拉到马面死角,顺手拍拍他的肩膀。

“诺!谢谢秦将军厚爱!”

哨兵心里暖暖的,秦将军军功惊人谋略滔天,难得的是还体贴兄弟,军中早已传开,今日有幸一见,果然不虚。

第一百三十三节 谍影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忍常人所不能忍!竟然不受情绪所控,多尔衮果然是一代枭雄!”

秦浩明望着城墙马面中央高约五丈的旗杆上端,岳托的头颅在寒风中独自静挂。为了防止乌鸦或者老鹰的叼啄,他特意吩咐用栅笼加以隔绝。

之下是岳托的四爪蟒袍迎风簌簌飘荡,宛若一面招魂蟠,却终究没有招来多尔衮的大军攻城。

秦浩明摇摇头暗叹一声,再联想到多尔衮和皇太极有杀母夺妻失江山之恨,可人家不也硬生生忍受下来,现在岳托的头颅对他来讲又算什么?

更何况岳托也算是他的眼中钉,所虑者不过是皇太极的反应罢了。

想到多尔衮后来终于凭借百忍神功,熬死皇太极,重新睡了大玉儿,也就是康麻子封为孝庄文皇后的祖母,并且让顺治小儿称其为皇父,自己则为皇父摄政王。

秦浩明的嘴边泛起一丝戏谑的浅笑,号称建奴最勇敢的勇士,大清王朝正式建立时最大的功臣,顺治即位后满朝最大的统治者。

和顺治小儿的额娘庄妃扯上太多的不伦关系的多尔衮,在他看来,也不过是现实版的绿头乌龟而已!

可笑可叹后世的清装辫子戏,还把他塑造成忍辱负重一心为国的大英雄,不知荼毒多少无知的祖国花朵?

不知是否有人想过,他的赫赫军功正是建立在屠杀汉人之上?

军功越大,屠杀汉人越多!

正是这样一个货色,屠杀汉人的刽子手,竟然可以活生生洗白,可悲乎?可叹乎?

操他吗的狗屁的融合!

秦浩明咬紧钢牙,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双手情不自禁地死死紧握,以至于用力过猛,牵动肩膀的伤口,额头冷汗津津。

“破虏,怎么啦?”

戚纲看见秦浩明脸色苍白,一脸关切的扶住有些发抖的后者。

“身体无碍,只是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有劳戚将军费心。”

秦浩明转回目光,朝戚纲歉然笑笑,显然为对方的好意感动。

是啊,没有什么好感叹,自己正通过努力,一步一个脚印的改变历史,高悬桅杆的岳托头颅就是明证。

并不是说他秦浩明好大喜功,不拿大明将士的性命当回事,非要把即将死亡的岳托枭首,而是他觉得自然病死和被枭首,其间区别太大。

振奋大明军心打击建奴士气固然是其中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为汉家儿郎复仇!

毫不夸张的说,建奴对大汉民族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便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干净,何况是身为鞑酋的岳托?

或许是他早死的缘故,后人大多只知道鞑酋皇太极和多尔衮等“丰功伟绩”,却忽略了岳托。

试问,他秦浩明既为汉家儿郎,又岂能放过他?

“那就好,那就好。你伤势未愈,一切尚需小心!

眼看大雨即至,不若暂且避一避,以免淋湿伤口,这里有我变成。”

戚纲闻言,长长吁了一口气,继而关心的说道。

秦浩明抬头一望,天灰蒙蒙的,如墨的浓云又黯淡几分,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唯有凄厉的冷风继续呜咽,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景象!

“呦呵,戚将军现在就开始关心未来女婿,看来吾等喜酒喝定了。是不是,秦将军?”

不等秦浩明说什么,参将张松荣已经哈哈大笑拿他们打趣。

“谁叫你家没有闺女,如何怨得秦某近水楼台先得月?”

戚纲怕秦浩明少年皮薄,赶紧笑眯眯的接过腔,一副得意的样子。

他和张松荣同僚经年,相交莫逆,彼此之间斗嘴早已习惯。

“将军,前面有五六十人的商队朝赵县抵近,请问如何处置?”

马面瞭望哨的将士探出半个身形,朝三人问道。

“咦?”

……

三人同时升起一丝疑惑,要知道鞑虏大军虽因害怕赵县城下又有什么机关,故而未围城,而采取半包围的形式。

但他们知道至少斥候满地是少不了的,更何况战事一触即发,百姓商家唯恐避之不及,又有谁敢奔赴战地?

张松荣蹬蹬几个健步亲自攀爬到箭塔,观看具体情况。

远处,几十骑精壮汉子赶着马车一路飞奔而来,速度很快,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写有梁字的旗帜。

“好像是老熟人,应该是山右梁家商队。到时检查一下,便可以放进来,也只有他们有这个胆子,要钱不要命到处做生意。”

张松荣一脸轻松,走下楼对二人说道。

秦浩明面有犹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真有不要命的呀?

“哦,是山西大商贾梁嘉宾,跟我们天雄军是老交情,朝廷有时也委托他们采办一点军械物资。”

戚纲看见秦浩明不了解,便在旁解释。

一语惊醒梦中人!

起先他们说山右自己不懂,说起山西才知道,大名鼎鼎的晋商啊!

中国古代,坐北朝南。“坐于”太行山,则太行山右侧为山西省,故也将山西称为山右。

他刚刚有所好转的心情立马跌落谷底,一股强烈的杀意弥漫全身,惊得旁边的张松荣和戚纲不知所措。

晋商的发迹始于明朝建国之初。

明朝建国后,国防的重点在北方,主要是防止蒙古人卷土重来。

朱家王朝在北方边境部署了上百万的军队,这就需要大量的军需物质。

为了解决军队的物质需要,朝廷以“盐引”为酬谢,鼓励商人把粮食草料运输到边塞,这就是明朝的“开中制”。

所谓“盐引”,就是在政府专控盐业的条件下,获取购买销售食盐的额度凭证。

山西商人敏锐地捕捉了这个商业机会,从河南、山东以及江南地区将粮食运往北部边镇,以换得“盐引”。

再折身辗转两淮、河东、四川等地出产食盐的地方凭“盐引”购买食盐,最后到全国其他地方出售食盐获利。

这是非常艰辛的商业历程,需要坚忍不拔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

好在山西商人吃得苦耐得劳,他们用汗水、勤劳挣了很多的钱,成为当时盛极一时的商业帮派——晋商。

在大明朝实施海禁的时候,东北的后金出了野猪皮努尔哈赤,他通过多年的征战,统一了东北地区。

这时候,努尔哈赤把目光投向了晋商,他向经常往来于中原和后金之间进行买卖的山西商人伸出求援之手,请求借予巨额钱款,开出了巨额高利。

有巨利可图,国家社稷的前途就不放在心上了!

这些晋商大亨们很爽快地答应了努尔哈赤,给后金提供了巨额借款。

为了表示还款的信誉,努尔哈赤向借款的山西商人出具了盖有龙玺的借票以为证据,这就是传说中的“龙票”。

建奴入关前,明朝政府明令禁止与建奴进行商业交易。那时,和建奴做生意是要冒生命危险的,但风险越大,利润也越丰厚。

总有不怕苦不怕死的山西商人不顾禁令,跋山涉水与建奴进行贸易,为建奴和百姓提供各种生活和军需物资。

这些商人中,最著名的有八家,分别是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

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登基称帝,保持了这一传统。

皇太极十分钦佩山西商人的拼搏奋斗精神,更为他们的财富所吸引,继续和山西商人保持密切的联系,承诺将来入主中原后所借银钱加利息一并奉还。

同时,他采取各种优惠政策吸引山西商人来做生意,利用他们储备军用战略物资,还发展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为间谍,来刺探大明王朝的军事经济情报,了解和掌握明朝的一举一动。

在晋商的帮助下,清军装备了一支武器精良的八旗部队,粮草准备得非常充分。

终于在公元1644年,清军在明朝将领吴三桂的带引下大举进入山海关内,攻占京师,开始成为统治全中国的中央政府。

后来,建奴入主中原后,顺治小儿接见了其中最着名的八家,并御封为内务府的皇商。

为了表彰晋商对大清建国的贡献,清朝把北方边境的贸易经营权全部给予了晋商,不许他人染指。具体做法是发给晋商龙票,凭龙票进行边境贸易。

范永斗被命主持贸易事务,并“赐产张家口为世业”。其余七家,亦各有封赏。

从此。范永斗等取得了别的商人无法享有的政治经济特权。范永斗不但为皇家采办货物,还凭借皇家威势,广开财路,漫天作起买卖来。

他除经营河东、长芦盐业外,还垄断了东北乌苏里、绥芬等地人参等贵重药材的市场,由此又被民间称为“参商”。

可以说晋商在清朝灭亡明朝的过程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如果没有晋商的财力,就没有鞑虏的骁勇,鞑虏就不可能战胜明朝夺取天下。

说晋商是明朝的掘墓人是一点也不为过!

大明,要对付的绝不是仅仅只有“起义军”和建奴啊?

“全部给我抓起来!”

秦浩明咬牙切齿地对身后的董长青和余佑汉说道。

“诺!”

“诺!”

“且慢!”

“万万不可!”

董长青和余佑汉刚刚领命,戚纲和张松荣一脸惶恐的大声叫道。

第一百三十四节 愤懑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浩明一脸懵逼,满头黑线的看着他们。

戚纲和张松荣可以说是天雄军里和他交情最好的两个人,并肩战斗中结下来的情谊,比什么都牢靠。

特别是戚纲,基本上已经拿他当女婿看待,在过往战斗中,对自己的命令也执行得最为透彻。

现在二者居然在自己看起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阻拦自己,从中可以看出,这里面的水很深。

“破虏,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山右梁家可以说是天雄军的老朋友,平常给予我们的帮助很多,军中许多将领和他们颇有交情。

并且梁家跟朝堂许多要员交往甚密,当地官府更是多有依仗之处,万万不可鲁莽行事啊!”

戚纲蹙着眉头一脸忧色,双手不停左右婆娑,苦口婆心把其中关系道清。

有道是强龙不斗地头蛇!

秦浩明虽说是过江龙,允文允武,可在当地没有任何根基,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难以和他们抗衡。

这可不同于阵仗上的真刀真枪,软刀子杀人虽说不见血,可也足够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受到损害和腐蚀,遭受各种折磨的手段。

作为自己未来的女婿,戚纲可不想秦浩明有失,一脚踏进在他看起来的深渊。

“是啊,梁家就在卢总督的管辖范围内,平日里多有交情,闹僵起来不好看。

他们虽说偶有走私一些货品至建奴,然不过为了谋财罢了,都督大人也知晓,终归无伤大雅。”

参将张松荣也在一旁帮腔,只是口气有些风轻云淡不以为然的感觉。

话语间,头顶上已经飘落丝丝雨滴,和着冷风让人感到阵阵寒意,可是更让秦浩明感到心寒的是张松荣轻松写意的态度。

无知才无畏啊!

秦浩明可是知道,这“八大皇商”为满清统治者立下的汗马功劳何其重也?

在明朝政治日趋腐败和社会动荡的关头,商人特有的灵敏嗅觉,使他们看到了满清的崛起和野心。

于是在正常贸易之外,暗中为建奴输送军需物资,提供关内各种情报,搞起政治买卖。

甚至在建奴最困难的时候,还曾多次提供大量的粮食。

却完全无视大明朝到处饿死的黎民百姓,何其可恨也?

张松荣和戚纲明知他们有走私行为,然而却被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用问他也知道,其间关系利益错综复杂。

“八大皇商”垄断大明东西南北的商贸交易,结交朝堂高官,和当地官府勾结密切,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市井无赖已经编织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利益网。

“想必平日里张将军和戚将军接受梁家的馈赠不少吧?

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两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秦某佩服,佩服之至啊,哈哈哈……”

乌云滚滚,仿佛要吞天噬地。而后,暴雨像天河决了口似的铺天盖地而来,想要把这里就此吞没。

秦浩明高举双手仰天大笑,状若疯癫。

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可是这清醒的代价是如此痛苦,有口难言。

鞑虏的铁骑已经磨刀霍霍,即将伴随的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屠城”“大同屠杀”……

焚毁书籍,纂改历史,抹黑大汉英豪,大兴文字狱,长期禁锢奴化中国人的思想,汉之文明为之衰竭没落。

可惜众人却犹然不觉,依旧醉生梦死!

没有大汉民族的觉醒,没有天雄军将士的帮助,纵使自己是一块铁,可是又能打几根钉?

“你这是作甚?”

暴雨下,张松荣用力的跺跺脚,溅起四处雨水,不明白自己的话哪里刺激到秦浩明。

随即手按腰刀,脸色阴沉对不知所措的董长青和余佑汉大声喝道:“放他们进瓮城,你们跟我下去拿人!”

戚纲无视怒气冲冲离去的张松荣,扯着狂笑不止的秦浩明钻进墩台藏兵洞。

赵县藏兵洞在城墙四个角落,共修有四座,洞分为上下两层。

上层设有箭孔六个,下层设有箭孔五个,每个箭孔处砌有弧顶掩体,箭孔斜向,可以启闭。

洞中设有通道,三面有箭孔,正面射孔对准护城河,便于射杀攀城之敌,洞上设有城垛,与城墙浑然一体,以保证藏兵洞的安全。

南城墙上的藏兵洞,位于南门以西,洞下部开有两个门,便于随时派遣精兵护城击敌。

如遇有外敌攻城,射孔内暗箭齐发,使人猝不及防。

洞中除洞道外,左右辟有土屋,可以住人,是专供将领居住。

“你可真是急性子,我们只不过把事实讲给你听,你就把我和张将军当成什么人了?

虽然梁家逢年过节偶有馈赠,可那能和我们袍泽之情相比吗?再说咱们是什么关系,真是痴儿!”

戚纲毫不客气把屋内一个副千户赶走,拿过一块干布想替秦浩明擦干雨水。

“我自己来吧!可能是这几天连番大战,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中,加上多有将士们离我而去,心中郁结肝火旺盛所致。见谅,见谅!”

戚纲和张松荣以实际行动支持让秦浩明心里暖暖的,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乱发脾气确实不应该,他不禁有点郝然。

不过五百将士经过这几天的战斗,损失近半,让他心头有些黯然、有些暴怒却也是真的。

“唉,你这爆脾气,希望以后切莫欺负我家婉儿,不然老夫可不答应。”

戚纲背着秦浩明,拿起另一块干布擦拭雨水,话语间半真半假的说道。

秦浩明苦笑连连,这货是在时刻提醒自己莫忘记婚约吗?

既然答应了,婚自然是要结的,秦浩明并不后悔,也不觉得草率。

他当然也想跟后世一样自己两情相悦谈谈恋爱,可问题是没有合适的土壤啊!

在大明朝,要想自由恋爱基本只有两种情形,一,两家世交,从小订的娃娃亲,例如他和原来的叶绍梅。二,青楼娼馆,例如他和柳如是之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大明的正解。

这是因为女子抛头露面的机会很少,生在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在出阁之前在自己的闺房内,学习琴棋书画,织补刺绣之类的针线活,所以小姐的闺房一般又称绣楼。

生在贫苦的家庭,女儿可能随着父母做些活计,但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情调实在是少之又少。

秦浩明是属于既不滥情也不绝情之人。在他看来,一切随缘就好,不必强求。

没有必要什么鞑虏未灭何以为家?也没必要既然可以缘分到了,非要跟后世一样一生一世只爱那个她。

第一百三十五节 暴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窗外,滂沱大雨笼罩着天地,雨下得又脆又急,仿佛要把一年的雨量在一天之内下完。

透过依稀的雨雾,秦浩明看见张松荣他们压着梁家商队人员跌跌撞撞过来。

坑道是藏兵洞的主体,其作用是战时可用于军队调运、通行、出击或进入洞内,平时也作为将士的休息住所。

赵县坑道宽仅有一丈左右,长却是蜿蜒前行看不过尽头,那是依城而绕之故。

秦浩明仔细拂干身上的雨水,可是淋湿的衣服还是透着一股冰意,但还是不能扑灭他心头的怒火。

大明江山与其说是亡于建奴之手,还不如说是亡于汉奸之手。

纵观华夏历史上下五千年,任何外族凭借一己之力单独打下华夏的何曾有过?

没有汉奸的帮助,汉人的江山永远不会亡于异族之手。

所以,汉奸罪该万死,罪无可赦!

树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儿。

汉奸在各个领域中各显神通,他们以卖国为己任、以背族为使命,为了一己之私,置千秋大业于不顾,置国家民族于不顾,利令智昏,莫此为甚。

面对这些肆无忌惮的汉奸,大明没有多少人有清醒的认识。

官员们要麽是视若无睹,要麽是被这些汉奸所慑服,或者乾脆被他们收买,为他们提供保护伞,帮助他们胡作非为。

中华民族如果不能清理门户,那么永远实现不了民族复兴,所谓大国崛起只是一场风花雪月而已。

秦浩明在后世曾经看到一篇文章,居然是纪念大明朝汉奸佟养性,令他唏嘘不已。

原文摘要如下:佟养性虽然出身明朝勋阀世家,但在历史转变关头,能敏锐地看清形势,坚定地支持新生力量。

努尔哈赤起兵,他偷输巨款予以资助,被边吏察知,将其下狱。

他从狱中逃出即投归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妻以宗女,所以号“施吾理额驸”,授三等副将,隶正蓝旗,从此,他跟随努尔哈赤父子成就伟业。

1621年随军攻占辽阳,以功进二等子爵。天聪年间组建汉人军队,皇太极命佟养性统领,凡汉人军民诸政都由佟养性总理。

1631年,佟养性监制红衣大炮,后金建立一支有40门大炮的炮兵部队,由佟养性指挥。1632年不幸病故。

顺治十四年(1657),顺治皇帝敕命给佟养性建碑,并亲自撰写碑文。

真真是不怕先人从棺材板中跳出来,掐死撰文的这个不孝子孙。简直无耻到了一个新境界,真是难为他敢写啊!

刀笔如吏,杀人于无形,瓦解人心志气,这让多少为华夏抵御外敌而捐躯的英雄情何以堪?

今生,他秦浩明竟然有机会重活一回,就决不允许这类事情发生,汉奸必须钉在耻辱柱上,自今刻始!

“放开我,我有何罪?梁家为大明忠心耿耿,四处奔波!你们这样做,切莫寒了人心。”

梁家外府掌柜梁庚躺在冰冷的坑道上,试图站起身,不想堕了梁家的威风。

奈何双手被反绑,地下被雨水润得湿滑,没有着力点,急切间站不起来,索性坐在地上大声朝张松荣大声喝问。

张松荣虎着脸别过头,默不作声。

还好不是梁府熟人,不然可就难堪了。

要不是秦浩明这小子执意如此,其他人休想让他这样做。

“哪个梁家啊?

这般威风,说来听听,对大明有何功劳?”

秦浩明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条斯理的踱着方步从上楼土屋拾级而下,意态从容优雅。

下边将士不自觉的挺起胸膛,让出通道。赫赫战功,早已赢得天雄军将士的尊敬。

梁庚看见秦浩明身穿秀才长袍,略显青涩的脸上残留着一丝稚气,脸上挂着笑容,一副人蓄无害的样子。

可瞧大明将士发自内心尊敬的眼神,两个年长的将领也是以此人为首的模样,他心里一禀。

眼前这位恐怕就是传说中以弱冠之龄,得到崇祯皇帝亲口御封,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秦浩明了。

“山右梁府梁嘉宾,九边将士的粮草多由我们梁家不辞辛劳长期供应,难道这不是有功于朝廷?”

能够在财大气粗的梁府某得一个掌柜的职位,梁庚也算是梁家优秀家族子弟,自然是能言善辩之人。

“报上名字和来赵县的意图?”

这就对了,基本无误,果真是八大晋商中的一个,就是不知眼前之人在梁府什么地位。秦浩明眼里闪过一抹冷意,居高临下问道。

“我乃梁府家族子弟梁庚,想去山东济南府收粮,不意前头有建奴拦截,不得已才进入赵县暂时躲避。

还请小将军行个方便,把我和其他四十七个家丁族人安置好,梁家感激不尽,他日定有重谢!”

不得不说,梁庚不愧为大家族子弟,说话口齿清楚条理清晰,更难得的是连收买的话都说得如此自然,让人舒心。

也就是秦浩明这种穿越人士,明白梁家扮演什么角色,一般的边关将领,早已中招。

瞧瞧旁边脸色有些赫然的张参将和戚游击就知道。

“哦,你们梁家也称呼鞑虏为建奴,不是叫大清吗?梁家可是他们的座上宾啊!

每年的粮食你们不仅供应九边,大清也是你们在供应吧!”

秦浩明脸上抹过一丝很诡异的笑容,附在梁庚的耳边轻轻的问道。

建奴是大明朝廷官方的叫法,鞑虏或鞑子是北地边民受到残害而痛恨的蔑称。

至于鞑酋皇太极所叫的大清,大明朝廷从未给予承认,这也是建奴此次寇边报复的原因。

“谣言,绝无可能!将军切莫轻信。”

平地一声惊雷,梁庚惊骇欲绝,地板冰凉的寒意直冲后腰颈椎,扩散全身。

这是家族最为隐秘之事,他缘何得知,莫非是在诓自己不成?

可是这件事情即使身死也不能承认,事关全族上下几百号人命!

“戚将军,借刀一用。”

秦浩明抽出旁边戚纲的戚氏军刀,声似龙吟,寒光闪闪。

“休得伤人!”

被俘的梁家族人中有一个家丁打扮的彪悍男子挣扎着站起身,意欲上前。旁边的董长青眼疾手快,抬脚朝他的腿骨重重踹去。

凄厉的哀嚎被雨水隔断,下一刻更是被抽出腰刀的董长青被逼无声,只是抱着小腿咬牙忍受痛苦,看他额头微有汗渍,想来应该是骨折的缘故。

与董长青并肩而立的余佑汉眼角抽搐,心中暗叹这小子太狠,出手非伤即死,从不留后手。

“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秦浩明面色平静口气平和,腰刀紧紧抵住梁庚的胸膛,差点把他厚厚的直裰棉袍刺穿。

“请将军饶命!放过我们……放过我们……”

锋利的刀锋纵使隔着外衣也可以感受到,可事关全族老少的性命,他如何敢乱说话。

对于此次赵县之行,他无比后悔,不该头脑发热,胡乱答应别人的请求。

不过,谁又能想到原本想来无比顺利的事情既然会另起波澜?

秦浩明把刀尖抬高两寸,顺着梁庚锁骨的位置,缓缓捅去。

很快,嫣红的鲜血渗透棉袍,染红了梁庚半个胸膛。

只是他嘴里的语气愈发平和,“死有的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不让死,那才真真要命。”

“啊!饶命,绕——”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却是秦浩明嫌他哀嚎太大声,烦人,用将士们的汗巾堵住他的嘴。

“天气寒冷,估计血流得慢,希望你能够挺住,永远不开口最好。”

说完,在他腿上狠狠的拉了一刀。白色的棉絮瞬间被风吹起,在坑道里漫天飞舞,温暖而又粘稠的鲜血逐渐浸泡了腿脚的棉裤。

梁庚痛得在冰冷的地上直抽搐,双手又被捆绑着,不能捂住流血的伤口,可偏偏叫又叫不出来,只是吱吱呜呜扭曲着身体,说不出的凄惨悲凉。

在场的大明将士多有不忍之心,张松荣走过来想要说什么,却被戚纲摇摇头拉住。

他算是看出一些眉目,这里面有名堂。

秦浩明无动于衷,托着下巴蹲在梁庚旁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如此近的距离,虽然失血过多让梁庚的意识有些模糊,但他终于看清了这张脸,相当英俊的俏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可是眸子里却透出蔑视生命的蓦然。

年纪很轻,然而杀人的干脆利落却让他看起来丝毫不像青涩懵懂的青年。

“拿点止血药来,帮他伤口包扎好。”

约莫一刻钟左右,秦浩明看见梁庚有些迷糊,顿时朝旁边的将士吩咐。

赫色的金疮药粉末均匀涂撒在伤口,一会儿鲜血就在严寒中逐渐凝固,金疮药除了止血,还有止痛的效果,梁庚微微缓了一口气。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明日就是春节,你们可真是拼命啊!”

秦浩明缓缓的念了一句王安石名作,顿了片刻,目光渐冷。

反手拿起戚纲氏军刀,一刀背就朝梁庚大腿敏感处狠狠抽去,然后再竖向一刀背砍在他受伤锁骨上,骨头与钢铁亲密触碰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格外血腥。

梁庚全身湿漉漉躺在冰冷的坑道青砖上,在这严寒的冬日里,身体已经基本冻僵,给秦浩明重重一击,那是痛得涕泪横流撕心裂肺,偏偏他身体好,又昏不过去。

强烈的痛感让他的头脑反而清晰起来,梁庚满脸泪水,他从来没见过下手这么狠毒的秀才,简直就是地狱的狂魔。

“我说,我说,我说……”

梁庚仰望着头顶的青砖,喃喃自语,他不敢再看秦浩明狠辣的眼神。

走南闯北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狠毒的角色。手段老辣,心智沉稳,完全跟他脸上稚气未脱的模样截然相反。

可怕的是想死,不让死,那才真真要命。

想起之前秦浩明说过的话,梁庚眼角浑浊的泪水再次涌出。

第一百三十六节 辽东汉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此时,梁家族人中微有骚动,秦浩明眼中利芒一闪,大喝道:“注意防范,但有乱动者,立即斩杀!”

风大雨急,渗入青砖的鲜血已经凝固。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梁庚,断断续续的配合回答秦浩明的问题。

他现在只求一个痛苦,不然临死前的千刀万剐,足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之前妄想保全梁家几百人的想法,被秦浩明的霹雳手段无情击得粉脆,再也不复返。

只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念想,家主聪明睿智,在大明手眼通天,便是大清那里也如鱼得水,断然不是一个武官所能撼动。

如果不是自投罗网,换个场所,便是自己也不是一个三品武官可以任意拿捏。

至于说和大清存在交易,这在大明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不然那些王公大臣喜欢的东珠和百年老参从何而来?

关键还是走私粮食给大清,颇为棘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自己遭受酷刑在场所有人等都看在眼里,只要脱身,大可运作,他又没有证据,屈打成招,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来赵县的目的?

大战在即,多少人躲都躲不开,你们却紧巴巴的凑上来,意欲为何?

不要跟我说是被鞑虏逼迫,你们的交情好着呢。”

与刚刚亲耳听见梁家勾结建奴,正铁青着脸的张松荣和戚纲相比,秦浩明的意态就风轻云淡许多。

晋商对鞑虏的贡献,后世人人皆知,不足为奇。

便是他们此次过来的目的,十有八九是为鞑虏刺探情报,否则,值此春节来临之际,他们断无可能莫名其妙卷入凶杀之地。

他不过是想让周边所有人明白,今后要对晋商提高警惕甚至……

梁庚喉结上下滚动,眼光扫过远处被看守的家丁族人,迟疑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我的队伍里有三名辽东汉人,跟随我混入赵县。”

秦浩明的目光瞬间阴冷,被勾起伤心事,心中悲愤莫名,怔然无语。

说到辽东汉人,就必须提野猪皮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对待汉人的政策。

努尔哈赤开始占据辽东的时候,对汉人是实行尽量屠杀和掠夺的政策。

每当占据一城,先毁城,辽东汉人被杀者数以万计。

他们不仅在辽东草菅人命,而且大肆抢夺搜刮民财,有史记载,“奴酋据辽阳,封贮府库,民间金银缯绮搜取一空”。

在正式放抢之前,努尔哈赤下令,规定大家富户只许留下衣服九件,中等人家准许留下衣服五件,下等人家准许留下衣服三件,其他的财物一律交出。

这一命令使辽东汉人家家破产,室室皆空。后金当局把以这种方式强抢的衣服聚集在辽东的教军场上,供给女真和蒙古的贵族们取拾享用。

被俘的汉人则按照以往,强迫剃发易服,且多被编入女真人家为仆役、或编入农庄为农奴,许多汉人不堪奴役,起而反抗。

屡屡激起的民变,被大明抗金名将毛文龙充分利用。

毛文龙将军开镇东江八年间,派遣了大量人员到后金统治地区刺探情报,扰乱人心,鼓舞辽民反抗。

当时,毛文龙派遣的细作,时达辽沈,飞书遍投。使得后金方面疑惧益甚,凛凛终日,天天追杀毛兵细作。

甚至专门制定了法律,对于毛文龙所遣来的细作检举者重赏,包庇者严惩。

毛文龙还常投书于投降鞑虏的汉人官员、将领,又故意泄露之,以造成后金的猜忌、杀戮,借敌之手以灭敌。

并且屡派精兵解救辽东汉人,这些虎口余生的百姓,以青壮年居多,苦大仇深,纷纷要求参军攻打后金。

毛文龙见民心可用,遂将这些壮丁编成队伍,共计有三十五队。

之后攻打金州,一举而下。随后,又乘胜收复了辽东半岛南端的要塞旅顺,以及望海堡和红嘴堡,使得辽南数百里之土地,重归于明朝。

此后,宽奠、汤站、险山等城堡相继归降毛文龙,一时间数百里之内,望风归附。

归顺的辽东汉民,络绎不绝纷纷逃离而来,使得全辽震动,引起后金方面的极大恐慌。

东江镇建立后,毛文龙一面招抚因战火而流离失所的辽东百姓,前后接济安置百万余人。

一面遣将四出,不断深入后金腹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逐渐成为后金心腹大患。

后金官员称:毛文龙之患,当速灭耳!文龙一日不灭,则奸叛一日不息,良民一日不宁。

毛文龙在时,后金对明朝军事行动都很短暂,也不敢走远。

而毛文龙被杀后,岛上的将士在失去主帅后,渐渐地散了心,越发不可征用了,直至背叛投敌。

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

毛文龙的死让后金欣喜异常,弹冠相庆,史载清主大喜,置酒高会,后金首领皇太极立刻起倾国之兵入关直扑北京,史称“己巳之变”。

此后一直到明朝灭亡,后金(清)时常直犯中原,如入无人之境。

保定、济南、兖州、高阳、固安、良乡等许多城市被屠城,数百万百姓遭到掳掠,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毛文龙的作用,但为时已晚。

皇太极继位后,接受教训,一改努尔哈赤屠戮汉人的政策,而代之以“恩养”。

同时内部满、汉、蒙几十万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人都聚集在辽河东、西。

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满族统治者内部等等各种矛盾都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加上后来又数次入关掳掠了上百万人畜,辽东汉人一下子几倍于满人。

如何稳定汉人的民心几乎成为后金胜败存亡的关键。

不得不说,虽然是敌手,但秦浩明还是佩服敌酋皇太极的手段和做法。

在他即位之初,就强调“满汉人民,均属一体”,特别注重消弥和缓和辽东满汉民族间的矛盾。

此后,皇太极下谕旨,主要政策有:

一,强调宽待辽东汉人,“我国中汉官、汉民,从前有私欲潜逃,及今奸细往来者,事属以往,虽然理应斩首,但此后一概不论”。

二,强调满汉一体,“凡审拟罪犯,差徭公务,毋致异同”。

三,下令禁扰汉人,“有擅取庄民(指汉人)牛、羊、鸡、豚者,罪之”。

四,明确规定“汉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他实行屯田制,颁布“计丁授田令”,属民平时自耕自产,战时为兵。

当然,鞑虏不可能做到。在处置部分人后,皇太极屡次谕其臣下,对于“凡新旧归附之人,皆宜恩养”,把故意扰害汉人的行为视为“隳坏基业”。

并规定“管辖汉民各官,以抚养之善否”作为“分别优劣”的考核标准。

再三申谕“今后来降之人,若诸贝勒明知而杀者,罚民十户;贝勒不知而小民妄行劫杀者抵死,妻子为奴。”

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十月兴师伐明,皇太极再三申谕“归降之明人,即我民人,凡贝勒大臣有掠归降地方财物者,杀无赦,擅杀降民者抵罪。”

皇太极“恩养”辽东汉人及其它一系列政策,当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争取稳定辽东汉人民心的作用。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建奴军事上的节节胜利,辽东汉人终于渐渐归心,并且为鞑虏所用。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等三人妻儿老小均在建奴手中,实在不得已而为之啊!”

被梁庚指认的三个辽东汉人跪伏在秦浩明面前,磕头顿首,前额血迹斑斑。

“鞑虏没有让你们剃发吗?”

望着他们和大明普通百姓一致的发型服饰,秦浩明摇摇头,索性闭着眼睛幽幽问道。

外边的风声雨声声声敲打着着他的心房,正如此时他复杂的心理。

第一百三十七节 你不一样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明无力保护他们的臣民,是它把百万辽东汉人推给鞑虏,以至于他们被动从贼。

他们身不由己参加了鞑虏汉军旗,反过来屠杀大明百姓,手上已经有了同袍的鲜血,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们都成为事实上的汉奸。

“不敢对将军有所隐瞒,多尔衮挑选我等有老有小的汉人,免于剃发易服,为的就是方便在大明行走,有利于查探消息。”

说完,三人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青砖,一动也不敢动,等待眼前大明将领的发落。

是了,野猪皮努尔哈赤自反明以来,攻取大明城池,大多依靠细作内应,入城之后往往大肆屠城。

鞑虏数次寇边,征调部曲,大军集结,原本是何等大的动静?

奈何毛文龙死后,大明渐渐失去眼线细作,对建奴的一举一动再无任何察觉,以至于鞑虏屡次寇边得手。

反观建奴,挑选聪明伶俐的辽东汉人,或控制他们的家人,或给予丰厚的报酬,让他们充当细作,四处打探消息,对大明的风吹草动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压下去,严加看管!”

秦浩明有点心烦气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置。

杀他们三人容易,可是,今后百万的辽东汉人如何解决,那可不是鞑虏建奴啊?

梁庚黯淡的眼里突然暴起了一缕亮光,肩膀和大腿上传来的抽搐疼痛似乎也有所缓减。

眼前大明将领连大清细作都可以放过,更何况是他们?

“这些畜生如何处置?”

张松荣匆匆换过其他城防将士一身干净的衣服,前襟的纽扣尚为来得及系好,便杀气腾腾的问秦浩明。

他乃世袭百户出身,历任副千户、千户、游击、参将,二十余年间都是边关带兵将领,死在鞑虏手下的将士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包括他的左眼,就是在天启六年宁远战役中被鞑虏射伤,这才缈了一目,你说他如何能够忍受此种通虏的行为?

“全杀了,不留活口!这样梁家也无从可查,就算他们心知肚明也无话可说,两军交战,死几十人不是很正常吗?”

秦浩明看了一眼委顿在地上浑身发抖如筛糠的梁庚,眼里闪过厌恶愤懑。

不同于辽东汉人只是普通百姓,大明政府无能,保护不了他们,身处贼窝,他们每日只为简单活下去,你无可责怪他们。

而梁家则不同,身为晋商一员,从明朝洪武时期开始,便获得了合法贩卖“官盐”的资格。

晋商藉此获得了河东盐池的大量盐引,迅速敛财,他们是大明朝廷政策的受益者,理应维护大明,尽自己的一份责任。

可现在倒好,为了他们的私欲,竟然昧着良心出卖自己的民族国家。

是可忍,他秦浩明不可忍,汉奸卖国者,绝无任何手软可言!

“要不要先告知卢督?毕竟过往我们的马匹、粮饷都是从他们手里购置,卢督和梁家的交情不错。”

戚纲附在秦浩明耳边,小声说道。

“杀了再说!”

秦浩明知道,以卢象升的为人,肯定和梁家在金钱上没有太大的瓜葛。

只不过原先他身为宣大总督,辖宣府、大同、山西三抚三镇,处理三地军务兼粮饷,免不了和晋商打交道而已。

“将军,小人有建奴重大事情禀报,只求饶过一命。”

后面一个梁家家丁打扮的男子,听到要处死他们,急忙噗通跪倒在地,使劲的磕着坚硬的青砖,很快便额头红肿。

“佑汉,带他到西门城池坑道,用笔记录下来。”

吩咐完余佑汉,随即朝傻傻愣住的梁家族人家丁杀气腾腾嘶吼,“还有谁要禀报,只有两人免死,其他全部斩首!”

他这是防范有鞑虏死士阴他,故此要三人彼此验证。

“将军,小人有事情禀告。”

很快,有十几个人噗通跪下,用力磕头。

“提两个分开审问,若是内容不一致或者没有重大事情,嘿嘿……”

在稍显暗色的坑道中,秦浩明的笑容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分外狰狞。

“梁家平日里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梁家?

那三个辽东汉人据是汉军旗的暗探,尚且有活命的希望,为什么我们反而不如他们?”

梁庚鼓起最后的力气,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失血过多导致脸色苍白,可他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秦浩明大声嘶吼。

外面雨势丝毫不减,欢快的雨水敲打在城墙上,可在坑道中却是沉闷的声音,一如秦浩明此时烦躁的心情。

“想知道是吗?也好,满足一个临死之人要求也算是功德一件。”

秦浩明转过身伟岸的身躯,拿着戚纲的宝刀,慢慢的踱着方步来到梁庚身边,整张俊脸目无表情,无喜无怒,可阴测测的语气任谁都知道他的愤懑。

腰刀架在梁庚的脖颈,冷冽的刀锋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虽然有了为家族去死的觉悟,不意事到临头竟然如此可怕。

自古艰难唯一死,果真如此!

“大明对士子过宽,然对庶民过严,以至百姓从未享受过朝廷的恩典,辽东汉人尤其如此,所以我对他们有同情。”

一双锐利如同鹰隼的眼神紧盯着愈发苍白的梁庚,秦浩明语气平静的说道。

握刀的手轻轻用力,压迫住梁庚的脖颈,贴着他的耳根,语气陡然小了一个声线,“而你不一样,士农工商,原本商贾人家为末。

但你们借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毫无国家民族大义,唯图方寸之所得。

山西晋商,明国之人,汉之苗裔,却在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助建奴谋取大明江山?

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鞑虏如无铁器粮秣断然不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

真正是送利刃与仇寇,正是始于你们梁家这类汉奸商人之手也,虽屠尽你们全族,亦难消此恨!”

说完,不等梁庚有所反应,秦浩明手迅疾一拉,锋利的戚氏军刀划过他咽喉,急促的血水喷洒而出。

喉头止不住滚动,腥甜的气息扑鼻而来,梁庚瞪着无神的双眼,缓缓的倒下,无边的黑暗将他瞬间湮没。

第一百三十八节 形势突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漂浮在坑道上空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梁庚的尸体尚有些许余温,城墙屋檐下的另一场屠杀又复而开始。

梁家四十名壮丁,背缚双手跪地,各自脸色苍白双唇紧闭。

天雄军将士把人按在城墙条石上,而后手起刀落,速度麻利快疾。

血水如泉喷涌数尺,头颅则咕噜噜的四下滚动,倒地的无头尸身脖腔里血水汩汩而流。

天雄军将士手脚麻利拖走尸身,两三个辅兵泼水洗刷地上的血水,在雨水的冲洗下,顺着浑浊的护城河,流向远方的洨河。

不同于战场杀敌,如此血腥古老野蛮的斩首,秦浩明也是尚且首次观摩。

可是他强忍内心的不适,心坚如铁。只是在行刑完毕,长吁一口气,将积存在胸中的浊气缓缓吐出。

他可以想象,今后的日子里,这样的情景将很多很多。

大明的万里河山,需要这狂风暴雨般的洗涤,方能在艳阳高照下恢复江山如画。

云消雨散,天色微晴,路上行人寥寥。

四处深浅不一的积水顺着各自的渠道流向条石垒砌的下水沟,或直或弯涌向穿城而过洨河。

水从碧玉环中去,人在苍龙背上行。

说的便是赵县赵州桥。

该桥不但坚固,而且美观。

桥面两侧有石栏,栏板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

有的刻着两条相互缠绕的龙,前爪相互抵着,各自回首遥望,有的刻着双龙戏珠。

所有的龙似乎都在游动,真像活了一样。

桥下,奔腾的河水从大桥洞流过,许是水量太大的缘故,高涨的河水还从四个小桥洞汩汩流出。

可惜,如此美景,秦浩明却无暇观看。

他衣襟里装着梁家三人的免死口供,和张松荣、戚纲他们急匆匆的赶往卢象升驻军帅营。

口供内容让他心事如潮,既恨且急,忧心忡忡。

恨山西晋商卖国为多尔衮服务。

范永斗、王登库、梁嘉宾三家出动千料海船三百余艘,脚行家丁僮仆三千人,替鞑虏运输劫掠于大明的粮食等战略物资。

急如此一来,多尔衮的大军就可以腾出人马,没有物资的束缚,他们又可来去如风,进可攻,退可守。

至于说被俘虏的十几万大明百姓,若是战略需要,秦浩明一点都不奇怪多尔衮会一杀了之。

特别值得担忧的是,多尔衮如果能放下仇恨,抽身离开赵县,发挥骑兵机动优势,转而劫掠其他县府,秦浩明还真拿他的大军没有办法。

除非陈新甲、高起潜率领的部队合兵一处,交由卢象升统一指挥,并且还要把他们这种猪队友调离,以免帮倒忙方可。

可想想崇祯的性格及朝堂猪公的眼界格局,难!

不同于秦浩明的愁容满面,身旁的张松荣和戚纲两人则笑语风声,兴致高扬。

在他们看来则是大喜,多尔衮如果离去,那立马就是大功一件,至于其它县府遭灾,只能是爱莫能助。

还有晋商即将偷偷要运往天津港口的粮食物资,也是美味而及其丰富的大餐。

秦浩明没有要求他们的想法要和自己一样,这种分歧,并没有高明低下之说,只是各自角度以及不用的地位阅历造就而已。

能够在战场奋勇杀敌,足矣!

卢象升的帅帐安置在靠近赵州桥五百步以外,属于赵县郊区。这里地势略高于城里,交通方便,有利于大军驻扎。

卢象升向来以治军严谨著称,抬眼望去,阡陌之外营垒层叠,将士出入,军容俨然有序。

营房前,大明日月山河旗和象征皇权的龙旗交替穿插,在雨后天晴湛蓝得纤尘不染的大明天空中迎风飘荡。

尚未临近营房,军中将士早已把据马搬开,让他们进入。

正中间,军中赞画杨廷麟身穿青缘赤罗裳,赤罗蔽膝。

头戴五品三梁冠,佩戴由玉,黄、绿、赤、紫织成的盘雕花锦绶,下结青丝网,脚传黑面白底官靴,颔下三缕清须迎风微微飘动。

远远看见秦浩明到来,双手作辑行九十度鞠躬礼,“恭贺秦将军大捷!伯祥有礼!”

秦浩明见状撇开戚纲和张松荣,加速前行两步,口里叫道:“杨赞画,使不得!”

瞧他装束打扮,分明是特意在此迎接,为的就是向他行国士礼。

大明礼承周、秦,参考汉、唐、宋。

朱重八先生又特别注重汉之文化礼仪,故此衍生出一整套国士礼仪。

不过,那是在大明前中期文化武功具有出众人物,屡战屡胜,故而比较流行。至明末,屡屡战败,再无……唉,不提也罢!

秦浩明也是首次得见,故而不敢当杨廷麟大礼。

“好个大明儿郎,真真是少年出英雄!

竟然以区区几百人便屡获奇捷,大张挞伐建奴,前后大小三十余战,斩首近三千余首,上捷者两次,还有敌酋岳托首级。

卢帅和吾说时,吾还犹疑如梦,直到见了城墙马面敌酋脑袋方知所言不虚。

当今圣上日思夜虑之时,人心危惧之日,破虏有此奇功,足以振奋天下士气。

国士者,天下无双,如何当不得一礼?”

“是及,便是当年毛帅显赫之日,也不及破虏赫赫之功。”

总兵虎大威、杨国柱联袂而出,也是全身铠甲明亮,站在营房前行礼。

“切莫折煞小子。”

秦浩明苦笑连连,托起杨廷麟的手,又急匆匆跑到二者面前托起他们,对着三人诚挚说道:

“毛帅以百余人夺镇江,擒逆贼,献之阙下,不费国家一把铁、一束草、一斗粮。

八年时间里,勋功无数,压得建奴顾此失彼岌岌可危!如何是小子可以比拟?”

这些话他是发自肺腑,没有半句违心之言。

若不是最后毛文龙乖乖的被袁崇焕矫诏所斩,他都要怀疑此君也是穿越人士。

用区区不到两百人的队伍,在全长只有八十里,寸草不生,远离海岸,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竟然只用八年时间,发展成有军队十万,暗探细作无数,解救辽东汉人百余万!

让建奴每天担惊受怕,挽救整个朝鲜,这是多大的功劳,多大的能耐啊!

这样的人不是英雄,何人胆敢称雄?

若不是太过愚忠,自立为王都可以,岂是袁承焕斩得了?

若是他不死,如何有建奴今日?

便是当初他所占据的皮岛,毛文龙因为自己姓毛,取自“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后世朝鲜叫椵岛,早就是华夏的土地。

“据是!据是!若是毛帅不死,岂有今日之危?唉……”

虎大威也是边关统兵将领,自然明白毛文龙的作用和功劳。奈何此事崇祯已经传旨公开毛文龙的罪行,倒是不方面多说。

虎大威的态度让秦浩明心里蓦然一动,一个想法渐渐成型。

第一百三十九节 自此而始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汉奸必须钉在耻辱柱上,汉家儿郎英雄血也不能白流!

后世由于种种原因,官家始终没有为其正名,只是民间普通同情而已。

自己竟然有此机会,维护汉家英雄名声不堕,自然责无旁贷!

想起袁崇焕矫诏斩杀毛文龙的十二“该杀”罪行,秦浩明只能仰望苍天无语至极!

实在是比当年岳飞的莫须有还冤啊!

起先,袁崇焕用离职返乡劝说他,毛文龙回答说:

“以前有这个意思,但现在只有我了解东部战事,等东部战争完毕,朝鲜衰弱,可以一举而占有。”

没办法,袁崇焕就此诘问毛文龙几桩违令的事情,毛文龙做了对抗性的辩解。

袁崇焕高声喝斥他,让人扒下他的帽子和袍带,把他捆了起来,毛文龙仍很倔强。

袁崇焕说:“你有十二条该杀的“大”罪,知道吗?

按大明定下来的制度,大将领兵在外,必须接受文官的监视。你在这边一人专制,军马钱粮都不接受核查,一该杀。

大臣的罪没有比欺骗君主更大的,你送上奏章全都蒙骗,杀害投降的士兵和难民,假冒战功,二该杀。

大臣没有自己的将领,有则必杀。你上书说在登州驻兵取南京易如反掌,大逆不道,三该杀。

每年饷银几十万,不发给士兵,每月只散发三斗半米,侵占军粮,四该杀。

擅自在皮岛开设马市,私自和外国人来往,五该杀。

部将几千人都冒称是你的同姓,副将以下都随意发给布帛上千匹,走卒、轿夫都穿着品官官服和袍带,六该杀。

从宁远返回途中,劫掠商船,自己做了盗贼,七该杀。

强娶民间女子,不知法纪,部下效仿,使得百姓不安于家,八该杀。

驱使难民远远去帮你盗窃人参,不听从的就被饿死,岛上白骨累累,九该杀。

用车送金子到京师,拜魏忠贤为父,并在岛上雕塑他加冕冠的肖像,十该杀。

铁山一战败北,丧师不计其数,却掩败为功,十一该杀。

设镇八年,不能收复一寸土地,坐地观望,姑息养敌,十二该杀。”

正是这不足以构成罪名的十二条“该杀”,既毁了毛文龙也毁了他自己更毁了大明,悲乎?

客观的说,袁崇焕也是明末难得著名的抗清将领,但在气量大局观上差了许多,度量不够眼光太浅。

“回头聊,找卢督有紧急军事。”

秦浩明双手抱拳朝三人团团作辑,言罢转身离去。

“犬羊之性,奸邪小人,误国误民至此。

真是百死不能赎其罪!”

帅帐内,卢象升听秦浩明汇报完三家晋商的事情,脸上青筋暴涨,一拳狠狠砸在帅案。

眸中有六分恨意、三分无奈、一分不甘。

“自古商人重利轻离别,然能不辞辛劳,聚天下之货,互通有无,有利于黎民百姓,诚为大善!

可值此国难当头之际,他们三家还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不曾缺一顿食少一件衣。

可纵使如此,犹要四处投机,火中取粟,视吾千百年以将之汉祚如无物。

堂堂炎黄子孙竟然为异族服务,此已非大明一家一国之事,而是所有汉家儿郎之耻!

树大要除残枝败叶,族中要逐不孝子孙!

既然如此,那只能是他们自寻死路,真真怨不得秦某心狠手辣。”

秦浩明摩挲着双手,语气非常平淡,可话语间却非常冷血。

八大晋商是附在大明的一颗毒瘤,贩大明军械物资,壮建奴实力,自愿充当眼线,其作用足以当十万精锐大军。

作为后世的军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后勤辎重和情报的重要性。

不说别的,单是收集情报这块,八大晋商便有得天独厚的便利性。

其分布在大明各地的脚行、茶楼、庄园、商行,大明每个城池的兵员分布情况,在他们眼里都不是秘密。

有这样详实的情报,怪不得鞑虏屡次寇边,总可以声东击西,在大明国土如入无人之地。

晋商的这种行为,和后世所说的带路党有点相似,只不过他们做得更过分,不仅带路还出钱出力。

秦浩明眼中凌厉的杀机连卢象升看了都寒毛竖起。

与他相知相交的这段时日里,卢象升对秦浩明愈来愈佩服,可以说他是凭借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未倒,扶大厦于将倾。

其思虑之缜密眼光之老辣让他犹为赞叹!

看他这幅情形分明是想要对晋商下死手,可惜他太小觑其中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想的太简单,就怕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然此子性格刚烈,爱憎分明胆气万仞,杀伐果断犹胜自己。

卢象升斟酌着言语,沉吟良久方才缓缓开口说道:

“晋商攀附权贵,居乡广占良田。富冠山西、河北、京畿,良田连两省,有房产物业无数,各地官府小吏、卫所将士俱都得其好处,赞其为高义。

三家僮仆家丁不下几千人,仰仗其吃饭穿衣者更是不知凡几。

别说你现在无任何根基,便是本督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尚望多思多虑,徐徐图之。”

“奈何时不我待,唯有只争朝夕!

不过尚请卢督放心,破虏会另辟蹊径,不会鲁莽行事。”

深处乱世丛生的时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梳理出脉络走势,包括卢象升也是如此。

他一定不会知道,原本的历史,他已经捐躯为国。更加想不到,连羞于和野猪皮议和的大明帝国,最终就是被野猪皮捡得汉人万里如画山河,并且断绝汉祚文化。

巍巍华夏领先世界五千年,却在弹指间输掉三百余年。

想想砖家叫兽言必称西方,时不时总要蹦出一两个英文单词,不如此,仿佛没有自信没有说服力。

可怜可叹汉家文化如此博大精深,有什么词汇不能表达清楚,用得着引用连对话都有歧义的英文吗?

真真是脊梁被打断,想爬起来就难矣!

每当看见此事,秦浩明总是心如刀绞痛心疾首。

惩前毖后,便从此刻起,背叛华夏者,他俱要铁血剔除。

第一百四十节 不负此生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卢象升怔怔的盯着秦浩明杀气腾腾的黑脸,风霜凛冽的边关之地捶打着这个江南出身的白面秀才,拿笔的手已经成长为军中拿刀的汉子。

原先的几分文弱如今再无分毫,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刚毅决然。

还是年轻人有锐气啊,自己难道垂垂老矣?如此误国误民之事允许妥协吗?

“好,你放手去做,注意分寸火候。

本督立马向天子禀报其来龙去脉,断不能百务掣肘,事事妥协,否则,国将不国?”

蓦然间,卢象升给秦浩明激起心中豪情,也不询问秦浩明的具体计划,走到帅案,自顾奋笔疾书。

秦浩明望着提笔专注写奏疏的卢象升,才三十九岁的年龄,头上已经有几缕银丝,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大明不缺像他这样一心为国之人,但也不缺像八大晋商那样的汉奸卖国贼。

都说烦恼皆因强出头,故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说。

这世道不兴孤直忠臣,比的就是人多势众力量大,故朝野上下俱都结党而营私。

晋商几代传承,独享大明盐业之利。在利益的结合下,他们和朝中大臣权贵勾搭在一起,早已成长为庞然大物。

范永斗、王登库、梁嘉宾据是晋商中的佼佼者,可以想象他们有多大的势力。

然而愈是如此,为祸愈烈,愈要赶快除此毒瘤。

自己早就是死过一回的人,前世作为一个大头兵,无权无势,任人摆布,家国大事无可操心。

这一世,哪怕如流星般匆匆而过,势要留下璀璨的烙印。

人的一生太短暂,但如果碌碌无为地过一生,那就太长了。

现如今,既然有如此好机会,安能再留遗憾?

只不过八大晋商也并非可以任人宰割,否则,焉能如此风光?

所以说方式手段还要有所讲究,断然不可连累到卢象升,同时也要注意保护自己。

“嘿嘿……这下够这帮孙子喝一壶。卢督和秦将军赶紧想个法子,千万莫放过他们。”

戚纲接过卢象升用火印封好的奏疏,笑呵呵的扯着张松荣,亲自充当传令兵,离开帅帐出去安排。

“破虏,此战过后,不如安下心来去国子监学习一段时日,争取大比之年高中进士。

若此,凭你的威望及简在帝心,高中三甲应当无忧,不仅可以成就一段佳话,对你今后的仕途也有莫大好处,如何?”

卢象升用湿润汗巾随意的抹了一把显得有些倦怠的脸,赵县几万户的百姓、天雄军将士的性命俱都压在他身上,容不得半点懈怠。

可秦浩明个人前程,他也一直放在心上。

莫让山野埋玉石,以至于珠玉蒙尘。

自己爱其才,竭尽全力挽留他在军中为大明效力,是否耽误他的前程?

虽说秦浩明成长得很快,现在已是从三品府军前卫指挥同知,但卢象升知道,以他的年龄和资历,这已经基本到头。

即使天子宠爱,顶多到参将甚至是总兵,可那又如何?

这和他的才能远远不能匹配!

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谓之帅也!

自己麾下将领张松荣、戚纲、杨陆凯对他赞不绝口,原先品轶皆高于他,然却甘心接受其指挥。

其固然有自己的吩咐和屡屡不绝的胜利所致,但何曾不是他人格魅力,善于凝聚人心军心?

卢象升知道,想要军中汉子心服口服可不容易。不扑下身段和他们打成一片,而用权势压人,终究落了下乘。

能领兵,能将将,胸中有万点韬略,又有运筹帷幄的能力,此乃帅中帅也!

可在大明,文官领兵统帅全军才是正道。

年龄可以增长,资历可以煎熬,可要想再上一层统帅全军,秀才身份将是他的致命缺陷。

“至此乱世,科举功名俱休矣,唯有武功逢其时!”

秦浩明摇摇头无奈的苦笑,在卢象升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很是不雅的四肢张开,瘫倒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累,实在是累。

最近受时局所迫,一直在左右腾挪四处谋划,劳心劳力拼命厮杀,未曾有片刻好好休息。

可多尔衮的大军还在城外,时刻提醒他,如何能够松懈?

唯有随时随地调整心态身体,如此方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战事。

看见秦浩明的姿势,卢象升先是哑然一笑,继而有些心疼。

众人只看到他人前成功的风光,期间诸多筹谋百般艰辛,唯有他知晓。

站起身,按住想要规规矩矩坐好的秦浩明,卢象升缓缓的走到他对面太师椅坐下,皱着双眉沉吟片刻方才说道:

“破虏言语总是让人耳目一新,振聋发聩!

只是话虽如此,却是浪费了你的才具,今后单独统率一军机缘无疑减少,让本督颇为纠结。”

“卢督无需如此!今外有建奴寇边,内有西贼作乱,天下事糜烂至此,正是大明男儿大显身手之际。”

秦浩明有些感动,但同时还有些内疚。

说实话,他从头到尾没有想过给崇祯皇帝打长工。

来此的目的已经完成,那就是解救卢象升,改变他悲惨的命运。

顺便涮涮自己的声望,给自己积攒一层保护伞。

毕竟他知道,在大明,若是无权无势无保护伞,单凭一个秀才的身份,想经商发财招兵买马驱逐鞑虏,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只不过是一条养肥的猪,随时任人宰割,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无需什么朝堂大佬、省府衙门出手,便是临浦县令或者大家族出手,他都抵挡不了。

所以在前期,明明肥皂已经生产出来,他都不敢在临浦销售,原因就是在此。

至于说得授从三品府军前卫指挥同知,不过是个意外,来之前他压根就没有考虑。

包括谋求镇守大同,那也是随着形势的发展,临时起意而已。

终究从他内心来讲,始终有一种大丈夫生于世,自当趁势而起,岂能处处受制于人的想法。

概因此时是一个最坏的年代,但也是一个最好的年代。

秦浩明可以拍着胸脯毫不夸张的说,此时世界的中心在大明。

大不颠尚未崛起,老美从未听说,倭寇还只在和郑芝龙做生意,倒是荷兰马车夫开始四处活动。

不过也不足为虑,相比较而言,大明民间私营的经济力量远比同期西方强大得多。

当英国的商人手工场业主拥有几万英镑已经算是巨富的时候,江南商人动用几百万两的银子进行贸易和生产已经是很寻常。

郑芝龙海上贸易集团的经济实力达到每年收入几千万两白银,此时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还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

正如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说的一样:中国物质生产极大丰富,无所不有,糖比欧洲白,布比欧洲精美……

人们衣饰华美,风度翩翩,百姓精神愉快,彬彬有礼,谈吐文雅。

可是不过弹指数百年间,鞑虏占领华夏大地,实行愚民政策之后,汉之文明汉之衣冠汉之魂魄俱……

在秦浩明心中藏着一个梦想,消灭鞑虏只是人生目标之一,引领华夏汉人走向世界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可若是靠朝堂衮衮诸公及只知道勤奋的崇祯帝,他认为还是自己利用穿越者先知先觉的优势更加现实。

“难得破虏小小年纪便胸怀大明,淡泊名利,立志至诚。佛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倒是本督着相,执着于虚妄。

现如今鞑虏尚盘踞在城门口,本督却在此泛泛空谈,真是本末倒置,让你见笑。”

卢象升虽说还有点惋惜,但他本是豁达之人,自嘲一句,便就此揭过。

实则心里想,反正来日方长,今后想法改变也犹未可知。

秦浩明展颜一笑,有点心虚,不敢就此事多跟他讨论,而是就此分析起多尔衮接下来有可能的动作。

第一百四十一节 计将安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对他们来讲,最好的方案当然是希望多尔衮被仇恨蒙蔽,恼羞成怒之下不管不顾攻打赵县矢志报仇。

如此则可凭借前段日子布置的坚固城防,跟他死磕到底。

为此,他们放弃了在城外结寨、与城池互为犄角的阵势,而将赵县所有兵马,连同城外各种守城器械和百姓一并撤回到城内,城外房屋付之一炬。

临时修建的赵县城墙四角各有一个方形敌台,三面伸出城外,一面和城池马面相连。

加上杨国柱从宣府抽调过来的五门弗兰基火炮,火炮角度可调转,火力足以覆盖城墙外两百七十度的范围。

城墙马面之间的大炮还可射击城下的敌军,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过去建奴动手凿城的火炮死角。

坚壁清野!

一切,只为了消灭鞑虏有生力量。

建奴虽然勇猛,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人口薄弱。

整个女真部落在经过几十年兼并整合以后也不过大几十万的人口,这其中还包含了不少蒙古人和辽东汉人。

无需太多,只要他们再损失万余人,估计多尔衮就应该惶惶不可终日,到时,他们便要考虑能否全身而退的问题。

不过考虑到多尔衮也算是建奴内少有聪慧之人,秦浩明对此并没有报多大的信心。

“攻城,此乃不得已而为之!

制造大盾、云梯、冲车等攻城器具,起码得半个月左右。堆筑攻城土山,也需二十日方可。

如果多尔衮难以抑制焦躁情绪,命令士兵蚁附攻城,不管士兵死伤多少,而城池却依然没有攻下,对他来讲都是难以承受之痛。

现在鞑虏损失甚大,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此点。

那么,个人觉得他还有三条路可以选择,一,立即撤退。二,围点打援。三,四处劫掠调动大明各路大军,进而寻机各个击破。

唯一可虑者,第三条是我们最难以掌控。”

秦浩明一口气把自己的见解说完,目露忧色,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柄,细细思索防范方案。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个最大的担忧不方便当着卢象升讲出来,那就是崇祯的态度和朝堂大佬的干预。

这绝不是杞人忧天,纵观崇祯年间,三大肱骨将领,卢象升、洪承涛、孙传庭,都是在他的干预下被逼而战。

也就是说,在明朝,前线一线将领很少有自己独立指挥权。

最终,卢象升、孙传庭身死报国,洪承涛兵败投降建奴,令人唏嘘不已。

所以,就像孙子所言,国君对军队的危害有三种:不知道军队能否前进而下令前进,不知道军队能否后退而下令后退,这叫做束缚军队。

不知道军队的战守之事、内部事务而同理三军之政,将士们会无所适从。

不知道军队战略战术的权宜变化,却干预军队的指挥,将士就会疑虑。军队既无所适从,又疑虑重重,这就是自乱其军,坐失胜机。

秦浩明慨然而叹,崇祯帝的性格,一方面或许是天性。

另一方面却是由大明制度造成。

少年天子,骤登高位,欲有所为,却处处掣肘。虽居人君之位,实如笼中鸟雀无异,其内心愤慨可想而知。

久而久之,自然变得多忌猜疑。

若是换成相对太平的时代,即使有性格和能力上的缺陷,他或许还可籍祖荫当个太平皇帝。

可偏偏大明到了他手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彻底的烂摊子,于是他不得不努力应对。

可惜他越努力却越是添乱,可以说他工作几乎都没有起到任何正面的作用,结果只能是大明国祚亡于鞑虏之手。

“将帅,国家之辅助也。辅助之谋缜密周详,则必然战无不胜,辅助之谋疏漏失当,则必然有战败之忧。

破虏已经把建奴的反应算入彀中,应是早有谋攻之法。”

卢象升抚掌赞叹,心中暗自庆幸当日听从他的建议。否则,现在时局不知将糜烂成什么样子?

将才是冲锋陷阵,战斗力很强,能率领军队进攻,但是智谋未必高。

帅才是管将军,有勇有谋。将才可以是一个集体中某个技术很强的人,但是未必有深谋远虑。

帅才有深谋远虑,考虑的东西很周到,很会利用人力、物资调配,洞察宏观和微观环境,制定大的策略和小的战术,灵活用“将”。

无疑,在卢象升的心中,秦浩明就是优秀的帅才。

“唉,卢督谬赞,破虏愧不敢当!然鞑虏反应不难猜出,朝廷及友军反应及配合,破虏却难以猜透。

主要情况有三点,三军各自为战,此为可虑一?友军是否能战,此为可虑二?朝堂是否横加干预,此为可虑三?”

高起潜、陈新甲、王朴等什么德行,秦浩明心知肚明,所以他不惮以最大恶意去揣测他们。

可如果多尔衮真的撤离赵县,没有他们的帮助,单凭不到两万人马的天雄军将士和多尔衮五六万人马野战,秦浩明还没有自大狂妄到如此程度。

卢象升闻言黯然神伤,心里苦涩异常。

秦浩明说的据是实情,自己虽为“全国兵马大元帅”,然高起潜和陈新甲不是他能指挥得动的,唯一凭仗的也就是自己一手建立的天雄军。

可三军不能协调配合,若没有城防之利,单独一军面对建奴,几无胜算?

孙子曾言,预见胜利有五个方面:能准确判断仗能打或不能打的,胜;知道根据敌我双方兵力的多少采取对策者,胜;全军上下,意愿一致、同心协力,胜;以有充分准备来对付毫无准备,胜;主将精通军事、精于权变,君主又不加干预的,胜。

卢象升一一对照,发现五点没有一点可以与之相吻合。

可他原本就是意志坚强之人,很快,他就收拾有些黯然的心情,振作说道:

“破虏无需忧虑太甚!

接前哨禀告,皇上已派司理监秉笔李公公来赵县犒军,他一贯和高起潜交好,到时可以请他调和一番。

实在不行,等兵部说法?”

秦浩明默然不语,不知从何说起。

不管是崇祯皇帝还是兵部,他都不敢相信他们的决策,那是拍着脑袋想出来,没有一点可操作性。

也真是难为大明一线统兵将领,时刻带着脚链在战斗,委实怪不得他们屡战屡败。

其实大明三大将领各有特色,洪承畴的厉害之处是善于调配各方力量进行协同作战,多方围剿。

而卢象升则是悍勇力战,孙传庭则介于两者之间。

若是能上下一心,不要有所束缚,应该还有另有一番作为。

“如果建奴撤离赵县,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冒险一搏,就是不知朝廷……”

秦浩明眼里闪过一丝阴翳,有些的犹疑对卢象升说道。

“计将安出?”

卢象升惊喜的问道。

第一百四十二节 蓄势待发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天渐破晓,大地朦胧,如同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轻纱。

卯时三刻,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刻,敌酋多尔衮的大营却是马嘶人吼,火把一路绵延,千余被俘汉人在鞑子监视下搬运劫掠的粮食。

昨日临盆大雨,道路泥泞不堪,鞑虏催促又急,路上时有饿昏的汉人摔倒在地,散得粮食谷物满地皆是。

新近提拔的汉军旗副都统季顺见状,抢过旁边负责监督士兵手里的长枪,脸色狰狞狠狠的朝倒地的三、五百姓刺去,口里还凶巴巴的叫着:“看你们装死,偷懒不干活。”

哀嚎声戚戚,伴随着鲜血潺潺,那还是体质特别强壮之人。有的却是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呻吟着等死。

接二连三的挫折,让多尔衮迁怒被掳汉民。

每日里只让他们吃一顿稀粥,维持着不死的状态。当然,也有防止他们吃饱有力气逃跑的意思。

若不是范永斗、王登库、梁嘉宾三大晋商此次帮助他们解决粮食运输问题,诚如秦浩明所猜测,多尔衮确实有动过屠尽十几万汉人俘虏的念头,以方便保持高效机动力。

虽说鞑虏皆可杀,可是非要秦浩明说最想杀之人,那必然是多尔衮和多铎兄弟无疑。

无它,多尔衮两兄弟实乃中国历史上屠杀汉人最多之人。

从奴酋顺治南下而始,鞑虏即以民族征服者自居,杀戮立威,演出了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屠城悲剧。

大肆烧杀劫掠之后,多尔衮又竭力抹杀汉族的民族意识,颁行留发不留头、剃发易服,不随本朝制度剃发易衣冠者杀无赦。

所过州县地方,有能削发投顺,开城纳款,即与爵禄,世守富贵。如有抗拒不遵,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尽行屠戮。

这是多尔衮代表建奴发布的“屠城令”,有蓄发者立执而剃之,不服则斩,悬其头于剃头挑子所缚高竿之上示众。

汉人激烈反抗,多尔衮则一意孤行实行民族高压政策,竟下令“凡有为剃头、圈地、衣冠、投充、逃人牵连五事具疏者,一概治罪。”

汉人被迫改穿难看至极的满人服饰,使延续五千多年的汉族衣冠毁于一旦。

除了“扬州十日”与“嘉定三屠”,等特大屠杀为人们所熟知。

尔后还有血洗江南、岭南,屠江阴、屠昆山、屠嘉兴、屠常熟、屠苏州、屠海宁、屠广州、屠赣州、屠湘潭、屠大同、屠四川……

尤其以四川屠杀得更干净,“民贼相混,玉石难分。或屠全城,或屠男而留女”,这是1649年满清政府屠四川时张贴的公告!

天府之国,历来的华夏人口大省,被屠得只剩五十万人,遂有湖南、湖北填四川的事情。

可惜后世居然还有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妄图洗白多尔衮,竟然把四川所有屠杀说成张献忠一人所为,让人悲愤莫名。

远处,汉军镶红旗都统王世选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不作一声。岳托枭首,季顺有杜度扶持,他已经节制不了。

“王都统请放宽心,事出有因,也非你一人之罪。暂且容他猖狂几日,待日后回去禀告主子,定然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王世选的亲家马光远目不转睛瞧着上蹿下跳的季顺,宽声劝慰。

马光远是顺天大兴人,大明建昌参将。

崇祯三年守永平,率部投降建奴。后佟养性创立汉军旗,马光远隶汉军镶黄旗都统。

虽然二者都是汉军旗都统,可马光远的含金量和作用比王世选要高上一筹。

佟养性创建的汉军旗隶属于皇太极,是作为对付其他亲王贝勒的一支重要力量之一。

而马光远所属的汉军镶黄旗,更属于汉军上三旗。作为他本人,严格意义是皇太极的包衣奴才。

所以,他在多尔衮的攻明左翼军中,还充当监军的作用。

不过跟大明监军完全不一样,他是无权干涉多尔衮的军事指挥行动,只有事后禀报。

王世选悲凉的哀叹一声,没有回答。

他现在兵员人马基本损失殆尽,更加没有说话的底气,心中唯有想着如何面对皇太极的怒火。

汉人在建奴朝廷没有地位,故而对他们的惩罚尤其严苛。

老汉奸佟养性崇祯三年曾上书言:

上及诸贝勒豢汉官恩厚,臣等叨冒首领。上有命,敢不竭心力。今后汉官如果有过失,即时处分;有谗言,即时质问。

他的汉军镶红旗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四百人,皇太极如何能放过他?

“禀告王都统,粮食已经装备妥当,季副都统吩咐可以押运上路。”

王世选正在愣神之际,亲兵过来报告。

“白眼狼。”

王世选见原来乖巧得跟狗似的季顺没有亲自过来,不由暗自啐骂一声,转过头对马光远拱手说道:

“此去茫茫,若有不测,小女有劳马都统多担待。”

说罢,也不等马光远回话,牵转着马缰甩鞭离去。

马光远望着黯然离去的王世选,心中涌起兔死狐悲的感觉。

大清过往对大明的战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们这些投降的将领居功甚伟。

不意一场战斗失败,立马被当成可有可无的抹布,天地之大,竟然无容身之处。

王世选此次充任护卫,和晋商脚行运送劫掠的粮食至天津港口。

成了无功,不过正常行动而已。

可若是失败,必定被多尔衮作为替罪羊推出,马光远打了一个寒颤,不敢继续往下想。

“贝勒爷,粮食已经启程,他们的人马在衡水等待。按路程计算,五日后可抵达天津港。”

多尔衮亲兵进账禀告,说完站起身自顾守在帐外。

账内,多尔衮全身戎装,大马金刀坐在帅案边,对面是一脸沉重的杜度。

“三天,拖住他们三天,立马撤退,不要犹豫。”

听完汇报,多尔衮霍然站起身,双眼炯炯有神紧紧盯着杜度,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重若万钧。

挺直身体,长长呼了一口气,杜度拍拍搭在肩膀上多尔衮的大手,低沉的说道:“保重!”

第一百四十三节 识人不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破虏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诛杀高起潜,夺其兵权,合兵一处,驱鞑灭虏易如反掌,此为上策?

难道不知你这是与造反并无二致耶?抑或是想你秦家家庙不存否?

休得怠慢不敬,赶紧说中策和下策。”

昨日秦浩明正要说计策的时候,被赵县县令打断,城内部分粮草被积水腌渍,需要将士抢救。

直到深夜方才理顺完毕,故而今日一早就找秦浩明旧事重提,哪知居然是这样一个所谓上策?

也就是秦浩明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也就是他一副瘫倒在太师椅上懒懒散散,仿佛开玩笑的口吻,他卢象升才不至于生气。

换了其他任何人,说不得就是轩然大怒,抑或……

唉,秦浩明心里微叹一声,初次试探宣告失败。

自己小心翼翼,三分真七分假,挟着不败威名和卢象升对他的赏识,又巧借时局的发展,犹自难以成功。

可见,君子可欺之以方,然不可罔也?

卢象升对自己没有戒心,但超越原则的东西,他心中自有坚持。

“中策自然就是固守赵县,以不变应万变,坐等时局发展即可。至于下策,不提也罢。”

秦浩明显得有些意兴萧索,语气阑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该做的自己已经都做了,自问无愧于心。

当一个庞大机构的最高领导层出现严重问题的时候,整个机构就会像一口搁浅的鲸鱼一样,貌似身体强大,却连翻身都极其困难,只能任人宰割。

统一军队指挥权、粮饷补给、下一阶段的行动计划等,有多少事情需要协调统一,需要言明权利责任?

可惜崇祯帝坐在北京城里依旧毫无动作,仅派司理监李从化过来犒赏,实质性的解决方案没有一个,有卵用?

唉!

轮到卢象升长长叹口气,自己苛求过甚。

情况明摆着,建奴若是不攻城,天雄军将士能战之士二万人马都没到,如何是五六万建奴对手?

之前,秦浩明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利用建奴麻痹大意,不了解情况,颇和孙子兵法中: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可战争说到底还是要靠实力,堂堂正正方为正道。故有: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

现在建奴摆明有所防备,合兵一处,能耐他何?

反观己方,三处人马合计十几万人,互不统属联络,委实怪不得他想要行不法之事?

“若是有伯雅、彦演任一人相助与我,想来都不至于陷入如此困顿之地。”

下策秦浩明不说他也知道,除了将自己的两万天雄军发起自杀性攻击,别无它法。

良久,卢象升再次仰天长叹。

秦浩明听完,以手掩面苦笑连连,竟然都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说来说去,都是崇祯识人不明啊!

不论是孙传庭还是大汉奸洪承畴,据是明末大明朝廷少有的能人顶梁柱。

大汉奸洪承畴就不说他了,单是孙传庭,就和卢象升一样,真真是大明的肱骨之臣。

孙传庭,字伯雅,山西代县人,和卢象升类似的是,史书上说他“性沉毅,多筹略”,是个性情内向多谋的人物。

他是在天启年间入京为官,担任过吏部主事,魏忠贤当权时,孙传庭干脆辞官回家,此后十多年不断在家闲住。

崇祯年间农民军大起,清军入寇不断,与孙传庭交好的京中陕西、山西籍官员不断有人举荐孙传庭出山。

于是崇祯八年,孙传庭得到启用。先调为顺天知府,次年又擢升为陕西巡抚。

而当时的他,面对的情况,甚至比卢象升早期还困难,此时的陕西曾经乱成了一锅粥。比起卢象升有充足工夫练兵,孙传庭干脆在实战中锻炼。

他的兵源次要来自陕东南部,多是“兵户”家庭的子弟,当地民风尚武凶悍,战役力本身不差,孙传庭到任后严明纪律,保障军饷,上上下下士气大振。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支凶悍的秦兵,从饷银到粮食,大多都依托孙传庭发出的军屯以及陕西当地富户的供应,极少让朝廷买单,性价比极高。

有了这样一支性价比极高的军队,孙传庭大展拳脚,崇祯九年七月,孙传庭经过数战,多次击败农民军高迎祥部,终在子午谷设伏,将高迎祥部全歼。

崇祯十一年一月,孙传庭率部在陕西宝鸡击败农民军,并以“围点打援”的战术,在陕西潼关重创李自成,打得李自成只带8人仓皇逃窜。

孙传庭乘胜追击,又南进河南,在河南灵宝大败农民军“十三家联军”。

眼见就要取得全胜,又是那个坑死卢象升的杨嗣昌,向崇祯提出“招安”,结果张献忠等农民军残部被招安,彻底全歼农民军的机会,就这样功亏一篑。

杨嗣昌之所以和孙传庭过不去,也是由于“路线成绩”。

作为兵部尚书,杨嗣昌提出了“四正六隅十面网”的剿灭农民军计划,孙传庭赞同这一方略,却坚决反对借此方略增兵加饷。

对“招安”的农民军,孙传庭更不放心,建议留部队在当地监视,以防他们造反。

就这俩事,把杨嗣昌给惹怒了。

原本历史上此次清军入寇事情中,孙传庭也奉命入京救援。但杨嗣昌怕他立功,竟严令不许孙传庭部出战。

战后又主张将孙传庭本人调离,留孙传庭的部队拱卫京城。

如此“下山摘桃子”,把孙传庭气得急火攻心,竟致耳聋。

但灾祸还没完,得病的孙传庭请求告假,崇祯竟认为孙传庭在推脱责任,一纸诏书把孙传庭下狱。

就在孙传庭下牢狱期间,诚如孙传庭所预料的,农民起义叛而复起,当年因杨嗣昌阻遏而逃生的张献忠部再次扯旗造反。

而“四正六隅十面网”的恶果也凸显,被租税逼得活不下去的农民纷纷呼应,李自成也再次出山,大张旗鼓。

崇祯十五年五月,李自成横扫河南,二围开封,明王朝岌岌可危。

无法之下,崇祯只得再次启用孙传庭。

但此时,孙传庭苦心打造的精锐秦兵,已多被裁撤解散。

重回陕西的他,手中只有一万多新招募兵士,毫无作战经验。

面对如此烂摊子,孙传庭尽心竭力,死守潼关。他认为,只需潼关不丢,保住陕西,大明王朝就能保住平定农民起义的机会。

但崇祯却瞎指挥,是年五月,崇祯连发诏书,敦促孙传庭进兵。

带着这支毫无作战经验的军队,孙传庭在河南遭到败仗,不得不退回陕西。他深知李自成下一步的目标必定是入陕,因此在潼关整理城防,制造火器,意图坚守。

然而崇祯十六年五月,崇祯再次严令孙传庭自动出击,和李自成决战。

明知必死的孙传庭,开始了人生最后一战。

八月十二日,在襄城之战中,面对李自成的五十万大军,孙传庭再度出战,全军覆没下,孙传庭单骑冲入敌阵,壮烈殉国。

故此,后人有一句通用的说法:“传庭死,明朝亡”。

“卢督和孙督交情不错吗?”

历史已经不可追溯,缅怀旧事于事无补,更何况自己已经改变它。

倒是卢象升这话让他看到一丝新的的希望,因此问道。

第一百四十四节 萌生去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相交莫逆,若是私事他应该会相帮,但国事则帮无可帮。否则,必将生乱。”

卢象升知道秦浩明打得什么注意,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秦浩明默然不语,若没有兵部的函文,孙传庭擅自率领大军离开京畿,无异于谋反。

“想肯求卢督三件事情?”

秦浩明天人交战寻思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在卢象升诧异的眼光中缓缓说道。

“破虏请讲,无论私事抑或公事,但凡本督能做到,一定义不容辞!”

秦浩明到目前为止,没有为己谋求过任何东西,就连官职也是自己为了挽留他而自顾运转,卢象升看见秦浩明一脸凝重,急忙开口说道。

秦浩明作辑行礼,颇为动容。

卢象升真乃大明官场另类,自己与他非亲非故,却得到他青眼相待。

不要说什么送礼之类,讲得难听一点,连饭都没请一餐,这份情义不可谓不厚。

“此次进京献俘,跟随破虏的五百天雄军将士,承蒙不弃,其中有三百三十人拜破虏为主。

经几次战斗,殁百三十人,残四十人,只百六十人完整。

便是卢督百七十亲兵中,也有五十二伤残,恳请卢督连同伤残两百五十二名天雄军将士划拨于小子。此为其一。”

秦浩明闭着眼睛,脸色悲苦,鼻息之间微有哽咽。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争从来都是血淋淋,没有脉脉温情可言。自己能做的便是让逝者安息,残者有所依,生者有所凭。

“可!”

卢象升点点头,面带凄然。

“其二,任何时刻,请卢督做好独自作战的准备,切勿相信友军,尤其是高起潜和陈新甲。”

历史上,卢象升正是被杨嗣昌、高起潜、陈新甲坑死。

但如果要换成自己,别说这些人,便是大明其他任何人他都不敢相信,即使是卢象升和孙传庭这样的名将。

无它,其他人是猪队友,而名将也做不了主,上面尚有人牵制,他们也身不由己。战场凶险,稍有疏忽犹豫,便是兵败身死。

“破虏这是何意,难道想离开?”

卢象升大惑不解,自己对他言听计从,相得益彰。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秦浩明基本可以做主半个天雄军,可瞧他神情语气,竟隐隐有离去之意。

秦浩明再次行礼作辑,目光清澈盯着卢象升风霜染就略显苍老的脸庞,诚恳的说道:

“小生蒙卢督青睐,提拔于军伍,寸末之功,得以授指挥同知一职,不胜惶恐!

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此战基本已进入尾声,剩下的不过是稳打稳扎,驱逐鞑虏离开大明。于小生而言,实是可有可无。

可即使鞑虏离开大明,战争也未完全结束。

晋商横跨山西、河北两省,且据是边关要地,刺探军情详情,贩售大明粮食、生铁、绸缎等战略物资与建奴,实在是附在大明的毒瘤,理应速速割除才是。

可他们手法隐蔽,行事诡诈,九边将士或是被蒙蔽、或是被收买,甚至是不乏高级将领亲自参与其中,一般人还真是斗不过他们。

小生不才,跟今上恳请镇守大同,一是以卫边关周全。二就是和晋商斗一斗。”

秦浩明此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气势十足。

确实,目标既然已经达成,他已经萌生去意,剩下的则敬谢不敏。

他不是什么圣母婊,可以说已经为大明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但是他要面对的可不仅是晋商,还有建奴、汉奸等等。可他连一点属于自己的势力都没有,谈何与他们斗?

在他看来,天下能者居之,能保天下者居之,不能者可虚之,可替之。

中国之天下非一姓一君之天下,实乃万千民众之天下。

如今之天下,满目疮痍,百姓生活如猪狗,上层权贵犹自醉生梦死。与其修修补补,不如不破不立,重整汉家天下。

卢象升自然不知道秦浩明所图,微微有些失神的望着豪气干云的他,心中无限自豪,璞玉天成,终究绽放光彩。

而这块璞玉,正是自己挖掘出来。

“好!镇守大同,真是大明好儿郎,若有机会,本督一定尽力替你争取!”

卢象升原来是宣大总督,大同原本是他的下辖一个边关重镇,对这个位置,还是有一定把握。

只不过他性格沉稳,故而没有把话说死。

哪知秦浩明却没有无喜无悲,低着头仿佛在考虑什么事情,让卢象升颇为诧异。

要知从认识秦浩明以来,无不是信心满满,刚毅果决,很少有如此犹疑不决的时候。

“其三为国事,不知卢督能否上疏天子,斩杀叛贼张献忠?”

良久,秦浩明才抬起头,一字一顿朝卢象升问道。

纠结,实在是纠结。说实话,秦浩明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此举是对是错。

从大明的国情来讲,此时杀张献忠是最好的机会和时机。

秦浩明知道,在孙传庭为主的大明官军的强大攻势下,为了保存实力,张献忠在谷城、罗汝才在郧阳,分别接受了兵部尚书熊文灿的“招抚”。

受“招抚”后,张献忠拒绝接受改编和调遣,不接受官衔,保持了独立性。

他把四万人的部队分布在总部谷城的四郊,分四营,各设一员大将率领。

在休整期间,集草屯粮,打造军器,招兵买马,训练士卒。张献忠还经常请人给他讲《孙子兵法》,并结合战例,总结经验和教训,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崇祯十二年五月,张献忠在谷城重举义旗很快打垮守备谷城官军,杀了县令阮之钿和巡按御史林铭球,拆毁城垣,劫库纵囚。

明朝监军道张大经和马廷宝、徐起祚被迫投降。

张献忠再起时,罗汝才、马守应部也起而响应,并到谷城与张献忠会合。

隐伏在商雒山中的李自成也重整旗鼓,经湖北郧、均地区进入河南。

农民起义的烽火,又一次在中原大地上燃烧起来。

可以说,如果真能在此时杀了张献忠,秦浩明相信大明必定可以暂缓一段时间,哪怕今后还有其他新问题。

第一百四十五节 拳拳维护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而他之所以犹豫不决的原因,则是因为如果抛开张献忠反叛大明造成社会动荡之外,从他后期的表现来看,不失为一个抗清枭雄。

1645年夏,南明福王弘光政权灭亡。

十一月,建奴用剿抚兼施的策略一面以何洛会为定西大将军进剿四川,一面派人下诏诱降张献忠,劝说他归顺清朝。

诏书说:“张献忠前此扰乱,皆明朝之事”,表示谅解,“张献忠如审识天时,率众来归,自当优加擢叙,世世子孙,永享富贵”。

并威胁说“倘迟延观望,不早迎降,大军既至,悔之无及”。

然而张献忠置之不理,反而增强了抗清的决心。这时,何洛会率领的清军被陕西的农民军所牵制,所以一直没有入川。

1646年初,建奴改派肃亲王豪格为靖远大将军,和吴三桂等统率满汉大军,全力向大西农民军扑来。

五月,豪格率清军攻占汉中。

1646年七月,为了北上陕西抗击建奴,张献忠决定放弃成都。并“尽杀其妻妾,一子尚幼,亦扑杀之”。

他对孙可望说:“我亦一英雄,不可留幼子为人所擒,汝终为世子矣。明朝三百年正统,未必遽绝,亦天意也。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

这表明了张献忠联明抗清的决心。

接着,分其兵为四,并命令四位将军,各率兵十余万向陕西进发。

九月间,张献忠率部离开成都,北上迎击建奴。十一月,张献忠大军扎营于西充凤凰山。

此时,大西军将领刘进忠叛变,投降了南下的建奴统帅豪格。

建奴以刘进忠为向导,带领他们进入川北。

1646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豪格派护军统领鳌拜等将领,分率八旗护军轻装疾进,出其不意,对张献忠发起突然袭击。

二十七日晨,建奴隔太阳溪与张献忠的部队相遇。

面对这意外的突然来袭,张献忠临急应战,指挥军队马步兵分两面抗击建奴。

这时,敌酋统帅豪格率大军继至,遣参领格布库等向张献忠军右翼进攻,都统准塔攻击左翼。

战斗打得非常激烈,建奴将领格布库等被张献忠的部队击毙,而张献忠部队也遭到了惨重的损失。

战斗中,刘进忠为清将指点说:“此八大王也。”清将急发暗箭射之,张献忠不幸中箭身亡,时年仅四十岁。

张献忠死后,他的部将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冯双礼等率领部队向贵州方向转移。

后与南明联合,共同抗击建奴,转战在西南各省的广大地区,坚持了近二十年,直到建奴的康麻子初年。

至于建奴污蔑张献忠屠川事情,秦浩明则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那是历史已经被建奴纂改的缘故。

1646年,即建奴入关后第三年,建奴宣布张献忠已被战死,宣称四川平定,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建奴真正平定四川是在十三年后的1659年攻陷渝城(重庆),张献忠死后十三年,建奴才平定四川。

也就是说在这十三年中,清军在和谁作战?

可想而知而是四川人民和建奴展开了殊死搏斗,造成大量人口锐减的时间应该是建奴入川时期。

假如张献忠真如建奴所宣传的那样,“是一个疯狂的杀人魔王。四川交通可达的人烟稠密之处,差不多被他杀绝”。

那么,几乎没有人烟的四川,何能抵抗十多年?

已经到了“弥望千里,绝无人烟”的地步,又何需建奴花费十多年时间去平定?

因此,对四川人民的这种顽强不屈的抵抗,建奴采取了彻底屠杀的办法作为报复。

即不论是“张贼”,还是无辜的平民,一律斩杀。这种残忍的镇压方式,在四川竟然持续了很长时间。

为了隐瞒真相,建奴把他们自己干的这些大屠杀全部栽赃给张献忠。

当然,不可否认张献忠在四川时,手上也沾满了鲜血,但绝对没有像建奴征服全中国后所宣传的那样,四川人都是被他杀光。

“此事朝堂早有定论,如果反复,岂不失信于叛军,有损大明威严,今后何人敢降?”

临了,卢象升一脸严肃摇头直呼不妥。

呼――

秦浩明长长松了口气,自己也说不清楚不知什么心情。

难道这就是后世大家喜欢大明的原因,正气大明吗?

有底线!有坚持!有原则!

可惜在乱世中有些不符时局发展需要,最终断送大明国祚。

罢了,现在自己人轻言微,左右不了事件走向,总不能无端告诉卢象升,张献忠、李自成等叛贼终将把崇祯逼死煤山?

那样估计他们没事,自己小命首先不保矣,还是发展自身实力才是王道。

大明需要革除的弊病和毒瘤很多,就让自己来做清道夫吧!

“是小子思虑不周,想当然尔,请卢督恕罪!”

秦浩明不欲解释也没法解释,索性直接承认错误。

“或许你有你的道理和担忧,但朝廷自有他的脸面和法度,否则就无可行事,坏了规矩。

不过,本督倒是可以建议朝廷收回部分兵权,四万大军是个不小的隐患。若是张献忠受到李逆的鼓动,再次反叛也有可能,不可不虑。”

卢象升手抚长须,若有所思。

“卢督英明,小子佩服!”

总算有些收获,如果此事得以重视,或许今后反叛的规模会小许多。那样对大明的伤害无疑也会减少。

秦浩明暗自高兴,马屁立马送上。

“还有你,今后要适应自己的身份自称末将或本将军。不要左一个小子,右一口小生,在本督面前尚可,外间同僚则有损自身威望。”

卢象升谆谆教诲,怕他少年心性,年纪尚小,一时没有转换过来。

“多谢卢督提点,末将遵命!”

秦浩明右手抚胸,蔚然行礼。

“哈哈……”卢象升手指点点开怀大笑,继而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开口说道:

“先挑选两千善于骑马的将士们,年后出发。之后归你节制,本督会自行上报兵部。

大同可是边关险地,氏族大家皆是彪悍,若是没有精兵帮助,你怕是站不住脚。

这些年,虎总兵也不比从前,军事多有懈怠,怕是有吃部分空饷。

若是要临时募兵,一则费时耗力,二则朝廷也未必有粮饷支付,切莫想简单了。”

卢象升说完,面色沉重长长的叹口气。

他这还是说得客气,卫所兵早已不堪使用,虎大威虽有赖于他一手提携,但毕竟已成长为边关重镇总兵,不好苛责。

况且整个大明风气如此,多用空饷养亲兵部曲,已经蔚然成风。

如果秦浩明指望靠着当地卫所兵想和晋商斗,定然风险甚多。

第一百四十六节 组建队伍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末将谢过卢督鼎力支持,铭感盛情,必不辜负厚望!”

秦浩明想不到卢象升如此关爱与己,出手就是两千兵马相赠,心怀激荡,忍不住想仰天长啸一番。

要知道,天雄军是大明最能打的三支部队之一。

他们基本上都是跟随卢象升好几年,南征北战,优胜劣汰去芜存菁,从成军伊始,便作为崇祯的救火队使用。

他们最辉煌的战绩是高迎祥攻击西安,两千的天雄军击败高迎祥上万的重甲骑兵。用强弩杀死重甲骑兵千余人,天雄军将三万余人击溃,追出五十里。

天雄军也因此声威远播,奠定强军风范。

就是自己跟建奴的几场大战,如果不是天雄军,即使有自己的筹谋布置,战略得当。可如果换成其他战斗力弱点的部队,绝没有这样的煊赫战果。

如此一来,有他们相助,对自己今后的发展无疑是事半功倍。

不同于热兵器年代,冷兵器时期,一个将士的训练至少要两年以上方可成军。

不说别的,单是军规、列阵、训练等,没有半年时间绝对无法完成。再加上新兵和老兵、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见血与否,其间区别甚大。

而天雄军将士大战小战不断,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尸山血海滚趟过来?

另外,跟历史不同,如今卢象升并没有战死,那么他十有八九还会继续担任宣府总督或者入主兵部。

可以预见,今后他将是自己的最大保护伞。

自己当日一腔热血,誓死想拯救卢象升,哪里想到今日收获如此丰厚?

“无需谢之!以你之才学,如锥处囊中,纵使一时蒙蔽,但定能脱颖而出。

说起来亦是老夫福气,提携后进,与有荣焉。”

卢象升感慨万千,犹记当时秦浩明在族弟卢伯玉的带领下,远赴千山万水,不辞辛劳风险,忠心国事。

自己为他诚心所感动,诚然以当日自身处境,也未尝有死马当活马医,遂拨付三千兵马与他。

不意造成今日之结果,亦是他未曾敢想。

他日之因,种今日之果。人生际遇之神奇,概莫于此!

秦浩明喜滋滋的接过调兵函文和信物,行礼拜别卢象升,自顾在董长青和余佑汉的陪同下到军营亲自挑选精兵强将。

他可没跟卢象升有丝毫客气,基本上挑选的将士据是军中精锐。

只不过他没有一点身为大明将领的觉悟,好像小旗百户之类的基层军官将领有点多,也不知道他以后如何安置?

其实委实怪不得他如此,卢象升的天雄军中,多以童生秀才等识字的士子担任基层军官,这让他欣喜若狂。

要知道,在其它大明军队中,鲜有士子愿意投身军旅。

而只有卢象升采用募兵制,粮饷较为丰厚。宣大又是边关苦寒之地,谋生不易,才有许多童生参加天雄军,做起马上封侯的憧憬。

“好!人如龙,马如虎,上山可搏狮,入水可擒蛟,其势如泰山!

诸位皆是我大明汉家好儿郎!不愧为天下第一强军!百战精锐!本将以尔等为豪!”

秦浩明望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天雄军将士,站成五个整齐的方阵,铺天盖地的杀气弥漫着校场,不由心怀大慰。

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他口里的赞美之词不吝夸奖,说得众将士热血澎湃心潮滚滚。

秦将军善谋多断,带领他们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且自身伤亡较小,让他们甚为佩服并且愿意追随。

军中有人亲切的叫他秀才将军。意思是说他仗打得巧,善于用谋。

而卢象升虽也是他们敬爱的文人将领,但自身性格刚烈,打仗总是身先士卒,一往无前大开大合。

虽然都是胜仗,但结果往往也很惨烈,令天雄军损失颇大。

两相相较,众将士自然希望生命能更有保障。再说,秦将军不也是卢督手下吗,又有什么区别?

秦浩明在开了几张目前来讲的口头支票后,无非就是升官发财,今后福利多多等,当场就把两千人的队伍分成两队,分别由董长青和余佑汉两人各领一军。

并且私自把二者的副千户提升为千户,伤势初愈的赵大友百户提拔为副千户,辅佐余佑汉。

再将亲兵队伍中和董长青一贯交好的小旗碾子提拔为副千户,让他们相互配合。当场,这个腿微微有点瘸的威猛汉子,留下激动的泪水。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只是他私自指定而已。一切手续都没有,唯独在他的队伍里有效。

在秦浩明眼里看来,大明的官场法则就是用来践踏的,他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事后亲兵汇报时,卢象升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横加干预。

当天是传统的新春佳节,秦浩明匆匆让人把将士们的姓名、籍贯、特长等记录下来,便宣布解散,以便欢度难得的战时节日。

赵县位于河北平原,光热充足,一年四季分明,春秋两季时间短,夏冬两季时间长。

而昨日的大雨将赵县的天空洗刷得分外妖娆,落日的斜阳更是让人感到微有春意。

只不过这美丽的风景秦浩明却无暇欣赏,叫住步履匆匆刚刚上任的董千户,利用见缝插针的时间,说要和后者谈谈。

找了军营一个静怡的角落,秦浩明不顾形象找了一个不太干净的石墩子坐下,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董长青一头雾水找了另一个石墩子坐下,眼里俱是疑惑,不明白再有小半时辰就要开饭欢度春节了,秦浩明还有什么重要事情交待。

不过他向来沉稳,倒是耐得住性子,没有开口相询。

“董千户,带兵的过程中留意一下特殊人才,我想让你组建一个特别的部门。”

董长青沉稳的性子让秦浩明暗自点头,觉得他或许能够胜任自己心中的特殊部门。

“特殊人才?组建特别部门?”

董长青口里无意识重复了一句,满脑都是问号,旋即发现不妥,憨厚的笑了笑,“秦将军但请吩咐,长青一定照办不误。”

第一百四十七节 血腥暗卫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话到嘴边,秦浩明反而有些犹豫踟躇,不知眼前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年轻人能否承担如此重责?

一抹如血残阳,消弭于暮色,光线顿时有些暗淡。

一瞬间,秦浩明若有所悟。

大明就像落日的残阳,虽心有不甘,但终要落幕,强行为之反而是逆天而行。

就像人才的使用也亦是如此,一味追求阅历丰富的中年或老者,却未免失之锐气,显得思前顾后,缩手缩脚。

董长青乃将门之后,却因世道蒙尘,从锦衣玉食而至困顿不堪。之后在自己的帮助下起而复始,可谓饱尝人间冷暖,心路历程想必迥异常人。

想到这里,秦浩明展颜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门,缓缓开口说道:“此事无法照办,需要大悟性方可。”

董长青蓦然一愣,心里一动,继而大喜,坐姿更端正,胸膛不禁微微挺起。

秦浩明多谋善断的形象早已深入他心,何曾有如此难以决断的事情?

如果是小事,依他性格早就开口直言。断然不至于避开众人,临了又犹而不决。若不是所图甚大,就是顾虑重重,抑或……

“请秦将军放心,不论何等艰难之事尽管明言。长青承蒙不弃,于落难时得其援手解救,跟随将军身旁,待之以兄弟亲人。

亦有幸亲眼目睹将军丰功伟绩昭焕今古,故而在余心中,不知有君父,只有将军。

长青此生别无想法,惟愿做将军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劈棘斩刺,护卫将军,纵死无悔。”

秦浩明闻言摇摇头洒然一笑,自己婆婆妈妈想得太多,让董长青误会矣!

可瞧见他一脸庄严慎重的神情,心中渐渐浮起一丝明悟。

许是到这个时代不久的缘故,自己还存在一些普世的价值观,却忽略了时代的特性。

但不论如何,忠诚不都是任何时代所推崇提倡吗?

包括自己原本考虑好友余佑汉,还不是因为是发小,内心隐约觉得他更可靠的原因吗?

只不过他太过方正忠义,不懂圆滑,变通少了一些,才就此作罢。

而董长青平常虽然默言少语,然心思细腻缜密,当然更适合。

“很好!吾心甚慰!”

想明其中厉害关系,秦浩明也不矫情,站起身右手搭在董长青左肩沉声说道:

“吾想组建暗卫,其宗旨是:隐匿无形,诛凶除奸,卫华护夏!

可此事大不易,既要有任事之心,又要无虚名之累,且耐得住寂寞,你可有什么具体想法?”

果然如此!

董长青眼中暴起一缕精光,双肩不可自抑微微颤抖,勉强平复内心的激动沉声说道:

“顾名思义,此机构类似锦衣卫,想来应是招募孔武有力思想灵活的军汉,注意藏匿己身,让敌无从知晓。

铲除一切所有反对将军或者将军痛彻之人,其核心应以建奴为首。长青愿意为之!”

“大抵如此,略有偏差!”

猝然临之而不惊!

秦浩明喟然长叹,华夏之大,能人英才辈出,惜湮没于历史当中也。

远的不说,就说董长青,仅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却抽丝剥茧已基本说得八九不离十。

多少今人不如古人矣!

怪不得从未听说智慧有随着时间而进化,自己若非知晓历史大势和走向,还真未必斗不过他们?

“人心者,国家之所恃以立,安危存亡皆系于此。苟人心不摇,即有祸乱,亦不至糜烂决裂而不可救。

故民不安,则国必乱。

你所说的铲除建奴没有错,错的是铲除一切所有反对我或者我痛彻之人,此点你一定要切记!切记!切记!”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他秦浩明绝不是滥杀之人,而且可以预见,今后肯定有许多人反对他。如果真如董长青所言,那已经失其本意!

看见董长青疑惑的眼神,秦浩明脸色严肃却转而说起一个小故事,“崖山之战,以大宋彻底失败告终,宣告历时三百二十年的宋朝最后灭亡,华夏彻底被蒙元占领。

厓山战事结束后,张弘范自鸣得意,派人在崖山北面的石壁上,刻下了“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十二个字,妄想功垂千秋。

但是,历史功过总有人评说。

尽管在元朝的高压政治下,百姓敢怒不敢言。但每当看到或想到厓山,都情不自禁地默诵“大宋左丞相陆秀夫殉难于此”。

没多久,石壁上出现了一首诗:沧海有幸留忠骨,顽石无辜记汉奸。功罪昔年曾倒置,是非终究在人间。”

董长青怔然失神片刻,俄顷之间回过神来问道:

“汉奸?将军可是指投降建奴之人,例如鞑虏自封的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忠顺王尚可喜之流?”

彼时尚无汉奸的说法,因此董长青有些不敢肯定。

“正是,但他们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只是这些人想依靠暗卫力量除之却殊为不易,不必勉强。

你只用负责在势力范围内查探与建奴暗通款曲之人,例如晋商,今后另外也会有其他部分负责查看。

到时我会把名单提供给你,无论是暗杀也好,买凶也罢,终归不择手段铁血除去!”

说到后面,漫天的杀意连董长青都暗自心惊。同时,他也暗自警惕,看来将军还有另一套人马着手此事。

诛杀汉奸,刺探敌情,这才是秦浩明组建暗卫的真正意义!

历史已经改变,已经投降的汉奸自然不能放过。

可是他已经知晓的又有什么理由能放过他们?

例如正在山东淄川县吃香喝辣的孙之獬,即将投降的洪承畴,以及之后的施琅等等,特别是孙之獬。

套用一句俗语,那便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亦难消吾心头之恨!

清军入关以后,孙之獬俯首乞降,自己带头与家人奴仆一起剃头留了辫子,并换上了满装,一心一意在山东等待满清主子的到来。

清廷为收揽人心,接纳并让他当了礼部侍郎。

但这并不是让他臭名昭著的原因。

“剃发令”的倡议是使孙之獬被大家牢牢记住,并被刻在耻辱柱上的最主要原因!

当建奴刚进北京时,时因天下未定,允许明朝的降臣上朝时仍穿明朝服饰,只是满、汉大臣各站一班。

可是孙之獬为独得建奴欢心,有心“标异而示亲”。

一日上朝时他变得“焕然一新”,不但剃了发,留了辫,还改穿了满族官吏的服装。

当大臣们步入朝堂站班时,他很亲切地走进了满族大臣的行列。

满族大臣都自谓高人一等,哪能容忍属下的汉臣孙之獬与之同班?

七嘴八舌又你推我拉把他逐出班外。孙之獬自讨没趣,悻悻然走回汉班,汉臣恨他过于逢迎求宠,一个紧挨一个毫不松动,不让他入班。

徘徊于两班之间的孙之獬进退不得,狼狈万状。

于是这孙之獬一怒之下便上疏对满清提出应下令让汉人剃发留辫。

本来早想彻底显示自己征服了中原的多尔衮便顺势采纳了这一提议,于顺治二年(1645年)六月间,下达剃发令。

清军所到之处,以十日为限,“文武军民一律剃发如满族式样,不从者治以军法”。

于是,江南千万生灵,尽膏草野,皆孙之獬一言激之。

究其心,不过是贪慕富贵,一念无耻,遂酿荼毒无穷之祸……

“还有,暗卫除了铲除汉奸,还要负责对建奴派遣收买细作。”

良久,秦浩明按捺住心中的悲愤,缓缓的对董长青说道。

“诺!”

“其实用间这种事情,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无非是威逼利诱,达到控制他人的目的。

若是他无欲无求,无喜无悲,漠视生死,那岂不是圣人矣?

就算真的偶有些许人,对我们也没有多大损失。

可若事成,发挥的作用往往出乎我们的意料。”

接下来,秦浩明把后世关于使用间谍的一些好的经验和方法,结合实际案例一一讲述给董长青听。

“侥幸存活的三个辽东汉人和三个举报的梁家家丁,是否可以利用?”

董长青听完,心里渐渐亮堂活络起来,他原本就偏爱刑讯之道,并且在鞑虏身上多有研究。

此时,忍不住竟有见猎心喜的感觉,出言问道。

“当然可以,我不干涉!

只不过今后派遣人员和刺杀时需留档报备,由你直接对我负责即可。

同时,我也组织其他部分监视你的部门,希望不要出错,勿谓言之不预!

另外,你要遵循一点: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为善者日进,为恶者日止。

切记不可心慈手软,酿成大祸!

执纪若退让一份,不良作风就会反弹一分。问责尺度松一分,腐败蔓延的态势就会前进一分。”

不受监督的权利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已无需赘言,故此秦浩明宁可说在前面。

“诺!长青谨记将军今日之言,定不负初心。”

响鼓不用重锤!

这是相识以来,秦浩明对他说的唯一一句重话。董长青不敢怠慢,立即开口表态。

“走,以后再细细详谈,别让将士们久等。”

天色渐黑,隐约之间,秦浩明听见军营传来噼噼啪啪二踢脚的声音,知道肯定是年夜饭已经做好,他不想搅乱和将士们难得相聚的机会。

第一百四十八节 伤残将士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战争与乱世兼存,想要如太平年间一样,过一个祥和安康丰姿多彩的春节,对将士们来说无疑是痴人说梦。

乱世粮食堪比黄金,故而酒水之类的绝无可能。便是春节必备的水饺,一人也才能分配十个以内。

对于体壮肚大的军汉而言,不过是聊以解馋,更多的还是一种形式。

就这,还是赵县县衙和大户赞助的结果。

可纵使如此,军中汉子们却笑语晏晏,走路虎虎生威,心情舒畅。

乱世人命贱如狗!

相比已经死去和伤残的兄弟,今日能有一碗热乎乎的汤面馍馍,就着香喷喷的饺子,委实幸福之至。

天雄军将士近两万人,要想统一进食,在临时安置的营帐几无可能,唯有按统帅及归属分成七个单位,错开时间分别在各自的军营内普渡新春。

如此也就造成卢象升和秦浩明等高级将领分身乏术,分成几波在军营内如同辛勤的蜜蜂出出入入,委实辛苦操劳。

此次,在秦浩明的建议下,给予一个特殊的营帐特别待遇,那就是伤兵营。

不仅把赵县府衙征用,作为安置点,食物上也尽量保证充足。

故而伤兵的新春年夜饭水饺管够,还有赵县当地的美酒,陈年西风烈。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是战力绝伦的鞑虏。

累次战斗下来,天雄军将士伤亡人员也有六千余人,只不过留存伤兵只有区区五百余人。

医疗水平不发达的年代,将士们大多不是立马战死沙场,而是因战争而造成的外伤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

造成伤口感染、畸形愈合,受伤者因而致死致残,以至丧失劳动能力的情况比比皆是。

要说大明的医疗制度其实还挺完善,单是官方就有三大机构,太医署、尚药局、药藏局。

太医署设立全面的官职,除了掌管全国的医疗工作之外,也更多地充当了医药大学的角色。

并逐步把医学教育、培养医学人才作为重点,从而保证了不断为宫廷输送医疗人才。

尚药局是宫廷内崇祯及周皇后等人专门的医疗保健机构,负责宫内的疾病治疗、御药的制作及试尝。

药藏局则是特别为太子设立的,负责给太子治病保健,以利于千秋大业。

只不过目前的医学发展还是注重于防疫、调理等,而对于刀砍剑劈的感染大多无能为力。

另外配备给军队的医官人数太少,像天雄军只有七个朝廷任命的医官,其他的则是赵县县衙临时征召的当地土郎中。

故而能够挺到现在而未死的将士,基本上生命已经无堪,属于身体抵抗力特别好的壮士。

不过,能够伤愈再次归队的不及半数,更多的是只能拿着微薄的抚恤金,在乱世中茫然四顾。

卢象升和秦浩明等将官的到来引起伤兵们的兴奋,大家七嘴八舌纷纷问好。

卢象升作为最高统帅向伤残战士聊表谢意,并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只不过对于今后他们的生活安置等内容,一句也没提。

旁边的秦浩明心里暗自叹口气,不是说卢象升人品有问题,而是现在大明的实情就是如此。

大明朝廷早已无力负担伤残将士的安置,也没有多余的财力来解决问题。

卢象升作为一军统帅,单是保证天雄军将士的粮饷正常发放,就已让他心力交瘁。

整个国家要做的事情,缘何是他一个宣大总督有能力解决的问题?

不过卢象升解决不了,不代表他也解决不了。说不得要越俎代庖一回,替大明、替卢象升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更何况对他们的安排,秦浩明早就胸有成竹。

作为军中新锐,战功显赫,卢象升看重的人,秦浩明自然也有发言权。

在杨国柱、虎大威两个总兵发言后,接下来就轮到秦浩明。

“将士们,尔等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悍不畏死奋勇杀敌,本将代表大明朝廷感谢尔等。

关于尔之将来的生活,卢督和几位将军决定,俱都编入本将队伍,由本将统一负责。

尔之家人,等驱逐鞑虏后,本将驻地确定,亦可一并接过来。别的不敢大言,但一定保证温饱。尔等可有疑义?”

前面卢象升他们已经讲了许多,秦浩明不想再度老调重弹,故而一两句话直奔主题。

一石激起千层浪!

秦浩明此言令下面伤残将士一片哗然,便是卢象升和虎大威等也频频侧目,暗自心惊。

别人眼中的烫手山芋,唯恐仍之不及。但凡四处搜刮点钱财,也是投入到家丁的建设中,从未有人像他这般,大包大揽考虑伤残将士。

如果不是秦浩明之前的表现征服他们,怕都要怀疑他是故意拉拢人心?

“感谢秦将军美意,可我等缺肢少臂,多是伤残在身,就怕……就怕……将军无法安置,拖累将军。”

喧哗中,发问的是参加第一次围剿阿伯泰的小旗李彪,左臂齐肩而断,脸上被建奴箭矢射中留下的一口大伤疤,望之相当碜人。

他乃大名府人士,兄弟三人于崇祯八年加入天雄军,现仅剩他一人,家里尚余幼弟幼妹和老母亲。

秦浩明说得话让他又是欢喜又是忐忑,怕无法兑现,水月楼阁,空欢喜一场。可家中的困难,让他鼓足勇气问道。

“你怎么如此妄自菲薄?战场厮杀或许力有不逮,可缉贼捕盗相信应该没有问题吧?

实在不行,组建乡勇教他们队列总可以吧!”

秦浩明笑语晏晏朝他问道。

“那肯定成,谢谢秦将军!”

李彪闻言大喜,急忙弯腰行礼道谢。

只是断了一只手,行礼的姿势相当便扭。

秦浩明急忙还礼,眼中微有湿润。

大明朝廷内忧外患,享受利益的大多碌碌无为醉生梦死,反而是社会的最底层挺身而出,驱逐鞑虏,护卫华夏。

********侠女从来出风尘,负心皆是读书人,古人诚不欺我也!

“秦将军,可我双腿俱断,怕是和李彪训练乡勇也不行啊!”

“将军,我叫李五,双眼俱瞎,怕也是不能为将军做什么?”

“是啊,我一手一脚俱断,这可如何是好?”

……

一瞬间,有些伤势更严重的将士纷纷把实情诉说给秦浩明听。

“将士们静一静,尔等一边喝酒一边听本将解释。”

秦浩明高举双手往下压,大声朝乱哄哄的伤残将士叫道。

良好的军纪让现场瞬间鸦雀无声,只是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秦浩明,这个年轻的将领承载着他们的希望。

“不要停下手中的筷子,本将给大家讲个故事佐酒,众位自然明白。”

秦浩明在众目睽睽之下,提高声线,缓缓开始说道:“甘戊出使齐国,要渡过一条大河。

船夫说:“河水是个小的间隔,你自己都不能渡过去,还能到君主那里去游说吗?”

甘戊回答说:“不对,你不了解,事物各有它的长处。

那种谨慎老实、诚恳厚道的臣子可以让他们侍奉君主,却不可以叫他们带兵打仗。

纵横沙场的好马,能过日行千里,如果把它们放到屋子里,让它们捕老鼠,还赶不上一只小野猫。

干将可算是锋利的宝剑,天下闻名,可是木匠用它做木工活,还比不上一把普通的斧头。

现在用船桨划船,让船顺着水势起伏漂流,我不如你。然而游说各个小国大国的君主,你就不如我了。

本将想说的是,众位都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

如果真有个别人因伤残太重,什么都做不了,尔等为国流血,本将便是养他一辈子又何妨?”

说道后面,秦浩明情不自禁语带哽咽,举目凝望着伤残的将士。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百战老兵的作用,即使他们已经或伤或残,他们不应被人遗弃!

震惊!

一股悲壮弥漫每个人的心头,继而掌声如潮,接着暴起一片呐喊,声震云霄,“愿为将军誓死效命!”

第一百四十九节 亡羊补牢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众位将帅一直忙碌到亥时一刻,方有机会坐下来开始他们的年夜饭。

此时夜色渐深,军营停止喧嚣,除去部分执勤将士,其余军士均已熄灭火烛安寝。

卢象升向来讲究和将士同甘共苦,因此伙食与其他将士并无二致,唯有份量略为充足。

其间当然也有一些特殊性,便是酒水管够。

赵县美酒,陈年西风烈,口感绵延而醇烈,乃不可多得的酒中佳品。

卢象升曾任大名道,赵县便是属于下辖的州县。

赵县百姓感其高义,驻守赵县保一方平安,因此在节前多有百姓携粮带酒甚而少量肉食劳军。

不过除却酒水外,其他东西卢象升概不接受。

时下建奴大军围城,普通百姓日子也不好过。

而酒水一则可以作为清洗将士伤口的药用,二则军中将士紧绷的神经也需要酒水的放松。

松紧有度,张弛有道,便是指此。

“秦将军今晚所做之事,真高义也。可惜虎某受财物所困,有心无力,愧对兄弟,为之奈何?

来,某敬一杯,今后秦将军但有所请,必竭尽全力报之!”

虎大威端起约莫一两一口的大酒杯,一口饮尽,以示先干为敬。

军中汉子大多豪迈慷慨,并无时下文人墨客般娇娆做作,再说酒桌上无大小,便是卢象升也给众人灌了好几杯。

“感谢之至!秦某初入军旅,尚请虎总兵今后多加照拂。

至于照顾伤残将士,并非率性而为,实乃敬重敢于为大明流血的汉子,一切但求初心本意,不可间刻忘之!”

秦浩明站起身不敢怠慢,稍微解释一番,举杯就干,丝毫没有半分秀才文人模样。

虎大威以山西参将之职代理大同总兵,挂征西前将军,虽然比杨国柱的宣府总兵镇朔将军低一级,但也是边关九镇中煊赫职位。

如果他谋求大同镇守一职成功,说不定二者还要继续打交道。

或者他如历史一样调离大同,转战陕西,好多当地内幕也可以让他帮忙指点一二。

至于他的继任者王朴,秦浩明却是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今后的政策很简单,一手硬,一手软。具体就是团结一切能团结的,打击一切能打击的。

至于团结谁,打击谁,他心里自然有杆秤。

“大善!希望破虏今后能够一直保持赤子之心,则是大明将士之福。

本督敬你一杯,祝你明日一帆风顺,凯旋归来。”

卢象升拍桌而立,大声赞叹连声叫好。

“万水千山总是情,少喝一杯都不行!”

秦浩明说了一句酒令,急忙端杯一饮而尽!

开玩笑,他可不敢让卢象升先干为敬,不说甚为敬仰的话,就是今后还多有仰仗。

大不了一醉方休,连番大战之下,饶是他有高于常人的神经,也需要略为松懈。

“是不是暂缓一两天,司理监李公公不日即将抵达军营劳军?破虏现在风头正疾,想来李公公也是要见上一面。”

老丈人戚纲不知道秦浩明有何行动,但为他前途着想,还是插了一句话。

“宫刑之人,绝人生理,老无所养,死无所殡。且性格多为乖张,有何好见?况且军情如火,时不我待,如何能够拖沓?”

赵县西风烈顾名思义,属于高度酒。

秦浩明此时已经颇有几分酒意,话语间自然洒脱跳跃许多。

戚纲面红耳赤略显尴尬,可也晓得秦浩明酒喝得不少,跟一个喝醉的人有什么好辩。

军中贵胄,后起之秀,自然是大家关注敬酒的对象。

卢象升见此莞尔一笑,仰脖把酒一干而尽,戏谑对秦浩明眨着眼睛说道:“破虏竟然胆敢对老丈人不敬,当自罚三杯以儆效尤!”

“是及,是及,某陪一杯!再敬一杯!”

杨国柱举着酒杯大声叫道,之后还有跃跃欲试的张松荣。

“三杯就三杯!不就是水吗?”

秦浩明豪情大发,拿起酒壶自顾倒酒,接着又腆着脸,大着舌头朝戚纲问道:“岳……丈,婉儿漂亮吗?”

现场哄然大笑,连戚纲都没有蹦住脸,悻悻大叫活宝。

是晚,秦浩明酩酊大醉,然却好不畅快。

正月为端月,其第一日为元日,亦叫元朔。

江南临浦元旦日,上自士绅,下至庶人,男女首以拜家长完毕,主者率卑幼,出谒邻族亲友,或派遣子弟代贺。

众人无不往来交错,道路为之遮蔽,谓之“拜年”。

叶府大宅,叶绍梅身穿大红襟袄,下衬浅绿色百褶裙,发髻中别着一支清丽异常的白玉发簪。

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向父亲叶成祖拜完年后,接过丫鬟小玉手里的帷帽,婀娜多姿地朝门口走去。

她头上带着的帷帽原属胡装,最开始的样式叫幂蓠。

一般用黑纱制成,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丝网或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

至大明时,把四周的垂网改短,亦称“浅露”。及至现在,已经作为大家闺秀出门必带的物件。

“父亲,妹子又去秦家村了,如此没名没分频频前往,会不会惹人非议,有失叶家体面?”

叶府二楼高台处,叶家公子叶绍辉把这一幕俱看在眼里,紧锁双眉朝正在奋笔疾书的叶成祖问道。

岂止有非议?

上次叶家和秦家换田之事,就是他遵父命而为,临浦上层圈子俱已知晓。

私下里议论叶家有眼无珠,现在又要前倨后恭不乏其人。

更有甚者还说,别人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偏偏叶家墙头草,随风倒,觉得二茬韭菜香,口味颇为独特。

不过这些非议倒是不便讲给父亲听。

“唉!为父真是看走眼,不意此子崛起如此迅猛,让吾始料不及。”

叶成祖停下正在誉写的名刺,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喟然长叹!

在大明,上层士大夫有用名帖互相投贺的习俗。

叶成祖交游广阔,若四处登门拜年,既耗费时间,也耗费精力,因此有些关系不大密切的朋友就不亲自前往。

而是派仆人拿一种用梅花笺纸裁成的二寸宽、三寸长,上面写有受贺人姓名、住址和恭贺话语的卡片前往代为拜年。

“父亲大人也不必太在意,夫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

后面的事情谁也不知晓,只怪这小子隐忍太深,为了报仇,连我们也不肯道出实情,以至于看走眼。”

叶绍辉现在也相信秦浩明原先的行为都是故意藏拙,目的便是夺回被秦向天霸占的族产,进而一鸣惊人。

不这样想都不行,秦浩明在金陵的所作所为,已经随着南来北往的商人士子渐渐广为流传。

特别是复社巨子张溥和杨廷枢等人推崇有加,一首《竹石》配合着赵县大捷,愈发显得铮铮铁骨。

一曲《梁祝》配合《琴音》的点评,让人感觉他才具如此的卓而雅之冠绝群伦,临浦才子四个字早已响彻大明江南江北,妇孺皆知。

“怪只怪为父眼浅,以至于珠玉蒙尘,错失如此佳婿!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之前的补救想来他应已经知晓,如此倒也有几分香火情分在内。加之他对梅儿甚为爱慕,想来水到渠成应该无忧?”

叶成祖眯着眼睛,盯着远处的寒梅朵朵,推算着秦浩明的反应。

从朝廷邸报中,他早已先一步得知鞑酋岳托授首的消息,饶是他宦海多年,也不禁乍然惊舌仰天长叹!

何等了得?

何等武功?

几许人可以为之?

可这不世英豪偏偏就是他原先认为的废物,迂腐的书呆子,识人不明到了如此地步,岂是一个羞愧二字能言?

“要不要先下手无声无息除掉……”

叶绍辉走近叶成祖身边,脸上闪过一抹狠辣,接着用手向下做了一个砍劈的动手。

读书人杀人,比谁都歹毒。

第一百五十节 机关算尽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荒谬,举头三尺有神明.任你做得再是隐蔽,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若是秦浩明生疑,你让梅儿如何自处?

况且,以秦浩明如今从三品的地位及功勋,秦家内宅岂会只有你妹子一人?

更何况柳如是出身低微,身名不暇,断然不能为正室,将来焉不是梅儿的助力?

现在与之交好,岂非梅儿之福?

梅儿从小心地善良,未经世事,若没有人相帮,如何斗得过其他狐媚之人?

让梅儿和她自然交往,不必理会!”

叶成祖勃然大怒,厉声斥责,声声喝问,在情在理,入木三分。

尤其难得,瞬间五问,竟没有丝毫犹豫沉思,一气呵成,足显思绪清晰,老谋深断。

叶绍辉缩头唯唯应诺,丝毫不复刚才的狠戾歹毒。

叶成祖见此情形,长吁一口气,自己宝贝儿子不经思绪,仅凭一时意气鲁莽行事,偏又难称良善,他日或许因此遭祸。

和秦浩明相比,不知相差多少?

“辉儿,如今世道多为坎坷不易,临浦虽为鱼米之乡偏安一隅,然人心早已躁动不安,无复太平盛世法纪森严。

你之性格狂躁,易与人多生口角事端,今后需尤为注意。

要心存善念,莫轻易欺负黔首,既失其身份,诟病与人,又结仇乡梓,他日为人所报复。”

叶成祖目露忧色,虽是提点儿子,但同时亦是自醒。

他身居建宁府高位,境内动态自是一览无余。

整个建宁府托庇地理位置之福,享苍天风调雨顺之厚,目前尚无大的动乱。

可过往年景从未出现的灭门惨案,如今时有发生。虽说都是一些小门小户,但足以说明时局动荡下人心叵测。

建奴寇边流连京畿之地,尚未离开大明境内,前景未扑。

而西北叛贼听说即将剿灭,但此话他早已听过不止百遍,不足为信。

倒是西北的富家大户不知被灭门凡几,连皇家贵胄都不能幸免,可见叛贼猖狂到何等地步?

“张小哥儿原本为将门之后,你今后与之多多交往,也不算辱没你的名望。

秦家崛起在即,秦氏族人原先与秦浩明情感并不交厚,与他家忠仆福伯,表弟张云相差何止万里?

此时交好他们,他日也可帮梅儿管理好家业,成为梅儿的一大臂力,则内宅自然清静。

如此,秦家方能和叶家上下一心,共进同退。值此乱世中,殊为难得!”

叶成祖沉吟片刻,脑中千思万虑,继而缓缓的对宝贝儿子说道。

应该说他算计的没有任何一点问题,时下大明世家大族据是通过联姻增强自家实力。

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撑起江南氏族敢于和官府叫板的实力。

“姜还是老的辣,父亲算无遗策,孩儿拜服!”

叶绍辉心悦诚服,妹妹的幸福和家族的未来,父亲都算计进去,甚至连秦家今后的内宅安靖都算无遗策,如何让他不为叹服?

叶成祖捻须微笑极为受用,一切尽在掌握矣!

江南春早,田间野外,已偶有绿意。

虽是正月初二,可秦家村却早已忙活开来,并无节日里的休闲倦怠。

秦家长期落魄不堪,人情底蕴自然较差,故而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需要走访。

一日之计在于晨,才卯时多一点,已经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农人在田间辛勤劳作,那是秦家村年长者在照顾侍弄自己的田地。

秦家村地下水丰富,利于井灌,又有临浦渠灌溉之利,这也是临浦成为福建粮仓的重要原因之一。

目前整个秦家村男男女女按劳力分,共有一千二百余人,还有十几岁以下的孩童七十余人,俱在秦家族学接受启蒙教育。

卢欣荣有心在秦浩明回来之前博个头彩,显示他的才干,因此事无巨细都亲自操劳过问,他把一千二百余分成三组。

在咨询过张云和福伯的意见后,把其中可靠的妇女基本放在作坊中生产肥皂,由柳如是和董母负责管理。

年纪稍大的秦家族人和部分青壮两百人,以甲长秦老三为首,负责继续营造房屋。

而剩下的八百多青壮男子则全部组织起来,以五十人为一个小队,共有十七个队伍。指派一名队正,全部进行开荒垦田。

其中为了提高他们的积极性,更是辅以利诱手段。

具体的就是垦荒完成后,将按照垦荒多少和难易程度,把十七支队伍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级别。

级别高的队伍,今后有优先享受分配各种事务的权利。

此举顿时把尚为完全安定下来的八百多人刺激得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秦将军一诺千金,已经通过这段时间的伙食和行动表现出来。

目前无论是建造房屋也好,开垦良田也罢,件件都是关乎他们自己的事情,可人家还是无条件帮助他们。

添置碗筷、购买农具、每日三餐哪个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天下还有第二家像秦将军这样的仁义之人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再看看早几个月追随秦浩明的流民,如今已经过上幸福的生活,在这乱世中难得可贵!

如今有一个争取幸福的机会,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拼命?

张云见此情况,衷心感到佩服卢欣荣。

张云干劲充足,可若真要说筹谋安排等诸多手段,却是比到处流离颠沛见多识广的卢欣荣差上不止一许。

但他有一个优势又是卢欣荣目前无法企及,那就是他是根正苗红的二掌柜,秦浩明临走前指定的舵手,当仁不让的秦家村领导者,便是福伯都稍有不如。

好在张云自从兄长开窍后,对读书人尤为敬佩。

卢欣荣本身就是学富五车的秀才,再加上冬日祭祖说出龙脉后,三人好像有一种默契,彼此间相互配合,倒也其乐融融相得益彰。

临浦县衙分给秦家垦荒的地方叫临江坑,紧挨着莲塘卫所,旁边的临江溪流蜿蜒流淌,乃是上好开垦良田的场所。

不同于北方冻土,垦荒不易。

临浦乃是江南之地,土地松软,非常便于开荒。

如果他们迟一点,等下过一场春雨之后,土地湿润,垦荒还会容易许多。

可事情总要做,只有人等天,断然没有天等人的道理。

“福伯,我看按此进度,一个人一个月应该可以垦荒十亩左右,估计一个半月万亩良田可以到手!”

卢欣荣喜滋滋的看着拼命干活的人群,无比惬意对着旁边的福伯说得。

“怕是不成呢!”

老人家及其认真的摇摇手,手指着中间微微凸起的一块一亩大小的丘陵,“别的不说,那个地方耗时耗力就要花费许久。”

看见卢欣荣有心不以为意的表情,老人家淡然一笑继续说道:

“别看它只有一亩余地,高不过三尺,可削平之后泥土至少有千余方左右。若是不挖掉,必将影响水势流动,不利于整片良田。

还有,垦荒最易的是抛荒不超过三年的水田。此时土质松软,一个壮劳力一天可垦二分地,一个月五六亩。

其次是抛荒不久的旱地,在杂草不多的情况,每天大约能垦荒分五地,一个月四五亩。

最难的是生地,一天开垦不会超过一分地,一个月撑死二三亩。

另外还要看老天爷是否帮忙,若是春季下场小雨,不仅容易垦荒,而且容易整理。”

“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伯玉受教,太过想当然尔!”

卢欣荣双手朝福伯作辑,感谢他的答疑解惑。

“对啊,另外他们是第一天出工,故而热情高涨,可时间久了身体自然懈怠,谁也承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劳作?”

张云长时间和这些南逃的人呆在一起,自然明白他们的身体状况,许多人手脚都有红肿冻疮,乃至溃烂也不乏其人。

远处巍峨的群山,在阳光照映下,披上了金黄色的外衣,显得格外美丽。

可在卢欣荣心中,却微微有些汗颜。

自己考虑东西太理想化,忽略了许多生活细节,幸好有他们指点,看来还是要再踏实一点。

“今后我们秦家田庄应该精耕细作,不妨把精力放在改良土地上。土地采用轮作,这样耕种季节刚好错开,庄户不至于闲置。

另外先要考虑囤积农家肥,这关系到土地的收成。还有就是耕牛,尚需计算一下要买多少头合适?”

卢欣荣收拾起好高骛远的心态,转而脚踏实地考虑今后实际的问题。

“万亩良田需上好耕牛三百头左右,牛粪同时也是上好的农家肥。”

卢欣荣话音刚落,福伯张开就来,显然是早就有想到此事。

“三百头?”

张云脸带苦涩大声惊叫。

时下上好耕牛一头需纹银二十两左右,三百头耕牛便是六千两纹银。

最近摊子铺得有些大,再加上突然涌入八百多人,每天消耗的粮食就需要百斗粮左右。

现在临浦粮价一斗七钱纹银,一天至少七十两纹银用于粮食。再加上其他开支,一个月足足要三千两纹银以上。

虽说短日无忧,可听卢欣荣讲,还有几百上千人的队伍没有开赴过来,想想心肝就害怕,真是花钱花到手软。

“云少爷,叶家大少爷求见。”

三人正在探讨得火热之际,秦家村护卫队员方培伦深一脚浅一脚过来禀告。

“呦呵!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叶家大少爷什么时候惦记起我来,有没有说什么事情?”

张云踢踢地上松散的泥土,懒懒散散的问道。

对于叶家,张云心里始终有根刺,总为兄长有些不值,毕竟当初“兄长”可是一根心思在叶绍梅身上,结果却……

第一百五十一节 刮目相看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未曾言及?我也没问。”

方培伦有些赫然,叶家是临浦大族,叶家小姐又时常出入秦府,众人多少也都有些异样心思。

“先让他等会,我们继续讨论。”

张云挥挥手,浑然不当一回事。

二者过往并无交集,最艰难的时期都挺过来,难不成现在日子好过了,反而要巴结你不成?

“此处事情要坐下来细细商谈,急切间哪里可以定夺?你还是先过去,毕竟是叶小姐的兄长,太过难堪不好。”

卢欣荣年轻时性格孤傲,意气风发。如今有心振作,反而海阔天空,心态趋于平和。

再者,他心里也觉得叶绍梅和秦浩明实属天赐良缘,期间纵许有些误会,但并无大碍。

“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

伯玉不知,叶家过去许多做法委实气人,叶家小儿更是不堪,至今想来依旧愤愤不平。

再说叶小姐是叶小姐,叶少爷是叶少爷,两者多有不同。

更何况兄长的事情也不是我等可以左右,一切随他心意便是。”

连自己和他相处十几年都猜不透兄长的心思,他现在行事如同天马行空,岂能常理度之?

名冠秦淮的柳大家都不远千里委身兄长,足见他才情学识之优秀,今后秦府还愁没有女主?

“云哥儿,会会也好。临浦上等耕牛大多出自叶府之手,顺便问问他时下行情如何?”

福伯年老成精,见张云使小性子,以后两家若真有好事,脸面不好看,索性用公事驱使他过去。

江南之地,水路阡陌纵横,少有平原草地,故而多耕牛而少骏马。

叶府除了酒楼之外,把控整个建宁府的牛市交易,也是叶家支柱产业之一。

对福伯,张云少有顶撞,闻言转头怏怏离去。

云哥儿年岁虽小,性格却是刚烈至极,今后倒要好生相处才是。

望着闷闷不乐而去的张云,卢欣荣心里暗自想到。

氤氤氲氲,或聚或分,其散也气,其兴也云。

秦家村地处临浦郊区山脚,云雾笼罩,远处太阳冉冉升起,照耀在辽阔的天空中,万道霞光穿透薄云迷雾,顿觉晴空万里,高旷而蔚蓝。

叶绍辉背负双手,徜徉在秦家村四周的工地,啧啧称奇。

一直溜的平瓦矮房数十栋同时开工,虽蔚为壮观,但明显是给庄户们住,他兴致寥寥。

倒是比邻“秦府”正在开工的新府邸,引起他极大兴趣。

从占地规模而言,目测应有二三十亩地左右。

主宅坐南望北,头门、大门、二门采用中轴对称、纵深多进的院落形式。

其间一些楼台雨阁更是巧借山势,浑然天成,与周围的群山遥相呼应,别具一格,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同时他又有些诧异,秦家忽而乍起,底蕴与临浦世家大族自然不能相较。虽说因立有功勋,官府有授田,但短时间绝难以转化为浮财。

听说前段时间都变卖秦家老宅聊以度日,怎地短短几个月时间居然有此财力构建新房?没听说他们有什么进财的门路呀?

远处,张云着旧衣,身上斑泥点点,脚步匆匆赶过来。

“不知叶家公子找云有何事?”

极近,张云也未做其他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新春佳节,有宾客至,既未行礼也未请进宅内一坐,可谓失礼。

土包子!

叶绍辉脸上露出一丝阴霾,稍瞬即逝,随即转化笑脸微微点头算是招呼,“叶家和秦家相交莫逆,期间虽有些许误会,但情谊尚在。

如今浩明在外为大明浴血厮杀,以至于新春佳节之期,竟无空闲回家省亲。

为兄趁此机会,一则看秦家可有需要帮忙之处。二则也想带贤弟认识临浦其他一些世家子弟,以便将来相互帮衬一二。

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说完,旁边的家丁仆从挑上讨喜的临浦特产,桂圆、红糖等物产,足有三四担之多。

嘶!牙疼!酸的厉害!

为兄?贤弟?

张云终究历练不够,还不适应这种当面惺惺作态的举措。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

露出一抹尴尬的苦笑,双手敷衍的拱拱手,“多谢,要不请进去坐一会?”

“算了,外面空气好,也清静些。想不到愚兄几个月没来,如今秦家村倒是大变模样,开始兴旺发达起来。”

叶绍辉打蛇顺棍,愚兄二字叫得非常活络,扭着脑袋四处观望。

叫叶公子似乎不合适,叫兄长他又叫不出口,张云托着下巴着实为难,索性一言不发。

“今后贤弟可要多注意这些南逃之人,管教方面要严控。但发现其中宵小,决不可轻饶。”

叶绍辉半遮嘴,一副推心置腹朝张云说道。

不行了,张云知道他如果不开口,这货估计会滔滔不绝跟你一直闲聊下去,时下文人据是如此。

“不知现在上好耕牛多少纹银一头,五百头的价格是多少?”

没名没姓也没有称呼,张云愣头愣脑直直问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不错啊,贤弟出手果然了得。只是不知临浦有没有这么多库存?若是要得急,怕是需其他地方调剂才是。

好像是二十两纹银一头,不过贤弟需求量大,应该会便宜些,到时候愚兄安排掌柜和贤弟详谈,如何?”

饶是叶公子是见过世面之人,可万两纹银的生意也不多见,只是心里的疑惑更甚,秦家到底有何营生,竟然可以在短短的数月间积财至此?

让一个原先一无所有的家庭,又是建房又是收留南逃之人垦荒,现在竟然还要一口气买五百头上好耕牛,贩卖私盐都没有如此迅速?

几个月前秦家财力如何,他可是比任何都清楚。

只不过他城府很深,并没有大呼小叫故作姿态。

心里却是暗自打定注意,无论如何也要挖掘出来。

“上好耕牛要三百头,两百头牛犊子,应该在三、四月份左右。”

张云并没有注意到叶少辉眼中的疑云,而是认真的思考着使用时间,计算肥皂的产出和今后开发良田的数量。

两百头牛犊子他是打算自己饲养,毕竟价格会便宜不少,也委实是精打细算。

“能否和贤弟在正月里定个日期,愚兄带你出去见识见识,临浦最好的香翠楼摆上一桌,那里的小妞可是……哈哈……”

叶绍辉朝张云眨眨眼,露出了男人心照不宣的浅笑。

“叶公子有心,可惜无功不受禄,家中事务既多又繁杂,怕是让你失望。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张某正安排人手垦荒,先行告退一步。”

张云不咸不淡两句,不等他开口,转身就此离去。

真是土包子!叶绍辉盯着张云背影,意味深长一笑。

第一百五十二节 口腹蜜剑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雾,照耀在黑山绿水之间,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秦浩明率领二千人马于正月元朔日离开赵县,分派快马夜不收四周探寻范永斗、王登库、梁嘉宾三家商队。

可反馈回来的消息却让秦浩明目瞪口呆大呼头痛。

三家商队并没有统一运输,而是在中途便各自分开,根据自己家族的商队路线前进,并且人数日益减少。

高明,实在是高明。

秦浩明明白自己大意了,中了晋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小觑他人。

出现这种情况唯有二种可能,隐藏分化或者就地销赃。

想想也不难理解,晋商的商业网络何其庞大,全国各地基本都有他们的仓储物流,何况是京畿附近?

甚至往深一点想,他们有必要冒着通敌的风险,眼巴巴的运送巨额粮草物资到天津港吗?

以他们和建奴的关系,大可等风平浪静后,过个半年一载的再偷偷运送也不迟,建奴可还欠着他们的巨款呢?

如果建奴非常缺少粮食,他们抑或可以从其它地方调配粮食过去,毕竟他们有这个实力和能力。

枉费自己还想把他们一网打尽,让建奴此次劫掠成果毁于一旦,以图壮大自己,看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必须谨慎,不可麻痹大意。

这些人可都是老狐狸,看来是自己这段时间来太过顺利,以至于沾沾自喜狂妄自大,秦浩明暗自警惕。

那么,汇集在天津港的三百海船有何用处?

秦浩明可不认为梁家族人生死关头敢于欺骗他们?

还是说他们也被家族蒙蔽,不知具体布置,抑或还留有后手?

命令军中增加夜不收,加大侦探力度,采取两三人一组,务必把商队消失的具体地址、具体人家打探清楚并且记录下来。

秦浩明的大军则沿着明军的防线,一路从正定、辛集、衡水尾随其中一股最大的商队直插德州。

之所以不在半途把他们拦截下来,秦浩明却是还有其他一些想法。

德州自古有九达天衢、神京门户之称,是南方九省通往北京的重要漕运通道。

明成祖定都北京后,德州是京杭大运河的一个重要码头,是南北文化交流、交通之要地。

故而又有北控三关,南达九省,畿辅重地,都南屏翰之称。

而京杭大运河更是在德州有上百里的水道,直通天津港。

尤其是到大明后期,德州借着京杭大运河特有的沟通功能,将南北的政治中心与经济重心连接在一起,将不同江河流域的生产区域联系在一起。

逐渐发展成山东的重地,并且和天津港一道维持着大明京畿地区百姓的命脉。

而漕运之中围绕京杭大运河的水运,相关的漕粮调配、收缴、发送、押运、下卸、进仓储备等方面,无疑更是重中之重。

秦浩明相信,八大晋商一定在德州港和天津港有自己的仓储基地,他要做的,便是顺藤摸瓜或者把水搅浑,看是否从中有所牟利。

“禀报秦将军,前面有一标大明将士,约千五人,旗帜注明是刘左都督、太子太师。”

临近德州虎威镇不远,夜不收在亲兵浩子的带领下,上前报告。

“咦?”

秦浩明眉毛一挑,脸色有些讶然,难道此事还跟他有关系不成?

他不是应该在济南府吗?缘何跑到德州来?

经过大明几个月的军旅历程,对照脑海中的历史名人,秦浩明现在对军制和周边驻防情况了解甚深。

山东只有一个刘左都督、太子太师,那就是日后赫赫有名的江北四镇之一的刘泽清。

崇祯十七年,闯王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上吊自尽,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引清兵入关。

刘泽清等拥立福王朱由菘登基,被封为东平伯。

朱由菘开设四藩:兴平伯高杰镇守徐州、泗州,东平伯刘泽清防守淮安、扬州,广昌伯刘良佐镇守凤阳、寿州,而黄得功晋为侯爵,镇守滁州、和州。

“浩子,去安排求见刘都督。”

秦浩明骑在马上,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对亲兵浩子说道。

“诺!”

浩子双腿一夹,胯下战马撕叫着欢快向前跑去。

“待会你跟我去,不要说话多留意,他就交给你的暗卫练练手。”

身体侧身贴近左手边的董长青,秦浩明悄声说道。

饶是董长青胆大包天也不禁诧然变色,蓦然无语。

开什么玩笑,堂堂朝廷正一品左都督、太子太师,只是给他练练手而已,那不是练手的又将是面对什么角色?

“不急,先慢慢布局,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人总有倒霉的时候,对吧?”

秦浩明好像一个神棍,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刘泽清为人性情懦弱,怀私观望,家中余财颇多。

别看他现在风光,但也不过一个虚职而已。先物色人员,等待机会。”

刘泽清属于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分领山东除亲军指挥使司外的各卫所。

各府只有统兵权,调兵之权在兵部,每逢战事发生,由崇祯命将为帅,调领五军都督府所辖卫所之兵佩印出征。

军还即归印于朝,兵回卫所。

特别是大明中后期,五军都督府失去了参政﹑议政权。

由“总内外诸军事”的中枢机构变成处处受制于兵部的单纯执行命令的机构,特别是一分为五背后,都督府实权削弱殆尽。

不仅如此,他曾经虚报大功邀取赏赐,又假称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朝廷奖给他医药费四十两银子。

朝廷命令他赴保定剿贼,他不听从命令,每天在临清纵兵抢劫。

后来他率兵南下时,所过之处都被他烧光、抢光了。

在农民军声势大振的情况下,给事中韩如愈、马嘉植都谋求奉命到南方来。

韩如愈曾经弹劾过刘泽清,韩如愈经过东昌时,刘泽清就派人在路上杀死了他,也没人敢把这事报告给朝廷知道。

顺治二年,清军南下,刘泽清投降,其后清廷讨厌他反复无常,将其绞死。

可以说,这个坏种几乎把不是人干的事基本做绝。

“秦将军,刘都督说只能带一百人,并且他时间有限,命令你从速。”

约一刻钟,浩子面有不豫回来禀告。

操,真当自己是大爷。

秦浩明几乎想立马扭头离去,可想想刘泽清的人头和家财,安慰自己还是忍辱负重一次。

另外,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意图也很重要。

这孙子真是他妈的有钱,全部劫掠于百姓。

崇祯十三年五月,山东发生严重的饥荒,各地灾民相聚起义,曹州、濮州尤其如此。

崇祯命令刘泽清联合总兵杨御藩的部队前往剿灭。

八月,因清剿不利,刘泽清被降职为右都督,镇守山东的海防。

他用自己在山东长大,长久在这里镇守不合适为理由,请求辞退这个任命。

崇祯十四年二月,周延儒入阁,刘泽清深知周延儒乃是贪鄙小人,因此乘机钻营以图东山再起。

他计算周延儒从家乡宜兴北上的行程,从临清赶到扬州,并且日具塘报呈相君的幕府,而且准备楼船,邀请周延儒由水路北上。

周延儒从水路入京,刘泽清全身戎服亲自护送,并且送二万两黄金作为路费,周延儒异常高兴。

八月周延儒进京后,刘泽清果然被重新起用为山东总兵。

“末将秦破虏参见刘都督,久仰大帅威名,因此冒昧求见,望莫怪罪!”

最终,在特殊目的的驱使下,秦浩明带着董长青等百人来到刘泽清军中。

一路上,刘泽清的将士面上多有菜色,甲胄不全,只有极近,他的亲兵方有些精锐的模样。

反观秦浩明他们,人人着甲,铳箭傍身,顾盼之间,威风凛凛。

“不敢当!啧啧,到底是天子厚爱,装备和武器都特殊照顾,让人羡慕啊!”

刘泽清此时只有四十左右,额下长须飘飘,身材略显肥胖,可在全身山文甲的抱箍中,反而显得威猛壮硕。

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酸意冲天,没有一点度量,足以说明人品不是太好。

虽说彼此并无统属身份,可他的品轶官职俱高于秦浩明,并且在军中年轻将领中说这种话,失之厚道。

草包!

秦浩明心中暗自腹诽,脸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一副无限仰慕的神情缓缓说道:

“不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虚有其表而已。

比不得将军当年铁厂之战,一天一夜,胜之!更有登州战役,登梯越墙,据是实打实的鏖战,破虏不及多矣!”

客观的说,任何成功都需要拼搏,人家也是努力过的,才可以躺在功劳簿上享福。

秦浩明说的这些,都是他的成名战。

首先,大明因为觉得刘泽清是一个将才,朝廷任用他为辽东的宁远、前卫防备,后又升为山东都司佥书,然后加官为参将。

崇祯三年,后金军攻打铁厂,想占据这里来切断丰润城的粮道。

援守三屯的总兵杨肇基派刘泽清前来援助,在离铁厂还有十五里的地方遇上后金军,展开一场激战,从清早打到中午,不分胜负。

后来他得到增援,一起转战到遵化,前后夹击后金军,大胜,进入城中。

后来评定战功,被提升两级当了副总兵。

崇祯六年,被提拔为总兵。是年冬天试任左都督,在恢复登州的战役中他立了战功,得以转正。

“好汉不提当年勇,俱往矣!

不知秦将军此次越过河北进入山东地界究竟有何事,可需要帮忙?”

秦浩明在他的将士前提前自己当年的英勇事迹,刘泽清面有得色。

投桃报李之下,问起秦浩明的来意。

第一百五十三节 抽丝剥茧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破虏奉令探勘敌情,寻求战机。不意途中听闻刘都督在此,临时起意才……”

做戏做足,秦浩明挠着头,故意略显尴尬,一副见到仰慕之人情不自禁的模样,让旁边的董长青暗自佩服。

秦将军能文能武也就罢了,想不到表演功夫也一流。自己与之相比,刚硬有余,失之柔软。

长此以往,恐因性格误事,有失秦将军重托。

“哈哈……秦老弟何必故作姿态,弟也是天下豪杰,斩敌酋岳托、阿巴泰,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刘泽清为人虽刚愎自用,喜欢听奉承话,但同时也是一个审时夺度活络之人。

秦浩明示好之意如此明显,二人又没有过节,他自然也是舌灿如莲,竟然兄弟相称。

如此,他犹自觉得不足以增加双方关系,驱马小跑几步来到秦浩明跟前,一脸推心置腹小声说道:

“听哥哥一言,秦老弟最好就此止步,前方凶险,望自珍重!”

“哦,还请教刘都督名言,前方究竟出了何事?破虏感激不尽!”

秦浩明双手作揖,脸上庄重无比。

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好像想到什么,一时之间难以把握。

“具体的本督也不知,总觉得心里发颤。这不,索性和将士们出来打猎散心。”

刘泽清咧嘴苦笑,一脸诚挚。

若不是看在秦浩明乃军中新贵,连这些话自己都不会说,缘何敢道出实情?

不过今日里碰见他,说了这番话,日后倒是好有个推脱之辞。

“请教刘大哥,德州漕运总督是谁?不知都督可熟悉?”

秦浩明打蛇顺棍,立马跟刘泽清兄弟相称,实则却是想了解一下信息和他的真实意图。

大明的漕运总督可谓是实权和油水颇为重要的岗位,关系到北京城几百万人口的日常供给。

从万历时代开始,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市场行为日益增多,南北物资交流的需求大增。

漕运一方面带动刺激了运河沿岸商业活动的发展,另一方面,漕运本身越来越商业化。

先是漕运中私带货物,由少到多。朝廷见禁不住,转而主动明确允许漕船北上时可以附带一定的货物,漕船南返时允许载客运输。

这种漕运政策的变化是明朝政府务实的做法。

一方面,漕船走私已是既存事实,没法遏止。另一方面可以补贴漕工的生计。同时,官绅大贾们也有这种需求。

漕船所带货物数额日益增长,漕船贸易日趋活跃,运河沿岸兴起了很多商业城镇。

如通州、直沽(即天津)、沧州、德州、临清、徐州、淮安等。

南方的丝绸、茶叶、糖、竹、木、漆、陶瓷等源源不断运往北方,北方的松木、皮货、煤炭、杂品等也不断由运河南下。

大运河虽为漕运所开,但当时代对之有商运需求时,大明政府也与时俱进使之成为商运之河、民运之河。

但同时不可避免的随之产生腐败,并且多为大商家所利用,八大晋商就是其中得利的一员。

那意味着京杭大运河建奴在关键时刻也可以使用。

这也是秦浩明放弃大量粮食的诱惑,一路尾随范永斗、王登库、梁嘉宾商队,所想要顺藤摸瓜的最主要原因。

“熟悉,当然熟悉,是倪宠参将,也是当初的老兄弟了。怎么,秦老弟需要老哥做些什么,尽管开口?”

刘泽清认为军中新贵估计要夹杂什么识货,因此大包大揽满口应承。

在他看来,秦浩明通过几次大战,肯定是缴获颇丰,听说这位新贵是江南人,自然是要把物资运往南方。

此等小事,他自然是责无旁贷。

倪宠?刘泽清?

秦浩明心里默默念叨,终于知道心中奇怪的感觉来自哪里?

崇祯十一年,清兵南下,京畿戒严,局势严峻。

山东巡抚颜继祖奉兵部尚书杨嗣昌之命,移驻德州。

他带领一标人马仅三千名,在五十天内被调防三次,兵疲马乏,最后才令其专防德州,原防地济南由此空虚。

颜继祖鉴于前沿兵力少、战线长,数次请求增援,而刘泽清、倪宠诸将都逗留不进。

崇祯十二年正月,清兵攻克济南,德王朱由枢被俘。

颜继祖兵少力弱,无法兼顾济南。朝臣交章抨击,颜继祖归咎杨嗣昌指挥错误,自请撤职归乡,奉养父母。

崇祯皇帝不许,将颜继祖逮捕入狱,最后斩首示众。

再联想到刘泽清起先说的前方凶险,心里发颤,打猎散心。

狗屁,他这是要临阵脱逃啊!

历史上崇祯十二年二月,鞑酋多尔衮率军饱掠后,不正是从山东北返至天津卫,渡运河东归吗?

三月初九,建奴从青山口出关,退回辽东。

至此都清晰明了,自己还奇怪,建奴何时有海军了呢?

梁家族人没有骗自己,三百艘海船是真的,不过不是用来运粮食,那是用来运兵,用来运建奴啊!

“刘大哥真是慧眼如炬,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倪总督帮忙,不知能否帮忙引见?”

秦浩明心中惊涛骇浪恨意如潮,脸上却要装得若无若无其事,甚至还要对刘泽清多有奉承,委实痛苦。

计划没有变化快!

不用问也知道,多尔衮一定利用杜度拖住卢象升,自己率领偏骑,过新河、清河、夏津、高唐直扑济南府。

德王朱由枢的生死他没有兴趣,可是堆积如山的财物他却相当有兴趣,许多是华夏的瑰宝,不能让多尔衮如此容易得手?

“老弟客气,持此物件,倪宠会给本督几分薄面。”

刘泽清哈哈大笑,接着解开随身的一块玉佩,递给秦浩明,一脸的傲然。

他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倪宠不管曾经还是现在,都是属于他的下属。对于他的话,刘泽清当然有把握。

官场中人,花花轿子众人抬,指不定哪天谁帮谁?

“感谢刘老哥相助,他日必有回报!破虏就不再不打扰,改日再见!”

秦浩明那里会跟他客气,场面话说完立即告退,实在是军情如火,所有布置据要改变,哪有闲工夫?

第一百五十四节 怒火中烧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皎月残阳,并存于天际,预示着德州的夜晚愈加热闹。

有了京城大运河沟通南北,让过去贫瘠的县城很快散发出活力,成为山东唯一能比肩济南府的大县。

南来北往的商人操着不同口音的官话,行走于德州勾栏瓦舍,更是让德州在战火中显出畸形的繁荣。

城内外店肆酒楼鳞次栉比,市不以夜息,十分繁盛。

正如诗曰:“十里朱旗两岸舟,夜深歌舞几时休。”

沿着运河两岸数十里,除了大明朝廷设立的常盈仓、常平仓、预备仓,其他皆是各地客商在此设立的仓库。

即水通则漕运,水浅则储仓,设粮仓于运河沿岸。这样,漕船既不停滞,漕粮也无损耗,极大提高漕运量。

其中尤以范家仓库最为显目,占地几十顷,且防守极为严密。

进入范家仓库范围内,混杂在范家族丁中的王世选总算松了一口气,于他而言,任务顺利完成。

顺着水道,只要两三天便可抵达天津港,扬帆出海。

范家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其隐藏在暗地里的力量比一个中等县城的府衙都强。

“卸粮!”

主事的是范家族内优秀旁家子弟范海亮,三十多岁年龄。

一路从小厮、跟班干起,历经近二十年,直至范家德州掌柜,上下内外都是他一手打理,各种事务经验丰富。

“王将军一路辛苦,请带将士们先去洗漱,我已经命人准备好热水饭菜,这里怕是要忙到半夜。”

范家身份特殊,搬运粮食都是用自家脚行的人手,并没有假手漕帮。

“感谢范掌柜,此处便有劳。”

在范家面前,王世选一个投降建奴的降将还真没有叫板的力量。人家如此做派,只能说是做得漂亮。

“我待会就去找倪参将开具漕运文书,王将军明日随运陶瓷的船出发,只是要委屈将军和将士们充当范家家丁,还请恕罪。”

范海亮做事滴水不漏,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王世选连称无妨拜谢离去,留下七、八百人在挑灯夜战搬运着十多万斤粮食。

仓库内,范家帮佣把建奴四处劫掠的粮食重新包装,改散装为标准麻袋盛装,上面还有范家印记。

如此,到了后期再改民运为官运,集装化、系统化运输,船只编组等等,自然就洗白无虞,端的好手段。

范海亮入内左右巡视,满意的点点头,吩咐身边的跟班仔细盯着,自己到账房取两千银票揣入怀里,朝外走去。

距离范家仓库约五里地左右,德州城门外,运河两岸有一片繁华的商业区。

德州漕运衙门便设在此处,里面驻有大批理漕官吏、卫漕兵丁。

漕船到达这里后,需接受漕台衙门的盘查,千万艘粮船的船工水手、漕运官兵在此停留。

南来北往的商人在此进行货物交易,旅客也在此盘桓,……更大大提高了德州的商品需求量,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不过今日不同以往热闹景象,漕运衙门一片萧杀,三百精锐老卒簇拥着一个少年将军,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德州漕运衙门规格类似王府,甲第宽敞,门馆壮观。

只是门前的漕丁被杀气所摄,有些畏畏缩缩,满脸赔笑。

马上的少年将军正是秦浩明,在路上匆匆稍作安排后,他便急速赶来德州漕运衙门。

之所以有了刘泽清的印信,还摆出如此大的阵势,他是存了志在必得的态势。

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倪宠若是答应他的要求便罢,若不然,说不得要用霹雳手段。

虽然这是无奈之举,后遗症众多,但事急从权,无二法。

将近一刻钟,漕运衙门小门呀吱打开,一个身形偏瘦的中年男子跨门而出,态度谈不上有多恭谨,只是自言是倪总督的幕僚,有请秦将军单身入见。

时下,漕运总督权威重,有亲辖武装部队,还有水师营。

仿地方总督、巡抚之“督标”、“抚标”,而称之为“漕标”。

漕运总督所亲辖“漕标”共分本标左、中、右、城守、水师七营,兵额三千四百余人。

但漕督的品轶不比地方政府真正总督,辖制武职官佐,最高才为从二品的副将。

那还是节制鲁、豫、苏、徽、赣、浙、鄂、湘八省漕粮的总督。而倪宠虽为参将,真正的品轶才从三品,和秦浩明一样。

同级军官来访,并持有他曾经上官的印信,居然府衙大门都没有打开相迎,还要单身“入见”,倪宠之狂妄,可见一斑。

秦浩明脸色一沉,也不理倪宠幕僚,只是对亲卫大声喝道:“打开中门,但有阻挡,一律先绑起来。”

同时,对旁边的亲卫浩子点点头,执行第二套方案。

“咻――”

一声尖锐的嘶鸣在暗夜中想起,急促而乍然!

一支穿云箭,誓死来向见!

接着地面传来声声震动,只要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那是大队骑兵奔驰引起地表的共鸣。

很快,余佑汉率领他的千人铁骑森然赶到,团团围住漕运衙门。

此时,大门也在倪宠幕僚的目瞪口呆中缓缓打开。

“前头带路!”

秦浩明跳下马,杀气腾腾对幕僚大声厉喝。

敬酒不吃吃罚酒!

倪宠如此做派,惹起秦浩明心中的怒火。

连一仗都不敢打的人物,在他面前人五人六装大蒜,自己若是还要委曲求全,岂不作践吗?

“吾乃巡漕御史李振东,尔等是何方将士,竟然强闯德州漕运府衙,莫非想造反不成?”

终于,闹了半天,一个身穿大明常服,脸颊肥鼓鼓的男子对守卫漕运大门两侧的将士大声喝问。

为监督漕运,大明专设巡漕御史,负监察之责,权力极大,不受漕运总督节制,直接向皇帝负责。

有权弹劾总督,分赴稽查,襄办漕务。品秩不高,但职权令人忌惮,可风闻专折密奏之权。

“李御史莫要血口喷人胡乱栽赃,倒是本将军要向天子参奏一本,今天的事情你也脱不了关系。”

天下乌鸦一般黑!

秦浩明可以断定,这个李御史一定同倪宠沆瀣一气上下其手,故而他的话模棱两可,先把这个李御史拿捏住再说。

第一百五十五节 无妄之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李御史心里一紧,他根本不知秦浩明唱的是哪出,只是眼见他行事如此嚣张,这才站出来喝止,莫非对方有何凭仗?

还是对方手里有他们违法乱纪的把柄?

相比费力不讨好的河道总督,漕运总督在大明可属肥差,又因与绅粮大户、漕帮密切,故内幕甚多。

另外,漕粮装运、征收、行船次序、期限管理及至运送时间、航行里数都有繁杂的制度,各省皆有船帮。

胥吏勾结,正粮之外“耗米”、“耗费”横收暴敛,可以说满满的黑幕。

也就是现在法纪松弛,不然,一查一个准,一网兜下去,绝无出错。

明哲保身,向来是官场不二法则。

李御史冷然一哼,拂袖而去。一副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的模样,实则是色厉内荏,自动退避三舍。

秦浩明冷笑一声,心中鄙薄。大明俸禄低廉,官员若是不贪腐连养活自己都困难,何谈公正廉明?

可偏偏这些人既想立贞节牌坊,又想做表子,自然让人瞧不起。

率着众人睥睨不可一世进入府衙后院,高屋深墙内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花园曲渠,自有天地。

远处大殿中,倪宠肥胖的身躯披着全狐皮制作的大衣,面如沉水般高据中堂太师椅,左右由漕丁紧紧护卫,如临大敌。

幕僚小跑几步,朝倪宠行了一礼也不讲话,就站在倪宠旁边。

秦浩明洒然一笑,吩咐左右亲随在庭院中待命,自己施施然独自走进大殿,气定神闲。

“军情紧急,情非得已,请倪督见谅。”

秦浩明自顾走到倪宠侧面直接坐下,双手抱拳告罪一声,接着喧宾夺主挥挥手说道:

“你们都退出去,本将和倪总督有要事相商!”

倪宠闻言脸色愈发阴沉,但还是挥挥手让漕丁到庭院候命,在自家地盘万万不可堕了威风。

其实他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更怕听到什么军情紧急,颜继祖一天几催,弄得他烦躁不堪。

建奴凶狠,悍不畏死,他体会甚深。

好不容易留下一条性命,坐上一个好位置,正是坐享清福的时候,他又不想留名青史!

再说这也不关他的事情,颜继祖一个巡抚也管不了他,三千多漕丁想跟建奴斗,想想就不寒而栗。

若不是这小子有刘泽清的印信,他一概不见客。

哪曾想此子如此蛮狠,已经答应见他,居然还带兵闯漕运衙门。

待会不管他说什么,一律不答应便是。

“香,真香!还是倪督会享受,战火纷飞,居然活的如此潇洒,本将衷心佩服。

只是有客远来,倪督连杯茶水都吝啬,看来是心有不喜。

若不是职责所在,怕牵连到本将和刘都督,就冲倪督此举,你的死活真不关我的事情。”

合殿中只闻得一阵氤氤氲氲,非烟非雾,扑鼻的御炉香味连连。

秦浩明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双腿不停抖动,柔软的羊毛垫子让他舒适得几乎想呻吟出来,长时间的长途行军,大腿两侧火辣辣一片。

看都不看倪宠的臭脸,闭着眼睛脸带陶醉左右扭动脖子,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刀光剑影森寒一片。

“上茶,上好茶!”

听见事关自己生死,不管是真是假,倪宠都无法做到泰然处之。

并且听到事情涉及刘泽清,细及一思还真是如此。

刘泽清对人看上不看下他最是明白,二者之前并没有任何渊源,若事不关己,他怎么会把玉佩随手送人?

吩咐下人上茶,他脸上堆挤出一丝笑容,肥胖的双手勉强高举作辑,

“近日烦事缠身,心情不畅,怠慢不周,尚请秦将军切莫见怪!

只是不知将军刚才所言,具体指何事情,竟然牵扯面如此之广,还涉及倪某生死,请指教?”

“唉!此事说来话长啊!”

见鱼儿已经上钩,秦浩明反而拿捏起来,心里则认真的组织言语,争取一下而定。

他不需要对自己讲的话负责,只要当下镇得住场面,减少一些阻力便成。

至于日后倪宠向刘泽清求证,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秦浩明脸上的忧心忡忡落在倪宠的眼里,却显得愈发高深莫测。他心里也暗自思量,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问题。

此时侍女端上茶水,香味扑鼻而来。

秦浩明精神一震,这是他的一点小爱好。

可怜穿越过来,连饭都时常吃不饱,更不要说喝茶喝好茶。

左手托住茶盏,右手用盏盖轻撩茶水,深深的吸一口气,贪婪得仿佛要把香气全部吸入肚里。

茶叶全身遍布着白毫,圆润光滑,香气香远悠长,茶汤的味道十分鲜浓甘爽独特。

冲泡出来的茶汤颜色碧绿,茶叶舒张开来,慢慢沉入杯底,茶叶片片匀整,柔嫩鲜绿光滑。

“好茶,把毛尖的色、香、味、形均泡开,其色鲜润、干净,不含杂质,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鲜爽、醇香、回甘。”

秦浩明细细的掇了一口,让茶香在口齿中弥漫,方才不紧不慢出声夸赞。

倪宠心急如焚急于知道究竟出了什么纰漏,可秦浩明的做派却是时下文人骚客最正常的做法,首先跟你云里雾里绕一圈,再谈事情。

“是产于河南省信阳的毛尖。该地区山势高峻,环境得天独厚。

以一芽一叶或一芽二叶为佳品,以一芽三叶为次。

毛尖茶色泽嫩绿隐翠,香气清高带熟栗子香,滋味浓厚耐泡,叶底细嫩绿亮。

绿意萦心暂忘忧。芬芳冽,千里望清秋。

秦将军是真正爱茶之人,本将这里有上好毛尖十余斤,待会吩咐下人打包,俱赠与秦将军,望请笑纳!”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倪宠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以文人领武职,文采也相当不错,索性应和秦浩明。

“却之不恭,本将感谢!”

不拿白不拿,秦浩明现在可没时间四处收集好茶,自然满口应承。

“实不相瞒,建奴此次寇边,破几十城,劫掠金钱谷物无数,单粮食就有数十万斤。

卢帅接天子口令,要尽力拦截这批物资粮食。

很不巧,现在数十万斤粮食悄无声息进入你的辖区而安然无恙,你说,此事如果天子得知,会牵扯到何人?”

许是拿人手短,抑或良心发现。

秦浩明终于把事情原委向倪宠道出,只是假传崇祯皇帝旨意,意在有威慑力。

估计在目前的大明王朝,也只有秦浩明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假传圣旨,丝毫不把崇祯放在眼里。

无知才无畏啊!

“什么?”

倪宠瞪大眼睛,手抚胸口,惊得差点一口气闭过去。

什么叫无妄之灾,这就是!

第一百五十六节 两面三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可怜自己推诿避战,为的还不是想保持目前的荣华富贵,于乱世中得享太平。

哪曾想晴天霹雳,发生此等事情,并且出自天子之口,亲自要求彻查。

怪不得刘泽清这般圆滑之人,也给此子大开方便之门,委实事情重大,一个不好,项上人头不保矣!

“立马调集左、中、右、三标人马,另命令城守、水师七营时刻待命。”

关键时刻,倪宠倒是有几分决断,站起肥墩墩的身子,气急败坏朝庭院外亲卫吩咐。

接着掏出袖口中的绸缎手绢,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方才满脸赔笑坐回远处朝秦浩明说道:

“多谢秦将军提点,倪某阖府感激莫名。尚请秦将军告知具体详情,必有重酬!”

“倪大人,介休范家掌柜有急事求见,被秦将军从属擒拿,请问……”

正当秦浩明不知如何回答之际,庭院外,漕运兵丁大声禀报。

秦浩明似笑非笑吔视倪宠一眼,看来这个兵丁平常着实得到不少好处,此种情况还如此拼命。

倪宠老脸一红继而似有所悟,期期艾艾朝秦浩明小心问道:“莫非就是他们所为?”

唉!

秦浩明心里微微叹口气,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碌碌无为。

然事关自家性命,一个个甚有决断,手腕魄力十足,聪慧也不缺,何曾有半点窝囊的模样?

只可惜不是用于国事上,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倪都督高明!把人提上来,封锁所有漕运衙门,所有人许进不许出,但有违抗,立刻斩杀!”

秦浩明高举大拇指奉承一句,见事态已经随着自己的意思发展,接着大声喝道:

“浩子,立马发放信号,通知他们开始行动,切勿放走一个人。”

“一切依秦将军之言,全力配合!”

庭院中的亲卫都是倪宠心腹,关键时刻,他想得明白清楚,不敢有半点含糊。

惹上介休范家,若是查无实据,秦浩明绝无可能安全脱身。

若是证据确凿,有些事情却是要他帮忙遮挡,毕竟这些年跟范家实在走得太近。

甚至,他都在思虑该用多少银两作为封口费。

“诺!”

庭院外,亲兵浩子掏出用于传递消息的特制火铳,朝夜晚的上空开了两枪。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漕运衙门上空,随着府外铁蹄声声,预示着今晚的德州注定不得安宁,势必血流成河。

“还请有劳倪督封锁河道,今晚片板不可下河,以免走漏消息,坏了大计,如何?”

虽说是商量,可秦浩明的眼神紧锁倪宠,脸上的刚毅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秦将军思虑周全,所言极是,倪某佩服!”

此事已经注定是一个漩涡,倪宠现在颇有戴罪立功的感觉,对秦浩明言听计从。

似乎感觉没有发挥自己的作用,今后报捷塘报体现不了他的价值,他蹙着眉头补充说道:

“本督让督粮道史李明全亲自上河巡视,他对此段河道了如指掌,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漕运总督节制八省漕粮,于每省设负责漕运的督粮道,又称粮储道,正四品。

督粮道职责是监稽收粮、督押粮船,直驰山东临清、通州、德州,待山东粮道盘验结束回任。

故而,历任督粮道都对京杭大运河本省尤其是山东段的水文、水路熟悉无比。

“大善!有倪都督帮忙,真乃如神助也!”

秦浩明爽朗哈哈大笑,却绝口不提代为请功之事。甚至还害怕因为此事让他立功,继而荼毒更多的大明百姓。

要不,交给董长青如何?

“需要现在给漕帅汇报此事吗?”

倪宠位置摆得非常正,低眉顺眼的样子跟之前的狂妄大为不同,居然连此事也要询问秦浩明的意见。

前倨后恭,不对,有问题?

秦浩明恍然间怔住,直到此时方才发现倪宠的不同。

这等做派分明是拿他当做自己的下属啊,看来此贼和范家问题大发了,不然绝无连此事也要请示自己。

二人除了品轶相同,其它什么资历、声望、财权都比不过他,还有二者根本无从属关系,更何况此处可是他的主场啊!

要知道,历任的大明漕运总漕帅可都是牛逼哄哄的人物,像陈泰、李三才、杨一鹏、刘荣嗣、朱大典、史可法等都担任过此职。

秦浩明深知,这是由于中国国情所决定。

自隋代开凿大运河,历代朝廷都十分重视运河漕运,以其为国家经济的命脉。

唐朝就在淮安设漕运专署,宋设江淮转运使,东南六路之粟皆由淮入汴而至京师。

而明朝在设立漕运总督之前,1404年,永乐皇帝设武职漕运总兵,为正二品衔,率12万军队,专门负责漕运。

1451年,设立文职的漕运总督,与总兵同理漕务,称为文、武二院,二者享有同等的权力。

每年年初,总漕巡视扬州,经理瓜洲和淮安的漕船过闸事宜,总兵到徐州督管漕船过百步洪、徐州洪等,同理漕参政管押赴京。

漕运总督设衙门,称总漕部院衙门,衙址设于江苏淮安。

总督按官场规矩,尊称“漕台”。因其领兵,故又尊称为“漕帅”。

又因兼兵部侍郎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故出行仪仗、官衔灯笼署“总漕部院”。

而各个省级漕运总督虽然在统兵权方面略有不如同级将领,可在其他方面具有优势。

自己区区一个所谓的天子口令,断然不可能让他堂堂一个省级漕运总督如此卑躬屈膝?

“现在漕帅是谁?”

秦浩明顺口问一句,脑海里却活络开来,对付这种无耻之人,他心里没有丝毫障碍。

“朱大典朱延之朱漕帅,原先是山东巡抚。”

倪宠双手对空作辑,一脸谄笑的说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以至于错认败草,不辨菽麦。

只能说英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秦浩明眼里微微一转,却立即明白其中缘由。

崇祯五年,朱大典升右佥都御史、山东巡抚。

时登镇参将孔有德等以八百人精锐发动兵变,横扫全鲁。

夺东江战船,克登州坚城,攻杀三巡抚数总兵,鲁军、浙军、辽军均或节节败走或不敌瓦解。

朱大典临危授命,集结包括辽军骑兵五千人在内的三万大军主动出击叛军。

大败轻敌的叛军主力,杀贼将陈有时。既而乘胜围攻登州,杀贼帅李九成,几歼其全师并夺回登州。

时吴三桂、刘泽清、倪宠等均在朱大典麾下为偏将。

想来,倪宠也就是那时得到朱大典的赏识和重用,方有今日。

“先审问此僚再说如何?”

秦浩明一时也拿不定注意如何对付倪宠,索性指着被将士擒拿过来的范海亮说道。

第一百五十七节 耐心不好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范海亮双手被反绑,嘴里塞着将士们的臭汗巾,一身簇新的棉布直裰被蹂躏得四处皱褶,脸上五道红痕清晰无比。

军中的汉子,哪里有什么斯文可讲,肯定是他想分辨或者摆谱,以至于被将士们殴打。

“是介休范家掌柜吗?”

秦浩明笑吟吟的问不停点头说好的倪宠,他想确认,以免伤及无辜。

“正是!”

话音未落,倪宠耳边传来一阵压抑、痛楚、骨头断裂的混合声。

“唔――唔――”范海亮摔倒在地,右腿膝盖骨被秦浩明迅疾猛烈的一脚用力踹断。

身体痛得蜷成一团,嘴里被堵,不能大声撕嚎,只有一阵阵的呜咽声,豆大的冷汗密布额头。

倪宠养尊处优多年,战场的血腥只停留在记忆中,哪曾想秦浩明二话不说,一出手便是如此凌厉手段。

望着烛光跳跃下秦浩明年轻的俊脸,纵使大殿中有炭火烘烤,温暖如春,可他的心里却阵阵发寒。

纵观此子所作所为,绝非善茬,事态发展已经非己所能掌控,如今看来,只有跟他一条心,或许还可以度过此次从天而降的难关。

“松绑!”

秦浩明抽出腰中的绣春刀,锋利的刀口在烛光的照耀下发出异样光芒。

“希望你不要有什么废话,告诉一些我感兴趣的事情,时间紧迫,我耐心不好,想来你应该明白。”

此时远处运河旁,传来噼噼啪啪的火铳声,更有马嘶人叫,意味着他们并不是束手待毙,而是有抵抗。

亲卫一解开范海亮的绳索,他便先把自己嘴中的汗巾扯开,大声的喘了几口气。

一手扶着断腿,一手扶着墙壁,他还想爬起身站起来,只是一个踉跄重新摔倒在地上。

他惊恐的回过头,看见如同噩梦一般的青年将领向自己靠近,情急之下他大声叫道;“请倪督救……”

话音戛然而止,又是声声闷哼,秦浩明冲上前,锐利的绣春刀捅在范海亮的小腹上。

趁对方没有叫喊出来之前,大手迅速的堵住他的嘴巴。把他死死按捺在地下,任凭他扭动着身躯四处折腾。

片刻之后,等到范海亮稍微安静,他才慢慢将绣春刀慢慢抽出来,抓着他的左手摁在他负伤的小腹上,然后又将另一手也摁上。

这份恶毒狠辣,让在场的众人暗自心惊。

“嘘,别叫太大声,浪费力气。范掌柜,来,两只手把伤口摁住,不要让血流得太快。

我说耐心不好,你非不相信,真是自讨苦吃。

本将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明确告诉你,像你这种为鞑虏做事委身从贼之人,想要在本将面前保住自己的性命断无可能,便是倪督也救不了你。”

无视范海亮簌簌发抖绝望的眼神,秦浩明转头对着倪宠说道:“是吧,倪督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正是!食君之禄便要忠君之事,委身事贼,断难饶恕!”

倪宠高悬的一颗心顿时落地,大义炳然的开口说道。

这些年他身为山东漕运总督,和范掌柜之间的猫腻岂能少得了?

如今大事已出,最想除掉范掌柜的恐怕还是他。

秦浩明瞄了一眼倪宠,几乎忍不住想要为他的话鼓掌喝彩,如果不是知道这货今后也是投降建奴之人?

“范家实力再强劲,可是私通建奴罪证确凿。

想来朝堂诸公再有本事,值此关键时刻,最想的恐怕是和你们撇清关系,没有痛打落水狗就算是良心未泯!

虽然保不住你的命,但如果你能说些有价值的东西,本将和倪督可以保全你家人的性命,否则本将保证一定追杀到底,让你断子绝孙,决不食言!”

秦浩明的语气仿佛在阐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同时在范掌柜身上到处摸索。

终于在他袖口里找到两千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并且有近期记录的一些行贿漕运衙门人员名单。

毫不客气的把名单塞入怀里,秦浩明扬了扬手中的银票,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秦将军无需客气,您请……你请自便。”

似乎一丝到语气不对劲,倪宠讪讪干笑几声,样子说不出的滑稽。

“我说,我说……求将军放过我的家人。”

看见秦浩明的视线转过来,范海亮面若死灰委顿在地喃喃自语,他毫不怀疑眼前年轻的将领会说到做到。

连自己不得活的话,对方都讲得清清楚楚,没有忽悠他,何至于在家人的事情上食言而肥?

片刻之后,听完范海亮的招供,秦浩明脸如寒霜站起来,一言不发!

知道是一回事,可真亲耳听说,却是如此让人悲愤莫名。

介休范家对大明、对汉人所犯下的罪行,真是百死不能赎其罪!

旁边的倪宠亦是身如抖糠惊骇莫名!

山西范家等八大晋商伙同其他小商家,居然在努尔哈赤时代就与其合作,并随着建奴对大明节节胜利,到现在已经完全偏向建奴。

刺探消息,帮忙贩售军事物资已经算是轻的。

到后期居然发展到用他们的影响力,撒布谣言,做建奴的内应,有些城池就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才被攻破。

现在,他们的商船居然在德州、临清、通州沿着天津港一带,时刻准备接应建奴撤退。

若是如此,可以预见,建奴将来去如风,大明的防线对他们而言早已没有任何秘密。

当然,让倪宠担心的并不是大明的未来,那太遥远,他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小命。

德州漕运衙门过半的将领已经跟他们纠缠不清,个别的还被他们收买,此时一份人员名单和范海亮的认罪供词正躺在秦浩明的怀里,那是他的催命符。

可以想象,若是据实上呈天子,俄顷之间,即将人头滚滚,其中一定有他的项上人头。

望着庭院外秦浩明如狼似虎的亲兵队伍,再想想自己漕丁的战斗力,对军队有一定了解的倪宠放下一丝虚妄,决定还是另想它法。

“秦将军,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倪宠沉思片刻,吞吞口里稍显苦涩的唾液,小心翼翼朝面色不善的秦浩明说道。

第一百五十八节 柳暗花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浩明转过身,脸色稍霁,诚恳的对倪宠说道:

“倪督所言之事,破虏略能猜测一二,只是现在我的将士正和贼子浴血厮杀,不知具体情况,此事容后再议如何?”

他是真的担心,原本想来应该手到擒来的事情,可是半刻钟过去,外面依旧时有零星枪声响起,也未见快马回报。

“糟了,是本将大意,想不到范家早有预谋。”

倪宠一拍脑门,懊恼大声叫道。

他现在真怕秦浩明的部队损失太大,迁怒于他,以至于让他小命不保。

迎着秦浩明疑惑的眼神,他满头大汗急忙解释。

原来范家仓库分为内外两个部分,外部与其他商家所建并无二致。

关键是内部兼有住宅作用,不是建成平常的高宅大院或者水榭楼台的样式,而是建成圩堡的结构。

圩基包括水面,占地约六公顷。建圩时四周挖壕沟垫圩基地,西面挖大堰烧砖瓦,就近从山上取石料。

为了面对京杭大运河,范家圩堡建筑坐西朝东。堡内四周是深壕和石围墙,京杭大运河汇流的永济渠绕圩而过。

围墙上配有三座碉堡和一个小炮台。其中有分内、外壕沟。

外壕有东南、东北角两大吊桥,各桥分别有两层门楼七间,住有族丁护圩。

过外吊桥进圩内即是内壕沟,每座吊桥处均有门楼。

若是没有地道或者内应,单凭千余人足以阻挡上万人大军寸步不得。

秦浩明听完呆若木鸡,忧心如焚。

余佑汉和董长青两人初次指挥便碰上硬骨头,可千万别愣头青,一根筋到底,强打强攻让部队损失太大。

“快说,范家圩堡内可有密道暗室之类?”

倪宠对范海亮的咆哮惊醒了微微走神的秦浩明,对啊,正主在此,真是关心则乱!

“没用,密道之门只有从内部才能打开,两扇铁门足有千金重,用三合土层层浇灌,怕是火药也难以奏效。

若是药效足,即使铁门侥幸被炸开,可甬道估计也坍塌,并无实际意义。”

范海亮纵使失血过多,可思路依旧足够清晰。

他的表现让旁边的秦浩明暗自点头,果然无愧大家族培养出来的优秀子弟,奈何从贼?

“倪督,叫上医官,准备伤药。对了,还有一顶软轿,边说边聊,抓紧时间。”

紧急时刻,秦浩明顾不上客气,言语间尽是吩咐而不是商量。

好在倪宠有把柄落在秦浩明手里,所有事情一一照办,并且多有献媚之处。

秦浩明情急之下没有考虑到的也帮忙拾缺补漏,不遗余力。

范家圩堡传来的厮杀声,让原本繁华热闹的德州运河两岸黑灯瞎火一片,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便是偶有人影,也是其它大商家或大家族派来打探消息的仆从。

升斗小民更是紧闭大门,希冀平安度过此次兵灾。

软轿是为重伤的范海亮而准备,八名漕丁抬着秦浩明两人健步如飞,前面是急于表现的倪宠。

该问的已经问得很清楚,范家圩堡内有王世选率领的三百多大明降人,范家子弟及其帮佣八百余人。

若是要想拿下圩堡,没有三、五日,不付出重大人员伤亡断无可能。

“若是你侥幸未死,今后就隐姓埋名留下来帮本将做事吧。”

没到现场,秦浩明也无从安排。可范海亮的表现却引起他爱才心思,想想他们也不容易,或许自己想当然尔!

自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建奴易明,异族入主,又与以往的改朝换代不同。用顾炎武的概念,这是在亡文化,亡天下,而不仅仅是亡国。

可生活在最底层的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反抗能力?

范海亮不过是家族旁支子弟,充其量不过随波逐流而已,难不成自己还能学满清灭其九族不成?

范海亮灰败的眼神陡然暴起一缕精光,脸上也恢复几丝潮红。

范家东窗事发,证据确凿,精明的他早已明白范家无力回天,全族覆灭只在俄顷之间,关键是有多少人可以留存下来而已。

原本认为自己绝无侥幸,哪曾想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虽说是形势使然,眼前年轻残忍的将军想要安抚自己,让他劝降圩堡族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不是挽救了几百族人?

单凭一个注定没有援兵的圩堡,难不成还可以长期坚守下去?

待到圩堡被官兵强行攻破,他毫不怀疑这个心狠手辣的将军会屠尽所有范家族人。

至于王世选他们的死活,他如何会放在心上?

死道友不死贫道,人之常情矣!

“将军,请恕属下无能。范家堡易守难攻,夜间又不知堡内具体情况,末将想将他们围困,明日白昼再寻找破绽攻之。”

范家圩堡上上下下在火把的照耀下宛如白日,双方都尽可能的增加亮点,避免死角,以防偷袭。

看见秦浩明到来,余佑汉面有赫色,初次领兵独自作战,便是僵持局面,自觉没有做好。

“伤亡如何?董长青呢?”

秦浩明看见只有余佑汉一人,立马问道。

“伤亡有二十余人,董千户不甘心,带领几个善水将士绕过范家堡,从河道潜入看有没有机会?”

还好,秦浩明的心里安定下来。

从这一细节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性格区别,一个求稳,一个善于弄险,孰好孰坏,很难一言而决,要看具体战役具体情况。

“甚好,赶紧带医官去救治伤员,这里交给我。”

把范海亮小心搀扶下车,唯恐一不小心让他伤口迸发,鲜血染红刚换上的衣服便不好看了。

范家族人看见范海亮安全归来,蓦然嘶声呐喊,声势高涨。

唯有圩堡上的王世选惊骇莫名,冷汗不停,双腿仿佛站不稳般摇摇欲坠。

无它,他透过火光依稀看到秦浩明伟岸的雄姿。

这尊杀神最近无数次在他的梦里出现,总是令他胆战心惊无法入眠。

熊熊火炬之下,范海亮勉强打起精神,在范家圩堡千余人注视中奋笔疾书,只有聊聊几语:

立马打开圩堡向官兵投降,族长自有安排。否则,坏了族长大计。若是真让官兵攻下圩堡,恐全堡上下鸡犬不留。

写完,交给秦浩明过目。

第一百五十九节 汉家血脉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不错,此事过后,除了范家直系不得存留外,余者由你挑选有才具之人替本将做事。

但还是要奉劝一句,千万不要耍滑头,我性格不好。”

秦浩明看完范海亮的书写内容,眼前一亮,言简意赅,似真似假,但全部说在实处。

因此愈发怜其才,又恐他心不安分,故而索性把话说在前头,以免不教而诛!

范海亮心里打了一个寒颤,连说不敢,新主的手段他是亲身体会,断然不敢违背。

倒是挑选之人要多加吩咐叮嘱,以免犯事迁怒于己,那岂是一个狠辣二字能言?

范海亮的劝降信由箭术好的将士射入圩堡内,很快,里面便引起一阵骚动并且伴有争吵声。

未及半刻钟,范家圩堡升起白旗,并同时缓缓放下吊桥,从中走出三个自缚双手的男子,其中一人正是王世选。

想想也能理解,范家族人肯定相信范海亮的话。即使三百多降人不愿意投降,他们若是火拼起来,就算战斗力比范家族人强,可降人又能留存多少?

剩下的人又岂能对付圩堡外的明军?与其必死,乖乖束手就缚反而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天雄军将士以百户为单位,迅疾冲入堡内开始接管清扫。

“恭喜秦将军顺利解决叛贼,再立新功。本将已经让军营准备将士们的宵夜,稍等片刻便可大快朵颐。

本将也要和秦将军好好喝一杯以示赔罪,原谅之前多有怠慢!”

倪宠满脸笑容,只露出一道眼缝,迈着圆鼓鼓的肥胖身躯来到秦浩明身旁,极近讨好。

“倪督客气,本将代将士们表示感谢!

那待会吾等就好好喝一杯,本将先去看看。”

事情圆满解决,秦浩明心里也是大为欣慰,立马应承倪宠的好意。

最关键的是财货肯定少不了,原来对将士们开的空头支票肯定可以兑现。

只是他完全没有一丝缴获要上交国库的觉悟,真是让人无语。

“将士们,不要把这些数典忘祖的家伙当人看,尽情使出你们的手段,把他们在建奴中的地位、职务、分属于哪一旗的奴才摸清楚。

总之一句话,要他们把祖宗十八代全部说出来,怎地玷污了祖宗声名?

最好他们嘴硬,搞死一个是一个,此等猪狗之辈,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秦浩明满怀喜悦走进关押俘虏的范家库房,却被部分解开头盔,露出金钱鼠辫的大明降人给搅合。

故而,他的话语里透着阴森冷彻,更有无尽的血腥。

“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我投降,我要检举。”

“大人,小人知道一些关于建奴的情况,想……”

……

汉奸哪里有硬骨头,若是真是有骨气之人,又岂会做汉奸?

很快,仓库内便想起磕头求饶声,一片嘈杂。

秦浩明鄙夷的望了他们一眼,没有丝毫心软。

当然,他也不可能向他嘴上说的一样,把这些人全部斩杀。

毕竟他们身上留的是汉人血,虽然遭到玷污。但时代有一定的特性,他们大多身不由主,被上官或者家族所裹挟。

真正可恶的是那些可以掌控自己命运,但却做主投降建奴者。

“炎黄血脉,汉家宗祠,历经千百年而不衰,何等高贵,然尔等却不加以珍惜,反而弃之若屣,投降关外野猪皮。

汉血已然有瑕,唯有用功勋荡尽!

尔等有两种选择,一,终生为奴,贬为辅兵,为大明将士服务。

二,投身死兵队伍,用战功洗刷耻辱。之后,不论是尔等侥幸存活还是不幸战死,但尔等家眷必和大明子民一视同仁,绝不辜负!”

秦浩明的话语铿锵有力,目光炯炯扫过跪伏地下的降人。

这是他第一次宣布对降人的处置办法,也是今后对降人的政策。

虽然现在自己的力量有限,这些话他们此时未必信服,但他发誓在有生之年,必秉承此志,直至深入人心。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暂时隐忍,以待今后伺机逃跑。”

秦浩明的嘴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缓缓停顿片刻,接着右拳抚胸继续说道:

“但只要有本将在,必天南海角追杀之!且祸及尔等家人终生为奴,除非他们亦用战功洗涮耻辱!

言尽于此,望尔等细细抉择!”

这就是他要将士们拷问降人祖宗十八代的目的。否则,没有震慑,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空话。

乱世用重典!

铁血而沉缓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内四处飘荡,威服着垂手低头拜服的降人。

“罪人愿意加入死兵队伍,洗涮身上的罪孽!”

王世选反应很快,头槌地,涕泪交加叩首。

“若真有心,今后让你的子孙完成洗涮罪孽的重任吧!”

秦浩明摇摇头露出一丝讥讽,语声幽幽。

接着看都不看王世选一眼,挺直胸膛对着天雄军将士高声喝道:

“尔等切记!降人千户以上的罪孽已经无法洗清,问清情况一刀杀之!”

说完,扭头离开仓库,不愿再看他们的丑态。

范家正大厅为三进,每进三间。头进与二进之间的天井院内是回廊包厢,第三进为两层堂楼。

正大厅大门面对外壕沟月芽塘,月芽塘两尖角内弦是矩形荷花池,池中有花圃。

只是现在是冬日,故而只有一些荷藕败叶枯枝漂浮水上,倍显萧杀!

正如秦浩明此时郁郁难平的心气,一任火烛跳跃,脸上阴晴不定。

岂有这等便宜事,墙头草,两边倒,那里风大那里倒。

若此,公平、正义、天理何在?

百年、千年之后这些降人再摇身一变,成了审时夺度,促进民族融合的有时之士?

那浴血沙场护国卫民的英雄岂不是血白流?

“秦将军,这是范家圩堡的人员名册和物资清单,请将军查阅!”

范海亮一脸苍白,微蜷着身体,强自支撑着受伤的身体。

“把堡里的管事找来,你这两天先卧床养伤安歇。”

再怎么说,人家现在已经是替自己服务,秦浩明自然要关心他的身体。

“多谢将军恩情!”

范海亮谢恩躬身下去。

第一百六十节 成人之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宵夜之事,倪宠准备得很用心,场面搞得极大。

不仅分量足,重要的是种类丰富。

并且把其属下巡漕武官千户、百户、漕丁把总等级别的属官相陪,让二千天雄军将士笑言喜开,颇有节日气氛。

范家正厅西南角是侧楼,四层三间,顶层阁楼藏书,楼下住人。楼后的盘亭,四面环水,惟石桥相连,颇有情调。

二楼,檀香缭绕,氤氤氲氲,琴音淙淙。手臂粗的蜡烛分置四个角落,把整个大厅照的纤毫毕现。

“好!好!好!怜月姑娘此曲《汉中宫月》风格细腻,委婉中多悲怨,慷慨急楚,激越中有抒情。

实乃天籁之音,无愧德州怡月楼首席当家。”

一曲既毕,倪宠笑意盈盈轻拍双手,刻意点评。

德州漕运衙门御史、郎中、监兑等四个文官也纷纷拍手鼓掌,大声赞叹!

为了让秦浩明开心,他可是煞费苦心。

临时从德州教坊司和各个粉楼邀请当家花旦相陪,望着秦浩明满脸的欢颜,如今看来效果似乎不错。

“多谢倪督赞赏,小女子愧不敢当!”

怜月皮肤白净,瓜子脸庞,略施薄粉,樱桃小嘴,水灵灵的大眼,一对蓝宝石耳坠在耳边晃动,十足的大美人。

她站起身,朝下面福了福,笑意盎然婀娜多姿朝秦浩明矮塌走来。

“且慢!”

在众人讶异目光中,秦浩明站起身走到大厅中间,朝花容黯淡的怜月歉然一笑继而转向倪宠问道:

“倪督,本将有一个不情之请,尚望成全?”

“破虏无须客气,但说无妨,本督一定尽力为之!”

倪宠肥胖的脸上俱是笑容,总算功夫没有白费,怕的就是无欲无求,那才棘手。

其实他心里大概明白秦浩明所请,今天到场的几位姑娘俱是上上之姿,是他从德州教坊司特意挑选,不信他这样的年轻人能够忍受诱惑。

果然,秦浩明指着陪坐在余佑汉、赵大友、碾子和楚楚站立的怜月等四位官妓,

“本将手下几位将士俱没有婚娶,想倪督帮她们脱籍为妾,以成人之美!”

此言一出,赵大友和碾子瞧着身边的佳人喜不自禁,搔头弄耳。

余佑汉估计是因为未来大舅哥赵大友在场的缘故,还稍有矜持,可一副故作镇定的神情还是出卖他,闷骚啊!

“好!善将者,养人如养己子。

有难则以身先之,有功则以身后之,伤者泣而抚之,死者哀而葬之,饥者舍食而食之,寒者解衣而衣之,智者礼而禄之,勇者赏而劝之。”

倪宠两眼灼灼生辉,借用诸葛亮的军事名言用力夸赞秦浩明。

他哪里会管这些女子的最后去处,只要秦浩明接受,那就是欠他一个情分,接下来的事情好谈就行。

作为德州军事主官之一,这些事情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把董千户叫来!”

秦浩明朝门口亲卫低声吩咐,接着拱手对倪宠及其属官表示感谢。

大明官妓隶属教坊司,是朝廷特别设定,由大户人家抄家后,女眷充当官妓。

也有自小培养入妓的。她们不单有姿色,为了迎合文官们的需要,她们都会诗书琴画等等。

可以说,她们属于大明知识分子一员。

当然,由于名声不暇的原因,虽然秦浩明自己没有这种心思,但余佑汉、董长青、赵大友、碾子作为他的基层军事将领,作为正妻在这个时代有所不妥,可作为侍妾却是非常理想。

秦浩明不是什么圣人表,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对于大明的官妓,他有自己的理解。

大多数官妓人在娼门,内心却强烈地渴望从良,脱离妓籍,恢复作人的尊严和权利。

官妓的生活,虽是福祸难测,荣辱无常。但是,她们基本上衣食丰足,生活尚可,不受礼教的束缚。

由于她们的文化素养普遍高于同时代的女子,因此,她们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悲惨命运的实质。

她们耻于作为男人玩弄的对象存在于社会,她们向往和普通妇女那样遵三从四德,虽粗茶淡饭,荆衣布裙也心甘情愿。

有的妓女在声色侍奉中,潜心选择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凭着自己的聪敏才智和风流蕴藉,博得对方欢心与同情,以帮助她们从良。

有的在卖笑生涯中苦苦积攒钱财,一旦遇上如意男子,便千方百计脱籍从良,结为夫妇。

特别是官妓,和私娼不同,她们只是教坊司负责表演的一群人,并不以色娱人。

可以说,她们节操胜过时下大多数的无耻文人武将。

“将军,请吩咐!”

董长青负责连夜讯问大明降人,还不知晓是何状况。身上犹自甲胄在身,血迹斑斑。

“坐那边,喝喝酒谈谈情!”

秦浩明指着剩下的一张矮塌,笑眯眯的说道。

大明高级宴会场所采用分餐制,单人或者一男一女共用小桌椅,食桌上摆满大盆小盏,每人面前各有一副匙箸配套的餐具。

“楞着做什么,快去!”

董长青看见矮塌佳人如玉,有些懵懂,不知所措。秦浩明却是不管不顾,直接推他过去。

“诸位小娘子,本将还有几个下属将官尚未婚娶,如果诸位有意,不妨明言,本将一并请倪督帮忙。

当然,诸位若是已有意中人,也请提出,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一切尚以两情相悦为准。”

倪宠和漕运文官行列尚有五个貌美如花的官妓相陪,秦浩明自然不肯放过。

“时下内忧外患,才子佳人,风花雪月早已俱往矣!

诸位切莫认为他们是武人,就觉得是脏兮兮臭烘烘的粗鲁军汉,本将拍着胸脯告诉你们,他们是人中龙马、国之栋梁,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你们四个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建奴死在他们手里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冬祭日就是他们陪我面见天子。

正所谓,英雄盖世豪杰,青锋宝刀出鞘,问谁人,陪我漫步云霄?

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下家店,幸福靠自己争取啊!”

为了将士们的性福,秦浩明可谓不遗余力,卖力推销。

此言一出,坐在倪宠旁边的几个女子颇为意动。

而怜月她们更是芳心暗喜,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董长青和余佑汉他们不仅年轻,且有军功在身,自然是女子择偶的上上之选。

“难道将军就无意于我们几个姐妹?”

倪宠身边女子性格较为泼辣,亦真亦假顺势问道。

“问得好?

人生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却是和秦将军此时颇为相同,将军少年得意,军功不断,可有什么说法不成?”

漕运衙门郎中露出猥琐的笑容,意有所指问道。

居心不良,自找死路!

第一百六十一节 曲意奉承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瞬间,秦浩明眼中寒芒一闪即逝,即刻又很好的掩盖起来。

或许,这个漕运衙门郎中觉得并没有什么,时下,断袖之癖在大明屡见不鲜。

无奈秦浩明却尤为厌恶,怕影响自己清誉。再说,此间事了,也需有背锅侠,断然无一团和谐之理。

“郑郎中有所不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人生四大幸事,同时亦是四大不幸事。

久旱逢甘霖——壹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不举,金榜题名时——无效。

本将已有一妻一妾,两虎相争格局已成,若再引一虎,必将是群虎争霸,后宅不靖也!奈何?”

秦浩明双手一摊,一副阔怕的模样,惹得在场众人嬉笑不已,直言有趣。

“破虏真乃妙人,如此曲解竟也有几分道理。赶紧吃点德州当地的开胃之面,切莫空腹喝酒,伤身!”

倪宠不满的瞟了郑郎中一眼,继而温文如玉朝秦浩明说道。

这丫的真不知死活,还当是平常的文人、同僚聚会,满嘴胡言信口开河。

虽然没有看见秦浩明怀里的范家行贿名单,但倪宠知道肯定少不了这货的名字。

“好面,汤更好,爽口!来,麻烦再给本将来一碗!”

秦浩明原本还不明白倪宠花费如此大力气请他吃宵夜,可塌上只有一碗面和几碟小菜,是何意思?

敢情是内里有玄机。

“破虏切勿着急,请稍待!”

倪宠拿起矮塌边的小锣敲了几下,示意仆从传餐,接着面有得色解释道:

“好面主要在汤料的熬制,俗话说:面在味,味在汤,汤显功。

味道即王道,面汤要熬,其中辅以养生的枸杞、大枣、当归,增加其鲜美的羊羔汤,经过文武火数小时的交融煮制,辅料完全释放汤中,浓醇而深厚,可谓独具匠心!

另外德州府小菜为传统工艺酱制,做工精细、用料考究。

菜购进原料,务求精良,不惜重价。如收购小红萝卜,论个给价,但必须保持嫩脆。

收购韭菜花,则要鲜嫩的纯花,不带花籽、花铃。

这样的原料制成的成品,质优则无柴,食之无渣滓。用于佐酒,自是最好不过。”

秦浩明听完不禁想流泪,跟他们相比,自己两世都白活了,一碗面和几碟小吃都有深有讲究。

德州府饮食,首推德州扒鸡,色为金黄、入口外酥里嫩、肥而不腻、清香可口、愈吃愈香,回味无穷。

其它像鱼鲊、鸡羹、鹅脯之类,也俱为珍馐。

时下虽是凛冬,果蔬难求,但既然是漕运总督宴客,有河道之利,倒也颇为丰盛。

与秦浩明他们相比,倪宠和他的属下平日便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口腹之欲向来满足。此时只是吃些瓜果蔬菜等季节性食物。

董长青和余佑汉他们则不同,专挑肉类河鱼等荤菜,至于蔬菜类的碰都不碰。

唉,平常连饭都吃不饱,缺少油水啊!

“来,大家一起举起酒杯,恭贺秦将军此次完成任务,再立新功。”

倪宠心里有事,哪怕满席珍馐,也难令他食欲大振,因此只是轻啜一碗素羹而已。

看见秦浩明他们风卷残云把整整一支德州扒鸡瞬间干光,急忙高举着酒杯大声说道。

“好,一醉千古一功名。数风流,尽在将进酒。

干!”

自从来到大明,秦浩明也是难得吃到如此美味,自然大快朵颐。

更兼局势逐渐好转,心里畅快,顿生豪情,浑然不顾满嘴流油。

而董长青他们身边有佳人相伴,早已用湿巾温柔的把他们嘴边的油腻抹去。

“不错!”

秦浩明放下酒杯,咂咂舌高举拇指大声称赞。

“此乃德州家酿酒,玉井莲花作酒材,色味双绝,当地人最是喜欢。近年随着运河而传觞天下,爱者甚多。”

倪宠见秦浩明称赞,见缝插针向他介绍。

此时,所有人都看出倪宠是曲意奉承秦浩明,并不是正常的同僚接待,无不心中暗惊。

作为他的从属,倪宠因为依仗和漕帅朱大典关系密切,行事飞扬跋扈眼高于顶在整个山东世所皆知。

秦浩明虽说少年英雄,近来声名鹊起,然真正的底蕴和倪宠相比却是多有不及。

可目前酒席表现出来的情况却恰恰相反,再联想到范家德州的覆没,这些官场老油子心思千环百转,无不了然于胸。

接下来,酒桌的气氛相当和谐,与会人员皆小心翼翼唯恐得罪秦浩明,言语间多有奉承。

原本用来活跃气氛的官妓倒变成可有可无的角色,不过这让她们原本有些意动的心更加迫切。

“倪督能否帮忙介绍德州漕运府衙的一些情况,现在还不知塘报如何写才好?”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趁着微有酣意,秦浩明红着脸朝倪宠问道。

实则心里暗自叹息,自己终究是军人,还不习惯勾心斗角,政治人物那种厚黑无耻还是略为稍逊。

明知倪宠不是好东西,却对他马屁颇有几分感动,想说的话还要借酒上脸方才半遮半就说出来。

“正有此意,荣幸之至!”

倪宠哈哈大笑站起身,示意从属陪好余佑汉他们,自己一撩衣袍,顺势走到秦浩明的矮塌坐下,整个过程风度翩翩自然无比。

应该说,倪宠是一个既贪污又办事的能吏,整个德州的数据无比清楚,绝不是临时抱佛脚所为。

秦浩明也有幸得知德州整个发展历史过程。

德州原来是个不毛之地,明英宗朱祁镇封次子朱见潾为德王,建藩德州。

不久,德王以德州风沙太大为由,请旨搬迁到了山水相宜的济南。

直至万历年间,德州才逐渐开始发展起来。

从当时为了护卫北厂仓储,以北厂为中心,筑十二连城进行保护,因为这些城实际上都是兵营,老百姓俗称“十二连营”。

倪宠接手德州时,又置德州左卫。

共有六所五十五村,这些军屯分布在运河两岸。

德州卫拥有正帮船一百二十艘,左帮船五十艘,只共有漕船一百七十艘,担负着漕运任务。

在官道的渡河处,用船只搭浮桥一座,通行车马。

南北来往的船只,集中在一个时间开船,到时把浮桥船只拆出两三只,船过以后即行合拢。

大运河里,运粮的漕船、进京出京的官船、客船、货船都要在德州停泊。

另外,大明朝廷罢海运入漕河,这里设“广积仓”,也叫德州仓,收贮山东、河南两省的漕粮。

一部分漕粮运至京都,一部分留贮供军饷调出,并预备遭遇灾荒年时补足京都常额。

为大明全国四大仓之一,其余三仓分别在淮安、徐州和临清。

“破虏明日若是有闲,不妨四处走走,当知倪某所言不虚。”

临了,倪宠的言中不无自傲。

第一百六十二节 敲诈勒索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倪督果然勇于任事,实乃大明朝廷之福啊!”

秦浩明说这话委实纠结,自己也不知什么心态,或许是潜意识吧。

当官无非以下五种:既贪污又办事,光贪污不办事,只办事不贪污,不贪污也不办事,不贪污也办不了事。

至于只办事不贪污又办好事的官员,华夏千百年来少之又少,基本属于圣人级别。

更多的还是光贪污不办事之人,而在秦浩明的心中,既贪污又办事好于不贪污也办不了事的官员。

例如眼前的倪宠,自然比东林党人好一些。

“多谢破虏夸奖,倪某愧不敢当。明日朝廷塘报不知如何书写,可否借一步说话?”

事关生死前程,纵使觉得和秦浩明相谈甚欢,倪宠犹自呼吸急促,不复先前淡定从容款款而谈。

秦浩明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拿起烛台率先步入阁楼。

新月如芽,高悬天际。

徐徐凉风消散些许酒意,秦浩明望着远处沿岸水榭遍布,商船战舰抛泊近岸者不知其数。

大明水师从朱元璋鄱阳湖水战开始,到郑成功光复台湾,大明立国近三百年,未曾遭遇一败。

时下大明水师乃是中国古代史甚至是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郑和下西洋的辉煌人所共知,斯里兰卡之战活捉其国王,大扬华夏国威。

即使到了腐败的大明中后期,大明水师依然两战澎湖,将荷兰水师击败,其后郑成功更是一举收复台湾,将有“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打的狼狈而逃。

大明水师舰队规模之大,装备之精良,战斗力之强,都为中国历代之最。

大明水师配备有各式样战船百种,其主战炮舰载炮四十多门,远超过同时代西班牙无敌舰队和英国皇家舰队的规模,堪称世界第一舰队!

如此国之利器,居然没有人想到让它发挥任何作用,朝局大佬目光之短浅,真真令人扼腕叹息!

若是今后自己有机会镇守大同,德州的重要性将非常关键,必须提前布局。

它有京杭大运河之利,东接河北的太行八陉,西连关中的蒲板渡口,南抵中原的黄河古渡口。

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把大同和临浦连成一条线,绵延数千里而无需担心路途遥远。

当然,前提是他必须掌握一支足够强大的海运和漕运舰队。

“破虏,你初次掌军,手头肯定不活络。

老哥别的忙帮不上,这十万两纹银算是漕运衙门支持边关将士,些许心意切莫见怪!”

倪宠见秦浩明上楼来,自顾盯着远方朦朦胧胧的河道,一言不发。

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称呼也自然转化,“情深意切”地缓缓说道。

“什么?十万?”

纵使秦浩明心里有些准备,也不禁为倪宠的大手笔讶然失色。

这还是些许心意,若不是呢?

这可是真正的巨款,秦浩明双手有点颤悠悠地接过银票,细细翻看,借以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靠!

造什么肥皂,发展什么实业?

任何生意也没有受贿来得迅速啊!没有风险,一本万利,委实是敛财的不二法宝。

怪不得历朝历代贪腐屡禁不绝,财帛动人心啊!

便是自己,堂堂的穿越人士,按理对钱财会淡泊许多,可事到临头还不是失态。

可想想刘泽清为了山东总兵的位置,赠送周廷儒两万两黄金,他的心里又渐渐释然。

漕运油水之丰厚,世人皆知。倪宠不说为了自己性命,便是为了头顶上的乌纱帽,出手大方些也是情有可原。

是自己见识不够,目光短浅啊!

倪宠目睹秦浩明脸上贪婪的表情,一颗高悬的心逐渐落地,脸上也有了喜色。

有钱能使鬼推磨,英雄难过美人关!

世间凡夫俗子,又有几人可以抗拒此等诱惑?

“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如此巨款,破虏无憾矣!卢督拳拳厚意,破虏心领。”

秦浩明举着厚厚一沓银票,迎风抖动几下,接着塞到由面有得色逐渐目瞪口呆的倪宠手里,“然秦某的项上人头,还想继续保留!”

“这……这……”

倪宠呆呆的望着秦浩明强塞过来的银票,一贯口齿伶俐的他既不知说些什么好。

“如果倪督真的有心,可否赠送二十条百料海船给天雄军?”

正当倪宠怔然之际,耳边传来秦浩明幽幽的声音。

“什么?”

倪宠倒吸一口凉气,轮到他讶然失色!

他身为漕运总督,自然明白二十条百料海船的造价。

时下,一条旧的海船也要三四万之多。

秦浩明自然不可能要二手货,可若是全新,一艘五万两纹银怕都是收不住。

这可是足足上百万两纹银,这个年轻人的胃口之大,真是令人胆战心惊。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莫非他倪宠就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不成?

“不劳倪督花费分毫,只要帮忙带话即可。

名单上共有一百五十五人,均摊下来,想来诸位大人也不过是九牛二毛而已。”

秦浩明扬着手里的受贿名单,朝着表情变化莫测的倪宠悠然说道。

倪宠的眼睛渐渐亮起来,时间紧迫,思虑不周,竟然忘了这茬事。

无需什么一百五十五人,那样面积太大,容易授人以柄。只要三五十人,足以应付此难关,甚至尚可趁机小赚一笔。

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他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撕破脸皮,否则,真要鱼死网破。

“漕运衙门出了此事,本督监管不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也不便苛责过甚,破虏仁义,本督自然义不容辞!

不过,作为对本督的惩戒,这些你收着。

另外,本督不知道破虏对海船有什么具体要求,故此,还是由本督负责筹款,破虏自行建造如何?”

倪宠这样做,并不是有钱没地方花。

他主要考虑一点,秦浩明没拿钱,他心里不安,不知今后发生什么变数,不可控制。

官场险恶,官场中人可没有什么君子协议,唯有共同贪过赃才是最好的保险方式。

正应了那句话,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第一百六十三节 两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稍微浅议几个替罪羊,其中就包括不知死活的郑郎中,事情至此得到圆满解决,行贿者和受贿者心情俱佳。

美酒佳肴之前,难免多喝一两杯。秦浩明怀里踹着十万两银票睡了整整一宿,有钱的感觉真的好踏实。

直至亲卫从外拿着精美的名帖来报,山东巡抚颜继祖到访,秦浩明犹自鸠占鹊巢高卧楼台。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秦浩明惬意的伸伸懒腰,神情松散。随手把上好的蚕丝被扑叠整齐,方才拿起名帖仔细看起来。

上面一串长长的头衔,太常少卿,兼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颜继祖,银钩铁画,力透纸背,给人一种铮铮铁骨,法度森严的感觉。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若是太平年间,自己从三品的武官想要见巡行天下,抚军安民,节制三司的从二品文官,十有八九是要吃闭门羹。

现如今倒好,人家不惜屈尊纡贵,上门拜访。

只是令人头疼,秦浩明知道颜继祖的来意,倪宠、刘泽清避战,他自然就把算盘打到自己头上。

问题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多尔衮大军至少过万,为了解救德王朱由枢把两千人马搭进去,他也不愿意。

可真要看济南府化为灰烬,不说颜继祖必定弹劾,自己也过不了良心。

唉,左右为难!

随手把名帖放在案台,朝亲卫吩咐,“去把董千户找来,带颜巡抚到大堂,本将洗漱一番稍候就到。”

一刻钟左右,董长青匆匆赶来。

秦浩明取出一万两银票,想了想又追加一万,递给董长青说道:“这是暗卫的启动资金,你立马把框架搭建起来。

所需人手,由你一言而决,我不干涉。

只是在用人方面给你一个建议,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走夫贩卒皆有他的作用,不一定全要高大上之人。

反而是这类人头脑僵化,缺乏灵活,不适合打探消息情报之类的工作。”

“诺,将军!”

董长青心情激荡,胸中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他虽寡言,但内心聪慧。

秦浩明一有资金,在军中支出的第一个方向就是暗卫,显然于他而言,暗卫组织乃重中之重。

“目光除了给我盯紧建奴外,西北的叛贼、流寇、土司你也可以提前布局,方便今后为我们所用,以免临时抱佛脚。

但有一点你要切记:万事出于本心,而不在手段是否歹毒。希望你能拿捏好二者之间的关系。”

其实要关注的地方还很多,但目前暗卫尚为成立,他也只能先把紧急的事情交代。

大明从万历开始,便埋下了灭国的隐患。

辽东以李成粱为首的边关将领,为了军功,实行养寇自重的手段,把耗尽国力练出来的强军基本损失殆尽。

萨尔浒之后大明军事开始糜烂,叛贼流寇好像跟建奴约定好一样,总是让大明两线作战。

每次流贼快要烟消云散,建奴立马寇边。而建奴吃紧的时候,则是叛军势力最强。

双方配合之默契,时机拿捏之准,之巧,委实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猫腻。

“诺!将军,没什么事情末将下去了。”

时不我待,董长青的内心充满激情,迫切的想去安排一些事情。

“稍等!”秦浩明贼笑嘻嘻问道:“昨天佳人可合意?拿下了吗?”

“感谢将军!”

董长青匆匆留下一句话,满脸通红夺门而逃。

哈哈哈……

范家圩堡基本保持着庄园风貌,圩内濠水环绕,圩外树木葱茏,很有气势。

跨过一座颇为精巧小桥,便正式走进了大厅。

房梁上雕有精美的山水和人物木雕,厅上摆放着大气的红木家具,这就是时下会见客人比较正式的场所。

厅中一个发髻斑白的老者,身穿绯色官袍,头戴二品六梁官帽,负手观赏着壁墙原本留存的山水画。

“末将秦浩明秦破虏参见颜巡抚,劳烦久等,请恕罪!”

人为至,声先到,如此方显诚意。

“本抚不请自来,何罪之有?”

颜继祖闻声转过头,见秦浩明全身甲胄齐全,礼仪无缺,心中先有了几分赞许,语气便相当平和。

“颜大人请坐,不知有何指示,末将洗耳恭听!”

颜继祖坐定后,宽大的太师椅上秦浩明只坐了半个屁股,以示尊重。

“秦将军无需多礼,指示不敢,本抚此来却是有事相求军中俊杰,万望推卸才是。”

颜继祖手抚颌下长须,并没有因为秦浩明礼仪周到而容颜大悦,依旧愁眉不展。

他实在是心力交瘁,也可以说是病急乱投医。

虽然品轶高于秦浩明,可二者没有任何从属关系,若是他不愿意,自己根本调动不了他的队伍。

“颜大人请吩咐,末将尽力而为。”

秦浩明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却在为他叹息。

此公算是大明少有的实干家,可惜因为济南府被攻破一事被杀,而避战的刘泽清和倪宠却安然无事,并且双双高升后投降建奴,委实让人无语!

“据夜不收回报,敌酋多尔衮率领一万人马隐匿于济南府附近意图偷袭,本抚兵力有限,恳请秦将军援手!”

说完,颜继祖站起身颤悠悠的朝秦浩明行礼。

“颜大人切勿如此,折煞小子!”

秦浩明大吃一惊,急忙跳脚避开,这要传扬出去,必遭清议!

果然是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

颜继祖表面忠厚老实,使出来的手段却是专门欺负老实人,明显的道德绑架,这不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吗?

“实属无奈,本抚有愧!然事态紧急,为不使济南府生灵涂炭,方出此下策,望谅解!”

颜继祖浑浊的眼中的有几分无奈,几分愧色,更有几分悲哀!

对像他孙子辈的秦浩明使出类似逼迫的手段,于他而言,实在是老脸无光,然……

“颜大人,您老先请坐,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要是颜继祖一来就摆出上官的嘴脸,甚至用权利逼迫,秦浩明相信自己有多种理由拒绝。

可是现在他用恳求甚至折节的方式,秦浩明实在做不到无动于心,任其惨死。

可是要让他用硬拼的方式,为了德王朱由枢而让将士们死伤惨重,却也不是他的风格,委实两难啊!

第一百六十四节 坑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本抚已垂垂老矣,善言恶言,有何不可闻?

不过是戎马倥偬,大势已烈,只手难撑,不得不以一死保国家而已。”

颜继祖语气淡然,无悲无喜,显是早存死意。

秦浩明吞了一口唾沫,苦笑连连,原本要说的话再也无法宣之于口。

你可以说他迂腐说他幼稚,但对于一个花甲之年的文弱老者,犹在四处奔波为了身上的职责,有何苛求?

人家心存死志,再跟他说保全之言有何意义?

“俱为山东守土之士,难道刘都督和倪参将可以身无寸责,悠闲山水,坐看潮起潮落?”

别的懒得说,秦浩明索性问自己感觉奇怪的问题,难道真的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崇祯和朝堂大佬也不可能糊涂至此呀?

“唉!”

颜继祖苦涩长叹,满脸的落寞萧索,让人感同身受。

“崇祯八年,本抚曾上疏建言:六部政事,俱掌握在尚书手里。六部各司的职务,掌握在正郎手里。

侍郎、副郎、主事只有例行公事的份儿,没有发言余地。

如此一来,无论国家大政、一般政务都只有少数人主张,一般官员都无发言权,政治哪能不坏?

再如督抚大员获罪甚多,主要由于督抚的任命都由“会推”而定。

而“会推”时仅以六科主管人为主,卿府副官、台臣等重要官员却很少出席。

九卿、台谏只派人传达意见,大家只知附和表示同意,而无人提出异议。

故而,山东守土之则,首则在我,还真与他们关系不大。

不过,这也是造成如今困顿的原因所在。

巡抚之则,原本是督理税粮,总理河道,抚治流民,整饬边关。

然刘泽清、倪宠俱为漕帅朱大典的老人,一律事务只听从他之言。

本抚居丧服满,上任山东巡抚不及三年,注意力放在加强青州、济南一带的防务上,人事方面尚为来得及梳理,方有今日之祸!”

秦浩明听完默然摇头,这不就是后世的一把手问责制吗?

客观说,此举有利有弊。

若是在吏治清明,一把手一心为公的情况下,将是国家和百姓的福音。

可若是派别丛生,贪腐横行的情况下,那就是坑人。

大明巡抚多进士出身。其初,内地巡抚由吏部会同户部推举,边地巡抚由吏部会同兵部推举。

嘉靖十四年,开始不分内地、边地,由九卿廷推。也有总督兼巡抚者,合称为督抚。

巡抚是为了提高统治效率、整肃军备的需要而产生的。

通过派遣廷臣管理地方事务和对原有机构进行某些改革来整饬吏治、革除积弊,这在早期收到不错的效果。

大明初期,确立了都、布、按三司并立的省级政治体制。

宣德、正统以后,文官集团势力的扩充和军人集团地位的下降,三司的平衡被打破。

日趋激化的社会矛盾,又使三司条条分割、运转不灵。

到了明末,巡抚的易置往往受朝廷门户左右,而最后点定之权又重归东林党人等特殊利益集团。

可巡抚职位毕竟有限,为了各自的利益,其下的地方实力人物便成了大家争夺扶持的对象。

由此,随着时局的败坏,渐渐造成现在这幅崩溃的情况。

“建奴势大兵强,来去如风。既然出现在济南府周围,那它目标便是以此为主。

颜大人立马上书兵部,请求即刻调回济南府回防,并且弹劾刘泽清、倪宠逗留不前,不尊军令。

同时末将上书卢督,待得到回复,立马奔赴济南府驰援,如此可好?”

秦浩明沉吟许久,方才缓缓说出自己的意见。

其实秦浩明的目的只有一个,解救颜继祖是真,其他的全部是胡扯,并且在坑杨嗣昌、刘泽清、倪宠等人。

有一点足以看出问题,他秦浩明行事,哪次不是独断专行?事后才禀报卢象升,何至于现在又要乖乖上书?

这不扯淡嘛?

“暂时也只有如此。只是兵部令本抚守卫德州,应是有它的判断和意图,可能不会答应本抚退守济南府。

另外,济南府城池高大,易守难攻,又有德王府的兵马帮助携守,估计建奴急切间不可得?”

颜继祖自然不知秦浩明和卢象升上下级默契到此种程度,人家平白无故愿意帮助已经是铭感大恩,自然是当场应诺,同时也提出自己疑问和困惑。

唉,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大明别的不多,猪队友太多。

就崇祯时期,前有袁崇焕,现有杨嗣昌、后有史可法。

害自己倒也让人无话可说,最重要的害了别人啊!

就像现在,颜继祖听从兵部尚书杨嗣昌之命,让他一个月间在德州和济南来回跑了三趟,最终留守德州。

可结果如何?

济南失守,德王被擒。

言官交章劾颜继祖,后来颜继祖怪罪杨嗣昌,并且曰:“臣兵少力弱,不敢居守德之功,不敢不分失济之罪。请以爵禄还朝廷,以骸骨还父母。”

可崇祯袒护杨嗣昌,不肯让颜继祖致仕归家,把他斩首。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杨嗣昌连求情都没有,委实让人心寒至极。

“此一时彼一时!

颜大人,兵部原先让您镇守德州,无非是防范建奴从德州入济南府,而现在他们从聊城迂回,您老现在驻守德州有意义吗?

济南府能够坚守几日末将不知道,但如果万一失守,而颜大人您这里没有任何建议反馈,您老觉得后果会如何?”

秦浩明摇摇头,大明没救了,上上下下都是脑袋不清楚的人,包括眼前的颜继祖。

事情到了如此紧急时刻,还存有侥幸之心。

单干,必须单干!

就跟原先自己想的一样,即使卢象升、孙传庭、洪承涛跟自己合作,都不可信任他们。

无它,虽然他们都是名将,脑袋清晰灵活,但最大的问题是作不了主,连他们自己都被人坑死,关键时刻还保护得了他秦浩明吗?

想想现在的兵部尚书杨嗣昌,之后的陈新甲,还有继任者史可法,秦浩明的毛骨情不自禁悚然,个个都是坑人高手。

说兵事一个不如一个,说坑人一个强过一个,自己小命经不住他们折腾啊!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人越坑越多,名气一个比一个大,最典型至极的就是史可法。

客观的说,就像后世学者顾城在《南明史》说的一样,对于史可法的誓死不降,应当充分肯定他的民族气节。

其实在秦浩明看来,他的一生只有两点值得肯定:一是他居官廉洁勤慎,二是在最后关头宁死不屈。

除此以外,基本一无是处。

作为政治家,他在策立新君上犯了致命的错误,导致武将窃取“定策”之功,大权旁落。

作为军事家,他以堂堂督师阁部的身分经营江北将近一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却一筹莫展,毫无作为。

直到清军主力南下,他所节制的将领绝大多数倒戈投降,变成建奴征服南明的劲旅,史可法驭将无能由此可见。

即以扬州战役而言,史可法也没有组织有效的抵抗。

某些史籍说他坚守扬州达十天之久,给建奴造成重大杀伤,也不符合事实。

史可法自己在遗书中说:建奴于十八日进抵城下,“至今尚未攻打,然人心已去,收拾不来”。

多铎下令攻城以前,史可法即已“自觉愦愦”,把军务交幕僚处理。

二十四日建奴开始攻城,不到一天扬州即告失守。

史可法作为南明江淮重兵的统帅,其见识和才具实在平凡得很。

比起江阴县区区典史阎应元、陈明遇率领城中百姓奋勇抗清八十三天,相去何止千丈。

总之一句话,史可法官高任重,身系社稷安危,但在军国重务上决策几乎全部错误,对于南明的土崩瓦解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秦将军估计几日后可以驰援济南府?”

颜继祖低头沉思片刻,抬头问秦浩明。

他是文官,领兵实非所长,生平也没有什么骄人战绩。

而秦浩明则不同,不说他的战绩,就是手下的天雄军将士俱是虎贲,顿让他安心不少。

“三天内,不管情况如何,末将和颜大人一起驰援济南府,定不让您老失望便是。”

秦浩明站起身“义薄云天”说道,同时又叮嘱颜继祖立马上书兵部,千万不可忘却。

应该说,颜继祖是忐忑而来,尽兴离去。对秦浩明的映象与好感,无以复加。

用临走前的话来说,仗义,国之栋梁!

第一百六十五节 基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范家圩内有几棵古树,百年的古柏,几十年的榆树和香椿,它们都枝繁叶茂,似乎在守护着这座圩堡,见证着它的兴衰。

可惜现在已经易主,暂时姓秦。

秦浩明本身也没有一点缴获要交公的觉悟,私自悬腕提笔,横平竖直,一笔一画写了秦堡二字,命人装裱完挂之于府外。

也不知他如此光明正大贪墨赃物的底气从何而来,将来又如何应付朝廷的清点?

微风拂面,阳光煦暖。

秦浩明枯坐在户外八角凉亭许久,面前摊着一张精美的宣纸,砚台内早已调磨好的墨渍隐隐有风干之势。

秦浩明手中的毛笔高悬,思绪纷杂,久久不能落笔,神态中据是纠结。

昨天的喧嚣已然随风而去,他是有组织的人,剿灭范家德州圩堡如此大事,自然要写塘报向上汇报。

此次所得颇丰,建奴从大明各地抢来的粮食和范家本身囤积的粮食,合计有三千多石,足足三十五万斤。

还有生铁、皮毛、硝石、棉布、盐巴等战略物资数万斤,五十料的漕船十二艘,较小的左帮船二十五艘。

这些,秦浩明分两一毫都不想上交组织。可即使是瞒报、漏报,他们多多少少也要分一杯羹,为难啊!

倒是范家在德州购置的三千多倾土地,浮财万余两银票和几千散碎银两,包括这座秦府可以考虑一二。

大明这些大家族底蕴委实深厚,怪不得李自成和张献忠等叛军不事生产,单靠劫掠便能养活百万大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范家单是类似庄园的范家堡内便有如此多物资?

打土豪,分田地确实比经商要来得快捷迅速有力。

一瞬间,秦浩明都产生要不要立马造反算了,何必如此辛苦,整日算计?

不说别的,单是昨日倪宠所言,德州内缙绅豪右之家,大者千百万,中者百十万,以万计者不能枚举,便不知可以得到多少银两?

德州尚且如此,若是富庶的江南地区呢?

可是想到造反对大明的巨大破坏和之后人心败坏的社会问题,他终究无奈的摇摇头,自己的理想是重塑汉魂,凝聚人心,得不偿失啊!

树上的小鸟不知秦浩明的烦躁,犹自清脆的吱吱喳喳叫鸣着。

惹得他狂乱的把笔一掷,洁白无瑕的宣纸顿时一团乌晕,一张好纸就此浪费。

好在倪宠那里还有百万之巨,倒也暂时经得起他挥霍。

“安排夜不收快马向卢督口头汇报,同时问清朝廷对范家的态度和卢督的行动。”

“把门口的各家暗探全部抓起来,审问清楚。”

“把百户以上将领叫来,商议具体行动!”

秦浩明连下三道命令,方才让心中的郁结之气有所缓解。

虽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可目前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昨日迅捷凌厉的一击,估计出乎德州所有商户的意料。

近几年,随着晋商发展越来越顺利,规模越来越大,隐隐有北地龙头之势。而其中的范家,更是晋商中的翘楚。

其足迹几乎遍布大明各地,商船更是沟通南北渠道,可以想象他们的后台有多么强大。

如今一夜间在德州的势力被人连根拔起,可诡异的是,当地与之交往密切的漕运衙门居然一声不吭,连官府告示都没有一个,更是显得扑朔迷离。

故而,从清晨开始,原先的范府现在的秦堡,时常有些行踪诡异的男子探头探脑窥视。

虽说一动莫若一静,可自己终究是外来户,缺乏当地根基,没有消息来源。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局势乱起来,越乱越好,各地的牛鬼蛇神才会纷纷现身,这才方便火中取粟。

四个正副千户,二十个百户,再加上秦浩明随身三个亲卫百户,总共二十七个基层将官,构成秦浩明目前的班底。

“秦将军,所有物资已经清点完毕,基本与账单相符。”

余佑汉拿着新旧账本,躬身禀报,语气中俱是欢喜。

他负责物资清算及保管,暂时兼任着后勤部长的位置。

翻看着账目中的一连串数字,秦浩明的心里委实痛快。

“你现在去和漕运衙门联系,留下一千石粮食,剩下的连同其他物资全部运到临浦。

由你带领两个百户队伍随行,之后在临浦等我,切不可有误!”

“诺,将军!”

余佑汉抱拳兴冲冲离去。

好友的意思他基本明白,人在外地,终究是过客。只有临浦,才是他们的根基之地。

“将军,降人将领已经鉴别清楚,有五人投降建奴前为大明千户、参将。另有七人曾斩杀明人无数,请吩咐!”

副千户碾子一脸的戾气,显然是被他们刺激得不行。

汉奸也好,明奸也罢,俱是让人无可原谅,为军中汉子不齿。

“把布告粘贴出去,明日在漕运衙门前斩杀明奸。再安排几个兄弟鸣锣宣扬,动静越大越好!”

秦浩明的眼里有些玩味,他想看看民间百姓的反应。

“将军,昨晚有三位兄弟没有挺过去。”

百户兼任军中赞画的林虎低垂着头,面带凄容。

“浩子,带几个兄弟到钱庄把钱取出来。”

秦浩明掏出尚带着体温的银票,数了五万两银票交给他。

刚好借着这件事情,趁机把原先的空头支票兑现。

“林赞画,你带几个将士把阵亡兄弟的亲属请来,每人抚恤一百两纹银。

如果他们家人愿意,让家属暂时搬到秦堡居住,今后本将再统一安排。”

财帛动人心!

一大叠的银票让将士们的眼神变得热辣辣的,秦浩明微微一笑,大手一挥颇有气势,

“见者有份!吩咐下去,将士们的军饷每月二两纹银,小旗三两、副百户四两,百户五两,副千户以上再议!”

军纪在身,这些基层将领不敢高声欢呼,可彼此间俱是笑意盈盈,不甚欣喜。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随着将领们的汇报,秦浩明现场给予解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多谋善断,这是在场基层将领的评价。

第一百六十六节 布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在德州的习俗中,有空场地可存放粮食及货物的栈房称为厂。加之运河两岸的仓库在德州城北三里左右,遂有北厂之名。

现在的秦堡正位于北厂中心位置。

战争和节日并没有影响运河的节奏,反而显现出畸形的繁荣。

河道内,满载粮食的漕船、南货北运的商船、竹篷瓦盖的客船、装饰华丽的官船,连接如织,衔尾相随。

无数道跳板将船与码头衔接起来,装卸漕粮及其他货物的劳动号子,此起彼伏。肩抬人扛的脚夫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陆上,北厂分为西南街和东北街。西南街以东,东北街以南,是一片宽阔的仓廒区。

附近州府县的农户,赶着驴、牛车,推着独轮车,满载着一些山货来到德州仓口,换取一些日常生活必需品。

车马、行人密密匝匝,万头攒动,好一个庞大自由的商业集场。

街上熙熙攘攘商贾云集,戏楼、茶馆、店铺、盐厂、酒肆鳞次栉比,物品琳琅满目、品种俱全。

各种身份的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消费场所。

进小饭馆打尖用饭的交粮农、装卸车船的脚夫、衙门差役兵卒、小商小贩、过往的行人,一碗饭就着些许汤水小菜,经济而实惠。

进出那些大饭庄的,则就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了。

有升、迁、调、补的过往官员,南北的富商大贾,考取功名的文人学士,游山玩水的豪绅名流、公子阔少等。

若不是亲眼所见,秦浩明绝对不相信在满目苍夷的大明,既还有如此一方世外桃源。

“安排一些人手扎根此地,找几个铺子或者行当作为掩护,必须在这里发展我们的隐藏势力,与明面上相互呼应。”

一身富贵公子打扮的秦浩明,宛若一个求学的士子。

找了一个大酒楼,点了几碗小碟一些茶点,沏了一壶茶,剥着手里的毛豆细细咀嚼,低声对旁边书童打扮的董长青说道。

如此一方风水宝地,惹起了他的觊觎。

“将……公子,先建一个草药医馆如何?

既可安排部分伤残将士,也为今后囤积草药做些准备,还可以招募、培养我们自己的医官,实乃一举三得。”

董长青略微思索,眼神警惕的扫过楼上四方食客,身体稍微前倾,靠近秦浩明的耳边悄悄细语。

“这水煮毛豆不错,放松点,就当平常聊天,刻意行事反而引起有心人的警觉。行事要自然,要装什么像什么,这方面你火候欠缺。”

滋溜一口饮尽杯里香浓的茶水,吃了一块红枣糕,秦浩明低着头,淡然地对董长青说道。

董长青郝然一笑,自己终究做不到像秦将军一样举重若轻,着相了!

“你的想法不错!此处四通八达,人流量大,物资丰富,结合我们的具体情况,正是医馆开张的理想之地。

不过既然要开,那就不要小打小闹,索性把规模弄大。

四处招聘名医,从伤亡将士家属中选择愿意从事医馆工作的人员,或者挑选聪明伶俐的孩子从小培养。”

秦浩明手指点着桌子,细细谋划。

董长青头脑相当灵活,缺少的不过历练而已。

培养自己的医疗队伍,刻不容缓。若不是他提及,还真是忽略,毕竟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还有,白头翁、木香、柴胡、地龙、甘草、雄黄……

这些防疫药材要大量囤积,务必上升到最重要的战略高度,由你亲自负责。”

秦浩明的眼里俱是忧虑,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后期,大疫在北方多次流行。

从崇祯六年开始,山西出现疫情,十年山西全境大疫,十六、十七两年为高峰。

特别是崇祯十六年,通州、昌平州、保定府均有大疫,并且传入北京。

明史云:“京师大疫,自二月至九月。”

董长青微微点头,并没有过问具体原因。明白秦将军不会无的放矢,自己遵令而行便是。

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热闹景象,他喟然而叹,“想不到倪宠一介贪腐官员,管理地方倒是一把好手,不知比其他县府强过多少?”

“不贪赃,就无枉法。

心底无私天地宽,虽然其间有个人能力原因,但一定是清官有作为者多于赃官者,切勿一叶障目!”

秦浩明吔视董长青一眼,话语间意有所指。

他这是在敲打,毫不讳言,暗卫就是一个特务组织,其职权之大破坏力之强,秦浩明比谁都清楚。

若是再发生贪腐行为,可以想象会造成什么危害。

当然,事情必须一分为二看,虽然特务组织为人所不喜,但确实是卫国利器。

一个国家领导人若是没有特务机构,那就是一个聋子瞎子,就是一个摆设,离亡国也不远矣!

最典型的莫过于当今的崇祯皇帝,由于过往锦衣卫名声不佳,听从首辅周廷儒的建议,于崇祯三年裁汰锦衣卫,设为虚职。

以至于崇祯十五年十一月,建奴再次从墙子岭、青山口入关,京师戒严。

建奴如入无人之境,明军一触即溃,清兵长驱直入,越京畿,入山东,进江苏,一直打到沭阳,沿途抢掠。

建奴北上,举朝震惊,京师再度戒严。再次启用的首辅周延儒不得已,自请督率军旅。

崇祯皇帝大喜,下诏褒奖,降手敕,把他比作召虎、裴度,赐章服、白金、文绮和上等好马四匹,拿出大批金帛让周延儒赏赐军人。

可周延儒驻通州便不敢前往,他侦知建奴急于回归,意不再战,便整日与幕僚饮酒作乐,天天奏捷。

崇祯帝见捷报频传,大喜,屡赐玺书褒扬。至四月清兵自退,周延儒凯旋而归。

论功行赏,加周延儒太师、荫子中书舍人,赐银币、蟒服。

数日之后,还是虚职的锦衣卫指挥骆养性上疏揭发真相,其他的官员也相继弹劾,才因而获罪流放戍边。

“长青受教!”

董长青心里禀然,秦将军这是第二次说到贪腐的事情,可知其重视和痛恨。

“但也无需谨小慎微,一切以初心为主,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当然,到时候会有其它监督部门,希望你心里有数。”

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败!

人心善变,没有监管监督,依靠人心迟早有变。反而不如一开始就从制度着手,约束行为规范,方为正道。

哐当、哐当、哐当……

“明日午时在漕运衙门斩杀大明降人,杀一儆百!”

楼下,四、五个天雄军将士敲打着手里的大锣,沿着热闹的街道一路前行,大声嘶喊。

“发生什么事情?”

与秦浩明他们同一酒楼的几桌食客们纷纷拥挤到窗边,七嘴八舌地问道。

“官府说是山西范家勾结大明降人,被卢总督的兵马捕获,明日行刑。”

秦浩明开口解释,同时观察大家的反应。

第一百六十七节 大才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臭味相投,蛇鼠一窝。”

“为富不仁,死有余辜!”

“还是卢督有魄力,终将此逆成擒!”

……

酒楼里响起一片义愤填膺的怒骂声,鞑虏寇边四处劫掠杀人无数,大明百姓深受其害,早已恨不得扒其皮啖其肉。

范家为一介商贾,居然胆敢勾结建奴,自然惹起众怒。

对于这些利用不正当手段非法暴富者,以及变富之后为富不仁的恶行,大明百姓比谁都愤慨。

在群情激愤中,一个老者身穿青灰色棉袍,须发皆白,举止间雍容,一言不发自斟自饮淡然处之,尤为显眼。

秦浩明眼睛一转,踱步走到老者身边施礼说道:“这位老丈,小生临浦士子凌战天,可否同席一饮?”

“小哥有请!”

老者和蔼一笑,伸手做请。

秦浩明拉开桌椅,吩咐小二加两个菜上壶好酒,方才落座。

告完罪,双方寒暄二句,秦浩明愈发觉得老者谈吐不凡,有理有据,忍不住问起老者姓名。

“老朽刘宗周字起东,绍兴府山阴人。”

“什么?小子孟浪,请蕺山先生恕罪,原谅小子用意未诚。”

秦浩明大吃一惊,也顾不得暴露身份,急忙重新行礼,报上自己的真实姓名。

开玩笑,这可是秦浩明在大明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大儒,清望满天下,与王阳明相媲美。

虽然为人有些迂腐,但其举止做到言行合一,令他敬佩。

说他迂腐是指崇祯即位之初,即欲改弦更张,励精图治,朝政出现了一些新气象,明朝的社稷似乎有了一线新希望。

刘宗周饱含热情,来到北京,希望崇祯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崇祯认为这是迂阔之言。

崇祯求治心急,人才、饷粮、流寇、边患等常萦绕在心,希望群臣能拿出一些行之有效的具体措施。

刘宗周却认为这些都是刑名之术,近于功利,人主应以仁义为本。

但他同时也认为,国事弄到现在这个样子,“吾党与有罪焉”,不能只怪所谓奸党。

他对“正人”的行为作了深刻的反思,指出吾辈出处语默之间,亦多可议。往往从身名起见,不能真心为国家。”

只顾自家博取好名,不以国家为念,如果天下一旦土崩瓦解,将死无葬身之地。

之后两次起复,均向崇祯皇帝宣扬自己慎独之学,但最终都被罢免。

说他言行合一则是指一生能够坚持自己的理念,毫不动摇,与其他道貌岸然的东林党人不同。

后建奴南下,绝食两周而亡。

“临浦有才,允文允武,名不虚传!”

刘宗周连道无妨,反而说起时下东林学子对秦浩明的评价。

“小子有愧,些许虚名,入不得先生之耳。”

秦浩明讪笑几声,自己这个水货,要和历史上大明最后一个大儒比文化,真是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世风日下,礼乐崩坏。商贾之民不念皇恩浩荡,却勾结建奴,理应杀之。破虏所为,实乃大快人心!

然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急功近利,是无法解决国家的根本问题的。

希望破虏今后能劝慰天子,先修德治心,亲近儒臣,这才是为治的根本。

须知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安而民治。故祸福在君,不在天时。”

秦浩明刚重新坐下,刘宗周立马向他推销自己的想法。言语恳切,忧国忧民。

秦浩明摇摇头,怪不得刘宗周三次起复,三次被革职。

他虽素负清望,但毕竟只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学者、思想家,而不是一位运筹帷幄的政治家,因此他的一些主张并不合时宜。

崇祯帝急于求治,刘宗周却说先治心,崇祯帝要求才望之士,刘宗周却说操守。

崇祯帝问退敌弭寇之术,刘宗周却说仁义为本。故崇祯说他愎拗偏迂,次次将他革职。

“先生此言皆乃太平盛世的治世之言,与目前国情有所不同,故破虏不敢苟同。

当务之急,乃是击退建奴,平息内乱,筹措军饷,解决国家财政危机,方为正理。”

老先生虽然才识不缺,为人正直。但扪心自问易地而处,自己也不赞同他的观点。

“先生可知,国家命运的艰难现在已到了极点。可是现在朝堂议论的人只求道理上讲得通,就是不看看形势的轻重缓急。

只喜欢发表自己的见解,根本不考虑事情的发展。

朝堂上天天你争我吵不说,统兵在外的将领一举一动还要接受他们的遥控,一个人干事,却有许多张嘴巴在那里议论。

然大多是清谈,于事无补。先生认为正常吗?”

或许觉得自己起先的语气言论有些生硬,秦浩明放缓声调,举目前朝廷的一些弊病予以阐述。

“喝酒,俱往矣!或许老朽并不适合朝堂,还是做做道德文章授业解惑为佳。”

秦浩明所言实乃大明现状,刘宗周有心说点什么,可想到自己如今再次被崇祯皇帝从工部左侍郎削职为民,不由喟然而叹继而解嘲一笑,悲苦而凄凉。

“破虏会在德州驻留两三日,尚请到鄙处小住两日,听先生授业解惑,望赏光!”

能够机缘巧合碰见华夏文化的大儒,秦浩明也是不甚欣喜,趁机邀请。

“先生,弟子已经问清楚,前往金陵的商船要后日方可出行,怕是要在德州盘桓一二。”

不等刘宗周回答,楼道口兴冲冲上来一人,躯干丰硕,双眉卓竖,目细而长曲有神,面赤有须。

朝秦浩明微微颔首,双手作辑对刘宗周说道。

“哈哈哈……客不留,天留客!

先生安心盘桓两日,破虏负责送先生至金陵府。”

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听完刘宗周弟子的话,秦浩明抚掌哈哈大笑,心里委实畅快。

余佑汉要运送秦堡物资前往临浦,刚好顺道。

“如此老朽多谢破虏!

丽亨,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平常所推崇的大丈夫应如是,斩杀鞑酋阿巴泰、岳托的青年将军秦浩明秦破虏,今日倒是碰巧。”

秦浩明热情有加,刘宗周也就答应下来,接着把他的弟子介绍给秦浩明。

“通州士子阎应元阎丽亨见过将军,不甚荣幸!”

阎应元岁数比秦浩明大,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子,因此是他向秦浩明行礼。

噗通……

秦浩明一不留神,跌坐地板上。

邻桌的董长青急忙跑过来,搀扶他起来,不明白一向沉稳的秦浩明怎么会有此反应?

“通州阎应元阎丽亨?”

秦浩明迅速站起来,愣愣的望着他,犹自不确信问了一句。

“正是在下!”

第一百六十八节 能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哈哈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不到今日的无心之举,竟然有如此大收获?

殊不知现在阎应元仰慕他,而他秦浩明何曾不是敬佩阎应元?

其任职江阴典史期间,率十万义民,面对二十四万建奴铁骑,两百余门重炮,困守孤城八十一天,使建奴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五千人。

三十六计中能用上的计谋,差不多都用上了:诈降、偷营、火攻、钉炮眼、草人借箭、装神弄鬼、小股出击、登陴楚歌……无所不用其极,无不闪烁着创造性的光芒。

最壮烈的莫过于派白发老人出城假投降,把火药暗藏在放银子的木桶底层,等建奴升帐纳降时,火发炮裂。

当场炸死建奴三千余人,其中有亲王一人、大将二人,建奴为之三军挂孝。

与此同时,江阴城头也响起了悲怆的炮声,那是在为慷慨赴死的父老乡亲们致哀……

这是何等的壮烈决绝?

阎应元被俘后坚决不向建奴贝勒下跪,被刺穿胫骨,血涌沸而仆,却始终没有弯下膝盖,终英勇就义。

可谓是大明民间第一英雄也!

一场本来是一边倒的战争,却悲壮惨烈地进行了八十一日,孤城困守,十万普通农民百姓面对二十四万精兵良将,这在中外战争史上可以算得上一个奇迹。

阎应元死后,家丁犹存十余人,皆因不降而被杀,陆正先也一同殉难。

江阴县衙,男女大小共四十三人举火自焚,典吏陈明遇自己持刀与清兵血战,身负重创,握刀僵立,死时,身子倚在墙边,屹立不倒。

训导冯厚敦自缢于明伦堂,妻与姊投井死。中书戚勋、诸生许用举家自焚而死。

诸生许王家,被建奴拘押时,“或劝曰:君故明一诸生,未食天碌,何以身殉?”

王家曰:“君臣之义,岂论仕与不仕?”

书生笪某,被建奴抓获之后,“刑前叹曰:我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为忠义而死,死之犹生也。临刑神色不变。”

八月二十二日,清寇开始屠城,百姓或力战到底,或坦然就义,都以先死为幸,妇女多贞烈,投河而死。

七岁孩童毅然就义,无一人顺从。

建奴屠城两日后“出榜安民”,城内百姓仅剩大小五十三人而已。

有明之季,士林无羞恶之心。居高官、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为得意。而封疆大帅,无不反戈内向。

独阎、陈二典史乃于一城见义。向使守京口如是,则江南不至拱手献人矣。

此言甚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在江南各地望风披靡之时,阎应元以微末下吏凭借江阴百姓的支持,面对强敌,临危不惧。

坚持了近三个月,击杀清寇数万人,重挫了清寇锐气,钳制了清寇主力南下,推动了各地的抗清斗争。

在城破以后,仍拚死巷战,竟无一人降者。

阎典史牺牲之后,建奴在江阴城进行了大屠杀。

从此以后,整个江阴地区的人们都采取了对建奴朝廷不合作的态度。

不当建奴的官,不应建奴的举。直到建奴乾隆年间,鞑酋乾隆给阎典史在江阴修祠,主动向江阴示好,局面才有所改观。

壮哉!诚如阎应元绝命诗所言: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原本秦浩明还感到奇怪,为何阎应元是河北通州人,居然跑到江阴任一个不入流的典吏?

望着身着半新青灰色棉袍,身边只有一名弟子相随,显得有点落魄的刘宗周,秦浩明顿时明白一切。

大明除了科举取士,剩下的就是举荐。但举荐也能是下级典吏之类,不能称之官。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刘宗周虽然素有清望,但几次被崇祯皇帝削职为民,官场中人一向看上不看下,故而作为阎应元的师长,刘宗周也是有心无力。

因此也只能在自己的家乡周围,替阎应元谋得一个典吏的小职位。

如此大才,屈居一个典吏,浪费啊!

“让二位见笑,乍逢蕺山先生和丽亨兄,心情激荡,不能自持,勿怪!”

无视刘宗周和阎应元有些怪异的眼神,秦浩明执礼甚恭。

面对这样的忠臣义士,身为汉人的秦浩明没理由不肃然起敬?

只不过阎应元既然碰见了,不论用什么办法,断然不能让他离自己而去!

否则,岂不是愧对穿越人士身份?

好在阎应元只是一个士子身份,而自己又贵为从三品指挥同知,他又仰慕自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吩咐董长青立马去购买肉类果蔬,全军加餐庆贺。

秦浩明朝酒楼围观的食客团团作辑,请他们让开道路,自己要和贵客返回秦堡,今日费用,算在他头上。

如此亲民的态度,赢得大家的一片喝彩声。皆言秦浩明少年得志骤登高位,然全无盛气凌人之势,殊为难得!

身为当事者的刘宗周和阎应元表情愕然,至于如此热烈吗?

居然举军同庆,何等隆重?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只有秦浩明明白他们的作用,特别是阎应元,一人足以当十万精锐将士使用。

人跟人,尤其是在能力上,那是绝对不相同的。

别的不说,相比于同样为大明尽忠的史可法,阎应元组织协调能力简直完爆史可法。

这是一头狮子带领的一群羊,可以打败一只羊带领的一群狮子最现实的写照。

一个指挥官的优劣可以决定一支军队的命运,更重要的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能把一支平庸的队伍调教成一个富有战斗力的队伍。

扬州地处南北交通枢纽位置,历来得漕运、盐运之利,向称富庶地区,其城防更是和只有十万民众的下县江阴不可同日而语。

阎应元和史可法的地位更是没有任何可比性,然而那又如何?

作为扬州的最高领导人,史可法写家书给夫人道:北兵于十八日围扬城,至今尚未攻打,然人心已去,收拾不来!

法早晚必死,不知夫人肯随我去否?如此世界,生亦无益,不如早早决断也!

仗未打,气已泄,如何能赢?

于是悲剧顺理成章发生,扬州在几乎没有怎么抵抗后失陷,建奴屠戮劫掠,十日不封刀。

几世繁华的扬州城,是时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城中积尸如乱麻。

扬州居民除少数破城前逃出和个别在清军入城后隐蔽较深幸免于难者以外,几乎全部惨遭屠杀,仅被和尚收殓的尸体就超八十万具。

其中还不包括落井投河,闭户自焚及在偏僻处自缢的人。

与组织起来的江阴誓死与建奴厮杀不同,扬州百姓几乎没有抵抗。

扬州城防崩溃后,扬州城居民只有听天由命。

尽管当时大雨倾盆,但是一些居民忙着烧香,准备着入侵者的到来,同时大量地隐藏他们的金银财宝。

之后建奴的一份告示保证说,如果藏起来的人能够出来自首的话就会得到赦免,于是许多藏在自己家里的人走了出来。

可他们走出来后却被分成五十或六十人一堆,在三四个士兵的监督下,用绳子捆起来。

然后就开始用长矛一阵猛刺,当场把他们杀死,即使仆倒在地者也不能幸免。

一满兵提刀在前引导,一满兵横槊在后驱逐,一满兵居中在队伍的左右看管以防逃逸。

三满兵驱赶数十人如驱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挞,或立即杀掉。

妇女们还被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绳索拖挂,女人们由于小脚难行,不断跌倒,遍身泥土。

街上都是被弃的婴儿,他们或遭马蹄践踏,或被人足所踩。

悲乎?

正如后人有诗言:扬州督师终可法,鞑虏十日屠城空。忠魂白骨八十万,赤血映日满天红。

第一百六十九节入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堡内部,除了有执勤、审讯任务的军士,其他将士都在宽阔的空地相互练习刺杀,让秦堡的上空弥漫着萧杀之气。

刘宗周一路所行,见秦堡的天雄军将士虽是刀铳伴身,然使用铳练习寥寥无几,而练习刀剑者众多,急忙问明原因。

他原本为工部侍郎,管理全国工程事务。

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包括军器、军火、军用器物等,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

“蕺山先生有所不知,非是天雄军将士不喜欢用火铳,而是难堪大用!

将士遇敌,惟有火铳一种,人执一件,但成本低廉,做工拙劣。身短体薄,腹中斜曲,口面大小全无定制,不堪击敌。

而铅子又不知合口之度,什物不具,装放无法,徒为虚器。

故虽敌畏火具,而火具又不足以下敌,惟有自欺欺人而已。

且柄短赘重,将欲兼持战器,则不能两负,将只持此器,则近身无可恃者。”

秦浩明双手一摊,满脸的无奈。

火器之利,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奈何一直以来战斗不断,他又没有自己的根据地,根本顾不上此事。

“秦将军的将士真乃百战之士,怪不得连连克敌竞功,委实威武雄壮。”

阎应元双目灼灼生辉,大声赞叹!

他从小习武至弱冠,后进入国子监学习,才拜刘宗周为师。

有戏!

秦浩明心里一喜,继而对听完他的话之后若有所思沉默不语的刘宗周说道:“蕺山先生,破虏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请尽管明言,老朽洗耳恭听。”

“蕺山先生学究天人,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先生拳拳报国之心破虏能够理解,然现今之官场,多为怀私植党,罔恤国事之辈。

脑里更多的是想如何才能更长时间的独揽大权,为自己的派别获取更大的利益,而非替天子、替朝廷、替国家多做一点事情。

既然如此,先生何不沉下心来,醉心学术,解经注典,开办书院,替天下士子授业解惑,定可名垂千古!

而为大明驱鞑灭虏,剿灭叛贼之事,则让破虏和丽亨兄为之!

至于蕺山先生则到小子故里临浦,组建临浦书院,岂不快哉?

小子愿意竭尽所能,鼎力相助蕺山先生创建大明第一流书院,为大明输送大才。”

秦浩明目光诚恳,语之焉焉。

除了夹杂自己的私货,让刘宗周帮忙组建临浦书院,阎应元加入天雄军,其他的都是刘宗周老先生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哦,丽亨看如何?”

听完秦浩明诚恳的话语,刘宗周颇为意动,主动出口询问阎应元的意见。

解官之后,刘宗周的心情反而觉得轻松。他早就想潜心学问,摆落世事的缠绕。

况且,秦浩明所说的据是实情,没有一点虚妄之语。

特别是对朝堂大员的点评,可谓精辟入里,他正是其中的受害者。

“甚好!

秦将军所言弟子赞同,临浦和山阴俱属于江南,天气、人文基本相符,想来恩师一定能够适应。

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温体仁余孽再也不能迫害恩师。”

从刘宗周一开口,阎应元便知道老师已经同意,只是涉及自己的前程,才咨询他的意见。

“这个奸猾之徒不是已经下位了吗,究竟还有什么人想对蕺山先生不利,说来听听,破虏看能否帮什么忙?”

原本听到阎应元的话,秦浩明心里喜不自禁,两位大咖入彀矣!

可听到后面,敢情刘宗周被革职竟然还有其它原因,出于爱护尊敬,急忙问道。

温体仁是崇祯年间任期最长的首辅。崇祯帝朱由检在位的十七年中,内阁大学士像走马灯一样的换来换去,前后达五十人次。

但温体仁却在频繁的人事变动中稳居内阁首辅要职达八年之久。

温体仁官至少师兼太子太师,进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阶左柱国,兼支尚书体禄,时下没有人能与他相比。

只不过温体仁在位时,无论对于辽东抵抗建奴南下,还是对付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起义,未尝建一策。

他向朝廷推荐的人也大多平庸之辈,苟以充位而已。把本来就已是千疮百孔的明末政局搅得愈发不可收拾。

崇祯十二年,温体仁在家中病死。他死后,崇祯帝朱由检还觉得十分可惜,追赠太傅,谥文忠。

“崇祯十年,恩师等人上奏指出温体仁的十二大罪,最后有赖于曹化淳曹公公向天子告密,称温体仁自有党羽。

天子大惊,最后才在崇祯十一年免除温体仁的阁辅之职。可……”

阎应元话还没说完,便被刘宗周打断。他乃谦谦君子,如今温体仁下台,却是不想背后议论。

“唉!温体仁进士出身,为人圆滑、城府深、老谋深算,尤其善于窥测政治风向,所以,光宗、熹宗两朝为官。

宦海浮沉三十年,一直左右逢源,官运亨通,魏忠贤当权时他不吃亏,魏忠贤垮台后他没倒霉,真可谓混世有术,八面玲珑。

蕺山先生能够不顾己身,拉此人下马,破虏敬佩!不然,大明江山……”

秦浩明摇摇头,虽然知道大明灭亡并不是温体仁一个人的原因,但他似一只蛀虫,蚕食着大明崇祯朝廷,加速了大明王朝的灭亡。

他同样为了个人权力欲的满足,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以无辜者的鲜血染红自己的登天之路。

纵观他的崛起之路,其实只有三招,第一招是找人联手,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

第二招也是主要的,死死抓住目标的弱点往崇祯的伤疤上撞。

最后一招铲除异己,为自己夺取大权扫平道路。

古往今来,所有的阴谋家与野心家都抱定一个宗旨,那就是夺得大权在握,呼风唤雨,显示个人的极度权威。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可以玩弄阴谋,可以寡廉鲜耻,可以损人利己,可以六亲不认,甚至可以卖国求荣。

在这些人眼中,一切都是手段,只有权势是目的。

第一百七十节 丰收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是晚,秦堡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片繁荣热闹景象。

天雄军将士怀里揣着下午刚刚分发的饷银,喝着酒吃着肉,内心无比的惬意满足。

刚刚加入天雄军的阎应元,被秦浩明私下授予赞画一职,辅佐谋划军事。

而被聘为临浦书院山长的刘宗周也领到了五千两的首期筹建费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有些军汉更是唱起戚继光所做的大明军歌: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你若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浑厚雄壮的歌声,在夜晚中传得很远很远……

与此同时,德州漕运衙门亦是人头攒动。

倪宠把理漕参政、巡漕御史、监兑、理刑、主事等级别和职掌武事将领,囊括了文武不少于五十亲近属官相聚一堂。

只是少了一些平常和他有过节的官员,例如郑郎中。

“事情本督已经讲得很清楚,现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为之奈何?

其他的也不用讲了,大家凑足百二十万,就当花钱消灾吧!”

倪宠把范家事情严重性稍微讲清楚,呡着上等好茶,无视下面苦着脸的下属官员。

他心里清楚得很,两三万纹银对他们轻松得很。

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漕运膏腴的同时,漕粮事务在大明一直弊端丛生。逢关过卡,运米入仓,处处勒索。沿途过闸,闸夫需索,一船一闸,不下千文。

一个负责出入仓的小吏想少点摊派,故意委屈叫穷。

倪宠阴沉着脸破然大怒,杯子重重的顿在案几上,“漕丁勒索州县,必借米色为刁制,致使粮户无廒输纳。

你以为本督不晓吗?立马滚出去,本督准你一文不出,他日横尸街头,勿怪本督见死不救!”

时下,百姓交纳漕粮,官吏层层用各种方法苛扣,最后每石“耗损”后只算五斗或六斗,百姓稍有反抗,便会被官府诬指为“抗粮”。

所以,别看一个小小的入仓典吏,其中油水可少不了。甚至,并不比其顶头上司差。

“晏之,你按官职高低和他们商量一下具体数额。

若明日午时之前未至,过时不候,让他们亲自去领教那位屠夫将军手段。”

倪宠朝坐在下首的幕僚说完,站起身,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下属,自顾返回后堂。

些许小事,尚不劳堂堂的漕运总督亲自动手,虽然他也从中获利二十万两纹银。

第二日巳时尚为及三刻,秦浩明和余佑汉正在指挥将士们把秦堡物资装船,倪宠已经带着百万巨款降临秦堡。

其效率之高,速度之快令秦浩明瞠目结舌。

若是崇祯皇帝能够利用锦衣卫来一场反腐倡廉,何至于有缺粮少饷之忧?

怪不得天启皇帝凭着一个魏忠贤,从未考虑过财政的事情。

如此看来,魏阉也有他积极的一面。

“秀才,我现在才明白当官比抢劫来钱快。若是老老实实地经商,没有几代人的积蓄,怕是一辈子也赠不了如此钱财?”

待倪宠走后,余佑汉鬼鬼祟祟左看右看,方才捂住胸膛,小心翼翼对秦浩明说道。

“那是自然,无本生意,一本万利,古今以往,概莫如此!”

秦浩明捏着厚厚的一沓银票,脸上却没有该有的笑容,而是惆怅的叹了口气,目光深邃而悠远。

从古至今,贪腐是每一个朝代的大问题,屡禁不绝。直到后世,数额之大,没有几十上百亿,传媒都懒得报导。

“将军,丽亨终于想清楚。战争有的时候还真不是得失一城一池之间,当以战略为主要手段,谢过将军。”

远处,阎应元风风火火的小跑过来,对着秦浩明就是一番大言论。

“关外土地平旷,幅员辽阔。建奴缺的是丁口而非田地,他们入关屡次抢掠那么多百姓也是为此。

诚如将军所言,若是应对得当,之前只要将百姓迁入关内,建奴纵然得了田地无人耕种又有何用?

若真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舍弃部分无用关隘之后,实行坚壁清野,建奴若是入寇,其转运粮食又要多走几百里路,只会势弱。”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只是事后诸葛而已!”

秦浩明笑笑,这是昨日和阎应元辩论的问题。

战争的手段是多元化多样性的,并非真要一刀一枪取胜才算胜利。

并且依据时下局势,举例说明。

那就是探讨如果放弃辽东部分边关,集中精力和力量守住辽西走廊以及辽南沿海地区和沿海岛屿,将不费一兵一卒,熬死建奴。

当然,谈这些目的是想让阎应元思路开阔些,不要受到故有思维限制。

以时下的政治环境,如果自己和阎应元昨晚所说的这些东西要是泄漏出去,只凭不战而弃土数百里一条,自己绝对会被御史言官喷击至死。

时下的大明,委实没有战略人才啊!

如果大明能够能够在去年,在敌酋多尔衮攻打朝鲜和蒙古之际,派出卢象升的天雄军和孙传庭的秦兵,破釜沉舟与鞑虏死战。

抢到先手,让战争转向对己方有利的方向,或许,大明也不会葬送在建奴之手。

唉!

说一千道一万,是崇祯皇帝等人对敌酋皇太极的勃勃雄心一无所知。

对建奴的入侵,崇祯帝仍认为只是一般侵扰,没有意识到这已是到了两朝争天下的关键时刻。

因此,朝廷尚存侥幸之心,在战略和行动上自然不会得力、有效。

便如此次建奴入侵后,崇祯皇帝还只是觉得边关需要加强,否则还要吃亏而已。

或许,谁都是后知后觉,若不是仗着穿越者的身份,自己或许也跟他们一样。

不过,现在自己有钱有粮,又有先知先觉的优势,若还是输给建奴,那才真是千古罪人!

“余千户,若是物资不能装满漕船,沿途带些青壮流民回临浦。”

此刻,秦浩明信心满满。

第一百七十一节 明魂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午时将近,规模宏大、布局严谨的德州漕运衙门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崇祯十二年元月初三,是范家德州私通建奴和大明降人开斩的时间。

背叛大明,死有余辜!

德州百姓都知道,可让众人议论纷纷的是官府处置之严厉,手段之狠辣,语气之决绝才是他们讨论的重点。

时下,大明百姓对鬼神之说普遍认同。

阴阳家说阳气最盛,并非是正午最盛,而是在午时三刻。所以大明行斩刑是分时辰开斩的,亦即是斩刑有轻重。

一般斩刑是正午开刀,让其有鬼做。重犯或十恶不赦之犯,必选午时三刻开刀,不让其做鬼。

故而有午时三刻开斩之说,意即,在午时三刻钟开刀问斩,此时阳气最盛,阴气即将消散,此罪大恶极之犯,应该连鬼都不得做,以示严惩。

与此同时,漕运衙门八面墙上写明范家和大明降人罪行通告:

大明上承周汉,下取唐宋,无论是叫汉人抑或是明人,终归是炎黄血脉,同祖同宗,传承数千年而乍然不绝。

然有山阴介休范家,私贩粮草铁器等战略物资于建奴,继而发展到勾结鞑虏,伙同大明降人替其运粮运兵,间而残杀大明子民。

其甘心从逆,竟作汉奸,即刻严诛,决无宽贷。

且必将贻羞万古,永世不得翻身。

奸人卖国者,斩之!斩之!斩之!

可以说,此令一出,随着德州运河之利,必将传遍大明江南江北。范家三代以内,必无翻身可能。

临时搭建的监斩高台上,秦浩明拉着有求于己的倪宠和颜继祖一起观看行刑。

当然,其中也有他的小算盘。

此次斩杀范家和大明降人,并未通过刑部的审核批示,而是他自作主张想杀一儆百!

虽然范家通敌证据确凿,秦浩明不可能有太大的问题,可一条僭越之责却是实实在在。

如果私下一刀了之,那杀了也就杀了。反正现在是战时,朝廷也不可能过多苛责。

可秦浩明觉得那样就没有警示不臣分子的意义,而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该有的手续国家律法必须遵守。

如此一来一回势必耗时颇多且存在变数,他哪里有时间有耐心?

故而,颜继祖和倪宠作为封疆大吏的作用就显得非常重要。

“秦将军,真的不要再等等刑部的批示吗?”

台下民众热情高涨,台上颜继祖如坐针毡,悄悄转头再次询问秦浩明。

“颜大人无需忧虑,事急从权而已。但有所责,一律诿之破虏身上!

此事倪督作证,要不立据为证也可。”

人家是碍于情面,无可推脱,他秦浩明岂是过河拆桥之人?

“颜大人请安心,本将愿为证!”

事情多少和倪宠也有关系,此时他也站出来表态。

有了他们的承诺,颜继祖的心里稍微安定。他是老派官员,讲究行事有理有据,行事稳健。

行刑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对时间的准确性有着严格的要求。

用来计算时间的漏刻由四个漏壶组成,安放在阶梯式的坐架上,高近三米。

由上而下,最上层的漏壶叫做日壶,第二层的叫做月壶,第三层的叫做星壶,最下层的叫做受水壶。

日、月、星壶的下部都有一个滴水龙头,水依次沿龙头下滴。

在受水壶铜盖中央,插着一把固定的铜尺,自上而下刻有子到亥时,共十二时辰。

另外还有一个木质的浮箭,固定在浮舟上,紧靠铜尺,指向时辰刻度。

午时一刻,剑卫林立。

天雄军将士押送范家子弟四十三人,大明降将十二人,连囚车都不用,只是用绳索绑成一串,抵达行刑地点。

一路过来,德州百姓用烂菜叶、臭鸡蛋、土疙瘩等尽情宣泄着他们心中的怒火,并大加呵斥。

“颜大人,您老对德州百姓讲两句如何?”

午时三刻未至,颜继祖作为山东巡抚,封疆大吏,颇为适合讲两句振奋民心士气。至于倪宠,便是他想讲,秦浩明也会阻止。

“不了,还是秦将军讲吧,百姓太多,本抚老矣,音量不够。”

事犹未定,能参加此次行刑,是明日要天雄军帮忙驰援济南府的原因,颜继祖哪里还会继续深陷?

“也好,如此末将僭越。”

秦浩明顺势应承,他煞费苦心处心积虑来这么一出,为的就是要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大明百姓,如何会浪费机会?

轰然大鼓骤然响起,声震数里,激沸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德州的百姓们,本将是天雄军指挥同知秦浩明秦破虏,借此机会向支持大明将士的父老乡亲们表示深深的谢意!”

秦浩明全身甲胄,右拳抚着左胸,高大的身躯站在高台前端,朝底下万千德州百姓深鞠一躬。

“秦将军威武!”

“秀才将军!”

……

德州百姓稍稍愣神,他们活了一辈子,何曾见过如此诚意向他们行礼的大明官员?

很快,现场就响起轰声如雷的呐喊声,叫什么的都有。

高台上的秦浩明双手团团作辑,继而做下按动作,阻止百姓们的高声呼叫。

“我们为什么叫汉人,叫唐人,叫宋人、叫明人?”

秦浩明深吸一口气,声乍如雷厉声喝问。

不等下面百姓有所动作,秦浩明挥舞着双手用尽力气大声咆哮道:

“那是汉武大帝刘彻及卫青、霍去病,七征匈奴,使得胡马不敢度阴山、匈奴妇女无颜色,终雪汉初之国耻。

确保大汉四百年基业安定,祭出空前盛势之华夏,汉人由此成名。

太宗李世民,开疆拓土,战突厥、却吐番,开创华夏盛势景象,方有赫赫唐人之威。

大宋抗金名将岳武穆,呼应太行山数十万抗金义军,数破金军,而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明太祖、明成祖,灭元廷复汉人江山,方有明人。以大明之盛而有七海之航,大明天威远播四海,横扫蒙古草原,何其壮哉!

及近,平倭大将军戚继光,出身抗倭世家,承武士门风,外则主动出击倭寇盘据的海外离岛,内则清洗严惩勾结倭寇的奸商。

书下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

德州的百姓们,吾等汉人先祖何其壮烈慷慨,能叫这些数典忘祖的不肖奸商、无耻的武士将领败坏祖宗基业吗?”

“不能!

……

“吾等能从贼否?”

“不能!”

……

“我大明人的血液还热乎?”

“热!”

……

“午时三刻已到,斩!”

“斩!”

……

德州百姓的热血被秦浩明刺激得无以复加,随着他的声声喝问,场中的气氛立马走向高潮。

德州府衙彪悍且面带凶相的专业刽子手,把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王世选和范家子弟五十五人,让他们跪着,引颈于木墩之上,高高地举起宽大的鬼头刀,向下力劈……

急促的热血喷涌而出,溅得刽子手滴滴点点,一颗颗人头带着血迹滚落在德州漕运府衙前,无头的尸身犹自微微抽搐。

行刑时,秦浩明作为监刑官,目无表情的坐在前面搭建的棚子里,口里默默的念叨着,“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

第一百七十二节 病入膏肓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二年元月初四上午,余佑汉满载着秦堡的硝石、棉布、粮食、生铁等战略物资,足足把二十五艘左帮船装满。

剩下十二艘空空如也的漕船,则用来装运沿途的青壮流民。

随行的有两百天雄军将士和未来的临浦书院山长刘宗周。

当然,其中还有秦浩明费劲心思敲诈而得的一百万两银票。

下午,德州商户但有派出探子而被擒获的商家,无不遭到秦浩明的勒索,罪名是窥探军事机密,与范家谋逆有牵连。

好在秦浩明并没有过分,求财而已。

依据被拷打的暗探之言,问清其主家情况和平常的生意往来伙伴。

他们能作为探子,不是心思灵动之辈便是被主家倚为心腹,自然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些商家深浅及合作对象。

故此,凡是跟晋商来往密切的大商家,无不惨遭盘剥。

只不过秦浩明分寸拿捏得很好,虽让你肉痛但也不至于心痛,总之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

多则五六万,少则七八千,想要一文不出,他也不介意露出狰狞獠牙。

昨日,秦浩明在刑场的举措和言行,早为他赢得德州百姓赞誉有加,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人心民望都在他这边,这些为富不仁的商家此时凑上前去,秦浩明哪里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此举,顿时让原本囊中空空的秦浩明腰包再次膨胀起来,从二十三户各地大商家中筹集“善款”近四十万银两。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手中有钱有粮有人,秦浩明的心里活络起来。

不管怎么样,此间事了,无论如何都得回临浦一趟,安排今后的发展方向。

并不说张云和卢欣荣包括刚启程回去的余佑汉能力上有什么问题,但自己的大局观和今后走向无疑比他们更有目的性。

元月初五,收入颇丰的秦浩明磨磨蹭蹭在颜继祖的催促下离开德州,驰援济南府。

说内心话,他压根就不打算救德王朱由枢。

一个把山东自德、衡、泾三府庄田全部占据,民间地土搜括殆尽的大明宗室有何好救?

可想而知,再加上德王府的禄田、脂粉田少则数千顷,多则万顷,济南地区的膏腴之地,所余能有几何?

可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济南府百姓被多尔衮屠戮,要知道,他的凶性可比岳托残忍许多?

至少得牵制住这条杂种的兽性,让他有所顾忌,不能放开手脚残杀大明百姓。

“颜大人,这就是济南府精锐?”

纵使有心里准备,明白大明除了有限的几只强军外,其他的部队都没有什么战斗力。

可两军会师之际,望着萎靡不振无丝毫军人形象的济南府部队,秦浩明依旧感到触目惊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这就是颜继祖口中所谓奉命调往德州的主力部队,那他口中留守济南府能打仗的老弱残兵五百余人,和由莱州赶来增援的七百人又有多不堪?

“皆是忠义之士,为大明无怨无悔!

许是太劳累的缘故吧,毕竟来回几趟,难得休息。

再说,若是大明兵马都似天雄军,有怎有建奴寇边之说?”

颜继祖无奈地望着精神面貌截然不同的两支队伍,虽有满腹牢骚和几许不甘,但还是非常识大体的说出违心之言。

这位快花甲之年的巡抚,山东省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带着只有三千兵马的“主力部队”,连一个副将都没有,频频奔波于济南府和德州府之间。

倪宠的漕丁部队他指挥不动,而理应挺身而出守护济南府安危的刘泽清刘左都督,却带着他的精锐家将避战德州虎威镇。

于是乎,所有的事情和责任全部都落到他头上,且还要四处哀求援兵护卫济南府。

崇祯十二年的徐徐春风拂过颜巡抚头盔间露出来的斑斑白发,让秦浩明颇感苍凉心酸。

大明的军事弊病,早在战争来临之际便已经显现出来,然而却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

将不专兵,兵不私将。

大明的兵和将不是在一起,而是分开独立,需要打战的时候才集结一起。

这样能够防止大将拥兵自重造反,但是作战起来,则是效率低下,管理混乱和训练不足。

另外兵源也是一个大问题。

强制的军事屯田,世代不得脱籍,军饷微薄,战时做炮灰,平时做苦力,逃亡则采取连坐,强制亲戚家人代替。

这样的兵源先天缺乏强大战斗力和高昂的士气,而且这种“为战而战”的“职业”士兵很容易军心涣散,厌战心理很强。

到了大明后期,采用募兵制的方式征集部队。

可这要求将领有非常高的觉悟和责任心,毕竟像卢象升、孙传庭这样的人不多。

于是军队的管理变得非常混乱,军官大肆贪污,虚报兵数。

造成军费开销越来越大,户部越来越没钱,只有加重老百姓的赋税。

这样矛盾越来越激烈,军事问题没有解决,政治上的战略直接影响着战争的结果。

大明委实病入膏肓,非药石可救。

“秦将军无需忧虑太甚,济南府城墙高大,城内各种储备也较充足,若是城内军民同仇敌忾,建奴断然攻破不了。

另外,杨本兵已经下令高监军和祖参将星夜来援,不日即可抵达。

有关宁铁骑和天雄军两支强军,济南无忧矣!”

颜继祖见秦浩明默不作声,以为他担心济南失守或者心有顾虑,急忙把周围态势一并说出。

“唉!”

秦浩明重重的叹了口气,望着鬓发苍苍,干瘦的身躯骑在高头大马上,显得有几分不和谐的颜巡抚,却犹自精神抖擞鼓励自己,不禁肃然起敬。

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这样忠心国事的大臣成替罪羔羊,无辜惨死!

“颜大人,务必立马派人催促高监军和祖参将,同时告之兵部此事。特别是杨本兵,措辞尽量严厉些。”

秦浩明知道,高起潜和祖宽是绝对不可能驰援济南府,那么有些工作不妨做在前头。

“秦将军在担忧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节 事预则立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颜继祖领兵作战或许不行,可是政治上的悟性很高,否则也不可能做到封疆大吏的位置。

秦浩明不同寻常的举动和特意的反复强调,让他嗅到浓浓阴谋的味道。

“未谋胜,先虑败。

颜大人,千钧万担集与一身,您是首则之人。

无论是高监军还是祖参将,抑或是末将,皆是客军,有驰援之务,却无必然之则。

若是济南城破,天子的板子肯定是先打在您老身上,此乃刘泽清、倪宠之流敢于抗令不遵有恃无恐的原因吧!

更何况,杨本兵天性凉薄,遇事推诿,向来以孤臣自居,若是有个万一,想来他未必会……”

迎着颜继祖疑惑的目光,秦浩明没有藏着掖着故作玄虚,态度诚恳语气低沉。

颜继祖悚然而惊,坐在马上朝秦浩明行礼作辑默然不言。

大恩不言谢!

这位军中新贵能够冒着大不讳指点自己,传扬出去,把周边一众文臣武将全部得罪,可谓用意极诚。

说起来是自己盲目乐观,多有错断,尚不及眼前年轻人思路清晰虑事周全。

生死大事,岂可尽信他人?

这些年,君臣之间,臣子之间,没有相互协作,只有猜忌、诋毁,彼此间的勾心斗角屡见不鲜。

大意啊!

好在亡羊补牢犹为晚也,只是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不妨留待将来!

“颜大人,末将兵马速度快,就先行一步,权且充任先锋如何?”

颜继祖队伍中有少许火炮,步骑掺杂且携带辎重粮草,断然无法快速前行。

由德州至济南府,尚有两百余里路程,自己天雄军快马奔驰只需一两天即可,他们怕是要三五天。

如此一来,贻误战机矣!

“如此甚好,秦将军高义,本抚铭记在心。”

兵贵神速,颜继祖自然明白这是最好的方案,可此事若是秦浩明不主动提出来,他还真不好开口。

如此一来,倒是皆大欢喜。

“李百户,方圆三十里范围,把军中夜不收全部撒出去,务必不可有遗漏之处。”

尚为分兵前行,秦浩明便吩咐李三率领的夜不收开始侦查。

行事之稳健,让身旁的颜继祖暗自赞叹!

果然,善战者俱是行事缜密之辈。

“临别之际,末将恳请颜大人,别把希望寄托在高监军和祖参将身上,最好筹谋好措辞,以应对今后危局,告辞!”

说完,右手轻拍马首,疾驰而去。

该说的不该说的俱已说完,若是颜继祖还不明白意思,只能说他死得不冤,不适应大明官场争斗。

马蹄声震荒野,秦浩明率领的精锐已然远去。

可颜继祖却怔怔望着满天的扬尘,脑海翻滚,久久不曾片动。

朝堂皆言高起潜知军事,天子也信任他,可他在军事上有过作为吗?

自崇祯六年起,叛军势力发展极快,天子命太监陈大全、阎思印、谢文举、等为内中军,分别派入大帅曹文诏、左良玉、张应昌各个营,名为监军,实为监视。

高起潜被分配监视宁远、锦州各部队。

后来这些太监多数都侵吞克扣军用物资,而面对敌人则往往带着精兵率先逃跑。

崇祯八年,天子把派到各镇的宦官全部撤回,只有高起潜仍然照旧监视。

崇祯九年七月,当时兵部尚书张凤翼外出指挥增援军队,宣府、大同总督梁廷栋亦领兵南下。

并特别命令高起潜为总监,给他三万金,一千个赏功牌,由司礼太监张云汉、韩赞周辅助他。

但是高起潜并没有真正打过一仗,只是把死人的头割下来冒认军功。

之后拥兵不前,大败,致兵部尚书张凤翼吞服黄麻而死。

十年,高起潜到各部队检阅,命令监司以下的人员对他都要行军礼。

永平道刘景耀、关内道杨于国上疏争辩,俱被革职。

便是此次鞑虏寇边,高起潜也是一仗未打,那他有什么理由驰援济南府?

刘泽清、倪宠摆明要脱身事外,若是高起潜在临清坐拥重兵,不来救援,那势必引起另一路援军祖宽观望彷徨,如此……

“备笔,摸磨。”

颜继祖不敢再想下去,脸色阴沉大声喊叫。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小心谨慎总无大错!

秦浩明他们离开颜继祖,一路快马奔驰,一日间几近百五里路程。

沿途所见,数百里的农田俱是蓬蒿野草,村落破败,几没有人烟。惟有靠近坞堡的一些田地,尚有些许人耕种糊口。

时下,盗贼四起,民不聊生。其不能远离本土迁至他乡者,则大抵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堡坞,据险自守,以抗盗贼还有大明官兵。

坞堡是一种防卫性建筑,四周常环以深沟高墻,内部房屋毗联,四隅与中央另建塔台高楼。

大型的坞堡相当村落,较小的一如宅院。有的旁侧另附田圃、池塘。

堡门一般辟于南墻正中,入口有庭院,院中建主要厅堂及楼屋。另有厨房、厕所、猪圈等辅助建筑,且多置于北面。

齐河县胡官屯村,据载,三国时期魏王实行屯兵制,有个姓胡的将领率重兵在此村屯居。

村南设有点将台,起名胡家台,故村取名胡官屯。

此处与济南府隔黄河相望,有一座浮桥相连,距离济南府只有一个时辰的马力,秦浩明选择在这里扎营休息。

“秦将军,外面有胡官屯村民来犒军。”

刚刚扎营不到半刻钟,新任赞画阎应元脸色怪异进入营帐禀告。

“好,丽亨,赶紧请他们进来,切莫怠慢!”

军民鱼水一家亲,秦浩明闻言大喜,把卸下了的甲胄小心折叠,头也未抬。

“将军,要不您亲自出去看看?”

阎应元初入军中,尚不清楚秦浩明的性格,可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咦?”

秦浩明看了阎应元一眼,拔腿就往外走。

与其问七问八,不如看个究竟,自然有分晓,难不成是将士们有什么不法之事?

走到营门口,秦浩明立马明白阎应元的怪异之处。

胡官屯村来人均是白发苍苍的花甲来者,抑或是颤巍巍的妇人,人人衣衫褴褛,面有凄容,哪里是兴高采烈犒军的模样?

第一百七十四节 豺狼饿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劳军之物是三只不及百斤的小猪崽,用红绸牵系着;百余斤杂粮苞米,用方寸大红纸铺盖;另外尚有百余枚鸡蛋,舍此之外,概无一物!

秦浩明心情沉重逐一扶起匍匐在地簌簌发抖的村民,告诉他们是卢象升手下的天雄军将士,请他们入营一叙。

人的名,树的影。

卢象升部队军纪严明,持军整齐,对百姓秋毫无犯,早已响誉江北大地。

听闻秦浩明他们是卢象升的天雄军,不及进入军营,这些老者、妇人仿佛找到组织,嚎嚎大声哭诉。

原来,五日前,祖宽率领的辽东官兵驻扎齐河,一万多的官兵一涌入城,以至城中没有一家没有匪兵。

其淫污之状简直不可言,住了几天大军开拔,又将城里所有百姓洗劫一空。

祖宽的辽东兵大部分都要算是群盗,甚是淫污狠毒。每入百姓家勒索,用木板将人夹住,小火烧之,胖人能流一地油。

他们抢掠来妇女,公然在大街上奸污。将她们拉到船上抢走时,有人望着岸上的父亲或丈夫哭泣,立刻被匪兵砍下脑袋来。

三日前,祖宽率领五百亲卫莅临胡官屯村查看黄河水情,准备渡江。

许是因为有坞堡的原因,祖宽并没有抢劫胡官屯村,只是临走前要他们准备两百石粮食犒军。

值此连青黄不接都谈不上的特殊时期,他们哪里还有余粮?

今天秦浩明的部队过来,他们以为是祖宽的大军过来催粮。

故而,由老者送上些许物资,祈求能饶过他们。若不然,其他青壮却是留在坞堡打算拼命。

横竖都是一死,与其献出根本不足两百石的活命粮饿死,还不如玉石俱焚!

秦浩明和在场其他将士愕然无语,百味陈杂。

祖宽的部队在大明官军中军纪之坏是出了名的,他们对百姓烧杀劫掠,**掳掠,胡作非为无恶不作。

但是还能打仗,还能杀鞑虏,相比那些见到百姓如狼似虎,见到建奴和土匪便逃跑的其它大明军队又强过许多。

可是,这能成为他们劫掠大明百姓的理由吗?

好言好语劝慰胡官屯村民带着他们微薄的“犒军”物资离去,并且承诺帮忙协调和祖宽的事情,秦浩明的心情恶劣至极。

这就是明末的真实现状,颇为讽刺的是,官军抢劫百姓,还是出于迫不得已。

官府的税费一征再征,仍然严重拖欠军饷。士兵们被迫卖命打仗,却又缺粮断饷,抢劫起来自然理直气壮。

明朝的官军数以百万计,便是横行天下的百万豺狼饿虎。

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以及实力,要想解决此事无异于痴人说梦蚍蜉撼树!

故而百姓曾言,不恨贼而恨兵,这也是为什么李自成、张献忠始终不能剿灭的原因所在。

命令李三的夜不收尽快侦查出祖宽和多尔衮的具体位置,秦浩明闷闷不乐满怀心事回到营帐,陷入沉思。

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把祸民的祖宽部队尽而杀之!

可这终究是想想而已,根本不切实际。有这能力,还不若先杀光建奴。

原本历史,朝廷传令祖宽率兵增援京师郊区。

等山东告急时,祖宽率领大军逗留不前。

第二年正月,济南失守,祖宽被落职逮捕,因为失陷领土的罪行,最后被斩杀。

祖宽作战勇敢,屡立战功,称得上是一员猛将。

但他性情刚烈,爱发脾气,得不到文职官员的喜欢,所以最后被判死刑,也没人为他奔走解救。

人尽其才,物尽所用,总要想个办法,让他临死前发挥作用才是?

“将军,不如用卢督的名义命令祖参将,卢督的话他还是会听的。”

亲兵将领浩子见秦浩明自从答应胡官屯村民协调后,一直愁眉不展,以为他在为难和祖宽没有交情,故此建言。

“浩子,到军中找几个和祖宽有打过交道的将士过来。”

秦浩明眼前一亮,天雄军和祖宽的部队相互配合多时,自然知根知底,好过自己盲人摸象,一知半解。

很快,十几个将士鱼贯而入,你一言我一语介绍起祖宽的情况。

祖宽,辽东汉人。从小就胆大有力,给祖大寿家当佣人家丁起始,之后跟着打仗立功,逐渐升官做到了宁远参将。

他的部下、士兵大都是塞外来归附之人,勇猛拼命,打起仗来到那都能获胜。

崇祯五年,祖宽因为解围登州的战功,升任为都督佥事。后来又一次评功,被世代荫封为外卫副千户,晋升为副总兵。

崇祯八年秋天,朝廷任命祖宽为援剿总兵官,让他率领关外的三千兵力讨伐流贼。

十月,祖宽到达河南,巡抚陈必谦、监纪推官汤开远命令他与左良玉进驻灵宝,他们一到就在焦村挫败了张献忠。

不久,高迎祥、李自成来支援,与张献忠联合攻打阌乡。

祖宽赶去援救,贼兵撤攻而进军灵宝,截断左良玉和祖宽的兵力,使他们无法相互呼应,接着就东陷陕州,攻打洛阳。

左良玉负责追击高迎祥,祖宽负责追击献忠,连夜指挥副将祖克勇等人直奔葛家庄,黎明时分追上贼兵,把他们打得大败。

贼寇逃向嵩县的九皋山,祖宽在山沟里埋下两支伏兵,引诱贼寇奔下山来,伏兵冲出,斩获了九百多贼兵的首级。

不久,祖宽和副将刘肇基、罗岱在汝州的圪料镇遇到贼寇,又把他们打得大败,贼寇伏尸二十多里,一千六百多人被斩首。

崇祯九年正月,贼寇包围了滁州。

南京太仆卿李觉斯、知州刘大巩竭力抵抗,后祖宽部队赶来,他们大声喊叫着奋勇杀战,各路部队无不以一当百,从早晨激战到午后,贼寇大败。

特别是跟着总理卢象升后,在七顶山打败贼寇,差不多把李自成的精兵给消灭光了。

卢象升移兵向南阳去的时候,命令祖宽驻守邓州。

总之一句话,打仗屡战屡胜,可祖宽是一个缺点和优点一样突出的人物。

边方的士兵凶猛、憨直,性子跟别的兵不同,军法军规无法约束他们。

过去官兵中大多是关中人,跟贼寇是同乡,两军对阵,他们相互问候,甚至抛牲口,弃辎重,故意把贼寇给放走,称这是“打活仗”。

边方的士兵跟他们语言不通,见到贼就杀,所以经常打胜仗。

但是他们所过之处焚烧房屋,**妇女,仗着战功,毫不收敛。

喜欢野战,害怕持久战,当见到战斗不是十天半月可以打下时,就自认为是客将,没有长久坚持的信念。

其跟随过许多都督将领,皆节制不了他,唯独对卢象升和祖大寿臣服。

基本上,作战勇敢悍不畏死,骄纵成性,仗义,贪财好色就是十几位将士们对他的全部评价。

“如此看来,此人毁誉参半,让人爱恨两难啊!”

秦浩明双手不停的婆娑着,踱着方步仔细思考,究竟用什么办法物尽所用呢?

“启禀将军,祖宽的部队现在济南府历城区一带,约有一万二千人左右。

夜不收的兄弟正设法跟他们接洽,如有消息,即刻回禀。”

夜不收百户李三进账报告。

“咦?那相当于是到了前线,为什么不进城呢?可有鞑酋多尔衮的消息?”

历城位于济南府东、南部,素有齐鲁首邑之称。

洪武元年设山东行中书省,九年,一度废除中书省,改各行中书省为布政使司,历来为大明的山东省政治中心。

可以说,祖宽已经半只脚踩在济南府了,难道是在观望徘徊?抑或是在等待停驻在临清的高起潜动向?

可供决策的消息还是太少啊!

“建奴具体位置不详,应该在平阴地区,已经吩咐兄弟们继续再探。”

“加派人手,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建奴具体位置。”

“诺!”

第一百七十五节 祸水东引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特别是现在局部兵力不如建奴的情况下,更应该谨慎。

如果要能让祖宽和建奴拼死一战,那就太完美。

既能消耗建奴兵力,又做到物尽其用。可究竟如何操作,这是一个技术性的难题?

平阴乡,临近山东省会济南府的市郊,有人口近五百户。因地处古东原之阴,东原砥平,又居古济水之阴,故名平阴。

泰山余脉纵贯县境中部,西部和北部有黄河流经,南部有山东省第二大淡水湖,东平湖润泽,故而南部山区三川锦绣,四季长青。

可原本理应人间天堂的福地,现在却成了人家地狱。

多尔衮率领的万余蒙古和建奴混合骑兵,过新河、夏津、高唐渡过黄河,直插平阴,屠尽全乡男女老少三千余人后,隐匿于其中。

经过秦浩明接二连三的打击后,素来自负的多尔衮再也不敢小觑天雄军,特别是阴险狡诈的秦浩明。

以往因为有强大的骑兵的缘故,其来也如风雨之骤至,其去也如鬼蜮之难知。

故数月间或驰江北,或趋鲁豫,蹂躏三省京畿,令大明官兵追逐不暇,即孙子所云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避实击虚之法,大明将帅坠其术中而不觉尔。

速度带来主动,而主动是取胜的关键。

大清对大明的战术是基本不打防御战,他们的战略原则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避免死守一隅,高速度地流动作战。

他们没有固定不变的据点和进攻目标,从不死攻一城。

因为有晋商和辽东汉人的暗探,他们所进攻的地区,正是明军防守薄弱的空虚地带。

故能避实就虚,节节取胜。

相比之下,明军则要笨重得多。

他们处于明处,每个据点都要驻兵,永远处于守势,战线拉得很长。

他们被庞大的后勤所制约,永远被大清拖着走,要围围不住,要追追不上。

哪曾想大明横空出世一个秀才将军,硬是以彼之身,还施彼道!

利用大明仅有的几支强军之一的天雄军精锐,同样利用骑兵高机动性,如影随形,想甩都甩不掉。

以至于先锋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枭首赵县,威名赫赫的右翼军统帅岳托枭首杀胡林,陪同他们的还有万余大清勇士,让他陷入被动的境界。

在冥思苦想整整一夜后,他终于决定放弃攻打赵县,转而拿下山东济南府。

唯有如此,方能摆脱阿巴泰和岳托之死对自己的消极影响,并且让他多尔衮在清廷内部声望陡增。

历观五次入关之战,攻克的都是一些县城、府城,省府被攻克的却从未有过。

济南府是山东的行政中心,一旦失陷,对大明的声望打击将是巨大的。

反过来,凭借这次的功劳,他的功绩和威望又将上升一个台阶,足以和死去的岳托相媲美。

如此一来,岳托死了也好,副将杜度统领右翼军,能分走部分兵权,无形中增加了他的实力。

对大清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能征惯战的将帅。可对他来说,则少了一个相当麻烦的对手,并且切断皇太极一个臂膀。

而这一切,都将在元月初六揭晓。之所以要等到后天,那是他在济南府还有一些布置,正白旗的勇士再也经不起损耗,那是他和皇太极斗争的根本。

想到大明朝廷的布置,多尔衮脸上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一群蠢货而已。

没错,德州是进入济南府的必经之地。可他早就知道德州布有重兵,便统军绕开德州,从西面渡河,直插济南。

可若大明把重兵放在西线,自己则取道德州,那还不是一样。没有精密的布置,没有强兵悍将,大明的防线于他而言,处处是漏洞。

元月初六,天际方才露出鱼肚白,齐鲁大地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秦浩明在夜不收的带领下,和天雄军将士奔赴历城和祖宽见面。

经过一晚的思考,对如何驱虎吞狼,秦浩明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当然,一切还要看祖宽是否如将士们所描述一样。

祖宽的万余人马驻扎在历城的一个小山包上,高不盈百尺,四处宽阔,方便战马冲刺。

相距三里地的距离,未免引起误会,秦浩明吩咐将士待命,自己带领百余亲卫求见祖宽。

“秦将军请跟我来,祖帅正在练拳。”

看来祖宽之前有交代,秦浩明刚说明来意,负责执勤的哨岗便带他进去,从中也说明天雄军和祖宽的边兵关系不错。

临时开辟的一块平地上,一个健硕的中年男子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宽大的白色亵裤举着石臼上下翻滚,呼声喝喝。

秦浩明知道此人应该就是祖宽,果然不愧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边关武将,浑身布满刀箭伤疤,几无好肉。

“哈哈……久仰少年将军威名,如雷贯耳,真乃卢督手下一员干将。”

脚步声让祖宽的动作停下来,接过亲卫递过来的汗巾,自顾擦拭着身上的汗水,嘴里说着好话,脚步却未曾移动半分。

还真是骄横,同为大明将领,彼此无从属关系,摆什么谱?

真是死到临头不自知,若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老子扭头就走。不过对付这样的莽将也容易,打赢他打服他,气焰自然下来。

“祖将军,愧不敢当!您是沙场前辈,指点破虏一二如何?”

秦浩明盯着祖宽粗壮身材,明显是力量型选手,脑里想着应对方法,口里却彬彬有礼。

祖宽显得有点迟疑,自己的功夫都是战场厮杀,势大力沉,怕自己收不住手脚,伤了卢督的爱将可就颜面上不好看喽。

“没关系,只要不打头部即可,其它无所谓,我身体壮实。”

秦浩明看出祖宽有所顾忌,边说边解身上甲胄,一副豪迈的样子。

他好久没有和人对打,一时之间也有点手痒,另外也想看看自己身体的状态如何。

祖宽见秦浩明脱掉衣服露出满身的肌肉,阳光有点刺眼,他眨了眨双眼,立即明白,敢情这小子也有两下,怪不得这么有信心。

强者,绝对的强者,没有之一,这就是他的战场直觉。

时下尚未有健美的概念,所以他不知道线条的概念。但他能感觉得到快快肌肉跟有生命力似的,鼓腾腾的肉块充满着爆发性的力量。

男人本质上是热血的,是崇尚力量的,特别是对祖宽这样的沙场战将而言。

“好,少年出英雄,本将军便领教领教。”

像他这样从家丁一路依仗军功和武力爬上来的将领,自然不惮军中格斗,只是从他的神色中可以知道,他并无半分小觑秦浩明的意思。

古今中外,军中永远尊重强者。

站定场中,作为前辈,祖宽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秦浩明只是点点头不答话,蓦然一个右勾拳带着呼呼风声狠打过去。

祖宽直接用左手封挡,大力传来,手上酸麻一片。

可秦浩明的左勾拳又悄然而至,祖宽根本无法变招,只能被动的用右手格挡。

秦浩明出拳越来越快,祖宽的格挡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让他不能有丝毫松懈。

场中双方的亲卫已经看花了眼,没见过这样打拳的,拳拳见肉,不躲不闪,那双手臂是钢板吗?不会痛吗?

痛,当然会痛。可是祖宽现在是有苦难言,他想停都停不下来。

不意眼前的青年将领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可是打起拳了又快又狠,仿佛是和生死之敌在搏斗。

自己在开始被抢了先机,现在主动权已经不是掌握在他手里,只能是被动的格挡。

“痛快!好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祖将军请见谅,破虏取巧了。”

秦浩明虚晃一拳跳出圈外,大声叫道,全身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祖宽苦笑着抖动发麻的双手,心想你当然痛快,一直压住我打嘛。

可一则对秦浩明的本事佩服,二则人家也给自己留了情面。

“果真是拳怕少壮,年轻就是好啊!秦将军智勇双全,本将佩服!”

祖宽此言一出,瞬间令秦浩明对他有些许好感。不管他有什么缺点,至少还算光明磊落。

“祖将军谦逊,棍怕老郎,若论真正的沙场厮杀,破虏怕是多有不及。”

“哈哈……客气。”

经此一事,祖宽也不再摆什么老资格,笑呵呵的请秦浩明到他的营帐叙事。

“什么?你就不怕天子降罪,割掉你脑袋?”

祖宽听完秦浩明的来意和谋划,惊得从行军椅上跳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紧紧瞪着他。

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祖宽的心里百转千思,竟然不知如何应对。

“祖将军说笑了,此事哪里有如此严重?

再说,若是有机会留下多尔衮的脑袋,想必区区一个济南城破怕是无足道哉吧?

不意将军勇武三军英雄盖世,内心实则胆小如鼠,破虏倒是看走眼。既如此,告辞!”

秦浩明双手抱拳腾的站起,就待离开。

“慢,你秦破虏既然都无虑,本将又何妨陪你走一遭。”

不识好歹,祖宽本意是替秦浩明考虑,哪知反被他将了一军,索性不管其他,满口应承。

在他看来,此事于己百益而无一害,有事天子也责怪不到他头上,功劳钱财则少不了自己的一份。

“好!秦某行事讲究一个痛快,这三万两就当定金,恭候将军佳音频传。”

秦浩明当着祖宽的面,掏出一叠搜刮的银票,数出三万两递给他,眼睛都不眨,委实豪爽快意。

“破虏就如此信任本将,难道不怕祖某拿钱不办事?”

惦着薄薄的几张纸,祖宽看都没看上面的金额,一脸玩味地笑问。

第一百七十六节 别有他用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无非破虏有眼无珠看错人而已,有何大惊小怪?

再说了,祖将军若是真要干一锤子买卖,又何须从破虏手中捞钱,那岂非掉了身份?”

秦浩明淡然一笑,目光里俱是真诚,一副自己绝不会看错人的模样。

委实,对于祖宽这样统兵一方的将领而言,还真看不上区区几万银两。

真要有心,随便找个机会敲诈富户或者纵兵劫掠,许都不止这个数,又何必明着贪墨同样是带兵的同僚将领?

那岂不是替自己结下死敌?更何况秦浩明带给祖宽的是他无法拒绝的升官发财之路?

秦浩明的方法说来也简单,那就是诱之以利!

即以五十两纹银从祖宽手里收购一个鞑虏首级,并且检验之后还给他,让他再向朝廷邀功请赏。

诚如之前所言,祖宽的部队是有战斗力,岂容平白浪费兵力?

祸水东引,这就是秦浩明针对祖宽定下来的计策。

大明军队里有很多兵油子,这些人并不是怀惴着保家卫国的崇高理想来参军。

对他们而言,当兵只是一份职业,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职业而已。

到军队中来,就是为了领每月微薄的饷银,犯不着上阵玩命。

若是抛开道德的角度,他们如此做也无可厚非。大明支付他们的粮饷已经力有不逮,时常不能按时发放。

既然如此,他们除了劫掠别无他法?

可劫掠也不是没风险,大明毕竟是一个中央集权政府,祖宽他们行事也不能肆无忌惮。

而自己的这个方法,则为他们找到一个长期的财富来源。若是推广开来,整个边关的将士都行动起来,想必皇太极也头疼不已。

“好好好!不意老弟竟然有如此大魄力,祖某别的不行,但战场杀敌却是从来没有怂过。

生平以往只服两个人,祖大帅是本将恩人,暂且不说。而另一个则是卢督,他是祖某入关之后,第一个所佩服之人。

今后,怕是还要再加上破虏老弟。”

轻摇着三万两银票,祖宽连声叫好。

“本将不知你所图为何,但能拿出这份真金白银出来购买鞑虏脑袋,除却官家之外,破虏是大明第一人。

这活,我们辽东边兵接下。”

“大善!”

秦浩明抚掌大笑霍然站起,难以自抑脸上的喜色,“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秦某生平之志乃荡尽胡寇,护我汉家天下。若此,性命尚且不顾,区区浮财何足道哉?

祖将军,就是破虏平生所图。”

大话漂亮话祖宽不知听过多少,可言行一致的却很少见。

怔怔看着秦浩明英气蓬勃的侧影,祖宽心里有一抹触动,忍不住有感而发,“祖某有幸从一僮仆爬到今日位置,那是踩着兄弟们的尸体一路上来。

世人皆说祖某边兵蛮横无理,劫掠成性,可朝堂大佬们又有谁替他们考虑过半分?

估计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只是一块抹布,用的时候揉一揉,不用的时候扔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蝼蚁尚且贪生,可我们怕是连蝼蚁都不如?

兄弟们天天拿命挂在裤腰带,有今天不知是否有明天?

许多兄弟没有家人没有妻儿,甚至还有许多兄弟连女人味道都没有尝过,就此离去。

每当兄弟们受伤哀嚎着死去,祖某便心如刀绞,哀叹世道不公。

若不是放心不下他们,以祖某身资,跑到江南当个富家翁岂不快哉,何苦拼死拼活左右不讨好?”

祖宽五大三粗的汉子,仰着头眼眶里泛着泪水,不胜唏嘘!

秦浩明心里默然无言,拍怕他宽厚的肩膀,不知如何劝慰,心里沉甸甸。

俱是带兵的将领,他能够明白祖宽内心的感受,也相信这绝对是祖宽的心里话。

直到离开祖宽的营地,秦浩明的脑海里还反复回顾着他的一席话,悲壮而又凄凉,慷慨而不浅露。

这完全颠覆了秦浩明心里对他一贯残暴不堪的形象,竟然有些无以适从。

设身处地扪心自问,自己若不是穿越人士,是否也会如他一般?

遭遇如此不公,自己是否能保持初心。

不过秦浩明最终还是摇摇头,屠戮大明百姓,无论是何原因,皆不可饶恕。

只不过,他的心里存了另一个心思,若是祖宽侥幸未死,把他的部队用于对外战争倒是一把好手。

祖宽历城营地距离济南府快马只需半个时辰,秦浩明赶到城门口一箭之地时尚未及饷午。

不过,一群扶老携幼逃荒的难民让秦浩明的部队停下马来。

“元亨,拿出军粮救济难民,让百姓们尽量吃饱,不要让他们四处走动。

大有,去办入城手续,叫城头执勤的官员过来。如果胆敢耍威风,告诉他们,后果自负!”

秦浩明无声叹气跃身下马,肯定是守卫济南府的大明将士驱赶,以免其中有建奴的奸细抑或影响防守。

从军事上的角度来讲无可厚非,不过这样一来,其它无辜的百姓却要跟着遭殃。

片刻时间,赵大友带着一个绿袍七品文官过来。

“本官乃山东巡按御史宋学朱,见过秦将军。”

来人拱手作辑,不卑不亢。

“下官秦浩明见过宋御史。”

别看秦浩明是从三品,可在这位七品文官前,还是得称下官。

无它,大明监察御史均为正七品官,品级虽然不高,但奉命巡按地方时职权和责任却非常重大。

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可见其位高;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可见其权重;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可见其职宽;御史犯罪,加三等,可见其责之严。

“本官代表济南府全城百姓感谢秦将军义举,冒死驰援。”

宋学朱并未摆谱,还是深揖一礼,微感心酸。

建奴自畿辅南下,本兵杨嗣昌檄山东巡抚颜继祖移师德州,于是济南空虚,止乡兵五百,莱州援兵七百,势弱不足守。

山东布政使张秉文一面流星快马,急报朝廷,请求援兵,一面动员城中百姓拿起武器保家卫国。

可他们连章告急于朝廷,兵部杨嗣昌无以应,督师中官高起潜听说拥兵临清不救,大将刘泽清、倪宠等亦观望。

可怜山东武官个个溜之大吉,只剩下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行政官员,率济南百姓守城。

天天盼着朝廷的援军到来,现在居然是外省的将领率军来救,如何不让他感慨万千?

“当不得,此乃破虏本分。宋御史,让百姓们进城吧,否则碰到建奴难逃一死?

军人若不能保家护民,要之何用?”

秦浩明急忙扶起宋学朱,沉声说道。

宋学朱哀叹一声,目视一脸期盼的难民,似有难言之隐。

第一百七十七节 夺权用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将军有所不知,德王府刘长史严令难民不可入城。另外城内守军不足,确实没有多余人手看管。”

天雄军是客军,且不辞辛劳冒死驰援,这份情义在其它人都避战的情况下尤为难得。宋学朱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相告。

秦浩明洒然一笑意态休闲,仿佛不明白德王府长史在济南的地位,连提都没提开口说道:

“现在吾等驰援到位,自然无兵力之忧。好叫宋御史得知,城外尚有伏兵隐匿其中,随时可以给予建奴打击。”

至于伏兵有多少,属于哪只部队,他则一语带过。

祖宽的队伍毕竟不是他可以掌控,战与否取决于祖宽,虽说之前沟通不错。

他扯虎皮拉大旗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济南府的作战指挥权。如此,方能从中夹带私货,达到驰援济南府的战略意图。

当然,现在的形式和历史的糟糕状况不可同日而语,祖宽若还是避战观望,只能说他是自寻死路无可救药。

宋学朱闻言大喜过望,自然不会在此等小事上坚持。领着天雄军将士和几百难民,浩浩荡荡进入济南府。

一路上,百姓和守城将士欢声如潮,苦盼多日的援军终于到来,而且是有不败威名的天雄军,兴莫大焉。

便是布政使张秉文及副使周之训、翁鸿业,参议邓谦,知县韩承宣,盐运使唐世熊等文官也弹冠相庆夹道欢迎。

热闹寒暄完毕,天雄军将士包餐一顿,便在布政使张秉文、知县韩承宣的带领下接管城防工作。

作为山东的治所所在地,济南府城墙高大,守卫器械齐全,应有尽有。

秦浩明随同他们绕着近十几里的城廓走一圈,心里已经渐渐有数。

“张大人,韩大人,有一事末将想言明。”

颜继祖不在,张秉文就是济南府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因此一应事情,俱都得和他商议才行。

“但言无妨!”

秦浩明脸色严肃,张秉文感其高义不敢怠慢,抬手示意他说。

“行军作战,最忌令出多门,让将士们无所适从。末将斗胆,想全面接管人员指挥权,直至建奴退却离开。”

心底无私天地宽,秦浩明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打算。

也只有对上张秉文和韩承宣,这种为国而亡的文臣武将,秦浩明从内心里尊重他们,才有这种态度。

若不然,现在明显是他兵力占优,大可顺理成章把指挥权夺过来。

历史上,正是这些文职行政官员,率领济南百姓守城十余日。

后济南城破,张秉文又率兵民与建奴展开巷战,终是寡不敌众,中箭阵亡。

不仅如此,他全家可以说是忠烈满门。

张秉文披甲仗剑,与敌周旋巷战时,家丁回家来报,说是张公已逃走。

张夫人怒斥:“你们的主公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他绝不会弃城而逃!”

果然不久又家丁来报:“公已战死。”

夫人听了,泪下如雨:“这回是真的了!”

对妾陈氏说:“我说过要和夫子同死生的,家中幼孤就由你照顾了。”

妾说:“你死我也死!”

于是,妻妾二人同出官署,赴大明湖而死。家中侍婢十多人,也一同投湖自尽。

夫子之死生惟官守,妾之死生惟夫子。张夫人之死,看似殉的是丈夫,其实殉的还是国家,守的还是大节。

陈氏妾及十多个婢女,尽皆殉的是大节。

张夫人后来也得到朝廷表彰,赠一品夫人。张秉文抗清阵亡,以身殉国,张、陈二夫人也以身殉夫。

他们的三个儿子克倬、克仔、克佑,继承父母之志,在建奴入主中原,这三兄弟却一直孤高守节,终身不仕。

“可!济南府百姓可就交给秦将军了。”

张秉文沉吟片刻,深揖一礼,缓缓开口说道。

若不是天雄军,若不是秦浩明,他也不敢做如此决断。

眼前年轻人可不同寻常,挟不败威名赫赫战功。斩建奴贝勒阿巴泰和统帅岳托,杀死鞑虏万余人,缴获无数。

试问,舍他外,大明有何人可做到?

“末将尽力而为,有赖各位大人协助。”

秦浩明当仁不让雷厉风行,当场安排阎应元立即把全城的户口分丁壮老幼详加调查,挑选年轻力壮的男子组成民兵,配合天雄军分班上城,每个城垛十名,按时换班。

对城中过往行人严加盘诘,肃清内奸。

由副千户赵大友守东门,副千户碾子守南门,亲卫浩子守西门,济南府众文官轮流守北门。

他和阎应元兼负昼夜巡查四门的责任,并委以阎应元副指挥的大权,可先斩后奏。

此举,把阎应元搞得一头雾水却又暗自激动,不明白秦将军为何如此信赖他,激动生平所学终有用武之地。

秦浩明心里安定得很,阎应元能够凭借江阴一个小县的城防,阻挡十万建奴八十一日,更何况是现在的济南府?

若不是担心他现在威望不足,必须由自己挂一个总指挥的头衔震慑他人,秦浩明肯定会当甩手掌柜,乐得轻松。

果然,在秦浩明带着董长青离开后,阎应元很快用他缜密的组织能力和协调能力征服济南府官员。

为了解决军械粮饷供应,阎应元同他们商议后,委任擅长理财人士负责把城内公私所藏物资分类征集,统一分配使用。

在他的领导下,很快就做到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各方面的工作做得井井有条。

德王府在济南城区最繁华的地段――珍珠泉畔。

从历代以来都是官衙府邸,可谓之风水宝地。

历时两年完工的德王府其边界南至今泉城路,北至后宰门,西至芙蓉街,东与县署隔路相对。

耗费巨资的王府,巍峨宏丽,极尽奢华。宫墙高耸,四门壮观。碧瓦雕梁,殿阁连绵。泉池园林,奇花珍木。

王府之中妃嫔宫娥、护卫太监俱全,其豪华宏伟堪称京畿之外的皇宫御苑。

在韩承宣的带领下,秦浩明和董长青正在门房外求见现任德王朱由枢。

而这里,也是专干黑活的暗卫战斗场地,如此,董长青出现也就不觉奇怪。

第一百七十八节 心怀不轨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唉!”

艳阳高照,春风和煦,正午阳光令人最是心醉。

可久候在德王府外的韩承宣却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德王骄横,作为济南府的知县更是在夹缝中苦苦挣扎,仰人鼻息。

德王朱由枢不仅享有济南城税赋的一半,济南府及周围各县的良田湖泊也均在其名下。

在永乐朝之后严厉的削藩下,明朝的藩王们,政治上没了出路,生活上,却总算还有追求。

因为明朝的藩王制度,一个最大的麻烦,就是历代分封不断。

只要是皇室子弟,就要分封给爵,就要用国家的财政,把王爷们养起来。日久天长,越养越多,财政负担也就越大。

明初的皇帝,愁藩王们造反,明中期以后的皇帝,愁怎么养活这群人吃饭。

而作为地方政府领导的韩县令,总是和德王处在不断的妥协和斗争中。

若不是秦浩明强烈要求代为引见,情面难却之下,韩承宣绝不会自讨没趣。

便如此刻,三人在外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可王府下人却道王爷正在午间小憩,请稍安勿躁。

与韩承宣脸色铁青相比,秦浩明却是笑意盈盈风轻云淡,丝毫不见烦躁,让韩承宣好生佩服他的养气功夫。

可实情并非如此,在秦浩明心中,早已把德王宣判死刑,跟一个将死之人,有何好置气?

而今天之所以光临德王府,用黑话来讲叫做踩点。

德王府的巨额财富深深的吸引他,便如嫖客遇见花魁,己虽粗鄙不堪,却总要千方百计施手段把美人采摘。

秦浩明和韩承宣百无聊赖,董长青却不得闲,目光不停的绕视着德王府四周地理环境和位置。

王府周围有两丈多高的宫墙,府前立有高大的牌坊,坊额题字“钦承上命”,“世守齐邦”。

宫院四面各辟宫门:南门(正门)称作“端礼”,东门称作“体仁”,西门称作“遵义”,北门称作“广智”。

各门前均有牌坊。正门外有一座砖砌的影壁,影壁后有半圆形围墙,东、西各开一门,即东辕门和西辕门,以供人出入。

德王府内的珍珠泉和濯缨湖为西苑,濯缨湖,汇聚珍珠、散水、溪亭诸泉而成,占地数十亩,极为广阔。

“民脂民膏,死有余辜!”

此情此景,董长青嘴里忍不住嘟噜着,眼里的寒芒愈发凌厉。

足有大半时辰,德王府的典薄方才请他们入室相见。

“德藩有濯缨泉、灰泉、珍珠泉、珠砂泉共汇为一泓,其广数亩。

名花匝岸,澄澈见底;亭台错落,倒影入波;金鳞竟跃,以潜以咏;龙舟轻泛,箫鼓动天。

堪称人间福地、天上蓬莱不是过矣。

且当雪霁、白云缭绕,下接水光、上浮天际,宫殿隐隐在烟雾中宛然如画,真宇内未有之奇也。”

王府典薄倒是没有怠慢他们,一路前行一路讲解,语态殷切不乏热情。

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德王相比,典薄无疑更通晓人情世故,明白乱世中兵权的重要性。

“美则美矣,然过于奢靡。”

知县韩承宣摇摇头不咸不淡一句,多有鄙夷。

按照明制,德王府虽然只是安抚尊容,不得参与和干预当地的行政管理,但对所在地区的社会生活仍有极大影响。

它不仅像一个个肿瘤毒化着所在地区的风气,而且使所在地区的经济受到巨大损害。

可以说,当地官员如不能与他们沆瀣一气相互勾结,便是天生死对头。

这森森王府,除了平日里供显贵们乘龙舟荡于湖内,赏景看戏,饮酒作乐外,一般人士很难进入观赏。

即使韩承宣这样的本地父母官,也要待一定的机会才得进府观光。

“这韩知县倒无愧于他的铮铮铁骨,大赞!”

听其言,观其行。韩承宣的言论令秦浩明心里暗赞,默默的回忆起他在历史上济南府的表现。

在战役最激烈的关头,韩承宣在城墙上坚守十昼夜,亲自架炮向清军轰击,直至矢尽石穷。

城陷后,他仍执劲弓射杀清兵多人,负伤后誓死不降,被建奴绑在城门楼上纵火烧死,场面英勇悲壮。

大明的文人不缺谄媚之徒,但也有铮铮君子。

“到了,请三位在此濯脚,王爷闻之秦将军率强军来援济南府,不甚欢喜,特地在寝室接见尊客。”

韩承宣的讥讽,典薄当做没听到,只是洒然一笑而过。

德王府和当地县衙的关系,他知之甚深,不关他事,徒逞口舌,多说无益。

只是态度间愈发殷勤有加,丝毫不受韩承宣言论的影响。

人才,他妈的都是人才!

德王府典薄接人待物如沐春风进退有度,让秦浩明忍不住仰天长叹,大有明珠暗投之意。

同时不由自悲自苦,想自己一堆事情,件件重要,件件紧急,俱是刻不容缓亲力亲为,头大啊!

最重要的别人穿越,什么都不懂,自称纨绔子弟,喝喝酒,泡泡妞,收收小弟,谈笑间百万雄师顿成,樯橹灰飞烟灭,意气风发,何等壮观?

想他自诩为华夏精英,出生入死,南征北战,赫赫武功,心胸宽广,竟陷入无人可用之境,时也命也!

不过眼角间扫过董长青宽大的身躯,又不由有些欣慰,起步之际,还是自己培养的人才更加忠诚。

“请!王爷在前面恭候多时。”

典薄见他们擦拭完,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却守候在门口未进。

转过屏风,映入眼帘的情景令三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操!

纵使两世为人,见多识广,秦浩明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圆月一般。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

正中间,德王朱由枢肥胖的身躯仿似一座肉山,颤巍巍的坐在特制的太师椅上,两腿还有貌美如花的侍女轻轻捶腿。

“欢迎秦将军和两位大驾光临,鄙王喜之,请上座,上茶!”

话说得很漂亮,可语气见却无丝毫诚意,连站起来装装样子都没有。

“末将参见王爷,祝王爷安好。”

秦浩明并无丝毫不忿,笑眯眯的依足大明礼数,语态多有恭谦。

肥猪,超级肥猪啊!

这就是大明王朝花费两百多年才养成,堪称肥硕无比。

多尔衮一人吃不下,必须分一杯羹才可。

不过,此项计划若是想成功,却是需要多尔衮的配合,好在二者对财富的需求一致,应该有默契。

“临佳节,渐落日西山,火树零星四起。难得故旧皆闲,相约聚饮,既而狂欢,本王未免多喝几杯,劳三位久等,惭愧!”

秦浩明的言行举止让朱由枢相当满意,特殊时期,特殊时刻,他也略晓需要拉拢秦浩明他们。

故而等他们坐定之后,开口解释两句,以他平日的性情,颇为难得。

“该死的建奴,逢此佳节,既然叨扰王爷的雅兴,罪无可赦!

区区几万人马,既然胆敢骚扰济南府,末将必率天雄军将士,将他们阻与城外,不让一个建奴进城惊扰王爷。”

秦浩明豪情满怀,义薄云天,舍我其谁。

“什么?几万?可否真实,秦将军切莫蒙骗本王?”

朱由枢悚然而惊,肥胖的眼角急促抽动,一脸的惶急之色。

“王爷应当知道此次寇边有八万之多啊?

虽说死在末将手里有万余人,但五六万人还是有的。建奴得骑兵之利,来去如风,瞬间即至,不可不慎啊!”

秦浩明语气淡然,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意,环着头,四处打量王府寝殿。

还真不信吓不死你这条蠢猪!

第一百七十九节 万事俱备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不过王爷也无需忧虑太甚,济南府城池高大,防卫严密,应可无忧!

纵有差池,末将麾下两千人马定卫王爷周全。

就怕建奴细作潜入城,想来王府会是他们的重点目标。”

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浩明火上加油,特意点明自己的兵力,两千对几万,力量之悬殊,令人咋舌不已。

只是前面的种种铺垫,不过是为了凸显最后一句话。

朱由枢脸色煞白,挥手让侍女退下,晃动着肥头大耳,急声大叫如何是好?

按照明制,德王府也有仪卫司军额千余人,然只是充当税丁使用,欺压市井小民尚可,若是碰到建奴,肯定是一触即溃,无堪大用。

“秦将军,不若由你安排一些军中好手护卫王府,防范宵小之徒如何?”

关键时刻,韩承宣开言建议。王府若是失陷,他难逃干系。

“是及,是及。韩县尊所言甚是。”

朱由枢眼睛一亮连连颔首,心怀大慰,平常在他眼里颇为不顺眼的韩承宣,此时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韩县尊,非是本将推脱,奈何兵力本就捉襟见肘,缘何有多余人手?”

秦浩明摇摇头一脸无奈,实则心里早就乐开花,终于一步步朝目标接近。

不过先要洗脱自己的嫌疑,大规模派兵保护他,想都不要想。德王注定要死,这是原定计划中一个重要的环节。

事关自家性命,朱由枢急的身躯乱扭,转头看见秦浩明下首的董长青,长得高大彪悍肩阔臂长,一望便知属于猛将。

“秦将军,不若由董将军带一小旗将士保护本王,建奴离去之日,本王必将上奏天子为尔等请功,如何?”

荣华富贵还没有享受完,朱由枢对自己的小命可在意得紧,连用功勋诱惑的手段都使出来。

可秦浩明心中腹诽不已,坐拥如山财富不肯赏赐,却拿区区虚妄功名来忽悠人,崇祯会听你的吗?内阁能答应?

真是该死!

纵观整个明末,藩王们的巨额财富,平日里藏着掖着,舍不得拿出来。

结果却全被叛军打包全收,成了他们的钱粮资本,借以招兵买马,祸害地方。

后来大明亡于李自成,从这个角度说,大明的藩王们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只不过现在无暇计较这些琐事,难得朱由枢自投罗网,大计可期!

“王爷真是好眼光,董千户是末将军中最勇猛的英雄,死在他手中的鞑虏至少过百。

尤其一手神箭,指哪打哪例无虚发,等闲之辈休想从他手中讨得半分好处。

当初鞑酋岳托枭首,就是有赖于他的惊天神箭。”

秦浩明口若悬河,大声称赞董长青。不过说实话,虽有夸大之词,但亦不中矣!

朱由枢听完喜不自禁,连呼多谢,并且当场兴致勃勃亲自带领他们游玩王府。

直至此刻,秦浩明方知德王究竟奢靡到什么地步?

历经两百余年的建设,整个德王府占地两百多亩。

其中更是把珍珠泉和北面的濯缨湖开辟为他个人的西苑,珍珠泉上建有渊澄阁,阁后为孝友堂和燕居斋。

之后修建了濯缨轩,并在濯缨湖北岸堆修假山。

濯缨湖,汇聚珍珠、散水、溪亭诸泉而成,估计应该有数十亩。

湖水自南而北,绕过假山,而后流出宫墙。湖中可泛舟,湖水荡漾,云影入波,景色秀丽。

此外,朱见潾在大院内还开凿了玉带河,与以西的曲水河沟通,营造了画舫,供他及其嫔妃们在濯缨湖游乐。

他曾在濯缨湖上赋诗一首:印月池头月正明,主人曾此濯冠缨。肯夸风景殊人世,却爱源流合圣清。

从中可以知道,这位德王独霸湖泉后的得意之情可见一斑。

真是出有香车骏骥,嬉有画舫轻舟。

登高远望,南观青山叠翠,北眺黄河闪银,一派京畿外的皇宫御苑。

德王朱由枢无参政之劳,终日沉溺在声色犬马之中,朝朝宴舞,日日笙歌,尽享人间富贵荣华。

可惜,这凝聚山东一省民脂民膏的德王府,最终被建奴的一把大火给烧得干干净净。

便如后世凝聚一国之力建成的颐和园,被八国联军一端而空一烧了之。

通过朱由枢的热情介绍讲解,整个德王府对秦浩明和董长青不再是秘密。

除了景观之外,王府内建有三座大殿,分别称名为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并建有正宫、东宫、西宫。

德王府下设长史司,设左长史一人,右长史一人,典薄一人,其他诸如审理所、仪卫司、群牧所、良医所等机构,均驻王府内。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有赖于德王亲自提供的详细信息,对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秦浩明逐渐成竹在胸。

过河拆桥,完成既定任务,秦浩明再无半点跟蠢材交谈的兴趣。

匆匆拜别德王,以回去调遣精锐到王府的名义,拉着董长青回到临时栖身的县府衙门,实则二人是要商谈具体的行动细节。

刚步入府衙大院,就看见阎应元正在检验熟悉守城器械。

搬入县府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小巧之物,例如有小弩千张、小箭数万枝,用药物敷在箭头上射人,见血立死。

弩长尺余,箭长五寸,百步之外,皆可命中目标,力道强劲。

还有火砖、木铳、挝弩。

火砖宽三四寸许,着人即烧,水浇不灭,狠毒无比。

木铳类银鞘,长三尺五寸、宽二三寸,木头制成。中间藏有火药,敌人到来时,投下,机关暴发木壳崩裂,铁菱角飞出,触人即死。

挝弩是用一块铁,边上造几个钩子,后面栓着棉绳,抛出勾住敌人,近前斩之。

还有什么火球、火箭之类,无不精巧绝妙令人赞叹。

“好!元亨好好研究,他日你防守的城池必是铜墙铁壁固不可摧,以善守之名而著称于世!”

秦浩明哈哈大笑,拍着阎应元的肩膀高兴说道。

“末将向往的还是犀利的进攻,防守太过憋屈。”

阎应元放下手里的器械,双目炯炯有神的回答。

秦浩明愕然失神,难道他是攻守兼备的帅才?

只是历史让他向世人展示了善守一面,却没有机会展示善攻的一面不成?

还真是期待啊!

“元亨此言谬矣!

攻守兼备,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便如李广是大汉重要的戍边大将,其主要功绩在戍边防御,而卫青却是大汉骑军运动奔袭的开拓者,重在进攻。

但他们俱扬名于世让后人交口称赞。”

纵然如此,秦浩明还是想把阎应元培养成善守之人,毕竟历史已经证明他在这方面的能力。

“将军,急报!”

两人正在交谈之际,突然传来军中夜不收李百户惶急的叫声。

第一百八十节 速度制敌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凄厉惶急的叫声让秦浩明心里一颤,莫非哪里出现变故?

大明几路大军在外,互不统属。而建奴亦有两路人马,除了多尔衮,还有杜度的大军在赵县和卢象升对峙。

在秦浩明的心中,早已把卢象升当成良师益友,千万不要他那里出现什么事情才好,余者干他何事?

“高监军兵败临清,之身而逃,部队被建奴所击溃。”

李三步履匆匆,刚一照面,便把情况告之。

“走,里面谈,把具体的情况说一说。尔等也都进来,大家了解一下敌情。”

听到是高太监出事,秦浩明松了一口气,吩咐阎应元、董长青他们一起进府衙商议。

崇祯九年,知县韩承宣对济南府衙进行了大规模的修缮。

重修大门为三间,修仪门三间,东西角门各一间,新修土地祠三间,修筑木结构牌楼观政亭一座。

大堂五间,其中东梢间为钱粮库,西梢间为武备库,公堂东西耳房各三间,东为赞政亭,西为銮驾库。

新修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二十二间,大堂后有内宅,东设县丞宅,西有典史宅,在兵、刑、工房后有公廨房。

如今,兵、刑、工、武备库和公廨房都临时划拨天雄军将士使用。

众人进入到公廨房,随着李三的娓娓道来,秦浩明他们才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多尔衮和杜度分兵之后,高起潜部从巨鹿尾随多尔衮至临清。

元月初四,秦浩明正在德州忙着搜刮之际,杜度亲自带兵,集兵两万,剩下两万多人马按兵不动,迷惑卢象升。

但话说回来,即使卢象升知晓此事也毫无办法。

他的天雄军将士原本只有两万余人,被秦浩明挑选出最精锐的两千三百多将士之后,再加上历次战斗受伤和战死的将士,他实际掌控的人马还不到一万五千人左右,缘何有能力扫除挡在赵县门口的两万多建奴?

而杜度带领的两万人马,由熟悉地形的大明降将带领蒙古骑兵作先导,沿着清河、新河直插临清,兵势如风,攻击高起潜部。

彼时,除了祖宽作为先锋带走的万余人马至济南,高起潜尚有四万多将士,兵力是建奴的双倍有余。

且有火炮之利,理应和匆匆赶来的杜度有番恶战,鹿死谁手,尤为可知才是?

哪知开战才半个时辰,高太监作为统帅居然弃离战场不知所踪。

好在有边关副帅李有亭临阵接过指挥权,才勉强没有让军队立马出现崩溃。

双方鏖战两个多时辰的关键时刻,早有准备的多尔衮率领五千骑兵突然杀出,与杜度成首尾夹攻之势。

这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士气低落的大明军队再也无力回天,奔溃败逃不可避免。

战场方圆三十里范围内,大明将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成为建奴的屠宰场。

据闻,事后临清县衙打扫战场,大明将士光尸体就一万多具,尚为包含没有发现的数目。

“该死!无卵之人,雌雄未辨,胆气全无,如何能领兵作战行此阳刚热血之事?”

虽说和自己毫无关联,可秦浩明听闻伤亡如此之大,忍不住心头的怒火,一拳狠狠砸向厅间廊柱。

百年的廊柱坚如磐石毫发无损,秦浩明的拳头却鲜血淋漓多有破损,可见力道之大,心中恨意之深。

战场非同儿戏,没有抱着死则死矣的决心和信念,如何能取得胜利?

同时心中也痛恨崇祯识人不明,高起潜临阵脱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何还要让其统兵领将?

难道不知如此做法,会让大明军心士气俱失?大明将士的性命真的不放心上?

“将军无需和无罪之鬼置气!

宫刑者,无人除墓草而奠怀祭拜,故惜己命而漠视他人性命。且宫刑之后,肢体外痿,性情乖张。

因其无名声之累,子孙之虑,故而行事下作,所思所想异于常人。

不如今后除掉他即可!”

从和秦浩明接触起,即使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他也是一副成竹在胸笑嘻嘻的样子,从未像此刻般如此暴怒,居然还自残。

时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董长青故而在一旁宽声劝慰,也不顾此言属于大逆不道,传出去骇然惊人。

高起潜作为天子内侍,属于崇祯的奴才,要打要杀,须由崇祯一言而决,外人不容置喙。

而在董长青口中,居然轻飘飘一句除掉他即可,口气之大,令碾子、阎应元等对他频频侧目。

好在诸人中除了阎应元跟随秦浩明时日尚短,不知其作何感想。

而像碾子、李三、浩子等人,和秦浩明同生共死浴血厮杀已经将近半年,早已忠心不二,再说承蒙他简拔于微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倒没有其他想法。

“经此一役,对今后时局走向有何看法,对错无妨,皆可畅所欲言,无须顾忌。

甚至谈谈建奴的高明之处和大明的弊病也行,总之,有什么说什么,每个人都要说。”

秦浩明赞许的看了董长青一眼,还是自己的培养的人贴心。平常默言寡语的他,不意今日说得如此之多。

其他人也要培养起来,无论是能力还是忠诚方面,要在今后点点滴滴的始终贯穿当中。

人才的培养不是一蹴而就,百年树木,十年育人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用人还是要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不过,这是以后的事,只能慢慢观察了解。

“杜度兵势如风,攻击高起潜。多尔衮渡黄河,进军临清,迅疾速猛,皆得益于骑兵之利。

故而,以快打慢,集中局部优势打击敌人,速度是关键。

诸位切记,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

这就是本将的一点浅见,是需要我们从建奴身上学习的地方。”

秦浩明的几个军官都是刚从基层提拔上来,原来只要依令而行便可以,哪里有什么发言的机会?

故而,皆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秦浩明只好抛砖引玉,先把自己的一点看法说出来,带动他们的发言。同时,也把自己的军事理念通过分析战役向他们灌输。

虽说高起潜的军队问题主要在于将士的战斗力、野战能力极差,而且士气低落,可毕竟有四万将士。

而多尔衮能够集中兵力,利用时间差、速度的优势在比较短的时间击溃大明军队。

这种运动战中部队的快速行动速度、持续作战的战斗力,以及统帅高超的指挥能力,的确令人咂舌。

“元亨,下面你来说说看法,其他人准备。”

对于这位埋没的名将,秦浩明好奇心很重,不知他有没有独特的见解,刚好他们坐着不言,索性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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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难离敬上!

第一百八十一节 壮哉,天雄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阎应元落落大方站起来,清清嗓音开口说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纵观历次建奴寇边劫掠大明,皆深符孙子兵法之要义。

反观大明军队,被动防守,对大炮极为依赖。

可火炮固然威力大,攻击力强。但是致命缺点是移动力差,如果一味依靠火炮,在野战中反而会拖累部队。

再加上往往兵部制定作战计划,据是在脱离战场的情况下,如何能跟得上瞬息万变的战场复杂情况?

古尚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安有千里而请战者乎?

可现在倒好,兵部事事预先设定行动计划,然战力、速度皆不如建奴,焉有不败之理?

伤其十指,莫若断其一指。

朝堂若能下定决心,统一帅令,聚京畿周围几省之兵,毕其功于一役,用人力、物力跟建奴死拼。

只要消灭建奴大部分人马,则建奴今后断然不敢入侵大明。

如此,再徐徐发展军力,或许强弱易手,当可横扫边患。”

“精彩!元亨言之有理,可谓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然则大明早已病入膏肓,财力、物力、军力已非太祖、成祖时期可比,况且今上也无此魄力。”

虽知阎应元说毕其功于一役的事情,大明根本不可能做到,但有此见识眼光,秦浩明还是拍手大声称赞。

只是最后一句话却有些大逆不道,若被御史言官知道,少不了一个悖逆的罪名。

董长青老神在在,面如古井,波澜不惊。秦浩明的心意他若还不能了解几分,只能说是太过愚钝,不堪造就。

其他人却是首次听闻,脸色多少有些异样。

不过现在社会动荡,遍地都是反贼,比不了太平年间对皇权的敬畏,再说秦浩明可是他们的上司。

只不过是首次听闻有些不习惯,多听几次就好了,温水煮青蛙嘛!

“不过即使兵马再多,无敢战之兵也惘然?

崇祯二年,建奴入关,包围京师,天下勤王兵马四十万云集京师四周,还不是让建奴安然离去?

反而是粮草军饷供应成了严重的问题,幸好有毕尚书勇于任事,方才解决,若不然……”

副千户赵大友年纪大些,明白当初卢象升作为大明府知府前往北京勤王的场景。

许多地方部队根本没有战斗力,乱哄哄一片,基本属于当地民团,便是百万人也无用,徒增后勤压力而已。

“可惜毕尚书去年驾鹤归去,大明少了一位称职的户部尚书,后继无人,朝廷财政问题恐怕要更加糜烂矣?”

阎应元黯然失神,难过的说道。

秦浩明默然无语,毕自严委实是大明少有的能臣干将,若他在,或许大明和可以多支持几年也说不定。

毕自严从崇祯元年开始任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财政。在财源枯竭、入不敷出的情况下,他精心协调、精打细算,支撑明朝财政近十年,功在社稷。

毕自严到任时,明朝国库早被挥霍一空,国家每年赤字达一百三十余万两白银。

财政崩溃,大明朝廷只得向百姓大肆苛敛,三饷加派使百姓困苦到了极点。

毕自严从抓节源开流着手,首先提出裁汰冗兵、兴复屯田,地方官吏以经济发展速度来考核,他的建议得到崇祯皇帝的称赞。

其后,他广泛征求朝廷老臣的意见,系统地提出了十二条条解决财政困难的措施。

包括增加盐引,令晋商运粟实边,裁汰冗兵冗役,检查军饷虚冒,开发京东水田,清查天下隐田,兴办军屯等项,皆得允行。

为了杜绝地方官侵吞赋税银两,他亲自主持编订了赋役清册,颁行天下,严格监督审核,使贪腐现象得到部分控制。

原来的官屯地亩因年代久远皆被势家豪族侵占,赋税收不上来,毕自严不畏困难,亲自主持核查清丈了官屯地亩,明令按亩起科,增加了部分收入。

在他的精心谋划下,冗兵冗费略有削减,虚报冒领、贪腐侵吞大大减少,国家赋税收入增加,毕自严因此深得崇祯皇帝倚任。

然而,随着大明王朝内忧外患日益加重,明朝财政状况也不可逆转地日益恶化,毕自严虽竭尽全力也难力挽狂澜。

故而,再对大明修修补补没有任何意义,只有砸烂了重建,方有希望重新崛起。

一瞬间,秦浩明坚定自己的信心,大明不是没有人才,关键是在用人。

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无需判别何人可用,何人有才?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从培养开始。

猛将必拔于卒武,贤相必起于郡县。

只要把忠于自己的将领陆续培养起来,等势力大成之后,自然有人才投奔。

现在却是凭空臆想而已,在这些大才眼里,你算哪根葱?

“你们有谁知道天雄军的来历?或者说卢督问什么把他的军队叫做天雄军?”

既然有了别样心思,秦浩明目视着众人,缓缓的开口问道。

碾子、赵大友、浩子包括董长青和阎应元皆目目相觑,难道不是卢象升创建吗?

天雄军名字威风,所以才叫,莫非不是?

望着他们疑惑的目光,秦浩明喟然而叹!

所以说历史总是被湮没,才区区两百多年,同一朝代的历史居然都被掩盖,更何况是几百年以后,不同的朝代?

“这里面牵涉到一段朝廷密辛,作为天雄军一员,你们必须知道。卢督只是再次创建它,而不是这支部队的缔造者。

奈何牵涉皇家,故而有些事情只可以做,却不可以说。”

秦浩明语气低沉,可心中的热血却在沸腾,犀利的眼神环绕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跳动着火热的光芒。

终其一生,一定要和他们一起,再塑天雄军军魂。

“天雄军是徐达将军缔造,把他发扬光大的是继承者蓝玉将军!”

不管众将疑惑、兴奋、不解的目光,秦浩明带着无限的敬意继续说道:

“没错,就是因为“谋反”被斩的蓝玉将军。这也是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天雄军来历的原因?”

“同是天雄军的统帅,同是天雄军的军魂,同是五凤坡下杀出来的安徽袍泽。

有人说徐达谦,蓝玉狂。徐达抡马勺,蓝玉吃小灶。徐达宽仁,蓝玉好杀。徐达专情,蓝玉荒淫。徐达善终追谥,蓝玉获罪横死。

两个性格命运迥异的人,却是一生的亲密战友,聚在同一面战旗下,踏过前后相继的征尘,成就了同是战神的美名。

青年的徐达把战刀交给少年的蓝玉,老年的徐达把天雄军的命运,连带未完成的梦想,统统交付给了中年的蓝玉。

终在捕鱼儿海的风沙滚滚间,插上一把沉默的匕首。”

秦浩明带着无限的缅怀,说起二人间的区别。

闭着眼睛,无视众人的表情,他缓缓的说起蓝玉和天雄军的故事。

安徽定远人蓝玉。这个人说复杂却简单:冷血无情的沙场猛将,无师自通的骑兵战专家,数次天雄军经典战役里攻城拔寨的急先锋。

从娃娃兵到将军,从将军到元帅,十五世纪与徐达比肩的杰出军事家。

说简单却更复杂:胜仗打了一箩筐,抢男霸女的恶事也干了一箩筐。

敌人面前足够嚣张,同僚面前更嚣张,朱元璋面前还嚣张,终嚣张到被抄家灭族,死了也免不了喷口水。

喜欢他的人说他是民族英雄,国家栋梁,讨厌他的人骂他是乱臣贼子,骄兵悍将。

徐达带领的天雄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独独放到蓝玉身上是例外。

经常是大军过处寸草不留,占开封,一把火把蒙古中原王府烧个干净。

当然是奇珍异宝全抢光后再烧,克邯郸,抢东西我还抢人呢?

城里蒙古王公家的女眷统统分给战士们“共妻”。

个人生活也腐化的厉害,胜仗打的多,国难财发的更多。

相传家里妻妾成群,汉族的少数民族的都能编支娘子军,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翻牌子。

高兴一晚上翻好几回,据说比朱元璋等帝王过的还滋润。

杀人当然更不眨眼了,古人云:杀降不祥,蓝玉答:不祥个头。

每攻下一城,先忙着抓给蒙古人当过差的汉奸,逮着就是一刀宰,行军路上抓了俘虏,嫌带着走累赘,也大都拉出去砍了。

最瞠目结舌的就是洛阳会战,一支逃跑的蒙古军被他包围,白旗都挂出来了,蓝玉大手一挥:不许投降,就地消灭。

更过分的当然就是捕鱼儿海战役后的那件事,凯旋回朝的路上,蓝大帅多灌了两壶庆功酒,晚上竟摸进了被俘的蒙古皇后的绣房。

一番云雨后,蒙古皇后不堪凌辱,竟上吊而死……

荒淫,残暴,禽兽不如,几百年来,多少道德夫子们摇头晃脑的骂。

禽兽,外加在皇帝面前也敢嚣张,这样的跋扈将军谁家主子能容?

最后遭罪灭门,貌似也再正常不过了,后世的军事爱好者说起此事,经常大叫自毁长城,可放在当时,道德夫子们就俩字评语:活该。

但就是这个活该倒霉的“禽兽”,偏偏又干了许多道德夫子干不出的好事。

比如洪都会战,蓝玉奉命率军截击敌增援部队,行军路上恰遇一群扶老携幼逃荒的难民。

蓝玉当即下令,拿出军粮救济难民,让百姓们放开肚皮吃。

亲卫弱弱的问句咱吃啥?蓝玉一瞪眼:一顿不吃你就打不了仗啦?

结果,两千士兵的口粮被灾民们吃个精光,战士们饿着肚皮向敌人发起冲锋,大获全胜。

再比如说纪律问题,都说蓝玉纵兵抢掠,可都忘了,他抢的全是王公贵族,平民百姓家从来不碰,谁碰就灭谁。

某次一个救过蓝玉命的亲兵奸污民女,气的蓝玉大骂:没能耐的才欺负百姓家。拖出去剐了。

积善院的设立更是功德无量,蓝玉军每到一处,都命人搜找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孤儿,设积善院集**养,每日三餐好吃好喝,并重金请先生教习读书识字。

闲暇间,蓝玉常来积善院巡视,有敢克扣孩子伙食的一律重办,更常和孩子们一起玩耍取乐。

每每此时,活泼泼的欢声总荡漾在蓝玉满是疤痕的脸上。

笑语里的孩子们很难想到,眼前和蔼可亲的“蓝叔叔”,竟是战场上杀伐无情的死神。

至于发战争财的事也值得一说,多少年来蓝玉抢的多,可花的更多。

死难的将士遗孤,多年来几乎都由他出钱救济,供养成人。

那场摧毁了整个蒙古帝国的捕鱼儿海之战,出征前蓝玉下令,查一查所有的十五万士兵,有尚未婚娶的赶紧给张罗着讨老婆成亲,钱不够我来拿。

折腾完了方才上路,副将王弼不解,蓝玉长叹:此战九死一生,让弟兄们都给家里留个后吧。

几百年前,十五万来自中原的汉人北征蒙古,然后是沙尘暴,狂风,骤雨,恶劣的草原环境,接着是断水,断粮,迷路,绝望。

却没有乱,没有溃乱,只是一路咬牙走到最后。走到沉默的捕鱼儿海畔,然后是决战,不世奇功。

追随他们的将士相信蓝玉,他或许残暴,或许荒淫,却带走了一颗跳动的心,追随他的目光,就追随住一个不死的魂。

也许他不是一个好人,也许他最终的悲剧是恶有恶报。

但是只有经过刀光血影的人才会懂:他是一个军人,负起天雄军的军魂。

他的战刀,永远指向敌人的前沿。这些,道德夫子们不会懂,也懒得懂。

所以道德夫子们就更不懂,为什么在大明朝立国后,这个禽兽还一次次上奏章要求北伐蒙古,他们说这叫“邀功贪战”。

他们也不懂,为什么这个禽兽,会为了死难将士的抚恤金问题一次次在朝堂上咆哮,他们怀疑这禽兽在吃空额。

他们同样不懂,为什么这个禽兽喜欢拿自家的钱出来救济人,他们说这是收买人心,肯定想造反……

毫不夸张的说,蓝玉要干的事情,或许他秦浩明会干得更过分。

“而本将,就想做天雄军的继任者蓝玉。”

临到最后,秦浩明睁开眼突然一字一顿的对着众人说道。

第一百八十二节 战刀所向,皆为汉土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至此时,秦浩明终于赤裸裸地说出了心中的部分愿景。

值此乱世,绝不能收敛锋芒,唯有锋芒毕露,方能显贵人前。

作为升斗小民,单凭一个秀才身份便想行商大明,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想想江南多少家族关系盘根错杂,自己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穿越人士想崛起,被人吞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真当现在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为此,他不惜当文抄公,在应天府文人中声名鹊起,渐渐流传整个江南地区。

但这些和他心中的梦想相比还远远不够,为此,他又和卢欣荣、董长青、余佑汉四人北上战地。

凭借对历史的了解,说动卢象升借其三千兵马。

之后,一斩甲喇额真阿伯泰,二斩饶余贝勒阿巴泰,三斩右翼军统帅岳托,挟赫赫不败之战功,扬名于大明全境。

可以说,现在的他方具备一定的实力聊以自保,可以筹谋布置一些产业而无虑其他家族虎视眈眈。

秦浩明的话说得在场每个人心血沸腾,悠然神往,哪个男儿不热血?哪个男儿没有梦?又有谁不想显贵人前留名青史?

“愿为将军手中最锋利的战刀,永远指向敌人的前沿,屠神杀佛,至死无悔。”

最先出言复合的反而是刚刚加入的阎应元。

不知为何?秦浩明的一言一行总能打动他的内心深处。或许,自己的内心一直渴望建功立业吧!

“好!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上百万,即为雄中雄。

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我辈热血好男儿,岂能今人输古人?

惟愿与尔等,战刀所向,皆为汉土。开疆拓土,俱为汉人。”

秦浩明眼里斩钉截铁,话语间杀气腾腾。

“战刀所向,皆为汉土。开疆拓土,俱为汉人。”

原本少言寡语的董长青双眼狂热,嘶声大吼。

一直以来,他有些茫然,不知此生究竟有何追求?

更多的,所言所行皆出于报恩的目的,帮助秦浩明。

直至此时此刻,他方知自己一生的理想为何?有什么比得上建不世奇功,扬威域外来得诱人?

若此,人生何憾?

“战刀所向,皆为汉土。开疆拓土,俱为汉人。”

“战刀所向,皆为汉土。开疆拓土,俱为汉人。”

“战刀所向,皆为汉土。开疆拓土,俱为汉人。”

……

赵大友、碾子、浩子、董长青、阎应元皆右拳抚胸,热血在心中流淌,口里低声喝叫,仿佛在宣誓。

秦浩明亦是如此,眼角间微有湿润。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论历朝历代,汉人永远名将辈出,不论出身地位。

便是天雄军的前身,徐达、蓝玉,一个放牛娃,一个十五岁的农家娃,不是照样把强大的蒙元杀得上天入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现在的建奴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跟蒙元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谁知现在连大名都没有的碾子、浩子将来会不会成为名闻天下的英雄人物?

***********历史证明,每当外敌入侵的时候,揭竿而起总是平民百姓。而享受荣华富贵的功勋世家,却多有不堪。

无它,被优渥的生活腐化堕落矣!

既如此,自己又何妨用手里的战刀杀出一片新大明?

说实话,只有来到这个年代,秦浩明才知道,为什么大明朝堂市井皆没有当建奴是强大的对手,即使是在屡战屡败的情况下。

无它,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若没有汉奸的帮助,建奴永远不可能取得汉家天下,这是毋庸置疑。

而他要做的,只是带领天雄军将士屠光建奴,修理汉奸而已。

恰如那句: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名。

虽千万人吾往矣!

“秦将军,不知是否如此,末将总觉得中山王活得太过窝囊,没有蓝玉将军的霸气。”

董长青蹙着眉,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实则在他心中,徐达和蓝玉,卢象升和秦浩明,一前一后两个缔造者,两个继承者性格几乎如出一辙。

一个内敛,一个锋芒。一个窝囊,一个霸气。一个堂堂正正,一个计谋百出。

之所以说卢象升窝囊,他可是比任何人都知道,如果没有秦浩明,最初卢督可是抱着死志。

“不!不过是方法策略手段不同矣,也可以说是政治智慧。”

秦浩明摇头喟然而叹,目视着同样感兴趣其他四人沉声说道。

大明初期最著名的军事家,朱元璋的亲家,永乐皇帝朱棣的岳父,为人正直爱抚士卒,军纪严明的好干部。

放牛娃出身却打下大半个中国的功勋级统帅,被明太祖朱元璋赞誉为万里长城。

官至最高爵禄的魏国公,大明朝右丞相,如今却被董长青说成窝囊,让秦浩明的心里涌起一股悲哀。

战争年代显贵一时,和平年代却活得像乌龟,面对朱元璋的猜忌,后半辈子小心谨慎夹起尾巴做人。

天天斟酌着态度,老朱面前陪小心,胆战心惊的混了个善终,也有人说是被朱元璋赐蒸鹅毒死,虽说不知是否正确。

但徐达后期如履薄冰的窝囊样,却是不争的事实。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百年的岁月跌荡,傲立沙场的荣光是很容易凋零的。

倒是和平年代的唯唯诺诺,在坊间口耳相传。

特别是被后世戏说调侃的历史剧一拍,让人信以为真。

陈芝麻烂谷子的香气里,是动不动冲朱元璋叩头作揖口称死罪的徐达,是听见圣旨就吓得打哆嗦冒冷汗的徐达,是临终前对着那只子虚乌有的蒸鹅鼻涕眼泪哗啦啦流的徐达。

不再天下无敌,战无不胜,却只是一个担惊受怕,窝囊可怜的老头。

然而在历史的掩盖下,实情果真如此吗?

踱着方步,秦浩明游走在董长青他们身边,缓缓的诉说起这段尘埃往事。

也不跟他们讲大道理,只是讲了几个小故事。

追随徐达征战半生的爱将张祖彦在“胡蓝”案里被牵连,扣了个“谋反”的大帽子,彼时朱元璋搞肃反杀红了眼,挨刀是跑不了。

张妻四处求告,奈何老战友们俱给杀怕,全躲了不管。

都不管徐达管,安慰张妻:别哭,老张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张要是救不过来,你就是我亲闺女。

可“管”也有“管”的办法,徐达一不冒死喊冤,二不绕弯子讲好话,只是请假在家,连续三天请神汉跳大神。

别人问缘由,答:老张冤枉,我超度他。

话传到朱元璋耳朵里,正一脸阴森森卷袖子杀人的老朱竟孩子似的扑哧乐了,乐完亲写公文,赦张祖彦无罪。

再就是天雄军里赫赫有名的“长索骑”,大约一千来人,是徐达专门招揽擅长杂耍的江湖能人异士组建。

主要军事技能是拿绳索套人,纵马疾驰间,只要是活物,绳索一飞逮啥套啥,比西部片的牛仔还牛仔。

世人皆称奇,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支部队的真正使命――救伤员。

无数次你死我活的战役里,这支部队冒死冲入敌阵,解救围困中的伤员战友。这大抵算是人类战争史上最早的“战地救援队”。

救援队是徐达的宝,偏偏朱皇帝瞧上了他的宝贝,出征前要调几个人进宫给后妃们演杂技。

圣旨下,向来听指挥的徐帅磕头作揖,却是咬死了不接旨,口称“皇上调臣一人,沙场多无数冤魂”。

人到底是没调走,直把老朱气得跳脚骂脏话。

由此也成就了天雄军的另一威名:纵横数十年,无论绝境,无论胜败,无论前进撤退,从未抛下一名受伤的战友。

就连吃饭也有学问,战场生活风餐露宿不容易,在明朝当将军的大都有自己的小灶,唯独徐达没有。

不是没有过,而是嫌搞特殊,亲自砸了。

一日三餐,端只农村大海碗溜达着,跑到士兵的锅里一起抡马勺,蹲在一处边吃边和大家拉家常,热气腾腾其乐融融。

有次老朱来检查工作,目睹此景后心有不忍,特命御厨烧了几个小菜送来改善生活。

徐达谢恩,转头就跑到大锅边,把小菜全倒进去,招呼将士们一道来改善生活。嘴里还不停的高八度嚷:皇上赏大家的。

要说最不正常的却是婚姻生活,徐达一生沙场风流,情场却本分的像古董,别说讨小老婆,连二奶都不包。

二十四岁那年,在朱元璋的府第邂逅了名将谢再兴之女谢闻莺,一见钟情下互赠情物,订下终身。

而后明媒正娶,夫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蜜月还没度完,晴天霹雳硬生生砸下来。岳父谢再清火线投敌,当了老朱的叛徒。

火冒三丈的朱元璋撒网抓人,女儿女婿自然跑不了。

谢闻莺深明大义,为保丈夫安全,主动划清界限搬出徐府,每日素装淡饭,就等着大内侍卫进来抓人。

等来等去却等来了找上门求妻子回家的徐达,谢闻莺忍痛闭门不见。

徐达却倔的吓人,一不砸门二不喊情话,只是标准的站军姿立在谢家门口,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三夜。

终于晨光熹微间,扇门轻推,肃立徐达面前,是妻子红肿的眼,芊芊玉手抚过丈夫憔悴的面颊,温暖的泪珠臻然而下。

界限当然是划不清,不几日,负责肃反的锦衣卫上门抓人。

耀武扬威的说半天,徐达一不争辩二不动气。

待对方说得口干舌燥,忽猛抽刀砍断大堂里的太师椅,然后轻笑,硬邦邦的扔一句话:谁抓我老婆,我就让他变这个。

无数次战场厮杀凝聚的杀气,把一众锦衣卫吓得脸色惨白,说完扔下手里的军刀扬长而去。

锦衣卫回去哭诉,朱元璋却也只是叹息一声:算了,由他去吧。

就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太平日子过到了和平年代,大家都忙着三妻四妾风流快活,却唯独徐家夫妇情深意重,恩爱相守。

无奈天不开眼,五十岁那年谢闻莺仙逝,悲痛的徐达日日浇愁,终因纵酒过度身染毒疮。

每日发病起来巨痛锥心,摔盆砸碗癫狂不止。

每每此时,细心的老家仆总机灵的递上一物,只要此物在手,徐达立时气息喘匀,双目茫茫然静思,静思间泪满衣襟。

然后任由痛刺骨髓,却总能安然睡下。

此物不是灵丹妙药,却恰是三十年前,夫妻二人第一次邂逅时,谢闻莺含羞相赠的锦帕……

谢闻莺若在天有灵,此情此景她会笑么?一生遇人如此,夫复何求。

陷绝地,不抛弃希望。血雨腥风的肃反,不抛弃朋友。刀光血影的战场,不抛弃袍泽兄弟。相濡以沫的家庭,不抛弃结发妻子。

人生的每个脚印,或豪气千云,纵横捭阖,或唯唯诺诺,如履薄冰,却一样的连成了三个钢铸铁打的字――不抛弃。

这样的人,窝囊吗?

明洪武十四年,这颗心终于似一支燃尽的火炬般熄灭了下去,八月初六徐达病逝。

朱元璋闻讯痛哭彻夜,啼不能言,登位数十年所未见。发丧后,自登基起从未休息一天的老朱,罢朝一月以示哀悼。

大明九边城关尽挂白幡。追认中山王,表彰如此,隆重如此,悲痛如此,徐达当得起。

再看徐达的墓志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智勇之资,负柱石之任,忠志无疵,昭明乎日月。

壮怀激烈的文字,渗透了一个沉甸甸的词语:军魂。

活着是一颗心,死去是一个魂,活着的徐达是天雄军的心,死去的徐达是天雄军不灭的魂,魂灭了,才叫真窝囊。

华夏有将如此,真乃壮哉!

讲到这里,秦浩明凝视着眼泛泪光若有所思的几人,仰着头默然无语。

微微抽动嘴角,仿佛轻轻一笑,只是怎么看都有几许惨然。

话讲到这里,下面的就不方便对他们讲,但无碍秦浩明独自回顾。

后世,建奴统治神州大地,对华夏实行文字狱,掩盖一切事实。

如此一来,赫赫有名的天雄军就此被他们轻松抹去。当然了,天雄军的创造者和继承者更是让他们说得多有不堪。

而相反的,充斥荧屏的都是野猪皮的先祖赫赫无敌武功,更是恶心的创作出什么“满人不过万,过万不能敌”的无耻鬼话,很少蒙骗了一些对历史不了解之人,悲乎?

再加上现代某些人不太关心大明正史,倒是一门心思的钻起“八卦”,逮一只蒸鹅八卦半天,八卦出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徐达。

倒是一水之隔的倭寇,把徐达奉若神明,摸着点徐大帅的皮毛就端着刺刀杀进来,精雕细刻的徐达玉牌像,在半个世纪前的中国战场四处招摇。

轻抹眼睑的泪痕,秦浩明收起一颗飘荡的心,坚定心思,有他在,自叫世间再无建奴和倭寇!

“怜妻如何不丈夫,道是无情却有情。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行事手段也不相同。但相同的是:徐帅和蓝帅都是天雄军的军魂。

尔等下去后仔细思考,如何凝聚自己部队的军心?如何成为军中楷模?”

秦浩明轻叹一声,细细说道。

说实话,卢象升现在创立的天雄军没有军魂。

历史上随着他的死去,这支部队也就逐渐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

而他秦浩明,就是要凝聚这支部队的军魂,为大明,为华夏,留下一支赫赫威名的百年雄军。

如此,方不枉此生来大明走一遭。

PS:今天有位喷子,说小生皆是YY,大明灭亡,说什么都没用,如此说似乎有理。

但小生想说的是,作为一名写明的作者,使命是传承汉家文明文化,这就是小生写此书的目的。

所以,小生回复:有本事你叫网站封掉我的书,即使封掉,小生身为汉人,也要换个马甲写明。哈哈哈……该死的螨虫。

不说了,继续求票!故土难离敬上!

第一百八十三节 进退两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二年元月初七日,多尔衮、杜度合兵一处,渡过黄河,逼近济南府。

初八,与卢象升对峙的奕善也尽起大军,离开赵县赶赴济南。

至此,河北、京畿附近再无建奴军队。

闻此喜讯,崇祯及朝臣大松一口气之余,又不禁担心起济南府的情形。

此时,高起潜四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的原因,尚为传至京城。否则,朝堂上下必定慌成一团。

现在则因为有卢象升和秦浩明率领天雄军的原因,而略有期待。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不知何时,秦浩明英勇善战的形象早已不知不觉间深入人心。

而作为深孚众望的主角之一,卢象升除留下一部分军士在赵县看护粮米百姓外,带着余下的军队往奕善方向追来。

同时,陈新甲在杨本兵的遥控下,也领着被建奴打寒的军队“持重”的移往济南府。

初九,赶往济南府的奕善大军被以逸待劳的祖宽阻挡在齐河。

奕善组织优势兵力,命令鞑虏个个身披铠甲,头顶盾牌,向祖宽部队发起强大攻势。

双方激战小半天,奕善用尽各种办法想冲垮祖宽的防线,无奈大明军队竭尽全力防守,竟然寸步不得。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奕善发狠,亲自率队冲锋。

建奴的箭矢像飞蝗般地越向祖宽部队,随后大队人马迅疾冲锋。

明军将领们喝令明军高举盾牌,同时急不可待,都希望祖宽赶快下令发炮还击。

祖宽却很沉着,向大家轻轻摇了摇手。

建奴部队继续向前移动,大约百步距离左右,祖宽在战阵中上默默注视着。

等敌军蜂拥到比较近的地方,他才大声命令:“开炮!”

刹时间炮声震天,只见大批建奴纷纷倒下。

侥幸没有被打中的,慌忙回身逃命,你冲我撞,互相践踏,队伍大乱,奕善也在激战中受了重伤。

关键时刻,负责断后的舒穆禄?谭泰,满洲正黄旗人,一等大臣扬古利从弟,固山额真谭泰率众杀出,一阵风似地冲入明军大营。

祖宽急令开炮,立即有许多建奴骑兵落马。

谭泰冒着炮火向前猛冲,很快与大明的骑兵相遇。

他挥动大刀,左右冲杀,几招过去,几名大明将士就落下马去。明军见这员鞑虏如猛虎下山,心中有了怯意,不敢靠前。

祖宽勇猛,纵马摇枪杀了上来,可谭泰早已一阵风冲过阵去。

此举顿时鼓舞了原先溃败的建奴,纷纷奋起余勇再次冲锋。

“开炮顶住,卢督就在后面,缠住这些狗日的,被让他们给跑了。”

祖宽脸色狰狞,高声厉喝。

大明诸位将帅中,他和卢象升一贯配合默契。加上秦浩明之前的杀虏费,危机关头他也不啻拼命。

奈何建奴兵马多于祖宽部队,且战力强劲,明军虽有炮火之利,但还是无法挡住拼死厮杀的鞑虏。

好在建奴尚有卢象升之忧,并且他们的战略是要赶去和多尔衮大军汇合,无心恋战。

因此在突破祖宽的防线之后,连尸体也不抢回,竟然头都不回疾驰而去。

祖宽纵是有心想追,却是力有不逮。

不过这一仗祖宽“大获全胜”,杀死建奴三千多人,虽说自己也付出死伤三千多人的代价,基本一比一。

但对于祖宽而言,此战委实算是大胜。

纵观大明历次对建奴的战斗中,只要防住建奴,便算达成战略目的,就可以称得上胜利。至于死多少人,则基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而像秦浩明那样以少胜多,自从建奴崛起以来,真是闻所未闻。

从宁远大捷可以知道,虽说战术胜利,历史的结论是:野猪皮努尔哈赤兵败宁远。

明朝与建奴的宁远之战,以明朝的胜利和建奴的失败而结束。

明朝由宁远被围,举国汹汹,到闻报宁远捷音,京师士庶,空巷相庆。

然实际上并没有杀死多少鞑虏,没有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对建奴造成不了伤筋动骨,只是侥幸把老野猪皮炸伤后至死而已。

可即使如此,大明也举国欢庆。

概因宁远大捷是明朝从抚顺失陷以来的第一个胜仗。

故而有当时的兵部尚书王永光向天启皇帝盛赞袁崇焕的功绩,称:“辽左发难,各城望风奔溃,八年来贼始一挫。”的大胜仗。

同时也是“遏十余万之强虏,振八九年之积颓”的一个大胜仗。

明天启帝旨称:“此七八年来所绝无,深足为封疆吐气!”。

之后才有崇祯把一切关外事权,悉以委之袁崇焕,遂有后者大言不惭的五年平辽之说。

可惜的是,崇祯登基十一年以来,奇迹再也没有发生。

直到秦浩明横空出世,数战数捷,杀敌万余,逞威于建奴。

这也是为什么秦浩明以秀才之身,崇祯委以他从三品指挥同知,满朝文武没有他议的原因所在。

元月十一日,合兵一处的多尔衮听完奕善和谭泰的报告,又惊又惧。

惊的是大明军队除了天雄军,现在居然有第二支部队敢于主动和他们开战。

惧的是竟然又损失三千余人,让他心里极为苦涩。

从入关前的整整八万大军,七损八折,现如今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五万五千人。

此次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战略目的没有达成,反而让明军打出威风。

若是大明将士皆能战敢战,则大清岌岌可危矣!

这次入关历时近半年,跟以往一样,特意挑选在春耕秋收的时节,辗转两千里,战果原本最为辉煌。

自己的左翼军克三十六城,降六城,俘人畜十几万余;岳托和杜度的右翼军克十九城,降两城,俘人畜五六万余。

可仅仅几次战斗,所有的成果毁于一旦,竟然落到进退两难的地步,真是气煞人也。

必须赶紧拿下济南府劫掠一番,否则等到大明援军赶来,万事皆休。

就是急切间联系不上城里细作,无从知晓济南府的具体动向,让多尔衮心神不宁。

莫非,真让明狗打怕了不成?

多尔衮摇摇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一切,交给战场吧。

第一百八十四节 多尔衮,一生为何?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亥时,此时夜色已深,济南府实行战时管制,百姓早已停止活动,安歇睡眠。

可县衙里却火烛通亮,人声鼎沸。

大敌临近,秦浩明会同济南府各路官员,正做最后的布防安排。

“值此危难之际,事关每人身家性命,诸位有什么建议或者疑惑不妨明言,正好拾缺补漏,共渡难关。”

虽是客军,可有兵力上的优势和不败威名,加之阎应元的城防防守措施得当,秦浩明还是取得主动。

即使名义上布政使张秉文,御史宋学朱等一众文官皆可节制他。

“本官代表三十万百姓感谢秦将军高义,尚请将军注意自身安全。求援之事不若让亲卫去办,如何?”

作为众官之首,张秉文代众人说出心声。

此间会了,秦浩明将于夜半离开济南城,冲出建奴包围圈,寻找卢象升的队伍,此举着实危险。

再说他们也觉得,阎应元虽然在城防布置上有一套,但毕竟名不见经传,心里无底。

“张大人有所不知,若只是单独求援,根本无需求援二字,某将相信卢督必然星夜赶往济南府。

却是末将有些战术,想和卢督探讨一番。

再说城防布置妥当,有我没我其实关系不大。元亨的防守之才,诸位大人亲眼目睹,无需末将多说。”

秦浩明语气中尽是傲然和自负,既是为自己也是为阎应元。

阎应元无需多说,一个破烂的江阴小县,十万的鞑虏大军,在没有任何的援军的情况下,尚且要守上八十一天,何况济南府?

至于说自负吗?

实事求是的说,卢象升在统兵练兵方面虽然有一套,但客观上讲并不是帅才,只能说是将才。

其实不止是他,包括整个明末,再也无明初徐达、蓝玉等可以纵览全局的帅才。

长期的崇文抑武,到现在,终于自食其果。

虽说自己也未必多高明,可作为穿越人士,战略眼光不缺。

“如此,本官祝秦将军一切顺利。驱逐鞑虏之际,再为将军庆功。”

张秉文和众人面色动容,朝秦浩明深深一揖。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冒然出去,肯定不如呆在济南府安全。若不是心怀坦荡大公无私,避之尚且来不及,缘何自动请缨?

“感谢诸位大人美言。鞑虏一贯有开战前劝降的举止,明日便劳烦把把此信射给多尔衮,先激怒他再说。”

秦浩明笑嘻嘻的把早就写好的信件让大家传阅。

此举也是为了日后有闲言碎语,要是让朝堂上政敌攻讦为战前私通建奴,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在大明,此事多如牛毛。极近的毛文龙和袁崇焕都有风言风语传出,还不是跟皇太极通信导致吗?

哈哈哈……

众人看完信件,纷纷乐不可支,皆言秦浩明真能胡编乱造无中生有,多尔衮不气得火冒三丈才怪?

秦浩明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只是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

当夜,秦浩明率领三百亲卫,有惊无险的避开建奴的防线,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元月初十,多尔衮汇聚五万多大兵,于上午辰时起灶,准备己时进攻济南城。

果然如秦浩明所料,临战前,多尔衮命人向济南府墙头射箭书信一封。

大意是快快出门投降,并且归回阿巴泰、岳托等战死建奴头颅,否则攻下济南府,必定屠尽全府。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历史上,建奴攻破济南府,给济南的城市、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都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劳动力大量减少,房屋被烧毁,百姓流离失所,其破坏性几乎称得上史无前例。

有的地方记载当时清兵屠杀了十二、三万人,有的地方记载是十四、五万人,这个数字没有确切统计,但十万人以上是可以肯定的。

在此后很长的时间里,济南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发展。

一直到建奴朝廷中期,至康麻子年间以后,济南的城市经济才又再次趋于稳定。

收到劝降信,城头上的大明文武官员忍不住嘿然一笑,秦浩明的心思还真是细腻,连这个都算计到并且早做准备。

“来而不往非礼也,回复他们。”

阎应元把秦浩明写的信件交给军中神射手,命他射给建奴大军。

作为主帅的秦浩明不在,所有事情尽悉数委托阎应元处理,令初次担当此重责的他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

多尔衮接过亲卫写着由他亲启的信件,目露欣喜,难道是济南府官员提的什么条件不成?

若是能兵不血刃拿下济南府,则可尽得山东精华。若是不能,也可使间,能否让昏聩的崇祯杀掉狗屁的秀才将军?

多尔衮三下五除二撕开封口,看看写些什么。

“此子尔敢,若让本王俘虏,必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信件不长,只有几个问题,并且用词很优雅,基本符合秦浩明秀才身份。

原文如下:

多尔衮贝勒见信安好:

将军文治武功令本将甚为佩服,其一生功勋卓著,战功赫赫,令人仰为叹止,可谓是大清中少有的英雄人物。

然本将有几点疑惑之处,想请问将军。

在我们汉人的眼中,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皇太极无耻的联合其他贝勒逼你母自尽,将军缘何能忍让?

我们汉人有一句话,不知将军是否有听过,冲冠一怒为红颜!大玉儿和你情深意切两情相悦,可谓将军挚爱。

本将不能理解的是,将军缘何能忍受心爱的女人躺在他人胯下?

另外,我们汉人讲究兄弟手足。皇太极乃是你兄长,却行卑劣手段夺你皇位。将军有亲兄弟多铎、阿济格相助,手握两旗精锐,缘何能忍受此人欺压蹂躏于你?

每每想及此事,本将就潸然泪下,将军如此英雄人物,缘何如此作践于己?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本将不才,愿助将军取此狗贼脑袋,不知可否?

若是将军有意,本将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定把皇太极首级献于阙下,一解将军之恨,何如?

纵观将军一生,末将很多感慨!

你有过辉煌,有过痛苦,有过无奈,太多太多的感情聚集在一起,串起你不凡而又复杂的人生。

但唯有英雄方如此!

见过此信,将军若还是不能振作,愤而起兵杀死皇太极奸贼,本将只能说不能了解将军心理,不知将军所求?

若此,本将将鄙薄于你。

但本将相信将军不是天生的乌龟,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是否?

见信如面,言及于此,请将军抉择。

落款:大明从三品指挥同知秦浩明。

有意思的是,下面还画了一支小乌龟,乌**上特意用绿色染就,虽是寥寥几笔,却惟妙惟肖,极为传神。

通篇没有一个骂人的字眼,但多尔衮看完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几下把信件撕得粉脆。

他狰狞着双脸,仿佛要择人而噬,眼中燃起的汹汹怒火,让一旁的杜度都害怕。

“出击!屠尽济南府,鸡犬不留,不可有一活物。”

多尔衮红着眼睛,暴怒的推开挡在前头的亲卫,亲自跑到巨大的架子鼓边,拿过硕大的鼓槌,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敲击,仿佛要把满腔的怒火借此机会发泄出来。

第一百八十五节 初露锋芒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多尔衮状态不对,身旁的杜度知之甚祥。

按之前的商议,今天攻击济南府的目的有二。

一则试探济南府的守卫情况,看是否能一克而定。二则怕明军封锁消息,城内细作不知他们已经到来。

可现在瞧多尔衮的形式,分明是把祥攻当实攻。

济南是大明省府,城防严密,比不得其他县府。在不明情况之下,如此不顾一切地大规模进攻,有可能要吃大亏。

奈何多尔衮不知受到明军什么刺激,而主帅的威严在将士面前需要维护,哪怕是错也得硬着头皮进行下去,否则今后如何带兵?

好在自己是副帅,进攻命令已经下达,不方便更改,可让哪知队伍担当主攻还是可以的。

正白旗的勇士不能有太大的损失,死鬼岳托的镶红旗则无关紧要。至于今后皇太极会如何,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巴尔库,机不可失,此战便由你主攻,带领你的旗人为岳贝勒报仇,本贝勒等你的好消息。”

杜度挥舞着双手,朝侍立身旁的镶红旗固山额真大声吼叫,一脸的慷慨激扬。

“镶红旗的勇士,为旗主报仇。”

急切间,神经有点大条的巴尔库未做多想,一马当先呐喊着。

战鼓声声,旌旗蔽野,尘土遮天,擂鼓呐喊的声音一直传到几十里外。

利用人多优势,多尔衮、杜度一面命令士兵挖掘地道攻城,一面用冲车猛烈地撞击城门。

大明将士顽强抵抗,建奴没能把城攻破。

多尔衮又命令士兵推出十多丈高的楼车,企图靠近城墙。

阎应元亲自指挥明军,张弓射箭,发射各种火器,狠狠打击建奴。

战斗打得激烈的时候,城上的箭和炮石就像雨点一样地发射出去,建奴被打死打伤无可计算。

多尔衮亲自督战,企图凿城而入。

顽强的建奴士兵,头上顶着挡箭牌,冒着箭石火器,带着攻城器械,前队倒下,后队又跟了上来,谁也不敢有丝毫退却。

反观明军,依仗济南府城墙高大,个个奋勇争先,士气如虹。

在这种形势下,阎应元审时度势,认为明军利于速战速胜。他命令炮手们对准后建奴密集的地方,开炮轰击。

只见炮声响处,烟火腾空而起,建奴血肉横飞,一片一片地倒了下去。

多尔衮阴沉着脸,不为所动。目光朝济南府高大的城池巡视着,那是在寻找秦浩明啊!

不用说,此时秦浩明在他心中,错骨扬灰亦难解心头之恨。

杜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狠狠心,带着自己的部曲亲自指挥攻打阎应元镇守的北门。城上矢石如雨注,建奴不敢接近。

副帅杜度大怒,命令部曲中九员勇将先驾云梯攻城。

阎应元夷然不惧,命令城上将士以长枪刺之。

建奴上将五死四伤,有的身中三箭,有的被劈去头颅,有的堕下摔成齑纷,有的被火箭烧死。

杜度更怒,传令十营内选猛将几员,步军三万,扎云梯十张,分十处上城,如有退者立斩。

三万军造浮桥十条,一齐渡过外城河,分十处登云梯上城。

阎应元沉着应对,让济南府各位文官分别指挥,城上用砖石掷下,以长枪拒敌。

一时间乱石纷飞,炮火连绵,双方死亡不计其数。

一建奴大将自恃勇猛,穿着三层甲,腰悬两把刀,背上两把刀,手执双把刀,亲登云梯,跨上城垛,执刀乱砍。

城上守军用木板抵挡,以枪刺其身,竟不能入。

阎应元持刀大声喊道:“刺他的脸。”

于是众人纷纷刺其面,一个勇猛的天雄军将士手持铁钩镰,用力钩断其喉管,割下他的头,将其身子抛落城下。

其他建奴齐来抢尸,城上梆鼓齐鸣,砖石小箭如雨点,清兵又伤亡千余人。

天色渐渐昏黑,在硝烟弥漫中,建奴的进攻暂时被打退。

是晚,阎应元亲自到伤兵营,熬药斟酒,温言慰劳伤员。

并跟布政使张秉文商议,购置棺木,殓葬战死将士。

此举,顿时让天雄军将士从内心迅速接受认同他,皆言秦将军慧眼如炬,能识人用人。

夜色如墨,多尔衮手举火把,站在伤兵营外,听着账内建奴伤兵的哀嚎,心中充满无限的恨意。

他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明知秦浩明是为了故意激怒他,然而最终还是难以忍受,继而中计。

他一个人静静的站着已经小半个时辰,脑海里细细的思索着秦浩明故意为了激怒他而写的信件。

问题的根源让他细及生恐,若是其它事情倒也罢了,可一件件一桩桩俱是最为隐秘之事,且都是他无法忍受之事。

秦浩明一个从江南出来的秀才将军,缘何得知这些连大清高层都未必知晓的事情呢?

“镶红旗此次损失极大,伤亡近三千余人,回去皇太极怕是要大做文章。”

杜度掀开牛皮帐篷,走到多尔衮身边,摇摇头脸色复杂向他汇报伤亡情况。

“今天负责守城的将领是谁,难道就是那个秀才将军吗?”

多尔衮答非所问,皱着眉头,仰望着无边的暗夜,似自言自语,又像在询问杜度。

阎应元今天的表现可谓惊艳,滴水不漏,在他们如此拼死的情况下,济南府居然没有丝毫破绽。

多尔衮一直密切关注着城池上防守的将领,冥冥中觉得阎应元不像是秀才将军。

如果不是,难道大明又有其它不世之材?

“应该是吧?今天攻势如此汹汹,济南府岿然不动,真没听说大明还有其它什么人才?”

杜度不确信的回道。

大明的一举一动,他们知之甚深。可以说,北地边关但凡有什么名将,他们都摸得一清二楚,只有南方,或有疏漏?

“也是,若是大明多几个像秦浩明一样的将士,我们就要考虑千万别惹大明。”

多尔衮的声音有些惆怅。

开战至今,损兵折将无数,可连秦浩明是谁都不知道。相反,对手好像非常了解他们,连大清皇家密辛都清清楚楚,委实可怕!

“贝勒,济南府来人!”

二人正探讨棘手问题之际,亲卫带着欣喜过来禀告。

“速速带到帅帐!”

多尔衮狂喜,急忙朝亲卫吩咐。

“嗻!”

第一百八十六节 曹家的罪恶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从野猪皮努尔哈赤起兵伊始,以小博大,渐变渐强。然整体实力相较大明而言,建奴还是属于势力弱小一方。

因此,这让他们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大明的风吹草动是他们最为关切之事。

故而他们早在十几年前,通过收归附的辽东汉人及其大明将领做包衣奴才,控制家属亲眷为其所用,然后处心积虑训练成细作,分赴北地边关各府潜伏。

除了四处打探消息之外,特殊时期还负责作为内应,帮助建奴攻城。

彼时大明尚未有国家安全的概念,加之明末动荡,再无太平时期严加盘查,故而让他们屡屡得手,直至大明灭亡,都没有引起警觉。

负责济南府的细作头目乃是多尔衮的包衣奴才,曹雪芹的先祖曹振彦——曹家。

鉴于曹家在建奴崛起中的重要性,有必要好好说道,以免历史被湮没。

曹家祖籍辽阳,其祖先乃北宋名将曹彬之后。其远祖曹俊,明代初年以功授指挥使,封怀远将军,镇守辽东,后调金州守御,继又调沈阳中卫。

此后二百余年,其子孙历代承袭。

天启元年三月十三日,努尔哈赤率重兵围沈阳。

其时经略袁应泰曾议三路出师,试图收复清河、抚顺,未及行而后金兵已兵临沈阳城下。

沈阳城很坚固,城外浚濠,伐木为栅,埋伏火炮,守卫很严。努尔哈赤猝至,未敢马上逼进城下,先以数十骑隔壕侦察。

总兵尤世功率家丁追击,斩首十几级。总兵贺世贤率亲兵千余人出城迎战,努尔哈赤诈败,贺世贤乘锐进击,忽然敌骑四合,贺世贤败北。

此时城中曹家阖族叛变,断城外吊桥,导致贺世贤战死城下。

尤世功引兵来援,亦战死。城外兵皆溃,参将夏国卿、张纲、知州段展、同知陈辅光皆死于阵。

当时川浙总兵陈策率川兵渡浑河增援,与童仲揆等皆战死。

努尔哈赤遂攻拔沈阳城,此一战乃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亦是曹家第一次沾满汉人之鲜血。

当时曹家家主是曹锡远,曹寅的曾祖父,原名曹宝,字世选,任沈阳中卫指挥使之职。

此时野猪皮努尔哈赤对降金汉官采取怀柔政策,使额驸佟养性总理汉人军民事务,曹锡远和曹振彦父子归顺后即属佟养性管理。

崇祯五年,佟养性病死,曹振彦拨归正白旗固山贝勒多尔衮,成为其属下的汉人包衣佐领。

“包衣”系满语音译,直译为家里的,意译为家奴,这意味着曹振彦及其父曹锡远已经沦为多尔衮的家奴,而且将子子孙孙永为奴仆。

除非有极其偶然的原因获主子同意出旗开户,其奴隶身份不能改变。

曹寅、曹雪芹的祖先就这样一步步从明代世袭官吏沦为建奴皇室的包衣家奴。

虽说他们的实际身份至为低微,但由于曹振彦及其子孙曹玺、曹寅与鞑酋关系切近,又因其对主子的忠诚和本身的才干而受到信任重用,逐渐爬到了高级文官的显赫地位。

即便如此,事情还有其另一方面。

曹氏家族系内务府包衣汉人,由于清代制度主奴、民族之分异常森严,曹家的实际地位并不美妙。

一旦失去了鞑酋的宠信,曹氏家族诸人作为汉人包衣的可悲处境就暴露无遗。

他们的实际身份不仅低于满洲、蒙古、汉军等八旗军民,而且低于同为皇帝家奴的满蒙包衣,受着双重的歧视和压迫。

曹振彦身任佐领跟随多尔衮辗转沙场,其家奴身份固然至微至贱,但由于年青机敏勇敢善战,在长期的征战中又与其主子多尔衮建立了较为亲密的感情,因而受到多尔衮的赏识和提拔。

曹振彦初为多尔衮麾下的包衣教官,与其长子曹玺一同随军在山右作战。

曹振彦父子左冲右突,所向披靡,不但几次扭转了败退之势,且在多次袭击中救援了多位王爷贝勒、将军大臣。

这场战争结束后,曹氏父子因征战英勇,救援得力,双双获得了头等战功。

曹氏家族“赫赫扬扬,将及百年”的历史由此揭开序幕。

顺治二年四月,多尔衮之同母弟豫亲王多铎率建奴南下进攻南明弘光政权,曹振彦及其子曹玺亦随军南征。

六年二月,摄政王多尔衮统内外官兵征剿大同,平定姜瓖叛乱,八月乱平。

次年,曹振彦即留任山西平阳府吉州知州。

九年,调山西阳和府知府回。十二年,升两浙都转运盐司运使。十五年离任,其时曹振彦已是从三品的高级文官。

曹振彦作为多尔衮的亲军,为建奴王朝的开国定鼎立下了汗马功劳,堪称“从龙勋佐”而无愧。

顺治七年十二月,多尔衮病卒。

次年二月,顺治小儿下诏追夺多尔衮封号,撤庙享,正白旗遂归顺治自将,与正黄、镶黄两旗同为皇帝亲自统领的上三旗。

上三旗包衣为皇帝家奴,组成内务府的全部成员,管理宫廷庶务及皇帝私事。

曹家遂自此归入内务府。

特别需要注明的是,曹家的罪恶远不止以上所述。

1648年,英亲王阿济格奉摄政王多尔衮之特谕,要求他们血洗大同。

作为多尔衮的奴才,曹家父子惟命是从。

一时间,大同城内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烧奸掠夺,顿成废墟。

对于这次大屠杀,有史记载:“戊子之变,谁非赤子,误陷汤火,哀此下民,肝脑涂地。

是非莫辩、玉石俱焚,盖以楚猿祸林、城火殃鱼,此亦理与势之所必至者。

睇此芜城,比于吴宫晋室,鞠为茂草,为孤鬼之场者,五阅春秋。哲人以黍离之悲,彷徨不忍释者。”

曹振彦父子带兵进入大同后,对大同进行屠城,十多万军民惨遭屠杀。

有五万多赤手空拳的降卒,更有七八万手无寸铁的百姓,一律被无情的杀掉。

无疑,曹振彦、曹玺父子在这次屠杀中,双手沾满了大同人民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顶戴。

屠城后,由于曹家对清廷的忠诚,曹玺被提拔为皇宫二等侍卫。

曹振彦被允许参加贡士考试,并通过考试,完成了从教官到贡士,从包衣到仕官,从军界到政界的转变。

其实还有一段世人所不懂的密辛是,曹家从投降建奴伊始,便利用汉人的便利性,充当建奴细作。

并且作为曹家传统,一直到曹家没落为止。

从建奴朝廷的记录中我们也可以得知,康麻子二年,正担任内务府营缮司郎中的曹玺被任命为江宁织造。

负责织办宫廷里和朝廷官用的绸缎布匹,以及临时交给的差使,充任康麻子监视江南的耳目。

“奴才参见主子,主子吉祥!”

正惴惴不安呆在帅帐内的曹家旁系子弟曹迪成见多尔衮掀开帅帐进来,急忙匍匐在地请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赶紧说说济南府具体情况,今日城头防守的将领是谁?”

多尔衮大马金刀坐下,也未吩咐曹迪成站起来答话。

在他傲然的眼中,曹振彦都是他的奴才,似曹迪成这等卑贱人物更是没有站立的资格。

“嗻!”

曹迪成深垂着头,语气愈发恭谨,并不敢有丝毫不悦。

第一百八十七节 逃之夭夭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如此说来,今日负责防守的并不是秦浩明,而是他军中的赞画阎应元。”

多尔衮听完曹迪成的汇报,脸上惊骇莫名,心里猛然一颤,陡然间心乱如麻。

挥挥手先让曹迪成退出账外候命,多尔衮陷入沉思。

与以往攻打其它大明城池不同的是,阎应元和济南府官员竟然把全城百姓组织起来,防御大清进攻。

今天阎应元的表现他历历在目,无需他人赘言。大清勇士如此疾风暴雨的打击下,济南府依旧岿然不动,足以说明问题。

可让他心悸并不是这个,而是身为主帅的秦浩明缘何不见丝毫踪影?

考虑他如其他大明将军一样,弃城而逃,无疑是侮辱他多尔衮的智商。那么问题出现,秦浩明究竟在哪里?

从他过往阴险狡诈的性格看,断然不可能让大清无惊无险安然撤离。

瞧目前的情形,即使有隐藏在城中的三百多内应帮助,济南府没有十天半个月,几无可能攻下。

多尔衮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昨日夜半冲出大清防线的必然是秦浩明无疑,他这是联络被大清用速度迟滞的几路大明军队而去,其目的不言而明。

无非是想让大清背腹受敌,决一死战。

若是往常时刻,明军想和大清打野战,多尔衮一定会悍然无惧并且略有期待。

奈何此一时彼一时!

一来人马再也经不起损失;二来和战略不符,他们的目的是保存自身,打击明军实力;可第三点才是多尔衮最为忌惮的,那就是大明军队居然敢主动求战。

此乃近十年来大明军队从未有过的现象。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大清先祖纵横在深山老林中,环境恶劣犹可存活,自然算是横的。

而大明汉人得天地之利,生活优渥,自然算是软的。故而,在过去的战斗中,大清无往而不胜。

经常只要几百人,便可在大明的土地上四处横行,无人敢有其他想法。

可自从这个秦疯子横空出世后,对大清打了几个胜仗,大明将士渐渐好像有些变化。

一向无利不起早的祖宽居然肯让自己的部队拼死拦截奕善大军,要知道,他的部队可是他保命的根本啊!

便是懦弱的王朴,之前也主动跟大清打了一仗,虽然是失败。

但是,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敢战,这才是令他忧虑的地方。

毋庸置疑,大明人口千千万万,若是大明将士皆敢战,大清将士即使再勇猛,也断然无可匹敌。

他多尔衮自负勇猛,三五人不在话下,可若是三五十人呢?

这也是为什么大清对大明屡战屡胜,皇太极和他却要和大明议和的原因,实力还是有所不逮啊!

熊熊火光下,账内杜度望着愁眉不展的多尔衮,感同身受。

他虽然冲动鲁莽,但不是无脑之人。

不同于多尔衮只是听说而已,他是亲眼见到秦浩明的疯狂模样,重围之下还要把镶红旗第一勇士库勒斩首,是个疯子。

“此子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便给我们造成如此大困扰。他日必是我大清祸害,不如行险一搏,一举消灭他们。”

暗中计算过双方兵力,以及卢象升、祖宽、陈新甲等人的反应,杜度觉得打败他们还是有一定把握。

毕竟陈新甲的几万大军给他们打怕了,关键时刻未必敢于拼命,故而才沉声对多尔衮建议。

“那岂不是正中他下怀。更何况,我们能承受多大的损失呢?一万?两万?值得吗?”

多尔衮手抚着额头,只是盯着脚下。似在回答杜度的话,又似在自言自语,计算之间得失。

是啊,委实两难!

若是不消灭他,就怕养虎为患,今后越来越棘手。

可若为了一个小小的大明武将,损兵折将消耗大清勇士性命,似乎又有点得不偿失?

何况自己贵为亲王,跟一个疯子去计较,实在让他下不了决心。

你再不要命,可终究有理智有判断;你再不要命,也会觉得被疯子弄死殊为不值。

你再不要命,也不会比疯子更百无禁忌,自己的小命他还是珍惜的。

而疯子是什么都能不要,一无所求,天下何惧!

纵观秦浩明以往的表现,多尔衮毫不怀疑他敢于拼命,跟大清死战到底。

“听说此子飞扬跋扈,未经禀报便对范家下手。虽说范家有些嫌疑,可范家出于自保,一定不会束手待毙,可否借他们之力除掉他?”

杜度左思右想,眼前一亮,蓦然记起德州范家的遭遇,有些兴奋的说道。

“神来之笔!神来之笔!”

多尔衮蓦然站起抚掌大声赞叹,整个人一扫颓废之势,眼中精光屡屡,思潮滚滚。

“他现在势力未成,大明朝堂没有强援,断无范家底蕴充足,鹿死谁手,尤为可知?

更何况,范家的财物惊人,本王便不信他能清廉如水,分毫不拿?

单凭此点,他便脱不了干系。

若是再有人推波助澜,这小子即使不死,怕也不能立足朝堂。没有军权,安排几个死士便可以除掉他,岂不是任我们拿捏?

实在不行,今后再想其他方法对付他。总之,决不能让此子继续为祸大清。

杀鸡焉用宰牛刀!

一个小小的大明武将,如何要用高贵的大清勇士和他拼命?

本王差点误入歧途啊!”

多尔衮绕着宽大的帅帐,越说越兴奋,顾盼之间,不可一世。

他说的这些,并非空中楼阁水中之月,都具有一定的操作基础。

这些年,昏聩的大明朝廷,自毁长城的事情干得少吗?

“只是我们损兵折将撤退关外,回去皇太极那里不好交代呀?”

秦浩明的事情解决,杜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可说实话,对皇太极的手段,杜度心里还是有一些恐惧。

“无妨!汉人说得好,兵无常势,水无常态。战场变化莫测,纵偶有小挫,我们骚扰大明的战略基本达成。

再说,天启帝师孙承宗阖家背杀,足以让我等稍为******主要还是阿巴泰和岳托之死,让皇太极有些说道。然目前的形势,却不容我们思虑太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太极也不能一味苛求!”

多尔衮摇摇手安慰杜度,踱着方步,缓缓的沉声说道。

对于皇太极,他心中是及其复杂的,很难以用喜恶来形容。

当然,在个人情感上,他恨不能生啖皇太极。

可对于皇太极把后金带到如今蒸蒸日上的地位,他多尔衮还是佩服其谋略的,想来他应该不会如此不智。

多尔衮的话在情在理,杜度略为安心,反正他不是主帅,板子也是先打在多尔衮身上。

“杜贝勒,安排两百名精锐死兵,我们也不能大明如此轻松。”

多尔衮的脸上闪过丝丝狰狞,临走前,他还要稍作安排。

作为一名统帅,多尔衮无疑是合格的。战与不战,是多尔衮能够控制和选择的。

可积蓄自己的实力,削弱敌人的实力,从而达到不战而胜,或者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才是真正的战略。

无疑,目前多尔衮的选择符合战略需求。

这也是大明和建奴的区别,领兵在外,多尔衮可以自己做主,而大明的将领却不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一种策略,也是一种原则。

但凡明君圣主,只要头脑清醒,对于征战在外的将帅,只是遥相节制、赋予将领充分的自主权。

而非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地干预前线兵务。结果往往是前者得胜,后者败北。

因为胜败乃一瞬间之事,战机不可失,需要双方统帅对战机的利用、转换、把握能力。

而不是像大明一样,僵硬的听从兵部安排。

“正有此意!”

杜度明白多尔衮的心思,高兴的领命出去。

虽然被迫撤退,可大清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大亏,自然要报复才是。

第一百八十八节 这钱必须给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齐河鄢陵渡口是黄河的咽喉,位于齐河南二十里左右,其南面是群山夹道的黄河峡谷,北面是坦坦荡荡的平原,反差巨大。

此处河宽不足五十米,所以一直有“无风三级浪,平地一声雷”的说法。

卢象升和祖宽二人合兵一处,驻扎在此,准备明日渡河。其后是磨磨蹭蹭亦步亦趋的陈新甲大军。

秦浩明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原本想连夜渡河,被杨国柱所阻。

他们没有大船,渡河仅以小渔船,往返不能多载,且夜晚风险太大。秦浩明想想有道理,没有强求,故而作罢。

中军大营,天雄军大将齐集,各自依据官职大小站立整齐,听候卢象升对明日行军的安排。

“祖将军,明日辰时一刻,你部为先锋率先过河,打探消息。”

“末将听令!”

“虎将军,你部负责断后。”

“末将听令!”

“其他人随同本督作为中军,于明日午时前渡河完毕,不得有误!”

“诺!”

饱满整齐的声音充斥军帐。

连战连捷,士气高涨,军心可用。

卢象升原本严肃的方脸露出一丝微笑,眼角扫过下面众将,提高声线说道:

“建奴已成樯橹之末,势难久远。望诸位再接再励,毕其功于一役,消灭建奴,本督定为尔等向天子请功。”

“诺!”

众将脸上喜意洋洋,此次建奴寇边,天雄军接连大胜,一个首功定然跑不了。

“卢督,有黄河天险在前,不如今晚小酌一番。

末将好久没有和诸位将军聚在一起,跟着高监军太过无趣,嘴里都淡出鸟来,不知可否?”

见卢象升任务分配完毕,祖宽涎着脸,一副兵痞的模样。

“也好,刚好上次李公公犒军尚余些好酒,就为你此次阻击建奴,斩首三千庆功。但诸位不可贪杯,尤其是你。”

祖宽作为单独带兵的总兵,如何可能嘴里淡出鸟来?

喝酒是假,联络感情是真,卢象升心知肚明。不过现在祖宽作为客军,这个面子必须给。

祖宽大喜,连忙行礼称谢。趁着军中准备酒菜的功夫,抢先拉着秦浩明鬼鬼祟祟往他军帐中走去。

“秦将军,幸不辱命!”

祖宽性子耿直,刚进入军帐尚未坐下,便掏出军中主薄绘制的功劳本给秦浩明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斩首三千两百,并附带向朝廷请功的奏疏。

“无需如此,末将相信祖将军。”

秦浩明推开祖宽递给来的数据,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沓银票,直接数出十六万给他。

秦浩明的爽快让祖宽有点猝不及防,还有点枉做小人的感觉。

在他想来,花的是自己的钱,秦浩明虽说不至于赖账,但讨价还价必不可少。故而,他多报了几百级。

“十万足矣,上次还有部分定金。是兄弟不是,多报了几百,但请放心,其他的俱是实打实。

绝无半点水分,毕竟战场是由我们打扫。”

祖宽脸带赫色,把其中六万银票还给秦浩明。

秦浩明莞尔一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大明对阵建奴鲜有胜利,没有机会打扫战场。

所以收割首级便变得非常困难,一仗下来往往只有斩首几十几百级,但实际杀死建奴的数量却远远不止此数。

其实认真想想就明白,几万大军对阵,又是马战又是大炮,单是坠马而死的就有几十人,哪里可能才杀敌几十几百?

奈何大明不管这些,单纯以首级记功。为的就是防止杀良冒功,倒也公平,鼓励大明将士完胜嘛。

“朝廷的抚恤银两不足,多的就给伤亡将士吧,就当秦某略表心意。”

推开祖宽递还的六万两,秦浩明语气低沉。

在秦浩明眼中,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叫事情,最怕的是用钱无法解决的事情。

只要祖宽带领的队伍敢于和建奴交战,些许银两他自信还是可以赚回来。

“多谢秦将军好意,祖某却之不恭,回去定让兄弟们记住将军恩情。”

祖宽有些动容,但也没矫情,把银票收拾好,语气中透着真诚。

大明朝堂现在连活着的人都顾不上,更何况战死的伤亡将士?

都说他祖宽军纪败坏,可谁有替他考虑过?

作为从一名家丁崛起的将军,他不像祖大寿等军功世家,在大明有一定的根基,故而朝堂粮饷方面不敢过于苛刻祖大寿他们。

可他就不同了,朝中文武又看不起他,仗要打,粮饷却多有扣刻,仿佛后娘养的。

所以,他不纵兵劫掠都不行,不然军队立马崩溃哗变。

“祖将军,多学学戚少保的本事。劫掠百姓没什么油水,名声又臭,得不偿失。”

秦浩明嘴角微翘,拍拍祖宽肩膀,善意提醒。

大明朝政荒废,朋党之争不断,地方贪墨成风,军队更是杀良冒功吃空缺甚至冒充倭寇抢劫。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戚继光于嘉靖三十四年改迁浙江都司,任参将,镇守宁、绍、台三府。

由于谋取这个肥缺把积蓄花光,因此他苦思生财之道,终想出一招。

他先是不断奏报辖区内倭寇不断,进而要求朝廷派重兵驻守。他明知内地常备军很少,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为他下一步做铺垫。

嘉靖三十六年,他又奏报知朝廷派兵有难处,他愿意为朝廷分忧自己招募乡勇,朝廷只要拨给军费就行。

兵部早烦了,于是准了他的奏报,每年拨给他军费。

另一方面戚继光又召集地方士绅,以抗倭保家为名,强制地方士绅出钱出粮。

钱粮银子到手后,他开始到义乌招兵两千,对外称四千五,一下就吃两千五百人的空饷。

戚继光十年间积攒了大量钱财,不断贿赂朝廷重臣,终于走通了高拱、张居正两位内阁大学士的门路。

被任命为禁军神机营副将,之后戚继光用重金购买称为“千金姬”的美女送给张居正。

于是嘉靖三十七年,张宰辅力排众议,任命戚继光为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总兵官以下悉受节制。

戚继光任总兵,抵御北方鞑子时,每次有京城领导下来视察,戚继光都是亲自接待。

山珍海味,声乐美女一阵猛搞,领走之前还送土特产(野味、貂皮、金银绸缎)这么庞大的开销从哪里来,大家心知肚明了吧。

戚继光就这样稳定了他的地位,事实证明,他是有远见的。

以至于后来胡宗宪完蛋,他依然屹立不倒数十年,这都归功于他的交际工作。

交际是要钱的,而以戚继光的级别待遇,即使借高利贷也不经用。所以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他有着除工资之外的经济来源。

可若不如此,在大明朝这样的官僚体制下,不是高薪养廉,而只能低薪养贪的情况下,戚少保如何能够创建赫赫不败威名的戚家军?

如何能在蓟镇十六年,加固边墙,筑建墩台,修险隘,练兵马,整器械,开屯田,积钱谷,制订车步骑配合作战战术?

屡败侵扰之游敌,边备修饬,蓟门宴然。

因为依照大明的俸禄,不贪污不但不可维持官场的各种关系,甚至连养家糊口都感觉困难。

否则就只能够像海瑞那样,不但自己成为一个叫化子式的官僚,同时还要让自己一家人过叫化子式的生活。

穷到了一年到头连一斤猪肉都买不起,偶尔买上一斤猪肉,竟然会成为轰动全城的新闻。

不可想象,在明朝为官,如果没有帮派,如果没有足够的钱财来疏通人脉,打通关系,而要做到官运亨通,且安然无恙,能够保官保命,恐怕是不太可能。

因此戚继光丢掉了祖训,入乡随俗,到什么山便唱什么歌。

进入官场只好当贪官。其实这样的贪官在中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中断过。

可是,戚继光确实不想贪污受贿。因为他小的时候就是不愁吃,不愁穿,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对金钱更能够看得淡一些。

说戚继光是一个贪腐同时又清廉的人,是因为,戚继光一生为官无数,在大半个中国转。

南到福建、广东、海南,北到蒙古、东北,简直走遍了大半个中国,穷地方富地方,他都待过。

小官僚,大官僚,他都做过,但是,他每离开一个地方,都是身无分文,净身而出,甚至没有为自己的后代留下什么遗产。

这就是戚继光的手腕活络性,但你应该知道,他镇守东南之时,百姓欢悦,倭寇丧胆,千千万万人的生命因他而保全。

他离职之时,领将印三十余年,家无余田,惟集书数千卷而已。

而他的所有收入,无论正当与否,都用于了交际、养军,他自己,是清白的。

“本将明白秦将军的意思,谁不想青史留名?奈何朝堂大佬看不起祖某身份,不肯接纳。”

祖宽闭上眼睛,脸上的悲切令人感到莫名心酸。

“今时不同往日,崇文修武,文武平等方为正道。

朝堂衮衮诸公,不过是些尸位素餐之辈,缘何能让我辈浴血厮杀将士低头谄媚?

喝酒去,不醉不归!”

祖宽的悲哀激起秦浩明心中的豪情,搂着祖宽的肩膀,走出账外。

秦、汉时期的全民皆兵制度是华夏群体战斗力最为强悍的时代,可惜在晋代取消了,这为后来的五胡乱华埋下了伏笔!

唐代的安史之乱使唐由盛转衰,走向覆亡,也间接导致宋代统治者采取极端的重文轻武政策。

而大明在传承大汉文化的同时,更是把崇文抑武发挥到极致。同时也让大汉民族进一步走向弱势,民族性格亦流失尚武的风气。

不再是过去刚猛重义的一群,很多人变得极度自私,没有一点团结精神,便如大明朝堂的阁老大臣,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哀。

民族复兴注定是孤独的旅程,可就算是遍体鳞伤,甚至是非议和责骂,秦浩明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唤醒我巍巍华夏儿郎武魂及觉醒!

拉拢边关武将,重塑敢打敢战的军队,是秦浩明向前的第一步。

所以,今天的这十六万两银票,秦浩明花得心甘情愿,这钱,必须给!

唯有如此,通过祖宽的言传身教,秦浩明相信,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边关武将拿建奴首级换银子。

第一百八十九节 倒算反攻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是晚,祖宽喝得酩酊大醉,而天雄军将士因有卢象升节制之故,皆浅尝辄止。

唯有秦浩明一则身份特殊,毕竟是功臣。二则被祖宽拉着,多喝了几杯。

应该说,祖宽性格豪爽仗义,和军中各位将领关系都不差。但唯独其武夫身份,本人又多有嚣张跋扈,故为文官所不喜。

翌日清晨,三军埋锅造饭,准备渡过黄河逼近建奴。

“急报,急报!”

从对面驰来的大船上,赵大友手里挥舞着代表紧急的红色军旗,用力嘶喊。

“莫非济南府生变?”

卢象升蹙着双眉,朝身边的秦浩明忧虑问道。大明每到关键时刻,总是功亏一篑,他委实担心又是如此。

秦浩明缓缓摇头,并未作答。

济南府已经安排妥当,有阎应元在,理应没有变故才是。可为什么赵大友亲自过来,难道真有什么大事不成?

“禀告卢督及众位将军,敌酋多尔衮昨晚半夜退兵离开济南府,不知所踪。

可德王府昨晚被细作带领建奴死兵闯入,德王身死,王府被烧为灰烬。

辛赖阎赞画救援及时,缉拿死战后剩余贼人。董将军和建奴拼杀,身受重伤,生死未仆。”

赵大友不等船停稳,一个健步跳下,急匆匆跑过来汇报。

“什么?建奴退兵?德王身死?”

卢象升倒吸一口凉气,又惊又喜。

惊的是德王作为宗室,竟然被建奴杀死,事关重大。当然,此事若是讲得诛心,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喜的是建奴此次入关历时近半年,辗转两千里,克五十六城,降六城,俘人畜二十五万余。

大明朝的损失,可谓惨重,对当地百姓而言,更是苦难深重。

原本认为还有一场大战,不意却如此轻松。威风不可一世的建奴居然逃之夭夭,让他有点怅然若失。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大喜事。

“广布夜不收,务必查探清楚建奴具体行踪。中军赶紧渡河,不可松懈!”

卢象升性格稳健,虽说心里颇为欣喜,可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其他众将可不管什么德王生死,一个个喜笑颜开开心不已。

征战长达半年之久,每个人身心俱疲,早就想驱逐鞑虏休息一番。

然而秦浩明却没有多大喜悦,只是凝望着滚滚黄河水,凝思许久。

多尔衮委实小觑不得,如此情形,居然没有半分犹豫,立马壮士断腕,战略执行确实高明。

最难得的是能够顾全大局不计较眼前得失,拼着给皇太极一番则难,也要保持有生力量。

确实,纵观通古斯野猪皮连续三代,均可以说极具战略眼光。

努尔哈赤之后的皇太极,一代雄主,以战略眼光认识到自身实力的先天不足。

故而并没奢望建奴能战胜大明,只是努力想让大明朝承认他在山海关以北的统治地位,所以战略上一直很谨慎。

建奴根本不可能灭亡明朝,明朝招致灭亡,完全是努尔哈赤以十三幅甲胄起家,到统一北方,野心勃勃。

野猪皮努尔哈赤有军事天赋,皇太极有政治天赋,多尔衮兼而有之。

他们积极进取,都在小心翼翼地强大自己的实力。以前所未有的器量拉拢大明的人才,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

崇祯十二年元月十一,多尔衮率领大军连夜潜行,马不停蹄三天三夜,到达天津。

当时河水暴涨,难以渡河,京畿明军虽在边上,却无人敢动。

十七日,在天津周边劫掠一番后,多尔衮带领建奴大军出青口关东归。

出了关口后,多尔衮和杜度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自离开济南府后,他们每日高度紧张。

秦浩明和天雄军动静一天数报,多尔衮亲自过问。

秦浩明他们停留在济南府,却不知何故,没有领军追来。

历史上崇祯十一年起这场战事,清军入关达半年,掳去人口四十六万余。

虽因秦浩明出现,历史有所改变,但还是在天津被掳去百姓十万,银两财帛不计其数……

崇祯十二年元月二十一日,乾清宫之内,崇祯皇帝仔细审验着手上一份名单,得到建奴出关的消息,朝野上下松了口气。

入卫各军回转京师,相关的善后事宜紧锣密鼓展开。

有功人员,需要封赏,失事人员,需要处分。

崇祯帝令杨嗣昌主导诸臣赏罚诸务,杨嗣昌奏报失机四事:守边失机,残破城邑,失陷藩封,拥兵观望。

定下的结果,蓟镇总监中官郑希诏,分监中官孙茂霖,顺天巡抚陈祖苞,保定巡抚张其平,山东巡抚颜继祖,山东巡抚傀宠,下至各州县有司,三十六人论死,贬削者两百余人。

但崇祯皇帝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愣神的盯着末页言官交章劾奏对秦浩明的指控。

杀良冒功、掠夺德州大户钱财、护卫德王朱由枢不利至死等等,恳请天子严旨切责,锁拿三司会审。

“王伴当,你亲自走一遭,注意保护秦将军安全,着旨卢爱卿一同觐见。”

崇祯放下手中的奏疏,幽幽的朝侍立一旁的王承恩说道。

“嗻,奴婢立马就去。只是……”

王承恩偷望崇祯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难道王伴当也要向朝臣一样,蒙骗与朕不成?”

不知为何,崇祯皇帝觉得心里堵得慌,龙绣一扫,把满桌的奏疏全部推落地下。

“御史言官虽说风闻奏事,但人云亦云,奴婢相信秦将军清白,背后应该推手。”

王承恩低头行礼,缓缓说道。

“带他回来,一切自有分晓。”

崇祯绷着脸,不再多说。

第一百九十节 乐极生悲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济南府,劫后余生的百姓尽情庆祝,感谢天雄军将士护卫周全,免于兵灾之祸。

整个济南除了德王被杀,德王府被毁,竟然无一百姓伤亡。对于负责组织他们的阎应元,更是感恩戴德无以复加,部分百姓自发为他供奉长生牌。

此举令阎应元心里惴惴不安,极为惶恐,向秦浩明告罪。

秦浩明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豪气万分说道:“此事与我何干?

组织各户丁口、统一安排物资、杀敌护城皆是你一人所为,有何当不得?

此乃不过是尔成名第一战而已,他日建功立业指日可待,岂能让古人专美与前?”

“元亨感谢秦将军信赖提携!”

阎应元语声哽咽着,深深作辑行礼。

秦浩明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心中委实快意至极。

金子终究会绽放光芒,便如锥处囊中,他日必显露头角。

自己不过是提前把他挖掘出来而已!可收获的却是沉甸甸的人心!

“余已微醉,歌非所长,舞更不能。奈何挂鼓难辞,遂成词一首,以尽诸君余欢。

闲来无事好忧,唯对花对酒略些愁。人老矣,底气真风流。

银樽纵挽少年量,占得鼓椎空搔头。不恋当年勇,无赖老来疯。

笑夕阳觉我朱颜红,却教星影相簇拥。四顾青天,岂劳诸君左右?

我自徙倚高楼。凭阑云水,忽遇旧游。明月亦见老,依山消瘦了。我未嫌素娥凋媚妩,料素娥待我应如故。”

济南省府衙门,众位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欢庆胜利。

因德王身死,不方便举行大规模的祝捷庆功活动,可私下里的庆祝却是无妨。

济南府得以保全,颜继祖开心不已,故而聊发少年狂,即兴赋词一首,以示祝贺。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颜巡抚做得一首好词!破虏佩服,祝酒一杯,聊表敬意!”

颜继祖忠心国事,为了济南府安危四处奔跑而无怨无悔,令秦浩明甚为敬佩。

大明不缺奸猾狡黠之徒,但也不缺为国忠勇之士。

“多谢秦将军高义,临危受命解救济南府万民于水火,本抚代表阖城百姓敬秦将军。”

别人敬酒,颜继祖尚可倚老卖老或者以官职推脱,唯独秦浩明敬酒他甘之若饴。

二人一饮而净,相视而笑,颇有忘年之交的感觉。

“好!本督也赋词一曲,以和颜巡抚。”

秦浩明和颜继祖交好,卢象升乐见其成。

作为自己一手挖掘出来的得意将领,秦浩明今后若是要走得更远,需要越来越多的助力,而人脉更是必不可少。

“去山流水永漫漫,道中间程何限?

回首处,盖已有三十年长路。广寒每怪佳期误,天应知道,化身风和雨,三十个我曾年年去!

铁马换白驹,风物染鬓须。光辉歌底梦,岁月指间虚。不常感叹,毕竟空欢,无忧未必死心肝。

可怜浮生难自定,拽此江心徒茫然。纵云袖翩跹,穷白首烂漫,终究二十八春风非明月,等闲认得昨日面。

多少,几个明天,尚能争见?

一杯残酒趁硝烟,与星星呵,极乐时且早些儿散!”

一词既出,现场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尤为难得的是,和先前颜继祖所作遥相呼应,一文一武,甚为对仗。

现场文武百官气氛欢快友好,让秦浩明慷然而发。若是大明朝堂也像此一般,则巍巍大明何人能胜之?

不过美梦终难成真,现在这幅光景,是刘泽清不在,天雄军作为客军解救济南府免于兵灾。

而文官们跟着共同战斗保卫济南,同生共死的战斗情谊,方才有此和睦景象。

纵使如此,也让秦浩明自豪不已,他改变了在场许多人的命运。

历史上,山东巡抚颜继祖、参政邓谦、巡按御使宋学朱、布政使张秉文、副使周之训、运使唐世熊、知府苟好善等明朝驻济官员或被杀或自尽。

如今,一切拜他所赐,俱都改变命运矣。

此刻,秦浩明脸带微笑,独自享受着改变历史的快感,自斟自饮,不亦乐乎!

可惜盛宴尚为谢幕,几名锦衣卫缇骑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手拿天子诏书,态度还算客气的请秦浩明、卢象升进京。

而对于颜继祖则是缉拿进京,交付刑部大牢。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皆看出不对劲,会上文武百官俱都群情汹汹,祖宽、戚纲和张松荣等武官更是踢翻桌子拔出腰刀,不肯让锦衣卫拿人。

关键时刻,卢象升站出来制止诸将的鲁莽行动。

“诸位切莫自误,只是天子奏对而已。

颜巡抚之事,本督一定会奏请天子严查,断然不让小人蒙蔽,获罪于颜大人。”

布政使张秉文站出来,号召众人联名具保,并再次书写请功奏折,委托卢象升代为转交崇祯皇帝。

劫后余生的情谊,让济南官府空前团结。

颜继祖四处拱手作辑感谢诸位同僚援手之情,让边上的秦浩明唏嘘不已。

不论事情结果如何,公道自在人心!

不过对于杨嗣昌,他心里却是暗藏杀机。

不可否认,杨嗣昌算是大明少有的人才,可是格局太小,没有容人之心,若是平常百姓家倒也无妨,可作为朝堂重臣,此举便变为残害忠良。

“颜大人,把以往奏请兵部的行文全部带上,抄送一份给卢督。”

秦浩明走到颜继祖身边,低声说道。

“多谢秦将军提点,本抚委实感激不尽!”

颜继祖眼眶微红,想不到秦浩明在自身难保之下,还牵挂自己。

直至今日,他才记起当初秦浩明反复交代自己,向兵部求援要多汇报之事,看来之前他早就料到此事。

这份恩情,也不知自己残烛之年,是否有机会报答?

众人刚走出济南府衙门外,不知何人把消息泄露出去,府衙门口民众聚集,竟然不让锦衣卫把人带走。

坐在软轿中的王承恩默默的注视着眼前情景,一言不发,只是心中感慨万千。

杨嗣昌近年仗着天子宠爱,嘴里说着无朋无党,实则暗中结党营私,只是蒙蔽今上而已。

却是不知,这次是否会弄巧成拙?

第一百九十一节 周皇后的智慧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在见到王承恩亲自出马,就大抵明白崇祯复杂的心情。

无论是自己还是攻讦自己的御史言官,崇祯皇帝都没有完全信任,故而命王承恩押解进京问话,其目的是在保护他。

如此看来,凭借此次建奴寇边之军功,自己已经简在帝心。

锦衣卫的赫赫威名,早已随着岁月的流失,无复魏阉时期的凶名。

兼之济南府百姓群情汹涌,众人竟被堵在省府衙门寸步不得进。

知晓崇祯心思,秦浩明底气充足,心内无惧。笑语晏晏走出门外朝四周百姓行礼,恳请众人勿陷他们于不忠之地。

济南百姓闻言皆默然,无言让出一条仅一人宽的小路,更有些妇人暗自哆泣抹泪,让场面竟有几分悲壮感人。

可落在暗自观察的王承恩眼里,则是另一番味道,此子识大体,忠心皇上。

当值的锦衣卫穿戴着饰以小旗的头盔、对襟的罩甲,腰间悬挂宫禁金牌和佩刀,手持斧钺,威风禀禀的押解着三人朝京畿奔驰而去。

一路上,秦浩明还饶有闲情逸致和卢象升探讨,缘何不可一世的锦衣卫天子亲军竟然沦落到捕头待遇?

秦浩明所言委实让卢象升哭笑不得,更是暗赞他有异于常人,值此时刻福祸难料之际,居然风轻云淡,笑看人生。

试问,天下几人可以淡然处之?

进入皇城,未及休息,王承恩先带着卢象升觐见崇祯皇帝,让秦浩明在乾清宫暖阁等候召见。

至于颜继祖则暂时押入刑部大牢,等待事态进展。

宫门口有一个当值的小黄门,负责看管朝廷“重犯”。

既来之则安之,大内皇宫也不是随便可以进出。秦浩明背负双手,索性仔细认真观察大明历代皇帝安居办公的地方。

乾清宫为黄琉璃瓦重檐殿顶,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连廊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饰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菱花隔扇门窗。

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以扩大室内空间。

后檐两金柱间设屏,屏前设宝座,东西两梢间为暖阁,后檐设仙楼,两尽间为穿堂,可通交泰殿、坤宁宫。

殿内铺墁金砖。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四座,正中出丹陛,接高台甬路与乾清门相连。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破锣的公鸡嗓音响起,门口小黄门跪伏地下,秦浩明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犹豫间是否下跪迎接,周皇后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跨进暖阁中。

“本宫特意来看看威震大明的少年将军,秦将军无需多礼。”

周皇后披着霞帔凤目涟涟,观之秦浩明年方弱冠,唇红齿白,斯斯文文书生气。

更兼此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仿佛普通市井间的后生小哥,缘何是声震大明杀人如麻的少年将军?

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

“谢过皇后娘娘。”

周皇后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秦浩明眼角一扫,作辑行礼间看了个真切。

这位周皇后实际上比崇祯皇帝还受人尊敬,她曾多次劝诫要善待子民。可惜崇祯始终认为自己被天下人所负,最后民心大失。

“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命人赏了一个锦墩给秦浩明坐下,周皇后端庄娴雅自顾坐在暖阁正中御塌,举止优美。

崇祯接人待物及其处事一向刚硬,失之以柔和。故而,极易让文臣武将心生怨恨。每到此时,总是周皇后出来转圜一二。

此次建奴寇边,秦浩明居功至伟,再无第二人与之争锋!

然朝廷封赏未定,御史言官却纷纷群起而攻。她恐秦浩明年轻气盛,不堪忍受,故而今日过来安抚。

“若是能如此,自然是好。可清浊却需自辩,方有今日在此面见天子,不意先得皇后娘娘教诲,一饮一啄,岂非天意?”

秦浩明语气无喜无悲,波澜不惊,难得小小年纪,城府稳健,周皇后竟然不知他的真实想法。

此言顿时令周皇后啧啧称奇,不由暗叹此子能够成为一方将帅,威震大明,实非侥幸。

她过来没有其他目的,崇祯皇帝和卢象升原本君臣相宜,之前却因和议问题有所争议。

如今建奴北逃,可谓大功告成。理应多点时间,让他们君臣二人借此机会交心,抹平之前的间隙才好。

知夫莫若妻,以崇祯的性格,想要让他在尚有疑虑的情况下,对秦浩明有优待那是几无可能。

可偏偏秦浩明不同常人,惊才绝艳横空出世,建不世功勋。

更难得的是,根据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他无党无派,孤身一人,出身寒门,没有高楼门第之见,可谓白纸一张。

此等人才,必须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故而,她亲自出马安抚,以免让人心寒。

“如此说来,戚小娘子和柳姑娘真是好福气,得觅如此佳婿,夫复何求?

可若要说起来,倒是柳姑娘慧眼识珠,独具慧眼。在秦将军尚是落魄士子时,便一眼相中,你可切莫辜负人家。

到时本宫要恳请皇上,赐其诰命,成就一段佳话才可。”

周皇后和声细语,没有讲什么政治,只是家长里短,款款而谈,让人如沐春风,并无半分上位者的盛气凌人。

“感谢皇后娘娘,却是不敢!

若得有情人,愿为田舍郎。朝牧青牛去,暮采野花回。”

秦浩明脸色微红行礼致谢,对于男女之情不知如何说,索性诗以明志。

不过,周皇后如长嫂般的殷殷细语,让他心中暖流阵阵。

“娘娘,皇上有请秦将军觐见。”

二人正相谈甚欢之际,秉笔太监王承恩轻轻由侧门步入暖阁,低头禀告。

“秦将军,那本宫便不打扰,你跟皇上好好说清楚事情真伪即可。

大婚之日,本宫有礼相送。”

周皇后一看天色已暮,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聊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微微展齿一笑,吩咐秦浩明注意,便带领一众太监宫女袅袅离去。

第一百九十二节 胆大包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皇上和卢督沟通得不错,心情甚好。秦将军无需担忧太多,诉清实情即可。”

王承恩小心上前两步,低声对秦浩明说道。

秦浩明点点头,目露感激并且颇为感动。

纵观大明宦官中,只有王承恩才是真正忠于崇祯皇帝之人。

除了煤山上生死相随外,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兵围京城时,也是他在宫门咬指尖代崇祯写血诏:

各路上众总兵细听根苗,李闯贼犯神京江山不保,眼见社稷付与水漂。

望众卿秉忠心星夜来到,统雄兵与李贼速战交。但愿得兴义师把贼来扫,凌烟阁绘图青史标名。

见秦浩明承情,王承恩内心欣慰不已。

他没有其他想法,自己的生死、富贵跟今上荣辱与共。值此乱世,大明需要将帅之才征伐四方。

他要做的,只是替皇上笼络人心即可,别无他想。

夜色蔼蔼,悄然一片,乾清宫内一灯如豆,地下崇祯俊拔的身影被拉得斜长,微微的烛光映着那张俏脸异常地冷峻。

卢象升则仿似老僧入定般,微闭双眼坐在御椅中一动不动。

此刻情形,若不是王承恩之前暗中透露消息,秦浩明一定会以为二人谈崩了。

而现在这副光景,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崇祯皇帝想给自己下马威,卢象升全力配合。

“微臣叩见皇上,宫内光线过暗,不利于身体健康,为国家社稷着想,恳请皇上加大宫中用度,增添火烛。”

秦浩明跪伏在地,言辞恳切,语气微黯。

“起来吧!”

秦浩明一句话,便戳中崇祯内心深处,故作冷厉的龙颜瞬间柔和下来。

朝堂大臣天天盯着内帑,皆言国库空虚,恳请削减宫中用度。然则对于兴兵以来,帑藏空虚的现实情况则闭口不谈,装傻充愣。

自己也算是个节俭的皇帝,内帑中没有一分钱是用在个人享受上。但满朝文武自诩忠君,却没有一人像秦浩明般说一句公道话。

王承恩取过火折子,亲自把另两个烛台也点上,屋内顿时亮堂起来,不复先前之清冷。

端坐如僧的卢象升心里暗自赞许,看来此子不单战场可以称雄,情商也足以应付波谲诡异的朝堂争斗。

秦浩明没有其他大问题,什么杀良冒功、护卫德王不利至死等不过是政敌攀附而已,自己已经替他向天子说明。

唯有掠夺德州大户钱财需要他自己解释清楚,毕竟其中的过程自己不知晓。

不过卢象升心里笃定,那就是纵使是真,秦浩明也不会贪墨钱财用于己身。

大节无损,其他小事尔!

“说说吧,究竟是什么情况?”

崇祯把御史言官弹劾秦浩明的奏疏单独罗列出来,检出其中罪责条款单独写在纸上,由王承恩递给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皆是无稽之谈!”

秦浩明只是随便绕视几眼,便放下手中的纸张,冷笑哼哼。

“感谢皇上维护微臣,讲完颜巡抚之事后,微臣自会向皇上解释清楚。”

出乎崇祯意料,秦浩明浑然没有把御史言官的指责当作一回事,反而要替颜继祖求情。

不过这小子也知道自己维护他,倒不枉自己直接押解他进京的一番苦心。

“德王乃朕的叔父,阖府竟然身死建奴之手,颜继祖作为山东巡抚,护卫不利,自然责无旁贷。

此事自有朝廷法度章程,无需你赘言。

你还是向朕说清楚自己的事情。”

颜继祖有没有罪,其实崇祯心里一清二楚。

奈何德王乃皇室宗室,皇家威严必须维护,尚需给天下人一个说法,颜继祖的身份无疑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故而杨嗣昌上报此事,他当即应允。

如今秦浩明想横加干预,崇祯原本柔和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并且马上阻止。

秦浩明愕然失神,想不到崇祯如此决绝,竟然不让他有机会为颜继祖求情。

他不由将眼神飘到卢象升身上,却见后者面容苦涩,微不觉察间摇摇头,显然是他跟崇祯沟通过此事,但同样被否决。

“事关皇上清誉和民心,微臣不敢无视,以免酿成大祸有损皇上威望。微臣斗胆,请皇上容微臣讲完。”

正面不行,那就剑走偏锋。

无论如何,不能让颜继祖无故惨死,而刘泽清之流反而安然无恙,没有天理嘛!

秦浩明一脸正气秉然,打着为了崇祯的旗帜说道。

“你若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莫怪朕治你欺君之罪。”

自己的屁股都没有擦干净,到有心思关心他人,不识好歹。

崇祯面如沉水,阴鸷的眼光毫不留情的紧紧盯着秦浩明。

“不怪皇上怪罪,说句诛心之言,济南府得失关微臣什么事?自有山东各府总兵及大臣承担职责。

若得守,于微臣而言锦上添花而已!若失守,则不论如何皆死无葬身之地!”

秦浩明目光坦荡,当着崇祯的面,毫不客气直指事情的本质。但此举,也足以说明他的无私及一心为大明,不较生死。

旁边的卢象升听了冷汗津津,此子委实胆大包天,当着帝尊的面,百无禁忌,什么话都敢讲。

不过这一手迂回侧击显奇效,却是比自己起先堂堂正正叙事来得更震撼人心。

听到此处,崇祯立马明白颜继祖在其中的关键。

果不其然,秦浩明脸色悲愤继续说道:

“颜巡抚忠心国体,贵为一府之尊,老迈之年竟然亲自哀求小子驰援济南府,其心日月可见,天地昭昭!

况且,颜巡抚依兵部调令,连续往返德州、济南府两地三趟,花甲之年连骑马都是在冒死而为,何罪之有?

锦衣卫拿人那天,济南府百姓层层而围,悲及而泣,足见其声望民意。

纵观颜巡抚此间种种,微臣和颜大人无亲无故,只是有感于他昭昭大明心,可如今竟落个开刀问斩的结局,试问,岂不令人心寒?”

说完,秦浩明掏出怀里一沓往来于兵部的公文函,轻轻的摆放在崇祯御案上,眼眶微红,再无一言。

响鼓不用重锤,点到为止。

第一百九十三节 奏对崇祯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若不是秦浩明有幸面圣,颜继祖向兵部求援建言的条陈绝无机会出现在崇祯御案前,多半出于需要而焚毁。

此刻,崇祯皇帝的心思并未在条陈上,借秦浩明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弄虚作假。故而,此事确凿无疑。

他的内心相当复杂,不仅是因为秦浩明的忠义,更是有感于颜继祖的一心为国而动容,同时还有对杨嗣昌的丝丝怨怒。

若不是秦浩明冒死谏言,自己差点因为信任杨嗣昌,更因为有政治上的需要而斩颜继祖。此举委实如他所言,确实让人心寒齿冷。

“王伴当,立马着旨赦免颜巡抚无罪并官复原职。

取宫中百年老参三支,绸缎三匹,纹银千两,由你亲自走一趟,代朕慰问,让颜爱卿受委屈,是朕的不是。”

“嗻!”

王承恩领命缓缓退出宫外。

秦浩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缓缓的长呼一口气。

崇祯斜视他一眼,白皙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难不成朕在你眼中就如此昏聩不成?”

“皇上英明神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

秦浩明脸色端庄一本正经说道。

哈哈哈……

至此时,崇祯皇帝和卢象升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颇有君臣相宜的感觉。

也只有秦浩明有年龄的优势,再加上滔天大功心性大胆,故而插科打诨无丝毫违和感,方有此效果。

“坐下吧,也该说说你的问题。”

给秦浩明如此一闹,下马威也无法继续进行。可崇祯性格较真,还是要他老实交代。

“范家勾结建奴证据确凿,此为罪证。”

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据,放置在茶几上,随即继续说道:

“许是范家庄园之故,浮财不多,仅有银两万余。倒是粮食等物有近千石,已经给我充作军粮,部分用于分发给济南府饥民。

此事,济南府文武官员俱可以作证。至于掠夺德州大户钱财,微臣确实从他们手里敲诈三十九万银两。

主要说起来,还是他们手脚不干净,跟范家等晋商多有合作。”

迎着崇祯怀疑的目光,秦浩明避重就轻,七分真三分假,除了倪宠那里的百万两,其他俱是真实情况。

并且把从祖宽手里购买建奴首级的事情也趁机做了报备,剩下二十万两银票则摊在红木茶几上。

崇祯听完蹙着双眉,一双狭长的双眼紧紧盯着秦浩明,悠然问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秦爱卿缘何把冒着被弹劾危险所得的银两,用之于原本理应朝廷来做的事情?”

虽然财政困难,可区区几十万两纹银,崇祯并未放在心上。

至于说敲诈劫掠罪名,这些年,秦浩明也不是第一个。便是旁边的卢象升,也未必敢说就清廉如水?

人有私心不可怕,只要在范围之内。最怕的就是全然无丝毫杂念,讲得好听点叫胸怀天下,讲得难听点叫图谋不轨。

然而不管好听难听,对崇祯来讲性质都是一样。干原本朝廷应该干的事情,那叫收买人心,图谋将来。

“微臣没有想太多,只知道人生不过百年,弹指即过。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

故而,对于钱财,微臣看得极淡。

此生惟愿如冬祭之日所言: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便如当朝蓝玉将军般。

建奴如今势力已成,已然是我大明心腹之患。

若是不能举全国之力尽早除之,他日定然是第二个蒙元。如此,则我汉人危矣!”

秦浩明趁机在大明首次提出建奴威胁论,希望能引起崇祯重视。

当然表面上他坦坦荡荡,实则内心腹诽不已。

帝王还真他妈的敏感,自己还真忽略了崇祯真正关心的事情。不过估计敲打他的意思更浓些,毕竟现在自己什么也不是。

如果是手握几万精兵,那此事真的可大可小,全在崇祯一念之间。

“大赞!当初太祖曾说蓝玉将军乃当代卫青,大明长城,虽说后来有谋反嫌疑,然瑕不掩瑜,功是攻,过是过,俱往矣!

希望秦将军能坚守初心,与卢爱卿再造大明天雄军,成就徐达、蓝玉之传奇!

若此,朕也将比肩太祖。”

听完秦浩明的话,崇祯些许疑虑消除,站起身挥舞着双手,兴致勃勃的说道。

他一生自视甚高,然现实中屡屡受挫,但永不言弃。秦浩明的雄心壮志,无疑引起他的共鸣。

“至于爱卿对建奴的忧虑,朕以为言过其实,不过是癣疥之疾而已!

待大明收拾完叛贼,再修养三五载,拓实根基,百万大军挥师北上,建奴必定土崩瓦解。”

秦浩明的解释让崇祯非常满意,只是对于建奴的看法及其不屑。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连耻于议和的建奴,今后将夺了大明的江山。

“不然,此一时彼一时也。

崇祯七年,至漠南蒙古被建奴征服,长城以北,皆为建奴所有。大明早已防不胜防,即使无李闯之肇乱,大明亦不容易解决矣。

崇祯九年十一月,敌酋皇太极亲征朝鲜。

十二月初,皇太极率领和硕礼亲王代善、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和硕豫亲王多铎、多罗贝勒岳托、多罗贝勒豪格、多罗安平贝勒杜度,共大军十万,从沈阳出发,进攻朝鲜。

崇祯十年正月,多尔衮出骑兵袭击江华岛,俘获朝鲜国王及重臣的家属二百余名,并以此胁迫朝鲜国王李倧。

李倧被迫于正月三十日出城投降,献出大明所颁给的敕印,向建奴臣服。

崇祯十年二月初二日,皇太极班师回国。又命硕托和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进攻当时由大明控制的皮岛,后又派阿济格前去助战。

四月十二日,阿济格奏报攻克皮岛,杀守岛总兵沈世奎,消灭守岛驻兵一万七千余人。

至此,一直制约建奴发展的东部威胁,已被彻底解除。

而这也意味着,大明的防线于建奴而言,早已千疮百孔,防无可防。

所以,才有去年建奴绕道蒙古,寇边大明。

当然,此也是微臣想要镇守大同边关的原因之一。”

秦浩明说一条,崇祯和卢象升的眉头便皱上一分。待说到最后,二者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然却说不出一句话,据是实情啊!

“别藏着掖着,那镇守边关之二是什么原因?可否还有之三?”

卢象升自然知道原因,但为了让崇祯知晓,故意问出来。

“打击私通建奴的晋商,其中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被建奴称为皇商。”

火烛跳跃中,秦浩明脸色狰狞,杀气腾腾一字一顿向崇祯皇帝说出八大晋商名字。

“什么?秦爱卿切莫危言耸听,或者公报私仇,情况可否属实?”

收到卢象升举报范家、梁家、王家的奏折,崇祯皇帝留中不发,生恐其中有所误会,影响太大,另外为的就是要拿到具体证据。

哪成想,秦浩明张口就是八家,且瞧他意思,还有许多山右中下商家也介入其中。

这里面的能量,牵扯到的人物,即使作为帝王之尊,崇祯皇帝也感到遍体生寒,四肢无力。

第一百九十四节 被激将的崇祯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微臣生于临浦长于临浦,从小苦读并未经商,缘何能和他们有什么私人仇恨?

至于情况是否属实,微臣愿用项上人头担保。”

秦浩明长叹一声,意态萧索。

大明的毒瘤很多,用百病缠身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又岂是仅仅一个晋商团体需要外科手术清除?

然而,单此一项便让人心生惧意,连崇祯皇帝都不能幸免。从中可以看出他们早已扎根大明方方面面,势力深厚。

可以肯定,若无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铁腕打击晋商,必然遭到反噬,成为众矢之的。

“可否徐徐图之,避免朝堂动荡太甚?”

崇祯有些心烦意乱,颇为踌躇。

八大晋商经营多年,与之牵扯的人物不知凡几?

朝堂文武百官,边关大臣肯定有多人深陷其中,便是王公勋贵之类的又何曾能少?

毕竟,如此大的一块肥肉,没有哪个人是可以单独吞下去的。

大明刚刚经历建奴长达半年之久的寇边破坏,正需一个安定的坏境发展,他不想节外生枝,再起波澜。

“事已至此,不破不立!缘何事到临头反而踌躇犹豫?

恳请陛下拿出当年扫除魏阉的魄力,荡尽朗朗乾坤。”

优柔寡断,婆婆妈妈,没有一点帝王魄力。

秦浩明内心未免有几分失望,但为了鼓舞崇祯斗志,还是极近蛊惑,连激将的手段都用上。

此言一出,乾清宫内一片寂静,卢象升和随侍的小黄门都惊呆住,此子委实大胆。

但现在唯有一声不吭,以免刺激崇祯皇帝。卢象升悄悄挥挥手,让小黄门将茶奉上。

哪知崇祯怒极,猛地一挥手,小黄门手里的九龙白玉杯啪地掉到地上碎成几块。

崇祯皇帝仍觉不解气,一并将御案上的奏折及笔墨纸砚等物稀里哗啦全都悉数扫落于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眸子阴鸷,似能射出怒火。

他贵为九五至尊,向来养尊处优,何曾有人敢当面指责并激将与他?

他委实是又惊又怒,有一种尊严和面子扫地的污辱,也太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卢象升见状大气不敢出,忙以手示意当值的小黄门,指了指地下的一片狼藉,小黄门觑了觑崇祯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过来收拾。

反观秦浩明坦然得很,大不了失去圣意而已,还能把他当场斩首示众不成?

“放肆,刚刚把建奴赶跑,你就不知天高地厚。天子面前岂容你一个微有寸功的士子说三道四,还不赶紧向皇上谢罪!”

卢象升见二人僵持着,谁也不吭声,急忙跳出来对秦浩明怒声训斥。

只不过他拉偏架太过分,就差没有向崇祯点明,此次建奴寇边,秦浩明居功至伟,绝不是什么微有寸功?

果然,崇祯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是啊,年轻人谁没有锐气,传扬出去,岂不是说帝王没有容人之量?

不过自己真如这小子所说没有魄力,难道这些年,缩手缩脚,真的是因为老了吗?

“恳请皇上原谅微臣急切间言辞不当!

然而皇上可知,晋商为祸之烈,不亚于百万雄师啊!”

卢象升的梯子已经递过来,秦浩明并非迂腐之人,自然顺势下台。可他眼中的悲切、忧虑让崇祯看了都暗自感动。

“赐宴,多上些肉糜,酒水一斗。秦爱卿请继续,晋商如何相当于百万雄师?”

此时华灯初上,三人不知不觉间已聊至酉时末刻,晚饭时间早已过去。

想到他们马不停蹄赶赴京城,米粒未进,崇祯有些歉然,随即吩咐宫中准备开饭。

“建奴从深山老林走出来,原本属于大山蛮人,靠打猎捕兽为生,并无大明农耕技术。

即使时至今日,关外天气严寒恶劣,依然没法大规模种植粮食作物,可为何他们人口增加,却无一人饿死?

还有生铁、猪鬃、硝石、棉布、盐巴等战略物资,基本产自大明,缘何建奴一样不缺?

纵观建奴此次寇边,甲胄、火铳、大炮皆优于大明军队,这又说明什么问题?

不知皇上是否可考虑过,八大晋商在大明各地具有商栈,那无疑就是建奴分布在大明的暗探。

他们有多人,就是有多少双眼睛在窥探大明一举一动。

更何况,他们再通过拉拢、分化、腐蚀其他大明将士,又将产生多大的危害?”

秦浩明一问一答,令在场的崇祯皇帝和卢象升毛骨悚然,竟然不敢细想,呆愣的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诚如秦浩明所言,此事若是确凿,已经不仅是资敌那么简单的事。委实如他所言,堪比百万雄师。

“陛下,秦将军资历威望尚有不及,恐难担此重任。微臣不才,愿意带头为之。

请陛下乾坤独断,决不能容此魑魅魍魉祸我大明!”

呆坐片刻,卢象升率先回过神来,这里头的凶险绝不是初出茅庐的秦浩明所能抵挡。

他怕崇祯皇帝未做多想,让秦浩明做此事情,急忙向前行礼说道。

崇祯脸色气得潮红,紧紧握住双手扶椅,似乎在做最后的决断。

“卢督其实也不适合此事,微臣心中倒有一个最佳人选,必然可让陛下赚得盆满钵满。甚至可以不用向百姓征收三饷,便解决大明财政之忧!”

卢象升的拳拳关爱维护,令秦浩明十分感动。感激的扫了他一眼,转头笑嘻嘻的对崇祯说道。

“本督缘何不合适?”

“谁?”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抬手阻止卢象升继续问下去,崇祯皇帝也不想他被满朝文武所恶。

同时被大明财政困扰许久的崇祯,听到秦浩明赚得盆满钵满的话腾的站起身,脸上由潮红转为赤红,显然内心非常激动。

不知不觉间,崇祯对秦浩明的态度悄然转变。不再当他是少年将军,概因这小子看问题的角度和其他朝臣多有不同,然却非常有道理。

特别是他说到可以免收三饷之言,更是让他兴奋得无以复加。

多年前,有许多朝臣就请崇祯注意百姓已到了家家悬釜的境地,请酌减天下赋税,以使小民有升斗之蓄。

作为一国之君,他如何不想?奈何大明财政实在无以为继,不得已而为之啊!

第一百九十五节 给郑家下套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此事需心思狠辣手段歹毒,且是陛下信任之人方为妥当,如高起潜、骆养性之流。

卢督太过仁厚老实,谦谦君子之风如何能够担当抄家灭族之事?”

秦浩明眼里跳动着丝丝快意,若是此事能成,用国家霹雳手段自上而下清除范家为主的晋商,却是比他背后下刀子来得快捷而迅猛。

当然,趁此机会,他也在暗中诋毁他人。

“陛下若是趁着他们尚未转移财产之前,下手够快够狠,想来几百万现银应可轻轻松松。

若是能把他们的产业变现,则至少有千万两纹银,何须再去从土里已经刨不出粮食的贫民手里征收三饷?

更何况,微臣担保他们囤积的粮食和其他战略物资,即便是您,大明之主,也会瞠目结舌,出乎意料。

只不过,负责此事的人尚需手脚干净才是。”

秦浩明望着呼吸越来越沉重的崇祯,心里的快感愈发强烈。

一群靠出卖汉人、出卖同族鲜血发家的商贾,缘何能放过他们?

话说到这里,崇祯已经完全明白秦浩明所想表述的全部内容。

至于说推荐何人已经没有意义,他只是奇怪秦浩明为什么如此笃定,收获能如此之大?

难道这些商贾之家还能富可敌国不成?

若是真的如此,诚如他所言,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又如何得知北地商贾密辛?

“陛下有所不知,此事天下皆知,怕就是蒙蔽于陛下。

其实无论是北地还是江南,抑或是京畿之地,家中有千万者如过河之鲫数不胜数,更遑论是纵跨几省之地的北地龙头范家、王家、梁家?

当然,若论全大明谁最富有,就微臣所知,当属福建郑家。

范家之所以有北地龙头之称,那是因为近年随着建奴崛起,加大贸易量。可若是和南安郑家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只可惜他们心中俱无大明,否则,大明或许有缺粮之忧,却绝无缺饷之说?”

迎着崇祯疑惑的目光,秦浩明这些话说得斩钉截铁,肯定至极。

若是没有大明朝廷的帮助,秦浩明想和郑家在海上争雄委实困难之至。可深蓝的大海,是解决大明难题的出路。

难得今日有如此好的机会,若是不能好好利用,真是愧对穿越者身份。

震惊,就是震惊!

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崇祯一句话未说,愣愣的看着老神在在的秦浩明足有十几秒,继而把目光转向卢象升。

身为一国之主,这些情况他一点都不知道。瞬间,涌上心头的先是悲哀,然后是大怒,最后才是震惊!

“此事微臣在西北之时,亦有听熊文灿熊本兵有聊聊数语:嘉靖年间,江浙沿海对倭活动愈演愈烈,公然对抗海禁,几乎处于失控状态。

言寇与商同是人也,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

故而隆庆元年,在福建巡抚涂泽民的奏请下,大明在福建漳州海澄月港部分开放海禁,准许私人出海贸易。

彼时时由月港出洋的商船多以百计,少亦不下六七十只,列艘云集,既高且深。

听说,一条海船少则十几万两纹银,多则几十上百万两,且还装有有火炮等利器。

如此,足以看出海商之富有。具体情况微臣不是太懂,陛下或可召集熊本兵咨询。”

卢象升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原原本本告知崇祯。

“幸而有两位爱卿相助,先进餐,边吃边聊。”

卢象升久在北地,能知道这些已经算是勤于国事,不便苛求。

崇祯手抚额头,语气有些倦怠说道。

秦浩明欲言又止,崇祯确实勤政,他们已经聊了足有三个时辰,看这情况晚上还要继续。

“无妨,习惯了。”

崇祯摆摆手,示意秦浩明无需多言,率先走到外间厅房。

秦浩明和卢象升对视一眼,唯有亦步亦趋。

其实对于秦浩明而言,也想趁此机会多夹带点私货,毕竟面圣的日子太少,要解决的事情太多。

“秦爱卿别着急,慢点,别噎着,斟酒。”

崇祯方才浅尝几口饭,见秦浩明已经风卷残云三碗饭下肚,微笑着说道。

“让陛下见笑,委实饿坏了。”

秦浩明挠挠头,讪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比酒杯大不了多少的金丝小碗。

“爱卿跟朕说说郑家具体情况,让朕也见识见识大明第一富商风范。”

崇祯举起酒杯示意的碰了一下嘴唇,笑吟吟的对着急忙一饮而尽的秦浩明说道。

“是,陛下!”

秦浩明放下酒杯,脸色随即变得非常严肃,语气非常沉重说道:

“陛下,郑家不可不防啊!

据微臣所知,郑芝龙是福建泉州府南安人,最初随其母舅黄程经商倭寇,在对倭贸易的过程中,郑芝龙接收了李旦海盗集团,势力大增。

但此人一直都希望接受招安,而福建巡抚熊文灿也想借他的力量整顿东南沿海,故而双方达成了妥协。

这样,一方面他有了合法的身份,可以保存自己的实力。

另一方面又可以打着大明朝廷的旗号,消灭其它海盗的力量,此为他其称霸东南沿海扫清了道路。

崇祯四年,郑芝龙在泉州城南三十里的安平镇筑城,征收饷税。

凡海商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每船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取代大明官府垄断海外贸易。

就微臣得知,目前郑家大小船足有千艘以上。”

“撕!”

卢象升听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千艘,什么概念嘛,整个大明都没有如此多的船只。

砰——

崇祯面沉如水,重重的喘着气,狠狠的把酒杯一顿,大声怒吼,“福建的官员皆该杀,如此重要情报为何不晓?”

“陛下,此事真不完全怪福建官员。

海船流动性强,往往出海俱要一年半载甚至经年,甚至郑家码头根本不止一处,福建官员如何能查清楚?”

秦浩明苦笑连连,若不是自己是穿越者,如何能够知晓详情?

“那秦爱卿如何知晓如此清楚?”

崇祯锐利的眼神紧盯秦浩明,片刻不曾动弹。

第一百九十六节 寇可往,吾亦可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人的性格特点真的很难改变,崇祯多疑,真真名不虚传。

好在自己目前只是一个从三品指挥同知,有兵将才两千人而已,且不是朝廷编制。若是有几万人马,想来监军必不可少。

今后要提高警惕,不要多说多错,最终露出马脚才好。

“唉!”

秦浩明在崇祯的目视下,长叹一声,悲苦而又凄凉!

“微臣自小父母仙去,家产遭族人掠夺,仅有一弟和一仆生死相随。

幼年之余,三餐不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有仇人虎视眈眈,实在不堪。

茫然之下,唯有苦读诗书勤练武艺留待将来。

微臣十五岁那年,郑家之名在福建已然是如日中天,四处招兵买马。

当时,微臣尚有借郑家之手铲除仇敌的想法,故而以求学的名义远赴南安。

许是微臣从小谨小慎微,到了才发觉郑家所作所为多有不轨之心。

之后多方查探,方知郑家实力竟然……”

随着秦浩明眼泛泪花,缓缓诉说,一个从小隐忍而又大胆心细、立志报仇的青年俊杰跃然而出,让崇祯和卢象升唏嘘不已。

特别是崇祯感同身受,想起当初还是信王的日子,和秦浩明的幼年悲惨生活几乎如出一辙。

“幸得秦爱卿忠贞,方有今日显贵大明,朕敬你一杯!”

直到此时,崇祯才终于放下疑虑,春风和煦喜笑颜开。

秦浩明心里微微一叹,崇祯是个复杂而又简单的人。

若是太平盛世,他必然是一个很好的 守成君王,可于乱世中,能力、手段、魄力方面却是多有欠缺。

“两位爱卿可有什么方法解决郑家之忧?”

方才放下碗筷,在宫女的服侍下漱口完毕,勤政的崇祯再次拉开议事的帷幕。

卢象升目视秦浩明,意思让他来说。此子多谋善断,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既然特意提到福建郑家,自然有他的意图和打算。

感激的点点头,秦浩明开口对崇祯慢慢说道:“微臣觉得只有暂且徐徐图之!逐步削弱他的实力,再趁其不备,一举成擒。”

迎着崇祯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继续开口解释道:

“福建郑家和晋商多有不同,晋商只是商贾,虽有朝堂文武百官为强援,但其自身没有兵力。

如此便没有造反的基础,即使消息走漏,无非是裹挟财物逃亡建奴而已!

而福建郑家已然不能用豪强来形容,他们早已自成一方势力。占据闽粤两省,兵精将广,自给自足,无需朝廷粮饷米秣。

闽粤之地同北方不同,山川险峻,如同天然屏障,他们占据地利人和之势,手握重兵,大有作为。

而且闽粤临海,航运发达,商贸繁荣,可以筹集到粮饷补给。

只要选将强兵,巩固防卫,整顿民心,是完全可以跟朝廷对抗而不落下风。

若是真让他们发觉不对,揭杆造反,怕是比李自成、张献忠之流难缠百倍。

概因朝廷水军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陆地虽有优势,可难以把他们成擒。

待事态发展或有疲态,他们大可弃泉州而逃亡台湾、琉球等岛屿。

若此,则大明北有建奴,西有叛贼、南有郑逆,国无宁日矣!

故而,陛下应选一位胸中自有韬略的贤臣,先练一支强军,要足以对抗郑家而不弱下风。

期间再利用各种机会削弱郑家,把郑家海船实力分散,培植忠于大明海将,方便郑家海师能大明所用。

如此,方能找准机会,把郑家一网打尽。

之后,虎离山,龙离渊,已难有作为,再把他们押解至京城,囚禁即可。如此,也可显陛下仁义之名。”

秦浩明条理清晰,把步骤方略讲得清清楚楚。

只是最后,他看在民族英雄郑成功的面子上,为郑芝龙全家留了生机,权当是谋夺郑家海师的补偿吧!

认真说起来,这还是郑家的福分。

历史上,清军招降郑芝龙,以闽粤总督官衔招抚。

郑芝龙向来喜欢做投机生意,他知道“国破山河在”的局面维持不了多久,权衡利弊,他决定接受招降。

而他的儿子郑成功及好友部下却拒绝投降,建奴和郑成功和谈破裂,顺治十四年,家人尹大器告发郑芝龙密谋不法。

建奴廷议,决定把郑芝龙和他在京的四个儿子与其弟郑芝豹一并杀掉。

顺治小儿畏惧郑成功的大军,批旨表示要“从宽”处理,于是建奴把郑氏一家流放于宁古塔。

但是,顺治小儿不放心,下旨指明规定,要地方军队对郑芝龙等人加铁链三条,手足杻镣,严加看管,以免被郑成功派人救走。

郑芝龙在臭哄哄冷冰冰的宁古塔地牢的屎尿堆中熬了四年多,忽然北京传来消息,顺治小儿驾崩,康麻子继位。

最后密议,决定诛除郑芝龙及其四子,以免后患。

不仅如此,郑氏家族所有在建奴统治区的三族之亲,皆遭斩首,家产全部抄没。

更为可悲的是,建奴竟然把他们全家斩首后,抛尸荒野喂狗。

一向喜欢投机,自诩冰雪聪明的郑芝龙折腾了一辈子,落得如此下场,真让人叹息无语。

“妙,秒啊!”

卢象升听完秦浩明的分析,忍不住抚掌大声称赞。

“如此一来,大明有海军之利,则可以顺着东南沿海一路北上,骚扰建奴后方防线。

大明再也不会出于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尴尬局面,岂不正符合先祖寇可往,吾亦可往之言?”

“秦爱卿之言可谓老成谋国,令朝中多少文武大臣黯然失色矣!”

崇祯兴致盎然也是忍不住大加赞赏。

秦浩明的话给他一种醐醍灌顶的感觉,原本棘手的事情既然转化为大明的优势,真是天生的帅将之才。

更难得是他的想法稳健,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可操作性极强且没有后患之忧。

认真的把满朝文武百官缓缓的在心头筛选一遍,崇祯还是摇摇头。

望着英姿勃勃锐气十足的秦浩明,崇祯心里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形成。

第一百九十七节 三年之期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爱卿,若是朕让你总督福建、广东两省,你觉得要多久可以解决郑家之忧?”

崇祯思忖片刻,方才对着恭恭敬敬坐着的秦浩明问道。

“什么?陛下可否再说一遍?”

饶是秦浩明大胆,思维活跃,心怀大志,自诩见多识广,可也被崇祯皇帝的话震惊得满脑晕乎乎。

委实不敢想啊!

总督在大明为地方最高级长官,总管一省或二三省,总督和巡抚合称督抚。是大明最高地方军政长官,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但总督权力较巡抚大,地区巡抚位于总督之下,亦有总督兼巡抚者。

另外总督辖区较巡抚广,一般都在一省以上,甚至还有管辖五省、七省者。

总督级别较巡抚高,总督一般为从一品到正二品,巡抚为从二品,地方总督多由部院正官中推选。

在大明政治中,总督举足轻重,入则为朝廷显官,出则为一方军政之首,故时人称文帅第一重任。

总督有权决定徒刑的判决,对流刑、充军、发遣可以做终审判决,只需报请刑部复核即可。

明代正统末至景泰初,除于谦、王骥先后以兵部尚书、南京兵部尚书总督京师、南京军务外,地方亦多派总督。

这些总督因事而设,事毕即撤。

自成化五年两广再设总督后,其职始专,近于定制,但终非地方正式军政长官。

地方总督多由部院正官中推选,以尚书、侍郎任者,亦加都察院正官职衔。

“怎么,秦爱卿胆怯了?刚才激将朕的勇气去哪里了?”

崇祯笑眯眯的望着不停摇头犹自不信的秦浩明,心中竟然颇有几分成就感。

“战场与建奴厮杀微臣尚且不怕,缘何胆怯?

实在是怕资历威望不够,难以服众,无人肯听命于微臣,下面人推诿扯皮,如此有负陛下厚望啊!

要知道,微臣只是一个秀才,从未在朝堂呆过,更不要说什么部院正官?

恐怕陛下的中旨也会因此被内阁驳回?”

秦浩明苦着脸,向崇祯解释。

他可没有自负到自己王八气一震,便令这些官场老油子们臣服,除非大杀四方?

“陛下,秦将军言之有理啊!他在朝中无任何根基,怕是要被掾属拿捏啊?若是天天纠结于人事问题,则误事矣!”

卢象升一脸忧虑,大明官场黑暗,软刀子杀人并不逊于战场厮杀。

师生、同年、利益、党派,组成一张张看不见却实实在在的大网,令深陷其中稍有不慎之人瞬间碾为齑粉,委实凶险异常。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卢爱卿无需忧虑太甚,朕就是秦爱卿的最大根基。”

崇祯非常霸气的对忧心忡忡的卢象升说完,继而转过头来对秦浩明大声呵斥,

“该你操心的操心,其他像中旨被内阁驳回事情,关你什么事?

秀才怎么了,宣府新任总督陈新甲难道不是秀才?

资历威望不够,难以服众,无人肯听命,朕赐你尚方宝剑,只要你敢杀,即使屠尽福建、广州官场朕也替你顶着。

当然,你若无把握则算,千万不要像袁崇焕用五年平辽的谎言蒙蔽于朕,否则……”

接下来是崇祯阴测测的狞笑,傻子都明白他意思,若是再次蒙骗他,下场则和袁崇焕一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其实若非秦浩明此次大胜建奴,给足他勇气,他绝不敢再次弄险,即使秦浩明说的都有道理。

另外,他也想用秦浩明的锐气给死气腾腾的大明官场注入活力,故而方有此举。

“三年时间差不多,可大同边关怎么办?”

纠结,委实纠结!

对秦浩明而言,谋取大同并不是单单封锁晋商,而是多重考虑在里头。

一则,他其实想分化拉拢部分蒙古部落,或用金钱或用武力,让他们和建奴自相残杀!

二则,想利用大同边关训练一支大规模的骑兵队伍,重组无敌的天雄军。

三则,他还是想痛痛快快杀建奴,那才是热血男儿该干的事情。

可总督福建、广州两省好像也能快速发展实力,鱼和熊掌,实在难以兼得!

哪曾想,话刚一出口,崇祯皇帝毫不留情的说道:“秦爱卿是不是打了几场胜仗,觉得大明离不开你?是否连卢爱卿都不看在眼里?”

“陛下慎言,绝无此意。微臣有今日之成就,一切有赖于陛下和卢督赏识,饮水思源,不可顿忘!”

秦浩明一脸讪笑,崇祯言辞怎么越来越锋利了,难道是混熟了吗?

同时,他也明白崇祯的想法,卢象升原本就是宣大总督,陈新甲自然要把位置重新让出来。

这样他就放心了,卢象升的能力自然没有任何问题,无非就是见识和手段不如他这个穿越者而已!

以二者的关系,他的建议卢象升听得进去。

秦浩明难为情的模样,顿时惹得卢象升和崇祯哈哈大笑。

“秦将军可要把事情想清楚,切莫纸上谈兵,误了陛下家国大事?”

虽然对他有信心,可卢象升还是觉得要谨慎些,毕竟这关系到秦浩明的生死大事。

“多谢卢督提点!”恭敬的对卢象升行了一个敬礼,继而转向崇祯说道:“三年之期,微臣说到做到,绝无半分拖沓。

否则,微臣自刎谢罪!

另外,福建、广州官场四品以上官员微臣不会滥杀一个,大臣们真有什么罪状或者不当之处,微臣会用奏疏说明原因,送回京城由陛下亲自处置。

可有几点,万望陛下答应。”

“秦爱卿不妨尽管说,朕洗耳恭听。”

崇祯满面春风,大手一挥,龙袍一甩,甚有气势。

实则内心暗自松了一口气,无它,因为听到秦浩明承诺不会杀一个四品以上大臣之故。

他委实怕秦浩明年轻气盛,一朝大权得手便把令来行,不管不顾乱杀一气,坏了国家根基。

一如当初袁崇焕杀毛文龙,彼时是崇祯二年五月。

崇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

作为一国之君,崇祯或许有些地方看不透,但基本的战略眼光不缺,所以他非常明白毛文龙的作用和功劳。

便如当初叶向高称赞毛文龙,用兵之道,贵在出奇,班超以三十六人定西域,耿恭以百人守疏勒,皆奇功也……

今幸有毛文龙,此举稍得兵家用奇用寡之法。

但想到毛文龙既已死去,当时又必须依靠袁崇焕扫平建奴,故而就以赞扬的态度下诏书褒奖他。

不久又传旨公开毛文龙的罪行,用以稳定袁崇焕的心。

袁崇焕斩毛文龙后,可说是为后金长驱南下解除了后顾之忧。

三个月后就发生了建奴兵临北京城下的“己巳之变”——建奴约十万精兵绕道蒙古,由喜峰口攻陷遵化,直迫明都北京。

把崇祯肠子都悔青,当然,这也是他杀袁崇焕的最主要理由之一。

如今秦浩明识大体,懂进退,顾大局,明圣意,自然让他龙颜大悦。

“此事若要成功,首先需要保密,便是兵部尚书杨本兵也不可让其得知,不知可否?”

秦浩明小心翼翼看了崇祯一眼,轻声说道。

“准!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其次,四品以上官员微臣不杀,可是一些小史微臣手可不会软,概因容易败坏社会风气。”

“准!不肖官吏,畏势而曲承。积恶衙蠹,生端而勾引。嗟此小民,谁能安枕?”

“再次,恳请陛下答应微臣有临机决断之权,兵部杨本兵的行文微臣一概不听,可否?”

“秦爱卿这是何意?杨爱卿还是有才名的,虽不能事事正确,但有些建议还是中肯。”

说到这里,崇祯满脸不解,没听说二者有什么很深的矛盾啊,缘何秦浩明三条中有两条提到他,分明是积怨很深。

“杨本兵才具是有的,但性子狭隘,格局小眼光浅,处事失之公允。

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倒也没有什么,可是作为朝堂重臣,特别是深得陛下赏识,却是朝廷大祸。

微臣对于他有些作法实在不敢苟同,既然如此,不如敬而远之为好,以免起了争端让陛下为难,那微臣可就该死了。”

秦浩明低着头恭谨的回道,眼里却闪过一缕寒芒。

虽然因为自己的原因卢象升没死,可是仇该报还是得报,特别是他连颜继祖都不放过,更是引起秦浩明怒火。

目前他圣眷正浓,不奢望一次打倒他,可是抓住机会上些眼药,那也为将来做准备。

第一百九十八节 颜继祖的作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原本有些疑虑的眼光逐渐柔和下来,少年骤登高位,还没学会官场中的妥协,善恶之间,讲究的是爱憎分明。

然也只有这种锐气和冲劲,不讲究妥协,方能有意想不到的的效果。

说句实在话,崇祯是个急性子,总想收到奇效。

而要想收到奇效,就得启用奇人,要想启用奇人,就得从新人中发现人才。因此,崇祯总是喜欢启用新人。

这是崇祯的性格和用人方式之间的逻辑关系,包括此次用秦浩明作为福建、广州总督便有此意。

“杨爱卿实心任事,廷臣所少,而才又足以济之。使廷臣不以门户掣肘,俾得专心办贼,未必无成。

然秦爱卿既然不喜,为免将帅不和,意气之争而误事,朕会让杨爱卿退让,希望秦爱卿莫负朕意。”

最终,崇祯虽然和了一把稀泥,但还是答应秦浩明的请求。

应该说,从他内心希望朝臣拧成一股力,特别是卢象升、秦浩明和杨嗣昌三人。

但他知道只是奢望而已,这些年群臣间吵吵闹闹,早让他身心俱疲,相忍为国只是一句空话。

“谨遵圣意!”

秦浩明暗叹一声,长久建立起来的关系,杨嗣昌在崇祯心中还是坚不可摧。适可而止,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重头戏已经尘埃落地,剩下的则是崇祯勉励的一些话语和交代布置。

例如让秦浩明把麾下的天雄军带到福建,免除福建、广州两省两年粮赋用于练兵等等。

同时也意味着,第三年必须见分晓。

“今日暂且谈到这里,二位爱卿回去好好休息,改日再谈。

至于秦爱卿近段时间不妨在京城四处逛逛,领略风土人情。”

崇祯有些疲惫的揉揉脑门,几个时辰的长谈无疑耗费他许多精力。

“微臣告退!”

“微臣告退!”

秦浩明和卢象升二人行礼告退,在宫中当值的小黄门带领下,出宫而去。

“去会同馆。”

卢象升是地方官,在京城没有自己的府邸,至于秦浩明就更不用说。

于是乎,他们只能在宫卫的带领下到兵部衙门所属会同馆借宿。

会同馆也就是俗称的驿站,专以止宿各处夷使及王府公差及内外官员。里面一应俱全,有宴厅、后堂,以为待宴之所。

还有专供高级官员使用的马、驴、牛、船夫和轿夫,看具体情况设置。

依据规定,一般重要处需马八十匹、六十匹、三十匹,非重要处则为二十匹、十匹、五匹。

并且各个驿站还要储备充足的粮食,以供过路差人、官员食用。

大明对驿站的管理十分严格,虽然裁汰了许多地方的驿站,但京城的则一直保留着。

它们有着不同的称呼,在京称会同馆,在外称驿站,会同馆最初设在南京,永乐时期迁往北京。

正统年间定于南北二部,北馆为六所,南馆为三所,设立大使一员,副使二员,内设副使一员分管南馆。

至崇祯年间,兵事增多,兵部所属的会同馆逐渐扩大。

兵部会同馆在澄清坊大街东,正统六年盖造,弘治五年改作,有房三百七十六间,东西前后九照厢房。

卢象升显然是会同馆的常客,轻车熟路的要了两间文昭阁的上房,其他随同侍卫则要了十五间武成阁的大通铺。

即使是深夜时分,会同馆的值班副使听闻卢象升到来,还是亲自起床,把他们一行人招待得妥妥当当。

卢象升可是大明的柱石,职位长期在巡抚、总督、兵部尚书、督帅等位置上轮流转,整个大明还没有人胆敢在礼节上对他有懈怠。

应该说,会同馆的房间比后世的星级酒店套房一点也不遑多让,一水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笔墨端砚等文房四宝摆放得整整齐齐。

对于高级官员,热水也是全天供应。

秦浩明舒服的躺在盛满热水的宽大木桶中,恹恹欲睡。

此时,门口传来阵阵敲门声。

“稍等片刻!”

秦浩明高喊一声,抓过毛巾匆匆擦拭,莫非会同馆高级官员还有安排侍寝不成?

否则,这都什么时候了,卢象升也劳累一天,断无可能再来敲门聊天。

纠结,该不该腐败呢?

患得患失间拉开房门,却是颜继祖一袭朱红色长衫,双眼通红,依稀有几分憔悴,站在门口。

看来,他是特意等秦浩明谋求一醉,旁边还有会同馆人员提着食盒和酒水。

“深夜叨扰秦将军,尚望恕罪。活命之恩,老朽不知如何感谢?”

待人员摆好碗筷走后,颜继祖深深作辑九十度行礼,意态恭谨。

鬼门关上走一遭,能当天从刑部牢房走出来,没有遭受折磨并且官复原职,皆拜秦浩明所赐。

“颜大人客气,都是卢督功劳。小子不过恰逢其会,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秦浩明轻轻避开,开口说道。

大恩不言谢!

颜继祖没有过于纠结,王承恩已经把过程全部说了一遍,可眼前青年将军却没有挟恩自重,令他更加感到敬佩。

“经此一事,老朽万念俱灰,实不愿再呆在大明官场,稍作安排,便向天子乞骸回归乡里。”

双方坐定,杯酒下肚,颜继祖摇头喑声说道。

大明官场委实黑暗不堪,刘泽清、倪宠之流避战,反倒相安无事。

而他要不是秦浩明帮忙,估计定无幸理。至于说山东官场诸位官员署名,那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淫浸官场几十年,他太明白其中的门门道道。

“颜大人其实不必如此,只是偶有挫折,还不是逢凶化吉了吗?

大人理应为越挫越勇,为山东百姓谋求福祉。

再说,刘泽清、倪宠之流也有赖于老大人压制。否则,他们还将继续祸害山东百姓。”

双方有了这份恩情,秦浩明讲话无疑随意了许多。

不过,话讲到这里,他心中隐约一动,一个新的想法渐渐形成。

德州府乃是颜继祖治下,若是有他帮忙,无疑比倪宠更加可靠,同时也更方便渗透。

“老矣,如今大明礼乐崩坏,人心黑暗,怕是没有他们的手段及下作,斗不过他们喽。

更何况,倪宠和本抚互不统属,刘泽清和本抚同级,难矣!”

颜继祖摇摇头,敬了秦浩明一杯,多有惆怅。

大明在三司职权向巡抚、总督集中的同时,对巡抚的各种制约力量也是存在的。

宣德、正统间,一面向各地派遣巡抚和镇守文臣,一面又渐渐派驻镇守中官。

因而在部分地区形成了总兵、中官、文臣三镇守并立的新三角关系。

嘉靖以后,总兵地位下降,镇守中官撤回,但在制度上,总兵和巡抚仍是平级关系,边镇又时时复设中官镇守。

因此,在边境地区,总兵和中官仍然是对巡抚的牵制力量。

山东虽说不属于边关,可天灾不断,自然起义不断,相当于准边关。故而,刘泽清总兵的位置比较关键。

“老大人此言差矣!寒窗苦读十几年,方有巡行天下,抚军按民,力求青史留名!

倪宠不统属也罢,刘泽清同级也好,可认真说起来颜大人还是他们的上官,岂能容此无耻之徒继续逍遥?

实不相瞒,天子今日召见本将,令吾总督福建、广州两省,故而本将无暇分身。

否则,吾必让此二人身败名裂,锄奸卫道!”

秦浩明一面慷慨激扬说服颜继祖,一面脑海里思索着如何让他鼓起斗志。

“噫!可喜可贺,不料天子如此看重秦将军。”

颜继祖倒吸一口凉气,不到二十岁的两省总督在大明可是独一份啊!

当然,前朝继承功勋的贵家子弟不算,单凭一己之力的也只有秦浩明了。

“尚请老大人予以保密,本将也知道天子如何说服群臣?”

对这件事,秦浩明非常好奇,崇祯究竟有什么手段让朝堂诸公屈服?

“天子少年登基,手段不缺,不可小觑。秦将军安心等待即可,无需顾虑太多。

不过要在福建、广州站住脚,必须掌握海防部队。

举贤不避亲,老朽是漳州龙溪县人,有一个内侄是月港海防游击,秦将军到时候可以见一见,看能否使用?”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本将正发愁没有海师人手,请老大人介绍?”

秦浩明拍手哈哈大笑,同时也知道如何让颜继祖继续呆在山东。

“老朽明日家书一封给秦将军,秦将军先看看再说?

老朽内侄叫楚暮羽,楚家在漳州海澄颇有根基,应该对秦将军有所帮助。”

颜继祖脸色颇为平淡,但言语间有些傲然,看来他这个内侄可用,否则不至于如此。

“大赞,本将也要给颜大人介绍一位青年俊杰!”

秦浩明笑眯眯的对颜继祖说道。

第一百九十九节 崇祯的步骤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尚未请教?”

颜继祖语气平淡,无惊无喜。他是真心想离开大明官场,回归乡梓教书育人颐养天年。

可秦浩明特别热忱的举措,早已出卖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概指如此。

然而颜继祖没有揭穿,相反还非常配合,权且当做报答活命之恩吧。

“本将麾下千户董长青,有勇有谋,胆大心细,当可助大人一臂之力,除此逆贼!”

颜继祖表情有异,可话到嘴边,秦浩明也没有办法沉默,唯有故作不知,继续言语兴奋地说下去。

“不是护卫德王府时,身受重伤了吗?”

颜继祖蹙眉端起酒杯,示意干杯。

“末将看过,皆不是致命伤,修养数月,又是活蹦乱跳的军中汉子。”

秦浩明故作豪迈,想仰头一饮而尽,可终归有些心虚,被呛了一口,急忙夹起一片冬笋炒腊肉,压下胸中翻滚的酒意。

“可!到时奏请兵部,划拨于本抚。依其军功,可为正五品守备,移驻德州府,如何?”

颜继祖莞尔一笑,眨眨眼,颇有几分老小子的状态。

直到此时,他方才放下原先凄苦的心态,投入到波谲诡异的官场争斗中。

“大人高见!

末将担保长青绝不会让你失望,况且这小子性格沉稳,武力颇高,有些不方便的事情尽管吩咐他去做。”

锥处囊中,难掩其利。

董长青在谋划德王府的事情上,终于让秦浩明看到他的潜力和谋略,继而放下心来。

只是这小子太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为了瞒天过海躲避嫌疑,居然在和阎应元的部队消灭建奴死兵之后,手执腰刀、斧钺给自己开膛破腹,委实让人触目惊心。

其伤口之深,部位之多,这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德王府几近三百万的浮财啊!

可惜王府的田地、府邸、铺面等不动产没法夺取,唯有便宜朝廷和当地官府。

“什么末将,委实让人寒碜。便是本抚今后见了你,也得尊称一句大人。

更何况如今你贵为福建、广州总督,还是颜某的家乡老父母,岂能自贱?”

颜继祖吔视他一眼,摇头晃脑说道。

秦浩明苦笑一声,前世今生官场小白一个,实在是没有觉悟啊!

说声喝酒,哈哈一笑而过。

接下来几天,秦浩明那里都没有去,只是在会同馆蒙头大睡。

以他目前从三品武官的身份,还没有资格位列朝堂。只有到晚上,才从卢象升和颜继祖那里打探朝局消息。

崇祯动作很快,夜谈完第二日,便宣布范家、王家、梁家私通建奴,罪证确凿,依法缉拿归案。

但明确规定,只究首恶,余者既往不咎。至于其他五家,此次圣谕中并没有提到。

此举顿时令朝堂文武百官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自找霉头帮忙求情,更不知有多少人庆幸不已,逃过一劫。

当日下午,崇祯命令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和东厂厂公王化民联合办公,一路负责京畿地区,一路负责山西等地,务必把范家等三家直系家族人员全部抓获。

同时,户部也派出官吏同时分赴各地,查封田亩、山林、铺面、商栈等不动产,等候朝廷接下来的发落。

目前,山西等地的情况还不太清楚,可京畿附近查出属于三家的商铺便达到一百六十家之多。

其中包括古玩店、脚行、铁器店、米铺、药店、丝绸铺等等,涵盖各行各业,俱都关系国计民生。

抓捕三家主事及家族子弟等重要人物五百七十二人,这还是在没有大规模株连情况下。

次日,崇祯皇帝召集首辅刘宇亮、次辅薛国观、再辅范复粹于乾清宫内议事,内容不得而知。

当晚,崇祯皇帝单独召次辅薛国观夜谈,宫中侍卫亥时护送其回府。

之后,京城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山西晋商财产多寡问题上。

崇祯十二年元月二十五日,晋州知州陈弘绪弹劾首辅刘宇亮避敌于阵前。

奏疏写明:首辅刘宇亮自请督察军情,行至保定,乃过真定府,闻建奴将至。刘宇亮贪生怕死,不敢与建奴作战,急趋晋州欲躲避鞑虏。

微臣闭门不纳,士民亦歃血誓不延一兵。刘宇亮大怒,传令箭亟纳师,否则军法从事。

微臣亦传语曰:“督师之来,以御敌也。今敌且至,奈何避之?

如今城中并入大军所食用粮草,故欲入城,不敢听命尔。

十一月建奴兵临城下,微臣登城死守,激军民以大义,并与之共艰苦。

时岁大寒,军中副将李明超授军民浇冰筑城,滑不能攀坚不可破,建奴数昼夜不下,围城四十余日。

民勇席氏跃马提戈,保微臣寝食城上,军中司马陈明群乘大雾袭中军于卧龙岗,大捷,建奴乃退,城与居民得安。

此言方出,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议论纷纷,不知晋州知州陈弘绪究竟想干什么?

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

二十六日,次辅薛国观弹劾首辅刘宇亮弄权,诬陷有功之臣刘光祚。

奏疏如下:崇祯十二年正月至天津,刘宇亮督师陈新甲大军,因总兵刘光祚逗遛,拟旨军前斩光祚。

然刘光祚有武清之捷,刘宇亮乃将刘光祚下狱。

后总兵刘光祚具疏乞宥,启奏天子喊冤。

再辅范复粹乃拟严旨,责前后矛盾,下九卿科道议。谓刘宇亮玩弄国宪,大不敬。

刘宇亮疏辩,部议落职闲住。给事中陈启新、沈迅,御史大夫刘欣雨、张芳龙复重劾之,改拟削籍。

至此,深谙官场争斗的京城百官方才明白,此乃新一轮的倒辅前奏。

很快,与刘宇亮不和的百官纷纷上书附议。

崇祯皇帝留中不发,令戴罪图功,事平再议。

二十九日,兵部尚书杨嗣昌查实首辅刘宇亮所为,启奏天子将其革职查办。

崇祯皇帝无奈,将刘宇亮削职为民,以薛国观代为首辅。

崇祯十二年二月初一,是大明文武百官的大朝会。

第二百节 大朝会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勤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上朝,从未间断。

可文武百官不用,只需在每月的朔望两日上殿听政,即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这就是所谓的大朝会。

此时刚过寅时,诸位大臣穿过午门走过金水桥来到广场,有几位精神恍惚摇摇晃晃,但是再困再累也是不敢打哈欠揉眼睛。

否则让纠察御史记下来可是要记上一个失礼的大过,唯有假装整理头发却偷偷转过身去打着哈欠。

当然,相互间谈论窃窃私语是不禁的。

东林党的几位阁老魁首更是私下抱团,围在一起低头商谈最近的朝局走向,是否对东林党产生不好的影响。

没有多久,早朝的钟声终于响起。众位大臣停止了言谈,一个个排好队伍向太和殿走去。

新任首辅薛国观头戴一品七梁冠,身穿紫色大明袍服,一手拿象牙笏,站在一众文官之首,可谓志得意满。

他乃陕西西安府韩城县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历任户科给事中、刑科都给事中、礼科都给事中、太常寺少卿。

原本他是阉党余孽,崇祯初年清查阉党逆案时,他被列入逆案漏网名单中,是几十名漏网分子之一。

天启年间担任户科给事中的薛国观,投靠魏忠贤,打击东林人士,先后弹劾操江都御史熊明遇、兵部侍郎萧近高、刑部尚书乔允升。

崇祯初年清查阉党逆案时,遭到言官揭发。

为了转移视线,配合温体仁攻击钱谦益的行动,故意把水搅浑,诽谤沈惟炳、许誉卿主盟东林,与瞿式耜操纵阁员增补事宜,企图逃避对他的考察。

这一计谋并没有得逞,正直官员纷纷对他进行弹劾,迫于舆论压力,他不得不辞官而去。

但人的机遇很神奇,他因一向仇视东林人士,为温体仁所赏识。

崇祯十年六月,温体仁罢官之前,秘密向崇祯推荐此人。

崇祯皇帝虽然罢了温体仁的官,却并不怀疑他的“朴忠”,不加考虑,遂越级提拔薛国观为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成为大明次辅。

显然,崇祯皇帝是把他当作温体仁的影子来看待。

此次,他又借秦浩明的东风,比历史上提前五个月坐上首辅的位置。

而他要做的,则是帮助秦浩明坐上总督福建、广州的位置。

于他而言,谁坐那个位置不重要,关键是要陛下的赏识。

前任首辅刘宇亮就是因为推脱秦浩明年纪、资历等问题,现在已经被削职为民,赋闲在家。

“天子驾到,百官肃静!”

司礼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总提督京营戎政的曹化淳尖锐的公鸡嗓音想起。

这是曹化淳最后一次陪同崇祯上朝,因病乞准告假,向崇祯帝连上三疏。

直到此时,曹化淳方才得到崇祯的蒙允告假还乡。

身后,则是今后负责代替他的王承恩,身穿蟒袍,手握拂尘,肃立在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大臣在薛国观的带领下,躬身行礼高喊口号。

“诸位诸位爱卿平身!有事呈奏,无事退朝。”

即使千百次反复念相同的话语,崇祯皇帝身穿朝服高高端坐在龙椅之上,还是一丝不苟,努力体现出皇家威严。

崇祯话音刚落,翰林院修撰吴伟业上前一步出列,奏陈时政:

“今日建奴寇边刚过,京畿、山东、河北等地生灵涂炭。

陛下当下哀痛之诏,悯人罪己,思咎惧灾,吊死恤忠,赏功禁暴,使父老子弟,悲愤同仇,人心勃然,战气自倍。

临清,只系一州,贾人千金购士,辄用破贼,为祸甚大。

幸有卢督军中天雄军将官秦浩明横空出世,识破范家、王家、梁家等商贾之人狡诈。

他日擒获,当处斩三族,方能提醒天下商贾,切莫见利忘义,置大明朝堂律法而不顾。”

“吴爱卿言之有理,不过三族免了,大乱刚过,只诛首恶,以免人心惶惶。”

“陛下圣明!”

吴伟业躬身退回文臣班列,对他来说,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朝堂大佬哪会赤膊上阵,他就是那个马前卒。

接下来,兵部给事中郑启青站出来说道:

“启禀陛下,论文武诸臣失事罪如今已议定,除山东巡抚颜继祖有误外,其他皆已落实,请陛下明示。

另有罪要罚,可有功要赏,如此方能赏罚分明,将士用力,请陛下圣裁!”

“文武诸臣失事罪按之前廷议执行,其他有功将士兵部整理清楚,再上奏疏即可。

今日朝会只议首功三人者,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崇祯皇帝晃动冠冕淡然说道。

“可!”

朝堂群臣整齐一片。

此次建奴寇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满载而归,很难说谁输谁赢,也激起朝臣们的士气。

杨嗣昌心里暗自叫苦,实在不愿意参加此次朝会,但崇祯的嘱咐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

“启禀陛下,此次战果之最,当属卢总督旗下天雄军将士。

杀敌首功前三者,微臣觉得理应是卢总督、秦指挥、祖总兵。

其中,天雄军将士共杀敌二万余,有头颅一万六千三百首,祖宽边军有头颅三千二百首。请陛下明示。”

说完,目无表情退回朝臣班列。

崇祯坐在龙椅上微不察觉摇摇头,杨嗣昌才能有,但格局似乎正如秦浩明所说,量小。

铁一般的数据摆在眼前,还有何不甘?

不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便苛求。

“卢爱卿此次功在社稷,善莫大焉!能否向朝臣们介绍一下练兵措饷之事?”

崇祯皇帝不说如何褒奖之事,却借此机会问起这个问题,委实用心良苦,另有深意。

“臣初到宣府,各营设有官兵,向来相沿虚冒。微臣刻意简练,有一额即求足一兵,随时操练。

所以训练天雄军五年间,不请一兵一饷。”

卢象升站起来,躬身答道。

“爱卿之练兵方法,谓之天下如何?”

“大抵额设之兵,原有额饷、但求实练堪用,则兵不虚冒。即核兵即足饷。若兵不实练,虽措饷亦无益。”

“那具体应如何练兵?”

“微臣所见只以参将、游击以下官操练。如参将、游击选千人,总选十百,责按兵法。若有不达者,军法处置!”

“如何措饷?”

“关键是得其人。如鼓铸得人,利归公害,否则在私室矣。”

“那手下可有如爱卿般俊才?”

“此次建奴寇边,微臣前期可谓艰辛万分,步履无措。幸有临浦士子秦浩明危难时刻投军,力挽狂澜。

期间,微臣和他沟通甚多,其才胜过微臣多矣!”

“其人品性如何?”

第二百零一节 崇祯的手段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高端洁雅,君子器具!”

君臣二人在朝堂上一问一答,傍若无人。

只是用意太过明显,卢象升居然自贬抬高秦浩明,满朝文武若是还有人看不清,早就被大明官场啃得尸骨无存。

联想到最近的朝堂动态,再加上一贯和卢象升不和的杨本兵居然也是抬轿之人,众位朝臣心里暗自嘀咕,如此这般究竟为何?

秦家少年郎军功卓越,封赏是应有之意,用得着如此用意叵测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位置,需要君臣几人联手为他造势,这才是他们想知道,或者疑惑之处?

“赞!此子能得卢督如此赞许,想必有过人之处。

不若进封为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副都御史,总督福建、广州两地,陛下以为如何?”

没等他们疑惑太久,首辅薛国观站出来朝崇祯皇帝说道。

撕——

饶是百官有些心理准备,也被薛国观说出来的话惊诧到,随即议论纷纷。

堪堪二十岁的两省总督,这让在场许多白发苍颜奋斗一辈子的老臣情何以堪?

“万万使不得,秦家小子不过区区一个秀才,侥得邀天之功,朝廷已经破格提拔为指挥同知,缘何骤然又委以总督之职?

岂不闻人才如树木,须养之数十年始可用矣?”

太仆寺卿谢三宾不顾其它,急忙跳出来说道。

要说大明朝堂中谁对秦浩明恨意最大,当属此君无疑。

暗恋多年的柳如是被区区一个士子多夺,令他引为生平大耻,恨不能把秦浩明除之而后快!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此子崛起之迅速,令人诧目惊舌!

短短几个月功夫,名闻大明朝野,特别是军功之甚,令人颇为忌惮。

然毕竟只是一名从三品的武将而已,谢三宾倒也无惧。

可若贵为总督,已然从武将跨入文臣行列,特别加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副都御史头衔,却是他所不能抗衡。

故而,明知今日薛国观所言不过是秉承圣意,他也要站出来阻击,否则,大势去矣!

“谢大人所言极是,秦将军虽然才具无双,然毕竟少年心性,不如先历练几年,方堪大用。”

行人司官员吴昌时乃复社成员,平时为人精明。谢三宾是东林党魁钱谦益的学生,他自然出言复议。

“臣等附议!”

多名东林党人站出来说道。

崇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阴鸷的眼神紧紧盯着这些酒囊饭桶。碰到问题他们束手无策,清谈、空谈比谁都厉害。

自己前戏已经做足,又有首辅薛国观帮衬,原本认为理应水到渠成,竟然还有不开眼的跳出来,真是不知死活。

“荒谬!尔等冥顽不顾,冢中枯骨。建奴寇边,不知替圣上分忧,成天空谈误国。

现如今,难得有国之栋梁挺身而出,连战连捷,令建奴仓惶北逃,尔等却又百般打压,究竟是何用意?

秦将军的功勋,尔等但有一分,无需他人多说,陛下都将赏赐于你们,可尔等行吗?”

关键时刻,见崇祯有发怒的迹象,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首辅薛国观大喜,急忙站出来大声叱喝一众东林党人。

当然,不管是否有圣意在,今天也是他身为首辅的第一个提议,自然要借机树立威望。

否则,今后将难以挟制这些桀骜的东林党人。

“陛下,此事群臣既然有争议,不若暂时搁置,先讨论卢总督和祖总兵的封赏如何?”

吏部尚书商周祚向来刚正不阿,既瞧不惯只知阿谀奉承的薛国观,也看不起只知清谈的东林党人。

他原本不欲多加掺和,可今日讨论的职位俱跟吏部有关,并且都是部级正院岗位,吏部根本无权擅断。

但崇祯皇帝事前并没有和他沟通,故而他也想今日把此事决定下来,以免日后被群臣诟病。

双方在秦浩明的事情上僵持不下,他索性迂回侧击,一件一件解决。

“卢爱卿以方叔、召如虎之才,矢岳飞、韩世忠之志,阻建奴寇边、扫荡之功于国势溃败不可收拾之日,殊为不易!

今日,进卢爱卿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保定、山东、河北军务。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边亭下的中书舍人运笔如飞,崇祯皇帝则双眼扫视群臣,睥睨不可一世。

最终,犀利的眼神落在搅屎棍谢三宾身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谢三宾等一众东林党人。

枪打出头鸟,皇权霸气此时如同山岳一般压得东林党人喘不过气来,让他们暗自叫苦不迭。

“臣等无异!”

卢象升功高劳苦,资历威望均高,尚未有不开眼者敢于顶撞。

加之自身品节无暇,即使是闻风奏事的御史言官也没有任何挑剔之处。

“谢陛下恩典!

然微臣父丧在身,先前国家动荡,为社稷被夺情起复。如今国事稍微太平,恳请陛下允许微臣回家守孝,以全忠孝。”

百善孝为先,大明对孝道的讲究更是历朝历代之首。

卢象升此言一出,即使崇祯贵为天子,如果没有其他特殊情况,只能应允。

卢象升和东林党人一贯交好,见他们不知死活阻挡此事,唯有用此事让崇祯皇帝不至于为难,迁怒东林党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朕不敢有丝毫诋毁,然国事艰难,大明需忠孝之士维护,君之后,可有安排?”

自古忠臣多孝子,君选贤臣举孝廉。

事出突然,卢象升所言所语,崇祯始料未及。

但很快,崇祯皇帝便反应过来。

卢象升此举是要牺牲自己,既要保全东林党人,又要让秦浩明上位,委实用心良苦。

但此事对崇祯来讲,小事尔!

卢象升回家守孝,又不需几年时间,三五个月后,再下旨让他起复便是。

“微臣离开后,秦将军熟悉天雄军军务,可以代替!”

“如此甚好,进封秦指挥使为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副都御史,暂代总督宣府、大同、保定、山东、河北军务。

卢爱卿职位不变,准许回家守孝半年。

祖总兵加兵部郎中衔,威武大将军,领大同总兵一职。”

崇祯一锤定音,再也不顾其它东林党人。

在他看来,先让秦浩明过渡三五月,找机会再让他总督福建、广州便是。

如此,朝堂再无话可说。

只是,对于谢三宾,崇祯皇帝却是“简在帝心”。

不可讳言,通过秦浩明的介绍和部署,福建郑家已经成为崇祯战略上的重要环节,同时也是他重点防御对象。

而谢三宾,崇祯则认为他误事矣!

第二百零二节 底气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二月细雨霏霏,天色灰暗,太阳如蒙在一层油纸后,散发着冷漠的光芒。

一顶绿呢小轿缓缓行在山间小道上,轿子在雨水中被洗刷一新,褪去旧日的浮尘,呈现出一种湿润的深深绿意。

穿过斜飞的雨雾远远望去,如一片飘零在池中的荷叶。

叶绍梅端坐轿中,目光顺着被风轻轻吹起的布帘望着外面凌乱不堪的江南春雨,目光仿佛与那雨融成一体,湿冷而略带忧悒。

兄长叶绍辉谋夺秦家肥皂一事,令她心内凄苦不堪。

当然,说谋夺可能不恰当。可在她看来,在秦家肥皂生产都不够卖之时,现在参股和巧取豪夺又有何区别?

奈何父亲远在建宁府,自己兄妹感情固然不错,可并不能阻止兄长的贪念。

“妹子不要管,让云哥儿去和他说清楚。今日秦家不同以往,你兄长如此做法,必将误了妹子一生幸福。”

前几日余佑汉带着满载的粮食物资从德州府,顺着大运河,直到衢州港,随行的尚有近千流民和两百百战之士。

秦浩明现在的情况,余佑汉也说得清清楚楚。

聪慧的柳如是明白,爱郎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

叶家若是想仗着临浦第一大家的身份,对秦家有所欺凌,怕是要吃大亏。

凶猛暴虐如建奴等,都没有在爱郎手中讨得半分好处。更何况一个地方家族,连豪强都算不上?

“嫂子请放心,看在叶小姐的面子上,张云会注意分寸,点到即止。”

长期掌管上千人的队伍,已经让过去略显稚嫩的张云成熟起来,话语中竟有几分威严。

原本高高在上的临浦第一家族,如今坦然不惧。对于临浦叶府少爷,看在叶绍梅面子上点到为止,委实有气魄。

立春,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一个节气。

立春之日迎春已有三千多年历史,中国自官方到民间都极为重视。

立春时,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去东郊迎春,祈求丰收。回来之后,要赏赐群臣,布德令以施惠兆民。

中国传统将立春的十五天分为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

说的是东风送暖,大地开始解冻。立春五日后,蛰居的虫类慢慢在洞中苏醒。

再过五日,河里的冰开始溶化,鱼开始到水面上游动。

此时水面上还有没完全溶解的碎冰片,如同被鱼负着一般浮在水面。

临浦县城在官府的带领下,敲锣打鼓举行各种欢庆活动。

往常年景,此时是叶家酒楼营业的高峰期。可今年却奇怪,叶家酒楼停止营业,特意恭候张云的到来。

叶府掌柜脸有不豫,心里腹诽叶家少爷真是败家,如此好的机会,也不知要损失多少银两?

叶绍辉淡然一笑,弹弹鬓间的乱发,并未多说。

掌柜的是叶家老人,鼠目寸光只盯着眼前一点微薄辛苦钱。

看看秦家,临浦的两间肥皂铺子供不应求,日进斗金。

听说这还是照顾乡梓之故,把价格往下调。原本自己还当虚妄之言,可金陵叶家掌柜回复确实如此。

他委实不知此物利润几何,可是看秦家招收流民的规模,便可略窥一二。毕竟,秦家底细还有谁比他清楚?

故而他今日心情很好,张云作为秦浩明生死相随的兄弟,于乱世相偎相扶,实乃秦家的核心人员。

从秦秀才甩手离开,一切都交付给张云打理家族事务,从中可以看出这个昔日的土包子能做秦家的主。

如此甚好,不需要跟秦浩明发生直接的冲突,只要威吓张云一番,便可获得巨大利益,于他看来,再好不过。

至于说对付张云,易如反掌尔!

即使是秦浩明亲至,他也有十足的把握,对方会乖乖答应他的条件,概因他手里有利器。

当然,若不是他看出肥皂蕴含的商机和临浦销售的火爆情况,他也不希望双方撕破脸,行险一搏,影响小妹的幸福。

“哈哈哈……为兄早已恭候贤弟多时,真可谓盼眼欲穿,这位先生是?”

远远看见卢欣荣和张云联袂而至,叶绍辉未语先笑,一副慷慨豪迈的样子。

“卢欣荣卢伯玉,卢督之弟,兄长至交好友,派来监督我。”

张云头也不抬,蹭蹭往前走,挥挥手,顺势把马鞭交给身后的方培伦,态度随意而潇洒。

“先生请!”

人的名,树的影!

卢象升赫赫不败威名,传遍大明江北江南,叶绍辉可做不到像张云一样淡然处之,急忙伸手弓腰,有请卢欣荣。

“久仰临浦叶家公子大名,如雷贯耳,真真是名不虚传,温文儒雅。”

卢欣荣一脸的欢畅,仿佛和叶绍辉是多年未见到好友般,竟然和他把臂而行,让叶绍辉受宠若惊。

叶家酒楼装饰典雅,空间宽阔,私人包厢清一色红木家具,愈显其高贵。

“来来来,此乃鄙店的招牌菜,请二位尝尝。

采用未足一年的小猪,以秋松木熏制,松木木质坚硬,水分少,燃烧时烟不迷人。

松柏枝熏制,故夏季蚊蝇不爬,经三伏而不变质,再以桂花中的极品金桂腌制,桂花性温味辛,经过处理再配以其他材料腌制腊肉。

待桂香入味后,其味清新醇厚,别有风味,配以古丈毛尖茶壳、桔皮腌制调味,提升口感层次的平衡。

而为不知,此乃临浦当地最著名的美味佳肴。”

叶绍辉避开不谈其它杂事,仿佛纯粹和好友聊天吃饭,态度之殷勤,令人感动。

“叶公子莫非不晓张某也是临浦人不成,罚酒三杯。”

张云实在瞧不惯叶绍辉一脸的装逼样,吔视着眼,直接摆放三个酒杯,斟满酒,逐一放在他眼前。

“语误,语误。忘记贤弟也是临浦人,是愚兄喝高了,不胜酒力。来,咱们三人一起干杯。”

叶绍辉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在临浦,有谁敢罚他酒?他不愿意,王县尊也无可奈何。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今后巨大利益,他还是笑语嘻嘻把酒杯亲自放在二人跟前,自己则端起其中一杯。

在他看来,此举已经给足张云面子。

“罚酒喝完,叶公子想和张某喝多少杯都行。但现在,不行!”

才喝两杯,不胜酒力?

张云实在佩服叶绍辉说话的艺术和技巧,他就做不到。

“见谅,在临浦,叶某从不喝罚酒。”

叶绍辉说话几近赤裸,无疑是在提点张云,别忘了谁是临浦老大。

张云自顾摩挲着宽厚的手掌,旁若无人的说道:“叫你声叶公子,那是看在叶小姐和兄长的面子上,昔日好歹有几分情分。

若只是你,文不成,武不就,百般不堪,实在不算东西,无非有个好老爹而已!

往常,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相安无事,倒也罢了。

现如今,居然觊觎起兄长的产业,委实不知死活。真当秦家还是原来,可以任由你拿捏不成?”

张云原本对叶绍辉成见颇深,当日兄长受伤时,家徒四壁孑然一人,便有勇气想要叶家偿命。

如今,自然底气十足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他多少还有点少年心性,听余佑汉讲,兄长在德州把官府、富商逐一敲诈一遍,何等快意恩仇?

便是周边好友也俱得军功,获得朝廷官职封赏,他一个少年郎如何不羡慕?

可他能明白兄长的用意,起步唯艰,家产岂能托付他人?

故而,他死命训练秦家三百护卫队员,一是为了替兄长守住家业,二是为了日后马上封侯建功立业。

果不其然,叶家还真盯上秦家这块肥肉。

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付谋夺自己家产的人何须客气?

张云峥嵘语气配合他的霸气,再加上旁边仰着身体抱着双臂仿佛看戏般的卢欣荣,让叶绍辉有些愕然。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连半分遮掩都不屑,难道世道真的变化如此快?真当叶家临浦第一家族仅是叫着玩不成?

第二百零三节 宣府防卫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还真长出息啊!

有些事情,叶某念着通家之好,甘冒诛九族的风险隐瞒朝廷。不料好心反成驴肝肺,现今想想,委实可笑。”

叶绍辉不怒反笑,双手撑着饭桌前沿,仿佛受到莫大侮辱般,阴测测地说道。

“大梦方觉醒,平生我自知。予我三千刃,定斩九重天。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卢兄苦读诗书,不知有何看法?”

叶绍辉低声吟唱着秦浩明昔日旧作,看都不看张云一眼,转而微笑着盯着卢欣荣。

“非将帅之才作不出此诗,实乃大明福分。”

卢欣荣何等通透玲珑之人,此情此景下,不用张云提醒也知道,此诗必是秦秀才昔日旧作。

因此,只是低吟几句,便一脸高山仰止的陶醉表情,令叶绍辉恨得牙疼。

“难道卢兄不觉得此乃是一首反诗?

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这是一个臣子所为吗?”

叶绍辉厉声呵斥,一脸的忠肝义胆。

“呵呵……”

卢欣荣冷笑两声,按捺住旁边勃然色变的张云,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慢条斯理的对叶绍辉说道:

“叶公子切勿危言耸听!

此乃秦将军昔日秀才时所作,只不过说明将军志向高远而已!跟什么臣子,反诗完全沾不上边。

即使叶兄说出去,估计世人也不相信。

而且卢某可以确信,此事必是你私下为之,令尊恐怕并不知悉。否则,他决不允许你这般胡闹!”

卢欣荣目视叶绍辉,笃定地说道。

叶成祖宦海沉浮几十年,岂会如此不智?

不说一个秀才时期写的诗不足为凭,真若想告秦浩明谋反,必是私下为之,岂会如叶绍辉一样四处囔囔?

说到底,还是叶绍辉想通过此事要挟秦家获取利益而已。

没有叶成祖参与谋划,叶绍辉一个白衣诚如张云所说,算什么东西,休想撼动秦家分毫?

叶绍辉被说得扑哧扑哧喘着粗气,一脸的狠戾瞪着二人。

实情委如卢欣荣所说,辩驳没有什么意义。

“言尽于此,叶公子有什么手段放马过来,秦家无惧。”

张云硬邦邦的扔下话,不欲和叶绍辉多说,扯着卢欣荣扬长而去。

此次二人一同过来,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尽快打消叶绍辉的贪念。

至于他还有什么想法,接招便是,多想无益。

以秦家目前的实力和地位,岂会惧怕一个区区叶家?

宣府镇占冀州地,秦汉为上谷郡。后晋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后,属辽国,金灭辽后属金。

元属中书省上都路,明属京师。

宣府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特别是大明建都北京之后,宣府镇更是保卫京都,防御蒙古南下的咽喉之地。

真可谓是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诚乃边陲重地。

秦浩明在接到兵部调令,便匆匆到兵部、吏部办完手续,旋即和卢象升马不停蹄赶赴宣府边镇交接工作。

微风拂面,漫漫黄沙,宣府镇除了城池内尚算繁荣外,其他地方可以说都是荒凉之地。

这也是边关特色,四周都是敌人,故而人烟稀少。

“宣府山川纠纷,地险而狭,故而要分屯建于他镇。

勿论宣府一镇一千三百里之边,即就陵后一带言,东至火焰山,西至合河口,凡二百二十余里。

筹其经费,每筑边墙一丈,虽甚省,约须工料、食米等银五十两。

其中或有旧墙并乱石土垣可固,通融计算,每丈必须银三十两。通计三百里,总该银一百六十万两。

加以三里一墩,五里一台,计墩一百,台六十。

墩以土为之,每座约二百金,台以砖石为主,每座约六百金,并墩台守御等具,壕堑等类又约该十余万两。

朝廷目前是没有方法,不知破虏可有其他办法解决经费?”

卢象升对宣府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带着一众将校亲自为秦浩明讲解城防。最后,一脸期待的说道。

宣府凝结了他一生的心血,可修建长城费用如此之高,大明王朝已无力承担。

况且大明现在战争此起彼伏,增兵边塞更不可能,卢象升想修宣府镇长城的梦想只好做罢。

虽然他利用兵部划拨的部分钱,对宣府镇长城个别地段做了小小的修补。

但终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特别是蒙古草原被建奴统一,宣府的防卫任务变得更加沉重。

纵观建奴几次寇边,都是绕道蒙古草原,从各处关隘下手,最终得逞。

所以,卢象升才把希望放在秦浩明身上。在他看来,秦浩明比自己活泛,说不定有解决之道。

“末将驻守上北路,东至境安堡边,北至大边,西至金家庄,边垣二百六十一里。边墩三百六十三座,冲口四十七处。

可是兵将仅仅三千人,若是没有坚固的城墙防守,委实吃力。”

张松荣尚有写不适应秦浩明一下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神情语气还有几许不自然,可他的防守任务委实太重,不得不当面提出来。

“可不是,下北路北起牧马堡东际大边,西抵样田,南至长安岭,边垣二百一十三里,边墩一百九十座,冲口二十一处。

可本……末将兵将不过三千,确实吃力。”

戚纲在旁边也是叫苦不迭。

其他将领亦是哇哇大叫。

“你们这是在是干什么?算是下马威吗?

告诉你们,秦总督自有去处,诸位切勿让这段时间的情谊有了龌龊。”

卢象升想不到秦浩明一句话都未说,宣府诸将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诉苦,忍不住大声咆哮。

但他又不想秦浩明在暂代的三五个月里,平白得罪这些将领,所以索性特意点明原因,以免彼此间产生隔阂,反而得不偿失。

“诸位将军,本督将尽量解决难题,筹措饷银,请大家多多支持!”

秦浩明转身一脸诚恳的朝众将说道。

接着拍拍显得有些懊恼的戚纲、张松荣肩膀,示意不必在意。

困难实际存在,他也相信二人没有其他意思,可也不乏其他将领趁机起哄。

虽说前段时间和他们相处不错,可此一时彼一时,原来大家是同事,甚至是下属。

可如今一跃成为他们的上司,难免其中有些人会有异样心思。

概因这里面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大明若是能万众一心,也不至于落在现在下场。

卢象升这样说当然是好意,可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却是要靠自己的努力。

卢象升摇摇头并未就此事再说什么,而是亲自解释众将叫苦的原因。

原来,宣府共有六路关隘需要防守,除了刚才讲的上北路、下北路,还有东路、中路、上西路、下西路。

整个宣府合计边垣一千一百一十六里,边墩一千二百七十四座,冲口一百九十二处。

如此大的范围,只有分守参将七人,游击将军三人,坐营中军官二人,守备三十一人,领班备御二人。

而宣府镇原额马步将士十五万一千名,除节年逃故外,实在官军八万三千三百四员名,其中还要包括四万三千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卫所兵。

若是诛心一些,还有部分吃空饷的情况。

原额马五万五千二百七十四匹,除战损和丢失外,实有马三万二千四座。

故而,兵力不够自然在情理之中。

秦浩明听完苦笑连连,大明连年战乱,边地防务松弛竟然到如此境界,实在令人头疼。

怪不得初到宣府镇,卢象升哪里都没有带他去,唯独把视察关隘摆在第一位置。

不过既然坐在这个位置,即使问题再棘手,自己也必须去面对。

只是,究竟去哪里捞上百万的资金,这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至于原先自己的非法所得,他另有用处。

再说,总不能公私不分吗?

第二百零四节 秦浩明的第一把火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宣府为边关重镇所在地,设官莅事,必有常所。

秦浩明的总督府位于衙门街中段路北,坐北朝南,东西宽三百米,南北长八百米,占地几千坪。

建筑群主从有序,布局对称,前朝后寝,左文右武。

大明万历二十六年、四十八年间,均有过大规模的增建改筑。

左翼有观风楼,右翼有演武堂,前有照壁。衙门内,沿中轴线自南而北有仪门三间、牌坊一座、大堂五间、宅门三间、内宅五间。

仪门外之东西厢窑各七间为赋役房,大堂前东西厢各十一间,为吏、户、礼、兵、刑、工房。

大堂两旁设赞政厅、銮驾库各三间,宅内各层均有东西厢房。

衙署东部有衙门大堂,自南而北又有钏楼、土地祠、寅宾馆、侯祠、粮厅和花园。

西部有申明亭,往北有重狱、女狱、轻狱、洪善驿、督捕厅和马号。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以说,总督一职位高而权重,军事、民事一手抓。

视察完关隘,卢象升拜别众将,带领亲卫随从返回宜兴老家替父守孝。

而宣府镇,也迎来秦浩明当家作主的时代。

新官上任三把火,仅在沉寂一周时间后,正当众将以为秦浩明会偃旗息鼓,不欲多生事端,安安稳稳混他资历,平平安安等待过渡之际。

秦浩明的第一把火猝不及防的降临,并且是砍在曾经与他同生共死的众位将领身上。

“众位将军,本督有幸和诸位中大部分人染血沙场建功立业,正是有你们的帮助,方有本督今日。

这杯酒首先献给曾经伤亡的战友们,祝他们一路安息。”

总督府宴客厅,宣府镇守备以上的各路将领齐集,整整三桌人,参加新任总督举行的就职晚宴。

一身大明常服装扮的秦浩明,手举酒杯站在主位,向众将说祝酒词。

说完,秦浩明神色肃穆,缓缓的把酒洒在地上。

众将皆禀然,依令而行。

“第二杯酒,本督独饮,感谢诸位将军往日的帮忙和厚爱。”

滋溜一声,一饮而尽!

“第三杯,请诸位将军共饮之!”

“诺!共饮之!”

众将给秦浩明这三杯酒讲得心里暖暖的,特别是留守宣府的将领们,新来的都督人不错,估计是暂代的原因?

可是秦浩明接下来的话让宣府镇大大小小将领脸色皆变。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后宣府镇的粮饷将足额发放,并且概不拖欠。”

酒酣耳热之际,秦浩明仿佛不胜酒力,摇摇晃晃站起来大声宣布。

不等众位将领欢呼雀跃,秦浩明又迅速接着说道:“但有个前提条件,足额发放者,一律不许吃空饷,可否?”

可否个屁?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方才闹哄哄兴高采烈分成三桌的三十几个将领,顿时面面相觑鸦雀无声,脸上精彩至极。

多少有些香火情的虎大威、杨国柱脸色铁青,便是连一贯交好的张松荣、杨廷麟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倒是岳父戚纲一会望向众将,一会看看秦浩明,有心讲点什么,最终只是化为长叹!

大家都以为有原先的战斗情谊在,秦浩明又呆不久,理应相处愉快,和和气气才是,哪知一出手如此狠厉,他们有何话可说?

“秦督,您是刚到军中,不了解情况,我们宣府镇在大明可谓是吃空饷甚少的队伍,此事……此事卢督也是默许的。”

众位武将都不讲话,军中赞画杨廷麟怕犹自微笑的秦浩明像个愣头青,不知大明军队情况,交恶整个宣府众将。

出于负责任的态度,他苦涩的吞了吞口水,小声的朝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总督说道。

可以说,想清查大明吃空饷的问题,这是全大明军队中的一个禁忌。

当初他被杨嗣昌贬嫡宣府镇,有心想干番成就,最初也想清查吃空饷问题。

哪知被全军将领所恶,要不是卢象升一力护之,估计被暗杀了都有可能。

事后,卢督更是亲口承认,连他也没有办法,只是尽量减少吃空饷的程度。

不要说清查吃空饷,便是连文官检阅部队都不行。

因为只要一检阅,大明军队内部的便暴露无遗,吃空饷,苛扣军粮,贩卖军械,以老弱充数,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些东西只能是欺上瞒下,心照不宣。

一旦让文官进行检阅,那么这些便会暴露无疑,而文官又往往拿这个来做文章要挟武将。

因此,凡有检阅的时候,武将们都用各种办法来推脱。

比如当初在皮岛坐镇的毛文龙,就坚决抵制山东上司的官员检阅他的部队。

后来袁崇焕担当蓟辽督师,拿着尚方宝剑,才能对毛文龙的部队施行检阅,弄清了毛文龙真正实力,因此也给毛文龙带来了杀身之祸。

这样的例子在大明,在以文官统御武将的时代比比皆是。

也才出现了武将畏惧文臣如虎狼,恨文官如寇仇,文臣视武将如猪狗似贼偷如此紧张的关系。

“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倘若军队、尤其是将领腐败成风,则存亡之道危矣。”

秦浩明背负着双手,绕着三桌缓缓的走了一圈,才回到原地毫不留情的开口说道。

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军中禁忌?如何不知道大明军队俱是如此?如何不知道连卢象升也没办法解决?

不要说现在,即便中后期,便是如戚继光、毛文龙等名将也是如此做法。

如当初袁崇焕上明崇祯皇帝:文龙一匹夫,不法至此,以海外易为乱也。

其众合老稚四万七千,妄称十万,且民多,兵不能二万,妄设将领千。

也就是说,士兵只有四万七,却虚报十万,多吃了一倍的空饷。

可搞笑的是,袁崇焕自己也吃空饷,也和蒙古、建奴交易。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逻辑。

如此看来,整个大明都是如此,似乎不虚报不吃空饷也不行。

不患寡而患不均,概指如此!

“卢督有所不知,请听末将给您细说内情。”

秦浩明话得如此,存亡之道,命在于将都出来了,虎大威碍于旧情,决定还是和他好好沟通再说。

第二百零五节 歪理邪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此举,令虎大威心情及其复杂。

不可否认,随着驱逐建奴寇边成功以及连战连捷,天雄军内部上下大小将校对秦浩明都有好感,同时也令他威望剧增。

他想有番作为的心思虎大威也完全理解,但想凭一己之力改变大明数百年来的顽疾,却未免有些天真和不可量力。

天雄军只是宣府镇边军中的一部分而已。

毫不夸张的说,虎大威觉得秦浩明在自寻死路。

他在一镇搞清查吃空饷,得罪一镇将校。一省搞,得罪一省。若是推广到全大明,必将遭天下武官联合抵制,万劫不复矣。

无它,损害到天下所有武将利益尔!

“大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别停下,本督听听虎总兵之言。”

秦浩明气定神闲地朝其他两桌挥挥手说道,自己则坐回将帅云集的主桌。

“秦督有所不知,吃空饷既有利益的原因,更有现实中的无奈。”

虎大威敬了秦浩明一杯酒,长叹一声说道。

“打个比方,末将如果有一万将士,每名士卒每日粮饷银一分,粮一升。

照此计算,万余人每日的粮饷就是银百两,粮一石,每年共需银四万两,粮四万石。

定饷是这么多,粮饷本应一季一发,每季发银一万两,粮一万石。

可朝廷不但在时间上拖长,变为半年一发或一年一发,其中更是直接少发一半。

而且发的一万两中只有五千两是白银,其余都是宝钞。秦督您也知道,那宝钞根本无人肯收,等同于废纸一张!

可这还不是最大问题,那粮食呢?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粮食总不能少发吧?

哪知粮食欠得更多!”

虎大威摇头再次叹道:“每半年才送来三千石,若真有一万人,相当于每人每天才分得不到二两口粮,那岂不是全都都要饿死?

故而,众将也是没有办法,正好兵员不足,就仍按定员报上去。

如此一来,虽然朝廷拖欠粮饷,但吃粮的人没那么多了,两下一扯平,日子倒还能凑合着能过!”

高,实在是高啊!吃空饷还能这般解释,听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秦浩明认真的盯着虎大威,这个粗犷的汉子竟然有此水准,一番歪理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不服不行啊,客观主观皆有说到,也不否认存在利益问题。

若不是自己知道其中真实情况,委实会赞同认可也说不定?

“天子信赖卢督,故而同其它友军相比,此种情况宣府镇会好上许多。

近一周时间,本督已经清查过兵饷粮食等情况,心里有数。”

伸手阻挡急欲分辨的虎大威,秦浩明继续说道:“当然,我军吃空饷的数额也较其它军队少。

但是,尔等身为将官,可有考虑过那些皆苦于饥馑,迫于贪残,不能聊生,逃亡相踵的普通将士们?”

秦浩明目无表情沉声对一桌的将官说道。

歪理之所以说是歪理,就是说在偷换概念。粗听有理,但经不起推敲。

虎大威立场不同,代表将官的利益,如此说自然有几分道理。

可是普通的将士呢?

因没有说话权,就这样被人忽略,成为文武百官口中的刁民,何其可悲!

可军官们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他们想着法子向朝廷虚报士兵数。

吃空饷,即军中本无此士兵,但花名册上还有名字,上面照册发饷,钱都进了武将的腰包。

为了多“空饷”,一方面,军官向朝廷虚报兵数。

另一方面,军官并不阻止士兵逃亡,反引以为利,有时故意惩罚士兵,逼他们逃跑。这样既可贪污军饷,又可向逃亡士兵索取贿赂。

在这样的苦役盘剥之下,士兵们较好的出路就是逃亡。

不逃不行啊,军官除了贪占财物,还贪占士兵,把士兵当成私人劳动工具比比皆是,在当时叫占役。

这些被军官占役的士兵拿不到一分钱劳动报酬,跟家奴无二,不听差使,还会遭凌虐暴打。

搞得军人不像军人,农夫不像农夫,市井不像市井。

军人干了太多与军队无关的话,影响了军人的军事训练,没有得到严格的军事训练,上了战场怎么打得了胜仗?

再说了,既然当兵是干农活,而且还是无偿地干,如此劳累,那还不如不当兵。

在家干农活,干多干少总归自己,所以,士兵逃跑、脱籍很多。

“都司卫所将官贪贿差放,有征办需索加倍,或包纳月钱,纵放买卖。

或以供应上官为名,勒除月粮,或指差操刻减布花。

朝廷发给士兵的军饷,将官皆要雁过拔毛,有时候毛拔掉一半还不止,士兵都快成裸雁了,穷困得跟叫化子似的。

前日本督单独巡查关锁,发现边军士兵多有衣不遮体,食不饱口,疲损羸弱,形容枯槁,委实让人心酸呐。

诸位可有想过,叫化子将士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了,还能保得了大明?

笑话!”

秦浩明不怒自威,语轻意重,让桌上部分将领面有愧色。

“当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此举毕竟有损诸位兄弟的利益,不强求,毕竟本督也不会在宣府镇久呆不是?

诸位回去考虑清楚,愿意不吃空饷拿足额的,私下跟本督说一声即可。

来来来,走一个,不管愿不愿意,情谊不变!”

秦浩明语重心长说完该说的,临到末尾,又大呼小叫闹腾起来。

也只有他,既有年龄上的优势,又有赫赫功名在身,嬉笑怒骂皆可,而无丝毫违和之感。

只不过他说得轻巧,不影响情谊,桌上众将可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委实难以抉择。

不能久呆宣府不假,可随人不知他和卢督的关系?

恐怕说是弟子或者一手提携都是轻的,没见卢督对他基本言听必从,呵护有加?

一方是的财物受损,一方是私谊受损,如何抉择?

果真是鱼和熊掌始终难以兼得也!

在场的俱是精明人物,不说他和卢督关系,便是秦浩明自己,崇祯皇帝让他暂代几省总督之职,今后又岂能不加以重用?

第二百零六节 何处捞钱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而杨国柱和虎大威等高级将领,更是提前知道朝会内容,明白这是崇祯皇帝让秦浩明积累经验威望,为以后掌管福建、广州名正言顺。

此子风华正茂前途无量,难得他没有以势压人,日后需要帮衬的地方委实少不了。

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有将领跟秦浩明说愿意足额足饷,多为前段时间一起战斗的将领。

例如杨国柱、虎大威、张松荣等,至于今后的岳丈大人戚纲,更是当晚就决定支持。

当然,人心各异,置之不理或者尚在观望者也不乏其人。

不过,于秦浩明而言,已经无关紧要矣。

团结一部分,打击一部分,历来是上位者分化瓦解的不二策略,最怕的就是铁桶一片,那才无可奈何!

秦浩明远没有口头说得那么大度,什么不强求,那是故作姿态而已。

毕竟宣府镇将士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无法做到如臂使指,方才出此下策。

吃空饷是大明的毒瘤,他没能力也无法做到在大明全境内割除。

可他管控范围内或者今后自己建立的军队内,却是绝对不能容忍此类现象存在。

大明灭亡的原因有很多,可吃空饷绝对是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

克扣军饷屡见不鲜,不堪重负的士兵比比皆是,使得军户的大量逃亡变得司空见惯。

从嘉靖年间开始,军户的逃亡率已经高得吓人,大量卫所形同虚设,有的卫所竟然只剩下几个人。

就连滨海前线的辽东、山东、浙江、福建、广东卫所都只剩下百分三十的兵员。

等朝廷真要用兵开战时,满以为是百万雄狮,其实早就被军官们掏空。

更要命的是,因为太平已久,将领和士兵的素质都差得惊人。

有的世袭将领连马匹都不会骑,连旗帜都弄不清楚,平时和同僚喝喝酒、吹吹牛就算是尽职。

而士兵更是战斗力低下,忙于屯田,乐于领饷,就是不会打仗,上阵后一触即溃。

而在秦浩明看来,最主要莫过于人心分崩离析。

文武百官如此,平头百姓更是如此。谁当皇帝,关咱啥事,咱不照样当老百姓吗?

守城士兵也是如此,没有军饷,咱为什么要卖命?

史载,闯王大军围城之时,京城守军倒卧城头,“鞭一人起,一人复卧”。

可大明灭亡,浩劫来临,接踵而来的是数十年残酷的战争,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明末人口损失惨重,后来才有了“湖广填四川”,具体损失多少?

从数千万到上亿,不同的统计,冷冰冰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的血泪悲剧。

一个缺乏信任与共识的国家,势必一盘散沙。

遇事谁也不肯担责任,谁都想把责任推给对方、一味指责对方,势必最后同归于尽。

故而,秦浩明决定发挥自己赚钱的优势,先帮助卢象升解决宣府边镇的问题,他日说不定是自己的强援。

崇祯十二年三月,锦衣卫、东厂和吏部通过数月间的努力,除了走脱范家长子范毓滨不知所向之外,余者皆全部抓获。

三家三代内合计直系亲属有五百六十余人,罚没所得折银七百五十万两。

崇祯乐得合不拢嘴,在朔望日临朝的时候,非常大方的把此次建奴寇边的有功将士赏银一律结清。

天雄军将士按朝廷首级计算,斩首一万六千余,加上有建奴亲王阿巴泰和岳托首级,共得银一百二十万。

不过伤残将士抚恤金不足,阵亡和受伤的将士有八千余人,却只有区区十万银两,分摊到人头只有近十两,明显不足。

这还是在三家晋商抄家后,崇祯方才阔气一把,否则,堪忧?

其实秦浩明想告诉崇祯,再把办案的锦衣卫和东厂等一干人员清洗一番,恐怕还有更大惊喜。

以三大晋商家资,七百多万水分甚大,概因他们还有大量的不动产?

奈何人不在崇祯身边,委实不方便之至。再说以崇祯心性,未必就会下此狠手,而邸钞难以讲清前因后果,索性作罢。

不管怎么说,现在情形比历史上好过太多,倒也不必苛求。

伤残将士亏空的银两自然要补上,否则,也太令人寒心,也不是秦浩明的风格。

原先的钱财万万不能动,那是临浦今后的发展基金,杀鸡取卵的事情干不得,还是另想它法为好。

“戚将军久在边镇多年,可知有什么生财的门路?

怎地宣府镇一个大商家都没有,连打打秋风都无从下手。”

秦浩明刚到宣府镇,放眼所及,多是民生萧条,商业不旺,往来者基本是边关将士眷属。

一时间竟有无计可施的感觉,咨询别人不方便,传出去影响名誉。

戚纲因有特殊关系,自然无妨。

“破虏有所不知,宣府乃边关重镇,卢督规定,非特殊原因,商家轻易不允许入驻城内。

再说马市设在大同得胜堡﹑宣府张家口堡﹑大同新平堡﹑山西水泉营堡。

虽说路途距离不远,可毕竟多有不便,故而破虏看不到大商家。况且边关贸易以晋商居多,可以说此处就是他们的主场。”

没有其他人在场,二人也就随意许多,并未在称呼上多做计较。

戚纲仔细的把情况介绍清楚,同时揣摩秦浩明生财究竟是何意?

难道是想抢劫或者敲诈商家不成?

切莫因小失大,他现在只是一个暂代总督,尚为转正,若是被御史言官抓到把柄可就不妙矣!

“马市贸易有朝堂派地方官员进行监督和管,听巡抚委派布、按二司管粮官,分投亲临监督,并差拨官军用心防护。

破虏若有什么想法,尚需注意隐蔽才是。”

可以说,戚纲比秦浩明还在意他的官位升迁及稳固。见秦浩明听完情况,两眼发出不正常的光芒,急忙提醒道。

“我至于这么可怕吗,难道朝廷法度都不放在心上?”

秦浩明故作不满的瞥了未来丈人一眼,笑嘻嘻的说道。

“可怕,将士们都在背后议论你,说你和卢督不一样。”

戚纲老老实实点点头,诚实的说道。

“说我什么?”

秦浩明可是很在意将士们对他的看法,急忙开口问道。

第二百零七节 吾心甚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不知是好是坏,主要是把你和卢督做对比。

一个内敛,一个锋芒。一个温厚,一个狠辣。一个堂堂正正,一个狡计百出。

哪一个是你?”

戚纲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故意显得语焉不详,借以调侃秦浩明。

“他们没有说错,狠辣是我。

在这乱世,不仅对敌人要狠,对自己也要狠。否则,委实难以存活。”

秦浩明大大方方点点头,承认自己确实手段狠辣。

此乃乱世,偏偏又碰上是两个民族间的生死对决,不狠怎行?

“别对婉儿狠就行,本将只有一个女儿。”

戚纲爱女心切,时时刻刻不忘维护女儿的幸福。

“岳父,什么时候安排婉儿和我见见面,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啊,一直藏着掖着终究非长久之计?”

秦浩明嘻皮笑脸再次旧事重提。

实则心中却有点哀叹,不能像后世婚前谈谈恋爱也就罢了,关键是妍是媸无从知晓,委实让人焦心。

可时代、风俗如此,徒呼奈何!

“三书六礼俱未完成,与礼不符,恐遭非议。”

戚纲苦着脸,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充愣,如此浅显的礼仪都不知晓吗?

不过随即一想,他幼年失怙,生活艰辛,许是真不懂。加之少年天性使然,在意良配容貌,故而失礼。

“如此,明日小婿便请媒人上门说合,所有礼节皆按标准来办。”

秦浩明微一沉吟,继而大大方方的说道。

既然来到这个年代,那就融入进来。

再说,秦浩明也喜欢中国的传统礼仪,那是华夏传承千年的的习俗文化之一。

三书是指聘书、礼书和迎书。六礼是指结婚过程中的六个个礼法,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在大明,男女若没有完成三书六礼的过程,婚姻便不被承认为明门正娶,不具备法律效应。

戚家乃将门之后,自然注重礼法,此乃应有之意。

至于身在临浦的柳如是,今后同样如此,势必不能厚此薄彼,让她受分毫委屈。

“如此甚好!择日老夫让婉儿烧一桌好菜,咱们爷俩好好喝上两杯。”

戚纲听完眉开眼笑,亲切的拍着秦总督的肩膀中气十足的说道。

他心中委实高兴不已,还好下手够快够准,替女儿找到如意金龟婿。

更重要的是,大明有官位和爵位的官员在娶妻纳妾方面自有规定,而有点文化和身份的人,可以娶一个妾,即“士一妻一妾”。

普通老百姓是不准娶小老婆的,“庶人一夫一妇”,和现代一样,是一夫一妻制。

秦浩明作为少年总督,身份自然不缺。

可自家婉儿已经把正妻的位置预定,其他的戚纲也无所谓,毕竟妾氏在大明没有身份地位。

老夫?爷俩?

秦浩明实在不习惯才三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戚纲自称什么老夫。

奈何大明男子结婚早,现在都成人家女婿,纵使不适,也得忍着,谁叫人家是尊长呢?

之后,秦浩明动作麻利,当天便委托赞画杨廷麟代为寻找专业媒人操办此事。

位高权重的少年总督要定亲,可想而知有多少人想借此机会巴结,连带着戚纲的身份在宣府镇都水涨船高。

虽说定亲还不是正式的婚娶,可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又怎么少得了,尤其是商人。

“秦督,今日又收到几十封拜帖,官员、商人都有,几个消息灵通的还是外地赶来求见,您看?”

临时被秦浩明拉来充当幕僚的阎应元,手里拿着一堆整理过的拜帖,按照身份高低自上而下。

只是他的眼里有着浓浓的担忧,秦督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老规矩,东西收下,人等定亲宴席上统一接见。那五个家伙还没有吗?”

秦浩明看都不看拜帖一眼,自顾书写着阎应元看不懂的古怪符号,心情惬意的说道。

“许是还没得到消息,目前没有您说的那五家晋商。”

阎应元有些疑惑,秦督跟晋商过节吗,为什么老盯着他们?

“元亨小觑他们了,他们的消息比谁都灵通。胆子很肥啊,莫非生意不想做不成?”

秦浩明站起来,伸伸懒腰,笑笑的对阎应元说道。

手握刀柄的感觉真好,有的是方法对付他们。

应该是朝廷这次对付三家晋商的举措吓坏他们,正在研究如何讨好自己也说不定?

秦浩明自认为很随和的笑容,落在阎应元的眼里却显得有几分阴深,特别是说晋商胆子很肥的时候。

难道这五家晋商也私通建奴不成?

“秦督,王副总兵要不要见见,此次他的贺礼有八千银票,金条十根。”

应该说王朴的贺礼相当贵重了,毕竟只是定亲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大婚。却是不知秦督真的大婚,那他又该送多少呢?

阎应元家中贫寒,初入官场,实在没见过这么大的手笔,故而小心提议。

“太少,先晾晾!

王家世代将门,敛财有术,比之宣府、大同等地的大商贾也毫不逊色。区区几千浮财对他来讲,不过九牛一毛。”

王朴重礼的来意秦浩明心知肚明,此次鞑虏寇边,他只有一战,且是大败。

所以朝廷问责的时候,他由总兵降为副总兵。

再者,宣府镇其他将领跟自己多有交情,而他因为卢象升逆境时脱离天雄军,跑到陈新甲大军中。

此时,他心中肯定是忐忑不安,不知自己是否会给他小鞋穿,自己跟卢象升的关系,现在大明官场有几人不知?

太少?

阎应元有些晕眩,秦督的心到底有多大?

所有商人,大小将校送的贺礼,他可是来者不拒,收得自己都心肝乱颤,有些害怕。

这哪里是定亲,秦督分明是在赤裸裸的敛财啊!这样对他的官声不好,他的根基还是太浅,需要谨慎!

无奈自己多次建言,他只是笑笑说道:“无妨,吾心甚慰,继续!”

“秦督,不少了,已经有……”

阎应元无意识的朝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颤悠悠的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第二百零八节 术业有专攻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元亨,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惜银两太少,远远不够啊!看来时日尚短,有些人尚为未得知消息。

要不要通知到千户所和县衙呢?”

秦浩明长叹一声,手抚腮帮,认真思索着。

区区二十万两纹银,连塞牙缝都不够,可惜阎应元已经惴惴不安,还是世面见得不够啊。

他如今贵为几省总督,募兵和卫所军加起来有三十几万人,手下把总、千户以上将官何止几千人?

加上几省的文官等,三五万人绰绰有余。

无需太多,平均一人几百上千两贺礼,则几十上百万两纹银轻轻松松。

“秦督万万不可,如此一来,人尽皆知,动作太大,必让朝廷知晓。”

阎应元见秦浩明认真思考其可行性,急忙大声劝阻。

想不到秦督骤得高位,却如此贪慕钱财,连官场名声都不顾,恐非幸事。

若不是有感于对自己信任和爱护,真想扭头离去。可纵使如此,他内心还是纠结不堪,一个只知敛财的将军似乎不值得追随?

“无妨,本督目前尚无其它不暇声名,天子只会认为本督年少轻狂,想显贵人前。

御史言官虽有弹劾之言,天子或者留中不发,或者呵斥两句而已。

甚至,天子或许还有嘉赏也不定?”

秦浩明丝毫没有注意到阎应元的神色变化,露出诡异的笑容,犹自琢磨着崇祯的反应。

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跟朱重八老先生所在年代不同,现在已经贪腐成风,凭什么自己不能利用一把?

“浩子,传令:让兄弟们动起来,至各地官府衙门、都司卫所,携带三斤喜糖恭贺本督下月初三定亲。

欢迎守备、知府以上官员赏脸光临,其它把总、千户、县尊、典吏等心意到则可。

注意,无需顾虑太多,给本督把动静搞得越大越好。”

注意已定,秦浩明大声呼唤守候门外的亲兵将领浩子,以军令的形式颁发。

“诺!”

讲到兄弟们,浩子知道是指划拨到秦督手下,与他同生共死的两千人马和其中三百名亲卫,共计两千三百人。

只是秦督太过了,区区三斤喜糖要卖多少银两?

阎应元瞠目结舌,秦督行事张扬无所忌惮,不像他行军打仗走一步算三步的风格,难道其中有隐情?

“元亨,这封信给杨廷麟大人,请他前往京城,把此信以密诏的形式转交天子。”

不待他多想,秦浩明从案头抽出一份早就用火漆封好的信件,吩咐他道。

“诺!”

阎应元转身迅疾离去,目光中有些欣慰坚定。

虽然不知道秦督如何考虑,但应该不是他想象那样,行事张扬无所忌惮,分明是早有谋划。

目视兴冲冲离去的阎应元,秦浩明摇摇头。

看来是要找几个专业的幕僚团队,帮助处理文书档案以及一些脏活累活等。

阎应元久随蕺山先生学习道德文章,品行、思想端正,失之圆滑,却是不适合一些黑暗工作。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千年前老祖宗便说过,还是让他回到自己的岗位更和合适,无需强求。

只是想找一些脸厚腹黑并且配合默契的幕僚、书办,却也需要时间寻觅且考教才是。

秦浩明大张旗鼓庆贺自己的定亲仪式,随着天雄军将士赶赴其他县府、卫所闹得宣府、大同、保定、山东、河北辖区内沸沸扬扬。

惊异者有之、欣喜若狂者有之、痛骂者有之,不一而是。然而这都和升斗小民无关,他们只要活下去即可。

而这些杂音,秦浩明统统充耳不闻,带着阎应元和一个亲卫百户队,在宣府总兵杨国柱的带领下,巡视边关关隘。

宣府镇地处京师西北,对保卫京城的安全来说,其重要性并不亚于蓟州镇。

边墙从成祖朱棣年间开始构造,修筑得十分坚固,有的地段排列几道城墙。

镇下又分成东、西、南、上下北、中六路设防把守。东路的四海治,中路的葛峪,西路的张家口和西洋河等处,都是重要的隘口。

当中又以上北路昭毅将军张松荣参将镇守的独石口最为重要,堪称咽喉要地。

独石口位于河北赤城县北,是大明长城宣府镇上的一座重要关口,有上谷之咽喉,京师之右臂之称。

因关口处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孤石,关因此而得名。

这座耸立于关前的独石上,镌刻着“突兀孤秀”、“一石飞来”两组大字。

独石城坐落在南北流向的两河之间,左为黄龙河,右为青龙河,背靠蜘蛛山,所以有二龙戏珠之说,以朔方屏障驰名天下。

永乐年间,成祖自动放弃大宁卫,把大宁所辖边地赏给兀良哈,从此北边失一重镇,辽东与宣府、大同的联络也因此阻绝。

成祖又徙东胜左卫于永平,右卫于遵化,宣宗更因开平卫孤远难守,徙于独石,三卫尽失,边防的形势大为削弱。

以前是边防第二线的宣府、大同也逐渐变为最前线的要塞,北方的国防线因此步步南移。

不过成祖对边防还是相当重视的,自宣府以西,直至山西边缘,皆峻垣深壕,烽堠相接。

凡通车马的隘口,设百户防守,只有樵夫牧民的隘口,也安置边兵十人戍守。

闻之秦浩明的来意,张松荣亲自带领他们花一周的时间,把上北路关隘走了一遍,最后才又回到独石口。

“明成祖朱棣北征时驻独石大阅将士,1430年移开平卫于此,始建关城,初为黄土夯筑,后改用青砖包砌。

独石路长城修筑完备于大明嘉靖年间,西起为今宣化、崇礼、赤城三县交界处的大尖山,到独石口向东南下。

沿黑河与白河的分水岭,经镇安堡、龙门所至后城的马道,沿着延庆、永宁、四海与八达岭段相接,全长四百六十余里。

在大明两百多年间,这里战争频繁,边泰之日甚少。

土木之变时独石口曾被瓦剌部攻破,关城遭到毁坏。

之后虽有修复部分关墙,然而限于财力原因,始终没有完全连接成功,一直到此时。”

张松荣如数家珍,把独石口防卫、地理情况一一介绍清楚。

“张参将,你段如果修葺齐全,估计需要多少银两?耗费多少人力?工期多久?”

秦浩明听完,直接问道。

“请秦督见谅,末将委实没有考虑过,不知道具体数额及各种事项。”

张松荣只是一个武将,这些工程数算的东西哪里知道,因此红着脸请罪。

“元亨,你留此协助张将军把这里的防务设施整顿清楚,按照你的防御部署设计,把它搞成固若金汤如何?”

秦浩明朝边上的阎应元问道。

“谨遵秦督令!”

“那二十万两纹银你尽管用,不够再告诉本督。”

有阎应元来负责防守设计,秦浩明相当放心,故而在财物上甚是大方。

“诺!”

终到此时,阎应元方才隐约明白秦浩明大肆敛财的用处和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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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节 挖墙脚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圆月皎洁,高悬天际,让独石口毅发显得幽静清冷。

此时此景,若是文人墨客在此,携一古琴,抚一首名曲,该是何等惬意逍遥。

奈何独石口乃边军关隘,俱是赳赳武夫,自然无此情趣,所谈也皆是打打杀杀之事。

“独石口处在冀北山地与坝上草原的交界线上,是沽水入塞的山口,是望云古道由草原进入山地的隘口,更是大明宣府防御辖区内北路防区须倾全力而防御的关口。

而沿此蜿蜒前行,山海关乃关内外交通枢纽,地势最为重要。建奴兴起后,以此地驻兵最多。

设总兵和经略负责镇守,驻守边镇的军队称为边兵。总兵官领正兵,副总兵领三千人作为奇兵。

游击也领三千人往来防御,为游兵,参将则分守各路要塞,东西互相策应,为援兵。

秦督若是想长途奔袭,殊为不易。且一路上关隘众多,地势险要,对骑兵的要求非常高。

若此,兵力少,有被敌人围歼的危险。兵力多,肯定失去奇袭的效果,没有意义。”

张松荣驻守独石口经年,和戚纲二人配合防守北路,任务最为艰难。

也正因此,对宣府边镇的整个防御了如指掌。

“如此看来,想要再立奇功恐怕难矣。”

秦浩明双手把臂,在他看来简陋至极的军用地图前走来走去,脑海里却高度盘旋,如何才能有点收获?

否则,三五个月转瞬即过,岂不浪费时间?

不过对于张松荣,他却动了心思。

作为跟随卢象升重新创建天雄军之一的元老,张松荣除了在军中威望极高,更重要的是他能练兵,尤其是训练骑兵。

自家的事情自己知道,玩些战术战略可以,可是训练冷兵器时期的骑兵,单是排兵布阵便难倒他矣。

当然,如果是训练热兵器队伍,则又另当别论。

“张将军,训练一支骑兵队伍要多久?和鞑虏有些什么分别?”

此次作战,自己都是捡现成的便宜,且都是天雄军的精锐,故而才有此惊天大功。

若是让自己训练骑兵,养马都不会,如何谈及训练?

可骑兵在这个年代,委实缺不了,即使有火枪大炮。

除非跟大明一样,被动防御。若是想要追击打歼灭战,没有骑兵队伍,无异于痴人说梦。

“秦督,这里面要分几种说法。”

说到骑兵,张松荣独眼中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人身躯一挺,焕发出慑人的丰姿。

“大明骑兵主要用途是抵御蒙古和建奴骑兵,而不是凌虐步兵。只要牢牢把握这个大方向,练兵时才不会徒耗无用功。

而蒙古和建奴骑兵既有不同又有相同的地方。

不同之处蒙古骑兵灵活,速度快。

建奴骑兵在骑术上多有不堪,甚至比不上大明军队。但他们军中身披重甲,悍不畏死。

相同地方在于,他们都是从小练习射箭,这方面大明军队则远远不及。

故而,末将首先是训练大明将士骑马砍杀本领,特别是砍杀敌人的骑兵。

然后是尽快转弯本领,具体就是最后一排向后转,第二排向后转,以此类推,一直到头一排向后转。

这是为了还击敌人骑兵集群从后面袭击我军骑兵集群,要具备类似步兵单兵原地向后转的能力。

做到这两点,需大半年至一年左右。然而也只是勉强成军,有一战能力而已,难称精锐!”

张松荣将大明、蒙古、建奴骑兵三者相互比较,听其语言中对蒙古骑兵最为推崇。

秦浩明点点头,他其实明白其中的区别。

大明是农牧民族,蒙古是游牧民族、建奴是渔猎民族。故而,要论骑兵全面性,自然是蒙古骑兵胜出。

在没有得到蒙古草原之前,建奴比大明还不堪,整天在山里打猎,水边捕鱼,何曾有骑兵一说?

“那如何能称精锐?要多少年才能训练完毕,并且成军?”

秦浩明继续问道。

“好的骑士,上马不踩镫,一跃而骑上;下马不踏磴,—跃而下。

由甲马换乘乙马,勿需先下甲马再上乙马,只要跳跃—下就可完成换乘。

另外,世人皆知,将士在马上、远不如在地上稳重。

马一旦走动或狂奔,特别是在越天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之际,仍能稳坐在马上,才算得上好骑士。

为此,在马上颇需要掌握平衡的锻炼,否则就有落马的危险。

大明某些不经严格训练的骑兵,临战前因紧张、害伯而落马者,有之。

战马急速前进中由于平衡不当而落马者,亦非罕见。

战斗中仅几个回台,因抵挡不住猛烈打击而落马者,多之。

种种现象均说明其骑术之不精。

骑兵不仅需要稳固地骑在狂奔于坎坷之途的马上,而且在马身上还得活动自如,练就—套复杂的动作。

如向前后左右开弓射箭;挥动武器,稳准狠地打击对方。

对于敌方迅猛的劈砍刺,能够稳妥地躲闪避或档或拨或架。

如此,方能称之为精锐!可必须得三五年的功夫,才能有此境界。”

张松荣对骑兵的见解委实深刻,句句精彩。只是一句三五年功夫的话,让秦浩明脸色黯然,心情低落。

是啊,千万不要全盘模仿游牧民族,一则没有那么充分的骑马练习时间,二则也没有那么多战马资源。

蒙古人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可不是一句妄语。

不分男女,自幼就练成一套马上的活动本领,不鞍而骑并不稀罕。

他们甚至能在马身上连续活动两昼夜,趁马吃草的机会,坐睡在马背上。

另外,战马的损耗委实太大,没有源源不断的战马供应,骑兵队伍的规模终究有限。

所以说敌酋皇太极的战略眼光委实高明,不顾一切的攻下蒙古草原,并且和他们时代联姻笼络蒙古人。

既获得优良的骑兵,又得到源源不断的优质战马。

否则,深山老林中,何来的战马?又如何有建奴的重装骑兵?

“不过秦督也无需忧虑,要是面面俱到,各种战术动作齐全,委实不易,甚至时间上也不允许。

但是我们大明骑兵不需要向蒙古骑兵一样,只要分成若干个群体,各自有侧重点地训练相应战术动作,再加以配合使用,则一二年便可为精锐。

至于分成几个群体,每个群体各自侧重点是什么?

甚至个别战术动作各个群体全都根本无需练习,末将心如明镜。”

张松荣整个人散发出强烈的自信,侃侃而谈。

“大善!”秦浩明双手拍掌大声赞道。

华夏人才何其多也,可总由于各种原因惜被湮没。

便如眼前张松荣,随着历史上卢象升死去而籍籍无名。

可卢象升乃文人将领,靠看几本兵书是无法训练骑兵的。

可想而知,卢象升作为统帅,负责协调朝廷经费、粮饷、战马等高端事务,而具体的事情肯定是由张松荣来完成。

从天雄军将士的口中,便可知今日他这番话绝不是纸上谈兵。否则,便没有天雄军今天的战斗力。

如此大才,只是一个区区参将,驻守独石口经年,岂非浪费?

就是他了,未来自己军中的骑兵总教头,无论如何,一定挖到自己的夹带里。

“现今大明,可否有可能组建当初大汉无敌铁骑?”

得陇望蜀,秦浩明微笑着继续考教。

第二百一十节 图谋马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今人古人并无分别,无非拼死训练而已。

纵观历朝历代都有善骑射者,虽有一定的身体素质,但长期而又认真、严格地训练毕竞是主要的。

他们练骑术,练臂膊,练视力……。”

张松荣嘿然而笑,一一举例说明练习项目。

“当然,要这样做,朝野上下的支持必不可少。若是如大明这般崇文抑武,想恢复汉家雄风绝无可能。”

说到最后,张松荣斩钉截铁做了总结。

剑不磨不利,兵不练不精。

旁边的杨国柱和阎应元听完皆默然,大明两百多年的国策,使国人早已锐气逐渐自我消减。

不要说和汉唐相比,便是和太祖时期也不可同日而语。

“练习不勤,则技勇艺疏。军队训练必须经常化,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秦浩明并无半点颓然气息,军队走下战场则须臾不可脱离训练场,否则就会像铁生锈一样,变得不可收拾。

作为后世的一名特种军人,秦浩明深知,军人一旦离开训练场,军人气质就培养不出来,如此则泯然众人矣。

至于说大明的国策,他根本没有看在眼里,一切都可以更改,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实力。

“张将军,给你两周时间,跟阎赞画交接此地防务工作。

随后在宣府、大同挑选精干骑兵校尉组成骨干,先给本督练出一万铁骑再说。

兵员由你挑选,其它杂事一概交给本督。”

此行目的完成,秦浩明直接以总督的身份给他下命令。

“诺!”

张松荣胸脯一挺,独目灼灼生辉,整个人充满久违的激情。

受限于财政困难,卢象升只是堪堪训练出两万天雄军,便再无余力继续募兵,扩大骑兵规模。

这让有心想大展拳脚的张松荣徒呼奈何?

原本想此生恐怕再无机会,不意今日却听此喜讯,怎不让人兴奋莫名?

秦浩明莞尔一笑,同时暗中感慨,大明不是没人才,关键还是要挖掘。

次日凌晨,秦浩明和杨国柱离开独石口关隘,返回宣府镇。

骑兵总教头已经找到,剩下的事情只能由自己完成。

人有了,首先要解决的便是马匹问题。

应该说,宣府镇属于北地边关,万余马匹并不缺。

但想要再多,却也殊为不易。

而对于骑兵部队而言,战马的损耗相当大,必须有充足的马源才行。

“秦督,请慎重!

妄自挑起两国争端,若是朝廷怪罪下来,你我怕是承受不起天子之怒啊!

更可况,马市还有大量的草原民众,他们是可是无辜的啊!”

宣府镇巡抚宋贤暗自叫苦不迭,镇守中官高起潜因战败被天子贬嫡怒斥,宣府一时并未委实新任内臣监督。

可此子行事大胆,亦正亦邪,想法变化莫测,让他胆战心惊。

现在竟然异想天开,想要劫掠朝廷设在宣府、大同和蒙古草原交易的马市。

大同不关他事,少年总督愿意怎么闹腾都行,可宣府却是他的辖区,出了事情跑不了。

建奴寇边好不容易刚走,若是再次惹起他们的怒火,可不是大明所能承受?

“宋大人此言差矣!大明从未承认建奴是一个国家,故而不存在挑起两国纷争之事。

另外,他们可以入关劫掠大明,为何我等不能报复他们?

请宋大人牢记,战争没有平民!”

秦浩明蹙着眉头,望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宋巡抚,振振有词的说道。

大明上下畏敌如虎,锐气全无。马市对于大明而言,原本是给蒙古和建奴的赏赐,如今建奴竟然胆敢入侵,自然是要给予还击。

宣府、大同马市是大明边关最主要和最早的贸易市场之一。

从蒙古退居大草原,建奴各部亦地处偏僻,与大明的生产发展水平相比,远远处于落后状态。

许多生产工具,如铁器、耕牛、食盐和生活必需品等均依赖大明供给。

当地的马匹及其他的土产货物亦需运往大明换售。而大明仅仅只是需要建奴、蒙古地区的马匹、木材以及人参、皮毛等物品。

对于大明来说,马市不是边贸问题,而是对边地民族采取的一项安抚政策的具体表现形式而已。

故而,马市的地点、管理及交易时间是掌握在大明手中。

若是不能借此机会,给他们一次重大打击,他还是秦浩明吗?

“本抚必须向天子奏明原委,请秦督见谅!”

秦浩明身为总督,以文臣钳制武臣,协调各省、各镇关系,统一事权,防止各省、各镇互不相属,互相推诿。

可宋巡抚亦是文官,掌管宣府镇具体民生事务。

虽说品轶及权利稍低于秦浩明,但却无需向其他武官一样,必须听命于总督。

特别是马市贸易由巡抚衙门负责进行监督和管理,宋巡抚委派布、按二司管粮官,分别亲临监督,并差拨官军用心防护。

若是出了问题,崇祯的板子首先是打在他身上。

“可!本督也会亲自向天子奏明,是本督执意如此,与宋大人毫无干系。

但为了防止泄密,本督只有先斩后奏,请宋大人见谅!”

自己没理由让宋贤承担后果,故而索性落落大方的说道。

当然,此举也有示好之意,毕竟此事还需要他的配合。

“惭愧!本抚唯有故作不知。”

宋贤并未多说什么,拱手离去。他是打定注意不趟浑水,以免惹祸上身。

“多谢!”

朝着宋贤匆匆离去的身影,秦浩明暗自松了一口气。能够在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取得他的默许,足矣!

崇祯十二年四月初一,正是宣府、大同马市开始的第一天。

马市设在宣府镇长城关隘外空旷处,马市交易明确规定,不许携带武器。

只能将马匹和土产货物经过宣府官员验收后,才可以到达边关指定地点。

同时必须按规定时日开市,开市时间定为初一日至初五日,十六日至二十二日开两次,其余时间一律不得开市。

市毕即日打发出境,不许偷盗货物,亦不许诈骗夷人,取财分用等等。

阳春三月,暖阳高照、春风和煦。正是万木争荣、万象更新的大好季节。

此时,关外长城早已绿意盎然,漠南、漠北的蒙古牧民赶着牛羊马匹和各种物质,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其中还有部分建奴和早已归顺建奴的辽东汉人,加上从边关各地赶来和他们交易的汉人,足有四五千人之多。

宣府镇长城马面上,有一座两层檐歇山顶建筑,建在墩台之上,通高二十五米。

秦浩明站在高台上,下方情况一览无余。

牛羊被他直接无视,眼中只有战马。许多个人和小部落少则几十匹,多达几百匹,粗略估计有五六匹之多。

这还不包括较大的部落,听说他们总是晚到一两天时间。

辽阔的蒙古草原有得天独厚的的优势,真是养马的好场所,可如何才能永久的控制这块地方呢?

第二百一十一节 史上第一利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可现在漠南蒙古已经被建奴控制,漠西蒙古、漠北蒙古则远遁草原深处,不易联系。

不知道此次有没有远道而来的漠北、莫西蒙古人,否则说不定是一个联合抵抗建奴的机会。

这些年来,几方杀来杀去,他们和建奴之间的仇恨并不比大明少。

不过草原民族讲究丛林法则,信奉的是拳头和实力,向来反复无常,如何从精神上控制他们,这是一个大问题?

“杨将军,这里拜托你严密监视他们。等一两日,其它大部落到来,便一举成擒。

将他们打散羁押,把头人甄别出来,送到府镇衙门监狱,注意兄弟们的安全。”

想到如何从精神上控制敌人,秦浩明心里蓦然一动,竟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匆匆交代杨国柱,便带着亲卫扬鞭驰骋而去。

“请秦督放心,末将断不让他们走漏一人。”

望着匆然离去的秦浩明,杨国柱站在墙头情不自禁喃喃自语。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于服从这个少年总督的命令。

说起来奇怪,从开始接触秦浩明到现在,尚未及一年。

天雄军多少将校亲眼见证他由籍籍无名到名动天下,由区区一介秀才到如今贵为几省总督,包括他自己。

他自认不是一个性格好相处之人,可奇怪的是对于他,却无半分排斥心情。

他不像其它武将般骂骂咧咧大声怒斥他人,也不像文臣一样阴阳怪气言语诛心,从秀才到将军,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言语谦和。

小到普通战士,大到如他般的总督,甚至是卢督,玩笑无忌却从不伤人。

脾气温和的虎大威,性情暴虐的祖宽,不怎么搭理人的自己,俱对他心服口服,交口称赞,更不要说一贯和他交好的其他中层将校。

都说他喜欢钱财,可谓视财如命。一个小小的定亲仪式被他当做敛财的工具,四处张扬,被人诟病不已。

便是自己和虎大威、祖宽等十几个总兵,也随波逐流送了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原本想他会遮遮掩掩一番,哪知他竟然毫不客气一分不少收下。

并且笑言打土豪,你们也不缺这区区两千两,大大咧咧说今后兄弟们荣华富贵包在他身上,让人无语至极。

直到跟随他去上北路独石口张松荣参将那里,眼见他把四处辛苦搜刮的钱财仍在崇山峻岭的破山沟。

亲耳听到要组建大规模骑兵队伍,再联想到他对八千伤亡将士的承诺,他才明白人家根本视钱财如粪土,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尔!

最关键的是他每走一步,都有深意,从未出错,估计这才是他不知不觉间树立起威望的原因吧!

如今自己有幸能够追随于他,确实值得期待。

“李医官,目前将士们用于镇痛的乌香有多少?”

从马市匆匆赶回宣府的秦浩明,直接来到医政署找到军中医官,开口问道。

而他口中的乌香,是指鸦片,这是目前大明的普通叫法。

公元前139年张骞出使西域时,鸦片就传到了中国,三国名医华佗使用大麻和鸦片作为麻醉剂。

唐代阿拉伯鸦片被称为阿芙蓉,北宋则吧鸦片定名为罂粟。

而到了大明,暹罗、爪哇、孟加拉国定期向中国派出朝贡使团,贡品中就有鸦片,不过大家都是叫乌香。

暹罗每次给历代皇帝进贡两百斤,皇后一百斤,其他两个国家进贡的数量大致相同。

“禀报秦督,现有库存一千余斤。若是需要,医政署有少量种植,能够满足将士们的使用需求。”

李医官以为总督大人是来检查医用物资,急忙说明储量。

“战乱频频,李医官能够心念将士们,本督甚慰!

今后所有乌香移交给总督衙门负责,医政署有需要,可以随时提供。”

听说医政署有种植鸦片,秦浩明大喜过望,立马接手过来。可脸上还要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免让人看出异样。

“诺!”

李医官不疑有他,急忙应道。

用马车将千余斤鸦片全部运往总督府衙,秦浩明把原本负责看守府门的伤残将士李彪,分配到医政署看管鸦片基地。

这可是秦浩明今后对付一些特殊人士的杀手锏,意义关键而重大。

故而他又拨付七八个衙役让李彪带领,十几个青壮流民负责种植,目的便是要保证产量和安全性。

当然,随着规模的扩大,今后必然会出现越来越多的鸦片基地。此举,倒也是为伤残将士们找到一条安置的好办法。

“秦督,有尿骚味,怕是骗不了敌人吃啊!”

已经升为千户的李虎,手里抓着一把褐色的生鸦片,一股氨味或者说陈旧尿味扑鼻而来,不由惊讶的说道。

秦督说这是一种新式毒药,可以让敌人随时死亡,可问题有人愿意吃嘛,气味这么强烈难闻。

“废话,生的东西能吃嘛!赶紧把火烧起来,煮熟了你就知道。”

秦浩明笑呵呵的轻轻踢李虎一脚,满脸喜意。

医政署的药用鸦片叫生鸦片,不能吸食,需要进一步加工和熬制,才能成为熟鸦片,又叫精制鸦片,方可用于吸食。

而生鸦片是从成熟的罂粟果中取就,割开外形为壶状的罂粟果,里面就有白色的果浆流出,收集这些果浆,在空气中晾干后得到鸦片膏。

鸦片因产地不同,呈黑色或褐色,有氨味或陈旧尿味,味苦。

生鸦片经烧煮和发酵,可制成精制鸦片,呈棕色或金黄色。吸食时散发香甜气味。

这些东西,参加过缉毒行动的秦浩明可谓了如指掌,知之甚祥。

“谢秦督赏赐,不甚惶恐。”

被踢一脚的林虎,嘴里开着玩笑,手中动作可利索的很。

制作这么重要的毒药,秦督让自己参与,那是信任和器重,他心里门清。

“秦督,这是毒药吗?”

很快,随着文火的熬制,鸦片呈膏状,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起先认为不能吃的林虎,嗅着空气中味道,面有疑惑。

“大家全部过来!”

秦浩明脸色严肃,拍拍手把在厨房的十几个将士聚拢,指着在锅里已经变成金黄色的鸦片膏说道:

“此物巨毒,且有莫大的传染性。

诸位今后若是不小心吸食,请自裁避免感染军中兄弟们,家中老小本督会代为供养,望诸位切记!”

秦浩明一脸的哀切,沉声说道。

因为战略上的需要,自己把这个潘多拉魔盒放出来,此物的危害性这年代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故而,他只用欺骗的方式,警惕这些将士沾染。当然,负责此事的将士,他今后也会严加管控。

自己一定要避免此物毒害汉人,他发誓。

哪里来,便要到哪里去。

“吾等谨遵秦督之言!”

秦督说得如此严重,可以说是军令,林虎等十几个将士单膝下跪,抱拳说道。

经过几个小时的劳作,史上第一利器终于早于历史几十年制作成功。

“李三,去苏宝斋定做上百个锦盒,务必要求精细。”

秦浩明手里抚摸着制成条状,表面光滑柔软,有油腻感,呈金黄色的鸦片膏,脸上笑意研研。

若是用好此物,其作用不啻于百万大军。

如此,包装宣传变得非常关键。

甚至,他连宣传广告都已经想好。

它是宫中御用品,连皇帝都用它,因此是高贵的象征。

它极其昂贵,远渡重洋而来,因此是财富的象征。

吸食它需要充足的闲暇功夫,只有不为生计奔忙的高贵人士,才能优哉游哉地躺下来吸食,因此他还是是悠闲的高品质生活象征。

高级官员和文人雅士包养戏子和高级妓女,在她们的服侍下一起吞云吐雾,更是风流的象征,是性能力的象征。

因此,非至尊高贵之人不得享有。

脑海里想象着皇太极、多尔衮、亲王、贝勒、皇后、公主、太监、高级官僚、高级文人都孜孜不倦地吸食鸦片,鸦片将成为建奴社会的时尚。

再想到今后林虎和卢欣荣二人,将在异域卖力推销此物,秦浩明眼角的泪花都笑出来。

北地,他准备交给林虎负责。海外,当然是尚在临浦的卢欣荣。

“秦督,秦督……”

林虎大声的叫着捧着鸦片膏秦一直傻笑的秦浩明,一脸的担忧。

此物委实巨毒,莫非连一向英明的秦督也中毒不成,要不要立马叫医官?

“嗯,没事!走,带本督去玉器和打金店!”

秦浩明摸干嘴边的哈喇子,意气风发的大声叫道。

第二百一十二节 所图甚大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好马配好鞍,如此利器,没有一杆好枪,如何显出它的高贵之处?

边关之地,比不了京畿繁荣。一路前行,宣府镇只有三五家玉器店和打金店,皆不能令秦浩明满意。

无奈之下,秦浩明只有画出鸦片烟枪的草图,让将士请木工师傅用竹子做出样品,今后再到京城依样打制。

“秦督,有此必要吗?左右不过是害人的物件,不值当!”

督师对鸦片烟枪制作要求之高,令林虎暗自咋舌不已,忍不住出口问道。

“有必要,非常值当!

你今后交往之人据是达官贵族、部落头人,可以说往来无白丁,若不能让他们感到此物不俗,他们岂能乖乖入彀?

更何况,只要他们沾染此物,今后生死由你一言而决,家产家当尽归你所有,岂能不慎重对待?”

林虎是他今后指定执行北地战略的当事人,因此,秦浩明不厌其烦详细解释清楚。

并且,借此机会指着草图把鸦片烟枪也一并讲解。

与一般的烟具不同,鸦片烟枪主要是由烟嘴、烟杆、烟头、烟葫芦组成。

烟嘴一般为圆柱形,中心钻一孔道与烟杆相接,是吸食烟接嘴口。

烟杆是吸食大烟的主通道,材质有玉、金属、木质、竹杆、象牙、骨质等等,形状随各人的喜好而有所不同。

烟头是烟杆与烟葫芦相接重要一环,有包金、包银、包铜,还有紫砂、瓷器、木料,甚至是动物的骨物制作而成。

同时,还在金银铜等器物上镶嵌翡翠、蓝宝石红宝石、玛瑙、景泰蓝等名贵物件以装饰。

烟葫芦,俗称烟斗,形状各异,常见的以紫砂或瓷器制作而成,上下通口,主要安装在烟头上,与烟杆相通。

鸦片烟膏就是放置在葫芦口上,以烟火化烟膏为烟,经烟斗烟杆至烟嘴吸食。

林虎听完,整个人呈现呆滞状态,久久不能语。

可怕,委实太可怕,怪不得秦督花如此大力气,下如此大血本,那是所图甚大啊!

“瘾至,其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虎豹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

故久食鸦片者,肩耸项缩,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

秦浩明把吸食鸦片之人的真实情况告诉呆愣的林虎,说得坦坦荡荡,毫无愧色。

对于把鸦片制作出来,他心里并没有半分忐忑之心。

没有他,鸦片最后也有英国人制作出来荼毒汉人。竟然如此,还不如由他来掌控,有目的性的针对其他人种。

“末将怕有负重托,影响秦督大计。”

林虎既有些激荡,又有些惶恐。

可以肯定,秦督在下一盘好大旗。唯余如此,方才心里惴惴。

“尽力而为即可,无需自寻烦恼。更何况,前期客户人选已经把你敲定,已经有一个良好的基础。

相信他们会成为你最忠诚的门徒,四处帮忙宣传。”

秦浩明嘴角露出丝丝冷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感觉。

开玩笑,有谁可以抵挡毒品的诱惑?

一旦沾染,至死方休。

只是今后林虎掌握的财富巨大,有必要设定一个机制监督。

否则,人心叵测,最是难以信任,必然会出现尾大不掉之势。

“让小三来帮你,组建一家商行。以你为主,挑选军中将士成立护卫队,共同把福寿膏事业做大做强。”

鸦片膏就引用过去英国人的叫法,秦浩明淡淡的对林虎说道。

宣府镇边关战乱持续了近二十年,这可苦了附近的百姓,官兵和蒙古、建奴之间各有攻守,杀伐甚重,战事过后往往尸浮遍野。

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却还要苟活下来。

在秦浩明的亲卫中便有这么一位将士,看情况不妙,躺在尸体坑里面装死,熬过一劫。

此人姓刘,家里排行第三,两个姐姐早早夭折。

再大些的时候,中原狼烟遍地,无良的建奴杀了他的父亲,当着他的面强奸了他的母亲,笑骂着从他头上跨出门去。

小刘的母亲受此打击之后一蹶不振,在小刘六岁的时候便死去。家里没钱,小刘也没有文化,便自称刘三。

草草埋葬了苦命的母亲,拿着家里仅有的银项链过起了浪迹天涯的生活,四处饱受冷眼。

再后来偷了富家人的金银首饰未遂,被官府的人抓了起来,只得从军,赢得战功免于三寸之木的惩罚。

因为对建奴、蒙古人有着滔天仇恨,年方十八的刘三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战功赫赫。

进而被卢象升收为亲兵,忠心耿耿。

“如此甚好,能得小三帮助,末将如虎添翼。”

初担重责,林虎心中惶恐谨慎,并未想得太多,急忙感谢秦督厚爱。

崇祯十二年三月初三日夜晚,宣府、大同镇明军以搜查建奴奸细为由,把两地参加马市的边民全部收押在监。

共抓获草原牧民五千一百人,辽东汉人及建奴一千三百人,大小部落头人一百五十人。得驽马、战马一万五千余匹,牛羊无数,皮毛土货堆积如山。

两地官兵把一百五十人的部落头人统一安置在宣府镇驿站,除了丧失人身自由外,食物酒水无缺。

“此次来人颇多,漠南、漠北蒙古具有来人,就是没有发现漠西蒙古人。其中有两个是杜尔伯特、巴林部落的头人亲至。”

总督府内,负责掌管两地马市的官员正在汇报情况。

蒙元被大明打散后,分为漠西、漠南、漠北几个部分。

其中更是分成大小几十个部落,像科尔沁、札赉特、札噜特、奈曼、喀尔喀、茂明安、乌拉特、喀喇沁、乌珠穆沁、察哈尔、土默特、鄂尔多斯等部。

他们的分布地区东接盛京、黑龙江,西接伊犁东路,南至长城,北逾绝漠,袤延万余里。

而官员所说的杜尔伯特、巴林部落,属于漠北的小部落。

“甚好!”

秦浩明赞许的对负责两地马市官员笑笑,接着对装扮成礼部官员的林虎、刘三两人说道:

“剩下的就看你们的表演,祝贺成功!”

说完,仰头哈哈大笑,委实快意至极。

万里长征路,终于跨出可喜的一步。

第二百一十三节 另类连蒙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那仁朝克图是杜尔伯特部落头人,常年游牧于游牧于嫩江两岸,属于漠南蒙古小部落。

他的名字在蒙语中是光辉的太阳,意思是智者。

杜尔伯特部落有青壮三千余人,这些年他带领族人左右逢源,谁强跟着谁,倒也让部族在乱世中得以绵延。

此乃小部落的无奈,需要仰仗他人鼻息,方可保留族人存活。

若不然,强大如蒙古草原的林丹汗,拥有八大营、二十四部,其势力东起辽西,西至洮河,士兵强盛,威震河套以西,横行于漠南。

可如今不也烟消云散,尸骸都不知在何处?

故而,这些小部落对于大势力间战争的走向特别敏感。

此次寇边大明他们部落也有出五百青壮参加,原本想跟往常一样,定是饱掠一番满载而归。

哪成想回来的族人还不到半数,且基本没有收获。

据参战的部落族人讲,大清此次损失两位亲王贝勒和几位固山额真,实乃大败!

威震大草原的岳托竟然被大明枭首,皇太极正准备派人和大明谈判,想要取回岳托和阿巴泰的首级。

身为智者的他敏锐感到,或许风向有变。

所以他带着五百匹骏马远道而来,就是要看看风向如何?不料却被大明官军羁押于此。

面对草原众多头人的愤怒咆哮,大明只有一个千户模样的军官拔刀呵斥,想死的站出来。

关闭马市如此重大事情,竟然连总兵、巡抚、都督都没有出面敷衍一二。

大明变了,变得强势而霸道,难道是此次胜利的缘故?

“大人,大明礼部官员求见。”

那仁朝克图正在思索间,看守前院的族丁前来禀告。

“让他进来吧!”

那仁朝克图没有逞强,叹口气,整理身上的袍子,淡然说道。

人都被他们单独囚禁起来,相互间想通气都不可能。说是求见,不过口头说得好听罢了。

再说,他也想知道大明是如何说法?

“那首领安好,本官乃宣府礼部计功郎中林虎,此次因为清理建奴细作一事,连累诸位头人,尚望海涵。”

林虎摇身一变,由拿刀的军人变成文质彬彬的礼部官员,只是临时借来的文人官袍明显小了一圈,有点不伦不类。

好在此前那仁朝克图从未和大明官员打过交道,竟未看出破绽。

“为了区区几个细作,竟然关闭马市,限制我等自由,难道大明便不怕我们草原铁骑南下?”

那仁朝克图狐假虎威,大声厉斥林虎,实则试探大明此次的意图,端的老奸巨猾。

“大胆,真当吾等大明将士军刀不锋利吗?建奴何等嚣张跋扈?

可至今鞑酋阿巴泰、岳托的脑袋尚在旗杆上高挂,莫不成你也想一试?”

林虎寒着脸,拍着太师椅手柄,毫不客气的大声恐吓。

一个小小部落的头人,竟然胆敢威胁比之强百倍的大明,简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林大人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一句玩笑话竟然当真。”

那仁朝克图哈哈大笑,居然就此乖乖认怂,竟然无半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林虎见那仁朝克图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心想秦督果然说得不错,对付草原民族就是要以硬碰硬,千万不可跟他们怀柔。

以至于他们得寸进尺,认为汉人好欺。

“唉,本官年浅,竟然没有听出那首领的玩笑之意,惭愧!呈上来!”

林虎不以为意,拍拍手命令随从递上精心准备的礼物,这才是他今天到此的目的。

做工美轮美奂的锦盒,内里用红丝绸铺垫,一看便知其中的礼品价值不菲。

“此乃福寿膏,只有宫内大富大贵之人才能享用,常服延年益寿,身强体壮。”

林虎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做成条状块,约莫半斤重,散发出阵阵香味的鸦片膏,向一脸好奇的那仁朝克图说道。

“福寿膏?倒是从未听说,林大人此举何意?”

那仁朝克图摸着表面光滑柔软,油腻感极强的鸦片膏,诧异的问道。

先将他们羁押,再又送什么补药,大明朝廷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明与建奴势不两立,草原部族原本夹在中间苦不堪言。

现如今,你们见大明势弱,基本倒向建奴一边,令大明着实为难。

扪心自问,若是大明朝廷永久关闭马市,没有我们汉人的铁器、食盐等生活必需品,你们怕是难以度日。

可真若此,草原民族和大明势必烽烟再起,让双方百姓生灵涂炭。

故而,朝廷准备和草原部落重新交好。由你们提供马匹,我们提供草原所需的生活物资和福寿膏,岂非两全其美?

至于建奴和大明,你们只要做到两不相帮即可。

当然,你们若是愿意偶尔狩狩猎,一个建奴的人头,大明愿意给五十两纹银或者等量物资,如何?”

林虎边说边想,也只有秦督有如此魄力,同草原民族联纵抗衡,不顾钱财。

但是不得不说,方法却简单而高效。

“两不相帮?五十两纹银?”

果不其然,那仁朝克图抿着嘴唇,偷偷看了一眼林虎的脸色,犹疑的问道。

经此一战,大明真的变了,变得自信而有霸气。不像以前,总想着以夷制夷,利用草原霸主林丹汗与建奴厮杀。

前几年,林丹汗率领的察哈尔蒙古在漠南蒙古各部中势力最强,成为挟持和威胁各部的宗主。

诸部不堪其苦,故漠南各部的蒙古人与他长期存在着较深的矛盾。

他们希图借建奴力量抑制林丹汗,摆脱其统治。

而建奴则利用此种矛盾,通过威胁利诱和联姻、联盟政策,积极拉拢蒙古各部。

并利用诸部的军事力量,采取扶此抑彼各个击破的策略,征服与之相抗衡或不愿归附于他的蒙古部落。

并进而利用蒙古诸部与察哈尔蒙古的矛盾,集中在其统率下,建奴和蒙古诸部的联合军事力量,多次打败了林丹汗的攻袭。

与此同时,大明王朝为抵御建奴政权的进攻和骚扰,削弱、打击建奴的反明势力,也积极支持林丹汗与建奴的战争。

在大明王朝庇护下,林丹汗独占大明给蒙古各部的岁赐,每年可得到明朝赐银八万多两,并通过控制与大明的贸易通道,坐收渔人之利。

可惜后来袁崇焕任蓟辽督师,上书朝廷取消其资助,遂让建奴做大并且打败林丹汗,统一整个漠南蒙古。

否则,大明的形式当不至如此危及。

“两不相帮,并且不扶持盟主,诸部只要有马匹和建奴人头,大明便立刻付清物资,概不拖欠!”

林虎斩钉截铁,言之灼灼。

此乃秦督临时改变的策略,原本他想抢一把迅速扩充实力。

哪成想他如此信赖这个叫福寿膏的东西,临时改变主意,转为放长线钓大鱼,并且说获利更多。

此时,驿站内正有十几个像他一样的礼部人员,同时做同样的事情。

“好,杜尔伯特部落愿意成为大明的朋友。

林大人,能具体说说这个福寿膏的好处吗?”

此事左右对部族都无坏处,至于杀不死建奴,那看以后情况再说。

目前还看不出形式,不用考虑太多。那仁朝克图自然满口答应,接着才问起鸦片的事情。

至于说考虑毒药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可能。

现为阶下之囚,大明若是真要杀他们,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吸食福寿膏之后,耳目聪明,心神清爽,乃是真正的快乐源泉。

朝廷赏赐仅有半个月的量,只要几次以后,那首领就知道它的好处啰。

来,那首领请躺在榻上,本官教那首领如何吸食。”

林虎一脸神秘向往的模样,实则是机械的背着秦督教给他们的说词而已。

扯开外面的包装,里面有一根用竹木做成的烟枪,把一小块鸦片膏装进烟枪点火,然而恭恭敬敬递给那仁朝克图。

“林大人请一起,一起。”

那仁朝克图热情的邀请林虎。

第二百一十四节 谋夺牧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天子赏赐之物,本官哪有这等福分。被言官知道,少不了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那首领还是请自便,无需顾忌本官。

请小心一点,第一次吸食怕是有点呛人,几次以后习惯了便好。”

林虎摇摇手一脸的苦笑,故意用艳羡的目光盯着他手里的烟枪,无限神往。

一起吸食,开什么玩笑,此物能沾吗?

不说秦督严厉警告,纵观他如此做法,宁愿为了此物耗费大量精力财力为之,便知这个叫福寿膏的东西,委实比什么毒药都可怕。

听秦督讲,概因若是毒药,只一人生死尔,不会连累他人。

可福寿膏就不同,一家吸食,毁一家。一族吸食,毁一族。若是一国吸食,则毁一国。

那仁朝克图自得笑笑,别看他牛逼哄哄,到底是官身不自由啊!遂也不再勉强,自顾吞云吐雾起来。

很快,宣府镇驿站不同庭院间时常传来一两声咳嗽声,并伴有淡淡的烟雾袅袅飘起。

此等小事,当然是由林虎和刘三他们来做比较适合。

并且,秦浩明打算留这些部族头人半个月,务必让他们把每天吸食福寿膏的好习惯带回蒙古草原才是。

而秦浩明身为大明几省总督,既不方便也无需亲自动手。

只不过,他自身也几无片刻得闲时间。

虽然因为他注定是宣府镇过客,许多关于文官的事务他很少过问,只将工作的重心放在武备上。

可毕竟许多事务要经过他的同意或者签字等,让他不厌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幕僚书办他倒是有招了几个,但刚刚伊始,不知其心性如何,也不放心重用。

“不妥,不妥,此事传扬出去不仅婉儿名声尽毁,便是你也担不清关系。

明日过来吃饭,定亲以后就方便了。”

秦浩明异想天开,竟然提出要让未婚妻戚婉如帮忙掌管官印,负责盖章。戚纲把脑袋摇破,愣是不答应。

在他看来,秦浩明此举无疑是离经叛道,委实荒谬至极。

“唉,那当本督没说。”

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道德传统在这时代根深蒂固,不可逾越。

秦浩明唯有无奈叹息一声,和张松荣一道前往宣府城外,挑选养马的牧场。

此次马市缴获的货物,除了将牛马由官府留下,其他一律交给大明商人贩卖。

其中牛分配到下属县区,用于农田耕种。此次鞑虏寇边,农田大多荒芜,正需大量耕牛垦荒,播种农物。

而一万五千多匹马中,除了淘汰三千多的驽马,尚有上等战马一万两千骑。

“养马一定要高寒之地,才能养好马。

并且养马不能一匹一匹分散养,要在长山大谷,有美草,有甘泉,有旷地,才能成群养,才能为骑兵出塞长途追击之用。”

张松荣手脚并用,带领秦浩明爬上宣府镇北面高山。蓦然,前方出现一个狭长的谷地,横亘在大家眼前。

“敢情宣府的养马场所早就在你心中,便是待此一时而已。”

秦浩明抚掌大叹,庆幸自己找对人。有如此优秀的骑兵教练,组建大规模的无敌骑兵并不是一句空话。

而他,只要保障后勤即可。

“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莫不以马政为重。故问国君之当者,必数马以对之。

太祖即位初期,令其下太仆及诸牧监各令修职,毋怠所事。

因此,定都金陵之时,他便令应天、太平、镇江、庐州、凤阳、扬州六府,滁、和二州民牧马。

但以上诸地皆为长江下游的农耕区,牧地狭窄,又无专业牧民,仅以农民兼营,其数量远不足以供军事之需。”

张松荣对大明马政虽没有表明意见,但听得出来,还是颇为不满。

秦浩明摇摇头,明白他已经算是客气,或者说不敢议论大明国策。

朱元璋登基后认为马是重要的战略物资,马匹的多少决定着国力的大小。

应该说,这种判断非常有道理。

在冷兵器时代,战马不仅是冲锋陷阵、克敌制胜的保障,也是驿站、后勤的主要战略投送工具。

直接关系到战争的胜负,因而备受关注。

大明建立三十多年后,全国的马匹存量才两万三千七百多匹,数量之稀少,难以想象。

朱元璋急于求成,增加战马的数量,因而出台了大明马政。

组建御马监,同时由官府和民间同时喂养。

故而,大明从朱元璋开始,百姓养马就像纳税一样,成为重要义务。

其饲养方式也不尽相同,比如,官府交给你一匹母马,明年你必须交一匹小马。

母马不死你就得年年交幼崽。但谁能保证母马年年怀孕,且必须生产呢?

可官府不管那一套,你交不上,就得赔偿。这就相当于官府存款在你这里,年年收取旱涝保收的利息。

又比如,官府把良马寄养在你的家中,有了差池,原价赔偿。

但谁能保证马匹没个头疼脑热,生老病死呢?可大明官府不管那一套,马匹比你祖宗还金贵,后果自负。

同时百姓养马基本没什么回报,而马匹又很贵,动辄二三十两甚至五六十两,相当于一般中等家庭全年的收入。

后来为了减少老百姓的负担,朱元璋采取轮养政策,一家养不起,左邻右舍凑一块,十来户养一匹马。

愿意是好的,老朱体贴百姓,这样你们就可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群策群力,取长补短。

但乡民可没老朱想象的那么善良,实际操作中,谁的弟兄多,势力大,谁就不用出钱出力。

谁家里穷,孤儿寡母谁就多干活反而增加了穷苦人的负担。

到了明末,愈演愈烈,成为许多百姓揭杆造反的原因之一。

“秦督,目前虽有五灵谷草场暂时容身,但此地过于狭窄,若是马匹数量增加,恐怕就难以容纳。”

张松荣未雨绸缪,对秦浩明说道。

“附近可有朝廷牧场?”

牧场的具体位置他并不知晓,故而只有问专业人士。

“有几次,但都掌握在御马监手里。尚为就任的高公公就是御马监的秉笔,恐怕不易。”

张松荣蹙着双眉,担忧的说道。

应该说,大明北地并不缺牧场草料场。

如占地二千六百余顷的顺义县北草场、占地一百二十八顷的安州草场等皆是。

但问题是全部掌握在御马监手里。

御马监的职责是监守仓场、收纳发放草料。

每场有掌场太监一员,贴场宦官一、二十员,佥书宦官数十员至百余员。

此外,坝上等象马牛羊房也有规模不等的草料场。

从宣德二年开始定制,御马监马牛羊草料,均分派于山东、河南、北直隶民户地亩草内征收。

御马监贴场、签书宦官坐场监收。

各仓场所收草料的数量是根据在房牲口数量而定的,一般来说,每匹牲口每年平均约配给麦豆等料十石、草二百至三百束。

可天雄军从卢象升开始,包括现在的秦浩明,好像和高起潜关系都不好,这才是张松荣担心的问题。

要知道,御马监权利极大,仅次于司理监,号称第二监。

不说别的,单是高起潜本人,圣眷颇浓,此次战败逃跑,天子也没有问罪,听说只是斥责而已。

“此事本督来想办法,张将军只要负责训练即可!”

再难,也必须承担下来,这是秦浩明的风格。

况且,对高起潜他也挺有兴趣。

第二百一十五节 杨府密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京畿,一弯新月高悬,增显几许清冷。

亥时三刻,路上行人踪影全无。

皇城杨嗣昌宅院内,陈新甲、高起潜朝堂重臣齐聚杨本兵书房,商讨眼下朝局艰辛。

作为主和派,如今建奴被成功驱除,杨本兵坐镇朝堂毫无作为,陈新甲和高起潜一败一逃,朝野上下对他们的非议可想而知。

“唉,吾等能有今日平安局面,还是天子爱护,方能安然坐在此处。”

陈新甲颓叹一声,声音苍凉。

此间,就属他官微,自然适合抛砖引玉,让原本沉寂的局面活跃起来。

否则,夜半时分,几位朝堂大臣枯坐半宿,成何体统?

“陈督所言不虚,咱家要没有天子爱惜,早就被那帮东林迂儒拿下问斩。”

高起潜吊销着眉毛,脸色阴鸷,尖着嗓子带着冷笑,愤愤不平。

只不过不知道他不平什么,无寸功,屡屡逃跑,除了阿谀奉承外,无一是处!

“当不得陈督之言,如今只是待命,朝廷还未有新的官职。”

陈新甲略显酸涩,不甚悲凄。

王朴无能,一战未胜,令他这个做主帅的十分难堪。宣大总督原本就是暂代,如今被秦浩明取得,他顿时变成闲置。

“新甲无需担忧,吾已秘奏天子,推举你为兵部尚书,不日即有答复。”

杨嗣昌阴郁着脸,卢象升丁忧在身,他亦如此。

如今卢象升丁忧在家,他唯有亦步亦趋,方能让朝野无闲话。

“多谢文弱兄举荐,下官铭记在心。”

陈新甲语气急促,想不到竟然有此等好事。

天子原本就信任杨本兵,加上如果他丁忧回家,出于平衡朝局的考虑,必然会促成此事。

杨嗣昌心烦意躁的摇摇手,沉吟片刻说道:“前段时间,卢建斗上疏天子,请求擒拿原本招安的张献忠。

此事不是建斗的风格,必然是秦家小子怂恿而为之。

现今,吾等应如何应对为妥?”

如果不是现在局面被动,他一定会劝天子驳回卢象升的建议,这不是明显打他脸吗?

张献忠归降朝廷一事,原本就是在他策划下,由熊文灿负责实施。

是他设计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围剿战略的最高体现,同时也是他引以为豪的事情。

奈何形式比人强,尤其让他忌惮的是秦浩明,看似天马行空信手为之的背后,总有深意所在。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承天之幸,偶得寸功。便不知天高地厚,染指朝堂大事。

断然不能纵容此子此举,杨本兵不必客气,让天子驳回即可!”

高起潜闻言怒不可赦,苍白的脸色有一抹潮红,要不是此子,如何有他们今日被动局面?

待到咱家监军宣大,看如何收拾你?

“陈督有有何看法?”

对于高起潜言论,杨嗣昌表面不置可否,然则心里实在腻味。

狗屁的本事没有,看不清形势,只知大放厥词,于事无补。然毕竟是盟友,不方便反驳,故而转头问起陈新甲。

“唉!文弱兄,此事委实不易决断。

张献忠若起而复反,则便验证秦督之言正确,也把您推至风头浪尖。

若是不反,一时间,您也不能拿他如何?毕竟谁也不能担保张献忠今后会如何行事?

总之,说来说去,此子占据主动。”

陈新甲能做到兵部尚书,眼光不缺,才具也有,分析透彻入理,令人叹服!

可也正因为如此,杨嗣昌脸色愈发难看。

陈新甲能看到想到的,他自然也明白。可以说,在此事上,他们的看法如出一辙。

同时,从传回来消息反馈,形式不容乐观。杨嗣昌明白张献忠靠不住,随时有可能重新反叛。

张献忠在谷城、罗汝才在郧阳,虽然分别接受了熊文灿的“招抚”。

但受“招抚”后,张献忠拒绝接受改编和调遣,不接受官衔,保持独立性。

他把四万人的部队分布在总部谷城的四郊,分四营,各设一员大将率领。

在休整期间,集草屯粮,打造军器,招兵买马,训练士卒。

明显是在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从长远计,此时建奴败退,铲除张献忠正是时候。

文弱兄不妨顺水推舟应承下来,如此,今后不管张献忠如何做,都牵连不了您。

再者,当初天子顾全大局,听从您的建议,接受招降张献忠。

然则,天子心中有刺啊!”

见杨嗣昌左右为难,陈新甲小心给出自己的建议。

“新甲言之有理!明日吾便进宫向天子建言,附议卢建斗。”

听完陈新甲的话,杨嗣昌悚然而惊。自己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立马不敢再有丝毫犹豫,沉声应道。

崇祯八年,各路叛军被大明官军围困于河南。

为了冲出包围圈,十三家叛军首领,在河南荥阳举行了军事会议,决定分兵出击,打破官军的围剿计划。

会后,张献忠向东挺进。

他的部队作战勇猛,连破河南的固始和安徽的霍丘等州县,直指明朝的中都凤阳。

张献忠部队,在大雾弥漫的清晨包围了凤阳城。

不到半天,就全歼了守卫凤阳的两万官军,击毙守将朱国正等人,俘获了凤阳知府颜容暄,并当着百姓的面,处以死刑。

张献忠把胜利品和府库里的粮食,分给当地的贫苦农民,又叫农民和四乡百姓,砍光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

还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朱元璋出家的龙兴寺,然后掘了老朱的祖坟,同时将凤阳富户杀的一干二净。

崇祯帝得知消息后,立即穿上丧服,跑到太庙放声大哭。并下令朝廷官员素衣素食办理公务,表示哀悼。

同时撤了兵部尚书的职,砍了凤阳巡抚和巡按御史的头,又把早已革职闲住的五省督师拉出来定了死罪。

当初,若不是自己力荐,加之情况危急,崇祯帝绝不会接受招降张献忠的建议。

万一张献忠复反,又有卢建斗之言在先,自己真是百死不得其恕!

还是陈新甲看得清楚,不像高起潜,毕竟是太监,心性狭隘,不能就事论事,被仇恨蒙蔽双眼。

“果然是陈大人看得清楚,咱家眼浅,还真是疏忽。”

高起潜拍着胸脯,一副奴家怕怕的模样。

杨嗣昌和陈新甲看了鸡皮疙瘩都起来,大明读书人对宦官多少都有一些看法,但为了政治联盟的需要,只有虚与委蛇。

“高公公今后可要多加注意,秦家小子锐气正盛,有勇有谋,加之圣眷正浓,怕是不好相处。

若是他日镇守宣府,没有具体把柄,最好忍让三分。”

高起潜无谋,依仗的是天子宠爱,可现在秦浩明也不差。

毕竟是盟友,杨嗣昌善意提醒。

“咱家知晓。”

高起潜阴柔应道,语气有些不在意。

运筹帷幄,眼光格局或许不如朝堂大臣文人,可使阴谋构陷的手段,你们却是未必有咱家高明。

听不听在他,对于杨嗣昌而言,心意到了即可。

接下来,三人商议了一些目前急需解决问题,好在朝堂的时候形成一致意见。

崇祯不喜欢结党营私,说话的技巧和方式需要相当注意,不可让他知晓是串通好,在这点,杨嗣昌做得非常到位。

不像东林党人一样,肆无忌惮。

第二百一十六节 生产建设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自然不知杨嗣昌如此忌惮于他,否则,当足以自傲。

他现在正忙得马不停蹄,到处开展建设项目。

主要建设有三个,一个是由张松荣主导的五灵谷马场。一个是阎应元负责的独石口关隘修复。

另外一个则是基于两者的建筑材料,由秦浩明亲自发明的水泥建设。

诱发秦浩明突然想到建设水泥,主要是阎应元呈递预算时,三合土的开支竟然占到整体的四分之一多。

经过了解才知道,现在的建筑有多麻烦,城墙、台基往往是夯筑的。

夯土是一层层夯实的,结构紧密,一般比生土还要坚硬,而土色不像生土那样一致,并含有古代的遗物。

最明显的特点是能分层,上下层之间的平面,即夯面上可以看出夯窝,夯窝面上往往有细砂粒。

其坚固程度自然不能与现代的混凝土相比,历时久了便可能风化、坍塌。

至于三合土就更让人无语,用河底泥、贝壳粉、鸡蛋清、糯米汁、树胶五合一。

然后还要掺入一点桐油和糯米浆,主要是起黏合作用,相当于混凝土里面的水泥浆。

材料搅拌完之后,把它们堆在一个正方形的模子里,要用木槌反复地敲打。

这主要起到凝结固化的作用,要拍到表面光滑为止。

穷则思变,不难理解秦浩明好端端要建什么水泥厂。实在是三合土造价如此之高,且耗时耗力,真心用不起啊。

至于所需钱财,随着时间的流逝,派人四处宣扬和戚家订婚效果终于显现出来。

毕竟,在大明,一个刚满弱冠的总督代表着什么,有心人自然明了。

更何况,在无冤无仇之下,官场原本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

秦浩明相当无耻,仗着自身官职高,连面都不露,只是让书办幕僚帮忙登记贺礼多少。

自己则带着本宣府镇伤残将士家属四百余人,平整土地、建造窑炉、采买原料、建造宿舍、伐木烧炭,老人、青壮、妇女等全部围绕着建造水泥厂转。

必须说明的是,第一批四百余人,除了全部是军属外,且是当中最为贫穷的。虽名为军属,实则和流民并无二致。

其中个别人家,若不赶紧救助,随时都有倒毙的可能。

经过天雄军记功郎中统计,八千伤残将士中,只有三千五百名家属可以取得联系。

其他的要不没有资料,要不从小孤儿,更有许多在外地无法联系。其中种种,令人唏嘘感慨!

乱世中,百姓流离颠沛,加之通讯不畅,不足为奇。

三月间,临近四月,正是一年当中雨水最多的季节。

这也就使得水泥作坊的建设停停歇歇,不甚流畅。

好在人多力量大,特别是秦浩明把天雄军将士拉了整整一个千户队过来帮忙,故而时间虽长,但效率颇高。

这些问题都不需要秦浩明操心,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办理,可水泥窑炉是新鲜事物,却是要他时刻在场指导。

想要跟后世一样自动化生产条件不足,秦浩明也没有那个能耐。

水泥窑主要用于煅烧水泥熟料,跟烧制瓷器的原理差不多,关键还是掌握火候的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张浩明忙得跟一个陀螺似的,所有的人都被他指使得团团转。

创造改变生活,何况是与民生民计息息相关的产品,可以想象,水泥生产出来后,必将取代现在的建筑产业,获利不比肥皂少。

出于保密的需要,整个厂房设计成封闭式,让亲卫负责看管。

说实话,秦浩明并没有长期想垄断水泥和肥皂产业,甚至今后愿意普及公开,惠及天下百姓,毕竟事关民生民计。

但前几年,却是要靠它们完成原始积累。

并且,今后他还会发明其它东西,作为调节贫富差距的一个手段。

作为一个穿越到乱世的穿越者,估计没有人会去在乎自身金钱多少,因为委实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替建奴保守财富而已。

于秦浩明而言,财富的意义是够用就行。

但大明的财富差距太大,以至于亡国,连大明朝廷都没有丝毫办法。

不管过去、现在、将来,贫富差距多大,社会不公,都是造成亡国的原因,也是他秦浩明要努力解决的问题。

否则,华夏永远将陷入死循环,几百年就乱一次,遭受重大浩劫。

只有将钱财掌握在手里,他才可以改变一些事情,这就是他要保密的原因。

五月,小冰河的天气已经愈来愈热,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许多鸟兽虫鸣难觅踪影。

可是水泥作坊工地上却是欢声笑语,奋战了近两个月,水泥窑炉终于完工。

秦浩明现在的水泥厂是采取水泥立窑,最大的特点就是全手工操作,依靠人力。

不过,这反而是好事。

水泥厂是一个劳动密集型的产业,没有什么技术活,没有后世工业化的机器替代人工,反而可以养活更多的人。

“大人,真的就跟烧瓷器一样吗?”

说话的是宣府镇最好的烧瓷能手王大力,也是他负责建造水泥窑,再次朝秦浩明惴惴不安的问道。

若是烧瓷他自然无惧,可秦督口中的东西他委实没见过,心里没底。

也就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这位年轻总督和其他官老爷不一样,平易近人。

对他们这些低贱的匠户也老王老王的叫着,丝毫无半分高官的气度威严,方才敢开口想问。

“放心,烧坏了也没事,本督不是笑面虎,不会怪罪于你。”

秦浩明明白他的担忧,哈哈大笑,拍着他结实的肩膀,直接给他定心丸。

长期的腐败对立,大明官员在平民百姓的心中早已多有不堪。纵使自己已经放下身段,可在他们心中还是相当敬畏!

害怕一旦失败,则降罪与他。

再说,水泥不像烧制瓷器,有失败之说。无非是质量好坏,或者说粘合度不够而已。

如果真要勉强使用,只能说是次品,不过还是可以用的。

他也没有希望一次通过,这里面还存在火候掌控问题,只是这些却要工匠们去摸索,他不过是提供方向而已。

“谢谢秦督,谢谢秦督。”

王大力松了一口气,弓着身子,不停的赔笑。

爱民如子,或许真如大家所讲,自己真的碰到大明另类官员。

“站直喽,挺起胸膛。老王大哥,本督不是猛兽,你们是这里的功臣。”

王大力五十几岁的人,对他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如此卑谦,让秦浩明心里不是滋味。

当然,是自己的官身让他如此,但他还是不习惯。

要改变普通百姓对上位者的态度,任重而道远啊!

第二百一十七节 官商勾结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当不得,当不得。点火!”

王大力依旧赔笑,可胸膛却稍显挺直,声音中也有一丝自豪。

老王大哥,秦督叫我老王大哥,传扬出去,该是让人多有面子。

烟熏火燎,烈焰熊熊,便宛如围着窑炉前众人的心情一般火热,这里承载着他们全部的希望。

秦督仁义,帮大家建立了大平房,分配方面很公平,有老有少的一家人居住在一起。

单身一人的则两人一个大房间,配有一个小厨房和天井。

关键的是秦督说谁如果有女人可以组成家,立马可以盖一套新房免费居住。

吃食是统一菜式,一天三餐,距离水泥厂对面的大铺房内,透明宽敞。秦督把它叫公众食堂,甚为贴切。

三餐管饱,不许浪费。否则,逐出水泥作坊。

说起来秦督多虑,都是吃不饱饭的苦哈哈,谁敢糟蹋粮食?

更何况,诚如秦督所言,如今的生活是他们的子侄、兄弟拿命换来,方有今日,岂能不珍惜?

他们是优先的一批,还有多少伤残将士家属等着安置呢。

当今朝廷可没有如此优渥待遇,那是秦督用私财补贴,不能让人心寒啊!

不同众人忐忑不安和兴奋的心情,秦浩明心里则充满改变时代的自豪。

可以想象,随着水泥的问世,今后建筑将变得高效而快捷,最主要成本低廉。

以石灰石和粘土为主要原料,经破碎、配料、磨细制成生料,然后喂入窑中煅烧成熟料,再将熟料加适量石膏,磨细而成即可。

虽然在他看来,建筑美感或许不如木制结构,但胜在经久耐用造价低,于民有益。

下午的试验相当成功,在经过两个水泥窑分别三次煅烧之后,秦浩明把第五次和第六次的成品确定下来。

让人把原料配置和煅烧的温度及火候分别记录在案,作为今后正式水泥制造的标准流程。

是晚,秦浩明从军中调运一批酒水,替奋战将近一个半月的众人庆功,同时也意味着水泥厂正式投产。

当然,庆功晚宴秦浩明无暇参加,只是在开场时做了一番讲话并且用杯酒敬了大家,随即匆匆离开。

作为几省总督,要忙的事情很多,要见的人更多。大多数情况下,他是能推则推,能避则避。

可下午亲卫禀报,久候在府里的李惊蛰却是他必须见也想见的人。

概因他们不仅有生意上的合作,更想得知临浦家里的具体情况。

彼时交通不便,又没有通讯手段,故而有家书抵万金之说。

说起来,秦浩明离开临浦将近一年,家里的消息几乎完全断绝,岂会不心急?

坐北朝南,规模宏大的宣大总督府绵延一片,令人望而生畏。

李惊蛰双目紧闭,双手平放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犹如老僧坐定般平静。

实则内心忐忑不安,不知昔日的秀才书生,今日高高在上的少年总督,是否如当初在金陵般平易近人?

也不知这段时间的些许交情,是否可以再次攀附上这颗大树?

不过他还是有些期许,毕竟当初自己和他相处以来,并未有半分得罪之处。

相反,因为觉得此子不凡,多有礼待且刻意奉承,料来不应有差错?

更可况,为了此次见面,他还特意跑了一趟临浦,带来柳如是和张云等人的家书,准备可谓充分。

为的就是趁此机会,巩固和秦浩明的关系。若此,李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只不过,知道此子今后必定出人头地,可谁也想不到昔日籍籍无名的秀才书生,不到一年时间,竟然可以爬到几省总督位置,委实令人瞠目结舌!

不要说自己,便是复社巨子张溥、杨廷枢等人听说后,无不匪夷所思,大呼闻所未闻,本朝少见。

“肩吾兄,别来无恙!劳你久等,尚请见谅!”

正当李惊蛰胡思乱想之际,秦浩明跨进门庭,哈哈大笑拱手行礼告罪,同时令人准备酒席。

“岂敢,岂敢。秦督客气,草民见过大人!”

见到秦浩明热情的模样,李惊蛰不安的心顿时落地,少年总督还是念旧情,并没有一朝得志的趾高气扬。

赶忙满脸堆笑站起身,向秦浩明行礼。

“矫情!”

秦浩明笑骂一句,抬起李惊蛰预待弯腰的手臂,朝东厢房的私人餐厅走去。

“秦督府邸太过清冷,到时我送一些使唤丫头过来。”

一路前行,偌大的总督府不见一个丫鬟,据是一些粗手粗脚的军汉或者老妈子,李惊蛰皱着眉头,试探性的说道。

“休想用糖衣炮弹、美女佳人腐蚀本督,老老实实经商。”

秦浩明横了他一眼,点点手指,一脸笑意。

他知道,只要他答应,李惊蛰送来的肯定不是他说的什么使唤丫头,不是青楼名妓便是扬州瘦马。

总之,美女佳人跑不了。

“秦督多想,委实没其他意思。不过朋友间的馈赠,由你?”

李惊蛰摇头晃脑想假装正经,可说到后面,自己嘿然而笑。

“美女就免了,倒是想向你讨要几个精明的大掌柜,帮忙管理宣府的作坊。

但必须说明一点,德才兼备、以德为先,有德有才破格任用。

有德无才培养使用;无德有才限制使用;无德无才坚决不用。

可不要因为挑一个不当的掌柜,反而影响我们的交情。”

坐上桌,斟满酒水,秦浩明边喝边说。

毕竟水泥厂今后肯定要扩大生产,就地取材,交通的便利性以及辐射范围非常重要。

那么就存在到处建设分厂的问题,而人才储备则应该做到前头,这样可以保证后面的顺利扩张。

可宣府镇是边关之地,军汉多而商业人才少,自己培养又太耗时,还不如从李惊蛰这里直接拿来就用稳妥。

“明白,我亲自把关,人品请秦督放心。就是不知是关于哪个行业?”

秦浩明话虽轻,意思却很重。

李惊蛰本就是七窍玲珑,自然明白内中的含义,且此事是和这位年轻总督拉近关系的最好方式,必须慎重!

“那是本督刚刚搞出的新玩意,用于取代三合土,利润不比肥皂差。

你若有心,不妨呆个几日,亲自看看再说,有你的好处。”

说得再多不如实地考察,水泥市场如此庞大,单靠自己目前四处急需资金的状况,很难大规模扩张。

还不如让原本有打过交道的李惊蛰参与进来,一个技术持股一个技术转让费,并不比自己劳心劳力四处建厂赚得少。

况且,李家有资金,有商业人才和渠道,无疑比重心不在商业上的自己有优势。

只要他一日手握军权,李惊蛰定然不敢吞没自己的股份,相信他知道深浅。

“感谢秦督厚爱,肩吾感激不尽。”

李惊蛰已经压抑内心的激动,只是声音还有几分急促。

他是商人,而商人对商机的把握最为敏感,这其中蕴含的商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倒不是说他了解水泥,跟什么东西没有关系,而是他了解秦浩明这个人,和他现在及以后的官身。

商家对信息极为关注,何况是现在官商勾结极为普遍的年代。

发生在秦浩明身上的事情,他早已尽可能的了解清楚,包括年初朝中商议总督福建、广东之事。

不说他们现在合作的肥皂之事,便是凭他手上的权利,做什么生意不能挣钱?

“肩吾,知道本督对付晋商的事情吗?”

李惊蛰心情激荡,秦浩明敬了他一杯酒,沉吟片刻,方才缓缓的问他。

“啊?”

李惊蛰瞬间脸色苍白目瞪口呆,此事极为隐秘,他只知是朝廷突然出手,罪名的私通建奴,至于内中缘由却是无从得知。

听秦浩明这么问,大抵明白此事就是眼前青年总督所为。

可正因如此,才看到他狠辣的一面。

“从古至今,有商不逐利,一切皆休之说。然国家者,乃先有国后有家。

晋商为了利润,至国家于不顾,私通建奴,是本督所不能容忍。

舍此以外,大家各显神通,甚至你我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同流合污赚些钱也无妨。当然,前提是别让人没有活路。”

既然是合作,秦浩明觉得还是说清楚为好,把自己的底线说出来,相互间多点坦诚。

当然,以后避免不了一些细节上的冲突,但只要大框架定下来,其他的都是小事尔!

“世人皆言商人逐利,地位一向处于社会的底层。虽然有钱也能解决不少问题,将地位提高一些,但是各种歧视仍然存在。

每年大灾小灾,我们出钱出力,往往还得不了一个善名。

故而先祖费了大钱到学堂里,就是想让李家出一批文人,哪怕砸钱,至少也能进入士人之流,这种迫切的心情,肩吾从小便是看在眼里的。

秦督今日之言,肩吾明了,也会坚守自己的底线。

天下商贾何止千万家,难免会有良莠不齐。别人管不了,但肩吾秉承祖训,每日必三省吾身,不敢顿忘!”

李惊蛰听完秦浩明的话,难过的摇摇头,沉默好久,方才有些悲凉的说道。

有点意思,秦浩明想不到自己一番话,居然引起李惊蛰的如此大的感慨。

说实话,作为后世灵魂,他从内心是没有鄙视商人的意思。当然,卖国商人除外。

士农工商,原本就是国之柱石,缺一不可。

然而在大明,商人身份虽说在明末有点上涨,但在官员士子中,还是多有鄙薄,这是不争的事实。

关键也如他所说,商贾众多,良莠不齐,见利忘义者也不乏其人。

加之,历代朝廷从稳定的局势出发,都是采取抑商扬农或者推崇士子的手段,长久以往,故而让商人身份变得极为低下。

“肩吾难道就不想为商家做点什么?”

秦浩明眼睛一眨,笑嘻嘻的朝犹自悲伤的李惊蛰问道,有点没心没肺。

第二百一十八节 你挡路了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做点什么?”

李惊蛰满脸讶然,社会体制如此,传承千年,自己能做什么?

“一人力薄,众人力长!唯有联合天下商家,规范行业规则,形成合力,方能在今后社会有一席之地。

其中,肩吾可以担任商业会长一职,与朝廷一道打击取缔无良奸商,树立商业体系,自然将赢得社会尊敬。”

商业是今后社会发展的趋势,历史上由于建奴取得政权,让明末的商业发展进程被迫中断,以至于社会发展落后西方世界。

让一度领先社会几千年的华夏落后西方几百年,让人扼腕叹息!

李惊蛰如果能言行一致,用于任事,倒是他计划中的一个不错人选。

“行业不同,规模不等,人心各异,何其难也?”

秦浩明的理念让李惊蛰眼前一亮,心情火热。但随即想想自己的实力,朝廷的派系争斗,很快摇摇头颓然说道。

现在每个商家后面都有朝廷大佬罩着,纵使秦浩明全力支持,也不过是在区域内争霸而已。想要拓展到大明全境,毕竟力有不逮。

很好,秦浩明暗自点点头,不盲目不自大,善于思考,有前途,值得慢慢培养。

“莫为浮云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

喝酒,今后的事再说。边关苦寒,比不得金陵繁华,肩吾请多担待。”

秦浩明洒然一笑,端起酒杯,现在讲这些为时过早。

不过,留一个火种在心中,随着实力的发展,野心将不可自抑。

商人逐利的本性不会变,最具有侵略性,扩张连锁往他国发展,倾销商品,都商业的特性。

或许,这也是当今汉人最需要的特性。

“秦督说笑,肩吾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享过福,吃过苦,可没有秦督想得这般娇贵?”

李惊蛰夹起大块的牛肉,腮帮子不停的咀嚼着,只是所夹牛肉过大,甚是费力。

秦浩明看来暗自好笑,是个好强人。

春夏交替,北地夜晚微有凉意。

席间二人不以为意,一个健谈,一个倾听,仿似多年的至交好友,呡一口酒,就着大块的牛羊肉,倒也不亦乐乎。

听到张云这小子天天叫嚣着要跟他一起上战场,还特意托李惊蛰带信告之。

满满的几页纸都是阐述同一个问题,而对于开荒垦田等民事只是一笔带过。

秦浩明的心里充满暖意,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在这个时代是永恒的主题。

是要让他四处磨炼一番,没有从将卒做起,怕将来成就有限。

也不知这小子把护卫队训练得如何?

柳如是则只有短短一页纸,满满的思君之情跃然纸上,业尾泪痕点点。即使秦浩明心坚如铁也不由得柔肠百转,辜负佳人矣。

只不过这个叶绍梅怎么一回事,为何会出现在他们的私信中?

卢欣荣和余佑汉的信件则由于保密需要,不便详列数据,故而只有短短几个字,一切安好,勿念!

不过临浦他是放心的,卢欣荣有统筹全局的能力,余佑汉知兵事,性格沉稳。

而张云有冲劲,肯吃苦能学习听得劝,有卢欣荣和余佑汉的辅助,无堪大忧!

就是董长青一人有伤在身,在山东德州独立打拼,性格耿直,身边只有百余天雄军,才让他心里挂念。

好在两地相距不远,若有事情,赶赴方便。

“好,好,好!到时还要劳烦肩吾带几封回信。”

组建自己的通讯网络迫在眉睫,不然误事矣!

“愿意之至!”

崇祯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济南府码头。

芦苇轻摇,星夜黯淡。河边的杨柳在黑暗的风中摇曳着,老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河边的芦苇丛中,百余人隐匿此中,只有低沉的呼吸声。

董长青身穿黑衣匍匐在阴冷的河泥中,将腰刀横亘于头前,手弩放在右手边,耳里听着溪溪河流水,心里沉思着。

他是二月初带伤赴任山东正五品守备,之后驻防德州。

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发现要想在德州发展,倪宠的存在,已经严重阻碍他前进的道路。

或者说,有他在,德州没有他的事情。

作为河道总督,倪宠和他互不统属,双方兵马地位相差无几。

然而,事情并不是兵马多寡的问题。

倪宠扎根济南、德州多年,故旧下属无数,关系错综复杂。

德州府衙、商户、帮派及地方大户,俱以其马首是瞻。

故而,刚驻守德州府的董长青,自然被众人无视。想从哪里收点保护费或者说在当地布局,皆绕不开倪宠。

应该说,因为有把柄在秦浩明的手中,且他又高升宣府总督,倪宠平日里对董长青礼节上从未缺过。

德州怡月楼首席红牌,怜月姑娘也是在他的张罗下,敲敲打打送进德州守备府为侍妾。

可惜,这一切不是董长青所要的。

快速掌控德州府,形成临浦和宣府之间的中转站,这是当初秦浩明给他的任务,时间是一年半。

如果不是倪宠在德州势力根深蒂固,董长青有考虑过徐徐图之。

奈何时不我待,双方若是在今后争地盘的时候,起了龌龊,恐怕想下手,就有人会开始怀疑。

早晚要做,还不如在蜜月期,在外地来得方便。

突然,前方传来老鸹声声急促的喊叫。

“什么人!”

负责前头探路的河道士兵刚喊出的瞬间,前方黑暗中风声迎面而来。

下一刻,他已经紧紧的捂着喉咙跌落马下。

马声长嘶——

随着阵阵呼啸声,三轮手弩打击后,倪宠的卫队瞬间稀稀落落,许多人跌入马下。其中不乏有战阵经验的亲卫自动滚落马下。

遇袭伊始,倪宠哗的拉开了车帘,火光划过眼帘,收缩的瞳孔中映出前方的景象。

一瞬间,前方几辆马车轮轴飞舞,已经倾斜在了半空中,其中一匹奔马也已经四蹄翻飞。

刀光从前方划过了这畜生的侧身,延伸过驾驭马车的那名士兵,血光已经冲天而起,在低速奔行下,看来就像是朝他眼里扑来。

而最前方的,还是那已经在倾斜的车体上借力的黑色身影,身影在空中放大,双手握刀,已经做出了全力挥砍的姿态。

跃过五六米的距离,在马车疾驰中,瞬间拉近!

倪宠身边的御者已经全力拉出了刀,然而还没能摆出适合阻挡的姿态,金属相触,火星一闪,血水冲天而起。

“是谁?”

黑暗中不停想起倪宠亲兵的喝问,可惜没有回答,只是残留的火光中传来阵阵的腰刀入体的声音。

轰然巨响,人影如同炮弹般的贯穿马车,半个车厢碎裂飞舞在河道上。

两道身影滚落地面,迅速拉远了与马车的距离。

其中穿黑衣的男子手驻腰刀,缓缓的站起身,身上流着血,那是旧伤复发的缘故。

另一道人体已经跌落地下,骨折肉碎,远远的留在了道路上抽搐着,浓稠的鲜血朝周围蔓延开去。

“为什么?”

倪宠望着并没有蒙面的董长青,嘴边血水潺潺,眼中不甘的问道。

前面,人数越来越少的亲兵拼死想杀过了救他,无奈,穿黑衣的人不仅人数比他们多,战斗力也比他们强太多。

“你挡路了。”

董长青无奈的叹息一声,手中腰刀一挥,无边的黑暗瞬间涌上倪宠心头,再也无任何知觉。

第二百一十九节 班底心思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十二年初夏的雨水稍微密集一些,几乎三五天后总有一场大雨相约而至。

雨点仿若串成一条线的珍珠,从天而降绵延不绝,让江南之地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

新落成的秦府随着迤逦的山势,逐渐走高,在周围小平房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的巍峨高耸。

秦家便一如这刚建好的秦府,蒸蒸日上兴旺发达。

有着肥皂巨额利润为基石,万余亩良田为底气,如今秦家村加上四处招收的人数已逾五千人多人,其中包括八百人的护卫队。

单纯从底蕴上说,或许不如临浦的一些世家,但从实力上说,却已经可以说是当地首屈一指的豪强。

特别是随着李惊蛰带来秦浩明已经贵为宣大总督后,秦家更是如日中天,无人胆敢有丝毫小觑。

“雨停后,把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在校场杖毙,然后送给叶家少爷。”

今年十九岁的张云,天天练武不缀,早已长得高大魁梧。兼之长期掌管几千人的队伍,神态间多有威严,无复少年的羞涩。

站在秦府的楼台上,听着周围簌簌的雨声,朝身旁的护卫队百户方培伦淡淡的说道。

叶家少爷觊觎秦家的肥皂不是一两天的时间,索求参股不成,之后手段百出。可惜秦家已非昔日可比,皆难以奏效。

无计可施之下,竟然买通两个第二批加入秦家村的流民,妄图盗取秘方。

只是他不知道,张云对肥皂的秘方何等谨慎?日日巡防,不敢有丝毫倦怠,就唯恐有宵小铤而走险。

不等他们有出府的机会,才把其中两道程序和原料藏起来的两人,早被张云人赃俱获。

方培伦躬身应了声,自去安排。

雨势越来越大,周边楼台中正在闲聊的卢欣荣和余佑汉见张云安排完毕,也通过甬道走了过来。

“云哥儿,最好通过叶家小姐,让叶家老爷知晓此事。最重要的是,此事是否叶老爷授意,这对我们来讲非常重要。”

年方二十六的卢欣荣,颌下留起时下文人流行的长须,站在高山楼台中,颇有几分羽扇纶巾的谋士模样。

他是有官职在身的天雄军六品赞画,虽说在大明多如牛毛,可是在有人提携的情况下,风云而上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在这片土地上,这个年代,是有史以来商业较为发达的一个时代。

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财富的囤积、贫富的差距已经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地步。

但在家国制度下,这一切并不会给人造成太大的冲击,因为有财富不见得会拥有无限的资源。

而权力在这个年代是最实在的东西,一个身价几万两的官员,是不会去羡慕一个身价几百万两的商人。

无论从能够得到的资源、得到的享受、得到的尊重等任何方面来说,都是前者占优。

张云胆敢把人杖毙后交给叶家少爷,是因为有秦浩明几省总督官职在身的缘故。

否则,即使他有八千护卫队,也不敢如此,除非造反。

这也是为什么南安郑芝龙,有人有钱,却还要接受熊文灿的招安,当一个小小的海防游击。

“是,伯玉兄。待会云自去禀报嫂子,让她传信给叶家小姐。”

官场上的事情,或者说形势上的掌控,张云对卢欣荣非常认同。

应该说,自从卢欣荣来到秦家村,处理的每件事让张云佩服才对。

不要看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他自己所言,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张云知道,那是自谦。

卢欣荣处理事务举重若轻,算计人等三步一计。

往往张云看起来很纠结的事情,他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理顺,仿佛原本就应该如此一样。

秦家村能走到今天的地步,他功不可没。

“现在雨水较多,垦荒暂时告一个段落。伯玉倒是要赶紧把冶铁作坊搭建起来,秦督对此甚为重视。”

张云话音刚落,余佑汉赶忙插言。

“唔,此乃大事,不可疏忽。伯玉前阶段已经联系临浦几家炉首,四月份应该可以动工建设。”

卢欣荣神色古怪,既有几分骇然几分激动和几分思虑,各种表情混杂在一起,令人摸不清头脑。

别人云里雾里水中看月,不知具体情形。感觉秦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兴之所至,到处乱撒金钱。

只有他身历其境亲自筹谋,许多信息涌入脑海,闲暇之余,细细梳理,方理清其中脉络。

于是,几个关键词便跃然纸上。

乱世、海船、铁器、粮食、人马、钱财、训练护卫队,更有曾经作过的诗词,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此间种种,不要说他,便是张云和余佑汉也有几分了然。

再加上弱冠总督,今后发展下去如何?

好像已经不难猜测!

狡兔得而猎犬烹,高鸟尽而强弩藏?

好像也不是秦督的性格可以隐忍!

害怕吗?踌躇吗?困惑吗?

当然都有!

告发吗?

除非族兄卢象升上奏朝廷,不然靠他没有半分威力。但事不至于此,要走这步,退出即可,隐居山林也不错。

但不甘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天下硝烟四起,内忧外患堆叠沓至,可朝廷有何作为?

若不是秦督只身北上,他的族兄——天下兵马大元帅,卢象升恐怕已经殒身为国矣!

他一生才学自认不输他人,可竟然不容于应天府国子监,耳边充斥的皆是空谈之言。

不若此,仿佛显示不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当然,他也可以北上,托庇于族兄卢象升,但他不屑,若此,则泯然众人矣!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尊卑由金钱地位来决定,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

他卢欣荣有自己的傲骨,更愿双手打拼出属于自己的天地,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否则,他当初也不会离开国子监,想回老家归隐。

但不可否认,若是秦督也如四处的大明境内反贼,现在就扯着旗帜造反,他肯定是有多远跑多远,敬谢不敏!

开玩笑,那是找死,智者不为!

第二百二十节 以弱胜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而像现在,搞搞作坊赚些钱财,收留有限的流民权当善心,组建些许护卫队保护秦家财产,整个大明皆如此,众人无话可说。

当然,其中的布局或许只有他了解,外人看不出什么门道。

不知为何,卢欣荣露出微笑,卢督今日所做一切,岂不和太祖当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有异曲同工之妙?

“伯玉兄尽管放手去做,咱们临浦冶铁在大明都有名,炉首请最好的。”

张云单纯,兄长要做的,全力支持便是。

只有他,不管愿意不愿意,皆没有任何选择。

作为时代的特性,在家国天下株连的制度下,张云作为秦浩明的家人,早已荣辱与共。出了事情,想不受牵连都不可能。

故而,兄长交代的任何事,他都是兢兢业业,唯恐有丝毫差错。

“其实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秦督干嘛要冶铁?到后面还不是要百炼钢才能打造武器,直接上百炼钢不就行了吗?”

说到这里,余佑汉一脸的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临浦的冶铁业在大明非常有名,规模很大。

一些私营冶铁厂,每炉一座,做工者必须数十百人,有烧炭者,有凿矿者,有煽炉者,其余巡炉、送炭、运矿、贩米、贩酒等役,亦各数十百人,是以一炉常聚数百人。

同时临浦也是百炼钢最多的地方,不过在他看来,只是一些低碳钢居多,离他心中高质量的武器目标还有一段距离。

其实余佑汉哪知道秦浩明的苦心和野心?

钢铁是一个国家崛起的关键,这是毋庸置疑的。

大明朝铁的数量稳居世界第一,能生产生、熟铁,但是不能大规模炼钢,钢是灌钢和百炼钢。

早在临浦之际,秦浩明就已经实地走访几个私人铁作坊,发现当时已有几种先进的技术:

一是炼铁炉和炒铁炉的串联使用,即从炼铁炉流出的铁水直接流进炒铁炉炒成熟铁。

这个方法减少了一步再熔化的过程,是现代冶金技术上的一个重要起点。

二是炼铁炉操作的半连续性,即出铁后用泥堵住出铁口,鼓风再炼。

三是独创了一套钢铁生产系统,即把铁矿砂炼成生铁,再由生铁炼成熟铁,然后由生铁、熟铁合炼成“灌钢”。

四是熔剂的使用。即在炒铁炉的生铁上撒上泥灰,用作熔剂,然后用木棍搅动,以帮助氧化。

这种把生铁和熟铁放在一起炼钢正是后世平炉制钢方法的先声。

可以说,大明钢铁生产的高度发展,创造了华夏历史上光辉的一页。

秦浩明完全有理由相信,即使没有他这个穿越人士开金手指,按照目前的发展水平,只要国泰民安,政府扶持,不用多少年平炉炼钢和高炉炼钢一定会自然而然出现。

可惜这一切给建奴入关后全毁掉。

由于钢铁业的发展会吸引大量的城乡过剩人口聚集,对建奴统治力量薄弱的穷山僻壤地区,随时都会给满清鞑子的秩序造成威胁。

所以鞑子统治者采取各种措施来限制钢铁生产的发展。

措施之一,是禁止商民自行开矿冶炼。

措施之二,是大大加重铁课。一般都是将采得的铁砂以“十分抽二”交给建奴政府。

比现在大明铁课按产量三十分抽二提高二倍,结果很多民营铁冶业因交不起繁重的铁课而被关闭。

致使明代业已高度发展的钢铁生产遭到极大的破坏,远远不及大明。

而这个时期英国等欧洲各国相继发生了工业革命,资本主义新的生产关系大大地促进了冶铁炼钢技术的发展,而鞑子为了统治汉人却无视这些。

鸦片战争后帝国主义的炮舰打进了中国,中国的钢铁工业就再无复兴之日。

现如今,他是想从冶铁到钢铁厂逐步发展,把基础打牢固,形成一整套体系,如此方能期待崛起。

“想来秦督必有他的深意,造做即可。”

卢欣荣也想不明白,冶铁的目的是为了钢铁,钢铁的目的是为了打造优质武器,当然是一步到位更好。

不过想不清楚就不想,今后自然会明白,这是卢欣荣的优点。

“也是,这事就交给你了,我还是努力训练护卫队。就他们目前的水平,挡不住建奴一个冲锋。”

只有实战以后,余佑汉才明白建奴和蒙古骑兵的强大,自然对护卫队的训练更上心。

好在他带回两百天雄军将士后,以老带新,效率无疑高了许多。

“余大哥,兄长跟建奴的几场战斗不都是以弱胜强吗?”

一谈到军事,张云两眼发光,急忙问道。

“秦督说过,战场堂堂正正,其实不存在真正弱兵可以胜强兵的状态。

因为强与弱,本身就是由他们能否打败、杀掉对方来决定的,是以成败论英雄。

纵观秦督几场战斗,敌强我弱。

秦督都是想办法将对方隔开、分化、操纵,尽量让每一次战斗,都在局部上形成以强胜弱,再以有心算无心,方才取得胜利。”

余佑汉细细的回味跟建奴的几场战斗,可不正是如此?

“更何况战场上,还有诸多看不见的因素,大概也是强弱的一部分。

情报、人心、士气、好恶,乃至运气。目标摆在前方,路或许看不到,又或许有很多条,如何达到目标的前一步?

为了这些,秦督心里不知做了多少推算,军中斥候不知牺牲多少,方有这些胜利。

但说一千道一万,自身实力相当重要。若是没有卢督的天雄军精锐,换成其他部队,秦督也是徒呼奈何?”

昔日的好友如今走到自己难以企及的高度,作为发小,他是真心感到高兴。

一路走来,余佑汉明白战场哪里有无缘无故的胜利,特别是作为弱小的一方,绝没有侥幸之理。

可以说,若没有好友的筹谋计算,建奴一定又是大胜凯旋离去。

“真的错过啊!”

张云悠然神往,低声感叹。

“建奴一日未灭,今后的战斗有的是。

更何况,此次建奴远未伤筋动骨,接下来双方还不知如何走向?

与其在此哀而叹之,不若努力训练队伍,他日战场相见,可切莫怂了。”

在临浦,也就余佑汉敢如此说张云,其他人都不行。

狂风吹过,掀起漫天的雨雾,此时风急雨大,天色愈发黯淡。

张云迎着风雨不做辩解,只是心中暗自发誓,他日不战则以,战必打出赫赫威名,纵使身死战场亦无悔。

此时,谁也未想到,今日籍籍无名仿佛隔壁邻家小哥的张云,他日竟然让建奴避之不及,仓皇北遁,号之狂狼。

第二百二十一节 骑兵训练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南方风雨交加,北地却赤焰千里,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粗粗用栅栏围起的五灵谷,既是养马之地,同时也是张松荣训练骑兵的场所。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兵,就必须要一匹合格的战马。所以,先驯马,是你们走出的第一步。

虽然马通人性,但毕竟是兽类。要想使它更好地接受你们的意图,使马的力量发挥出来,应当以人为主,尽量沟通人马之间的关系,致使人马—体化。

但此事并非轻而易举,需要对战马进行细致、耐心的调教,使它们信赖大家。”

新开辟的演武场,放着许多木棍、横栏等一类训练战马的东西。

刚刚招募的四千骑兵,在两百多位由张松荣亲自精心挑选出来帮忙,精于骑术的天雄军将士带领下,十几人为一组,认真听着讲解。

秦浩明和张松荣二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巡视新兵训练情况。

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他们没有一次性招募一万骑兵,而是打算一批一批的形式培养训练。

应该说,此举除了有求精之外,还有钱财方面的考虑。

组建骑兵委实耗费银两。

按时下大明兵制,卫所兵饷银一两五钱,其中还多有克扣。

募兵基本在二两到三两间,不同地方不同兵种间略有差异。

而骑兵,无论在大明哪知部队,一律五两纹银,足额足饷概不克扣。否则,根本留不住人。

不过,其他部队多由自己的亲兵担任骑兵。但人数较少,比较有名的关宁铁骑也不过几千人而已。

起初,秦浩明还抱着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好。

哪知,当张松荣列出粮饷清单及骑兵配置时,他才发现想简单尔!

饷银自不用说,属于每月固定开支,必不可少。

还有将士们的制服、武器、食物等关于后勤保障类的,也是一笔比较大的开销。

只不过这些同战马每天的食物相比,小巫见大巫矣!

经过张松荣细细讲解,秦浩明才知道,战马除了吃青草、干草、麦秸等粗饲料之外,还得给它喂精饲料,就是料豆、麦子和麦麸,这样它才有力气。

也就是说,人吃差点没关系,战马是一定得喂饱、吃好。

另外,虽说为了培养将士们和战马的感情,一般由战士亲自喂养。但不可避免的,总有不方便或者休假的时候。

故而,还需最少每五十匹战马配备一个后勤人员,也就是俗称的马夫。

再加上为了保证马源,战马的疾病处理等,还需要马医若干名。

所以说,组建骑兵队伍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怪不得以前长听说人吃马嚼,耗费过多,果然如此!

从五灵谷中的训练可以知道,有将士,有战马,并不是等于有了骑兵部队。甚至,刚招募的将士连一个骑手都不算。

组建半个月来,他们连骑马奔驰一次都没有,所做的只是在增进人马间的感情。

通过爱抚,为其解痒,提供洁净饮水,加草添料,并时常洗刷,从而解除马匹恐惧心理,增加人马间情感。

“大家注意看我的动作。”

烈日炎炎,一个身穿山文甲的年轻百户骑在马上,牵着缰绳,指使胯下战马左转、右拐、前进、后退、加速、减慢等,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竟无半分违和。

战马仿佛和他融为一体,无分彼此。

“有谁知道其中的奥秘,不妨说出来?”

一整套动作下来,年轻百户干净利索跃身下马,朝他负责的一组新兵大声问道。

“好像是牵动缰绳?”

“马镫也有踩了几下?”

“我好像看见殷百户有拍战马的鬃毛?”

……

北地边民,多多少少都跟马有打过交道,只是不精通而已,没有系统性的训练。

姓殷的百户问起,他这一组十几个新兵一人一语,倒也基本把实情说得差不多。

“很好,看得出来,大家很用心。

殷百户夸赞一句,接着开始解释动作的要领。

“驯练战马的高难度动作,离不开马具。持别是衔、镳、辔三者互相联系,组成骑兵和战马沟通的渠道。

起先我所做的动作还比较容易,今后大家还要学习让战马卧倒。

简单来说,就是牵动一侧缓绳,传导给马镳、马衔、对马的齿龈、口角产生难以忍受约压迫感,强制战马卧倒。

卧倒后,立即缓和缰绳,解除镳衔对口角、齿龈的压迫,同时对马给于表扬或酬赏,包括食物酬赏等。

如此耐心调教,久而久之,大家一旦牵动一侧缰绳,马就立刻卧倒。

至于左转、右拐、前进、后退、加速、减慢等,通过和战马特殊动作,甚至语言等来实现,却是比训练卧倒容易得多。”

殷百户口齿清晰,思路灵活,逐一把几个动作反复交代清楚。

接着,十几个将士按他的吩咐,亦步亦趋的练习起来。

“对,牵动一侧缰绳……马头偏斜……压迫齿龈口角……卧倒……缓和—侧缰绳……解除对齿龈口角的压迫……表扬或酬赏。”

殷百户极为耐心,手把手一一纠正或者教导将士们的动作。

“张将军,那个百户是那个军中的?”

殷百户优异的表现,引起秦浩明的注意,指了指他的背影,朝边上的张松荣问道。

“崇祯七年的百户,叫殷雨昂,衡水人,骑射功夫相当不错,是王朴的手下。

因没有钱财进贡,被王朴一直压在百户位置上,末将注意他好久,刚好趁这次机会把他拉到骑术团来。”

张松荣无奈摇摇头,军中这种事情多如牛毛,要是没有秦浩明的命令,他也毫无办法。

“晋升为千户,调到中军,替补余佑汉位置。”

如此人才,理论扎实,实践丰富,秦浩明如何能放过?

刚好磨合一段时间,找个机会,让他到临浦当马术教头。张松荣当然也不错,不过级别太高,调配需要经过兵部,麻烦!

粗浅的训马他也知道一点,无非是在马的中枢神经建立信息贮存,即记忆。

马的信息贮存,虽不如人那样容易,但比其它家畜方便得多。

可要他实际操作,比之殷雨昂却是多有不如。

第二百二十二节 汉蒙一家亲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战马,正加兵家所言:戢其耳目,无令惊骇。习其弛逐,闭其进止,人马相亲,然后可使。

这种情感,是在长期生活中建立起来的。特别需要骑士爱马尽心,待马善良,投入更多的工作和耐心。

“秦督,德州密信。”

秦浩明正在四处巡查之际,亲卫跑进校场,递上信件。

火漆完好,封口的头发丝也在原位,这都是事前约定好的。

稍微检查一遍,秦浩明随即拆开信封,当着众人认真阅览起来。

其实不用如此复杂,这封信件即使丢失,外人也是看不懂,还以为只是一封普通的商业汇报而已。

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准备清理乙号仓库,药铺预计下月开张,其它一切安好,后续结果再汇报,顿首。

内容虽少,信息量却很大。

乙号仓库是指倪宠,既然是清理,那就是董长青已经拿定注意,准备除掉他。而药铺开张,说明人员、店面俱已落实到位。

当然,这封信肯定是滞后,说不定行动已经结束。

具体详情会派人口述,在信里却是不方便。

把信件交给亲卫存档,脑海里回顾着董长青冷峻的脸庞,对于他剑走偏锋的做法,秦浩明还是相当赞许。

作为暗卫机构,类似于后世的特务机关,原本就是讲究不择手段,堂堂正正反而失去了本意。

董长青一个人身在德州,自己无法事事给予命令,关键还是他要有主动性,一个个的困难,也要他亲自克服。

当然,一切还是要看结果如何?

至于说杀死倪宠的后果,只要当场不要人赃俱获,其实并不算多大的事情。

在四处揭杆造反,杀官放粮叛贼处处的时代,倪宠的死只能说是他不小心,大明官府稽查的力度委实非常有限。

再说,如今山东名义上也是他总督,真若留下什么手脚,自己悄悄抹去便是。

这是快速打开局面的最好方式,倪宠一死,他留下的地盘势力必定要有人接受,作为德州府的守备,肯定有许多势力愿意托庇门下。

虽然无法全部吸纳,至少总不会颗粒无收。

太阳渐渐偏西,旁边新招的幕僚洪迪新抬首望望远方的云霞,悄声朝秦浩明说道:

“秦督,未时将至,驿站那里……”

“哦,对对对,差点忘记。走走走,都一起过去坐坐,汉蒙一家亲,你们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认识一下也好。”

秦浩明拍着额头,扯着张松荣和要汇报什么的阎应元,驰马朝宣府驿站赶去。

今天是草原蒙古头人离开宣府镇的日子,秦浩明咬着牙,愣是从有限的资金中,把一百五十人留下月余,大吃大喝供养着。

当然,还有让他们越来越痴迷的福寿膏。

看他们乐不思蜀的模样,听完林虎、刘三汇报他们现在每日要吸食福寿膏两次,秦浩明才真正放下心来,提出今天送他们回去并且将亲自接见他们。

作为对草原民族的一项重大外交战略,秦浩明相当重视。

“诸位头人首领,此乃大明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保定、山东、河北军务的秦总督秦大人。”

秦浩明他们刚赶到驿站大堂,林虎早已经把一百多人召集起来,等候他的到来。

故而,秦浩明刚落座主位,和这些头人打得火热的林虎便向大家介绍。

“草原上的雄鹰,杜尔伯特部落头人那仁朝克图向您问好,我代表部落愿与大明永世交好。”

“巴林部落头人那拉图向伟大的秦总督献上哈达,愿与大明永世友好。”

“伟大的秦督大人,谷路尔特回去一定带回大明的善意,请您收下札噜特部落的哈达。”

……

不一会儿,各个部落代表都打完招呼,秦浩明的脖子上也披满白色、蓝色、黄色等几十条哈达。

彼时,世界的中心在大明,尤其是这些走南闯北的草原民族,多少都会讲些汉语,只是说得不利索而已。

“好好好……”

秦浩明站起身,一连叫几声好,双手作往下按的姿势,阻止献完哈达后议论纷纷的草原头人及代表,或讶异于他的年轻,或讶异于他的威严。

随着他们跟林虎、刘三等礼部官员的深入了解,明白声震草原的岳托、阿巴泰首级就是被眼前这位年轻总督割下。

万余满蒙联军也是被他带领天雄军杀死。

“首先,本督代表大明、代表崇祯帝对愿意结好的部落表示欢迎。”

秦浩明双手抱拳团团示意,笑容皑皑。

“当然,不愿意交好的想来也是有的。但请你们记住,草原上有句话,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弓箭。

今日,本督代表大明表态,定秉承此理,和草原各部落大交道。请大家回去转告,你们的态度就是大明的态度。”

下一秒,秦浩明脸色严肃,斩钉截铁,威风凛凛。

秦浩明讲完,现场一片寂静,草原诸人皆在斟酌,大明好像变得强硬了,难道是此次后金寇边失败的原因?

反观天雄军一众将士,皆有扬眉吐气之感,秦督说得对,尊严果然是打出来的。

“其实要本督说,大明和建奴势如水火,诸位倒不如笑看我们打生打死。等到我们分出胜负,诸位再下注也不迟。

大明有美酒,有茶叶,有食盐等你们需要的一切生活物资,何苦拼死拼活来抢?

还不如用马匹,甚至“捡”几颗建奴的首级,多轻松。

要知道一个建奴首级可是五十两纹银,什么东西买不到,那可是相当于两匹战马啊!

想来,最近月余诸位应该也感受到大明的诚意,福寿膏如此好东西,非贵胄不得享用。可天子如今不也赏赐诸位一同品尝,何等大气?

此等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汉蒙一家亲嘛!”

秦浩明语态诚恳,可谓推心置腹。

话音刚落,草原诸人交头接耳,嗡嗡之身不绝于耳。

当然,更多的还是在沉思。

是啊,他们都是草原小部落,原本族人就不多,还要帮忙后金四处征战。

赢了固然好,总有些汤汤水水。可若输了,不仅东西没有,人也没了,哪里经得起消耗?

不像科尔沁等蒙古大部落,享受的利益最大,自然有拼命的理由。

反正草原肥美,用战马换物资倒也不错。

其中,有些心思活络的更是想到,草原如此广阔,绵延万里,许多地方人迹罕至。

后金大队人马没办法,若有那么几十个后金人落单,干一票都不知道是谁做的,可对部族而言倒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尊敬的秦督大人,可否告知福寿膏更换的比例?”

巴林部落头人那拉图站起身,大声的问道。

福寿膏好哇,秦督来之前刚抽了一口,现在还觉得精神奕奕,浑身是劲!不得不说,大明的好东西真多!

秦浩明摇摇头,一脸的无奈,“那首领,本督委实没有一两福寿膏,那是天子贵胄之人服用,如何知道是否还有?

此次,为了汉蒙一家亲,天子是赏赐于你们,分文未收。

若是照本督想来,如此好东西,怕是朝廷也没有多少。

概因此次建奴寇边大捷,本督有幸得立寸功,可天子才赏赐三两福寿膏,足以说明之珍贵。

诸位还是好好珍惜手中的福寿膏,切莫暴殄天物啊!”

第二百二十三节 一箭三雕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此话一出,草原部落头人皆傻了眼,一个个面面相觑,满脸苦涩,猝不及防之下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好好珍惜,切莫暴殄天物?开始怎么不说?

可怜这月余来,他们每天吞云架雾何等逍遥?想到今后若再无此物,他们心如猫挠,七上八下。

“秦督,可否向大明天子禀明情况,多贡献些优质战马我等也是愿意的。”

此间,那仁朝克图年纪最长,又是头人身份,当然烟瘾也大。他还想着用福寿膏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更好的为部族出谋划策。

宣府驿站大堂不是太大,那仁朝克图的话传来,众人皆停止躁动,一脸期盼的望着上方年轻人。

对啊,大明缺马,尤其是优质的战马,这他们都是知道的。故而,就是在战争时期,大明马市也不曾关闭的原因。

而这,也是草原民族可以拿捏大明的地方。

“本督只能尽量!”

秦浩明蹙着眉头,踱着方步走动着,仿佛非常为难,“此物大明也没有,乃是万里之外的暹罗、爪哇、孟加拉国等国,仰慕大明天威而朝贡。

故而数量不可能太多,怕是难以满足诸位每日需求。

除非……”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什么,低着头,静静的思考。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那仁朝克图活了一辈子,半只脚都是踏进棺材内的人,如何不明白此理?

如果按眼前这位青年总督所言,福寿膏量或许不大,但应该不至于像他讲得这么紧张。

否则,场内一百余人,不可能每人出手就是半斤相赠。

现在如此这般,无非是想索要好处而已。

“尊敬的秦督大人,为了表示和大明交好的诚意,杜尔伯特部落愿意在下个月马市贡献一千匹优质战马,请大人笑纳。”

手快有,手慢无。

草原的马群如天上浩瀚的繁星,让族人辛劳一点即可。那仁朝克图和鸦片正处于蜜月期,此时哪里能离开它?

很快,草原众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七嘴八舌许诺下次马市战马的数量。若是按照他们的报数,粗略一算竟有上万匹之多。

眼前一幕让一同跟随而来的张松荣和阎应元等将领瞠目结舌,这福寿膏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桀骜不驯的草原野蛮人心甘情愿的拿战马来换?

只有林虎和刘三等人,总算明白福寿膏的厉害,心里默念着当日秦督跟他们交代之言:

瘾至,其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虎豹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

沾染此物,他们的生死将由你们一言而决。

今日所见,委实如此!

“诸位头人首领,本督代表大明感谢大家的厚意。

然草原生活不易,多有困顿,诸位不必强求用马匹换福寿膏,用建奴人头对大家而言恐怕更容易些。

后金士兵战斗力不弱,体谅诸位的难处,用建奴百姓替代亦可。但辽东汉人大明概不接受,当然,若是投降的大明将领,本督则多多益善。

另外,好叫诸位得知,福寿膏委实不多,大明前期只能和真心交好的部族打交道。

至于说将来移植福寿膏的种子到大明栽种,那也需经年时间方可。

言尽于此,今后关于福寿膏如何兑换的事情,诸位可和林郎中、刘郎中多联系。

恭祝诸位一路顺风!”

至始至终,秦浩明再三强调建奴人头,话里间的意思更是把斩杀建奴作为和大明交好的重要因素。

场中不乏聪明人,聪慧者如阎应元和洪迪新更是了然于胸,秦督此举委实歹毒,可谓一箭三雕矣!

一则此间人多嘴杂,今后总有消息会流落到建奴耳中,可那又如何?

要的就是你们彼此猜忌,处处防备,如此一来,人心散矣!

二则草原战马虽多,可部族能力毕竟有限,青黄不接时,总有人会铤而走险,猎杀建奴。

若此,这个投名状可就坐实了,以秦督的手段,想要脱身恐怕不易。

三则,草原部落肯定也有聪明人,秦督的意思揣摩之下不难理解,可有用吗?

今日来者部落头人虽不多,但俱是部族中重要人物,若真的离不开福寿膏,势必相互起纠纷,削弱的还不是这些部落,与秦督何干?与大明何干?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福寿膏确实有此威力的情况下。不过,现场的情况似乎可以说明什么?

事后,前往总督府的路上,阎应元多嘴问了一句,福寿膏真的如此厉害吗?

秦浩明笑而不语,只是嘴角的弧度上扬,神情欢快。

作为现代人,有谁不明白鸦片的威力?

那是经过数百年,上亿人吸食,得到检验的结果,自不用多说。

鸦片作为毒品吸食,对人体将产生难以挽回的损害甚至造成死亡。

刚开始吸食鸦片,初期可以产生快感,让人飘飘欲仙,便如现在的部族头人。

中期,则无法集中精神、产生梦幻现象,导致高度心理及生理依赖性。

若是长期使用后骤然停止,则会发生渴求、不安、流泪、流汗、流鼻水、易怒、发抖、寒战、打冷颤、抽筋等戒断症。

委实是操控人精神的最好的药物。

“秦督,若是长此以往,大明的马源应可无忧?

只是今日怎么不让他们在下月马市把战马全部送过来再说,落袋为安吗?”

回到总督府已近酉时三刻,正是晚饭时间。众人奔波劳累一天,便一起留下进食。

这也是秦浩明掌政宣大后的风格,民事基本不管,甩手给巡抚宋贤。

军事倒是抓得紧,但甚少开会,随时随地处理事情。三言两语间,便安排妥当。

张松荣基本习惯他的风格,因此刚落座,先干了半碗酒聊以解渴,一抹络腮胡,便开口问起心中的困惑。

“跑不了,要用的时候再说。一万多匹战马,耗费的银两想想都害怕。

还不如他们先养着,草原水美草场好,省事!”

秦浩明端起酒杯,示意在桌的几个人不必拘束,随意吃喝。

口里则淡淡的回应张松荣的话,充满强烈的自信。

骑兵现在代表着战略投送能力,可以定义为后世的战斗机,如何重视都不过分?

可在大明能养好马的地方只有两个,一在东北,一在西北。一是所谓的蓟北之野,即今热察一带。一是甘凉河套一带。

很可惜,目前好像都没有掌握在大明手中。

百般无奈下,大明唯有延续太祖年间的马政,饮鸩止渴。

据现在深入了解后的估计,养一匹马所需的土地,拿来种田,可以养活二十五个人,这是在农业社会里要准备战争的一大缺点。

所以漠南天然牧场被建奴统一后,中原地区想养马,就要从人的嘴里夺粮食去给马匹,代价委实太大。

从古至今,农耕民族大多用丝绸或生活物资去游牧民族那里换区马匹,战力基本掌握在游牧民族手里。

可历史证明,一旦农耕民族能够建立起农耕加游牧的复合型帝国,马源无忧,那就可以碾压任何势力。

如今,他以鸦片为利器,定要把蒙古草原搅得天翻地覆,让汉人让大明的刀锋,重新显赫,不让古人专美于前。

第二百二十四节 国无界,界无疆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月朗星梳,周边四处虫鸣,一抹亮色划过天际,却是一颗流星转瞬即逝。

屋内炎热,人多通气不好,众人便把桌子一抬,跑到总督府的天井中,就着习习凉风佐酒,再商谈一些军情或者典故,倒也不亦乐乎。

“任何朝代原本都是以武立国,立国之初,武力强盛,威震四海。

只是随后为了统治的需要,加之想杜绝武将的跋扈或者叛乱,大明承大宋,随后采取崇文抑武,以强干弱枝的方式治理我朝。

此等方法令我朝消弭了内乱之因,一度令国民富庶,国祚延绵。

可到得如今,却也造成诸多弊端,令我朝难敌外侮。诸多的压力之下,仍以保强干为主,却也令得弱枝更弱,财富快速流向尖端。

武力原本便因强干弱枝而被抑制,如今天灾人祸,财政困难,便更加虚弱。

武力愈弱,外来压力也愈大,压力愈大,武力再愈发弱,由此形成恶性循环,不得解脱……”

左右无事,秦浩明便向众人讲解大明崇文抑武的国策,权当消遣。

当然,或许存了别样心思也未可知。

洪迪新缓缓的吐了一口气,白皙的脸上抹过一袭潮红。

他原本在国子监就学,是复社巨子张溥推荐,随李惊蛰一道来宣府总督府谋职。

秦浩明和他商谈后,觉得他思路敏捷,无寻常士子那般迂腐,颇有才干。

便以宣府镇边军六品赞画一职聘请,实则作为幕僚,帮他处理军务政务。

“若能解决商业上的问题,收商税资国,稍微朝弱枝倾斜,大明自然有余力顾及武力,此为任何富民之策皆需解决的问题……

若能让武力强盛,鞑虏不敢侵,大明自然也能得喘息,待平复西北叛军,此为强兵之策需解决的问题。

取士也是为富民、强兵、令国祚延绵……可惜,皆是空话。”

他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最终颓废的摇摇头,长叹一声。

这些国子监士子中早已辩论烂了,谁都明白的道理,可最终却无法成功。

概因,他们只是士子,掌控不了朝堂。等他们有机会入士,又受困朝局,无法革新。

之后,他们也会随大流,渐渐融入大明畸形的官场中,成为他人的保护伞,获取自己的利益。

当初豪迈的为国为民之言,最终风吹雨打,再不复当年的激情。

大明的官场,便是以强大的惯性把每个人卷入其中同流合污,身不由己!

“要我说啊,这大明官场纯碎是被文官被党争误国,以至于到了今日困顿不堪的地步。”

阎应元和洪迪新二人年岁相仿,性格相近,辩论起来经常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此时,阎应元明显是以武将自居。

洪迪新面红耳赤,有心辩驳,可终究刚到宣府镇,况且在秦督眼前,不知情况如何?

偷看秦浩明一眼,长叹一声蓦然不语。

秦浩明莞尔一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没关系,当本督不存在好了,理不辨不明,事不鉴不清。”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辩论的心思便淡了。

“你们不说,那本督说两句。”

难得这个机会,几个人也都算是身边亲近之人,或许是他今后的班底,平常对他的命令执行相当彻底,他觉得有必要交交心。

“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如此才是一个强国的标志。

显然,目前的大明离这个标准远远不足,反而是背道而驰。

这其中既有体制的原因,更有社会风气和人品的关系。不能壮士断腕或者用近乎自残的方式,是无法根除毒瘤的。”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扫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大明朝堂的弊病,本督无能为力,也不愿意掺和其中。

但诸位今后将跟随本督出生入死,你们的幸福你们的生活本督却必须负责。

应该说,大明朝廷给诸位的俸禄粮饷,若是没有贪腐或者吃空饷等,是难以维持诸位有体面生活的。

可你们也知道,本督从领军之初,便对贪腐、吃空饷、喝兵血、劫掠大明百姓等事深痛恶绝。

诸位若是有此等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在本督的军中存留下去。”

秦浩明的眼神从张松荣、阎应元、洪迪新、碾子等大小将校脸上一一扫过,目光凌厉而坚定。

“但话说回来,今后大家都将有大有小,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当然需要其它方面来补充。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大明的粮饷俸禄大家照领,其它偏财的事情交给本督。

当然,目前先要解决伤残将士的问题,之后会有规章标准,不同级别会有不同补助,大家以为如何?”

对于自己赚钱的手段,他还是相当自信。

“愿听秦督安排。”

秦浩明的话无疑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作为身边人,他捞钱的手段大家是见识过的,应该说有信心才对。

别的不说,目前军中的伙食比卢督在时委实好很多。

但秦督的官声则……

“秦督,那个水泥确实好用,且造价低廉快速。

不如趁此机会,把宣府上北路之龙门许家冲,其要塞垣墙年久失修,西路张家口、洗马林、西洋河、新宁墩也多有破损。

刚好现在夏季来临,估计雨水较少,一并修筑如何?”

阎应元今日来找秦浩明的原因,直到此时才有机会说出来。

自从用水泥代替三合土后,独石口城墙建设势如破竹,快捷得出乎他的意料。

关键还牢固,费用比他当初的预算省了近半数还多,让他欣喜若狂。

故而,他兴冲冲的一路巡防过去,有意把上北路和西路一并修筑起来。如此一来,宣府边关固诺金汤矣!

哪知原本他认为秦督一定会赞同的事情,后者却思索很久,方才一脸沉重缓缓点点头,“可,希望是最后一次修建城墙。”

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秦浩明的双拳紧握,开声解释道:“胡人不敢南下以牧马,士不敢弯弓以抱怨。

先秦建城墙,是秦军的实力根本就不惧匈奴,相反还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再如后来的汉唐,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压制了北方的游牧民族。

但是他们却依然不断的修缮长城,可见修不修长城跟能不能在野战中击败游牧民族一点关系都没有。

便是太祖时期,洪武五年,出兵十五万分二路进击漠北,西路打通了河西走廊,设置甘州、庄浪诸卫。

洪武二十年,大将军冯胜、蓝玉经略东北,将边界推进到大兴安岭以西。

明成祖朱棣即位后,在永乐八至二十二年的十五年间,先后五次发兵,深入漠北,迫使瓦剌和鞑靼分别接受了明王朝的册封。

大明王朝的北部边防线推进到大兴安岭、阴山、贺兰山以西以北一带。

故而,请诸位牢记,修筑城墙的意义是为了预警。”

秦浩明讲得很慢,声音很沉重,这都是汉人先祖的辉煌。

后世多数人误解长城的作用,认为历朝历代修建城墙单纯是用于防守,其实不止如此。

游牧民族的骑兵往往机动力较强,流窜的速度非常快,再加上通信不便,往往人家抢完了准备打道回府,军队这边才刚知道消息。

等到主力大军赶来之前,强盗早就已经逃之夭夭。

而长城的建立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烽火台,这是用来预警的工具。

长城虽然挡不住敌人,但可以及时预警,让关内的军队尽早得知消息,尽快来驰援。

大明的例子就是如此,长城挡不住皇太极,却可以尽快做出预警,通知关内的军队来援。

“长城,既不能阻挡敌人,更不能真正的保护墙后的居民。

故而,长城的作用,就是预警,使得墙内的居民和军队能尽早察觉到建奴的入侵。

因而有时间做出及时反应,将损失降到最低,是保护墙内居民的一道屏障而已。

真正打败关外草原的强盗,不是又高又厚的城墙,而是一个个可以在野战中与之一决雌雄的血性男儿。

无论是汉唐,都是依靠着一支英勇善战的军队,在草原上拒敌于千里之外,在野战中用绝对的实力消灭敌人。

诸君,请让我们的天雄军恢复汉唐的荣耀,御敌于千里之外。

终其一生,本督定要让大明国无界,界无疆!”

秦浩明一拳砸在桌上,溅起碗里的酒水,泼洒一身,但他毫无感觉。

他是特种军人,一生信奉的是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宋朝与大明,将所有的资源用于修建城墙,而不是组建一支精锐的职业军队。

因此,只能在野战中被动挨打,将战争的主动权拱手相让。

无论是范仲淹对西夏的筑城战术,还是袁崇焕的凭坚城、用大炮的战术,总的来说,都是因为军队实力不足采取的消极战略。

而这种消极的战略,往往会拖垮一个王朝的经济,最终将王朝一点点的拉入深渊。

躲在城墙后面,将警报器当成护身符,终究不是什么好办法。

“诺!”

众人轰然应声,心怀热血,群情激昂。

国无界,界无疆!

何等的壮哉!何等的快意恩仇!

值得热血男儿一生为之奋斗!

他们不知能否实现,但宣府边关的改变却是实实在在,所有的变化俱看在眼里,全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刚刚弱冠的青年总督。

有了领头羊,便如军中有了灵魂,跟他一路走下去,何惧之有!

是晚,众人在大明广阔的夜空下,心里相当敞亮。

是因为有了目标,还是因为有了领头羊,不得而知。

第二百二十五节 天灾将至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四月,亦称初夏,进入夏季,气温回暖。

宣府镇的初夏是美丽的,那是有别于艳阳春的另一种美。如果说春天美在百卉争妍,初夏就美在万类竞绿。

初夏时节,各色野花绽放,红的、紫的、粉的、黄的,像绣在一块绿色大地毯上的灿烂斑点。

成群的蜜蜂在花从中忙碌着,吸着花蕊,辛勤地飞来飞去。

田野里的麦子,在不知不觉间由青色而变成枯黄,使一片原野瞬间换了一副面目。

一直以来,秦浩明都不愿意管理民事,而是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整修军备上。

概因他只是宣府镇的过客,终究,他的目的地是在福建、广东等地。

可巡抚宋贤今日非拉着他视察农事,在几番推脱之后,对方依旧不依不饶,令秦浩明相当奇怪。

“宋大人,究竟是何事连你都解决不了,还是说想让本督欣赏这初夏的景色?”

总督、巡抚联袂外出,排场自然小不了,二人身后浩浩荡荡几十个亲卫衙役跟随。

宋贤虽然是文官,可久在边关,倒无京畿文官那般娇气,也是骑着战马和秦浩明并排而行。

“秦督说笑了,如此大规模的阵仗,若只是为了踏青游玩,传扬出去有碍官声。

再说,有谁在如此热的天气,尚且有此闲情逸致?”

宋贤身穿绯色官袍,身后湿漉漉一片,却犹自笑呵呵抚着长须,保持着风度。

秦督和卢督风格既有不同又有相同,一个稳重,一个谐趣,可难得的都是用于任事。

说起来,也是他这个巡抚的运气。多了几分和气,少了几分争斗。

“却是为何?”

路旁的林阴树郁郁葱葱,蝉儿齐声歌唱,它们好像在夸耀属于自己的季节。

可秦浩明热得想把官袍解开,如此才好。

跟这些文官打交道委实累得慌,一个个云里雾里,事情不能爽快的说出来,大明官场的臭毛病,真让人受不了。

“秦督休怪本抚故作玄虚,概因此事宣府衙门根本无力解决。但又干系到整个边关粮食问题,故而恳请秦督实地考察一番。

今年自从三月初下了几场雨,可如今快一个月的时间里,滴雨未至。若按往年光景,怕又是一个干旱之年。”

宋贤一脸正色的说道。

听宋贤一说,秦浩明这才发现,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河里的水烫手,地里的土冒烟。

一阵南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

杂草抵不住太阳的爆晒,叶子都卷成了细条。

村边的小溪,溪水一下低了几寸,那些露在水面的石头,陡地变大。

结合大明遭遇小冰河时期的田地特点,他可以肯定今年又是灾年。

“宋大人有何对策?”

秦浩明不打算继续看下去,驱马走到树荫底下,直接开口问道。

对方费劲心思把自己带出来,若说没有什么计划,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是上官。

“前年秋冬,宣府镇衙门疏浚了百户渠的一小段,不过很显然,现在河低渠高,需要引水。

以往一般是使用龙骨水车引水,但一是需要每日使用专门人力,二是引来的水太少,不够灌溉。

因此本抚想,是否可以使用兰州大水车,这水车不需要人力畜力,用水流带动便可。

而且引水量极大,一架水车一个月可引水灌田达七百余亩。

当然,有利有弊,这种水车好是好,就是造价太高。”

宋贤下马,把马缰交给侍从,扭头看见秦浩明很没形象的坐在树下石头上,犹豫片刻,捡了一个干净的石头坐下来,轻轻地说道。

此事原本不应找秦督,奈何宣府衙门钱财不足,故而只有厚着脸皮试一试。

秦浩明似笑非笑吔视宋贤一眼,绕了一大圈,敢情是有求于他。不过,此事好像必须去做啊!

“估计要耗费钱粮几何?”

兰州大水车他知道,是大明嘉靖年间发展出来,水车小者直径十七八米,大者二十多米,有单辆车、双辆车和多辆车等类型,一辆水车可灌溉农田七八百亩。

兰州水车是一种利用水流自然的冲击力的水利设施,辐条尽头装有刮板,刮板间安装有等距斜挂的长方形水斗。

水车立于河流两岸,旺水季利用自然水流助推转动。枯水季则以围堰分流聚水,通过堰间小渠,河水自流助推。

当水流自然冲动车轮叶板时,推动水车转动,水斗便舀满河水,将水提升二十米左右,等转至顶空后再倾入木槽,源源不断,流入园地,以利灌溉。

到明末以后,大水车在黄河流域的皋兰、白银、银川及陕西得到了广泛使用。

“宣府有官田七十五万亩,其中有水源的约四十万亩,其它的或许要靠打灌井来解决。

大水车体型庞大,用料甚多,估计连材料工费计算在内,造一轮水车怕要近六十两纹银。

而用于灌井的水车,一架费银五两左右。一口灌井五两,需要一千五百口。

如此,四处寻找河流水源,预计需水车五百,耗银三万两。

打灌井和制造灌井的水车,耗银一万五千两,加上人工费用,预计需耗银八万两。”

宋贤明显有准备,张开就来,把所有费用计算得一清二楚。

八万银两并不多,可考虑到仅是宣府一地,秦浩明负责的可还有大同、河北、山东等地,总不能厚此薄彼。

更何况宋贤计算的只是官田,其他私人的田地并没有包括进去。

当想到还是富商田地居多,他的心里稍稍安定一些。

“宣府衙门可以出多少,本督职责所在,不可能只考虑宣府镇,请宋大人谅解!”

沉吟片刻,秦浩明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总督和巡抚的关系有点类似后世地方政府和省政府的关系,前者管理范围更广,后者只要考虑自己的辖区即可。

宣府镇做好了,政绩有他的一份,但不是全部。

故而,在钱财上,就需要摊派了。

当然,他问这话还有其他意思。

第二百二十六节 心思难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三千多人的伤残将士家属,拖家带口合起来有近两万余人。

可目前水泥厂才解决几百人,更多的还在苦苦煎熬,等待他的安排。

造兰州大水车、打灌井和用于灌井的水车,需要专业人士,但如此多的数量,更需要众多打下手的人。

所以,他打算用此次机会,尽量安排军属。虽说替朝廷做事工钱不可能很高,但至少吃食有保证。

乱世当中,对于穷人而言,有口吃的委实不容易啊!

“建奴寇边,为了筹措大军的粮饷,宣府衙门早已入不敷出。

连最后的万余银两,也给高公公用于发放将士们的粮饷。现在,委实一两都拿不出来。”

宋贤苦着脸大声哭穷,竟是打算分毫不出。

眼前的总督大人搞钱厉害,马市、定亲都可以用来或明抢,或巧取,听说还建了一个水泥厂,也是吸金的东西,为何还要跟他一个叫花子巡抚计较?

“宋大人,没有这样的吧?事情是巡抚衙门提出来,买单的却是总督衙门,那到时功劳政绩算谁的?

更何况,宣府是你的大本营,打秋风您老可是轻车熟路,总不能一直让本督干脏活累活啊?

连高太监贪腐你都给了万余银两,难道干正事竟然分文不出,传扬出去恐怕不好听吧?

公平些,一人一半如何?”

秦浩明跳将起来,丝毫没有几省总督的风范,竟然赤裸裸的开始或威胁,或讨价还价。

“轻声,轻声。”

宋巡抚为官多年,哪里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总督?功劳政绩、打秋风、脏活累活就这样光明正大提出来,也不知道婉转。

“没事。”

秦浩明笑笑,接着朝正在偷笑的宋贤幕僚和洪迪新喝道:“你们都走远点。”

“秦督,两万吧,委实拿不出来。”

“三万,人员由总督衙门安排。”

“也好,拜托。”

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宋巡抚无奈答应。

大明不缺造兰州大水车的工匠,只两天功夫,宋巡抚便招募到百余人。

分配好军属,按每家每户出一人的原则,这帮工匠便开始热火朝天地干起来,设计图纸,准备材料。

制做水车转轴的木料,需要一种粗长耐磨的硬木,好在宣府镇不缺,便由总督府提供。

同时交代工匠不许藏私,若是军属中有人愿意学习制造兰州大水车,必须认真教授。

否则,军法从事。

北地边关,讲的就是军法,特别是秦浩明威名,现在已经如日中天,鲜有人胆敢公然违抗。

同时,为了应对将来的灾荒,他四处搜罗二万余斤红薯种子,强制卫所将士栽种。

红薯作为一种高产作物,于万历二十一年长乐海商陈振龙从菲律宾引进,在很贫瘠的土地上都能种植,并且耐干旱。

经大明官府推广,如今这种作物在大明遍地都是。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由于土地兼并严重,红薯作为一种杂粮大户人家不屑种,贫民百姓又没有田地种,致使这样可以度过饥荒的高产作物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秦浩明知道崇祯年间北方人口锐减,主要是恰逢小冰河天气高峰期,所以灾情要比历朝历代严重得多。

与往年相比,崇祯年间北方旱情延续时间长,覆盖范围大,与旱灾同时发生的还有波及北方及长江流域的大蝗灾。

纵观整个崇祯年间,粮食短缺一直是最大的问题,所以粮食对秦浩明来讲,相当重视。

夜色如水,倾泻在总督府的每一个角落,窥视着这里的一切。

“找死,这些奸商。”

突然,总督府中传来一声咆哮,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亲卫首领浩子悄悄的探探头,有点奇怪究竟什么事情能惹得秦督大动干戈?

跟随他有些时日了,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很少雷霆大怒。

可惜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阻断了他的视线,让他的好奇心无法满足。

书房内,幕僚洪迪新默默地捡起被秦浩明仍在地上的银票,一声不发。

在他看来,秦督生气委实有点莫名其妙。

秦督订婚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过去月旬。

该来的,不该来的,基本已经悉数到位。

从接手阎应元的工作以来,他已经收到七十多万银两。至今,他的心脏还比平日的跳动快了许多。

昨日,晋商商会集体凑了一笔十万两的银票,由新任会长黄永发亲自从大同送过来,并附上人员名单。

林林总总百余人,少的几百,多达五千,拢共有十几家五千的。

如此大礼,原本以为对钱财甚为在意的秦督一定会大喜过望,亲自接见黄永发也是有可能的。

哪知刚刚汇报完毕,秦督竟然大发雷霆,瞧这意思,居然是嫌少了。大人物的心思,委实难以摸透。

“他们都是千万之资的人啊!”

秦浩明拿着人员名单,用红笔在几个名字下面划了一道红线,咬着牙关,气急败坏的走来走去。

洪迪新偷偷瞄一眼,靳良玉、王大宇、田生兰、翟堂、黄永发,加上已经烟消云灭范家等三家,难道这就是秦督口中的八大晋商?

只是他有点搞不懂秦督思维,难道人家有千万之资,就一定要送最大的礼吗?

与戚家订婚,您可是连戚家小姐都没见过啊!

“明日你亲自走一趟,把银票退回给黄永发,就说本督无功不受禄,当不得如此厚礼,语气斟酌一下。

另外,帮本督准备一份礼物,明日本督要到戚府享受烛光晚餐。

对了,给女孩子的礼物帮本督多花点心思,要贵重。

夜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才片刻时间,秦浩明便恢复常态,笑意盈盈的对洪迪新说道。

“诺!”

洪迪新恭谨的行了一礼,缓缓的退出书房。

只是心里为黄永发等晋商默哀,秦督可是连手下千户的百两纹银都来者不拒,十万纹银无功不受禄,这不扯吗?

摆明是嫌少啊,也不知明天黄永发会有什么反应,得罪几省总督,想必没有几个商人能淡然处之?

第二百二十七节 伤残纪要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卯时三刻,天刚破晓,正是太阳冉冉初升的阶段。

宣府边关,随着三通大鼓响起,又迎来新的一日。

新任总督年纪虽轻,平日里和颜悦色,但治军却和卢督一样,颇为严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朴的感受就比其他任何人来得更为深刻。

过往卢督严则严矣,那是对天雄军本部,其他旁支倒颇为宽容。

只要点卯后,他们这些高级将领该干嘛干嘛,基本不会过问。

可秦浩明倒好,点卯的时候,问清各级将领当天的工作安排,由书办记录在案不说,还经常跑到营地抽查。

他就有过两次这样的经历,被秦浩明逮着现行,责令反思,并言事不过三。

他妈的,八千银票和十根金条喂狗了,一点情面都不讲,连想私下跟他面谈的机会都没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在不用多久,这小子就要滚蛋,暂且忍一忍。

“末将负责继续募兵。”

“末将继续训练骑兵队伍。”

“末将今日巡查关口关隘。”

……

众将纷纷禀告当日的具体工作。

“杨总兵,劳烦通知下面各个关口关隘,近段时间不许放任何一个商贾出关。若有违背,军法处置。

散会!”

通常情况下,秦浩明都是由将领自行安排,只是在有不同意见或者有其他想法时,才会出声吩咐。

洪迪新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手里却是运笔如飞,记录今天的事情重点。

处理完军事,接下来是军中文职方面的安排。

要说起来,宣府是边镇,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以军事为主,很少有民生民事。

少量一些工作,也全部交给巡抚衙门处理。故而,秦浩明需要处理的文职军务有限。

只不过,他目前处理的事情有点棘手,说是一项改革也毫不为过。

当然,事不关己者会说他是自讨苦吃,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件事情关系到今后的发展。

再难,都必须尽快解决。

否则,什么驱鞑灭虏,恢复汉唐雄风等等,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军人抚恤和保障制度,可以说是稳定军心、安邦定国的良策,历朝历代对此都非常重视。

其实早在大明初期,朱元璋便多次设坛祭祀阵亡将士,厚恤战死将士其家。

建朝伊始,即下诏:出征军官、军人,多烦劳苦。军士为朕开拓疆域,奋不顾身,殁于战场,尸不至家,仰中书、大都督府厚加存恤。

并进而下罪己诏:伤残将士,魂无所依,父母年高,妻寡子幼,一旦抛弃,至今不能存恤。

此朕之过也,朕当安居存养,使不失其所。

洪武四年三月,明太祖诏令:凡大小武官亡故,悉令嫡长子、孙袭职。

有故则次嫡承袭,无次嫡则庶长子孙,无庶长子孙则弟侄应袭者袭其职。

如无应袭弟侄而有妻女家属者,则以本官之俸,月给之。

其应袭职者必试以骑射之艺,如年幼,则优以半俸,殁于王事者给全俸,俟长袭职,著为令。

由此可知,大明武官承袭以嫡长男为原则,嫡长子、孙有优先袭职之权,其次才轮到次嫡子孙、庶长子和弟侄。

实在无丁可继而本官遗有妻女家属者,则按月给予本官之俸,以示优养。

明确的提出优养是对故官遗妻、女等家属的照顾,比洪武元年的条例更加具体。

也正是有着如此优厚的军人抚恤和保障制度,才有了后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赫赫武功。

可惜后世子孙不争气,渐渐的把这个规则抛之脑后。沦落到现在,居然到了管杀不管埋的悲惨地步。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现在,见敌就逃,无丝毫敢战之心的尴尬状况。

“远之,进展如何?”

总督衙门后院,有一个三进的大宅,里面有伤残将士,有文人士子,总计三十余人,正在统计各类数据等。

为首的是宣府衙门兵部记功司,一个叫李守业李远之的郎中。

“秦督,伤残将士人员已经基本统计清楚,抄录在册。唯有家属比较麻烦,看来只能以后慢慢寻找。

军人抚恤和保障制度参照太祖年间,结合目前的现实情况,略有改进,请秦督过目。”

李守业见秦浩明亲自过来,急忙站起身,一脸谄笑着递上整理好的军人抚恤和保障制度纪要。

“站直喽,远之。”

秦浩明接过纪要,拍怕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此人能力是有,可惜官声不佳,善于溜须拍马,看上不看下。

整本纪要洋洋洒洒写满十几页纸张,分为几个部分若干条款,写得相当具体。

凡因战场战殁者,无子弟承袭而有父母妻者,给以全俸,三年后减半给之,有子弟年幼者亦如此。

有子弟承袭者,止给本俸,不优给。军士战殁者,有妻全给月粮,三年后守节无依者,月给米六斗终身。

有次丁继役,止给营葬之费。继役者月给粮。其病故有妻者,初年全给月粮,次年总小旗月给米六斗,军士比旧给月粮减半……

秦浩明边看边皱眉,望着有点不安的李守业,沉吟片刻缓缓的说道:“远之想得比较周全,基本情况都有罗列。

能否文字通俗点,让稍有文化的普通将士们俱可阅读为佳。”

“诺,秦督。”

李守业弓着身,接过纪要,不停的应道。

“另外,有些条款比较闭塞难懂,不妨用举例说明的方式,务求让将士们知其所以然。

此外,注明天雄军将士五年后允许退役,由本督负责安排务工。”

大明军人将士采取的是终身制,即使四五十岁还在军中的大有人在,委实不合理。

但他目前可管不了这些,只能是在天雄军将士中执行,包括这些福利待遇等。

死则善葬,伤则医抚,老有所终,幼有所养,鳏寡孤独者皆有所依。

这是秦浩明给李守业纪要中的中心内容,只有从精神和物质两方面解除武官的后顾之忧,方能稳定军心。

这样的军队,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保障。

第二百二十八节 有妻婉儿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宣府东南角,离总督府约三五里距离,乃是边关将领安家的聚集地,算是宣府的富人区。

离开总督府,秦浩明拿过洪迪新精心准备的礼物,和两个亲卫赶往戚纲家,准备和戚小娘子共进烛光晚餐。

说起来可笑,现在整个宣大地区都知道他和戚家结亲,礼金林林总总也收了近百万,可两个当事人,却从未谋面。

戚家以武兴家,门口站着的两个护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受当地风俗的影响,门口摆放的是两个武狮子,张牙舞爪甚是可爱。

远远看见秦督骑马而来,其中一个护卫迎上前来,另一个却非常有眼力,迅速跑进府里禀告。

一会,戚家中门大开,戚纲哈哈大笑出府相迎。

“欢迎秦督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这是丽源堂的一些礼物,还请岳父喜欢。”

秦浩明想得清楚,他这次是以私人身份过来,故而态度端正。

“外面热,里面请,里面请。”

戚纲听他自称小婿,更是高兴,一连声里面有请。

对眼前这个女婿他可是相当满意,要不当初也不会费尽心思。

按夫人的话,这是提着灯笼也难找到的一桩好姻缘,刚好跟自家的婉儿相配。

“您老先请!”

既然不是以秦督的身份,而是以人家女婿过来,秦浩明唯有放下身段,执礼甚恭!

“同行,同行!”

戚纲挽起秦浩明的手臂,拉着他进入府邸。

进中门,入眼便是一个极大的庭院,仿似一个演武场。

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钯十八种兵器。

如果要加上弓箭、火枪等其他武器,规模足有二三十种,不愧为传统的武将世家。

大厅内,戚纲夫人佩戴着珠宝,穿着大红的襟袄,雍容华贵。

见到丈母娘的容貌,秦浩明一颗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戚家小姐想来差不到哪?

“听闻破虏今日过来,老身准备了几样小菜,你和戚当家的聊。”

把秦浩明的基本情况问清楚,戚夫人心满意足的高兴离开。

“嘿嘿,见笑了。”

戚纲挠着头,为妻子喋喋不休的盘问有些不好意思。

“岳父大人哪里话,小婿感到很温暖。”

秦浩明诚恳的回答道。

来到大明,孤身一人,根本没有家的感觉。

如今,戚夫人的絮絮叨叨,反而让他觉得真正的有了一个家。

“那就好,那就好,贤婿稍坐,老夫让婉儿给你敬茶!”

戚纲说完抬腿便走,干净利落。

如今定亲的事情已经确定下来,正在选黄道吉日。从法理上说,他们已经是夫妻。

故此,戚纲对于礼仪之防便不如原来般古板,有意让小夫妻彼此见上一面。

“多谢岳父大人!”

秦浩明忍不住想泪流满面,不容易,太不容易。

这个世道,礼仪之防大于天。作为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是美是丑一概不知,委实让人无语至极。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痛苦,纵使两世为人,他还是有点惴惴不安的感觉。

“秦督请喝茶!”

心焦之际,屏风后传来一声糯糯的江浙口音,人为到,语先至。

转眼,空气飘过一阵香味,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穿着浅绿色的对襟长裙,低着头,手里举着一杯茶,款款前来。

“婉儿!”

许是耳里天天听戚纲念叨着我家婉儿如何如何,秦浩明下意识的一句婉儿脱口而出。

“嗯,秦督请喝茶!”

第一次听到陌生男子如此亲昵的叫法,即使知道他是未来夫君,戚婉如急促之下还是有点慌乱,眼脸通红,竟然不敢看秦浩明。

作为现代人,秦浩明的心里就淡定从容许多,眼睛贼溜溜的往人家身上瞟。

眼前少女年方十七,身材高桃,体态轻盈,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纵使刚刚受到一点小惊吓,可是更能看出她的端庄娴雅。

葱花小手有点颤抖,眼角流出一丝慌乱,却也让她无意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婉儿请坐,是破虏唐突,勿怪!”

秦浩明接过戚婉如手里的茶,放在中间的茶几上,随即非常有绅士风度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错,是自己的良配。戚纲这老货果然没有蒙骗,心神大定。

“多谢秦……,多谢破虏!”

戚婉如微微敛身做福,方才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

同时,眼角不经意的扫过秦浩明的脸庞,瞬间染红俏脸。

秦督好英俊啊!

纵使听爹爹往日里多有夸赞,可想不到纵横战场,原本杀人如麻的少年将军竟然如此……

陡然间,她不知怎么形容。

临浦是弥漫着水气的杏花春雨的江南,而秦浩明又经历了风霜凛冽的北地战场。

江南的水气和塞外的长风同时溶进了他的气质,使他的外表兼具北雄南秀。

白皙的面庞上,两道爽朗的眉毛和一条挺拔的鼻梁,十足地挑起了男子汉的英风飒气。

更引人注目的是眉宇间那股端凝沉稳之气,竟如深潭静水,滟潋袭人。

“婉儿,近日事务繁忙,故而匆匆给你带了一件礼物,不知……”

秦浩明把茶喝完,转过身,面对戚婉如小声说道。

瞧少女的模样,他如果不吭声,估计两人会这样继续呆坐下去,那就太多无趣。

可他们平常并没有交往,一时间,他只有提出赠送礼物,亲自交给佳人,想来对促进今后的感情有帮助。

“礼物贵心,跟东西无关,只要……只要……是秦郎送的,婉儿都是……都是喜欢的。”

戚婉如低垂着头,轻咬唇齿,一句话讲完,满脸的红霞如水,竟让仿佛要滴下来。

只是螓首蛾眉间巧笑倩兮,分明透露着心里喜悦。

戚婉如天生的小女儿媚态,让秦浩明仿似猪哥般盯着她。

不是他两辈子没有见过女人,美,实在太美了。

只见她生得袅娜纤巧,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一双秋水眼,肌骨莹润,举止娴雅。

关键这可是真正原生态古典美,没有任何人工雕饰和做作啊!

比之后世仿佛影帝类的女子,戚婉如对他来讲无疑是致命的杀手。

掏出翠绿色的玳瑁簪子,秦浩明的脸色不禁有些羞涩,好像上次送给柳如是的也是同样的礼物,会不会过了。

转眼一想,这说明自己没有厚此薄彼,嗯,今后一律送玳瑁簪子,大家都无话可说。

“秦郎,太贵重了,宣府贫困,你也不易的。”

戚婉如蹙着双眉,手抚着通体无一丝杂色的玳瑁,缓缓说道。她也是官宦之家,自然明白它的价值。

多么善良而美好的女孩啊!

仿佛没有沾染世间的污秽和世俗,秦浩明心里忍不住颤动,这是上天赐予自己最好的礼物。

情不自禁的,他缓缓说出这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

“傻瓜,佛说: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五百年的回眸,才换回今生的擦肩而过。

每一个缘分都来之不易,得多久才能修的正果。

茫茫人海,两人的相遇相识到最终相守,又得多少千年的期待和祈梼?

需要饱经多少的风吹雨打,积多少的善和德,受多少的苦和难,上苍才会把这人间最美的东西恩赐于你?

不要说一个小小的玳瑁簪子,便是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只要你需要,我也愿意尽我所能,为你努力夺取。”

戚婉如此生哪里听过这样赤裸裸的情话,两弯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一又似喜非喜的含情目中满是雾气,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娇艳无伦。

“嗯哼,嗯哼……”

不等秦浩明有其他动作,门口传来阵阵故意的咳嗽声,却是戚纲已经站在厅口。

“礼物婉儿很喜欢。”

戚婉如嫣然一笑,带着一阵香风,几个碎步消失在屏风后面。

留下秦浩明怅然若失,面有不舍。

第二百二十九节 家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的话戚纲只听了下半段,就已经老脸微红。

平日里,他见到更多的还是秦浩明杀伐果断的性格,何曾想说起情话来也是一套一套。

果然,这风花雪月,卿卿我我还真就是文人的擅长。

不过从中可以看出,双方彼此都满意,他也就放下心来。

这是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家宴,戚家根深叶茂,子弟众多。但随着当年戚少保四处征战,族人也就遍地开花。

戚纲的先人选择在宣府落地生根,传到他这一代,子嗣不旺,让他颇为苦恼。所以,他基本上都在宣府,很少回江浙老家。

两男四女六个人,一桌人还不到,显得有点不协调。就这,还包括婉儿和戚纲的两个小妾。

原本她们是不方便上桌的,但如果就三个人吃饭,未免有点凄凉。

故而,在秦浩明的极力建议下,戚纲最终同意她们坐在一起。

“岳母大人心疼女婿,这一桌菜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如大家都喝点小酒,婉儿和两位姨娘相陪,岳丈以为如何?”

第一次见面,大家终归有点拘谨,戚婉如恪守大家闺秀之风,食不言寝不语。戚纲两个小妾更是因为地位原因,基本不敢说话。

如此一来,就只有戚纲和秦浩明,以及戚夫人偶尔插一两句话,气氛显得有点沉闷。

作为现代人,秦浩明自然无时人般的封建思想,更没有初次见到岳父、岳母般的唯唯诺诺。

口里这样说着,那边却指使下人去拿酒杯。

“也好,就依破虏之言。”

戚纲点点头,从善如流。

当然,也是秦浩明的身份摆在那,故而算不上僭越。

酒是最好的润滑剂,这话委实没错。随着你敬一杯,我敬一杯,气氛渐渐融洽起来,原有的生疏不复。

众人笑语晏晏,谈笑风生,渐渐的有一家人的感觉。

“姑爷身份特殊,事务繁忙,定亲的吉日还要你亲自挑选才好。”

戚夫人瞧了戚纲一眼,笑容皑皑的说道。

戚家早已挑选出几个黄道吉日,等待秦浩明敲定。如此优秀的姑爷,整个戚家从上到下都相当重视,说是高攀也不为过。

“其实都可以,由各位长辈做主,破虏孤身一人,方便得很。”

秦浩明笑笑回答。

说道此事,戚婉如脸色绯红,内心告诉她要离开此处,可是自己却极为不舍,只是手捻衣角一言不发。

“如此也好,也不需要议亲、小礼等那么繁琐,索性全部由戚家准备,姑爷只要送上定亲凭证,觉得如何?”

定亲前议亲,议亲始议小礼,在大明普通人家,婚姻是需要讨价还价的。

一般四洋红或六洋红,即绸缎衣料四至六件,金戒子、金耳环等等。

聘礼则小礼三十六,中礼六十四,大礼一百担。

定亲后,男方将上述礼品用杠箱抬到女方。女方回礼多为金团、油包及闺女自做的绣品等。

以秦浩明如今的身份地位,戚家哪里会去在意这些?

不过戚夫人口中的这个定亲凭证,却是整个戚家最在意的。

男方送过书,俗称红绿书纸,纸张两层外红内绿。女方送回贴认可,俗称文定。

如此,再到官府记录在案,即受官府承认并保护。同时,也意味着正妻的身份确定,无人撼动。

故时下夫妻吵嘴,妻子常说我是有红绿书纸的,以此提醒丈夫,自己是正妻。

继文定后择吉迎娶,都是应有之意。

“一切依岳母大人意思,然……”

话还未说完,然刚出口,五人的眼神全部齐涮涮的汇聚他身上,下面的话就此打住。

“贤婿放心,柳大家为你侍妾的事情,婉儿她们已经知晓。”

戚纲挥挥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以秦浩明如今的身份,别说三妻四妾什么的,多少都可以。

不如此,在官场甚至宗族内部,都会让人瞧不起,认为你能力不够。

多娶女子是为了家族繁衍,一个家族人丁旺盛,才能多出人才,才能保持强大。

在大明,不是你个人强别人就怕你,没得一个宗族的支持,哪怕你一个人再强,想出头都难?

自家闺女只要有正妻的名分,其他无惧。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其实破虏并非烂爱之人,因缘巧合之下和柳大家走在一起。既如此,破虏有责任和义务让自己的女人幸福。

故而,小婿希望家宅内部……”

秦浩明是面对着戚婉如说这番话,当然话依旧没说完,可意思却非常明显。

理解起来就是外部可以让戚婉如为正妻,内部希望平等。

现场气氛陡然一沉,戚纲脸色不豫,时下法律如此,他不明白秦浩明为什么要特立独行?

“秦郎请放心,婉儿并非善妒之人,比之柳姐姐孤苦伶仃,婉儿不知何等幸运?

能得秦郎为夫,是婉儿的福分,不必苛求!”

戚婉如轻吐檀口,声音婉转悠扬,似水如歌,特有的江浙口音带着吴语的柔暖,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让人倍感舒适,心旷神怡。

更重要的是她无争无求,才是让秦浩明最为看重的地方。

当然,同时也可以说明戚婉如的聪明之处。

秦郎身份地位注定不可能像普通百姓一样,一夫一妻。

若真只娶自己一人,她也会被世俗逼死。

大明有七出之说,丈夫不纳妾,妻子会被称为妒妇,败坏三从四德。

况且,秦郎孤身一人,没有兄弟姐妹,正是要多子嗣,才好开枝散叶,父亲的苦恼她是知晓的。

既然如此,何不与人为善,保持家宅安宁,想来更能得到秦郎的尊敬和宠爱吧!

“婉儿!”

望着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的戚婉如,秦浩明心里一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贤婿,难得婉儿如此大方,将来可切莫辜负啊!”

自己女儿都如此说,戚纲唯有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对秦浩明说道。

“请诸位长辈放心,小婿此生定不辜负婉儿,一定让她终生幸福。”

秦浩明毫不含糊大声应道,即是承诺,也是心声。

第二百三十节 莫欺少年穷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北地干旱,江南涝灾,大抵是大明近几年的常态。

连绵的细雨已经肆虐建宁府半月,许多道路被湮没,河流高涨。

建宁府各位主管老爷纷纷赶赴下属县市指挥抗灾,叶同知负责的地方,正是临浦。

此次回来,对他而言,私事为主,公事为辅。

刚进入家门,叶成祖沉着脸吩咐下人,让长子叶绍辉到书房见他。

“父亲,您老可回来了。”

俄顷之间,叶绍辉急匆匆赶来,对着独自沉思的叶成祖开口说道。

憋屈,真是憋屈啊!

张云一个泥腿子,竟然把两个杖毙的流民,公然拖到叶府门前,请叶大公子三思。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秦家充其量只是一个新兴豪强而已,如何能跟叶家相抗衡?

还真以为依仗一个小小指挥同知的兄长,便可目中无人不成,真是太天真,太无知。

叶绍辉如竹筒倒豆子般,添油加醋地把张云如何嚣张跋扈,肥皂作坊利润如何惊人等等,一一告诉父亲。

可能是他兴奋的缘故,指手画脚走来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叶成祖眼中的忧悒和那抹隐藏中的惊悚。

“孽障,给我跪下!”

听到一半,叶成祖怒不可赦,重重的拍着檀木书桌,整个人仿佛风雨中的枯树,左右摇摆。

谋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乃死仇也!

自己长期在外为官,疏于管教,不意长子竟如此不智,闯下弥天大祸而不自知,如何是好?

若不是梅儿来信,真不知此事要如何收场?

“父亲!”

叶绍辉一愣,平常和颜悦色,几乎从不肯责怪他的老父,今日缘何大发雷霆?

不过,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的跪在叶成祖面前。

“你,你去,你……今日立马去秦家村,给张云磕头认错,务必求得他的谅解!

他若不肯,你就自裁谢罪。否则,势必连累整个叶家。”

在整个家族和儿子前,叶成祖选择的是整个叶家。

“父亲,为什么?秦家小子不过一个指挥同知武官,咱们叶家不至于怕他呀?

难道是因为他有军功,还是为了梅儿的幸福,那您老也不能牺牲自己的儿子呀?”

叶绍辉尚为搞清状况,满脸悲愤,目光中写满不服二字。

窗外,雨越下越大,偶尔间有雷声,把美丽的叶府笼罩在缥缈的水雾中。

往常时分,叶成祖最喜欢雨天,那意味着可以常驻府中,不需要应酬或者公务。

闲暇之余,听着雨声淅沥,敲打着青石,再指点儿子一二,真乃人间惬意事。

不过今天,事情犹如压在胸中的大石,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致,甚至都不想跟儿子说话。

辉儿小聪明不缺,可心胸人品委实……

原本认为在临浦无所谓,叶家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出不了什么大事。

哪知临浦这样的一个小地方,凭空冒出一个几省总督大人,令人猝不及防。

可惜京城离临浦太远,得到的消息有点晚,应对不及啊!

想想就牙疼,刚刚弱冠的总督,文帅第一重任,那得祖宗庇护方可啊!

想起秦叶老家过往的恩恩怨怨,叶成祖的脑海中闪过一句话,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

“父亲,出了什么事情,请告知孩儿!”

叶成祖脸上的表情委实丰富,可跟喜悦完全沾不上边,好像有种哀莫过于心死的感觉。

叶绍辉从未在父亲身上看见过这种表情,他便是再愚钝,也知道事情不妙。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无法做到狠心不管,叶成祖长叹一口气,面容一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严厉喝问:

“辉儿,你凭什么说张云是泥腿子?你也不过是一个白身,又凭什么去觊觎人家的家财?”

叶绍辉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谁叫自己有个好父亲呢?

知子莫若父,叶成祖泛起一丝冷笑,嘿然说道:“你有一个好父亲是没错,可人家有个一个好兄长,那是同甘共苦十几年的兄弟。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的兄长比你的父亲厉害。

过去你看不起的书呆子,现在是督抚宣大、河北、山东的总督。

异日,他还将是闽广两省的总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看了一眼面若死灰的儿子,为了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叶绍辉继续咆哮着大声说道:

“届时,不用秦浩明这个闽广总督出手,想巴结他的官吏,为父的政敌就会跟饿狼一样扑上来,把叶家瓜分一空,叶家在他们眼里就算个屁。”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叶绍辉双眼发呆,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不停的喃喃自语。

叶成祖坐在太师椅上,冷眼目睹儿子的情况,悲哀的摇摇头。终究是没有经过摔打,没有历练的公子哥,一出事情就没有注意。

“辉儿,赶紧去吧,诚心点,这是唯一能救叶家的方法。或许,还有梅儿的幸福。”

叶成祖低叹一口气,是啊,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当初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不也是如此,谁能知道呢?

如果知道他今日的成就,当初的秦秀才能逃过叶家的手心?

怕是孩子都有了吧!

现如今,大不易,听说和什么宣大的武将女儿定亲,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该怎么和梅儿说呢?

想到当初自己曾经叫梅儿等一等,看一看,自以为以为机关算尽,哪知却误了女儿的终身幸福?

他日之言,犹在耳边。

叶成祖自嘲的笑笑,可不正是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还愣着干嘛,快去。”

叶成祖现在连骂儿子的心思都没有,自己和他,何曾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一个德行?

“哦!”

叶绍辉机械的应一声,跌跌撞撞的走出去。

临浦第一公子,自诩为风流倜傥的叶家大少爷,现如今,要去求平日里看不起的泥腿子、土包子下跪求原谅,他的心里陡然间空空荡荡。

蓦然,天上想起一声炸雷,他腿一软,竟然瘫坐地上。

突然间,他想起当初张云说的一句话,你算什么东西?

第二百三十一节 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如丝的小雨从空中降落,雨点是那样小,雨帘是那样密,给秦家村群山披上蝉翼般的白纱。

卢欣荣穿着蓑衣,挽着裤脚,深一脚浅一脚在刚开垦的万亩良田中,率领众人挖沟排水。

半尺高的水稻浸泡在水中,都快要被全部湮没。

卢欣荣抬头忧虑的望着满天的乌云,长叹一声。

这贼老天,要是再继续下一周雨,怕是今年就要颗粒无收。

南方天气热,一般都是种双季稻。原本他还信心满满,争取种一年养一年良田,如今看来,恐怕难矣!

还是卢督说得对,大明天灾不断,确实需要从南洋之地贩粮,方能解决大明饥荒。

就这鬼天气,哪怕再勤劳也没用。

思考间,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风和雨联合起来追赶着天上的乌云,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

“一队留下,二队、三队回去洗澡,喝点姜汤,千万别感染伤寒。”

卢欣荣蹙着双眉,大声叫喊。

二队、三队基本老者居多,百人为一队,经不起风吹雨打。而一队则是壮年,秦家村护卫队挑选后剩下的优质劳力。

“卢赞画,您也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便成。”

一队队长李壮是从鞑虏手中解救的大明百姓,从赵县一路追随过来,甚为贴心。

卢欣荣摇摇头,默不作声。

他不放心,这里凝聚着他的心血,更承载着希望。

人的一生很短暂,在没有家庭背景的情况下,要不凭借一己之力杀出一条血路。要不跟对人,跟随对方做出一番事业。

否则,多数人泯然众矣!

现如今,如此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有何理由不努力奋斗,争取从秦督的众多部下中脱颖而出,争取显贵人前?

于此同时,秦家村护卫队的校场上,八百队员冒着风雨,全身湿漉漉的举着木刀、木棍,踩着四溅的雨水,大声嘶喊,冲向余佑汉带领的两百天雄军将士。

这是他们一周一次的对抗赛,风雨无阻。

“列队,变阵,杀!”

站在队列中的余佑汉望着带头往前冲的张云,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口里冷冷的突出杀字。这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怕是训练。

犹记得当日离开德州,好友秦浩明交给他的任务就是练兵,练精兵,宁缺毋滥。

“佑汉,记住喽,既然是军人,给我往死里练。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在战场上存活下来,这是对他们负责,相信你应该明白。”

明白吗?

当然明白。

战场上,刀来枪往,只要有一丝惧怕之心,手一慢,力气不到位,死的一定是你。

特别是对上凶残的鞑虏,唯有抛弃任何恐惧的心理,方能把平常训练的结果展现出来。只有杀死对方,才能在战场存活下来。

故而,今日的种种手段,既有自己的思考,更多的还是秦浩明写满十几张纸的练兵手册。

“哈哈哈……有进步,再过几个月,我们一定能打败他们。”

风水中,八百人的护卫队,像一群残兵败将,人人身上带伤,全身脏兮兮,包括张云在内,也是一脸淤肿。

可他不以为意,突出口里的血水,哈哈大笑。

张云是在冲锋时,与余佑汉对战,被“斩”落马下摔肿脸。

这种对战除了将武器换成木制外,其它的丝毫不渗假,稍有差迟同样会丢掉性命。

张云被斩落马下,惊得护卫队呼嚎抢救,他却当摔肿的是别人的脸,跄踉爬起来继续上马猛拼,就象一头盯上了猎物的独狼,不折不挠,不死不休。

将不惜死,士不惜命。

两百天雄军将士,就是磨炼护卫队的磨刀石。

拳头木棍,每天对拼不休,杀声满营,冲霄贯日,个个拼得衣衫染血,伤痕累累。

同时,护卫队和天雄军的差距在渐渐缩小,虽然是八百人打两百人,但他们是精锐,是百战余生后的天雄军精锐。

依据秦浩明口信中说,只有跟他们一样强,才可以上战场杀鞑虏,否则,只是送死而已。

犹自得第一次对阵,张云信心满满,八百人打两百人,那不是稳赢吗?

结果,只是一刻钟,他们就全部被打败。

错了,是许多队员逃跑,被两百天雄军将士的杀气所吓,一溃而散。

现在,依据秦浩明的的手册,张云还制定了周详的奖罚机制,不听号令,消极训练的轻者杖,重者永远退出护卫队。

对战赢出一方可以大鱼大肉,输了的一方只管饭饱,无菜无肉。

作战勇猛,表现突出的有赏银拿,受重伤的同样有丰厚的奖金。

若是在训练中意外身亡的,全军一齐为死者举行隆重的葬礼,同时给死者家属发放一百两抚恤金,家属统一由秦家安排。

这绝不是普通的训练,这确确实实就是往死里练,要嘛成为尸体,要嘛成为强人!

当然,要想这样训练将士,一切都是建立在钱财雄厚、物资丰富的基础上。

像大明其他部队,能够三天一操练的就算精兵,每天两顿的生活,哪里有体力操练?

故而,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地主、乡绅的私兵,比大明正规军的战斗力还强。

用这种方法训练,才短短三个月时间,便卓有成效。

虽然放眼看去,满营皆是伤兵,但只要走进大营,就能感觉到一股肃杀凝重之气扑面而来。

士卒的眼神变得森冷,身上开始透出凶悍的气息。假以时日,经过几次真正的血战,必然成为悍不畏死,杀气腾腾的虎狼之师。

对阵完毕,张云正在营房中忍着伤痛,浑身涂抹跌打伤药,新宅来报,叶家公子跪在院里负荆请罪。

“让他滚吧,就说看在叶小姐的面子上,本少爷不计较了。”

张云淡然的说道。

张云现在与士卒同吃同练,晚上也住在军营里,还不时搞些夜袭演习。

经过训练,他逐渐成长起来,或者说,心气也高了,区区一个临浦纨绔子弟,他真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百三十二节 敲打多尔衮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十二年四月二十日,建奴都城盛京。

位于盛京中央的府邸,是建奴依据大明皇宫而仿制,是皇太极的居所。

这座所谓的皇宫,被建奴建得非常有满蒙那种宫高殿低的特色,宫殿内用建奴从关内抢来的金银珠宝装饰得装光宝气。

自从野猪皮努尔哈赤死后,他的几个儿子经过了一番刀光剑影明争暗斗,最终皇太极成了这座皇宫的主人。

今天,皇太极召集建奴的文武大臣在崇政殿齐聚一堂,商讨此次寇边失败的处理。

此时,距离多尔衮、杜度败兵回来已经过去两个多月。

不过,事情的后果显然才刚刚发酵。

想想也可以理解,此次损兵折将,后果严重。如何对待这件事,绝不是任由皇太极一言而决。

再说,伤亡将士要安葬,部曲要回到八旗等等一系列事情,才拖到今天处理。

崇政殿内有大贝勒代善、英武郡王阿济格、郑亲王济尔哈朗和豫亲王多铎,大学士宁完我、范文程、马国柱等一众建奴高层。

今天的两个主角,则是垂头丧气站在大殿中央的硕睿亲王多尔衮和安平贝勒杜度。少了杨武大将军岳托、饶毅贝勒阿巴泰。

皇太极年约四十,马脸,身穿明黄色龙袍,此时正站在高台上怒视着台下的多尔衮和杜度二人,大殿上正回荡着他愤怒的声音。

“你们二人是军中老行伍,战功赫赫,此次南下怎么会损失如此多入马?

一万多名大清国的勇士,我们八旗有多少个一万人?这些勇士又要多长时间才能补充回来?

还有,杨武大将军岳托、饶毅贝勒阿巴泰的首级尚在大明,大清国的颜面何在?

如今只抢了几万人口和一些钱财,完全不足弥补损失,怎么办?”

皇太极的声音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垂着头不敢吭声,只有他的长子肃亲王豪格在一旁冷笑不已。

装腔作势,借题发挥,战场厮杀哪能没有风险?

岳托和阿巴泰同样是战场名将,着了别人的门道,能怪我吗?

只不过他们死了,你想哪此事削弱我而已!

多尔衮看了看一旁的大贝勒代善,发现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出声的意思,心中暗叹,想要让这位一向明哲保身的二哥出言求情是不可能了。

“皇上,二哥和十二叔虽然折损了不少兵马,但能抢回数万大明百姓和那么多的粮草财物,也算是不枉此行。

何况此次与他们交战的皆为明国精锐天雄军,我们勇士伤亡大点也是在所难免。

以至于大将军岳托和饶毅贝勒阿巴泰身损大明,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多铎和多尔衮兄弟感情好,见没有其他长辈站出来转圜一二,便立马站出来说道。

岳托和阿巴泰都是沙场老将,其中岳托更是单独领军,自己不小心,如何能怪二哥多尔衮身上?

只不过,皇太极的意思清楚得很,故意揪着小辫子打压罢了。

皇太极眼皮子一撩,阴冷的眼神闪电般射向多铎,冷声问道:

“如此说来,此行寇边非但无过反倒是有功啰?”

多铎被皇太极阴冷的眼神这么一扫,感觉仿佛是被毒蛇盯住似的,心中一凛,连忙低头道:

“臣弟不敢,只是觉得他们纵然有错,但二哥和十二叔毕竞是自家兄弟和长辈,所以臣弟以为还是从轻发落为好。”

“正是,正是!”

其他交好亲王贝勒倒是附议了几句。

皇太极冷笑道:“哼,要不是朕还记得他们是自家兄弟的话,你以为朕还会让他们站在这里吗?

早就削去他们爵位贬为庶民了,朕之所以责骂他们,就是要让他们记住,我们大清国的每一个勇士都是最珍贵的财富。

绝不是因为失误便可随意挥霍掉的弃子,须知若是没有这些勇士,我们满人就会变成任入宰割的牛羊。”

听着皇太极站在全族的制高点上训话,多尔衮等人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是表面还是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表示受教。

过了良久,皇太极才沉着脸对多尔衮和杜度说道:“虽然你二人此次损兵折将,但鉴于夺回不少的人口和粮食,此次朕就饶了你们。

但正白旗一分为二,交由多铎领军一半。

而且此次掠夺回来的财物也没有你们的份!

朕这样处罚你们二人可服?”

想分化正白旗,抑或挑拨自己和多铎的兄弟感情,只不过你不知道我们的兄弟情。

多尔衮心中暗骂,但毕竟肉是烂在锅里,故而也只能拱手齐声道:“皇上公正,臣弟并无异议。”

“嗯!那就好,这件事暂时就到此为止。”

皇太极点了点头后又问道:“现在你们二人就具体说说此次大战的经过吧!”

皇太极只是敲打多尔衮,真要把正白旗夺过来,矛盾立马激化,却是不可行了。

多尔衮苦着脸说道:“皇上,臣弟此次和岳托大将军分兵二路,臣弟自领一军南下直取十几个县市,岳托牵制明军主力。

原本一切都非常顺利,卢象升基本已经无丝毫斗志……”

就这样,多尔衮原原本本的把怎么在赵县折翼阿巴泰,之后在杀胡林折损岳托,自己又为什么杀入济南府等,一一说明。

众人听着听着一个个的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大明什么时候可以跟他们野战了,而且还被他们消灭了数万人,这怎么听怎么奇怪啊。

豪格年轻气盛,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硕睿亲王不是在说笑吧,天雄军莫非都是天兵天将下凡不成,侄儿怎么听都像是在听笑话一样。

再说了,明军的火器我们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些火器除了能吓吓人之外他们还能干什么?”

在豪格看来,多尔衮的话纯粹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多尔衮脸上的怒色一闪即逝,豪格仗着他父亲皇太极的权势,一直不把他们这些叔伯看在眼里,现在表现得越发的跋扈。

真当自己是太子不成?

第二百三十三节 勾心斗角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肃亲王若是不信,安平贝勒也在这里,你可以问问他,我到底有没有在说谎?

况且,参加此战的又不是我一人,正白旗我可以做主,难道岳托大将军的镶红旗我也能一言而决不成?”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的移向了杜度,其实心中已经相信。

杜度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道:“硕睿亲王的话没有错,确实如此。”

殿内诸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发表自己的看法。

此时皇太极的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他缓缓的问道:“这支明军的统帅是谁?真的是卢象升吗?

那个秀才将军在里面发挥什么作用,又是从哪里凭空冒出?”

皇太极不愧是建奴中少有的聪慧人物,句句问到重点上。

多尔衮和杜度相视苦笑一声同时摇了摇头,杜度叹息道:

“说是秀才也不对,镶红旗的勇士库勒就是被他斩于马下,此乃我亲眼所见。其他的事情,由于时间紧迫,就不大清楚。”

“不清楚?那你这个贝勒是怎么当的?”

皇太极皱起眉头,指着杜度大声怒斥,“损失了一万多勇士也就罢了,可连对手的情况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太无能了?”

多尔衮和杜度二人羞愧的垂下了头,皇太极借题发挥故意打击他们的威望,他们非常清楚。

可是他们也确实输得冤枉,本来这场仗打得好好的,可谁知半道上杀出了个程咬金。

不但使得他们功败垂成,更是令二人在大清国的高层中几乎抬不起头来。

不过皇太极并没有继续追究他们的责任,而是见好就收。

他沉吟了半响后,对一直肃立在一旁,负责大明情报系统的宁完我问道:“宁学士,你对明国比较熟悉,可知道秦浩明这个人吗?”

宁完我摇摇头:“回陛下话,微臣从未听说过此人。”

皇太极听后沉吟半响才说道:“这个秦浩明日后必是我大清的祸患!

你速速派我们潜伏在明国内的探子,把这个秦浩明的一切都要打听清楚,事无巨细全都要汇集成册禀报过来。”

“嗻!奴才遵旨!”

这位对建奴王朝忠心耿耿的汉奸奴才立刻领命而去。

看到宁完我出去后,皇太极又对一旁的范文程说道:“范学士,通过此次南下,已证实你所说的大举深入明国,直捣京师的定策还不是时候。

此计太偏太急太险,如若照此行事,后果难以设想。

明国虽然数度败于我大清之手,但其幅员辽阔,臣民众多。人口更是超过我大清几百倍以上,明军也数十倍于八旗军。

他们可以输十次、百次,可是我大清只要败一次就受不了。

例如这次南下,虽然掠夺了部分的财物和明国百姓,可这个胜利却是用一万余勇士的性命换来。

更有岳托和阿巴泰的首级,这个代价不可谓不大,范学士,你明白了吗?”

范文程羞愧的躬身道:“皇上所言极是,是奴才太过想当然了。”

前几年,范文程、宁完我和马国柱三人炮制了一份战略攻势,那就是一两年寇边一次,打击明军积攒自身实力。

然后挟不败之威,举倾国之兵南下攻击大明,直取大明的首都京城。

在范文程三人看来,只要攻下了大明的京城,那么整个大明都会陷入瘫痪之中,到时候对付明军那些各自为战的残兵那就要容易得多了。

应该说前几次都非常顺利,证实此事的可操作性,一度令大清上下情绪高涨,问鼎中原指日可待。

一些激进的亲王贝勒更是建议,可以早日大举南下,一战而定。

皇太极狡诈,目光深远,没有同意。而是一边寇边,一边还试图跟大明谈判,以免过分激怒大明。

此举,一度大清许多亲王贝勒不以为然,觉得他毫无雄心壮志,太过保守。

果不其然,此次真的出现纰漏。

可是让他没料到的是,人还是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秀才将军,既然把多尔衮和杜度打得鼻青脸肿。

更让对他忠心耿耿的岳托命丧大明,连首级都没有夺回。

而且还损失了一万多清国的勇士,这样的损失,即使身为大清皇帝的他也心疼得直呲牙。

皇太极叹了口气,摇摇手说道:“范学士,你也不要太在意,这次吃了一次亏,咱们下次再找回来便是。”

看到自己制定的战略出现失误,皇太极不但没有责怪自己,还对自己大家安慰。

范文程激动得浑身打颤,他哽咽的哭道:“皇上待奴才如此恩重,奴才……奴才……就是万死也不足以报答皇上恩情之万一啊。”

皇太极却是淡淡的笑了笑,挥手道:“好了,记得以后用心做事,这才是对朕最好的报答。”

“嗻,奴才遵旨,奴才谢恩!”

激动之下,范文程立刻就趴在了地上,给皇太极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看着眼前这一幕君臣相宜,大殿内的满人文武都在心中冷笑起来……

近年来,皇太极逐渐重用汉人帮助巩固其皇位,而这些汉奸不知廉耻,做事没有丝毫底线,也惹起他们的不满。

“下面大家说说,岳托和阿巴泰的事情应该如何解决?”

皇太极环顾四周,面有凄容。

岳托是和硕礼亲王代善的长子,母为代善之嫡福晋李佳氏。

因其自幼丧母,继母和父亲代善对待他都很刻薄,皇太极生母受命将其与皇太极一同抚养。

故而,两人从小感情就很深,比之相互间夺嫡的亲兄弟还好。

“遣使致宁远城,命令大明送回岳托将军和阿巴泰贝勒的首级,否则,大军兵临城下。”

岳托的父亲代善牛眼一瞪,气势汹汹的说道。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频频侧目,多有鄙薄。

概因大家知道,代善和岳托虽为父子,但感情极差,甚至说是有仇。

如今这种做法,不过是心虚而已。更何况,其做法根本没有可操作性,大明连和谈都不谈,能受你威胁?

后金从界藩城迁居萨尔浒城,代善看到长子岳托修整好的宅地比自己的好,就先后让莽古尔泰为自己请命,说自己所居之地狭小,意欲霸占岳托的宅地。

努尔哈赤刚好来视察,大怒。

其后,代善次子硕托,岳托的同母弟弟,因无法忍受代善的虐待而突然失踪。

有人说其叛逃投大明而去,在还未确定硕托是否叛逃时,代善即一口咬定硕托有叛逃之心。

在找到硕托并且其本人明确表示并没有叛逃后,代善还是向努尔哈赤下跪五六次请求斩杀硕托。

代善的要求遭到了拒绝,努尔哈赤释放了硕托,并由此开始调查代善给予两个前妻之子的待遇问题。

后发现,代善之子岳托、硕托所领有的资产均比其他的异母弟弟差。

这一点令努尔哈赤深恶痛绝,因为努尔哈赤小时候曾深受继母虐待。

因此,努尔哈赤怒斥代善说,你也是前妻的儿子,何不想想我不是对你更亲近吗?你怎么就被后妻蒙蔽得虐待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呢?

何况我待你一直是特选良好的部民让你专管,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将优良的部民赐给岳托、硕托呢?

之后,宣布废除代善的太子之位,让岳托、硕托与代善分家。

“皇上,为今之计,不妨和大明单独就此事展开谈判。哪怕暂时吃点亏,只要能换回岳托和阿巴泰的首级,将来也可以重新夺回。”

此事和多尔衮多少有点关系,他若没有表示,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至于代善说什么大兵压境,根本是胡说八道,纯属故意。

出兵岂是儿戏,要如此,他们退回来干什么?

“唔,单独谈怕是大明不会答应,不如索性跟之前的议和一起谈,如何?”

皇太极点点头,赞同多尔衮的建议。同时,朝下面满汉文武问道。

第二百三十四节 借刀杀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代善的那点小心思他明白,不是老成谋国就事论事之言。反而是作为最大对手的多尔衮,公私分明。

突然,一个人扑到在地,朝着皇太极频频磕头道:

“皇上,万万不能和明国何谈啊,若是一和谈,我等死后也无颜去见先皇啊!”

众人抬眼一看,出言劝阻的原来是哭得双目通红的马国柱。

看到马国柱带头,范文程也跟着跪了下去,“是啊,皇上,太祖皇帝不堪明国欺压,愤然颁布“七大恨”,以十三副铠甲起家。

经过十数年征讨,方才立下赫赫威名。可现在却要同明国议和并且退让,这岂不是助长了大明的威风吗?”

范文程一出来,他身后的几名投靠了满清的汉臣高鸿中、鲍承先、徐明远也一同跪了下来,齐声请求皇太极收回成命。

看着如丧考批,哭得眼泪鼻涕都冒出来的几名汉臣,皇太极心中一阵感慨,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将范文程扶起,感慨的说道:

“诸位爱卿的心思朕已然知晓,但你们也要知晓朕的苦衷才行。

大明如同巨人,大清以小博大终究处于下风。现在又损兵折将,岳托和阿巴泰俱是朕的兄弟,朕不能不管!”

说到这里,皇太极的眼眶也红了,他心里也委屈也苦啊!

虽然前几次南侵都带回来了不少钱粮和汉人人口,但却无法弥补那么多精锐士卒战死的损失,这次南侵所遭受的损失也足以让每一个女真人心疼得肝颤。

特别是岳托和阿巴泰的死,让他兔死狐悲,心力交瘁。

“奴才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在是该死,奴才无能啊!”

看到皇太极落泪,范文程等人更是哭成泪人,一时间崇政殿上上演了君臣和睦的一出典范。

看到此情此景,杜度首先就不高兴了。

他对皇太极重用汉臣之事历来反对,尤其是对于宁玩我和范文程二人,他更是认为这两人除了卖弄嘴皮子,其他什么也不会做。

现在看到一群人在大殿上上演君臣和谐的这一幕,更是让他感到恶心。

他不禁站了出来厉声说道:“皇上,这些迂孺该死!扬武大将军岳托和饶余贝勒为大清捐躯,首级尸身尚在大明,连一缕忠魂都回不了盛京。

他们既无力解决,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会哭哭啼啼,像个女人。

如今硕睿亲王忍辱负重,他们竟然加以阻止,是何居心?”

代善、阿济格、济尔哈朗等几个王公贝勒也纷纷拜倒在地齐声说道:“皇上,必须重重惩罚他们,居心叵测。”

“你们......你们........”

皇太极狭长的眼里先是射出了一道犀利的目光,但随即又暗淡下来。他知道这无关其他,只是纯粹满汉之争而已。

随着越来越多的汉臣登上高位,满人们慢慢的感觉到了威胁。今天只是他们趁着这个机会,想要打压一下汉臣而已。

想到这里,皇太极的眼神掠过了站在右边的十几名汉臣一眼,只见孔有德等人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原地。

并没有出来为范文程、宁玩我求情的意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孔有德他们也跳出来和满人对台戏,他可就要左右为难了。

“诸位爱卿,尔等有何好的建议?”

众怒难犯,满臣是他统治的基石,汉臣亦是他倚重的臂膀,他此举倒是有和稀泥的意思。

反正汉人多计,随便一个主意都有说法。范文程和马国柱对视一眼,相互苦笑,看来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啊!

满臣的意见,皇太极不得不听。

不过范文程不愧号称满清忠犬之一,他虽然只是秀才出身,但思维却甚是敏捷活络。

看到议和之事依然是不可逆转,他的脑袋瓜子一转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皇上既然圣意已决,奴才就不便多说。但是奴才以为于明国议和,却是不能灭了咱们大清的威风。

咱们可以吃点亏,可也要向他们提出要求。”

“提要求?”

众人先是一呆,随后才欢喜的说道:“对,咱们要向他们提要求,要大明为咱们提供粮食以及盐铁等物越过越好。”

“还有银子,每年要大明交给咱一百……不,三百万两银子,否则咱们出兵。”

满臣们群情激奋,许多人兴奋得手舞足蹈。

提出了一个又一个在他们看来诸多“合理”的要求,却是将皇太极、多尔衮一些脑瓜子还算清醒的人听得啼笑皆非。

“够了!”

皇太极大喝一声,大殿里熙熙攘攘的声音才安静下来。

随即用威严的目光对范文程示意了一下,后者会意上前苦笑道:

“诸位大人且听下官一言,适才诸位大人所提之要求,下官以为全然不可能,明国是不会答应这些要求的。

再说,若是他们能答应的话,这些年咱们又何必这么辛苦,每年南下去掠夺人口牲畜呢?

所以这些事想都别想,还不如讲点实际的。”

“呃......”

听了范文程的话,那些被白花花的银子晃昏了头的人才一个个回过神来。

多铎面色不善的问道:“那要怎么办?”

范文程手捋胡须,眼中射出了一道光芒,狞笑着说道:

“咱们只提出一个条件。只要明国的皇帝答应杀掉一个人,咱们就答应他们任何条件。”

“什么,任何条件?”

“疯子?”

“皇上,请诛杀此逆贼!”

……

群情激昂,议论纷纷。

咬牙切齿者有之,义愤填膺者有之,当然,还有许多默默思考的人。

“肃静!”

皇太极大喝。

“着旨,追封扬武大将军为克勤郡王、饶余贝勒阿巴泰为和硕饶余亲王,入盛京贤王祠。”

下一刻,他直接一锤定音,先把岳托和阿巴泰的追封搞定,接着继续说道:“范学士之言今日不做讨论,容后再议!

几位亲王留下,其他人退朝。”

大殿内人多嘴杂,范文程又不是傻子,没必要做那哗众取宠之事邀功。

出于了解,皇太极明白他必然有计划步骤,绝不是信口开河。此事,大可小范围内再细细探讨不迟。

若论阴谋诡计,还是汉人厉害!

聪慧如他,基本明白范文程的计谋,借刀杀人,掠过他的脑海。

第二百三十五节 乱世来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四月底的北京城,傍晚时分,气温依旧很高,御花园的树叶都是蔫的。没有一丝风,让人炙热难耐。

虽然是坐在御花园池子边的凉亭上,四周放着冰块,还有宫女打扇,但崇祯皇帝还是觉得透不过气来。

干脆站起来,在亭里来回走动。没过一会,又开始站着发呆,眼睛无神地看着池子里的游鱼。

旁边伺候的王承恩稍微抬头偷看崇祯,敏锐地发现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忧虑。

其实,王承恩非常清楚,崇祯从还是信王之时,眼神中就经常有忧虑。

以前是担心,忧虑自己的性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得罪魏忠贤,什么时候大祸临头。

现在担心,是忧虑祖宗基业,现在的国事,没有不让人烦恼的地方。

今天,一向勤政的崇祯都听从了自己的建议,直接从文华殿来御花园散心。看来,他真的是压力太大了。

崇祯皇帝忽然停止走动,转身对王承恩说:“大伴,你说最近会下雨么?”

“皇上,物极必反,干旱了这么久。现在说不定炎热天气集中到了京城,京畿周边已在下雨了。”

王承恩还能怎么说,只好口不对心的安慰。

崇祯皇帝转头看看西边那火红的太阳,都要落山了还喷着火,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说出来,舒缓下压力而已。

真希望上天能创造奇迹,帮朕缓口气,崇祯这样想着。

近日,山东、河南、河北、陕西……等十几个省的督抚,纷纷上报今年的旱情,严重的如山东、陕西等地,连人畜的用水都无法保证。

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过几天的舒心日子,伴随着波及半个大明的旱情,可以预见今后的艰难。

“大伴,你说杨学士征收一年练饷的奏疏,究竟该不该答应?”

说是散心,崇祯内心始终还是在想着国事。

四月初,杨嗣昌以丁忧为名,辞去兵部尚书之职,举荐陈新甲担任。

同时附议卢象升的建议,同意铲除囤积在谷城的四万叛军。

为避免走漏消息稳住张献忠,专心致志、一鼓作气剿灭叛军。

杨嗣昌揣摩帝意,秘密请缨督师。崇祯皇帝龙颜大悦,下旨命杨嗣昌督师平寇,赐尚方宝剑。

临行前,他重提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计划,并指出三点:一,攘外必先安内;二,足食然后足兵;三,保民方能荡寇。

在此基础上,建议采取均输、溢地、寄监学生事例、驿递四个途径,下令抽练边兵和加练民兵。

加征田赋每亩练饷银一分,全国共征收七百三十万两。

王承恩苦笑,如此军国大事,他如何敢建言?

可崇祯既然问起,不回答又不好,他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皇爷,何不问问秦督的意见,老奴觉得这个少年总督挺有想法。”

其实,这句话已经透露了他内心的想法,犹记得当初秦浩明建言崇祯不要收三饷,他可是在旁。

“江南水患、北地旱灾、边关要饷银、文武百官要俸禄……可大明一年的税赋也才不过四百万。

上次清查范家等三家晋商,好不容易得财七百多万,可弥补历年的亏欠,又所剩无几。”

崇祯掰着手指一件一件的算着,整个眉间是化不开的浓郁。

大明这个家,不好当啊!

“真想学秦爱卿,不管不顾打秋风、搜刮钱财用于养兵,但终究国家法制,祖宗社稷不许。

一地尚可,若整个国家则不妥。”

近来,朝中偶有御史言官,弹劾秦浩明四处搜刮钱财的传闻。后来接到他的密疏,才明白原委,原来是筹措钱财练兵。

应该说到现在,崇祯已经无比厌恶朝中的清流御史言官,也就是东林党人。

原来他自认比自己的哥哥天启高明些,能够驾驭东林党这匹野马,为己所用。

所以他一上台,立即驱逐魏忠贤党,东林诸人复进用。

但是,他吃尽了苦头。重新上台的东林党为了争取民心,免了许多赋税。

可是,单单九边重镇,每年就要耗去国库九百万两白银,几年下来耗光了大明的财政。

可是这些以倡谈儒学为己任的东林党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呈上来的奏章大多大话、空话连篇的愚腐之见,纸上谈兵之奇谈怪论,国事无补的道德文章。

而且朝中党争加剧,相互攻讦,彼此掣肘。

崇祯再志向远大、励精图治,也难以应付这种局面。

“大伴,送五百两纹银、御马两匹、绸缎十匹,庆祝秦爱卿订婚之礼。”

崇祯淡然吩咐,此举也是告诫御史言官,今后不要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正常的人情往来而已。

“诺!”

王承恩躬身领命,吩咐后面跟班的小黄门去准备。

“只有暂苦百姓一年!”

炎热的天气让崇祯有些烦躁,在百姓和国家社稷面前,崇祯终于选择增收练饷。

崇祯十二年四月二十三日,大明因东事愈重,乃决策抽练各镇精兵,复加征练饷。

辅臣杨嗣昌定议:宣府、大同、山西、延绥、宁夏、甘肃、固原、临洮、辽东、蓟镇,及保定、畿辅、山东、河北各镇兵由各总镇、巡抚、总兵分练,东西策应,闻警即至。

于是有练饷之征,初增练饷,期以一年而止。饷尽而乱未平,诏征其半。

崇祯十二年四月二十七日,秦浩明接到朝廷快马密奏,随同圣旨一同而至的还有宣大镇守太监高起潜。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杨嗣昌误国,杨嗣昌误国啊!”

秦浩明捏着手里的密奏,喃喃自语,心里充满悲哀。

不能说崇祯帝不警醒不勤勉,从他的所作所为看,他确实希望能够重振大明。

为此他清肃阉党,任用自己信任的大臣。

可他最信任的杨嗣昌,却是大明的掘墓人之一。

随着三饷的征收,国内叛军作乱再也不可挡。

大明内忧外患,借增加赋税来镇压叛军作乱,加强边防,也许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崇祯原计划是征收一年即停止,没有想到的是饷已尽而乱未平,加重了老百姓的负担,民不聊生,让更多的民众加入到了起义的队伍中。

这样就走入了一个怪圈,因为起义队伍壮大了,就需要更多的军费开支,而这就要靠更重的赋税才能支撑。

当然最后支撑不住,明朝的大厦就呼喇喇倾倒了。

剿饷没能平息内乱,练饷也没有起到作用。

不是钱花得越多,事情就办得越漂亮,反而因为钱多了而打这些钱的主意的人,就更多了。

加强边防的希望也落空,最后也没能抵御住建奴军队的入关。

第二百三十六节 醉翁之意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烈日炎炎,宣府边关许多农田已有裂痕,此时本应青色一片的小麦,被太阳晒得微黄,垂着头奄奄一息的模样。

田地里,上百个佃农冒着烈日,用手遮着眼睛,朝远方河道方向期盼着什么。

蓦然,河道边传来阵阵呼喊声,隐隐约约间好像是有水拉,有水拉的惊喜欢呼声。

“感谢督抚大人!”

田间的佃农都是感慨,有几人还双目含满泪花。有水,那就意味着今年的庄稼无论如何都有收成。

经过七八天的努力,宣府镇第一架兰州大水车终于造好,体型庞大,高达十余米,竖立在河槽边显得非常的壮观。

河边人山人海,不但是附近的村民,便是稍远些的村民佃农也赶来观看。

在众人的屏气敛息中,几个工匠将河槽边的闸门抽开,立时水车的篾织轮叶在河水的冲击下慢慢转动起来。

水流推动刮板,驱使水车徐徐转动,水斗则依次舀满河水,缓缓上升。

当升到轮子上方正中时,斗口翻转向下,将水倾入木槽,由木槽导入水渠,再由水渠引入田间。

庞大的水车越转越快,哗哗的声响,轮叶上的竹筒不断将水倒入岸边的水渠中,河水便不断向前流去。

虽然它的提灌能力很小,但因昼夜旋转不停,一架水车,大的可浇六七百亩农田,小的也能浇地二三百亩,而且不需要其他能源。

“好,辛苦诸位匠公们,还请大家继续努力,争取在六月前把宣府全镇装上大水车,本督每人额外奖励三两纹银。”

巨大的水车带起丝丝凉意,这是近几天秦浩明唯一高兴的日子。

自从高起潜来到宣府镇,他就觉得浑身便扭,仿佛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窥探似的。

不过这本来就是他的活,镇守太监就是监督督抚一级的官员。

秦浩明话语刚落,工匠们全部欢呼起来,哪怕是加班加点,也要拿到赏金。

“镇守大人请秦督过府议事。”

傍晚时分,秦浩明刚回到总督府,门前一个小太监和两个军汉拦着他,尖着嗓子说道。

“滚,有事叫他来总督衙门,死太监!”

马上的秦浩明怒火冲天,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朝小太监劈头盖脸抽去,嘴里破口大骂,也不知道是骂他还是骂高起潜。

妈的,高起潜这个死太监欺负到老子头上。

从官职上说,总督当然高过镇守中官。

但镇守中官一般由太监担任,属于天家近臣和奴才,和皇家关系密切。

再加上他们的职责原本就是监督督抚,故而,在大明,一般的总督都会屈就镇守太监。

像卢象升不给高起潜财物,在大明已经是另类。想不到秦浩明居然更过分,在总督衙门府公然鞭打他的近身太监。

这一幕传出去,不知要惊呆多少人的眼球。

小太监被抽的衣衫破烂,鬼哭狼嚎倒在地上。临近府,秦浩明还凶狠的瞪了他一眼,让他把眼泪立马缩回去,却不敢吭声。

几省总督不是他这样级别的太监可以惹,人家也不是针对他,不过无妄之灾而已。

秦浩明身边的亲卫看了解气不已,秦督威风,高起潜也是宣府的老人,平常恶名在外,无人敢惹。

即使卢督原来也不更他多做计较,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督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今后总督府和镇守中军有番龙争虎斗。

不对,镇守中军哪里算得了虎,猫还差不多,只是大家惧怕高太监的威风罢了。

“秦督,刘景峰他们已经招供。”

进府尚为坐下,军中负责审讯的百户李善友过来禀告。

“洪赞画,约个时间和黄永发见面。”

秦浩明压抑的心情立马高兴起来,接着和李善友朝总督府地牢走去。

“末将确实虚报兵马数量,吃空额,还有克扣军饷。

军饷发下来之时,三成会被总兵王大人先行扣下,到手的银子,除却发给各级将领,下面的士兵,只能拿到四成的军饷。

但剩下的那些银子,末将也不敢全吞了,每年都要孝敬镇守太监高大人……”

秦浩明并未发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牢中浑身是血的军汉。

开了口,刘景峰也不隐瞒,把自己吃空额,喝兵血的罪行,如实招认。

刘景峰是王朴手下的参将,镇守大同,被秦浩明用述职的名义“请”到宣府,才有这么一出。

说起来,原本这是秦浩明对付王朴和晋商的手段,想不到竟然牵扯到高起潜。

“就这些?”秦浩明微微点头,继续问道。

“不瞒大人,就这些……”刘景峰哽咽地说道。

“本督看不止吧,你再想想。”秦浩明冷淡地说道。

啪……

李善友一鞭抽去,刘景峰的身上再添一道血痕。

“是晋商的事情吗?”

“把昨天讲的再跟秦督说一遍,贱骨头。”

“是、是……”

刘景峰已经被李善友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隐瞒,老实说道:

“除了吃空饷,多出来的军需,小人就把这些东西扣在自己手中,然后私下贩卖。”

“都卖给谁?”秦浩明冷冷地问道。

“卖给了黄记货行的东家黄永发。”刘景峰如实答道。

“继续!”

“大同兵马本应一万五千,而实际只有七千来人,相差一半。多余的兵器和铠甲我们都是卖给黄记货行。

俱小人得知,其他地方边镇也是大抵如此,只不过晋商每个人的地区不同。”

秦浩明微微点头说道:“算你老实,再说晋商私通建奴的证据。”

“是,秦督。”刘景峰当即说道:

“当时鞑子从大同破关,末将只能朝北门方向逃窜。

不想走到黄记货行所在的街口之时,突然瞧见货行内有人出来,在门口挂了一面杏黄旗。

末将当时纳闷,鞑子到来,怎会因为门上有一面杏黄旗,就不敢冲进去杀人、抢掠。

不过也没有时间细想,又继续逃命,没走多久,便逃到田记货行门前,可在这里,又意外地发现,田记货行的门口竟和黄记货行一样,也挂有一面杏黄旗。

看到如此情景,末将以为这应该不是巧合,随即末将又想到,晋商和鞑子多有交易,或许有交情。

之后看到几家晋商都挂有杏黄旗后,末将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也是真的走不动了。

于是全当那杏黄旗管用,从后墙翻入了黄记货行,找了个角落躲避。

没过多久,鞑子真的杀了过来,街上喊杀声不断,可院里却没有什么响动。

等到第二天鞑子出关而去,末将远路逃了出来,见街上一片狼藉,末将好奇地走到王记货行门前,想要看看那里如何?

到了门前,末将发现,那杏黄旗已经没了,可门户依旧关着,没有一丝一毫损坏的样子。

由此可见,鞑子并没有冲入王记货行抢掠。联想到这一切种种,末将不禁心中暗怕,这王记货行似乎是和鞑子有着什么关系。

也就这功夫,王记货行内传出动静,末将赶紧躲到胡同里面,紧跟着就瞧见货行大门打开,有伙计走了出来。

他们先是往地上浇了几盆雪,然后又把门砸的稀巴烂,最后又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洒到门口,做出一副被鞑子洗劫的样子。

等到朝廷查获范家私通鞑子后,末将就什么都明白,有挂杏黄旗的肯定就是私通建奴的。

只是,晋商势大,末将也不欲多事,故而没有向朝廷举报。”

刘景峰原原本本把当日的情形说一遍,中间还有思索,生怕遗落什么,又挨一顿打。

“好,签字画押。如果属实,本督会放你一条生路。”

秦浩明内心狂喜,他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对付的并不是吃空饷的问题,自然没必要把刘景峰置之死地。

“多谢秦督!多谢秦督!……”

刘景峰原本认为必死,得到秦浩明的承诺,不停的磕头谢恩。

“走,再去听听他们的。”

秦浩明淡然一笑,朝下一个牢房走去。

第二百三十七节 雏形初成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新月如芽,悬挂高空。夏夜的虫鸣响彻总督府,让夜色显得愈发静谧。

对于身体的训练,秦浩明可谓是勤缀不止。一则是习惯。二则强壮的身体在乱世是保命的本钱。

做完两百个俯卧撑,稍微收收汗,从水井中提起一桶水迎面冲下,冷彻的井水透体而过,让人舒畅无比。

晶莹的水滴挂在秦浩明健壮的身体上,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入室擦干身体,换上宽松的汉衣小马褂,舒适的躺在藤椅上,仰望星空明月,默默的回顾着过往的经历。

来到大明一年多的时间,能够开创这样的局面,他内心无疑是相当满意,甚至有些自得。

当日一念之差,之身北上营救卢象升,因缘巧合下,如今可以说硕果累累,所获颇丰。

还好走了这条捷径,不然,现在估计还在临浦,满头苦干。

自己有领先几百年的优势又怎么样?有各种发明创造又如何?

没有实力,还不是任人宰割。

除了要防止临浦各大世家的骚扰,还有其他商家需要争斗。

就算斗赢了他们又如何,不是还有王知县以及大明层层官府需要打点处理,想想就头皮发麻。

至于说发展实力,更是笑话一个,真当大明官府无能至此?

单是招收几千流民当作坊工人,恐怕就会被有心人诬为谋反,更何况是训练护卫队?

可以说,若是按这样的步骤发展,除了揭竿而起,几无二路?

现如今,有官身罩着,又大为不同。

不说别的,哪个总兵没有几百上千个亲卫?哪个五品官员以上不是当地豪强?更何况他这个几省总督?

所以,这就是即使他在外地,张云和卢欣荣他们也可以在临浦顺风顺水发展的原因。

临浦,德州,宣大,三点一线,虽然远一点,但好歹可以相互照顾。

钱粮,兵马,人才虽说不多,但总归有一点。

秦浩明思路继续延伸,细细梳理自己的布局,看可否有遗漏之处。

现在临近五月,按照之前的安排,卢督差不多也该丁忧回来,重新掌管宣大。

那么,自己也该去哪去哪?

只是临行之前,却是要多做准备。

虽说和卢督犹如师生一样,关系极好,但有些东西,他觉得还是在自己手里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嗯,罂粟要移植到南方,那里阳光充足,产量可以上去。

兵仗局过两天要安排一下,有经验的工匠必须带走,自己手头有些小东西需要他们的配合,应该可以发挥巨大威力。

还有一些基层优秀军官,也要准备跟他们谈谈,看他们是否愿意跟自己到南方。毕竟,人不是货品,要的是他们的心。

……

秦浩明掰着手指,一件一件数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甚至连去福建的行程是走陆路还是水路都考虑到。

水路,船?

猪脑袋,怎么忘了这一茬?

秦浩明蓦然起身,用力一拍大腿,接着龇牙咧嘴,太激动,用力过猛。

宣大是内陆,自然没有船只,可是山东登州有,目前这也是他的地盘啊!

天启末年,毛文龙还活着的时候,登州水军就能一次性召集水兵两万五千人,从中可见登州战备之强。

虽然现在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搞船可能有点不方便,但忽悠些水兵和造船人才总可以吧。

反正他们现在也是浪费,原本登州应该作为反攻辽东的重要大后方,但是没能发挥配合前方战场、趁势攻入敌方老巢的作用。

纵观崇祯时期,登州水师的主要作用便集中在,接回辽东难民、押运赴辽粮草、沟通朝鲜的信息渠道上,委实让人无语。

可惜漕运衙门自成体系,不然利用倪宠的死,安排董长青就任德州漕运总督就好了,这也是他这个宣大总督唯一插手不了的事情。

要说起来,宣大的资源还是蛮多的,只是梁园虽好,终非久恋之乡。

还是回到福建、广州发展根据地才是正道。

不过去登州之前,却是要把晋商的事情搞定之后,这可关系到他今后的发展速度。

这次对付晋商,别看他现在气定神闲有空在月色下想七想八,其实他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底下布置不知耗费多少脑筋,调配多少人手?

委实不敢大意啊!

如果此次能把晋商成功除掉,并榨光他们财产,他势力将初现雏形。

如此,进可攻,退可守,无虑也!

说得难听点,叫他立马造反他都敢,虽然对国家的破坏大了点。只是没有到那一步,暂不考虑!

乌云飘过,把新月遮挡,庭院中的光线瞬间黯淡。

可秦浩明却没有丝毫察觉,这些私人的事情考虑完,他又在想练饷的事情。

大明朝廷征收的练饷,除了陕西和辽东外,其它大部分集中在宣大总督的区域内,像宣府、大同、保定、畿辅、山东、河北各镇,据是练饷征收的范围。

可以说,随着练饷开始征收,三饷就聚齐了,同时也揭开大明灭亡的序幕。

练饷是搜刮民脂民膏,朝廷把练饷的筹措进度当成官员考绩的主要依据。

这就使得一些贫困地区和受灾地区的地方官,不但不申请灾难补助或者减免,而是变本加厉收取重税,横征暴敛以换取政绩,好去富裕的地方当官。

再加上明末小冰河时代气候的影响灾难特别多,而皇权不下乡的原因,负责征收的乡绅雁过拔毛还要在里面捞油水。

最后,终于把百姓整的没法活下去,爆发大规模的流民。

而苦难中彷徨无依的民众,更是各种多如牛毛的邪教滋生的温床,白莲教、弥勒教、闻香教等等各种邪教,煽动百姓抛荒土地去流亡,去抢劫其他村庄。

那些本来还想安心种地生产的农民,被抢劫之后一无所有,只能被裹挟加入流民大军,继续去祸害下一个村庄。

流民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那些地方上的小地主,在这种流民大军面前毫无防御能力,多半被攻破宅院抢得一点不剩。

至于那些勾结官府造成这个惨剧的大地主、大乡绅,他们有正规训练的家丁,战斗力比大明朝的卫所兵强多了,流民其实还真不敢惹他们。

一次流民过境十室九空,可是最终居然还有受益者!

这些在流民潮中没走的大地主、大乡绅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些“无主之地”,成了更大的地主,然后再招募流民来耕种当佃户。

可以说,祸国殃民的流民潮,背后到处都有这些大地主大乡绅的煽动,发得都是国难财。

如何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或者自己也加入发国难财的行列?这是秦浩明将要考虑的问题。

第二百三十八节 视察兵仗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次日凌晨,睡得不多的秦浩明依旧精神奕奕,第一件事就是指使随身亲卫赶赴临浦,召集张云和卢欣荣带人赶往登州。

既然打定注意,动作就要快。否则,等到他卸任,有些事情就不方便了。

至于今天,他的目的就是视察兵仗局。

宣府镇兵仗局位于城南,靠近宣府衙门。

由于是内官二十四衙门之一,受宣府边镇和工部兵器局双重管理。

总督大人亲自光临,兵仗局大使副使带领一众属僚恭恭敬敬迎候。

“你们谁懂火药配比?”

和众人预想中的官场问题完全不一样,秦督大人第一个问题既然是这句,一时间人群中鸦雀无声,竟没有一个回答。

在好一阵子的寂静过后,那个声音又慢悠悠地问了一句:“那谁懂工匠考核?”

仍然是沉默和静寂。

等到秦浩明第三个问题,“谁知道兵器保养需得注意些什么?”

现场仍然是一片沉寂的时候,秦浩明终于忍不住了,陡然怒喝道:

“这个也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要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在兵仗局有什么用?来人,把这些废物统统带下去!”

不等人扑上去,掌管兵仗局的大使太监带着哭腔说道:“秦督息怒,小的会考核工匠!”

“你会考核工匠?”

“是是是……”

大使是宫中兵仗局委派的太监,此刻他恨不得露出全天下最动人的笑容,头更是点得犹如小鸡啄米似的,“小的会考核工匠。

这些工匠都是贱骨头,最会偷懒。没事更爱装个病,只要巡查严格,再加上鞭子,保管让他们服服帖帖,想出多少东西就能出多少东西……”

“本督问的不是这种所谓的考核。皇上让你们在兵仗局做事,不是让你们用鞭子做监工。

要是连一丁点火器兵器的常识都没有,和在其他地方有什么两样?

即刻起,你们全部滚回宫里去,否则休怪本督不客气!”

秦浩明摇摇头,对这些太监不再报任何希望,寒着脸自顾率众一路走去。

剩下十几个宦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般来说,各地的兵仗局虽然接受当地的督抚衙门管理,但由于上头还有主管单位,且多由天子喜爱的大太监担任,一般人都会给几分薄面。

可这位暂代的总督倒好,几个问题下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赶人,让他们不知所措。

“要不找找高公公?”

其中一个宦官小声提醒正副大使。

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被赶回去,回到宫里也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可以说,为了出来担任这个肥差,他们不知耗费多大的劲。

正副大使回过神来,让他们留下候命,急急忙忙赶往镇守中官大营。

秦浩明在宣府兵仗局转了一圈,发现但凡大太监起居的地方都修缮得宽敞亮堂,但凡工匠做事的地方都是低矮阴暗。

等到了那些专事火器研发的工匠居处时,从上至下全都眉头大皱,觉得眼下这情形委实过分了。

大通铺上堆了些破破烂烂的铺盖被子,甚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馊臭味。

一间不大的房间,居然住满二十几人。

“指望住这破屋子的人造出什么好火器来,无疑是痴人说梦!”

秦浩明恼怒不已,搀扶起下跪中年纪最大的工匠,叫他们都起来。

早就听说大明工匠待遇差,可也没想到会糟糕成这个地步。

把那个年纪最大的工匠招了过来,询问了几句,见其始终是嗫嚅不敢答,他便淡淡地说:

“这兵仗局上下的内官都已经被本督驱除,尔等若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那些工匠平日里被中官们死命盘剥,就连口粮衣物都是如此,早已经是吓得如同惊弓之鸟。

尽管秦浩明和颜悦色,又说内官们都被驱除,可他们哪里敢轻易相信?

那个年长的工匠犹豫了许久,最后把心一横,只憋出了一句话来。

“大人,小的……小的们已经服役半年多了,别的还能忍受,只是没法见家人。

恳求大人能放小的们数日假期和家人团聚。这之后小的们必定尽力做事,绝不敢偷懒。”

半年多被拘在这里做工没见过家人,这和奴工有什么两样!

秦浩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心中愤怒压了下去,扭头对身边的亲卫浩子说道:“把那些太监全部抓起来。

还有,把其中掌管物资的太监带过来。”

说完,走出屋外,里面空气委实太难闻。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制度,能做出好的兵器才怪?

“小武,把匠头全部叫过来。”

宣府镇兵仗局分为刀、枪、剑、戟、鞭、斧、盔、甲、弓、矢等军用器械部门,林林总总有十几个匠头。

一会功夫,亲卫带着人聚齐。

“诸位师傅们,本督虑事不周,不知此处的情况,让大家受苦了。”

说完,秦浩明朝十几人作辑行礼。

“使不得,大人!”

这些工匠哪曾听见官员这般说话,一愣之下,要跪下磕头,却被秦浩明阻止。

“那些内官们怎么从你们碗里盘里克扣的禄米,本督如今就要他们怎么吐出来!

需要请假的师傅,请分批分次,本督随后会总督衙门的人来登记。

今后,大家每月只要完成定额便可回家和亲人团聚,若是超额有赏钱,绝不会役使大家半年见不到家人。

万一有什么奇思妙想,本督试过之后可行,则有另行赏赐,”

虽然自己很快要走,但把那些宦官赶走后,秦浩明相信卢象升绝对可以做到这些。因此,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大方许诺!

“感谢秦督,感谢秦大人!”

秦浩明话音刚落,十几个匠头噗通跪倒在地,磕头作揖。有几个头发发白的老匠人,更是嚎嚎大哭,委实让人心酸不已。

长久以来,有谁把他们当人看?

此时,亲卫提着分管物资的宦官过来。

“把屋子里的柴炭米粮被褥衣物等补齐!”

秦浩明怒视着他,冷然说道。

哪知那个太监噗通跪地,不停磕头,带着哭腔惶急的说道:“秦督,仓库内没有这么多东西,早就……早就……”

第二百三十九节 招揽工匠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不用他说完,秦浩明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肯定是被贪墨了。

大明官场,各行各业,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没有才叫奇怪。

可纵使如此,秦浩明还是气得不行,抬腿一脚,把这个太监踢得满地打滚。

最可恶的就是这些贪腐下层百姓血汗钱的人。

吩咐把这些太监全部打入大牢,追问财物。至于说严加拷打之类,那是不敢的。

太监属于天子奴才,外臣无权处罚,便是把他们收监,也多少有些僭越。

现场十几个匠头见往日对他们不可一世的太监被收监,俱到感到高兴不已,进而对眼前的青年总督产生亲切感。

秦浩明向众匠头详细了解宣大兵仗局的情况,最后,把负责制造火器的匠头单独留下。

“王匠头,把你这组所有人召集起来,到你们的作坊去。”

制造火器的匠头叫王大力,江西人,四十多岁。天启七年从南京兵仗局被征召宣府,一直至今。

“诺!”

王大力脸颊通红,着实有些激动。

总督何等大的官,竟然要到作坊这样一个肮脏的地方视察,让他委实有面子,许多人怕是一辈子也不见得有。

王大力一组共有一百七十人,其中又分为若干小组,有生产火铳、火绳枪、三眼铳等等。

宣府是边关前沿,战事较多,故而对枪械的需求大,他们经常人手不够,加班较多。

宣府镇火器作坊很大,里面堆满成型和未成型的各种火器,其中又以火绳枪居多。

秦浩明缓缓走一圈,指着火绳枪问道:“你们一个月可以生产多少?”

“火绳枪一组有四十人,若是枪管供应得上,一个技艺娴熟的工匠,一个月可以打造十五杆左右。

只是从小人过来宣府,每月从未超过五百杆,主要还是枪管供应不上。”

王大力躬身说道,接着怕秦浩明不懂,继续解释,“大人有所不知,打造火绳枪最关键在于一根合格的枪管。

而卷成一根枪管,至少需要一周时间。即使如此,真正打造火枪的过程中,枪管的合格率最多只能达到五成。

也就是,每打造出两根枪管,才会有一根枪管满足要求,可以装枪使用……”

秦浩明点点头,现在没有无缝钢管,按照传统工艺,先把铁片打造成坚硬的钢铁,然后通过一根坚硬的铁棍,将铁片卷成枪管。

之后,再一次又一次重复上面动作,并且要在不出一错的情况下,才能打造出一根合格的枪管。

即使这样,也不能保证成功的钢管不炸膛。

见秦浩明点头肯定,王大力高兴之余有些唏嘘说道:“大人,火器制作不难,一难在钢管,二难在百炼钢数量不足。”

秦浩明嘿然一笑,这两点他倒是有些办法。但现在人多嘴杂,且事情未定,他不愿意多说。

转头朝陪同而来的一百多名工匠大声说道:“诸位师傅,本督决定在福州扩大兵仗局规模,有谁愿意去南方?”

现场寂静一片,没有人应答。宣府离福州何止千里,人生地不熟的,不知什么情况,众人如何敢答应?

秦浩明环视一圈,不以为意,微笑着继续说道:“本督只要你们当中技艺娴熟者前五十名,一人去,全家同行。

由总督府负责一进三房供其居住,每人每月足额十两纹银,一月休息五天。

确定者,当场给五十两纹银作为安家费,不计每月饷银中。大家有什么问题,当场问。”

秦浩明此言一出,犹如重磅炸弹,把一百多人震得昏昏沉沉,纷纷交头接耳。

每月十两纹银什么概念?

他们现在属于匠户,和卫所兵一样,世代承袭,且为了便于勾补不许分户。

饷银和卫所兵一样,每月一两五钱纹银,但经层层扣刻,实际到手不足八钱,并且劳动强度非常大。

而现在这位总督大人提出每月十两,那岂不是相当于干一个月等于一年收入?

更何况五十两的安家费,更是让他们难以自持,便是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至于说一月休息五天,一进三房反倒让他们忽略不计,若真有这样的饷银,还敢不拼死拼活干,这些东西又算什么?

只是,只是给得太高,反而让人感到不真实起来。不要是水中月镜中花,让人空欢喜。

当然,也有一些胆子大的跃跃欲试,毕竟是几省总督亲自说这番话,还是有几分信服力。

“大人,小人愿意去,只是不知如何考核?”

匠头王大力倒是甚有决断,也不管身边议论纷纷,第一个做出选择。

他相信眼前的年轻总督,就冲他处理盘剥他们的几个太监内官,还有一系列的战场赫赫威名,至于对他们这些低贱的匠户食言吗?

再说,穷人到哪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想那么多干什么?

王大力一开口,剩下的大部分人也抛却一丝犹豫,纷纷出声报名。

作为匠头,王大力的技艺无疑是他们当中最优异的。作坊匠人地位低下,靠的就是自身手艺,取不了巧做不了假。

秦浩明抬起双手,让匠人们安静下来,开口说道:“诸位,还有月余的时间,大家不妨慎重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另外,本督不允许粗糙烂制火器,管理要求严格。所以,没有一定实力,本督概不接受。

如果学艺不精真要勉强,反而是害了自己。

至于考核的标准,总督府会拟定一个条陈,到时再通知大家。

这段时间,宣府镇兵仗局将由许书办负责管理,报名的事情大家可以找他。

现在大家请他说两句。”

此时,一个年近三十的士子站出来,朝工匠们团团作辑。

他是由洪迪新举荐,名叫许杰,字进生,山东人,国子监生员。

“诸位匠公,鄙人许杰,将暂代作坊大使一职,这段时间诸位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一定竭尽所能为,尽力解决。”

许杰温文尔雅,话不多,却显得极为可靠。

应该说,他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也不乏野心。于他而言,这次一个机会,一个在秦浩明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机会。

好友洪迪新告诉他,认真做事,做好事,定能在总督府有一席之地。

秦督跟他说得很清楚,把兵仗局最优秀的工匠带回南方,目前他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唯有少言多做,尽快完成秦督的交待。

“秦大人,没有兵仗局少监的任命罢黜,私自任免大使怕是不大妥当吧!”

外面一阵鸡飞狗跳,隐隐约约有嘈杂是声音传来,下一阵,秦浩明耳边传来一阵阴测测的讽刺。

第二百四十节 初露峥嵘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吔视一眼,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在宣府边关,肝胆如此和他说话的,除了高起潜,别无他人。

只是这死太监很嚣张啊,穿着大红的绣金蟒服,头戴中官帽,苍白的脸色略显阴柔。

身后跟着十几个带刀侍卫,两个兵仗局正副大使畏畏缩缩的坠在后面。

“哦,本督处理军务,整顿兵仗局,也在高公公的监视范围内不成?”

秦浩明歪着头,上前几步,语气配合他的态度,显得有些轻佻。

同时挥挥手,指着兵仗局正副大使朝亲卫说道:“把那两个贪腐之徒拿下!”

“诺!”

左右亲卫绕过高起潜,朝后面扑去。

“敢!谁敢在咱家面前如此放肆!”

高起潜尖声大叫,气得浑身发抖,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说实话,相较于卢象升,对秦浩明他算是隐忍许多。

正如杨嗣昌当初劝他,没有什么大的把柄,尽量克制。

当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过来以后,才发现秦浩明深得军中将士爱戴,根基颇为牢固。再一想,反正他在宣府时日无多,没必要多计较。

故而,前几日随身小黄门被他鞭抽,也只是狠狠的摔了几个杯子,骂了几声竖子尔敢!

今日他原本不想过来,可是两个正副大使哭哭啼啼,兵仗局少监和他交情又不错,想到内官如果让一个外臣如此欺负,天家脸面无光。

故而对这件事情,他自觉必须维护皇家威严。

“拿下!”

见高起潜喝声后,亲卫在他侍卫阻挡下迟疑,秦浩明不禁脸色一沉,向前走去,欲待亲自动手。

从头到尾,秦浩明就没有想着和高起潜和平相处,反而有些故意生事的感觉。

他想得明白,镇守太监狐假虎威,依仗的无非是皇权而已。

其他督抚为了头上的乌纱帽,多有忍让,其实心里并不惧怕。

秦浩明没有这方面的担忧,所以行事有点肆无忌惮。

更何况,高起潜才刚刚来到宣府,和他相处不了多长时间。此间,他若是打小报告,崇祯会如何想?

说到圣眷,自己未必会输他?

“拦住他们!”

高起潜又惊又怒,想不到这个愣头青居然如此不顾脸面,竟然要强行为之。

他一贯嚣张跋扈,想不到秦浩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轻轻的把高起潜一扯,一个大步,秦浩明一脚朝挡在眼前的侍卫胸口踢去。

一声闷哼,侍卫退后几步坐在地上,他一个小卒,如何胆敢对总督动手?

剩下其他侍卫纷纷让开,再无人敢拦秦大总督,顿时留下两个簌簌发抖的正副大使。

“阉货,胆大妄为!妄图挑起镇守中官高公公和本督的关系,死有余辜!看天子如何处罚你们?

审出他们的罪证,送呈天子。”

一瞬间,秦浩明便帮他们安排了新的罪名,冷冷的对几个亲卫说道。

“诺!”

亲卫面红耳赤,今天的事情没有执行坚决,秦督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言出必行,是秦督的风格,今后要引以为戒!

“请高公公救奴婢一命。”

……

两个正副大使凄厉的叫声留在作坊,在空中飘荡。

“咱家要向皇爷汇报,小子太肆意妄为,目无皇权。”

高起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胸脯高涨,苍白的脸色带着几许潮红,气急败坏地嘶吼着。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秦浩明行事风格如此霸道,居然毫不在意自己镇守中官威严,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裸裸的削他面子。

“高公公此言差矣!

本督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庇护那几个贪墨之人?是否知道他们的罪行?究竟是情非得已,还是给他们蒙骗?

千万不要深陷泥潭,他们是在给天子抹黑。

本督此举,正是给天子除尘,令今上有光。”

秦浩明走到高起潜身边,面有忧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他高起潜也有问题一样。

末几,在高起潜复杂的脸色中,仰头长叹一声摇摇头,缓缓说道:“本督也要上奏天子此事,希望高公公好自为之!”

说完,留下有些呆滞状态的高起潜,招呼一众工匠离开,这是为了防止高起潜暴怒下迁怒他们。

委实说,高起潜和秦浩明几无机会打交道,不知道他的手段。

只是当初杨嗣昌说他,此子有勇有谋,不易对付。

今日一见,何止是有勇有谋?

这指鹿为马,栽赃嫁祸,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不输自己啊!

平常,腹黑阴暗的官员,多畏惧他的权威,或附和或巴结他,正直的官员如卢象升,跟他堂堂正正,又没有什么阴谋手段。

故而,时常被他拿捏。

一度让他以为,自己手段无双。

何曾想,今日秦浩明活生生的给他上一堂课。

权势相当,武自然不如他,文给他挤兑得说不出话一句话,颜面扫地。

走着瞧,他重重的一跺脚,阴沉着脸,心里对秦浩明的恨意和重视度瞬间提高几个级别。

他不是卢象升那样的谦谦君子,而是一条毒蛇,有的是阴谋诡计,必须慎重对待!

“饭桶,废物!”

走到侍卫身边,高起潜恨恨地骂了几句,阴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秦督,他们离开了。”

许杰一脸恭谨的对秦浩明说道。

精彩,真是太精彩,委实大开眼界。

这一刻,许杰对秦浩明的手段佩服不已。

针尖对麦芒,该软的地方软,该硬的地方硬。特别是瞬间定那两个中官罪行的本事,张开就来,让他尤为赞叹。

官场免不了争斗,智慧和口才固然重要,但有实力和狠辣才是必须的。

此刻,许杰对自己的前途信心满满。

“每个工匠的长处本事必须考察清楚,甄别出有才能的人。对了,不要因为他们是匠人,看不起他们,要把人心给本督笼络住。”

秦浩明自然没时间耗费在兵仗局,下面的人要放手使用,有才能的提拔上来,量才使用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诺!谨遵秦督教诲。”

许杰是聪明人,从秦督每月给这些工匠每月十两纹银,且那么好的福利,便明白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毕竟,连他最关心的骑兵队伍,都没有如此好的条件和待遇。

“这一万两银票你留着,改善一下工匠的生活,有特殊困难的你看着办。

那十几个内官你负责主审,务必撬开他们的嘴,注意手段,毕竟是天家奴才,不可过分。

否则,有的是说道。

当然,小手段用一些也无妨,关键是要拿到他们贪墨的财物。”

秦浩明拍怕许杰肩膀,交代注意事项。

若是能把这些中官贪墨的钱财拿到手,不仅可以小赚一笔,崇祯那边也好交代。

至于他吗,也有一场审讯等着他开盘。

第二百四十一节 王朴伏罪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午时,总督府衙前,浩子像往常一样左右巡视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是在看到前方传来马蹄声,举起右手摸了摸脑袋,便守在府门前一动不动。

在距离总督府大概还有五十米远时,来人乖乖下马,和三个亲卫牵着马匹缓缓前行。

“李将军,末将来晚了,秦督等急了吧!”

来人是王朴,听到秦浩明要见自己,回家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便匆匆赶来。

苦等多日,终于迎来接见,他的内心甚是激动,难道上次送的钱财发挥作用?

“不会,秦督也刚回来不久,正在偏厅等待王将军。外面热,里面说话。”

浩子姓李,若论职位,只是秦浩明亲卫百户首领,当不得王朴叫他将军二字。

可因为是秦浩明身边的人,水涨船高,王朴又是一个圆滑之人,也不足为奇。

进入府门,几个人解下身上的兵器,交于门房。三个亲卫留下等待,王朴一人进入偏厅。

“末将参见秦督、宋巡抚。”

让王朴奇怪的是,宋贤也高座堂中,赶紧毕恭毕敬向二人行礼。

“请坐!”

秦浩明手一抬,也没有叫他将军,淡淡的说道。

同时,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这家伙平常对自己还算恭敬,如此对他,是不是过分一点?

不过继而一想,留着他也是个祸害。

这货在松锦之战逃跑,致使松山、锦州、塔山、杏山四城失陷,祖大寿举城投降。

以至于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粮刍,尽付一掷,不能继续抵御建奴,最终断送大明。

消息传开后,京师大震,王朴以首逃之罪被逮捕,法司开庭审讯,于崇祯十五年五月十九日处死王朴。

“秦督,可是有什么事情?”

方一坐下,秦浩明的几个亲卫便团团围住他,令他动弹不得。

“唉,你先看看这些再说吧!”

宋贤叹了一口气,脸色复杂看了秦浩明一眼,把案几上的一叠供词让师爷呈给王朴。

今天的事情他原本不想掺和,再说王朴之前属于大同总兵,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奈何秦浩明不仅是几省总督,同时身上还兼着右都御史,专职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

若是惹得他不高兴,亦可用此法对付自己。身处大明乱世环境,又有几人屁股干净?

不说别的,每年运到前线的粮食,中途就要克扣掉不少,有时甚至是一半还多。文官管这种克扣叫做漂没,属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在这场分食大明帝国血肉的盛宴里,文官从来都是宴会主持人,吃得最多,叫得最欢的那一个。

当然,除非死仇,一般没人愿意无缘无故去得罪人,王朴这一次却是不知如何结怨于年轻总督?

宋贤声音不大,但王朴听在耳朵里,却好像晴天霹雳一般。膝盖一软,直接瘫倒在地,“秦督、宋巡抚,末将……”

自己的事情他知道,根本不用看供词,有心想对付自己,全身是把柄。

故而他也不敢狡辩,情知不管自己怎么解释,终究是徒劳,还不如老老实实。否则的话,谎言戳穿,自己死的更难看。

“大人,下官糊涂,还望秦督开恩……”

“你也知道自己糊涂呀,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说说吧,原来你手下的五个卫所六个关隘里,还剩下些什么东西?”

秦浩明不紧不慢地说道。

并非是他故意要针对王朴,只是需要一个棋子撕开晋商的大网,王朴正好合适而已。

“下官知错。”

王朴冲着秦浩明磕了一个响头,起来之后,已是涕泪纵横。

“你虽说被贬为副将,但毕竟是从二品的大员,本督也不好在这里直接办了你,自会禀明圣上,看今上如何裁断?

在大同总兵的任上,你也有些年头了,自己都有哪些罪状,就说明清楚。

文书,记录口供。”

秦浩明目视着他,缓缓的说道。

“是,大人……”

王朴丝毫不敢迟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将自己这些年捞的银子,如数招了出来。

晋商的孝敬分别有多少,大同边镇将领的孝敬又有多少,其中各镇将领都是吃空额、克扣军饷。

各个卫所关隘,军用物资经由晋商走私到建奴。

自己看到,也就睁眼闭眼。虽说也数目上略有遗漏,但大体上是没有假。

总数加起来,都有三百万两银子了。

大同总兵,那可是极好的肥差,守着五所六隘,而且靠近边界,随随便便一年下来,都是几十万两银子,更别说王朴干了这么多年。

招出三百万两来,那也是往少了说,不过真落到自己口袋也差不多。

总兵和总督不同,总督第一是文官,第二算是政治核心里的人物,几乎不用去行贿什么高官,甚至还有京官要巴结宣大总督。

这都是你来我往的,京里的官员,有那门生故吏被调到宣府治下的三抚三镇,不都要找宣大总督照应。

大家面子上来往,就省下金钱上的来往了。

而总兵是武将,大明以文治武,武将稍微有点事,就得遭到弹劾。哪怕没事,也不招人待见。

所以,花钱的地方比较多,哪年不得给京师大员送礼,捞来的银子,岂敢全部揣入自己的腰包?

这几百万两银子,至于有一半,都走门路送到了京官手里。

至于自己都给谁行贿了,王朴也毫不隐瞒,兵部的官员,上上下下都得打点,户部的三大堂官也要孝敬。

毕竟银子要从户部拨下来,岂能不分点?

都察院的官员,也得表示表示,省的他们上本弹劾自己。内阁的官员,总少不得冰敬、碳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能少花了么?

这些都是不成文潜规则,谁都知道,甚至秦浩明也知道。

王朴把收过谁的钱,给谁送过礼,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贿罪加上走私,两条合在一起,应该是死罪。家中老小,最差也得摊一个男的充军,女的发教坊司。

说完之后,秦浩明让王朴签字画押。

“王朴,如此罪过,即便不满门抄斩,你家老小也难逃个好处。

不过本督念在你适才老实的份上,再加上对自己的罪行毫不隐瞒和狡辩,本督会奏请皇上从轻发落,尽量不牵连你的家人。”

“多谢秦督、多谢秦督……”王朴痛哭流涕地说道。

一边说还一边连连磕头,他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能不牵扯家小,已经算是最大的法外施恩了。

这话要是别人说,或许还不保准,但这是秦督说,他还是相信。

“本督知道,宣大边镇,绝非你一人在吃空饷,只有你和晋商眉来眼去,但为什么只揪着你,想知道原因吗?”

拿到王朴口供,秦浩明心情大好,盯着王朴多少有些不忿的表情,微笑着说道。

第二百四十二节 把事闹大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莫非是下官背叛卢督,追随陈大人?”

王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陷害忠良,杀良冒功拿手,遇敌则一触而溃,大明要你这样的将领何用?”

秦浩明拍拍手,后堂走出殷雨昂和其他几个大同将领,全是王朴打压或者关入大牢的手下。

王朴看了一眼,低垂着头,低声说道:“回秦督的话,下官之所以关押戚怀年等人,实在是无奈之举。”

“怎么还成无奈之举了?”秦浩明冷淡地问道。

说起来,戚怀年现在跟他还有点关系,算是他的小舅子。

若不是戚纲说起此事,他还没想到从王朴下手。

“是这样,鞑子准备从大同入关,戚千户到我府上商议军情,他建议把大同南北两门都封死,跟鞑子做殊死一搏。

而末将以为,若封死北门,一旦鞑子破关而入,我军将无路可逃,势必全军覆没。

鞑子骁勇,横冲直撞,破城无数,所向披靡,区区大同怎能抵挡?

尤其是大同的兵马,因为末将吃空额的缘故,只有七千余人。

以七千人去抵挡数万鞑子,无疑是螳臂当车,末将不想让下面的弟兄全部牺牲,希望能够留下有用之躯,继续报效朝廷,守御边镇。

大同能守就守,要是守不住,也能有条后路。

最后事实也证明,末将的想法是正确的,鞑子驱民攻城,我军无法抵抗,撤退之时,还留下大部兵马。

末将当时,也没打算将戚千户关押,可他咄咄逼人,甚至口出不逊,末将才不得已,先行将他关押。

请大人明鉴。”

王朴口才不错,一番话圆的几无破绽。

“呵呵呵呵……秦浩明笑了起来,声音不大,但笑声却令人心中发寒。

“连喝兵血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还有脸说在乎手下士兵性命的话来,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脸红吗?”

秦浩明冷声质问道。

“末将……”

秦浩明只一句话,就把王朴问的是无言以对。

随后,便开始磕头如捣蒜,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压下去!”

秦浩明厌恶的瞪王朴一眼,先前的不忍消失一空。

接下来,是几个王朴手下死党的审理,不过他们罪名还真不怎么大。也就是在镇守大同的时候,收点过路费,过往的车辆,只要给钱,就不查了。

小的商人不敢私运军需,大的商人,好似范永斗、黄永发这样的,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去查。

把所有的口供签字画押,一份一份整理清楚,杨国柱和虎大威方从侧厅走出来。

“怎么样,两位将军有什么想法?”

秦浩明似笑非笑,朝他们问道。

“多谢秦督维护!”

虎大威和杨国柱二人躬身行礼,面有愧色。

王朴干的这些事情,认真说来,他们是一件也没少干。只不过,没有他这么过分而已,另外,遇到建奴,他们胆敢一战。

今日,秦督此举,分明有敲打他们的意思。

“不要天天只盯着空饷、军需,那是大明的柱石,为将者保命的本钱。

若真想发财,不如拿出钱财,投资兴建水泥作坊,本督一定让你们赚得盆满钵满。”

秦浩明语重心长对在场的所有将官说道。

这是他今后防止将士贪腐的手段之一,用利益捆绑军官。

“诺!感谢秦督!”

在场军官大喜,水泥的便利性他们已经多以知晓,这种东西不但可以将房子修建成任意的形状,而且还坚固无比。

它不怕水、不怕火,无论是用来修路、修桥还是建造东西都是首选之物啊!

而且价格也不贵,一百斤才卖三百文,家家户户都可以使用。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对秦督有信心。

秦浩明淡然一笑,财帛动人心,取之有道亦无妨,能凝聚人心就行。

不过,今天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告诉大家,此事今后找个时间详细讨论。

目前,要对付则是五大晋商。

显然,有许多事情要做在前头。

首先,这么大的动作,崇祯皇帝是必须事前知道的,否则,罪大矣!

想来,尝到甜头的他,应该不会拒绝。虽说大头要给他,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自己是人臣呢?

其次,控制局势,谁要牵扯进来谁要脱身,尚需细细谋划。

最后,就是证据还要完善齐全。

吩咐由虎大威这个地头蛇作统帅,杨国柱、戚纲、张松荣、碾子、戚怀年每人负责一家,务必把五大晋商一网成擒。

同时将黄永发等其他商人的货行进行查封,派人快马前往太原,给山西巡抚刘秉策送信,让他把这些晋商的老家全部看住,不得跑了一个。

还秘密给太原通判张新发送信,叫他小心盯着,千万不能有通风报信的可能。

众人领命而去,分头行动。

当然,秦浩明也不得闲,还有大同的镇守中官等着他审讯。

“李公公,都听见了吧,有什么想法?”

从隔壁房间被拎出来的大同镇守中官李美春,整个人脸色苍白,努力让自己站稳。

“回秦督的话,咱家无话可说。大人若想让咱家招供,咱家当然也不敢隐瞒,唯有实话实说。”

李美春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狡辩、抵赖没有用处,和秦大人耍狠,更是自取其辱。

若想保命,或许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或许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

自己带不出多少人来,最多只有自己的干爹,宣大镇守总中官高起潜。

但就算扯出高起潜来,瞧这位年轻总督的做法,恐怕也不管用。

但李美春相信,只要高起潜出来,背后的人将越来越多,火也会越烧越大。

等那帮晋商再牵出一大帮人,看你秦浩明最后怎么收场。

“甚好,那你就自己说吧。把罪行都说出来,也省得本官麻烦。”

秦浩明翘着腿,悠闲地说道。

“这些年咱家……”

李美春倒也光棍,一五一十把事情全部交代。

作为监军太监,赚钱最好的法子,就是倒卖军需物资。

受贿什么的,在他看来,那是小钱,贩卖军需物资才是大钱。

李美春掌握整个大同的军需,调拨军需都由他说了算。

宣府也不是每个防区都有监军的,也就大同这等重要的地方有监军,别的地方只有守将。

你兵马不够,吃空饷,李美春是知道的,你实数多少,他就发多少,省下来的,他全卖给晋商,其实也就是建奴。

在需求较大,军需不够的时候,李美春就从兵仗局倒运。

他和宣府兵仗局的管事太监私通,调出兵器和铠甲。

李美春做了这么多年的镇守太监,赚的银子着实不少,但他也不敢自己揣进腰包,起码三分之一要献给自己的干爹。

他这一下子,便把宣府兵仗局的管事太监扯出来了,干爹高起潜也跑不了。

让李美春签字画押,口供到了秦浩明手中,细细观看。

宋巡抚坐在太师椅上,扭来扭去,却是有些坐不住,事情越闹越大了。

PS:诸君,请喜欢本书的朋友尽量到起点看正版。

其实两千字一毛钱,两章四千字二毛钱。本人更新不快,意味着诸君每天只要二毛钱。本人从不要求大家打赏,只是恳请大家看正版而已。

毕竟写明末和看爱看明末的诸君,本人以为基本上属于以汉人为傲。

要看盗版,就去看清宫。哈哈哈……

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四十三节 快刀斩乱麻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呵……”

秦浩明轻笑一声,“牵连很大?能有多大?不就是那几个阉货吗?抑或还有其他朝中大臣?

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凡有害大明江山之事,不管他牵扯到谁,本督都会毫不留情!”

帮助卢象升清理门户,留下一块稍微干净的地方,让他减少掣肘,或许是秦浩明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今后相见,是敌是友,委实难说。

另外,对于崇祯的感情,他内心也很复杂。抛开性格和能力问题,崇祯无疑有优秀君主的一切气质。

若是天平年间,做一个守成君王绰绰有余,奈何此乃乱世?

“秦督年轻有为,今后要鹏程万里。老朽年迈,垂垂老矣,惟愿平平安安致仕,别无他求。”

秦浩明的豪迈之言,并未打动宋贤的雄心壮志,于他而言,安全才最重要。

没必要哗众取宠,利用反腐,得罪满朝文武官员。

试问,在大明,无论能官恶吏,有谁不贪?

“宋大人,无需你冲在前头抑或赤膊上阵,无非是适逢其会而已。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全部推到本督身上。”

宋贤的想法,代表大明大多数官员的心态,明哲保身,你好我好大家好,也就是秦浩明平常所说的尸位素餐。

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终,亡了大明天下。

宋贤作为宣府巡抚,品轶官职虽比他低一级别,但资历老,秦浩明却是不方便把他完全当下属看待。

“惭愧!”

宋贤这个官场老油子拱拱手,告辞离去,唯恐多呆一刻,惹祸上身。

目睹宋贤如此做法,洪迪新摇摇头,喟然长叹。

“他还算是不错的了,基本能做到在其位谋其政,其他人跟他比更加不堪。”

配合几个月,宋贤的做法他也看在眼里,特别是宣府大旱,也做了许多事情。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秦浩明让洪迪新和许杰到书房议事。

刚好晋商的事情牵扯到宣府镇兵仗局,倒是方便一起解决。

三人在书房落座,秦浩明客套两句,随后直奔主题。

“洪赞画、进生,此次若能将晋商一网打尽,又查出大同将领吃空额、喝兵血的罪证,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可这桩案子涉及通敌,乃是灭门之罪,但本督万不会手软。

如此一来,后面的事情如宋巡抚所说,牵连甚多。

你们觉得接下来,我们要防备些什么问题?”

秦浩明抛砖引玉,想要听听他们的分析,“洪赞画,你先说。”

让洪迪新先说,也是秦浩明对他的考教。

“大人,晋商敢贩卖军需,宣大、京城里的官员少不得打点,靠山的势力决然不小。

但如今宣大的官员可以忽略不计,毕竟没有谁敢跳出来,向你求情,剩下的就是京城里的官员。

但下官认为,官员们绝对不会参与到走私军需的买卖当中,顶多是收了他们的银子。

对他们来说,收些银子不算什么,用不着冒险给他们说情,惹出一身麻烦。

把官员除去,最后就是太监,这桩案子,应该牵连到许多监军太监。

眼下牵连最大的,就是高起潜。

高起潜在内宫有根基,其他涉案的监军太监,他们在宫中应该也有一定的根基。

他们的根基是谁,下官不得而知。可说一千道一万,最大的根基还是皇上。”

洪迪新思路极为清晰,把看似庞大的几方人马,心态点明,倒也正如他所说,化繁为简,关键还是崇祯的态度。

听了洪迪新的分析之后,许杰微微蹙眉,缓缓说道:“洪赞画怕是遗漏了大明勋贵和今后的意思。

这些晋商能长时间私通建奴,没有出过任何事情,应该有所依仗。

但这个依仗,应该不是某一个官员,而是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大明勋贵。

像你说的那样,晋商们贩卖军需,给京城里的不少官员都送过礼,甚至还求他们办过事。

要是一审晋商,那些晋商势必将这些官员全抖了出来,人数不会少了。

如此大案,牵连这么多官员,震惊天下自不必说,搞不好还会动摇国本。

和平时期还好说,可眼下我大明内忧外患,实在经不起这样的动荡。

依我想,估计今上也明白此中道理。故而对上次三大晋商,才会提出只诛首恶,余者不再追究的话。只要几天功夫,消息就能传进京师。

京里的那些拿过晋商好处的官员,得知之后,难免惶恐,进而人心惶惶。”

许杰分析的可谓滴水不漏,综合了他和洪迪新的分析,秦浩明微微点头,说道:“你们两个分析的不错,看来必须快刀斩乱麻。”

秦浩明咬牙切齿,重重一拍边上的茶几,思量片刻,朝他们吩咐道:“立马召集精于算计人员,理清晋商财产。

洪赞画亲自带队前行,务必半个月结束。

进生快点撬开兵仗局的口,双管齐下,不可拖延。”

“诺!”

二人领命而去。

三日后,宣府边关一下子炸锅了。

这是由于有一个消息从坊间传播开来,并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宣大边镇。

“听说秦大人在把原大同总兵王朴给抓了!”

“不止大同总兵,听说兵仗局和镇守太监也抓了一些人。”

“好像是因为有商人私运兵器、铠甲给建奴,此次寇边就是他们带路。”

……

诸如此等传言,在宣府镇的大街小巷广泛传扬。

这世上有一句话叫三人成虎,这么多人以耳传耳,难免越传越是夸张,大家伙都展开自己的想象。

甚至还有人说,鞑子之所以能从容入关、出关,全是因为商人通敌,要不然的话,怎么对边关了如指掌。

百姓议论纷纷,当官的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得知此事,真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些基层将领,平时不被重视的,都是心中窃喜,这等大案,跟自己无关。

但宣府镇要被牵扯的官员,绝对不会少。

秦大人雷厉风行,一旦把他们全办了,肯定会腾出很多空缺,到时候自己说不定就能补上一个好差事。

一些高官,有权柄的,那可真是各个着急,甚至可以说是心惊胆寒。

有的人收过晋商的银子,现在晋商因为私通建奴被捕,而且正在办理此案的还是那滴水不进的秦大人,这可怎么办?

晋商肯定会乱咬一气,拉人垫背,完了、完了。

没收过晋商银子的,也有着急的,好比宣府镇兵部和户部的官员。

王朴每当发军饷之后,都会给他们孝敬,这银子是从哪来的,用屁股都能想到,这是吃空额、喝兵血得来的。

秦大人刚刚就任,也可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把火烧出来,还不得烧死一大片。

悲剧!

第二百四十四节 改变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宣府镇涉案官员鸡飞狗跳,惶惶不安。京城则因为距离的关系,暂时没有得到消息。

镇守中官高起潜亲自过府咨询秦浩明的下落,却被告知秦督已经赶赴大同,不日即回。

其实秦浩明哪里都没有去,就躲在兵仗局。该交代的已经交代,该安排的已经安排,他只要坐镇等候结果就可以。

当然,也不能把时间浪费不是,躺在睡觉那可不行。

“据我所知,你们一直以来方式未曾变过,一杆火枪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完成。

这就导致每个工匠打造出来的火枪都有所不同,战场上,只要其中一个零部件出现问题,整杆火枪就会彻底报废,没有零件可以更换。”

兵仗局火器作坊内,秦浩明和王大力等七八个技艺娴熟的工匠,正在探讨着什么。

“除此以外,火枪的枪管口径也有所不同。

同一颗铅弹,用不同火枪打出来,也会因为枪管和铅弹之间的气密性不同,打出不同射程。”

王大力一脸认可的回答:“是的,大人。

因为每个工匠都有自己手法,所以,根本没有可能保证不同工匠打造出来的火枪零件相同,可以进行通用。”

秦浩明摆了摆手,在王大力他们的讶异中说道:

“既然如此,王匠头就没有想过改变这种现状,确保兵仗局打造出的每一个零件,都可以在不同火绳枪上进行通用。”

“大人,这不可能!每个铁匠打造火枪的手法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把火枪的所有零件全部打造的一模一样?”

即使面对秦浩明,王铁中也是一脸斩钉截铁的回答。

秦浩明笑笑,:“王匠头,别说得这么绝对,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在他们不解的眼光中,秦浩明继续说道:

“以后,本督可以帮助你们解决钢铁和枪管的问题,并且保证一模一样。

以前,我们都是一杆火枪一人负责到底。

如果打造枪管可以借助一些工具,打造出一模一样的枪管。

那我们完全可以将剩下的工匠全部集中起来,如同打造火枪枪管一样,将火枪的一两个零部件全部集中到一个小组身上。

也就是,一个工匠专职打造火枪的一两个零件,等所有零件全部打造完成后,再组织人手将这些火枪零件组装成一杆完整的火枪。

这样的话,我们的火枪就会像一条流水线一样,源源不断被生产出来。

不仅如此,所有工匠打造出来的零部件也会统一标准,可以在所有火枪之间进行通用,增加火枪在战场上的寿命和适应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还不能理解。

足足过了半柱香时间,王大力才从沉思渐渐清醒过来,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大人,您的这个办法还要具体进行试验。但是,只要成功,这个结果就可以完全实现,让火枪像什么流水……线,一样生产出来。

只是,匠人们的手艺都是祖辈传下来,恐怕……恐怕……”

“这个也正是本督想说的问题,或者是考核之一。

手艺如何,总要展现一番才是。如此,自然要公之于众。

若有人敝帚自珍,那大可留在宣府镇兵仗局,领每月一两五钱纹银,本督不强求。

便是你等愿意南下之人,本督也要求你们带徒弟。当然,每带出一个合格的徒弟,经过考核后,师傅将获得五两纹银的奖励!

试想,若是一年内带出十人,则有五十两银两,若带出一百人呢?”

秦浩明笑着向大家说道。

几个人眼光一亮,呼吸急促起来,若真如此,倒是他们的福音。

“流水线的事情,我们可以等到福建后再解决。

但是,这一段时间,本督却是想要你们集中精力,解决火绳枪繁琐的装弹过程。

按照火绳枪目前的装弹方式,不仅繁琐,而且要花费很长时间。

更加重要的是,在紧张的战场上,很多将士都不能保证自己倒入枪膛内的火药是不是一致,有没有倒多,导致火枪在开枪的过程中发生炸膛……”

作为一名打造火枪的老匠头,火绳枪在战场上的各种弊端,王大力知道得一清二楚。

对着秦浩明的问题,他疑惑的问道:“将军,您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提前一步,在兵器制造厂将火药量给确定下来,并且和铅弹一起用纸皮包裹起来。

战场上,火枪手只需要用嘴咬开纸皮,倒出火药,放入火门。

然后把装着铅弹和剩余火药的纸壳子弹全部倒装入枪膛,并用通条捣实。

简简单单几步,就取代原来繁琐而且容易出错的装弹过程,让火绳枪处于待发状态。”

秦浩明介绍得很笼统,几句话完后,众人脸上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看到这里,秦浩明让人找来一块乌炭,在地上画出纸壳弹的简单示意图。

画完以后,继续分析道:“既然我们要制作定装弹药,为了增加铅弹在火枪枪管内的气密性,我们还可以在铅弹上做一些改进……

例如,把圆形铅弹改成锥形。”

秦浩明此刻所说的锥形铅弹,就是后世威力巨大的米尼弹。

在大家聚精会神的注视下,卫征继续分析道。

“我所的这种锥形铅弹,尖端朝外,尾部朝内。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把锥形铅弹的底部制作成凹形。

你们试想一下,枪膛内的火药一旦引燃,凹形铅弹底部就在火药燃烧的巨大作用下向外膨胀,和枪管内壁完全紧贴在一起。

这样的话,火绳枪在进行击发的时候,就不会产生漏气。

不会漏气,铅弹的射程也会相应变得更远。

而我们使用传统铅弹,为了装弹方便,铅弹口径都略于枪管口径。

铅弹发射时,不管我们怎么加强严密性,都不能保证火绳枪在进行射击时,枪管不漏气。

所以,本督要求你们,按这个思路,把锥形铅弹制作出来。

你们可以几个人一组,也可以共同讨论,制作成功呢,本督提供五百两纹银奖励。”

卫征一边画示意图,一边进行讲解。最后,丢掉炭笔,拍拍手说道。

他会说,但不会做。

不过,没有关系,他连图纸都画出来,方向已经有了,相信众位匠公有解决的办法。

“卢督,小人可以做出来。”

五百人的纹银于个人而言,又何止是一笔巨款?

秦浩明话音刚落,一个矮小的工匠鼓足勇气,满脸通红站出来说道。

“哦,你为何这么肯定,叫什么名字?”

铅弹和米尼弹原本就是一步之遥,又有草图在,秦浩明一点都不诧异兵仗局匠公可以摸索出来,只是诧异眼前这位工匠肯定的语气。

第二百四十五节 鸡飞狗跳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小人叫刘……刘……属敏,妻家是烧制……窑炉的匠人,闲暇之余多有帮忙。

有大人草图,小人只要按图烧制出容具即可,想来应该不难。”

刘属敏想不到秦督竟然会问他的贱名,心情激荡下说话间未免磕磕碰碰,不甚利索。

秦浩明点点头露出笑容,看来模具在此时就已经开始使用。想想也是,没有模具,如何造出大炮?

“很好,那此事就由你负责,注意保密,需要多久?作坊内有高炉吗?”

“回禀大人,有的,两三天就可以。”

刘属敏躬身回答。

“走,看看去。”

秦浩明大喜过望,急忙让他们带路前行。

在刘属敏的带领下,走进作坊内闷热的打铁区域后,秦浩明指着一个正不断捶打一块通红铁块的铁匠问道:

“王匠头,一遍又一遍的将铁块烧红,然后捶打,最后再冷却,其目的是为了让铁块变得更加坚硬,也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一句话百炼成钢……”

王大力回答:“是的,大人,通过不断捶打,让刚刚出炉的生铁变得更加坚硬,最终达到打造枪管所需的钢铁水准……”

作为一名后世的特种兵,秦浩明非常清楚百炼成钢过程中,生铁变成钢铁所发生的一系列化学变化……

总的来就一种非常简单的化学变化:将生铁中夹杂的大量碳,通过加热和不断捶打,同空气中的氧气发生化学反应,生成二氧化碳气体,减少生铁中的含碳量,达到钢铁的标准。

既然是为了让生铁中的碳和空气中的氧发生化学反应,秦浩明脑海马上就浮现出高中化学课上词语“抄钢”。

极近一看,秦浩明才发现,大明的炼铁技术已经十分成熟,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实现现代炼铁方法。

只要解决几个问题,一是炼铁时炉温低,故而效率差。

另一方面就是由于使用木炭,木炭的温度不能实现高炉炼铁。

再有就是送风问题,由于送风能力弱,造成燃烧不充分,影响了铁的品质。

当场,秦浩明命人先修建一个预热炉对空气进行加热,然后参照后世土法炼钢的样式修建成一个小高炉。

高炉上用滑轮吊起料斗向炉内填料,燃料也由木炭换成焦炭。

吹风的问题则用作坊内的鼓风机,稍微增加几个铁制构件,保证空气的密闭性即可。

秦督的吩咐,自然没有人敢怠慢。

王大力调动整个兵仗局所有铁匠和学徒,开始按照他的要求,修建炼铁炉,炒钢炉,鼓风风箱,制作耐火材料……

一弯残月高挂,京畿的夜色有些萧杀。

乾清宫的懋勤殿,半夜里,崇祯依旧批阅奏折。

原本他是不用这么累的,奏折一般都是内阁票拟后,他只要决定可不可,并不需要亲自批阅。

只是最近的事情有些特殊,没有通过内阁,都是以密奏的形式上传,分别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两位大臣,秦浩明和杨嗣昌。

看得出来,两人都很忠心,事无巨细一律禀告。虽然亲力亲为,后果是自己受累,但他还是很开心。

灯光下的崇祯在王承恩的陪伴下,聚精会神的看着奏折,一阵脚步声传来。

殿门外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赶了进来,见到崇祯正在忙着,就没敢出声,悄悄的跑到王承恩身边小声的报告者什么。

“什么事,直接对朕说吧,刚好朕也有些乏困。”

崇祯放下手里批阅的奏折,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这个小太监是不敢半夜跑来自己这里的。

“回皇上,事情已经有结果。只是现在牵扯到御马监,奴才已经没有能力再往下查,还请皇爷定夺。”

听到崇祯发问,王承恩的心腹立马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不敢有丝毫隐瞒。

“看样子这件事不简单啊,你有大伴的支持,居然都不敢往下查,这幕后牵扯到的势力不小啊!”

崇祯脸色不豫,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先说说查到的情况,不可隐瞒。”

崇祯坐直了腰杆轻轻的捶着背,处理了以一晚上的奏折,自己还真有点累了。

看到崇祯有些乏了,王承恩立马上前轻轻的帮崇祯捏着肩。

“皇爷,三天前,接到命令,奴才立马封闭宫门,防止走漏消息。

每个出去的人都记录在案,并且让人一路跟随。只有尚膳监的一个小黄门,举止可疑。

非常奇怪的是,三个时辰内,这个小太监刚回到尚膳监就被安排了外出采买。

在其外出时,奴才的人手发现他把一个纸条放在了一个摊贩的摊子。

在情报被取走后,奴才的人立马抓了这个小太监,严刑拷打,得知摊贩就是专门接收宫内情报的一个暗探。

在确认这个暗探发出了消息,奴才同样抓了这个暗探,严刑拷打,才顺藤摸瓜,发现情报最终被送入了山西晋商黄家。

接下来奴才再想往下来查,对方已经发现踪迹,关在诏狱里的那些暗探也被人灭口,到这里线索就彻底断开了。

可奴才却发现这源头却指向了朝中大员和御马监。”

说道这里,小太监停了下来,接下来不用他说,崇祯也明白是朝堂和御马监,一起掐灭了这些线索。

“朕知道了!”

崇祯挥挥手,小太监行礼完毕,缓缓退出。

“大伴,这些晋商厉害啊,真如秦爱卿所言,大明的官员不管是谁,皆逃不过他们的手心。

本以为上次的清洗能够引起他们的警惕,想不到……唉!”

对于晋商,崇祯没有好感,之所以上次没有一网打尽,考虑的事情很多。

再说,晋商每年都会通过监军太监高起潜给内帑贡献一百万两银子,现在看来是饮鸩止渴。

晋商不但走私资敌,还在行贿官员、钻空子、挖大明的墙角,赚取巨额的差价。

“皇爷,刘广不敢说,现在种种迹象表明是御马监高起潜高大人,还有朝堂其他大臣。

只是,人死了,一切证据也没有,怕是要鸡飞狗跳了。”

王承恩摇摇头,无奈的的说道。

第二百四十六节 对比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高起潜吗?”

崇祯有些悲哀,也是信王府的老人了。否则,他也不会如此信任。

可是,愈是如此,愈是让人心痛。

“证据!很奇怪的说法,朕让自己的太监去办事,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了。

拟旨,把那个吃里爬外的老东西抓起来,让镇抚司的人调几个用刑高手过去,严刑拷打之下朕不信他不招。

刚好秦爱卿在,让他放手而为,不必瞻前顾后,害怕引起动荡。

卢爱卿就是太心软,考虑太多,方让他们做大。”

崇祯咬牙切齿说道。

“嗻!只是秦督经过此事后,在大明官场怕是要树敌无数。

晋商不知是多少朝臣的衣食父母,如今被秦督一网打尽,断了财路。目前他们不好说什么,日后小动作肯定少不了。”

秦浩明的根基浅薄,在朝堂没有奥援,只是在天雄军中有一些势力。

王承恩是真心为他担心。

“秦爱卿才是心无杂念,一心为大明着想!

可惜当初没有听从他的意见,快刀斩乱麻,剿灭张逆,如今悔之晚矣!

以至于大明又进入多事之秋,练饷不得不征收。”

崇祯痛惜的捶着御案,无限后悔。

崇祯十二年四月二十八日,不等杨嗣昌抵达襄阳,张献忠在谷城重新叛乱,很快打垮守备谷城官军。

杀了县令阮之钿和巡按御史林铭球,拆毁城垣,劫库纵囚。大明监军道张大经和马廷宝、徐起祚被迫投降。

张献忠离开谷城时,把官府上下大小官员向他索贿的名单、数字和时间,都详细地写在城内外的墙壁上,让大明难堪。

张献忠再起时,罗汝才、马守应部也起而响应,并到谷城与张献忠会合。

隐伏在商雒山中的李自成也重整旗鼓,经湖北郧、均地区进入河南。

熊文灿得知叛军再起的消息,立即调左良玉和罗岱领兵追剿。

张献忠将大军埋伏在房县以西的罗猴山,张网布阵,并派出一支队伍佯攻败退,引诱官军入山,伏兵围攻。

官军一万多人全部溃散,罗岱被活捉,左良玉丢盔弃甲,伏鞍而逃,连军符印信也丢失。

崇祯一怒之下,撤了熊文灿的职,并予逮杀。左良玉降三级,带罪随军立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秦浩明和杨嗣昌的所作所为,让崇祯的心渐渐偏向秦浩明。

不说别的,单凭秦浩明密疏中说的,此次晋商拿下,应有千万之资,请免去宣大、山东、河南、山西五省练饷,其人何等坦荡。

只是崇祯委实答应不了,入不敷出啊!

“大伴,着旨卢象升,崇祯十二年六月一日就任宣大总督。秦浩明调任福建、广州总督,赏金三万,五品官员任免,自行决定。”

崇祯再也不敢大意,秦浩明当初说郑芝龙危害性,他现在时刻警惕。

卢象升做事稳妥,秦浩明有冲劲,各有让他期待的地方,正好在不同地方发挥作用。

宣府兵仗局,通过王大力等匠头的考核,最终有一百五十人合格,参加福建福建兵仗局。

其中,火器工匠五十人,铁器工匠四十人,其他传统兵器打造六十人。

几天后,一锅重达百斤,已经被烧的通红的生铁铁水,在王大力的命令下被放入炒钢炉中。

巨大的鼓风箱在一匹驽马拉动下,开始运转,大量经过加热的空气开始涌入炒钢炉。

随后,两名被铁甲完全保护的铁匠手持耐火材料,开始在生铁铁水中不断进行搅。

一刻钟,两刻钟……

通红的铁水颜色开始慢慢变暗后,感觉时间已经差不多的秦浩明,果断命令铁匠停止抄钢。

打开铁水的放水口,通红的铁水迅速从炒钢炉流出,顺着沟槽流入一个个早已经打造好的模具。

冷却,降温……

五块重达二十斤的钢锭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

看到王大力等人脸上流露出的炙热目光,秦浩明沉声吩咐:

“王匠头,马上让大家试验一下这几块钢锭的坚硬程度,看看能不能满足制造火枪枪管要求……”

“是,大人。”

早已经等在旁边的几个铁匠,迅速抱起钢锭冲向自己打造火枪的炉台。

加热,捶打,用本来已经加工好的钢刀进行劈砍试验……

一个时辰后,几个负责试验的铁匠全部满脸激动的冲了过来。

从大家脸上的笑容,秦浩明可以肯定,自己试验的炒钢法成功了。

“留下十名铁匠,其他人出去等待消息。”

秦浩明淡然吩咐。

今天,他准备一鼓作气,把无缝钢管也一起捣鼓出来。

将王大力打造出的火枪枪管铁模安装到转盘上,并且在两匹驽马拉动下试转几圈。

仅凭肉眼进行观察,在齿轮和传动带的带动下,高速进行旋转的铁模没有发生任何偏转。

现在,唯一需要验证的就是铁模的旋转速度是否够用?能否利用离心力,将灌入铁模内的铁水甩到铁模周壁?

“李匠头,马上将我让你用粘土调制好的涂料拿过来,把铁模整个内壁都刷上一遍。一点都不能漏下,而且还要均匀。”

一个时辰后,刷在铁模内壁的涂料全部干燥,一直处于准备状态的一锅钢水,也被烧的通红。

在秦浩明的命令下,重达十斤的钢水被缓缓倒入铁模。

在一名铁匠指挥下,重达两百斤的磨盘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圆形磨盘的转动速度虽然很慢,但是,立在石磨正中央的圆形铁模,却在齿轮的带动下,以几十倍的速度高速转动起来。

站在磨盘旁边的秦浩明清楚看到,随着磨盘转动速度越来越快,铁模内的铁水也跟着开始转动起来。

随着磨盘的转动速度越来越快,位于红色钢水内的小坑,开始变得越来越深。

当然,越来越多的红色钢水开始因为离心力作用而被向外甩出,附着在已经刷了一层涂料的铁模内壁上。

在强大离心力的作用下,附着在铁模内壁的钢水变得越来越均匀,就连夹杂在钢水中间的有限气泡也被甩出。

“你们几个,马上用工具取下铁模,将铁模安装到冲压机固定位上。

依靠人力,趁着钢水还没有完全硬化,把打造好的钢棍压入铁模枪管内,用钢棍把枪管内部挤压均匀……”

仍然散发着阵阵热气的铁模被固定到简易冲压机上后,绑着牛皮拉绳的两个转盘迅速在几个学徒工的作用下转动起来。

随着牛皮拉绳越绷越紧,固定在硬木滑块上的光滑钢棍开始慢慢压入铁模内的枪管洞内。

仅仅用了两个时辰,在两名铁匠的不断打磨下,表面散发出森森寒光的枪管就被送到秦浩明面前。

看着手中枪管,秦浩明就好像看到自己孩子一样,两眼放光。

枪管,终于成型。

第二百四十七节 招募私兵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大人,这批枪管的质量,小人以前从未见过。

如果用这种枪管制造火绳枪,火枪的装药量至少可以增加三成,射程也会相应增加,而且还不用担心炸膛……”

“大人真乃神人也!”

“这下小人终于放心,再也不会有炸膛的情况出现。”

……

王大力和其他匠人反复抚摸着浑然一体的无缝钢管,眼里涌现出难以自抑的喜悦。

同时,对于今后南下的生活充满信心。

“依照此法,生产一百根钢管,全部用于打造自生火铳,配合刘工匠的定装火药使用,测试性能和数据,可有什么问题?”

秦浩明压抑内心的兴奋,朝众人说道。

自生火铳也叫燧发枪,改进为燧石发火,崇祯八年由毕懋康制作成功。

它的构造和性能与鸟铳无大差异,主要是改进了发火装置,增加了威力。

它的好处相比于火绳枪显然易见,因为使用火绳点火,有很多缺点。

遇到风雨的天气,火门里的火药不是被风吹走,就是被雨打湿,以致不能发射。有时还没有瞄准好,就过早地误放了。

而撞击式燧发枪,扣板机龙头下压,因弹簧的作用与火石磨擦发火。

这样,不但克服了风雨对射击造成的困难,而且不须用手按龙头,使瞄准较为准确,随时都可发射。

燧发枪配有火石自动打火装置,不怕风雨并不须事先火绳点火,发射速度与精确度大为提升。

但在无缝钢管问世之前,燧发枪有个致命性的缺陷,由于威力大,火药多,非常容易炸膛。

这也是为什么谁都知道燧发枪的优点,大明将士却弃而不用的原因。

“大人,没问题。”

兵仗局众位工匠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手艺娴熟,打造燧发枪自然没有一点问题。

留下许杰负责管理兵仗局,等到成功那天为他们祝贺,秦浩明带着亲卫随即离开。

宣府城西一片宽阔场地上,数百边民正各围圈,两两角抵为戏。

身影被拉得很长,秦浩明骑着高头大马踏着残阳人影而来,军中司马殷雨昂、千户碾子,还有一众亲卫伴随左右。

宣府乃久战之地,民风剿悍,好勇斗狠,实乃最好的兵源。

自从秦浩明入主宣府以后,便长期募兵选将,四处布榜公告,要从普通民众要挑选伍长、小旗、勇力超拔者可担任试百户。

九地边关闻风而动,有勇力的都想要博取一个军职。

平民百姓想要出人头地,军旅一途是捷径。若能在战场建立功勋,得授品官,岂非光宗耀祖之事?

更何况,秦督的部队在军饷上甚是优渥!

秦浩明一路策马缓缓行来,场上民众纷纷让道,躬身施礼,秦浩明看到丁壮角抵就驻马观看,或点头,或微笑,又继续催马前行。

南方承平太久,大明将士俱废,乡野百姓多有不堪,他打算招募一万精壮,带回福建加以训练。

“秦督,宣府边镇人少,又被骑兵把精锐挑选部分,加之秦督要求高,故而剩下的就没有多少合适人选,除非那些坞堡放人。”

碾子看见秦浩明不置可否,现场中许多人壮则壮矣,可年岁偏大,许多人不符合三十岁以下的要求。

“哦,有没有距离近的坞堡,看看去。”

秦浩明顿时来了兴趣,急忙问道。

私兵族丁是时下特色,在山贼盗匪乱如牛毛的年代,仅靠大明官府的力量,是难以维持安定,保护民众,特别是在边关之地。

故而,许多大家世族纷纷建坞自保,抵御盗贼和乱兵。

“秦督,庞家堡距离宣府二十余里地,快马半刻钟即可。”

“走!”

庞家堡算得宣府一带有名的坞堡,人口五千,私兵八百。

庞氏原是辽东的氏族大地主,天启年间,建奴时常侵扰,庞氏族长率族人与乡人从辽东于宣府附近入驻。

几年来招揽流民,半劫掠半耕种,竟聚起三千多流民,可战斗的家丁达一千余人。

其坞堡由三个方形坞堡组成,互为援助,规模宏大,是宣府数一数二的大坞堡、大宗族。

现任宗主庞德海,年过三旬,精明强干,其父曾任宣府衙门的主薄,与宣府边镇关系不错。

庞德海之父早逝,他也不接任其父之位,独自带领庞家。

宣府边关之地,征战不断,需要庞氏这样的大家族支持,而庞氏遇到建奴的军队前来掳掠,也需要宣大军队的驰援。

得到先行一步斥候的消息,宣大总督秦浩明要来拜会,视察庞家私兵。

庞德海不敢怠慢,亲率八百精锐私兵在坞堡外列队相迎,军容整肃。

这些久经战阵的私兵比之江南只能辑盗的郡兵、卫所兵雄壮得多,那种经历了残酷厮杀的将士,有一种凌厉的杀气。

虽沉默无声,却有迫人的气势。

秦浩明见庞氏三座坞堡庞大坚固,其私兵势众勇悍,大喜过望。

这些私兵训练有素,兵器盔甲齐备,略作补充即可。一旦成军就有战力。这可比招募新军节省何止数倍?

唯一可虑的就是怕人家不答应,毕竟是保卫自己的家园。

庞德海迎秦浩明、殷雨昂、碾子诸人入堡,至正厅分宾主坐定,秦浩明做主位,端来茶水糕点,庞德海低垂着头说道:

“久闻秦督盛名,小民甚是仰慕。今日秦督贵趾辱临,不知小民有何效劳之处?”

秦浩明道:“本督此来,乃是想征召庞族长私兵,扩招天雄军。

素闻庞族长忠义,请让族中子弟为国出力、建立功勋。”

“秦督何出此言?建奴寇边,庞家堡出人出力,未曾有过半点推脱。值此乱世,四战之地,若无族丁护堡,庞家上下绝难存活,请秦督怜悯!”

听完秦浩明的话,庞德海魂飞魄散,赶忙跪倒在地,哀求道。

真是飞来横祸,无端生此事端,如何是好?

“庞族长切勿如此,且听完本督之言再说如何?”

秦浩明站起身扶起庞德海,朝他微微一笑说道。

第二百四十八节 一举两得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庞德海微感惭愧,事关家族安危,是自己心浮气躁了,当下站起身,也不落座,“愿听秦督指教。”

秦浩明道:“指教岂敢?本督知道,宣府四战之地,宗族存亡所系,庞族长有所顾虑正常。

然庞家堡地处南北通衢,若无朝廷大军护卫,建奴铁骑南下,庞家堡首当其冲,庞族长岂无虑于此?”

“可族人、田产皆在此地,纵使知道兵锋凶险,为之奈何?

真要是天命难违,我庞氏又能有何作为,自是保全宗族为上。”

庞德海摊摊手,一脸的无奈。言下之意是说若大势已去,那就投降建奴了。

“大胆,你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不成?”

殷雨昂蓦地站起身,拔出腰里军刀,大声斥责。

他向来自身端正,最是听不得此言。

“殷千户坐下,不至于如此,庞族长也是肺腑之言。”

秦浩明淡然说道。

千百年来,这是世家大族保命的不二法宝,谁坐江山和他们无关,反而没有市井小民的血性。

故有仗义每多屠苟辈之说。

秦督的话自然要听,殷雨昂愤然坐下,歪着头,看都不看庞德海一眼。

“多谢秦督体谅!”

情急之下说错话,庞德海甚是后悔,身后冷汗直冒。好在秦督的性格不错。换了一个人,说不定就是谋逆的罪名。

“庞族长何以如此悲观丧气,天佑华夏,岂会亡于胡虏之手?

当此危亡之际,凡我汉人自当团结一致,共抗外虏!本督今日来此,就是为庞族长解决两难之事。

此次建奴寇边,大败而归,两年内绝无实力再次入侵。

而朝廷决定大举练兵,两年内要攻防易手,收复辽东,吾汉人江山岂容建奴侵占?”

秦浩明从容自信,寥寥数语却有强大的感染力。

庞德海顿觉心头一热,北伐,北伐,回到辽东庞家故园,这是庞德海从他父亲那里常常听到话。

父亲对家乡是魂梦与之,少年时的庞德海,常听父亲讲家乡的饮马河、黑土地。

父亲讲得象仙境似的,让庞德海不胜向往。

现在,离辽东已经二十年了,当年被迫背井离乡的祖辈已凋零殆尽,年轻后辈对重返家园的念想日趋淡却。

他们以为宣府就是他们的家园,忘却辽西的故园,才是他们庞氏祖辈生于斯、死于斯的故土。

庞德海作为族长,既感忧虑又无奈。而秦浩明的话点燃了庞德海内心的渴望,黑土地、饮马河,这是他血脉里印记。

北伐,回到列祖列宗生活的家园,让祖父和父亲的骸骨归葬庞氏墓园,这是为子为嗣的孝道,孝大于天。

只是,想到实际情况,他不经又委顿下去。

见庞德海纠结的表现,秦浩明微笑着说道:

“如今战乱四起,正是军人建功立业的时代,朝廷崇文抑武必将改变。

难道庞族长就不想家族子弟入仕,而不是局促在坞堡之内?

况且,朝廷也决不能允许诸位世家,长久拥有私兵。否则,国将不国。

当然,考虑到实际情况,征用尔等私兵后,为了保护诸位财产家人安全,朝廷将采取以地换地,以屋置屋的形式,让你们挑选到其他安全的地方生活。”

庞德海一听,条件不错,以地换地,以屋置屋,家族子弟可以入仕或者赚取军功,朝廷相当有诚意。

要知道坞堡养大量的私兵实在是捉襟见肘,农耕之外只有靠劫掠维持,或者横行乡里,委实让人诟病。

卢督是眼里不揉沙子之人,若不是看在有抗击建奴的份上,早就已经获罪。看来,这位年轻总督也是如此。

“请问秦督,如何一个以地换地,以屋置屋?”

为家族计,庞德海必须问清楚。

“此次,山西晋商私通建奴,本督已经一网打尽,他们的田地、住宅被朝廷查封,庞族长明白了吗?”

秦浩明扬着眉头,戏谑的说道。

可以想象,晋商的不动产有多少,单是田地,每人怕是有几十万亩之多?

田地需要人耕种,才是良田,才能发挥作用。如何解决这么多突然空置的土地,也是他这位总督需要考虑的事情。

而这些豪强世家的私兵,如果不解决,也是为祸普通百姓刽子手,更是造成优秀兵源短缺的原因。

如今,利用查抄晋商家产的时机,以一个温和的方式解决,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而这,也是他之所以打私兵注意的原因之一。

“多谢秦督,庞家堡族丁愿意为朝廷效力,接受整编。并且,小人愿意帮助大人游说周边其他坞堡。”

庞德海大喜过望,晋商的田产可都是良田啊,比庞家堡贫瘠的土地何止相差千里?

更何况,正如秦督所说,有志的族中子弟可以入仕或者从军,皆是不错的选择。

“很好,吾心甚慰!朝廷不会亏待你。”

秦浩明拍拍庞德海肩膀,大声赞道。

聪明人啊!

有这样一位务实灵活的族长,庞家想不兴旺都难?

三日后,宣府百里内大小坞堡的堡主基本上都到齐了,计十九人。

这十九个大小堡主辖下私兵近两万,聚集起来势力庞大,战斗力不错。

当日,庞氏坞堡大开筵席,秦浩明、殷雨昂、戚怀年到场。

庞德海向在座的堡主说道:“庞某受秦督之托,请诸位到此共商大事。

秦浩明先向众人敬酒,然后说了朝廷欲扩建天雄军,需要在座的群贤鼎力相助云云,并把条件重新复述一遍。

这些堡主见庞德海为东道主,为秦浩明出面邀请众人商议此事,那么他肯定是支持秦浩明。

庞氏是宣府一带最大的坞堡,私兵最多,一些堡主自然是唯庞氏马首是瞻。

但部分人各有自己的顾虑,担心被官府忽悠、担心受欺凌,他们纷纷向秦浩明发问,秦浩明非常有耐心,一一作答。

并且言明,他只要一万人马,也就是二选一,其他还是可以作为族丁。

其中特别言明,哪家被挑选的私兵多,其家族子弟多照顾,进总督衙门或者巡抚衙门,然后就看军功,立功升赏。

至此,众人放下心思,由殷雨昂、戚怀年自行挑选私兵。

第二百四十九节 收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十二年的五月初,宣府镇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尤其是宣府至大同、太原的路上,无论是白昼还是暗夜,铁骑声声,不绝于耳。

军队、夜不收、传令兵组成一张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笼罩着宣大边关炙热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抵是指如此。

天刚破晓,残月尚高挂空中,太原城里的居民还在沉睡。

张松荣和太原通判张新发骑着骏马缓缓前行,前后是几队全副武装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路小跑,来到位于太原城东南区域的一所豪宅前。

这所豪宅占地极广,单完全围住它就需要几百人。

外表更是异常华丽,青砖绿瓦砌成的高大围墙,朱红色的梨木大门和金色的铜环,以及摆放在府前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无一不彰显着这座府邸主人的财富。

大门上的牌匾上,用金漆写着“太原黄府”几个斗大的字。

千户李向贵和所有士卒一样,全身都披挂着山文甲,手上持着一把闪着寒光的腰刀。

张松荣下马缓步走到这座大宅门前,冷眼看了看悬挂在大门前的两盏气死风灯,转头问道:“李千户,将士们都准备好了吗?”

手持腰刀的李向贵闷声道:“启禀将军,兄弟们把这座宅子全部围住,几个小门也有人看守,保证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把门给砸开!”

“诺!”

李向贵大手一挥,立即就有十六名膀大腰圆的士卒,扛着一根海碗粗的圆木走到大门前,随着旁边的小旗一声令下,将士们喊起号子开始撞门。

“轰……轰……轰……”

巨大的声响在这清冷寂静的早晨,犹如一声声怪兽的巨吼传遍了整条街道。

黄府门房老张头已经今年五十多岁,原本在乡下给人当佃户,借了在黄府中当管事的远房侄子的光,得谋了一个门房位置。

说实话,自打当上这个门房后,他的日子可比给人当佃户强多了。

黄家可是太原府最大的粮商之一,府里自然不缺粮食,老张头在这里不但吃得饱穿得暖,而且还不时有那些求老爷办事的小商户孝敬,日子别提有多滋润。

“哐当……哐当……”

珍惜幸福日子的老张头,手里拿着锣鼓用力的敲起来,很快,便有一队约五十几人的家丁手执腰刀、枪支赶来。

黄家这几十年生意越做越大,家丁自然不止几十人,只是大多分散在外,作为山西省府,有几十人护家也足矣。

“发生什么……”

黄府护卫首领还问完,坚硬的的大门就轰然倒塌,在一阵尘烟弥漫中,一队人马就冲了进来。

“你们这些混蛋,知道这是谁家的府邸吗?你们竟敢弄坏黄家的大门,知不知道你们犯了多大的罪过?

我告诉你们,只要我家老爷一张名帖送到府衙,你们一个个全都得蹲号子!”

忠于职守的老张头并未看清状况,可丝毫不影响他长期建立起来的心里优势,朦胧中依旧破口大骂。

突然,老张头原本嘹亮的叫嚣声停下来。

原来一把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刀尖上传来的冷意,仿佛传到了他的心里,化成了冷汗从脑门上直流。

“全部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随着冷漠的声音传来,老张头原本略带老花的眼睛,就着晨光终于看清眼前所发生的事情。

此时他的面前站着一位身材高大,全身披甲,外面罩着一身红色鸳鸯战袄的大明军官,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我们家老爷正在后院歇息。”

已经被黄土埋到嗓子眼的老张头,对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领悟非常深刻,立即就做出了正确的回答,并且还用手指明了方向。

“全部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通判张新发再次向黄府家丁重复,他不希望造成血流成河的场面。

见是官府行为,黄府家丁放下手里的武器,乖乖被俘。除非造反,否则,谁也不敢和官府为敌。

“所有人听好了,一个人也不许逃脱,如若遇到反抗者格杀勿论!不准违法乱纪!”

“诺!”

李向贵身后的数百名将士齐齐应了一声,立刻持着刀枪火器朝着内院开始冲了进去。

很快,这座原本宁静肃穆的府邸里立刻就响起了一阵阵尖锐的惊叫声……

众亲兵拥着张松荣走向内院,一路上看见一群群的奴仆下人被众将士押解着往前院而来。

其中还包括许多虽然衣衫不整,但看起来是少爷小姐模样的人。

此时,一队将士押着一名年约六旬,衣着凌乱但精神却异常健硕的老头走了过来。

“张将军,请问黄某犯了何罪,竟然需要大军出动?”

这老者正是黄永发,与张松荣也是旧人,他不无悲愤的说道。

“想必你比我更清楚,私通建奴,走私军用物资,不知是,还是不是?”

张松荣脸色肃穆,独眼紧紧盯着黄永发,充满骇然的杀气。

诚如秦督所言,这些无良商人,勾结朝廷大臣,打着“不与民争利,藏富于民”的旗号,背地里却行着龌龊的勾当。

前线将士打生打死,他们却将军需物资倒卖给建奴,替异族通风报信,让人尤为可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们过着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这些表面上地位卑微的商贾,实际上却拥有着巨额的财富和权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黄永发心里沉入谷底,口中却非常自信的辩解着。

前段日子,范家、梁家、王家出事,被朝廷以私通建奴之罪缉拿归案,他们其它几家就已经收敛许多,也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烧毁和大清往来的信件,辞退原本驻扎在商铺的暗探,甚至连生意都不做,为的就是防止朝廷再次发难,却是不知他们有何新的证据?

“若是想让黄家还有机会留存下去,本将希望你认真想清楚,应该如何做?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带走!”

看着故人份上,张松荣指点两句,继而挥挥手,让将士把一脸死灰的黄永发带走收押。

第二百五十节 悔之晚矣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虽说已经把黄永发本宅大大小小一锅端,但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秦督的命令是连根拔起。

把黄永发的管家、大小掌柜一一找来,田亩账册由洪迪新的团队接管,认真审查。

而对于张松荣来说,除了查封黄家在太原的各家商铺,最重要的是粮仓。

嘱咐完毕,张松荣一行人缓步走进内院深处的一座大厅里,这里刻画着仙鹤祥云,飞禽走兽,边上摆放着名贵的瓷器古董,装饰得富丽堂皇。

这座大厅是是黄家族人聚会及招待贵宾时的所在,自然极尽豪华奢靡。

张松荣随手拿起一个海碗大小的瓷瓶仔细瞅了瞅,但是对于他这位浑身上下没有半根雅骨的军汉来说,也就是觉得这个瓷瓶除了做工精致,花纹艳丽点之外就没有什么特点。

此时,负责登记查抄物品的洪迪新随口笑道:“张将军,您对瓷器也很感兴趣吗?”

张松荣失笑着自嘲道,“本将只是个武夫而已,对这些瓷器没有什么研究,只是随便看看,可本将看了半天,却愣是看不出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好。”

张新发凑上前来,仔细看了两眼后说道:“张将军,此瓷器釉色透明、青花色泽鲜***案花纹精细,应该属于元青花瓷。

这种瓷器虽然不甚珍贵但也颇为少见,将军若是喜欢,不妨把它拿回去收藏。”

“是啊,若是卑职没看错,它确实就是元青花,您看它的颜色是蒙古人喜爱的蓝色,明显有元朝风格的饰物,这就是元青花的特征嘛。

不过此物虽然少见,但在我朝却不怎么受到达官显贵的喜爱,也就只有黄家这个商贾之家才会喜欢。”

洪迪新极有见识,在一旁插话说道。

在明朝时期,元青花的名声还名声显赫,喜欢这种瓷器的人也不是很多。

“秦督是文人,应该喜欢这些东西,打包好,全部带回去。”

张松荣哪里会感兴趣这些瓶瓶罐罐,只不过对于秦浩明的交待倒是谨记,黄家的一花一草或许都是宝贝,千万不要乱丢弃。

“将军,找到了,找到了。”

张松荣他们正在闲谈之际,负责搜查的一个书办手里拿着一沓字据,兴高采烈的大声叫喊。

“哦,赶紧给本将看看。”

张松荣大喜,接过书办手中的字据,一张一张认真看起来。

这些东西不是什么信件,而是建奴给黄家的欠条,俗称龙票。

毕竟财帛动人心,黄家烧毁了跟建奴往来的信件,这些欠条终究舍不得焚毁,现在却成了罪证。

张松荣看一张,脸上就狰狞一分。

字据记录从野猪皮努尔哈赤开始,一直到去年为止,时间长达近二十几年,建奴共欠黄家两百万银两。

满满的一沓数据,从万历四十六年开始,时有山西晋商等处在抚顺贸易者十六人,努尔哈赤皆厚给资费,书七大恨之言,付之遣还。

之后,山西商人在关内外的贸易活动,对后金政权在物资上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后金政权对于山西商人也给予礼遇和重视。

其中,去年建奴入关,军费支出猛增,财政十分困难,皇太极曾命满族贵族带领一百名内地山西商贾,携带货物到归化城贸易。

对此,建奴朝廷都察院参政祖可法、张存仁曾建言:“山东乃粮运之道,山西乃商贾之途,急宜招抚,若二省兵民归我版图,则财赋有出,国用不匮矣。”

因此,建奴政权对山西商人多采用招抚政策。

“掘地三尺,地道暗格千万不可放过,给本将军用力搜查。”

张松荣把字据给身边的通判张新发,脸上带着戾气,朝外院凶狠走去。

怒火在他心中急遽增加,他需要发泄,要杀人,不然难以承受心头怒火的反噬。

“把黄家直系老小全部压到大院。”

张松荣手驻腰刀,杀气腾腾往黄家大院一站,朝着将士大声喊叫。

此时,一些将士正在逼问黄家粮仓的具体位置。

黄家直系老老小小共有八十七人,在初升太阳的照射下,战战栗栗的盯着眼前发狂的将军。

张松荣走到犹自硬撑,假装坚强的黄永发面前,独眼紧紧瞪着他,口里念叨着昔日秦浩明所言:

“商贾借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无国家民族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

山西晋商者,明国之人,汉之苗裔,却在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清人之一信?

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

清人如无铁器之利,何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

真正是送利刃与仇寇,正是始于这类汉奸商人之手也,虽万死难消此恨!

黄永发,今日你如果不把所有财产交代清楚,本将一定让你黄氏满门生不如死。”

“君是剃头者,人亦剃其头。

张将军,今日灭了黄家满门,来日你就不怕被人灭门。况且,黄家和你有什么仇恨,竟然要……”

黄永发听了张松荣之言,面色惨白,尚来不及说什么。

他身边的二弟黄永达却不知廉耻站出来,指着张松荣鼻梁大声说道。

“可恶,恬不知耻!”

黄永达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一股凉意从自己的脖子上掠过。

突然间,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能看到自己的背后,这个发现让已经活了六十多岁的黄永达惊讶不已。

而且他还发现自己的视野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高度,竟然能从上空俯视,这让他有些惊愕莫名。

直到看到一个无头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地上抽搐,那熟悉的身形和衣裳使他最后一丝意识仿佛好像是自己。

“啪嗒”一声,黄永达那六斤半的脑袋从空中砰然落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带着丝丝血迹,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才停了下来,一双瞪大的眼睛仿佛还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幕。

“爷爷,爷爷……”

周围几名虽然衣衫不整,但却异常华丽的年轻人,不敢置信哆哆嗦嗦的用手指着张松荣,身体如同打摆子般不停的晃动。

一名年轻人甚至受到惊吓后,一股恶臭从他身上传来。原来这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惊吓过度竟然失禁,黄褐色的屎尿从他的裤管流到了地面上。

张松荣冷厉的眼神缓缓扫过,心中一阵蔑视。最后,一声不吭握着带血的腰刀,停留在黄永发有些失神的脸庞上。

“请张将军放过他们,小人该死,一时糊涂,误国害己!”

黄永发噗通跪地,老泪纵横,浑浊的眼中显得有些空洞,更有着深深的悔恨和自责。

自以为做得很隐蔽,天衣无缝,妄图左右逢源。现如今,万贯家财有何用处,更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

人生不过百年,日食不过三餐,夜眠不过三尺,要那么多干什么?占那么多干什么?贪那么多干什么?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了何用?

脑海间,黄永发想起当初老祖宗说的话,可惜悔之晚矣!

“希望你是真心悔悟,老老实实地把情况说清楚,但有遗漏,莫怪张某心狠手辣。”

张松荣把书办召过来负责记录,冷着脸对万念俱灰的黄永发阴沉说道。

第二百五十一节 所获颇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密密麻麻的几十页纸,记满黄家遍布全国的大小产业。有些产业连黄永发本人都不知晓,还是几个管事补充,再加上账册方才得以完善。

不说别的,单是太原城的窖藏,就不知凡几。

山西地处黄土高原,其地燥,故不腐,其土坚,故不崩。

山西富商多利用地窖藏其物资或银两。黄永发藏粟数百万石,皆窖而封之,大大小小有几百处之多。

黄永发似乎也认命,连私藏的三千具铠甲及大量兵器弓弩都没有隐瞒,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单凭此一条,就坐实他的罪行,依大明律令,说是谋逆都不为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些财物你们黄家便是几代人也吃喝不完,何苦与建奴眉来眼去,遭此灭门之灾?”

张松荣望着满脸灰败的黄永发,手里拿着他招供的财物清单,慨然而叹!

只是一晚的功夫,在太原城里盘踞了上百年的黄家,就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烟消云散,不复之前的辉煌。

虽然现在没有统计出具体财物有多少,但粗略估算,近千万是有的。

应该说,像黄家这种大商贾,现银并不多,大多用于周转。

通过适才负责查抄黄府的账房和银库的书办汇报,只有一百三十万多两白银和一万多两黄金,其余的金银细软还未清点完毕。

真正让张松荣动容的是黄家的物资,仅粮食一项,就有上百万石,一千多万斤。

相较于不能吃也不能喝的金银细软等阿堵物,在乱世中,这些粮食不知要救活多少大明子民?

至于说其它像硝石、绸缎、牛筋、上好木料等战略物资,有固然欢喜,但反倒没有粮食让张松荣来得如此震撼!

“麻五,这里的事情你不要管,立刻带领四百名将士在城里维护治安,若有人煽动或领人作乱,一律格杀勿论!”

黄家在太原有一定的影响力,如今满门被擒,张松荣怕有动乱发生,故而未雨绸缪。

“诺!”

亲卫麻五迅速领命离去。

“洪赞画,你留在黄府细细清点商铺田产,登记造册,呈送秦督。”

“张通判,还要劳烦当地衙门征召脚夫,这些物资要赶紧运到宣府,秦督可是盼眼欲穿呐!”

“李千户,押着黄府管事辨认粮窖具体位置,派将士们把守。”

“赶紧让快马向秦督奏捷,咨询具体处置意见。”

……

张松荣马不停蹄,一一妥善做出安排。

黄府的物资实在太多,没有十天半个月多次往返,根本无法完全清空。

若是加上大同、介休、临汾同时行动的其他几户晋商,张松荣担心宣府根本没有如此大的仓库盛放物资。

唔,此乃快乐的烦恼,留给秦督头疼。

张松荣乐滋滋的拍拍脑门,洒然一笑。

斜阳高照,落日的余晖依旧肆虐宣府大地,今年的干旱几成定局。

巍峨高耸的总督府,在太阳的炙烤下,愈发显得高大威严。

府衙门房处,断了一脚的李少军,躲在阴暗的角落摇着蒲扇,躺在摇椅上气定神闲望着十几位坐立不安,等待秦督接见的千户、把总、守备,无声的笑了笑。

他是追随秦督阵斩阿巴泰的那场战役,坠马受伤,左腿被战马踩烂。

九死一生之下,军医把断腿截肢,侥幸存活下来。

原本认为此生已废,等待他的将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哪知峰回路转,秦督仁义,对他们妥善加以安排。

受伤越重,安排越好。

譬如自己和前任李彪,一个断手,一个断腿,皆是残疾之身,百无是处。

不要说是在堂堂的总督府,便是在乡野村道做那护卫之事,怕也是遭人嫌弃?

可是秦督愣是不以为意,说他们是天残地缺,古之恶来,有他们在,睡觉安宁。

这不,李彪听说看守更重要的地方去,此处,便全权委托自己看守。

时常,秦督入门而过,若是没有紧急事情,都会和他唠叨两句,基本上会说老李辛苦之类的话语,让人暖心。

其家人亲眷也是第一批安排进入水泥厂,今后可谓衣食无忧。

诚如秦督所言,这一切都是靠他拿命换得。

如今,见宣府边镇各路千户把总因为贪腐,四处托人求关系要求见秦督,他心里觉得过往的一切俱都有所值。

“军哥,你腿脚不便,无需如此!”

正自得间,李少军见秦督身边的书办许杰大步流星走过来,急忙挣扎着要站起来行礼,却被对方所阻。

“无妨,谢过许大人,礼不可废!”

纵使如此,李少军还是站起身,端重向许杰行礼。

今日一切大不易,万不可因此骄傲自满,让人嫌弃,致使秦督为难。

“诸位将军,秦督今日无暇在身,不方便接见各位。有什么话,大家不妨对我明言,许某一定转告。”

回过李少军的军礼,许杰转身对忐忑不安正在等待的十几位大小将官说道。

他们的来意,许杰心知肚明,无非是来探探口风,早做安排。

“那……那秦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方便,或者我等改日再来。”

说话的是大同边关的守备林区,平日里和晋商走得比较近,最是担忧。

他原本是戚纲的下属,好不容易求得戚纲手书一封,不意却连秦督的面都见不着,不免有些着急。

“就是,就是。”

其他人见状,纷纷附和。

“诸位,请稍安勿躁!秦督已知诸位来意,并有言,请大家细听。”

许杰见此,脸色一寒,大声喝道。

“请许先生指点。”

林区急忙躬身行礼,同时示意众人禁声。

事关身家性命,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大气不敢喘。

“秦督言,过去事情,诸位或有不当之处,然俱是军中同袍,不想深究。”

许杰把秦浩明的话复述一遍,见众人有轻松之色,蓦地脸色一寒,提高语气继续说道: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秦督有两条路供诸位选择,一,降职使用。二,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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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许杰说完,不待众人发问,转身就走。

这些千户把总,基本上都是世袭,身家大多不菲。

按秦督私下所言,皆是蠹虫之货,难堪大用。唯有些许家资,或能体现他们的价值。

故而,利用晋商之事为契机,对他们进行调整或罚没,便也顺理成章。

许杰跟随秦督时间不长,然短短数月时间,纵观他所作所为,令一贯高傲如他,唯有赞叹二字。

说起来,许杰也是官家子弟出身。

其父徐孺亭,字孟侯,号东郊,歙县上路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授中书舍人,后累迁广西道监察御史、右佥都御史。

崇祯初年,起用为南京通政使,升兵部右侍郎,旋自免归。

其自身入学国子监,和秦督幕僚洪迪新乃同年。

崇祯十一年,初闻复社巨子张溥对秦浩明大加赞赏,他尚不以为意。

之后的事情,则令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整日里俱是秦浩明的消息。

终至最后,竟然高升至五省总督之职,文人中最显赫的位置。

至此,他才动了想要见识的心思,究竟是何等人物?何等才情?方能让如此多人赏识?最终走到如今这一步?

不得不说,成功委实没有侥幸。

秦督的才艺他无从考察,唯有从日常行事中略窥一二。

别的不知道,自己初次负责的宣府兵仗局,亲眼目睹他改变上千年的传承,大规模造出百练钢。

接着又用几个时辰,解决铁匠从事一辈子而无法解决的无缝钢管问题,此等手段,世间几人可为之?

便是总督府日常事务处理,自己看他好似随意为之,如今想想,却是处处有深意,令人叹服。

难得的是他不落俗套,润物无声,悄然间改变许多事务,却令人无从察觉,这才是本事,这样的人,值得他期待和追随!

“秦郎,这是婉儿为你纳的福履,试试合脚否?婉儿好修改?”

总督府后院,有个不大的小空地,稀稀疏疏间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平常是秦浩明用来锻炼身体的地方。

靠近东南墙角,摆放几张矮凳和茶几,那是晚间秦督大人休闲的场地。

今天,是戚婉如首次拜访总督府,怪不得许杰说他无暇在身。

未婚妻首次上门,秦浩明自然要推掉一切公务,陪戚婉如畅游总督府。

“不错,不错,终于有人为我纳鞋,今后再也不要四处寻找鞋铺。”

秦浩明接过戚婉如递过的福履,左右细看,发出爽朗的大声赞叹。

福字履用绒锦、棉布面料制作,履头正面绣金福字,字旁以云形围边,履帮侧面镶卷叶纹缎子履口,衬宁绸为心,下配八层布托毛底正绱,加烫白干粉。

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线,秦浩明就可以知道佳人有多用心。

哪知戚婉如却会错意,以为秦浩明年幼失怙,生活艰辛,从小没有家人为他织衣纳鞋。

眼眶微红,臻首低垂柔声道:“秦郎切莫伤感,婉儿今后自会打理。”

秦浩明一怔,忽而醒悟过来,明白佳人怜惜自己在大明的身世。他不禁有点动容,心中充满幸福感,能得一善解人意的娇妻,此生无憾矣!

“婉儿,你是缘何得知尺寸,真是合脚。”

秦浩明穿上福履,走动几步,大小合适,非常舒服。

“婉儿请人问过秦郎的亲卫,故而得知。”

戚婉如娇憨一笑,俏脸布满红晕,甚是可爱。

“哈哈哈……这些小子出卖本督,泄露军情,却未告知,应该重罚。”

戚婉如如此做法,证明她心中有自己,而不是被动的听父命,秦浩明心中委实畅快,不禁打趣说道。

“他们可是高兴得紧,秦郎可切莫责怪。否则,小女子岂不成了罪魁祸首?”

戚婉如嫣然一笑,理了理垂下来的发髻,眼角轻转,横了秦浩明一眼。

望着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的戚婉如,特别是这不经意的风情,让秦浩明小腹一热,心里一叹,确实要结婚了,不然恐怕要欲火焚身矣!

还好,当初答应戚纲这门婚事,否则真要错失佳人。

“秦郎,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血红?”

戚婉如见秦浩明瞬间气血上涌,以为他身体不适,急忙问道。

“哦,没事。不是,有事,想如厕。”

秦浩明语无伦次,首次有点手足无措,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秦浩明老脸一红,后世自己也是二十七八岁的大叔,被一个小萝莉迷住,害臊啊!急忙转身匆匆离去。

“噗嗤。”

戚婉如想不到秦郎贵为五省总督,也有如此难为情的时刻,心里不禁甜如蜜。

当初父亲要帮自己介绍军中俊杰,自己还以为是五大三粗的军汉,心里不喜。

在他再三保证下,以及后来一系列关于秦郎的传闻,自己才渐渐放下心来。如今看来,真是自己的福分,得觅一段好姻缘。

最主要的,秦郎不是呆头呆脑无趣之人,反而甚有情趣。想到这里,她不禁娇羞地垂下头,俏脸也像秦浩明一样,渐渐布满红霞。

“夫人,秦督呢?总督府外锦衣卫骆指挥使求见。”

戚婉如娇羞之际,亲卫小虎进来禀告。

“稍等片刻,秦督就来。没有什么大事吧,怎么锦衣卫指挥使会来宣府边关?”

锦衣卫过往的赫赫凶名,即使戚婉如是一个小女子,也是多有耳闻。害怕他们是来找秦浩明麻烦,她有些焦虑。

“锦衣卫现在就是病猫,大事哪里轮得到他们?婉儿随便逛逛,我去去就来。”

随便找个地方平复身体反应的秦大总督,此时恢复常态,听见戚婉如语气中有担心的味道,大咧咧的对她说道。

秦浩明说这话,还真没有吹牛。

今非昔比,过去令人胆战心惊的锦衣卫,在崇祯年间,被文臣、东林党人等真如病猫一样看待。

锦衣卫历任指挥使,就属骆养性活得最窝囊最憋屈。

生平唯一件大事,就是揭发周延儒督师出京与建奴交战,一矢未发,竟谎报大捷。

第二百五十三节 联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舍此之外,骆养性和锦衣卫在崇祯年间,再无一件拿得出来说道的事情。

戚婉如甜甜一笑,扬扬小手,默不作声。她是首次见秦浩明如此嚣张,锦衣卫是不是病猫她不清楚,但凶名在外是真。

不过,秦郎如此霸气自信,她心喜之。

穿过廊廓,行至总督衙门外厅,远远看见骆养性穿着飞鱼服,系着鸾带,挎着绣春刀,静静的坐在客厅。

“下官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参见秦督。”

脚步声惊醒正在沉思的骆养性,他站起身,上前两步作辑行礼,以示尊敬。

弱势的凤凰不如鸡。

过往,锦衣卫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他虽说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但对上正二品的总督心里并没有任何弱势。

甚至,由于他们直接向天子负责,地方官员见到锦衣卫的人都是毕恭毕敬,一点不敢大意,称为钦差。

奈何形势比人强,时过境迁,不提也罢!

“骆指挥使客气,请上座。”

秦浩明手一抬,语态甚恭。

“使不得,秦督请!”

骆养性摇摇手,自顾坐在下首位置。

开玩笑,即使在权盛时,锦衣卫也要看人下饭,何况是现在。

这位弱冠之龄的年轻总督可是简在帝心,炙手可热。

连当初信王府的老人,极得今上信任的高起潜都斗不过他,确实需要他认真对待。

秦浩明也不勉强,吩咐亲卫上茶,笑着说道:“不知骆指挥使此次出京,光临宣府有何贵干?竟要劳动大驾,本督着实好奇?”

“实不相瞒,此趟专为缉拿高起潜而来,尚需秦督援手帮忙。”

高起潜镇守宣府多年,手下自然有一套人马。虽然他应该不敢抗旨不尊,但出于稳妥起见,骆养性还是先找到总督衙门。

当然,此举也不无卖好之意。

秦浩明和高起潜的矛盾,随着双方密疏上奏,在高层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现如今胜负已分,骆养性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要如何做。

“此事,本督义不容辞!却是不知今上是何意?”

果然,一听此事,秦浩明也不矫揉做作,当场面露笑容立马表态。

趁你病,要你命。

官场斗争从来没有温情脉脉可言,特别是对于高起潜,秦浩明更是打起十万分小心。

毕竟高起潜也不是易于之辈,屡战屡逃,却依旧深得崇祯信任。

切莫打虎不成反被虎伤,要就一次打倒他,让他不得翻身,再次为祸。

可是,崇祯的意思很关键,是小戒还是大惩?

如此,他才好操作。

“晋商和高起潜勾结,皇上是知道的。可是为了逃避审查,竟然杀人,皇上如何能够容忍?

故而,让镇抚司派出几位刑讯高手,务必查清此事原委。”

锦衣卫是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监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三司。

当然,高起潜是崇祯奴才,根本不要经过内阁同意。

秦浩明一听,查清原委?

不行,此事尚有变数。

崇祯对大臣狠辣,对太监,尤其是从信王府出来的太监,却多有宽仁。

若是高起潜哭诉或者有其他人帮忙求情,怕是崇祯会心软也不无可能。

“审讯高起潜,骆指挥使可有什么方略?”

秦浩明沉吟片刻,方才盯着骆养性缓缓问道。

要想置高起潜于死地,没有骆养性的配合会留下许多后遗症。别的不说,单是崇祯的疑心就是阻碍他今后发展的制约因素。

认真说起来,镇守中官是和他同一个层面的官员,有权监督、弹劾所在地区的文武官员。

还可举荐、请留甚至奏罢地方长吏,只是没有升迁罢黜官员的权力,也没有考察官吏的职责。

如果没有过硬的罪名或者非杀的理由,崇祯会如何想?

“请秦督教我。”

骆养性大喜,随即诚恳的说道:“高起潜长期担任宣府镇守中官,权高位重,极得圣眷。

而锦衣卫这几年权微势弱,早已无复当年威风。无论如何,只要审查高起潜,这个怨算是就此结下,再无丝毫转圜的余地。

既如此,只有彻底除掉他,骆某方能高枕无忧。”

讲到这里,骆养性唏嘘不已,大有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

这几年,被压制得实在太狠,气焰全无。若不是高起潜身份特殊,皇命难违,他实在不想参与进来。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深知政治斗争的肮脏和残酷,和稀泥,墙头草的事情,在官场上基本不存在。

因此,这也是他一到宣府,便立刻来找秦浩明的原因。

聪明人,同时,也是一个狠角色。

“甚好,要想除掉他,单凭贪赃枉法、行事跋扈等空话恐怕不够,必须有足够的证据和事实。

这些事,本督在你走之前会处理妥当。

骆指挥使只要放开手脚,从高起潜身上挖出脏银上百万两即可。

对了,本督的人会和你一起审讯,有问题吗?”

秦浩明手指敲击着茶几台面,眼睛微闭,问道。

若是骆养性愿意,双方算是走在同一条道上,今后或许有进一步的合作。

残阳终究落幕,仅有的一点余晖抛洒在骆养性身上,恰如他此刻起伏的心情。

不可否认,今日总督府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超乎他的预期,高起潜虽然是镇守中官,有权监军、随军出征。

甚至根据需要调遣所在卫所官军,却不可单独领兵及擅提军职。

故而,在真正的实权上,和朝廷任命的总督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如今,秦浩明愿意和他联手除掉高起潜,事情基本无忧。

可让他忌惮的是,经此一事,双方可谓是相互勾结,于他而言,却不知是好是坏?

目前,依照自己的处境,对方是强势一方,可以肯定,话语权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今后受到的制约怕是不少?

“可!一切单凭秦督做主。”

残阳落下,余晖不再,天色黯淡下来。

骆养性反而做出决定,毅然决然说道。

锦衣卫是沉沦还是东山再起,何妨一搏?

第二百五十四节 硕果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十二年五月初八,宣府镇守太监高起潜被锦衣卫骆养性指挥使亲自缉拿。

初九日,宣府衙门张榜告示,欢迎宣府军民举报高起潜不法之事,但有冤屈,一定秉公处理。

墙倒众人推,更何况高起潜这些年确实犯下许多罪行。

一时之间,宣府、大同、山西等地民情汹涌。军户、边民争先恐后举报,好领取总督衙门五斗大米的奖励。

秦浩明所作所为跟谦谦君子似乎不搭边,连诱之以利的方式都使用出来。

初十,高起潜受刑不过,招供脏银计三百三十万两,房产五处,出乎众人意料。

十二日,宣府衙门共处理民讼三百二十起,有实据一百五十起。总督衙门接受军事案件一百三十起,证实八十七起冤屈。

十三日,大同、介休、太原陆续传来晋商招供,高起潜插手矿山经营。

证据送呈总督府,秦浩明欣喜若狂,此乃大忌,可谓铁证如山。

镇守中官有权在辖区替皇室采办土物贡品,同时乘机搜括敲剥,但非特命不得参与地方赋税钱粮的徵收及矿山的管理。

至此,高起潜贪赃枉法、行事跋扈的初步罪证确凿,民愤极大。

特别是各地边关重镇也传来当地镇守太监插手民事,更是令舆情哗然一片,热议纷纷。

大明律令规定,镇守中官有权过问地方司法事务,并与抚按定期录囚,却不得自行受理讼事。

大明诉讼由地方里老、县府、按司、巡按御史受理,按律不得越诉。

但由于镇守中官有安民防寇之责,于官民军匠间恃强凌弱、起灭词讼之事皆得预闻,因而多有直接受理讼事、径自处置者。

当日,五省总督秦浩明快马密疏崇祯皇帝:“词讼起于不平,听断各有所司。

现各处镇守太监,不务固守城池,抚安军民,以尽其职。

如高起潜之流,顾恃官高,往往滥受民讼,或嘱令枉断,或差人提取而骚扰官民。

甚至视所赂之多寡而断所讼曲直,导致刑罚不公,善良被害。

宣大非南直隶、京畿等繁华之地,民穷户困,生活不易。

然高起潜彼一太监,无儿无女,在宣大任上,得银三百三十万两,房产五处,尽是豪宅大院,令臣惶恐汗颜。

此皆民脂民膏,其数字后面,有多少百姓家毁人亡、妻离子散,臣不敢细思。

因此,肯请今上移文各镇守太监等官,自后不许干预词讼,仍榜禁军民人等。

果有不平,理应循序赴诉所辖官司,不得辄诉镇守官处,违者治罪。

臣秦浩明叩首顿拜今上。”

同时,附上高起潜的银票和房产地契,及所有的证人证词。

但唯独没有咨询对高起潜和其他镇守中官的处理意见,真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心中坦荡而无私。

与此同时,宣大边镇随着高起潜的落马和晋商的事情,闹得下面军官和富户士绅四处奔走,打探接下来的时局发展。

可是秦浩明和宋贤这两位宣大的最高军政长官,非常有默契的托病不见任何人。

众人才意识到事情有些麻烦,没有宣大两位大佬的明言,他们一时间真不知如何自处?

虽然他们在朝廷拥有着庞大的关系网,可这些平素里引以为豪的关系网,在一把把闪着寒光的钢刀和长枪面前,就像清倌人的那张膜,脆弱得一捅就破。

烈日当空,道路两旁,接近成熟的谷物热得弯下腰,低着头。

蚱蜢多得像草叶,在小麦和黑麦地里,在岸边的芦苇丛中,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声。

天气越来越热,虽有兰州大水车昼夜不停汲水浇灌,但还是没有大自然的雨水来得那么普降甘露。

靠近水源的田地庄稼长势喜人,远离的则麦穗空瘪,收成受到影响几成必然。

大旱往往伴随蝗灾,有所谓旱极而蝗、久旱必有蝗之说。

按照宣大目前的情景,委实不得不防。

巡抚宋贤对于官场斗争避之如虎,但对于民事方面,应该说还是比较称职。

“秦督,今年的蝗灾可以预见,不知您可有什么方法?”

窗明几净的总督大厅,宋巡抚问道。

对这个年纪比他小很多的总督,他现在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叹不如!

纵观其所为,勇斗晋商,扳倒高起潜,整治宣大官员,其手段狠辣,行事稳健,作风严密,哪里像一个刚入官场的毛头小子?

抱着能者无所不能的思想,现在连如何防范蝗虫也问计于他。

秦浩明苦笑,他哪里知道如何防范?后世有农药,有飞机喷洒,方才解决问题,现在……

不过这属于自己的工作范围,从环境角度看,蝗灾主要是由干旱灾引起的。

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干旱的环境对蝗虫的繁殖、生长发育和存活有许多益处。

一方面,在干旱年份,由于水位下降,土壤变得比较坚实,含水量降低,且地面植被稀疏,蝗虫产卵数大为增加。

另一方面,干旱环境生长的植物含水量较低,蝗虫以此为食,生长的较快,而且生殖力较高。

“宋大人,组织百姓、富户大量喂养鸡鸭,每万亩田地饲养五千只,长大后,宣大总督府负责收购。

甚至,对于有困难的百姓,可以由官府提供银两,事后再结算。

至于其它的思路,本督暂时没有。”

秦浩明思考许久,方才缓缓的说道。

后世,他好像有看过一篇报道,说是广东省昆虫研究所,曾在珠三角地区做过一项试验。

将大量鸭子引入农田捕食水稻蝗虫,结果仅需两千只鸭子就能把四千亩土地里的蝗虫吃得干干净净。

他不知道有没有用,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但农户饲养的鸡鸭,却可以当做将士的日常伙食,可谓一举两得。

现在他可以说是财大气粗,晋商的财物虽说尚未落袋,可是随着报过来的数据,仅粮食一项,五家就有近五千多万斤。

至于现银,目前的数据有一千二百万,其他金银细软尚未统计完全。

但这些银两,基本和他没有关系,他准备上交崇祯,免掉他管辖区域内的练饷,也算是造福五省百姓。

当然,晋商的其他战略物资,他则有些想法。

总不能清廉如水,别人吃肉,自己却连汤汤水水也捞不着,那跟着自己的将士们还有什么意思?

“秦督,骆指挥使求见。”

“快快有请。”

骆养性现在可是合作伙伴,两人正处于蜜月期。而一旁的宋巡抚却告辞离去,明哲保身是他一贯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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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五十四节 国之利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和骆养性随行的还有镇抚司的两个同僚,烈日炎炎之下,穿着轻便的飞鱼服,显得一丝不苟。

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除了接受任务之外,还负责传递天子命令,兼做保卫工作,说白了,就是皇宫大殿上的桩子。

当然,这些桩子也非等闲之辈,一般都是牛高马大,虎背熊腰,而且中气十足,声音宏亮,从外表上看颇有威严。

“李维,宋志远,锦衣卫百户,都是老人了。如今锦衣卫一直在裁撤,极少有升迁,想让他们追随大人搏一份前程。”

骆养性方坐下,开门见山,直接把两名手下介绍给秦浩明。

两人合作时间虽短,可他却见识到秦浩明的手段和手腕,更明白双方之间的差距。

故而,他现在有心交好双方关系,或许是今后一条出路。

“感谢骆指挥使盛情,能得两位相助,本督心喜之。”

秦浩明朝三人一一行礼,面面俱到。

李维和宋志远连说不敢,同时亦有感动。

以秦督今日之身份,和他们何止相差万里,然对他们以礼相待,实乃大将之风,心胸宽广之人。

“秦督,骆某今日回京,临行之前可有交代?”

高起潜的事情已经结束,估计问题不大。可是锦衣卫今后的困难依旧,便如灶台的上抹布,想起来用一用,难免让他哀叹。

秦督虽然年幼,但是有大智慧,所以骆养性临走前求指点。

“锦衣卫原本是天家耳目,朝廷鹰犬,与大明社稷江山大有裨益。

然过往的凶名,更兼走错方向,对内多而对外少,故而让武百官不喜,集体打压。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要想有所作为,骆指挥使不妨记住以上十二字,或许可以转变困局。”

对于锦衣卫,秦浩明谈不上喜恶。但对于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政权来讲,却是保证统治的基础。

崇祯矫枉过正,裁汰锦衣卫欺之不用,便如自费武功,掩其耳目。最终,所有事情俱听武大臣而言,那就免不了要被蒙蔽。

特别是到了乱世,大明官员早已无任何操守可言,各种乱象纷呈,却得不到有效监督,国家分崩离析不可避免。

骆养性眼睛一亮,自言自语说道:“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要说崇祯现在最缺什么,那自然是钱饷无疑。

此次,从高起潜得银三百多万两,若加上五处豪宅,估计有四百万两纹银。

可以想象,此举必令崇祯高兴不已,毕竟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借此机会,若是有人帮忙美言一二,锦衣卫从此受到重用也未尝可知?

“多谢秦督指点,骆某明白应如何做,他日进京再叙!”

骆养性甚有决断,想清事情原委便兴冲冲告辞离去。

暂时安顿好李维和宋志远,秦浩明带领几个亲卫赶往宣府兵仗局。今天对他来讲,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经过多日摸索,宣府兵仗局来信,五十只新式枪支已经制造完毕。

宽大的校场上,稀稀疏疏站着二三十人,秦浩明和生产工匠准备试枪,至于其他闲杂人等一律排除在外。

长板凳上,依次摆放着诸位工匠按照秦浩明的要求,用五十只钢管制成的两种枪械。

秦浩明拿起其中一支,仔细端详,越看越是喜欢。

按照他的建议,这支枪采用的是后装药的方式。

在枪管的后方,开了一道口,上面有一个活动的带自锁装置的盖子,类似于后世步枪上的枪栓。

揭开盖子,可以往枪管里装入火药和弹丸,盖上盖子并锁定后,枪管就成了一个半封闭空间,与前装枪没什么区别了。

由于使用的不是带壳的子弹,所以这支枪并不需要退壳器,也没有撞针之类的装置,结构上要简单许多。

最主要的是,由于钢的韧性远好于铸铁,不至有炸膛之虞。所以这支枪的枪管比寻常的铁枪要薄得多,份量自然减轻。

“不错,枪造出来之后,可曾试验过?”

秦浩明反复抚摸着枪支,爱不释手。

除了功能上的要求之外,整支枪的制作工艺也十分精美,所有的部件打磨得非常精致。

后面带有一个木制的枪柄,上面还雕了花纹,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这让许久没有摸过枪的他,内心之激动,可想而知。

“小人把枪造出来之后,试验了几次。一开始还有点毛病,经过几次改造,如今已经一点毛病都没有,装上药就能开火,甚是便利。”

王大力上前一步,满脸绽开笑容说道。

跟兵仗局留存毕懋康制作的燧发枪一样,这支枪是用燧石点火实现的。

只是其中按照秦督提出的设想,王大力制作了一个带有弹簧的扳机,只要一扣,就会带动一个击锤敲击旁边的一块燧石。

燧石迸出火星,可以点燃火药室里的火药,完成射击动作。

“王匠头真是技艺高超,令本督佩服之至。”秦浩明由衷地说道。

在没有各种机械的情况下,完全靠手工能够制作出这样的产品,的确十分不易。

他空有一肚子的科技知识,真要让自己去做这样的事情,却未必能够做到。

听到秦浩明的夸奖,王大力心里像喝了蜜一样,他躬身说道:“小人也就是熟能生巧而已。

若不是秦督指点,小人哪能造出这样的火铳呢?”

“哈哈……这可不能再叫火铳了,应叫做燧枪才是。”

秦浩明心里畅快无比,得意的欢笑着。

有此利器,只要自己的军队全部装备燧发枪,军事实力将实现质的飞跃。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试枪开始。”

秦浩明意气风发,大声叫道。

“诺!”

兵仗局专门试枪员拿起用油纸包裹的子弹,里面装的是火药和弹丸。

看来之前有训练过,只见他熟练的拉开枪栓状的盖子,把子弹装进去,再锁上盖子,完成了射击前的准备。

他定定神,举起枪,对准两百步外的铁质钢甲,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一团火光从枪口迸出。

当大家赶到目标靶位时,靶位上厚重的铁质胸甲已经被子弹破穿一个黑洞。

“大人,我们做过试验,此枪两百步可击穿一层铁甲,三百步可击穿皮甲……

这些数据是我们这些工匠的保守估计,实际威力一定比我们估算的还要大……”

试验成功,王大力一脸的兴奋的说道。

“好,好,好!国之利器!尔等具有功劳,每人奖赏一百两纹银,以资鼓励!王匠头升为兵仗局火器作坊坊主。”

秦浩明满脸笑容,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朝现场众人大声说道。

“多谢秦督恩典!多谢秦督恩典!……”

现场工匠再也无法淡定,一个个全部跪下,朝秦浩明磕头,语气多有哽咽。

曾几何时,有几个高官把他们这些低贱的工匠当人看?又有几个高官如此重视他们?

此刻,他们对于南下福建之事充满信心,再无半分顾虑。甚至,回去要写信或者告知交好的同事,让他们务必抓住机会。

这可是许大使悄悄告诉他们,其实技艺好的工匠,秦督大人多少都要。

“刘工匠,现在轮到你展示。”

秦浩明微微一笑,让大家起来,对着场中敦实的刘属敏说道。

“是,秦督。”

刘属敏手持鸟铳呈平行状,打开了火药仓,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用嘴咬开纸包把黑火药倒进了火药仓后即紧闭仓门。

随后把鸟铳竖立起来枪管朝上,把纸包内的铁珠子从枪管内倒入,而后从枪管上取出了通条在枪管内捅了几下。

随即点燃鸟铳火绳,伴随着嗤嗤声,鸟铳发出了“轰”的一声响,一股白烟徐徐升起,空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枪响的时候,秦浩明注意到刘属敏手臂猛然震动一下,差一点都要握不住枪。

这是射击时的后坐力,比后世的手枪可厉害多了。

从后坐力的大小,也可以估计得定装火药出膛的度,感觉上,要击穿普通的盔甲应当是不在话下。

“好,不错。最近几天,作坊生产五十支火绳枪,一百五十支燧发枪。其他的东西,以后再说。”

秦浩明对王大力和许杰说道。

解决了无缝钢管的问题,燧发枪肯定要比火绳枪先进好用。

之所以秦浩明还要生产火绳枪,那是因为他想把燧发枪作为杀手锏使用。

“诺!”

二人躬身答道。

第二百五十五节 巡视水师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山东蓬莱县有一备倭城,即大明登州卫,是一座大明水师根据地的水城,也是一座典型的海防城堡。

水城建于376年,城墙全用砖筑,周围长约一千五百米,高十二米,厚四米五。

城的南部连接县城,北面是高崖,崖上临海建高阁,构成全城制高点。城北建大木闸引海水入城,为船舶之所。

从洪武时期一直到万历末年,登州一直是大明帝国备倭的前线阵地。

甚至,其地位上升到与大明帝国九边同等重要的程度。

崇祯十二年五月十七日,五省总督秦浩明携山东巡抚颜继祖、德州守备董长青巡视登州水师大营。

登州海防游击程达、副将吴继水、指挥同知沈寿崇一路作陪。

大明没有专门的海军衙门,从三品的海防游击是最高职务,登州水师归属山东巡抚颜继祖统管。

而秦浩明可谓是他们直属上司中的上司。

因此,对于秦浩明的到来,他们是尽心尽责讲解。

只是,情况不容乐观,甚至是惨不忍睹。

登州卫全盛时,曾拥有两千艘大小战船,万历年间,只剩下三百艘,同时舰船制造业衰落。

郑和远征时两千料的宝船在海港中慢慢烂掉,至现在,大明水师所用的最大战船只有四百料,而且都是用旧船的木料建造。

海风拂面,浪涛阵阵。

听完程达的汇报,秦浩明屹立在岸边的沙滩上,蓦然无言。

只是凝眼向远处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

正所谓: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

远处的海水,在娇艳的阳光照耀下,像片片鱼鳞铺在水面,又像顽皮的小孩不断向岸边跳跃。

恰如他此刻跳动起伏的心情,感慨万千。

大明初年,中国拥有一支三千五百艘战舰的海军,每一年春天和夏天都要进行大规模巡航。

1373年和1374年中国海军两次追击日本海盗直至琉球群岛,1409年在北部湾击败越南海盗。

在郑和第六次海上远征中的一支中国分舰队,绕过好望角进入大西洋,直至西南非洲。另一支分舰队经所罗门群岛进入太平洋,直至澳大利亚东海岸。

在马六甲海峡,斯里兰卡和苏门答腊,向中国海上权威的挑战都被粉碎,三十六个国家向大明帝国臣服,中国成为当时最强大的海洋国家。

由此,形成了一个由北印度洋诸贸易要塞,马来半岛和南洋群岛以及硫球群岛所组成的大明海外帝国。

但伟大的霸业在万历中期开始衰落,从而酿成了世界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流产。

现如今,自己不知有没有机会让大明水师重新称霸五大洋?

心情忐忑的秦浩明带领众人回到登州卫所,随即召开会议,千户以上将校才有资格参加。

可是现场情况还是让秦浩明眉头深皱,无它,曾经能一次性召集水兵两万五千人的登州水师,现在只有稀稀疏疏的十三个千户把总。

这也意味着,登州水师绝不会超过一万三千人,若是再考虑吃空饷,则情况更是多有不堪。

“诸位,两件事情,一是向大家介绍两位新同僚,大同从五品守备张云,宣府兵部职方司郎中卢欣荣,自今日起入职登州卫,职务品轶不变,大家欢迎!”

会议伊始,秦浩明先把当日才汇合在一起的卢欣荣和张云隆重推出。

至于他们的身份,对于统管五省的秦浩明来讲,自然是小事一件,先任命再报兵部即可。

“临浦张云,请各位同僚多多关照。”

张云挺身从秦浩明身后而出,向在场人行军礼,声音洪亮大声吼道。

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中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角,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又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粗看就是军人模样。

特别是经过余佑汉严苛的训练,让他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这一新鲜亮相,立马博得众人喝彩。

一些有心者更是联想翩翩,临浦,好像是秦督的家乡,两者间有什么联系?

“海陵卢欣荣,见过各位同僚。”

张云刚说完,卢欣荣微微弯声,行了时下官的礼仪。

相较于张云的威武,卢欣荣则显得有些瘦弱。

但他人长得极为俊美,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

特别是他的官职,兵部职方司郎中,那可是掌理一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

对于登州卫众人,可谓是位高权重,绝对不容轻视。

再回过头来,姓卢,那不是卢家子弟吗?难道跟卢督又有什么牵连?

现场中心思灵动者很多,不说这两人籍贯、姓氏让人浮想,就冲着今日秦督、颜巡抚亲自送二人上任,这里面的章绝对少不了。

一时间,场上欢声如雷,众人拍手不停,一副欢迎之至的场景。

“第二件事情,想必大家有听说,本督最讨厌吃空饷。

所以,会后,希望诸位到卢郎中哪里厘清具体人数。过去的事情,本督既往不咎!

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高举双手,让张云和卢象升落座。下一刻,秦浩明阴冷的声音飘荡在宽敞的登州府衙,让众人禀然。

好在让众人放心的是,一会儿,秦督大人又和煦地接着说道:“登州卫衰败至此,既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

过往事情,无从追究。

下面,本督想请问大家,困难究竟集中在哪几个方面?谁先说?”

秦浩明话音刚落,众人显得有些犹疑,相互间面面相觑。

“秦督,末将先说。”

此时,会场中站起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左右,蓄著满嘴的络腮胡,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眼睛深邃有神。

秦浩明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登州水师目前第三把手,指挥同知沈寿崇。

“沈同知尽管明说,本督洗耳恭听。”

秦浩明柔声说道。

沈寿崇在他来之前秦浩明就了解过,其父沈有容,一生可谓战功赫赫。

天启四年以六十七岁高龄还乡,三年后,卒于家中。大明念其功勋,追赠都督同知,并赐祭葬。

沈有容有八个儿子,六子沈寿崇袭其职,在崇祯十六年北京近郊被李自成部所杀。

八子沈寿峣在顺治二年响应金声号召,组织义军抗清,兵败被杀。

四子沈寿岳因积极支持郑成功与张煌言抗清,在顺治十八年被斩首,真乃将门出忠烈。

第二百五十六节 水师革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随着登州卫众人古怪的眼神,在沈寿崇铿锵有力且略带气愤的语气中,秦浩明才了解登州卫的部分情况和困难。

主要说来,还是时局影响着登州卫水师,有三点是大坏境所致。

第一,沿海卫所空虚,水师士气低落。

水师是世袭的职业军队,待遇微薄,比之陆军更有不如。每一月粮饷仅一石,加之受军官的盘剥,生活困苦。

作为军饷来源的军屯,由于贵族军官的侵占日益减少,使粮饷不济,士兵大量逃亡。

在数量锐减的同时,士兵士气低落,战斗力严重下降。

士兵衣食无着,漫无纪律,军官不知作战,只知道盘剥士兵,官兵互相视若仇敌,可谓无用之将,统无制之兵。

第二,舰队减少,舰船破损。卫所军的锐减,也导致海军人员的锐减,如登州卫水寨缺额达百分之六十五。

第三,海防战略退步,海防线内缩。

明初实行进攻型的防御战略,针对来自倭国海上威胁,大明每一年都派出上千艘战舰在南北海域内巡逻,即所谓春巡与夏巡。

首先以舰队巡逻于海上,警戒侦察和寻机歼敌。当倭寇深入内海,则利用报警通讯系统,集中海军与外岛守军协同歼灭。

此外大明水师还经常出动舰队攻击敌占岛屿,粉碎倭寇的基地。

总之,歼敌于海上是大明海防战略的核心。

之后,大明朝廷财政困难,大明水师开始收缩海防线,远洋舰队被召回,大型舰只停止建造,岛屿基地被放弃,海防线被从远海甚至外洋压回海岸。

沈寿崇的父亲沈有容在登州水师巅峰时服役,如今的惨像自然让他痛心疾首。

故而,他明知此举类似于向上官揭发,会得罪军中同僚,但他还是不管不顾说出其中的弊病。

秦浩明坐在中军大案,认真听完沈寿崇的控诉,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大明朝廷战略错误,丧失良机,固然有各方面的原因。但这其中,又何尝没有这些基层军官的推波助澜?

不过,人生百态,有贪腐,就有清廉,总还是有为国家为大明着想之人,例如眼前的沈寿崇。

“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来于海,危险亦来自于海上。

一旦他国之君夺得海洋,则华夏危矣。大明舰队曾经战无不胜,可用置于扩大通商,制服异域,使其不敢觊觎海洋。

如今困顿至此,连区区建奴在边,亦无力骚扰,更谈何进攻他土?

此乃大明水师之耻,希望诸君共同努力,重现大明水师辉煌。”

秦浩明蓦然站起身,双手摊开,据案而立,目光威严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诺!谨遵秦督令!”

不管众人有什么想法,在这个关节眼上,是没有人胆敢有反对声音。

“然水师有许多弊病,如人身上之肌瘤,必须加以革除,方能重新焕发活力。

本督不妨明言,今后登州卫将有许多新举措,或有损害在场诸位之举,譬如吃空饷,譬如每天操练等。

有谁自认为难以忍受或者有其他好的去处,请在三日后本督离开之时提出,或许本督可以酌情安排,好聚好散嘛!

但若留下,又想和以往一样,则休怪本督心狠手辣不讲情面。”

说到后面,秦浩明厉声疾色,语气冷峻异常。

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再想如太平年间一般,你好我好大家好,只不过是把项上人头让鞑子像割韭菜一样。

此言一出,场中有几人面有踌躇,其中一个千户小心翼翼的说道:“启禀秦督大人,不吃空饷下官可以做到。

只是每天操练,怕是弟兄们的身体扛不住。另外,训练的枪炮等损耗不菲,怕也是一笔大开支。”

他说的是实话,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大明一日两餐,伙食不谈也罢。能够做到三日一操甚至五日一操,已经算是强军。

至于说每日操练,近些年闻所未闻,或许大明建国初期尚有可能。

“诸位请放心,本督既然如此严厉要求你们,自然会在军需方面有所保障。

粮饷、器械、衣服等等,一定会足额发放甚至有所增加。

只不过,今后登州水师将分成正兵和辅兵两部分,正兵每月饷银二两,辅兵每月一两纹银。

每服役一年,增加五钱饷银,五年后可自行选择是否继续服役。

无论正兵还是辅兵,一律一日三餐,保证将士们伙食充足,有鱼有肉。

当然,将士们以后的饷银将由卢郎中统一发放……”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秦浩明把今后对于登州卫的设想一一道出,有礼有条。

另外,还从制度上断绝了军官吃空饷的可能性。

“秦督,那正兵和辅兵如何挑选?如那等老弱之人又如何解决?粮饷是由济南府还是宣大总督府提供?”

此事已经涉及到具体改革军制,别的不说,单是私自提高登州卫将士饷银,就已经是类似于募兵制。

事关切身利益,海防游击程达必须问清楚。

“程将军问得好!”

秦浩明随口称赞一声,接着继续说道:“登州卫乃军港,不管大小据是军户,本督不会弃之不理。

然边境不宁,战乱四起,既然从军,便免不了战场厮杀,以命相搏。

可军中多有老迈将士,有心杀敌,奈何力不从心?且大多疲于训练,上阵只不过徒费性命而已!

所以本督决定,从登州卫现有万余将士中,挑选五千人组成水师陆战队,日夜训练,保证其战斗力。

顾名思义,水师陆战队,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蛟,方能水陆两战,才能称之为精锐。

便是这五千人中,本督也决定精益求精,只要训练合格的三千人,裁汰不合格者,一律编入辅兵队伍。

至于说粮饷,不论是济南府还是总督府,一定双向保证。

即使本督离开以后,卢督也一定会坚决执行下去,请程将军无需担忧!”

秦浩明有条不紊,微笑着一一讲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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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节 举贤不避亲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兵贵于精,不贵于多。23us

军队重要的是精锐,而不在于数量的多寡。士兵数量的多少,与战斗力强弱并无必然联系。

相反,军队庞大,行动迟缓,军需供应困难,反而会削弱战斗力。所以名将治兵,宁要少而精,不肯统领多而庞杂的军队,就是此理。

程达喏喏有心想再问点什么,终究长叹一声,蓦然无言。

秦浩明微一蹙眉,很快猜到他想讲什么。

官场无非那点事,财权刚才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今后由卢欣荣掌管。那剩下的就是人事权,只是……这个……好像也不能交给他。

“程将军,德州府河道总督倪宠大人不幸殒命,难道你就不想争取一下?

若是漕运衙门有什么门路,本督和颜巡抚一定向天子举荐,你看如何?”

做事不能做绝,彼此间又没有什么恩怨,还不如调开他,这样也皆大欢喜。

“感谢秦督,末将愿意尽力一试!”

程达大喜过望,一个新贵总督加一个巡抚举荐,只要走通漕运衙门关系,此事基本十拿九稳。

想不到竟然因祸得福,相比于登州卫,德州河运总督自然是肥差。再说,人家摆明要替人挪开道路,何苦挡道?

其他几个千户把总明显是他的心腹,看见程达有更好的出路,脸上也是喜气洋洋,明显有了去意。

秦浩明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如此也好,随着这些人离去,还可以腾出一些位置安排想干事的人。

“张守备、沈同知听令!”

注意已定,秦浩明大声喝道。

“末将张云听令!”

“末将沈寿崇听令!”

二人双双出列,站出来行礼。

“由你二人负责筹建登州卫水师陆战队,张云为主,沈寿崇为辅,务必给大明练出一支无敌水师,扬威天下。

望你二人精诚合作,切莫懈怠。届时,本督向朝廷为尔等请功。”

秦浩明望着二人,殷切叮嘱。

“诺!定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诺!末将领命。”

二人相视一笑,领命退下。

“卢郎中、吴将军听令!”

“末将卢欣荣听令!”

“末将吴继水听令!”

“若程将军今后高升,登州卫将由你二人共同指挥。”

“诺!”

虽说秦浩明并未指定由谁为主,但在场众人都心照不宣。结合之前的事情,再加上卢欣荣乃兵部郎中,又是文官,自然是他为主。

一日之间,登州卫毫无预兆易将,令卫所众人多少有些其他心思。

“诸位,希望大家今后齐心协力,共同让登州水师重新崛起,本督一定为大家请功。

特别是张守备和卢郎中,初临登州卫,需要诸位鼎力相助。

实不相瞒,张守备是本督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弟,卢郎中亦是卢督族弟。然举贤不避亲,过往经历说明,他们有能力担此重任。”

秦浩明环视众人,开门见山的说道。

要让张云和卢欣荣快速掌控登州卫,避免纠缠人事斗争,关系是最好的凭仗。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不服,哪个跳出来试试,两个总督的分量,是他们小小的卫所基层军官能挡吗?

“诺!谨遵秦督之命!”

众人原本的一点小心思,随着秦浩明的话立刻烟消云散。

同时,对自己的前程也立马热忱起来。人都不傻,都是混迹官场之人,自然明白今后该如何做?

秦督、卢督高高在上,他们想巴结也巴结不上。可张云和卢欣荣则不同,那将日夜相处,对他们两的支持就是对秦督、卢督的巴结。

是晚,登州卫所灯火通明,卫所内举办酒宴,百户以上欢聚一堂。

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海风吹来,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走在路上,迎面的风似热浪扑来。

大清早,蝉就高声大叫,告诉人们又一个火热的日子开始。

可是,登州卫所内,却洋溢着一阵阵轻快的气氛。

秦浩明关于正兵、辅兵的待遇传遍整个登州卫所,闻者无不欣喜动容。

“三哥,真的真的,柳百户说得很清楚,正兵每月饷银二两,辅兵每月一两,不经千户、百户之手,由兵部卢郎中统一发放。

并且还说,无论正兵辅兵,一日三餐,有鱼有肉。

就三哥这一身本事,怎么样也是正兵,每月饷银二两,积攒两年就可以娶亲。

只是听说训练非常严格,要每日出操,不合格者要裁汰。”

边关哨所内,一个汉子把消息告诉叫三哥的人。

“五子,苦点累点怕什么,其实正兵辅兵都一样,只要每个月饷银不罚没扣克,咱赵老三一百多斤就交给秦督大人又如何?”

赵老三长得五大三粗,一身短褂打扮,抹着湿热天气的汗水,毫不在意的说道。

“已经传开了,登州城里已经贴了布告,秦督大人没有必要骗我们这些苦哈哈。”

柳小五心里异常喜悦,当不成正兵,辅兵也不错,每日三餐,再也不要挨饿。

对于普通将士来说,他们的要求很低,正兵、辅兵的待遇,如果每个月能真正领到手,也就满足了。

“颜大人来去匆匆,四处奔波,破虏惭愧。”

车马边,颜继祖完成任务要离开,秦浩明对他深深鞠躬,感谢他特意奔波三百余里,为张云和卢欣荣造势。

颜继祖摇摇手,不以为意,眯着眼睛说道:“老朽观秦督种种所为,颇有当年戚少保风范。

为国为民,不惜己身污名,只求实效。如今想来颇为后悔,过去空谈多,实事少,注重自身名声,没有为百姓干些实事。

老朽恨不能年轻几岁,追随破虏左右,以供差遣。”

“大人言重,小子委实担当不起,一切但凭本意。”

秦浩明汗颜不已,自己可没有他说得这么高尚。

“董守备不错,下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说了,先走了,你时间也不多,赶紧把事情安置好,到时济南府详聊。”

颜继祖登上马车,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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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节 无敌水师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洒然一笑,经过上次牢狱之灾,此老倒是越活越明白,心态颇为放松,诚乃好事。

顶着烈日阳光,叫上卢欣荣,在一众亲卫的随同下,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登州卫船厂检查。

早已等恭候多时的吴继水和船厂负责人、工部都水司郎中王森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并向秦浩明汇报情况。

登州船厂始建于太祖初年,后陆续扩建,在万历五年达到鼎盛时期。

彼时,登州造船厂规模大,组织严密,工种齐全。

其隶属工部都水司,占地三千余亩。厂设工部分司,掌管督察,提举司,负责造船业务,指挥生产。

按其专业性质分为四厢:一厢制木梭橹;二厢制造船木、铁件及缆绳;三厢修补旧船;四厢制造棕篷等物。

全盛时期,全厂共有造船匠户五千余人,杂役两千。

一年可出产千料福船三艘、苍山船六艘、火龙船五艘、海沧船十八艘,在大明也算是比较大的船厂之一。

谈及过去,都水司郎中王森峰满脸都是自豪,与有荣焉。

只是走完三百米的甬道,映入眼帘的却是破败不堪的景象,昔日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船坞中,只有几百名工匠用麻木的眼神欢迎他们。

空空荡荡的船坞中,一艘轻型的火龙船正在等待维修,浊绿的海水拍打着岸边的岩石,仿佛诉说着往日的辉煌和今日的衰败。

“崇祯初年,毛帅被斩,之后皮岛被建奴所夺,辽东再无无前哨阵地,登州水师逐渐无用武之地。

七八年间,朝廷从未拨款建造船,便是工匠的粮饷也多有拖欠。

多数工匠实在忍受不了衣食全无的日子,便大批大批南逃沿海各地民办船厂谋生。

现如今,登州船厂只有七百五十六户匠人在此苦苦煎熬。”

王森峰长吁短叹,不胜唏嘘。

短短几年,登州船厂没落至此,委实让人心酸。

“如果朝廷有造船任务,现在还有成熟工匠吗?原料是否齐全?可以造多大料的船?武器装备如何解决?”

秦浩明步履匆匆,沿着船坞的岸基,边走边问。

看得出来,登州船坞基础比较好,三面接陆一面临水。分为坞口、坞室和坞首,已经有几分后世船厂的雏形。

坞口用于进出船舶,设有挡水坞门,船坞的排灌水设备建在坞口两侧的坞墩中。

坞室用于放置船舶,在坞室的底板上设有支承船舶的龙骨墩和边墩。

“秦督大人,有的,有的。”

王森峰脸上蓦然大喜,小跑着跟上秦浩明的脚步,满脸的汗水也顾不得擦拭。

“仓库内目前有建造四百料的龙骨三十七根,俱是晾干十年以上的优质橡木。留下来的工匠虽说岁数较大,但技艺也更加精湛。

朝廷规定,四百料的福船配备舰首炮一门、大佛郎机六门、碗口铳三个、喷筒六十个、弩箭五百支……。

乘员三百人,水手五十五人,将士两百五十五人,编三个百户队伍。”

事无巨细,王森峰一一解释清楚。

此人不像大明其他官僚,倒还是有几分本事。望着长得瘦瘦弱弱,颌下留着长须的王森峰,秦浩明心里想到。

“其他人留在原地,伯玉和王郎中跟着就行。”

赤日炎炎,宽大的岸基上,毫无遮阳之处。虽有海风吹拂,可湿气中带着热气,委实让人不太舒服。

吴继水等一众官员,顶着烈日,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就是不知秦督此举,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诸位同僚,秦督不知要多久,阳光甚毒,为了避免暑气临身,尔等都到阴凉处等候即可!”

卢欣荣刚走几步,转身停下来朝登州卫众人说道。

“多谢卢郎中!”

众人见秦浩明没有反应,急忙拱手朝卢欣荣致谢。

走在前面的秦浩明听到卢欣荣的话,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故意语焉不详,既是帮助卢欣荣树立威望,方便掌控登州卫,可又何尝不是在考验他处理事情的反应能力?

“秦督,此福船非成祖年间的大福船,只有五百料。

但在大明目前水师中,也算是大船。其底尖上挑,首昂尾翘,树立两桅,舱总共四层。船面设高楼作为瞭望,旁边有护板。

交战时,将士们掩护在其后向敌船射箭发弹,掷火球、火砖、火桶等。

如果顺水顺风,可一下撞沉倭船。”

船厂右侧三里处,是登州水师战船的停泊地。

秦浩明他们登上最大一艘福船,听千户曹胜鑫详细讲解福船性能。

“哦,你们有跟倭船交锋过?”

听到这里,秦浩明立马来了兴,笑意俨然问道。

“胜之不武,俱是先人功劳。倭国自从露梁海战之后,再无水师,都是一些几十料的小破船,小打小闹而已。”

曹胜鑫大约三十五六岁左右,身材健硕,孔武有力,他因功从百户升为千户,掌管可谓是登州卫旗舰的福船。

此时,这个粗壮的汉子显得有些害羞,摇摇手一副不屑的样子。

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在大明万历抗倭援朝战争中,中朝两国水师同日本水师,在朝鲜半岛露梁以西海域进行一场大规模海战,史称露梁海战。

最终全歼倭国舰队,这次战役给侵朝倭国以歼灭性重大打击,打得倭国两百年国力一蹶不振。

秦浩明莞尔一笑,心头涌起淡淡的自豪,但又有些悲伤。

从元末朱元璋渡江战役和鄱阳湖水战开始,到郑成功收复台湾,大明立国三百年,水师未曾遭遇一败。

可惜建奴入鼎华夏,之后海军一直沉沦,是后世多少国人心中的痛楚。

但现在,自己一定要让大明海军重现辉煌,游弋五大洋。

“来,继续说。”

对于这个骄傲的大明水师千户,秦浩明有心栽培一二,前提是他有真本事。

“福船有四层,下层装压舱石,第三层放置淡水柜,第二层住人。

造船用材主要为福建的松、杉、樟、楠木,有些福船首或尾有活水舱,舱在满载水线附近有孔。

当首或尾在浪中下降时,水流入活水舱;上升时,水又缓缓流出,使船上升速度降低,以达到减小摇晃的目的。

福船的破浪性能好,宜于海上深水航行。闲暇之余,末将经常带将士们出巡。”

曹胜鑫对福船性能了如指掌,一一道来。

秦浩明点点头,看来此人有些真本事。他临时检查,就是要让下面人无法作假,借机发现问题。

“这么说来,那这一带的水文、水路,曹千户俱都勘察清楚吗?”

秦浩明盯着他,缓缓问道。找本站搜索"顶点208xs",或请记住本站网址:.

第二百五十九节 集思广益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不是末将夸口,北上辽东、朝鲜,下至江浙、福建,大海深处一两百里,末将俱已探明清楚水文、水路。

并制成舆图交付有司,秦督查验便知。”

曹胜鑫并不迂腐,这是一次难得上进的机会。

若不是因缘巧合,像他这样的水师低层将领,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见到几省总督,更何况是在船上?

当然,他也有这样的底气,在登州卫,有谁能高过他一筹,无非上头没人而已。

“很好!希望再接再励!”

秦浩明拍拍曹胜鑫壮实的肩膀,勉励一句,接着转头朝卢欣荣淡然说道:

“此事伯玉落实清楚,再让沈同知考验他的海战水平如何?若可,调到你身边使用。”

“诺!”

卢欣荣看了一眼激动不已的曹胜鑫,心想此人果真有本事,今后前途有秦督照拂,必定飞黄腾达。

海风拂面,脚底的福船在海浪的推动下,此起彼伏晃动着。

湿热的海风带着大海的咸味扑鼻而来,秦浩明努力的深吸一口气,甘之若饴无比陶醉。

大明,是华夏走向深海最好的时机,舍我其谁?

此时,阿拉伯商人垄断印度洋贸易的时代已经过去,英国人还要一两百年才有声音,目前只有荷兰人在四处游荡。

可惜他们路途遥远,人口船只稀少,自己有的是时间发展。

先控制印度洋贸易,进而使印度洋成为大明帝国的内湖。

由此大明将在新航路开辟之前成为世界性海上强国,并控制海上丝绸香料之路。

如此,西方白皮猪将没有机会建立在亚非的霸权。

压抑他们,打压他们,让他们永远仰慕华夏将是自己毕生的使命,中国标准将是通行世界的唯一准则。

“王郎中,近段时间,你组织人手拓宽坞首和坞室,至少要有千料大船的规模。今后登州不造几十料的小船,浪费钱财。

通知下去,今后登州只造四百料以上大船。

另外,让工匠们四处寻找造船高手回来,若成功,一个人有一两纹银的奖励,上不封顶。”

远处,登州卫日益缩小的船坞把秦浩明拉回现实,他皱着眉头对王森峰说道。

船坞大小决定所造船的大小,尤其是坞室。而坞首的空间也是坞室的一部分,在这里拆装高桅和尾轴。

船坞配有各种动力管道及起重、除锈、油漆和牵船等附属设备。

当船舶进入船坞修理时,首先用灌泄水设施向坞内充水,待坞内与坞外水位齐平时,打开坞门,利用牵引设备将船舶慢速牵入坞内。

之后将坞内水体抽干,使船舶坐落于龙骨墩上。

修完或建完的船舶出坞时,首先向坞内灌水,至坞门内外水位齐平时,打开坞门,牵船出坞。

所以,船坞非常关键。

抬手阻止想要说什么的王森峰,秦浩明接着转头对卢欣荣说道:

“伯玉,你和王郎中,以及登州船厂的几个匠头商量一下,拟定一个细则,是关于匠人分级制度。

例如学徒、普通、手艺娴熟、高级匠人、匠头等几个级别,粮饷也实行分级制度。

学徒每月二两纹银起步,匠头可以……可以每月五十两。中间如何细分,你们考虑清楚。

还有,无论是谁,只要有好的建议被采纳,一律有奖励,具体数额多少按贡献分配。

注意,此间种种,一切但凭技艺,务必保证公平公正,务必人尽其才,切莫让有心人钻空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为了深海梦,为了华夏的崛起,秦浩明砸锅卖铁也要保证海军快速崛起。

登州,只是其中一环而已。

“诺!伯玉一定尽心尽力为之!”

卢欣荣热血涌上心头,身上的担子沉甸甸,但这不正是吾辈所希望的吗?

“王郎中之前要说什么?”

一口气说完,秦浩明这才转过头朝王森峰问道。

“秦督大人,造船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需要有好木料!

若是造商船之类的倒也罢了,杉木、松木皆可,但造战舰不一样。

战舰要承受对方的炮击和可能的冲撞,以及自身火炮射击时的后坐力,所以肋材必须足够坚固。

若是再考虑火攻,用上等橡木或铁栗木配以大明油漆技术来做无疑比较合适。

另外,造一条战舰需要很多种木料,其中最关键,也最难得的是用来制造龙骨的木料。

因为强度方面的原因,虽然可以采用拼接的手段,但主要部件还是越长越好,最好是用百年柚木为佳。”

王森峰原本有两个问题,其中一个在听完秦浩明的话之后闭口不谈,只是从专业的角度说明实际困难。

如今看来,虽然不知秦督从何解决巨额银两问题,但这不是自己要操心的。

听其所言,登州造船厂迎来第二春已经可期待,剩下的就是如何踏上这艘船。

关系拉不上,那就只有靠本事赢得关注,例如身边的曹胜鑫,他可是历历在目。

秦浩明点点头,不错,此人有点本事。

不过,他还是有点疑惑,大明的造船业,基本已经发展到顶峰。

虽说官办的没落,但民办的可是蓬勃发展。

他可是知道,大明造船工场遍布于全国江南沿海各地,尤以江苏、福建、广州、浙江等地最为发达。

“王大人可知江南一带船厂用何木料?”

“秦督有所不知,江苏、浙江商船比较多,木料用得比较杂,从未听说能造好战舰,不说也罢。

福建靠近南洋,又有郑家在,自然有好的木料,故而福船名声在外。

唯一可比的,也就是广船。

其造船材料为荔枝木、樟木和铁栗木,坚固耐用,但材料来源困难,且造价高,有碍于其发展。

不过广船较有特点,今后登州船厂倒是可以借用。

广船侧前方装有能垂直升降,伸出船底之下的摔板,起减摇和稳定航向的作用。

舵板上开有成排的菱形小孔,使操舵省力,又不影响舵效。

大型广船的中桅和前桅均向前倾,上悬布质硬帆,篷杆较粗且排列稀疏。

在中、小型广船上备有橹、桨。广船破浪性能力好,利于深水航行。”

为了自己的前程,王森峰可谓尽力卖弄,把自己所知一一告知。

“好,好,好。王郎中高见,希望今后有什么说什么,最好把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晚上劳烦安排众位匠头聚在一起,集思广益,把事情统一起来,争取一次性解决。”

秦浩明一点都不反对王森峰的卖弄,人才要出头,就是要学会自我推销才行。

否则,岂非珠玉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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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节 男大当婚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月夜皎洁,轻盈地播撒在登州城的每个角落。十九的月亮算不得残月,尚是圆盘一个,默默地见证着登州的改变。

秦浩明在和登州船厂匠公们讨论完之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子时一刻。

徜徉在夜色之下,听着海浪声声,他心事重重,脸色肃穆。

倒不是今晚事情不顺,有什么波折困难。

恰恰相反,高额的饷银,全新的思路,今晚的讨论可谓空前热烈,大家纷纷献言献策,让登州船厂每位匠人看到希望。

只是最后时刻,船厂匠头因为感激向他跪拜,说再也不要四处逃荒,引起了他的警觉。

细问之下才知道,今年山东干旱严重,官府虽然全力组织民众抗旱,但河流断流、湖泊干涸,凭人力无法与老天对抗。

旱情蔓延,就连早有准备的地主富绅也难以抵御这百年罕见的大旱。

六月小麦几近绝收已成定局,这对占田广阔、积蓄颇丰的士族庄园来说还可咬牙苦熬,干旱总有过去的时候。

但对脆弱的自耕农就完全没法生活了,官府税赋要交,妻儿老小要养活,没有别的出路,只有把自己的课田贱卖。

然后拖儿挈女、悲悲切切往那干旱不甚严重的他乡逃荒去,或为雇农、或为流民,沦落到社会最底层。

而大旱之年还有财力购买土地的自然是士族大地主,仁厚一些的也就罢了,更多的是刻薄只知聚敛的世家大族。

借灾荒逼迫百姓以极低的价格兼并其土地,使得百姓要么背井离乡,要么成为士族庄园的依附民,受官府、士族的双重赋役剥削,苟延残喘,处境艰难。

宣府是边镇军管,虽有百姓,但大多都是军户,多少还有点保障。

在加上秦浩明在宣大大力推广兰州大水车,巡抚宋贤的一系列防旱措施,故而情形要比山东好上许多。

“去把董千户叫来。”

秦浩明朝默默跟在身后的张云说道。

有些事情是要早做布置,山东如此,宣大亦如此,那河南、河北、陕西、甘肃等地呢?

想到张献忠已经反复,李自成即将卷土重来,马应龙磨刀霍霍,秦浩明内心委实忧虑。

历史上,不正是自然灾害和三饷的征收,方才让叛贼死灰复燃,最终灭亡了大明,让建奴捡漏入鼎中原吗?

五月十九的月亮升起在登州桃林树梢头,清辉洒落,桃香阵阵。

小溪流水无声无息地流淌,只在狭隙处、石磊处、曲折回旋处,方将汨汨水声送到庭院前。

万庭居是登州城富绅的私宅,亦是秦大总督的下榻之处。

这是登州卫众人的安排,秦浩明没有拒绝,一味的特立独行,并不是融入大明官场的方法。

况且,这原本是无伤大雅的事情,拒之伤人心。

此刻,便显出万庭居的便利性。虽是深夜,但秦浩明没有睡,万庭居派来服侍的下人是不敢睡的。

吩咐他们炒几个菜,准备酒水,在庭院中摆开桌子,秦浩明打算和董长青、张云、卢欣荣好好聊聊时局。

圆月当空,把酒言欢,岂非人生乐事?

可惜余佑汉在临浦镇守家宅,操练护卫队,不能成行。否则,当初亲密的战友算是在他乡聚齐。

很快,董长青和张云有说有笑一路过来。两人许久未见,可当日临浦的交情并未生疏。

“先喝一杯,伯玉两杯,不然无法尽兴。”

四人刚落座,秦浩明暂时忘记隐忧,笑意盈盈对三人说道。

对他来说,这三人和远在临浦的余佑汉,是他在异世的朋友,或者说战友,有着特殊的感情和意义。

“秦督口谕,伯玉遵之。”

卢欣荣原本性格开朗,加上最近事情顺利,整个人好像又恢复年少时的谐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抵如此。

“伯玉酒量大,要三杯才行。”

张云唯恐不乱,大声囔囔。

他和卢欣荣长久呆在临浦,二人交情与日俱增。特别是现在又搅到一起,相互配合掌控登州卫,自然更感亲切,相处起来特别自然。

“大胆,一个小小的武将既然敢命令本郎中,不知天高地厚。不过,若是你和柔儿还差不多。”

卢欣荣挤眉弄眼,戏谑张云。

“老卢,你怎么……”

张云脸色涨红,偷看秦浩明一眼,下面的话却不知如何说。

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暗自感激卢欣荣,此事委实无法和兄长说明。

如今秦家不比当初寒酸落魄,兄长贵为五省总督,作为他从小长大的兄弟,若是娶一丫鬟,传扬出去有碍秦家声名。

特别是自己如今也是官身,兄长恐怕更是难以同意。

奈何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解。

更何况张云懵懵懂懂间,初涉情感一事,明知不妥,然爱极柔儿,渐成心事。

“哦,云弟心仪柔儿,为兄倒是忽略了。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时咱们两兄弟一起成亲便是。”

听到此话,秦浩明倒是未想太多,高兴地饮尽杯中酒,兴奋的说道。

“秦督,柔儿的身份……”

卢欣荣是想帮张云没错,可也是让其纳妾而已。哪里想到如此简单,怕秦浩明有所疏忽,急忙提醒。

“此事无妨,伯玉多虑。

两情相悦最是难得,不必强求门当户对。今后云弟真若是还有其他良配,一并娶之即可!

只是切莫辜负佳人心意,让柔儿哭泣。”

秦浩明此话既是对卢欣荣说,也是对张云说。

作为后世人,秦浩明并没有时下迂腐的观念,特别是这个年代又不是只能娶一个,何必矫情?

至于说什么门第之类,最是让他恶心。这世上,真有谁比谁高贵吗?

狗屁!

还不是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若剥开了,比之平民百姓不知肮脏多少?

“谢谢兄长,兄长英明睿智……”

张云压在心里的巨石不复,嘴里的阿谀奉承之话滔滔不绝。

“怂货,自己不敢讲,还要伯玉代劳。”

秦浩明拍了一下张云脑袋,笑骂一句,心里却着实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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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节 商议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伯玉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可有心仪女子?”

身边亲近之人具有着落,卢欣荣已经二十有七,便是后世也算晚婚,秦浩明开始关心起来。

“卢某心高,看不上蒲柳之姿,非绝色佳人不娶也!”

几杯酒下肚,卢欣荣又恢复国子监狂生模样,摇头晃脑说道。

哈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洋溢着浓浓的情谊。

“伯玉,要绝色佳人,本督倒是真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半响过后,秦浩明若有所思,认真对卢欣荣说道。

“固所愿而!”

“他日有闲,伯玉不妨顺水至金陵,寻找一个叫陈圆圆的歌伎,或许在昆山也有可能。

不过应该在秦淮,其殊色秀容,花明雪艳,能歌善舞,色艺冠时,肯定符合你的标准。”

秦浩明说得慎重,卢欣荣听得也认真。

应该说,卢欣荣的话让秦浩明起了一番心思。

秦淮八艳虽为青楼女子,然比之所谓的忧国忧民的东林党人,却不知高洁百倍。

可惜大多所托非人,都沦为他人的玩物。

自己不可能全部收入后宫,但可以改变她们的命运。

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自己的心腹,无疑有其便利性。

特别是陈圆圆,最为悲惨。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叛军威震朝廷,崇祯日夜不安。

外戚嘉定伯周奎欲给帝寻求绝色美女,以舒解皇帝的忧虑之心,遂遣田妃的哥哥田畹下江南觅艳。

田畹寻得陈圆圆后,被其姿色醉迷,遂私下占为己有。

不久李自成的队伍逼近京师,崇祯帝急召吴三桂镇山海关。

田畹对叛军整日忧心惶惶,便设盛筵为吴三桂饯行,陈圆圆率歌队进厅堂表演。吴三桂见陈圆圆后,神驰心荡,高兴得搂着她陪酒。

酒过三巡警报突起,田畹恐惶地上前对曰说道:“寇至,将若何?”

吴三桂说:“能以圆圆见赠,吾首先保护君家无恙。”

未等田畹回答,吴三桂即带圆圆拜辞。吴三桂在其督理御营的父亲劝说下,将圆圆留在京城府中,以防同行招惹是非让崇祯知道。

李自成战败后,将吴之父及家中三十八口全部杀死,然后弃京出走。

吴三桂抱着杀父夺妻之仇,昼夜追杀李自成到山西。

此时吴三桂的部将在京城搜寻到陈圆圆,飞骑传送,自引吴三桂带着陈圆圆由秦入蜀,然后独占云南。

吴三桂进爵云南王后,欲将陈圆圆立为正妃,陈圆圆托故辞退,吴三桂别娶。

不想所娶正妃悍妒,对吴三桂的爱姬多加陷害冤杀,陈圆圆遂独居别院。

陈圆圆失宠后对吴三桂渐渐离心,吴三桂曾阴谋杀她,陈圆圆得悉后,遂乞削发为尼,从此在五华山华国寺长斋绣佛。

后来吴三桂在云南宣布独立,康麻子出兵云南,吴三桂死后,陈圆圆亦自沉于寺外莲花池,让人叹息!

“多谢秦督,伯玉到时一定看看。”

卢欣荣郑重说道。

“那可是绝色佳人,伯玉切莫被迷得神魂颠倒,误了大事!”

笑声再次飘扬在万庭居夜色中。

小小调笑一番,拉近大家的距离,秦浩明这才说起正事时局。

秦浩明对士族兼并土地深表忧虑,以史为鉴,大明就是因为土地严重兼并、社会矛盾加剧而导致王朝分崩离析。

土地兼并引发了灾难深重的叛乱,贫富分化、缺少中间阶层的缓冲是社会动乱的根源。

但是,眼下时局如此,他根本干涉不了。既然如此,他准备釜底抽薪。

“天灾将至,叛乱四起,流民需要疏导,不能放置不理。

朝廷肯定没有办法,所以长青必须密切注意此事,必要的时候,出面干涉。”

秦浩明面色凝重说道。

“近段时间,伯玉让曹胜鑫寻找岛屿,最理想的位置是居江南中央位置的岛屿,靠近主要的贸易通道上,方便建成良好的港口和海军基地。

此事伯玉务必上心,并且不止一个岛屿,整个海岸线勘察过去,这关系到我们的将来。”

秦浩明脑海里思索着后世山东附近的地形,沉思说道。

“诺,秦督!”

卢欣荣恭谨应道,随即摸摸脑袋,小心问道:“今天听工匠们谈夹板船和火船,我们是否要大量配置。

另外,听说登州附近有许多海盗,是否……”

“火船战术很难在开阔的海面上起作用。”秦浩明明白他的意思,回答说,“倒是海盗的夹板船顺风跑起来,比大明的火船要快不少。

如果不能找到机会把海盗堵在相对狭小一点的海湾里,就很难给他们沉重的打击。

所以,伯玉,你以后要注意,还是要想办法找一些能造软帆船和大炮的工匠,我们自己也要造夹板船,造大炮,这样才能保证任何时候,都能打败敌人和海盗。”

“秦督,曹胜鑫其实也考虑过夹板船,还买过一条。

只是夹板船虽然顺风跑得快,但是一条船需要的水手要比我们的福船多得多。

相应的,自然也就要装上更多的淡水和食物,分出更多的船舱住人。

这样一来,同样大小的一条船,我们的福船装的货物要多得多。而且夹板船不好走逆风,如果遇到逆风,会比我们的船慢很多。

再加上,他们的船上没有隔舱,万一触礁什么的,破了一个大洞,就很容易沉没。

再加上夹板船对于木料的要求很高,用的帆布也多,这船的造价自然也不便宜,用那种船不合算。”

卢欣荣在一旁解释说。

他近两天一直跟军中匠人在一起,功课做了许多。

“伯玉,夹板船若是用来当商船跑,自然不如用福船合算。”

秦浩明回答道,“只是如果把它当做专门的战船,专门用来打仗,封锁港口,袭击敌人的船队什么的,夹板船就很好用。

可是如今我们也算是家大业大了,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那就像已经是大胖子了却还要穿小孩子衣服,不但盖不住身子,还容易穿坏了衣服,反而浪费布料。

一个小家族,人人都要种地打渔,才能过日子,但是大家族却不能这样,他必须有人不再种田打渔,而是去读书考官什么的才能维持家族的地位和声威。

在海上也是一样,我们如今需要专门的战舰,而不是那些既能当战舰用,也能当商船用的东西。”

第二百六十二节 冲突来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嗯,秦督言之有理!

伯玉这几日跟将士们多有交谈,水师是一个相互配合的兵种,且各种船只俱有各自妙用。

譬如轻型火龙船,分三层,以生牛皮为护,上有铳眼,中置刀板,钉板,下伏士兵。两侧有飞轮,四名水手。

先伪败于敌,诱敌登船,开动机关,使敌从上层落入中层刀板钉板中。

而鹰船,两头尖翘,不辨首尾,进退如飞,机动性强。四周用茅竹密钉以掩护,竹间留铳眼。常冲入敌阵,与沙船配合。

再如巨型三桅炮船,大明水师主力,身高大,首昂尾翘,航行迅速,不惧风浪……”

夜已深,涛声阵阵,卢欣荣把自己四处了解的一一道来。

他记忆惊人,又善于分析总结,若不是众人知道他其实是水师门外汉,乍然听之,还以为是行家。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秦浩明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将水师托付于他。如今看来,就冲这份肯专研的精神,水师无忧矣。

“短短数日,伯玉能有此认识,当浮一大白。”

灼灼月色之下,秦浩明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内心喜之。

只是,由于时代限制和见识原因,有些观点却要提醒他。

“伯玉切记,以快打慢,以大打小,以优势火力远距离打击敌人,是海战发展的永远方向。

而火攻、攀舷战等必将淘汰,具体的自己去研究,好好琢磨,这也是本督给你任务。

另外,军队必须要有专业性。

过往,登州卫粮饷不足,用福船充当商船,私运货物,虽不合朝廷法度,但情有可原。

现如今,伯玉无需担忧粮饷问题,那么军士就需做军士该做的事情。

当然,稍作变通一下也可。譬如帮商户护航,既可得保护费,也可以沿途训练,摸清水文航线等。

再如若有建奴、倭国船只,倒也不妨一网打尽,既锻炼海战能力,或许也能有点缴获,给将士们打打牙祭。”

大明船只种类繁多,像什么苍山船、车轮舸、赤龙舟、连环船、蜈蚣船等等,林林总总怕是有几十种之多。

在说明大明水师先进性的同时,有些战术其实已经落后,武器是改变战法战术的关键。

当然,事情也不必一下子说透,让他自己慢慢琢磨体会,等到燧发枪出现,火炮射程增加,他自然会醐醍灌顶融会贯通。

对于张云,秦浩明则反复交代,务必在抓住军心的同时,培养战士的血性。

一支部队是否堪称精锐,训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要有与敌人敢战的决心和意志。

否则,一切皆休。

“兄长请放心,云弟明白。”

张云呡着嘴唇,并未多说,只是心中暗下决心,誓要建一番功业,不负兄长提携。

怀里揣着兄长亲自誉写的海军陆战队训练守则,让已经有带兵经验的他信心满满。

作为大明新的军种——海军陆战队,将由他张云一手创建,想想就令人壮怀激烈。

长兄如父,更或许是喝酒的缘故,兄长今日有点絮絮叨叨。

一会儿讲军纪,一会儿讲选兵之法,一会儿讲战术,口齿渐渐不清,但却让张云心中甚为舒暖。

是晚,凉风习习,在广袤无限、悠邃深沉的夜空下,四人围绕着今后的一些规划,就着小酒,细细探讨,好不惬意。

次日饷午,秦浩明犹自卧床酣睡不醒,他好酒,但酒量算不得好。可惜,难得的悠闲,被亲卫急速脚步声惊醒。

“秦督,秦督……大事不好,卢郎中和嘉定伯府护卫正在对峙,随时有可能失手闹僵起来。”

碾子满头大汗,前胸后背皆湿漉漉,也顾不得秦浩明正在酣睡,急忙进来禀告。

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上,怎么就招惹上嘉定伯府呢?

“嘉定伯府,周奎?周皇后的父亲?崇祯皇帝的岳父?”

秦浩明赤裸上身,只穿一条亵裤,盘旋双腿,晃着发沉的脑袋,不急不躁的思考着。

周奎,字云路,顺天籍,南直隶人。

皇后周氏的父亲,初为算命人。因女儿立为皇后,封嘉定伯。

此人性甚吝啬,崇祯十七年,崇祯悬令助饷,特遣司礼监徐高负责此事,多方动员之后,很不情愿地捐出二千两银子。

徐高曰:“老皇亲如此鄙吝,朝廷万难措手,大事必不可为矣!”。

北京城陷落,周奎及全家都被李自成捉拿,在妻子、媳妇被迫自缢,长子被打死。

自己和次子、侄子被严刑拷打几乎丧命之后,不得不交出七十万巨款和全部家产田地,约值五百多万纹银,可谓愚昧之人。

只不过,愚昧虽愚昧,那是李自成兵临城下之后的事情,现在的嘉定伯周奎作为外戚,却是炙手可热。

“秦督,今日卢郎中和曹千户出海巡航,遇到嘉定伯府商船,对方不肯接受检查也就罢了,哪知还恶语伤人?

故而,卢郎中准备强行扣押,派人向秦督回禀此事。”

碾子把前因后果急忙复述一遍。

“卢郎中正在执行公务,派兵增援,把人和船先扣押再说。”

既然已经闹起来了,那就必须要有个说法。

此时服软不仅没有丝毫用处,反而让对方更有说词,况且,这也不是自己的风格。

皇亲贵胄又如何?

皆是该死之徒!只知与民争利!

若不是看在周皇后的面子上,算什么东西?福王都敢动手脚,更何况嘉定伯府下人?

只是想不到卢伯玉甚有胆子,内心还是有文人的傲骨在,不然,他绝不敢如此?

“诺!”

碾子虽面有忧色,但还是领命离去。作为亲兵队长,虽有想法,但无条件执行命令是他的使命。

既然已经做了决断,秦浩明思考的就是事件的后续进展,是否能把控局面?

说起来,自己崛起太快,一直都是在军队中,基本没有与朝堂大员、皇亲贵胄有正面碰撞的机会,想不到不经意间就发生。

对方是炙手可热的外戚,可自己现在也是位高权重的五省总督,真是火星撞地球,应该可以博人眼球矣。

想到这里,秦浩明自得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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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节 私盐之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大人,请让婢子来侍候梳妆打扮。”

秦浩明洗漱完毕,万庭居派来服侍的丫鬟彩儿穿着乘云绣纹绮长裙,眉目如画,红着脸,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长而密的睫毛一眨一眨地说道。

“也好!”

秦浩明看了一眼前齐眉、垂磐披肩的貌美女子,落落大方坐在锦墩上,独自思考着。

此女绝非是什么婢女丫鬟之类,估计是此地富绅蓄养的歌伎。

时下,作为富绅用来巴结官员的工具而已。从前日她自荐枕席,被自己拒绝就可以知晓一二。

并非他不近美色,而是内心极为排斥。

都是一些苦命女子,身不由己,被人训练成以色娱人的工具。

按自己的的性格,自己的女人决不许他人染指,那么岂非得收容到家里,可问题今后此类事情少得了吗?

都要这样,自己岂非成种马?

索性还是不招惹为妙。

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可不在这等小事上,而是想着如何应对周奎这个国丈大人?

和主动对付高起潜不同,他根本不想涉及什么朝堂争斗,没那闲工夫。

可身在官场,一些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估计,今后这些事情免不了。

有崇祯在,除掉周奎是绝无可能,那么只能是拿住他的把柄,令其偃旗息鼓了。

屡屡阳光下,秦浩明陷入沉思。

铜镜中,秦浩明柔软的头发折射着黑色的光泽。眉头因为刺眼的光线而微蹙,却无碍那张轮廓深邃的脸,散发出逼人的英气。

彩儿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温柔,眼神中有一丝迷离,更有几分无奈。

或许,自己对于这位年少总督而言,不过是残花败柳,连一夕之欢都不可得,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多想时间永远停留此刻,哪怕是妄想?

“秦督,接到通报,卢督在德州等我们。”

门口处,董长青身如标杆,扬着手里的私信说道。

“明日启程,走水路。”

秦浩明站起身,朝彩儿笑笑表示致谢,嘴里却向董长青说道。

“请秦督相救,奴婢知道嘉定伯府为什么要抗拒军官?奴婢是威海盐运司经历李国威之女,吾父冤枉。”

听到秦浩明明天要走,彩儿咬着嘴唇,蓦然间跪地,额头使劲磕地,瞬间血丝凝凝。

“站起来说。”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右手拉起彩儿的胳膊,低沉的说道。

“谢大人,家父……”

随着彩儿抽抽噎噎的哭诉,秦浩明和董长青这才了解事情原委。

彩儿姓李,大名叫李霞,其父是威海七品盐运司经历,为人正直,就是有点不合群的意思。

山东历来是产盐大省,特别是沿海一带的威海、登州、蓬莱等地。

从崇祯八年开始,周奎伙同山东总兵刘泽清、威海县令李国富、登州富商张连密等人,一同借助山东、山西盐商的渠道,大举贩卖私盐。

三年时间里,获利超过几百万两。

有周奎与刘泽清两个人的保护,山西、山东的富商更是在整个中原与塞北畅通无阻,非但在北方数省贩卖私盐,甚至将胳膊已经伸到江南!

买卖越做越大,只是朝廷的官盐越来越难做,私盐便宜,自然是将官盐挤兑的做不下去了。

其父李国威暗中将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只不过,递上的奏章不知如何给刘泽清发现。

一个小小的盐运司经历如何是刘泽清的对手,随后李国威含冤下狱,被污罪名,于去年夏天问斩。

李霞作为犯官之女,被充入教坊司为歌伎。

登州富商万国群,也就是万庭居的主人,和其父有私交,怜其悲惨遭遇,将她从教坊司赎出,收为义女。

恰逢秦浩明光临登州卫,入驻万庭居,为了报仇,李霞就假扮丫鬟,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

讲到后面,李霞声入蚊呐,满脸羞红。但还是把所思所想一一说出,她知道,这是唯一报仇的机会,不敢有丝毫隐瞒。

秦浩明听完,细细沉思,蓦然不语。

对于李霞的话,他相信应该是真的。

历朝历代以来,盐业一直掌握在官府手中,作为财政最大的赋税之一。

有盐业专卖就必然有私盐,盐业专卖越严,私盐越好卖,利润越高,这是一个客观规律。

私盐泛滥首先是利润奇高,据私盐研究专家估算,盐的零售价格要高于产地价格十几倍乃至几十倍。

有此暴利,贩卖私盐人数怎么少得了?

不说现在,便是大明前期,自江苏到南京,沿江上下,自芜湖至湖广、江西等处,盐徒横行。

这种情况到明末更为严重,已经发展到了盐徒充斥,无处不闻的地步。

据朝廷邸钞言:各处逃囚不逞之徒,私造遮洋大船,兴贩私盐,每船聚百余人,张旗号持兵器,起自苏扬,上至九江、湖广发卖。

沿途但遇往来官民客商等船,辄肆劫掠,所在虽有巡检巡捕,官兵俱寡,弱不能敌。

自己原本认为只是发生在长江一带,原来山东、山西是被人悄悄把控而已。

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李霞,秦浩明摇头苦笑,后面这张网恐怕是无比庞大,绝非只有刘泽清和周奎二人。

不比山西八大晋商,没有官职,只是一介商贾,虽有关系,但私通建奴罪证充足,被自己用霹雳手段强行除之并不奇怪。

说句实在话,这件事情叫崇祯来解决都没有办法。否则,大明上下也不会私盐贩子横行。

“这件事情很难,本督可能爱莫能助,希望李小姐明白。”

沉吟片刻,秦浩明实话实说。这件事情委实超出能力范围,除非造反,不管不顾的一杀了之。

显然,这不能。

其实,秦浩明知道,造成私盐泛滥严重的主要原因,一是朝廷的盐税太重,使得盐民农户的生计日艰,不得已铤而走险,冒法制私贩私。

二是食盐专卖政策造成的食盐供需之间的严重脱节,为贩私活动提供了一个有效的需求市场,从而刺激了一些人对盐利的追逐,利之所在,人所共趋。

三是制盐的进步,使得私盐的制作成本大大降低。

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李霞的明眸蓦然黯淡下来,果然,此事正如义父所言:难于上青天!

第二百六十四节 大明海军威武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虽然未必能够缉拿凶手,但汝父如果真有冤屈,本督可以令人清查,还他一个清白。”

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自己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尽量去维护。

“多谢秦督!婢女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李霞喜极而泣,事情峰回路转,于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亦是官宦之女,明白要扳倒国丈是何等困难?

秦浩明摆摆手,不以为意。此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只要书信一封,颜继祖自然会办得妥妥当当。

李霞步履轻盈,吩咐厨房准备秦督的早饭加午饭。

一会功夫,古朴的紫檀八仙桌上,摆满色香味俱全的十几样小菜,令人垂涎欲滴。

晶莹透剔的米饭,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从昨晚喝完酒,秦浩明滴水未沾,现在委实饿的慌,招呼董长青上桌,端起米饭一阵猛吃。

至于李霞,他倒是没有勉强,叫了也是白叫。

吃了一半,他皱着眉头,望着桌上饭菜想着什么?

“秦督,是饭菜不合口吗?”

侍立一旁的李霞见状,急忙问道。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怎么桌上一个海味都没有,大多都是肉类?”

秦浩明奇怪的问道。

“哦!”

李霞见不是饭菜原因,拍拍鼓胀的胸脯,一副奴家后怕的模样,行礼一福说道:

“回秦督的话,登州卫官员了解到秦督是南方人,喜食米饭,爱肉食。故而,万庭居就按此办理。

再说,粗鄙之物,哪敢上桌,怠慢秦督?”

“暴殄天物啊!”

秦浩明很快回过神来,慨然叹道。

此时大明由于海禁的缘故,海味并不像后世一样盛行于世,估计只是靠海的渔民有此口福。

故而,现在大明的餐桌上,只有河鲜没有海味!

“砰——靠海吃海!天下第一家海鲜楼的始祖是老子,哈哈哈……”

秦浩明宽大的手掌拍在桌上,紫檀八仙桌纹丝不动,却震得手掌酥麻一片,可他根本没有在意,哈哈大笑。

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

大明说到底,不就是没有吃的才引发这么多社会问题吗?

登州贫瘠,大明沿海之地俱是贫瘠。

没有矿产,没有田地,只有一望无际的蔚然海水和烂泥一样的滩涂。

可恰恰正是这样,埋藏着巨大的宝藏等待有识之士来挖掘。

李霞目瞪口呆,不知秦督是否失心疯?

同桌的董长青却习以为常,夹着美食猛吃,他只知道,瞧这样式,估计秦督又有什么好的主意?

秦浩明站在船头,张开双臂,迎着风作飞翔的动作,海风从敞开的衣襟里灌进来,从胯下钻出去,实在是人世间的一大享受。

蔚然的海水怕打着船舷,传来一阵阵哗啦啦的声音,落在他耳里,犹如天籁之歌,美妙无比!

身后的董长青不知道究竟什么事情,可以让秦督如此开心?竟然对眼前棘手的事态无动于衷?

嘉定伯府的侍卫敢如此嚣张,公然对登州水师进行挑衅并且对峙,那是福船上有嘉定伯府世子、周皇后的亲兄长周作福在。

此事卢欣荣解决不了,登州水师解决不了,必须秦浩明秦大总督亲自出场方可。

他们这是猫戏老鼠,耍弄登州水师啊!

离登州卫二十海里处,一艘高大的福船映入眼帘,周围是五艘登州水师的船团团围住它。

见到秦浩明过来,登州水师放了一条小船下来,卢欣荣、张云、曹胜鑫跳了上去,朝秦浩明的船只驰来。

对面,一个锦衣男子指着秦浩明的船只哈哈大笑,身边还有两个妖艳的女子依偎在怀,笑的咯咯的,跟母鸡一样。

此情此景,终于把秦浩明的好心情打破。

他阴沉着脸,阻止要汇报的卢欣荣,事情摆在眼前,没什么好汇报。

锦衣男子不用说就是嘉定伯府世子周作福,不然,有谁敢有这般嚣张,看到战舰,还故意挑衅?

对面船上的家伙笑的更加放肆,居然一把扯掉一个女子的衣衫,把一对白花花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更奇怪的是那个女子居然也不知羞耻,故意把胸部挺得更高一些,笑的也越发的放肆。

登州水师的士卒一个个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全都扭头看秦浩明如何应对,有上官在,还轮不到他们说话。

“放炮,先给本督轰他娘的。注意,只要你孙子不死就行。”

秦浩明恨恨的爆了一句粗口,不给点教训怎么行,水师的面子还要不要?

立马有一群军汉跑过去操炮,迅速把红色炮衣撕开,搬运炮弹,另有一群军汉已经脱得就剩下一条布带子,随时准备跳帮。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忍无可忍,有秦督顶着,他们这些军汉有何惧?

对面的人这才发现情况不妙,一个侍卫赶紧把王旗打开,水师将士们面面相觑。

他们不认字,但是那条四爪的龙旗他们认识,这是亲王才能有的旗帜,冒犯它,可是死罪。

对面的周作福以为已经震慑住了这群丘八,重新把头从女墙后面露出来,指着军船破口大骂。

“轰!”

秦浩明掏掏耳朵,低声叫道。

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穿进福船,顷刻间整个福船都在发出哀鸣,上面的楼塔轰然倒塌。

披头散发的周作福扯着嗓子喊:“我是嘉定伯府世子,你们好大的胆子,难道不怕诛九族?”

秦浩明撇撇嘴吐了口唾沫,对将士们说:“继续!”

随着轰鸣声,炮火一闪,打在福船前方,溅起海水朝船上涌去。

“长青,秦督这么干,会不会惹上麻烦?毕竟是嘉定伯府世子。”

卢欣荣一脸忧色,低声朝董长青问道。

“干都已经干了,别想太多,秦督自有分寸。”

董长青倒是对秦浩明有信心,浑不在意的答道。

“投降,我们投降!”

现在他确认对面的头领就是二杆子,一上来一句话不说,就敢用大炮轰炸,这真是大明海军,连龙旗出来都没用?

“接收船只,检查货物,不要跟他们多说,全部绑起来,关进大牢。

贱骨头,大明水师不是你们这些权贵的奴才!”

秦浩明阴沉着脸,朝将士们说道。

“你们是伯府的妃子?”

船只被控制,秦浩明登上周作福的福船,他很好奇的想知道,周作福是不是有胆子让自己的妾侍赤身露体的站在人前?

“回军爷的话,奴家不是嘉定伯府的妃子,是万花楼的歌妓,刚才是世子要奴婢那样做的,不关我们的事,军爷饶命。”

原来是两个歌姬,秦浩明顿时没了兴趣,挥挥手,让人押走。至于周作福,他连见都没见,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督威武!”

曹胜鑫双手一挥,大声叫道,其他水师将士眼里透着狂热,也蓦然大吼。

军队里就是这样,面子第一,小命第二。

自家主官强势,手下的士卒也会挺起腰板来,行军作战也会增添几分悍勇。

主官的性格决定一支队伍的状态,强悍的主官,手下就没有几个孬种。

原来大明水师在军伍里不受重视,地位如同辎重兵,等同于搬运工,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现在有了一位强悍的郎中,敢跟伯府做对,更有了护短的总督,自己脸面上也有光彩。

只希望秦督一直是自己的主官,到时候大家有军功,财富也一样都不会缺。

“大明海军威武!”

军队需要凝聚力,需要荣誉感,更要有自豪感!

如此,大家才会共同去维护它。为它流血,为它牺牲。

过往,大明水师是陆军的附属,没有单独成军。

今天,秦浩明借此机会,无疑是宣布大明水师自成体系,故而称军,海军!

“大明海军威武!”

“大明海军威武!”

“大明海军威武!”

……

登州卫将士声嘶力竭,随着秦浩明大声吼叫。

随着秦督的到来,登州水师易主。同时,也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和命运。

朝廷已经不管他们了,粮饷不全而且还要拖欠。

听卢郎中和张守备讲,秦督已经命令宣大运粮过来,到时饷银也会一次性补全,他们还将信将疑。

便是这两天,每日三餐吃食固然兴奋,但心里其实忐忑不安,害怕只是一阵风,秦督走后又重新回到过去老样子。

现在,他们不怕了。大明水师,不,是大明海军!或许只有此等英雄人物,方能把建奴赶出关外,并且留下岳托和阿巴泰首级。

今日,更是亲眼目睹秦督的强势,为了海军的面子,皇帝老儿的小舅子,说轰就轰,没有半分犹豫。

如此人物的信诺,自然说到做到,一言九鼎。

洋洋自得的秦浩明吹着口哨,欣欣然享受大明海军将士对他的崇拜,打算到船舱检查有些什么东西。

卢欣荣幽灵一般的出现在他的身后,哭丧着脸:“秦督威武,大明海军威武,只是您老打算如何收场?”

事情是他惹出来,此刻,他是心里充满自责和悔恨,事情越闹越大,若是牵连到秦督,真是百死不得赎其罪!

“收个屁的场,人渣一样的东西,享受着荣华富贵,还要羞辱前方将士,死有余辜!

赶紧查船里有什么东西?

伯玉不要有心里负担,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要斗那便斗,你只要经营好海军,天地之大,还愁无立足之处?”

秦浩明对皇权没有敬畏之心,自然浑不在意。

“主公,卢欣荣卢伯玉定不负重托!”

哪知卢欣荣会错意,噗通跪地磕头哽咽着说道。

他认为秦浩明为了此事,准备孤注一掷谋反,或者说心存去意。

故而,他此时选择效忠,说明自己的心意,必将荣辱与共。同时,他也是第一个选择效忠秦浩明,而不是大明朝廷。

“伯玉,不至于如此,一个外戚还没有这么大的威风?

怎么说本督也是封疆大吏,御史言官都能让他缩头缩颈,难道本督还不如他们不成?”

秦浩明扶起卢欣荣,淡然说道。

当然,卢欣荣效忠他的事则避而不谈,事情还没到火候,心照不宣即可。

卢欣荣庄重的点点头转身离去,也不说什么,自顾指挥将士检查船只。

回程中,一艘挂着帆的艨艟出现在海平面上,不停地把绳子扔进海里,又提上来。

这是检测航道的先锋船,每回开海之后都要进行的例行公务,这是登州卫的公务船。

几艘小小的渔船在近海上不停地抛网、收网,还有一些黧黑的军户也在忙着往海里抬船,赤着脚踩在湿漉漉的沙滩上。

海港边,秦浩明刚下船,见一个光溜溜的军户拎着一个鱼篓子从船上下来,看他满脸笑容的样子就知道有好东西。

在秦浩明的示意下,亲卫立马就把光溜溜的军户喊过来。

赤身裸体的人在面对全副武装的军士时,显得特别猥琐,一个破篓子不知道该掩在前面还是后面?

苦着脸走到秦浩明面前。

秦浩明一把夺过鱼篓子一边翻检一边说:“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臊的。

下海捞参,不光着难道穿衣服?

咦,你今天收获不错啊,一篓子全是上好的紫海参,好东西,居然还有两个海蚌?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海珠?”

听秦浩明说起捞海参必须光着身子,军户心头就暖和起来,说的没错,谁家捞海参还穿衣服,不要命了。

“这些海参本督要了,找那个人要钱,赶紧穿衣服去。”

秦浩明拎着鱼篓递给亲卫。

“不要钱,不要钱。”

军户摇着手嘿嘿傻笑,想不到秦督这么随和。

“伯玉,给他二两银子。”

秦浩明大叫,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否则,哪用这么麻烦?

“好东西啊,以后都给本督留着,一定让你们都发财!”

秦浩明对着军户哈哈大笑,眼里眯着一条缝。

军户给秦浩明磕了一个头,撒开脚丫子往渔船跑去,竟然不要钱。

笑着吩咐亲卫把人家的海参钱送去,都是苦命人,秦浩明怎能在他们身上捡便宜?

有好材料自然要做一顿好吃的,葱爆海参,绝对是美味。随后宴请了卢欣荣、张云、董长青,临走前,准备好好跟他们聊聊生意经。

PS:今天回来晚了,两章合在一起,感谢诸位的鼎力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六十五节 野心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一大盆葱爆海参、八两到一斤重的螃蟹十几个、新鲜的蛏汤、海蛎爆蛋、红得通透的大虾……

这些都是秦浩明会做的,十几种各式各样的海鲜摆放在桌上,让人垂涎欲滴。

姜、葱、醋还有必不可少的辣酱,依据个人口味调制,就着一坛老酒,委实让人大快朵颐。

张云埋头吃了好多,抬起头,喝了一口酒,眨眨眼问道,“兄长何时学会这等手艺,又如何知道这些黑乎乎的家伙有这等美味?”

“大海是个巨大的宝藏啊!谁掌握了它,谁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秦浩明答非所问,惬意的打了一个饱嗝,享受着久违的美味,顺手又抓起一只大螃蟹剥壳。

“秦督所言是指海里的这些美味吗?”

卢欣荣呡了一口老酒,若有所悟。

“何止如此?”

五六月份的海蟹远不是最美味的时候,尚未有膏腴。秦浩明把蟹脚的肉吃完,就没有什么兴趣。

拿过精美的小毛巾把手擦干净,目光炯炯的对三人说道:“海里的美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用生产只需捕猎。

不用担心收成,无天灾歉收等烦恼,何等便利?此为其一。

其二,游走于各国之间,集天下之便利,补大明之所缺,利大明子民,我等若能为之,何等幸运?

其三,霸占各个岛屿、海峡,或者在各国建立据点,利用你们手里的枪、炮、刺刀,让他国之民为大明所用,成为万国之国,何等壮哉?”

终至此时,秦浩明第一次毫不掩饰的对三人说出心里的雄心壮志。

当然,以目前的实力,估计也只能是先准备,或者围绕着东南亚做一些文章。

除了因为实力原因外,东南亚对大明的意义重要得多,大明帝国的主要属国大部分都集中在这里。

此时,全部中南半岛和大部分南洋群岛都是大明的属国。

并且,马六甲和旧港在名义上还是大明的海外领土。

在朝贡贸易中,大明从这里得到矿产、木材、香料、黄金、珠宝和大米。

尤其是从东南亚进口的锡矿石和大米对大明经济意义重大,前者是制造铜钱的重要原料,后者是供给闽粤居民的粮食来源。

而通过向东南亚出口或转口,大明的制瓷业,纺织业,制茶业和造船业盈利甚巨。

在他的计划中,要压抑爪哇,泰国,越南等地区霸国,建立自己主导下的大明-东南亚体系。

今后,将东南亚纳入自己的华夷宗藩体系甚至占领,从而在自己的东南方向建立了一个的巨大的战略缓冲区。

同时,若是今后人口剧增,也可让大明子民移民东南亚。

其实,从宋朝仁宣时代积极经营南洋,现在南洋或者说东南亚已成为中国一部分,无论在经济,文化政治上都为中国附庸。

南洋之开化,完全属于中国人之努力。

假使大明能够继续经营,等不到欧洲人白猪的东来,南洋诸国已成为大明之领地。

想到这里,秦浩明轻拍着桌案,一字一句念道: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

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

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

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

“嗷呜——”

张云最是热血,听完兄长似诗非诗的话语,既然难以自制,对着郎朗明月,忍不住仰天狼嚎,很有一种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

“壮哉!”

卢欣荣低语一声,闭着眼睛回味着秦浩明的每一句话,如今大明时局可不正是如此。

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秦督总结得真是一语中的。

众人正感慨激昂间,沈寿崇、吴继水、曹胜鑫提着海菜和其他一些海产品联袂而来。

海菜也就是后世的海带,这是秦浩明特意吩咐。

招呼他们坐下,斟满酒,大家也就闲聊开来。

“秦督真有易牙妙技,这黑黑的不起眼的东西经过秦督之手,实在是人间极品美味。

下官在登州三载,一直以为这里乃穷乡僻壤之地,想不到这样的美味就出在下官辖地,真是有眼无珠啊。

若是早知道,定让家中父老尝鲜。”

沈寿崇对海参情有独钟,不间歇的连吃三条,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沈同知,海参这东西最是娇贵,你是没办法把它活着运到安徽,除非不计成本,一条船只运几百条。

不过,做成干海参也是一样。

去掉内脏,拿海水煮海参,煮好之后拿盐裹一遍,再拿草木灰裹一遍,在阴凉处晾干即可。

要吃的时候,拿水泡开就好。如此,方能把海参做成登州一项产业,让军户获利。

只是如果想吃鲜货,包括这桌上其它东西,还是得到登州来。”

海鲜运输麻烦,离开海水存活不久,在大明运输不畅的年代,这是最大的问题。

看来要开海鲜酒楼,只能选在沿海大城市,譬如济南、天津、京畿等运河方便的地方。

“对了,刚刚我们谈到自己开酒楼,要把登州海鲜推向京城。

民以食为天,美味佳肴人人俱爱。京师达官贵人多,不在乎银两,只重口腹之欲,想来生意应该错不了。

若是京畿成功,再依法推向济南府、金陵、江浙等沿海大城市。

如此一来,酒楼盈利的同时,必将带动登州海产业的发展,形成军户们的开支来源。

而酒楼的收入,则可以成为将士们今后立功、伤残的补助金,尔等以为如何?”

今晚,登州卫的首脑基本聚齐,秦浩明趁此机会,把心中的设想说明清楚。

人心必须凝聚起来,形成一股合力。

登州卫是他心中目前理想的海军基地,是进攻建奴的前哨,也是今后对付郑芝龙集团的秘密武器,可谓重中之重。

第二百六十六节 靠海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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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那敢情好!

把登州卫的军户们组织起来,出海的出海,加工的加工,保证登州再无闲人,自然也就无饥饿之忧,末将愿意负责监督此事。”

吴继水自动请缨,兴奋的说道。

他想得明白通透,登州水军变革在即,军旅非他强项,新来的主事又都是秦督心腹,争无可争。

他没有其他去处,不若退而求次,谋得一个类似后勤职务,既能享受水军变革福利,又不惹人生厌。

“如此甚好,有吴副将专司其事,登州卫兴旺发达指日可待。”

秦浩明点点头,没有半分迟疑。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这是秦浩明的特点,不把权力运用到最大,就是自己的失职,大明水军穷困潦倒如此,就是上苍都看不过眼。

帮卢欣荣和张云扫清一切障碍,快速掌握发展登州水军,是他此行的重要任务。

大明忽略对蔚蓝色的向往已经多时,现在是该把目光向海洋转移的时候。

自己要建立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大明海军,自己要做最专业的强盗。

那么,整个海军就必须上下一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秦督,已经查实嘉定伯世子福船中有三千五百担私盐,俱是上好的精盐,准备运往京师零售。”

汇报的时候,曹胜鑫的语气中有一些激动。

官员商人夹带点私货,曹胜鑫早就习惯,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如此大手笔的走私,他尚属第一次见到。

特别是嘉定伯世子,此事可大可小。但不管怎么说,如今落到秦督手里,应该是一个很好反击的工具。

“不错,动作很麻利!”

秦浩明赞许地对积极向他们靠拢的曹胜鑫点点头,敬了他一杯酒,洒然一笑,“走私三万多斤私盐,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要诛九族了?

看来明日走不成了,长青,你亲自去德州接卢督过来。

另外,安排漕船,把张将军的粮食运往济南府和登州。”

按事前安排,卢象升要和他交接宣大防务,然后二人再一起进京面圣,聆听崇祯的教诲,领取吏部碟文及任命。

现在……现在应该要先解决和嘉定伯府的官司,后继事情如何发展,还有待于崇祯的态度和心情。

朝阳初升,西方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霞光。

大海,被这霞光染成了红色,但是,它比天空的景色更要壮观。

因为它是活动的,每当一排排波浪涌起的时候,那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又红又亮,简直就像一片片霍霍燃烧着的火焰。

可惜如此美景,却被秦浩明咆哮声给破坏,真是没有情调的家伙。

“缆绳没有盘起来,不合格。”

“舵居然是两根铁杆,就不能动动脑子改成圆盘?操作起来更加的舒适,也好操作,不合格。【愛↑去△小↓說△網 Qu 】”

“绳结没有统一,乱七八糟,不合格。”

“舱室到处是尖角,风浪中会撞死人,不合格。”

“杂物没有固定,水桶货物到处摆放,有风浪的时候会移动挤伤人,不合格。”

“船上有老鼠,会带来疾病和鼠疫,不合格。”

“一个个裤裆里骚气冲天,不卫生,今后每天要洗澡,不合格。”

……

闲来无事,秦浩明原本想带着战舰出海打渔,不意大明海军承平已久,有许多弊病,需要整顿。

卢欣荣认真听着,同时吩咐身边的书办负责记录秦督的指示。

“曹千户,你知道吗,只要上了船,全船人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里。要想无敌于海洋,必须从一点一滴做起。”

秦浩明沉着脸,对身边的曹胜鑫说道。

“诺!谨遵秦督令!”

阳光照着海面,波光粼粼,偶尔有鱼跃出海面,海面上就会泛起银色的波浪。

大明海禁多年,此时还没有出现专业的渔人,渤海湾是天然的渔场。

几个水军将士精赤着脊梁,手里往回收网,兜了上来,发现这一网足有四五百斤。

周边的将士齐齐喝彩,在甲板上把绳扣解开,一大堆银光闪闪的黄瓜鱼和带鱼就掉在甲板上。

几十只硕大的螃蟹,张牙舞爪爬行着,还有好几只墨斗鱼不停地吐墨汁。

一众将士赶忙七手八脚开始分类挑拣,用箩筐盛着。

“好,继续,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今天一定要搞几千斤鱼回去,让大家敞开了吃。”

秦浩明意气风发,大声叫道。

突然,站在桅杆上的将士大喊:“有船,在左前方,五艘!”

每个字都极为清楚,这是多年锻炼的结果。

“可能是海盗!商船基本是沿着海岸线行驶,现在已经有几十海里,准备战斗。”

曹胜鑫一拍双手,兴奋的大声叫道。

听到有海盗的消息,登州卫将士居然兴奋起来,有不少人双手合十感谢苍天给他们送来海盗,然后头都不回的就跑回自己的位置。

老天爷啊!多久没听到有海盗的消息了?两年还是三年?

这是登州水师最大的财源啊,这次居然有五艘海盗船,他们眼睛里只看到,数不尽的物资和军功。

这些海盗是财宝,是军功,朝廷早有定论。抓获、杀死海盗类比杀敌,水军上下挣点军功的容易吗?

不比南方,海贸昌盛,海盗四处横行。

北方京畿之地,商船又都在海岸线内,沿途有卫所官兵守护,极少见到海盗。

登州水师一年到头的在水面上漂泊,从东面把东西运到西面,再从西面把东西运到东面,军舰不要说遇到海盗,就是蟊贼都没见着几个?

就连军中的老油子,这次也投入了极大地热情,机会难得。

海面上一整只船队很自然的形成三支箭头,船上都挂了满帆,船头劈开波浪,全速前进。

“曹千户,不会有埋伏吗?”

海战秦浩明也是外行,他谦虚的问道。

“秦督,大海之上无遮无拦,想要打埋伏除非在特殊水域。

登州卫将士几乎每一个都是吃一辈子船饭,怎么在水面称雄他们早就烂熟于心。

您看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冲锋,支援,救护的分工,水面上的战斗比的就是谁的船大,谁的船多。

更何况现在风向对咱们有利,他们想逃跑,就需要逆风而行,这样的肥肉如果不吃,老天爷都不会原谅?”

曹胜鑫站在船头,沉稳的回答着。

“好,直接俘虏他们。”

给曹胜鑫这么一说,秦浩明也隐隐有了兴奋之意。

“放心,秦督。这片海域,是大明的。

登州卫不去找别人的麻烦,他们就该偷笑。过往封锁海湾,一般都是咱们干的,没事在别人家门口晃悠晃悠,比如高丽,新罗。

虽然这些年登州卫有所没落,但现在还有近一百艘中型战船闲着,您说这些人能忍住?”

曹胜鑫的话里有着无限的自豪。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六十七节 余孽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哎,造化弄人!

大明陆军和水军的区别,一个是屡战屡败,一个是从未一败。

故而,登州水军即使没落,但傲气犹存,连叫朝鲜都不屑一顾,蔑之以新罗、高丽,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曹胜鑫前后不停地走动,大声呼喝指挥,船头那架八牛弩的油衣也已经撤掉,五名壮汉在吱吱呀呀的绞弦。

到位之后大喝一声,立刻就有一个汉子把楔子塞进挡板,三只带着倒钩的铁矛被放在箭槽里,铁矛的屁股后头,还带着一根指头粗的绳子。

另一边,红色炮衣也被掀开,露出粗大的铁铸炮管,随时准备战斗。

此时,一个百户在腰间勒了一条布片,腰间的绳子上挂了一个明晃晃的大铁钩,还有鲨鱼皮绞成的一截绳子,明显是为了跳帮。

手里还有一根锋利的铁刺,嘴里叼着一把短刀,穿这身行头的不止他一个,后面一排光溜溜的大汉亦是如此。

秦浩明只看不语,水战他是门外汉,更何况是这么原始的跳帮作战。

看来,今后燧发枪要优先装备海军陆战队,不然伤亡恐太大。

湛蓝的大海上,一只巨大的船队在海面上前进,强劲的季风鼓荡着风帆,快捷而又顺畅。

沿着海岸线航行熟悉的地段还行,到了舟船从未到过的海域,就需要小心翼翼的前行。

甲板上,一个锦衣男子身穿浅蓝细格的士子服饰,简洁略带华美,望着西方的海岸线,泪流满面依依不舍。

继而,绝美的面容抹过一丝狠戾,紧握着的双手不可自抑颤抖着,嘴里喃喃自语:“包羞忍耻是男儿,山西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少爷,先到船舱睡一觉。按现在的风速,刀疤六说深夜就可以抵达旅顺口。”

身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叹了一口气,脸上忧色一闪而过。

此时没有天气预报,在海上跑船,全凭船上有经验的船夫判断天气情况。

刀疤六久在海上讨生活,可谓经验丰富。他既然说不会有大的风浪,风向有利,那么基本八九不离十。

唯一可虑的是前行这段海岸狭小,希望不要碰见大明官军才好?

“大当家!前面有大明水师朝我们扑来。”

怕什么来什么,此时,攀在桅杆上的一个水手惊声尖叫。

船上的人听到上斗的呼叫,不约而同的都冲到了船舷处,伸长了脖子朝着前方望去。

可除了茫茫的波涛之外,却任何帆影都没有发现,这就是为什么要专门派人爬上桅杆的原因。

地球表面有曲度,站得越高看得越远。现在,只不过人的本能反应而已。

“大家打起精神,有多少艘船?”

船舱内,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彪悍男子迅速跑到船艉楼一侧,一边朝前望去,一边大声问道。

“大当家,领头三艘五百料大福船,后面还有七八条小船。”

大当家刀疤六脸色难看,嘟囔着不知道骂了句什么,对船上的人吼道:“调头!升帆!不去旅顺口,咱们避开他们!”

船上的所有人奔回了他们负责的位置,连管家也跑到了船桅下升帆用的木轱辘旁边,开始奋力帮忙其他缭手。

扳动木轱辘的木柄,将船上的帆全部拉升了上去……

船只在水手和缭手们的共同努力下,开始在波涛滚滚的海面上缓缓调转航向,将船首位置调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转向的时候,船只因为风帆受风较大,出现了较大倾角的倾斜,船面上一些没有固定好的东西在甲板上滑向了左舷。

波涛拍打在船舷处,浪花飞溅,将船舷处趴着的人溅的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又一个浪头打来,船身猛烈抖动了一下,先是被浪涛抛起,接着又快速的跌入浪底,个别没有站稳的人当场摔倒,惊呼着滑向了左舷。

不少海水从右舷外扑上甲板,慌了神的锦衣少年也被溅得一身海水。

这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赶忙伸手拉住了一根帆索,稳住了身形,这才没有当场摔倒。

好在这种情况持续不久,渐渐的船只完成转向,倾斜的船体开始恢复平衡。

升满的船帆开始吃足风力,船只的航速明显开始加快,顺着风向还有海浪的方向,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行去。

船只的横摇始变成纵摇,晃动的幅度也开始降低,让船上的人得以恢复正常行走。

船帆也在缭手们的配合下,逐渐被调整到了可以吃足风力的角度,给船只提供最大限度的动力。

而这个时候,船桅上的水手还牢牢的攀附在桅杆上,继续在上面监视着远处的大明船只。

桅杆在风浪中,大幅度的摇摆,稍微胆小一点的人,根本就不敢攀上这么高的地方,看来也是彪悍之人。

其他随行的四艘船只也完成转向,并且提高速度向南驶去,此时情况开始变得明了。

大明水师远远的吊着他们所在船只,并且不断的随着他们调头而调整着航行方向,逐步开始逼近。

俊美锦衣男子蹙着眉,望着再也没有有心情说笑闲聊,一个个脸皮绷紧的船上海盗,走到刀疤六身边沉声说道:

“大当家,如今之际,唯有断尾求生。其它四艘船只满载货物,吃水深,航速慢,估计跑不过大明水师。

只有我们跑了,把货物留给大明水师,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范公子,这些都是追随我刀疤六多年的兄弟,你说放弃就放弃!”

刀疤六气急败坏的看了一眼天色,怒视着锦衣男子大声说道。

可惜他们运气不好,此时正是上午时分,晴空万里,距离天黑还有很长时间,也没有变天的情况。

大明水师有足够的时间来对他们进行追击,他们很难拖到天黑,利用夜色的掩护逃脱追击。

“大当家若有一个兄弟损失,范某一条命补偿五百纹银,如何?”

范公子眼神犀利,无视刀疤六的怒火,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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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节 逃脱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你们范家已经被朝廷满门操斩,货物又都在船上,范公子用何支付本当家一百三十多位兄弟性命?”

在这个人命贱如狗的年代,一条命五百两,六万多两纹银,已经足以令靠打家劫舍为生的刀疤六放弃义气。

范公子正是晋商范永斗的嫡子范毓滨,他因为在江浙巡视家族生意而逃过一劫。

听到家族出事的风声,他躲起来悄悄变卖江南家产,全部换成战略物资,准备从海路投奔建奴,为家族报仇。

而刀疤六是江浙一带的海盗,是他雇请的保镖。

听到刀疤六如此说,他一脸悲愤怒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当家岂不闻狡兔三窟?介休范家传承百年,享誉江北之地,难道就没有一些应急之道?

生死之前,大当家担心什么?若是被擒,范某自然难逃一死?可是,朝廷难道还能放过你不成?”

不得不说,历史上能留下臭名之人还真不是泛泛之辈?

这位替建奴供应军粮,敢于赌上全部身家的人,胆色、手腕、决断一样不缺!

值此危难关头,犹敢对刀疤六疾言厉色,并且恐吓他。

“六子,打旗语,让兄弟们缠住官家,操家伙,护船、加速!”

刀疤六脸上阴晴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逃跑。

船在加速航行的同时,船上的海盗也已经开始做抵御大明水师的准备。

将船上藏的武器搬出了船舱,放在甲板上,一些海盗将武器分发下去,另外开始给几杆火铳和火枪装填弹药,随时做好开火的准备。

每个人神色紧张的在船上来回奔走,将各种武器放在船舷侧触手可及的地方。

并且将弓从布套里面取出来,用腿别住弓臂挂上了弓弦,忙的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这时双方船队的距离逐渐接近,沈寿崇船队如扇面一样,企图将海盗船队全包进来。

而海盗的船队走的是一个弧形,希望从曹胜鑫船队展开面的边缘突破出去。

双方都在不断的调整变化着自己船队的走向,同时也在计算着对方船队的移动结果。

福船上,曹胜鑫一手拿着一支单筒望远镜,另一手拿着一个六分仪,轮流的比划着。

毎比划一会儿,就会指手划脚,不断的下达着命令,而他身边的四名旗手也不停的挥舞看手里的旗帜,将曹胜鑫的命令传达下去。

旁边,秦浩明一言不发,饶有兴趣默默注视着。

他知道,自己最弱的一项就是海战。因为自己穿越之前只是特种兵,但毕竟不是海军陆战队,从来没有参与过海上的战斗。

陆战还有一些可以借鉴后世的地方,而海战几乎一点都没有。

尽管以经进入了火器时代,但后世的海战和这个时代的海战,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了。

而在这一场海战中,登州卫水军使用的,仍然还是靠近敌船,攀登跳帮,进行肉搏战的老套战术。

当然这也和明军的战船太小,而且火炮数量有限有关,但最主要的,还是战术思路。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有慢慢改进。

自己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场海战,尽管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海战,自然要好好观察一下。

而就在此时,双方的航线已经大体呈一百二十度的夹角,曹胜鑫的船队虽然还不能完全将海盗船队包围,但己直插海盗船队的肋部。

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到可以炮击的范围,登州卫水师己经开了两炮,但都落到了海里,冲起了两根水柱。

甲板上的曹胜鑫见海盗五艘船有四艘渐渐有被追上的趋势,可最大的一艘却速度越来越快,不禁急的跺脚大喊:

“调整风帆,鼓足风力,快追前面为首的海盗船!”

同时心中有些懊恼,秦督就在船上看着,要是不能一网打尽,那可就丢脸了。

但是,他心里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双方都是帆船,可海盗船追求的是速度,风帆大,船速占有一定优势。

但大明水师追求火力,要求稳重,故而速度有劣势,是比不了海盗船的。

而且,这些海盗显然很有一些经验,为了提高速度,不断的在海上变换着航行角度,调整着船上的风帆。

以使得船帆吃满风尽可能的提高速度,故此虽然不断拉近距离,但是却始终没有能追上他们。

此时,秦浩明也看出问题,领头的海盗船已经一骑绝尘,与其他四艘拉开不小的距离,

而其他四艘已经有意放慢速度,并且横亘在海面上,明显是在作掩护。

“曹千户,算了,不用追,把这四艘先吃下来。”

秦浩明淡淡的吩咐。

在他看来,其实结果并不重要,虽然放跑了一艘海盗船。

能见识海盜船精湛的航海技术和大明的海上作战方式,他认为已经足矣。

看来要想建立一支这个时代的无敌海军,先要做的还是造船,并且改变作战方式才是关键。

曹胜鑫不甘心的跺跺脚,但还是立马去执行命令。

要一直追下去,他自信这些海盗跑不了,但总不能带着秦督吧!出了万一,那可真是百死莫赎!

“秦督,船上全是粮食、火药、铁块。”

很快,曹胜鑫押着五六个头目模样的海盗上船,一脸古怪的说道。

有谁见过海盗运送军用物资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看来,放跑了重要人物?

“你,说说什么情况?”

秦浩明随意指着一个小头目说道。

“狗官,要杀就杀,脑袋掉了也就碗大个疤,有什么好问的?

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到时候再来报……”

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曹胜鑫早己飞起了一脚,正好踢在他的下巴,立刻将他整个人都踢飞,重重的摔倒在甲板上。

牙齿都掉了几颗,而且口里、鼻孔里都流出了鲜血,趴在地上不断的惨叫。

其他被抓的海盗都一阵骚动,有两个桀骜不驯破口大骂。

但马上就被将士们用枪托猛砸,立刻就将阵骚动平息下去。

秦浩明知道这帮海盗都是凶残狠毒之辈,海上讨生活不易,没把生死放在心上,比叛贼、老兵油子更难制服。

对他们好说是没有用的,唯有以暴制暴,比他们更狠,更凶,方能震慑他们。

秦浩明走到那小头目近前,一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脊背上,“说还是不说?”

这小头目还颇有几分硬气,含含糊糊道:“有种你就杀了我,爷爷皱皱眉头,都不算好汉。”

秦浩明点点头,一把拉住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拔出军刀,一刀捅在他的胳膞上,接着又是一刀,捅在他的大腿上。

同时说道:“你可一定要坚持住,既然充了好汉,那就一定要充到底,连死都不怕,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他虽然一边说着,手可一点也没有停。

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连捅了十七八刀,而且下手极有分寸,捅的全都不是要害部位。

虽然血流如注,但一时却还死不了,只疼得那海盗杀猪般的惨叫。

全身鲜血淋漓,说不出的可怕恐怖。

海盗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他们倒不怕死,只是这种拆磨,委实比死还难受。

此时,那名小头目终于忍不住了,嘶着嗓子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侥了我吧。”

秦浩明一松手,冷笑道:“贱骨头!分开审理,再对一下他们所说的,有胡言乱语的,一律全部杀掉。”

其他海盗胆战心惊,俱被他的霹雳手段吓得脸色惨白,心跳加剧。

便是登州水军将士,心里也一直打鼓,别看秦督平常笑眯眯,看来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很快,秦浩明就拿到口供,得知是范毓滨所为,忍不住摇头,大叹让这大汉奸逃脱。

而刀疤六则是长期盘踞在舟山群岛的海盗,因不愿意投靠郑芝龙,就和其他小海盗联合一起,以打劫商船为生。

因为队伍小,据点多,郑芝龙围剿了他们几次,都没抓到,一时拿他们也没有办法。

第二百六十九节 自力更生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舟山群岛?

那可是极好的战略前沿和中转基地,岛礁众多,星罗棋布,四通八达。

大明嘉靖、隆庆年间,出于打击倭寇、海盗的需求,舟山一度重兵云集,总兵力接近五千人。

但随着大明海外贸易向福建转移,以及浙江海盗的没落,舟山的驻军也陆续裁撤。

到了天启四年,只剩两个千户所,卫所兵一千多人。

这是由于大明财政困顿,当地官府不愿意投入军事力量,也不希望岛上的居民被裹挟进海盗集团。

因此以悬居海岛,易生寇盗为由,将舟山地区四十六岛居民遣徙入内地。

至于现在,舟山群岛已成大明官方半遗弃的化外之地,海盗的天堂。

不过对于秦浩明来说,却是搂草打兔子,两不误的机会。

既可练兵,也能占据舟山群岛,为他日做些准备。

吩咐卢欣荣和曹胜鑫随后发布海捕公文,缉拿海盗刀疤六,请求舟山卫给予配合。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舟山群岛,除了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之外,同时还看上那里的土地。

舟山有不少可耕地,这时候大多是荒地,可以安置不少的流民。

据天启年间统计,舟山有耕地十八万亩,其中水田十一万亩,滩涂二十余万亩。

随着近几年的天气状况越来越糟糕,可以预期今后流民必然增多。

有了荒地,大部分流民也不必整天无所事事,可以种地养活自己。

若是有有余粮的话,还可以储存起来用于灾年。

经此一闹,已至午时。

大海中解决午饭问题非常简单,一网下去,鲜活的海鲜应有尽有。

秦浩明、曹胜鑫、卢欣荣三人躲在船舱中吃着美味,都是海边人家的吃法,清水一煮,撒一点盐便成。

巨大的螃蟹一只不够那就两只,足以让秦浩明吃饱。

嘴里含着一只螃蟹夹子,极目远眺,忽然看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黑幽幽的大家伙喷着水柱浮了上来,看样子个头不小。

秦浩明指着那头鲸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对曹胜鑫说道:“你们啊,真是身处宝山不自知?

难道都不知道穷则思变,变则通的道理?天天指望着朝廷那点微薄的粮饷能干什么?

一个个瘦的皮包骨,跟叫花子一样,哪有力气杀敌?

想想就可怜,赶紧去召集将士捕猎,唉!”

“秦督说得是,末将愚钝。”

曹胜鑫被说得满脸通红,匆匆行完礼就出去安排。

“伯玉以后每年安排一次捕鲸行动,但不可过于频繁。”

秦浩明摇摇头跨出船舱,去看曹胜鑫他们捕鲸。

大明终究是大陆国家,忽视对海洋的开发和利用。即使到了如此困顿的地步,依旧墨守成规,不知变通。

水军将士把八牛弩的弩衣卸下,八只寒光闪闪的弩箭就露了出来,每支弩箭加装了倒刺,后面拴着皮绳,是鲨鱼皮绞成的,非常的结实。

曹胜鑫找来几个身体强壮的水手,把绞盘绞紧,自己拎着木槌,看着箭簇的方向。

福船尾随着鲸鱼喷起的水柱潜行,当那头鲸鱼再一次浮出水面时,曹胜鑫喝一声,木锤敲击在机括上,随着尖锐的呼啸声,八只弩箭飞了出去,重重的钉在鲸鱼身上。

吃痛下的鲸鱼立刻下潜,海水瞬间被染红了好大一片。

秦浩明眼睁睁的看着甲板上盘好的八条绳索在飞速的减少,当到了尽头的时候,耳中听见大船发出吱嘎的一声哀鸣,猛地往下一沉。

拴着绳子的那条桅杆顿时从中间断开,重重的卡在了船锚上,大船猛地一晃,开始逆风航行,从静止到全速前进也不过盏茶时间。

在大家的目光中,福船被拖得在海面上奔驰。

鲸鱼一会潜入大海,一会钻出海面,高高的跃起砸在水面上,水花飞溅,声势惊人。

秦浩明欢声大笑,宛如少年,手里抓着一只标枪,没当鲸鱼换气之时,总有一只只标枪准确的扎在它的头上。

其他将士则或用弓弩,或用火枪,朝海里的鲸鱼射去。

大约折腾了半个时辰,鲸鱼终于逐渐停顿下来,浮出水面一动不动,海水飘红。

船上将士欢呼雀跃,喜笑颜开。几万斤的鱼肉,可以让多少人饱餐一顿?

斜阳西下,海面上云蒸霞蔚,景色昳丽多变,远处的海岛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一如此刻站在舰首,秦浩明愉悦的心情。

鲸鱼浑身是宝,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它那巨大的躯体为人们提供了大量的鲸肉、鲸油和其他产品。

鲸肉约占鲸重的一半左右,富含蛋白质,营养价值高。

将士们用它当食物,想必今后可以承受张云带给他们的高强度训练?

还有,一头鲸鱼的肝往往重达八百斤,其甲种维生素的含量与一百吨优质奶油或五百万个鸡蛋的含量相当。

这也是补足将士们营养的最好食物之一。

鲸脂可以制造蜡烛和油画颜料,在炼钢和制革工业上也有用途。

因为鲸油在高温下粘度不变,因此被用来当作某些精密仪器的润滑油等。

如此,应该可以促进工业的发展?

此外,鲸皮质地柔软,表面有绒毛,皮革带花纹,适宜用来做衣服或皮包。

不过,用来做将士们的铠甲更是绝妙。

捕杀鲸鱼确实残忍,可是人更重要,这是直到后世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圣母婊暂时是没有办法当了,对于秦浩明而言,首先得让人活下去,活好才是他现在所要考虑的。

福船拖着鲸鱼庞大的身躯缓缓驰往登州港口,曹胜鑫的座舟行驶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标了数字的软绳。

不停地把铅坠扔进海里,然后再提上来,报出一个个的数字,船上书办把这些数字一一标在一张巨大的海图上。

而一些光着上身的水手,则趴在甲板上用心擦拭。甲板如果不仔细擦干净,会严重影响船只的使用寿命。

一切显得那么和谐,又洋溢着蓬勃向上的朝气。

全民大生产的效率是恐怖的,富饶的渤海湾给登州卫提供了数之不尽的食物。

在等待卢象升到来的几天里,秦浩明指挥登州水师,把战船当渔船用,不停的向渤海湾索取食物。

如山的大鱼小鱼堆砌整个海港,将士们用锯子、斧头、大刀一起上阵,把鲸鱼切成小块,抹上盐腌制好,放在阴凉处,留待他日食用。

妇女小孩则把螃蟹龙虾等海鲜挑选出来,作为当日的食物。

秦督说过,海鲜要吃活的,死的容易中毒。

欢声笑语洋溢着整个登州卫,今后再也没有人担心食物不足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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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节 德州府的变化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十二年五月末,德州府。

凶猛的烈日毫不掩饰的散发着炙热,道路两侧的树木上蝉鸣不止,路边的野狗躲在阴凉的地方吐着鲜红的舌头。

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可各个茶馆、酒楼里却挤满了前来喝茶聊天避暑的商人。

德州府有运河的便利,是大明的商业中心之一。南来北往的商家络绎不绝,在此打尖停顿,再向四面八方离去。

而茶馆、酒楼、妓院更是商人相互交谈,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更何况,最近半年德州府发生那么多大事。

先是建奴寇边,弄得人心惶惶,幸好德州未受到兵灾之祸。可原本纵横北地的范家等八大晋商,却因私通建奴而倒下。

接着是德州漕运总督倪宠被人暗杀,至今不知何人所为?总督府也空悬,不知何人有幸入主?

倒是最近德州守备董大人声名鹊起,暂时署理德州府,出台的几个政策,跟他们商人密切相关。

这一系列的事情,委实让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

可相对于德州府的老百姓来说,德州府发生的这些所谓大事,更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还是依旧过他们的小日子。

更有细心的百姓发现,自从漕运总督遇害后,德州府的大街上就经常有军士在巡逻。

这些全副武装的将士,即便是大热天的也全身披挂,尽管他们一个个都热得汗流浃背,但依旧保持着笔挺的身姿。

最重要的是这些将士全都是生面孔,听说是宣大的天雄军精锐。

不过即便这样,对于德州府的百姓来说没有任何关系,反而感觉城里最近的治安秩序陡然好转。

街上不三不四的泼皮无赖好像集体消失,难道是因为将士们的每天巡逻不成?

嗯,最近漕运府的漕丁好像也老实许多,再无原来盛气凌人,估计是新任总督没有任命,他们没有靠山的缘故。

这些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有此改变是他们喜闻乐见的,毕竟,有什么比安定重要。

可对于德州府的另一些人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

首先受到冲击的便是原先盘踞在当地的一些帮派或者说一些势力。

倪宠遇害后一周,德州府守备董将军便派军士警告他们,一切要按他的规矩办事,大有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趋势。

有些不信邪或者说胆大包天的家伙,依旧我行我素不把董守备的话放在心里,结果……结果就是好像再也没有在德州府看到他们。

关键是没有任何音讯,好像人凭空消失一样,这才是令人细及恐思的地方。

家里人小心翼翼跑到守备府询问,得到却是冷冰冰不知情的三个字。

要申冤,他们也不知发生什么事?要闹他们又没胆子,跟丘八讲理,岂不自寻死路?

其次,就是商人受到波及。

自从这些军士入驻德州府后,他们对入城的盘查开始严格起来,尤其是对于商贾入城的货物特别严格。

倒不是说他们吃拿卡要,而是说他们对于那些货物的盘查格外认真,但凡是私藏夹带而被查出的一律处以没收或者处以重罚。

刚开始这些士绅商人还不以为意,认为这只是董守备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上一段时间他就会消停。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时间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城门口的盘查不但没有松懈,反而变得更加严厉。

这下可要人命,历朝历代,私藏夹带或者偷税漏税都是商贾们最爱做的事情。

特别是有明一朝,更是把这种风气发扬到了极点。

大明朝规定商业税收三十抽一,这个比例可以说是五千年来最少的了,但是这些商贾却犹不满足。

在他们眼里,商业税应该完全废除才是。

故此,他们想出了无数种办法来逃避税收,比如买通城门的守卫、夹带私藏、瞒报甚至不报等等手段。

原本,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收买守门的将士和城门官。

在和大明的城门官打了两百多年的交道后,所有的商贾都信奉一个道理,只要锄头舞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

这么多年来,德州府几个城门所有将士,跟他们熟的几乎是一家人,他们夹带货物进入德州府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的轻松。

可现在一切都改变,新来的将士就跟饿狼似的,那鼻子机灵得跟猎犬一样。

他们货物里哪怕夹带了一点点不应该带或者多带的东西,他们都能查出来。

这下子,可就倒了血霉,那些将士按照制度罚起款来那叫一个狠,并且没有任何情面可以讲,哪怕诱之以利?

看到以往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的银弹攻势失败后,众人大惑不解。

后来一位明白内情的漕运总督熟人告诉他们,新来的董守备下令,将士们若是查出了夹带私藏的货物,所得罚款四六分成。

而且守门的差事还不是一成不变,他们采取轮换制度。并且,但有发现徇私舞弊,一律军法处理。

在军纪和金银的刺激下,他们哪有不拼命搜查的道理?

可惜,现在漕运衙门新的总督未定,漕运暂时也被他们把控,这如何不让他们心急如焚?

卢象升和杨陆凯一身微服打扮,单独要了一桌,撵着花生米饶有性质的听着酒楼众人之言,微笑不语。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听说这个董守备不仅是秦督爱将,而且山东巡抚颜大人也颇为赏识,背景深厚。”

一个商贾左右看看,小声对同桌几个男子说道。

“怪不得行事如此肆无忌惮,目中无人。老夫多日前亲自登门造访,竟然闭门不见,真是无法无天?”

一个年约五旬左右的商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颇为气愤。

“难道我等商家便坐以待毙,束手无策乎?”

“山东境内怕是没有其他办法,必须有朝堂大佬出声制止才行。

可惜山西范家、梁家等俱出事,不然以他们的朝廷人脉,此事易尔!”

“慎言,慎言!有官兵朝酒楼过来。”

旁边临窗的一个商人善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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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节 公道自在人心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今日德州府,明显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大街上,几十个着甲将士前呼后拥,来往行人纷纷远远躲避。

士卒中间簇拥着三匹健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三匹马上。

沿路都是茶馆、酒楼、妓院,大大小小的窗户皆被撑开,都来看这一群横冲直撞之人,楼里坐的大多都是商贾士子,亦或是附庸风雅的跟班。

德州府算不上边关重地,平日虽有将士巡逻,但很少见过这么招摇过市。

文人大官,从来都是低调,更不骑马,多是乘驴车,也有坐轿。

街道两侧,皆是议论纷纷。

“那马上是何人?

竟然如此张扬跋扈,几十兵丁前后开路,真是岂有此理?”

旁边茶楼之上,有一年轻儒生开口相问左右同伴。

“前面那个独眼将军不认识,左后那个便是德州府董守备。”

此人显然是见过董长青。

“怪不得,仗着在建奴寇边之际捡了点功劳,行事便如此嚣张,我大明朝几时轮到武人如此张狂?

德州府诸公尸位素餐,竟没有一个敢向官家去状告此人行径?”

年轻儒生面色满是愤怒,这个时代文人至上,武人永远都是下等人。年轻人多少有点嫉世愤俗,更是看不惯这等行为。

“嘿嘿……令名兄有所不知。原来倪总督出门排场比这大了去。”

等开春入考,令名兄若是中个进士及第,得见天子再禀搞不迟。”

说到这里,语气多有讥讽。

“宋贤弟这是什么话,我辈学子,路见不平,岂能坐视不理?

你看这些兵丁,拿着刀枪驱赶大明百姓,有种去与敌人厮杀,在自己人面前耀武扬威算得什么本事?”

“令名兄久居江南,不知建奴何等凶残?若是你也能大败建奴,护卫大明子民,小弟便是跪拜也无妨?”

这姓宋的士子冷笑着说道,话语间倒是有几分见识。

“贤弟,圣贤之道可是如此教导世人?

街上打马,带着几十兵丁左呼右呵,满街百姓皆要与之让路,世间岂有这个道理?

一个武人,岂敢居功自傲?”

令名兄越说越愤怒。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姓宋的士子霍然站起,紧盯着眼前狂生继续说道:

“公道自在人心!

若是没有武人驱逐建奴,浴血厮杀,京畿山东等地必惨不忍睹,又岂容令名兄在此大放厥词?

小弟很想知道,如果面对建奴锋利的屠刀,令名兄是否会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他因为气愤,这番话讲得极为大声。酒楼里许多人细细品味,若有所思。

“好,这位士子说得好!”

卢象升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大明文人大多喜欢空谈,对武人的蔑视早已融入到骨髓里。

但必须说明的是,其中也不乏有识之士明白此中的弊病。

卢象升自己是带兵的将领,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特别是在受到秦浩明的影响后,对大明崇文抑武的政策产生动摇。此番丁忧期间,也认真思索过此事。

建奴已然崛起,成为足以颠覆大明的力量之一。

此时正是需要武人浴血奋战的时刻,可大明依旧墨守成规,把太平年间防止武将作乱的一套继续使用。

岂不闻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如今此种做法,又如何能让武人不顾性命以报大明?

“便是如尔等商家,可否有认真想过?今日为一己之私,置大明于不顾,他日建奴南下,将士粮饷如何解决?

岂不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莫非要等到建奴的屠刀砍在你们头上,方才明白吗?还是说尔等跟晋商一样,私下里也勾结建奴不成?”

董长青和张松荣是来接自己,卢象升明白这微服私访是没法继续下去,故而索性指着起先谈论的商人大声喝道。

商人贪婪重利,他不是不知。只是过往没有这般具体,如今亲耳听见,却是实在难以忍受。

酒楼中商人怔怔望着不怒自威的卢象升,虽然不知他的身份,但他们都是走南闯北之人,如何没有一些眼力?

便凭卢象升一身士子生员打扮,他们也不敢多吭一声。

望着自顾离去的卢象升和杨陆凯二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

蓦然,酒楼下传来末将参见卢督的声音,几个商人脸色苍白,腿都吓得发软,明白那个文士就是大名鼎鼎的宣大总督卢象升。

德州城内街道宽敞,众人打马慢慢穿过主街,转向稍为荒凉的东南处守备衙门而去。

忽见一处小庄园外发生争执,旁边有不少乡民。

卢象升也往那边看去,身下坐骑也不自觉慢慢凑近。

只见几个官差围着一人呵斥,被呵斥之人穿着倒也不差,只是一直拱手唯唯诺诺,而这几个官差呵斥之声越来越大。

“黄甲长,你们这个月三饷还不上交,府衙那边怪罪下来,可怨不得兄弟们啊。”

一个官差头目指着着眼前那人呵斥。

“陈书办,不是我们不交,是委实没有办法啊!

这贼老天,在庄稼最需要水的时候,偏偏两个月之内再没有一滴雨,田地里的禾苗眼看就要有收成了,却结满了瘪瘪的谷穗。

手一撮,全是谷壳,一粒麦子都没有。”

黄甲长一拍大腿,蹲在地上,痛苦的抱着脑袋说道。

山东久经战乱,农户家里底子薄,家家户户都没有存粮。本就青黄不接之际,却碰上这要命的灾害。

如今官府不仅不赈灾,减免税赋,反而又搞出什么练饷出来,还让不让人活啊!

“朝廷增收练饷,也是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

西北叛贼四起,杨本兵要训练精兵,把他们剿灭。更何况练饷只是征收一年,熬熬就过去。”

陈书办哪里管百姓的实际困难,口里说着毫无意义的话,回过身来对着众人又说一句:

“大家都不能拖欠,否则官府必然是要重惩的,到时闹将起来,大家脸面不好看。”

第二百七十二节 事起德州府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卢象升听得眉头一皱,三饷之事也算他的职责范围,是考核他总督业绩之一,列入年底户部考评。

只是他心中似乎也有了思量,马步依然慢慢往前,不多作停留。

卢象升到德州府守备衙门,尚未和董长青、张松荣他们说几句话,德州知府便得到消息,上门拜访。

“下官德州知府韩悦见过卢督。”

厅堂处,韩悦身穿方心圆领官服,头戴交脚幞头向卢象升行礼。

“韩知府有礼,本督路过德州府,多有叨扰。”

韩悦原先有见过几面,是他的下属,更何况现在有事咨询,卢象升自然要客气一番。

韩悦见卢象升如此有礼,心头大喜。卢象升这次路过德州府,于他而言,是个机会,若想高升,这是一条特别好的门路。

“秦督客气,下官已经安排好酒宴和下榻事务,还请秦督移步德州府衙。”

韩知府四五十岁模样,保养得极好,红光满面,乍一看还有一脸的方正,态度不卑不亢,显得非常有气度。

“无需客气,本督明日便走,今日就留在德州守备府。”

卢象升瞟了旁边老神在在的董长青一眼,看得出二人之间的关系堪忧,根本没有同僚间的亲热。

“本督想咨询韩知府,三饷征收得如何?有没有什么具体困难?”

卢象升不动声色问话韩悦。

“唉!”韩悦蹙着双眉,摇摇头叹息一声,“实不相瞒秦督,德州府有些百姓已经断粮,乡民成群结队的在荒野间游荡。

草根树皮,怕都要被啃食干净。

下官已经上奏秦督和朝廷,准备拿出府里的部分粮食赈灾,可就算如此,或可解决燃眉之急。若爆发大规模饥荒,也是无济于事。

但下官一定尽力完成三饷征收任务,断不叫卢督为难。”

哼!

不等卢象升说话,董长青重重的冷哼一声,幽幽开口说道:“韩大人,若说山东其他州县如此,不足为奇。

只是德州有运河之利,且人口不多,怕是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

董长青虽然来到德州时间不长,可一些基本的信息已经掌握清楚。

德州府此次没有遭受鞑虏侵害,在不征收三饷的情况下,绝对没有韩悦口中所说的这般悲惨。

他出声的目的,是害怕韩悦欺骗卢象升,好做手脚。毕竟,据他了解,这位韩知府可不是什么善茬。

“不知董守备此言何意?”

韩悦小心翼翼的看来卢象升一眼,心里暗自恼怒,对此子他已经多有忍让,不意居然蹬鼻子上脸,在卢督面前也敢胡言。

若不是顾忌秦督,一个武将还不放在他眼里。

“卢督,董守备初来乍到,对德州府所知可能不全?

德州虽有运河便利,百姓生活相对山东各府较好,但天灾面前,岂容疏忽?

特别是今年又增加练饷,若灾年像崇祯五年一样,我德州定会饿殍盈野,易子而食的惨剧将会重新上演。

下官宁愿自己被熬成肉粥,如果可以饱民,吾又何惜此身?”

韩悦不理会董长青,转身对卢象升诚恳的说道。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亲民爱民之心跃然而出。

“如此甚好!德州百姓有韩知府,大幸!

只是三饷暂时停止征收,本督近日要到京师,看能否规劝朝廷停止征收?”

韩悦说什么宁愿被熬成肉粥的话,卢象升自然是不信的,那只是官场语言而已。

不过,这个韩悦着实也是个聪明人,遇事沉着,应对手段也极佳。

至于征收三饷的事情,若是有心,自然是知府受益最大。

下面衙役哪怕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过收取点好处费之类的小钱。

若是一般贪渎事情,卢象升见得太多,也不想理会。可是,对于三饷的事情,卢象升极为在意,诚如秦浩明所言,乃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诺,谨遵秦督之言!此事若成,实乃德州百姓之福。”

韩悦脸上一喜,仿佛松了一口气,笑意盈盈的说道。

“秦督,末将和张将军去安排船只,准备明日的行程。”

董长青初入官场,实在看不了韩悦的表演,若是不说,又如鲠在喉,索性离开。

卢象升挥挥手,让董长青自行离去。

待董长青和张松荣安排好漕船的事情回来时,韩知府已经离开。

只不过,随着他的离开,卢象升在德州府的消息也便传开,大官小吏络绎不绝而来,自然也会带上不少礼物,留下一句不成敬意之语。

倒是卢象升对于这些人并没有着重搭理,一来是他实在有些厌烦,二来这些小官小吏也入不了卢象升的眼。

在吩咐门房一律不见客之后,卢象升方有闲暇,认真听张松荣讲述宣府的事情。

在听到秦浩明为了敛财,居然连订婚一事也拿来利用时,卢象升不禁哈哈大笑,他委实不知秦浩明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

“唉,本督原来好名声,以至宣大没有什么积蓄,想不到却苦了破虏。

为了训练骑兵和伤残将士们的抚恤,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笑过之后,卢象升方才缓缓叹息。

和秦浩明相比,自己不如他多也。

此子手段多变,不说什么水泥厂这些敛财的方法,单是福寿膏真有如此效用,能够控制草原头人,解决马源问题,大明将快速崛起,再无骑兵之忧。

不过,有些东西张松荣也不太清楚,或者不方面说,倒是明日见面当面问他才好。

是夜,董长青备下酒宴,和卢象升、张松荣、洪迪新、殷雨昂五人齐聚一堂,听着他们细细诉说宣大边镇的一些变化和改革。

董长青的心里委实快活无比,他觉得,秦督的势力已经初现端倪。

“长青,交易之道,刚者易折。惟有至阴至柔,方可纵横天下。天下柔弱者莫如水,然上善若水。

如今你一人独自留在德州,切莫一味刚硬,交恶同僚。

韩悦此人便是你不说,本督也知道其脾性。

他是薛国观的同乡,性格隐忍狡诈,今后你要多加注意,切莫着了他道。”

想起下午的情形,卢象升转过头对暗自兴奋的董长青说道。

第二百七十三节 狗都不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诺!”

董长青嘴里恭谨的应道,内心实则不以为然。

倒不是说卢象升的想法有错,只是时至今日,他的心里早有别样想法。

在历经惨烈厮杀,目睹百姓困苦之后,董长青对大明朝廷官场已经完全失望透顶。

诚如秦督所言,如此肉弱强食的世界,何不比比谁的屠刀更锋利?

许是秦浩明不在的缘故,更因明日还要远行,酒宴早早散去。

翌日清晨,浩浩荡荡的漕船满载粮食物资前往登州卫。

同时,德州府往东一百多里,健马铁蹄踏在运河两岸,尘土飞扬。

往空中俯瞰下去,一条钢铁洪流飞奔在地平线上,一千铁甲反射着阳光刺眼,后面还跟着两千马速较慢的铁骑。

这就是新近训练的三千铁骑,按秦督的话说,天天让将士们在校场练战术太过乏味,要在运动中掌握骑术精髓。

故而,秉承秦督意思,三千铁骑从宣府边镇倾巢而出,在张松荣的带领下,进行长途行军训练,谓之拉练。

烈日炎炎下,骑兵阵势已经拉开,三千铁骑在前,董长青和殷雨昂率领三百夜不收随后。

旌旗招展,马匹欢动,甲片作响。

时不时有些落单或者中暑的将士落后,一律由董长青的后队接受。

“别气馁,第一次负重烈日行军百里,情有可原,继续努力。”

对于每一个落后的骑兵,夜不收将士都会帮他们把重甲解下,同时递上水囊,宽声安慰。

在这半年,秦浩明时常在天雄军宣扬战友同袍的概念,并提出不抛弃不放弃一个战友的口号,令军中团结不少。

“胡哥,能让我看看你的一级勋章吗?”

一个中暑的骑兵将士靠在马车中,朝驾车的夜不收轻声问道,满脸的渴望。

胡哥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河北汉子,一道长约三寸的疤痕从左眼一直到右唇边,那是和建奴斥候追战的结果。

“六子,拿好。”

胡哥回过头宽厚的笑笑,解下别在铁甲左襟的铁质铭牌,递给这个叫六子的骑兵。

六子小心翼翼的接过来铭牌,迎着耀眼的阳光仔细观看。

一级勋章用铁片打造,呈圆形,上面注明胡汉东,河北保定,天雄军夜不收,一级骑兵等字样。

这是秦浩明在天雄军骑兵中试行的功勋制,把骑兵从高到低依次分为三个级别,其中一级骑兵勋章最高,全军目前仅有三千六百人。

拥有者可以担任亲兵、夜不收、小旗等职务,粮饷每月十五两纹银,见百户以下不必行礼。

尤其是一级骑兵如果自己选择充当夜不收,还有每年一百两的补助。

按秦浩明的原话讲:夜不收,非胆大心细的勇士不可担任。其险苦艰难,比之别军悬殊,若非加厚优给,何以责其用命?

更何况,夜不收将士无分寒暑,昼夜了望,四处侦查,比之守备,勤劳特甚。

故此,他出台一系列优待夜不收的政策,给出哨夜不收增加俸饷,对于被杀伤者厚加赏恤等。

此举,顿时体现出担任夜不收担的将士,在天雄军中的特殊身份和特殊使命。

随着这些条例的出台,天雄军一级骑兵将士纷纷踊跃报名参加夜不收队伍。

所以,夜不收队伍中聚集着天雄军大量精锐将士,首任队长正是骑术精湛的殷雨昂千户。

“真漂亮,此生不知有没有机会加入夜不收队伍?”

六子抚摸着铭牌中间位置镂空的一片骏马,喃喃自语。

“努力点,一定可以的,骑兵训练结束后,你就可以获得三级勋章,一步一步来嘛!”

胡汉东虽然因为脸上伤疤看着让人寒碜,但心地却极为善良。

“可是,秦督说阿猫阿狗都可以获得三级勋章,我现在连勋章都没有,岂不是狗都不如?”

六子哭丧着脸,无限委屈的说道。

哈哈哈……

旁边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大笑起来。

这是秦督的玩笑之语,在授勋之后,正在训练的骑兵将士对勋章无比渴慕,他笑笑说道:

“大家要志存高远,要就要二级、一级勋章,三级勋章阿猫阿狗都可以获得。”

而二级勋章是要立有战功或者跟敌人厮杀存活下来,方有机会获得,同样不易。

“诸位,要不想连狗都不如,唯有努力训练,杀鞑灭虏,马上取功名。出发!”

殷雨昂忍住笑意,一夹胯下战马,挥鞭一抽,率先离去。

斜阳西下,日头偏西,秦浩明带着亲卫数人和登州卫等人,在港口迎接卢象升。

海面上的波浪层层叠叠,轻轻的朝海港怕打着。

一如秦浩明此刻的心情,上下动荡。

说起来有些遗憾,宣大如今正是走上良性发展之际,可惜自己却要离开。

好在是卢象升接手,让他心有安慰。只是一些布置和主张,必须跟他交代清楚。

不是自己能力比他强,而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多了几分预判和远见而已。

海面上响起了一阵雄浑的号角声,一个桅杆从海平面上露出,紧接着,无数的桅杆帆影出现。

不多时,密密麻麻的漕船出现在人们的视野,红底黑字的明字大旗挂在桅杆顶上,迎着海风呼呼飘扬。

船首,卢象升穿着长衣,目视着海港方向,飘飘欲仙。

港口立刻就炸了锅,吴继水跳起来朝身后的军汉大喊:“船来了,粮食到了,大家手脚麻利些,尽量赶在天黑之前搬空。”

“可是来了,可是来了!”

众人也是笑逐颜开,互相拱手,就散开准备等船靠岸,开始装运粮食。

一艘小船在前面领航,漕船在靠近海岸后逐渐收帆,最后停靠在离码头的地方。

随着一声哟喝,巨大的铁锚就缓缓的沉进了海底,头尾各一个,一下子就牢牢的锁住了漂浮不定的漕船。

后面的漕船一一的靠近码头,当跳板搭上,众人小心簇拥着卢象升上岸。

“卢督清减许多,破虏有礼。”

秦浩明站在码头上,对着慢慢走来的卢象升行礼作辑。

“参见卢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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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节 分赃我做主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督无需如此!”

大庭广众之下,卢象升脸带微笑,温和的搀扶起秦浩明。

海风硕硕,卢象升颌下长须飘飘,望着眼前执弟子礼的秦浩明,心中无限感慨。

终至此时,此子已经与己一样,同为封疆大吏,文臣中的第一帅。

然却能一如当初,执礼甚恭,可见其心性淳朴,人生无憾矣。

“卢督,此物可多吃点,有助于恢复身体。”

秦浩明把一盘剥好的螃蟹和海虾递过去,同时调好酱醋。

在大明,孝子不好当。

若是按大明律令,丁忧三年期间不能外出做官应酬,也不能住在家里。

而要在父母坟前搭个小棚子,“晓苫枕砖”,即睡草席,枕砖头块,要粗茶淡饭不喝酒,不与妻妾同房。

不叫丝弦音乐,不洗澡、不剃头、不更衣。

丁忧的基础是孝,为什么孝,因为小孩初生,三年不离母亲,时刻都要父母护料,因此父母亡故后,儿子也应还报三年。

在秦浩明看来,孝没有问题,只是对身体的损害委实太大。

卢象升原本高大威猛的身材,如今竟然小了一圈。而海产品的高蛋白,却是补充身体的方式之一。

“这些年朝廷海禁,错失此等美味,原本不该。同时更是让万千百姓难以裹腹,真是失策。”

朝廷虽然夺情起复,可毕竟尚属丁忧期间,卢象升浅尝辄止,便停下碗筷,对在场众人说道。

“卢督尝尝此物如何?”

众人纷纷附和,秦浩明却是把拌好的海带和紫菜端到他跟前,悄声说道。

当秦督和卢督带头吃绿莹莹的海菜时,登州卫众人面面相觑。

这东西渔民们有时候用来喂猪,贵人是不吃这东西的。

现在两位总督亲自当着所有人的面,凉拌了一盘,三两下就吃完,似乎没吃够,准备再来一盘。

作为下属,自然要荣辱与共。

吃着吃着,大家惊奇的发现,味道好像真的不错。

“给军户们说清楚,这东西本督准备大量收购,以后会有指定的商队每年来收。

让大家把这东西洗干净晒干,五斤一文钱,算是给大家找个来钱的门路。

天灾在即,现在只要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诺!”

众人轰然大喜。这东西浅海长得密密麻麻,要多少有多少。秦督真是仁义,故意照拂登州卫军汉。

“你们不知道,这可是好东西,吃了它,就不会再有那种脖子肿的粗粗的病,好东西啊!

你们尽管给我弄,有多少给本督弄多少。”

秦浩明淡然的对众人说道。

“这些小事秦督无需费心,末将自然会办得妥妥帖帖。”

吴继水趁机表现。

“如此甚好!你们慢慢吃,大家活络点,宣大的兄弟们过来一趟不容易。”

卢象升丁忧,不宜多饮酒。更何况有他们在,众人也放不开。

拉着洪迪新和张云,四人回到万庭居。

海边的夜晚最是有诗意,听着涛声阵阵,聊着这半年来的发展,让秦浩明无比有成就感。

除了燧发枪的事情没有如实告知外,秦浩明把自己在宣大所谓所为一一告诉卢象升,有些事情还特意说明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他这是怕卢象升忽略了。

“高明!”

半饷,微闭双眼的卢象升才抚掌高声赞叹!

虽然昨日有听张松荣说起部分,但毕竟没有这么详细,犹如雾里看花。

现在听当事人描述其中的含义,特别是骑兵勋章制和伤残将士的安置,更是让卢象升感叹万千!

此子心性如高山流水,让人赏心悦目。行事虽然诡诈,但无伤其品格,概因他没有一点私心,俱是公心。

自己宦海沉浮多年,早已无年轻时的棱角,行事趋于稳健,多有计较之举,如今,真是惭愧!

“卢督、卢督,晋商委实富可敌国,此次我们的抄没有银两共九百八十七万,田地十二万亩,粮食一千五百万余斤。

山西、河北大小豪宅五十一处,尚不包括江南地区。商铺、脚行、仓库分别……这是具体清单,请过目。”

在秦浩明的示意下,洪迪新把此次缴获晋商成果一一报出。

三人听完,不要说卢象升和张云瞪眼咋舌不已,便是秦浩明有些心理准备,还是被震得一愣一愣的。

在这年代,纹银什么的都是浮云,唯有物资,才是最关键也是最主要的,尤其是粮食。

“吁……”

卢象升缓缓的吐了口浊气,尚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只是下意识的看着秦浩明,想听他如何说?

“卢督,破虏觉得纹银可以全部交给朝廷,但粮食和物资我们必须留下大部分。

甚至,不能经由朝廷户部,而是上交给天子私库,卢督以为如何?”

秦浩明看着卢象升,缓缓说出自己的意见。

这就是此时大明的悲哀,秦浩明有理由相信,如果把这些缴获上交国库,十有**会被百官瓜分一空,到最终,又是入不敷出。

这些人的贪婪和手段,他深感佩服。

反而是有些吝啬的崇祯,抠抠搜搜,但自身无欲无求,更让秦浩明信任。

“恐怕朝臣不会答应,毕竟于理不合。何况此事动静委实太大,想有所遮掩都不行,难以堵住悠悠之口。”

卢象升苦笑,接着摇摇头,不知如何抉择。

“云弟,你和洪赞画去书房抄录一份清单,我和卢督聊聊。”

下面都是重点和机密,秦浩明故意把他们支开。

“卢督,破虏知道,不管是户部还是陛下,都盯着我们,都想吃这块肥肉。”

秦浩明站起身,左右转了一圈,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但是,分赃也成,但必须听我的。

谁能让三饷取消或者免除西北的三饷,破虏就配合谁吃这块肥肉?”

想想委实可笑,朝臣和天子争权,特别是财权,这就是大明现状。

以至于双方各施手段,仿佛斗法一样,苦的,只是大明百姓,让朝政愈加败坏。

“怕都不容易,破虏可是有何妙计?”

卢象升先是惊讶于秦浩明的异想天开,随即又是苦笑。

此子从认识开始,可不正是妙招迭起,许多自己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最后不都实现吗?

第二百七十五节 试探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是很难,说不定,即使朝廷取消,下面的地方官员依旧我行我素,照收不误!

毕竟于他们而言,这是发财的好机会。更何况,朝廷大佬们也未必肯答应。

只不过,为了大明百姓,破虏想尽力试试。终究,还是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夜空下,秦浩明仰望繁星点点,开口幽幽说道。

虽然心中早有决断,但是作为汉人,他对大明感情颇深,心里时常挣扎。

查抄晋商,建言杀张献忠,阻止征收三饷,都是想让大明安安稳稳渡过浩劫,躲避灭顶之灾。

同时,他又明白这一切根本是妄想。现在的大明谈不上君明臣贤,又如何有能力挽大厦于将倾?

现如今,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过是求个心安,更或许,只是证明自己曾经努力过而已。

卢象升蓦然无言,怔怔望着秦浩明年轻俊朗的脸庞,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

此子所思所想老道稳健,根本不似弱冠初入官场之人,反而更像久经宦海的官场老油子,偏偏有着强烈的忧国忧民之心,令多少人汗颜?

便是自己,也无法像他一样,义无反顾的为了百姓利益,社稷安危而无所畏惧,敢于跟整个文官集团做对?

只是,瞧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心中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他就不怕身败名裂,被整个大明官场排斥?

“卢督,在破虏看来,大明不缺银两物资,粮食你也看到,是有办法解决的。

现在缺少的无非是民心,还有朝堂大人们的几许公心和为国之心?”

今晚,秦浩明似乎有无限的感慨,背对着卢象升,自顾仰望着浩瀚星辰,语气中的惆怅浓烈得让人悲伤。

卢象升站起来,低着头踱着方步,走到他身边,思索着要如何劝慰。

“读书原本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现在朝廷官员沦落至此,事情不论对错,心中没有良知,为了功名利禄,像苍蝇一样到处乱飞,四处钻营

文人的气节操守全无,为了追逐名利,不择手段,像狗一样不知羞耻。

卢督,您知道吗?

破虏心中恨不能杀光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私底下却无比贪婪肮脏之徒,还大明郎朗日月。”

秦浩明指着天空中的明月,无边的恨意不再有丝毫掩盖,蓬勃而出。

卢象升不知今晚秦浩明的戾气为何如此重?皱着眉头徐徐说道:“破虏缘何如此说,现在时局可谓坦途一片,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之际?

朝中各位大人虽有暇瑜,但大体还是忠心国事,哪有你讲得这般不堪?”

秦浩明眼角一扫,喟然而叹!那是你不知道李自成进京时他们的丑态,只是这些话没法说而已。

“卢督有所不知,前路哪有坦途?”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嘴里露出嘲笑,“练饷征收是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西北叛贼必将成燎原之势。

若是破虏猜测不错,杨本兵大人怕是要焦头烂额,再无朝廷上羽扇纶巾的模样喽。”

在卢象升将信将疑的目光中,秦浩明不欲多说。

毕竟是没有发生的事情,成神棍可就不好了,今天只是试探卢象升的心意,可惜效果不佳。

把张云和洪迪新叫出来,四人商议对晋商物资的使用和分配。

“银两暂时瞒报两百万,粮饷瞒报三百万斤再让朝廷分配,硝石全部留下,不用上报。

田地房宅全部给朝廷,商铺可以考虑留一些……”

秦浩明拿着毛笔,一项一项的勾画修改物资数量,再让洪迪新重新誉写,明日亲自带给崇祯。

他已经想清楚,还是和崇祯合作来得更加稳妥可靠。

卢象升默不作声,毕竟这些东西都是秦浩明冒着风险得来,他自问无此魄力和手段向晋商开刀。

“卢督,破虏卸任后,舍弟这里的政策请多倾斜,有些事情也多担待一些。

他这里的局势和发展,关系到今后对付郑芝龙的成败。”

这就是他让张云见卢象升的意义,以他两之间的关系,自然无需客气。

所以,他明目张胆要求倾斜,而不是关照。

卢象升捻须微笑不语,只是拍打着有些拘谨的张云肩膀。但很快,他就明白秦浩明所说要对担待一点的意思。

“云弟,南方的郑芝龙不是你们目前所能对付的,暂时不要招惹。所以,你们的练兵方向是建奴、倭国和朝鲜。

但要注意,可以成假扮海盗,朝他们薄弱地区劫掠一番,特别是粮食之类,带不走,就毁掉。人就不要留了,麻烦!

宝剑锋从磨砺出!不要怕流血,不要怕牺牲,给我带出一支强军来。”

秦浩明拿着海防图,指着几个方位几个岛屿一一反复交代张云练兵的场地。

“那岂不是变成真的是强盗?”

张云穿着短裤短衫,几天的训练就把他晒黑,听到兄长的话,快活的像一个海边的棒小伙。

“你小子懂个屁,军队原本就是最大的强盗,对内保护百姓安危,对外就是用来杀人劫掠。否则,军队有何用处?”

秦浩明轻轻拍打张云脑袋,笑骂道。

“再说,就粮于敌这是有效削弱敌人实力的好办法,能和强盗相提并论么?”

张云爽朗哈哈大笑,洪迪新亦是嘿嘿的笑,只有卢象升的笑得有些勉强,尴尬的抹把脸,“唉!破虏可真是无法无天!

本督也不知如此纵容是否对错,希望不要引起纠纷才好?”

“大明国朝到底需要什么?是那些价值高昂,却不能给朝廷带来半点好处的宝贝?

不,大明需要的是铜钱。银子,金子,粮食,铁锭,铜锭,丝绢。麻布,盐……

官员需要银子发俸禄,将士们需要银子来犒赏,大军远征需要军械、粮草。

而这些,破虏以为还需要劫掠才是。

至于说纷争,卢督可见郑芝龙的海盗集体有过什么纷争?

说到底,实力尔!”

秦浩明不以为然的说道。

实力?

卢象升似有所悟,隐隐知道秦浩明的底气从何而来。

第二百七十六节 风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次日凌晨,留下卸空了的漕船五艘,剩下的全部从黄河口溯流而上,进入运河,赶回德州府。

而卢象升和秦浩明二人带着亲卫,拉了一船的海产品和嘉定伯府的私盐,沿着海岸线,直奔天津,再转入通州运河,直插北京。

与此同时,一场针对秦浩明的风暴也正在开始酝酿。

太岁头上动土!

新贵总督秦浩明扣押嘉定伯府士子周作福,而且还用大炮朝福船轰击,如此劲爆的消息瞬间传遍京城。

首先是地方上的御史言官上报朝廷,弹劾的文书就雪片般的飞向了京城,奏章里没有偏向谁,也不论谁是谁非,据实而报。

快马传递要比船快得多,秦浩明和卢象升还没进京,京城里已经知道此事。

可相比于辽东宁远祖大寿传来建奴的书信,此事好像又不值一提了。

崇祯十二年五月二十日,宁远城祖大寿接到建奴要求再次议和的提议。

总的来说,建奴此次诚意颇大,语气卑谦不说,也没有让大明承认辽东所占土地,甚至愿意割让宁远周边的几座小城,并后退二十公里。

其只要求两点,一,奉还岳托、阿巴泰等战死将士首级。二,把罪魁祸首秦浩明交由他们处置即可。

祖大寿不敢怠慢,当日便派出快马回报京城。

二十三日,兵部衙门接到消息,上陈首辅薛国观,由他交给崇祯皇帝。

此事,赞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整个京城议论纷纷,酒肆茶楼到处谈论。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崇祯皇帝的态度,接到信件,他不置一词,只是让首辅薛国观和群臣探讨章程方略。

一时间,京城上下车马不停,各个大臣门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时有快马进进出出,到处传递消息。

二十五日,兵部尚书陈新甲让亲卫把此消息快马传递襄阳杨嗣昌处。

襄阳因地处襄水之阳而得名,汉水穿城而过,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不过,此等美景杨嗣昌已经无从顾及欣赏,他已经被张献忠和手下将领搞得焦头烂额。

杨嗣昌抵达湖广襄阳行营以后,便积极展开部署,以围剿张献忠。

初期,杨嗣昌麾下的总兵左良玉在川东夔州府太平县玛瑙山大败张献忠,杨嗣昌报捷战果斩敌三千六百二十,坠岩谷死者无算。

张献忠的妻妾高氏等和军师潘独鳌都被俘虏,押往襄阳。

崇祯帝闻讯大喜,不仅加封左良玉为太子少保,还亲笔慰谕杨嗣昌。

但是,由于杨嗣昌没能处理好诸将关系,导致左良玉和贺人龙两员骁将都不肯听命,陕西总督郑崇俭也对他阳奉阴违。

之后,官军在夔州府大昌县土地岭吃了败仗,局面再度恶化。

因为四川巡抚邵捷春无能,杨嗣昌亲自来到重庆主持围剿。

张献忠流窜四川,杨嗣昌尾随追击,疲于奔命,张献忠曾作顺口溜挖苦道:“前有邵巡抚,常来团转舞;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

当时杨嗣昌曾贴出告示说:有能擒斩张献忠者,赏银万两。

不久后他的行营衙门惊现张献忠的传单,上面写道:“有斩阁部者,赏银三钱。”

杨嗣昌瞠目结舌,对周围疑神疑鬼,身心更加痛苦。

更让他难受的是,张献忠又在开县黄陵城大破猛如虎所部,出川直趋襄阳。

而且,随着他亲自征收练饷,西北各地百姓对他也是恨之入骨。

故而,接到陈新甲的书信,他只是回复七个字:莫逞强,静观其变!

崇祯二十九日,秦浩明和卢象升刚抵达通州,一场有关于他的会议正在薛府讨论。

只不过这是薛府的内部会议,据是薛国观的心腹之人,没有其他朝廷大员。

薛国观爱奢靡,整个薛府建得美轮美奂,书房外建有一个议事厅,平常用于和他的朋党进行讨论。

议事厅与其说是厅,不如说是殿,奇大无比。

正中间有一个宽大的太师椅,那是薛国观的座位,下首有六个锦墩,分布在两侧的四根大柱子边上。

左右两柱间摆放着一条紫檀木长案,上面堆满了账册文书、空简和纸砚笔墨。

“说说吧,还是老规矩,先从胡给事中开始。”

薛国观腰不好,即使是大热天,还是倚靠在厚厚的软垫上。

“首辅大人,下官以为,在讨论此事之前,我们需要摸清东林党人的态度。

然后再想出对策,如此既能让天子满意,又让东林党人吃瘪。”

下首第一位乃户部给事中胡乃龙,天启三年进士,一路迁升右都御史,后投靠薛国观,上月被安排到户部,也算是薛国观的首席谋士。

“唔,有道理,继续!”

薛国观素来仇视东林党人,胡乃龙投其所好的话语立马让他感到欣慰,稍微换了姿势,微笑着说道。

“下官以为,天子让首辅大人和众位大臣商议建奴议和之事,不论议和与否,重点在第二个条件,把宣大总督秦浩明交给建奴处置。

然此事乃万万不能答应的条件,否则,传扬出去大明国威何在?

可既然如此,建奴也不是傻瓜,那他们为何提出此点呢?

此外,天子的意思如何,也需要加以揣摩?”

胡乃龙作为首席谋士,先把事情的重点一一点出,还是有几分见地。

“不错,胡给事中言之有理!

据本官所知,虽然不能把秦浩明交给建奴,可东林党人正准备利用嘉定伯府之事,把水搅浑,弹劾秦浩明,让其不能担任福建、广东总督。

毕竟,上次他们就已经反对。”

都御史熊明遇站起来,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全盘托出。

薛国观点点头,他现在也不明白崇祯的意思。

按理,秦浩明简在帝心,崇祯第一个理应把风波压制下去,为秦浩明出任福建、广东总督扫清障碍。

可是这小子委实能搞事,山西晋商一网打尽不算,连长据宣大多年的高起潜也被他端掉,现在又惹上嘉定伯周奎,那可是皇亲国舅,周皇后的父亲啊!

难道是因为此事,惹起皇上的不快,故而有意换将不成?

第二百七十七节 敲打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作为上位者,有事不说透,让底下人去揣摩,去猜测,乃是最常见的招数。

对路了,则顺水推舟。不合意,再好好想想。

薛国观一辈子善于溜须拍马,但唯独在揣摩圣意方面比温体仁相差甚远,这也是他首辅做不久的原因。

“天子圣意不明,暂不做理会。

诸位还是把精力放在政敌处,先理顺各方思路,确定我们对此事的方针,如此才能进退有度,方不至于顾此失彼。”

既然不知崇祯意图,薛国观决定索性不做理会,先定下基调,左右不过随机应变而已。

他这个首辅并不是靠真才实学上位,和崇祯也没有君臣相宜之说,而是靠温体仁大力举荐,全力奉行温体仁主义,方才有今日首辅之位。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首辅期间,基本上没有自己的举措,以听崇祯皇帝的话为主。

“恩相,卢建斗和东林党人一贯交好,而秦浩明更是其一手培养,可为何他们之间反而闹个不停?

据下官了解,此乃东林党魁首钱谦益弟子谢三宾仰慕秦淮名妓柳如是,却被秦浩明横刀夺爱,方有今日之隙。

既然如此,我等是否可以从中做些文章?”

刑部员外郎贾仁初五短身材,长得白白胖胖,刚从南直隶调入京师,犹记得去年一幕,因此建议道。

“既有此事!”

薛国观眼前一亮,抚掌站起,众人纷纷接头交耳,小声议论。

此事若是属实,有谢三宾这个搅屎棍,秦浩明和东林党人交恶当无异议。反而是自己当初配合崇祯皇帝,跟他或许有些情谊。

若是天子心意不决,倒是不妨帮上一把,巩固二者关系。

中午,骄阳似火,空气里仿佛有一团火。小草蔫了,树枝也耷拉着脑袋。田野里劳作的农民,更是汗流浃背,沉重地喘着粗气。

“皇上,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此子目中无人,根本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竟然把堂堂国舅拘押,他这是要做什么,想造反吗?”

乾清宫内,国丈周奎不顾午时炎热,亲自进宫面见崇祯,替儿子周作福鸣冤。

说完,右手用力捶胸,一副气死老夫的模样。

其实以后世的眼光,他并不老,才五十出头而已。加之保养得体,营养优良,望之和操劳国事的崇祯,仿似两兄弟。

奈何他早年曾在街头依靠行医,占卜赚钱为生,市井小民特有的狡黠一直改不了,非常善于伪装自己。

“国丈言重!秦爱卿虽然年轻,但行事向来稳健,很少擅权。

沿途御史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等秦爱卿进京,再查实事情原委。”

周奎并无什么恶迹,倒是自己小舅子周作福比较高调,崇祯知之甚祥。不过,大恶没有,秦浩明也不敢拿他如何。

好说歹说把周奎劝慰好,目送他离开。

屏风后,周皇后方才施施然走出来,向崇祯一福,“皇上,让您为难,臣妾不胜惶恐!”

却是周奎找过她多次,涉及重臣,周皇后避而不见,只是从宫内传话让父亲找崇祯。

“有啥好惶恐?都是一家人。你弟弟让秦爱卿教训一下也好,虽说大恶没有,但小错不断,着实高调。

也就是秦爱卿年轻气盛,敢于不畏权贵,换了其他大臣,早就避而远之!”

崇祯拉着周皇后的柔夷,狭长的眼眸中透着一丝微笑,显然心情不错。

钱是男人的腰杆子,放在帝王身上也适用。

最近,在崇祯的眼中,天下可谓天平,时局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有北地旱灾困扰和西北流贼反复,但皆是小疾,无关大碍。

建奴对秦浩明畏之如虎,竟然使出如此小把戏,真是黔驴技穷尔!让他心怀大慰!

更有骆养性从宣大监军高起潜那里查出大量银两,加上五处豪宅和田地,内帑入库达六百万两白银。

虽然高起潜所作所为让他深感痛心,但有此财源弥补,倒是让他心中的怒火平息不少。故而,他只是判高起潜斩立决,而不是杖毙!

当然,秦浩明在此当中,出力不少。

至于查没五家晋商,虽然现在尚无数据传来,但想来少不了。此事,又是秦浩明一手为之。

说起来,这个年轻总督确实能干,敢干!可正因为如此,需要压一压。

“皇上,贤臣能臣不易,还望不要打压太甚,伤了人心才好。”

崇祯的想法,周皇后作为枕边人,自然知晓。

“皇后放心,秦爱卿作为一块磨刀石,一则可以磨炼朝臣心迹,二则也是敲打他。

诚如国丈所言,朕的小舅子也敢说抓就抓,委实大胆之至!朕的脸面何存?皇后颜面何在?”

崇祯哈哈大笑,哪里有丝毫怒气?

周皇后莞尔一笑,不经意的风情展现无疑。

崇祯动情的揽着周皇后的柔肩,深情说道:“这些年,没有一天舒心的日子,皆是朝堂政事,委实让人揪心动气。

若不是皇后鼓励支持,朕真的不知如何坚持?朕不负天下人,却唯独辜负爱妻。”

这一刻,崇祯不再是君王,只是周皇后的丈夫。

“皇上,一切都会过去,臣妾帮不上大忙,只能尽本分,大明的江山需要您掌舵。

真的好感谢卢督,是他发掘了秦督并大胆使用,方使建奴大败,大明形式有所好转,才让皇上忧心之事减少。

若是朝堂大臣有一半像他们一样,皇上就无需如此操劳。”

周皇后抚摸着崇祯头上的缕缕白发,非常心疼。

虽为帝王,却无一日安闲,也无一日享受,千钧重担在身,日夜劳心劳力。

上位才十二年,三十几岁的人,比之老父却无多大差别,个中辛酸苦楚,何人能知?

“唉!别说一半,能有十分之一,朕就足以**!”

崇祯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想到朝堂上无休无止的争吵,崇祯的心情瞬间黯淡。

说起来,一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的大儒,通过千挑万选重重考核,方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平日里讲起道理头头是道,怎么做起事情来反而不如秦爱卿一介秀才?到底是哪里出现问题呢?

第二百七十八节 琉球事件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一声尖厉的竹哨声响起,前几天被俘的海盗从甲板上站起来身,把水桶里的脏水倒进大海,又从大海里拎上海水,匆匆的洗了手,就齐齐的坐在甲板上。

厨子抬着一个大桶,给他们每个人的盘子里盛了满满一盘子米饭,浇上一勺子鱼汤,还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橘子。

虽然酸的不像话,他们却吃的津津有味。

“云弟做得不错,才几天功夫就把他们训得服服帖帖,有点手段。”

临近通州港口,秦浩明看见海盗的表现,欣慰的夸赞张云。

“都是一些苦命人居多,活不下去才出海搏命。当然也有桀骜不驯之徒,为了财富铤而走险。

按兄长的意思,胡萝卜加大棒。想死有刀枪,想活,有热腾腾的的白米饭,他们自然也就安心下来。

再磨合一段时间,把他们打散分到队伍中,都是一些见过血的汉子,战斗力不缺,还有海战经验,熟悉海盗的作风。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正是合适!”

张云全身甲胄,拿着单筒望远镜,四处观望,口里回答着秦浩明的问题。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秦浩明欣慰的看到张云的转变,心里无比畅快。

如果不是遇到三艘倭国的小船,秦浩明的好心情会一直保持下去。

只是随着张云把单筒望远镜给曹胜鑫,后者说好像是倭国的船只,秦浩明就准备一声令下,送这三艘船送进海底见龙王。

不管是不是海盗,反正秦浩明是信了,麾下的水军也准备相信这就是一群海盗,最多事后去搜集一下物证,相信一定会有。

卢象升也认为一定会有物证,因为只要经过秦浩明的手,想要没有都困难。

八牛弩已经上好了弦,炮衣也已经掀开,所有人在不停地校正角度,准备第一轮轰击,就把三条小船砸个稀巴烂。

一个大明的绿袍官员出现在倭人的船头,不停地向他们喊话,秦浩明无奈的下令停止攻击,他实在做不到向自己人开炮。

一条小船把那个绿袍的官员接了上来,秦浩明冷着脸没好气的问:“你一个六品官,怎么和倭人挤在一条船上,丢不丢人,我大明没船了吗?”

“回秦督的话,下官隶属于福州鸿胪寺,奉命去了琉球,现在回国要去京城复命。”

鸿胪寺官员李春江虽然诧异于秦浩明的年龄和官职,但而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能不恭谨吗?

差点就莫名其妙的丧生海底,有冤屈都没地方说,由此可以看出秦督的彪悍。

在秦浩明的盘问下,李春江把去琉球的目的一一道出。

原来,现在的琉球已经被倭国岛津家族占有。如果不是琉球的使者冒死告知,大明还被蒙在鼓里。

而李春江为了辨别真伪,冒死去琉球查看。

一看,事情果然如此。如果不是琉球国王相救,估计现在已经成为死人。

“李郎中,本督向你赔罪。”

听到这里,秦浩明已经完全明白事情来龙去脉。

琉球,也就是后世的冲绳,美国在日本的海军基地,这是后世每个中国军人心痛的地方。

就地理位置而言,琉球群岛是控制日本,台湾和中国大陆出海口的一个重要锁匙,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可这,原本应该是中国的土地。

大明洪武五年,明太祖朱元璋派使臣杨载携带诏书出使琉球,诏书中称其为琉球。

从此乃成为正式名称,可见,连琉球国的国名也是中国取的。

朱元璋诏书说:“朕为臣民推戴,即位皇帝,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

是用遣使外夷,播告朕意,使者所至,蛮夷酋长称臣入贡。

惟尔琉球,在中国东南,远据海外,未及报知。兹特遣使往谕,尔其知之。”

这份诏书除了以华夏自居中央,使用了中国历代皇帝习用的“蛮夷”之类词以外,毫无威胁恐吓的意思,是一种和平外交。

因此,琉球国中山王察度首先领诏,并立刻派遣王弟泰期,与杨载一同来中国,奉表称臣。

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赐闽人三十六姓入琉,这批大明移民主要是向琉球传授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

与此同时,琉球王还经常选派子弟到中国留学。

从明洪武五年以后,琉球王国一直使用中国的年号,奉行大明正朔。

特别是1430年,明宣宗正式赐姓琉球统治者尚姓,中山王名为尚思绍,开创了第一代尚氏王朝。

从此,也使得琉球正式成为大明帝国的藩属国,琉球开始定期向大明朝贡。

但在万历三十七年年底,萨摩藩的统治者——岛津家族按照拟定好的攻略计划,派出三千名萨摩军。

以七百支火绳枪为主要武器,迅速打败以老式火铳为武器的琉球军队,琉球王国被倭国正式吞并。

战败的琉球王国在投降文书上被迫承认“琉球自古以来世代从属于萨摩”。

但顾忌到琉球宗主国大明的反应,同时也为了重要的朝贡贸易上的需要,琉球王国在表面上保持了“独立”。

而倭国也假借琉球船只与大明进行朝贡贸易,在此后的时间里,琉球同时与大明和萨摩藩保持着宗属关系。

要知道,大明是严厉禁止与倭国通商,这也是倭国为什么和郑芝龙通商的原因。

所以对于倭国,尤其是以贸易为主要收入来源的萨摩藩来说,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控制琉球。

然后,借用琉球的“合法身份”,与大明进行利润极高的朝贡贸易以及其他商务活动。

“操!这些鬼子。”

秦浩明恨恨的骂了一句。

这些倭国孙子,利用琉球借机占大明的便宜。

历史上,琉球国屡次向大明求救,奈何大明自身难保,所以都没有任何行动。

至于之后的建奴朝廷,不提也罢,都是血泪。

“李郎中,这件事情本督来处理,定不让琉球国王失望。

那这些人是倭人还是琉球人?”

秦浩明指着三艘小船的上的人,朝李春江霸气的问道。

第二百七十九节 琉球使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琉球人,都是自己人,还有两个是福建林家的后人。”

秦浩明杀气腾腾的模样吓坏李春江,不顾失仪,大声嘶吼着张开双手挡在前面。

“李郎中莫急,本督只是随便问问。”

是个汉子,大明有血气的官员不多,秦浩明拍怕他的肩膀,朝他展齿一笑。

“这一路上多亏他们,方才得以存活。起先秦督的杀气委实吓人,要是一炮轰过去,下官可就无脸见人喽。

还有,有没有……有没……”

李春江尴尬的冲秦浩明笑笑,搓着手不知想说些什么,又红着脸不好意思说。

秦浩明怎么会不明白?在琉球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又一路漂洋过海,缺少食物乃是必然,海鲜虽好,但华夏子民,怎能少得了米食?

说来可怜,老大的一个人,捧着一盆米饭哭的稀里哗啦,吃了一口,居然放声大哭,眼泪巴拉巴拉的往盆子里掉,委实让人心酸。

秦浩明也捧了一大碗米饭,陪他一起吃,轩昂八尺的汉子,哭的人心里不得劲。

好半响,李春江才停止哭泣,对秦浩明拱拱手说道:

让秦督见笑,下官在琉球半年,被倭国武士监视,每日只吃一些饭团子,真是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李春江满脸唏嘘,一脸的悲愤无奈。

“快吃,回到家就好,本督正好也要到京城,你就一起走,刚好跟本督讲讲琉球的情况。

今后,还需用到你之处,定灭倭人为你报仇,希望能够合作愉快。”

“秦督但有吩咐,下官一定遵命。只是船上琉球的两个林家后人,也算是琉球使者,是不是接到咱们的船上?

他们的船实在不是人住的,狭小肮脏,关键是臭。”

放下碗筷,李春江惬意的摇摇头,稍微整理身上的服饰,方才彬彬有礼说道。

“当然可以,都是大明子民,理应帮扶守望。李郎中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呐,走,本督和你一起去迎接他们。”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林家在琉球生根发芽,最关键是熟悉琉球,乃是最好的内应。

长期的辛勤劳作,让林氏兄弟长得黝黑健壮,对于秦浩明的到来,他们显得受宠若惊。

琉球是一个只有十二万人的岛国,尚不及大明一个中县的人口多。秦浩明作为五省总督,于他们而言比琉球国主也不遑多让。

一路上,随着他们的讲解,秦浩明把琉球风土人情,岛津家族的布置等情况一一摸清。最后,林氏兄弟还带来岛津家族准备侵占台南的消息。

“这些小鬼子,几百年来一直觊觎华夏土地,该死!”

秦浩明听完,沉着脸,恨恨的骂了一句。

中倭两国,因为地理的关系,特别是因为后世的侵略战争,两个民族间绝无和平共处的可能,必然要以一方的倒下而终结。

既然如此,早解决早好,免得遗祸后代。

林氏兄弟被秦浩明阴冷的表情震撼,不知哪里讲错话。

旁边的李春江接过话,缓缓的说道:“秦督无需忧虑,倭人痴心妄想而已。

万历二十六年,露梁海战早把他们打趴,所以当初沈将军三次保卫台湾,据是手到擒来。”

怕秦浩明不知道这段往事,李春江洋洋洒洒开始解释。

沈将军就是登州卫指挥同知沈寿崇之父沈有容,在他一生四十余载的军旅生涯中,有数十年是镇守在福建沿海。

正是在这期间,他曾率军三次进入台湾、澎湖列岛,歼倭寇,驱荷兰入侵者,成功地保卫了台湾。

第一次是在万历三十年冬,倭寇侵占台湾,四处残害福建商民与高山族同胞。

沈有容冒台风之险,率二十一艘战舰拼死渡海,前往台湾,全歼了这股倭寇,使福建商民与高山族同胞重见天日。

第二次是在万历三十二年,荷兰东印度公司韦麻郎等拥三艘巨舰,趁明军换防之际,占领了澎湖岛。

他们以互市为名,企图像葡萄牙占领澳门一样永远占领澎湖列岛。

沈有容在福建八闽军心思遁的危殆情势下,经过严密部署,不顾自身安危,单舟驰往荷兰舰船,指陈利害,严正晓谕,不费一枪一弹便迫使韦麻郎退兵。

韦麻郎临去之时,请画师为其画像,以示尊敬。

第三次是在万历四十五年,日本幕府将军德川家康,命令长崎代官村山等安占领台湾。

沈有容先以威名制服明石道友一军,然后率水师在东沙岛合璧围困,采取以倭制倭的办法,迫使在该岛顽抗的倭寇弃械投降。

沈有容三次保卫台湾,其功于国于台,殊非浅显。

“好,父是英雄儿好汉!到时候也要让沈寿崇将军驱逐倭人,成就一段父子佳话!”

秦浩明听完洒然一笑,现在倒是消灭倭国的好时机。

时下倭国势弱,郑芝龙都可以在他们国家称霸,何况是自己整合后?

说起来,一国的海岸线是其边界的一部份,凡是一个国家疆界易于与外界接触者,其百姓便较容易向外发展,与外面世界相交往。

但可惜的是,大明由于地形平坦、土地肥沃,能使百姓安居乐业。故而,不是到了穷途末路,一般人不愿投身海洋。

反之,倭国土地贫瘠,地震频频,逼使百姓不得不讨海维生,后来终成为海洋大国。

由此,也拉开倭国走向强国之路。

此时,秦浩明心中的想法便是,趁此机会,要让倭国片板不可入海,困都要困死它。

通州位于北京市东南部,京杭大运河北端。

吩咐护送他们的登州卫水军回去,秦浩明和卢象升则朝京城奔去。随行的除了琉球使者,还有嘉定伯府世子周作福。

只不过,他被限制在马车里,动弹不得。

秦浩明倒是无忧无虑,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见机行事。

而卢象升则甚为担心,不知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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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节 你方唱罢我登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进得京城,李春江拜别秦浩明,带着琉球众人前往鸿胪寺报道,而秦浩明他们则依旧是去兵部驿站。

新任兵部尚书陈新甲为人活络,早已得知他们到来的消息,亲临驿站为他们接风洗尘。

许是立场不同的缘故,席间众人只是谈些风花雪月之事,具体有价值的东西皆未涉及。

不过,秦浩明和卢象升也未在意,彼此从未有交集,对方能够有此心态,已经不必苛求。

而晚间赶来的杨廷麟,则把他所了解的京城态势一一告知。

说起来很有意思,卢象升和东林党人亲近,杨廷麟向来更是以清流自称。

可其它党派无声无息,反而是东林党人在谢三宾的带领下,闹腾最凶,一副不把秦浩明拉下马,誓不甘休的模样。

说到后面,杨廷麟有些着恼,愤恨地说道:“那个谢三宾跟疯狗一样,和嘉定伯府眉来眼去。

以秦督蔑视皇权为由,非要问罪秦督,怎么劝说都没用,不知是何居心?”

“这狗日的仰慕柳大家,认为在下横刀夺爱,故而迁怒。”

秦浩明眉头一扬,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语气及其不屑。

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家伙虽然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危险,但跟一个苍蝇似的,着实让人呕心。看来,要找机会敲打一番。

“无耻之尤,卑鄙小人!竟然拿国家大事泄私人之愤,何其可恨也?

不行,吾要向众人揭发此僚丑恶嘴脸。”

杨廷麟嫉恶如仇,当场勃然色变,转身就待离去。

“伯祥且慢!”卢象升叫住杨廷麟,“此事理不清,反而有碍破虏声誉。他谢三宾左右不过是一个太仆少卿,无需理会即可!”

杨廷麟恨恨跺脚,第一次对东林党产生怨恨。

接下来的两天内,局势变得很有意思。

崇祯皇帝既未召见秦浩明,也没有下旨呵斥,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

卢象升进宫一趟后,回来后则四处接见同僚故旧,忙得不亦乐乎。

于是,秦浩明变得被人遗忘一样,除了崇祯派出宫内的小黄门,接回嘉定伯府世子周作福之外,概无其他人拜访接见。

直至第三日凌晨,方有复社巨子张溥和杨廷枢联袂拜访,请他到国子监和士子讲学辩论。

“张乾度,你可不要瞎掺和,莫非还嫌不够乱不成?还是说你们现在跟东林党人是一家,想要帮他们对付我?”

双方寒暄一番落座,听他们说明来意,秦浩明毫不客气说道。

在金陵的那段时间,秦浩明和他们可谓相交莫逆,纵使多日未见,话语间还是相当随意。

“秦督,何出此言?复社成员都是学子,东林党人是朝堂高官,别把我们想得跟他们一样肮脏?”

杨廷枢故作不满的说道。

以今时今日秦浩明的地位,文官的第一帅,犹能把他们当成朋友,纵使他们结交的据是高官,但还是让人心暖。

“少来,还不都是一丘之貉?你们中举为官,不就是跟他们沆瀣一气,搅和在一起吗?”

秦浩明撇撇嘴,半真半假的说道。

复社和东林党人都自诩为清流,基本理念相似,唯一区别在于复社成员基本都是学生,而东林党人已经走上朝堂。

学生是单纯热血的,但等到踏入官场中,也被被染黑了。

“破虏切莫一棒子打死,大多数人还是能够洁身自好的。

只是朝中没有正直能够领军的人物,方有今日诸多烦恼。”

张溥双手一摊,有点无奈。

之所以这么说,他现在正谋划让周廷儒起复为首辅,取代薛国观。

“哦,正直的,有这样的人吗?”

秦浩明斜视一眼张溥,意有所指。

眼前这位,可不是一般人物,秦浩明对他可不敢大意。

虽然张溥和杨廷枢都是复社成员,表面上都跟他交好,但老实讲,他心中还是分别对待的。

杨廷枢为人实诚,能脚踏实地,不会好高骛远。

可张溥不同,他不仅在政治上极度狂热,而且还很有野心和手腕。

在成名之后,他不肯按部就班地出仕熬资历升官,而是企图一步登天。

借广收门徒以控制知识界、把持科场,最终达到左右政权之目的,并且一度真的让他成功!

利用天下士子的宣传,帮助周延儒重新上位首辅,并捏住周延儒的把柄,让其不得不惟命是从。

有一次,张溥甚至直接给了周延儒一个册子,上面写满了人名,有的要大用,有的要罢官,而周延儒居然也尽数照办,丝毫不敢违抗。

想想吧,区区一介没有任何实际职务的“民间意见领袖”,居然能够在家遥控操纵朝堂决策,决定官员任免,把大明天下视为掌中玩物……

这份泼天的狂傲和能耐,在后世有哪个学生干部做得到?

在乡野之中遥控朝廷,以闲人之身执掌天下……能把“学生运动”搞到这等地步,委实是空前绝后。

当然,张溥最后也是因为太过嚣张,才被忍无可忍的周延儒或者其他某位大佬派人暗杀了……

很显然,对于东林党官宦来说,张溥这个被他们花钱资助和造势捧起来的小字辈,就差不多相当于一条养不熟的疯狗。

让他咬起阉党、勋贵之类的政敌,固然是所向披靡,屡战屡胜,可一旦倒戈反噬起来,也是让人深感痛心彻骨。

“现时局动荡,首辅却更替频繁,当今薛首辅不过一个混吃等死之辈,难有作为。”

张溥自然不知秦浩明心中的想法,还在一面唏嘘,一面偷偷观察秦浩明的脸色,看他有什么反应。

如果此事能得到他的帮助,那么卢象升自然跟他在一起,事情无疑更有把握。

“你方唱罢我登场,犹如梨园戏子在唱戏。这大明首辅犹如走马观花,让人眼花缭乱。可乾度,这十二年来,可有一个让人满意的吗?”

终至此时,秦浩明总算明白张溥的来意。去国子监讲学是假,寻求帮助是真。

可问题是,周廷儒是什么人,难道天下人还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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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节 难道血已冷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三年首辅周廷儒少有才学,万历四十一年,会试高中第一,获会元。

一月后参加殿试,又一举夺得一甲第一名,成为状元,时年二十一岁。

许是第一次当首辅没有经验,后又遭温体仁陷害,故而被当今天子罢免。

然才学不缺,又经心性磨难,若再度起复为相,改弦易辙,或可挽回大明颓势?”

张溥言语恳切,终于缓缓说出自己的心思。

这是他近期一直在谋划的事情,若是能说动秦浩明这个封疆大吏帮助,那么,不仅周廷儒起复为相的事情简单快捷许多,便是自己,作用也更加凸显。

此事若是能成功,在他看来,这是三赢的事情,大家都得利。

想秦浩明如此聪明人物,肯定不会拒绝。

面对张溥殷切的眼神,秦浩明无奈的苦笑一声,心里斟酌着说辞。

说句实在话,他大可敷衍一番。随着他的到来,历史已经改变,岳托和阿巴泰之死就是明证。

可张溥和杨廷枢不是别人,他们不仅是复社的领袖,更是他到大明的朋友之一。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私心。

张溥的影响力遍及南北各省,走到哪里都是万人空巷,拥趸粉丝无数。

而且,这些粉丝都是时下学子生员,代表着大明的读书人。在没有媒体的年代,他们担负这喉舌的作用。

说一套做一套简单,但只能蒙骗一时,蒙骗不了一世,终究会被察觉。

若此,欺瞒他们,便交恶张溥和杨廷枢,影响自己名声,得不偿失。

更何况,他还想让复社学子为其所用。

此时,他们尚为踏入官场,还有这一颗赤子之心,想为国为民请命,属于大明的精英阶层。

当然,他们的部分想法必须改变,才能为他所用。

他相信一定可以慢慢影响身边的人,譬如张溥推荐的洪迪和许杰就是最真实的榜样。

“乾度兄,不知你们是否知道?”

思虑良久,秦浩明方才对着张溥和杨廷枢缓缓开口说道:“周廷儒得崇祯帝重用之后,没多久,就要推臣。

周廷儒跟温体仁两个人,为了当上首辅,不惜结成政治联盟,残害忠良,最终的结果是周廷儒当上了首辅。

当他掌握一朝权力之后,就开始急切地安插亲信,想要重用自己身边的人。

例如孙元华、张廷拱等人都是他的亲属,甚至他还把自己的哥哥周素儒,予以冒牌的锦衣卫身份,并加封为千户之职。

最为可笑的是他把自己的亲戚周文郁任命为副总兵,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在国事上,周廷儒擅长的不是改革创,而是玩弄权术,使那些不服从自己的百官罢官,或者是无声地处理掉。

在生活作风上,他过着腐朽糜烂的生活,贪图酒色,他的恶行受众人唾弃。

由于他的家人都是他所提拔,深受他的影响,也变得横行霸道,受到百姓的指责。

周廷儒当上首辅,不是想着替帝王分忧,而是一心沉迷权力带来的快乐,自认为自己老谋深算。

不料,被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温体仁暗地里阴了一把,将其陷害,导致其罢官回家。

如此私德有亏之人,作为大明首辅,你们认为真的合适吗?”

秦浩明的语音不大,好像没有任何感情,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可愈是如此,却让张溥和杨廷枢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句话说不出来。

周廷儒的德行,作为大明的精英人士和弟子,他们如何不知晓?更甚至,许多事情秦浩明都没有说全,已经算是相当公允。

半饷,秦浩明诚恳的对他们继续说道:“破虏做事,说一是一,但求无愧于心,绝没有政敌党派之间,希望二位理解。”

“无妨,是乾度造次,没有思虑周全,怪不得破虏。”

张溥起身行了一礼,脸上神情非常狼狈。

“其实,破虏还想问二位,尔等犹记得当日初心否?”

秦浩明站起来还了一礼,目视二人,满脸沉重沉重问道。

不等他们回答,仿佛是在缅怀一样,自顾说道:

“娄东二张,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犹自得天启四年,与郡中名士结为文社,称为应社。

时有张采、杨廷枢、杨彝、顾梦麟、朱隗、吴昌时等十一人,后来遍及全国。

超过三千人,以文会友,兼又评议时政,一城出观,无不知有复社者。

天启六年,乾度兄二十六岁,愤而作《五人墓碑记》,风神摇曳,正气浩然,矛头直指权势滔天的阉宦。

二十七岁入太学,目击朝纲不振,丑类猖狂,与京师士子结成燕台社,作檄文揭发阉党罪行。

二十八岁召集尹山大会,乾度兄倡导南北士子组成复社,关心大明政事和民族兴亡。

崇祯六年,兄三十二岁时,召开著虎丘大会,山左、江左、晋、楚、闽、浙以舟车至者数千人。

当时,秦某闻兄之事,激动不已,曾和好友浮一大白以贺。

壮哉!真乃大明好儿郎!

一介书生,在大明风雨飘摇之际,兄满怀一腔热血,继东林而起,联合正义之士,欲只手撑起大明摇摇欲坠的汉家天下。

特别是兄一扫“宁坐视社稷之沦胥,终不肯破除门户之角立”的大明士习,打破门户之见,以国家为重。

就是在那一刻,破虏立志以兄为榜样,誓不让乾度兄专美于前。

故而,方有破虏只身北上投军,为的就是重挽大明于狂澜。

如今,破虏热血依在,难道诸兄血已冷乎?难道真要和朝廷尸位素餐的衮衮诸公一样,为己不为国乎?”

秦浩明的目光毫不掩饰无尽的悲哀,此刻,是他真实的心情。

年轻的张溥在阉势熏天的日子里,不计危殆,挺身而出,振臂而呼,树起了以文会友的旗帜,来绾结天下士人的心。

他匡扶正义的勇气,歆动天下。

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名声增大,渐渐介入肮脏的政治。

妄想在幕后操纵朝政,反被周廷儒利用,聪明反被聪明误,抱着遗恨而死,年仅四十岁。找本站搜索"顶点208xs",或请记住本站网址:.

第二百八十二节 振聋发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惭愧,惭愧……”

每当秦浩明言及一句张溥往昔盛事,他便苦笑着说一句。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杨廷枢则失神的看着脸带哀伤的秦浩明,心里空荡荡的,一层纸被捅破,竟然不知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有何意义?

周廷儒私德有亏,天下人皆知,可现在他们干的叫什么事?助纣为虐?

“破虏,那吾等学子应如何才能匡扶大明,解民众于水火兵戈?”

半饷,杨廷枢语带悲切凄声问道。

“杨兄自幼生于官宦之家,想来应是衣食无忧,可知民间疾苦乎?”

秦浩明背负双手,目光炯炯,直视二人。

杨廷枢是南京兵部尚书庄简公杨成之孙、诸生杨大溁之子,何须为一日三餐发愁?

张溥虽幼年穷苦,可成名之后,哪有饥饿之虞?

“破虏此言何意?吾等岂不是因深知民间疾苦,方要朝廷减免税赋,不与民争利,可有错乎?”

杨廷枢原本有些颓废的心情陡然高涨,这些问题平时和复社学子讨论最多,大家观点一致,最有心得。

此刻,既然秦浩明说到这个问题,他又斗志昂扬,恢复信心。

便是旁边的张溥,也暂时压抑内心的悲苦,把目光投向秦浩明,听听他有什么新的见解。

二人的状况让秦浩明感到欣慰,终究不是官场老油子,还有自己的原则和良知。

东林党就算了,复社士子他还是要努力争取。

其实,不管是朝廷还是自己,今后和东林党反脸是势不可免。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利益之争。

一方面要重整河山,势必要集权和军国化,要把国家全面动员,充分利用大明庞大的国力。

而不是如现在这样,一团散沙。

国家实际上有过亿人口,却被一个几十万人的建奴灭国,并且剃发易服,文明陨灭,这是何等之耻?

“既知民间疾苦,可不知为何屡屡向百姓征收税赋,而官绅士子却丝毫不出?

以至于穷者愈穷,富者愈富!

还是说你们只是觉得官绅士子是民,普通百姓则是蝼蚁?”

秦浩明越说越气愤,声音逐渐增大,隐隐有斥责之意。

这些话自从来到大明,他没有向其他人说过,今日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复社和东林,代表的却是新兴资产阶级,代表的是本阶层的利益。

万历年间,税监和矿监确实侵害了大地主和大商人的利益,同时也损害了大量的普通百姓。

从这一点来说,东林党的一些攻讦似乎有些道理。

但更多的时候,就是纯粹的为了本阶层的利益而撒泼打滚……

“征收农税,士子减赋乃大明国策,两百多年来据是如此。

而万历年间征收商税、税监和矿监,乃是祸国殃民开始,人心松散,方有今日之危。”

张溥犹自辩解,这也是大明目前社会的主流说法。

“哈哈哈……”

这不是笑话的笑话,却让秦浩明笑得涕泪交加。

过后,他满脸无奈摇头,嘴角带着讥讽朝二人说道:“不知大明士子是否有人读史乎?难道竟然不知有国才有家,国破则家亡乎?

国破家亡,人财皆失!

时人短视,疯狂逃税数十年,自以为占了大便宜,却不知实乃地地道道的自杀之举,可悲可叹!

尔等不妨想想,若不是万历皇帝四处征收税赋,可有三大征胜利?若是三大征失败,大明又会如何?”

说到后面,秦浩明疾言厉色,不留丝毫情面。

想到建奴朝廷评价明史,竟然说是万历留下隐患,才导致灭国之灾。

而后世的一些所谓史学家,更是极力鼓吹,不顾历史事实,委实让人无语至极。

殊不知,大明的财政在万历之前确实是以农业税为主,但万历皇帝心知继续征收微薄的农业税,不但国库不够用,而且农民也无法忍受。

所以,万历想方设法从江南的资本家中征收税收。

由于管理外库的的户部不接受工商税,只收农业税,万历便把工商税收到内库,这就是所谓的万历贪财之迷。

而实际上,万历三大征所用的钱,正是内库的工商税。

通过廷击红丸移宫三案的精彩演出,东林党终于在万历死后第一次把持了朝政。

他们马上逼迫泰昌皇帝废除了各项工商税收,充分暴露了东林党作为资本家代言人的角色。

当时大明各地的发展及不平衡,江南工商发达,而几乎不用交什么税。

北方各省的农民则难以忍受高额的税收,一遇到天灾更是食不果腹。

辽东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怎么办?

正是这种背景下,魏忠贤出现了。怎么做,当然是找东林党人交税。

经过几年时间,国库开始又逐渐充足起来。

天启的死是好机会。崇祯站在了东林党一边。东林党欲杀魏忠贤而后快,然而崇祯只免除了他的职务,令其守陵。

后魏忠贤被赐死,崇祯临死前厚葬之。

只有当崇祯上吊歪脖子树时,才想起大哥天启临终之言,要依靠魏忠贤。

可惜年轻气盛的崇祯皇帝,只看到阉党的负面,却忽略了他们办实事的能力,遂有天下文人皆可杀之语!

张溥和杨廷枢二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想不到平日春风和煦的秦浩明,今日竟然大发雷霆。

杨廷枢有心分辨两句,却发觉无从说起。

今日秦浩明之言,对他触动很大,说是振聋发聩也不为过,让他对过往所做之事产生怀疑。

“江南富绅士子有多富有,相信无需秦某赘言。

象东林的钱谦益,复社的冒襄,都不算大富之家。可都有三五处园子,几十万两的身家,破虏应该没有说错吧?”

秦浩明拍着杨廷枢的肩膀,冷笑这问道,不等他回答,又踱着方步走到张溥跟前说道:

“大明人口众多,赋税一家再加,却是无兵可用,无饷可出,为何?

明明白银多的都通涨了?民间的士绅阔佬们钱多得烧手?明明地大物博,北方灾,南方富有,怎么还会如此?

二位自诩为国为民的大明精英,可曾想过?问什么?

那是因为大明官绅不交工商税就算了,还有田产隐户、投充、献田,花样繁多,变着法儿的吸国家的血。

更有东林党人,明明有庞大的政府,却为了利益,故意抵制,让大明行政效率十分低下。

究其实里,是大明权威已经荡然无存,本朝的士绅阶层,已经自成格局,不再为大明效力了。”

秦浩明自问自答,类似于咆哮,所言所有,不要说大厅中的二人,便是远远的都能听见。

第二百八十三节 君臣相宜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张溥和杨廷枢二人失魂落魄,秦浩明的话句句直指要害,把东林党和复社众人的问题分析得一清二楚。

并且言之有物,不容辩驳。

张溥长叹一声,朝秦浩明拱手作辑,“朝闻道,夕死可矣!破虏言之有理,愚兄受教。

然舆情已成,弊病顿生,非一朝一夕之力可扭转,更兼到手的利益无人肯放手,怕是难于上青天?”

他原本就是聪慧之人,如何不明白秦浩明所说的事情?

可正如他所言,东林党和复社喊着不与民争利的口号,几十年来,便在一个特定局面下,形成了一个循环。

如此一来,整个江南官绅、富商就形成一个同仇敌忾的格局。

原本大明的官绅阶层,因为低薪政策无法脱离本阶层而存在。

就是说,一个人官当的再大,他也不能背离本阶层的利益而完全为皇家服务。

因为薪水不够,他必定要屈从于一些本阶层约定俗成的东西。

譬如投充和隐户,拖欠正赋、把持地方财税等等劣习。

特别是大明工商业展到这个地步,本身的利益就已经联结在一起。

再加上江南特有的科举文化传承,一个权力、金钱、还有文化相结合的庞大利益集团,就这么成型……

“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破虏便以此句送给两位兄长,望相互勉励。”

秦浩明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最怕的就是他们明知是错,却不承认,如此才相当棘手。

大明的精英阶层就是这些士大夫、地主、读书人构成。

把他们全部搞掉,无疑也就等于把民族的脊梁打断,华夏的文明一样大踏步倒退!

只有打倒一批、拉拢一批,改造一批,才是正确的发展方向。

屠刀是向外用的,不是用于本民族。

这便譬如自家的子弟犯了错误,骂也好打也罢,那都没什么问题。但若要打杀,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复社学子充其量是热血学生,被人利用而已。

但他们的本质是为了国家进步,才学也没有任何问题。

便如张溥和杨廷枢推荐的洪迪新、许杰等人,都是政务上的一把好手,现在秦浩明还真离不开他们。

“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杨廷枢和张溥二人喃喃自语,相顾动容。

这需要何等的境界,何等的情怀,方能有如此的胸襟和气魄?

他们和秦浩明相比,委实不如太多矣!

整天纠结于绳头小利,却置国家大义于不顾。从古至今,怕也只有大明朝廷如此宽容?

“破虏今日之言,乾度得回去好好整理。如今思绪已乱,暂且告辞!

另外,破虏能否准备一下,明日却是想请您到国子监和士子们讲讲道理,如何?”

张溥临走前,向秦浩明发出真诚的邀请。

今天秦浩明给他的冲击,可谓石破天惊,特别是最后一句,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更是让他感到惭愧和惶恐。

想想自己所作所为,不屑于从小官做起熬资历,奢求一步登天,异想天开通过周廷儒达到掌控朝局的目的,此举岂不跟奸邪小人无异?

跟秦浩明脚踏实地相比,更是自己凸显卑微丑陋。

好在他是做大事的人,认识到错误,能够立马纠正并且进行反省。

当然,也跟他自己不是朝廷高官,毕竟陷得不深,没有太多的利益瓜葛有关。

秦浩明答应了张溥的邀请,能够说服他们,他心里相当有成就感。

于他而言,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说明,并非所有的士子都不爱国?同时也代表着并非所有的士子都是利益阶层中的一员?

而这,需要他在大明四处宣扬,那哪里还有比国子监更好的场所?

秦浩明上午跟张溥和杨廷枢的谈话,下午就一字不落的呈现在崇祯的案头。

在其他地方,崇祯皇帝或许力有不逮。可在京城,尤其是驿站,官员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任何隐秘而言。

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御书房内,崇祯亲笔书写词句,把它高悬门庭处,仰头默默地注。

良久,他方才依依不舍的把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王承恩,幽幽的问道:“大伴,朕是不是对秦爱卿太过苛责?

若是让他知晓朕在故意打压他,会不会和朕离心离德?”

王承恩恭谨的行过一礼,方才嘿嘿笑道:“今上无需忧虑!

监督大臣言行举止是否有不臣,原本就是天家的权利。再说秦督骤登高官,心性如何今上还不知晓,此乃应有之意。

待到君臣相宜,或许就无需烦恼。”

“君臣相宜,君臣相宜……”

崇祯念叨几句,再望着案头卢象升呈递上来抄没的晋商清单,心中无限感慨。

六百五十万银两,良田万倾,豪宅、商铺、脚行三百六一处,山林四十多万亩,粮食……

满满的几页清单,尚有未完全统计完毕的,恳请天子派人复核。

当然,末页也附上秦浩明的要求,一,恳请免除征收三饷。二,请把多余的良田赐给此次建奴寇边的伤亡将士。

唯独,对自己的赏赐只言片语未提及。

崇祯叹了一口气,自己是不是被袁崇焕、杨嗣昌之流寒了心,变得不敢信任大臣?

秦爱卿的清单中纵使有些水分,那也比其他的大臣不知要忠心多少倍?

结合他的所作所为,真可谓,忠诚在方寸,感激陈情词。报国尔所向,恤人予是资。

大明之幸,天佑大明,得此良臣猛将!

不同于其他边关将领,天天朝他要粮要饷。自己除了第一次查抄晋商自动拨付秦爱卿一笔银两之外,好像他从未开口要过粮饷。

加上高起潜的几百万银两,崇祯居然发现自己内帑不知不觉有千万之资,而这一切,俱是秦爱卿的功劳。

不扰民,反而多有惠民之举。

不仅自己不吃空饷,反而要底下将官也不许如此。

当时听到汇报后,着实替他捏把汗,然而预想中的动乱并没有出现,就这样波澜不惊无声无息,实在不知他是如何做到?

查没晋商家财,准备充分,证据确凿,快如闪电,行动迅疾,在众人不知所措间,他已完成所有行动步骤,令人拍手称快!

想到自己为了打压他,故意把他晾晒一旁,并且让卢象升不得告知于他。

何曾想他年纪轻轻,倒是相当沉得住气,无惊无恐,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也不跟朝中大臣打交道,我行我素,直到今天杨廷枢和张溥拜访他,方有这番言论。

何谓忠心为国,今天的这番话这就是忠心为国的具体表现。

不结党营私,其一言一行,皆是为了大明,说得好哇!有国才有家,国破则家亡,而人财皆失!

下次崇政殿经筵之日,自己倒是要问问这些满腹经纶的老臣们,是否明白国家的道理?

崇祯心中不停的滚动着秦浩明的过往事迹,心中最后涌起君臣相宜四个字。

“大伴,明日让人到国子监,记录秦爱卿的谈话内容。之后,请他到宫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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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节 空话、套话、屁话!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六月,亦称季夏,指农历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晨练完毕的秦浩明,望着深蓝天空叹了口气,天气是不错,可惜短期内休想老天爷下雨,今年北地的干旱无可避免。

提起冰凉的井水迎头浇下,透体的清冷让人无比惬意。

穿上亲卫新买的秀才服饰,秦浩明在杨廷枢的陪同下,说说笑笑朝国子监走去。

六月,骄阳似火,暑气留恋,但这风风火火却远不能掩盖季节的丰富内涵。

大街上,京师涌动的人流,以五颜六色的衣妆,汇成横亘天地间的七色彩虹,描绘着乱世生活凄惨的诗情画意。

一路前行,秦浩明指指点点,以难得休闲的心情,融入大明平常生活。

国子监坐落在京师东城区安定门内成贤街,与孔庙和雍和宫相邻。

整个建筑坐北朝南,中轴线依序为集贤门、太学门、琉璃牌坊、辟雍、彝伦堂、敬一亭。

主体建筑两侧有二厅六堂、御碑亭、钟鼓楼等,形成传统的对称格局。前院东侧有敬持门与孔庙相通,构成左庙右学,依山而建。

沿袭金陵国子监风格,采用南方将军门式结构,建于十二级台阶之上。

前立方形柱一对,白墙青瓦,置琉璃沟头滴水及空花屋脊,枋梁绘游龙戏太极,间杂卷草云纹,整体风格威仪大方。

中轴对称、层层递进的院落,除了营造一种庄严、神妙、幽远的纵深感和视觉效应之外,还体现了儒家文化尊卑有序、等级有别、主次鲜明的社会伦理关系。

国子监对于秦浩明的到来早有准备,二人才抵达院门,国子监祭酒李元模带着众人来迎接。

时至今日,秦浩明之名早已闻名大明全境。更何况,昨日里崇祯已经有过吩咐。

若不是碍于身份,今天的这场讲学他也想亲自听听。

国子监有祭酒一人,从三品,相当于校长。

司业二人,从四品。掌儒学训导之政,负责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的考核。

至于下面的太宰、博士、助教等人,则没有资格参与迎接。加上张溥和杨廷枢,六人在祭酒李元模的提议下,先拜孔庙。

在大明,每一州、府和县治所在都有孔庙,孔子被广为推崇。

因此,官办教育机构也叫做文庙或孔庙,有时也称作庙学。

而将官办教育机构称为文庙的情况更为普遍,同时这里也是每年祭祀孔子的机构。

因为孔家后人不争气,秦浩明心里多少不以为然,但入乡随俗,他还是装作颇为兴致盎然的样子,上了一炷香。

及后,便开始今天的主要内容,向国子监士子讲学。

因为人太多的缘故,主讲之人必须站在外殿,其他学子则分布在讲堂、斋舍、祭祀专祠内。

让秦浩明非常意外的是,负责主持的竟然是著名的水太凉头皮痒——钱谦益。

祭酒李元模话音刚落,四周学子热烈的掌声顿时如潮水般响起。

钱谦益双手朝四周作辑行礼,风度翩翩。虽然因为此人风骨原因,秦浩明有点不喜欢,但在学子士林中,他却是名望非常高。

此时钱谦益作为东林魁首,现在还没有发生剃发降清的变节行为。

作为明万历三十八年一甲三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后出任浙江主考官,转右春坊中允,参与修《神宗实录》。

他在学界文坛的宗主地位,因此丝毫没有动摇。

不得不说,他的卖相不错,四十多岁的人了,依旧保持纤瘦身材,几缕山羊胡须反而增添几许文人气质。

想想也是,大明取士有以貌取人的习惯,不然他也不可能起复成为礼部侍郎、翰林侍读学士。

要知道礼部代表一国的脸面,地位尊崇,负责礼仪、接待、祭祖等重要工作。

钱谦益跟秦浩明也是初次见面,同时这也是崇祯的交待。

作为翰林侍读学士,东林魁首之一,崇祯有意让他和秦浩明过过嘴仗,看他如何辩驳?

钱谦益显然也明白崇祯的意思,并且通过张溥了解秦浩明昨日的言论。

故而,在说完一番欢迎之后的礼仪用词后,他便亦有所指的说道:“耶呼?想吾东林党人向来弘扬圣人之言。

遵循君子应该谨慎地修养德行,具备了德行才能获得民众,有了民众才会有国土,有了国土才会有财富,有了财富才能享用。

德行为根本,财富为末端。如若本末倒置,民众就会互相争斗、抢夺。

因此,财富聚集在国君手中,就可以使百姓离散,财富疏散给百姓,百姓就会聚在国君身边。

不意今日听闻,有人想要增收商税。

若此,岂不是重蹈万历皇帝当年矿监税使横行,岂不是令天下黎明百姓无活路耶?

试问在场诸君,此等情况吾等读圣贤书人应如何予以解决?”

钱谦益借用《大学》中的轶事典故,满脸悲愤之色朝在场学子问道。

秦浩明撇撇嘴默不作声,又是来这一套,历史证明东林党人也就这点难耐了。

明明掌握大义名分,在乡野中也略有薄名。

可惜没有一个心胸开广的人作为领袖,自诩为清流,但其已背离宗旨,热衷党争,并借京察等名义互为倾轧。

今天,看来他准备借着在士子当中的名望,让自己栽个跟头。

下面士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多有愤慨。

而张溥和杨廷枢则脸上红一阵绿一阵,他们想不到钱谦益一上来就如此犀利,这哪里是讲学,分明是想来一场辩论啊?

正当稍微有些冷场之际,一个颇为英俊的少年走入场中,向四周团团行完礼后大声说道:

“各位学长,小生桐庐颜蛰,今日就虞山先生所问抛砖引玉一番,请各位师长指点。”

初生牛犊不怕虎!

年轻的颜蛰站在场中,神采激扬,锋芒毕露,目光清澈,面如冠玉,嘴角略带绒毛,一身崭新的士子服装服服帖帖。

他朝四周看看,方才意气风发说道:

“小生以为,我辈读书之人,要秉承顾山长: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对内提高自己的德性修养,对外关心国事,志在社会民生。”

颜蛰先引用东林书院顾宪成山长的话语,抬眼看了一下众人,开口继续说道。

“现在民生调零疲敝,朝政运转艰难,我们应呼吁天下有识之士,共同献策建言。

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反对权贵贪纵枉法,惠商恤民,如此天下自然可得清平矣……”

颜蛰洋洋洒洒一口气说了十几分钟,概括起来大致是:主张政事归于六部,公论付之言官,使天下欣欣望治。

主张既重视农业,也重视工商业,要求惠商恤民、减轻赋税、垦荒屯田、兴修水利。

反对屡见不鲜的科举舞弊行为,主张取士不分等级贵贱,按照个人才智,予以破格录用。

加强在辽东的军事力量,积极防御建奴的进攻。

这番话就是东林党人的主张,可在秦浩明耳里不过是陈腔滥调而已,讲了几十年了也没有什么新意,还是停留在嘴上。

可是这却引来其他学子一片叫好,皆言有理。

“不错,颜蛰学子深得我国子监精髓,言之凿凿。希望今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所作为。”

钱谦益点点头,抚须赞道,对于颜蛰的表现显然是满意至极。

“谨遵教诲!”

颜蛰面有得色行礼退下。

“不知秦督对于东林党人的主张有何看法?”

钱谦益转过头来,朝秦浩明施礼,有些得意的问道。

其实认真来讲,这些东林党人的政治主张完全没有错。正是这些针砭时政的主张要求,得到时下社会的广泛赞同与支持,故谓之以清流。

“说的好像不错?”

秦浩明高大挺拔的身材欣然站起,走到外殿正中间,朝四周士子行礼。

“哇,好年轻啊,恐怕还没我年长!”

“果然长得一表人才,怪不得柳大家委身与他。”

“端得是英雄人物,吾辈男儿应如是!”

……

顿时,国子监士子的眼光齐涮涮的聚集到秦浩明身上,嘈杂声四起,目光多带崇敬。

要知道,秦浩明的事迹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发酵成熟。可以说,大明士子都以他为奋斗的目标,励志的榜样。

如今有缘一见,自然是欣喜若狂。

负责主持的钱谦益立马让众人安静下来,朝秦浩明问道:“秦督好像有不同的见解?”

“在本督看来,东林党人的这些主张,只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秦浩明嘴边泛起一丝微笑,又仿如是讥讽。

“何解?”

钱谦益从未听过这句话,虽然字意不难理解,可出于谨慎,还是朝他问道。

秦浩明环顾四周,在国子监士子们伸长脖子的等待中,方才缓缓说道:“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话说得很漂亮,可若要本督通俗点说,你们这些只是空话、套话、屁话。归之为一句话,空谈误国!”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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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节 国子监的辩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谁也没有想到秦浩明看上去文质彬彬,但说话却如此犀利无情,不留丝毫情面。

东林党的主张讲了几十年,可谓早已深入人心,被广大士子所接受。

骤然间被他说成空话、套话、屁话,清谈误国,一时间,众人难以接受。

“秦督请慎言!”

钱谦益面色阴沉,继而转向士子方向大声说道:“国子监乃大明最高学府,不是某人标新立异,歪曲事实的场所,望诸位学子切勿轻信!”

现场再次哗然,嗡嗡声不绝于耳。

任谁也没有想到,刚刚开场,双方便如此火爆,唇枪舌剑不停,这还是朝廷大员应有的风度吗?

祭酒李元模尴尬的轻咳两声,走到场上朝二人分别施礼说道:“两位大人切莫意气之争伤了和气。

今日只是以文会友,让学子接受认识新的学说而已,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秦浩明瞟了一眼犹自愤怒不已的钱谦益,微笑着朝他说道;“话不说不清,礼不辨不明。

钱大人还真是霸道,身为东林魁首,难道连话都不让本督讲完不成?”

钱谦益被他挤兑得冷哼一声,双手虚拱,也不答话。

“诸位学子,本督为什么说东林党人的主张是空话、套话、屁话,清谈误国呢?

其实诸位扪心自问,这些年,他们到底为大明做过什么?对时局可否有过帮助?”

秦浩明双目怒睁,蓦然朝几百学子大声喝道。

他的话并没有半分哗众取宠的意思,而是真真实实的历史情况,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学者说东林党人误国的原因。

真实历史上,东林党人代表了当时江浙商人和地主豪强的利益,反对朝廷向工商业者收税。

并借着崇祯帝清除魏忠贤势力的时机,取消或降低了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茶叶税等税种的税赋,使得大明的财政收入来源更加单一。

朝廷的税收来源更加依赖于普通的农民,再加上当时各种天灾不断,造成了大量农民破产,形成大量流民,直接导致了农民大起义。

声音在空旷的国子监上方飘荡着,士子们被他所摄,竟然出现诡异的宁静。

当然,其中也有许多人在思考,为什么自从东林诸公掌管朝政以来,时局反而不如阉党当权,究竟是何原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每个人都要为国祚负责,为何在大明独独例外?

诸位享受着大明给予各种的福利,衣食优渥,无饥饱之忧。

甚至,尔等在花坊一掷千金而面不改色,缘何还要从食不果腹的普通百姓中夺食,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这便如诸位家中下人,天天口里叫着对主家忠心无比,私底下却阳奉阴违,偷盗主家财物有何两样?”

秦浩明越说越气愤,甚至都开始举例说明了。

委实不怪他如此,在明末时,士风是公认的最坏,国家崩溃在即,秦淮河上依旧纸醉金迷,这是国家士绅阶层堕落的一个缩影。

若仅仅如此,你享受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还要拖后腿。

在秦浩明看来,大明灭亡,首功当推这群愚昧而贪婪的江南士绅。

众所周知,大明遭遇了人类历史上百年难遇、持续数十年的严重天灾。

又遇到了满清寇关,北方人民生活艰难无比,大明政府为此焦头烂额。

结果这种危难之局,富可敌国的江南工商地主阶级的所做所为,却如此的令人发指。

他们扶持出了以东林党为代表的江南文官集团,通过种种无耻的手段,偷逃税款,为一已之利益,偷了国家一分税,自己就多发一分财。

导致江南地区税款十有九逃,浙江茶税一年居然只有二十两,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辽东边关,怎么少花钱怎么搞。辽东缺饷,愈演愈烈。

加上各层军官的层层盘剥,士兵拿到手的很少,士气及为低下。明军的将领天天写奏折要钱,崇祯皇帝一筹莫展。

东林党却指责辽东军官指挥不当,作战不力,贪污军饷。

节流往往流于道德说教,不开源怎么行?

当然,东林党不会增收工商税,负担自然又落到农民身上。

终于,最贫穷的西北农民起义了。还攻进了北京,崇祯自杀。吴三桂引清军入关,华夏民族的悲剧开始了。

当然,客观上讲,他们也没有捞着好处。

纵观大多数东林党人一生,或被魏忠贤余党迫害致死,或抗清殉难,或隐居山林,或削发为僧,真正入仕清朝的反而是少数。

就例如眼前这位虞山先生,随剃发降清,但是后来还是和郑成功反清,以至于被敌酋乾隆评为贰臣。

秦浩明今天的这番言论,受到冲击最大当属国子监的士子。

这些类似于后世象牙塔的学子们,尚为踏足官场,没有利益纠纷,对于政事一知半解。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的求知欲最强。估计是国子监特意安排的缘故,士子颜蛰站出来,一脸疑惑地朝秦浩明问道:

“敢问请问秦督,反对权贵贪纵枉法,惠商恤民有错吗?”

“反对权贵贪纵枉法没错,可是既要惠商又要恤民,请问国家财政从何而来?”

秦浩明并没回答具体问题,而是反问一句。

“国家税赋,本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并非单纯作为文武官员的俸禄使用。

兴修水利、国防建设、灾年赈灾皆从此处出。

譬如一个家庭,年成好的时候补充灾年之时,有个调控缓冲的过程,不至于临时手忙脚乱。颜士子认同否?”

接着,秦浩明率先把国家税赋的功能阐述清楚,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在他内心,对东林党人其实已经绝望。

但国子监的年轻士子,大明的精英阶层,却是他急于拉拢或者说希望改变他们思想的对象。

“原本如此!所以才要惠商恤民。

当年张首辅当政时期,没有提高商业税,依然做到了国家财政赢余。国家储粮可支十年,国库积银四百万两。何解?”

看见颜蛰点点头若有所悟的模样,钱谦益沉不住气,跳出来反驳。

并不是都东林党人迂腐,钱谦益就精明得很。

他如何不知道这些年来,东林党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崇祯皇帝失望,甚至民间也有许多士子多有疑惑。

奈何他们不仅是既得利益集团,同时已经改不了口,否则,岂不证明原来做的都是错事?

“难道钱学士连此一时彼一时都不知道吗?依本督看,不过尔尔?”

秦浩明板着脸,冷冷的讥讽钱谦益一句,继而转过身不理会他的反应,大声说道:

“诸位学子,大家岂不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乎?

如今年代不同,背景不同,岂可相比?

可纵使如此,大家可曾有想过,国库每年税赋仅四百万两,可每个府、州、县的商家巨头的财产资本远超过四百万两有多少?

国库里的银子居然还不如私人银子多,对一个国家而言,这是正常的现象吗?

而朝廷诸公不闻不问,不顾北地民众死活,这是忧国忧民吗?”

秦浩明双手高举,声色俱厉大声疾喝。

“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如今天下内忧外患,民不聊生,边患频频,可是朝廷财政却捉襟见肘,无力赈济灾民和发放军饷,这与我们泱泱大国的景象完全不匹配。

朝廷经济资源的绝大部分都控制在官僚和富商手中,诸位学子,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你们想过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本督相信你们也都懂,可是国家已经至此,难道诸位不知江南商家之富有吗?

难道诸位不知农民和商人谁更富有吗?

士农工商,都是国之根本,原本不分彼此,可是彼此生活之大不同,诸位可有考虑过?”

秦浩明的情绪越说越激动,声声喝问宛如支支利箭射向众人,大殿仿佛成为他一个人的舞台。

几百名学子鸦雀无声,就连国子监的一些师长也若有所思,紧皱双眉盯着台上秦浩明高大的身影。

这一刻,所有的士子的内心都深深记住秦浩明的名字,还有他的声声喝问。

长长吁了一口气,望着国子监士子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秦浩明立刻有了一个决定,绝不能让东林党人毁掉这些精英。

东林党人和复社之所以可以把控这些士子,除了清名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他们把持了科举,方能让这些士子为其所用。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诸位士子俱是大明精英,然科举毕竟名额有限,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矣!

值此国家纷乱之际,本督真诚希望有抱负的士子能加入天雄军队伍,或书办、或幕僚、或赞画军事,以实际行动卫我大明。

他日,尔等若有军功,本督一定向今后奏明,定保诸位一个功名。

有意者,请至兵部驿站找本督,或他日再来亦可,本督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

另外,好叫诸位得知,诸位的学长,卢欣荣、洪迪新、许杰已经从军,就在本督麾下。”

秦浩明朝四周团团作辑,朝国子监学子言真意切地说道。东林党能给的,他也可以。

此言一出,当场就有许多学子颇为意动。当然,不屑一顾者也有,不一而足。

不过,这一切对秦浩明来讲都无所谓。他也没有想全部为其所用,那不现实。

一些富贵或者大家族子弟肯定是要走正经的科举之道,这也不是他想要的,吃不了苦。

反而是一些寒门子弟,更容易脚踏实地做事,渴望出人头地,这才是他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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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节 男儿功名马上取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今日,发生在国子监的这场辩论也好,演说也罢,对大明士子的冲击无疑非常巨大,在今后引发了许多人的思考和关注。

当然,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和生活轨迹,士子颜蛰就是其中之一。

“破虏今日之言,句句真知灼见,更有奇言妙语,令人振聋发聩,他日必是士林一段佳话。”

国子监大门集贤门外,张溥和杨廷枢二人在古槐树下,对着即将离去的秦浩明兴奋说道。

他二人据是士林中的精英,自然明白今日的辩论演讲,必将随着时间传向大明的每个角落,引发众人探讨。

不管褒贬如何,但注定会让秦浩明大名再次响彻江南江北士林。

更何况,道理是站在他一边,无非是人心向背的问题而已!

“唉!这国子监千百年来是读书的好地方,办学历史源远流长,华夏文脉经百折而不挠,历丧乱而不息。

大明对士子如此优待,我等读书人不能辜负它啊!”

秦浩明答非所问,抚摸着国子监的粗壮古槐感慨万千。

在国子监里,古槐成片。

因自周代起,就有面三槐,三公位焉之说,即在皇宫大门外种植三棵槐树,分别代表太师、太傅、太保的官位。

古人所谓:登槐鼎之任,即三公之位。所以历朝历代,人们就把国槐视为公卿大夫之树。

而在国子监里广植槐树,喻示着监生们可以考中高官之意。

在周代,国子监的内外就广植槐树,所以在我国历代的国子监内外就沿周礼之制,都广植槐树。

每年七八月间,槐树开花时,满路芬芳,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槐花常常会落到行人身上。

为了给士子一个最舒适的学习环境,大明对教育的投入是巨大的,即使是在这风雨飘零缺粮少饷之际。

京师国子监规模宏大,延袤十里,人声鼎沸。

校内建筑有射圃、仓库、疗养所、储藏室外,教室、藏书楼、学生宿舍、食堂等二千余间。

教学和管理设有五厅,绳衍厅、博士厅、典籍厅、典簿厅和掌馔厅,六堂: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诸堂。

每个学子每月还有禀食,用以保证寒门士子也可以心无旁骛完成学业。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张溥和杨廷枢长叹一声默然无语,思及过去种种,面有赫色。

他们虽不是官员,但也享受着大明朝廷的各种福利,却没有帮大明尽过一份力,反而多有不满,甚至是拖后腿。

“张兄,杨兄,小弟请了蕺山先生开办临浦书院,两位是不是要意思意思?”

见他们有些难为情,秦浩明轻轻岔开话题,笑意盈盈的向他们问道。

“蕺山先生在帮你创办临浦书院?”

杨廷枢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

“然也!”

秦浩明得意洋洋地眨眨眼睛,笑得及其下贱。

人的名,树的影!

有刘宗周这张名片,再有复社帮忙宣传,临浦书院必将扬名整个大明,天下学子将会趋之若鹜前往临浦,那自己的人才就有保障。

作为投资人,自己接着在临浦书院增设一些学科,规定一些制度,不仅可以得到想要的人才,而且必然让科技树渐渐成长。

“那吾等必竭尽全力,书院落成之日,一定带人去游学。”

张溥双手一拍,兴奋的说道。

刘宗周可是大明有数的大儒,人品高洁,学问渊博,如今竟然心甘情愿为秦浩明办学,可谓异数。

“甚是期待!临浦见!”

秦浩明双手抱拳,就待离去。

“秦督请稍等!

国子监祭酒李元模从国子监大门内急匆匆出来,喊住秦浩明。

后面跟着颜蛰,一袭青衣秀才袍被浆洗得有点褪色,依稀可以看见有补丁的模样,身上没有任何配件装饰。和其他国子监士子相比,无疑显得非常寒酸。

可是颜蛰却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不高的身材挺得笔直,步履坚定,脸上始终洋溢着自信笑容。

“秦督今日一番演讲,可把国子监最优秀的士子给拐跑喽。”

李元模指了指跟随在后的颜蛰,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

“参见秦督!学生想追随大人建功立业。”

颜蛰礼仪周到,稍显稚嫩的脸庞有着几分坚定。

“哦,既然是国子监优秀士子,大比之年考取功名应该不难,缘何想要投身军旅?”

秦浩明蹙着双眉,有些疑惑的问道。

在大明,对士子来说,考取朝廷功名自然比什么书办、幕僚来得更有前途。

虽然有人才投奔自己,无疑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但其中缘由,他却想知道。

“实不相瞒秦督,学生和海陵伯玉交好。年前卢学长曾有提及让学生加入天雄军之事,然当时尚为思虑成熟。

今日秦督一席话,彻底让学生茅塞顿开,千条万路,并非只有科考一途?

况且,学子家中寒苦,今日为见秦督一面,竟然要向同窗借衣服方能出场。

想来,即使学生中举,得授功名,依大明俸禄,学生若不贪腐怕也难以和同僚相处?

竟如此,何不另谋他路?

也省得家中父母为了筹措自己求学费用,百般操劳忧虑。”

颜蛰笑得有些苦涩,但目光清澈坦荡,看来是经过深思熟虑。

“好!男儿功名马上取,无愧此生大丈夫!

颜士子即刻到登州找伯玉,先跟随他一段时间,看能不能适应军旅生活。”

秦浩明哈哈大笑夸口赞道,随即找张溥借了一百两给他。

如今,他贵为几省总督,身上基本都不带钱,俱在亲卫身上。今日倒是不凑巧,因为来国子监,没有让亲卫跟随。

只是,如此不经意的一个贴心小动作,却让颜蛰泪流满面,凝语哽咽,“多谢秦督,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学生出身贫寒,吃得了苦,定不让秦督失望。”

秦浩明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接着拜别众人告辞离去。

今日收获不错,不仅仅是颜蛰加入的问题,而是说明大明士子并非全是迂腐之人。

过往,只不过是让东林党人控制了舆论,把握了科场,方有舆情一边倒的情况。

想到舆论,秦浩明心里蓦然一动,嘴边掠过一丝笑意,看来是需要报业这个大杀器搞出来,用以控制喉舌。

宣传的威力,他可是比任何人都明白意味着什么。

“秦督,下官奉命带您面见天子。”

正当秦浩明低着头想着报业的事情,骆养性笑眯眯拦住他,一脸恭谨。

“骆指挥使,好事还是坏事啊?被天子晾了几天,心里忐忑不安呐?”

双方在宣府合作得不错,也算小有交情,因此秦浩明大大咧咧的问道。

第二百八十七节 字字珠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回禀秦督,天家之意不敢妄自揣测,但近日心情不错是真。”

也就是秦浩明发问,骆养性不得不答,换了其他人,他肯定置之不理。

“如此就好,不然心里真的发憷。”

秦浩明装模作样的拍拍胸脯,故作欣喜。

烈日下,秦浩明和锦衣卫众人策马加鞭,朝大明皇宫奔去。

坤宁宫后方,大明称为宫后苑,后被建奴改为御花园,乃是华夏民族园林建筑之精华,帝王休闲之地。

园内青翠的松、柏、竹点缀着山石,形成四季长青的园林景观,纵使是盛夏,此地也是凉风习习,并无酷暑之热。

正午时分,崇祯带着周皇后和田贵妃在此游园避暑,四周悬挂着秦浩明在国子监演讲的精彩语句。

譬如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等等。

“秦爱卿是真有才学,这等妙言醒语信手拈来,足见才情高明之至。”

崇祯指指点点,大声赞叹。

特别是其语气全是为大明着想,更是令他心怀大慰。

“他若是参加大比,怕是要被陛下钦点为状元郎呢?”

田贵妃手执玉骨蒲扇,轻轻朝崇祯身后扇了几下,掩着檀口娇笑。

崇祯点点头,脸色闪过一丝愧疚,叹了一口气说道:“国家多事之秋,倒是让秦爱卿求学之路中断,殊为可惜!”

接着又振作着说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朝廷和秦爱卿来说,俱是如此!”

“可不是吗?朝廷得此大才,自然也亏待不了他,还是双赢局面。”

崇祯最近心情大好,这完全得以于秦浩明,周皇后自然为他感到高兴。想到当初对秦浩明许诺,她笑着对崇祯说:

“皇上,秦督尚未成亲,听说已有婚约,您觉得给他夫人几品诰命是好?”

“暂定三品诰命,待其有新功再封赏。”

崇祯思虑片刻,对周皇后说道。

此时,王承恩进来禀告,秦浩明已经抵达宫后苑,等待接见。

周皇后和田贵妃微微一福,告退离开。

听到王承恩悠扬宣见的声音,秦浩明才在骆养性的陪同下,沿着各色卵石镶拼成福、禄、寿、喜象征图案的小道,向御景亭走去。

宫后苑占地极广,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以后多有增修,只是保留初建时的基本格局。

园内主体建筑钦安殿为重檐盝顶式,坐落于紫禁城的南北中轴线上,以其为中心,向前方及两侧铺展亭台楼阁。

建筑内用围墙围住,只以少数精美造型的亭台立于园中,空间舒广。

园内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增添了园内景象的变化,丰富了园景的层次。

一路上,秦浩明左看右看,甚是好奇。

旁边的骆养性目不斜视,实则手心捏了一把汗,真是很少见到在皇宫内还如此闲庭信步的主,一点都不担心崇祯的怒火。

“微臣叩见皇上!”

拐过弯,快到御景亭,秦浩明加快脚步,一副步履匆匆的模样,让一同随行的骆养性心中暗自佩服。

成功果然不是侥幸,小小年纪狡猾如狐。

“王伴当,赐座!”

阳光下,崇祯见到秦浩明俊朗的笑容,原本因为嘉定伯府之事,想怪则两句的心思也飘然不见,转而和颜悦色,接着随手挥挥让骆养性退下。

边上侍候的小黄门搬过一个小锦墩,谄笑着放到崇祯下首位置,还用宽大的袖袢擦一擦。

其实皇家用具,本就整洁无比,此举不过是示好而已。对于他们这些宦官来说,眼力很重要。

天子在意谁,那就是他们需要巴结的对象。

“秦爱卿在国子监的辩论真是精彩,可谓字字珠玑。然朕不能亲临现场,唯有让他们摘录下来得以一观。”

崇祯指着秦浩明的话语,笑笑的的说道。

“臣惶恐,当不得皇上赞誉。只是这些年目睹朝堂重臣所为,有感而发!”

御景亭是皇宫中重阳节登高的地方,叠石独特,磴道盘曲,下有石雕蟠龙喷水,上筑亭院,可眺望四周景色。

可想到如此宝地最后沦落到建奴手中,改为御花园,秦浩明的心里就对东林党人憎恨无比,正是这些人成为毁掉大明的祸首之一。

当然,纵观他们在明亡之后大多数人的表现,只能说他们非常短视,说故意祸国也不现实。

崇祯听了秦浩明的话,因涉及朝廷重臣,作为帝王,他倒是不好具体说些什么。

虽然他内心非常赞同,于是便转开话题,问起秦浩明关于减免宣大五省三饷的事情。

秦浩明正要作答,不意此时王承恩通报首辅薛国观求见。

“宣!”

此时二人正是蜜月期,况且,薛国观作为首辅,断无不见的道理。

“如此正好,刚好此事需要内阁同意。只是,晋商罚没钱财的事,不要提及。”

崇祯转过头,对秦浩明说道。

“微臣明白。”

秦浩明嘴里应着,心里却暗自叹口气。

这就是真实的大明朝堂状况,皇权和相权相互牵制,户部和内库分开,相互防范。

以至于大明的实力不能整合在一起,发挥应有的力量,加上朝堂大臣相互攻讦,目光短视,最终一起走向灭亡。

薛国观长须苒苒,长得一表人才,在向崇祯行完礼后,善意的朝秦浩明点头致意。

作为首辅,他这个举动对秦浩明可谓是礼遇至极。

“见过薛首辅!”

虽然对这王八蛋没有什么好感,可崇祯在眼前,官场礼仪必须遵守。否则,就是大不敬的罪名。

“陛下,今年北方大部分省份俱是干旱,各省督抚衙门请求准备赈灾或是减免税赋。

只是如今户部已经入不敷出无以为继,内阁的意见让各省自救。”

薛国观拿出奏折,一脸无奈。

大明的首辅不好当,户部早就无能为力,现在只希望崇祯皇帝这边有什么好办法。

当然,晋商被抄没,他们是知道,这也是今日他这个首辅过来的目的。

第二百八十八节 首辅之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脸色一沉,犀利的眼神扫向薛国观。作为首辅,让各省自救,说穿了就是毫无作为。

而把注意打到皇家内库中,更是他所不能容忍,那意味着皇权将被内阁完全架空。

“薛首辅难道就没有一点应对措施,满朝大臣也束手无策?”

薛国观脸色发苦,心里暗自腹诽,自己又变不出粮食和纹银。看来想要打内库的注意不现实,那是天家的禁脔。

不违背崇祯的意思是他的为首辅的一贯法宝,他硬着头皮说道:“微臣倒是有一个应急之策,却是要天家帮忙?”

崇祯脸色缓和下来,有方法变成,至于帮忙什么的,责无旁贷,毕竟天下都是自己的。

“薛首辅请说,朕自当尽力为之!”

“皇上,国库虽然空虚,但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府库中有粮有财,何不暂时借助,以解燃眉之急?

外廷朝臣可以包在微臣身上,至于皇亲国戚,却非得皇上亲自出马不可?”

薛国观咬牙沉声说道。

他这这也是被崇祯逼得没有办法,方出如此下策。可以想象,随着计划实行,朝野上下必然是骂声一片。

故而,他也存了一点小心眼,让崇祯先向皇亲国戚开刀,那他的阻力无疑会小了许多。天子坚持如此,群臣也不敢对他进行太大的攻讦。

历史就这么真实的展现在眼前,秦浩明有一种恍然的感觉。

由于内阁理财无方,导致中央财政入不敷出,薛国观为了摆脱困境,出了一个馊主意,向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借助。

崇祯皇帝无可奈何地同意照办,于是他以皇帝圣旨的名义,首先在武清侯李国瑞身上开刀,要他以“借助”名义捐献白银四十万两。

此时的皇亲国戚都凭借特权发财致富,却毫无忧国忧民之心,李国瑞也不例外,犹如铁公鸡——一毛不拔。

可他又不敢公然违抗圣旨,只得故意装穷,拆毁自家房屋,把家中杂物摆到大街上出卖,闹得满城风雨。

这简直有损皇家体面,崇祯皇帝大为恼怒,下令剥夺李国瑞的爵禄,李国瑞惶惶然惊吓而死。

然而“借助”之风愈刮愈烈,弄得皇亲国戚人人自危,破财消灾又心有不甘,于是乎造谣惑众。

孝定太后,崇祯皇帝的曾祖母在天上指责皇帝对外戚过于刻薄,要遭受天谴,崇祯的儿子行将夭折。

这当然是谣言,但是蹊跷得是,崇祯皇帝的第五个儿子朱慈焕果然死去。

这种意想不到的打击,使崇祯皇帝追悔莫及,为了向孝定太后有所交代,立即追封李国瑞七岁的儿子为武清侯,悉数退还李家上缴的金银。

经过这一挫折,崇祯对薛国观恨之入骨,只是不便发作。

秦浩明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如今内库充实,看崇祯会如何选择?

崇祯犹豫盘算良久,半饷方才缓缓说道:“薛首辅有几成把握?”

“当有八成!只要说明年成好的时候再归还,想来勋贵大臣应该会同意。”

薛国观急于解决烫手山芋,此时已经顾不得太多,竟然口称有八成之多。

他就不想想,先不说这些勋贵大臣的反应如何?

大明国库这些年来,一直是寅吃卯粮,欠的债不知有多少,按目前的农业税制度,有能力偿还吗?

这些精明的勋贵大臣,岂能不知国库情况?

秦浩明见崇祯颇为意动的模样,好像在计较着得失,他心里有些着急。若是让崇祯答应下来,那可就是金口玉言,不方便更改。

可自己毕竟不是朝臣,会不会有些失礼,还是事后再献言为好?

一时间,他有点患得患失,坐卧不安。

“秦爱卿可是有什么好的建议?”

秦浩明的表现崇祯看在眼里,想到他一贯计谋多端,便抱着试试的态度问道。

“皇上,薛首辅,下官观察到白银已经成为社会财富,商业税低在这种情况下就成为了严重的问题。

大量的白银在市场上流通,但是朝廷却无法抽税,无法把繁荣的社会经济转化为强大的国力。

更严重的是,赋役折银征收之后,粮价的波动加剧,其中大量的好处都落到了富商手中,国家与百姓陷入交困的境地。

难道征收商税如此困难吗?这大明王朝真要被些蛀虫掏空不成?”

秦浩明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有机会让他发言,若是言辞不够犀利,怕起不了什么效果。

故而,他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把这些朝堂大臣呼之为蛀虫。

大明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境地,不知崇祯和朝堂重臣怎还有如此好的心态,居然不懂变通,委实让人无语?

对于这些东林党人或者说大明所有的利益阶层,包括崇祯,说实话,秦浩明内心还真非常佩服这些人,这是一批道德理想主义的殉道者。

他们身体力行,鞠躬尽瘁,为大明王朝的整体利益献身亡命。

然而他们又滞留在理想化的境界,在实践中表现为无能又无奈,软弱,退缩,麻木不仁,直至遭受灭顶之灾。

可纵使如此,他们依旧无怨无悔,真是让人又气又恨。

“秦督慎言!”

见秦浩明把朝堂大臣比喻为蛀虫,薛国观低喝一声,作为百官之首,那他又成什么?

崇祯则站起身,背负双手,蹙着眉头,眺望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至今日,他已经非常后悔当初重用东林党人,以至于现在成尾大不掉之势。

故而,近几任首辅,他都是选择非东林党人担任。

奈何他们也对付不了东林党人,每日里只是喋喋不休的争吵,委实让他不厌其烦。

现在,秦浩明的话无疑让他心里蠢蠢欲动,或许,这是一个改变时局的好办法?

薛国观责怪的看了一眼秦浩明,怪他不该多嘴,他不是一个锐意进取的首辅,不想跟东林党和勋贵集体争斗。

“此事容后再议,秦爱卿还是和薛首辅说说减免宣大五省三饷的事情?”

征收工商税的事情,委实太过渺茫,崇祯左思右想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得以实行?

加之薛国观的事情他也没有完全想好,索性放过这些杂事,转而解决秦浩明的提议。毕竟宣府有粮他清楚,有可操作性。

秦浩明跟薛国观把宣大情况稍微介绍,并说明天气大旱对时局的影响,看能否减免西北和宣大的三饷。

其实在他看来,最应该要减免的税赋之地正是西北,宣大情况要好上许多。

奈何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户部没有粮饷拨付,西北下面的官员肯定照收不误。

更何况西北是杨嗣昌亲自坐镇,他是三饷征收的倡导者,想叫他放弃,殊为不易。

反不如宣府是卢象升坐镇,命令可以得到执行来得实在。

“万万不可,朝廷已经捉襟见肘,实在无能力减免任何地方的税赋。若是宣府有余粮,不妨可以接济朝廷一部分。

至于西北拥有耕田达几十万顷之多,区区一百万两白银分摊下去,一亩地不过毫厘而已,不足挂齿。

再说,想那八百里秦川沃野只需一个丰收,便可得钱粮无数,无需堪忧!”

薛国观一脸惶恐之色,再无半分首辅沉着冷静的模样。要是三饷取消,他都不知道这个首辅如何当?

第二百八十九节 教崇祯用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哈哈……万万不可……无需堪忧!这就是堂堂大明首辅之言,可笑可叹!

居庙堂之高,上不能为君王分忧,中不能统帅群臣,下不能为黎民谋福祉,谈何首辅?”

秦浩明霍然站起,指着薛国观哈哈大笑,不顾他阴鸷的眼神,状若癫狂。

去他妈的!

实在无法忍受,一国之首辅,竟然说出如此幼稚的话,连忧国忧民都做不到,他还有什么好客气?

西北拥有耕田达几十万顷之多,区区一百万两白银分摊下去,一亩地不过毫厘而已,不足挂齿。

八百里秦川沃野只需一个丰收,便可得钱粮无数,无需堪忧!

这是什么话?是人话吗?

心哀莫过于死,大抵如此。

在秦浩明看来,其实天灾也好,建奴也罢,西北流贼也无妨,大明上下若是凝聚一心,这些不过土崩瓦狗而已!

如今看来,即使歌舞升平一片,大明朝廷迟早也要被衮衮诸公断送。

道不同不相为谋!跟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好虚与委蛇,平白玷污自己。

崇祯目光复杂的盯着犹自癫狂的秦浩明,能感受到他愤怒和悲切,这是一种毫不做作的内心独白。

回顾他为大明所做的一切,再看薛国观脸色泛白,一脸愤怒的神态,崇祯的心里百味陈杂。

“皇上,微臣惶恐。这原本只是正常的朝廷决策,却无端遭此诘难,求皇上做主!”

薛国观瞳孔血红,颤悠悠的离座跪地,悲愤的朝崇祯皇帝申诉。

他实在想不清楚,和秦浩明平日无冤无仇,而且还多次释放善意,秦浩明这般是何意?

“薛首辅暂且回去,待朕问清究竟?”

崇祯温言劝慰。

薛国观一脸木然站起身,行礼离去。他明白崇祯是在和稀泥,甚至可以说在拉偏架。

可那又如何?大明朝廷以下犯上还少吗?

充其量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可大可小,就看有没有靠山而已!

“秦爱卿,你这暴烈性格,似乎不适合在官场,倒是在战场比较适合。”

崇祯喟然而叹,摇摇头,目视南方,仿佛看到福建和广州两地,血光四溅,人头滚滚。

“皇上,您委实不容易。”

望着崇祯忧心忡忡的模样,千言万语涌在秦浩明心头,最终只是这短短几个字。

“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尸,勿伤百姓一人。”

崇祯在1644年三月十九日凌晨于煤山自缢前,留在衣服上的那份遗诏,或许是自己开始敬佩他的原因。

其实,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完全可以将辽东的军队调进关内,镇压西北叛军。但他没有,誓死捍卫国门,不允许外族的侵入。

崇祯,在最后时刻,用生命诠释了大明祖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便一如当时的秦始皇,蒙恬率领的三十万最精锐的边军,始终防范着匈奴,不曾入关平叛。

因为他们都知道,异族的大刀会让华夏亡国灭种,断绝文明。

而叛贼,或者说起义军,只是兄弟阋墙,虽国位易手,但华夏文明仍在,国祚犹存。

崇祯微微一笑,望着秦浩明刚毅的脸庞,心中再次充满君臣相宜的感觉。

“现在薛首辅已离开,有什么牢骚,说来听听,为何如此失态?竟然不顾君前失仪?”

秦浩明惨然一笑,意态萧索,望着园内葱葱郁郁的美景,狂闷得想大声嘶吼。

大明朝堂到处是充斥着温提仁、刘宇亮、周廷儒、薛国观之流的首辅大臣,纵使崇祯再勤政,也改变不了灭亡的局面。

不要说他,即使是自己知道历史大势,假使坐上皇位,如果不能清除这些人渣,怕也是难以改变结局。

因为,除了能力之外,崇祯已经尽力了。

“皇上,薛首辅私心太重,能力不足,不是首辅人选。更何况,他在给您下套,这才是微臣不能容忍之事。”

秦浩明手抚双腿,坐在锦墩上,目视崇祯诚恳的说道。

其实何止是薛国观不堪,接下来的起复的周廷儒、魏藻德等人,何不是都如此?

这一方面说明崇祯识人不明,另一方是大明科举制度和坏境造成,因为这些首辅基本由状元担任。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崇祯看人有问题。

其实,崇祯时期除了文人不行,而武人也是一个名将辈出的年代。

孙承宗的睿智、毛文龙的诡诈、曹文诏的威猛、左良玉的骁勇、卢象升的坚定、孙传庭的谋略,以及杨嗣昌的士为知己者死,筑成明末最后一道坚固的城墙。

但非常可惜,崇祯都没有用好他们,包括投降建奴的祖大寿和洪承畴。

微风拂面,园中静悄悄一片。

崇祯轻按额头,心道此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多少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直言,还是年轻有冲劲,竟然真敢在帝王面前畅所欲言?

“一件事一件事来,薛首辅不行,那有谁入得了你的眼?”

崇祯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朝他问道。

至于薛国观给他下套之事,以他的政治智慧自然明白,但却不得不入彀,两难啊!

“微臣和朝臣很少接触,不知何人可为首辅?况且,如此大事必须圣心独裁为好。

只是微臣认为,并不是学问高就可为首辅。

在宣大边镇任职半年,微臣也有提拔了一些官员,对于用人有一些心得体会,请皇上雅正。”

秦浩明毫无顾忌,在崇祯略有笑意的眼光注视下继续说道:“宋代司马光讲: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

微臣理解为德才兼备、以德为先,有德有才破格任用;有德无才培养使用;无德有才限制使用;无德无才坚决不用。

德必须驭才,才必须从德。这是选人用人的根本所在,不能舍本逐末。

薛国观乃大明首辅,心无君王百姓,便是无德。

西北虽有八百里秦川沃野,可是这几年陕西已经多年大旱,并且年景一年不如一年,地里的收成,实在无法支撑如此多的赋税。

作为首辅,他不可能不知晓。

但他竟然说区区一点旱灾又算得什么?哪天老天爷下点雨不就完了吗?

何其荒谬?

岂不闻,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剿匪的根本,还在于要让民众可以有活路。

皇上可知,练饷的征收,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地里干旱,田地颗粒无收,请问如何纳饷?

左右是死,何不从贼?”

这是最后解除三饷的机会,秦浩明不敢有丝毫遮掩,故而该说的不该说一概言之。

PS:感谢书友汉王张云大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九十节 朕不相信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听完秦浩明的话,作为帝王之尊,崇祯长叹一声,疲惫的靠在椅后,无尽心酸。

朝中种种弊端,他不说洞若观火,但基本的大抵知悉。

就说这首辅之争,哪一次不是闹得轰轰烈烈,最后以妥协平衡收场。

作为他来讲,能力倒是求次,重要的是要能贯彻他的旨意,可偏偏总是不能如愿。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国家内外交患,皇上要用的是和您上下一心之人,而不是一味的妥协,和文官纠缠不清。

更何况,朝廷上的大臣早已经不算大明臣子,和皇上早已离心离德。”

阳光照耀着崇祯鬓角间丝丝白发,晃得秦浩明的心里更加难受。

说实话,讲这两句话的时候,秦浩明的心里也相当矛盾。

他明知崇祯未必听他的话,可能也没能力和魄力处理朝堂大臣关系。但想到崇祯的所作所为,又忍不住想指点一二。

即位的崇祯,才仅仅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年。在执政的十七年风雨中,为了延续大明的国祚,始终兢兢业业。

节俭自不必说,没有花费一分民脂民膏。

主要还是勤政,白天上朝,晚上加班,每天要工作七八个时辰以上,那可是后世十四至十六小时啊!

但他很坚定,即使到了后期,知道自己的结局,却依然尽心尽力、任劳任怨,直到最后,也没有放弃。

十七年间,曾六次下罪己诏。

终于,在黑夜的笼罩下,崇祯于神武门出,向煤山走去,离开了让他难以割舍的紫禁城。

那时的煤山,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葱郁与秀丽,成为他最后的归宿。陪他走到最后的,只有一直忠心耿耿的司礼太监王承恩。

他的离去,无声无息。

仅留下那棵“罪槐”,几百年来默默地诉说着他的刚毅,他的无畏,他的不妥协。

而朝中大臣知道李自成的闯王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他们也做好了改朝换代的准备。

反正咱有治理才能,熟悉政治,谁当皇帝没关系,还得用我吧?

尤其以明朝最后一任首辅魏藻德最为典型,状元出身,在危难之际走马上任,崇祯对他寄予厚望,但他让皇帝很失望。

城破前三天,崇祯问他有何对策,并说:你只要开口,我立刻下旨照办。

魏藻德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一声不吭。崇祯气疯了,一脚踢翻了龙椅。魏藻德还是保持着跪姿,屁股撅得老高,一声不吭。

城破,崇祯自尽,魏藻德投降。

李自成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殉死?

这个无耻的人回答说:“方求效用,那敢死?”

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指责其身为首辅而误国,魏藻德为自己辩解:“我本是书生一个,根本不懂得政事,加上崇祯无道,所以才亡了国。”

刘宗敏听了大怒说:“你从一介书生到状元,不到3年就做了宰相,崇祯哪点对不起你,你竟诋毁他。”

说罢,命人掌其嘴数十下。但打耳光,只是魏藻德噩运的开始。

他被刘宗敏抓捕入狱,在被夹棍夹断十指的威逼下交出白银数万两,然而刘宗敏绝不相信一个内阁首辅仅有几万两白银,继续用刑。

五天五夜的酷刑后,魏藻德因脑裂死于狱中。

“秦爱卿此言何意?如何说朝中大臣和朕离心离德?切勿侍宠生骄,胡言乱语?”

秦浩明的话太刺耳,崇祯黑着脸,不豫的问道。

整个大明,也就是秦浩明敢讲这种话。也就是基于这段时间的了解,崇祯才没有大怒。

“皇上,微臣从不诳语。要证明此事也非常简单,刚好薛国观不是要您负责皇亲国戚捐助吗?

国家有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就是试验他们是否忠诚的最好方案。”

秦浩明的眼神坦然对上崇祯皇帝,沉声回答。

崇祯微闭着眼睛,细心的思考着。

他是一个高傲的人,极为爱面子,一时间,难以抉择。

“若是微臣所料不差,即使贵为天子,怕是皇上向大明的文武勋贵要求区区五十万两捐助,难于上青天。”

话已经说到如此程度,秦浩明决心让崇祯见证现实,了解朝堂官员的丑恶嘴脸。

或许,大明江山还可挽救?

毕竟历史已经证明,在最后的日子里,崇祯这个极爱面子的皇帝,曾为挽救江山社稷做了最后的努力,放下帝王之尊,去哀求大臣和勋贵们捐款,给防守北京城的士兵发军饷。

结果皇亲国戚一毛不拔,满朝文武装疯卖傻。

崇祯发出捐款号召后,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来到户部,热泪长流,捐出了自己毕生积攒的四百两银子。

崇祯得知后,马上给他赏了一个锦衣千户之职。

相比这个捐出全部身家的老人,那些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就非常不堪了。

内阁首辅魏藻德,捐了五百两。太监首富王之心,捐了一万两……

崇祯的意思是以三万为上等,但没有一笔达到此数,最高一笔只二万。大多数不过几百几十而已,纯属敷衍。

更多的权贵在哭穷、耍赖、逃避,一时间什么奇葩事都出来。

有的把自家锅碗瓢盆拿到大街上练摊,有的在豪宅门上贴出此房急售……这一切都是在告诉崇祯,咱真的没钱,看你怎么着?

在这次崇祯哀求权贵们捐款救国的运动中,总计募捐二十万两。

劝京城权贵们捐款的同时,崇祯还同时让每一个大臣从自己故乡举出一位有能力捐款的富商。

但只有南直隶和浙江各举一人,余省皆未及举也。

崇祯明明知道这帮人贪污受贿,有的是钱,也曾屡屡以国家民族大义来晓喻他们。但权贵们就是不愿意放血,他虽贵为天子,却一点辙都没有。

经过此事,令他彻底绝望。

这是发生在三月十日,距离北京城陷落,崇祯自杀只有八天。

“朕不相信朝臣会如此不堪?就依秦爱卿之言,试探一下也好。”

秦浩明如此笃定的表态,反而激起崇祯的决心,若真如此,大明无救尔!

“此事若真,求皇上答应微臣改革朝堂三件事。”

秦浩明一脸沉重,缓缓说道。

这将是自己为崇祯个人的皇位,所做的也是最后一次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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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节 阴招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阳光透过宫后苑的花花草草,洒在御景庭,化为若有若无的光晕,美不胜收。

崇祯却失神望着修长挺拔的秦浩明,不知他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是,不管如何,他的拳拳爱国之心,崇祯还是能够深切感受到。

“秦爱卿请尽管直言,希望朕做得到。”

崇祯语气低缓,却没有说死。即使贵为帝王,他也受到许多束缚,并非万能。

秦浩明拱拱手,不在客气说道;“第一,恳请皇上乾坤独断,把不是和您一条心的朝臣,或挪开、或废黜、或查抄。

总之,要保证皇上旨意可以顺利实行。现在,不是和他们客气扯皮的时候。”

民主有民主的好处,但专制也有它的便利性,特别是在战争时期。

一个缺乏信任与共识的国家,势必一盘散沙。遇事谁也不肯担责任,谁都想把责任推给对方、一味指责对方,势必最后同归于尽,大家一起玩完。

大明灭亡,浩劫来临,接踵而来的是数十年残酷的战争,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明末清初人口损失惨重,后来才有了“湖广填四川”,具体损失多少?从数千万到上亿,不同的统计,冷冰冰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的血泪悲剧。

崇祯听完,脸色抽动,默不作声。

秦浩明的话简直讲到他的心里,委实动人。但想到满朝文武勋贵,他的眼神瞬间黯淡。

“第二,恳请皇上免除三饷征收。如今天下百姓已到家家悬斧之境地,怎可再增?”

秦浩明不管不顾,径自说出自己的第二点请求。

于他而言,最正确的方法已经给出来了,做不做得到,那是考验崇祯的时候。否则,大不了还是跟历史一样。

“第三,增收江南工商税,万不能一昧从百姓手中增加税赋,那不是治国之道。”

从易到难,秦浩明一步一步给出正确的方略,随即默不作声。

这三点是挽救大明的基本条件之一,也是他今后要做的事情。崇祯若是能做的,他愿意辅佐。

之后,天地之大,自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说别的,发展好海军,先把美洲夺了,自立为王也不错。不必非得在华夏的土地上打生打死,兄弟相残。

若是崇祯做不到,再取而代之不迟。

崇祯背负双手低着头,绕着御景庭不发一言。脸上神情似哭似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秦浩明所说的这三点,自然是正确的治国之道,也是他从政十二年来一直想努力,却没有成功的事情。

当然,自己没有秦爱卿梳理得这么清楚,没有行动步骤,没有时间顺序,没有谋略方法,只是下意识的往这边靠而已。

“秦爱卿实乃王佐之才,正是治国安邦、辅佐君王的经天纬地大才,乃首辅的最佳人选。

要不秦爱卿参加大比如何?”

崇祯转了一圈,站在秦浩明跟前,满口称赞,接着提出自己的建议。

相比于只会唯唯诺诺的薛国观,或者只是混吃等死的刘宇亮,包括深得他意的温体仁,皆不及秦浩明的果断、锐气以及全局观。

只是首辅作为文官之首,区区一个秀才自然无法服众。故而,崇祯方有此言。

“感谢皇上厚爱,微臣夸夸其谈尚可,实际朝堂政务无丝毫经验,当不得皇上期许。

况且,微臣行事激烈,性格鲁莽,用之于征战或可。用之于朝堂,则有失朝廷厚重。至于说案牍之劳,实非微臣所长。”

事情当然没有自己说得这般不堪,但他刻意在崇祯面前树立一个武将的本色,却是为了将来在福建和广东行事背书。

武将嘛,行事难免有些不合朝廷规矩,恳请理解。

再说,时不我待,发展军力都来不及,自己岂能留在朝堂上跟衮衮诸公勾心斗角?

“秦爱卿无需刻意如此,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能写出这等精辟句子之人,又岂是只懂打打杀杀的武将?

虽然不知爱卿真实想法如何,或许有些想法也不方便当着朕的面说,但一心为大明,朕还是知晓的。

放手去做,单是两省也难以影响朝局,朕甚是期待!

至于你说的这三件事情,一时间是难以根除,只有徐徐图之!”

这一刻,崇祯仿佛一个兄长,而不是帝王,亲自许诺让他便宜行事。

上位十二年来,秦浩明的军功就不说了,那是一个臣子的本分,可有谁帮他一次性让内库进银千万两?

没有,除了秦浩明。

其他的都是逼粮逼饷,更谈何进银,贪污怕是都来不急?

“皇上,微臣建议其它勋戚贵族您就不必尝试,平白有损颜面,得不偿失!

不如先问问国丈周奎,能否借您五万两纹银用于朝廷救急?

还有,嘉定伯府一福船的上好精盐如何处置,请皇上指示!”

崇祯的青眼相待令秦浩明着实感动,想到因为武清候李国瑞的事情,闹得京城风风雨雨,他善意的提醒崇祯。

自己的建议,他当然知道无法立马执行,崇祯能够听进去,就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

“稍等几日,若是周国丈有捐助,秦爱卿就把船退回给嘉定伯府。

若是……”

一福船的上好精盐价值几万纹银,若是平常人家,诛九族都不为过。可那是自己的丈人,似乎不妥。

说道这里,崇祯也不知如何说下去。

自己老丈人有多少财产他当然知晓,可秦浩明笃定他借不到钱的神情,又影响着他原本坚定的心。

“若无,海盐由你私自做主。并且,朕将让锦衣卫查周家贩卖私盐的事情。”

想到如果真如秦浩明所说,崇祯心里涌起无限的恨意,那说明勋贵已经不值得信任,真若秦爱卿所言,后果委实可怕。

“皇上,天下大乱的根源是土地兼并严重,贫富过于悬殊。

大户兼并土地,经营商业,只知锦衣玉食,竞相奢侈,全不以大明的困难为念。

小民即使在丰收年景,还不免啼饥号寒。一遇荒歉,软弱的只好辗转饿死路旁,强壮的则起来造反。

锦衣卫是您的鹰犬,有些不方便的事情,不妨让他们多做一些,不必受迂儒影响而自废武功。

江南大户多有不法之徒,若能认捐兵饷,自然是好。倘有违抗的,不妨让锦衣卫活动活动,不要姑息。

希望微臣和孙总督的做法,能够让朝廷有所借鉴。”

秦浩明低着头,也不看崇祯的脸色,自顾说道。

“借鉴?”

崇祯脸色闪过一丝苦笑,他自然明白秦浩明的意思。

眼前这位自然不必说,孙传庭的行事手段也多有御史大臣弹劾,可那毕竟是无奈之举。

作为天子,如何能用此阴招?

第二百九十二节 临别前夕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皇上若是宅心仁厚心存不忍,反而是害了他们。有大明在,他们终究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若是……”

秦浩明长叹一声,没有往下说,可意思已经表述非常清楚,无需赘言。

同时,他的眼中悠然向往。说起来,大明并不是没有明白人,孙传庭绝对要算一位。

孙传庭,字伯雅,山西代县人。崇祯八年,孙传庭得到启用,先调为顺天知府,次年又擢升为陕西巡抚。

卢象升早期练兵,崇祯尚能保障物资军饷。到孙传庭这里,却穷的叮当,最多只给十万两白银,其他要啥都没有。

但孙传庭很淡定,只给朝廷提一个要求:不给钱我认了,但我要干什么,朝廷也别管。孙传庭要干的,其实就是俩事:筹饷,练兵。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支凶悍的秦兵,从饷银到粮食,大多都依托孙传庭开发出的军屯以及陕西当地富户的供应,极少让朝廷买单,性价比甚高。

只是崇祯委实坑人,

最为悲壮的当属大明后期,崇祯屡屡催缺粮少饷的他出潼关与五十万闯王大军决战。

无奈之下,他又找当地土豪们筹款,可土豪们有朝廷人罩着,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随便给几个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

临行前,他宴请以顾老爷为代表的土豪们,后者认为可以送瘟神了,一个个都很开心。

孙传庭喝完一杯酒,兀自狂笑,众人面面相觑,不懂孙传庭为何如此失态。

然后他指责顾老爷私占军田、骗抵赋税,“该当何罪?”

顾老爷很牛,自恃朝中有人,很横地对孙传庭说:“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孙传庭一挥手:“问得好!”旋即一个军士上来,一刀划断了顾老爷的颈动脉,顿时鲜血狂喷。

顾老爷倒地身亡,财产充作军饷。

他已经豁出去,反正也快要战死沙场,先杀几个劣绅。他深知这些权贵的无耻,让你捐,你不捐?要放血才能捐,真当他是吃素的不成?

相形之下,崇祯太温柔,其实温柔也害了这些权贵,他们在窃喜中,却等来了一个极其粗暴的刘宗敏。

那些在崇祯面前哭穷的铁公鸡们,在闯军的酷刑前,纷纷交出了惊人的财富。

当时京城之间,棍杖狂飞,炮烙挑筋,挖眼割肠,北京城内四处响起大明官员的惨嚎之声。

同时,城中富民不少人也被加以拷掠,平民的薪米尽被农民军抢掠以供军用,城内饿尸遍地。

史料记载:经过残酷拷掠,李自成军共得银七千多万两,均让工人重新熔铸成巨大的中间有孔窍的方板状银板,后来运往西安。

而像崇祯这样低声下气找下臣要钱的皇帝,在中国历史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同理,像明末这帮丝毫不给皇帝面子的权贵们,其奇葩程度,也极其少见。

“那秦爱卿以为具体应如何操作?”

许是秦浩明的坚毅悲苦感染了崇祯,让他心中蓦然一动,顺势问道。

诚如秦浩明所言,朝局要变动,自然要选一个方向作为突破口。

作为一国之君,崇祯对于政务处理得心应手,可是阴谋诡计之类的,却是甚少涉及。

这也是崇祯的软肋,手段方法不多,不能让群臣听命于他。

“杀鸡骇猴!”

秦浩明口里徐徐吐出四个字,便不再多言。

崇祯缓缓点头,顿时明悟。甚至,他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接下来,在临别之际,秦浩明一共向崇祯汇报了三件事情。第一,请求崇祯皇帝授予福建总督全权处理琉球和倭国之事。

第二,登州卫要在京城开海鲜酒楼,请崇祯题词。

第三,免除宣大五省三饷征收,同时宣大五省也不费朝廷一分粮饷。

出于对秦浩明的信任,崇祯一一给予准奏。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京城上空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西山上,湛蓝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撒在热烈交谈的君臣二人身上。

远处,王承恩如木桩一样站在宫内苑门口,挡住任何想要接近的宫女宦官,不让他们打扰君臣间的交谈。

“爱卿想法独特,然行之有效,实乃治国良才。

可惜朝中党派丛生,多是人浮于事,不是以事情对错为准,而是以党派利益为先,着实可恼可恨!”

一阵清爽的夜风扑面而来,崇祯仿佛一切烦恼与疲惫都置之度外,与秦浩明一席话,身体每一根紧张的神经也渐渐舒缓下来。

即使在谈及他最为厌恶党争之事,也有些风轻云淡。

“皇上天资英武,立志振兴国家,可是事实上祸乱更加严重。

这是由于政策宽大、严厉二者的运用双方面都偏轻偏重,听取意见的方式太过偏颇。

治大国,若烹小鲜固然不错,但亦分轻重缓急。

皇上当初惩治不法宦官专权,任用群臣百官权力宽大,大臣们习惯于此,只争论意见的异同,忽略了防患措施的准备。

建奴都打到京城门口,可国库却空空如也,谁之过?当然是首辅和朝中每位大臣之过!

然而他们都束手无策,把问题全部甩给皇上,这岂是臣子所为?

为了一己之私,反对朝廷收商税,却对地方百姓增派练饷,使得地方官员救过不暇,下边百姓无复聊生。

说起来朝廷好像有钱了,但建奴还是一样的强大,盗贼的祸害更加扩大。

其实微臣以为,首辅不一定非要名望高,而是有权谋且勇于任事之人为佳。”

夕阳吻地的轻响,划分了白天与黑夜。于是池鱼归渊,倦鸟投林,崇祯和秦浩明边走边谈,载着夕阳的殷殷血焰归去。

风儿吹皱的河面,泛起了层层涟漪,折射着殷红的霞光,像撒下一河红色的玛瑙,熠熠生辉。

远处的小竹林闪着绿幽幽的光,在微风中轻轻摇响竹叶,风儿吹动树叶那飒飒作响的声音,一如此刻崇祯的心情,忧愁顿解,信心满满。

第二百九十三节 润物细无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是晚,秦浩明得天子赐宴,久未深夜进宫的骆养性也蒙崇祯召唤,洽谈要事,内容不得而知。

“下官感谢秦督栽培,没齿不敢忘却!”

夏夜如水,骆养性执意亲自护送秦浩明到兵部所属驿站,激动的朝他说道。

一直到现在,骆养性心情还是久久难以平静,走路都有些情不自禁地飘飘然,恍然如梦。

当今天子终究还是重开锦衣卫,坐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自从解散锦衣卫后,平日里见了他唯唯诺诺的大臣也变的趾高气扬,有些芝麻小官甚至敢对他呼来喝去,其中的心酸又有谁能知道?

若不是秦督帮忙向天子言其利弊,真不知这一天要何时到来?

“此事跟本督毫无瓜葛,你要感谢圣恩,对天子负责!”

秦浩明蓦然转身,双目炯炯盯着骆养性,语气不豫沉声说道。

“多谢秦督提点,下官失言!”

骆养性悚然而惊,后背冷汗津津,双手抱拳朝秦浩明作辑不止。

行事不密矣!

倘若传扬出去,被有心人恶意一条,封疆大吏和锦衣卫相互勾结,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那可真是乐极生悲。

“锦衣卫乃国之利器,一言一行俱要为天子负责,切不可沦为私人器柄,望骆指挥使好自为之!

至于你我二人,都是为天家为大明,心底无私天地宽。”

瞧骆养性害怕的模样,秦浩明语气缓和下来,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即可,却也无需太过刻意。

对于锦衣卫,他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让人诟病的东西太多。更何况,他自己也有暗卫情报系统,无需依靠锦衣卫。

建议崇祯启用锦衣卫,不过是为了监督失去羞耻心的大明文武百官系统。

事实也的确如此,没有锦衣卫的监督,前线将领颠倒是非混淆视听那都是家常便饭。

就连连堂堂的首辅周延儒在前线指挥打仗,明明是畏敌如虎,龟缩在城里死活不敢出去,居然还敢恬不知耻地谎报军情,禀报崇祯大捷。

“下官谨记秦督今日之言!夜已深,请秦督早点休息,告辞!”

这一刻,秦浩明的话赢得骆养性由衷的尊敬。这是一个真正为大明的着想之人,远不是朝堂诸公可以比拟。

“且慢!本督远行在即,临别之际,却是有几句想交代骆指挥使。”

秦浩明叫着转身欲走的骆养性,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开口说道:

“骆指挥使切记,反腐是对付党争最有效的利器,既名正言顺又深得民心,偏让各方面无话可说。

但唯余如此,你也是站在风头浪尖上,成为各方势力急于除之的对象。

这就要求你自身必须过硬,圣心永眷,方能在这波谲诡异的大明官场存活。

言尽于此,望好自为之!”

骆养性脸色凝重,眼角有些湿润却一言不发,只是抱拳躬身,缓缓后退。

夜风吹拂,让秦浩明精神陡然振作起来。

有教无类,连骆养性都可以争取,更何况是其他人等?

翌日凌晨,张溥和杨廷枢带着国子监十几个士子拜访秦浩明。

这些人都是昨日听了他的言论,心里有所感触和抱负的国子监士子。

目睹优秀学子颜蛰毅然决然一人奔赴贫瘠的登州卫,他们终于下定决心,争相效仿。

“好,大善!尔等都是大明的精英,国之栋梁,正是满腔热血欲报效国家之时。

尚为受到世俗的玷污,利益的渲染,比之朝堂诸公开口为民,闭口为民不可同日而语。

本督竭诚欢迎诸位学子投身军旅,为大明的发展贡献雄才大略。

真真实实为大明百姓谋福祉,而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把少数人的利益凌驾于广大劳苦大众身上。

诸位读的是圣贤书,当知为民请命乃根本的道义。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不过是从今而后,庶几无愧矣!

可诸君扪心自问,朝廷诸公近几年的所作所为,可有为民乎?”

毕竟受到某党熏陶多年,秦浩明忽悠的水平也是一套又一套,可偏偏让从未听过的国子监士子精神激荡,不能自持!

仿佛大明的安危真的系于己身,百姓的福祉靠自己争取,善莫大焉!

同时,对于东林党的言论,也产生了丝丝困惑。

“秦督,昨日商税利民所言,因时间匆匆之故,诸位学子只是一知半解,不得其意,可否今日为吾等详解一番?”

张溥今日身穿普通士子服饰,而不再是往日风流倜傥才子的打扮,身上一件饰品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秦浩明说教的影响。

“固所愿而!”

秦浩明笑眯眯的命人搬上椅凳,让诸人坐下。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说句实在话,他是非常愿意跟大明读书人沟通讲道理,毕竟他们代表着华夏的文化,虽然现在有点误入歧途的感觉。

但是能把他们一杀了之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唯有不通过激烈的手段,改变他们的观念,并且通过读书人的笔和口,把它宣扬出去,才是自己到大明最有意义的事情。

“税务财政制度,不仅是支撑起国家运转的基石,更是今后大明帝国的职能所在,进行二次分配。

通过税收的再分配,真正切实地让朝廷拥有修桥补路,兴水利,促农桑的力量,从而达到惠泽天下的目的。

如此,方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真正顺应天道的税务财政制度!

纵观历朝历代以来,何曾有哪个朝代三十税一?何曾有哪个朝代在士子阶段就给予禀食?

大明对于诸位士子,可有半点亏欠?

不知对于此段话,诸君可有异议?”

等其他人纷纷坐定,秦浩明一脸严肃的朝他们说道。

众人屏气凝神,无言以对。俱都细细思索着秦浩明的话语,脑海里翻腾着。

作为大明的精英分子,他们自然知道科考取士始于隋朝。

正是科举制改善了之前的用人制度,彻底打破血缘世袭关系和世族的垄断。

不再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同时让“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成为可能,寒门庶子有才能的读书人也可以进入社会上层,获得施展才智的机会。

可纵使如此,因为过往朝代世族势力强大,常影响中正官考核人才,后来甚至所凭准则仅限于门第出身。

而只有是大明是真正做到只凭科举,不问出身。

像张居正、叶向高、袁可立、海瑞等大明首辅重臣,无不出身贫寒,依靠科举及大明生员的禀食终得以出人头地。

话说到这里,张溥一脸愧色,长叹无语,他是大明制度最明显的受益者。

其出身官宦门第,惟因婢妾所生,排行第八,故不为宗党所重,无丝毫家人之礼遇,动辄造事倾陷诩之。

当面称他“塌蒲屦儿”,意为下贱人所生,永远没出息。

张溥遭此侮辱,勤奋好学,读书必手抄,抄后读过即焚去,如此反复七遍,冬天手冻裂,以热水浸暖继续再练。

终于在崇祯四年考中进士,授庶吉士。

后来他把自己的读书室名为“七录斋”,自己的著作也题名为《七录斋集》。而他七录七焚之事也传为一段佳话。

第二百九十四节 与民争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督能否举例说明一二?”

秦浩明的话言之有物,让杨廷枢喜不自禁请求道。

众人听此,顿时纷纷肃然点头:“大义所在,吾辈定当跟随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浩明见他们如此严肃,反倒是笑了起来说道:“赴汤蹈火太夸张,跟着本督做事,难道就没点信心吗?”

众人顿时轻笑一片,皆感秦浩明言语风趣,更难得无丝毫官威架子,令人颇为亲切。

其中一个士子开口说道:“如果刚才大人所言放在其他人身上,学生是决计不会信的。但既然是秦督大人说的,那无论是否能理解,学生都相信!”

众人点头赞同!

此话虽有拍马匹的嫌疑,但无疑说明秦浩明在大明也渐渐开始有自己的粉丝。

想想也理解,不说他煊赫的军功和文采,单是年龄上的优势,便让在场许多士子羡慕。

刚刚弱冠年龄,正是少年出英雄,便做出如此多成绩。而场中士子基本上都比他大,如何不让人敬佩?

秦浩明笑着说道:“那下面本督便举例说明,请诸位雅正。”

众人连道不敢,当然,他们也明白秦督乃是谦虚而已!

“毋庸讳言,米、麦粮食等物对大明来说,乃是一切祸乱的根源之一。

诸位可曾有人注意,大明近几十年来,旱灾、水灾、蝗灾可谓不断,大明百姓困顿不堪。在此情况下,大明朝廷首先需要做什么?”

秦浩明背负双手,望着众人提出自己的问题。

“赈灾!”

“兴修水利。”

“开荒扩土,增加耕种面积。”

“减免税赋!”

……

一众士子纷纷七嘴八舌的提出自己的意见。

“是啊,诸位提出来的都是最正确的意见,也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可是大家看到朝廷有做这些吗?

为什么连大家都知道应如何做,而我们的朝廷诸公就不知道呢?他们的选择跟大家恰恰相反,他们难道是猪吗?”

众人皆露出沉思的表情,许多人更是若是所思。

秦浩明摇摇头,一脸沉重的继续说道:“他们不是猪,也明白他们的所作所为对民众而言无异于火上加油。

但他们却偏偏如此,究竟为那般?”

在众人的沉思中,秦浩明瞪目咋舌大声吼道:“无它,唯利益尔!

他们已经不是当年范仲淹所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读书人,他们是一群无耻的政客。

他们的道德良心早已丧失,死道友不死贫道是他们的信奉的金科玉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个吾辈读书人心中最崇高的使命,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笑话。他们的良心,尚不如秦淮河边的娼妓。

同时,这是他们为什么不让朝廷向江南富商征收商税的原因?

与民争利,这是他们在偷换概念啊!

他们的民,不是指全天下的大明百姓。而是掌握着特殊利益的团体,是由世家、读书人、勋贵、文臣武将等构成。

与民争利?狗屁!这些肮脏的政客!”

士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温文儒雅的秦督为何如此失态?更不明白他为何跑题,去责骂朝廷大臣?

只有张溥和杨廷枢相对惨然一笑,心里百味陈杂。

与民争利?他们复社也不是成天把它挂在嘴边吗?

“对不起,本督难以自持,失态了,请诸位谅解!下面跟大家举例税赋的作用。”

秦浩明稍稍平复心情,朝在场士子团团作辑赔罪,在他们的回礼不敢声中,闭着眼睛沉稳说道:

“诸位想象一下,如果有可能,耕种在十亩以下的百姓不征收税赋,而向大户和商户征收农业税和商税,情况会如何?”

“怎么可能?”

张溥首先反驳,千百年来,农业税一直是历朝历代的主要税赋,只有多收,哪里有取消的道理?

“当然,乾度兄说得有道理,现阶段不现实,只是畅想一番。”

秦浩明睁开眼并不辩解,只是微笑着朝他说得。

有些事情,在没有达到的条件下,多说无益,只会被人认为痴人说梦,好高骛远。

“普通百姓得以存活,肯定不会有叛贼!”

杨廷枢倒是认真想了一番,方才缓缓说道。

“是啊!一句话,大明目前的税赋是交得起不用交,交不起的死命交,诸位认为合理吗?”

秦浩明嘴边露出一丝讥讽,朝大家问道。

现场一片沉默,这是最真实的大明税赋情况,众人自然知晓。

“粮食乃百姓赖以生存之物,暂且不说它。

锦绣绸缎、客栈酒楼、手工物品,有些是高价高利,有些是薄利多销。

但我大明统统都只用三十税一,如此荒谬死板的税收,竟是到现在也未改变,何其荒唐!

只要能稍微改动一下,与民争利的税收,将变成一项让万民得利的善政。”

秦浩明掷地有声,对着摸不着头脑的众人说道。

“锦绣绸缎、客栈酒楼、手工物品,向来都是高官显宦、富裕人家所用。若提高税率,自然不会伤及百姓。

江南米稻,百姓每日都要吃用。若是我们提高税率,大户人家自然无所谓,但小民百姓每日生存就要艰难许多。

若针对不同物品征收不同的税收以后,例如提高苏绣蜀绣的税率,就可以在不伤及百姓不动摇民生的情况下达到税收的增加。

同时,对粮食产物减低税率,让百姓获得实惠的目的。

只要百姓负担减轻了,自然不会有如此多的叛乱!

并且,征收商税,才可以让朝廷兴修水利、国防建设、灾年赈灾等皆从此处出。

只有这样,大明才能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秦浩明现在所说的都是最基本的道理,在场的士子自然明白。

“吾等以为收税扩税,是恶人所为,总觉得有几分对不住圣人教诲。今日听大人所言,真是豁然开朗、茅塞顿开。”

其中一名士子起身羞愧地说道。

“正是!”

其他士子交头接耳,纷纷出声赞同。

第二百九十五节 大公无私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其实道理很简单,复杂的是人心。

朝廷诸公自以为聪明,为了区区私利,玩弄天下人于股掌。却是不知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放过谁?”

秦浩明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啪啪作响,借此宣泄心中愤怒的情感。

好好的生活他们不珍惜,非要在建奴的野蛮和残暴的异族专制打压之下,转而对皇权奴颜婢膝,进而让华夏民族大幅度倒退,沉沦几百年。

“曾经乾度对征收商税还有些嗤之以鼻,总觉得这是在夺民之利。

今日终于明白了秦督胸中韬略,也知晓税赋的作用。这使乾度格外羞愧,原来过往心中所怀的,只是为了自己名利的伪善。”

张溥起身朝秦浩明作辑行礼,大声感叹。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活在水深火热中?

从小立志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深陷名利场,过去的志向竟然不知不觉蜕变。

转而跟朝廷诸公沆瀣一气,蒙骗民众,至今想来,何其可笑?

若不是秦督当头棒喝,竟然异想天开妄图控制周廷儒,达到掌控大明朝局的目的,究竟所为为何?

人生的意义何在?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乾度兄可愿为大明百姓道出心声?”

张溥是复社巨子,交游广阔,在大明读书人中有着崇高的威望,自然是秦浩明心中报业的理想人选。

“为大明百姓道出心声?”

张溥疑惑的看了一眼秦浩明,难道是要叫自己著书立说?

“本督想在福建、广州两地开创报纸,也就是类似于朝廷邸钞的东西。

每三天选取部分士子大师的言论以及当地发生的一些事情,勘定成册,对外发行。

其方针是不只为士大夫所赏,亦为工农商贾所通晓。其宗旨是将天下可传之事,通播于天下。

文字风格讲究通俗性和可读性,社会新闻和论说通常考虑百姓的立场,为他们的诉求发声。

对于朝廷所发生的事情,不偏不倚,客观公正。

如此,自然可为天下百姓提供一份参考,当不让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乾度兄以为如何?”

势力范围之外,秦浩明暂时还未考虑开办报业。

一则,容易受到当地官府的打扰。

三则报业作为新生事物,有民众接受的一个过程。

三则,必须考虑成本的原因。大明交通不便,所以他才打算三天一期。

“妙哉!如此一来,再无需担忧天下言路闭塞。甚至,可以让商家知晓何处货物短缺,有利于促进互通有无。”

不待张溥有何动作,一旁的杨廷枢拍手称赞跃跃欲试,并且立马联想到商业的运用,委实让秦浩明诧异古人的智慧。

“乾度愿意脚踏实地鞠躬尽瘁,为开启民智沟通言路贡献毕生精力。”

秦浩明的言论对张溥冲击很大,扶持周廷儒上位的心思已淡。

故而,对于秦浩明提出开办报业的事情,只是微一思索,便明白其中的真实含义。

心里愈加钦佩秦浩明的手段,这分明是要掌握舆论喉舌,站在道义的高度,对政事、对手、思想进行攻击和改造。

同时,他也明白秦浩明是想通过自己的影响力,扩大报业的成功,但他不在意。

一是出于信任他。二是自己参与其中,能够明辨是非曲直。三是经此一事,他打定注意,一定要控制报业不成为打击报复他人的物具。

只是,秦浩明接下来的话让无地自容,几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感。

“大赞!依破虏看,既然有乾度和廷枢兄加入,不如就叫复报如何?”

秦浩明喜气洋洋的对在场众人说道。

“吾等愿随大人,同心同德,甘当百姓喉舌!”张溥、杨廷枢等人纷纷起身高呼。

“为避免复报被有心人利用,本督还有四点建议,即不党、不卖、不私、不盲。

认真讲起来,不党是指纯以百姓之地位发表意见,此外无成见,无背景。凡其行为利于国者,吾人拥护之;其害国者,纠弹之。

不卖是指不以言论作交易,不受一切带有政治性质之金钱补助,且不接受政治方面之入股投资。

不私是指除愿忠于报纸固有之职外,并无私图。易言之,对于报纸并无私用,愿向全国开放,使为公众喉舌。

不盲是指不随声附和、不评诋激烈,昧于事实。

对于这几点,诸位有何看法?”

秦浩明把后世办报的精神稍微修改,对在场的众人说道。

不知何时,场中有士子在桌案上拿起纸笔,刷刷地写了起来。其他人见此,也是忙不停地准备着记录。

“秦督真乃大公无私,乾度惭愧!”

张溥仰天大叹,继而红着脸朝秦浩明认认真真躬身作辑。至此,他已被秦浩明的胸襟深深折服。

秦浩明微笑着避开张溥的道歉,其实他并没有张溥想得那么高尚。

舆论的作用有多大的威力,他如何不明白?

现在之所以有这样的做法和做派,除了真的想让报纸说实话外,更多的还是想拉拢人心,拉拢天下读书人的心!

可以想象,由张溥负责的复报,不用他说,今后肯定会为他歌功赋德。

更何况,今后的大明,怎么可能只有一家报社?

不说别的,至少大明公报总得有吧!那才是国家的报纸,才是权威,才是他必须要掌控的舆论喉舌。

至于说张溥的复报,在他看来,不过是试验品而已!

故而,心情无比畅快的秦浩明转向国子监其他士子说道:

“尔等学子必须切记,一个人办一县事,要有一省的眼光;办一省事,要有一国之眼光;办一国事,要有世界的眼光。

万万不可只知夸夸其谈,而应脚踏实地,躬身实事,如此方可大用。”

“谨遵秦督之言!”

在场国子监士子目光炯炯,高声欢呼。

今日,秦浩明的大公无私和胸怀大明百姓的慈悲之心,早已进入他们的心中。

其过往行为和言行,和朝堂上的东林党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令他们的心中,澎湃激荡。

第二百九十六节 总督不好当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秦浩明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几无暇分身。

崇祯先是在朔望日早朝表彰秦浩明的功绩,然后授予兵部侍郎兼都查院副都御史,总督福建、广州两地,抄送九边及大明各省。

东林党在钱谦益、谢三宾的带领下,再次进行阻扰。奈何崇祯圣意已决,当场呵斥他们居心叵测,嫉妒贤良。

并把搅屎棍谢三宾革职驱除朝堂,永不叙用。

随后,大学士陈演事涉晋商案,被崇祯皇帝着旨下狱听候审理,由锦衣卫罚没家产充公。

其意态之坚决,手段之强硬,让朝中大臣噤若寒蝉,再不敢有丝毫妄动。

作为新贵两省总督,秦浩明每日接到的宴请拜帖足有几十张之多,可惜他这人无趣得紧,一概予以谢绝。

就连首辅薛国观委托户部给事中胡乃龙邀请他,也吃了闭门羹,让其大骂不识好歹。

反倒是成日里和国子监士子及复社巨子张溥、杨廷枢等搅合在一起,也不知忙碌些什么。

崇祯十二年六月十八日,秦浩明在完成兵部、礼部、户部公式化谈话后,最后的流程走到了吏部。

“恭喜秦督贺喜秦督,年少有为,实乃大明第一青年才俊。”

吏部尚书商周祚乃六部中最高级长官,相当于后世的铨叙、人事部长,雅称大冢宰。

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是吏部的最高长官,为中央六部尚书之首,位高权重。

但即使这样,吏部对于地方总督的任用却无实权,秦浩明到这里也只是一个礼仪过程,只是领取官印、文书及其总督的一些行头。

故而,商周祚丝毫不敢小觑当今朝廷第一红人,请他在吏部坐下,礼仪有加。

“下官惭愧,寸末之功,得蒙天子厚爱,不胜惶恐!”

秦浩明穿着文官一品仙鹤袍服,依照官场礼节,恭谨朝商周祚行礼。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秦督文韬武略皆是翘楚,实乃大明之福。”

近日,秦浩明的名声随着国子监士子的传颂,早已传遍京畿权贵及其百官耳里。商周祚作为六部尚书之首,信息自然不会慢。

只不过大明崇文抑武已久,相对于秦浩明的武功,反而是文名令他得到商周祚的欣赏。原本有些担忧秦浩明的年龄,如今也不翼而飞。

“涂鸦之作,难登大堂子雅。”

秦浩明俊脸微红,摆摆手避谈此事。毕竟是抄袭他人语句,未免心虚。

再说,商周祚也算大明的名臣之一,不愿欺骗于他。

其万历四十八年擢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不征民间一钱,擒斩剧盗,抗击倭寇侵扰。

故离任之日,闽人为之立祠。

秦浩明之所以如此熟悉此公,却还是因为他有两个好女儿,商景兰、商景徽皆是大明有数的才女。

其女婿亦是抗清名臣,后为大明尽忠。

商周祚捻须微笑,愈发欣赏秦浩明谦虚的态度,有心提点他几句,故而缓缓开口说道:

“福建、广州总督,从一品。掌厘治军民,综制文武,察举官吏,修饬封疆。

与只掌握一省行政事务的巡抚不同,总督兼管数省,同时在政务之外也兼掌军务,位高而权重。

然秦督需注意的是,福建由于从嘉靖年间,倭寇屡屡冲击海防,故而地理位置日益重要。

及至现在,福建市舶司是秦督务必掌握的关键地方。由于历史缘由,其一直被镇守中官盘踞……”

随着商周祚的诉说,秦浩明这才知道,福建市舶司从景泰四年开始,奉镇守中官戴细保镇守福建,兼领市舶司。

及后,来住继之,但领市舶司并非福建镇守中官的法定职权。

成化十二年四月福建巡按叶稠请将市舶司归还镇福建衙门,却未被应允,而是另遣内官韦杏领市舶事。

究其原因,还是利益使然。

市舶司是中国在宋、元、及明在各海港设立的管理海上对外贸易的官府,相当于后世的海关,是大明管理对外贸易的机关。

市舶司的主要职责是根据舶商的申请,发给出海贸易的证明(公验﹑公凭)。

对准许出海的船舶进行检查,察看有无挟带金、银、铜钱、军器、马匹、人口等违禁之物。

船舶回港途中,派人前去封存货物,押送回港。

抵岸后,差官将全部货物监搬入库,并对全体船员进行搜检,以防私自夹带舶货。

将舶货抽分,细色(珍贵品)十取一,粗色(一般商品)十五取一。

后改为细货十取二,粗货十五取二。另征收舶税,三十取一。之后,发还舶商自行出售。

“多谢商尚书指点,下官感激不尽。”

秦浩明站起身,郑重的向他道谢。

商周祚在闽为官多年,这些都是今后自己必须克服的困难。

确实如他所言,市舶司是自己是否有所作为的关键。看来,福建不仅是解决郑芝龙的问题,还有市舶司。

要知道,这可是钱袋子啊!

二人说话间,吏部郎中带着几个小吏,已经把秦浩明官印、文书、及其配备的一些行头准备齐全。

至此,兵部、户部、礼部、吏部的手续完善。从今天起,秦浩明才是大明福建、广州两地的正式总督。

只不过,随着听完几个部门的讲述,秦浩明发现想要当好这个总督也不容易,要斗争的地方太多。

与人斗暂且放过一旁,他早有觉悟和思想准备。

一圈下来,他发现,若是想要改变,关键是还要还大明的整个制度斗,这才是麻烦头疼的事。

不说别的,首先就是贪腐。

总督已经是最大的地方官,但是工资却少得可怜。

秦浩明从户部了解到,他的年薪是一百二十两银纹银,这是基本工资。

除了这一项收入,每年还有各种固定补贴。

蔬菜薪炭银有一百八十两,心红纸张银,也就是办公补贴两百八十两,案衣什物银六十两。

三项补贴凑一块儿,总共是五百二十两,说起来是基本工资的四五倍。

他现在没有爵位,少了几百两的爵位银。

因此,作为两省总督,他每年从官方可以拿到六百四十两纹银。

要搁普通人身上,绝对是高薪,花起来绝对绰绰有余。

毕竟,在这个年代,小商贩、私塾教师、能工巧匠和富裕农民这四个行当的平均年收入都只有二三十两银子。

可是对总督来说,每年这几百两银子根本不够塞牙缝儿——开销委实太大。

别的不说,光聘用师爷,或者文案,费用就不菲。从晋朝到大明,雇师爷一直是官场定例。

能力再强的官员,也得雇上一个或者多个师爷,让他们帮着记账、断案、草拟奏章、代写诗文、出谋划策、迎来送往和处理日常通信等。

例如东晋时江州刺史桓玄就雇过陶渊明当自己的师爷,明除时闽浙总督胡宗宪雇过徐文长当自己的师爷。

可问题是师爷不是国家干部,也不能算普通公务员,他们没有编制,不吃财政饭,其薪资统统由雇请他们的官员掏腰包发放,而且薪资还都不低。

时任宣大总督卢象升,已经算是大明最清廉的一位,可手下管记账,管征税,管写信,管断案,加起来共有十四位。

即使每人按三百两年薪估算,一年也得开销四千二百两银子。所以光在雇师爷一项上,一年不花几千两银子是不可能的。

当然,总督也有一项光明正大的灰色收入,火耗银。

或者,贪污!

其实要说起来,即使是火耗银,也跟贪腐没有什么两样。

火耗银类似以前农业税还没取消时的村提留、乡统筹和县统筹,也就是地方官私自在正税上另行加征的附加税。

现在大明普通的做法是,如果每个县每年的农业税指标是五万两,可是县太爷心狠手辣,在这个指标的基础上加收二分五的火耗。

即让农民多交百分之二十五的税,那一万两千五百的纹银的灰色收入就到手了。

县太爷不敢独吞这笔灰色收入,按照官场惯例,他得把其中的三分之一分给下属,另外三分之一交给上司,剩下三分之一揣进自己的腰包。

交给上司的那三分之一通常是层层分配,道台分一笔,知府分一笔,按察使和布政使分一笔,巡抚分一笔,最后总有一笔打进总督的私账。

单一个县的火耗,并不能给总督带来多少进账。

问题是总督管着几个省,每个省都有几十个乃至上百个县,每个县都给总督做点儿贡献,所谓聚沙成塔聚土成山,涓涓细流汇成大海,加起来就非常可观。

而这,就是大明官员贪腐的原因。

因为各级官员私分火耗,极可能分赃不均。譬如甲地官员心狠,火耗加征到30%,那么从知县到总督就能多分一些。

而乙地官员心不够狠,火耗只征10%,那么从知县到总督就只能少分一些。

这些事情在宣大的时候,秦浩明只是略有耳闻,根本没有过多介入。

现在,是他自己独掌两省,可谓是他崛起的地方,有些事情就必须面对。

否则,对他而言,不能解决官场陋习,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百九十七节 重启锦衣卫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可想起自己先前利用订婚在宣大的种种举措,秦浩明不禁升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感触。

贪是为了不贪,秦浩明唯有这样安慰自己。

拜别商周祚,离开吏部,秦浩明前往京城国子监送别前往登州卫的士子。

几天下来,陆陆续续有不少国子监士子愿意追随他,放弃科举走一条向他一样的道路。

有大明的精英加入固然是好事,但秦浩明也深知,这其中也不乏别有用心之人,想趁着机会走一条捷径。

故而,他把这些人全部投入部队熔炉加以甄别,是金子还是顽铁,一炼便知。

熬不住的自然会离开,而能继续留下来,纵使有功利心,秦浩明也愿意成全。

若是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思,社会如何发展?

天气灰芒,有些晕暗,京畿的天空稍显闷热。

司礼太监徐高跪伏在地,向崇祯皇帝启奏嘉定伯周奎的答复,家中没有任何剩余钱财!

崇祯无力的挥挥手,让徐高退下。继而,乾清宫里想起大声的怒喝声。

终至此时,崇祯心中对朝中勋贵大臣完全死心,原本对于秦浩明的建议尚有些犹豫,现在却变得坚定起来。

北镇府司校场,随着一纷纷文书重新发放下去,在校场上重新聚齐昔日那些分道扬镳下属们。

他们重新穿上飞鱼服,挎上绣春刀,一个个的你看我,我看你,更有甚者拿起自己的腰牌直接用牙咬,看是否在做梦。

骆养性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用颤抖的双手重新穿戴好锦衣卫指挥使服饰,重新背着双手在校场之上来回踱步。

仿佛一切还是当年那样,他只是做了一个梦,自己还是那个权势滔天的锦衣卫指挥使。

下面的众多锦衣卫在经过嘈杂的议论声之后也渐渐恢复平静,此时校场之上安静的只能听到骆养性的脚步声。

站定身体,盯着下面的锦衣卫,骆养性面色严峻地大声问道:“众位可知道皇上为何重开锦衣卫?”

下面众人顿时开始互相张望,说什么的都有,但说得更多的还是皇恩浩荡。

骆养性右手高高抬起,示意众人安静,校场上乱哄哄的吵闹声瞬间停止。

骆养性见状,心里暗自欣慰,虽然荒废几年,但锦衣卫还是最优秀的。

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来告诉大家原因,现在朝堂之上的大臣一个个贪污腐败,吃拿卡要,却高喊为国为民。

若此,也就算了!可他们成天吃饱了撑的还天天党争内斗,不为天下百姓做实事,不为皇上办事,甚至掣肘皇上。

朝庭现在入不敷出,财政紧张,皇上现在要用我们锦衣卫来当这把刀,去给那些结党营私的奸臣们放放血!

刀就是用来杀人的,我们不应该有思想,更不应该有疑问!皇上指到那我们就要杀到哪?只有这样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经过秦浩明的点拨,骆养性此刻深知,皇上再次启用锦衣卫目的很清楚。

那就是让他们当替罪羊,发挥鹰犬的作用。去四处得罪大臣,去纳捐,去抄家,缓解朝廷当下的困境。

当然,最后的恶名也由他们来背。但是历来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有所付出,历届锦衣卫指挥使难有善终已成一个定局。

死死抓住皇帝的大腿是活路之一,关键时刻,那个聪慧的少年总督也是一个很好的靠山。

想到这里,骆养性不由得望向下首三个满脸坚毅的将士,那是秦督的亲卫,跟随他出生入死。

为了鼓励自己,同时也有并肩战斗的意思,派他们加入锦衣卫北镇府司,这让他心里暖暖的。

“诸位兄弟,让吾等欢迎徐鸿轩徐镇抚使、袁守辉千户和李建千户加入锦衣卫。”

骆养性指着三人说道。

顿时,如潮的掌声在校场响起。锦衣卫闲置几年时间,有门路的都申请调离,留下许多空缺。

如今,正是需要用人之际。而他们能在甫一恢复之际,就加入锦衣卫,又岂是等闲之辈?

非背景深厚者难以加入,这些锦衣卫将士自然比谁都明白。

徐鸿轩三人高大健硕的身躯踏前一步,回过身双手抱拳团团作辑。

此举,更赢得锦衣卫将士喝彩声一片。

此情此景,令为首的徐鸿轩眼角湿润。

他今年二十六岁,却从军六年。原本是河北衡水一秀才,下有三个兄弟,不忍父母为己操劳,崇祯六年加入天雄军。

而今从小旗骤然升到锦衣卫镇抚使,从四品的大员,可谓光宗耀祖,这一切皆拜秦督所赐!

何谓不拘一格降人才?

大抵如是!

身后的袁守辉和李建亦是如此心情。锦衣卫十四所千户十四人,正五品官职,天子亲军,位高权重,不是一般人等可以任职。

同时,他们也是天雄军暗卫成员。

骆养性对这一切乐见其成,当前的最主要形势就是罚没之事,只要办好这件事,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肯定可以扶摇直上。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再地去得罪朝堂大臣,搜集证据去抄家,自己是皇上的挡箭牌。

皇上是永远不会犯错的,就算是犯错那也是有奸臣蛊惑,而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奸臣”,自然需要有份量盟友庇护。

整顿安排好锦衣卫之后,骆养性立马带领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赶往陈演府上。

威震天下的锦衣卫终于再次重新启用,看着大街上避之不及面露惶恐的平民百姓和达官贵人,骆养性的心里满足到了极点。

他转身再三警告:一个个的都给老子听好了,待会抄家手脚都给我放干净点!

当今皇上明察秋毫天威难测,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翻身的机会,谁要是给老子办砸了,南镇抚司的人字号大牢就是你的最终归宿!

锦衣卫大牢分为天地人三种档次,那些犯事进来,但是很快就能出去的在天子号的牢房。地字号则是一些达官贵人,出得起银子贿赂牢头。

而人字房就是最低级的囚犯所待的地方,暗无天日,往往犯人死了,身上发臭了才有人注意到。

第二百九十八节 杀猴骇鸡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身为他们的头领,骆养性太清楚他们嚣张跋扈的本性。

奈何时过境迁,办砸了,丢官事小,人头搬家才是大事。

锦衣卫将士顿时昂手挺胸大声领命,手中的绣春刀也不由抓紧几分。

一个个暗自打气,此事一定要办的漂亮,让皇上看到锦衣卫始终是皇家不可或缺的鹰犬。

“堵住大门,一个都不许放过!”

大批的锦衣卫围住陈府,骆养性杀气腾腾的说道。

陈演不愧是当朝大学士,内阁首辅的顺位接班人,就连大门两侧摆放的石狮子都是高达一米五左右。

房顶上的瓦片更是价值不菲的琉璃瓦,只是避开了皇室所用的明黄色。

夕阳日下,此时瓦片更是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连成一片,长宽高达一丈有余的朱红色大铁门更是平添了几分威严。

礼仪虽然有些逾越之嫌,但是王朝末世,太祖定下的众多规则大多已经名存实亡,又有几人去计较?

两侧健壮的青衣家丁此时犹自趾高气昂站在大门旁边,看到锦衣卫到来,非但不怕,还有些颇为不屑,鼻孔朝天地看着一众锦衣卫。

要知道陈演可是内阁大学士,下一位首辅的接班人,平日里各种官员勋贵拜访送礼者络绎不绝,位高权重。

而锦衣卫自从天子下令解散之后地位一落千丈,此时突然出现一群貌似锦衣卫的人,又有谁会放在眼里?

虽说从朝堂传来老爷下狱的消息,但朝臣已经在营救,相权制衡皇权,老爷作为宰辅,不比下品官员,肯定无性命之忧?

这些年起起复复的官员多了去,关键是风骨不能丢,老爷就还有重回朝堂的一天。

要是老爷回来知道他们的所为,肯定大加赞赏。

“喂!你们这些闲汉是哪里来的?瞎了你们的狗眼不是,没看到这里是大学士府?

惊扰了大学士内眷,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一想到这些,门口的两位家丁反而上前一步大声质问,趾高气昂的语气仿佛他们只是在驱赶着几条野狗。

“哈哈哈……”

坐了多年冷板凳的骆养性恶从胆边生,面露狰狞哈哈大笑,想不到锦衣卫竟然沦落至此,连相府奴才都可以欺凌。

对着身后的锦衣卫将士恶狠狠地说道:“都给我拿下,一个不许放过!家丁一并算入陈府男丁!

陈演欺瞒君上,贪污纳贿,私通晋商。

皇上有旨:陈家满门男丁流放,女眷打入教坊司,所有家产充公!”

只是一句话,就已经判了这些家丁狗腿子的死刑。

两名家丁听到这里顿时大脑有些空白,嘴巴张得仿佛能吞下一个鸡蛋,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抄家?

内阁首辅的候选人,朝之重臣,至于吗?

门口有些发懵的两名家丁顿时被几名虎背熊腰的锦衣卫上前一脚,狠狠地踹倒在大门前,几个大耳光抽上去打的是哭爹喊娘。

两个锦衣卫将士熟练的扑上前去,拿着铁锁把他们五花大绑。

平日里受够鸟气的锦衣卫此时更是如同猛虎下山,气势汹汹的杀入陈府之内。

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翻墙捣柜声,响作一团。

骆养性在徐鸿轩等人的陪同下,不慌不忙地走进大院,指挥着众锦衣卫四处搜刮,争取不放过一个角落,落下一两银子。

此时的他心中着实出了一口恶气,更是暗暗想道,从今以后谁敢让老子不好过,我就让他没法过!

“一个个的都看仔细了,你们几个给我过来,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陈演贪污的银子!”

第一次奉旨办事的徐鸿轩不敢怠慢,皇上要的是银子,是军饷。

刚入手的第一件差事可不能办砸,要不然无颜见秦督。听说,陈演的大批金银财宝大都埋藏在地下。

此时袁守辉指挥大批锦衣卫开始动铲挖掘地面,其他人则有条不紊的四处搜索。

挖了没多久,几名锦衣卫兴高采烈的高声叫道:“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骆养性和周围的锦衣卫赶忙围过来观看,只见一个深约一丈的大坑里出现了一口铁箱子,熟铁打造的箱子上面更是挂了把精钢大锁。

骆养性大喜过望,表面上则是不喜于形色,连忙下令开锁。

几名锦衣卫不敢怠慢,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奋起全身力气劈砍上去,咔嚓!

但是大锁居然纹丝不动,几名锦衣卫连忙举起手中的绣春刀在阳光下查看,平日里削铁如泥,锐利无比的绣春刀,此时在阳光的映照下居然卷了刃。

几名锦衣校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有些骇然。

陈府为了藏污纳垢真是有些煞费苦心,大锁居然是精钢打造,几名锦衣卫顿时有些没了主意。

“箱子是陈演府上的,钥匙就肯定在他们手里,给我挨个审!”

受秦浩明影响,徐鸿轩对大明朝堂百官无一丝好感。

一名校尉赶忙押来陈演结发妻子,一名小旗更是简单粗暴,几个大耳光抽得三品诰命夫人脸上是噼啪作响。

骆养性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这名小旗更是起劲,勉起袖子就要大干一番。

“官爷饶命,妾身这就去取钥匙!”

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大学士夫人哪里受过这罪,哭的是梨花带雨,眼泪汪汪。

陈演发妻见大势已去,听到这是皇上的旨意,哪里敢违抗圣命?否则,锦衣卫又哪里敢这么嚣张?

竟然当场对三品诰命夫人用刑。

赶忙将书房暗格之中所藏的钥匙取来,厚重的铁箱盖刚一打开,一片金光顿时直射开来,照的在场的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骆养性也是半天才反过神来,此时更是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箱子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存放的均是黄金玉石珍珠之类名贵物品。

初步估计价值不低于五万两,而这些还不算陈府的其他古董字画之类的物品。

“这些文书契约登记造册,它们才最值钱。”

徐鸿轩脸如寒蝉,朝身边的锦衣卫吩咐道。

听秦督讲,大明的官员颇精于以财生财之道。他们贪钱,一般不会蠢到存进钱庄,也不会完全放在家里。

他们或用亲戚的名义放高利贷,或用家丁的名义经营房地产,或向官商合营的盐业入股,每年分得大笔红利。

哪怕最没有经济头脑的官员,也懂得买地收租,投资细水长流的农业。

不管怎么投资,都能让钱生钱,都能让他们的赃款变得更多,更惊人。

骆养性看着这些单据,更是暗暗心惊,朝廷确实腐败,委实如秦督所言,何须向百姓征收三饷,抓几个官员即可。

看来自己还是有些过于清廉,想到这里骆养性顿时有些妒火中烧,都搬走,挨个入册!

骆养性不敢中饱私囊,要是这个时候管不住自己的手,第一个死的恐怕就是自己。骆养性打了一个寒颤,赶忙督促众人加快速度。

此时的陈府无异于人间地狱,房子周围官员府邸门口的家丁见状,更是悄悄的关上了大门,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装作没看见。

几名锦衣卫的账房在院中摆开桌子,准备笔墨纸砚,开始登记入册。

此时院子里只留下十几名锦衣卫四处散开,围堵住陈府的各个大门,防止陈府的人四处逃窜,从而出现漏网之鱼。

骆养性则是坐在下属搬来的椅子上,用冰冷的目光挨个打量着四处抓人的锦衣卫。

只等着最后账目清算以后自己亲自送往皇上面前,好好办好锦衣卫重新开张的第一件差事。

不过,今日徐鸿轩的才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一点也不像只知道厮杀的军汉。

锦衣卫抄家的事情在京城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京城的文武百官、勋贵宗亲却是频频侧目,谁也想不到崇祯竟然出此狠手,居然拿一贯宠幸有加的当朝大学士陈演开刀。

并且是没有丝毫妥协余地,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陈演勾结晋商受贿。

可问题是,朝廷上有哪个大臣敢说没有受贿?

崇祯皇帝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难道……

在没有猜透崇祯的心意,就连那平日里嚣张跋扈,敢于痛骂崇祯的言官,此时也变得鸦雀无声,闭口不言。

一时之间,京城的局势显得有些波谲诡异。

皇城宫内苑,周皇后知道周奎守财如命后,难过的对崇祯叹曰:

“吾父周奎平日深受大明王朝养育之恩,受陛下宠爱信任。

臣妾却没有想到他如此吝啬,鼠目寸光至极,一旦城破之日他的家财万贯又能保住多少?

竟然不知,只要大明在一天,便少不了他的锦衣玉食。”

“若不是秦爱卿提醒,朕也绝对想到国丈会如此。”

崇祯长叹一声,昔日秦浩明之言仿佛犹在耳边。

不要找武清候,那只是自取其辱,让百官知晓,皇上颜面俱失。不若找国丈试试,毕竟是一家人。成与不成,命他不得张扬。

当时,自己尚不相信,国丈身家百万,田产无数,自己身为天子,又是他女婿,双重身份借不来区区几万两纹银?

哪知,真让秦爱卿一语成谶!

这几天,盘桓在他心头的一直是大明究竟怎么了?难道是朕如此不得人心?抑或如秦爱卿所言,是什么制度有问题?

“大伴,是朕失德吗?难道朕用人真如秦爱卿所言,有问题?”

困惑中的崇祯,扭头朝边上侍候的王承恩问道。

王承恩人老成精,在一旁一言不发,颔首低眉,整个人如同一具雕塑一般。

他本人向来坚持太监不干政的原则,就是平日里崇祯批阅奏折遇到了难题无法解决,向他再三询问,他也是含糊其词,打太极圆场。

实在躲不过去了,一句全凭圣上决断,老奴不敢妄言,往往将崇祯堵得是哑口无言,摇头苦笑。

崇祯清楚这个老奴的忠心,也正是不干政的原因,让他格外信任这名老太监。

这也使得王承恩平时里虽然很少给崇祯提意见,但是只要一提,崇祯却是总能听到心里去。

只不过,崇祯今日这个问题不答不行,他躬身弯腰沉声说道:“历朝历代,再也没有比皇爷勤政的帝王。

不是皇爷失德,是能帮助皇爷的大臣太少,私心太多。若是大臣俱同秦督、卢督一般,老奴相信朝局不至于如此颓靡。”

“唉,可惜他们分身乏术,又各有重任在身,也不知秦爱卿杀猴骇鸡这一招,朝廷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崇祯眯着眼睛,无奈的摇头。

陈演才质平庸且为人刻薄,为官期间大肆排除异己,公报私仇,欺瞒自己。这些年来,自己多有察觉。

然而他平常行事,颇和自己心意。甚至自己想做什么,不用明言,他往往能够办好,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多次放过他的原因所在。

只是,这一次……

霞光之下,崇祯陷入沉思。

第二百九十九节 两手准备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夏天的夜晚总是那么的陶醉迷人,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

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倾泻在兵部驿站的每个角落。

躲藏在草丛中的青蛙也开始放肆起来,叫个不停。不知什么时候萤火虫也飞出来乘凉,在树上一闪一闪地,特别好看。

如此诗情画意的夜晚,原本是吟诗作赋的好意境,奈何秦浩明和董长青两个粗人,偏偏做那煮鹤焚琴之事,聊的都是一些阴谋诡计。

“秦督,京城事务基本都安排得差不多,有几个店铺作为联络点,兄弟们也都是一些老人,分别由徐鸿轩、李建单线联系。

另外倪宠之死对刘泽清触动很大,无论是家中和外边,防卫严密,近期倒是不方便动手。

至于德州府目前还算平静,虽有宵小碍眼,但总的来说无关大局。故而,暂未做理会。

有德州输血,目前暗卫运转资金无忧,尚有盈余,属下已经命文案做成账册,请秦督预览……”

董长青仿佛述职一般,事无巨细,把这段时间的布置安排统统说了一遍。

作为德州府的守备,未得兵部召征,是不能离开驻地,私自进京。

可目前京城疏松的防备,根本对他没有任何效果。

“很好!”

秦浩明欣慰的盯着董长青,一张脸谈不上英俊,但却轮廓分明,犹如刀砍斧削,这种面相,典型的杀伐果断。

如今证明自己当初的决断,董长青正是负责情报细作的不二人选。

“建奴是死敌,对于他们的布置乃重中之重,宜趁早进行,哪怕前期有些纰漏也在所不惜!

先不要一口吃成胖子,妄图往建奴的朝廷或者大城市派人,可以先把海岸线一带的地形人口摸清状况即可。

同时,李自成、张献忠那里不妨派人潜入,必须时刻掌握他们的动态,他们是真正的祸乱根源,杨嗣昌不是他们的对手。

还有,财务做好的同时,不要有盈余,全部用来招人、买粮,必要的时候向大户“借”,只是手段要注意。”

董长青短时间能有此成绩,秦浩明相当满意。但同时,他发现一个问题,董长青把矛头首先对准的大明朝廷。

他有此心态也不奇怪,秦浩明知道在他心中,无论是建奴、叛贼、大明,都是敌对势力,大明最强,自然要早做筹谋。

“当今之世,天下大乱,正是勇力与智谋争逐之时。崇祯才能平平,大明已经救无可救,秦督为何还要逆天而行,替他们出谋划策?”

趁此机会,董长青索性问出困扰心中多时的疑惑。

随着掌握暗卫机构,得以有机会更深入了解大明,他已经发现大明弊端缠身,并不是崇祯或者几个能臣就可以解决问题。

甚至他认为,即使秦督坐上崇祯的位置,面对从上到下整个体制腐败及弊端,在整个利益网的掣肘下恐怕也未必能够力挽狂澜?

反而是跳出圈外,打破所有既得利益者,重新制定新的秩序,相对来说更加简单实效。

为此,他才把重心放在对付大明上。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生死劫。”

秦浩明低叹,说实话他心中委实纠结,不知崇祯能否完全听他的意见,能否长期坚持,更不知自己此举是对还是错?

“秦督,大明不乏明臣猛将,只惜崇祯未能尽用其材。关键是其为人才智不足,又心下多疑,优柔寡断,故多受制掣。

诚然不错,他今日是听秦督之言,朝局往好的方向发展。可若秦督离开后,受其他奸臣蛊惑,他又有别样想法,那应如何?

其自身能力不足,如此君主,守成尚且艰难,更何况置身于战乱相争之世?”

董长青算是已经看透,若无秦督去年把建奴赶出关外,把山阴晋商连根拔起,并且查没他们的家产资助大明朝廷,现在,他都不敢想象结果?

在他心中,是秦督凭借一己之力,并且没有走错一步方有此结果。如此人物,才是带领大明走出泥潭的不二人选。

同时他心里奇怪,纵观秦督平日所为,绝对不是迂腐之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是经常挂在嘴边,为何现在好像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模样?

“大明能救则救,不能救则取而代之!不过是两手准备而已!

你必须明白,对我们来说,只要登州水军发展起来,无论是哪种结果,我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秦浩明贴近董长青,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小声的说道。

作为自己的心腹,且是掌握着最核心机密之人,秦浩明明白,有些想法必须跟他说明,他才能有的放矢。

否则,他会无所适从,没有目标方向,不知如何布置。

“属下明白!”

终于听到确定答案,董长青重重点头,脸瞬间涨红,心里喜悦无比。眼神不再是迷茫疑惑,代之的是那缕缕精光。

“大明对于我们没有秘密,还是把重心放在建奴身上。”

“诺,属下明白!”

董长青心结顿解,精神奕奕的回答道。

可一会,他红着脸扭扭捏捏小声的说道:“秦督,属下准备和怜月姑娘结婚,她已经有身孕了。”

“结婚?”秦浩明愕然盯着他,继而蓦然大笑,“看不出你小子下手挺快,枪法不错啊!

好,正好拐到德州府,到时好好乐呵。只是,你母亲同意吗?”

对于秦浩明来讲,怜月的身份自然无所谓,可是董母的意见却非常重要,毕竟观念不一样。

“家慈上月到德州见过怜月,没有异议。”

董长青声如蚊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既然有了身孕,事不宜迟,你立马回去准备,尽早办理。对了,通知老卢、云弟,大家乐呵乐呵!

可惜老余太远,时间上不方便。你小子,倒是先走一步。”

一听董母没意见,秦浩明笑嘻嘻说道。

刚好趁此机会,在临走前把内部事情梳理一遍。

第三百节 暗潮涌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目前布局的宣府、德州、登州、临浦四地,相互间隔甚大且都比较独立,在自己坐镇宣府的情况下,尚看不出什么问题。

可等到自己离开到福建后,宣府、德州、登州由于交通和通讯落后的原因,是很难形成一股凝聚力并且一致对外。

故而,在他临走前,这些事情都要安排妥当。

当然,现在是发展时期,名声不彰,没有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后期可就未必如此。

京畿,雄伟的皇宫已然亮起灯火,宫门紧闭,守城的侍卫来回巡逻。

喧闹了一整天的京师在夜里陷入沉寂,一阵急速奔跑中的马蹄声,在宁静的夜里哒哒响起,直奔皇宫紧闭着的大门而来。

皇宫门口的侍卫纷纷被惊动,有的拔刀,有的弯弓搭箭严阵以待,眼睛注视着主街上远方的黑暗之处。

几匹快马渐渐从黑暗中跑出,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有要事禀报天子。”

一块黑呼呼的铁牌从快马上的人手中飞出,直接落到宫门口的侍卫脚下。

侍卫只是扫了一眼,便立即挥手让其身后之人退开。宫门刚刚打开一条缝,快马便疾驰而入,瞬间消失在皇宫内。

乾清宫平日里堆积如山的奏折,近几天比往常少了许多,崇祯皇帝也是乐得轻松。

每天的奏折几乎千篇一律,无非就是几种,请饷、赈灾、党争。要不然就是那些拍马屁的大臣,以及一些鸡毛蒜皮的弹劾奏章。

要说这弹劾,在大明官场上是再平常不过了,早朝打哈欠,弹劾。衣冠不整,弹劾。谁要是没被弹劾过个几十次都不好意思说是大明的官员。

一个小太监手提一盏灯笼快步而来,乾清宫门口处的内侍中,一个年纪和王承恩差不多的老太监伸手拦下小太监,低声问道:“何人求见?”

“锦衣卫骆指挥使。”

“快宣!”

老太监不敢怠慢,天子深夜守候,不就是等骆养性通报今日情况吗?

乾清宫御书房内,骆养性低着头恭恭敬敬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连一丝遗漏都没有。

“很好,这就是朕的肱骨之臣,饱读诗书的大学士,群臣中的典范。”

崇祯的脸上涌起的不知是悲哀还是愤怒,坐在龙椅上怔然失神。

五万多的现银,古董文物无数,上百万的银票借条,上万亩的良田,这就是大学士陈演的丰厚身家。

想到为了区区七百三十万两练饷,自己不顾秦爱卿多次反对,强行在大明全境征收,如今想来,何等可笑?

当初秦爱卿曾言:陕西皇亲宗室众多,他们田庄跨县连府,土地不可估量。

还有功名士子,乡绅豪门,他们名下田地已然不可胜数?如果他们能交税,这自然是无忧,然而他们却不会交一文钱!

所有的税银只能由那些家无余财的百姓来交,并且又要经过地方官府士绅的层层盘剥。

交不起怎么办?卖田卖地,卖儿卖女。

还交不起怎么办?或逃荒!或造反!

如今所有的一切皆得到验证,不说别的,陈演作为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他的上万亩良田有谁敢征收他的税?

说来其实大明农税并不重,并且可以说非常的轻,开国皇帝朱元璋本就是农民出身,对农民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

如果说他对农民不好,那就再也找不出对农民好的人了。那时可是三十税一,摆个小摊,开个小店,更是一文钱不要。

也没什么官员敢欺压老百姓,要是敢欺压老百姓被朱元璋知道了,那一准是官员倒霉。

可是经过两百多年的演变,龙子龙孙几十上百万,士绅豪门无数,他们侵占田地无数。

若此,占也就占了,最关键是却不用交税,这才致命。

朝廷每年交多少税是有定额的,多出来的部分,变成只能全由升斗小民来交了!

“骆爱卿,全力追查到底,陈演的良田家产全部充公,不可有丝毫遗漏。”

崇祯撑着御案起身,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皇上!陈演在家乡四川还有占有盐井,其族人参与私盐走私。依微臣只见,其价值或许更甚!”

私盐之利有多深,骆养性作为锦衣卫负责人,自然比谁都清楚。

现在要做的,便是让陈演永世不得翻身,若不然,他日恐招其害。

崇祯掌政十几年,如何不明白骆养性的小心思,锐利的眼神陡然直射骆养性,让后者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片刻,方才阴森森的说道:“朕不想听或许,多学学秦爱卿,多做少说,拿出真凭实据,切莫蒙骗朕。”

骆养性后背冷汗津津,双腿发颤噗通跪下磕头,“微臣明白,请皇上恕罪。”

崇祯挥挥手让他退下,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心中愈发念起秦浩明的风骨,这小子好像从来就不怕朕,估计是不像他们一样,有这么多私心杂念。

翌日凌晨,崇祯早早派人请原本不需要上朝的卢象升和秦浩明参加当日早朝。

随着悠扬的钟鸣声,崇祯十二年六月二十日的早朝开始。

首先,是户部转奏甘肃、陕西两地巡抚奏章:自去年八月至今,滴雨未下,赤地千里,军民大饥,百姓相食。为求活命,从贼变成流寇者,多如牛毛。

左都御史吴晨向上疏,请求朝廷赈济两省,只不过奏章的内容,求赈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在奏章中,痛斥了官军对百姓的祸害。

吴晨向在奏章中写道:“甘秦大饥,然不如官军为祸之甚!

甘肃总兵张应昌等将,畏寇如虎,多杀良冒功,中州诸郡百姓,畏官军甚于贼!

陛下生之而不能,武臣杀之而不顾,复有流贼饥馁,百姓何以为生,臣实痛之!”

“着兵部查实事情原委,总兵张应昌御下不严,罚俸一年。”

因为兵力窘迫,对于这些跋扈的军将,崇祯却并未将他们严办,只是下旨训斥了事。

“微臣遵旨!”

兵部尚书陈新甲见崇祯没有大张旗鼓,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刚上任,权威尚为建立,也不愿多事,如此自然最好。

“启奏皇上,今年秋粮尚为收割,户部已无余粮,恳请当地官员先向富户借粮赈灾,容秋粮入库后再归还。

另外,恳请朝廷出台新政,严惩惜售米行。”

户部郎中沈廷扬面露苦色,向崇祯建议。

其实,他深深明白,即使今年秋粮入库,恐怕也解决不了问题。

天灾一年比一年严重,京畿地区斗米接近百文,米价节节攀升,许多大商家已经开始屯粮惜售,扰乱市场。

若是任其发展下去,京畿地区肯定要引起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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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节 朝堂闹剧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此言一出,朝堂上议论纷纷,各位大臣俱是阳春白雪之人,平常哪里会亲临市场米行?

可再是圣洁,也是吃五谷杂粮,跟他们生活息息相关。

但诡异的是,满朝文武大臣每人好像脸带忧色,集体失声,就是无一人站出来提出什么具体举措。

秦浩明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自冷笑,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能在京畿供应粮食的米行,岂是普通人?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勋贵大臣站在后面,朝堂上这些官油子心知肚明。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米价再贵,难道还能饿着他们不成?何苦得罪这些皇亲勋贵?

崇祯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环顾着下面大臣交头接耳,好像在商议什么对策般。可半天过去,依旧嗡嗡声一片,看不出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而初次参加朝会的秦浩明,则嘴角上扬,仿佛微笑般。但崇祯认为,以他的个性,那是在讥讽。

若是往常,崇祯一定是忧心如焚,说不得会问秦爱卿有何妙计?

可经过前几日和他的交谈,再加上内库中上千万的银两,崇祯现在心里笃实得很,竟然默不作声观察朝臣的表演。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热烈讨论的朝臣终于发现不对劲。

往日性情暴躁的崇祯皇帝,兴致盎然坐在龙椅上,仿佛极有耐心般等待他们商议出具体对策,不再是四处点名问计于大臣。

一时间,他们有点无所适从。

首辅薛国观目视他的心腹大臣,意思他们出去讲两句。奈何他们哪里有什么良策,都是微微摇头不做声。

无奈之下,薛国观硬着头皮出列,抱着笏板朝崇祯说道:

“微臣恳请朝廷派人规劝粮商,以大局为重,平抑米价,则京城百姓必感其恩德,善莫大焉!”

说完,立即退回首位。至于说委派何人,用什么方法,和什么人谈,只字未提。

“薛首辅所言极是,臣等附议!”

下一刻,薛国观心腹大臣纷纷出声。

这就是首辅的作为?

秦浩明用怜悯的目光悄悄看了高高在上的崇祯一眼,不明白究竟要有如何的耐心,方能容忍?

怪不得他会废黜薛国观,启用周廷儒。原来,没有最烂,只有更烂,无奈啊!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方法?”

崇祯忍住怒火,缓缓问道。

解决饥荒、赈灾,平抑米价,这样关系到国家命脉的事情,作为大明首辅,居然就此三言两语,一件事情未提,一个方法没有。

这一刻,崇祯终于对薛国观完全死心。

“微臣有四点建议!”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秦浩明原本想打打酱油,忍耐片刻,然后回到福建、广州大展拳脚,不欲多生事端。

可甫一接触朝廷诸公的嘴脸,居然可以无耻到如此程度,跟这样的人,他自认今后绝对没有交集。

既然如此,得罪也无妨!当然,靶子要竖一个来打。

朝堂所有大臣的眼光瞬间转到他身上,望着这个年轻得让人嫉妒新任总督,眼中闪过诸多疑惑。

作为文人第一帅,封疆大吏,虽然身份显赫无比,但毕竟不是朝臣,原本可以不必蹚浑水,得罪大臣勋贵,这是朝廷诸公的想法。

“爱卿请尽管直言!”

朝堂群臣的暮气,薛国观的毫无作为,让最近心情不错的崇祯再也无法忍受,产生改变的心思。

而秦浩明的心意他基本知晓,毕竟已经多次提及,故而,他的语气多有鼓励。

秦浩明寒着脸,坚定的目光越过宽大的空间,与崇祯碰在一起,恍惚间,好像见到崇祯头上的冠冕微不察觉在摇晃。

“第一点,宣大五省赈灾,向富户借粮,微臣举荐卢督为之。甘肃、陕西两省,可以委托孙督为之!”

此言一出,群臣面有忧色,宣大情况他们多少了解一些,明白肯定没有问题。

可孙传庭是谁,那是一个杀才,是拿刀逼着陕西的富商组建秦军的人,用脚都可以想象他会用何方法“借粮”。

不过,事不关己,可以容忍。

“卢爱卿以为如何?”

见没有大臣反对,崇祯心里有些奇怪,朝卢象升问道。

“微臣无异议!”

宣大现在粮草充足,卢象升出列沉着应答。

“准奏!”

孙传庭在崇祯心中地位一般,加之不在现场,崇祯立即答道。

“第二点,平抑京畿米价,可以由锦衣卫骆指挥使负责商谈,想来定不负众望。”

朝堂间有些骚动,议论声四起,对于重开锦衣卫这个大杀器,大臣们是极力反对的。若不是观察最近陈演之案的动态,他们早已上疏。

不过现在,锦衣卫还确实是对付那些嚣张跋扈皇亲勋贵的对手,如果反对,皇上将自己一军,岂非自讨苦吃?

“微臣无异议!”

不等崇祯询问,骆养性站出来大声说道。

他是心思灵动之辈,明白秦浩明是为重开锦衣卫正名。虽说这些皇亲勋贵有些棘手,可是作为皇上鹰犬,不正是干脏活吗?

事情越棘手,越是能体现锦衣卫的价值。

“准奏!”

崇祯心里畅快无比,高声应答。

虽然他听从秦浩明的建议,强行重开锦衣卫,但他明白今后一定不可能一帆风顺,朝中大臣一定会借机劝阻。

如今经过此事,锦衣卫重开,大臣们再无法多加指责。秦浩明分寸拿捏之妙,若不是在朝堂,简直令他想拍手称赞。

“第三点,微臣恳请皇上免除征收练饷,让天下百姓少点痛楚,或许勉强能够裹腹。”

以大明现今的局势,一下子取消三饷不现实。故而,秦浩明并没有好高骛远,从实际出发,一步一个脚印。

“皇上万万不可,秦督此言差矣!所谓耕田交粮,乃天经地义的事。

如今国事维艰,国库已空,理应守望相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怎能为私利而不顾大义呢?

若是取消练饷,首辅之职,微臣无能为力。”

别的事情薛国观尚且能够容忍,唯独取消练饷让他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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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节 刀砍首辅(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万赏,敏感盛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大明国库用捉襟见肘已经不足以形容其惨况,唯有用一贫如洗恰当些。

竖子不知财政实情,一昧哗众取宠,要取消练饷,那可就是七百多万啊!

在多几百万不觉得多,少了几百万却让薛国观觉得天塌下来般,那他这个首辅还如何当?

故而,在崇祯尚未回话之际,他立马站出来反驳。

“薛首辅说得不错,守望相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现江南富商不知凡几,值此国事唯艰之际,正是他们为国出力之时。

至于说取消练饷,薛大人便当不了这首辅,下官不便评判,一切由皇上决定。

不过,身为首辅大臣,不能替天子分忧,下官真不知你有何脸面站在百官之首?”

薛国观刚一说完,秦浩明抓住机会尖酸刻薄的立马顶了过去,接着转向崇祯皇帝说道:

“微臣的第四点建议,恳请皇上征收商税弥补练饷之缺。并且微臣保证,商税一定多于三饷总和,让国库充盈。”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言弹起万般音。

朝臣想不到秦浩明如此胆大,作为初次上朝的愣头青,便当着薛国观的面质疑他首辅能力,委实让人惊诧。

至于说征收商税虽让朝臣不能接受,但好歹过往也曾有人言,不算新意,只是没有秦浩明官位高而已。

“皇上,秦总督当着朝中文武肆意攻讦薛首辅,以下犯上,恳请将他拿下严办,以儆效尤!”

刑部员外郎贾仁初义愤填膺出列大声说道。

“臣等附议!”

户部给事中胡乃龙、都御史熊明遇等十余人也站出来,纷纷说道。

薛国观则黑着脸,仰头作悲愤状。此时,崇祯没问到他,不方便替自己辩解。

卢象升和杨廷麟二人见此状况,焦虑的看了一眼秦浩明,就待出来替他说话。

“皇上,微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何罪之有?

朝廷什么时候变成一言堂,竟然容不得有不同意见?

不然,诸位大人缘何一窝蜂问罪于臣,却对微臣所提建议不置可否?

微臣初次上朝,目睹诸位大人见事推诿扯平,一言不合,便群起而攻。长久以往,何人敢献言献策?

不说别的,起先吴大人和沈大人所提的问题,事关国家社稷,然诸位大人却一点建议俱无。

倒是微臣言及薛首辅,便急不可耐跳出来加以指责,如此所作所为,岂不令人心寒?”

秦浩明抢在卢象升想要出列之际,迅速出言。崇祯明显偏向自己,故而秦浩明这声声喝问理直气壮,气势惊人!

“恳请皇上替微臣做主!”

秦浩明此番话言辞犀利,直言群臣无容人之量,容不得其他声音,更隐隐指责薛国观结党营私。

作为首辅,薛国观辩无可辩,索性跪地朝崇祯打悲情牌。

而他站出来指责秦浩明的其他党羽,跪则坐实结党营私,不跪又似乎不是那回事,颇为尴尬。

秦浩明的表现则让群臣频频侧目,纷纷心中自忖,此子不仅领兵打仗是把好手,不意朝堂争斗也毫不逊色,堂堂首辅给他挤兑无话可说。

更主要的是连国子监士子和复社众人也对他推崇有加,令他在百姓口中的清誉扶摇直上,今后对上可要小心。

“薛大人请起,诚如秦爱卿所言,就事论事,不必太过计较。”

朝堂之上,崇祯表面波澜不惊,故作平缓说道。

实则内心对薛国观失望透顶,一国首辅,被初次上朝的年轻官员驳斥得无话可说,竟然要托庇于他,求他做主。

这要传扬出去,让人情何以堪?

反观崇祯这声平和的薛大人落在薛国观耳里,不啻于九天惊雷,震得他差点要委顿于地,他明白,自己的首辅生涯已经到头。

近几年来,天子俱是唤他薛爱卿或薛首辅,何曾叫过他薛大人?

分明是对他今天的表现心生嫌弃,帝心不再!

“谢皇上恩典!微臣忽觉身体有恙,恳请回府休息,望恩准。”

“传御医随薛大人回府诊断!”

崇祯心里叹了口气,但面子上的事情还要周全。

薛国观脸色灰败,勉强挣扎着站起,行完礼之后,转身离开朝堂。

那落寞而稍显悲哀的背影,让朝臣心里百味陈杂,竟无一人吭声。众人明白,这一走,薛国观再也不能站在百官之首。

阳光透过宫殿上的琉璃瓦抛洒在秦浩明绯色官袍身上,晃得朝臣怔然失神。

经此一事,简在帝心已经不足以形容秦浩明在崇祯心中的位置,瞧他们的配合之默契,或许用君臣相得益彰比较合适。

同时,今后如何和此子相处也成为他们心中盘算考虑的事情。尤其是一些低品轶的官员,更是心里火热。

官场中人,最是势利。眼里只有利益得失,走高踩低是他们一贯的准则。

秦浩明崛起太快,快得让他们猝不及防,几无反应时间。

但让他们更为惊诧的还是崇祯对他的态度,身处宣大边关之地,不显山不露水,和天子并无多少接触时间,缘何让天家对他重视若此?

堂堂大明首辅,上任不到一年,虽然稍显无能,有些贪鄙,喜收贿赂。

但毕竟是天家亲自选定,竟然因为秦浩明就此失宠,这里面的透露信息委实朝臣胆战心惊。

“诸位爱卿,征收商税弥补练饷之缺的事情,大家可有什么异议?”

正当朝臣思虑这其中的奥妙,崇祯平和的声音再次响彻宫殿。

可等待崇祯的,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张侍郎,薛首辅不在,现殿中官职以你为最,谈谈你的想法?”

崇祯嘴角扬起,朝齐党党魁张四知问道。

“皇上,征收商税之事关系大明稳定且未经内阁讨论,微臣一时难以决断。”

首辅不在,次辅陈演身陷囹圄,礼部左侍郎张四知圆滑答道,妄图蒙混过关。

他是山东费县人,礼部左侍郎兼武英殿大学士,属于内阁成员。

内阁大学士是指身在内阁并且有大学士头衔的人,一共有六个级别:分别为四殿、两阁。

四殿者,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

两阁者,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统称为殿阁大学士,一般都由内阁成员兼领。

崇祯不置可否,眼角朝着东林党魁钱谦益望去,“钱侍郎又如何看?”

第三百零三节 无耻之尤(再次感谢家里窝囊家外雄万赏,明日加更回报!)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钱谦益嘴里发苦,心里暗叹一声,崇祯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奈何此事他却无能为力。

否则,他就是众矢之的,必将受到整个大明官场和士林的唾弃。

“皇上,兹事体大,关乎天下苍生,一次朝议恐无法确定。

不若等内阁成员聚齐,草拟一个方案,交由皇上预览之后再行定夺如何?”

钱谦益是个思想和性格都比较复杂的人,在他的身上不乏晚明文人纵诞的习气,但又时时表现出维护传统道德的严肃面貌。

他本以“清流”自居,却因为热衷于功名而屡次陷入政治漩涡,留下谄事阉党的污名。

如今首辅、次辅缺失,他的心活跃起来,故而言辞间再无过往的毅然决然,留了一丝缝隙转圜的余地。

委实也算用心良苦,既不得罪满朝大臣,又敷衍了崇祯皇帝,让他有台阶可下,端的七窍玲珑。

“林尚书,你也说说?”

崇祯目无表情,点着齐党、东林党、浙党、楚党的官员逐一问过去。

秦浩明饶有兴趣的听着他们千篇一律的回答,连气都生不起来。

大明的党争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你主张的我反对,我主张的你也反对。该干的事干不了,想干事的人干不了事。

但唯独在向商家收取税赋上出奇一致,无论是什么党派,都坚决反对征收商税,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的让利于民,一副道德君子的模样。

或许是今日薛国观的境况让他们有所顾忌,他们的言辞没有往日那般激烈,但无一例外都是敷衍或者反对。

听到后面,秦浩明情不自禁地的冷笑起来。

其实事情说起来非常简单,根本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复杂。

在一个个借口后面,掩盖着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他们都在替自己家族谋福利。

大明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早已官商不分。商人家族中有子弟在朝堂为官,而官员则有族人在经商。

尤其是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的江南,其商业更是发达。

因为人口众多,官绅太多,彼此牵制,不可能无限制的兼并土地。

故而,江南地区其实没有真正的大地主和封建领主,除了南安郑家。

于是,大量的闲置资本就用来进行初步的工业积累和更多的海外贸易,伴随而起的则是江南商业的繁荣。

非常可惜的是,资本的积累并没有带来科技和工业上的变革,甚至因为这些官僚的阻扰,大明朝廷也没有得到一丝好处。

如此一来,到一定程度后,资本就只能用来挥霍。

北方的建奴是极端落后和野蛮的渔猎文明,而大明的核心却已经逐渐走出农耕文明。

现在因为朝堂诸公的短视和私欲,文化和经济的超前带来的反而是军事上的严重落后。

大明的悲剧,除了天灾之外,灭亡的根底,大抵就在于此。

“皇上,请允许微臣和几位大人对答几句?”

秦浩明脸色严肃,上前一步,行礼恳求。

“准!”

崇祯挥舞着宽大的龙袍,脸上看不出喜怒,心里却对秦浩明充满期待,不知他和这帮肮脏的官场油子能说些什么?

“国家形势严峻危如累卵,相信不用我这个官场新丁所说,诸位大人理应知之甚祥!

可本督不解的是,缘何诸位大人身为大明朝臣,为民却不为国,何解?”

秦浩明双手作辑,走到几个朝臣身边问道。

他对这些人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任性,让人觉得洒脱之至。

钱谦益在他手上吃过一回亏,低垂着头不吭声。

礼部左侍郎张四知为人圆滑,且不愿得罪这位炙手可热的新贵总督,苦笑着说道:

“如今大明东北、西北俱已成水火之势,仅剩江南一地尚算清静。此时若是再闹腾起来,大明恐无力应对危局?”

秦浩明眨眨眼,几要为张四知的解释拍手叫好,有才,太他妈有才,可惜用错地方。

“张侍郎说江南闹腾起来,可是指朝廷征收商税,江南百姓会反抗?”

“事关国家社稷,不得不虑!”

张四知长吁短叹,双眉紧皱,一副劳心劳力稳重为国的模样。

“区区几十几百两税银两,会让江南富商们乱起来?”

“总有铤而走险之辈!”

“那西北数省饥民如何办?”

“事已至此,徐徐图之!”

秦浩明再也忍不住拍手赞叹,仰头自言自语:“都说官字两张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是理。

更难得张侍郎辩才无双,一时为国,一时为民,可谓占尽道理。只是,张侍郎真的如此想吗?”

“自然。”张四知依旧回答得滴水不漏。

“诸位大人都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之人,但依本督看来,却唯独没有读史?

否则,缘何短短两百余年,便忘了蒙元的残暴?

诸位是否可曾想过,若是大明继续武备不振,西北流贼发展壮大,北边建奴挥刀南下,怎么办?

是饮刀成一快?还是如孔友德之流,卖国求荣换个主子?”

秦浩明锐利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每个人缓缓绕过,最后停留在张四知身上。

朝堂之上,百官听了秦浩明的话之后,既有许多人皱眉沉思,也有不以为然者。

张四知不知秦浩明如刀的目光为何紧盯自己,猥琐的缩了缩脖子,随即意识到不妥,挺起胸膛大声说道:

“秦督何故危言耸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真若事有不逮,无非一死报君王而已!”

秦浩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带着情绪喝道:“就怕你未必做到!”

如今在朝堂的其他人他不知道谁投降过建奴,除了明确知道钱谦益之外,便数眼前这位。

可他和钱谦益还有所不用,毕竟钱谦益在后期还是可圈可点,有让人原谅的地方。

唯独张四知堪称无耻之尤!

作为崇祯的帝师之一,张四知曾经做过数月的首辅。

按理说,在大明灭亡后,即使他不追随他的学生崇祯帝而去,躲进故乡的山水间做一个前朝遗老,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人们也可以理解。

而他却不甘寂寞,在亡国后主动投降了建奴王朝,出仕为官,为后人所不耻。

当然,大明官员投降的不在少数,生死关头,不见得每个人都有勇气殉节。

可问题是张四知在大明曾经统领百官,而建奴只给他一个小小的济宁道就忙不迭就任,这与他昔日的首辅可是天壤之别。

可他还是去了,还是迷恋官场,迷恋权势,不以为耻。

不理脸露怒色想要呵斥的张四知,秦浩明转身对崇祯说道:

“皇上,微臣闻之,在大汉之时,有因灾异而策免三公之事,可谓多矣!而宰相等高官重臣,因天灾之罪,亦皆求罢免。

陛下政治修明,广纳策言,可谓应天以实矣。

今者久旱,滴雨不泽,何哉?

天其所怒者,奸臣也。

首辅薛国观、次辅陈演、大学士张四知等,秉政数年数月,殊无实绩,是故上干天和,天以降怒也。

今无岁不干旱,无日不风霾,无处不盗贼,无人不愁怨。

不如仿效古时,废黜三者,或许天时有变也未可知?”

秦浩明此言一出,朝堂哗然一片,谁也想不到他大胆至斯?

第三百零四节 一网打尽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陈演身陷囹圄就罢了,薛国观去留两说,虽余势犹在,但毕竟走下坡路。

而礼部左侍郎张四知身为帝师,在此情况下,是首辅的有力人选之一。

可瞧他所为,竟然想要一网打尽,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难道不知他们即使出事,门生故吏依旧无数,平白为己树下众多潜在的敌人,殊为不智。

一时之间,众人面色各异,目光集中在秦浩明、张四知和高高在上的崇祯皇帝之间打转,暗自揣测着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卢象升眉头微皱片刻,旋即立马松开,嘴角边还露出一抹微笑,自己瞎替他操心什么?

纵观此子所为,何曾有过意气用事?

这一幕落在有心眼里,更是增添几许神秘莫测。

“无稽之言!秦爱卿切莫轻信,今日议事为主。”

出乎所有人意料,崇祯轻飘飘一句话就此揭过,仿佛秦浩明之前所说只是一个笑话。

其实认真讲起来,若非时机地点不对,事出突然,崇祯确实心动。委实是朝臣所作所为,已经令他失望透顶。

蹩脚的理由一捅就破,根本就站不住脚,奈何他们全体抵制,即使贵为天子又如何?

照样对他们无可奈何,毕竟事情要他们去做。如今,秦浩明的出现,让他心里有了期许,试图改变格局。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诸位大臣皆是大明精英,承担着上以报国,下以抚民之重责,可谓是家国安危系于一身。

然扪心自问,国家艰难至此,诸位可曾一心事国乎?”

秦浩明痛心疾首环顾站得整整齐齐的两列朝臣,心里无限唏嘘。

能站在朝堂之上的皆非无能之辈,都是经历多少明枪暗箭的胜者,方能有今日。

若说他们连这些浅显的道理都不懂,那未免辱人辱己,小瞧他人高估自己。

奈何他们一个个见小利而忘大义,委实气人。

“居安尚且要思危,更何况是如今内忧外患之际?

诸位应当知晓,大明稳固,我等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其荣华富贵也将世代传承,后人子孙无忧。

若不然,怕是异族和叛贼杀至,诸位就是想委曲求全也不可得。”

秦浩明苦口婆心说完,朝堂上终于有了一些动静。

先是卢象升站出来表示支持朝廷征收商税,继而像杨廷麟和其他一些无党无派的下品言官,也站出来表示支持。

可几个党派的魁首依旧默不作声,不予表态。

实在是涉及的利益太多,错综复杂,容不得他们轻易松口。

站在一旁的秦浩明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却升起一丝明悟。

按照儒家思想的正统,士大夫都以经世济用为追求,孟子就曾经说过:“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传统的儒家士大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在政治上比较务实。

危难时刻可以忍辱负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为国捐躯。

但到了大明中叶以后,传统的儒家思想受到了心学、气学等冲击,士大夫的精神追求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转为追求心姓的感悟,追求道德修养的完善,更看重自己的名节,以自我为中心。

务实济世不再提,大家更愿意谈空说玄。

忍辱负重也不可能,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名声没有污点。为国捐躯需要考虑考虑,仗义死节却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这里说的仗义死节,不是为国,而是为自己的名声殉节!

这就不难解释,大明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御史言官,不惜廷杖之危,也要坚持自己所言所讲,哪怕是错?

便如眼前这几位,不正是如此!

哪怕是崇祯下令把他们当场杖毙,他们也不会妥协,反而成全他们的名声,崇祯成了暴君,何其可笑?

“皇上,诸位大臣既然持重为国,不愿多生事端。

微臣建议不如在福建、广州试行征收商税,成熟以后再推行大明全境,如何?”

他们耗得起,秦浩明可耗不起。如果强行为之,没有尽职尽责的官员,再好的政策也只是一纸空文。

不如快刀斩乱麻,先在自己的区域内开展起来再说。

崇祯眼前一亮,暗赞秦浩明的急智。江南官员众多,根深蒂固,没有他们的支持配合,还真玩不转。

这也是自己和他们妥协的原因所在。

原本以为今日又是要不了了之,不意峰回路转,有这样的缓冲机会,再加上以后的筹谋,崇祯心里通透一片。

“诸位爱卿,大家以为秦爱卿之言如何啊?”

最后一个啊字,崇祯陡然提高声线,露出一丝杀意。

若是这样他们还要阻止,不知死活,他也不介意让大家看看天家的威风。

“臣等无异议!”

终于,几人齐声答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要不是在自己的家乡,对族人、乡亲有个交代,其他的关他们何事?

崇祯十二年六月份的这场廷议意义深远,随着早朝结束,所有的消息不再是秘密,酒楼和一些风月场所,谈论的都是这次朝会的内容。

当然,秦浩明是众人口中的主要对象。

只是现在时日尚短,消息还没有扩散,目前局限在一些朝堂高官间。

“皇上,他们无需朝廷俸禄,便可活得锦衣玉食。说得难听点,即使您作为帝王之尊,在生活上也颇有不如。

如此,想要他们忠心国事,自然大不易。”

朝臣在私下谈论秦浩明,而他也在和崇祯谈论朝臣。

下朝后,他尚为离开皇宫,便被王承恩叫到皇宫内。

崇祯听完,阴沉着脸,过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贤相难求,百官没有典范,自然百无禁忌,宵小丛生。”

“恐非贤相可以解决,而是人心败坏的问题。”秦浩明喟然而叹,“朝廷设言官,假之权势,本责以纠正诸司,举刺非法。

然却变成结党逞威,挟制百官,排斥正义人士也。”

人心、制度都有问题,如何是一人可以扭转?

PS:感谢书友在家窝囊在外雄、刨地的农民大赏,有心了,故土难离感激不尽!

第三百零五节 只身许国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脸色愈发阴暗,吏治贪**坏于一国而言,不啻于亡国的先兆。

崇祯执政多年,自然知之甚深!

可天灾兵祸不断,偏偏朝廷缺银少饷,武备不振,根本让他无暇他顾。

午时的炎热让人多了几分躁动,崇祯近几日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秦爱卿以为现在根治贪腐的时机成熟吗?”

内库中的白银为崇祯提供些许信心,也增添了甜头,他不由自主的问秦浩明。

“无需大张旗鼓,引起百官骚动恐惧,则任何时候时机都成熟。

皇上可让锦衣卫查清证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盯紧一些大老虎,时不时来一次,军费自然无虑。”

秦浩明惬意的伸伸懒腰,气定神闲的说道。

这时代,真和某年代何其相似,随便拉出一个官员,绝对不会出错,问题是有没有必要和意义而已!

同时,反腐也是剪除政敌调整官员的最好手段。

崇祯的眼神渐渐亮起来,自己总是从全局考虑,希翼一口气解决所有问题,殊不知反而不如秦爱卿从实际出发来得奏效。

自己以往接见薛国观,有谈到官员贪婪的话题。

作为内阁首辅,薛国观本应主动承担责任或者提出意见,然而过于精明的他没有一点自我批评,反而埋怨东厂和锦衣卫。

说什么假如厂卫监督得力,官员怎敢如此贪婪,却无一点实际性的建议?

东厂太监王化民对这种嫁祸于人的指责,怀恨在心,专门派人侦查他的阴私劣迹报之于他。

想到这里,崇祯深深的盯了秦浩明一眼,微笑着说道:

“张四知曾经担任朕的讲读,勉强可以算是帝师,且没有劣迹在手,朕就不予处理,今后冷藏即可。

首辅薛国观便依你之言,革职归里,只是在京的财物必须留下。

首辅、次辅失职擒拿俱和你有关,秦爱卿怕是要威名大躁,扬名大明全境?”

“微臣其实不想要声名之累,但它却悄然而至。”秦浩明叹了一口气,潇洒的摊开双手继续说道:

“如果可以,微臣多想学东晋狂生,来一句曾因酒醉鞭名马,唯恐情多累美人。那样的人生,想必更有意义。”

“哈哈哈……”秦浩明的顽惫样,让崇祯的心情莫名开朗起来,他手指点点,“那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朕也很好奇,爱卿可否讲讲?”

好奇只是很小一方面,其实崇祯是试探他的心迹。

时至今日,秦浩明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而是手握两省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人中的第一帅。

特别是他的才能和处理事务的举重若轻,已在崇祯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若是他有不轨或者……,崇祯简直不敢想象。

秦浩明蓦然站定,也不管是否失礼,抬头看了崇祯一眼,手抚胸膛目光坚定地说道:

“皇上,微臣自小爱读史书,以汉人的璀璨明为骄傲。

然每每读到五胡乱史、蒙元暴行,异族视汉人为两脚羊,明屠尽,总是心如刀割。

恨生不逢时,不能为汉家天下稍尽绵薄之力,喷洒心中热血。

十五岁那年,恰逢建奴寇边大胜离去,微臣不甚悲伤。自此,便立下终生目标,势必屠尽建奴,只身许国,护卫大明江山。

去岁,建奴再次寇边,微臣想都没想,从临浦直奔北地,为的就是当初之志。

从而,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好,好一个只身许国,护卫大明江山,壮哉!”

听到这里,崇祯拍手大赞,心中无限欣慰,疑虑顿消。

是啊!

秦爱卿单凭赤子之心,孤身北上抗虏,能走到今天,怕是他也未曾想到?

大明之幸,大明之幸呐!

此时,秦浩明肚子不争气的传来咕咕声,崇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高声叫道:

“备宴,多几个菜,朕今日和秦爱卿小酌一二,权当为你送行。”

随侍的小黄门应声领命离去,同时,心里暗自心惊,皇上亲自为他送行,真是不多见。

午后,登州卫。

能容纳数万人的新建大校场,用宣府水泥铺设而成,一片平坦。即便是暴雨,校场也不会有丝毫的泥泞。

但在酷热的暑天,在上面训练,却是一件要人命的事情。

四周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点的荫凉,火辣辣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校场之上。

偶有一阵带着咸味的海风,也是湿热湿热。

这样的天气,委实不适合户外运动,但在校场上,却黑压压的站着一个个的方阵,全副武装,顶盔带甲,手执长矛,大刀,肃然挺立。

汗水如同雨线一般从头盔中,从脸颊中源源不绝地流下来,啪啪的滴在地上。

瞬间化为一股股蒸腾的雾气,在炙热的阳光下顷刻之间无影无踪。

不时有人直挺挺的倒下,场边立刻便有人跑过来,将昏倒的人拖到一边,一碗绿豆汤灌下去,再卸去衣甲,用冷水擦拭着身子。

不论是谁,皆会称赞一声,这支部队军纪如铁。

而这,就是张云从登州卫中挑选的三千海军陆战队。

新来的守备是一个疯子,这在新组建海军陆战队中已经是公开的共识。

现在,这个疯子正站在他们的面前,与这些将士们比起来,张云身上穿着更高级一点的锁子甲,那意味着更重。

头盔的面罩拉了下来,无从看到他的表情,但从他身上流下来的汗,却并不比前面方阵之中的将士少。

他不动,便没有一个人敢动。

校场之上,安静得能听到所有人粗重的呼吸之声。

透过面罩,看着这支已经焕然一新的军队,张云心里有着一种满足感。

大明将士之烂,并不在普通的士兵,而是在那些基层军官。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颗老鼠坏了一锅汤。

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军官都不能严格要求自己的时候,下头的将士又怎么可能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呢?

通过在登州卫中挑选精锐将士,重新指定小旗、百户等基层军官,在严格的军纪和优渥的饷银之下,原来将士中的一些坏习惯,很快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将军,卢郎中有事相商。”

张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抬起手来,缓缓地掀起自己的面罩。

扫了一眼所有的士兵,举起右手,在空中用力一挥,然后转过身来,大踏步的离开了校场。

随着张云的离开,校场之上传来了稀里哗啦的一阵阵甲叶相撞的声音,绝大多数将士在这一瞬间,全都瘫在地上。

剩下的极少数,也是拄着长枪,弯腰不停地喘着粗气。

今天他们运气不错,比平常的训练量足足少了三分之一。

第三百零六节 张云的心志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海军陆战队营房建在校场东侧,两者距离百丈。作为守备,张云有一个带着小院的独立单间,算是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

李惊蛰和卢欣荣二人在屋檐下,就着一张小桌子,泡着产自武夷山的上好岩茶,品着浓郁的茶香,纵使酷暑难耐,但还是不亦乐乎。

张云全身湿漉推开院门进来,见到李惊蛰,高兴的叫了一声:“李胖子,你怎么来了?稍坐片刻,等我冲洗一番。”

随即解开盔甲,快步走到屋内沐浴更衣。

“卢郎中,如今尔等都是朝廷命官,却还能对李某相待以诚,殊为难得。”

张云一声李胖子,让李惊蛰暖心。明末商人地位虽然有所提升,但只是在普通的小吏中。

对大明朝廷的真正品官而言,商人还是不入流的身份。

卢欣荣和张云现在分别是五品的武官员,就已经是令他仰望的存在。但他深深知道,这只是他们的开始,而不是终点。

“肩吾说什么呢?既相交于微末,断无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官位不认人之理。”

卢欣荣轻轻的吹拂茶盏,眯着眼睛惬意的一饮而尽,岩茶独有的浓醇清活,生津回甘在口腔中久久回味。

“那是,李某言辞不当,以世俗人心妄加揣测,实在不该!”

李惊蛰拿出新茶,娴熟的把茶叶泡好,给自己斟了一杯,做赔罪饮尽。

之后,把卢欣荣的茶杯斟到八分满,再为梳洗完毕的张云烫洗茶杯斟茶。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

茶一定要热,所以满杯客人无法饮用,用手端水有可能溢出杯子而烫到手。

而用嘴直接喝则有点象是牲畜饮水,所以倒满杯的茶是对客人不敬。

故而就有了酒要满,茶要浅的说法。

“嗯,好茶!”

张云口渴难耐,一连喝了几杯方才咂咂舌放下茶杯,转而端着茶盏的岩茶开口细细说道:

“武夷岩茶品质独特,未经窨花,茶汤却有浓郁的鲜花香,饮时甘馨可口,回味无穷。

茶条形壮结、匀整,色泽绿褐鲜润,冲泡后茶汤呈深橙黄色,清澈艳丽叶底软亮,叶缘朱红,叶心淡绿带黄

兼有红茶的甘醇、绿茶的清香,茶性和而不寒,久藏不坏,香久益清,味久益醇。

平日里,乃兄长的最爱。”

“哦,下次我搜集一些极品,给秦督带去。”

李惊蛰眼睛一亮,欣喜的说道。

“那敢情好!你现在可是日进斗金,赚得盘满钵满,正是敲竹杠的好对象,哈哈哈……”

张云爽朗的哈哈大笑,夸大的手掌搭在李惊蛰肩上,继而恶趣味的揉捏。

日进斗金还真没说错,随着秦浩明官职火箭式的上升,再也无暇处理肥皂作坊的布局。

而李惊蛰依靠着垄断大明肥皂的销售,早已让财富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现在,更是以他出资管理,秦浩明提供技术,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的方式在济南府和福州设立水泥厂。

其在济南府建造的第一座海鲜酒楼和护城河桥梁,让人看到它的便捷性和速度。特别是它可以将房子修建成任意形状,且坚固无比。

其不怕水、不怕火的特性,无论是用来修路、修桥还是建造房子,实乃首选之物。

尤其是一百斤三百钱的价格,更是让人趋之若鹜,堪称物美价廉。

可以预见,今后其庞大的市场和源源不断的金钱,必将如流水般涌来。

“张守备、张将军、云哥儿、你……你倒是轻点。卢郎中……”

李惊蛰龇牙咧嘴,大呼小叫。并不是说他钱赚多了,身子骨愈发显得娇嫩。

而是今非昔比,张云身材原本就高大,现在又经过多时的苦练,整个人更是壮了一圈,肘部一屈,上臂的肌肉块便隆了起来。

李惊蛰区区一个商人士,哪里扛得住他的力道?

“杯小如胡桃,壶小如香掾,每斟无一两,上口不忍遂咽,先嗅其香,再试其味,徐徐咀嚼而体贴之。”

卢欣荣笑嘻嘻的端着茶盏至鼻尖,茶汤的香气自口吸入,从咽喉经鼻孔呼出,连续三次,方才微闭着眼睛摇晃着脑袋赞叹。

李惊蛰情急之下有呼唤卢欣荣管教张云的意思,作为登州卫的负责人,再加上大明贵武贱的传统,卢欣荣无疑比张云清贵许多。

可那都是在表面上。

自从在渤海湾效忠秦浩明后,卢欣荣明白张云作为秦督的唯一兄弟,若是……必定贵不可言。

因此,在跟张云相处时,他分寸拿捏得非常好。事无巨细,他私底下都会和张云通通气,可谓相当谨慎。

“身体太虚,要不要来军中待一段时间。”

见李惊蛰高叫卢欣荣,虽然是玩笑,但张云还是讪笑几声松手,自找台阶说了一句。

不管如何说,卢欣荣毕竟是他的上司,尊重是相互的。

并且,对于卢欣荣的才能,张云非常钦佩,自愧不如。

只有到了登州卫,张云才知道之前在临浦,卢欣荣不过牛刀小试尔。

他觉得卢欣荣是有涵养、有智慧的人。待人、接物、处事非常灵活,举重若轻,但又有原则。

正如那句话,君子如水,随方就圆,无处不自在。

当然,张云也不会就此妄自菲薄,虽然事或许不如,但他可以在军事发展。

如今乱世已至,正是热血男儿逞威杀敌之时。他张云,誓要用手中的刀,杀出赫赫威名,成为兄长左膀右臂。

“董守备要大婚,肩吾是来和你们汇合,一起去德州府庆贺。”

李惊蛰揉着吃痛的肩膀,向他们说明来意。

“咦,事出突然啊,居然是那个木头一样家伙先成婚,莫不是奉子成婚?新娘是谁?”

卢欣荣差点被呛到,抹了抹士须上的茶水,一脸诧异的问道。

“肯定是怜月姑娘,董长青那个家伙面冷心热重感情,又疾世愤俗,他才不会在意什么门当户对之类。”

张云坐在矮凳上,一边说一边仔细地将葛藤一圈一圈地缠在刀柄之上,格外的小心,每绕一圈,都要用力地拉紧。

这种葛藤是山东泰山山脉之中一种独特的藤类植物,要在沸水中煮上几个时辰,取出来晾干之后,便柔软如麻绳,但强韧却坚逾钢铁。

其上有无数小颗粒凸起,使之握在手上又充满着质感。

若是在海战上,握在手中,既不会因为海水也不会因染上了鲜血而打滑。

这是登州水军老兵才知道的事情,被张云在全军推广。只是葛藤不多,他优先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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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节 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海战空间狭窄,经常要跳帮作战,不同于陆战、马战中大开大合。

故而张云摒弃原先兄长改良的绣春刀,改用登州水军制式武器,专用于海战的军刀。

张云手中的刀刃长二尺尺,刀柄只有半尺左右,是登州水师中中标配的武器,上至校尉,下至普通将士,俱装备这种刀。

整柄刀是由张云吩咐匠人手工特意打制,净重八斤九两,刃薄背厚,利于劈砍。

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刃口上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一圈又一圈,一直缠到刀柄尾处,再打上了一个死结,张云站起身来,随手挽了几个刀花,满意地点点头。

轻抚刚刚开光的刀刃,张云的眼里掠过一丝渴望,什么时候,才能让它饱饮敌人的鲜血,成就自己无上荣光?

“你们慢慢聊,我去交代处理一些政务。”

德州距离登州并不远,走水路顺风的话只需五六个时辰,可谓朝发夕至,极为便捷。

可纵使如此,卢欣荣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依旧尽心尽责。

概因于他而言,登州卫不仅凝聚了心血,更是他走向人生巅峰的起点。

“同去,同去。”

张云随手将刀入鞘,又回屋取过盔甲,用抹布细细地擦拭,任何时刻,都必须保持军容的整洁。

三人打马前行,率众前往登州府衙。

彼时,正是夕阳落山之际。

远天,归鸟盘旋海面,翅膀擦过晚霞,掠起一片浮影。

近岸,伸眼眺望,不见白浪滔天,但见渔帆点点。

天尽头,那水天交接处,还在不安地涌动着,海面上彩霞流泻,波光粼粼。云海旁,露出一片冷清深沉的暮色。

船上渔民那晒得古铜色的发光皮肤,那敏锐的眼神,善良的笑貌,娴熟的撒网动作,让登州卫散发出新的活力。

登州府衙背临大海,面朝西北,坐落于高崖之上,旁边是文庙。

文庙广场上,三十五名国子监士子在沈寿崇的木棍下,汗如雨下,咬牙坚持秦督交代的军训。

按秦督的说法是,炼其体魄,磨其意志,方堪大用。

卢欣荣对武事不感兴趣,扭头转身步履匆匆走进登州衙门,张云则兴致盎然顿足观看。

很快,其中一名高大健硕的士子引起张云的注意。

相较于周边士子气喘吁吁疲惫不堪的模样,这种低强度的训练,他明显游刃有余。

张云指着士子朝亲卫低语几声,很快,亲卫便带着人过来。

“愿意加入海军陆战队吗?”

对于眼前这个眉宇间带着英气显得豪爽的士子,张云直截了当问道。

“一切听从将军之命。”

士子挺起胸膛,雪亮敏锐的眼睛中有一丝喜意,干净利落的大声答道。

现在军中谁不知张将军乃秦督的唯一兄弟,被他看重,和秦督看重有何区别?

“姓名?哪里人士?”

“吴峰,字剑豪,陕西榆林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那个叫吴峰的士子典型的关中汉子性格,说话干脆麻利,直来直去,痛快淋漓。

黄河文明是华夏文化中重要的一环,许是无形中受黄河的感染、熏陶,居住在黄河边上的人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黄河汉子性格。

黄河汉子热情豪爽。不会拐弯摸角,不大工于心计,说话一斧头两半截,说一不二。

“痛快,即刻到海军陆战队报道,希望你能熬得了魔鬼训练?”

吴峰的性格非常合乎张云胃口,他微笑着轻捶前者宽阔的前胸,意有所指说道。

听兄长讲,目前大明有三支军队颇有战斗力,那就是天雄军、秦兵、关宁铁骑。

关宁铁骑之所以强悍,因为机动;天雄军善战,因为团结;秦兵的彪悍,则因为个性。

而秦兵的主力,大都来自陕西榆林。

许是受了大秦岭的豪气影响,生活在关中的人似乎从出生开始,骨子里就秉承着一种彪悍的个性。

正如他们那里的山歌所唱:“山歌明末三大军子来把山头,阎王见我也发愁。孔夫子见我就下马,皇帝见我也低头。”

这个士子若能接受强训,甚至脱颖而出,打磨之下,倒是自己副将的理想人选。

至于沈寿崇,到时让兄长安排其他差事。

其实认真说来,张云和沈寿崇并无龌龊。相反,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只不过沈寿崇是登州卫老人,在军中威望较高,张云希望自己可以单独掌管海军陆战队。

由此可以看出张云对于军队的掌控欲望比较强烈,也可以看出张云霸道的性格。

“感谢将军关怀,学生全力以赴!”

吴峰行礼点头,话不多,微红的脸色透出一丝坚毅。

广场上的士子望着吴峰,眼里难掩羡慕之色。

整个登州卫最有权势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卢郎中,另一个自然是张守备。

早他们几天到来的同窗颜蛰已被卢郎中看中,现在是他的文案。虽无品轶,但前途可期,而现在则轮到吴峰。

这些大明的精英们,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若是吴峰能通过训练,单凭国子监士子的身份,立马可以得到提拔重用。

一旦有功,更是扶摇直上九万里。

虽然他们也有机会,但他们是被动分配,哪里有主动被选中来得有前途?

近水楼台先得月!

至少,在领导身边的人更容易提拔,这是千百年来颠簸不破的道理。[.]

第三百零八节 有情有义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德州府,依旧繁华如昔,南来北往的商户络绎不绝的涌入,让小城增添无限活力。

尤其是德州守备董大人迎娶怡月楼怜月姑娘,更是使无数德州人津津乐道。

前途无限的守备将军,居然娶欢场女子为正妻,委实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若是真喜欢到骨子里,大不了收为侍妾便是,何须如此?

也正因为这样,德州府里吃饱饭闲着无聊的商户、士子说什么的都有。

只不过,他们皆是私下议论,无人胆敢高谈阔论。毕竟,董守备以手段狠辣、冷血无情著称。

民间的议论丝毫不影响德州官府众人的心态,时至今日,不说董将军本身的实力惊人,便是他的后台秦督那里,更是令人胆战心惊。

大明三位内阁大学士,获罪、贬黜、闲置,听说都和他有关系。

虽不知真假,但无风不起浪,想来总有它的依据。

没看见原来有恃无恐的韩知府,现如今也低调许多,跟何况他们这些小吏,在人家眼里算什么?

耳边传来隆隆的马蹄之声,韩悦收慑心神,整理官服官帽,让自己的仪态显得更端庄一些。

同时不忘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属下,果然,他们也一个个都站直了身子。

地平线上,先是出现了一面大旗,紧接着,数百匹战马依次从地平线上跃出,在这些战马的正中间,还有数辆马车。

“秦督有令,荒郊野岭多有不便,尔等各自回到官署府衙。

此次过来是私事非公事,不便接待诸位,多谢大家的热情迎接。”

亲卫念完秦浩明的吩咐,便策马而去。

“回去!”

韩悦脸色灰败跺跺脚,率先入轿离去。烈日酷暑之下苦候几个时辰,却连面都吝惜一见,委实脸面无光。

德州守备府,怜月穿着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听着房门外传来喜庆的锣鼓声,已是哭成了泪人一般。

她的幸运,在于碰到了一个叫董长青的男人。他的亲密战友叫他董疯子。

仅仅一次的邂逅偶遇,从此她便过上了梦寐以及的日子,倚门望郎归。

男人在外边应该是很凶的,这从偶有出门的时候听过那些商贾的闲言碎语可以得知。

可那有什么关系?

男人在外凶,可在家却对她极好,虽说有点沉默寡言。

她能做的,便是曲尽温柔,让这个男人过得更舒服一些。

她本是青楼从小培养出来,棋琴书画样样精通,基本没有沾过粗活。

但跟了这个男人之后,她挽裙下厨房,洗手从羹汤,男人不在家的日子,她连梳妆打扮都懒得去做。

唯有处心积虑地琢磨着如何拴住这个男人的心?

她从来没指望过能风风光光、堂堂正正的嫁给这个男人,只因为自己名声不暇,可她已经非常满足。

原本以为,自己最后的命运就是做他的侍妾或者外室,毕竟他是德州府的守备,位高而权重。

这样的人,正妻必然是名门闺秀,怎么也轮不到她?

当自己怀孕时,思虑许久,最终忐忑不安的告诉他时,不意竟然听到三个字,我娶你!

男人说话,永远都是这样简洁有力。

巨大的幸福和喜悦涌上心头,遇到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此生无憾矣。

男人从来不说那些情啊爱啊的话,对她的关心和喜爱,更多的体现在行动上。

锣鼓之声已经到了门前,屋里的女人用红盖头蒙住了怜月的头,将她扶了起来。

“乐起!”

看到一对新人手牵红绸向着前堂走去,德州府专业司仪高声大叫。

“一拜天地!”牵着红绸的一对新人望天而拜。

“二拜高堂!”董母笑得合不拢嘴。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三拜完后,结婚仪式便算结束,简洁明快的婚礼,颇符军人之风。

不过董长青却没有带着新娘子进洞房,而是径直将新娘子揽了过来,牵着她来到观礼的秦浩明跟前行礼。

“谢过秦督再造之恩!”

终至此刻,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眼泛泪花,朝秦浩明拜谢。

“矫情,一刻值千金!你竟然还有闲工夫耗费在这里,赶紧洞房去。”

怜月裣裙弯腰行礼,秦浩明微笑着侧身相让,口里打趣。

“董大哥小心点,嫂子有身孕。”

张云挤眉弄眼,怪笑连连。

“摆酒,开席!”

来的都是军中袍泽,德州府的人董长青一概没请,所以众人都是活络至极,自然大呼小叫。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不适合谈工作,适合聊天增进感情。

“说起来你们现在一个一个都双宿双飞,只有我形影孤单,孑然一身。”

卢欣荣酒场纵横,几无敌手,白皙的脸上抹过一许潮红,高声哀叹。

“小卢子开始思春了,兄长……兄长上次不是……不是说哪里有美女介绍给你吗?”

酒桌无大小,张云大着舌头,扯着卢欣荣的袖口,醉态憨厚,差不多已经进入状态。

“是及,是及,我明日就是寻找。”

卢欣荣对此非常有经验,永远不要跟喝高的人辩论,顺着他的意思即可。

秦浩明见此莞尔一笑,众人天南地北许久未见,喝得太快。

“我给大家讲个小笑话以助酒性,如何?”

众人轰然叫好,气分高昂。

“这个笑话是关于倭人姓氏的由来,和倭人和服小枕头的作用。

大家可知道,倭人的姓氏达十万个之多,但他们的文化本身偷师于华夏,学艺不精,哪有那么博大精深的文化功底造出这么多姓氏呢?

好办,首先,日本人好喜苟合。

小枕头的作用就是方便女的使用,和服就是床单,大家明白吧,这个就不解释了。

其次他们基本上姓氏就以苟合的地点和周围环境为主,像跟田有关的叫:田边,田中。

跟河有关:河上,河中,河边。其他的如:松下、渡边、山口、竹下、近藤……大家立马明白他们出生的缘由。”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泪涕横流。

旁边的卢欣荣更是趴在他肩膀上抽搐不止,不停的叫道:“太逗了,太逗了,真是这样……”

是晚,德州守备府灯火通明,通宵达旦彻夜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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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节 杀是为了不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翌日,日上三竿之际,犹有众人高卧塌上酣睡不醒,唯有酒量好的卢欣荣和没有多喝的秦浩明早起,相遇于花园中。

守备府面积虽不甚大,却是匠心别具,曲径通幽,在德州的众多建筑中,有如一个灵动而别致的存在。

园内香花异草,虬榕翠绿,假山耸峙,碧池莹澈,一派旖旎风光。

花园中从运河引来的一股活泉,激越清透,环流不息,灌溉花园的各处草木。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董将军好福气,前任不知耗费多少民脂民膏修建,如今却是他捡便宜。”

卢欣荣走到秦浩明身边行过礼,望着美轮美奂的花园美景,目有艳羡唏嘘说道。

“怎么,羡慕?”

秦浩明笑眯眯的问道。

“有点。”

卢欣荣放眼打量四周美景,大大方方承认,随即又继续说道:

“人生际遇不同,选择道路不同,就注定会失去一些美好的东西,但无形中也将有属于自己的精彩。

伯玉的精彩就在于那里雨夜中遇见秦督,必有今后的不凡。”

卢欣荣语气有感恩,有自负,更有万丈豪情。

他际遇坎坷,心性表面平和实则要强。

故而,虽有卢象升这个做总督的族兄,却宁愿选择归隐,也不愿去求一官半职。这在以家族为重的大明,端的是一个异数。

“伯玉此言精辟!甚合佛法所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时无,不外如是。

做人还是简单点,别太多计较。”

秦浩明和卢欣荣二人边走边说,找了一处凉亭坐下,准备跟他细聊。

时至今日,卢欣荣在自己的体系中,已经成为最重要的一环。不仅如此,他也是众人中最能明白自己心意的人之一。

而此时,董长青带着不停摇着脑袋的张云相伴而来。

“正好赶巧,你们坐下,本督跟你们说说心里话。”

招呼他们坐下,秦浩明凝视着他们缓缓说道:“谁拥有海洋,那就等于占有整个天下。”

这句影响他们一生的话,就这样在崇祯十二年六月末的一个上午,从秦浩明嘴里淡描轻写的说出来。

“北方沙尘日积月甚,旱灾逐年增多,农业收成锐降。天气决定收成,收成好坏决定国柞长短。

可以肯定,今后大明的粮食依靠自身将无法解决。故而,需要加快登州水军整合。

然后沿着古里、马六甲、缅甸、爪哇、锡兰……等地,先期带着丝绸、茶叶、陶瓷甚至是白银,用来换取他们的粮食。”

秦浩明捡来一根树枝,画出大概的海岸线,一个一个讲解。

在卢欣荣钦佩的目光中,秦浩明恶狠狠的把手里的树枝折断,杀气腾腾的说道:

“这是一个最坏的年代,但在本督看来,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

摸清水文、航道、岛屿、港口,最多两三年,你们就只能带着枪炮过去,却要满载粮食而归。

但这不是最后的目的,有些事情你们必须做在前头。

每到一地,先建立补给点,具体的你按实际情况来布局,本督需要……”

能说的,不能说的,秦浩明没有丝毫顾忌,按照心中的思路,一一交代他们。

其中,既有短期的任务,又有长期规划。

当然,现在只能是把理念性的东西灌输给他们,至于实际情况,却是要依据后期发展而定。

卢欣荣的心情有些沉重和震惊,随着秦浩明的讲解,固然对于今后的任务和目标相当明确。

可是,他仿佛看见烽火四起,鲜血和杀戮伴随着登州水军的抵达而赤地千里。

毕竟是长久接受儒家思想文化教育的大明文人,卢欣荣呐呐地小声问道:“是否失之仁义与道德?”

秦浩明幽幽的叹了口气,迎着卢欣荣不解的目光,缓缓解释,“战争,本质就是双方争夺资源。

从原始的争夺配偶、争夺食物、争夺水源、争夺地盘,发展到争夺人口资源、矿产资源、乃至政治资源等等。

伯玉是知晓的,大明天灾不断,粮食根本不足以支撑整个大明百姓活下去,那如何应对?

难道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大明百姓死去?甚至是亡于建奴之手,死个千万十千万?

这就是仁义和道德吗?”

下一刻,秦浩明的目光显得深邃而悠远,“本督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仁义与道德我一般和家人、亲戚、朋友、族人讲。

若是稍有能力,则扩大乡村、县城、省府甚至整个大明也无不可?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现在本督是汉人,是大明的总督,故而只有为大明汉人着想。其他国家也好,异族也罢,都不在本督考虑范围。

通俗来说,吾没有能力维护天下和平,唯有劫天下之粮于我汉人食用。”

卢欣荣毕竟不是真正的腐儒,否则也不至于追随秦浩明,生出其他心思,他点点头说道:

“也对!秦督之言不过是阐述了开疆拓土的实质而已!

虽说伴随着战争与杀戮,但于我们汉人子孙后代而言,其实善莫大焉!”

“伯玉能如此想,大赞!”秦浩明抚掌大声赞叹继续朝他们说道:

“你们有所不知,纵观华夏上下,本督一生只佩服四人,秦始皇嬴政、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明成祖朱棣。”

一缕阳光照耀在秦浩明的棱角分明的脸上,他闭上眼睛仿佛喃喃自语,吐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杀是为了不杀!

始皇一统,结束了华夏征战不休的局面,仅此一条,善莫大焉!

可惜却被短视的腐儒们描述成残暴不仁,罪该万死,极近抹黑。

同样,被腐儒们抹黑最严重还有接下了的这三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无以复加的都被扣上了一顶顶的大帽子。

汉武帝北伐匈奴、开拓西域被评价为穷兵黩武、海内虚耗、人口减半、盗贼蜂起;

唐太宗北破突厥,西灭高昌,南定天竺国,东创高句丽,被论证为得不偿失、好大喜功、终结贞观治世、耗费民脂民膏;

永乐大帝南征安南俘虏叛逆胡氏父子,北伐漠北五次清剿蒙元残余势力,派遣郑和七下西洋远布国威,被斥责为劳师耗饷、糜费无度、征战无休、涂炭生灵。

好像华夏自古就应该守在中原地区那一亩三分田,越雷池一步都不行,谁敢超越华夏边界,谁就是千古罪人,理应千夫所指,万众唾骂。

却也不想想,他们对外用兵是拓展国家的生存空间,有利汉人子民,却这么遭天打雷劈吗?

而腐儒们,治国无能,领军无术,驭民无方,外敌入寇争做汉奸,嘴里却不顾实际胡言乱语,荼毒民众,悲乎!”

凉亭内寂静一片,三人细细地品味着秦浩明的所言所语,竟然觉得非常贴切。

董长青眼中闪现一丝狠辣,双拳紧握说道:“秦督之言可谓一针见血,杀是为了不杀,下官感悟甚深。

不说别的,德州府原先帮派林立,时常火拼,多有殃及池鱼之举,百姓苦不堪言。

但自从下官严厉打击之后,现在只有漕帮独尊,并且把他们掌控在手里,反而天平一片,再无生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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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节 能做不能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正是此理!其实于国家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秦浩明喟然而叹。

“每一个国家,代表一方利益。国家越多,则利益纠葛越甚。长久以往,必是祸乱的根源。

唯有抓住机会,开疆拓土,把它们融入大明帝国,才是今后避免纠纷的最好办法。

先同国,再同族。然后由我们汉人建立规则秩序,唯余如此,方是吾等汉人永远屹立天下之首的不二法宝。”

说着说着,秦浩明的眼里闪过一丝狂热和坚定。

世界有永久的和平吗?

答案是否定的。

唯有自身国力强盛,方能想和平就和平。否则,一切皆是无稽之谈。

若不能趁此机会把南亚国家纳入大明版图,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天予不取,反受其害!

想想后世印尼、菲律宾、越南等猴子的行径,秦浩明的心里就已经做出决断。

“放眼世界几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云愿为兄长手中最锋利的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张云一脸煞气,狰狞的说道。

“一味的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还需要拉拢、分化、打压等手段,最好使他们融入,甘心为我们所用。”

秦浩明知道张云性格激烈,怕他今后沉迷于杀戮中,不动声色劝解他。

“诺,多谢兄长提点。”

卢欣荣听完,点点头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秦浩明见状,脸上闪过诡异的笑容,自己心中所想,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体会。

今天有机会,倒是不妨透露一二。

“伯玉,依你之见,何谓王道?”

“君主以仁义治天下、以德政安抚臣民,无偏无党,谓之王道荡荡。”

“何谓霸道?”

“以武凌弱、以武伐交、以武立国、以武治邦。”

“那何谓天道?”

“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谓以天道。”

看得出来,卢欣荣深受传统儒学影响甚大,回答得非常从容。

“其实啊,伯玉所言皆已过时,不能适应今后形式的发展。”

卢欣荣洋洋自得间,却被秦浩明泼了一盆冷水。

“哦?秦督有何新颖之言,请不啻赐教。”

若不是知晓秦督不会无的放矢,卢欣荣会当是他在开玩笑。毕竟千百年来,这一套理论早已深入人心。

秦浩明看着支起耳朵认真听的三人,脸上不可自抑的露出微笑,有些恶作剧的感觉。

“所谓王道,便是不听话的,杀掉!

霸道?听话的,也杀掉!

天道?一边杀,一边高喊天诛之!

儒家之道?杀之前告诉对方一声。

帝道?我要你死,你就必须死!

哈哈哈……”

三人目瞪口呆,看着哈哈大笑的秦浩明,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可卢欣荣细细一想,猛然发现秦督说得还真有道理,只不过这道理分外直白,被剥掉了那层用来遮掩真实的修辞外衣罢了。

半饷,董长青也回过神来,喃喃说道:“这总结,还真是精辟啊!

“霸道御国不长,王道御国不存。以王道治国民、以霸道拒外邦,以文治为皮、以武治为骨,秦督是想说这个意思吗?”

卢欣荣思索一番后,才对秦浩明问道。

其实他心里清楚,孔孟之道中所谓的王道、霸道、帝道等等,根本不适合用于纷争乱世,没有武力、空有仁德,这有什么用?

难道孔孟之说可以抵御建奴几十万兵卒?

这也是他不看好大明朝廷的原因之一。

秦浩明深深的看了卢欣荣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相当不错,除了受到时代思想的束缚外,其他基本一语中的。

“文武并重,依法治国,内圣外王,才是现在本督所尊崇的。

对于那些顺的人,应该给予恩惠、赏赐、祥和,比如国内的百姓、臣子,应当给予他们嘉奖,不至出现民怨。

而对于敌对的外邦,就必须结交讨伐并举,竖起强国的威信,这才能在这缤纷乱世立足。

总结下来就是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阳光和煦,微风阵阵,秦浩明背负双手,锐利的眼神依次从卢欣荣、张云、董长青脸上绕过,观察他们的举止神情。

不同以往,这是他首次向他们阐述自己的心声。

他不仅需要志同道合之人,更需要能够融会贯通,心思灵动的心腹之人。

如此,他所做所想的事情方能有一丝成功的可能。否则,一切皆是笑谈。

“兄长此话真是霸气!”

张云抚掌而叹。

于他而言,根本无需考虑。他想得简单,作为秦浩明唯一的兄弟,早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相关。

兄长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必须第一个表态支持。

“理应如此!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第二个出声是董长青,他觉得秦督这番话简直说到他心里,令人热血沸腾忍不住想仰头长啸,生出男儿当如是之感。

“秦督分明是想开疆拓土,建不世奇功,名流千古啊!伯玉愿以秦督马首是瞻,惟命是从,誓死追随!”

卢欣荣眼里闪过火热的光芒,语气中俱是激动,浑身不可自抑的颤抖着,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应验了,昔日在临浦的龙脉是真的,只有如此雄心壮志,方能有如此帝王之语。

至于说什么王道、霸道,对他来说,那是以后的事情,视情况而定则可,现在则未免有些言之过早。

三人的反应,让秦浩明暗中松了一口气,能接受自己的理念就好办。

“本督没有想什么名流千古,但开疆拓土是必须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你们有所不知,现在大明人口才十千万,一遇灾年,田地的粮食已经无法裹腹。

若是等到大明子民有百千万,千千万时,那又应该如何?

所以,我们需要未雨绸缪多加考虑,哪怕现在实力未至,但梦想总是需要有的吗?”

解决一件心事,秦浩明也是心情大好,爽朗的说道。

“明白,此事交给小弟,定让南洋诸国的粮食源源不断运往大明,否则……”

张云摩拳擦掌,乐不可支笑个不停。

“云哥儿注意些,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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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节 心字简单却难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卢欣荣性格沉稳,老成持重,转头朝四周环绕,朝张云小声说道。

时下,无论是官场还是士林,儒家思想被大明读书人奉为金科玉律,容不得其他杂音。

像秦督这些看似荒谬的言论,虽然是乱世中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但依旧不容于大明朝野。故而,他方有能做不能说之言。

“不错,伯玉言之有理。今后本督远离北地,若是遇到犹而不决或紧急之事,概以伯玉之言为准。”

卢欣荣的沉稳表现,终于让秦浩明拿定注意,把自己离开北地后的指挥权交给他,初次确定他内部第二人的身份。

“秦督,伯玉惶恐。不若由吾辅助张将军,或许更加妥当。”

卢欣荣想不到秦浩明居然舍弃张云,以他为主。这样的决定,在感慨秦督心胸宽广的同时,心里有些不安。

自从跟张云接触以来,他的勤奋刻苦,都落在眼中。可以说,张云的理想很大,并不甘于平庸。

也正是因为如此,卢欣荣担心张云未必能够对他服气,怕今后龌龊不断,影响二人关系,所以才这样说。

“卢伯玉,你也太小瞧我张云了。兄长既然指定你为负责人,必有他的考教和思量,张云岂是心胸狭窄之人?

再说,咱们过往合作不错,你的手段和谋略我也知之甚祥,不必顾虑太多。”

张云性格耿直,卢欣荣刚说完,他就大声说道。

“好!云从龙,风从虎。云弟心性高洁,少有大志,不如今后字叫啸龙如何?”

张云有这样的觉悟,令秦浩明拍手高声赞许。加之他岁数已大,作为统兵一方的将领,按大明惯例,需有自己的字。

“谢兄长赐字!”

张云显然很满意,喜不自禁。

“世人皆道人字好写却难做,心字简单却难懂。

可要本督说,正是因为大家计较太多,都以为自己聪明,太在意个人得失,方才导致左右为难,人浮于事。

其实简单来讲,记住一条即可,做人即做事,人心即公心。

所以,今后在本督的队伍里,将不会有排资论辈,亲疏之别,一切唯才是举。希望大家谨记。”

秦浩明目视三人,脸色相当严肃,缓缓开口说道。

人心各异,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团队,都是致命的因素。

若不能把人心整合,一切皆休。

当然,人心叵测,或许并不以意志为转移,现在他不过是打预防针而已。

“诺!”

三人心中一禀,抱拳答应。

之后一整天,秦浩明布置了许多内容,既有现阶段的目标,也有长期的规划,一一交代清楚。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酒已尽兴,人亦尽欢,正是赶路的好时刻!”

秦浩明喝完杯中酒,潇洒的挥了挥衣袖,转身便向外走去。

德州守备府外,三百亲兵早已穿戴整齐,恭候多时。

大明官员赴任,必须在吏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否则,御史言官可以弹劾一个无心国事的罪名。

虽然他不在乎,可也没必要太过高调。故而,秦浩明准备和亲卫先行,走陆路四处看看时局如何。

而其他幕僚则和两千所属天雄军从水路出发,护送兵仗局匠人入闽。

疾行几日,秦浩明和三百精锐离开河南,过河北,进入江西抚州境内。

一路上,受兵事天灾波及,沿途农桑尽废,满目苍夷。但人活在世,衣食总无可避免。

相对于其他郡县,抚州虽然受灾稍轻,但乡野之中也是难觅人踪。许多村舍都已经破败下来,沟渠田垄多被杂草淹没。

保存尚算完好的,只是中大户人家那些庄园别业,哪怕是叛贼,也不敢对他们过分欺凌。

同居乡土之间,这些人家往往也都开放庄园,用以接纳那些受灾的乡民,既能与人为善增加乡望,也能聚集更多人力更好的保护家园。

但这些人进入庄园后也要吃喝,也有消耗,总不能坐吃山空。

所以这些灾民们也都被组织起来,在庄园周遭就近种植一些短收作物、抓紧时间进行一些渔猎耕樵的生产,用以补充庄园内的消耗。

梅雨如期降落下来,这让饱受兵灾天灾磨难的乡人们心情有所好转。对他们来说,不误农事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因而在淅淅沥沥的阴雨中,庄园周围的田地中不乏有农人除草犁地,准备耕播。

这一天较之以往并没有什么出奇,一名逃难时被摔断了腿的老农偎在田垄上用手拔草。

虽满身泥泞,但那沧桑浑浊的老眼望着已经被雨水浸透的土地,脑海中已经不由自主泛起几个月后满地长满了农作物的画面,那如松柏一般粗糙的脸上便露出一丝骨子里迸出来的笑意。

庄园内丁壮不多,女人是耕种的主力,年轻力壮的妇人们手把着犁,趁着土壤潮湿翻耕起来。

深植在土层里的草根纷纷被犁断翻出了土面,等到放晴时烈日曝晒几日,晒干了草根、晒死了虫卵,再几番平整,就能引渠灌溉播种下去。

那紧绷的脸庞虽然不甚娇美白皙,但却有一种带着泥土气息的勃勃生机,自是别样美态。

更年老一些的人包括一些孩子在内,或是肩背或是腰挎着竹篓,往翻耕过的土地里抛洒着牲畜粪便与草木灰搅拌成绿肥,一方面增加地力,一方面烧死草籽。

这一切看起来是这么的和谐美满,虽然辛苦些。

“山匪来袭,山匪来袭!速速回庄!”

蓦然,凄厉的叫嚷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祥和画面。

负责在四方警戒哨望的丁壮们一边敲着锣鼓示警,一边拖着竹枪从高岗上飞奔下来!

而在他们身后,已经不乏有雀鸟被惊扰后顶着雨水冲天飞起,在低空上徘徊不定。

听到示警声,田中耕作之人脸色已是幡然一变,妇人们抹一把脸上雨水,转头扛起犁来往后飞奔。

许多人将嚎哭的孩童夹在腋下,迈开脚步便向庄园跑去。那些老老少少也都抓起手边田间的工具,一个个放开脚步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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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节 逼良为娼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断了腿的老农搀扶着一根竹杖想勉强站起来,只是他满手泥水,竹杖又分外光滑,试了几次都是一头栽进田里!

他无助的张大着嘴,手脚并用爬到了道旁,终于在一个妇人搀扶下站了起来。

可是行走没有几步,他便一把推开妇人,指着慌乱中被弃在道旁的一张犁吼道:“别管老汉,背上犁快跑!”

妇人愣一愣,弯腰捡起犁扛在肩上,转身又想去搀扶老农。

此时,大量面孔狰狞、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戎装兵士们已经冲破雨幕飞奔而来!

“跑啊……快跑!”

老农嚎叫着,挥着竹杖去抽打那个往他靠来的妇人,身体却因失去平衡再次摔倒!

妇人眼见此幕,眸中已是充满惊惧,抹着脸颊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咬着牙转身飞奔而去。

很快,左近只剩下老农一人,他半躺在泥泞的道路上,两眼迷蒙没有焦点,嘴里喷出夹杂着泥水的浊气,两手死死攥住那一根长近半丈的竹杖。

居然是大明的乱军,比山匪更加恐怖百倍的乱军。

完了,庄园里的人全完了。

土匪抢到粮食财物就会跑,百姓还有活命的机会。可若是大明的乱军,他们却是还要灭口……

乱军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老农脸上惨然一笑,他手中竹杖蓦地一点地面,整个人似爆发无穷力量直直从泥地里跃起。

“畜生,我跟你们拼……”

老农咆哮着单腿蹬地,手中竹杖高高挥起砸向距离他已经不足一丈的乱军士卒。

然而他的竹杖距离那士卒尚有尺余,斜里一支长枪已经戳透他肋骨!

枪身一抖,老农那瘦弱身躯已经朽木一般被抛进了道旁水沟里。

肋间那血洞里汩汩涌出的血水飞快与泥浆混成一团,整个人已经没有了生机,只有眼睛还在怒睁着!

“晦气!”

一名乱军士卒行过这里,被那双死眼望得浑身不自在,挥刀将头颅斩下来扔进泥浆里,才在同伴的催促下返回队伍继续往庄园疾冲。

庄园规模不小,但用以军防的设施却实在简陋。

两个充作箭塔的角楼因为冲上去的庄丁太多,在雨幕中摇摇欲坠。

没有军用弩弓,只有寻常的弓箭,让杀伤力极为有限。

进攻的乱军们甚至不必费力举盾,无甚力道的箭矢近半已被风雨抽离了原本的轨迹,即便有零星射进敌阵中,也都被刀枪随手扫落。

乱军们攀过篱墙,有的抬着檑木撞击门庭围墙,有的干脆直接攀跃上去,如饿狼扑入羊群之中,凶狠的将这原本脆弱的防线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以供更多同伴冲杀进来。

当秦浩明他们碰到这一幕时,乱军两百余人一部分在庄园内洗劫,另一部分则散落在庄园周遭追杀逃散之人。

秦浩明所部一俟出现在庄园外,那些乱军便有了警觉,只是非但没有逃散,反而加速追杀乡民。

一直等到秦浩明瞧清形式准备下令进攻,那些乱军们才聚集起来,随后便有一名千总模样的男子从破败不堪的庄园内冲出来,远远便大吼道:

“误会,误会!我等乃是邵武路大明将士,受抚州巡抚所邀请,入境帮助平叛山匪。”

“放他过来!”

秦浩明一脸怒容,骑在骏马上,示意严加戒备的亲卫将那乱军千户押上来。

那千户年约四十岁许,待见到秦浩明后,左右扫视散发出强烈杀意的亲卫,瞧见他们的装备和军服,眼角微跳,随即右腿屈膝双拳在握:

“请问将军大名,为何阻止我等执行公务?”

秦浩明听到这话,不免一愣,心里啧啧称奇,倒也不算一个草包,有几分急智。

可庄园内那尸横遍野的悲惨画面,让他脸色又沉了下来,皱眉道:

“本督乃新任福建、广州总督,尔等既是大明将士,为何要攻打乡人?”

那千户闻言后微微一滞,继而便疾声道:“此庄主人据地资贼,有从逆之嫌。故本将军破庄杀贼,也是存念除恶务尽。”

“果真如此?”

随着那些乱军退出庄来,一个个腰囊鼓鼓,可见所获颇丰。

秦浩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事一问便知,真要本督亲自审问吗?”

千户听到这话,双肩便是一颤,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涌出,低头不敢看秦浩明,只是颤声涩语道:

“请秦督怜悯,望秦督恕罪!当兵吃饷,自古如此。

可朝廷连续半年拨饷仅五成,别说全家老小,便是军汉一人尚且不够。

平日年成好的时候,家人帮忙劳作,或许可以勉强度日。

可今年邵武暴雨绵绵不绝,地里收成颗粒全无。大人尚有办法忍受,可小孩老人却奄奄一息,实在……”

说完,偌大的汉子用力捶打着泥泞雨地,泣不成声!

左右亲卫皆有不忍之色,别过头望着无辜惨死的乡民,心情沉重。

若不是遇到卢督、秦督,他们怕也是要沦落两难之地吧?面对家人生死抉择,谁又比谁高尚呢?

“那你们就可以残害乡里,不顾他人死活?尔等可知身犯何罪?”

秦浩明望着惨死的几十具乡民,胸口被堵得阵阵发闷,这该死的世道,逼良为娼!

抚州邵武两地相邻很近,这些大明将士一方面熟悉地理情况,一方面则心存顾忌,每有恶行,势必要斩尽杀绝才好隐藏罪孽!

“下面将士皆是听命而为,请秦督只诛首恶!”

绵绵细雨之下,邵武路千户接连叩首,溅起泥花朵朵。

“请秦督开恩,我等愿和李千户同生共死。”

亲卫圈外,密切关注局势发展的邵武兵跪倒在泥泞中,大声向秦浩明求情。

更是甚者,有十几个彪悍的将士,手里握着腰刀,眼里瞪着凶光,竟然是想杀进来解救这个李千户。

无疑,这是李千户的亲兵。

“留下财物,束手就缚,听候发落。”

秦浩明冷峻的容颜看不出喜怒哀乐,右手朝亲卫做出准备战斗姿势,嘴里淡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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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节 邵武路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感谢秦督开恩,感谢秦督开恩!”

雨势渐渐偏大,李千户跪在地上接连叩首谢饶,然后才缓缓起身朝邵武兵叫道:

“放下武器,交出财物,一切听候秦督处置。23us.最快”

进退有度,带兵有方,机敏灵活,这是秦浩明对李千户的评价。一个小小的千户有此等本事,委实不易。

这一刻,秦浩明动了爱才的心思。

只是具体结果要看是否如他所言,是被逼无奈还是为了一己之私纵兵劫掠,两者间有本质区别。

虽然此举对无辜惨死的大明百姓未免有些不公平,但身处此等乱世,缘何有真正的公平而言?

真把这两百多人杀了,就能解决问题不成?

留下劫掠的粮食财物,并且由秦浩明代为赔偿每人三十两纹银的伤葬费,共花费两千多两银子。

于他而言,若做不到公平,那就做到问心无愧。

雨水快速洗刷着遇害乡民的血水,在庄园乡民复杂的眼光中,秦浩明他们押着两百余人的乱军,冒雨朝邵武赶去。

邵武素有铁城之称,地处武夷山南麓、富屯溪畔,距离江西抚州不足两百里。

“加快速度,带李千户他们上马。”

李千户大名叫李富贵,是邵武路和平镇的一个世袭千户。

按他交代,他没有吃空饷,和平镇千户所有将士八百九十人,这两百多人是其中精锐。

经过一天半的急行后,秦浩明他们于傍晚时分抵达邵武城。

邵武历史悠久,建城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是福建八府之一。

在向邵武知府钱敏仪出示官印聘书后,秦浩明一行人被安排在城内富商宅内。

自崇祯三年开始裁汰驿站,大明官员赴任途中只能借宿当地富商府中,便成为大明特殊的一道风景线。

月色清幽,被连日的雨水洗刷后,似被人间烟火喧哗烤灼得更加悠远,遥遥挂于天地之外,显得更加静谧。

沈家别院位于富屯溪畔,长达数百年的经营,本为族人聚居所在,动荡时闭门可为坚城,规模较之邵武内城犹有过之。

福建最高军事长官初站便莅临邵武,知府钱敏仪自然喜之望外,极力款待。

虽然秦浩明的年龄让他这个五六十岁的老进士有些汗颜,但官场中人若连这点都不能克服,那也意味着他做不到这个位置。

“秦督骤临邵武路,下官准备不周,尚请您将就些。”

大明上层采用分餐制,梨花木案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品,顺着厅堂依身份高低一路排下去。

估计他们下过一番功夫,连临浦当地人最喜欢的熏鹅都烤得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

沈家作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富商,百年的大家族,如何可能出现准备不周的情况?

“钱知府有心了,离乡近一年,家乡的味道最难忘。不错,味道很正宗。”

秦浩明甩开腮帮子,对着这些民脂民膏一阵猛吃,同时还不忘大声赞叹。

大明贪腐弊病丛生,若是他一昧盯着这快,那他什么事情也不要做,单是跟他们斗要耗费无限精力。

那还不如学习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一路杀过去,来得简单粗暴直接。

“秦督喜欢就好,下官就放心了。还有那鹿血调羹也不错,秦督连日奔波,不妨多尝尝。”

位于下首的钱知府笑得脸上的皱褶全然不见,握着筷子的右手微微抖动,心里畅快无比。

看来秦督并不像官场传闻那样,喜怒无常不近人情,号称秦屠夫。

“果真美味,几可跟登州卫海参相媲美。本督跟你们说,现在京畿相当流行海味,尤其以海参为达官贵人最为推崇。

营养丰富,肉味鲜美。众位同僚他日进京,不妨一试,当知本督所言不虚。

听说好像有海参干,用水一泡即可烹使,甚是方便。”

秦浩明举杯遥敬下面官员,嘴里卖力的推销登州卫海鲜。

在座的都是大明的权贵,人生对他们而言已经不是钱的问题,连忝为地主的沈家家主陪在末座,发言的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场赔笑。

“哦,听秦督所言,下官心痒难耐,改日进京倒是一饱口食之欲。”

在大厅中,秦浩明的话永远不会有冷场,总不乏捧脚之人。

“钱知府,派人去查一下和平镇千户所的粮饷发放情况,本督想了解情况。”

点到为止,以今日他的地位,邵武府的官僚秦浩明也不想认识太多。

相信随着今后多加宣传,登州卫海参必定会炙手可热,不管别处如何,至少福建、广州两地会成为馈赠佳品。

“诺!下官遵命!”

钱敏仪诧异的盯了一眼坐在末尾陪吃的李富贵一眼,脸上却不动声色吩咐幕僚办理此事。

很快,几杯酒下肚的时间,幕僚满头大汗抱着账册匆匆而来。

钱敏仪迅速翻看一遍,心里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对着秦浩明露出浅笑,

“回秦督,下官所辖三所七卫,粮饷按大明惯例俱已拨付八成,此比例在整个福建算是上等。”

邵武路和临浦并列为闽北粮仓之一,粮食不比闽南那么匮乏,自然做得不错。

“邵武路守备是谁,命他即刻来见。”

秦浩明脸色蓦然严冬一片,犀利的眼神紧紧瞪着钱敏仪,继而转向末座的李富贵。

不管是谁,三人中肯定有一人说谎。

“去请关守备。”

钱敏仪心里笃定,若只是这个问题,板子打不到他身上,十有八九是关守备的事情。

只是心里对秦浩明的雷厉风行重新有了一个认识,翻脸堪比翻书,官场传言看来不虚。

“诸位同僚,本督酒足饭饱,先去休息片刻。待会关守备过来,让他到后堂。诸位不妨等事情结束再离开。”

说完,秦浩明立即转身朝沈宅后院走去,留下面面相觑的邵武府一众文官。

行走在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般的沈宅,渐渐远离了宴会集中的前庭,在楼宇高墙的阻隔下,繁华声渐远。

虽然他脚步好像不疾不徐,其实脑海在高速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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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节 有罪当罚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钱敏仪若只是罚没两成,自己虽然不满意,但按目前大明惯例,说起来算是好的。

而一个守备若是有胆贪墨三成,那无疑是死罪。文贵武轻,两省总督莅临,酒宴上竟无一席之地,这是最具体的表现方式。

只是,事情却不能如此简单解决。

时机不对!

概因此事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让自己碰到,可以想象,福建八府肯定全部存在此类问题,这也是整个大明的弊病。

不同于宣大,自己挟对付建奴不败之赫赫战功,军中高级将领也大多交好,自然畅通无阻。

现在自己尚未正式赴任,连立足都谈不上,强行为之恐打草惊蛇?

前厅,一众文官看向匆匆而至的邵武守备关立忠脸色不善,怪他打搅了和秦督深入交往的机会,更有许多人存着落井下石的心态。

毋庸讳言,在座的都是有眼力的聪慧之人,明白秦督离席前愤怒的原因。

一个小小的地方守备,在两省总督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后果可以预见。

故而,对于关立忠的到来,众人自然表现出敌意。

钱敏仪淡然的叫上一头雾水的关立忠和心中忐忑的李富贵,朝沈宅内院走去。

“说说吧,究竟喝了几成的兵血?李千户纵兵劫掠是不是你授意?”

宽敞的书房内,秦浩明高据案首,见三人进来,连姓名都不问,风轻云淡的朝钱敏仪左边的汉子问道。

之所以这样问,说实话,这些人虽然贪鄙成性,喝兵血吃空饷拼命搜刮财富,在整个国家俱是如此的情况下,尚属情有可原。

总不成别人都可以,就我不能吧。

但同时又有许多人,假惺惺的纵容下属劫掠,并美名其曰希望能给麾下兵众争取一点糊口之资。

若是此种情况,简直罪该万死,秦浩明断然不能容忍。

“秦督大人,卑职绝没有拾掇李千户劫掠民众,一切都是他自己恣意妄为。”

秦浩明轻轻的一句话,落在关立忠耳里不啻于惊雷滚滚,吓得他魂飞魄散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至于喝兵血一事,却是无可辩驳,事实俱在,唯有希翼秦督手下留情。

堂堂两省总督真要对付自己,他没有一点抵抗的能力。

“吃几成兵血?起来吧!”

见李富贵摇头证明不是关立忠授意,秦浩明的脸色愈发柔和,朝下跪的关立忠抬抬手。

“三成,其中一成归李新建总兵。”

大难临头各自飞!

关键时刻,关立忠不敢有丝毫隐瞒,唯恐激怒总督大人,惹祸上身。

故而,他毫不犹豫把福建三大总兵之一的李建新出卖。

“补足邵武路缺饷,并且保证今后不可有缺,二位可能做到?”

熊熊烛光下,秦浩明锐利的眼神紧盯二人,凝声说道。

机会已经给了他们,相信只要不是有恃无恐或者视财如命,问题不大。

“下官愿意!”

“卑职愿意!”

在官位和性命前,二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秦浩明点点头,站起身缓走到李富贵跟前,凝声说道:“人已杀,错已犯。虽有苦衷,然有罪当罚!

你为首恶,杖五十,余者三十,望引以为戒!若再犯,定斩不饶!”

“谢秦督恩典!”

李富贵趴在地上,无语哽咽。

“伤好利索后,带三百精锐来总督报到。”

“谢秦督仁慈!”

李富贵再也忍不住涕泪横流,谁能想到,竟然因祸得福?

秦督大恩,无以为报,唯死命尔!

翌日凌晨,秦浩明辞别众人,赶往就近的临浦老家。

他可不想上演什么过家门而不入的戏码,太矫情。

几十里的距离,沿着邵浦官道,转瞬即至。

上午时分,微风轻拂,江南的夏天没有北方那般暴虐,正是劳作的好时段。

李三福光着脚丫踩在农田中间,和同组的的队员在拔草。

作为最早投靠秦浩明的流民,如今李三福已经是秦府的管事之一,带领三队负责管理庄园。

按理,他大可不必亲自劳作,主母秦夫人已经多次交代。

奈何一则他劳作习惯,骤然间根本停不下了。

二则他珍惜现在的日子,从一个将死之人,不知到何处的流民,到现在不愁吃穿,一切都是托秦家的福。

他没有别的本事,不会识文断字,年纪也大,拎不动刀枪,唯有一颗感恩的心,尽兴为秦家服务。

蓦然,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举目望去,黄土飞扬,前面出现一名全身甲胄举着旗帜的大明将士。

“是秦督,秦督回来了。”

李三福激动的高声喊叫,跑到村道边上,挥舞着双手,兴奋得像一个小孩。

他别的字不认识,唯独对这个秦字熟悉无比,概因每天都要见几遍,甚至亲自擦拭高挂在门口的秦府二字。

“秦督?”

田里劳作的农民一愣,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跟着李三福涌上乡道,那是秦府的家主,也是他们素未谋面的主人。

“吁……”

跑在前面的亲卫见有人高叫秦督,勒住缰绳,缓缓的停下来。现在已经到了秦督的家乡,这里的人都跟他有关系,自然不容放肆。

片刻功夫,紧随其后的大队人马也逐渐慢下来,几十号笑容满面的人中,秦浩明只认识浑身泥浆的李三福。

“真的是秦督大人,真的是秦督大人……”

李三福眼含热泪喃喃自语,有心走进说两句,可瞧自己劳作后的汗臭,实在不敢唐突。

“过得习惯吗?想不想随本督去外面看一看?”

秦浩明翻身下马,走到一身狼狈的李三福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和蔼问道。

此次归家,除了想看看家里的发展情况,也有挑选一部分人跟随他到福州的原因。

李三福憨厚一笑:“习惯,习惯。外间兵荒马乱,人命如草,哪比庄子里过得安逸舒服?”

其他人也是心有戚戚表情,秦浩明不禁哑然一笑。

他觉得一生困居一地,不知天地之大,不闻世事变迁,是人生少有的悲惨之事?

故而,他想提拔一些追随他的老人,委以重任。

然而在这些人看来,庄子能给他们提供衣食生存保障,免于兵灾饥馑戕害,子孙繁衍血脉昌盛,实在是一方安详净土!

子非桃源翁,安知桃源乐?

想当然尔!

秦浩明哈哈大笑,朝着众人大声说道:“本督过几日就要到福建赴任,有愿意同去的请到李三福这里报名。

原则上一家同行,包食宿,愿去者从速。”

还好问了李三福一下,才明白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雄心壮志。

否则,按照自己的性格,肯定是用指定的方式进行。[.]

第三百一十五节 归家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大人,小子愿意。”

“大人,小人也愿意。”

……

有求安稳的,自然也不乏求富贵前程的。人生的得得失失,就是在这不同的选择中产生不同的道路。

此处的喧嚣很快引起村民的关注,随着一声声秦督回来了接力般的喊声中,整个秦家村沸腾起来。

四处的村民蜂拥而出,洋溢着一张张笑脸,自发出门迎接秦浩明。

今日的秦家村因他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昔日迂腐的秀才成长为大明顶梁柱,整个家族因此受益。

不说减免税赋之类的事情,单是甲长肖老三被县尊王元年征辟为临浦典吏,族中子弟或为衙役,或为笔贴,或为小吏,就让秦家逐渐成为临浦新生世家。

可以想象,随着秦浩明入主福建总督,秦家将继续壮大,直至登顶临浦第一世家。

“柔儿,赶紧烧水,秦郎回来了。”

听到全村欢乐的呐喊声,刚从肥皂作坊赶回来的柳如是娇喘嘘嘘的说道。

女为悦己者容!

聪慧的柳如是明白,爱郎这短短的几里路恐怕要走好长时间,和乡亲族人嘘寒问暖少不了,和好友余佑汉等人也有好多事情要聊,自己过去只是添堵。

既然如此,还不如梳妆打扮好,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当然还有另一面,却是她自卑了,内心有些忐忑。

毕竟她清楚自身过往的身份,糟糕的出身意味着今后很难在秦府得到足够的尊重,不知北地戚家小姐的心性如何,这都是她所担心的事情。

就实际情况而言,爱郎社会地位越高、权势越大,于她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以的话,她宁可爱郎还是普普通通的秀才,因为只有这样,她嫁给他才能算是门当户对,才不至于听到某些不好听的闲言蜚语。

可惜,她的期待落空了!

想不到爱郎如此本事,只身北上,竟然击退了建奴寇边的八万大军,端的英雄了得,能文能武。

在感慨自己没有看错人之余,随着爱郎如彗星般崛起,官至两省总督,她是真的心虚了,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即使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女,到了此刻,也会有不安。更何况她出身不算清白,一度陷身于秦淮水榭那等烟花柳巷之地。

这两者相加,不可否认给柳如是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以她的身份,在上马能领军,下马能安民的大英雄眼前,是何等卑微渺小?何等的不足言道?

远在北地的戚小姐不说,近在眼前的叶小姐对爱郎痴心一片,她们的官宦小姐身份,不正是爱郎的最好良配吗?

而自己,往大了说充其量也只是一介侍妾而已!

或许,还要倚仗爱郎心性未变才可。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唯有选择清灯古佛了却残生罢了。

患得患失之间,柳如是轻拂散乱的发髻,幽幽想到。

“秦督,远生……”

“家里没有秦督,只有朋友。黑了,瘦了,却更加壮实了!”

赶过来的余佑汉正要行礼作辑,却被秦浩明重重一拳捶在宽大的胸膛上,下半截话戈然而止。

“你也是!”

缓过气来的余佑汉毫不示弱,也是重重一拳锤过去。

哈哈哈……

二人同时放声大笑。

男人跟男人之间,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却让旁边人看了心里暖暖的。

“浩子,赶紧派人请在县里执勤的族人回来。”

“小六,把宗祠再打扫一遍,务必纤尘不染。”

“五哥,由你负责这几天的流水宴。”

“远生,你也别闲着,赶紧安排秦族长亲卫去洗漱,赶了一天的路,肯定疲乏不堪……”

……

烈日下,年近花甲的秦家房长五叔公无暇和秦浩明说话,满脸笑容自顾指挥秦家族人安排后续工作。

“辛苦五叔公了,破虏有礼!”

这一刻,秦浩明不是高高在上的大明总督,只是秦家族长,秦家族人。

“当不得,应该的。秦家先祖显灵,后生仔可谓,庇护全族族人,老朽惭愧!”

五叔公转身一侧,避开秦浩明的行礼,反而朝他隆重行礼。

原先颓废的秦家,在临浦可以说一日不如一日。谁敢想不及一年时间,靠秦浩明一己之力,兴旺发达至斯?

可过去十几年间,秦家族人却对这个后生仔并无半分恩情照拂,让人情何以堪?

“五叔公言重,打断骨头连着筋,彼此血脉相承,理应相望守护。”

“都让开,都让开!先让秦族长回府洗漱,柳娘子还在府里等候。”

秦浩明的大方不计较,更让五叔公感到惭愧。老人转过身,双手向外张开,让族人不要挡道。

“是啊,大家让让,柳娘子肯定盼眼欲穿。”

“秦族长可以呆几日啊?”

“是准备回来大婚吗?”

……

众人簇拥着秦浩明,热心的大妈大婶们不像男人那样沉默寡言,一路随行,一路问个不停。

“应该可以呆三五日左右。”

“结婚太仓促,先准备。”

“五婶,亮子若能吃苦就跟着我,不然,还是留在家里好。”

……

浓重的乡土气息扑鼻而来,秦浩明笑语晏晏没有半分不耐,有一下没一下的回答着大妈大婶的各种问题。

自己的奋斗的目标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保护家人、族人、国人不受欺凌,幸福美满。

虽然自己穿越而来,并不是真正的秦浩明,可那有什么关系呢?

“柳娘子在门口等秦族长呢?”

秦府伴山而建,是秦家村的地标,非常醒目。

众人看到柳如是倚门候郎归,有人说了一句,轰的一下,相当自觉的散开,去准备今晚的流水宴,把时间让给长久未相见的二人。

刚刚沐浴过的柳如是此刻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轻泻于地,正倚靠于门口痴痴的凝望着秦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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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缓缓走来的秦浩明一直笑脸相迎,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俊美而突出的五官,显得棱角分明,一切还跟自己脑海里日夜思念的秦郎一样。

只是好像变黑了,许是经历北地风霜砥砺,脸上显得有些粗糙,全身甲胄,更是增添无穷霸气。

“秦郎!如是见过秦郎!”

柳如是媚眼迷离,轻咬红唇,口里轻叫内心中曾无数次念叨的二字。

不可否认,日夜思念的人真的蓦然出现在眼前,她的内心反而有两分迟疑,三分忐忑,五分期待,心里噗通乱跳。

“我的大才女真漂亮。”

柳如是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戴自己送给她的翠绿色玳瑁,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

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营造出一种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背靠大门,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秦浩明匆匆快速几步,张开双臂,自然而然的把玉人揽在怀里。

柳如是整个人迷迷糊糊,一句我的大才女让她原先的忧虑不翼而飞,整颗芳心被甜蜜幸福填满。

特别是秦浩明未经许可的拥抱,更是让久别重逢的拘束感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聆听着爱郎澎湃有力的心跳,夹杂着些许汗味,充满男子汉的气息,柳如是心中充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这样的男人,才是自己一生坚强的依靠。倚靠在秦浩明宽大的胸膛里,柳如是心里非常踏实。

“秦……老爷,请进府洗漱更衣。”

二人正相拥而抱,享受难得的温存之际,耳边传来丫鬟柔儿略带慌乱的声音。

“不要喊什么老爷,今后都是一家人,若是不习惯,就跟将士们叫我秦督好了。”

小弟张云对柔儿已经表明心意,按理她要叫自己大伯才是,只是事情尚未挑明,现在却是多有不便。

“嗯,秦郎先洗漱,待会如是带您畅游秦府。”

柳如是抬起臻首嫣然一笑,率先走入府中。

迎面便是一片宽广的院子,放眼望去,大概十几丈外坐落着一排屋子,这是秦府前院。

但是柳如是并没有领着秦浩明往前院方向走,而是穿过空旷的院子后便折转了方向,朝西侧的圆门而去。

毕竟前院可不是府邸主人居住的地方,除了正对着府门的主屋厅堂可以作为迎宾之用外,一般而言前院是府上下人所居住与干活的地方。

柳如是等人的目的地,是北院,即真正府内主人所居住的大屋。

秦浩明的动作永远保持着军人本色,不及一刻钟,已经麻利的冲洗干净,穿着常服出现在柳如是的面前。

“大才女,在想些什么呢?”

秦浩明见柳如是托着下巴,脸上忽而开朗忽而蹙眉,走上前去牵着她的柔夷。

当被秦浩明拽起小手时,柳如是娇躯微微一震。

虽说他们已牵过手,但不得不说,这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是有所区别的,在家里牵手,代表着爱郎对她的感情以及某种期待。

聪慧的柳如是,霎时间便明白了,一颗芳心顿时被甜蜜填地满满的。

“秦郎,妾身带你走一走,想来这个家您可陌生得紧。”

秦浩明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乌发如缎。

由于在家中的缘故,常服没有正规地束好,只随意用根紫色带子扎起来,却显得有几分不羁,多了几许潇洒。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柔夷,半开玩笑地说道:“唔,整个秦府皆由你一手打造,确实要替为夫好好介绍。”

“为夫?”

虽然有所准备,可第一次听秦浩明如此称呼,柳如是只觉得芳心乱跳,浑身软,脸红扑扑地险些栽倒在地。

秦浩明反应及时,左手握紧她的手,右手揽住了她柔暖的纤腰,及时扶住了她。

“秦郎请随妾身走。”

满心羞喜的柳如是偷偷拿眼瞄向爱郎神色,故意转换话题。

秦浩明旋即点点头,拉着柳如是的手走向府内深处。

“前院东西两侧皆有圆门,可通往北院,整座秦府的格局东西对称,因此只要找对方向,就不至于迷路。”

在这点上,柳如是可不是开玩笑,毕竟这座秦府好歹占地十几二十亩左右,虽然比不上临浦其他世家,但也称得上是一座颇具规模的深宅大院了。

更何况秦府不是位于闹市,而秦家村的土地不值钱,人口越来越多,因此这地就未免多圈了一点。

至于后来柳如是亲自负责设计,女孩心思灵动,不仅增挖了不少水池,也增辟了好几处庭园。

使得秦府的格局变得更加紧凑,以至于若是对这里不熟悉的人来到府邸,还真有迷路的可能。

与前院的东侧相似,前院的西侧亦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园,园中种植着大量苍松翠柏与较为罕见的花卉,多是柳如是四处收集而来。

庭园中,有几条用鹅软石铺成的小路,路面不宽,大概一丈不到,小路两侧皆是人为移植过来的柔软草皮,偶尔还能瞧见一些并不罕见但却长得非常不错的花。

如今秦浩明看来,尽管庭园里的植物并不名贵,但是因为移植得完美、并且坐落有序,让人赏心悦目至极。

“这些都多亏了秦郎红颜叶小姐相助,方有今日的美景。”

站在林园里的小路上,柳如是深深吸了口气,那种参杂着野草与花香的空气,让她感觉非常好,仿佛就真在野外的山林中似的。

“什么红颜?哪里的叶小姐?”

秦浩明一头雾水,可瞧见柳如是也不是做作的样子,有点摸不清头脑。

“临浦叶家大小姐叶绍梅啊,秦郎还不是为她作曲梁祝吗?”

柳如是扑闪着明眸,蹙着双眉不解的回答道。

没道理啊!秦郎自小和叶绍梅许下婚约,虽说期间退婚,可按说感情仍在,不至于现在的如此反应?

秦浩明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吗?

第三百一十八节 秦家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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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督大人,知县王元年求见。”

二人情欲正如汹涌潮水,走向一发不可收拾地步,门口外,传来柔儿清脆的禀告声。

“让他候着。”

精虫上头,秦浩明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语气中的懊恼让门外的柔儿暗自心惊,悄然退下。

“秦郎,毕竟是当地的父母官,平常对秦家多有照顾,不可太失礼。

如是早晚是秦郎的人,不必……不必急于……”

柳如是双眸如饧,俏脸红扑,方才那强烈的欢乐让她现在感到有些娇羞,双手无力的抗拒着想继续对其骚扰的秦大总督。

“唉,这个害人精!”

秦浩明借势坐在床榻上,用以平复小兄弟高昂的斗志,一脸的无奈。

柳如是言之有理,现在一般的县令想求见他这个两省总督,想都不要想,可唯独王元年作为家乡父母官是个例外。

一定是族中子弟召集在临浦当值的族人,进而向他请假,才借此机会拜访,想拉近距离,哪知却破坏了自己的性福。

“对了,云弟喜欢柔儿,娘子去问问她的心意。若是彼此情投意合,正好和我们一起择日大婚!”

有了肌肤之亲之后,秦浩明立马对柳如是改变称呼。

从实际情况出发,结婚势在必行,这身体反应一天强过一天,真等到奉子成婚,对柳如是的名声就不好了。

“真的?那柔儿一定开心死了,妾身立马去跟她说。”

柳如是听完欢呼雀跃匆匆离去,柔儿和她虽为主仆,然这么多年相依为命,跟姐妹没什么两样。

现在能嫁给张云,不管为其为妾,那都是她的福气。

索性让人通知戚纲把婉儿接来,一次性将婚礼举办完,这样简单点,秦浩明心里计较着。

接下来和王元年的见面很简单,双方过往并无交集,无非是秦浩明感谢他帮忙照看秦家族人。

而王元年则对秦督甚为仰慕之类毫无营养和意义的话,关键是临走前留在土特产中的五千两银票,才是王元年此次过来的目的。

于他而言,先试探结好,继而深入发展寻找机会,使其成为自己的保护伞或者同一条船上的人,这才是老官油子最正确的做法。

“没关系的,小钱,出不了事,收下吧!”

福伯在秦浩明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双手颤动老泪纵横。不是他没见过钱,现在的秦家也是日进斗金,他早习以为常。

而是这钱是王县尊亲自送的,具有不同意义,那意味着秦浩明出息大发了,这才是老人激动的真正原因。

是晚,整个秦家村熊熊火光欢声笑语,秦家族人举办一百多桌流水席欢庆秦家族长的回归。

“一百一十桌吗?好像容不下全部人呀?”

听到典吏秦老三的汇报,走在赴宴路上的秦浩明眉头一皱,淡然问道。

“秦族长有所不知,近半年来陆陆续续有流民来投靠,现在秦家村老老少少总共有三千余人,全部都请的话耗费不菲。

故而经过商议,秦家本族五百多人全上,加上族长亲卫三百人五十,我们再从护卫队和流民中邀请一百多人参加,凑成一千一百人。

至于其他人吗?

等到明天再每人分发一斤米面,让他们也沾沾秦族长贵气和喜气。”

秦老三笑呵呵的回答。

现在的秦老三早已今非昔比,不在是一套半新发白的直裰。全新上下江苏产的高档绸缎,身上的饰品也足以说明其富贵身份。

不说秦浩明的关系,单是临浦典吏的职位,也算是上层人士。

“什么流民?哪里的流民?王元年不是已经帮他们办理临浦户籍了吗?”

秦浩明转过头,看着渐渐发福起来的肖老三诧异的问道。

“户籍是办理了,可毕竟不是咱们秦家族人,大家也叫习惯了,一时难以改口。”

秦老三挥挥手,眼中闪过不屑,大大咧咧的回答。

“既然有户籍,如何是流民?”

秦浩明脸色不豫,语气低沉,明显有些怒意。

“是,是,我明日便严告族人,一律改口。”

秦浩明不怒自威让肖老三倍感压力,现在整个秦家族人的一切都是依托在他一人身上,根本没有人可以抗衡。

“三叔,咱们原来也是普通百姓,若是一场天灾下来,逃难可就是我们了。

老天给了既然给了我们机会,要知足惜福。他们已经在秦家村落户生根,那就是我们秦家村人。

我们就要做到公平,一视同仁,方能融洽相处,跟家人一样。”

秦浩明这番话语重心长。

现在看来,秦家族人和后来加入的流民之间,融合不深,存在本地人和外地人之说,张云和卢欣荣原来在这方面忽略了。

不过想到张云原本对秦家族人也没有什么好感,自己又没有特意交代,倒是他忽视了。

好在亡羊补牢,尤未晚矣!

“是呢,秦典吏,云哥儿临走前交代,要让他们的孩子免费参加族学,可是先生不肯,非要五两束脩。

你跟先生通融一二,后来的人还没赚这么多钱,以后补不可以吗?”

听完秦浩明的话,手挽着柳如是胳膊的柔儿娇憨的说道。

许是听到柳如是的好消息,今日的柔儿神采飞扬特别漂亮。

她也是穷孩子出生,父母映象都很模糊,就被卖为女婢,特别同情穷人,心地最是善良。

“好你个秦老三,到底怎么回事?”

终至此刻,秦浩明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脸一寒,高声怒喝。

不同于柔儿小姑娘家单纯,以为是族学先生爱财所致。

秦浩明知道,先生受雇于秦家族学,每年的束脩是固定的,秦家早已付清,并不存在按人收费的现象。

“族长,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大家讨论后决定的。

大家主要是因为二点,一则先生有教我秦家族训,不便外传。二则……”

感受到秦浩明的强大气场,秦老三满头大汗,居然当中跪下,说道这里,竟然不敢说下去。

“说啊……”

秦浩明毫不留情,高声怒喝。

第三百一十九节 冰火两重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二则……二则……临浦生员录取有限,每多一个人,都是对秦家学子的竞争,所以……”

秦老三哭丧着脸,支支吾吾。

“柔儿,去把我们的人叫回来,在护卫队营地重新开流水席。

福伯,麻烦您老……不,娘子亲自去叫秦家村人参加酒席。”

人心简单却难懂!

想想一年前,秦家族人还不都是苦哈哈,怎么短短时间,竟然蜕变得如此厉害?

若只是有些排外,秦浩明还觉得勉强能够接受,无非改正而已。可是剥夺人家的教育权利,这触及他的底线。

教育公平化,是古今中外多少人的心声,也是他的梦想。虽然知道很难,但他必须做。

否则,国家没有希望。

这一刻,秦浩明对秦家族人深深感到失望,完全无视跪在地上的秦老三,侧身对柳如是主仆二人说道。

其中,说到秦家村人咬字特别重,基本一字一顿。

“哦……好……”

柳如是从未见过秦浩明动怒的样子,被爱郎霸气四射迷得一塌糊涂。

女人是水,温柔才美。男人是钢,坚硬为雄。

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软绵绵的男子,审美观出现问题除外。

秦家村东南角宗祠内,院子里已经铺上了地毯,大树上也挂满了红绸和灯笼,两只一人高的兽头铜香炉,就像两个忠心的护卫叉腰站立在院子中间。

秦浩明官授指挥同知时,再次经过翻修扩建后的秦家宗祠占地更广,约有七八亩地,用上好青砖砌成。

前面是祭祀大院,摆放一百多桌竟然绰绰有余。

今晚,整个宗祠内喜气洋洋,从临浦县城桂花楼请来大厨,秦家族人自发帮忙,用最丰盛的食物准备迎接他们的族长,大明的两省大总督。

王大贵、李三福、林友三、齐芳喜等最先投靠秦浩明的流民,如今都已成为秦府一方管事,自然有资格参加流水席。

虽然是坐下席,可他们依然很满足。

中席则是秦浩明的亲卫和部分护卫队将领,上席不用说,当然是秦家族人。

“柔儿姑娘,怎么跑得这么急,发生什么事吗?”

王大贵席位靠近门口,最新看到气喘吁吁的柔儿。

“走,去护卫队营地,还有秦大人的亲卫将士们,秦家族人留在这里。”

柔儿把小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语速又快又脆,后面跟着满脸沮丧的秦老三。

“发生什么事情?”

不管是秦家族人还是王大贵等人,纷纷开口问柔儿和秦老三。

只有三百五十亲卫,一听是秦督吩咐,站起身立马跑步前行,没有一句话。

“前进!”

余佑汉见状,带着护卫队将领紧随其后。

很快,秦家宗祠内只剩下清一色的秦家族人,呆若木鸡的听着有气无力的秦老三讲述发生的事情。

“把食物、桌子都搬到护卫队营地,他们那里准备不足,我们先开族会。”

关键时刻,在众人徘徊无计时,还是五叔公有决断,开口交代。

秦浩明对秦家族人有多重要,在场的每个人自然都知道,没有他,秦家族人算个屁。

与此同时,随着陆续集结在护卫队营地里新的秦家村民,被秦浩明指挥着排成男女两队,仿佛当年他们逃难行军时。

在场的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过秦浩明,可这不妨碍大家对他的感激和敬畏。

“诸位,秦某感谢大家为秦家村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今天,借此机会请大伙乐一乐,也算认识一下。”

人群中渐渐有些骚动,看,秦督说话多让人温暖。

明明是他在乱世中救下他们,并且提供吃住,现在反过来说是他们努力和贡献,只一句话,众人的心里就有别样变化。

“因为时间关系,秦某不多说,简单说几句。首先,今后五岁以上的小孩一律免费入秦家族学读书。”

此话一出,无疑是引爆炸药的导火索,事情的火爆程度让秦浩明始料未及。

现场众人哗啦啦的大多跪下,少许人迟疑一会也跟着跪下。

“谢谢秦大人。”

“大人高义。”

“活菩萨啊!”

……

秦浩明眼眶湿润,嘴里叫着使不得,手里急忙把就近的人搀扶起来。

在亲卫的帮忙下,众人总算重新恢复秩序。

“其次,在秦家村,秦某会保证公平,让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前期大家的工钱、待遇都是一样。

但大家也不要有什么花花肠子,多劳多得少劳少得,靠勤奋吃饭。

还有,如果大家子女学业优秀,秦某保证,将让他们考科举进入官学,多多益善,决不食言。”

秦浩明随即又放了一个重磅炸弹,他不怕出优秀人才,就怕都是庸才。

果然,话音刚落,众人再次立马炸开。

如果说让孩子参加秦氏族学学习,大家只是感恩戴德而已。

那么秦浩明让他们的孩子参加科举,则彻底让人死心塌地拥护秦浩明。

知识的传播在封建社会历朝历代,都是少数人富贵人家的特权。

特别是大明规定匠户子弟、下人、奴仆不准科考取士,更是令多少下等寒门望眼欲穿遥不可及。

从流民转变过来的他们,更是处在社会的最底层,早已没有什么念想,唯有把孩子带大,让他们活下去传宗接代而已。

如今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不仅让他们有活下去的希望,而且还能让孩子接受到教育。

如何让他们不激动万分,不视秦浩明为活菩萨?

甚至秦浩明看见他们疯狂的模样,有理由相信,如果叫他们马上去死,估计为了孩子他们也会愿意。

今天的秦家村无疑分为两部分人,同时心情也是冰火两重天。

秦家族人百味陈杂,正在宗祠内连夜商议对策,检讨过失。

而秦浩明口中的秦家村人则欢天喜地,欢庆着对他们来讲属于节日的日子,更有些人喝得昏头转向。

而秦浩明也是被抬着回去,看来与民同乐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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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节 负荆请罪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星空浩瀚,月色晴朗,照耀着秦家村的众生百态。

紧邻着秦家族人的西北角,是一幢幢大小不一新盖的安置房。

此处,便是随着卢欣荣入闽的新秦家村人的栖身之地。因为有一个儿子的缘故,来自河北的王阳强得到二房一院的待遇。

半夜,他十三岁的儿子王斐被一阵很轻的说话声惊醒,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院子里忽明忽暗有一点光亮,他听出了说话的声音,是他父亲在自言自语。

可是院子里什么都没有,父亲在那里做什么?

少年的好奇心战胜了困意,他从床上爬起身,贴着墙边蹑手蹑脚走过去,悄悄探头朝院子外望去。

地上点了一支蜡烛,一只小香炉里插了三支香,青烟袅袅,他刚才闻到的就是这个烟味。

在香炉前面放着一块灵牌,不用看王斐便知道是他母亲的牌位。

只是他对自己母亲没有一点印象,似乎在他两岁时病死了,在父亲每天絮絮叨叨中,他知道母亲是天底下最贤惠最美丽的女人。

父亲就坐在灵牌前,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他惊讶地发现,在父亲身旁竟然有一小堆散碎的纹银。

旁边有一个空陶罐,横放在地上,屋角还有个大坑,原来父亲把这几个月的工钱埋藏在那里。

只是父亲如此拼命节俭,攒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娘,原本此生以为要辜负对你的诺言,斐儿一生科举无望。

所以我打算攒够钱,为儿子说一门亲事,就下去陪你,我知道你一个人在下面很孤单。

谁知道秦督,嗯,就是上次跟你讲的秦大人,救了我和儿子的秦恩人,竟然承诺让儿子读书科举。

这样,我恐怕不能很快下去陪你。一则要看着斐儿科举成名,建功立业。

二则,秦督如此大的恩情,我这条命是他的了。

这些钱取出来,用来买笔墨砚台,斐儿自小聪慧懂事,是科举的料子。

希望今后他能以秦督为榜样,光宗耀祖。我希望你保佑咱们的儿子,一生平平安安。”

王斐只觉鼻子一酸,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他抹了一把脸,悄悄转身回到床上,看着父亲晾在绳子上那件破破烂烂的凉衫,再也忍不住,捂着被子无声地哭泣。

父爱如山,厚重而坚实。

此生定要奋力拼搏,报父恩于万一,达成他的心愿。

月光下的西北角,这一幕并非王阳强家所独有。

今晚秦浩明的话,不知给了多少人希望。

华夏民族之所以能传承数千年而不衰竭,一直兴旺发达,正是先辈们有一个念想,我没出息没关系,子孙有出息就行。

为此,他们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隐忍负重,勇于承担责任,尽量为后代提供上进的任何机会。

翌日凌晨寅时末刻,正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秦府在黑白之间逐渐展露庞大身形。

门房童山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开门,准备清扫前院及府门前的落叶。

可是,眼前的一幕,让这个逃离战火纷飞寄人篱下的北地之人不知所措,秦家族人居然有十几个人背负荆条直挺挺跪在地上。

负荆请罪?

被叫醒的秦浩明听到此事,揉着有些发昏的脑袋,足足想了好几分钟,方在柳如是的帮助下,洗漱完毕。

“都是一家人,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事情,无非头脑一时发热,有些膨胀而已。

秦郎切勿太让他们过于难堪。”

柳如是一边替秦浩明打理发型,一边替秦家族人说好话。

诚如柳如是所言,秦家族人除了在族学一事让人诟病外,其他还好,对柳如是也甚尊重。

“防微杜渐,忧在未萌。

短短半年间,秦家子弟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子弟有十二人在临浦县衙为吏,可以预见,今后将会更多。

同时,也意味着秦家势力将会越来越大。

而人一旦有了权势以后,如果没有监管,他们就会变得肆无忌惮,逐而变本加厉。

现在他们用族学的名义剥夺别人上进,偶尔奴役新秦家村民,就是渐渐在发酵。

若真等他们有恶行时,那所有的骂名,可都是为夫一力承担啊!”

秦浩明并不同意柳如是的看法,抚摸着佳人如绸缎的发丝,发表自己担忧的原因。

毫不夸张的说,秦氏家族有今天,一切都是托庇于自己。

其实认真来讲,秦家族人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之所以让秦家平白得此好处,秦浩明是有自己的考虑。

在真实社会中,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过去,没有家人,那未免过于怪异。

再说,无论任何年代,利益阶层永远存在。

今日的秦家,追随的左右亲卫,以及以后依附他的文武将领,都是新的利益集团。

而他想得明白,有利益集团没关系,世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但要保持有序,要有约束。

“秦郎所言总是那么有深意,如是甘拜下风。算了,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一个小女子应该掺和,秦郎自己定夺。”

柳如是说完,嫣然一笑,转动着秦浩明的头,左右欣赏自己第一次为爱郎梳的发型。

秦浩明洒然一笑,站起身,温柔的吻了柳如是额头,摆摆手,告别她离去。

他可不敢耽搁时间,外头跪着的虽说都是同辈,没有年长者,可也不能落下一个跋扈的名声。

说起来,他们还是挺有分寸,没有让年长者参与。否则,那无异于逼宫,传扬出去,对秦浩明名声不利。

“都起来,大家到宗祠去,好好商议一番。”

秦府外,十几个族中年轻人跪着,旁边是负责监督的五叔公和秦老三。

秦浩明用手虚抬说着,然后当仁不让的率先朝宗祠方向走去。

今时今日,他的身份有点特殊。

就是在秦家中,众人和他地位相差太大,连一个稍微接近的都没有,变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言九鼎。

不像其他家族,还有那么两三个人,可以相互抗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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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节 承包到户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家宗祠不靠官道,孤零零地修建在山脚下,四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柏林。

在炎热的夏季,松柏苍劲翠绿,既能防酷暑,又能给祠堂添了几分庄严肃穆。

众人怀着无比虔诚地在宗祠外的小溪里洗净了手和脸,方才依次进入。

自汉唐以来,宗祠便是各大家族的政治、文化和精神中心,也是凝聚整个家族的纽带,甚至君临天下的皇族也不例外。

即使是最贫寒的人家,也会在草屋一角辟出空地,放张供桌拜祭自己的先祖,尽管只是方寸之地,一炷香,一块灵牌,但那也是无比神圣的精神世界。

“秦族长,此事是我们想得狭隘,族学自今始免费开放。”

众人在宗祠左边议事堂坐下,五叔公就一脸沉重的检讨。

“对对对,我们商量过了,他们既然来到村里,那就理应享受秦家村的各项福利。”

柱首秦向东接着说道。

“你们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秦浩明点点头,手指敲打着椅背,斟酌着下面要说的话。

“时至今时今日,依照秦家的发展,应该很少有人敢无故对付秦家。

在场叔伯过去都是苦哈哈,知道生活不易,相信应该不会去欺辱穷苦百姓。

可就怕小辈们年幼不懂事,今后却是要诸位多监督,万勿欺凌百姓。

坏崖破岩之水,来源于涓涓的小泉;干云蔽日的大树,起于葱青的小苗。

禁微容易,救末就难。我们不要忽略于微细,以致成为大祸。恩不忍诲,又不忍割,真等大事发生,悔之晚矣!

若是秦家族人有恶名,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当然,上述话是指对普通百姓而言,若是有其他大家族想打我们的注意,百倍还之!”

秦浩明这番话既有道理又霸气,众人总算听明白秦族长的意思,原来是怕他们欺凌穷人。

“秦族长请放心,今后老朽会组建宗法堂,维护秦家家族权威,定不让小辈玷污您的名声。”

大明皇权不下乡,家族宗法才是王道。

五叔公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

“那就这样,今后就麻烦五叔公多费心。”

该说的都说了,想来他们也明白自己的意思。相信经过这样一闹,又有族规制衡,以后会安静许多。

“秦族长,去年开荒的时候,我们也跟着云哥儿开垦了八百亩良田,不知可否算入族产?”

柱首秦向东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秦浩明的脸色,低声问道。

此事张云原来有答应,不过,他还是想确认一遍。毕竟,当家作主的是秦浩明。

“可以,我今天还想说一件事情,我想把名下的所有良田承包,秦家族人可以承包五千亩。

剩下的一万亩,则由秦家村民承包,你们以为如何?”

经过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的开垦,秦浩明名下已经有一万五千亩的水田和旱田。

现随着卢欣荣和张云离开,福伯年岁已高,这管理就成了一件麻烦事。

故而,秦浩明就想承包出去,当一个甩手掌柜。

“那敢情好啊,这可是我们的福气。”

秦向东一拍大腿,兴奋的高声叫道。

五千亩土地,意味两百多户人的秦家族人,每户可以分到二十亩,加上自家土地,基本每户有几十亩土地。

他们完全可以请几个佃户,尝尝做地主的滋味。尤其重要的是,秦浩明的土地可是大部分不用交税的。

“这件事情就由你和福伯来具体负责。”

秦向东赶紧表态:“多谢秦族长看重,我不会说漂亮话,但保证干好这差事。”

“你从村里挑几个人,带着田契先把所有的地方都跑一圈,顺带把规矩交代下去。”

秦浩明理了理一下思路,一字一句说道:“一,不管别人定的租子是多少,一律每亩每年交一石,只交粮食,不需换成现银。

二,有多余的粮食,不能卖给众人,一律由我按市场价买回。

三,凡有偷奸耍滑或者抗拒不交者,交到族里枷号示众三天,然后收回租田,全家卷铺盖滚蛋。”

这三条规矩可以说颠覆了以往的传统,大家吃惊地看着秦浩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按这条规矩,秦浩明吃亏大发了。要知道,临浦其他家族跟佃户可是四六或者无误,哪里有这么低的。

“秦族长,老朽这里也有三个问题。

其一,是不是定得太低了?

其二,万亩良田中,地形水土均有不同,田亩所产肯定多寡不均,为什么不按照实际收成来定租呢?

统一定为一石,必然土地肥沃者占便宜,而土地贫瘠者心怀不满。

其三,惩戒不交租者无可厚非,押至族里枷号示众也能杀鸡儆猴,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收回租田呢?”

五叔公替秦浩明着想,缓缓的问了这三个问题,意在提点。

“据我所知,朝廷每年摊派下来的例行税赋,都被地主摊给了佃户,州县官吏还要层层加码。

万历年起加征辽饷,到现在还在收,已经加到了九厘。缴纳官府折色银还要加上卖粮的差价损耗,缴完这些还要缴租子。

这么一算,佃户们劳作一年,连全家的口粮都不能保证。

这些佃户之所以还能忍受,是因为近几年临浦风调雨顺,没有大的天灾,收成还算稳定,缴了租子和税赋就算吃不饱还不至于饿死。

若是在陕西、甘肃等地,土地贫瘠,产出甚低,缴不上会被逼死,全缴了就会饿死,就只能杀官造反了。

所以,杀鸡取卵的事情我们不能做。”

秦浩明目光忧虑,向五叔公解释。

秦老三听到这里,连连点头:“族长所言甚是,陕西甘肃之地连年遭遇旱灾,田亩荒废,赤地千里。

听说有吃观音土的,到后来连土没得吃,开始人吃人。”

“第二个问题,租子如果定为四成或者五成,势必就要核实产量,杜绝隐瞒,我没有这么多人手和时间耗费在这上面。

田亩之间收成差别顶多也就三五斗,统一收一石,余下不管多少都归他们自己,还能提高他们的积极性,我们也不用一亩亩去核实了。”

秦浩明说到这里暗自感概,家庭联产承包责任的方法,已经得到历史验证。

第三百二十二节 护卫队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其实于秦浩明而言,把土地承包,每亩收取一石的租金,是他探索土地计划的一个关键环节。

事实告诉他,把土地折算分租,实行分户经营,可以使秦家村人自身抓紧农时。

他们会自动关注季节的早晚,光阴的紧迫和饥寒的威胁。

这样,他们就能够晚睡早起,父子兄弟全家关心劳动,不知疲倦并且不辞辛苦地经营。

而不把土地分配下去的害处,使用佃户制,就是地利不能充分利用,人力不能充分发挥。

不告知农时,佃户就不抓紧生产,不教农事,佃户就不干活。

大明粮食已经不是短缺的问题,而是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再不调动百姓的积极性,只会越来越糟糕。

秦向东恍然大悟,原来从锱铢必较的环节跳出来,这就是最简单有效的管理方法。

既保证了租子的收缴,又不必耗费人力物力逐家逐户核实产量,同时还能间接提高生产积极性。

缴完租子,剩下的全是自己的,这个诱惑对于终年填不饱肚子的佃户不可谓不大。

想到这里,秦向东敬佩不已,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法子,却一举多得,真是好算计。

“至于第三点,更好解释。

换成你们,从劳累一年却吃不饱穿不暖,到如今能吃饱饭还能存下余粮,你会不会抗缴租子?

若是这样还抗租,只能说明是懒惰无用、偷奸耍滑之辈,这种佃户,我们不要也罢,赶走便是,相信有的是人来租种。”

秦浩明伸伸懒腰,语气轻描淡写。

说起来,他根本不担心抗租的问题,一则是定租极低,对租种之人根本形不成压力。

二则,他相信秦家村人,也相信自己的掌控能力。

若不是怕引起非议,加之海军尚为成型,这万余亩土地,他真没放在眼里。

倒是五叔公所说的土地肥沃者占便宜,而土地贫瘠者吃亏的事情,让他蓦然一动。土地是自己的,自己掌握着重新分配的权利。

“一年修整一次田埂,二年修整一次田界,三年进行一次重新划定,这些都应成为常例。

若是碰巧发生大灾,要减轻租税。

租户减产三成,要减轻租税五分之一,若减产五成,则免租。

具体的你们拟定一个条款,跟租户讲清楚。”

考虑到自己的田地中,有许多是新开垦的,害怕田力不足,秦浩明又反复交代秦家族人。

“秦族长高义!”

话说到这里,众人已经明白他根本没有在乎这万余石粮租,单纯是考虑整个秦家村人的利益,无不叹服。

事情定下来,秦浩明就离开宗祠,前往护卫队的军营。

相较于族里的琐事,他更关心的还是军务。

三里之外的护卫队大营,占地三十多亩,历经多次修葺扩大,已能容纳两三千人马。

高高的箭楼俯览四方,碗口粗细的木桩建成的栅栏团团围住,营门口密密麻麻地堆集着拒马,鹿角。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在栅栏之后,不时地来回巡逻。

大营之外,不时能看到归来的骑兵巡逻队与正在出发的巡逻队交错而过。

看来余佑汉是把宣府边关学到的照搬到护卫队大营建设上,否则,单凭以前从未有过军旅经验的张云,绝对打造不出有实战气氛的军营。

离大营还有一箭之地之时,箭楼上的护卫队早已看见他,铛铛的敲着锣鼓示意秦督到来。

秦浩明微微一笑,肯定是余佑汉知道他会来军营视察,故而命令执勤将士注意,好有一段准备迎接的时间。

大踏步向着辕门走去,他急切想看看护卫队是否如张云所说的那样精锐。

三通大鼓过后,在秦浩明自己的时间里,大概是十分钟左右。校场上已整整齐齐站成三个方队,一目了然。

第一方队三百五十人,是自己的亲卫。第二方队二百人,是余佑汉率领的本部两百人。

第三方队原本有八百人,张云和卢欣荣赴任前带走一百人,现在七百人整。

“禀告秦督,校场现有将士一千二百五十人,请秦督检阅训话。”

见到秦浩明站在队伍上方,余佑汉从第二方阵出列,用足力气大声说道。

“诸位将士,兵无魂,则兵不成兵,文恬武嬉、提笼架鸟,就是一个行尸走肉。

军无魂,则军不成军,战力羸弱、一触即溃,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国无魂,则国将不国,国力衰微、政权倾覆,就是一片废墟瓦砾。

如此这般,岂能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又怎能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很不幸,现在的大明正处在如此状况。而这,也是本督想训练新兵的原因所在。

今天,你们是第一批护卫队将士,今后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你们的队伍。

希望你们努力训练,他日在战场上斩将夺旗,封妻荫子,成就你们的传奇。”

清晨的阳光照拂在秦浩明的身上,金光闪闪。在临浦的普通一天,秦浩明对护卫队定下了期许。

“斩将夺旗,封妻荫子!”

下一刻,余佑汉抓住最能激起将士们兴趣的一句话,大声吼道。

“斩将夺旗,封妻荫子!”

“斩将夺旗,封妻荫子!”

……

“以百人队为单位,把你们平时训练的展示给秦督看,出发!”

“第一队,随我出发!”

秦家子弟秦浩迅速出列,全副武装,扛着一根一米多长水桶粗细的圆木,往五里外的狮子岩跑去。

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

“具体怎么样?”

来到在余佑汉身边,秦浩明问道。

“真心不错,本身就是精挑细选出来,身体素质不差,伙食又能跟上。

现在已经能听懂所有的军事术语,能按照命令一丝不苟的执行军令,欠缺的无非就是实战。”

余佑汉眼中闪闪发光,毫不掩饰其中的自豪。毕竟,这里面有他的心血。

“是五里?还是十里?”

望着最后一波负责监督的天雄军将士离去,秦浩明好奇的问道。

负重前行训练是他提出的,两者的区别很大,非常考验人的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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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节 军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在军用日晷的计时下,堪堪一刻钟,第一个抵达校场的是随着卢欣荣入闽的杨峰超,随后是秦浩和陆陆续续的护卫队员。

“这家伙身体素质非常出色,从小习武,将来可以入选斥候营,现在是第三队试百户。

秦浩也不差,跟随您去金陵路上学过绘图,已经能熟练的在军事地图上做分析布置,有模有样,第一队试百户。

王顶峰,临浦葛村猎手,看起来五大三粗,其实心思细腻,第七队试百户。

李天目,原莲塘卫所将士,今天发挥不错,第五队试百户……”

按照护卫队员回来的先后顺序,余佑汉对他们如数家珍,一一点评给秦浩明听。

“不错,继续努力。”

见到他们相差无几逐一列队,秦浩明笑得很开心。十里负重训练非常考验将士耐力,体能消耗大。

如今他们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并且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只是相差十几分钟,这说明两点。

第一自然是训练刻苦;第二则说明整体素质差不多。

想到时间,秦浩明心里一动,地平日晷制造容易,安装简便。但日晷必须依赖日照,不能用于阴天和黑夜。

因此,单用日晷来计时是不够的,还需要其他种类的计时器,如水钟、沙漏等与之相配。

而行军打仗,没有精确到具体时间,不方便友军配合。

大明从代万历皇帝得到二架意大利的自鸣钟,历经几十年时间,也可以自产。但都为王宫贵府所用,一般平民百姓还是看天晓时。

若是稍加改进,把体积变小一点甚至做出手表,那无疑对各军之间配合非常有利。

这事要尽早解决,秦浩明点点头,心里想到。

“解散,休息一刻钟后吃饭!”

征得秦浩明同意,余佑汉走上前,对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护卫队员大声喝道。

校场东侧的茅屋顶上炊烟渐渐淡去,十几个老兵抬着一个个大木桶摇摇摆摆走出来,将木桶放在空地之上,又去屋内抬一摞粗口海碗。

几个人挥舞着木勺,敲打着木桶的边缘,放出嘭嘭的声音。

“开饭啦,开饭啦!”嘶哑的吼声在校场响起。

护卫队员每人拿起一个粗瓷大碗,排好队伍,依次走到桶盆之前。

一大碗米饭,浇上一勺蒜苗青菜夹炒的猪肉,小孩巴掌大的肉片之上,肥瘦各占一半,瘦的鲜红,肥的透亮,与蒜苗青菜裹在一间,不但味香,更是色佳。

另一处,则有木耳、豆腐、红萝卜等时下蔬菜,荤素皆有,汤上漂着鸡蛋花和韭菜,委实丰富。

便是没吃早饭的秦浩明,见此也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唾沫。

“每天的伙食都是如此吗?”

举着粗瓷大碗,秦浩明朝排队的余佑汉问道。

“嗯,基本上是鱼和肉轮流着,不然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大的训练量。

现在秦家村有许多人冲着护卫队的伙食,要求加入护卫队。”

余佑汉笑了笑,指着负责分发米饭的老兵,“可惜他们达不到要求,我索性就从其中挑选一些有厨艺的人,当伙夫。”

“农闲时期训练民兵,使这些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要的时候便能汇集成兵,保护村庄,不要的时候,解散下去便是农人。”

端着特意关照过的海碗,秦浩明无奈的笑笑,对一样待遇的余佑汉说道。

“那光是伙食就是不小的负担啊!”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只让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正常男人参加。

把他们登记造册,统计好人数。”

秦浩明打算实行预备役,为以后大规模招兵做些前期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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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节 招募浙兵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整整一天,秦浩明呆在军营里,哪里也没去,校场里呐喊声震天。

趁着他在的机会,今天护卫队要选出两个副千户,作为由亲卫赵顺担任千户的副手。

说起来,他的亲卫队就像基层军官团,被他不停的抽调用作百户、千户等,有用人唯亲嫌疑。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亲卫天天跟在他身边,不仅武力高强且忠诚有保障,在每天的耳濡目染之下,最能明白他的意图。

更关键的是,他现在势力分布得有点远有点散,必须用最忠诚之人才能掌控在手中。

在校场规定范围内,八个试百户挑选自己队伍中十人,协助他们的试百户登顶副千户。

搏杀没有规则,也没有固定的对手,目标只有一个,最后站着的两组人,便是获胜者。

穿着二十斤重的盔甲,手里拿着去掉枪头,沾满白灰的长矛,站在场地中,其他七组都是对手。

“规则便是留在场中,你们可以稍微商议一下,用什么战术方法?”

秦浩明宣布完搏杀比赛的规则之后,便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看热闹。

午时末刻,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分。

而今天这一场搏斗,又事关众人的前途,自然会更加激烈,参加的人以组为单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天热,又负重,体力上的消耗甚大,不到一柱香功夫,便已经决出了胜负。

出乎余佑汉的意料,获胜的不是他最看好的杨峰超和秦浩,而是李天目和王顶峰。

“他们有些取巧,那个杨峰超太过可惜,基本上被众人围殴出局。”

李天目和王顶峰狂呼乱喊庆贺胜利,赵顺却皱着眉头说道。

秦浩明呵呵一笑:“在这样的场合之中耍诡计,而且还成了最后的胜利者,本督觉得他们当个副千户绰绰有余。

顺子啊,战场之上,士兵需要勇气,领导者却需要智慧,今后你要明白!”

“诺,秦督。”

“一个勇将,固然可以带来胜利,但也会带来巨大的伤亡。

而一个有智慧的将领,在带来胜利的同时,却会最大程度的减轻伤亡。

原来你只负责保护本督安全即可,现在这一千人交到你手中,那就是你的袍泽。你唯有考虑完成任务的同时,尽量把将士们完好的带回来。”

秦浩明语重心长谆谆教诲:“而且,既然已经在事前定下规矩,就必须遵守必须执行。”

“诺,秦督!”

赵顺用力点头,接受秦浩明的提点。

“远生,你和顺子以拉练的的方式,赶赴舟山,和伯玉汇合,之后一切行动听从他指挥。”

“秦督,可是去让兄弟们见识见识?”

余佑汉双眼立即发亮,有些兴奋。

天天窝在小村子里带兵,已经让他经历过战火洗礼之人感到厌倦。

“不知道,那得看你们运气,能不能堵住海盗?”

董长青的暗卫经过一段时间运营,逐渐进入轨道,这次刀疤六的下落就是结果之一。

“蚊子再小也是肉,刚好拿来练兵。”

一听是打海盗,余佑汉兴致泛泛,可瞧见秦浩明脸色不善,急忙改口。

昔日友谊虽在,可随着双方距离拉大,他心里还是在意秦浩明态度。

“战场无小事,任何时候都不可松懈,尤其是你们带兵的将领,要为手下负责。

此战过后,远生在义乌等待戚将军,招五千浙兵回临浦训练。顺子和护卫队留在张守备帐下听令。”

古语有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关东的文人关西的兵。

中国自古有南兵不如北兵之说,然而这一情况被明太祖第一次打破。

一方面通过与陈友谅、张士诚等元末起义豪杰的不断较量,朱元璋在南方积蓄了强大的军事实力。

另一方面蒙古入主中国已近百年,军备迅速腐蚀衰落不堪一战,直至明成祖五伐蒙古。

尽管取得了对蒙元实力的沉重打击,蒙古的军事力量一度衰败。

但是一旦回归草原,蒙古人很快就恢复了昔日剽悍勇武的素质,再次表现出吃苦耐劳、能征惯战的特点。

所以大明随后在北方沿长城设九镇,分别为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山西、延绥、陕西、宁夏、甘州。

九镇的设置,使大明主要军事力量聚于北方,九镇边兵堪称大明最精锐之军。

然而随着建奴崛起,国内四处反叛,大明屡战屡败,出现兵力不足现象。

故而后期多有抽调南方军士戍边,浙江戚家军、广西狼兵、四川白杆兵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大明朝廷调遣征战于海内外,一时名震天下。

现如今,关宁军就是以广西狼兵为骨干的骑兵部队,这也是历史上吴三桂落户广西的原因。

浙江士兵远远高出原有北边戍卒的军事素质与作战能力,是征调他们北上的主要原因。

而在他们的军事素质和作战能力当中,善于使用鸟铳等火器,起着尤为至关重要的作用。

另一方面,地狭人众的生存压力,则是浙江人乐于应募从军的内在动因。

不过浙江不是处处都出可战之兵,也不是出兵之地的居民。不经调教,便可以直接驱之为能征善战的士卒。

戚继光到浙江赴任后,发现卫所的将士作战能力一般,而金华、义乌、台州的人比较彪悍。

于是戚继光前往招募了三千人,在戚继光的指导训练下,将其练成一支精锐的部队,成就戚家军赫赫威名。

可惜,在天启元年浑河血战中,建奴数万人大军围住四川白杆兵四千及浙兵三千,共七千余人,以后金惨胜结束战斗。

是役,建奴如此形容:明以万余人当我数万众,虽力屈而覆,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

现如今,秦浩明一定要让浙兵重复荣光,再次扬威。

“我们临浦的兵员也不差,秦督何必舍近求远?”

浙兵勇武是不错,可余佑汉说得也有道理。

浙江、临浦古时为越人居地,越人是一个骁勇强悍的民族。

早在春秋时期,当时盛极一时的霸主齐桓公,就赞许说“天下之国,莫强于越”。

到战国时,越国更直接与中原列强争雄逐鹿。

其势力之强盛,竟然能够从海上远征,侵夺齐国所属山东半岛很大一部分地区,并一度迁都于琅邪。

“你知道我要招多少人?”

秦浩明白了一眼,背负双手款款谈道:“兵形像水,水因地而制流,兵因地而制胜。

虏入平原,利于车战;虏入近边,利于骑战;虏在边外,利于步战。三者迭用,方可制胜。

故而,马战,步战、水战,缺一而不可。”

这是秦浩明心中的布局,如今只是向余佑汉稍微吐露一二。

宣大张松荣、殷雨昂训练骑兵,德州是董长青的暗卫,登州卢欣荣、张云训练海军,剩下的就是步兵。

并且分为各个地方,不是身边的人,很难知晓具体详情。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马中,不经兵部、户部报备,再次乱世,根本就没人关注。

甚至,他们可以说求之不得,少了一个四处要钱的家伙。

在合适时间,把他们凝合一起,就是一股无人可以撼动的力量。

余佑汉怔然一愣,继而无意识的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尔勇智材艺,虽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古法,今为裨将尚可,他日为大将,此非万全计也。”

对于余佑汉,秦浩明心中有些期待,只是现在全局观差一点。

这番话,也算是对他的勉励。

“兵家之要,在于出奇,不可测识,始能取胜。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余佑汉微一鞠躬行礼答道。

“好好好,你去准备出发工作,到义务有惊喜。”

秦浩明哈哈大笑转身离去,对余佑汉的回道很满意,看来不迂腐,知道灵活用兵。[.]

第三百二十五节 红袖添香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皓月当空,四处蛙声虫鸣一片,这便是正宗的田野生活。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用在秦浩明身上,也颇有几分相似。

转眼间到了夜晚亥时,可秦府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上好的梨花木书桌,漆成红彤彤颜色,秦浩明伏在桌案上运笔如飞,正在书写一些奇怪的符号。

当然,奇怪二字是对身旁的柳如是而言。

红烛卷帘,佳人研磨。

柳如是宛如一朵宁静的白莲,俏生生的侍立在秦浩明身边,纤细雪白的玉手正捏着一块墨锭在砚台上慢慢研磨。

研磨的同时,轻拂低垂的发丝,继续欣赏着爱郎的著书。

律学以议刑制,算学以穷九九。

听说秦郎的著作是算学,作为才女,她多少也有涉及。像什么《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

其实也算不得稀奇,国子监就有教授算学。

可秦郎所著的跟这些不一样,他说要让孩童都可以学习,并且上手很快,并且要让识字的人都能学习这本数学。

“数学,是万学之基础,是一门必须要学的学问,是大明不断进步的源泉,牵扯到各行各业……”

许是写得差不多了,爱郎又翻到首页,写下这一行序章。

“这些奇怪的数字是秦郎自创吗?”

看见秦浩明伸懒腰,柳如是这才抓住空档开口问道。

“不是,是大食数字,为夫只不过是翻译过来。去年的时候就开始做了,现在只是扫尾而已。”

窗外,月光如水,偶尔有一两声遥远的犬吠,给这夜增添了几许神秘的色彩。

屋内,檀香化作缕缕青烟,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柳如是上身穿淡红对领上襦,露着玉腕的袖口,下身是一袭素雅的长可及地的长裙,柔美的秀发向脑后梳一个发髻。

脸部轮廓分明,活鲜生动,闪动着灵异的光彩。

千古文人佳客梦,却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素腕秉烛,灯如红豆,一缕暗香,若有若无,流淌浮动,中人欲醉。

此情此景,不正如此?

“文字直白,还有断句,配以表格,怪不得秦郎说孩童也可以学习?”

柳如是匆匆浏览几页,浅笑着说道。

“知识的传播原本就不能往晦涩的方向展,要如三字经般朗朗上口。这只是初学者的教材,不过学会了这本之后,当个账房绰绰有余。”

秦浩明撇撇嘴,有些不屑。

用标点符号断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早就有人这么干了,只是绝大多数文人都不乐意而已。

把文章都断句了,那还让我等怎么活?

其实不断句也含有知识垄断的意思,想想,就算是你识字,可要是没有老师教导的话,你怎么能从那延绵不断的文字中知晓意思?

这时,门轴“吱呀”一声,先是闪进来一只红灯笼,亮着迷蒙的光,接着是柔儿端着宵夜,迈着轻盈的身影翩然而至。

“娘子,柔儿现在身份不适合端茶送水,看来要去挑选几个丫鬟,大婚之时也用得上。

不然,家里太冷清。”

等柔儿走后,秦浩明拿起送来糕点,咬了一口,觉得不错,三两口便吃光,又继续拿了一片。

柳如是善于制作糖点,用芝麻、饴糖、松子、桃仁和麻油作为原料制成酥糖,切成长五分、宽三分、厚一分的方块,这种酥糖外黄内酥,甜而不腻。

“秦郎慢点,先喝口茶。”

柳如是温柔的递上茶水,心中充满愉悦。

昔日曾对叶绍梅言,恨不能早日认识秦郎,为他研磨添香,不意今日里全部实现,怎不叫人欢喜?

想到叶绍梅,她心里不禁一叹,秦郎心意已决,他日不知开口对叶绍梅说。

接过茶水,秦浩明抬头朝柳如是微微一笑,感受到水温不凉不热刚刚好,便知道佳人用心至极,心中感动。

她能知热知冷,知心知肺,甘苦以沫;她能共和诗画,共弹琴瑟,共剪西窗。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夜色澄明。天街如水,庭院里,窗户前,习习晚风,微送凉意。

两人相思酷深,一旦重逢,此刻纵有万语千言,也欲说未说,唯有对坐相看而已。

终至此时,秦浩明心头升起一丝明悟,自己已经完全融入大明生活。

今后,戚婉如、柳如是将是自己最亲密的之人,当然,不久后还有他们的孩子。而这一切,都是他要誓死捍卫的东西。

究其本意,男人卫国的核心是为了守家!

“看得出秦郎原来很用功,写了好几本书籍,《格物》妾身知晓一些,只是这《化学》是什么东西?

还有秦郎生而知之吗?否则怎么还有《兵书》?那时秦郎只是一个秀才啊?”

柳如是被秦浩明看得有些娇羞,站起身,化身为好奇宝宝,纤手拿起一沓文稿,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都是一些杂学,各方便均有涉猎一点,只是非常不全。为夫是无能为力了,希望将来有人能把它补充完全。”

秦浩明站起身,走到柳如是身后,双手怀抱着她柔暖的腰身,脑袋倚靠在肩头。

秦浩明如此亲密之举,立马让柳如是脸蛋通红,从脖颈瞬间红到了耳根,好似要滴出血来。

她有些慌乱,胸中小鹿乱撞,感觉周围的环境都愈发的燥热起来,“时下文士皆学习儒学,这些杂学恐怕……”

柳如是没话找话之举,让秦浩明心里暗自窃笑。

转过身,左手搭在柳如是腰上,趁她怔愣着忘记挣扎的时候,抓着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

然后迅疾地吻上她的双唇,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深深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她被他吻得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渐渐忘记了抵抗,条件反射般地回吻着他。

郎有情,妾有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水乳相融。

皓月当空,淡淡地挂在西边天际,广袤无垠的星空下,秦府后院静谧一片。

翻云暮雨,一夜缠绵,其间香艳旖旎,情浓水润,不堪细述。

第三百二十六节 去登州,那里有吃的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翌日凌晨,大约卯初时分,东边天际透出曦光,天快亮了。

秦府东侧厢房卧室内,柳如是睫毛轻颤,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身子不胜娇慵,胯部有些酸痛。

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娇吟,见秦浩明仰天八叉睡在一边,披头散发,光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壮硕的肌肉。

想到昨晚的疯狂,她不禁满脸彤红,垂下眼睫,心中无限娇羞。但又有一丝甜蜜,自己终于成为秦郎的女人,比戚家小姐还早。

虽然秦郎给过保证,不负宛如不负卿,但她深知,从大明法理上来讲,她终究和秦家小姐颇有不如。

在大明,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唯一依仗的,或许就是秦郎的宠爱。但切不可恃宠生娇,否则,秦郎……

迷迷糊糊间,她不禁再次睡去。

日上三竿,一直等到余佑汉来辞别,二人方才醒过来。

温柔乡是英雄冢,从此君王不早朝。

秦浩明匆匆洗漱完毕,赶到前院和余佑汉道别。

“告诉张云,有军必有旗,有旗必有魂。兵魂者,凝聚军心之旗帜。

现在海军陆战队还没有旗帜,尚为成军,这支军队今后如何走向,如何凝聚军魂,叫他好好思量清楚?

这话也同样适合你,一路小心,本督就不送了。

对了,叫张云十月份前赶回临浦大婚。”

前院大厅,余佑汉全身甲胄,铳箭在身,威风禀禀,聆听秦浩明临行交代。

“诺!末将告退!”

余佑汉行完礼,蹬蹬转身离去。瞧他的架势,分明已经是急不可耐。

秦浩明摇摇头哑然失笑,这些小子,在自己的熏陶下,已经渴望建功立业。张云如此,余佑汉亦如此。

自己留在临浦的时间也不多了,见过蕺山先生后,也要赶往福州赴任。

只是登州那边,是否做好第一波流民潮的到来?

而此时,秦浩明挂念的登州卫,每天都有数百上千流民涌入,短短数周达到万余人。

之后,随着灾情严重,人数将越来越多。

之所以有如此大规模,这是因为宣大五省总督卢象升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去登州,那里有吃的,并下令各级官府给予帮助。

登州原本也是贫瘠的地方,临近海边,土地皆是盐碱地,并不产粮,缘何有能力接收如此多流民?

答案就在临海二字。

大明海禁几十年,这让渤海湾的渔业资源简直丰富到不可想象。

根本不用驶向深海,单是海岸线周围,一网下去就上千斤各种各样不带重复的海鲜。

登州水军淘汰的十几艘军船,每天就可收获五六万斤海鱼,这还是在没有放开手脚的情况下。

毕竟,海鱼不易保存,离开海水立马死去,只能吃多少捕多少。

这让登州卫将士内心无比感激秦浩明,若不是他,即使再多宝藏在眼前,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

或许只有个别胆大的家伙,冒着杀头的危险,偷偷下海打渔。但绝无可能,如此光明正大。

铛铛……

“你们听着,官府有令,以后拉屎只能拉在这几个坑里面,如果有人敢乱拉,第一次饿一天。

若是有两次,直接痛打一顿,打断手脚扔出去!

在如今这个世道,你们到哪里能找到有饭吃的地方?

扔出去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你们可听明白?”

吴峰带着几个军士敲着锣,一路反复宣传。

“记住了,记住了,谢谢秦督大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现在大明上下饿殍满地,有哪一个官府天天给他们鱼肉羹吃,并且鱼肉多,稀饭少?

听说老人和妇女每人还有一套新衣服,仁义秦督啊!

“好,第二条规矩,吃饭之前一定要洗手!若是检查不干净,这顿饭就没有了,明白了吗?”

颜蛰再次高叫。

“明白了,明白了……”

上万人的营地,十几个士子用最通俗的言语,反复不停的给流民灌输防疫措施。

天气温热,容易发生疫情,尤其是在卫生没有做好的情况下。

卢欣荣和一众士子群策群力,制定了若干条守则,尽力防备。

比如勤洗澡,条例规定,每人每天都要洗一次澡;

再比如说保持衣物的干净,这些衣服都需要在水里煮一煮,然后再在太阳下晒干了才可以再穿。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饮食和如厕。并且从德州董长青那里,调拨了许多防疫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而作为登州卫的最高行政长官,卢欣荣却站在新来的那些衣裳褴褛的流民前,默默无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面前黑压压的跪着新到的一大群人,约有四五百人,感谢官府开恩。

男人居多,有少量的妇女和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

卢欣荣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虽然跪在那里,但眼睛却始终瞪着前方的粥棚子,不停的吞咽口水。

耳边听着流民感恩的声音,眼里瞧着那孩子的神情,卢欣荣心里沉甸甸。

感恩官府?

官府老爷可没能力也没闲情理会你们这些**,这都是秦督用自己的家财,让李惊蛰用粮食作货款,从金陵运来珍贵的粮食,配以海里的资源,方才让你们活下来。

“都起来,排好队!长者和妇女小孩优先,这是秦督吩咐下官做的,要谢就谢秦督。

对对对,就是赶跑建奴的秀才总督。”

卢欣荣指挥流民排好队伍,嘴里还不忘替秦浩明拉人心。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秦督若想有所作为,民心非常关键。

“滚回去排队,不排队没得吃。”

一个健壮的流民仗着身高魁梧,冲到前头,被拿着棍棒满脸横肉的将士恶狠狠的骂道。

那流民看了看他手里的棍棒,然后又注意到还有一群这样的凶神恶煞般的人站在那里,手里不仅有棍棒,腰里还都挂着刀,遂悻悻跑到后面排队。

“不要慌,不要慌,每人都有一碗!”

一个将士站在粥棚里大喊。

不过无论是谁,都没心思听他说些什么,大家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粥棚子里的那口大缸,唯恐轮到自己就没有了。

队伍慢慢的向前挪动着,终于到那个健壮流民,一双手将一个海碗递到了他的手里,同时另一人将一支红笔在他的头上涂抹。

不过他已经顾不得这些,捧起碗,喝了一口,什么?

居然是鱼肉羹!

大米的清香和鱼肉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让这个健壮的流民呈呆滞状态!

李澄辉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有这么多大米的粥,更别提鱼肉了。随着这口粥被咽下去,许多他早就忘记的往事又一下子被记起来。

那还是他家里有屋有田,生活快乐无边的时候。

如今,爹爹早就没了,婆娘也没了。大丫,老二,老三也都没了,只剩下他一人。

一边不停的喝着粥,李澄辉的眼泪也跟着一滴一滴的落在碗里面。

于此同时,现场响起了一片哽咽声。

或许,人的心境都是一样的,在此乱世之际,谁没有几件伤心往事?

此时,吴峰和颜蛰带着几个国子监士子给流民登记造册。见此情况,面有戚然,同时脑海里盘旋秦浩明昔日的一句话。

只有洞览世间百态,方知人间苦楚。他日居庙堂之高,切勿向朝廷诸公,不顾民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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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节 抢手的流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一碗粥很快就喝完,李澄辉伸出舌头,将碗底下最后一点汁水舔干净。

他觉得身上多了几分力气,照着人家的样子把碗放到了施粥的棚子旁边。

立马,登州卫有人过来把流民男女分开,以每百人为一个单位,在将士的指挥下,找了一块空地,开挖临时厕所。

之后就是搭建帐篷、洗澡、听士子讲解规矩等等,直到再次吃到鱼肉羹,已是暮色霭霭。

李澄辉、二狗子、孙有才被分到了一个帐篷里,在相互报了姓名后,就算认识了。

帐篷里条件不好,并没有软和的床铺,只是在平整的地面上铺上了一层干草而已。

被子也没有,只有另一堆在太阳下晒干的干草。好在是夏季,基本不用考虑寒冷的事情,那是为体弱的老人和孩童准备,怕半夜里着凉。

李澄辉能一路走到这里,仗的就是身体强壮,饶是如此,几百里下来也是困顿不堪。

同一个帐篷里的二狗子、孙有才早就鼾声大作,他躺在干草上,摸着肚子,准备睡觉。

多少天了,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可以饱着肚子睡觉,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下去。

同样是在此时,登州衙门内,临时征辟一处宽敞廓院,作为流民办公场所。

原本三十五人中的三十一名士子还在连夜加班,统计人数、盘点粮草、处理该让这些流民今后到何处务工等。

至于其他四人,因受不了这份苦,已于上旬辞别离去。

“剑豪兄,今日有多少人?”

烈日之下,一天马不停蹄奔跑,即使年轻,颜蛰还是感觉有点吃不消。揉揉有点发昏的脑袋,对邻座的吴峰问道。

“四百五十七人,壮男三百、妇孺五十六、老人三十、孩童……要不你休息一会,这里有我们。”

报完数据,吴峰见颜蛰状态不是很好,关切的说道。

“无妨,许是昨晚没睡好,觉得有些疲惫而已。”

颜蛰谢绝吴峰好意,振作起来,继续他的工作。

毋庸讳言,目前他和吴峰作为这批士子中最杰出的两人,分别被卢郎中和张守备看重,彼此之间有些竞争。

“诸君请加快动作,待会吴某向张将军讨些酒水,让厨房整些海鲜,大伙放松一下。”

吴峰微微一笑,心中清楚颜蛰那点小心思,却不捅破,而是转身朝其他继续忙碌的士子大声说道。

不同于离去的四个士子,目光短浅,眼高手低,吃不了这份苦。以为秦浩明不尊重他们,拿他们当大头兵使用,大材小用矣。

而吴峰通过这段时间的训练,现在已经明白,秦督当日为何要他们到登州卫参加军训?

除了有砥砺磨炼他们的意志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培养他们。

纵观近日所为,政务、军事、民事他们皆有涉及,看起来被支使得团团转,其实是培养他们处理事情的经验。

可以想象,今日在场的士子只要能通过“考试”,他日必将得到秦督重用。

今日之苦,种他日之福!

所以,他格外珍惜和在场同僚的关系。

“好样的,剑豪兄!”

“感谢剑豪兄,让厨房来一盘大蟹脚。”

“还有海瓜子,佐酒最好不过。”

……

众人纷纷大声高叫自己喜欢的食物,工作热情高涨。

这里累是累点,但食物可真是美味,百吃不腻。

而吴峰只是微笑着一一应承。

军中不许饮酒,这让平常在京畿经常高谈阔论的士子们很不习惯,奈何军法军规约束,身不由己。

故而这偶尔打打酒祭的机会,让人怦然心动。

“多谢剑豪兄!”

颜蛰见此,心里有些感动。他可是知道这个高大的陕西汉子,并不饮酒,无非是听见自己昨日睡眠不好,方有此举。

要知道,虽说他们比别的士子受到重用,有一定的便利性,但终究需要上司批复,麻烦!

而现在吴峰所为,大气!让人佩服!

“不敢!吴某现在就去安排。”

吴峰拱拱手回礼,转身离去。

“可!一张一弛,松弛有度。

只是不许醉酒误事,影响明日工作。等到流民全部安置妥当,本郎中再为尔等举行庆功宴。”

吴峰过来请示的时候,登州卫几位主官正在开会,卢欣荣挥挥手答应。

说实话,日益聚集的万余流民,若没有这些士子帮忙管理,单靠登州卫水军将士,可没有这般和谐景象。

“谢过卢郎中!”

得到卢郎中的肯定,吴峰兴奋的行完礼,小跑着回去告诉士子们好消息。

“前期修整的五千流民,我打算征调三千青壮,帮助船厂扩大船坞,为制造大船做准备。”

负责船厂的事务的王森峰毫不客气,张开就要两千人。这可是上好的劳力,登州卫船厂百废待兴,自然多多益善。

“嗯,本将这里也需要一千老弱妇孺编织渔网,一千青壮负责宰杀海鱼,二千青壮负责京畿和济南府的海鱼运输。

毕竟,现在天下可不太平。而登州卫水军也不可能长久保护,组建运输队势在必行。”

负责后勤的吴继水不甘示弱,也提出自己的要求。

沈寿崇和曹胜鑫脸色怪异不发一言,紧紧盯着坐在上首的张云。

修整好的五千流民,你们船厂和后勤把人员全部抢走不说,连后继的两千也预定,那登州卫水军要不要扩招?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汉王张云、20170411132658683打赏,铭感诸位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二十八节 军事会议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吴副将和王郎中说得不错,现在登州卫蒸蒸日上,事务比过往繁忙何止百倍,急需大量人手补充。

但你们对人员的要求不高,不像海军陆战队,实行精兵原则,精挑细选下尚有许多人达不到要求。

故而,本将建议由军方先挑选后,再由两位大人分配如何?”

张云斟酌着语句,尽量避免刺激他们,以免被人说他嚣张跋扈。

因为自己把海军陆战队强力掌控在手里,作为副手的沈寿崇私底下已经颇有微词。

可惜军无二将,只有日后时机成熟,再和他多沟通,希望他能理解。

“只是……”

工部都水司郎中王森峰明白张云讲得俱是事实,可心里还是有点不甘。

登州卫自从秦督来了之后,其发展速度可谓一日千里,一日一变。

谁都明白,按此情形发展下去,登州卫必然大放光彩,而政绩,就是在场每个人的追求。

况且,秦督对造船厂分外关心,这也是他有心里底气的缘故。

“王郎中请放心,这万余流民能有三五百人合格,本将就已经心满意足,绝不会拖造船厂后腿。”

兄长对船厂的重视,张云自然知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诸位大人眼光缘何盯在这万余流民上?

现在还不是流民高峰期,九月份后,当粮食歉收或者绝收,百姓吃完种粮,有当地官府宣扬登州卫有赈灾,人自然会络绎不绝而来。

到时,诸位大人想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故而,本郎中的意见优先保证兵员,其次是造船厂,最后才是吴副将的辎重保障中心,大家以为如何?”

坐在上首主持会议的卢欣荣洒然一笑,各地官府对流民避之如虎,深恐流入他们的境内,拖累当地,引起骚乱。

何曾想到,流民在登州卫却如此受欢迎,几位主官居然互相争夺?

说穿了,还是手中有粮啊!

秦督真是卓绝远见,提前布局。

这事要说出去简直骇人听闻,谁敢相信,当年秦督还是一介秀才时,便对存储粮食之事不遗余力?

好像他可以未卜先知般预料到天灾将至,如今配合海里丰富的渔业资源,不仅活人无数,更是把人力转化为生产力,形成良性循环,威力彰显。

“卢郎中所言甚是!”

虽然卢欣荣是以咨询的形势问大家,可作为登州卫最高行政长官,他说的话可谓一锤定音,不容置疑。

更何况,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这就是卢欣荣行事的风格特点,总是和风细雨讲道理,让人信服。

接下来是军事部分内容,曹胜鑫把海防图高高悬挂在墙体中间。

“这一仗的目的不仅仅是剿灭刀疤六,而是要把舟山群岛的海盗全部清除。如此,我们才能把它变成一个类似于登州卫的基地。

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战斗变得有可能将持续比较长的时间,希望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而吴副将负责筹措大军五千人月旬的粮草,并且依据形式发展,务必保证直到成功为止。”

卢欣荣踌躇满志,拿着棍棒指着舟山群岛位置,仿佛已经全面掌控此地。

“诺!末将得令!”

吴继水站起身,挺胸抬首,慷然应道。

粮食现在对登州卫不是问题,即便是军用战略物资,上次就从宣大运过来不少,可以说是堆积如山。

在他看来,趁机消耗一部分也好,减少看管压力。

“舟山群岛平定后,张守备回临浦,海军陆战队交给沈同知管理。

但这不算是大功告成,沈同知在舟山补充粮草后,还需一路南下,抵达鸡笼,扩大港口。

至于……后续行动,等待秦督同知,有问题吗?”

卢欣荣举着指挥棒,沿着海图一路南下,直指鸡笼,也就是后世的台湾基隆市。

“没问题,末将得令!启禀卢郎中,末将家中有这一带的水路图,非常详细,是吾父遗留下来。”

沈寿崇微微动容,眼中有些泪痕,不意此生竟然有机会到父亲战斗过的地方,真是天意。

在其父沈有容一生四十余载的军旅生涯中,有数十年是镇守在福建沿海。

正是在这期间,他曾率军三次进入台湾、澎湖列岛,歼倭寇,驱荷兰入侵者,成功地保卫了台湾。

第一次是在万历三十年冬,倭寇侵占东番(台湾),四处残害大明百姓和东番土著。

父亲冒台风之险,率二十艘战舰拼死渡海,前往东番,全歼了这股倭寇,解救大明百姓和东番土著。

第二次是在万历三十二年,荷兰东印度公司韦麻郎等拥三艘巨舰,趁大明海军换防之际,占领了马公岛(澎湖岛)。

他们以互市为名,企图向葡萄牙占领澳门一样永远占领澎湖列岛。

父亲在福建八闽军心思遁的危殆情势下,经过严密部署,不顾自身安危,单舟驰往荷兰舰船,指陈利害,严正晓谕,不费一枪一弹便迫使韦麻郎退兵。

第三次是在万历四十五年,倭国幕府将军德川家康,命令长崎代官村山等安占领台湾。

父亲先以威名制服明石道友一军,然后率水师在东沙岛合璧围困,采取以倭制倭的办法,迫使在该岛顽抗的倭人弃械投降。

也正因为父亲三次保卫台湾,其功于国于台,成就一生赫赫威名。

“卢郎中,听说东番只是孤悬海外的一个岛屿,尚为开发,岛上生番野蛮残忍,朝廷一向不重视,只是让福州府代为管辖。

为何我们今日要大张旗鼓,在基隆建港,有意义吗?

这样一来,岂不是兵力分散,登州卫、舟山群岛、基隆港只能驻兵千余人?”

把海军陆战队交给沈寿崇代管,张云多少有些抵触。另外,他觉得大明目前港口众多,兵力有些不够用,还是稳妥为好。

“这是秦督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卢欣荣眉头微皱,看来云哥儿对兵权太在意,长久以往,恐非好事。

这是秦督的战略布局,他一贯走一步看三步,肯定不会无的放矢,有些话,会后必须和他说说!

第三百二十九节 有容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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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谈及兄长布局,张云默然不语。

其实他心里通透,兄长的海洋战略早已跟他明言,只是海军陆战队自建立之初,就凝聚了他全部的心血。

如今听说要由沈寿崇代管一段时间,思想上任何没有准备,导致情绪起伏。

“诸位,此次舟山群岛之战,是检验登州水军近段时间的成果,更是海军陆战队首战,不容有失。

希望诸君携手合作,用一个漂亮的大捷向秦督汇报。若此,我等颜面有光。

曹千户请密切关注最近海面状况,何时出发,由你一言而决!”

卢欣荣双手撑着案台,锐利的眼神逐一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心情高昂激动。

与其说是登州海军首战,可何尝不是他的首秀?此战好坏,直接关系到今后他在秦督心中的地位。

众人轰然应诺,信心满满。

一轮残月悬挂高空,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岩礁,卷起浪花千朵。

登州水军府衙后院,有一处傍海而建的凉亭,平日是卢欣荣和张云二人洽谈的最佳场所。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时至今日,啸龙已是朝廷堂堂五品守备大员,再不是昔日临浦无权无势的小民,而手下儿郎也不是由流民、百姓组成的护卫队。

曹胜鑫和沈寿崇都是海战的高手,世代传承,大明难得的人才。

如今他们屈居在你手下而毫无怨言,不是他们敬服你的缘故,那是看在秦督的面子上。

秦督的大事若想成功,仅靠你我是无能为力的,必须有不同的人才源源不断加入,方敢言成功的可能,啸龙以为否?”

今晚会议之后,卢欣荣拉着张云来到凉亭,娓娓开导他。

“伯玉之言龙啸心知,只是……只是想为兄长把军权掌握在手里。”

黯淡的月关下,张云逐渐成熟的脸庞显得有些患得患失,不甚苦恼。

海风吹拂,二人衣裳猎猎作响。

卢欣荣眺望着远处暗黑的海平面,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说道:“啸龙谬矣!

今日海军陆战队只有三千人,即使扩招满编后,充其量撑死了不过一两万人,秦督不可能只发展单一军种。

据卢某所知,平原的骑兵、丘陵的陆军、山涧丛林的山地军,好像卢督都想依次组建,啸龙缘何只把目光停留在区区一支队伍上。

这么多队伍,秦督肯定需要把他们整合,揉捏成一个拳头,如此方有战斗力。【愛↑去△小↓說△網 Qu 】”

说到这里,卢欣荣抚摸着颌下的文士须,斜视张云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

如果这样,他还不明白内中缘由,说明孺子不可教也,反而害了大家。

嗷呜……

清脆的狼嚎蓦然响起,透露出畅快。

直至此刻,张云才真正明白兄长为何把北地之事托付给卢欣荣?无他,不仅手腕活络而且大局观强!

相比之下,自己的眼界格局太窄,紧紧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有些汗颜。

诚如卢欣荣所言,今后兄长必然发展各军种,人马由几千到几万甚至几十万,战将无数,沈寿崇只是其中一员而已。

若是因为三千人马让人寒心,日后如何能协助兄长统帅几十万人马,真真是愚不可及!

“感谢伯玉提点,啸龙明日便向沈将军赔礼道歉。”

心结尽解,张云躬身诚恳地朝卢欣荣九十度大礼,感谢他的帮助。

“那倒不必,太过刻意反而着相,不如今后表现在行动上。”

卢欣荣微笑着回答,心中的一块巨石落地。

张云性格强势,一味用硬反而会激起他的反弹,如今能听自己所言,主动要向沈寿崇赔礼道歉,却是再好不过。

也就是沈寿崇心胸宽大,海军陆战队训练完全插不上手,堂堂指挥同知被张云打发去当士子教官,难为他。

自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长久以往,肯定不利于军心,登州卫原水军将士会如何看待此事?

“陆上训练已经告一段落,刚好让沈同知训练海上部分,明日便抓紧进行。”

张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是过分了,虽说海军陆战队基本由原登州卫水师人员组成,海上部分无需多忧虑。

可毕竟一些战术战法需要讨论学习,而这方面,自己完全空白,必须求助沈寿崇才行。

或许,原来自己潜意识中,并没有拿沈寿崇当副手看待,而是作为教官使用,现在想来真是霸道。

第二日,登州卫码头上,无数的士兵围绕着几艘福船上下忙碌着,清洁船只。

卢欣荣来了之后,采纳秦浩明意见,让水军每天必须清洗船只,这有几方面的原因,一,增加船只使用寿命。

二,使将士们更加爱护自己的战舰。三,让将士们有归属感,更有团结协作精神。

炎炎烈日之下,福船上的士兵们打着赤脚,赤裸上身,正自干得热火朝天。

卢欣荣和张云走到码头附近的时候,又有两艘福船正好靠近码头。

船上的水兵们大声欢呼着,将一根根巨大的缆绳从船上抛下来,码头上人的拉着缆绳,将其系在巨大的绞盘之上。

几个大汉吆喝着转动绞盘,将船一点一点的拉近,直到最终靠上了码头。

伴随着卟嗵卟嗵的巨大的声响,一根根巨大的铁锚从头上坠入到海中,激起一股股浪花。

水花将码头上的人溅得满头满脸,码头上的人仰起头大声的笑骂着,船上的人却开心大笑。

不等跳板搭好,一个个水兵们已是迫不及等的拉着缆绳,唰唰地便从船上一溜烟地滑了下来。

其身手之敏捷之利索,让卢欣荣和张云赞叹不已。

“参见卢郎中,参见张守备!”

闻讯赶来的沈寿崇跳下马背,和他们一一见礼。

“沈将军不必客气,这次本郎中和张守备是来拜师学艺,想向你和曹千户学习海战技巧,希望不吝赐教!”

卢欣荣眯着眼睛用衣袖挡着刺眼的阳光,哈哈大笑。

“不敢,不敢!”

沈寿崇看了一眼张云,低声回答。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百三十节 志存高远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沈将军家学渊源,自身就是海战高手,啸龙不胜钦佩!过往有不是之处,恳请沈将军当小子无知,一笑而过。”

张云目光清澈,态度诚恳,朝沈寿崇双拳作辑,自然而又庄重。

“当不得,张守备切勿如此。”

沈寿崇先是怔然一愣,一时摸不清张云意图。

继而有些感动,不管是什么情况,作为秦督之弟前途远大,远非自己没有任何背景之人可比。

就冲他这番表现,天大的不满也不翼而飞。更何况,二人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摩擦。

“好好好……将相和!”

卢欣荣一连串叫好,走到二人中间,牵着双方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心中无限畅快。

远处,一路小跑过来的曹胜鑫见到三人谈笑甚欢,咧嘴一笑,“末将参见三位大人!”

“什么时候出海南下?”

卢欣荣心情大好,朝他问道。

“这几天恐怕有风雨要来,可能伴随着风暴,我们常年行走在海上倒是无惧,就怕卢郎中和张守备的亲卫们骤然不适应。

不如等风雨过后,可否?”

曹胜鑫躬身回禀。

“怎么会,前段时间出海训练,不见他们有什么异样啊?”

张云瞪大眼睛,有些不服气。

“张守备,那是天气好,风浪小的缘故。

你的亲卫纵然熟悉水性,恐怕这一辈子最多就在大江大河里游一游,更多的只怕在小水塘里练习过游泳吧,大海的威力,他们怎能想象?”

说到大海,曹胜鑫不禁有些自负。

“那就正好见识见识,要在船上作战,需得让亲卫们进行一些适应性训练,至少要不昏船。

否则,要是上了船,一个个上吐下泻,站都站不稳,拔刀的力气都没有,那怎么战斗?

还有,三千海军陆战队员虽说是登州卫的老底子,但不见得每个人都遭遇过风暴,正好也让他们适应一下极端天气,为将来做准备。

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大海变化莫测,行走海上,不可能可以做到准确预测,与其到时手忙脚乱,不如先强化训练。”

初生牛犊不怕虎!张云此时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那好,末将去准备。”

主将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曹胜鑫并未有丝毫推脱,毫不犹豫应承。

只有沈寿崇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初上海船的人,又遇上风暴的话,那个糗样子,又有谁会比他更清楚?

不过,他还真是有些佩服张云的决断,或者说这股拼劲。

二天过后,风雨如期而至,沉寂了几天的码头,突然热闹起来。

三十四名士子,三千一百名陆战队和一百亲卫,充当水兵,准备上船接受大海的强化训练。

曹胜鑫抬头看了看天色,风暴必将在午后如期而至,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别看现在这些雄纠纠气昂昂的海军陆战队员挺威风,到时候肯定有部分人等即将变成软脚虾。

可惜卢郎中甚是自知之明,不参加强化训练,不能看到一向沉着冷静的他出丑,让他略微有些遗憾。

不过,有张守备在也不错,听说没有出过海。心中得意,脸上便显得极其轻松。

“弟兄们,上船,起锚!”

他大声吆喝着。

水兵们快活地应答着,也不上跳板,一个个猴子一般的攀着粗大的缆绳灵活地攀爬而上。

片刻之间,已是各就各位。

“张将军,请上船!”

曹胜鑫躬身相让,张云一笑,一脚跨上跳板,一百护卫队充当亲兵紧随其后,雄赳赳走上甲板。

阵阵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巨大的铁锚离水而出,一面副帆升起一半,五艘福船缓缓地离开码头,向着远海驶去。

卢欣荣和颜蛰站在凉亭上,听着外边呼啸的风声,望着海上掀起的涛天的巨浪,幽幽的说道:

“若不是你身体疲惫,本郎中也要让你领略一番大海的威力,便可知道秦督为什么叫海军将士为弄潮儿?”

颜蛰躬身低声说道:“还有机会,此次暂且让剑豪走在学生前头,他日再追回不迟。”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冲天一搏气如虹,踏浪凌波入海中。

你们二人也算是一时瑜亮,希望能经得起摔打,当志存高远,切莫辜负秦督栽培。

万不可如朝堂尸位素餐的大人们,碌碌无为。”

适当的竞争有利于团队凝聚,那代表着集团蒸蒸日上。对此,卢欣荣持鼓励态度。

“学生谨遵教诲!”

颜蛰锐利的眼神如划破长空利刃,所有的操劳辛苦都是过往云烟,不复存在。

今日亲耳听到卢郎中所言,果然是秦督有意栽培他们这些士子,不再是猜测揣摩,证明当初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一瞬间,颜蛰恨不能展翅飞向渐渐远去的福船,接受大海的摔打。

就在颜蛰恨意难平,有些嫉妒吴锋比他先一步接受考验时,吴锋正脸色苍白,在大海之上经历着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摔打。

站在福船的最顶层,吴锋两手紧紧扶着前面的栏杆,平日里他看到温顺平静的大海,此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正在向他展示着大自然的威力。

滔滔白浪从天际滚滚而来,银白皎亮的波涛推涌追逐,渐渐由远而近,越近越高,越高越响,宛如千军万马挟着雷鸣一般的轰然巨响奔腾而至。

一层层的浪涛向远处扩展延伸,慢慢平息下去,像是喘一口气似的,留下一片转瞬即逝的泡沫。

五百料的福船,平常看起来很魁梧的样子,此时就像是在不断摇摆的一片小小的树叶,任由巨浪摆布。

随着风浪摆来摆去的,巨浪猛地拍打着船舷,发出的阵阵轰鸣声,宛如无数人正在敲响战鼓,又像千万头暴怒的雄狮发出的吼叫声。

巨浪一个一个地接连不断地撞向战舰,溅起三四丈的水花,自空中散落而下,哗啦啦的落在福船甲板上。

平常自诩胆大包天的他,此时脸色灰白,胆战心惊。

突然,胃部传来不适感,哇……

第三百三十一节 大明无敌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哇……

旁边的张云受到传染,终于再也忍不住,步入吴锋后尘。

巨大的战舰,此刻就像是一个小舢板,丝毫不能给人带来安全感,时而被股股巨浪推上波峰,让你颇有一览众浪小的感觉。

但下一刻,却又被死死的摁到波底,抬眼望去,头上尽是汹涌的浪涛,似乎随时整艘战舰就会被拍进海底。

“来,搀着我,下到底层甲板,安全一些。”

沈寿崇和几个海军将士见此情况,忍着嘴边的笑意,赤着双脚,两人一个,把他们二人驾住,朝下面一步一步平稳走去。

想在风暴中领略海水共长天一色的别样美景,估计也只有吴锋这样迂腐士子才有这等浪漫。

只是张守备怎么也跟着掺和,难道想展现豪情?抑或皆而有之?

只是大海的威力,那是人力所能企及,不自量力!

下得甲板上,沈寿崇用一根绳子,将他们固定在船舷之上。

张云和吴锋二人,两手死死的攥着栏杆,脸色发白。

甚至张云很是担心,战舰能不能抵抗得住如此的风浪,下一刻会不会被击打成碎片或者就此沉没海底。

此刻,甲板上,数百名有反应的陆战队员和士子也都和一样,腰上拴着绳子,将自己系在船上。

此刻,这些千里挑一,骁勇骄悍的汉子们,绝大部分都是面如土色,早就无法站稳,或躺或坐地倚着船舷。

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被这巨大的风浪给卷下船去。更多的人,甚至闭上了眼睛,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反观曹胜鑫等登州卫水军,打着赤脚,在甲板上行走如常。

此刻,落汤鸡一般的曹胜鑫稳稳的行走在大船上,大声的吼叫着下达着命令,船上的水手们在他的命令之下,紧张地操纵着福船穿风破浪。

“这才是水军!”张云目睹这一切,有些感慨地旁边的吴锋说道:“真正的水军原来是这个样子,原来有些想当然尔。”

自己连站都站不稳,可在他们的眼中,似乎便是家常便饭一般。

一个个攀着战舰上的栏杆,绳索和一切固定物,在起伏不定的福船上行走如飞,准确的完成曹胜鑫下达的各项指令。

三面大帆早就落下来,但高高的桅杆之上的瞭望刁斗之中,居然还有一个水兵蹲在上面,手里拿着一支号角,不时吹响。

这种号角与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声音极其尖厉,似乎能穿透这偌大的风浪。而不知在什么地方,也同样会有这样的声音传过来。

这是几艘福船在互相联系,此时风浪太大,整个天空似乎都黑了下来,暴水如注,狂风肆虐。

福船之间早已不能互相目视,也不能通过旗帜指挥,唯一的联系方式便是这种特殊的号角。

曹胜鑫正是通过号角之声在协调,指挥协调着其余四艘福船。

“剑豪,看来海军陆战队任重而道远啊!

这种事情,在大海之上,恐怕是家常便饭。这三千人中不知有多少人和我们一样,还是要拼命训练啊!

否则,就算是此刻风暴停下来,他们还能战斗吗?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云苦笑着摇摇头,唏嘘不已。

“张将军,咱们也不过是第一次碰到而已,多来几次,估计也就习惯了。”

吴锋刚刚说完这句话,又一个山一般的巨浪扑来,福船先是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手猛推一把一般,向后方横移了数十丈。

然后又猛然拔高,被这股巨浪高高托起,不等吴锋反应过来,哗拉一声,又从高处迅速的落下。

哇的一声,吴锋再也忍不住,一张嘴,早上吃下去的东西,瞬间全都喷了出来,旋即就被海水冲走。

“我不想活了,让我死了算了。”

长久的煎熬,终于有一个身体稍微差些的士子一边呕吐,一边想解开身上的绳子。

很快,从甲板跑来两个水军将士,嘴里骂了一声孬种,将他死死摁住,令他动弹不得。

孬种?

这两字穿过风雨,刺入张云的耳膜,分外清晰。

是啊!除了士子之外,海军陆战队也有上百名将士听天由命般,软绵绵的瘫在甲板上,仿佛放弃挣扎。

便是自己,不也一样如此。

无疑,在登州卫真正的水师将士中,自己恐怕也算是孬种。

嗷呜……

张云左右挣扎摇摇晃晃站起来,扯着旁边还在呕吐的吴锋,嘴里发出沙哑的狼嚎声:

“海军陆战队的兄弟们,是男人都给我站起来,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这点风浪吗?

谁他妈的还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在那里,上岸后老子就把你们赶出海军陆战队。”

进入海军陆战队相当困难,从整个登州卫原有近两万人中千挑万选,并且有足够丰厚的粮饷。

可以说,能够被选中,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一种肯定。

要是被赶出去,不仅是一种奇耻大辱,他们今后在登州卫再也混不下去。

嗷呜……

听说要被赶出海军陆战队,赵老三拼劲全身力气,一边大吼扯着身旁的柳小五,嗥叫着从甲板上摇摇晃晃爬起来。

容易吗?

四选一的比例,又经过层层锤炼,方才进入三千人的正兵队伍,难道这一切现在要输给一场风雨吗?

嗷呜……

越来越多的海军陆战队员挣扎着,有的扶着栏杆,有的抓着身边的物体,实在没有什么可抓,一把抱着身边战友的腰,居然奇迹一般的一个个站了起来。

旁边的士子也在吴锋的拉扯下,勉强站立。

这些强悍的汉子们在风雨之中顽强的挺立着,发出声声嘶哑的狼嗥,只不过一边嗥叫,有的还在一边呕吐。

嗷呜……

张云面色狰狞一步一晃,推开要搀扶他的水军将士,挣扎着走到将士们身旁,仰头长啸。

嗷呜……

上百名海军陆战队齐声怒嚎,声音穿透风浪,远远的传了出去。

片刻之后,看不见的周围,风浪之中,也传来了阵阵狼嚎。

狼嚎声不绝于耳,虽然与往日相比,全无过去的豪迈有力。但声声不屈的撕叫中,众人凝望已经声嘶力竭的张云,好像渐渐有一个主心骨般。

“大明无敌,大明无敌!”

正在指挥福船乘风破浪前进的沈寿崇和曹胜鑫,震惊地看着这些在风浪之中顽强站起来的海军陆战队员,眼里全是敬佩。

实在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能在这样的风浪之中站起来,那怕他们腰上拴着绳子,但也是生平罕见。

第一次,他们心里升起自豪感,这,就是大明的将士,大明的海军陆战队。

“大明无敌,大明无敌!

……

蓦然,登州卫水军和海军陆战队员,齐声高叫。

此刻,他们以大明为豪。

同时,许多人心中升腾起一种感觉,好像,自从秦督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PS:感谢书友20170411132658683打赏,铭感盛情。第一次发三更,弥补过去少更章节,确实很累。

希望明日继续,感谢诸君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三十二节 众志成城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人心齐,泰山移。

众志成城之下,登州水军灵活的操纵着福船,在风暴中顽强前行。颇有几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松岗,我自岿然不动的感觉。

风暴终于过去,狂暴肆虐了数个时辰的大海,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的乖宝宝形象。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了头,有气无力的将光线洒落在海面上。五艘福船沿着蔚然的海面拐了一个大弯,向着太阳正在升起的方向驶去。

不少水鸟啾啾鸣叫着,追逐着福船飞行,时不时有几只会落在风帆之上,小脑袋东转西瞅,好奇地瞅着这些大海的不速之客。

张云和吴锋再次站在顶层的甲板之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不时有硕大的鱼儿自海面跃出,然后重重的落下水去,溅起一片水花。

不远处,其它四艘福船在海上你追我赶,巨大的主帆和两面副帆不时地调整着角度,使得福船在任何方位上都能吃足风力。

四艘福船乘风破浪,疾逾奔马,用风驰电挚来形容亦不为过。

他们两两配合,一前一后,似乎在上演一场追逐游戏,不时改变航道,时而向前,时而大弧度的转弯抢占有利位置。

四条船上,一主两副三张帆不停的变幻方向,使得船只能能更好的借助风力。

每一次大角度的绕行,四条船便会改变前后的位置,五百料的大福船,竟然被他们操纵得如同小渔船一般灵巧无比。

沈寿崇站在福船的舰桥之上,不时下达着命令,而身边的旗号手则挥舞着旗帜,将命令传给给福船上所有的水兵将领。

与陆军相比,水军无疑是技术性更强的军种。在陆上纵横驰骋的将领,到了海上,只怕也是任人宰割,根本就没有抵抗的余地。

直到现在,张云才明白当初兄长为何叫沈寿崇作为自己的副手的用意。

可笑他还自以为是,尚用令不出二门敷衍,殊不知海军和陆军,根本就是不同的军种。便是他自己,也是需要别人训练的对象。

“壮哉,真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

吴锋看见桅杆上,传令兵挥动着不同颜色的旗帜,其它四条船渐渐停止活动,转而围绕着他们所在的福船慢慢行驶。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言语,却配合得如此默契,不禁喃喃自语。

“无它,唯手熟耳!

操纵船舰,是一个技术活,既然是技术活,那就没有别的什么窍门,只能在平时多加练习。

练得不需要用脑子去想,上面一声令下,将士们便能条件反射般的完成相应的动作。”

后面脚步声响起,沈寿崇完成船只指挥,端着两个海碗,递给他们,“喝了吧,暖胃的中药,效果极好。”

不提还好,这一说,二人才觉得嘴里发苦,胃难受的紧,道了一声谢,接过中药一饮而尽。

下方,几个水兵抬着数个大桶走上了甲板,手里的铁勺子咣当咣当敲着桶沿,大声吆喝道:

“陆战队的兄弟们,都起来,喝几口草药补补身子啦!”

先前的偷笑不屑早已消失不见,此刻语气中充满了敬佩,这些将士用自己的行动赢得水兵们的尊重,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大风暴之中如此表现。

将士们相携相扶着爬了起来,走到桶边。

水兵笑吟吟的拿着碗,给每人舀一碗草药。

看着下面一幕,张云笑道:“将士们要成为朋友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用自己的行为赢得对方的尊重就可以。

吴士子,交代一下,统计三千陆战队中有多少人会晕船,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吴锋应了一声,哆嗦着顺着楼梯往下跑,心里暗自哀叹,完了,完了,包括自己,又要被这疯子往死里操练。

“张守备,其实在船上,操纵船只的水手,他们才是战舰上的灵魂。

至于说船上战斗的将士,只要通水性就好了,这样练习起来也容易许多。

毕竟,他们不需要像那些舵工、帆工一般去学习复杂的技术,他们要做的只是厮杀而已。

因为有些将士能够在在船上作战多久,关键还要看他们个人体质,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

张云练兵手段之严格,沈寿崇知之甚深,他婉转的提醒。

张云沉默片刻,方才徐徐说道:“尽量多训练吧!

沈同知,今日本将方才知道,海上生涯,危机重重,只有最无畏最勇敢的人才能在海上讨生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比他们更勇敢更狠,训练好将士,方能在这这一望无垠的海洋,乘风破浪纵横驰聘。

兄长曾经说过,大海比陆地宽广,势要建立一支无敌水军,让大明的战旗随着战舰插遍这世上所有的角落。

让有太阳照到的地方,就会有我们大明的日月旗飘扬。”

“有太阳照到的地方,就会有我们大明的日月旗飘扬。”

沈寿崇眼里闪烁着慑人的光芒,心中涌起万丈豪情。大明水师不受朝廷重视久矣,想不到唯有秦督情有独钟。

更加想不到在秦督心中,大明水军竟然重要至此,这是大明每个水军将士的福音。

“末将愿意竭尽所能,严格要求,帮助张守备练出一支虎狼之师,以报秦督之恩。”

这一刻,沈寿崇终于明白,张云原来为什么不想让他插手海军陆战队训练,敢情是担心他练不好啊!

“感谢沈将军相助,那就让我们携手共同打造一支无敌水军,横扫天下!”

目眺无限宽广的海面,张云难以自抑心中的澎湃,手扶着船上的栏杆,深有感触说道。

陆地虽小空间大,可以任意跑动。海洋虽大空间有限,必须抱团才能胜利。毕竟,他们要对付的不仅有敌人,还有大自然的威力。

一场临时的风暴训练,让他明白许多。

大海是广阔的,大自然的威力是无穷的,可是众志成城报成团,再大的困难也可以克服。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汪跃进打赏,铭感二位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三十三节 赴任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的枝叶中,透过窗格洒进秦府的上房之内,秦浩明缓缓睁开眼,却没有着急起来。

温软的床铺,明亮的阳光,窗外团花锦簇,争红斗艳,不知名的鸟儿在啾啾的叫着,极其悦耳。

空气隐隐传来一阵花香,更有一种乡土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窗台前俏立着一道身穿紧身纱袍的丽影,背向木雕花床上的秦浩明。

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没有太多的修饰,稍显凌乱的随意垂落到背股处。

清风微拂,发梢就沿着那纤细的腰肢,挺翘的隆股间微微荡漾,配合着阳光闪烁出迷离的光影。

什么叫秀色可餐?什么叫家人如画?

这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一幅充满艺术气息的美人画卷,就此展现在秦浩明眼前。

柳如是一动不动的站立在窗前,那迷人娇躯与绝代芳华,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罂粟花般的妖异魅力,让人一眼看去就舍不得离开。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秦浩明叹了口气摇摇头,堕落了,已经推迟两天了,今天必须赶赴福州。

“秦郎醒了,妾身服侍您洗漱。”

听到叹息的声音,柳如是转过头嫣然一笑,亲自动手去打水并吩咐柔儿准备开饭。

“秦郎,真的如此狠心,不去见见赵小姐啊?总算……总算……不要动了……跟您讲正经……”

柳如是一边帮秦浩明梳头,一边还为闺蜜叶绍梅再次求情。只是前半段还讲得挺利索,后半段应该是遭到咸猪手骚扰。

“相见不如不见!单是你一人为夫都已经对付不了,今后还有婉儿,想榨干为夫守活寡吗?

知不知道几天没锻炼了,现在还腰膝酸软,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了路?”

这男女间一旦突破了那道关系,说起话来也是十分的亲热,以及各种随意调侃。

“呸呸呸……原形毕露,就知道口花花,没个正经,赶紧吃饭去。”

柳如是脸颊绯红,轻捶秦浩明肩膀,转身率先朝厨房走去。

心里却在长叹,看来叶小姐和秦郎真的有缘无分,抑或让秦郎伤得太深,上次连好马不吃回头草都讲出来。

回来这几天的日子里,除了在军营呆了一整天,就只去了一趟临浦书院,和蕺山先生畅谈一上午,其他人一概不见。

其余时间,不是在书房写写画画,就是缠着自己,说是难得的休沐时间,不容他人打扰。想到这里,俏脸又莫名其妙的红起来。

洁白如玉、饭粒分明、散发着清香的临浦当地小米粥,从最负盛名的九里斋买来的小笼包,味鲜汁浓酥嫩爽口的地道烤鹅,清香素雅味淳的冬笋丝……

量虽不多也不贵重,但胜在种类齐全有乡土味道,皆是当地脍炙人口美食,也是秦浩明多留两天的理由之一。

今日福伯和柔儿却是早早吃完,把时间留给即将离别的小两口。

“娘子,临浦书院竣工后,尽量让大家多学格物、兵科、化学、算学。

其他地方学子可能不方便勉强,但秦家村学子必须硬性规定学习。唔,无非威逼利诱,或者学习优异者有补助。”

“选一些身家清白的当地人家女孩,聘为丫鬟,价格给高点,不差那两个钱。这世道,不容易。”

“十月份大婚,物品可能要你亲自去挑。不要舍不得钱,太过寒碜,丢的可是你家男人面子。”

“戚家小姐从宣大过来,估计现在已经到了义务,具体的不是很清楚,最近没有收到斥候汇报。”

……

临行之际,秦浩明絮絮叨叨交代许多事情,柳如是小口吃着稀饭,频频点头,心中既感动又充满临别前淡淡的惆怅。

“为夫吃饱了,准备启程。不要送了,上次你一送都没走成,怎么又流泪,不是十月份就回来大婚吗?”

秦浩明站起来压住柳如是肩膀,轻轻吻了玉人梨花带雨的俏脸,转身拿起准备好的行囊,硬着心肠步履匆匆离去。

临浦相距福州全程四百余里,闽地多山,道路蜿蜒曲折,许多地段纵横交错,在山林间,在峡谷中,在大川里时隐时现。

这样的地形无疑不适合策马扬鞭高速奔跑,毕竟不是紧急公务,无需冒险。

秦浩明和三百亲卫从临浦辰时出发,一直到日暮时分,足足跑了六七个时辰,方才跑完三百余里,堪堪抵达闽清县城。

这若是在北方,一马平川,扬鞭一天足矣。

闽清距离福州尚有百里,之所以选择夜宿这里,那是因为从狐岭开始,官道始终在山间盘旋。

从江岭向下看,只见层层梯田,曲折的线条,山谷盆地中的小河,四周围绕着青山,构成了一幅极美的农村风光画卷。

秦浩明他们站在山头俯视山下层层梯田,梯田如链似带,从山脚一直盘绕到山顶,高低错落,壮丽雄齐。

水面和蓝天交相辉映,如诗如画般在画图里点缀着一小撮粉墙黛瓦,分外可亲。

此等美景,立刻让秦浩明当即决定选择这里作为落脚处。

秦浩明的意外到来,让闽清县衙鸡飞狗跳,县令吴明忠手忙脚乱。

他是有接到福州府衙关于两省总督秦浩明近几天在赴任途中,请当地官府密切留意,并报知行程动态。

可哪里知道如此好运偏偏让自己碰到?

于他而言,任何一次接见上司,都是自己的机会。

闽清是下县,人口不足三万户,平常省级官员赴任基本在较大的延平府逗留,从未有在闽清留宿记录。

一方面让师爷派人连夜火速赶往福州府衙,同时安排食宿酒席,一方面自己小跑着赶往县衙前厅,迎接秦督到来。

应该说见面还是友好融洽的,秦浩明虽然知道大明官场黑暗,但他不愿带着有色眼镜看人。

再说,他现在也不是带着整治福建官场吏治的目标而来。

要动手,也不会从一个小小的县令开始,那无疑是打草惊蛇,也无故丢了自己的身份。

第三百三十四节 全套班子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当夜,福州一府三司衙门主官皆得到秦浩明夜宿闽清消息,心里顿时琢磨开来,今后应如何与这位新晋总督相处?

毫不讳言,这是一位带有传奇色彩且强势至极的上司。

时至今时今日,秦浩明早已非当初籍籍无名之辈。恰恰相反,现在的他不仅在街头小巷、茶楼酒肆平民、士子、富商中热议。

更是官场各派人物研究,甚至制定用何种对策相处的对象。

观其自从如彗星般鹊起后所为,铲除晋商、斗倒高起潜、薛国观、陈演、张四知等人,手段老练活络,既有年轻人的激情,又有官场老油子的稳健。

尤其是借力打力,或者说借用天子之力,更是让人津津乐道且毛骨悚然。

若是真的有一天,自己跟他对上,又应该如此处理?

这是盘旋在少数人脑海中的一个问题。

“通知左、右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司主官参加明日迎接,另外当地士绅邀请部分,人数不宜太多。”

福州巡抚衙门内灯火通明,巡抚张肯堂穿着常服,放下手中的茶盏,淡然的对幕僚常辉吩咐。

他字冀猷,东莞麻涌人。

大明天启元年乡试中举,翌年中进士,被授为福建省长汀县令。

因其为官清廉,当县令时,母亲死于官署,竟无钱治丧,由长汀绅士发动士民帮他料理,才把棺柩运回乡。

守孝期满后,他被起用为河南省叶县县官。以后,他曾历任广西道御史、太仆寺少卿、佥都御史、直至福建巡抚。

在福建任职期间,有陈虎、关日奎、陈佳等起兵作乱。

他出奇兵擒获关日奎,迫使陈虎接受招安,杀了陈佳,又平定了陈倍赞、吴救贫的部属,使福建的局势安定下来,因功被加官进爵。

“东翁,要不要扩大到左右参政、各地总兵、分守道、经历司等一众主事级别?此子会不会年轻气盛,对排场面子颇为讲究?”

官场迎来送往是必要的礼节,也是下属讨好上官的一种最重要而直接的方式之一。

如今张肯堂只是安排三司主官及部分士绅相迎,未免有些不够隆重。作为幕僚,常辉自然要建议一二。

“若是你这样认为,未免小觑他的格局。能做出如此大事之人,又岂是如此浅薄之辈?就这样吧,你去安排。”

张肯堂挥挥手,不以为意说道。

在福建,张肯堂不同于其他人。名义上,总督虽有节制巡抚之意,但是,巡抚却非总督下属。

甚至总督对于巡抚,都不能像对布政使、按察使和提督那样行使监察权。

如果非要这么做的话,巡抚同样可以监察总督。两边都可以单独上奏,尽可以互相打小报告。

虽然一般来说,总督要比巡抚稍微强势一点。但如果真的冲突起来,而巡抚后台又很硬,一样可以搞掉总督。

更多的时候,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说起来,前程要紧,有一方能忍也就罢了。除非你抓住了对方切实的把柄,而且天子也在乎这种把柄。

否则,大多数人还是相互尊敬,相安无事为妥。

秦浩明是一个狠人,但不是一个难以相处之人,张肯堂已经通过宣大巡抚宋贤和山东巡抚颜继祖了解清楚。

二者对他评价都很高,尤其是宋贤曾和他共事半年,赞誉有加。

有底线,有分寸,不弄权,嫉恶如仇,当和冀猷兄能够和平相处,这是宋贤来信中的原话。

“诺!”

看见东翁胸有成竹的模样,常辉行礼缓缓退出。

次日凌晨,整个福州城便忙碌起来。

清理总督府衙,邀请当地有名望的士绅,安排当日的接风宴席,派出探马了解秦督的具体行程等等,都是应有之意。

当然,这些事情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做得妥妥当当。

待听到探马回报秦督尚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早已齐聚在巡抚衙门的众人各自走向精美的官轿,出城迎接新任总督大人。

时至饷午,阳光愈发的炙热,一众人等汗流浃背,但看到站在最前头的张肯堂身形笔直,一动不动,再难受便也只能忍着。

突然,一面大旗从官道拐角处上跃然而出,紧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骑着战马出现在众人眼眸之中,大家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来了。

要不然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对这些养尊处优的大人们,可真是一件遭大罪的事情。不说别的,众人的衣服,此时已经基本都湿透。

远方的队伍愈走愈近,看着那杆火红色写着秦字的大旗,福州的官员们心中凛然,这就是今后他们的上官啊!

显然是看到了城门口迎接的人群,马队骤然加速,奔腾的战马顷刻之间便到了城门口。

距离他们百步开外,随着一人猛勒战马,数百骑战马几乎在同一时间,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

训练之有素,让迎接的官员士绅和看热闹的百姓们齐齐喝彩。

对于这些承平已久的人来说,见到这种军容军姿,委实难得。

分成几列的骑兵,簇拥着前面的年轻将领,缓缓行来,除了马嘶之声,竟不闻余声。

而更让这些人有些怵的是,这些骑兵们居然一个个身披重甲。

他们穿着轻薄的衣物尚且热得受不了,这些士兵在日头之下全身着甲是个什么滋味,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

“恭迎秦督!”

在看过官、印腰牌及吏部文书后,张肯堂率领众人朝秦浩明行礼作辑。

“见过各位同僚!”

秦浩明远远地跃身下马,大步朝他们走去。

“秦督,此乃左布政使李一平、右布政使吴之屏、按察使王贵、都指挥使陈一山,那些是福州当地有名士绅,待酒宴上再为介绍。”

张肯堂按官职高低,逐一向秦浩明介绍福建各级官员。

左右布政使,从二品,掌一省之政。按察使,正三品掌一省刑狱之事,与管军事之都指挥使司,从三品,合称一省三司。

加上他自己和秦浩明,构成福建全套班子,总督、巡抚、三司。

因不是边关战地,故而没有设立镇守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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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节 接风洗尘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随着张肯堂的介绍,秦浩明心里不经有些感慨。大明的官职制度其实已经非常完善,纵使几百年后,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自己这个总督相当于后世六七十年代的大区领导,如华东局、西南局书记。巡抚张肯堂则相当于省长。

二人皆由朝廷直管,有利于中央集权。

左右布政使相当于财政厅长、民政厅长;按察使则是公检法的首脑;还有一个都指挥使相当于军区司令,下面三个总兵就是军分区。

总督侧重于军务,体现党指挥枪原则。巡抚侧重政务,发展民生经济。

总督官阶高于巡抚,但巡抚不是总督的下属,两者都是封疆大吏。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是督抚的下属,属地方大员而不是封疆大吏。

若是他和张肯堂齐心协力,下面人任由拿捏。

若是他们争斗起来,下面人则面临着站队或者两不相帮的立场。

督抚同城,本以互相牵制。然权力交叉重叠,权责难分,有的时候,矛盾在所难免。

就像万历年间御史大夫袁天力所言:督抚同城,巡抚无敢自专者,于是一切大政悉听总督主持。

其又各开幕府行文书,不能如六部尚书侍郎同治一事也,而参差不同之意常多。

或是巡抚形同虚设,或是督抚之间相互倾轧,常令下方从属无所适从,导致政事糜烂矣。

天启、崇祯年间,福建一直没有设立总督,只有巡抚是常态。

今日随着自己的到来,打破福建官场平衡,倒是非常考验福建各级官员的心态和脑细胞。

天气炎热,不是寒暄的好地方。在张肯堂的建议下,众人移步巡抚衙门附近的于山酒楼就餐,为秦浩明接风洗尘。

于山位于福州市区东南北侧,是最繁华的三角地段。

纵使是中午时分,街上依旧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如云。

临近山脚,大街的左边,有一片开阔的平地,排满了精致的暖轿,华丽的马车以及几百匹战马。

这里就是福州府衙招待秦浩明的地方,属于半官方的招待场所,自然非同寻常酒家。

门口十丈鲜红的丝毯铺地,两旁立着两排迎宾的壮小伙,皆十八九岁,生的唇红齿白,清一色的玄色马褂,显得极其精神和利落。

于山酒楼一共五层,一二楼为大厅,主要为散客服务。

每层楼的走廊处,各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妓数十名。

一个个肌肤欺霜赛雪,操一口吴侬软语,鲜花盈头,笑靥如花,凭栏招邀客人,谓之“卖客”。

又有年纪较小的娇小丫鬟模样的女子,不呼自至。

怀抱着琵琶或古琴,娇滴滴的喊一声“诸位官人,来只曲子么?”,这种在酒肆中卖唱的歌姬称为“擦坐”。

还有吹箫、弹阮、息气、锣板、歌唱、散耍等卖艺者,谓之“赶趁”。及有老妪以小炉炷香为供者,谓之“香婆”。

酒楼里的小二,随叫随到,能一口气给你背出上百道菜来,而且不用菜单点菜,十个人点十个菜,也是清楚记得,绝无半分差错。

这样的酒楼,秦浩明自然是忍不住赞叹,的确不愧是福州府顶级的酒楼,比之后世的五星级大酒店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四五每层楼各分小阁,类似十余包厢,酒器悉用银,甚至官窑的瓷器,极近奢华。

当然,今日三楼以上全部包场,用于接待秦浩明和三百亲卫。

经历司的官员把亲卫和福州士绅分别安置在三楼和四楼,而秦浩明在张肯堂等五人的陪同下,沿着古色古香的楼梯拾级而上,来到了五楼。

顿时,迎面的山风铺面而至,酷热顿失。

整个五楼四处空旷无垠,投过楼宇栅条往外看去,于山树木参天,古榕盘根错节,蔚为壮观。

站在五楼,俯瞰福州全景,一览无遗。旁边是纪念抗倭名将戚继光的戚公祠、平远台、醉石、蓬莱阁等。

远处,还有不少小巧玲珑的亭榭,如万象亭、吸翠亭、补山精舍等。

这些亭榭依岗峦起伏,隐约在松竹花卉之间,风景清幽,引人入胜。

整个五楼居然只有一个包厢,看来,这就是顶级VIP的待遇啊!

“请诸位官爷洗漱。”

秦浩明他们依照官职高低刚刚各自落座,耳边便传来一声娇软媚人的声音。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穿着黑色的长裙,一根银色宽腰带紧束腰间,衬着她的杨柳细腰和丰乳肥臀,让人看了心跳加速。

急剧放大的臀胯曲线下,是一双修长浑圆的大腿,把窈窕健美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

随着她小手轻拍两声,立马鱼贯进来十八名佳丽,清一色红花白叶的露臂粉色罗袍,丰满挺拔的酥胸,袅袅轻盈的纤腰。

三人一组,用铜盆盛着清水,上好的棉布制成的小方帕,带着太阳清新的味道,令人养眼又惬意。

一人端盆,一人执盏,一人用白嫩嫩的小手为你温柔的拂面洗脸,继而半跪着拿过茶盏让你漱口。

长见识,真他妈长见识!

前世今生,秦浩明那里见过如此大场面?

比不得大明初期,朱瞻基见国家政纲松弛,官员日益腐败淫逸,终日纸醉金迷,纵情享乐。

遂出台一项制度:前代文武官皆用官妓,今挟妓宿娼有禁,罢职不叙。

可随着晚明制度管理松懈,职业伦理已被破坏殆尽,尤其是江南地区,官员狎妓又重新恢复。

这五人当中,其他人不清楚德行如何?

可张肯堂他是了解的,除为官清廉外,顺治八年,建奴攻舟山,城破,阖门老小二十余口自缢尽节。

就是如此一个性格刚烈之人,看他安然泰若的模样,表明这些场所他没少经历。

可见,江南官场社会风气败坏,已经影响到每一阶层。

“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服侍。”

于山酒楼上菜极快,他们刚洗漱完毕,各种美味佳肴已如流水般摆放在每个人的案头。

见这些佳丽们依旧站在旁边,秦浩明眉头微皱,挥挥手毫不客气说道。

第三百三十六节 郑芝龙的根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此乃表明态度的问题,身为一省之督,自己的喜恶及其一举一动自然会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从而影响福建的官场风气。

至少,传扬出去,下面的官员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诸位官爷请慢用,芸娘告退。”

领头的艳丽女子双手紧贴左腰,低眉垂睑,率众朝他们俯身缓缓退出。

一切,皆显得训练有素。

“来,诸位同僚请举杯,今日秦督履新,我等为秦督贺!”

酒姬被秦总督赶走,巡抚张肯堂只能亲自动手斟酒,举杯朝左首的秦浩明敬酒。

众人纷纷响应,露出笑容,并没有因为秦浩明的年纪有所轻视,一切都是中规中矩,官场秩序维护得极好。

也是,在场之人能做到这个位置,谁不是宦海沉浮眼力活络之辈?

不同于坊间传闻,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多方位且不乏亲自体验者,自然知悉其中内情,如何敢小觑坐在上首笑眯眯的年轻人?

他们自问比高起潜、薛国观、陈演等人颇有不如,只要没有涉及自家利益,官场中人谁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真要排资论辈,那也要看对手是谁。

柿子还是捡软的捏好,踢到铁板可不是愉悦不愉悦的事情。官场争斗,残酷异常,那关系到身家性命。

“感谢诸位盛情,本督初来乍到,今后尚需各位同僚多多帮助才是,望诸位不吝赐教!”

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喝完杯中酒,秦浩明把手中晶莹剔透的小酒杯放下,眼光朝他们逐一扫去。

“理应如此,责无旁贷!请秦督放心,末将必马首是瞻!”

都指挥使陈一山,约莫四五十岁,长得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武将。反而有点像乡下老农,不等众人回答,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陈一山这是表明态度,总督侧重军事,若是不能跟他保持步调一致,恐怕第一个要对付便是自己这个都指挥使。

这跟什么人没关系,跟位置有关系。

一个没有军权的总督,那还是总督吗?

单从他一来就赶走陪酒的歌伎,不问大家意见,就知道此人颇为独断。

虽是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可流露出来的信息,陈一山还是读懂了。

众人也纷纷抱拳称是,却没有陈一山如此急切赤裸裸。

接下来自然是觥筹交错把盏言欢,除了张肯堂可以矜持一二,其他人无不多有奉承之举。

“此楼是谁家的产业?本督看此楼地段便利,风景绝佳,且服务周到菜式有新意,便是京畿之地也略有不如。

观其经营有方,必然赚得盆满钵满。

今日巡抚衙门包场,怕是费用不菲?”

酒过三巡,秦浩明见五楼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场所,装修得富丽堂皇,极近典雅,中间还有表演的舞台,可以想象过往日夜笙歌的情景。

如今却只有他们六人就餐,显得有点空空荡荡,不经有点感兴趣的问道。

“秦督,此乃海防游击郑芝龙将军的产业。

泉州安海郑家家大业大,主要以海贸为主,这酒楼不过是附庸风雅,方便福州同僚有一个欢聚的场所,更兼有驿站的功效。

实不相瞒,今日酒席不费公帑一分。早在秦督没来之前,郑将军就说要安排此次宴请。

若不是秦督突然而至,郑将军肯定是要从安海安平小镇赶来,倒是有些不凑巧。”

右布政使吴之屏举杯遥敬秦浩明,一口饮尽杯中酒,利索的说道。

看得出来,他对郑芝龙非常有好感。

“哦,如此说来,本督今日倒是欠郑将军一个人情,他日见面要好好感谢才是。

唔,不意此楼也有海鲜,是了,郑家的海船可是有千艘,海里的食物自然不缺。

说起来,郑家水师替大明抵御红毛贼,善莫大焉啊!”

秦浩明不动声色,喝完杯里的酒,拿起一个肥胖的龙虾边吃边说。

历史上这个吴之屏好像是福建最后一任巡抚,是张肯堂的继任者,郑芝龙就是在他手里由海防游击提为总兵,只是不知此人品德如何?

“此等小事秦督何须致谢,郑家几兄弟都是豪爽之人,福建卫所营兵的粮食兵饷,多由郑芝龙调拨转运,很是帮了不少忙。”

左布政使李一平负责福建财政,这时也插话替郑芝龙说好话。

“不错,崇祯六年十月,料罗湾海战之战损失最重当属郑芝龙,损失的人马既是部下又是绿林兄弟。

因此,除了当时福建巡抚邹维琏安排的赏格外,郑芝龙本人动用了江湖令,用自己的私人金库对手下发出赏格:

参战者每人给银二两,若战事延长,额外增给五两。每只火船十六人,若烧了荷兰船,给银二百两,十六人分,一个荷兰人头给银五十两。

朝廷七品官员的月俸,也不过白银五两左右,所以这个赏格相当高。

高赏格加上江湖义气激起的愤怒,使得郑芝龙的部下士气高涨,方有料罗湾海战胜利。

从这点上说,秦督赞扬郑家水师替大明抵御红毛贼并不为过。”

巡抚张肯堂抚摸着颌下长须,也是不停称赞郑芝龙。

“真乃国之干将!本督最喜欢此等英雄人物,请诸位痛饮一杯!”

秦浩明听完张肯堂所言,兴奋的拍着自己的案桌,高举酒杯。

看来,郑芝龙和福建官场上层人物利益往来极多,甚至形成整个利益集团也尤未可知。

不过也不奇怪,郑芝龙与别的海盗不一样。

自从天启五年,颜思齐在台湾染病身亡,郑芝龙顺理成章成为海盗集团新首脑。

很快,他就充分地展示了精明强悍的领导才能,使海盗集团的势力得到了迅速的发展。

遇诸生则馈以赆,遇贫民则给以钱,重赏以招接济,厚糈以饵间谍,使鬼神通,人人乐为之用。

当时,福建连年大旱,饥民归之如潮水,很快他便聚船上千艘,郑芝龙趁机招徒数万,声名大振。

他们屡次劫掠闽、粤沿海,其劫掠方式也和一般海盗有别,不许掳妇女、屠人民、纵火焚烧。

而且,郑芝龙从不放弃任何向大明王朝表示好感的机会。

他经常和明军作战,获胜后,又往往制止部下追击,尤其不使那些将官感到难堪。

他曾舍都司洪先春不追,获游击卢毓英不杀,并且扬言说:“苟得一爵相加,当为效死力,东南半壁可高枕矣。”

郑芝龙千方百计向大明王朝示好终于有了效果,崇祯元年九月,在泉州知府王猷的建议下,福建巡抚熊文灿派卢毓英招抚郑芝龙。

郑芝龙就抚后,任海防游击。

就凭他豪爽大方的性格,又在福建经营十几年,基本可以说是无冕之王。

依据秦浩明所知,郑芝龙不仅对福建官场官员大方,在对待家乡父老方面他也做得非常好。

修桥、铺路、赈灾这种小事就罢了,郑芝龙每个月要捐出不少银子和粮食给孤寡老人,还资助了不少读书人考取功名。

而且他也从不恃强凌弱横行乡里,是以郑芝龙在泉州乃至福建的名声都是很好的。

至于他的老家,安平镇的人更是将他当成了万家生佛。

“是及,是及,秦督是英雄识英雄,惺惺相惜啊!”

按察使王贵见秦督及诸位同僚都对郑芝龙赞不绝口,立马也锦上添花。

作为掌管一省刑名的最高掌管,他自然也是郑芝龙巴结的对象。

只不过他生性谨慎,注重隐蔽,在事情没有明朗前,一般不发表意见。

琥珀色的酒液倒进杯中,立时便酒香四溢,秦浩明深深的嗅了一口,一饮而尽,闭着眼睛连声称赞好酒。

只是心里却感苦涩,郑家深扎福建多年,细细耕耘,真是根深叶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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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节 来了,就不走了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午后喝酒,无疑让人有些倦怠乏困。再且,这种同僚接风洗尘宴浅尝即止,意思意思即可,不可能深入沟通交谈。

临近尾声,张肯堂带着秦浩明来到于山酒楼四楼,会见福州当地士绅。

四楼包厢设了八桌,既有不够资格上五楼的官员,也有家里异地为官的大家族,当然还有当地非常成功的大商人。

随着他们的到来,每桌人都站起来,一个个恭敬地举着酒杯,满面笑容在秦浩明面前深深的弯下腰。

“这位是张家张建新,其兄是金陵礼部侍郎,张氏在福州,一向热心。铺路架桥,扶贫积弱,在福州府大名鼎鼎。”

“这几位是右参议白大人、经历司卢司职、督粮道李郎中、督册道全司职,皆是福州府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这是福州府大海商之一,于家家主于正辉,置苏杭细软、两京大内宝玩,兴贩琉球、朝鲜、真腊、占城、三佛齐等国。”

……

一路介绍下来,这八席人均是福州府的豪门大户。也可以说,正是这些人和福州官府共同掌控着福州府的稳定,属于实力人物。

“来来来,诸君与本督共饮此杯,祝大明蒸蒸日上。”

秦浩明一脸真诚,遥敬众人,一饮而尽。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中良莠不齐,自己不可能一杀了之,唯有先慢慢交往了解,再选择分化拉拢或打压。

终归,只要有人马在手,主动权总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祝大明蒸蒸日上。”

众人举杯应和。

津泰路总督府邸占地三百多亩,前面是总督衙门,后面是居住场所,原为槽道衙门改变而来。

依照大明不修衙门的习俗,前面办公的总督衙门自建成后再无修葺,显得有点破乱。

可三十多亩的后府,却是一修再修,几乎换一人修一次。

府内到处是鳞次栉比的院落与园林,分布的各种楼房,江南风格的园林建筑、亭台水榭、池塘与山石,美轮美奂的遍布了整个府邸。

秦浩明和亲卫一路看过去,目不暇接赞叹不已。

“秦督看哪里需要修葺,请尽管吩咐小人?”

布政使司下属杂造局大使杨元胜半着弯腰,一脸谄笑献殷勤。

别看他叫大使,听着威风凛凛,其实只是从九品,尚未入流。管着一些木匠、工匠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

大明吏员大多数都是由科举无望的读书人充当,刚入行就是当攒吏做些抄抄写写跑腿的活儿。

如果干得好,满三年不出意外能够升职为司吏,然后慢慢熬成典吏、令吏。

可典吏、令吏只是大明朝公务员,不是官员,也就代表他们不是老爷,不属于官僚阶层。

杨元胜是个相当精明的人,凭借一个秀才的身份已经混到了典吏,现在就需贵人提携,或可再上一层楼。

“站直了,别忘了你也是一个读书人。”

秦浩明拍拍他的肩膀低喝一声,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指着毗邻总督府的一处空地说道:

“那里,召集福州能工巧匠,给本督建造一批新房。

统一样式,三厢两院一天井,前期三百套,年底前竣工,一切费用总督府出,有问题吗?”

杨元胜给秦浩明一拍,一句站直了,你也是读书人的话语,胸腔中流过一道暖流,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模糊。

是啊,曾几何时,自己不也书生意气慷慨激昂指点江山?

可生活的艰辛无奈,官场的趋炎附势,逐渐让自己的腰身弯曲,以至于早已忘了是读书人。

官场,其实官做得越大越不在乎这些虚礼,显得虚怀若谷平易近人。反而是那些芝麻小官小吏怕别人轻视,故意端着揣着,不可一世。

他腰身挺直,心里畅快,工作依旧,可跟不同的人心情却是天壤之别。说到专业,他估算片刻沉声说道:

“启禀秦督,若是要年底完工,单凭杂造局自身的工匠几无可能。

可若是招募福州府工匠,再辅以大量杂工,小人可以保证。”

“好!杨大使如能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按时竣工,让本督将士年前入住,今后还有二期三期。

另外,本督决定成立匠作局,从七品,饷银每月二十两,负责总督府所有大小工程事务,希望杨大使努力。”

虽是第一天踏上福州土地,可秦浩明心中早已规划了一揽子计划,就待四处破土动工建设。

“感谢秦督提携恩典,小人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元胜语气凝噎,九十度作辑行礼。

秦督一句话,他便连升两级,最关键是每月二十两饷银,是他现在四倍之多。

此举,解决了后顾之忧,令他可以一心扑在事务上而不用想七想八。

“抓紧时间准备,尽快动工,注意配套建设。”

秦浩明展齿一笑,随意说道。

大明的城市建设已经非常成熟完善,这从后世有些公用设施过了几百年还在使用便可得知,自己无需担忧。

“小人告退!”

见秦督没有其他交代,杨元胜转身告辞离开。

“浩子,先不忙着布防,让兄弟们集合。”

秦浩明意气风发,朝着远处忙碌的身影喊道。

“三十岁以上的出列,重新列队。”

总督府花园广场,头枕烈日,三百亲卫汗流浃背披甲迅速集结到位。豆大汗滴顺着脸颊滑落,却无人擦拭半分。

凝望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秦浩明心中掠过阵阵暖流和自豪。

他们是天雄军中精锐的精锐,百战余生的老兵,从万余人中挑选而出,只为了护卫他的安全。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每人以一当十或许未必,但对付三五人却绰绰有余。

刀山火海他们一路相伴随行,跟着自己风餐露宿颠沛流离转战千里,却依旧无怨无悔。

正是得益于他们的护卫,自己才能横冲直撞无所畏惧,方有今日之地位和局面。

“报数!”

随着三百人中走出一部分人,重新组成队列,秦浩明大声吼叫。

“一、二、三、……八十二。”

“你们退出亲卫营,进入其他部队,以后三十岁以上的人照此办理。”

秦浩明站到他们面前说道。

“秦督,我不想离开亲卫营,请秦督成全。”

一个健壮高大的亲卫跨出队列,右脸数道伤疤,少了几许斯文,却愈发显得彪悍。

“李想,别再拖了,那真把自己耽误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本督感谢!

以你的军功,早就可以为千户、副将甚至守备。离开吧,去别的部队,给本督带出一支精锐来。”

秦浩明走到他跟前,有点伤感。

崇祯元年开始当兵吃粮,整整十二年的老兵,还窝在自己的亲卫营中当百户,让人情何以堪?

“就这样,这是命令。”

看见他还欲开口,秦浩明黑着脸,不由分说直接下命令。

“弟兄们,来到福州,咱们就不走了。现在本督命令,把你们的家人全部接过来。

二十五岁以上尚为娶妻的兄弟,明年五月前必须结婚。有中意的女子提前说一声,不然本督可要统一安排喽。”

秦浩明绕着整齐的队伍,微笑着说道。

“秦督,不着急的。”

队伍有人不好意思的发出声音。

“扯淡,你这狗毛真是胡扯。难道本督娇妻美眷在怀,却让兄弟们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还有,马上把名字改咯,以后带兵难不成叫狗毛将军?”

哈哈哈……

其他亲卫轰然大笑,整齐的的队伍出现阵阵涟漪。

“解散,浩子留下。”

二人要讨论亲卫安置的一些具体问题。

说起来,秦浩明的亲卫虽然都是北方人,但又不都是同一省份。所以,这就是要求他们亲自回家,把人带到福州来。

让人感到悲凉的是,许多亲卫的家人已经消散或者死亡。真正知晓家人下落的,尚不足一半人。

而浩子,就是其中之一。

第三百三十八节 他乡遇故知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回去吧,四处找一找,说不定是逃难到哪,总有个方向不是?”

秦浩明无奈的劝道。

“嗯,实在不行,就当带兄弟们拉练一次。”

为了不想让秦督失望,浩子勉强笑着说。

秦浩明心情陡然有些沉重,大明北地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将士们的家庭大都支离破碎,委实让人忧虑。

看来,今后要让将士的家眷全往没有经过战火的福州迁移,或许,这是他能为将士们略尽心意的地方。

太阳渐渐西沉,夜色徐徐降临。

但对于江南福州府而言,繁华喧嚣的一天才堪堪过了一半。

华灯初上,整个城市突然间就亢奋杂乱起来。

随着相邻的几个夜市开放,整个福州府,一下子就变成了不夜之都。行人旅客摩肩接踵,透露着无比繁华的气息。

站在喧嚣的上杭路街头,秦浩明感到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后世,福州可谓是他的第二故乡,他知悉这里的一切。如今,他特意沿着繁华地段,感受着几百年前后的沧桑变化。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想到原先和家人逛街游玩的情形,第一次,秦浩明心里有了一丝怅然。

蓦然,秦浩明的视线看到一个黑漆金字的招牌,上面写着福州七星鱼丸,久违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冲淡哀愁。

“李想,别紧张,安全得很。你过去,买几个海蛎饼过来,本督今天请你们好好吃吃当地美味。”

用扇子捅捅李想的腰间,指着对面一个阿婆的油炸摊子,对他努努嘴。

秦浩明洗完澡,手拿玉扇一袭富家公子打扮。李想和浩子二人紧紧护卫着他,对接近他的人,总是怒目而视,活脱脱的一副恶仆形象。

“你去,有我在,没关系。”

见李想有些迟疑,浩子拍拍他肩膀,转身尾随秦浩明进入右边的鱼丸店。

“店家,来六碗七星鱼丸。”

踏进略显窄小拥挤的小铺,秦浩明自顾寻了一个空位坐下,相当阔绰的高声叫道。

这样的小店,一般都是夫妻店,根本没人有空招呼你。

案台一角,男子用鳗鱼、马鲛等鱼肉捣成泥糊状,调拌优质薯粉为皮,用精肉、虾仁等作馅,捏成丸子。

婆家则拿着漏斗,把煮熟后泡以美味高汤,加上葱花,浮于汤面,用海碗盛着端给客人。

“快点趁热吃,冷了味道差一点。”

军汉肚量大,李想一口气买了十几个海蛎饼回来,秦浩明眼皮也不抬,把海碗推给他。

说起来,不知多久没有吃到如此地道的鱼丸。

它具有色泽洁白、质有弹性、肉馅香松、口味清爽等特点,素负盛名,亦是秦浩明的最爱。

在现在,由于海禁和运输的原因,大明其他地方可吃不到。

“秦……公子,为什么叫七星鱼丸?”

浩子望着一个洁白如玉的鱼丸,怎么也想不明白,差点泄露秦浩明身份。

“这是成祖年间,有一位广东进京赴考的举人进店就餐,食鱼丸后啧啧称奇,口占一诗曰:

点点星斗布夜空,玉露甘香游客迷;南疆虽有千秋饮,难得七星沁诗脾。

店主将诗裱于店堂上,从此食客盈门,生意日隆,七星鱼丸因此诗而得名。

如今福州街巷到处都有鱼丸店,除店卖外,还有走街串巷肩挑叫卖者,他们以调羹敲打小碗招徕顾客。”

七个鱼丸为一碗,其他的都是高汤。秦浩明边说边吃,顺手拿起另外一碗。

“公子,对面玉器店铺有个女子一直看着您。”

李想努努嘴,用筷头指方向。

秦浩明抬起头,眯着眼睛往对面铺子口看去,入眼一女子,一身淡绿色的襦群,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鸳鸯带。

头上挽着仙人鬓,足蹬一双绣花鞋,看上去婀娜动人,风姿俏美。脸上略施了粉妆,显得娇媚无双。

只是那眉宇间,似乎存在一丝凄苦之色。

不是叶绍梅又是谁?

秦浩明心里蓦然叹气,一动不动也不言语,埋头对付碗里的鱼丸和海蛎饼。

吃完跑路,该干嘛干嘛,本身没有什么瓜葛,不必纠缠不清,影响他人清誉。

“小姐,他好像看见您了,也不过来打声招呼,枉费您千里追来,真是无情无义。”

叶家玉器铺子,丫鬟小玉担忧的看着叶家小姐,心里叹息,如此好的一段姻缘,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

晶莹的泪水顺着娇嫩的脸庞缓缓滑落,滴落在地上溅成几瓣,恰如叶家小姐破碎的心。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叶绍梅微闭双目,睫毛间再次泪如泉涌,苍白的脸上闪过悔恨和凄苦。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是她自作多情了,明哥哥若是真有心,又何须自己苦求父亲来福州?

可是……可是,自己还是想争取。毕竟,今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竟然如此巧合偶遇,这说明……说明他们还是有缘。

她睁开眼睛,抹尽泪水,紧咬银牙,脸上闪过一丝坚毅决绝,抬腿跨过店面门槛。

负责看店的掌柜见此状况,急忙冲上二楼。

叶家玉器铺子二楼大堂内,烛火通明,檀香环绕,正南面挂着三清道君的尊像。

下面有祭坛和香炉供奉,那青铜香炉里正向外氤氲出淡淡的檀香。

大堂正中,有一个白玉圆塌,铺着一层薄薄的锦被,被面上绣着一个日月太极。

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男子,穿着宽松的丝缎蓝袍,身形略显有些消瘦,正端坐在圆塌之上,一副宝象庄严的模样。

双目微闭,右手正拿着一根银杵,轻轻的敲着面前的银磐。

这位看似道骨仙风又有些憔悴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家家主,叶绍梅的父亲,自以为算无遗策的建宁府同知叶成祖。

睁开眼睛听完掌柜的汇报,叶成祖长叹一声,挥挥手让他下去,继而闭上眼睛不言不语。

不知好歹,不懂权谋,不会变通,没有谋生能力。在此乱世,仅仅是一个穷酸秀才,为父如何肯让我的宝贝女儿嫁过去遭罪?

先看一看,等一等再说。

昔日之言,如今灼灼在耳!

叶成祖脸上闪过一丝惨然,现在他不仅亲手毁掉女儿的终身幸福,自己也成为政敌笑柄。

笑他识人不明,狗眼看人低,想到这里,手里的银杵敲得愈发紧密。

“他乡遇故知,梅儿别来无恙,我请你吃一碗鱼丸如何?”

当叶绍梅红着眼眶柔柔弱弱站在眼前,店内食客的眼光全部投向他们,好像他是一个负心郎。

李想和浩子这两个憨货又跑到店外时,秦浩明唯有苦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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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节 郑家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他乡遇故知,别来无恙?

日思夜思,却是这淡淡得仿佛普通朋友相见的语气,让叶绍梅心中酸楚更甚。

刚刚勉强止住的眼泪不可自抑的顺着鼻梁汩汩而出,瞬间模糊了双眼,泪花中依稀可见明哥哥满脸的苦笑。

情难续,难再续。聪慧如她,见此情况,明白缘分已失,无需再多问什么,徒增烦恼惹人嫌弃。

“冒昧打搅,尚请原谅。”

叶绍梅努力的让眼泪不再流下,抬起俏脸,看着秦浩明,似乎要将他的容貌,深深的印在心中。

“身以许国,再难许卿,祝你幸福。”

秦浩明说完默然一叹,转身毅然离去。

他跟叶绍梅没有半毛关系,也不愿意牵扯不清。就像有人说的一样,他不是太阳,在感情的事上无法泽被天下。

快刀斩乱麻,或许是最为妥当的处理。就这,他还是冲着书呆子的面上,才婉转的说了一句。

长达一年时间里,叶绍梅做过许多的美梦,也有其他设想,何曾想竟然是如此绝情的短短一句话。

望着明哥哥踏步远离的背影,她美目中眼泪打转,痴痴凝望,“明哥哥心坚如铁,奈何心以许君,再难容他!”

相较于炙热的白天,夏天的夜晚总是那么的陶醉人,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

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在上空,像撒上了一层碎银,晶亮闪光。

月光下,安平城堡静静的耸立在南安的土地上,见证着郑家的荣耀。

崇祯三年季春,郑芝龙在安海镇建置豪华府地,历时三年两个月告峻,安平成为郑芝龙拥兵自守的军事据点和海上贸易基地。

整个郑府位于安平桥以北,西从西埭抵西港,北达西垵头,南临安平桥头,直通五港口岸,占地一百五十亩。

主构为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翼堂、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

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为天主堂,中厅为孝思堂,规模宏耸。

大厝背后辟有致远园,周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

一直到永历九年,郑成功毁家复明,自焚宅第。

城堡的中心,郑芝龙宽大的书房内,摆着几把产自南洋花梨木的大交椅,上面都各自铺着一张大大的老虎皮。

中间是一张花梨木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一个青铜鼎以及几本书,一套文房四宝。

一个黑人奴仆正在焚香泡茶,擦抹桌面。

郑芝龙手下有一支三百黑人组成的部队,这些黑人都是基督教徒,对郑氏忠心耿耿,深得他的信任。

不一会,郑芝虎、郑芝豹、郑鸿逵三兄弟联袂而来,参加家族会议。

听到说话声,从里屋走出一个身条修长的中年男子,身着紫色长袍,面皮白净,眉若新月,目若星晨,三缕长髯飘洒胸前,端的翩翩尘世美男子,此人自然就是郑芝龙。

让兄弟们坐下,抬手示意仆人出去,郑芝龙走到中间的虎皮交椅坐下,拿出一叠文书交给老四郑鸿逵,由他负责读上面的内容。

郑芝虎、郑芝豹、郑鸿逵三兄弟文化不高,读一些直白的文字尚可,可若是朝廷一些隐晦的文书,应付起来未免有些吃力。

郑芝龙是一个能力很强,但是缺乏见识的人物。

他在很多方面都有点像红楼梦中的王熙凤,技巧和手腕都是一流的。

但是没文化,看不清大形势,在把握大局方面有问题,容易做出错误的战略性决定。

事实上,郑芝龙多少也有点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缺陷,所以他虽然一直被文官鄙视,但对于把自己的儿子和兄弟变成士大夫却非常热衷。

历史上郑成功能够一直有稳固的位置,和他考取了功名,并且有一位名满天下的老师是密不可分的。

“等一等,此事暂缓。”

在听到负责台湾事务的族人要求今年再移民五千人,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用海船运到台湾垦荒定居时,郑芝龙抬手打断。

“大哥,可是哪里出现问题?”

郑芝虎疑惑的问道。

此项事务是他分管,郑家往台湾移民已经进行将近十年,是家族作为根据地建设的长久任务之一,更有狡兔三窟的意思。

自从崇祯元年开始,一直至今,从未间断。

在台湾历史上,郑芝龙可谓是组织大规模移民的第一人。

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统治台湾南部,在大员(今台南市)修筑热兰遮城、普罗民遮城两城,驻防近两千人,但大陆移民却多达数万。

荷兰人那时候确实驻扎在台湾,建立红毛城。但是当时荷兰人并不控制台湾,他们不过是在郑芝龙的许可下,借用了港口从事远东交易而已。

郑芝龙才是台湾真正的统治者,并且开始野心计划,从福建向台湾移民。只要肯去的,给银子给地给牛,风雨飘摇的大明政府根本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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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节 送礼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朝廷经年未在福建设立总督,现骤然在闽粤两省设此职务,不知何意?

新任总督少年英雄,鹊起军伍,其心性如何尚为知悉,为稳妥起见,暂缓迁徙计划。”

郑芝龙凝眉细思其中关键,始终不得要领。

当然,他有考虑过此举是否朝廷想要对付他,但分析形势后,却又觉得完全不可能。

天启年间朝廷就无力对付自己,更何况是现在?

只是,闽南、粤东一带是郑家的势力范围,他考虑的未免多些。

“也好,此事不急一时。

不过听说新来的总督对我们郑家颇有好感,不知是否属实?可惜芸娘的人没有亲耳听见。”

郑芝虎向来对于大哥的决定无条件服从,这不仅是建立在亲情上,更是郑芝龙长久以来的算无遗策,方有今日郑家称霸海上。

“不容易啊,这么多年,福建官场上这些假仁假义的大人们总算喂熟了,如今也能替郑家说说话。”

想起当初福建文官对郑家的鄙视,郑芝豹非常感慨。

虽然郑家富可敌国,称霸海洋,可是大明文官的高傲简直渗透到骨子里。为此,大哥郑芝龙不知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方有今日。

“二弟,你让人去准备重礼,明日咱们四兄弟一同拜见总督大人。”

郑芝龙对于拉拢福建官员可谓不留余力,更别说两省总督。

郑芝虎点点头自顾去安排,也不问具体送多少。在郑家,对于重礼、厚礼等早已形成套路,他们对钱财无所谓,求的是安稳和方便。

第二日,郑家兄弟四人带着几百人的兵马,押送部分特产,浩浩荡荡奔赴福州。

而此时,秦浩明也正忙得不亦乐乎。

作为刚履新的总督,按大明惯例,前三天秦浩明若没有叫下属商议事情,他们一般不会有公务来骚扰总督大人。

毕竟初来乍到,府中有许多事务需要安排。只有解决日常生活,方能处理政务。

可是,作为下属,领导的生活就是大事。

上午辰时,福州知府李明义亲自带领书办、幕僚、差人,帮忙总督府处理一些生活的琐事。

比如招募厨子、园丁、仆人及使唤丫鬟等,这些都要福州当地清白人家,而福州府衙就有他们的户籍,自然更方便。

己时三刻,都指挥使陈一山亲自登门,给亲卫送来一万纹银和一万斤粮食及其铠甲,美名其曰劳军。

可任谁都知道,亲卫属于私兵,由主帅负责,不领国家粮饷。

稍后,左布政使李一平让幕僚送来几幅画,右布政使吴之屏送来几个花瓶,说是点缀总督府,略尽同僚情谊。

可瞧他们幕僚家丁小心翼翼抱着的模样,秦浩明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不菲,并不比陈一山送得少。

还有其他不认识的各级官员及当地乡绅,拿着拜帖写明礼品名称,用各种方式和借口恭贺秦督履新。

这还是自问有资格或者有能力的人,才敢往总督府送东西。

整整半天时间,来人始终络绎不绝,甚至需要排队等候。秦浩明从秦家村带出来族人,瞧着摆放满满的三间房屋,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下午申时一刻,郑芝龙的车队终于抵达总督府门口。

“快快有请!”

听到亲卫的禀告,正在寒暄的秦浩明没有丝毫怠慢,高声吩咐。

“标下泉州海防游击郑芝龙携弟芝虎、芝豹、鸿逵参见秦督,略备薄礼,恭贺秦督履新,造福两省百姓。”

看得出来,郑芝龙兄弟肯定在途中有修整打理一番。否则,不可能在赶两百里路程后,全身甲胄尚能如此整洁。

“客气,郑将军一路辛苦,都快请坐,只是有些简陋罢了。”

厅堂中,秦浩明让人上茶,双手虚抬,双方一起落座。

郑家四兄弟皆相貌堂堂,尤其是郑芝龙,留着三缕长苒,风仪颇佳。

秦浩明友好的态度让郑芝龙高悬的心稍稍落地,过往,在张肯堂、吴之屏面前,他可没少吃闭门羹。

看来,还是带兵之人来得爽快些。抑或,真如情报所说,秦督对郑家有好感。

让四弟郑鸿逵出去指挥把礼物搬进府中,郑芝龙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双手捧着恭敬的递给秦浩明说道:

“秦督开府建衙,想必处处用钱。区区五十万,不成敬意,算是郑氏家族对秦督的支持,敬请笑纳!”

什么是土豪?眼前这位便是。

什么是大气?还是眼前这位。

纵使秦浩明心里有些准备,知道郑家富可敌国,可还是被郑芝龙的大手笔震撼住。

府外郑家送来的礼物,看浩子抽调几十号亲卫帮忙,想来价值至少几万货物是免不了。

哪知,郑芝龙真正的杀手锏却是在这里?

外边的那些货物,不过是他投石问路而已。这是要直接拍死自己,一次搞定的节奏啊!

其实秦浩明心里非常奇怪,郑芝龙是枭雄吗?

答案是肯定的!

纵观他崛起过程中,其实也并非一帆风顺。

前期打拼的过程就不提了,在他崛起后,荷兰人联合其他海盗,趁他不备阴了他一次,打得他主力舰队近乎覆灭。

荷兰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海路了,没想到郑芝龙调整的速度实在惊人,没多久就卷土重来。

与当时在世界上横行无忌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硬碰硬干了一仗,硬是把荷兰人在东亚这边的旗舰给敲掉,荷兰人被迫签城下之盟。

答应以后东亚的所有交易,只能跟他做。

然后转过头来又把当年的海盗兄弟们一个个剿灭,成为不但是中国沿海,而且是整个东亚最强大的水上势力。

扫除一切障碍后,他自筑城于安平,利用泉州安平镇的航海和经商基地,打破大明的海禁,繁荣海市。

其武装船队旗帜鲜明,戈甲坚利,航行于中国沿海。台湾、澳门和日本、菲律宾等东南亚各地之间。

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势和财力,扩大海上贸易,几乎垄断了中国与海外诸国的贸易。

郑芝龙就抚后,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者,不能往来。

当时东亚所有货船必须打郑芝龙的旗号才能做生意,每艘大船三千两银子保护费概不赊欠,郑芝龙是时下名副其实的世界首富。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手腕魄力皆不缺,却为何低声下气讨好行贿大明地方官员,难道只是力求郑家安稳?

因为据秦浩明所知,郑芝龙自从被熊文灿招安后,对大明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基本没有拒绝或者有其他异心。

甚至可以说,用忍辱负重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第三百四十一节 下套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要知道,福建官员原来对他印象并不好,瞧不起他海盗身份,时常多有呵斥。

便像现在,郑芝龙对自己行贿,也是如此卑谦。

至于吗?

手握包涵有汉人、倭人、朝鲜人、非洲黑人等各色人种高达二十万人的兵力,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只的战舰,是东海、南海世界的唯一强权。

而且还有台湾作为根据地,自立为王都绰绰有余了,真是搞不清楚他的想法。

“郑将军,礼物笑纳了,可这钱,恕本督不能收。”

秦浩明摇摇头,既是替郑芝龙感到悲哀,又是顺便配合自己的语气动作。

郑芝龙有些愕然,更有些不解。既然礼物收了,说明不是清廉如水之人,自己的货物价值不菲,那缘何不要钱?

从今日总督府受到的礼遇来说,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秦督,至少对郑家不反感。

如果郑家有这个炙手可热的新贵总督庇护,那郑家在大明境内可谓安稳无忧矣!

“秦督,末将乃是诚心实意。今后总督府开销颇多,单是聘请师爷费用……”

郑芝龙一路走来,便看见负责登记的俱是军中汉子,偶有小吏,那也是福州知府衙门人员。也就是说,目前总督府没有幕僚师爷。

秦浩明暗赞郑芝龙观察仔细,情商相当高,多数人要是听他如此设身处地这么一说,或许顺水推舟就收下来。

看来,行贿是一门高深学问,郑芝龙无疑是此中老手。

“感谢郑将军盛情,总督府费用虽不宽裕,但勉强够用。倒是有一事,不知郑将军能否帮忙?”

秦浩明把银票放在茶几上,坚定地把它推到郑芝龙一侧,眼里并无丝毫不舍。

“秦督请吩咐?”

乌云飘过,一阵凉风吹来,郑芝龙整个人觉得舒坦无比。秦督有事相求,自然是好事,那代表是双方合作的开始。

时至今日,以郑家的力量,很少有难办之事。只不过,随着年龄增长,话不敢说满。

“北地干旱,粮食颗粒无收,今年又是一个灾年。天子日夜忧虑此事,寝食难安。

作为臣属,又是大明子民,本督感同身受。

现大明各地均无富足之粮,户部粮库更是连老鼠都难以存活。

而本督听说南洋等地粮食一年三熟,那岂不是堆积如山?所以想请郑将军海师帮忙贩运粮食至大明,以解大明粮食之危……”

树上蝉鸣声声,伴着秦浩明满脸哀愁,娓娓对郑芝龙诉说他的请求。

其中透露出来的为国为民之心,让郑家兄弟动容。

只是,此事大不易。

“秦督有所不知,南洋季候确实适合耕种,土地也极为肥沃,奈何当地人太懒,只要有粮就食,他们根本无心耕种。

故而,据末将所知,这些国家的存粮并不多。

再者,海运往返需数月时日,一条千料商船,操舟者需一百二十人,加上随舰作战的将士,共有五百人整。

这其中的费用及其消耗不菲,偶尔为之尚可,若是长期如此,恐怕末将力有不逮。”

郑芝龙头低垂,皱着眉头,斟酌着其中的用词,生恐惹得秦督不高兴。

说句实在话,他宁可一次性给一两百万行贿,也不愿意为大明百姓从南洋运粮。

除了上述原因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若是商船拿来运粮食,那其他暴利的产品怎么办?

这一来一回,损失何止几百万之巨?

“郑将军请放心,运粮就食乃大明朝廷行为,岂能让郑家出钱又出力?

郑家只要帮忙运送一百万粮食,一切花费由朝廷承担,定不让将军为难。

实不相瞒,天子叫本督镇守福建、广州的目的,就是要集中全力,打造巨型商船,从南洋各地运粮,解决大明粮食危机啊!

否则,粮食问题一日不解决,大明的江山社稷堪忧?”

秦浩明微微晃动脑袋,好像忧心忡忡的样子,实则心里暗自诧异郑芝龙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商船就有千料,那战舰岂不是两千料以上?

想想登州卫的旗舰才五百料,区区几千人,大明海军和郑家相比,无论是人数还是战舰,这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末将惭愧,不能为君上分忧,竟然计较此等小利。

秦督请放心,一百五十万斤粮食,其中五十万由郑家负责,无需一文钱,就当末将支持君上和秦督胸怀天下百姓之举。”

听到秦浩明就督福建、广州本意,郑芝龙心中无比畅快,当场豪情大发,许下诺言。

“痛快,本督代表天家和天下百姓感谢郑将军义举,今晚于山酒楼,不醉不归!”

秦浩明站起身,哈哈大笑,心里委实快意至极。

登州水军目前力量薄弱,而且对南洋水文也不熟悉,急切间无法到南洋。而郑家则不同,他们随时可以出发。

如此,有这批粮食救急,无疑对接下来的计划有莫大帮助。[.]

第三百四十二节 入彀矣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府中人来人往,还有当地官员的宴请邀约不断,时不时有些亲卫拿不定注意,跑过来请示,不是谈话的好场所。

郑芝龙得到秦浩明今晚痛饮的承诺,心里委实高兴,见此情况。兄弟几人辞别离去,安排今晚的宴席。

应该说,这短短时间的交流,双方都各自达到目的,尤其对郑芝龙来说,更是超出预期。

这让他对今后郑家的再次蓬勃发展,充满了十足的信心。

总督府偏殿,被郑家的礼物塞得有些臃肿,苏木、香料、象牙、犀角、黄金等贵重物品,如大路货一样四处摊开,秦家族人正在整理,登记造册。

秦浩明拿过礼单匆匆一览,暗自咋舌摇头不已。

郑家的礼物不仅贵重,而且数额庞大,价值起码在数十万间。为了巴结自己,郑家可谓使出浑身解数,不惜血本。

一切,都是为了安稳,保持现状,他好继续做富家翁。

历史上,少年英雄的郑芝龙,中年却误判形势,投降建奴。结果晚年过得狼狈不堪,最终落得身死人笑的悲惨下场。

他的儿子郑成功虽然也一直过得焦头烂额,但好歹还是自由自在的,后来其子孙还成为台湾的实际统治者,死后亦备极哀荣,流芳百世。

其实,如果郑芝龙当时既不助明,也不降清,继续盘距台湾,纵横大洋,那缺乏水师的清军也根本奈何不了他,终不失为逍遥自在的海上霸主。

若再进取一点,南下东南亚,也许后世的世界史,将会变得大不一样。

可惜啊,终究眼界格局不够宽广,误国误己,徒然让建奴捡便宜。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福州府再度迎来热闹的夜晚。

于山酒楼五楼,手臂粗的几十根灯烛熊熊燃烧,把整个大堂照得纤毫毕现。

外侧包房中,郑芝虎兄弟作陪,和秦浩明几个亲卫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十几个美丽的侍女犹如万花丛中的蝴蝶,不停的穿插在众人之间,为他们斟酒夹菜,极尽奢靡。

相较于他们的狂放粗野,五十步开外的另一个包房,秦浩明和郑芝龙二人,穿着文人装束,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举杯低声细谈。

“是及,是及,末将一定鼎力支持秦督打造商船计划,石井船坊马不停蹄开工,两年内必完成两千料商船十艘的任务。”

接过俏丽侍女剥好的蟹脚,郑芝龙轻轻地舔噬着壳上的蟹黄,左手则持着一方锦帕,不时地擦拭着嘴上的膏黄。

郑家在南安石井建立造船坊,营造军、商两用船只,年造三五艘,修数十艘,在福建可以说是首屈一指。

“痛快,今日和郑将军可谓一见如故,本督敬一杯,感谢将军为大明所做一切。”

秦浩明举杯遥敬。

郑家需要他帮忙稳定局势,避免和朝廷起龌龊。而自己需要郑家的财力物力,快速发展自身力量,尤其是海军所需的船只和水手。

现在,就是他们的蜜月期。

喝完杯中酒,二人哈哈一笑,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徐徐的山风沿着窗户吹来,让人无比惬意。喝到后面,二人十指不沾,全部是身边侍女帮忙喂食。

腐败,真他妈的腐败。

秦浩明惬意的打了一下酒嗝,摇晃着脑袋,试图驱散微微上涌的酒意,让神志清醒一些。

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按他的思路进行,高兴之余,未免喝得有些尽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末将再敬秦督一杯。”

郑芝龙面如冠玉,五官精致,丹凤眼,剑眉长髯,黑须及胸,山风轻轻地吹拂着。

与那些在习惯性地施粉涂面的小白脸们相比,尽管这位中年人不施粉黛,却仍然可称风华绝代,所谓的名士风流,大抵如此。

“好!请!”

秦浩明哈哈大笑,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郑将军,本督想知道,你一生所求为何?”

放下酒杯,秦浩明借着酒意笑嘻嘻的问道。

“唉,实不相瞒秦督,一官自小落魄,从小习海事,性情逸荡,不喜读书,有膂力,好拳棒,跅弛放纵,渐流荡逸,渐失父爱。

后流浪于海上,一番打拼,机缘巧合下竟然有所作为。

虽如此,但吾心中始终向往大明,之后幸有熊大人赏识,招安一官。

如今,脚踏陆地,一官对现在的生活别无所求,只希望安安稳稳的传承下去。

为了不让子孙因郑某曾经流浪海上而蒙羞,郑某已经让嫡子森儿拜大儒钱侍郎为师,他日科举高中,光宗耀祖。”

见秦浩明发问,郑芝龙先是蓦然长叹一声,方才把心中想法相告。

没错,秦浩明听完点点头,了然于胸,这应该是他心中真实想法。至于说以后的变化,毕竟谁也想不到。

现在大明上下所有人,怎么想得到大明江山会沦于建奴之手?

所以,郑芝龙现在对大明朝廷还是臣服状态,没有异心。

“郑将军,本督有一个想法,希望你能一起努力,让它变成现实。”

盘算一番后,秦浩明朝对面的郑芝龙说道。

“请秦督直言,末将一定配合。”

二人聊到现在,郑芝龙对秦浩明基本没有戒备。

“本督思来虑去,以将军平粤寇,征生黎,击退侵厦荷夷,消灭海上巨盗刘香之功劳,原本一个总兵官的位置是跑不掉的。

可惜过往经历,许是朝廷有所顾忌,故而将军一直未有寸进。

现福建有陈一山在,恐怕不好操作。然广东自从白都司致仕后,职位一直空缺,不知将军是否有心?”

说到这里,秦浩明平静的举起酒杯目视郑芝龙。

只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说明他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请秦督指教!”

郑芝龙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浩明,想不到此等好事突然降临头上。

喘着粗气沉默数息时间,他站起身,扑在地上朝秦浩明顿首。

委实怪不得他如此反应,大明文贵武轻已经渗透到骨子里。虽然他手握重兵,可有什么用?

因为海防游击将军官职太小,他虽用重金大力贿赂福建官场,可文官们骨子对他的蔑视还是时有发生。

至于说手里兵力只是自保而已,没有逼迫或者走投无路时,他是真的不愿与大明朝廷翻脸。

入彀矣!

见此状况,秦浩明心中巨石轰然落地,接着狂喜。

最怕郑芝龙对他有防备,或者如他讲的,无欲无求,对现在生活很满意,舍不得离开福建,那就让事情棘手。

现如今,不仅试探到郑芝龙的心意,也让事情更加顺利。

“万勿如此,将军请起,请听本督之言,看将军是否能够做到。”

秦浩明站起身走过去,扶起低着头的郑芝龙,微笑着说到。

第三百四十三节 阳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郑芝龙飘飘然站起身,强行让自己镇定,听听眼前这位年轻的秦督如何为自己谋划总兵官一职。

“此事可分为两个步骤,其一,虑天子所忧,郑将军不妨从南洋地区筹措五百万斤粮食,解救大明目前粮食危机,天子必然大喜。

如此,本督也有理由向天子举荐将军。

想来此事对将军而言,易如反掌,不过数十万两纹银之事。实在不行,大军开过去劫掠一番,不仅不费一文,甚至还可收获一笔。

其二,获得军功。

本督如何坐上这个位置,将军知之甚祥。既然如此,郑将军何不照葫芦画瓢,大军北上沿着建奴的海岸,狠狠的干他们一下。

以有心算无心,建奴又没有水师,本督话不说满,在蓦然突袭的情况,斩首几千上万级应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不一定非要建奴将士首级,只要是建奴就可,难道不是吗?

如此搞他们几次,建奴必然要抽调兵力防守海岸线。

这样一来,前线边关将领压力肯定大减,天子龙颜大悦下,将军这广州总兵官之位岂不顺理成章手到擒来?

而且,若是将军手下儿郎争气,斩首几万级,那么朝野上下,天下士子也必然对将军赞誉有加,安平郑家岂不是如戚少保般,威名赫赫?

等过经年,陈都司致仕后,若本督尚在这个位置,或者郑将军再运作一番,想来调任福建总兵官当非难事。”

望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的郑芝龙,秦浩明嘴边略过一丝苦笑,颇为感慨。

大明长期的崇文抑武,加上文恬武嬉,整个朝廷上下没有一人忠于国事,也没有一人能站在全局高度,利用各项资源对付建奴。

否则,区区几十万建奴算得了什么?

大明有多少好牌可打,可惜时人再无大明建国之初的良臣猛将,遂被建奴夺了汉人江山,委实让人痛心。

“感谢秦督提携指点,郑家没齿不忘。”

随着秦浩明最后一句话说完,郑芝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再次叩首。

不是他自贱,腿骨发软,而是不服不行啊!

长期困扰自己的身份问题,三言两语人家就剖析得透透彻彻,为何自己就想不到这些?

这两件事情对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可收获却如此巨大。

可叹自己为了巴结福建这些文官,每年投入的金钱何止百万,却从来不知道堂堂正正,只知道剑走偏锋,以至于常年未有寸进,被文官呼来唤去。

要是早知道如此,把每年贿赂的钱用于这上面,相信崇祯皇帝肯定把他倚为长城干将,而自己也早就是总兵官或者更上一层楼。

至于说劫掠建奴,那不过他的看家本领,海盗可不就是干这些的吗?

即使有防备也没用,漫长的海岸线,如何可能防卫周全,不过收获多寡而已。

成功无侥幸,眼前的年轻人能做到这个位置,绝不是凭着一两仗的胜利,凭着军功,而用眼光和谋略打动天家啊!

一言兴邦,大抵如此。

若自己从正四品的海防游击升为正二品的总兵官,则直属于督抚管辖,郑家则从此跨入武将世家的行列,子孙后代受益无穷。

这叫他如何不感谢秦督?

“郑将军万勿如此,一切还需努力!”

秦浩明扶起他,心头盘算着,从郑芝龙的反应来看,郑家对大明说不上忠心耿耿,但没有异心是肯定的。

既然如此,不妨再试探一二。

挥挥手让负责伺候他们的四个艳丽女子离开,秦浩明索性坐到郑芝龙对面,诚恳的说道:

“有所得必有所失!

郑将军一定要知道,若将军没有其他企图,朝廷对郑家拥有如此庞大的水师始终是有顾忌之心的。

毕竟,他们不领朝廷俸禄粮饷,属郑家私军。

现在朝廷因为建奴和西北叛军腾不出手,可等国内安定下来,郑将军应如何自处?”

“请秦督赐教?”

这个问题正是困扰郑芝龙整个家族的事情,拥兵自重,短期时间尚可,长久怎么办?

可真要把军权交给朝廷,他们同样做不到,那岂不是任人宰割?

毕竟他们曾经是海盗,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花费大量金钱物力,开发台湾的原因。

可台湾毕竟是一个小岛,四面临海,人口匮乏,没有到那一步,他们是真的不愿意离开大明土地。

如今,听秦督的意思,竟然可以找到两全的办法,他如何不激动?

“平衡!

大明陆军几百万人,为何没有如此烦恼?

那是因为军队掌握在不同将领手中,可大明海军一支独大,这就是朝廷忌惮的地方。

本督明白大明朝廷的顾忌,同时也明白将军的苦楚。解决此事的办法,就是朝廷再造一支或者几支水师,相互制衡。

如此,双方才能放开心结,无需彼此提防对方。”

秦浩明敲着桌面,抛开遮遮掩掩的东西,直接把事情本质说清楚。

“理是这个理,只是……”

郑芝龙蹙着眉头,神情有些困惑,蓦然间不知如何决定。

“将军糊涂!

大明幅员万里,人口千万兆,如何是二十万人能够抵挡?

他日风调雨顺,西北叛贼、北方建奴皆是土崩瓦狗尔!

到时,难道将军真要把郑家几百口人拖入到无底深渊不成?

反观朝廷,即使有将军的帮助,可在财力匮乏之下,没有三五年难以成军。

即使成军,退一万步来讲,也绝没有将军如此规模。何去何从,望将军细细思量,本督言尽于此!”

秦浩明语气笃定得很,他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不怕郑芝龙不上道。

别说是郑芝龙,北方的建奴,西北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包括朝廷的衮衮诸公,无不这样认为。

大明是庞大的古老帝国,敲敲打打分些汤水可以,谁也没有想占领这片土地,取而代之!

“不错,秦督所言极是!末将一定全力配合朝廷,组建新的水师,为大明朝廷鞠躬尽瘁。”

秦浩明一句三五年成军的话让郑芝龙眼前一亮,心里通透。

秦督虽有大智慧,但还是太年轻,没有接触过海事。

水师想要三五年成军,根本不可能。尤其是在朝廷财力匮乏的基础上,没有十年八年从何谈起。

既然如此,何不故作大方,十年八年是何情况,再作计较。

“好,郑将军忠心国事,本督一定禀明天子,来人,倒酒,为将军贺!”

秦浩明拍着桌案,大声叫道。诚如他的动作,他的心里委实快意无比,有郑家的帮忙,大明海军何止是日益千里?

至于郑芝龙的算盘,有些事情他是掌控不了的。

“秦督且慢,末将有一件礼物想送给秦督。”

心结尽解的郑芝龙满脸谄笑,双手拍了几下。

第三百四十四节 醉夜迷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包房后侧,推拉门缓缓拉开,一道丽影站在床榻前,亭亭玉立。

秦浩明转过头去,入眼感觉蓦然一亮。

女子他见过,正是昨日于山酒楼领班芸娘,只是今天又是另外一身装扮。

她身穿一套粉色衣裙,身材婀娜,熊熊烛光下,把肤色映衬得莹白如玉,水嫩水嫩。

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红绳随便一挽,慵懒地盘在腰际,轻轻的一个眼神就风情万种,令人销魂。

总而言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散发着一股熟透的气息,就像一枚成熟的水果,任君品尝。

“秦督,此乃昔日末将首领颜思齐之女颜芸娘。自颜首领英年早逝之后,末将便把芸娘收留在家中。

在她十七岁那年,末将做主将芸娘许配给手下将士,可惜尚未完婚之际,却因出海遇风暴而亡。

自此,芸娘便帮忙末将管理于山酒楼再不言嫁。直至昨日遇上秦督,方才心动。

末将知道芸娘有过婚约,此举有些唐突秦督。可芸娘愿意不要名分,只求随侍秦督身旁,如此,末将只得厚颜相求。”

迎着秦浩明疑惑的目光,郑芝龙娓娓道来。

“小女子仰慕秦督,请秦督垂怜。”

颜芸娘带着一阵香风走到秦浩明身旁,双手搭在左腰,膝盖微屈,鼻尖微微紧呡充满娇俏。

秦浩明无语苦笑不已,说实话,初次碰到这种事情,他也不知如何处理?

而且这个女的还不同于普通女子,漂亮倒罢了,主要是她不仅是颜思齐的女儿,更是和郑芝龙利益相关。

颜思齐是最大的海盗头领,也是大规模组织大陆赴台垦殖第一人,拉开了台湾开发活动的序幕,在后世被台湾同袍称之为“开台王”。

郑芝龙此举,分明是想用联姻的方式,试图把他捆绑在一起。

“下不为例!”

望着芸娘娇美精致的容颜,尤其是那对写满了期待的美眸,秦浩明都不知道是对郑芝龙还是对自己说。

接受芸娘,后续的麻烦事很多,目前她是烫手山芋,可不接不行。

“来,喝酒,本督说过,不醉不归。”

要死卵朝天,那是今后的事情,军人的性格,让他迎难而上。

晚风拂面,星夜黯淡,唯有手里的气死风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照耀着街道青石路面。

于山酒楼的宴会终于落下帷幕,谢绝郑家留宿酒楼的邀请,秦浩明率众离去,只是队伍中多了一个提着醒酒汤的芸娘。

“既以委身秦督,自然要随侍一旁,至于为婢为妾,芸娘悉听尊便。”

当秦浩明保持最后一丝清醒,要芸娘留在酒楼,以后再做商议时,柔弱的芸娘却是这样回答。

果然不愧是海盗的女儿,一旦做出决断,便义无反顾。

秦浩明喷着酒气,歪歪斜斜依靠着卧室门柱,近看芸娘侧面粉面桃花,明眸善睐,当真美如仙子。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尤其是喝高的情况下。

故而秦浩明借着醉意顺着瞧去,本能的将注意力放在了芸娘身上,而不是她手里的什么醒酒汤。

“郎君,这是酒楼做的醒酒汤,很是有效,您喝一碗。”

芸娘羞红着脸颊,端着手里的碗,迎着秦浩明侵略的目光,娇声说道。

秦浩明下意识的就看呆了!

只见她粉面桃腮,身态修长,纤腰楚楚,凸凹的曲线和饱满的胸部份外惹眼。

酥胸格外挺立高耸,充满着火热的韵味。一双诱人的杏眼,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迷朦,彷佛一汪秋水。

“唔……”

秦浩明左手接过碗,把醒酒汤一饮而尽,右手却是把芸娘霸道的揽在怀里。

人家都叫郎君了,难道自己还不如一个娘们,扭扭捏捏个屁,没得让人看轻。

秦浩明这猝不及防的动作,瞬间有一股成熟男人的汗味直透鼻尖,让芸娘感到头一阵阵发晕,一棵芳心又羞又喜!

是的,委身秦浩明这件事情,确实是她自己的注意,并非郑芝龙的授意。

昨日虽只是一面之缘,可秦浩明的传说早已烙在她心中,让芸娘倾慕不已。

或许,只有如此年少英雄,方是她颜芸娘一生的良配。

故而,当她亲眼见到秦浩明俊朗的英姿,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这样的男人,值得自己努力争取。

秦浩明借着酒劲,只觉得怀中的绝色佳人吐气如兰,娇靥如花,一股处子特有的体香沁入心脾。

他不禁低垂着头,朝佳人湿润的红唇吻去。

这一刻,颜芸娘只感觉娇躯越来越软,娇羞地闭上自己梦幻般多情而美丽的大眼睛,任君品尝。

紧接着,芸娘只感觉胸口一凉,秦浩明已解开她腰上的系带,缓缓的拉开衣襟,丢在床上。

她那粉雕玉琢般晶莹雪滑的一对玉肩,立时呈现在秦浩明的余光中。

那诱人的双腿和小腰,更是光洁莹白,温暖柔软而有弹性,没有一丝的赘肉。

若隐若现的女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最能激发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终于,秦浩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轻轻抱起佳人,平缓的放在床上。

是夜,郎情妾意,娇喘声声,其中细节不可描述。

翌日凌晨,秦浩明犹在卧床酣睡不止,芸娘却是早起回到于山酒楼。

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仿佛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里都透着股舒爽的感觉,只是走路多少有些不便。

回到酒楼闺房,从大堆衣物中,挑选一件大红的衣服穿上,在随身丫鬟的伺候下,仔细装扮自己。

薄粉淡妆,轻轻画眉,把嘴唇湿润,口咬胭脂纸,然后仔细的把嘴一抿,红色的胭脂就留在了嘴唇上。

盘起满头秀发,发髻间插了一支金步摇,胳膊上带了两只明晃晃的蛇型臂钏。

挑选平常最中意一根银链则软软垂下,像一串串璎珞吊挂着。

很快,她的腰带上也缀满了饰物,玉玦一左一右两只,走起路来相互叮当作响,发出如同碎冰相撞一样细碎的玉音。

有这两块环佩压住裙角,可以让女人走起路来显露大家闺秀的风范,特别是配合她娇娆的腰肢,妩媚的俏眼简直是无尽的诱惑!

一会,她全身首饰戴全,连戒指都有,唯独头上独缺一支金钗的位置。

这是大明婚嫁的打扮,就等意中人给她头上插上一支金钗,那样她的首饰就算是齐全了,当然,婚事就算完成。

华夏几千年独有的服饰语言,每一个朝代的人都知之甚祥,便如吃饭喝水般清楚。

就算是文盲,也是懂的。毕竟这些习惯成自然的事,就像过端午节春节一样,是祖宗一代代传承下来。

“小姐,值得吗?”

丫鬟夏荷眼里含着雾气,貌美如花的千金大小姐,没有三姑六婆八抬大轿,就这样匆匆忙忙连妾氏都不如,委身他人。

“是啊小姐,你即使不嫁人,一辈子也不愁吃穿。便是招赘一个良善人家,也强过在秦府受到大妇的欺负啊!”

青儿跺着脚,仿佛看到今后她们主仆几人,被秦家正室换来换去,如婢女般使唤。

自己本身便是丫鬟命,无所谓,可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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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节 此生无憾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当然值得!芸娘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英雄人物,岂会连家宅都不靖?

更何况,你们难道忘了本小姐是干什么的吗?”

芸娘牵着两个姐妹的小手,坚定并且自负的说道。

“青儿,你和秋儿去收拾行礼,今天全部搬入总督府。”

“夏荷,你召集酒楼掌柜、管事,我有事情要宣布。”

“冬儿,酒楼的事情以后由你负责打理,其他的交给忠叔。毕竟,有些事情女孩家不方便抛头露面。”

下一刻,芸娘轻吐檀口,清晰无误地把一条条指令发出去,尽显从容。

极近饷午,烈日酷暑,几顶小轿和十几辆牛车马车混杂,浩浩荡荡地朝总督府驶去。

到了府前,执勤的将士以为又是哪家官员或者大户来送礼,正准备招呼兄弟们搬运东西之际,不料却是秦督昨晚收的如夫人颜娘子。

“大家辛苦了,最后一辆牛车是西瓜,给将士们消消暑。”

秦浩明得到讯息走出总督府门外,正看到芸娘穿着一身大红衣服下轿,对府前的将士们说道。

“这么多东西啊?”

秦浩明展齿一笑,上前自然而然的拉着芸娘双手。

入手只觉佳人玉手肌酥肉滑,鼻中传来淡淡的香味,想起昨晚鱼水**的事儿,差点想直接把她拥入怀中。

但想到时下的礼仪之防,不要说拥抱,便是牵手都算出格,自己倒没什么,芸娘恐怕就不好了。

边上将士和郑家车夫,纷纷侧目看向它处,做出一副不曾注意到这里的模样。

正午阳光刺眼,芸娘举起衣袖,遮住半边羞红的玉颊,嫣然一笑,殷红的嘴唇轻启:

“秦郎,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及其衣物,还有日常家具等,俱是南洋上好的木料。

能不能放开妾身,影响不好。”

“没事,太阳太毒,你先进府,将士们会处理好,叫丫头们指挥他们摆放好位置即可。”

说完,自顾牵着心里甜蜜蜜的芸娘小手走入府中。丫鬟青儿红着脸,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红色的小箱子亦步亦趋跟着他们。

到了主房,青儿低垂着头朝秦浩明行礼叫了一声老爷好,然后放下小木箱跑到外边帮忙,把空间留给二人。

“秦郎!”

芸娘娇滴滴的喊了一声,从小箱子中取出一根金叉递给秦浩明,绝美的容颜凑到他眼前,指了指头上的发髻,娇羞的闭上眼睛。

望着芸娘一身新娘子打扮,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无不显示着她忐忑的心情,秦浩明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怜惜,又有几分感动,轻轻在佳人红唇一吻。

经历过柳如是和戚婉如,秦浩明现在已经完全明白时下婚嫁上的事情,同时也知晓芸娘的心意。

佳人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完全是以婢女自居,连妾都不是。纳妾还要一顶小轿走偏门,摆上三五桌,宴请至亲。

推着不明就里的芸娘入座,秦浩明拉过凳子坐在佳人对面,指着她手里的金叉缓缓说道:

“这个不能用你的,为夫已经送出去两个玳瑁玉簪,你也不例外。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管大明礼法如何,在秦府,没有什么正妻、妾氏、婢女之分,更不会有什么通房丫头?

有的只是秦某的女人!

既然是秦某的女人,那秦某就要让每个人都快乐幸福的活着,而不是争争吵吵打打闹闹。

甚至,今后子女也没有嫡庶之分,有的只是秦某的血肉。

若是按先后算,你前面有两个姐姐,若是按年龄算,你是她们的姐姐。

婉儿年纪最幼,从未出过家门,纯洁得像张白纸。如是身世飘零,历经千险万苦,方有今日。

而你也是早年丧父,寄人篱下,虽锦衣玉食,然心有凄焉。今能不顾一切,委实于为夫,心喜之!

秦某缴天之幸,上天垂怜,有三个红颜,只希望你们今后和睦共处,彼此珍惜。

十月份,秦某将大婚,同时迎娶你们三人。”

说到后面,秦浩明闭上眼睛,脑海里交替变换着三位丽人的容貌,俱是美女,婉儿娇憨可爱,如是知性动人,芸娘艳丽成熟。

真是男人幸福的年代的啊,后世求一而不可,自己现在却同时拥有三位。

可是,他却知道,以他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若是不加以控制,不知有多少佳丽名媛等着投怀送抱?

不说别的,单是芸娘今天带来的三个美丽小丫鬟,若是他愿意,必定是他的通房丫头。

通房丫头,顾名思义就是和男主子房间联通,可以夜间随身伺候的丫头,也可与男主行云雨之事!

地位介于丫鬟与婢女之间,因为大多是女主人比较信任的人,又没有威胁女主人地位的能力,所以主要用于帮助女主人拉拢男主人,起到固宠的作用。

毕竟男人在时下,可以三妻四妾。唯有用自己人把家里的男人精力榨干,才能保证减少外面野女人增长的速度。

而通房丫头的结局无非两种,一种是被主子遗忘,悲惨的活着。

另一种或是获得主子的赏识与满意,得到通行证,被提升为妾,成为半个主子。

估计这也是为什么大多穿越者都是种马,广开后宫,身不由己啊!

便是后世不也一样,只要有权势,还不是天天当新郎,只是大多要偷偷摸摸而已。毕竟不像现在,有法理支持。

芸娘听到一半,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一双美目痴痴的看着秦浩明。

待秦浩明说到同时迎娶你们三人,她已经是不顾一切喊着夫君,扑到秦浩明怀里无声的哭泣。

自己没有看错,这真是跟别人不一样的男人。得夫如此,此生无憾!

“别哭花脸了,那就不好看了。”

秦浩明怜惜的摸着芸娘的发髻,心里明白她的感受。

时下男人的幸福,那是建立在女人的痛苦之上。妻、妾、婢女制度,不知让多少女人终日以泪洗面,芸娘有此反应,不足为奇。

好半饷,芸娘方才抽抽噎噎停止哭泣,摸干泪痕,不好意思的离开秦浩明怀抱,拿起红色小木箱递给他娇声说道:

“夫君,您是一家之主,这些钱由您分配,就当是芸娘的嫁妆。”

第三百四十六节 坦诚相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不用,你留着当私房钱。”

秦浩明洒然一笑,推开估计是装着金银细软的小木箱,宠溺的捏捏她圆润脸颊。

这时代的男人委实幸福,时下女子一旦从夫,大多数立马一心一意,恪守妇道。

连大明的公主碰到渣男,都得隐忍,不敢四处声张。

毕竟,在这时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绝不仅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没有家里的支持,便如无水之木,终究难以存活。如此,女子也便少了许多三心二意。

当然,前提是男人必须有能力为家里妻儿老小遮风挡雨,不被人所陷害。

“只是夫君,若是当私房钱的话,太多了。要是两位姐姐也跟芸娘一样,恐怕夫君真难一碗水端平?”

芸娘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儿,先前泪眼婆娑的俏脸带着一丝狡黠,笑意盎然。

“很多吗,小富婆?”

秦浩明挥挥手毫不在意,嘴角一扬,显得有些自负。

说实话,通过查抄晋商、高起潜、王朴等人,不仅粮食问题得到解决,便是钱财方面现在也堪称富足。

手下将士的粮饷朝廷供应大部分,多出的部分由自己加以补充。武器军备等都是现成的,故而开支不算太大。

当然,今后扩军跟改进装备后,那才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

“嗯!”

哪知芸娘毫不客气点点头,模样很是娇憨。夫君略带调笑而温馨的语气,让她心里甚是甜蜜。

“纹银四百二十万,于山酒楼一处,米铺三间,脚行一个,郑家的安平钱庄有参股,每年的分红约莫二十万两左右。”

芸娘打开木箱,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全部是一张张银票和契约,码得整整齐齐。

“什么?”

随着芸娘略带得意的数完家资,饶是秦浩明自诩见过大世面,也知晓大明朝廷和民间的实际情况,但还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四百二十万,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大明朝廷一年的国库总收入啊!

眼前这位哪里是小富婆,简直是大明女首富!

“夫君,先父临死前留有一百多万交给家仆忠叔,还有这些年郑家也待芸娘不薄,每年都给五六万银两之多。

十七岁那年,许配的男子溺亡后,芸娘来福州开了于山酒楼,同时训练歌伎帮忙郑家打探消息,并结好福州官员。

次年,郑家安平钱庄在福州府开分店,芸娘投入五十万,并参与日常事务管理。”

趁此机会,芸娘把这些钱的来龙去脉一一解释清楚。

她是聪慧的女子,明白他的夫君位高权重,自己坦诚说出来和他今后查探才知晓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这么有钱,为何还要如此委屈自己?”

想到佳人之前宁愿为妾为婢的举动,秦浩明有些感动,这要搁在后世,根本不可能的事,那还不拽到天上去。

至于说钱的来历,经过芸娘的解释,秦浩明已经不感到奇怪。

颜思齐纵横海上几十年,郑芝龙只是他小弟之一,留个一百多万给自己唯一的女儿,那是很简单的事情。

而郑芝龙得位于颜思齐,善待他的女儿更是理所当然。

毕竟海盗不是朝廷的军队,平常管理讲的是义气,芸娘又对他没有任何威胁,自然要做给别人看。

更何况,芸娘对他还有用处。

同时,通过芸娘的身家情况,秦浩明对郑芝龙的实力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了解。

海贸利润巨大,是郑家的根本。但钱庄、酒楼、矿山等一切暴利的行业,估计也都活跃着郑家的身影。

“夫君,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

芸娘虽有郑家庇护,但终究是寄人篱下,毕竟没有自己的家来得踏实。

至于说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尤其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还是选择一个有实力的夫君会更有安全感。”

芸娘眼眶微红,手搂着秦浩明的熊腰,小脑袋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不做丝毫隐瞒。

“天下有实力之人何其多也,那你怎么就选择为夫呢?”

秦浩明嗅着佳人秀发的芳香,打趣着问道。

“实不相瞒,去岁到今年,在于山酒楼,南来北往的士子、福建的官场油子到处都在谈论夫君。

尤其是坊间传闻关于夫君的种种的往事,长长令芸娘诧异,那时芸娘就有特意留意夫君。

前日福建官场招待夫君履新,芸娘就想趁机了解。后来虽被赶走,但芸娘……芸娘其实一直在关注留意夫君的一举一动。

这些年,因为时常要分析情报的缘故,芸娘有学习观人之术。那时就觉得夫君是芸娘的天命天子,就是芸娘苦苦追寻之人。

其实那些大人芸娘都认识,都是福建官场的老油子,平常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却都围绕着夫君阿谀奉承。

那日夫君真英俊,大人们都四五十岁了,唯独夫君……所以芸娘……”

说到后面,声音几不可闻,只有小脑袋不停的往秦浩明怀里钻。

哈哈哈……

秦浩明爽朗的笑声在总督府中骤然响起,芸娘的坦诚直白让他倍感欣慰。

无疑这是一个聪慧伶俐至极的女子,也是诚心想跟他过一辈子的女人。她明白二人的感情基础薄弱,故而选择坦诚相待,让自己了解她。

“大富婆,跟为夫讲讲这钱庄运营情况?”

在芸娘的娇呼声中,秦浩明大笑着抱起芸娘,把她放在自己腿上,笑嘻嘻的问道。

秋风萧瑟,转眼变天。

秋雨挂上屋檐,滴滴嗒嗒如窜线的珍珠般往下落。

即使是清晨时分,房中的光线依旧不好。透着昏黄的烛光,几案后面一道身影唰唰唰在书写什么,到思考处,不由皱眉悬笔。

门外响起脚步声,身影抬了抬头,门扇被推开,湿冷的空气挤进来,烛火摇曳时,门再次关上。

李想大步靠近,低头躬身低声禀告:“秦督,陈都司已经把洪塘卫所腾空,用于暂时安置南下的两千兄弟。

宣大兵仗局的工匠和他们一起抵达,现还有三天路程。”

笔轻轻搁下,挥笔之人正是秦浩明,他拿起纸张吹了吹,让上面的笔墨快点干透,好一阵方才收起来。

“宣大骑兵准备得如何?董守备那里有什么安排?林虎那里跟蒙古人谈得怎么样?”

第三百四十七节 蓄势待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已经动起来了,这些兔崽子好福气。”

李想眼中闪过一丝向往,摸着满脸的络腮胡,右脸的伤疤抽搐着,紧紧瞪着墙上行军图的某一处位置,一动不动。

“想去?”

“嗯……来不及了呀。”

李想不假思索应到,可看见秦督扫过来戏谑的目光,又一脸哭丧说道。

“邵武路过来的三百人马,好好训练他们,底子不错,和李富贵好好配合。

兵练好了,还怕没仗打!否则,你一人有什么用。”

秦浩明把已经干透的信件装好,用火漆封好袋口,递给李想。

“诺!”

李想挺直身体转身离去,整个人陡然精神起来。或许,带兵也不错。

占地几十顷的德州秦府别院,原来是范家的产业,如今被董长青征辟为守备府的独立斥候营,从宣大借调三百骑在此驻守。

每天进进出出的骑士无疑显示出这里相当忙碌,但却无人知晓具体忙些什么,而这也成为德州人最神秘的场所。

按理说,德州府不是边关重镇,没有大量的军情需要四处传递,怎会如此忙碌?

外人不知道的是,这里连接着宣大、登州、福州三地的情报沟通,是秦浩明能够异地指挥的枢纽所在地,可谓相当关键。

同时,这里还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暗卫秘密训练营地。培训好的暗卫人员从这里分赴大明各地,再把情报源源不断的传递回来。

董长青呆在此处的时间,远比在守备府的时间还要多。

天色阴翳,然而空气中却没有一丝风,让人倍感沉闷。

董长青从妻子怜月手中接过整理好的行囊,说了声好好照顾母亲和自己便朝府外走去。今天,又有一批训练完毕的暗卫成员即将远行。

“夫君……”

怜月素颜倚在门口,手抚着肚子,一脸不舍。

“娘子,有事?”

董长青转过头,疑惑的问道。

“没,早点回来。”

怜月话到嘴边,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叮嘱,秀目中腾起氤氲。

“嗯!”

董长青展齿一笑,挥挥手示意佳人不必担心,转身时表情稍显凝重,因为这是第一次向建奴区域派遣暗卫人员。

而且……

秦府别院地下密室,三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沉默的坐着,其中一人赫然是范海亮。

昔日风光无限的介休范家被秦督以霹雳手段连根拔出,并且牵连部分担任掌柜的旁系子弟精英,范家可谓一蹶不振,让他深感悲哀。

同时他又有一丝庆幸,毕竟自己的小家在这次动荡中保全下来。或许,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范家圩堡被攻陷后,他的才能得到秦督赏识,改名龚子晴,协助董守备负责德州府店面的管理。

像什么药铺、脚行、仓库、码头上的事情,他均有涉及并且尽心尽力。

这次扮成商人,进入建奴区域负责勘察情况,就是他自动请缨。

富贵险中求,更有风险与利益并存之说,以秦督为首的新利益集团正在冉冉升起,要想融入他们当中,就必须拼搏,方有立身之地。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门口被打开,董长青高大的身影遮住烛光,光线瞬间黯淡下来,他的两名亲卫按住刀柄,一左一右把守着门口。

“这是你们新的身份,户籍官牒俱是真实存在,有据可查,路上把资料背熟。

具体安排是你们随本将到京畿,那里有一个五十人的小商队归你们管理,李九负责贴身保护龚子晴安全,刘金虎自由活动,明白吗?”

“明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三人低沉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

“出发!”

柔和的微风拂过草尖,黄色的涟漪在草海中绽放荡开去了远方,西边的云层透出彤红的颜色,红霞里传来阵阵鹰唳声。

纵使已经多次出入漠南草原,林虎还是被九月草原美景陶醉。

“草原美景真是一月一变,上次过来放眼望去还是绿油油一片,现在却到了收获的季节。”

面对浩瀚无际的草海,他对身边的殷雨昂说道。

“风景虽好,可不是大明的草场。”

风拂在脸上,殷雨昂解开头盔,凌乱披散的头发扬起来,他搓搓脸,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

一路前行,已经记不清是他多少次说这种话,心里的欲望仿佛烈火般熊熊燃起,有生之年,一定要让广阔的草原成为大明的牧场。

作为天雄军中精锐的骑兵教官,自然明白一个天然的草场对骑兵意味着什么。

今天,他是来踩点的。

“来了,走在前面的就是那仁朝克图。”

林虎跳下马,跺跺脚,牵着马匹迎上去。

草原上的风几乎不会停下片刻,脏乱的绒毛在皮领子上抚动,到了晚上风会变得更寒冷起来。

殷雨昂扬起双手,一前一后,随后一个跨步,纵身下马。前排的五十骑紧随他,后排的五十骑却是一动不动。

“尊贵的朋友,欢迎您来到大草原,那仁朝克图向您问好。”

远远的,前面穿着狐皮坎肩的老人哈哈大笑,张开双手朝林虎走来。

他自然就是杜尔伯特部的族长那仁朝克图,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几十遍,熟络无比。

身旁是一个光头的大汉,歪鼻眼斜满脸横肉,瞧他粗横的身体,估计充当保镖角色。

另一个身子单薄却穿着褪色补丁的宽袖长袍,头上裹了头巾,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

身上粗糙破烂的皮袄,两只脚都还露在外面,沾满泥泞和草屑,明显是汉人的书生,这就是他的翻译,并且还是奴隶。

那仁朝克图普通汉语还行,说深了就不利索。

风大了,吹得帐篷簌簌声响,里面熊熊火光映着众人的脸明明灭灭,心思重重。

外边,一头羊窜在树枝上烘烤着,散发膻腥味。三道身影围坐火堆旁,殷雨昂拿下肩上的草絮扔进火里。

“殷千户,你说他们会答应让我们借道吗?”

他的副手曹方低声问道。

殷雨昂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无所谓的说道:“若不是需要向导,加上秦督要求我们分别对待,早就一路杀过来。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鸟,手上没有沾满汉人的鲜血?不然,这些汉人奴隶哪里来?”

“不急,漠南蒙古草原除了科尔沁外,其它的分散成几十个小部落,可别因小失大,让他们团结起来。

那仁朝克图会答应的,他早已……”

林虎嘴边泛起一丝冷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帐篷内,亦是热烈讨论着。

“不成啊,若是大清知道此事,能饶过我们杜尔伯特部吗?到时……”

“可巴林部落已经答应明人,我们千余人也挡不住他们啊!”

“好像大明自从上次胜利后,有点不一样。”

“是心高气傲!不过明人说得也有道理,让我们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

多事之秋啊!

那仁朝克图闭着眼睛,听着族人议论纷纷,心里却渐渐下定主意,“今年草料充足,部落向西移动,寻找马源。

这里的事情,杜尔伯特部一概不知。

巴林部落怎么做不管,但我们这里向导没有,画个草图给他们,也不枉双方这半年来的情谊。

也好,正好看看大明人有什么变化。

现在,请我们的朋友进来喝酒。”

那仁朝克图一锤定音,拍板决定此事。

第三百四十八节 三份密疏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金秋九月,北方的天气逐渐凉爽。

皇城宫后苑,园内浅丘起伏,地势广阔,林木葱郁。

园中普植雪松、银杏、香樟、紫薇、等林木,林间点缀以草坪、荷池、亭榭、小径、颇具山林野趣。

崇祯今日偷得半日闲,正和周皇后在游园。

“今年内帑充裕,宫内用度可以酌情增加部分,这些年苦了你们。”

钱财是男人的腰杆子,对于帝王亦是如此。

托秦浩明和锦衣卫查抄大学士陈演的福,如今内库有一千多万纹银,崇祯感觉底气充足许多。

“臣妾遵旨!只是不知今年灾情怎么样,后宫需要赈灾吗?”

涉及到后宫大部分人,周皇后自然答应。只是心地善良的她,时刻忧心民众。

“今年河南、河北、山东三地虽然都是大旱,可却给秦爱卿化解得差不多了。否则,朕哪里有闲情和皇后游园?”

目前局势除了西北外,其他一切尚可。崇祯背负双手,有些自得。

周皇后微微一笑,不再发问,皇上难得休闲片刻,还是好好陪他。

“皇上,锦衣卫徐鸿轩镇抚使求见。”

庭院拐角,王承恩远远的禀告。

“宣!”

镇抚使徐鸿轩是秦浩明的亲卫,崇祯已从骆养性嘴边了解到,因此,未免有些另眼相看。

“末将参见皇上!这是秦督的密奏,请皇上御览。”

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徐鸿轩行完标准的军礼,把密封完整奏折交给王承恩。

“薛国观的事情由你带锦衣卫处理,就赐他自尽吧。吴昌时收监入狱,由大理寺审理。”

叫住就待转身离去的徐鸿轩,崇祯语气有些萧索。

自己原本想饶薛国观一命,罚没他在京的财产即可。哪知后面的事情,真是出乎他这个天子的意料。

薛国观致仕第二日,东厂指挥使吴道正揭发丁忧在家的侍郎蔡奕琛向薛国观行贿。

崇祯念旧情,要求薛国观心腹都御史熊明遇审查此案,作出从轻论处的决定,以便让薛国观致仕回归故里。

都御史熊明遇也能体会上意,从轻发落。只是在介入调查后,发现居然是行人司官员吴昌时作怪。

原来,薛国观当首辅之时,适逢决定他升降的定期考核,吴昌时唯恐薛国观忌惮他的复社身份,从中阻挠抑制。

便去走后门通路子,重重地贿赂了一下。薛国观假意敷衍,答应考核时一定把他排在第一,可以提升为吏科给事中。

可是走后门通路子的人太多,肥缺毕竟有限,薛国观只给吴昌时安排了一个礼部主事。

吴昌时怀恨在心,便在薛国观倒霉后,串通密友吴道正揭发此事。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让自己心腹审理此案并且挖出吴昌时,薛国观误以为皇上对他还颇为眷顾。

致仕离京时还摆出一副衣锦荣归的派头,装满金银财宝的车辆络绎不绝,招摇过市。

而吴道正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逮捕薛国观的亲信,迫使他招供薛国观收受贿赂的一系列罪证。

一时间满城风雨,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崇祯皇帝马上下令逮捕薛国观。

关入监狱的薛国观,自以为有温体仁和崇祯皇帝的特殊关系,一定还可以再次从轻发落,尚在监狱中悠哉游哉。

得知情况,崇祯皇帝终于对他死心,并且对朝堂大臣相互争斗心寒。

刚好看见秦浩明亲卫徐鸿轩,遂起了敲山震虎之意,索性让秦浩明再次威名大振。

斗倒首辅,再由他的亲卫赐死,不知朝臣会有什么想法?

“诺,末将遵旨!”

徐鸿轩大喜,经此一事,秦督声望怕是会再上一层楼。

“秦督居然一口气上了三份密疏,看来皇上是没有时间陪臣妾游园了。”

王承恩拆开火漆,三本奏折现入眼帘,地方督抚密奏无小事,周皇后心知夫君肯定要忙碌,无奈的摇摇头,准备告退。

“皇后不急,稍待片刻。

秦爱卿一向不让朕操心,肯定没有烦心事,刚好每人看一本,速战速决继续游园。”

崇祯说完,随意拿过最上面的奏折,坐在锦墩上自顾阅览。

“启禀皇上,经微臣多方了解排查,郑芝龙势力发展过程如下:

天启三年,郑芝龙势力有船七百余艘,人数不详。

崇祯元年,福建巡抚熊文灿招抚郑芝龙,诏授海防游击,任五虎海防游击将军。

郑芝龙表示以剪除夷寇、剿平诸盗为己任,率部降明,离开他多年经营的海上贸易根据地台湾,坐镇闽海。

此时,郑芝龙有部众三万余人,船只千余艘,仍率领原部,为朝廷守备沿海以防海盗倭寇和荷兰人进攻。

并率军讨伐其他昔日结拜兄弟海盗力量,包括李魁奇、钟斌、刘香等人。

崇祯六年,郑芝龙于料罗湾海战中击溃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从此控制海路、收取各国商船舶靠费用,郑芝龙也因此迅速富可倾国。

并成为闽南的领主与海上霸主,对缴保护费的商船给予郑家令旗,如不缴费而想经过郑芝龙海域的,一律劫掠。

至此,郑家迅猛发展,通贩洋货,内客外商,皆用郑氏旗号,无有不从者。虽一船收三千纹银,但海贸利润颇大,商贾犹有二十倍之利。

利用金钱之利,郑芝龙结交朝堂权贵、地方大员,八闽以郑氏为长城。

此外,郑芝龙的通商范围广及东洋、南洋各地: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柬埔寨、暹罗等地。

据微臣了解,郑家现在兵力高达二十余万人,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组成的战舰,是大明甚至是南海、东海第一的海师。

微臣秦浩明叩拜,祝皇上安康!”

崇祯手里拿着奏折,失神的望着远处一片菊海,脑海里空空如也。

唯有二十余万人,三千艘战舰,海上霸主等字眼晃动着。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感谢诸君每日投票支持,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四十九节 与狼共舞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设身处地想想,崇祯竟然不知用何方法,对付拥有如此庞大势力的郑家?

大军压境?

在陆地上水军自然打不过陆军,可问题郑家对泉州百姓异常仁慈,不但不仗势欺人,甚至救济贫苦,威望比官家还高。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们恐怕早已知悉一切。人家开船出海笑看天下,大明将士只能徒呼奈何!

用精兵将郑家一网成擒?

以有心算无心,这并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后续怎么办?

郑家的水师或许会分裂,但不管怎样,都一定会打着为郑家复仇的名义,沿途骚扰劫掠大明漫长的海岸线。

时至今时今日,四处飘零的大明能承受得了江南地区的动乱吗?

这一刻,崇祯皇帝内心深处无比渴望拥有强大的大明海师。尤其是海贸之利,更是超乎他想象。

广袤千里的大明土地,所得竟然不如盘踞方寸之间的郑家,让他这个天子情何以堪?

大明海禁是在他手里解禁,可整个朝堂却无一人提出发展海师,利用海贸去盈利,弥补大明国库入不敷出的财政收入。

当然,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只有当秦爱卿列举出一项项具体数字时,崇祯才发现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坐井观天,他脑海里第一次闪过这个念头,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从记事起,自己好像从未离开京城一步。大海是什么概念,他着实不知,只是从书籍记载中知道大海很广阔而已。

尸位素餐,则是他对朝臣的评价。

居庙堂之高的诸位大人们,曾多次驳回江南沿海地区的官员要求开放海禁的公文。

到崇祯六年,福建巡抚邹维琏与郑芝龙在料罗湾海战中打败荷兰人,漳州月港才成为当时大明唯一合法的商人出海贸易港口,并设立市舶司。

只是现在看来,所有好处全部便宜郑芝龙,没朝廷什么事。

微臣认为,并不是学问高就可为首辅。情不自禁的,崇祯蓦然想起昔日秦浩明之言。

一阵微风吹来,宫后苑中不时有枯黄的落叶飘零,勤奋的小宫女把它捡起丢到桶篓内,以免影响景致。

“看来,这朝堂是该清理清理了。”

此情此景,崇祯皇帝暗叹一声摇摇头,这游园是兴致也淡了许多。

相较于崇祯略显黯淡的心情,周皇后却一脸的兴致高昂,挥舞着手里的奏折,轻启朱唇高兴的说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秦督真乃国之干将,小小年纪便如此老谋深算,玩弄郑家于股掌间。”

“哦,朕看看他究竟有何妙计对付郑家?”

纵使秦浩明给他过很多惊喜,奈何一力降十会,朝廷现在能给予的帮助不多,自己易地而处感觉一筹莫展,皇后竟然说他能玩弄郑家于股掌?

拿过奏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与狼共舞计划书,倒是有些新颖,秦爱卿还真是标新立异,与其他朝臣不同。

崇祯洒然一笑,认真的往下看去。

整个内容分成捧杀、融合、拉拢、发展、削干、功成六个阶段,并且在每个阶段备注有可能出现的突发问题,期间应如何对付,非常详细,一目了然。

而发展作为主线,一直贯穿整个计划。

便如目前的捧杀阶段,利用郑芝龙小心谨慎不欲与朝廷翻脸的复杂心态,为大明谋夺实实在在的利益。

从南洋筹措五百万斤粮食,再令其北上杀虏,端的一石三鸟,好计策。

其一,粮食用于救济灾民,减少国内混乱,稳定民心。

其二,人口就是资源,既能用于地方建设,又能充当兵源。

其三,郑家北上杀虏,虽说不是大规模的血战,可多少要损失部分兵力和物资,委实妙不可言。

关键是郑芝龙已经同意并且准备去实行,其一方面说明郑家目前没有反意,另一方面说明他们在乎虚名。

反观朝廷,只要擢升郑芝龙为广州总兵官,署都督同知,在有军功的情况下加以褒奖即可,可谓一本万利。

其实话说回来,你不给又怎样,难道这样就可以阻止郑家发展不成?

崇祯从头到尾反复看了几遍,最后闭着眼睛推敲其中的环节,判断其可行性。

良久,他站起身喟然长叹,朝着凤目闪闪的周皇后说道:“皇后所言极是,秦爱卿委实是国之肱骨。

这份与狼共舞计划书,想来满朝文武再无第二人有此魄力、有此眼光布局筹谋,连朕也做不到。”

第一次,崇祯这个高傲的大明君王,脑海里回顾着过往秦浩明的功勋和言辞,以及种种建议,心服口服。

“大伴,你这份密奏中又说些什么?”

许是他感觉关键的已经看过,第三封理应是一些枝末的细微小事,故而他并没有亲自看,而是朝侍立一旁的王承恩问道。

“启禀皇爷,您还是亲自看看为好。”

王承恩苦着脸,递过手里的密奏。

难道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大伴不至于此?

摊开合着的奏章,崇祯省略一些官场措辞的行文,匆匆浏览一遍,立马知道王承恩脸色古怪的原因。

“荒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堂堂两省总督竟然深入漠南草原练兵,何其荒谬?”

前面两条,总督衙门要收回市舶司,登州水军到舟山群岛剿匪练兵,崇祯都觉得可以理解甚至同意。

毕竟,这都是原先报备过的,现在无非旧事重提而已。

可秦浩明亲自出入草原练兵,并说什么寇可往,吾亦可往之语,简直令他想破口大骂。

至于吗?

练兵关你一个总督什么事情,蒙古草原大明朝廷有多少年没有进入过了,这要出了什么差错,大明的脸面往哪搁?

现在他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吗?那是大明福建、广州的两省总督,是封疆大吏,位高而权重。

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崇祯真的无法想象后果。

PS:推荐朋友一本新书,《司理监》,作者是明末扛鼎的人物傲骨铁心,已经有完本的几部,相当热血。

第三百五十节 练兵练将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皇上,臣妾以为秦督虽有出格之举,然观其过往所为皆有深意,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此次应不例外。

不妨耐心等待捷报频传,皇上以为如何?”

知夫莫若妻。

周皇后怕崇祯在气头上,做出什么不当举措,金口玉言一开,木已成舟,不好更改,故而急忙抢先宽声劝慰。

“大伴,命锦衣卫探子悉数撒出去,关注秦爱卿情况,两日一报。着边关九镇加强戒备,严防建奴暴怒下寇边报复。”

听完周皇后的话,崇祯沉吟片刻,回想着密奏中的内容,转头对王承恩吩咐。

寇可往,吾亦可往。

昔日大汉天子的豪言壮语,久久盘旋在崇祯皇帝的脑海中,目光凝视着北方,思绪越过草原,想象着那里的金戈铁马。

漠南草原,原先杜尔伯特部落族人的牧场。

风呼呼的吹散阴云,露出蓝色天空中的一抹阳光。

草原上有一支队伍正在集结,这是大明的军队,将士们都身着红色鸳鸯战袄,背负箭袋铳箭,斜挎战弓,手握绣春刀,胯下骑着战马。

三百多人,三百多匹马,肃然而立,萧萧无声。

军士穿袄,将校披甲,领头的一匹军马上,正是一个披甲的将领,外边罩袍上绘着狮虎的图案。

对面则是一个穿绯袍的将官和独眼将军,身后十几个将校一字排开,正勒着战马的缰绳,和将士们说着什么。

“兄弟们,你们是天雄军最精锐的将士——夜不收。

本督现在命令你们在殷千户的带领下,将前方出现活着的东西一概消灭,行军路上不留一个活物。

同时,不管是蒙古人的部落还是建奴人聚集的地方,一定要查明他们具体的人数,明白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罩袍上印着狮虎图案的殷雨昂缓缓拔刀出鞘,刀擦着鞘,发出一阵渗人的磨擦声。

“明白,禀报秦督,夜不收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说完转身举刀,提马偏向前面,发出短促的喝叫:“夜不收第一队跟我杀!杀!杀!不放过一个活的!”

说完便四蹄翻飞,俯冲下去。

在他身后,将士们纷纷拔刀出鞘,口里喊着杀杀杀疾驰而去,阳光照在他们的的刀刃上,烁烁生寒。

“这小子,有点意思,末将喜欢。好好打磨,肯定是一名勇将。”

目注着殷雨昂率领着三百多人的队伍离开,至一箭地又分为三个不同方向,每个方向一个百人队,独眼将军感叹说道。

不用说,穿绯袍的将官和独眼将军正是秦浩明和张松荣。

由他一手训练半年之久的四千骑兵基本成军,可没有经过战火考验的军队,成长速度太慢。

按他的想法,原本要拉到山西剿匪锻炼一下,但被秦浩明制止,转为偷袭漠南草原科尔沁部和建奴。

和大明接壤的杜尔伯特部和巴林部肯借道,毫无戒备的科尔沁部和它结合中的建奴,就是大明将士任意驰骋的牧场。

现在正是金秋九月,草原广阔无垠,蒙古人喜欢逐水而居,分得极散,方便牧养牛马。无论如何,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大明敢这样疯狂?

张松荣独目闪闪,脸上的刀疤尽显狰狞。机会来之不易,他知道秦督是用福寿膏打开北方的大门。

再想有下次这样的机会不容易,至少,科尔沁部和建奴人会严防死守。

“只要我们汉人有血性,敢于战斗,你们将都成长为勇将名将。告诉本督,你们有没有敢战之心,有没有血性?”

秦浩明调转马头,指着站立的的十几个将校,大声高叫。

“启禀秦督,我们有!”

“大声点,怎么像个娘们?”

“我们有!”

大声的吼叫声,仿佛刺穿草原,直指苍穹!

秦浩明满意自得的笑笑,军心可用,目光从董长青、阎应元、戚怀年、李想、碾子、浩子、林虎、李三……等人一一扫射过去。

其实,这次他不仅是练兵,还是练将,练他的嫡系将领。

说起来,这已经不叫练兵,而是战略,或者说是战役。

只是,他没有想到来得如此突然。

想不到福寿膏的威力如此之大?想不到巴林部落和杜尔伯特部的上层头人堕落得如此迅速?

当从董长青那里得到林虎和李三的确切消息,他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可是,他不能再等,因为时间不等人。

再等,草原将下雪,战机稍纵即逝。

为此,他不惜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宣大边镇,和卢象升、杨国柱等人商议,来了这么一出。

临时征调天雄军精锐八千人,有一定骑术的将士七千人,甚至叫董长青从德州府带来一千多人,和四千刚刚成军的将士,组成两万人的联军。

一切轻车从简,携带五天的食物,从喜峰口、古北口、独石口、张家口出关,扑向科尔沁草原,打他们一个迅雷不及掩耳。

“弟兄们,今后,你们的名字必将载入史册。因为,你们是大明近二十年来再次踏入草原的大明将领。

但是,我们不是来叙旧谈交情。我们是军人,是大明的军人,举起你们手中刀,杀他个赫赫威名出来。”

秦浩明骑在战马上,第一次开始对他的嫡系将领关于对建奴态度的演讲。

“大明和建奴的这场战争一开始,便无法结束。除非大明灭亡或者他们灭亡,否则,不可能止歇。

因为这场战争,不是一家一姓之争,不是一地一时之争。

而是两个民族,两个文明,两种生活方式和两种截然不同、南辕北辙的价值观碰撞在一起的激烈冲突!

大明,诸夏贵胄,右祍农耕之国;汉族,始自炎黄,自仓颉造字,三王治世,便上孝君父,中顺父母,下养妻儿!

而彼建奴者,便如野蛮之人,无礼仪法度,无人伦父子,无兄弟姐妹,只讲实力!

我们创造,他们毁灭,我们文明,他们野蛮,我们忠君孝顺,而彼辈无父无君!

是故,对建奴的战争,不仅仅是雪国耻,也不仅仅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诸夏民族,为了子孙后代,千秋万世!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再和平收场,大明与建奴,不倒下一个,战争不可能结束!

事实如此,弟兄们,我们要怎么办?”

“杀!杀!杀!杀光他们!”

所有人都挺起胸膛,发出滔天怒吼。

“好,一切按计划行事!记住,交代下面的将士,不要活物!出发!”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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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节 惨烈屠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大明崇祯九年三月二十日,漠南蒙古二十四部四十九名领主头人与建奴文武官员百余人在盛京召开大会。

共推敌酋皇太极为“博克达彻辰汗”,改国号为“大清”。

从此嫩科尔沁所属四部十旗分左右两翼,会盟于科尔沁右翼中旗境内的哲里木山下,形成哲里木盟,又称嫩江十旗。

也就是从那时起,漠南蒙古各部死心塌地的跟着建奴,对汉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同样的,建奴为了拉拢科尔沁草原的漠南蒙古各部,双方采取联姻的方式,构成更加紧密的联盟。

历史上,建奴鞑酋的皇后妃子大多来自科尔沁草原的漠南蒙古各部,比较有名的就是大玉儿、海兰珠等。

而秦浩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打击漠南蒙古各部,拉拢漠西、漠北蒙古人,共同对付建奴和漠南蒙古各部。

漠南草原,天气阴阴晴晴,乌云始终笼罩在草原上空。

一顶顶毛皮缝制成的帐篷错落有致的散在草原中,呈现出不规则的矩形,中央区域的旗杆上飘着一面白色的旗帜,想来就是头人居住地方。

这是一个约八百人口的部落,阴沉的天色下,牧民来来往往出入频繁。女人驱赶着牛羊回到圈里,男人则抓紧时间把马赶到马厩。

这是草原牧民平常一天的生活,充满喧嚣和嘈杂。

一个女人钻出帐篷,朝正在玩耍的两个十四五岁大的男孩大声叫喊。片刻,两个少年欢快的牵过马匹熟练的翻上,朝外面奔去。

欢快前进的身影中,跑过平坦的草地,远处入眼是一片白色的羊群,偶尔有嘴中咀嚼着青草的羊头抬起来望向前方奔来的两骑。

一名正挥舞鞭子的蒙古男人慢悠悠的骑着马,口中吆喝驱赶掉队的牲畜。

听到马蹄声,目光看过去,皱巴巴的脸展开笑容,骑马迎上去。

“我的草原雄鹰,是来看阿爸吗?”

两骑里,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笑的很灿烂,点着头指着天上说道:“快下雨了,额吉让我们过来帮忙。”

蒙古男人正是他们的阿爸。

“阿爸,后面有部队,好像是汉人?”

另一个马背上的半大男孩指着阿爸身后,那个方向有百余道身影漫过草坡上的小山包。

草原的孩子早熟,再过一两年,他也是部落中一名合格的战士。

铁蹄把茅草踩踏得陷入泥沙里,两匹骏马率先登上了矮坡。

从男孩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的那位将领,站在另一侧的那员武将,因为被阿爸挡住了,只能看到他不时被山风扬起的猩红色的披风。

“他们是谁?”

陡然间,一声狼嚎在那边呼啸,一柄柄刀唰唰举向了天空,战马慢慢踩出一步,然后带着轰隆隆的巨响蔓延而来。

那名蒙古男人急忙从取出弓箭,响起暴喝:“快跑!”

接着便是挽弓搭箭瞄准那边冲下来的敌人。

咻、咻、咻——

砰、砰、砰——

箭矢尖锐的破空传来,伴随着枪声。

来自另一个方向的箭矢和火铳,钉在蒙古男人脖子和胸膛上,血光溅起。他手中的弓箭尚未射出去,尸体已从马背缓缓的落在草地上。

“阿爸……”

两名蒙古少年骇然的望着满身是血的阿爸,悲声高叫,调转马头抽鞭奔驰。

侧面,两名着甲的将领带着千余人的队伍从另一边草坡飞驰而下,漠然的眼神望了一眼骑马奔逃的两个蒙古少年,扬起马鞭。

前方,两名骑马的蒙古少年咬着嘴唇害怕的纵马飞驰,身后响起了嗷呜的狼嚎声。

其中一个男孩诧异的回头,视线里,一匹战马奔袭而来,刀锋唰的一下挥砍。

他的瞳孔蓦然收紧,下一刻,血柱冲天而起,随后视线高高抛了起来,看不清的人、马在头顶下方卷起泥尘冲过。

稚嫩的脑袋飞上天空,无头的尸体涌着鲜血在马背上又跑了一截,方才摔下来。

头颅落下,被一名将士接住举过头顶挥舞,口中犹自叫着:“杀啊!”的暴戾喝声。

马蹄声声如雷般逼近,卷起地上的草絮。

此时,部落帐篷周围有人听到了动静,伏在地上倾听,见存留的一个蒙古男孩挥舞手臂,骑着马在远处叫喊,有人着急的冲了出去。

对面有人挽弓,弦音嗡的颤响。

噗——

一支长箭钉在男孩后背,挂着眼泪的脸上还带着恐惧,口中唔的一声从马匹上滚落下去。

正在长大的身体被绞在马蹄下,翻了几个滚,一动不动。目睹这些,整个蒙古营地嘈杂混乱起来。

“是明人。”

“儿郎们,杀死他们。”

“赶快跑出去求救。”

男孩的母亲哭喊着冲上去抢孩子的身体,族中的老人、青壮怒吼着钻进帐篷取出长枪、弓箭、弯刀。

下一刻,马蹄踏进营地,高速向前推进,手中挥舞着刀刃,仿佛死神的镰刀,四处血线飚飞。

抱着男孩尸体的蒙古妇女倒了下去,被紧随而来无数战马蹄踩的血肉模糊。

一名勇武健壮的蒙古汉子持着长枪冲出帐篷,口里大叫着往前冲,捅进撞来的战马胸腔。凄厉的马嘶声中,马上的将士被抛向远方的草地。

战马前肢一屈轰的巨响,压在健壮的的身体上,战马的声躯带着惯性在地上滑行,拖出半丈的血痕,只剩下一双粗壮毛茸茸的脚掌露在外面。

摔落马下的大明将士呲牙咧嘴的想要爬起来,周围冲来的蒙古青壮挥刀就砍,却被砰砰的几声枪声打到,血花四溅。

前方冲过来几个骑马的大明将士,一个脸上一条长疤的将士大喝一声,“去死吧!”,手里的腰刀对着一个拿着弯刀的汉子砍劈过去。

断肢和血浆溅到躺在地上的大明将士脸上。

随后,他摇摇晃晃爬起来,捡过兵器狰狞的大吼,对抱着断臂惨叫的身影飞扑过去,挥刀在对方胸口劈了一刀,又是一脚蹬飞出去。

接着举刀恶狠狠朝已经奄奄一息的蒙古汉子颈部砍劈,提起血淋淋的脑袋,对着救他的大明将士兴奋的喊叫:

“胡哥,我见血杀敌了,再也不是菜鸟了,可以拿到二级勋章了,不会连狗都不如了。”

“六子,注意保护自己,继续杀敌,你做得很好。”

夜不收胡汉东边说边利索的点燃火折子,丢在了帐篷上。

火焰片刻间窜起来,浓烟随着风卷上天空,整个部落小部分已经陷入火海,着火的身躯在乱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抵抗的蒙古人不是没有,而是大少。且是在猝不及防下,力量悬殊过大,徒劳无用。

第三百五十二节 血色草原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五千对八百,况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果可想而知。

不久之后,战斗很快结束,反抗渐渐停息下来。未死的,受伤的被集中一起,瑟瑟发抖的看着围拢过来的大明将士。

踏踏踏……

马蹄声停止在二百多名蒙古俘虏面前,正是领导这支队伍的将领董长青和李想。

董长青眼里没有任何感情,低垂视线俯视着他们,然后叫来分配在队伍中的新兵千户杨孔明,“让菜鸟们列队。”

“诺。”杨孔明行完礼迅速去整理队伍。

“谁手上没沾血的,立马出列。”

五百多名新兵将士面面相觑的互相看了看,低着头慢慢走出。

董长青闭上眼睛,脸上无一丝表情,只是缓缓的吐道:“杀光他们,不准用枪。”

唰唰唰……

刀出鞘,寒光凛冽。

抬起来时,被俘的蒙古人张大嘴叫嚷着,声音嘈杂起来,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将身边的孩子推了出去。

同时有几个穿着破烂的身影踉踉跄跄跑出来,大叫:“将军请饶命,奴才是大明人士。”

“押过来,问问什么情况?”

见到有人自称大明人士,董长青睁开眼,对身边亲卫说道。

片刻,亲卫熟络的把四个人身上搜身一遍,方才带着他们来到董长青面前,并让他们跪下说话。

“将军,奴才们是建奴窃据沈阳后,被分配给蒙古人为奴,请将军开恩。”

这家伙估计奴才当久了,已经把这个觉悟深入心底,现在见到大明军队,还口口声声自称奴才。

董长青听他说话条理性不错,有些文人的样子,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站起来说话,读过书吗?”

“谢过大人,奴才叫吴火华,以前家里日子还过得去,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在沈阳中卫当差。

父亲见奴才长得文弱,不是当兵的料,在八岁时送奴才到私塾开蒙,读了三年半的书。”

这个叫吴火华的人看不出真实年龄,只是沧桑的厉害。说起过去,眼里闪过缅怀,更多的还是黯然。

“那些鞑子鬼叫什么?那几个女子是什么人?还有,别动不动就什么奴才,恶心!”

俘虏中,眼尖的李想发现几个女人长得不错。虽然看上去皮肤粗糙一点,没有汉人女子水嫩,可相貌还算标致。

“大人,他们说孩子还不到车轮高,按草原的规矩,算不上勇士,希望我们放过这些孩子。

而那三个女人是头人的姬妾,旁边两个是女儿,号称草原明珠。”

吴火华指着俘虏中五个女人,一一介绍清楚。

“嘿嘿……这些鞑子的女人正好给弟兄们享用,这些狗日的糟蹋我们汉人姐妹,正好以牙还牙。”

李想听完冷然一笑,脸上的数道刀疤纠结在一起,吩咐手下将士把五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单独押过来。

前方,杨孔明看着一张张黝黑、带着仇恨目光的小脸缩在大人怀里,有些犹豫,望向董长青。

“动手。”

天空中滑落下一滴雨水,战马上的董长青原本阖着的眼帘蓦然睁开,披风扬了一下,厉声暴喝。

“杀!”

军令如山!

片片刀光举起,大明将士有的狰狞大笑,或圆瞪着双眼冲上去举刀乱剁,替自己壮胆。

冰冷的刀锋落下,带起大片的血肉,有人身中数刀下意识的伸手去挡,转眼手臂便飞了起来,血花飞溅。

鞑子的哭声、惨叫汇成一片。

疯狂挥舞刀刃的将士们上半身沾满了鲜血,血浆从他们脚下渗过土壤流到了外面。

雨丝飘扬,被风一吹,变成斜雨,围拢的俘虏中已经再没有任何声息发出。

僧多粥少,二百多人的俘虏显然不够五百多将士杀。因此,部分将士就成了看客。

董长青策马小踏几步,望着大多数正在呕吐的大明将士,举起手挥了挥大声吼道:

“兄弟们,历次寇边,鞑子哪次不是建奴的急先锋?

你们当中有些人仁慈心软,本将能够理解,其实本将也心软!

但是请你们别忘了,你们的亲人、乡邻,他们当中亦有老人、孩子,可是鞑子放过他们了吗?鞑子心软仁慈了吗?

吴火华,你一直呆在辽东和草原,跟大家说说建奴和鞑子有何区别吧?”

“诸位将军,建奴和鞑子其实都一样,就是一对畜生和禽兽,并无分别。

天启三年六月,建奴听说本溪大明百姓人数增加。

敌酋努尔哈赤派遣代善、阿济格、杜度、硕讬等贝勒,率兵两万前往,将男人全部杀光,带回大量子女、牲畜。

次年正月,他又连下九次汗谕,遣派大批八旗官兵,在金国的大部分辖区,查量汉民粮谷,凡每人有谷不及五斗者,定为无谷之人。

敌酋辱骂无谷之人是不耕田、无谷、不定居于家,欲由此地逃往大明之光棍。

谕令八旗官兵应将无谷之人视为仇敌,立即捕之送来,并于正月二十七日,一次杀了从各处查出送来之无谷之人十几万人。

至于鞑子也一样。

奴……小人是崇祯三年被送到蒙古草原为奴,这十几年间,该部落陆陆续续有两百多明人奴隶。

可现在你们看看,只剩下我等四人。其他人无不是被打死、饿死、病死、累死,唯独没有一个是老死。

即使这样,我们男子还好点,承受不了,想死便死了。可大明女子却是……求生不能,想死不得。

他们真的是畜生……嗷……”

细雨斜风下,吴火华泪流满面哭诉着,说到后面,干瘦的身体仰天干嚎。

“我不是人!下贱的懦夫!”

听完这些,有人在鲜血下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伸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泪水混着血水一起流下来。

“刚刚我心软了,只砍了一刀,忘记自己小妹是怎么被鞑虏祸害后杀死的……”

其中,有人哭着也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记。

周围陆续有人跟着扇了自己耳光,响起一片啪啪啪的声音,甚至有人嚎嚎大哭。

董长青抬手让他们停下,胸膛里跳跃着熊熊的怒火,“兄弟们,秦督说得对,大明和鞑虏,不是一家一姓之争,不是一地一时之争。

所以,我要让建奴和鞑子知道,血债血还,咱们汉人当中也有狠的,也会杀人!甚至更加凶残!”

“血债血还!”

所有人怒声大吼回应。

“留下一个百人队,照顾受伤的兄弟,到一号地点集合。

把马匹、粮食、金银带走,能带多少带多少,带不走全部杀死,不要一个活物,牛羊也不行。

黄色草原不好看,把它给我变成红色,兄弟门面,我们去下一个部落。”

李想双腿站在马镫上,用力嘶喊。

“诺!”

第三百五十二节 速战速决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夏秋时节的科尔沁草原碧野千里、风景如画,此时无论是纵马在草原上驰骋,还是欣赏乌云压顶的苍茫,都是一大享受。闪舞.

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水汽,雨来了一阵又收回去,抑或继续在云层里酝酿。

仰天望去,云在走,鸟在飞。闭眼聆听,鸟儿在鸣叫羊群在合唱,那已经不是一种声音,而是大自然创作的一首交响乐。

只可惜,一心想着屠戮的人并不关心风景。

从高空俯瞰下去,漠南蒙古和建奴结合部的区域内,二万红色大军忽分忽和,把草原彻底变成屠宰场。

下方原野上马蹄声震动、狼嚎此起彼伏。火焰的光芒猛烈的燃烧,映着一匹匹战马奔驰而过。

刀光划破皮毛缝制的帐篷,里面发出女人、孩子的尖叫,身影从里面跑出来,骑马的人挽弓搭箭,箭矢飞过去,奔跑的人影带着嫣红的鲜血倒下。

在夜不收的指引下,大明将士如草原的狼群,朝鞑子大小部落扑去,凶猛而犀利。

没有城墙的防守,只有一个个蒙古包耸立在广袤的草原上,面对大明将士突然而至的攻击,鞑子并没有太大的抵御能力。

漠南草原没有一个统一的王者,只有大小不一的旗主,恰逢秋高马肥,正是四处牧马的好时机。35xs

再加上大明的军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进入草原,他们和建奴又是一家人。

故而,他们觉得草原非常安全,每个部落都分得极散,追逐最好的牧场。

殷雨昂的夜不收是草原上最忙碌的一群人,既要探明蒙古人部落大小和距离,又要负责截杀侥幸逃出的漏网之鱼,以免消息泄露。

纵使如此,他却甘之如饴。因为,这样的场面让他血脉喷张。

曾几何时,纵横天下的汉家铁骑、明初徐达、蓝玉将军率领的天雄军,想来就是如此刻一般,以泰山压顶之势对草原民族碾压过去吧!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人,包括参战的将领和许多将士,他们有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一刻钟后,末将负责攻击前门,董守备从后面进攻,殷千户和杨千户带领两千人马负责侧面,半刻钟后视情况转为截杀漏网之鱼,秦督掠阵。

记住,务必不让他们走脱一人。

灭掉他们后,今晚就在此休息一夜,养精蓄锐。明日辰时三刻直奔五十里开外的建奴马场,”

参将张松荣鹰钩鼻子两侧,有两道刀削一般的法令纹,深深地撇向左右,罩住了他薄薄的嘴唇,杀气腾腾的声音,正是从那张嘴里发出来的。闪舞.

他是马战的高手,秦浩明由他全权部署具体战术,而自己负责战略。

“还是那句老话,速战速决,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财物次之!现在大家分头准备。”

秦浩明言简意赅,略微交代一二。

该说的早说了,现在是战前,没必要絮絮叨叨。

不同于之前消灭的十几个部落,小的几百人,多的也不过两三千人。

丘陵下望不到头的大大小小蒙古包,是科尔沁左翼中旗,俗称达尔罕旗的所在地。旗主巴拉珠尔,有七八千人的规模。

早在一天前,他们就策划全歼达尔罕旗。

所以,现在这里汇聚了一万二千人,为的就是做到万无一失。消灭他们不难,难得是不能走漏风声。

否则,让鞑子醒悟过来聚集草原之兵,屠杀就到此为止,这无疑不是秦浩明想看到的。

平坦而又柔软的天然草原,置身其中,有如亲临大海。原始的泉河,原始的植被,原始的天空,原始的风味。

一度,秦浩明也被她的美丽所吸引。

可想到掌握这片土地的主人,没有融入大明,却投入到建奴的怀抱,他的心里又坚硬几分。

战斗如期打响,张松荣望着身后的草坡,青灰色天空下骑马矗立的秦浩明身影片刻,转头举起腰刀,发出狼一般的狰狞凶恶。

此时已经不需要隐瞒队伍行迹,三路大军犹如出鞘的匕首,现必见血。

马蹄疾驰,翻起泥泞草絮满天飞舞。

山坡下,一位美丽的蒙古少女,惊悚的望着红色的骑兵队伍呈扇形奔驰过来。

由于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见领头将领人瘦高的身子,一张狭长的马脸,凹目鹰鼻,不怒自威。

她立马扭头在草原拼命奔跑着,一跳一闪的身影仿佛一匹奔跃的牝鹿,而那将军策马飞驰,就像一个衔尾极追的猎人。

战马驰骋,片刻间就追上了少女。

“蓬!”

刀起,寒光闪,血光现。

“额吉,是大明军官来……”

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刀锋过处,一颗螓首飞到半空,腔中喷出的热血溅成了一团血雾。

杨孔明挥舞着血刀,从她身边一掠而过。紧接着,无数的战马踏着少女柔软的身体,杀进达尔罕旗。

喊杀的声音在四处嘶吼,交织的洪流踩着马蹄疾驰,挥舞长矛刀刃的蒙古人被分割成了几块小圈。

巨大的火焰下,鲜血倾洒在地上,尸体铺开,赤着的脚、穿着皮筒的脚来回穿插奔走。

骑马的大明将士娴熟的挽弓,嗖的一声,箭矢钉翻一个挥舞兵器的高大身形。

突然遭到袭击,鞑子中有人不知所措,有人却相当勇猛。

在一个巨大的蒙古帐篷内,一个彪悍的鞑子拔出随身携带的弯刀,窜出来一刀就朝逐渐慢下了的马腿砍去。

血花四溅,马上的将士摔落下来,这地上打了几个滚,鞑子走上前,就待结果他的性命。

咻咻咻……

弓弦紧绷,箭矢划过空气的声音,那名鞑子回头,一支羽箭噗的从他胸膛贯穿过去,钉在尸体身后的帐帘上,尾羽还在微微震动,带着血滴落在蒙古包上。

混乱中,一个健壮妇人想搂住跑过来的孩童,视野之中,一道红色的身影放弓换刀纵马从火光里闪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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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节 修罗地狱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呯的闷响,孩童被巨大冲势的战马撞飞出去,血喷出口鼻,滚出两圈方才停下来。

希律律——

手中缰绳一拉,战马长嘶,昂然立起,马背上身披着锁子甲的张松荣,一刀劈过冲来的鞑子,连人带头横斩开。

血柱窜上天空,尸骸扑在地上滚动撞进燃烧大火的木屋中,无数的火星、焦木溅起。

噗——

战马前蹄落地,把早已死去孩童的脑袋踩踏犹如破裂的西瓜,流出白白的脑浆。

这一幕,被孩童毫发无损的母亲看在眼里,惨叫一声,顿时昏厥倒地。

张松荣横刀立马,声如雷霆咆哮:“速战速决!”

他后方,厮杀的呐喊陡然大作,数百道身影冲过来,一道道大明将士的身影发出应和的声音,犹如滚动的浪潮,大声嘶吼:“杀啊——”

大火耀眼的光芒里,男人的身体倒下去了、老人也倒下了、然后是孩子……女人留了一些。

帐篷也在大火中倒塌,大明将士仿佛凶狠的饿狼,撕裂了这个毫无防备的部落,吃下了他们。

拂过青草的轻风传来焦臭的味道,天空太阳升了起来,飞鸟受到惊吓一般在盘旋,调头飞走。

轰隆隆——

马蹄飞驰,上百道战马的身影踏过渐黄的草原,正在啃食青草的兔子慌忙的翻身往回跑,钻尽洞里的刹那,马蹄已经从它上方跨了过去。

“准备战斗,不要放过一个。”

李想狰狞的拔出腰刀,仿佛要择人而啮的猛兽,多日的厮杀,已经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性。

“保护好旗主。”

马头兜兜转转,阿图木已经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想要拦截他们的大明将士的血。

好不容易逃脱出来,见到又有阻挡,他抹过血迹嘶吼。

然而下一秒,他头皮发麻的回身驾刀,呯的一声巨响,一口大刀劈了上来,火花都溅了起来,巨大的力道让早已疲惫不堪的他手腕发麻,差点栽下马背。

恍惚间,对方口中发出“再来!”的暴喝,大刀劈断了马腿,血肉骨渣随着刀锋飞溅,战马凄厉长鸣一声,向前方一扑,轰然坠地。

阿图木也在同时跳下了马背,便感到杀意袭来。几乎是反射性的再次架刀,金鸣再响,手臂被震动的一瞬,一只大脚直直的踹在胸口。

岔气的一瞬,手松了下来,压在他刀锋上的大刀偏转,刀背嘭的一下砸在阿图木的头上。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模糊他的视线,周围混乱厮杀的人变得影影绰绰,渐渐看不清了。

跌跌撞撞几步后,身体终于向后一仰倒了下去,怀中藏着一袋金银珠宝一下洒渗血的泥土里。

他偏过头望着洒落的一片金黄,手臂无力的扫过,想将它们归拢。

随后,一道魁梧的身影逼近,大脚抬起踩在那条手臂上,李想双手握刀,俯身看着已经弥留的鞑子,呸了一口,“这是汉人的。”

下一秒,猛的劈下。带血的头颅从肩上弹了出去,在低伏的草地上翻滚。

最后一抹视线中看见族人不断的倒下来,也偶有大明将士被杀死,但毕竟少数。而每一个族人都在为活下来,拼命的想杀死对方。

没用的,人家以逸待劳且人多势众,达尔罕旗完了。

最后迷糊瞬间,听见中间白发苍苍的旗主巴拉珠尔在大声哀嚎,为什么?

战斗很快结束,逃出来的一百多人皆倒在地下,将士们正在熟络的进行战场补刀,防止有人装死,唯独留下巴拉珠尔一人。

“汉家百姓岂能让胡儿随意欺凌杀戮,难道不知汉人只衰落一时,不会衰落一世。自酿的苦酒自己喝,现在只是利息罢了。”

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秦浩明在身边通晓蒙语的奴隶翻译下,大声呵斥。

“利息?”

听完奴隶的翻译,巴拉珠尔浑浊的眼泪落下,大明的军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勇气和实力?

可是不管如何,他们达尔罕旗被灭族却是无疑了。

“把这老家伙处理一下,其他人继续搜索,断不可留下一人。”

前面的喧嚣已然结束,那意味着战斗顺利完成。一个残留的旗主没有审问的意义,留着也是累赘。

秦浩明跃身上马前,对李想抹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所有人立即让战马休息,打扫战场,将箭矢回收……”

传令兵骑马绕在修罗场战场,将命令一条一条颁布下去。

脚下的泥土一脚一个血色的脚印。高大黑色的战马迈着蹄子缓缓走进这里。马蹄停下来,陷入了已经松软的泥土中,挤出暗红色的液体来。

草原边上的水潭飘着几具尸体,随着水波起起伏伏,殷红的颜色荡在岸边的泥沙上,渗透在茅草的根须中。

空气里血腥的气味弥漫,有几名伤重的人支撑不下去了,尸体被大明将士抬走,引得众人一阵伤悲。

只是手里长枪愈发用力朝鞑子尸体捅去,眼里含着泪水大骂,“狗日的鞑子。”

视野之中,战马上的身影已经拉开弓弦,尸体堆中,一个被砍断了手臂并未死去的鞑子女人痛苦的呻吟着。

挣扎着想坐起来,被箭矢噗的钉在她胸口,方才无力的垂下脑袋,死透了。

这是张松荣今年训练的骑兵,可瞧他现在气定神闲的范,有谁相信他是新兵?

还是他们的适应能力强啊!

秦浩明内心感慨着,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缓缓前行,脸上却不动声色。

没有办法,毕竟是和平时代的军人,真没有见过这样的修罗地狱。

对他而言,成年壮汉的尸体还好说。可老人白发锆首的头发,小孩的断肢断臂,女子四处翻滚的头颅,甚至还有孕妇……

这就是战争,没有军人没有平民,只有杀戮。

秦浩明脑海里想着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两湖填川,方才能让自己的心坚硬起来。

不想被融入,那就只有主动融合他。

简简单单一个民族大融合后面,是多少血淋淋的仇恨厮杀。

同族尚且杀得你死我活,何况是异族?

怎地一个惨字了得。

第三百五十四节 难忘今宵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天色逐渐黯淡,燃烧的帐篷被泼灭了大火,黑烟缭绕,伙头兵四处升起了篝火,正在呼和着杀牛宰羊。

一些被解救的汉人奴隶熟练的在旁边帮忙,还有许多将士在围观,或者搭把手,享受着战后片刻的快乐。

远处,一个小队的将士押着两百多名颇有姿色的蒙古女人,朝中间残留的帐篷走去,这是达尔罕旗仅存的人口。

“禀告秦督,鞑子七千五百人是完整的,其他的估计还有五百人左右,已经全部清理完毕,明天临走前一把火烧掉。

前方的兄弟已经通知他们放缓速度,随时准备合兵一处。”

“战马有八千匹,牛一千多头,羊两万头,怕是无法全部赶到后方,可能要杀掉一部分。

明早安排三百人押送东西和女人到一号地点集合,等待卢督安排民夫搬运。”

“加上今天的人数,五天四夜约消灭鞑子四万多人,具体的尚无法统计。”

“今天重伤的兄弟有三十多人,五百多人身上有伤,四百多兄弟走了。”

……

行军司马踩着血红的泥泞,随着秦浩明的脚步,一路禀告最新的统计情况。

“让救下来的汉人奴隶看管好牛羊,朝一号集合方向回去,给他们一匹马,一把弓跟着轻伤员慢慢走。

现在还有时间,这里的东西全部搬走。通知部队,再战斗两天,无论什么东西一律不要,随时准备撤退。

让鞑子回过神来,在草原上,我们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秦浩明这是求稳,虽说目前一切顺利,奈何不可测的因素太多。目前他实力太弱,根本输不起,无论是将士伤亡还是名望。

其实到现在,所有的战略目的均已达成且好处多多。

首先练兵自不必说,此次随行的四千新兵,均得到实战训练。而用这种方式进行练兵,真可谓是大手笔。

其次是削弱了鞑子的实力,壮大自己。牛羊之类的他不在意,重要的是马匹。

经此一战,单是缴获的战马好像就有将近两万匹,具体数字目前没法统计。

再次,就是震慑蒙古鞑子和建奴,打击他们士气的同时,增加边关大明将士的士气,顺便替自己刷刷声望。

尤其重要的是,他之所以不辞辛劳,跑上两三千里深入草原,其实就是为了最核心的事情,兵权!

不同于登州卫水军,有他的兄弟张云和已经效忠的心腹卢欣荣掌舵,可以高枕无忧。

而张松荣、殷雨昂帮忙训练的四千骑兵,认真说起来属于朝廷的兵马,虽然他有给这些骑兵补助。

可人心这东西很难说,不到关键的时候体现不出来,尤其是他不在宣大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而要让将士死心塌地服你也很容易,跟他们同生共死走上一遭,带领他们不断取得胜利,并且保证他们的利益。

这,才是秦浩明真正的目的。

所以,他此次深入漠南草原,不仅把大多数亲卫带上塞到军中,并且让董长青也从德州过来暗中参战,是用心良苦还是居心叵测,唯余自知!

“老子刚冲进去,一个老头子挽弓就朝我射,好在马快,冲过去挥刀就砍,那老家伙居然用手去挡,一个照面,手臂就掉下来…….”

“可不是,我现在发觉殷千户说得有道理,战马高速奔跑起来,手里的刀都不用力气,轻轻一挥,那鞑子的脑袋就被劈开……”

“哎,你们说,我们现在能拿到二级勋章吗?我都已经杀了九个鞑子,可功曹只记录七个,两个是女人的脑袋。”

火堆旁,几个将士一面用青草抹去锋刃上的血渍,一面相互说着战场上的故事。

“肯定能!菜鸟也变老鸟了,哈哈……”

路过这里的秦浩明哈哈大笑说道。

一听他们的言论就知道是菜鸟,同时也欣慰他们的成长速度。

这种冷兵器的厮杀肉搏,委实比热兵器凶险残酷百倍,却也更加热血。明晃晃的大刀长矛朝你砍来刺来,没有勇气血性,是很难坦然面对。

“秦督!”

几个菜鸟转头见到是秦浩明,拘谨的站起来,纷纷叫道。

“都坐下,都坐下。

你们都是好样的,今天晚上本督为你们这些菜鸟变成老鸟庆贺,一醉方休,待会本督过来敬酒!

执勤的任务就交给真正的老鸟们,不过你们也要加快成长,日后也好替菜鸟们站岗。

松弛有度,必行让他们高兴高兴,接连不断的战斗,对新兵而言已是神经最大的极限。此刻放松一下,非常有必要。

“感谢秦督!”

得到肯定,几个将士的心里暖暖的。

“感谢秦督!”

“感谢秦督!”

……

新兵将士的呐喊如潮水般传来,早已走远的秦浩明微微一笑。看来,千古军队都差不多,用真心对将士,自会得到他们的拥戴。

整个营地里都是嘈杂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马的撕叫,数个架起来的篝火上,铁锅里浓粥沸腾的翻滚。

同时,羊肉的膻味和牛肉的芳香,混合着战场的血腥味,散发出特别的味道。

可没有人在意这些,从鞑子手里被救下来的数百名辽东汉人,一边帮忙,一边望着煮在肉粥的铁锅,舔舔嘴唇。

秦浩明舀过一碗肉粥,吹了吹,递给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对方脸上畏惧、紧张的往后缩了缩,眼神麻木的盯着他手中的陶碗出神。

“一切已经过去,冥冥中自有注定。”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不光是眼前的女子,这里许多人和她一样,自然明白她们之前遭受过了什么样的罪。

秦浩明站起来,让人将锅里的肉粥先分食给众人,饥肠辘辘的百姓都感激的望着他。

“苦难的日子都过去了,回到大明好好过日子,如果没有地方去,就跟着本督。”

数百名汉人奴隶可能在这里待了很多年,衣不蔽体,枯瘦如柴,听到熟悉的语言,除了眼眶湿红,嘴微微张了张,又闭紧。

“把鞑子的衣服给他们,不然也是浪费。那些羊皮多分给他们一点,天气开始变冷了。”

吩咐完亲卫,秦浩明再次叹了口气,这狗日的世道,人活着委实不易。

“叫他们安排好营务,注意防备,千万别出现意外。”

摇摇头,世道就是如此,感慨也没用。秦浩明决定还是一醉解千愁,和将士喝酒去。

夜深邃,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彤红爬上天空,新兵营地嘈杂。

马奶酒敞开供应,一半流向嘴里,一半流向嘴外。多少年后,许多当时还是新兵的将士仍记得当年那晚和秦督痛快喝酒的日子。

难忘今宵,今宵难忘。

第三百五十五节 自投罗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篝火残烟尚在草原中飘散,马蹄震动的声音已经惊起树梢的飞鸟展翅窜出丛林。

高高的天空下,鸟儿飞翔,漠南草原丘陵附近三百多道身影骑着战马在结群、分散、穿插,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为即将而来的远行做着准备。

一轮红日藏在云朵后面,天地间一片昏黄,成群的牛羊在帐篷外发出嘈杂响动。

远处丘陵的小山包上,李想挎着腰刀,眼里注视着这一切,思绪却已飘然而飞。

夜不收,军中精锐中精锐。

设明哨、暗哨、兼哨、深哨、通事等,各司其职,统称夜不收。

他们或巡哨,或深入敌境侦察,是最先给对方构成威胁的敌人,处在最先与敌人发生冲突的境地,因而成为敌方最先要杀戮和掳掠的对象。

学艺不精者,或没有拿手本事之人,加入夜不收无异于找死。

而现在,这样一支精锐部队,归他掌控。

秦督信任和看重自己之心,由此可见。

“出击!”

慷慨激昂的语音在空旷的草原响起,一道道骑兵的身影由近及远奔驰着,震动青草上的雨珠落进泥土里。

新的一天,又是新的征程。

阜新市,位于科尔沁草原和东北辽河平原的中间过渡带,距离沈阳两百余里路程。

明洪武二十六年,在此设广宁后屯卫,隶属辽东都指挥使司。

天启元年,蒙古兀良哈部落的首领善巴率部归顺建奴。崇祯三年,敌酋皇太极诏编所部佐领,善巴任札萨克,也就是旗主,辖阜新地区。

之后,建奴封善巴为达尔汉镇国公。

崇祯四年,建奴将牛、羊以代养的方式给牧民放牧,故亦称苏鲁克牧场。牧场设总管,兼管地方行政。

后来科尔沁左翼旗及土默特左翼旗贝勒奉旨献部分旗地为牧养地,苏鲁克牧场疆域扩大,改名为养息牧场,成为建奴三大牧场之一。

养息牧场有蒙古牧民三千五百人和建奴一个牛录驻守,下面有村屯八十四个。设巡检衙门,管理土默特左旗的汉民事务,实行蒙、汉分治。

玉林屯是最靠近草原的村庄,属于养息牧场八十四个村屯之一。

屯守头目是建奴巴牙喇,名字叫柯布里克,是个老兵。巴牙喇又叫白甲兵,基本上是建奴每个牛录的精锐战力。

老奴跟皇太极撸大明时,这票人基本上就是野猪皮打江山的精华了。

皇太极领导下的巴牙喇们基本都成为了最富裕的奴隶主。大体上,一个巴牙喇拥有十个以上的包衣奴隶。

所以总体来说,他们完全就是奴隶主。巴牙喇是完全不从事生产的,只负责打仗,有酒喝,有肉吃。

他在年春带着牛录里八个马甲来这里屯守,虽然附近没有什么抢掠机会,但乐得自在逍遥。

说起来,这还是一桩美差事,若不是他姐姐是代善贝勒第五子巴喇玛的妾氏,恐怕这样的好事还轮不到他。

他带来了四十几个阿哈,也就是汉人奴隶。

玉林屯东面有许多以前明军的屯田,现在只荒废了几年,停止耕种几年的良田,得到了好的休息,正是地力最足的时候。

用鞭子驱逐阿哈们种了几百亩麦子,前天已经收获入库,竟然有一千石之多,这可是多年不遇的好收成。

柯布里克看着屯堡里堆积如山的麦子,心花怒放,心里在盘算着未来。

现在辽东粮食太贵,这些麦子留下给自己人的口粮,剩下的说不定能够卖不少银子呢,而且明年还可以再多耕种些田地。

那些阿哈真是好奴才,成天老老实实伺候田地,挨了打也不敢吱声。

这段时间忙着秋收,不但阿哈们累惨了,自己和几个马甲也累得够呛,等休息几天后赶快去旅顺口那边转悠一趟,争取再逮一些汉民来。

这里的土地太多太好长庄稼,人越多越好,明年就可以多种几百亩麦子。

这时一个瘦瘦的汉人少年探了一下头,发现了柯布里克又赶忙缩了回去。

正在想好事的柯布里克见了他,所有好心情都毁了,骂道:“阿奇那,马刷洗得不干净,当心大爷揍死你。”

那个叫阿奇那的汉人少年大概十八九岁,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心里偷偷骂道:

“狗建奴,你才是阿奇那,你们全家都是阿奇那。”

他被建奴抓来当奴隶已经有两年了,是个读书人,两年时间已经基本能够听懂建奴的语言,他知道建奴给自己起的名字是猪的意思。

他真名叫南宫寒,山东人,前两年建奴寇边被劫掠过来。

“启禀老爷,有客人来访。”南宫寒嗫嗫的说道。

“咦?出去看看。”

柯布里克有些疑惑,现在还有谁来。

辽东正在忙秋收,手脚慢的还没有结束,手脚快的也还在田间地头整理麦草之类的东西。

由于大家各忙各的,屯堡之间的来往很少,三天前只有两个马甲过来传达一下命令,只停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去。

由于太忙,这些人除了骑着马挥着鞭子监督阿哈们劳动,有时候自己也下马帮忙运麦草。

等出去一看,柯布里克不禁喜出望外,原来是他的姐夫巴喇玛带着十几个侍卫来草原打猎。

巴喇玛是代善贝勒第五子,岳托的同父异母兄弟。

其母是代善的继续,也是最喜欢的福晋叶赫纳喇氏,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巴喇玛是他最小的儿子,特别受代善夫妇宠爱。

“柯布里克,去找几个漂亮的汉女过来。”

门口处,刚看见出来的迎接的柯布里克,巴喇玛下马把缰绳交给侍卫,便毫不客气的说道。

虽然认真说起来柯布里克是他小舅子,可二人身份毕竟悬殊太大,其姐也不是福晋,不过是妾氏罢了,根本没有什么身份。

因此,巴喇玛跟他说话,肆无忌惮。

“额附请进府稍后片刻,洗洗尘,那雅立马派人去办。”

柯布里克一脸谄笑,迎接巴喇玛到家里,同时让马甲到屯里抢几个汉女回来。

PS;额附是建奴姐夫的意思,那雅是妻弟

第三百五十六节 绞杀建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草原天气一日多变,早上阳光明媚,跑着跑着天色就开始阴阴沉沉,蔚蓝的天空之外有一丝黑云飘压了过来。估计又是要下雨的节奏。

一只土拔鼠刚出泥土里冒出头来,立马被马蹄轰然踏过,翻起血色泥泞。

一阵阵闷雷由远而近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在大地蔓延,一双双马蹄如同暴雨般落下草皮上,卷起青草和土壤。

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队伍,身穿大明的鸳鸯战袄,挥舞着腰刀,夹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一头扎进了附近的丘陵里。

茂密的树林已经清空出一条宽敞的道路,这群骑兵进来时已经缓下了速度,然后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匹的屁股,让它们自己去啃食灌木、青草。

而他们则各自检查装备,等待前方的夜不收传来的讯息。

哗啦,伴随着一道闪电,雨水终于从天而降,密密急急的打在丛林中,哗哗作响。

远处,两骑大明将士抽鞭冲着树林急驰而来。

“锋子哥,麻烦您的五百兄弟帮忙围住村子,厮杀的活交给小弟,让菜鸟们快速成长起来。”

听完夜不收的汇报,前面村子只有三四百人左右,一个壮实的汉子憨笑着对身旁一个高挑的将领说道。

“海子,注意一点,兵者无小事,别太大意。在建奴的地盘里跟漠南草原作战不同,可以全部一杀了之。

村子里大多都是辽东汉人,三四百人中顶多只有四五十个建奴,你要注意加以区分。

但又要谨防建奴混在汉人中,暴起伤人。阴沟里翻了船,你这代千户就到头了”

那个叫锋子哥的千户点点头,大手拍着海子的肩膀,关切的叮嘱。

二人是同一个村子里出来,又都是秦浩明的亲卫,感情自然深厚。

“嗯,锋子哥我知道。秦督不是说了吗,只要留着金钱鼠尾巴的,管他是不是汉人,一律杀掉。

弟兄们,出发,杀建奴!”

海子微微一笑,拉过马匹跨上马背,带领他手下人马冲出树林,朝十里开外的玉林屯扑去。

秋雨迅疾而来,村里劳作的汉人奴隶拿着手中的东西奔跑着,一双双赤脚哗哗踩在雨水里,各自朝自己的栖身之地跑去。

蓦然,在秋雨下,如雷的马蹄声仿似催命的鼓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汉人不要跑,都蹲下!”

很快,上千人的喊叫声透过雨雾,传入四处奔跑躲避雨水的汉人奴隶耳中。

聪明的听到熟悉的语言,立马乖乖蹲下。迟钝的却依旧在跑,但双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很快被将士们用刀背敲打倒地。

至于脑后留着猪尾巴的,一概被将士们枭首。

村外的人很快就被制服,全部在雨中簌簌发抖,被上百将士围在指定地点,不敢动弹。

而其他九百名将士则朝着村里恶狠狠的扑去。

玉林屯屯守的房子自然引人注目,不说别的,但是占地面积就让人为之侧目。

此时,侍卫守在院门外,里面气氛正值热烈的时候。越过紧闭的门扇和雨帘,檐下,肆意放荡的声音高亢喧嚣的响起来。

“叫啊……大声叫啊......快点叫出来!本王爷就是要听你的声音……那多美妙啊,你快叫,叫出来,等我玩够了,就放你走。”

巴喇玛一边大笑,一边在一个被撕开粗布衣裳的女子身上揉掐。

地上,几近已经半裸的汉人女子恐惧着,用手去推巴喇玛,然而力量上的悬殊,挣扎了几下就被扼住了手腕。

撕拉一声,最后胸前的布也被扯了下来。

那女子“啊!”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惊恐的大哭,捂着胸口,一手去拉拽裹布。

这反而令得巴喇玛更加的兴奋起来,狰狞扭曲的笑声更加的放肆。

同时,一脚跨坐到了女子的腹部,挥手就是两个耳光,女子挣扎大哭,胸前的一对白兔也跟着摆动起来,白花花的一片晃的骑坐她身上的男人口干舌燥。

巴喇玛起身退到后面笑哈哈的将那名女子的下裙拔掉一半,然后开始解自身上的腰带。也在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贝子,贝子爷……不……不好了,大明军队杀过来了。”

外头传来的侍卫惊慌的喊叫声,立马让巴喇玛呆若木鸡。

什么,大明军队杀过来?这可能吗?这个侍卫吃错药了吧?

可是,耳边传来侍卫临死前的惨叫声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阿哈们造反,被侍卫认为大明军队杀过来?

一连串的疑问考虑盘旋在巴喇玛脑海里。

雨越发大,哗哗作响。

雨幕里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蔓延过来,守门的马甲目光望过去,人影憧憧。

马甲眼眶陡然睁大,张开嘴就要叫出的瞬间,几十支羽箭直接把他钉得整个人向后倒,更多的人影籍着雨声靠近过来,蜂涌着杀了进去,遇人就杀。

有些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刀劈死,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他们一路蔓延的杀过去一半,方才有侍卫、马甲发出凄厉的惨叫,引起府中其他人的注意,然后从各个方向赶过来。

然而望着密密麻麻不断涌入的大明将士,即使是柯布里克这个杀人如麻的白甲兵精锐,也明白大势已去。

然后便是见到了左右两侧的大明将士挽起了短弓,有人歇斯底里的大喊:“射——”

箭如飞蝗,飞向屋里。

一百多根箭矢在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没有躲避腾挪的地方。当场,就传来马甲侍卫们的惨叫,便是柯布里克手臂也中了两箭。

“继续射箭,射死他们。其他人小心建奴的弓箭手,三人一组,相互掩护。”

海子见到柯布里克敦实的身体,立马明白这些冲过来的建奴,一定是经久沙场精锐,那股杀气,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有。

第二波更加密集的箭雨过后,屯守府明面上没有站立的人,只剩下躲避在房内的人。便是如汉人奴隶,都有不少中箭死去。

“不要放箭,我是大明士子,我知道房子里有多少建奴,还有建奴贝子。”

海子张开手掌准备握拳,周围的弦音已经绷紧,下一刻,屋子里有人喊出了声音。

喊出这声音时,对方殊不知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走出来!”

听到有建奴贝子,海子眼里蓦然发光,心肝砰砰直跳,这下大发了。

脸色嘴唇苍白的南宫寒,簌簌从厅堂的后门踉踉跄跄的跑出来。瞧这架势,若不搏一回,他必死无疑。

“启禀将军,还有四人,建奴贝子在后厢房,我带你们去。”

在将士的保护下,南宫寒清点完建奴尸体,对海子说道。

第三百五十七节 实战演习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冲进去,结束战斗!”

一听只有四个人,海子心里松懈下来,整个府邸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可谓大局已定。

战事没有任何悬念,当上百个将士杀入府中,尤其是在擒住巴喇玛后,除了一个侍卫被当场射杀外,其他三人被捆绑得像粽子一样抬出来。

巴喇玛惊恐望着装备精良大明将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大明的军队会出现在大清境内?

“我抓紧时间清理,锋子哥,你的队伍先去支援其他兄弟。”

海子对纵马前来探查的锋子说道。

“好,看住这个家伙,这可是一个贝子啊,不知秦督能不能用他做点文章,真是期待?”

锋子笑意俨然,边说边夹战马,疾驰而去。

同样的天空下,一支规模较大的骑兵出现在茫茫原野上,正朝着安息农场方向运动。沿途一旦碰见有零散之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控制。

视线又从空中俯瞰展开,一支支数百或数千人左右的队伍在安息农场周围散开,有序的袭击围绕在它周围各个村屯。

整个阜新地区,在绵绵的秋雨下,四处是马蹄飞旋奔驰。

将士们按照村屯的大小,在千户或者副千户的带领下,自动分配兵力的多寡,以碾压的方式朝建奴村屯扑去。

零星的打斗时有发生,但无关大局,只是大海中的一朵小浪花,掀不起什么大波浪。

真正有组织的抵抗发生在安息农场,建奴驻扎在此的一个牛录三百人,和鞑子旗主善巴的亲卫随从组成一千多人的队伍。

在猝不及防下被大明将士射杀和斩杀几百人后,残留的七百多人很快聚集一起,准备突围。

披风烈烈作响,风呼啸吹过,耳中嘭嘭的响着声音。

秦浩明缓缓扬起手,周围举弓的将士屏气凝神紧盯着前方建鞑联军,等待射击命令。

“放!”

一百多根箭矢并不算多,要射中跑动起来的身影有些难度。射出第一拨,只有少数的建奴骑兵落马坠亡。

然而秦浩明的意图却很隐蔽,这是多好的实战演习啊。

六千对几百,还有外围的一万多将士,若是这样还不能全歼他们,还是赶紧跑路为妙,免得丢人现眼,徒增笑柄。

所以,他是故意用弓箭让建鞑联军不能高速奔跑,以便拿他们作为磨刀石,磨炼自己的骑兵队伍和将领。

至于说伤亡肯定难免,演习尚有一定的死亡率,何况是实战。

或许,这就是慈不掌兵吧!

三百多名将士在董长青的带领下,从侧面盘旋迂回到冲锋的建鞑骑兵后方,避过对方弓骑的视角。

如此,就算敌人转身后射,因为颠簸和角度的问题,命中会变得极低,甚至根本没有放箭的机会。

此时,鞑子队伍里的牛角吹响,前方冲锋的骑兵分成了两拨方向,同样左右迂回追着大明将士的后队扑了过去。

奔驰颠簸之中,董长青反手射出一箭,钉死一名正在调转方向的鞑子,目光凶戾的盯着鞑子阵中突显的善巴,轻声呢喃:

“看老子怎么玩死你!”

手里从箭筒中拿出两支箭,朝善巴的方向望了一眼,迅疾拉弓,弦响箭出,箭矢射中一名鞑子的后背,溅起血花,后面马蹄翻腾越过了落下的尸体。

高大的战马上,弓弦再次拉开,嗡的颤响,箭矢嗖的一声射中前方狼狈华丽衣饰的身影的肩膀,对方口中“啊……”大叫,却更加疯狂的狂奔。

被围猎的草原战场上,善巴身上已经插着几支箭矢,鲜血侵染了大片皮袄。

若不是内里有穿戴细甲,阻挡了箭矢的穿透,估计此时早已被射死了。

草坡后面隐藏的阴影中,殷雨昂将刀锋在手臂上的皮袄上擦过,猛的挥手:“该是看我们的了。”

马蹄雷动,一箭之地。

发出怒吼的大明骑兵前锋凿过去的瞬间,狼声陡然嚎叫响起,在冲刺的马队中,冲锋的大明将士犹如退潮的海水般朝左右的间隙挪动。

让对方原本奔行的队伍,在安息牧场中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弧形。

身后,浩子率领的另外三百余骑,慢慢爬上草坡,在另一头,轰然冲了下去,径直朝已经左右散开的建鞑骑兵发起了冲锋。

噼啪的声响不断发出,挥动皮鞭疯狂的抽着马臀,草坡上喊杀声、马蹄声,排山倒海般的压了过去。

相互间的配合,或许谈不上完美,可让一往无前的气势,却让早已疲惫不堪的建鞑联军心惊胆寒。

双方瞬间撞在一起厮杀起来,鞑子和建奴不断有人倒下,而大明将士也有伤亡,被直接砍杀,大量的鲜血在拥挤的锋线溅起来,洒在雨水里。

建奴牛录擦了擦刀口,短须抖动发出声音:“结阵!挡住他们……前方的人立即顶上去……”。

善巴惊恐的看着建奴那边发出的响动,大声骂了一句,连续发出几道命令。

身旁的鞑子骑士大叫:“明人又……”

话尚未说完,远远的,另一队两百余战马身影已经疯狂的撞了上来,中间薄弱的弓骑有人抽出腰刀喊杀这样的声音。

如雷的马蹄声瞬间在他们耳中炸开,疯狂、嗜血的呐喊和闪闪寒光硬生生的凿了进来。

一瞬间,鲜血爆裂飞洒,金铁戳进血肉。

马背上的身体不断发出噗噗噗的声响,战马凄厉长嘶的被撞倒在地,狂奔的马蹄踩着翻落的尸体前行,溅起地面的血浆。

匆匆赶来演练的锋子根本不理会对方无名小卒,拼过一刀,直接冲向周围有侍卫保护的旗主——善巴。

海子已经有一个贝子在手,他也要擒拿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对方,歇斯底里的叫喊,挥舞兵器也冲了过去,然后……没有然后了,善巴已经翻身落马,跪倒在草地上。

不久,建鞑历经劫难的骑兵再也接受不了这样连番的打击,剩余的几十人全部下马跪倒在地。

动作若不快些,远处又有两队骑兵正在呐喊着……

第三百五十八节 还施彼身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说来奇怪,战斗刚结束,秋雨也落下帷幕,天光渐收。

安息牧场上直挺挺跪着几十个俘虏,将士们正在收缴他们的兵器并且进行捆绑。

“秦督,那些人怎么处理?”

对于这些投降的建奴和鞑子,张松荣有些拿不定注意,尤其是还有一个鞑子旗主。

“让没见血的菜鸟们上呀!”

秦浩明嘴边抹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对着围在他周边的将领说道。

“秦督,我的将士们按您的说法,可以叫老鸟了,每个手上至少有三条人命。”

千户锋子有些得意的说道。

“对对对,我的队伍也确认过。”

海子在一旁猛点头,同时心里有些奇怪,都杀了几万人,新训练的四千骑兵是重点照顾的对象,一向精明的秦督理应明白新兵情况呀。

“不对吧,此战好像有人从头到尾没有杀人。”

秦浩明望着下方几十人的建鞑俘虏,心里有些颤抖。后世,他受到的圣母玛利亚的教育,不许虐待俘虏,更不用说……

然而下一秒,他牙关紧咬,双腿一夹马腹,大氅扬起,手臂抬了起来,刀锋竖在风里,身下的战马缓缓朝着草坡迈动蹄子,再到加速俯冲起来。

稍缓,刀光里划出一道弧形,冰冷的兵器抹过建鞑俘虏的脖子、头颅、鲜血冲上天空,来了一场血雨……

没过多久,轰隆隆的马蹄巨响而来,烈烈的旗帜下,那是数百将校的影子从侧面横穿,整齐的冲锋,统一的甲胄,同样锋利的军刀朝俘虏头上砍去,鲜血染红了大片草地。

安息农场上,刚解救的不少辽东汉人吓得闭上眼睛,拥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什么时候,大明的军官变得如此狠厉。

“痛快!这三个起先没杀掉就算了,唔,代善的第五子,先跟虎子一段时间,再让董守备安排,希望有用吧。”

残阳降下之后,草原上的风更加的大起来,丘陵之间篝火遍地。

秦浩明折过一根树枝丢进火里,噼燃烧的声响中,火星随着热浪升上天空。

今天,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对建奴和漠南鞑子俘虏的态度。相信今后有些事情不必多说,将士们自然明白。

机会难得,毕竟,随着自己身份地位的上升,再想领军上战场厮杀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等安稳过了今晚,愿意跟我们走的辽东汉人,按人头分配战马食物。

都是边境北地人,没有那么娇贵,骑马适应两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咱们的马匹一定照看好,刚好一人三匹马,乱流骑,会快许多。受伤不能战的,全部拉出去宰了,连一匹都不能给建奴留下。

羊皮我们要全部带着,牛羊就留给不愿意离开的辽东汉人,他们也不容易,拖家带口是没办法离开草原的,不要强求。

但必须告诉他们,要考虑建奴的态度,是否会报复他们。

唉,算了,自求多福吧!

另外,要把兄弟们尸骨带上,埋进大明境内。人是本督活着带出来的,死了总得带回去入土为安。”

昏暗火光中,秦浩明一一交代撤离草原的事情。

不能再深入了,战略达成便可。真让鞑子和建奴缠上,这两万人能有多少人活下来,那可难说。

虽说只有上了战场活下来的人,才能算的上精锐,但他的实力有限,自然消耗不起。

“张将军、殷千户,今天对付建鞑联军的时候,咱们的战术太单一。”

秦浩明粗犷的身形边走边思索,接着继续说道:“这让本督想到了狼群,狼群面对强大的猎物不会硬上。

而是采取迂回、游猎、合围、疲挠等这样的战术。

所以本督想不管新加入的,还是咱们老兄弟,一定要学会配合。”

张松荣沉吟了片刻,皱着眉头说道“骑兵的配合很难,就算现在老兄弟们骑术再厉害,也不见得能说配合怎么样。

至于那些新加入的将士,差距更大。”

秦浩明摆摆手,语气高亢斩钉截铁说道:“无妨,可以先练着。

只要上了生死之地,人都会拼命,不拼命就得等死。你狠狠操练他们,骑马、射箭,把技巧都教给他们。

接下来,本督会在兵器做些改进,相信可以帮助将士们如虎添翼。但前提是他们的基本功要扎实。”

“诺,秦督。”

星光之下,东边的云层渐渐了泛起鱼肚白。

两万大军趁着雾色蒙蒙,举着火把悄悄的踏上归程。一如他们的作风,轻轻的来,悄悄的走,不惊动任何人。

太阳自东边升起来,晨光驱走了微寒,秋叶在风里摇晃。

三日后,经过层层上报,安息牧场迎来了多尔衮和杜度。

“是他,这是他的风格。”

蝇虫密集的飞舞在一颗颗头颅上,传来嗡嗡嗡嗡……

多尔衮望着草地上的一颗颗头颅,痛苦的闭上眼睛,仿佛听到这些头颅当初遭受酷刑时发出的惨叫声。

“真狠,三万匹战马全部给他带走,牛羊也全部不见,人全部杀光。”

杜度叹了一口气,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显示他内心的愤怒。

“收拾一下,你们去找附近的阿哈问清情况,我们到其他地方看看。”

多尔衮一打鞭子,马蹄再次迈动,进入了玉林屯范围内。

不多时,前方丘陵下面的树林里一缕淡淡的黑烟飘上天空,空气里有股呛人的味道。

众人骑马缓下来,看了一眼,尸体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陌生,但从水面上尸体的服饰来看,应该是大清普通的旗人。

多尔衮紧闭着嘴唇不发一言,随着潭边的路,骑马进了树林,然后便是看到一颗颗带着恐惧,大张着嘴的脑袋被系着头发吊在树枝上。

走过这一段林间恐怖的小路,视野在前方变得清晰、放大,燃烧殆尽的木梁无力的搭在一堵断裂的土墙上。

十多具无头尸体焦黑的交叠在一起,像是被人集中烧掉,几处尚没有熄灭的火苗在油脂上滋滋的发轻响。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多尔衮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汉人这句话。

第三百五十九节 蛇蝎女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嗡……

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挥打扑过来蝇虫,多尔衮兜转马头,走出树林。

里面的村庄已经没有再看的必要了,杜度仰脸长叹了一口气,祥和的晨光照在他脸上,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许是最近遭到挫折太甚,他再也没有往日的狂妄和焦躁。

望着前面依旧挺拔的身姿,他不经有点钦佩。这个侄子比自己坚强,仿佛是打不倒似的,永远充满高昂的斗志。

便如这次,其实皇太极的火力真正对付的是多尔衮,自己只不过是他打草搂兔子的顺手之举。

尤其是把正白旗一分为二,交给多铎一半,明显的是一石二鸟之计。

既打击多尔衮的势力威望,又试图挑动他们的兄弟关系。好在他们二人兄弟情深,皇太极枉做小人。但其举动心态,却是诛心之至。

“安平贝勒,大清前线既然没有传来消息,那么他们只能从草原过来。既然如此,那草原受到的损失恐怕也小不了。”

出了林外,多尔衮望着北方,眉目中充满忧郁。

“难道你想率兵追击?”

树林中的味道不好闻,杜度出来贪婪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方才顺着多尔衮的话往下问。

“没必要自讨苦吃,他现在对我可是严加戒备。再说秦浩明也不好惹,本王可不想让正白旗有任何损失。”

多尔衮一动不动,继续凝望着北方阴暗的天空,嘴边掠过几分无奈,几分不甘。

杜度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

他自然明白多尔衮口中的他是指谁,也明白具体的实情以及他们的恩怨。想到横亘在他们心头的那根刺,却又替多尔衮感到不值当。

如此英雄人物,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况且,这个女人还未必对他是一心一意,应该还是利用他的成分多些。

奈何,平日精明的多尔衮,在这件事情上却仿佛一个弱智,并且不听任何人规劝,连多铎也不行。

一片雪花先是毫无预兆的蓦然出现,温柔在打在多尔衮的脸上,接着结伴而行的片片雪花飘然而下。

“又是北地千里的第一场雪啊”

多尔衮骑在马上,双手举起,托住飘落的雪花,眼眸中全是柔情,喃喃低语。

此情此景,旁边的杜度见状,不禁摇头苦笑,孽缘啊!

杜度年长多尔衮五岁,作为他的叔叔和最忠实的盟友,他对多尔衮和大玉儿的事情知之甚祥。

甚至许多对皇太极而言是云里雾里的事情。在他眼里都不是秘密,有些还是经历者参与者。

天启七年,在满蒙联姻的鼓乐奏鸣声中,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莽古斯的女儿哲哲,莽古斯之子宰桑的女儿布木布泰(大玉儿)和海兰珠,先后步入清宫。

都嫁给了通古斯人努尔哈赤的第八个儿子皇太极,成为姑侄三人同事一夫。

这种不计辈分的婚姻,在当时尚不知人伦为何物的满蒙礼俗中是完全正常的。

是年,大玉儿嫁给皇太极时,才十三岁,小叔子多尔衮十二岁。

一个青涩的丫头片头,身体尚未完全发育,这对早已女人无数的皇太极而言,尝鲜完之后,自然是提不起什么性趣。

如此,冷落于她,也就不是一件什么奇怪的事情。

彼时,尚是大清初建,皇太极和蒙古林丹汗打生打死,常年领军在外。

而那时大清也没有什么礼仪之防,甚至连皇宫都没有。如此一来,两个岁数相当的孩子,在某年的第一场雪中,就不知如何走到了一起。

所以,认真说起来,大玉儿是多尔衮的第一个女人,并且给皇太极带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事情包不住火,在大玉儿二十岁那年,他们的奸情被皇太极发现。

不过,这样的事情在他们部族中不是什么大事,皇太极的侧妃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就因为他不满意,被改嫁给大臣格尔台吉之子南褚。

起初,皇太极有动过把大玉儿赏赐给多尔衮的意思,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不受宠的女人,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物品而已。

陷入情网的多尔衮自然欣喜若狂,并对一向仇恨的皇太极有了一丝感激,毕竟,是他出错在先。

然而,不知何故,后来皇太极以大玉儿不答应为由拒绝,并下旨呵斥多尔衮不该有非分之想。

而这,也是多尔衮和皇太极再次交恶的原因,多尔衮认为他出尔反尔。而后,多尔衮有追问大玉儿原因,奈何佳人垂泪语焉不详。

从那时起,多铎和杜度就知道,大玉儿对多尔衮并非真心一片。

后来,一系列的事情也证明,这个女人完全是在利用多尔衮。奈何多尔衮却甘之若饴,谁劝跟谁急,痴心无悔。

唉,想到这里,杜度有些怜悯,斜眼看了一眼多尔衮,二十七岁的人了,连一个正室都没有,更别谈孩子。

女人倒是一大堆,但是想来,不过是大玉儿的替代品而已。

多尔衮对大玉儿用情至深,整个盛京大小官员都知道。

便连皇太极,现在对他们的勾勾搭搭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把所有的感情都用到大玉儿的姐姐海兰珠身上。

其实,大玉儿若不是有多尔衮和她姐姐海兰珠,恐怕早就被皇太极赐死几百回了。

寒风呼啸,风声作响,杜度缩了缩头,再次斜看一眼犹自缅怀中的多尔衮。

并不是杜度怕冷,而是他想到海兰珠,再想到大玉儿对她姐姐所做的事情,心冷。

真不知,多尔衮如何会对如此蛇蝎女人的女人,用情至深!

“走,回安息牧场,统计完损失就回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事让他操心去。”

多尔衮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用力的一甩马鞭,疾驰离去。

这一刻,他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只想快点赶回盛京,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北地的首雪,正是昔日他和大玉儿的第一次云雨,也是他们相约见面的日子。

皇太极,你以为皇宫的高墙大院,就能阻拦我们相见吗?

做梦!

第三百六十节 谁的孩子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殿外凛冽的北风簌簌吹过,渐渐凉意袭来,嗖嗖之声清晰入耳。

今日天色显得幽暗无比,大玉儿也无心思在外赏花嘻玩。她侧躺在木坑上的大红绒毯上,蕴着言不出的慵懒。

一个宫女隔着一层薄锦被,轻轻揉捏着她细长的腿。大玉儿凹凸袅娜的身形,随着宫女的敲打揉捏轻轻浮动,倍加妖娆。

另一个宫女端上沏好的上等菊花茶,菊花迷香飘散在空气里,甜甜的涩香弥漫在整个房间内,着实让人迷醉。

宫女将手中的茶盅轻轻搁在黄金樟茶几上,然后又佝偻着身子跪伏在地,柔声禀告:“启禀庄妃娘娘,衍庆宫淑妃娘娘宫女求见。”

大玉儿合拢的双眼微微睁开,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茶几上的菊花茶。

站在一旁的宫女识趣的端起钧瓷茶盅,用盅盖撩开茶面上的一层茶叶,送到大玉儿面前说了声请慢用。

大玉儿见茶汁黄稠,又异香宜人。这才轻轻抿上一口,瞬间一丝清香在喉,余香沁心,津润甘甜,心情甚是舒畅。

思虑片刻,方才显得有些倨傲,低声吟道:“准见!”

认真说起来,衍庆宫排位是在她之上,地位比她尊享。

皇太极在盛京称帝,册封崇德五宫后妃,也称五大福晋。

中宫-清宁宫皇后,称国君福晋,大玉儿姑母,居首位。

东宫-关雎宫宸妃,称东大福晋,大玉儿亲姐姐,居第二位。

西宫-麟趾宫贵妃,称西大福晋,居第三位。

次东宫-衍庆宫淑妃,称东侧福晋,,居第四位。

次西宫-永福宫庄妃,称西侧福晋,居第五位。

在皇太极生前,在后宫中受到皇太极专宠,统摄一切的是她姐姐宸妃海兰珠。

而这,也是她可以拿捏的理由。

宫女一进大殿立马跪倒在地:“庄妃娘娘吉祥,淑妃邀请娘娘外出赏雪。”

大玉儿焮开锦被,愤然而起,俏丽面庞涨得赤红,鸾衣广袖焮翻桌上的茶盅,怒道:“老实说,是谁叫你来?不然……”

宫女额头溢出粒粒豆大的汗珠,眸中泪光闪烁,忙叩头道:“娘娘息怒!

是李公公,他说娘娘听到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请娘娘饶恕。”

大玉儿目光如霜,表情越加阴冷起来,僵硬的手因太过用力关节泛白。大殿里所有的宫女不寒而栗,畏惧至极。

“有说去哪吗?”

大玉儿脸色一变再变,不知想到什么,方才幽幽说道。

“长野岭!”宫女低垂着头,匍匐在大玉儿脚下。

大玉儿沉思了一下,眸深如洞,幽而深邃:“你回去候着,本宫自会派人给你消息。”

宫女叩完头,颤颤巍巍的辞去。

大玉儿愁眉不展,来回走动,犹豫不决。

“哇……”此时,暖帘后面传来婴儿的哭声。一个宫女抱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掀开帘子抱到大玉儿眼前。

这就是她去年在盛京永福宫生的儿子,也是皇太极的皇九子福临。

见到孩子,大玉儿眼里闪过一丝柔情,终于下定决心。

未时许,冷风肆虐,万物萧瑟,沁骨寒凉,雪花飘飘。

长野岭,位于盛京东南角,多为商贾聚集之地。

赵家乃辽东皇商名门,布匹、贵饰、瓷器均有经营,和盛京许多人物都有牵连,算是辽东汉人在盛京混得不错的商人。

赵东林是赵家独子,赵老爷早年便体弱多病,老年才得一子,后不久病逝。

赵府一切事物便有找老夫人一手打理,赵灵安则外出走商,使得年纪不过才二十有三就名声赫赫,且为人处事总是通天的豪爽气派,着实结交了不少建奴朋友。

一顶暖轿悄然而至,赵家公子早已在府门前等候,府中的梅花穿墙而出,花瓣殷落飘舞,落在大玉儿的鬓上。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使得大玉儿脸上嫣红一片,急匆匆几步跨入赵府大门。

赵府卧地面积极大,分东西南北四大院,院院都设有大堂。

东院乃赵家公子的居室,闲杂人等不可乱入,所以极少有人出没,即使丫鬟家丁过来打理事务,也必须事先通报。

最令人醒目的便是院顶上的龙脊兽,长着嘴巴,看似要吞噬整个大院。院里各个柱子均雕刻着卷着浪涛和腾飞的龙,看似很是壮阔。

高大院壁上均绘着相同的浮雕彩画,各院也都设有雅亭,亭中设有石桌雅座,桌凳上同样也雕刻着花草鸟兽之类的图案。

院廊与其他院直至相通,栏杆都是香木调修而成。很是气派。

大玉儿明显是这里的常客,脚步毫不停歇,自顾走到东院赵公子的居室内。

末几,化妆成富家公子哥模样的多尔衮,在房门口和大玉儿同来的随身宫女点点头,推门入内。

“贝勒,可想死玉儿了。”

端坐床前的大玉儿听到脚步声,急匆匆站起来,就往多尔衮身上扑去。不料,脚下一滑,仰身向后倒地。

多尔衮眼疾手快,在大玉儿即将要摔倒的那一瞬间,就将她揽入怀中。

顿时,多尔衮只觉得香气扑鼻,感受着怀中的柔软,再深情的看着怀里的美人,真是美不胜收!

大玉儿眉目含情的看着多尔衮,伸出小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娇声说道:“你可要疼惜玉儿呀!”

此情此景,多尔衮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把就是将大玉儿抱起,向着床上走去……省略一千字。

一番云雨自不必多说,当两人激情过后,多尔衮嗅着大玉儿的体香,低声问道;“福临还好吗?”

“你怎么又问这个,难道想羞辱玉儿吗?难道你不知道侍寝是有记录的吗?

若这样,今后再也不要相见。”

大玉儿含泪蓦然坐起,赤裸上身,一任春光无限,气急败坏对多尔衮说道。

“玉儿别生气,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算了,反正不管怎么说,总是大清的骨肉。

我就当是我们的孩子,也不算绝后。”

事情大概是无法确认,多尔衮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哄着哭泣的大玉儿。

第三百六十一节 都不简单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多尔衮痴情一片无怨无悔,让大玉儿坚硬的心蓦然一软。犹记得那年首个北地的初雪,在自己的诱导下,一个少男变成男人。

在懵懂的初恋中,少女总是比少年更加早熟,无论是思想还是身体上。

至此,这个男人对她及其迷恋,一如皇太极对她的姐姐海兰珠。

只可惜,眼前跟自己缠绵的男人不是大清的君王,尤其是在自己有了孩子福临后,更是让她的心逐渐疏远。

但同时她又知道,她们母子想在大清波谲诡异的后宫生活下去,甚至想有所期许,绝离不开多尔衮的支持。

因此,在这个度的问题,就需要她很好的把控。

说句实在话,她也不知福临是皇太极还是多尔衮的孩子,但一定是他们两兄弟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再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吧,不要对玉儿再有妄想。现在我的心里容不下其他,只有福临。”

大玉儿躺下,抚摸着多尔衮健壮的身躯,眼中有些迷离,终于说出自己部分心事。

此时此刻,大玉儿心里想到的都是多尔衮的点点滴滴。他的硬朗坚毅,他的温煦柔情,他的睿智,他的冲动,他对自己的义无反顾。

统统被她从心里再次回顾一遍,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已和他纠结在一起。

年少有为,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大玉儿深知自己一介女流,不可匹比其战场雄风,但如梦少男,终难敌这般铁骨柔情。

多尔衮右手沉着脑袋,居高临下深情盯着大玉儿圆润的脸颊,缓缓说道:

“对别的女人,我心里只有欲望,没有感情。你心里有福临我知道,你心里有皇太极我不也不怪你,不过这些都没关系。

你只要知道,我比皇太极年轻二十岁。他死后,只有我能护卫你们母子周全。

我想玉儿你应该明白,现在不论你如何做,皇太极的心始终不可能回到你这边。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你的姐姐海兰珠。

虽说你们姐妹情深,可自从宸妃孩子夭折,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时日无多,再也不能护卫于你。

如果宸妃去后,你以为豪格会放过你福临吗?你应该很清楚宸妃的孩子夭折是怎么一回事?”

“玉儿错了,不该嫉妒姐姐,顾忌豪格权势,以至于害人害己。”

听到这里,大玉儿终于害怕了,留下悔恨的泪水,哆泣不已。

海兰珠孩子夭折之谜,众说纷纭,扑朔迷离。

其实说穿了一点都不复杂,那是皇太极反对派一致努力的结果,其中就包括豪格和多尔衮,只不过动手的豪格。

在皇太极有名位的十五位后妃中,地位最尊显的是崇祯七年封的五宫,都是蒙古族,豪格的生母,继妃乌拉那拉氏不在其列。

哲哲并非皇太极的第一位妻子,在她出嫁时,皇太极已经娶过两妻。

一位是元妃钮祜禄氏,她是后金开国功臣额亦都的女儿,当时已经生有一个儿子,就是皇三子洛博会。

另一位是继妃乌拉纳喇氏,她是乌拉部贵族博克铎之女,当时已经生有两个儿子,即皇长子豪格和皇二子洛格。

崇祯七年,皇太极册封五大福晋时,封为关雎宫宸妃,为四妃之首,仅次于姑母哲哲。

皇太极将海兰珠居住的东宫赐名为关雎宫,海兰珠的封号和她所居宫室的名称,充分表达了皇太极对海兰珠的由衷喜爱。

宸妃海兰珠,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生于万历三十七年,她是大玉儿的亲姐姐,大四岁。

但海兰珠嫁给皇太极的时候已经二十六岁,比大玉儿晚嫁皇太极九年。

当时海兰珠已二十六岁,虽然已过妙龄,然而更加丰满成熟,娇艳动人,因而倍受皇太极的宠爱,以贤淑文静著称。

崇祯八年七月,宸妃诞下皇八子,皇太极喜不自胜。婴儿出生第八天,皇太极便传命文武群臣聚集皇宫大政殿,颁布诏谕。

随后还宣布,除十恶不赦者外,其他罪犯一概赦免。

宸妃所生虽为皇八子,但其兄长无一出自皇太极称帝后的崇德五宫后妃,所以他就成了日后最有资格承袭皇位的“嫡长子”。

皇太极宣布因他降生大赦天下,也含视其为继承人之意。宸妃在宠冠后宫的同时又母以子贵,正合皇太极心愿。

所以,从孩子降生到次年春节,他与宸妃在精心抚爱小儿子的同时,不断接受着来自各方面的祝福。

甚至有使臣来沈阳参加新春庆典时,在朝贺皇帝、皇后之外,另进了一份给皇八子的贺表贺礼,使皇太极颇感满意。

皇太极还封宸妃的母亲为和硕贤妃,赏赐仪仗。

可惜,这个孩子出生才半年,还没有来得及命名就夭折了。

皇太极为之伤心不已,宸妃本人当然更伤痛,但皇太极对她的钟爱并未因此而稍减。

前七个皇子诞生时,并未举行什么大型庆典活动,也未大赦。

之后次年,大玉儿生第九子福临,麟处宫贵妃又生下第十子,亦未如此隆重地办理。

由此可见,皇太极是将宸妃生的皇八子作为储君来对待的。因宠爱宸妃而宠皇八子,大抵是爱屋及乌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此事说起来,是皇太极失策了,或者说昏了头。立一个才出生的婴儿为太子,这不是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不说多尔衮几兄弟,单是豪格就接受不了。

此时豪格三十岁,比多尔衮还大三岁,除却出身这个关系,他成为建奴继承人的优势还是颇为明显。

主要有几个方面:第一,为皇太极长子,正值壮年;第二,人才出众,容貌不凡,弓马娴熟,英毅,多智略;第三,久经战阵,屡获军功。

所以说,皇太极蓦然这一出,逼得豪格不得不出手。

而多尔衮在知道此事后,首先告诉大玉儿,其本意是想让她举报,借皇太极之手除掉豪格,让他们父子相残。

哪知多尔衮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大玉儿此时刚刚生了福临,心中有了一些期许,如果海兰珠的孩子夭折,她的儿子就是“嫡长子”。

况且她原本就是狠毒凉薄之人,对姐姐海兰珠独霸后宫早就不满,竟然坐视不理。

而多尔衮自然更无所谓,于是乎,一切都顺理成章,皇太极的黄八子就这样无疾而终。

事后,皇太极让侍卫追查,可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说,豪格、大玉儿、多尔衮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鸟,都不简单啊!

第三百六十二节 攻受易位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长夜漫漫,雪花飘飘,风舞雪飞,如影相随。

关雎宫的殿前挂上了几盏锡雕宫灯,白玉地上的明黄羊毛毡毯,早已撤换。殿内休窑香炉,闪耀着微弱的光晕。

炉盖呈凤凰状,袅袅香雾从凤喙里吐出,尽显浴火凤凰的重生之态。

宫殿的一隅,摆放着檀木浮雕龙纹屏风,桌几上摆放着朝鲜进贡的柴窑茶具。红木制成的凤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

天色将暗,青铜灯柱的火光在寝宫静谧的燃烧,偶尔门扇推开的声响,烛火摇曳之中。

脚步轻柔的走进来,那是雍容的身姿,有宫人想要禀报,被他挥手压下去,只是望着榻上一个沉睡的美娇娘。

殿内馨香四溢,久久未散。再细闻,却又夹透着香苦酸醇的药味。

海兰珠醒来之时,床榻边只有皇太极一人陪伴,其余的人早已被人打发了出去。

“醒了?”皇太极满脸惊喜,笑脸相待。

“皇上!”海兰珠的嗓子沙哑着,干涩疼痛。

皇太极嘴角上扬,一脸和煦柔情:“朕在这。”

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海兰珠心里顿时酸楚了起来。

他们的孩子,一定如他一样,智慧儒雅,有某有略。笑起来一只梨涡深陷,愁起来眉头紧锁不展,高挺的鼻尖还会溢出细细的汗来。

“皇上!”海兰珠再无其他话语,只能轻唤着这句话。泪珠随眼角滑了下来,落在了耳旁的发髻中。

皇太极揉去海兰珠眼角的泪,轻轻将其扶直了上身,拥在了怀里,在其耳边喃喃:

“不要多想,好好调养身体,你还年轻,我们可以再努力生一个孩子。这一次,朕一定会汲取教训,细心呵护。”

海兰珠摇着头,从皇太极的怀中探出了头:“是臣妾的错,没有看好他。”

“不,是朕的错。”

皇太极极力抚慰着妁慈的心,再不忍让她自责。

海兰珠低叹一声,她又岂会不知,这个孩子代表着什么?他是大清皇帝的长子,无论男女,都是皇太极的心头肉。

海兰珠瘫软在皇太极柔软的怀中,感到非常的安逸,她心里有些藉慰,低声说道:

“好在玉儿也替皇上生了福临,也算是嫡长子,皇上可要派人多加看护,切不可再出什么意外。”

“哼,她不自重!

今天又去见十四弟,估计又是行苟且之事,福临是谁的孩子,真不好说,岂能为帝?”

皇太极的脸色蓦然黑下来,鼻里冷哼,手上的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也就是在海兰珠面前,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忍她伤心难过,加重病情。

否则,他早就一杯毒酒赐死这个贱人,断然不会让她存活,败坏自己的名声。

“皇上,臣妾想一个人静静。”海兰珠的脸色黯沉,心里疲倦不已。

对于大玉儿和多尔衮这段孽缘,她现在都不知说什么好。后宫之中腥风血雨,一场场的香粉柔玉之争,为的只是权势和生存。

皇太极已经不知原谅她多少次,可惜……

皇太极点头应允,叫来了宫女在旁静静守着,自己前往他的寝宫处理政务。

次日早朝,多尔衮在崇政殿汇报阜新地区和安息牧场具体损失。

“启禀皇上,安息牧场所属八十四屯,有三十二处受到攻击,死亡人数三千余人。

安息牧场善巴旗主和一千八百人全部战死,按目前找到的尸体计算,共有五千一百人。

马匹、牛羊、草料全部被毁,现场没有留下敌人一具尸体。按臣弟分析,来犯之敌约两万至三万人之间,俱是大明……”

此言一出,建奴朝堂之上嘈杂一片,议论纷纷。

“我大清百姓出则为兵,入则为民,人人皆为战士!如今一战损失五千余人,尚有战马三万多匹,可谓元气大伤。

硕睿亲王确定是大明官军所为,而不是漠北蒙古部落打草谷?”

都察院理事官马国柱站出来提问,他不相信大明的军队能够深入草原一两千里,完成这样的战略纵深迂回。

多尔衮吔视他一眼,索性闭上眼睛,理都懒的理他。

对于这些大明的降官,满人的将领是看不上的。一是因为瞧不起他们的为人。二是他们都是皇太极的忠实走狗。

现在的建奴朝廷,可以说除了皇太极,就没有哪个权贵瞧得起这些大明汉奸。

可也正因为这些满洲权贵如此态度,使得这些汉奸为了生存,不得不全力为皇太极办事,稳稳地站在皇太极这边。

如此,他们的前程富贵,身家性命才能保全,这也为皇太极巩固权利提供了便利!

而正是利益于这些大明降官的帮助,皇太极才能在崇祯五年,取消凡国人朝见,上与三大贝勒俱坐受的仪式,改由皇太极一人南面独坐。

与此同时,借故囚禁阿敏,处罚莽古尔泰,二人先后死去。三大贝勒中仅剩代善一人,对皇太极唯命是从。

皇太极执掌正黄、镶黄、正蓝三旗,在八旗旗主中形成举足轻重的实力地位。

“硕睿亲王,怎么不回答马大人的话?”

皇太极今日看多尔衮分外碍眼,语气中带着戾气。

“臣弟自小从军打仗,自然有依据判断。这些大人在政务上指手画脚就算了,现在连军事上也要插足一二。

既然如此厉害,怎么在大明朝堂之上竟然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缘何如丧家之犬般投靠我大清?”

皇太极冷冷的看着他,多尔衮也是毫不客气的与之对视,丝毫不退让!

被拿住痛脚,多尔衮会认输,可凭一个大明降人几句话,皇太极就想敲打他,却是休想!

“马大人有所不知,箭矢长短、马铁大小、作战方式等都是判断依据,我们怎会无的放矢?

只能说马大人问得太幼稚,硕睿亲王不愿意回答。我们大清身经百战,这种小问题人人都知道,是不是,兄弟们?”

杜度的原意是出来打圆场,可说着说着,后面就完全变了味。

“十二叔说得不错!”

“正是!”

“这些大人没有阵仗经验,怪不得他们。”

……

朝堂上,建奴王公贝勒阴阳怪气,极尽取笑奚落大明降人。

“够了,都什么时候了,明人越过草原,屠杀我们的族人,你们竟然还有心情相互攻讦,真想大清亡国吗?

现在攻受易位,是大明在攻,我们在受,战斗发生在大清境内,你们知道吗?

大明可以失败十次、百次、千次、可是我们一次都输不起!

几千年了,汉人的敌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是汉人一直都在那里!

那些强大的敌人犹如天上的日月一般闪耀,可也如流星一般消失不见!

如今轮到我们女真人了,我们又能与汉人打多久?”

崇政殿上,皇太极的咆哮一声大过一声。

第三百六十三节 多尔衮的才能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朝堂上静谧无声,只留下皇太极粗重的喘息声。

是啊,大清自立国以来,除了毛文龙占据皮岛时有侵扰过境内,这几年来,何尝有第二支大明军队踏入过?

这绝不是杀个五千人、损毁安息牧场那么简单,而是意味着整个态势的变化,意味着大明再也不憷大清将士,敢于正面搏斗。

士气这东西,在场的都是领兵的老手,自然明白对军队意味着什么。

豪格站出来,愤然说道:“父皇,儿臣建议,立马组织对明朝进行报复,血债血还!”

这些年,豪格战功无数,皇太极给了他诸多好处,一是分给他八个牛录的人口,一是将原属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加以改编,并任命他为该旗的和硕贝勒。

紧接着,又晋封他为和硕肃亲王。这样,仅数年之间,豪格就成为拥有一旗强大实力的六大和硕亲王之一,实力大增。

“对,必须惩戒他们,否则大清威望尽失。”

济尔哈朗一生因为从小与皇太极一起长大,一直深受信任和重用。此时对于豪格的建议,自然附议。

朝堂上倾向于他们的将领也纷纷叫嚣,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唯有多尔衮傲立崇政殿中,一言不发。

坐在龙椅上的皇太极见状,不禁暗自叹息,豪格勇则勇矣,可以为将才,却不是帅才,考虑事情角度不够,还需磨炼。

“睿亲王,你有何见解?”

皇太极对多尔衮问道。

“事端起因不详,谈何出战?依本亲王看,肃亲王糊涂,怎么诸位贝勒亲王也跟着瞎起哄,不知所谓?”

多尔衮环视着朝堂叫嚣的这帮人,眼里蔑视一闪而过,颇感自负。

他和豪格的龌龊也不是一天两天,无需遮遮掩掩。

“睿亲王什么意思,谁糊涂?该不会是这次寇边被明人打破胆了,以至于想当缩头乌龟吧?”

豪格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甘示弱瞪着多尔衮讥讽着。

朝堂上的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不置一词见惯不惯,任他们争吵斗气,二人都是亲王,只有皇太极能约束他们。

“豪格,站一边去,认真听听,睿亲王这样说必然有他的道理?”

皇太极直呼其名,阻止他们的互掐。

“诸位,大家知道,以前我们攻打明国,每一次都是被关宁防线所阻,为了突破这条防线,多少勇士战死沙场,可是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

如今,这条关宁防线几乎已经成为我大清将士的梦魇!

所以,我们才费尽心思征服漠南蒙古草原,从辽东绕到辽西,再借道蒙古,就可以兵峰直指大明。

但今天本亲王想说,这条线路出现问题了。因为,大明军队正是从草原直插大清腹地,偷袭阜新地区和安息牧场。

漠南蒙古草原对我们有多重要,无需本亲王多说,诸位想必非常清楚。

在没有解决这件事情之前,就想如往常一样出兵大明,那无异于找死。更何况,草原马上大雪降临,如何出兵?”

多尔衮此言一出,高下立判。豪格也像霜打的茄子,不吭一声,草原的白灾有多厉害,他自然清楚。

“睿亲王言之有理!

还有一点不可不虑,过往我们袭击明国,除了我们大清准备充分外,也得益于山西商人给我们的情报。

让我们对于大明的边防部署了如指掌,甚至有些关隘还是他们帮忙打开。

可现在,自从晋商被大明一锅端后,我们对大明眼瞎耳聋,根本不了解具体情况。

虽然还有一些零散不怕死的大明商人前来,可毕竟不如八大晋商有实力,一些消息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在此情况下,如果茫然出动大军,恐怕堪忧。毕竟大明军队肯定会有所防备。”

宁完我这个大汉奸,不放过任何一次表现的机会,匍匐在地,尽心尽力完善多尔衮不能马上出兵的原因。

“睿亲王和宁爱卿所说甚是。肃亲王作为军人,心忧国事也可以理解,都是一心为大清好。”

皇太极巧妙的夸奖三人,委实用心良苦。这么一说,不动声色地把豪格被多尔衮打击的威望降到最低点。

毕竟,谁让豪格是他儿子。

“睿亲王,接着说说蒙古草原情况,还有你心中对大明的判断?”

轻轻揭过此事,皇太极再次对多尔衮问道。

说句实在话,对于多尔衮两兄弟的军事才能,皇太极是认可的。同时,对于他们,还是用既拉且打的政策。

“大明出关到蒙古的驿道有五条,即喜峰口、古北口、独石口、杀虎口、张家口。

而喜峰口驿道关外设十六个驿站,经二十个旗,哲里木盟的十个旗全包括其中。

古北口驿道关外设有十个驿站,经杜尔伯特旗、巴林左右翼、翁牛特左右翼等和哲盟临近的九个旗。

臣弟想古北口、独石口、杀虎口会是大明军队的首选,因为这样可以避开和我们荣辱与共,也是漠南蒙古最大势力的科尔沁部落。

这样一来,情况就相当明了。此次出兵肯定是驻守宣大的卢象升部队,借道蒙古草原,许之以高利,或者避开这些部落,或者一屠了之。

当然,具体情况尚要认真调查后才有结论。

然后,他们一路高速杀向阜新地区和安息牧场,给我们以震慑。

但观领兵将领的行事风格之狠辣,臣弟觉得还是秦浩明所为。

只是,他如何能擅离职守,北上草原,这就臣弟不能理解的地方,难道明朝的崇祯竟然对他如此信任?”

多尔衮低着头,抽丝剥茧般诉说自己心中判断和困惑,竟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若是秦浩明在场,一定会大加称赞,这狗日的,猜得真准,军事素养不错。

“睿亲王所言,让朕想起当年父汗所说,永远不要小觑汉人。

别看他们这时候不经打,军队都是花架子,可这只是一时的!

他们有几千年的文化武功,一旦有一个英雄人物带领,他们注定会再次崛起。

你们看汉人这几千年来,有多少敌人?

匈奴、突厥、契丹、鲜卑、蒙古,数不尽的敌人,可如今又在何方?

说到这里,皇太极无比感叹的摇摇头,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大清要谨小慎微,自己兄弟们要团结起来,不要内耗,如此方能阻挡大明这个庞然大物。

当然,我们也不用气馁,一时的胜负不算什么。现在的大明自身问题很多,有能力打进草原的队伍人数不多。

睿亲王,这次草原的事情就由你来负责调查如何?”

皇太极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方才把目光放在多尔衮身上。

“嗻,臣弟领旨!”

第三百六十四节 水军出击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天空蔚蓝一片,仅有的几朵云儿随着微风飘荡,不时变幻形状,时而似奔腾的野马,时而似巍峨的巨山,时而似盛开在空中的花朵。

秦浩明在北方草原肆虐的时候,登州卫水军也开始改变后的第一仗,围剿舟山群岛海盗。

张云和卢欣荣两人,一个一身劲装,一个穿着官服,正不顾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在顶层甲板之上,正自惬意地享受着阳光。

抛开大海狂暴的一面,当它平静的时候,却可以用瑰丽来形容。

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远处几乎与天接壤,水鸟竟逐,海浪逐礁,翻飞的泡沫在阳光之下闪耀着七彩的光芒。

偶尔还要见到七彩的虹桥连接海天,比之登州卫中那叠比鳞次的房屋,熙熙攘攘的流民人群,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其间。

话说自立秋以后,很少有这么好的天气了。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风不大,却带着丝丝寒意,不过比起岸上来,行走在大海之上的人们,却感到了更多的温暖。

这次,登州卫七艘福船的主帆吃足了风力,正自向前劈波斩浪,飞速前进。

操作战舰的都是极有经验的水兵,沈寿崇和曹胜鑫等水军将领各指挥一艘战舰,在浩淼无垠的大海上奋力挺近。

那些操作舰只的水兵们,一边熟练的调整着帆位,航向,一边大声的开着玩笑,嘻嘻哈哈毫无准备作战的严肃。

相比于这些水兵,第一次出海作战的海军陆战队员们则要严肃很多。

他们一排排的坐在甲板上,一丝不苟的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实在没什么可检查的,便拔出刀来,拿出一声皮子,一下一下地擦着刀。

除了最底层的甲板,在第二层和第三层之上,都安装着最新式的弩机,几个士兵正在那里摆弄着。

原本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动的弩机,到了船上,可就只能转个二百七十度了,装有弩箭的箱子被固定在弩机的底座之上。

本来在岸上是没有固定的,加一个弩箭盒子,便等于增加了几十斤的重量。

但在船上,就没有这个顾虑了,而且在海上,经常会有风浪,作战之时,也会出现各种情况,固定了反而要更有利于作战。

陆战队的弩兵们在仔细地检查弩机的每一个零部件。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有好的一面,便必然有坏的一面。

就像现在大明军队装备的这种弩机,射速快,无死角,但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这玩意儿太过于精密了。

但凡过于精密的东西,也就是最易损坏的东西。如果不小心的保养他,不定他什么时候就会给你闹罢工。

几个水兵正蹲在弩兵跟前,聚集会神地看着弩兵们在那里检查保养弩机。

在他们看来,这种弩机居然没有他们司空见惯的弓弦却能将弩箭射出去,实在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弩兵翻着白眼看着他们,拆开弩机外面的护板,看着里面一个接着一个的互相咬合的齿轮,看着一根根压簧。

水兵们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茫然。弩兵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高傲的笑着。

你们这些死螃蟹,前一段时间可是将我们嘲笑得无地自容,让老子跳海的心思都有,今天也吃瘪了吧,不懂了吧?

“兄弟,要不要来试一试?”弩兵拍着弩机,呵呵笑着。

水兵大喜,“可以吗?可以让我们弄一弄吗?”

“当然可以,一台弩机,大概要两百两银子,弄坏了要是修不好,那就只能扣你的军饷了。”

弩兵笑咪咪地道。

水兵伸出去的手立即缩了回来。

操你娘的,两百两银子呐,瞧里面这些玩意密密麻麻的,要是不小心弄坏一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弩兵一脸的不怀好意。水兵骤然想起这些天训练这些弩兵,让他们适应海上作战的时候,自己可没少操持他们。

现在,他这明明是要找回场子嘛!

“不了不了,术业有专攻,我还是去弄我的帆!”

水兵一脸地洞悉了对方奸谋的得意,高昂着头,洋洋自得的离开。

“兄弟,要不要我教你怎样上帆下帆?”

说着这些,水兵如同灵巧的猴子一样,攀着大帆上面的绳索,嗖嗖地就爬了上去。

“你个死猴子,还蛮机灵的嘛!”

弩兵笑骂了几句,便又低下头,仔细地一个一个的检查那些小部件。

上船的时候,卢郎中便警告过他们,海水很咸,盐分很重,很容易让他们的弩机出问题,一定要时时保养。

这些负责作战的海军陆战队看起来与其它的水兵并没有什么两样,脱掉了盔甲,打着赤脚板。

对于不穿盔甲,吴锋本来还是有异意的,但沈寿崇只一句话,就让吴锋哑口无言,

“吴学子,你要是穿着盔甲跳到海里还能飘在水上游几步,本将就没有意见了。”

当时沈寿崇一脸的坏笑。

吴锋立即就黑了脸,他们陆战队的甲胄,少说也有二三十斤,穿着这么重的盔甲,跳到水里,还能浮得起来。

就算浮得起来,扑腾几下也绝对会耗尽力气跟个石头一般的沉下水去。

这一次是水上作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直能呆在船上,要是一不小心掉到水里,没有被人杀死却淹死了,那可成了大笑话。

对于这些战士们之间无伤大雅的互相嘲笑,张云都懒得理会。

在他看来,这是士兵们交流感情的另一种方式。

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主桅之上的一种不知名的海鸟,单脚悬停在最高点,嘴巴里居然还叼着一条鱼,正歪着脑袋打量着下面的人。

看起来不怎么怕人呢!

现在,张云觉得大海当真很好,至少他能感到莫名的心胸开阔起来。

蓝天,碧水,水鸟,海浪,当然,还有不时跃出水面的大鱼。

坐直了身子,还能看到不远处的颜蛰正坐在甲板上垂钓。

这家伙,自从克服了晕船的毛病之后,坐在船航之上晃着两条腿钓鱼便成了他最大的爱好。

第三百六十五节 敌迹初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张云耐不得颜蛰文人这般修身养性,他更喜欢弄一张大网,一网下去,立竿见影,什么都有,多痛快。

“要结婚了啊!”

旁边,卢欣荣用肘捅捅他,懒洋洋的说道。

“唔,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怎么,是在想送多少礼金合适,还是说你也心痒痒?”

二人长期合作,相互配合,彼此间说话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随意。

“时光荏苒,一路走来,你、秦督、董守备、远生皆婚娶,唯有卢某孑然一身,独怅然而涕下。”

卢欣荣仰望空中白云,一副惆怅。

“说人话,你这不是无病呻吟吗?

如今登州卫几近十万人,你卢伯玉贵为第一人,若是真要想娶妻纳妾,不知多少人投怀送抱。

便是流民中,也有许多俊俏女子,至于在此卖惨装可怜?”

张云根本不为所动,扫视他一眼,毫不客气讥讽。

“唉,人生匆匆如流水,总要找一个心投意合的才行。

算了,不跟你说这些,我到泰州下,把高堂接到临浦,那里山清水秀,正适合养老。

然后到苏州,看看秦督介绍的女子是否如他所说,美艳不可方物,哈哈……”

卢欣荣不可描述的笑声中,惊得众人的眼光纷纷朝他望来。

“卢郎中今日倒是好兴致,看来大海确实能让人心情舒畅蓦然开怀。”

颜蛰提起鱼竿,一头长约半尺的海鱼随竿出水,活蹦乱跳。熟练的把鱼摘下丢入水桶中,挂上诱饵,鱼线一抛,转头对走过来的吴锋说道。

“颜断事不也是好雅兴,看来,你还真适合呆在登州水军,我就不行。

一天到晚闷得慌,心里不舒服。这除了水,啥都看不着,总是觉得不对劲。

以前在陆地上,有山有水,有树有花,还有人,可这里,除了水,啥都没有。”

吴锋用手里的海图当扇子,轻轻的扇了两下,怅然说道。

颜蛰身体素质不如自己,可经过短暂训练后,在海上反而比自己更适应。

所以,这次三十一名士子训练完毕,颜蛰和其他八名士子选择继续留在登州卫,颜蛰本人被卢郎中授予从六品的断事官,可谓前途光明一片。

而他不顾张守备的挽留,和其他人选择到福州总督府,目前还不知做什么。

“所以说水兵不是那么好当的。”颜蛰自得的点点头:

“听沈将军说,以前他们出海,几个月在海上飘着都是经常的事情,你这才出海几天,还是在大明的海岸线上。”

吴锋一跃而起,趴在栏杆上,目眺远方,“是啊!我还真不是干海军的料,还是踏踏实实的踩在地上来得实在。

要是让我几个月在海上飘着,呵呵……估计可真得疯了不可。”

“可能因为你是陕西人,原来从未接触大海,一时间难以适应而已。不过去总督府也好,我相信有更好的前途等着你。

秦督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培训我等,不可能束之高阁闲置不用。

不说别的,单是训练期每月的五两饷银,比海军陆战队还高,便可知秦督对我等的重视。”

颜蛰眼光跳跃,看事非常通透。

嘟嘟,嘟嘟……

此时,桅杆最上头的望哨传来短促的哨声和旗语,打断了大家的休憩时间,一众人等纷纷跑到甲板上。

哨声和旗语传来的并不是发现了敌人的讯号,而是有了其它发现的表示。

“好像是死人,怎么这么多死人?”

张云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站了起来,走到桅杆边,看向远处,海浪之中,飘来的不仅有死尸,还有不少的油污,乌泱泱的一大片。

作为主舰的福船开始减速,曹胜鑫却带领其他六艘战舰鼓足风帆先前继续航行。

几名水兵拿着一头带着钩子的长竿,站在第一层的甲板之上,那些死尸飘到附近,便用竿子钩住,将死尸一一的拖到船上。

十余具尸体被一字儿摆开在一层甲板之上,血早已流尽,伤口被海水泡得发白。

沈寿崇蹲在这尸体之前,眉头微皱,手里拿着一块烂布,左右翻动尸体。

“有什么线索吗?”张云没有废话,直接开口问道。

“根据伤口以及死尸的模样判断,他们大概死了不到两个时辰。”

沈寿崇抬头看了看天色,“也就是说,对方距离我们不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有机会追上他们。”

“沈将军,吩咐舰队,卢郎中将泰州港口下船。然后我们直插舟山群岛海盗的老巢。

至于说这伙海盗,能碰上就地消灭,否则还是原来预案为主,你以为如何?”

对于这起突发事件,张云给出处理意见。

沈寿崇依旧双眉不展,不知道思索什么。

“有什么不对劲吗?”沈寿崇怪异的表情,引起卢欣荣的注意。

“若是末将所料不差,这些人应该是金陵的大商人,有自己的武装船只,一般的海盗不敢下手,可没听说东海有大型的海盗啊?”

沈寿崇摸着胡茬困惑的说道。

“他们走私货物,海盗抢他们,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一边的张云不解地问道。

沈寿崇抬头看一眼张云,解释道:“张守备有所不知,这些人虽然是走私货物,但是如果时机合适,他们随时能摇身变成海盗黑吃黑。

据本将所知,金陵的大商人和沿海卫所官兵基本都有走动,这一带的海盗是不敢去摸他们的屁股的。

所以这一次,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是说,这一次这些海盗斗胆向金陵商人下手,是他们纠集了足够的力量,觉得自己可以叫板他们。”

张云明白了沈寿崇的意思。

“走海的商人一般一年出海两次,依据季风的特点航行,大多都是结伴而行,抵抗海盗。

他们一般是出动十几艘商船,外加三艘战舰护卫,而且货物的商船也有战斗能力。

每艘商船之上都装有弩机,石炮,每个水手都配备武器,这种规模,在这片区域之内根本就无人敢去找他们的麻烦。

这么多年来,敢找他们麻烦的的海盗,都被打垮了。

除非南安郑家,可一般他们都有交保护费。郑家根本不会为难他们,这点,郑家声誉还是有保障的。”

沈寿崇详细的向卢欣荣和张云解释其中的门道。

“一次性出动十几二十艘船,这些商人真不简单,居然比我们大明水军还要阔绰!”卢欣荣摸着腮帮子,颇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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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节 亦商亦盗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看来我们要努力点,加快登州卫水军发展,收保护费的事情,我们也要分一杯羹!”

张云的眼光贼亮贼亮,仿佛看见数不清的钱财朝他扑来。

沈寿崇笑道:“郑家经营海军数十年,又专注于海上,这实力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

他们的造船厂,不知比登州卫造船厂大多少?”

“有机会见识见识!”卢欣荣笑笑,“眼下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先上去瞧瞧情况如何?如果有可能,争取吃掉他们,说不定我们便能大发一笔。”

沈寿崇双眸炯炯有神,“就算打不过,他们也追不上我们。”

“什么情况我们可以开战?”张云问道。

“金陵的大商家我们不怕,他们的速度、块头、装备、人员都无法与我们抗衡,而且我们是官家,他们有顾虑。

只要干掉对手的战舰,商船在这片大海里,便只能成为我们的猎物。

唯一可虑的是海盗,这些人是真的亡命之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什么能让他们顾忌。”

沈寿崇肯定地说道。

“那你认为他们两方火并,谁能获胜?”卢欣荣蹙着双眉,有点担心的问道。

“末将看好海盗,这些海盗既然敢出手,必然是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肯定纠集了足够多的战船。

所以我们碰到的,会是海盗。就是不知道他们火并之后,还剩下多少战船?”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两家打得两败俱伤,让他们去捡个便宜。

“那就动手吧!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金陵商人的货物肯定是丰盛的,如果这一次能顺带着将他们也收拾了,那可要大发一笔。”

张云笑咪咪地说道,根本没有一丝作为大明官军的觉悟。

警戒安排下去,七艘福船隔着一定的距离并排而行,船上的水兵们也没有了先前的轻松,俱都凝重起来。

必竟,他们有可能迎来的,将是他们这一生之中第一次的水上战斗。

尤其是海军陆战队队员,更既兴奋又忐忑地期待着与敌人的相遇。

战舰继续前进,水面上飘浮来的死尸愈来愈多,海盗的,商船的,除了战斗人员之外,居然还出现了女人的尸体。

“看来金陵商人船队败了。”

又有几具明显不太一样的尸体被捞了上来,便连吴锋也看出问题。

沈寿崇亦明了的点点头,连女人都被杀,只能说明一件事,商人的战舰已经失去了对商船的保护,让海盗直接攻击到了船队的核心之中。

战舰再航行半个时辰,海面之上再度黑压压的飘来了大量的尸体。

再捞起几具之后,卢欣荣摇摇头,金陵商人彻底的失败了,因为这一次飘来的尸体不再是战斗而被杀死的,竟然是齐唰唰地被割喉而死掉。

“海盗都这么残忍吗?”张云压抑自己的怒火,愤懑地问道。

“很少。因为在大海之上,人也是一笔财富,也是可以卖钱的,可以通知他们家人要赎金。”

沈寿崇摇摇头,“看来这一次海盗肯定是损失惨重,所以恼羞成怒,才杀人泄愤。”

“这么看来,金陵商船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嘛!”

卢欣荣眯着眼睛,望向远处大海,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概因在这个年代,商盗不分,大多数商人,其实就是海盗。

“他们能让海盗损失惨重,于我们而言,可是一件好事。快了!”

沈寿崇指着尸体上的伤口,“距我们近了。”

“那就准备战斗吧!沈将军,你是这场战斗的总指挥,我和张守备给你当打手。”卢欣荣笑道。

“诺!”

沈寿崇一揖起身,向着舰桥走去,一边走一边吼道:“将所有死尸都抛下船去,副帆半升,各人就位。”

船上立刻就忙碌了起来,陆战队肃然而立,而负责操纵舰船的水兵则不复先前的轻松的嘻笑,开始忙碌起来。

再过小半个时辰,海天相接之处,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主桅之上的刁斗里,瞭望哨吹响了敌袭的哨音。

两艘战舰开始缓缓加速,迎向了对面那些战船。

舟山群岛的海盗头领刀疤六今天非常开心,为了这次的抢掠,他筹划数月之久,才说服了三股海盗的头领,组成了一支联合舰队。

整个舰队拥有十二艘战舰,超过两千人的人马,目的就是为了抢劫金陵商船。

每次在入秋后,金陵商船便会有一次大规模的行商,因为这个季节,东海风暴是最少的。

在这片海域,没有任何一支海盗能够单独与他们相抗衡,但如果能联合起来,则绝对可以与对方掰掰手腕。

金陵商船丰厚的货物是吸引所有海盗的关键,平日里,在东海这片海域内,行商的船队并不多。

而像金陵商船这样的大船队,小海盗又招惹不起。但他们的财富却又着实诱人,是以在刀疤六的号召之下,大家一拍即合。

另外,刀疤六之所以这么开心,不仅是抢到了金陵商船的大批货物,而且这一战之后,他将会成为这一片海域的霸主。为一统东海海域创造了最好的机会。

概因其它三股海盗在金陵商船的疯狂反击下,损失惨重,与自己的力量进一步拉大。

剩余的六艘战舰中,自己便拥有三艘。

看着缓缓回航的船队,刀疤六在心中筹划着,如何说服剩下一千多人加入自己的舟山群岛,组成一支更强大的力量。

这一次对方居然有整整十五艘的商船货物,运出去贩卖之后,便可以购买到更多的战船来加强自己的力量。

刀疤六的个头不算高大,皮肤黔黑,长长的披肩发带着棕色,外貌与大陆上的人着明显的区别,狭长的双眼总是带着阴狠的神色。

东海不比南海海域,往来这条线上的商船并不多,海盗们过得并不滋润。想往南发展,还是想想就好。

南海郑家仿佛庞然大物,是无敌的存在。他们唯有联合起来,强壮起来,才有更广阔的前景。

这一次,是他踏出的最重要的一步。

第三百六十七节 一触即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刀疤六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而不可自拔,连桅杆了望哨上吹响的牛角号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直到所有海盗惊起,大声嘶吼,他才反应过来。远处的海平面上,七艘大明战舰已经向他们快速逼近。

只一眼,他便吓了一跳。

是大明水师,那火红的大明日月旗上,迎风闪闪一个大大的登字。是大明登州水师,上次已经在他们手里折损过一次。

逃!

这是刀疤六的第一想法。

数月前,他便见识过大明战舰的战斗力。

作为大明的主力战舰——福船,一是首部尖,尾部宽,两头上翘,首尾高昂。

它的两舷向外拱,两侧有护板。特别是福船有高昂首部,又有坚强的冲击装置,吃水深,可达到四米,战斗力超强。

二是船体高大,上有宽平的甲板、连续的舱口,船首两侧有一对船眼。

作为战船用的福船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居高临下,弓箭火炮向下发,往往能克敌制胜。

三是操纵性好,福船特有的双舵设计,在浅海和深海都能进退自如。

这样的战舰,每艘能搭载数百名战士,虽然只有七艘,但能战斗的人数比自己多了不少。

与他们正面对上,胜机太小。尤其是在他们大战后,损失不小。

“老六,怎么办?”

幸存下来的三股海盗的首领,此时都聚到了刀疤六的身边开口问道。

刀疤六脸色发黑,回头扫了一眼被俘虏的十几艘商船,那上面,装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如果逃,这些已经吃到嘴里的财富,便又会不翼而飞了。

“登州卫水师怎么来到东海海域?”

一名匪首盯着远处巨大的战舰,愈来愈近的大明战舰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对啊!登州卫海师来东海海域干什么?

刀疤六脑海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难道是为了来剿灭自己?还是为了躲避在老巢的范毓宾?抑或皆而有之?

这一刻,刀疤六想逃的心思动摇起来。

这是他崛起的唯一机会,如果错过了这个坎,接下来他别说能不能强大起来,连生存都会成问题。

不如索性拉着他们共同抵抗大明水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大明海师现在战力如何,着实难说?但如果我们就此逃跑,那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空欢喜一场。”

刀疤六冷笑声声,指着后面的战利品,看着身边的同伴,必须要鼓舞起他们的斗志,

“还不如搏一搏为好。

这种战舰,的确个头大,战斗人数多。但他们不灵活,速度赶不上咱们,找准机会,靠舷接战,爬上去与他们肉搏。

把咱们的人全都集合起来,对了,那些商船上的人也都召回来。”

其他盗匪点点头,如此财富一战未打拱手相让,着实不甘。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老海盗问道:“如果把人手都召集过来,那些商船跑了怎么办?”

“跑?把舵毁了,把帆都收缴了,他们往哪里跑?”

“老六所言极是!”

“利用速度、灵活性来与他们纠缠,找到机会,靠上去,但千万不要与他们发生碰撞。

他娘的,这样的个头,和我们相撞,我们的船绝对受不了。”刀疤六仿佛一个统帅,凯凯而谈。

“不过如果能不发生冲突,尽量避免。来人,给对方打旗语,就说我刀疤六愿意用三成的货物来换取和平。

他们一仗不打一人不死,坐得三成之利,已经是缴天之幸,或许他们也愿意。”

几个海盗头领频频点头,刚刚与金陵商人船队一场火并,大家都损失不小,如果能用三成财物换来和平,倒也值得。

“各位,不管怎么样,都得作好战斗准备。大家都回去吧,如果对方不答应,那就只能行险一搏。”

刀疤六恶狠狠地说道。

张云和卢欣荣站在沈寿崇身边,看着远处六艘海盗战船缓缓地变动阵形,排成了一个雁翎阵。

“对方打来旗语,说愿意用三成商船的货物,换取和平。”沈寿崇放下单筒望远镜,对二人说道。

张云哈哈大笑:“不是说海盗都桀骜不驯吗?怎么还没有开打,便先怂了呢?”

“张守备,您看对方的战船,个头比我们小多了,还比我们少了一艘,大概是真怕了吧?”

沈寿崇微笑着说道。

事情发展到现在,基本胜券在握。海战,终究比的是实力。

“不要跟他们啰嗦,迅速靠上去,争取干掉他们几艘战舰。这片海域,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大明海军。”

卢欣荣长须飘飘,脸上无一丝笑容,跟以往温和的性格完全不同。

“投降免死!”

刀疤六看着对面发来的旗语和逼近的战舰,脸色阴沉之极。对方的胃口之大,出乎他的想象。

不仅想要黑吃黑抢掉他们的全部货物,竟然还要把他们也一口吞下,这就是没有一点的可以商量余地。

相信其它人也都看到了对方的旗语,刀疤六阴沉着脸狠狠地说道:

“告诉兄弟们,没有退路了,准备迎战,拼死一战,干掉对手,这几艘战舰就是我们的了。

拥有了这样的战舰,我们的实力在这片海域将无人能及,大明海师也将一蹶不振。”

悠长的号角声中,六艘海盗战船向着对面迎了上去。

无垠的海面上,号角之声,战鼓之声遽然响起,六艘海盗船散开成一个半弧状冲了上来。而大明七艘福船,却如同出鞘利剑,直捣对方腹心。

距离逾来逾近,随着声声巨响,一枚枚石弹从海盗船上弹起,飞向大明战舰,福船个头大,自然目标也就大。

海面之上,一个个偌大的水柱冲天而起。陆战队的将士们握着刀,蹲在船舷边上。

现在,他们可是派不上一点用场,看着远处飞来的密密麻麻的石弹,脑子里都些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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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节 利剑出鞘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脚下的战舰骤然之间一个急转弯,突然加速,船身微微一震,绝大部分的石弹全都落在了水里。

刀疤六惊讶的发现,在己方如雨般的石炮,重弩的攻击之下,对方居然没有还击。

这让他大惑不解,莫非对方船上并没有远程攻击武器,这有些不可想象。海上的战舰,如果没有远程武器,岂不是就只能背动挨打么?

一定有鬼!

轰隆隆……

下一刻,海面上腾起了几团水柱,接连响起了几声轰隆隆的炮响。

可惜的是,这个距离对于福船上的小炮,还是有点太远。

几颗炮弹打出去,基本上都没有能打到对方船上,纷纷落在了对面船队之中的海水里,激起了几团浪花。

赵老三带着两个手下站在船首位置的百子铳旁边,急的不时扭头朝张云望去,

等着他下令发炮。点火用的火把,这个时候已经被他抓在了手中,随时都可以杵到炮尾的火门上。

可是张云却并不急于让他们发炮,而是先下令船上持有火铳和鸟铳的海军陆战队点燃了火枪上的火门。

在他的船上,按照张云以前定下的规矩,在没有他的命令之前,是决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开火的。

所以即便是看到有人开火了,他的船上还是保持着安静,甚至拿着火铳的火枪手连火绳都没有点燃,静候张云的命令。

张云很满意手下们的表现,虽然他也是第一次参加海战,心里一直砰砰直跳。

但还是努力控制自己情绪,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有紧随其后的吴锋,发现张云握刀的右手,紧紧松松,无不显示他内心的紧张。

想想也可以理解,没有谁,天生就属于战场,即使努力训练也不行。

而纵观沈寿崇,有条不紊的下达着一条一条的命令,巨大的福船就如同一条泥鳅一般,在宽广的海面上溜来溜去。

虽然时不时地挨上几枚石弹,但却无伤大雅,对于五百料的巨舰来说,这样的攻击,只要不击中主桅,根本就无法给舰只造成太大的伤害。

张云一直目视着沈寿崇的指挥和命令,果然是术业有专攻,要是自己来指挥,保管立时抓瞎。

什么水流的变化,风向的变化,怎么调节一主两副三副风帆,自己是一知半解,停留在表面。

在大海上,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给老子盯上对面的那条帆船,不要管其他船只,集中所有火力,先给我狠狠的揍它,弓箭手火箭准备!

尾炮也给我准备,跟他们交错的时候,给我瞅准了打!

开始,都给我瞄准了!听我招呼再开火!”

沈寿崇回到了船尾的艉楼上面,站在舵工旁边,将手指向对面明显是主舰的帆船,大声的对船上的部下们喝道。

水兵将领得令之后,赶紧带着手下挪动船首的炮架,尽可能的将炮口对准对面驶过来的那条帆船。

张云的火铳手和弓箭手们,也都纷纷点燃了火绳或者火箭,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两支船队这个时候几乎撞在了一起,距离拉近到了几十米,几乎连对面船上海盗们脸上的雀斑都能看清楚。

双方的船只这个时候,几乎都开始一起发炮,朝着对方船上打去。

一瞬间海面上接连响起了一连串的炮声,如同滚雷一般朝着海面四面八方传去,一团团硝烟在每条船上升腾起来。

一颗颗炮弹呼啸着飞出炮膛,朝着敌船上飞去。

一时间海面上彻底热闹了起来,这些炮弹,基本上都招呼向了对面敌人的帆船。

只是准头嘛,实在不敢恭维。几十米的距离,居然还有炮弹落在了海里,但是一半以上的炮弹,还是命中了目标。

有的炮弹打在了敌船的船体上,咣当一声船体上便被打出了个窟窿。

个别炮弹威力小,打在船体上,并未击穿船体,只是在木头上打了个坑,便弹落在了海水之中。

也有个别炮弹打的比较准一点,命中了敌方船只的船舷抑或是船帆,要么打的木屑乱飞,要不就是结结实实的给敌人的船帆上开了个硕大的窟窿,也算是给敌方造成了苦恼的损失。

总体上这样的炮击强度,在这样的海战之中,象征意义要大于实际意义。

更多的好像是图个热闹,一般情况下很难击沉或者击毁敌船。

反倒是有些小炮打的是散弹,还给敌方人员构成了一些威胁,四面横飞的小炮子命中率高一些,打的敌船船体上劈啪作响,声势倒是更吓人一些。

没有办法,威力巨大的红衣大炮,因为太重的原因,没法装在船上。

所以登州卫的福船上,安装的都是一些八磅或者十二磅的实心小炮。

张云这会儿管不了那么多,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那条冲过来的帆船上面,手心都是汗,大吼一声:“给老子开火!”

随着他一声大喝,船上那些火枪手、弓弩手、弓箭手立即便都动了起来。

赵老三嗷了一声,一把便将火把杵在了面前火炮的炮门上,只听得轰的一声,这门百子铳便立即蹦了起来,咣当一下又落在了甲板上,而且炮架还后移了两尺的距离。

火枪手们,这时候也都纷纷扳下了机括,卡着火绳的龙头吧嗒一声落下,正好落在火铳的火门中。

火门中火光一闪,火枪便立即响起了砰的一声,铳口腾出一片烟雾,满船都腾起了一团团的青烟。

弓箭手更是将点燃的火箭搭在了弓弦上,奋力拉弦开弓,嗖嗖嗖的将冒着火苗的箭支,朝着那条海盗船上射去。

沈寿崇看得清楚,迎面而来的帆船正是刀疤六的坐舰,准备实行跳帮作战,此刻算是倒了大霉。

百子铳为啥叫百子铳,就是因为它主要是用来发射散弹的,一次能装填小指头大小的炮子百余粒。

远距离开火的话,威力可谓算是渣,但是近距离发射的时候,可以说一打一大片,对人员的杀伤效果倒是不容小觑。

这会儿两条船相距也就是二十米左右的距离,这一炮几乎只顶着对方的脑门放的,岂有不中之理。

百余颗炮子,立即跟下雨一般在对方船上横扫而过,打的十几个船上的海盗惨呼声声便扑倒在了船上。

一个家伙甚至于直接便从船的另一侧翻下了船,惨叫着跌入到了海水之中。

至于几个火枪手打出的铳弹,还有弓箭手射出的火箭,张云也没指望他们能建功。

虽然距离不远,可是在摇晃不停的船上,想要精确瞄准,打中一个敌人,也不太容易,吓唬人的成分要多一些,顺便火箭也给对方造成点麻烦。

可是即便如此,对方还是吃了大亏。甲板上的人在这一炮之下,死伤不少,让他们立即便乱了阵脚。

眼瞅着两只火箭插在了他们的船帆上,对面船上的海盗头领赶紧吆喝着救火,让手下打水灭火。

张云手举单筒望远镜抬头看了看,才发现刚才几个火枪手开火,居然还是有所建树的。

对方桅杆上一个上斗瞭望哨,这个时候居然不知道被谁打中,趴在桅杆顶上惨叫着。

不多时便一头跌了下来,掉到半空的时候,一条腿被帆索缠住,就这么挂在了桅杆半中腰的位置。

这时候张云听到吴锋的欢呼声,只听这小子兴奋大叫:“是我打的!是我打的!哈哈……”

张云扭头瞅了一下,吴锋手里抓着一杆新配发他不久的鸟铳,在船首位置手舞足蹈庆祝他的收获。

这小子心理素质不错,首次见血居然没有任何不适,是个当兵的料子,可惜……唉……到底是文人士子,陆战队留不住他。

“叫什么叫?有没有规矩,还不快点重新装填?陆战队注意,小心敌人反击?”

想到这里,张云内心有些不舒服,立即喝骂道。

第三百六十九节 惨烈厮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吴锋嘿然一笑,不置一词,埋头装填弹药。

眼前这位年纪小于他的张守备,性格火爆独断,其上位固然有他兄长秦督的关系,但不得说自身也非常努力,是个真性情的汉子。

奈何军队非其所爱,自己有其他的考量打算,倒是辜负他的厚爱。

船上的海军陆战队们不敢怠慢,纷纷赶紧取出火药和弹丸,再次给铳炮装填起来。

只听又是一阵炮响,刀疤六的坐船上再次弥漫起了一团硝烟,损失惨重。

刚才的阵仗伤了他们几十人,这会儿船上的喽啰们还没有缓过来劲,正在头目的吼声中,拼命的打水扑火,抑或是扳动伤者,没想到第二轮打击如此快速。

趁他病要他命,更有擒贼先擒王之说。

沈寿崇是海战的老手,自然不会错过如此好的机会。

“加快速度,撞沉他们。”

手下舵手控船的控船,扬帆的扬帆,福船开始转向,舰首位置朝着刀疤六的海盗船狠狠的撞了过来。

福船船体本来就比海盗帆船大,而且船体也要坚固许多,船首高大尖削,如同一个巨大的铁犁一般。

在海上交战的时候,对一般的船只都占有不小的优势,除了装的炮多之外,载人和载货量也大。

用于海上交战的时候,是大明这个时代包括官军水师的绝对主力,还可以靠着冲撞战术,达到击毁敌船的目的。

沈寿崇此举立马便引起海盗船海盗的注意,嘶哑着嗓子朝刀疤六大声叫道:“舵把子!小心左面那条福船,他们要撞咱们!”

刀疤六不愧为常年纵横东海的老海盗,一看大明的福船朝自己撞过来,只是稍稍扫了一眼周边的局势,便立即对舵工大吼道:

“右舵!朝右转向!躲开它!缭手快,调帆加速!”

得到命令,缭手们扑到船舷处,拉动帆索,扯着船帆调整吃风。而舵工也是个老手,见势不妙,得令之后立即便用力扳动舵杆,使船只朝右转向。

船借风力,在深蓝色的海面上划出一条白色的尾迹,接着又来了个右转,愣是错开沈寿崇冲过来的福船。

并且几乎贴着那条福船,和它错身而过,相互之间仅仅相差了不到十米远的距离。

看着高大如楼的福船的船体,从他们左舷处擦过,海盗船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不比不知道,这一比较,他们的船真是有点太小了,对方福船虽然也称不上太大,但是起码比起他们这条船,还是大出了一倍以上,让他们产生出一种被压迫的感觉。

福船这一下没有撞中海盗船,也不客气,船上的将士们立即便冲到了他们的左舷,纷纷居高临下朝着海盗船又是放箭又是放铳。

一时间,海盗船只能被笼罩在了他们的攻击之中,船甲板上噼噼啪啪作响,不断的被铳弹或者火箭射中。

这样的射击角度非常理想,尤其是百子铳,简直就是跟打靶一般,一炮轰去,几十近百颗炮子如同扫帚一般的横扫过了大半个甲板。

经此三波暴击,刀疤六船上瞬间损失上百人手,这下他们算是没戏可唱了,基本上被打得失去有效战斗力量,接下来他们根本无力进行任何接舷战。

张云看到这样的场景,实在忍不住,右手握刀,左手握拳,大声叫道:“漂亮!兄弟们打的漂亮!哈哈哈……”

虽说到现在,并没有击沉海盗的船只,但作为海军陆战队出海以来的第一个漂亮仗,连带着张云在内,船上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只不过,他们庆祝得太早些,战斗远未结束。

登州卫海军除了沈寿崇这艘首舰是五百料的大福船,其他六艘只有三四百料之间。虽然对比海盗的帆船,占有优势,但绝不是碾压的态势。

否则,海盗也不敢跟官家斗,尤其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也就是说,海盗们有一战之力。

就在张云他们庆祝获得小胜的时候,两支船队已经纠缠在了一起,纷纷交错而过。

相互之间距离都很近,处于一种混战的状态,双方的船只都在寻找各自的目标下手。

眼见刀疤六的坐舰被登州水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覆灭在即。刀疤六手下的一条船,竟然不顾交战双方,朝张云旗舰船冲来。

两条船相对而行,都拥有一定的速度,很快便跟张云他们所在的旗舰交错而过,张云他们的船尾正好对着他们的船身中间。

早就在船尾等着的三个炮手,瞅准这个机会,当即也把手中火把落下。

更有十几个海盗,振臂将标枪朝着福船投掷过来,一支标枪几乎擦着张云的身边钉在甲板上,惊得看到的海军陆战队都惊呼起来。

张云倒是没有大惊失色,只是身体微微侧了一下,确保自己的安全之后,根本就不为所动,任由这支标枪钉在脚边。

不等这支标枪停止颤抖,张云便一伸手拔起了脚边还在颤动的标枪,怒喝一声一个振臂,便将这支标枪原路投了回去。

可惜的是船体摇晃得厉害,海水被十几条船只搅得翻滚不已。

这使得张云投出的标枪失了去准头,结果嗖的一声飞过帆船的船舷,笃的一声便颤动着牢牢的钉入到了船体的主桅上。

与此同时,福船上也出现了大量伤亡情况。

一个将士胸部中了一箭,箭支同样也是绑了油布条的火箭,还在燃烧着。

箭簇一下刺穿了这个将士薄弱的皮甲,嵌入到了他的胸膛中,疼的他惨叫一声,赶紧伸手拔箭。

可箭上还有火,又把他的手给烫了一下,更是疼的他接连惨叫。

幸好旁边有人手疾,赶紧从旁边抄过一个装有半桶海水的木桶泼了过去,立时将他胸口上的火箭浇灭,并且把他拖到船舷下面,这才没让他被火继续烧伤。

还有一个缭手运气不好,一个不小心,被海盗船上投来的标枪刺中,标枪直接穿透了他的大腿,一下把他钉在福船甲板上。

这个缭手当场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大叫救命,双手抓着标枪,想要把标枪从甲板上拔出来。

可不等他把标枪拔出来,一颗铳弹又打中他的脖子。

他立即松开抓着标枪的双手,用力捂着脖子,再也发不出惨叫声。只能在喉咙里面发出呼噜的声响,大量的鲜血立即从他脖子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不等别人去救他,他很快便侧身软倒在了甲板上,眼看是活不成了。可是即便是死了,他的一条腿还是被标枪钉在甲板上。

这样惨烈的一幕,落在了船上所有人的眼中,在令他们震惊的同时,也激怒了这些年轻的陆战队员们。

第三百七十节 缠斗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张云从甲板角落拿起一块蒙了牛皮的木盾,遮住了身子,“弟兄们,大家配合一下,给我使劲招呼他们!

替死去的弟兄报仇!”

张云大步走下艉楼,来到了甲板中间,右手抽出了腰刀,指着旁边驶过的那条偷袭的海盗船,大声喝道。

得令之后的陆战队员,有的拿起盾牌替枪炮手、弓箭手遮挡住,有的借助船舷隐蔽,开始掉头对准过来援救刀疤六的海盗船。

弓箭手、火铳手轮流瞄准,呯呯砰砰的打起来。

赵老三也带人将船首的那门百子铳的炮口调转,对准了就要驶过的那条海盗船,大骂一声再次点炮。

一团炽烈的火焰从炮口中猛然喷出,又是一片铁粒子像是暴雨一般的朝着那条海盗船打去。

炮子劈啪作响的打在了他们的船身和船舷上,几颗炮子还打在船帆上,着实把他们吓得不轻。

可惜两船距离太近,没有好的角度,赵老三的百子铳发炮之后,只能打在他们的船舷处,却无法命中船面上的人。

要不然的话,这一炮足够这帮家伙们喝一壶。

或者炮的口径能够大一些的话,这个角度倒是不错,起码可以给他们的船体开个大洞。

就在此时,福船的船舷处也响起了一声轰响,张云感觉到不妙,赶紧用盾牌掩住了身体,一个就地打滚,滚到了船舷下面。

只听船上上也响起了一片劈啪之声,原来那条海盗船上的一门小弗朗机炮对准了他们开了火。

这一炮下来,又有两个将士惨叫着倒在了甲板上,气的张云差点当场暴走。

刚才要不是感觉不对劲,来了个赖驴打滚躲到船舷边上的话,估计这会儿连他在内,也被打了一身窟窿,站起来之后,张云暗叫一声侥幸。

此时,沈寿崇指挥福船瞅准刀疤六的海盗船,斜刺里冲了过去,船头直指那条船的船身,做出了要冲撞的架势。

吓得刀疤六赶紧转舵规避,结果沈寿崇又下令右舵,正好将船首又对准了海盗船腹身。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迫使那条船不得不又一次转舵避让,使得福船船舷和它的船舷擦碰到了一起,两条船的船舷发出了剧烈的摩擦声。

“投掷燃烧弹……”

张云眼看到了这种时候,火铳弓箭都已经用不上。

这已经接舷,于是便将单刀还到鞘中,一脚撩开了覆盖在船舷处的箱子,从里面抓起了一个鲸油燃烧瓶,对着船上的众人大叫道。

这时候正是用这玩意的好时候,燃烧瓶木塞已经被拔去,塞入了一团布条,微微一晃,鲸油便浸满了布条。

凑到火把上燃烧瓶的布条立即便呼的一下着了起来,张云一抖手,奋力将燃烧瓶朝着敌船上投了过去。

只听得咔嚓一声,瓷瓶的碎裂声传来,接着便看到轰的一声,对方船上腾起了一片火光。

火油罐是这时代十分常见的一种海战武器,还有火砖等都属于纵火性武器。

但在很多时候,油脂的稀缺,也造成了这种武器数量的稀少。一般海盗船上,准备这种玩意不多。

但登州卫例外,经过几次捕鲸行动之后,这会福船上这东西可是数量十分充足。

船舱里面至少储几百个之多,扔起来一点也不吝啬。

其它将士见状,也赶紧纷纷奔过来取了一个在手,按照原来的训练,拔出木塞丢掉,换上了一团碎布条塞入瓶口。

然后晃动一下让瓶中鲸油浸湿布条,接着点燃碎布条,一个接着一个的朝着敌船投去。

而帆船上的海盗们,这会也咋咋呼呼的抄起了刀枪,冲到了船舷处准备跟登州卫的福船打一场接舷战。

因为两船相向而行,很快就会再次脱离,所以也没人敢跳帮到对面船上。

要不然两船一分开,跳帮过去的人便成了自投罗网,所以他们只是准备在船舷上拼杀几下,争取能多杀伤几个敌人即可。

没成想两船一擦碰到一起,对面福船立即嗖嗖嗖的投到他们船上了好几个火油罐,只听啪嚓啪嚓几声响之后,他们船上四处着起了一片大火。

这一下刀疤六的帆船算是彻底热闹起来,船上的人立即鸡飞狗跳,再也顾不上去跟张云打什么接舷战,转身慌张的去找水桶和沙子,以便扑灭船上的大火。

福船上陆战队员见此,这个时候也用不上刀枪了,纷纷换上了弓箭或者火枪,朝对方打去。

如此一来,很快便打的那条鸟船冒着滚滚浓烟,狼奔豕突的朝着远处逃去,船上继续响起着大呼小叫的声音。

远处赶来帮忙的曹胜鑫见到一幕,眼瞅着沈寿崇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一会儿工夫便将海盗船给赶的冒着烟逃走。

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身边一个舵工肩膀说道:

“看到没有,咱们也别丢人,给我瞅准了撞过去!今天,一定要把这些海盗全部留下,也让秦督瞧瞧咱们登州卫水军的本事。”

曹胜鑫的话音刚落下,他的船便开始调整航向,朝着过来帮忙的海盗船直挺挺的冲过去。

那条海盗船看刀疤六的船被打跑,而且大明水师的福船也把船头对准了他们冲过来,于是赶紧调整航向,试图规避曹胜鑫的船只。

而曹胜鑫座船上的那个舵工,显然是个老手,操船的技艺相当不错,提前料到这条海盗船要规避的方向,操舵继续调整船只航向,始终牢牢把船头锁定在那海盗船上。

结果不多时,巨大的福船便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那条海盗船的船尾部分,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刀疤六麾下的那条海盗船立即发出了一阵令人碜牙的木料碎裂的劈啪声。

曹胜鑫福船船首坚固高昂,正是海上冲撞的利器,一旦要是比他小的船被它撞中的话,那么结果往往很惨。

只见曹胜鑫的船首在撞上了那条海盗船之后,立即借助海浪再次扬得更高。

然后又依靠着自身的重量优势压了下去,结果只听到那条海盗船不断的发出劈裂的声音。

船尾愣是被压下去,船首翘了起来,最终在密集的木料断裂声中,船尾彻底被曹胜鑫的福船给压碎。

失去了船尾的海盗船,眨眼间便只剩下了大半条船身。

没了船舵来控制它的方向,这大半条残船立即便在海上打横了过来,失去了继续航行的能力。

这一下算是彻底被曹胜鑫的福船给撞废了,船体开始大量进水,渐渐的开始沉了下去,

吓得船上的那些刀疤六的手下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蹦到了海水之中,拼了命的朝着附近的友船游去,不停的大呼救命。

第三百七十一节 围三阙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张云看到了这一幕,在惊叹福船厉害的同时,也有感于海战的残酷。

趁着这个机会,他打量一下海上的局势,看到这会两支船队已经彻底纠缠在一起,一片喊杀震天的景象。

到处都是炮声,火铳声,叫骂声和惨叫声,混合在一起听得人心里面热血沸腾,当然有些胆小的人,免不了胆战心惊。

海面上十几条船绞缠在一起,有的捉对厮杀,有的则三三两两的配合攻击对方一条船,也有的加速直挺挺的朝前冲,试图冲出战团。

有些船上冒起了火光,有些船上冒起了浓烟,还有些船上腾起了滚滚硝烟。

交战还在继续,不断有船从他们身边经过,这种交战的方式基本上也算是混战,拼的就是双方谁的士气高,谁的胆子大,谁操船的技术过硬。

这些海盗还真是拼命啊!

七比六,不,现在应该是七比五,而且还是大船对小船的情况下,可谓劣势占尽,但他们却依然无比执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真没有错。若不是后面十几艘船的货物,他们早就有多远跑多远,哪里会如此舍命厮杀?

时间在这个时候似乎变得凝固了一般,过的非常缓慢,每时每刻,附近都会射来一些铳弹或者箭支,让人的神经保持着高度的紧张。

海盗船被登州卫水师围着打,以至于想突围都不可能。但这样,反而激起他们的戾气,不管不顾的拼死,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

一颗炮弹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咣当一声打在沈寿崇福船的右舷前段,把右舷舷板打塌一大块,险些将几个将士一起打飞,惊得船上众人赶紧躲避。

但四散横飞的木头还是仿如子弹般擦伤两个将士,张云立即命人将伤员送到船舱之中,并且让随船的医官先给他们包扎止血,以免造成他们失血过多身亡。

船舱内,卢欣荣拿着单筒望远镜,四处观望海战情况,而颜蛰等士子则拿着纸笔写写画画,随时记录战场动态。

不能这样打,虽然按照这种打法,海盗被灭只是时间问题,但无疑登州卫水军也要承担一定的伤亡。

现在又没有赶时间,没必要做此无谓的损失。

想到这里,卢欣荣拾级而上,来到三楼的舵手室,对着正在指挥的沈寿崇说道:

“沈将军,那两艘海沧船急于突围,不如放过他们。令曹胜鑫千户带领其余三艘福船尾随其后,再伺机消灭他们。

即使让他们跑了也没关系,货物在这里。”

沈寿崇眼前蓦然一亮,接着有点赫然,太久没有实战,打晕头了,竟然连围三阙一,虚留生路都忘记,还要卢郎中指点。

那两条船是福船中较小的一种,另名海沧船,虽比不上中型福船,但是比起帆船却是要大一号,还是有些战斗力的。

在如此狭小的海域,若是他们垂死挣扎,说不得登州卫水军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打旗语,通知曹千户,拉开双方距离,不要跟他们胡搅蛮缠。”

曹胜鑫见状,舰首保持不变,呈攻击状态,带着三艘正在攻击的福船,缓缓退后。

“升帆,全力加速,冲过去。”

两条海沧船的海盗首领见此情形,纵使明白大明水军的意图,却也顾不得太多。

死道友不死贫道!

被围是必死之局,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自然无需选择。

刀疤六绝望的看着逃窜离去的两艘海沧船,所有的雄心壮志荡然无存。

这些蠢货,难道连各个击破都不知道吗?

但同时,希望没有了,他反而把仇恨的目光盯在沈寿崇的旗舰上。

“兄弟们,既然不让人活,那就拉几个垫背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走海之人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更何况刀疤六一生杀人如麻,早已漠视生死。别人的命不值钱,自己的命也不值钱。

刀疤六此言一出,下面有人应诺,有人迷茫。

“开火,他们想死,我们就干死这些狗日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

面对刀疤六临死前的疯狂攻击,张云夷然不惧。兄长说过,强军是拼出来的,作为自己的首战,不容有失。

瞅准机会,张云命令船上的几门弗朗机炮和百子铳一起开火。

双管齐发之下,打得刀疤六船上惊呼一片。

或许运气好的缘故,三炮过去之后,早已伤痕累累的敌船主桅船帆,突然之间便哗啦一声从桅杆上坠了下去。

啪嚓一声巨响,便拍在了船上,连带着两个倒霉的家伙也被压在船帆下面。

众人再一次大声轰然叫好,主桅的船帆对船来说十分重要,是船只的主要动力来源,这一被打落下来,刀疤六的船顿时变成固定的靶子。

沈寿崇在舵手室看到被打落的主桅敌船,立即狂笑了起来,大叫道:“哈哈……赶紧赶紧,转舵过去,撞烂那条船!”

沈寿崇在他的座船上上蹿下跳的吆喝着指挥手下转向,旁边另一条船也立即跟进,两条船气势汹汹的杀奔过去。

而刀疤六手下的另一只船见状,则拼命加速想救援。

沈寿崇原本还存了一份心思,想跳帮夺了这条帆船,可看到有船过来救援,于是也只能放弃打算。

打旗语命令另一艘船只拦截拼死冲过来刀疤六手下,沈寿崇亲自掌舵,朝刀疤六的船只狠狠冲撞过去。

本来刀疤六船上的海盗们就已经乱了阵脚,正忙活着扑火,船只也失去了速度和灵活性,根本无法进行规避,结果被沈寿崇的福船拦腰撞了个正着。

只听咔嚓一声,沈寿崇座船沉重的船首,一下便将这条帆船拦腰撞裂一个大口子,海水奔涌而入,灌倒进它的船舱之中。

剧烈的撞击,震得这条船上的海盗们,一个个都蹦起来,重重的又摔在甲板上。

这一下,这条船即便是有九条命,今天也算是彻底完蛋。

不多时,这条海盗船便开始渐渐倾斜,船体也开始缓缓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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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节 首战告捷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船上的海盗见势不妙,再也顾不上这条船,纷纷接二连三的开始跳入冰冷的海水之中,嗷嗷叫着拼命的朝着赶过来的友船游去。

只是在此情况下,想要逃命又谈何容易?

战斗仍然在继续中,尤其是他们处于绝对劣势下,友军根本无暇分身接应他们。

不说沈寿崇开着五百料的福船碾压过去,海水带着强大的漩涡把附近的海盗卷入船底,单是登州卫海军的自由射击,便让这片海域的海水染成鲜红一片。

张云愣神的望着这一切,通过这一仗,他真真切切感受到海战的残酷性和海盗的顽强。

纵使打到如此境地,海盗已经大势远去,沈寿崇命令旗手劝降,可对方的回复居然是船在人在,并不投降。

这一刻,张云对于登州卫海军,对于海军陆战队有了一个新的理解和认识。

“速战速决,成全他们!”

舵手室内的沈寿崇见到对方的回复,深吸一口气,毅然下令。

他明白海盗对船这份情感,常年跑海的汉子,基本上以船为家,早已有了感情。这跟是否海盗无关,而是所有以海为家的人一种情结。

“燃烧瓶!给老子使劲砸过去!抢不过来,也他娘的不能让他跑了!烧了它!”

既然得不到船只,张云发狠的在船上大声咆哮。

又一箱鲸油燃烧瓶被打开,将士们纷纷从中取出了一个,一会儿工夫便一个接着一个的朝着刀疤六手下的船上扔过去。

啪嚓啪嚓一通碎裂的响声过后,那条海盗船上立即便冒起浓烟,浓烟之中还翻滚起着熊熊大火,把船上的海盗们烧得鸡飞狗跳,疯了一般的想尽办法进行灭火。

只是人家同样想到了这一点,取出数量不多的火油罐子也朝着他们砸了过来。

结果张云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船上也被对手丢过来几个火油罐子。

只听噗通的一声,他的船甲板上也冒出了火苗,火油四溅之下,大火迅速的开始蔓延起来。

惊得张云一边命人继续战斗,一边让吴锋指挥船上将士们赶紧灭火。

一包包码放在甲板上的沙子,被将士们扛起来飞奔到着火的地方,呼啦啦的洒在火点上,掩住了甲板上四溢的火油。

接着一桶桶海水立即泼上去,可是一部分火还是没有被扑灭,火苗依旧不停的跳跃着,居然烧向了桅杆旁边堆放的帆索。

一个缭手眼看火要烧着那堆帆索上,心急之下居然忘了平常的训练,抬脚就去踩,试图将火头踩灭。

这倒好,他几脚踩下去,没把火踩灭,反倒是自己脚上也沾了火油,一下子烫得这家伙嗷嗷直叫。

连蹿带蹦的冲到一旁,一脚便踩在了一个水桶里面,这才把脚上的火给弄灭。可是他的小腿裤子这会儿也被烧烂了,估摸着起码要烧出不少的燎泡。

吴锋情急生智,赶紧奔入舱中拿来了一床被褥,哗啦哗啦泼上了几桶海水,将被子浇湿,抓起来飞身上去,把被子捂在了火头上,这才算是把火给彻底盖灭。

看着火被扑灭之后,吴锋长长的松一口气。

扭头看了一下战况,这个时候在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拼斗之后,双方战船已经开始渐渐脱离,准备下一个冲刺。

海面上剩余的五艘船,要么半浮半沉的在海上漂浮着,要么冒着滚滚的浓烟,火焰冲天的燃烧着。

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海战还真是残酷,吴锋摇摇头,有些困惑,难道海战只有冲撞、放火、跳帮等这样以命搏命的简单方法吗?

如果陆上威力巨大的红衣大炮搬上战舰,而不是威力较小的火炮,能否改变海战的方式?

此刻,盘旋在他脑海里的俱是这些问题。

“发愣什么,你不要命了,赶紧去调整炮口,盯着点。”

张云这时顾不上去关注整体战况,而是兴冲冲的呼和众人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局势到了现在,已经非常明朗。仅余的两艘海盗船,已经是强弩之末,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

之所以还在战斗,不过在硬挺而已。

而且,连张云这个战场新手都看出来,这两艘海盗船已经没有了相互配合,都是在独自为战,不知匪首是不是在起先的沉船中已经死掉?

现在,沈寿崇的目标已经不是被打得差不多的帆船,而是另一艘较大的广船。

大明的海船基本上分为三大类型,即广船型、福船型和沙船型。凡属海船,无论是民船,还是战船,基本都属于这三种船型。

这次六艘海盗船,五花八门,各种类型都有。

在刚才的战斗中,这艘较大的广船被登州卫水军另一条船偷袭,挨了几炮。

本来这样的炮弹对他们的船体来说,基本上构不成什么大的伤害,甚至于连船板都打不破。

可是倒霉的是一颗炮弹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他们主桅的帆索,一下将帆索扯断。

沉重的船帆呼啦一下便坠了下来,使得他们一下便失去了主要的动力,仅剩下了前桅的前帆,只能让他们缓慢的行动。

速度和灵活性顿然降了下来,海盗船不得不朝着外海行去,试图脱离战斗。

可是沈寿崇又岂能放过他?

带着另一条船不多时便追上了这条失去了主帆的广船,一左一右的夹住它,调整炮口,对准这条船开始轰击起来。

沈寿崇的船上有四门炮,其中两门是二百斤以上的大佛郎机,此外船舷上还架有两门几十斤重的小佛郎机,火力比另一艘福船要旺盛不少。

张云指挥着将士们,对准这条广船乱炮齐发。两门小型的弗朗机炮射速较快,不断的更换子铳,照准这条海盗船痛打起来。

另一条福船船轻炮小,可是也不甘落后,虽然赶不上小弗朗机炮的射速,可是却也基本上可以保证一分钟发射一次。

两门炮配合着沈寿崇的座船,丝毫不让地开足火力,不停的朝着那条海盗船轰去。

那条广船上的海盗们,也不肯就这么束手就擒,看到两条大明官军的船追上了它,也是发了疯的开始反击。

广船比沈寿崇的福船要小一些,所以武力稍弱,总共也就是三门炮。

但他们不知道在哪儿搞了一门将军炮,这种炮重达四五百斤,炮身有五道铁箍,口径比较大。

虽然不算是红夷大炮,可是也算是一种比较厉害的大炮,至于另外两门则是比较常见的大碗口铳,威力就比较一般般。

问题是他们的那门将军炮置于船头位置,再加上他们主桅上的船帆被打落下来,船只失去大半动力,一时间没法调转过来对准沈寿崇和另一艘福船开炮,于是只能用船艉楼上的两门碗口铳进行顽抗。

同时船上的海盗们也拿起了各种火铳和弓箭,疯了一般的朝着两边靠过来的两条敌船发射,试图阻止他们靠近。

可他们的顽抗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登州卫的两条船的火力大大超出了他们,几轮炮轰过去,便打哑了他们一门碗口铳,把船尾的艉楼还打塌了一角。

天色日渐黄昏,太阳开始朝着海平线落下,而战斗也终于结束。

经过两个时辰的血战,不管是留下来还是逃跑的海盗,俱已消灭或俘虏。

因为没有跳帮作战,许多海军陆战队员没有捞着出战的机会,此时只能干些善后的工作,但凡还有反抗的,那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让自己的战刀染上鲜血。

六艘海盗船,只有两艘破破烂烂的留存在海面,其他四艘沉入海底。而海盗,也没有剩下多少。

一两千人的海盗队伍,仅有三百多人活下来,都被集中沈寿崇的座舱上,被一根根绳子串在一起,赶到了最底层的舱室里。

此战,最受伤的当属沈寿崇的座舰,在刚才交战之中,和敌船发生过两次碰撞,都是船舷处的擦碰,舷板多少有点裂开一些。

船上另外还挨了几炮,船的第五个隔舱舱壁上部被打了一个窟窿,右舷舷板被打垮了一段。

还有甲板刚才被人丢上了个大火油罐子,着了一把大火,甲板上被烧的焦黑一片,少量船上的备用帆索被烧毁。

而张云分布在七条船上海军陆战队,一战下来,阵亡八十九人,伤三百多人,其中轻伤两百三十人,近一百人重伤,也算伤亡惨重。

当然,这也跟他们第一次上战场有关系。毕竟训练再刻苦,新兵和老兵始终是有区别。

但不管如何,虽然有些损失,但这一仗总算是胜利!

而接下来,则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间。

第三百七十三节 战略蓝图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海面之上,微风轻拂,波涛阵阵,一轮明月照在平静的海面上,正是一副海上生明月的情景。

奈何众人的心思不在此,拼死拼活一整天,并不是为了欣赏美景而来,而是为了迂腐之士所不屑的阿堵物。

十五艘被破坏了船舵和风帆的商船抛了锚,漂泊在海面上,船上一片死寂,看不见一个人影。

原本船上看守的海盗都被刀疤六抽调到海盗船上战斗,现在,这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成了俘虏。

踏上其中一艘商船,一摞摞的木箱子叠码得整整齐齐,看得众人兴奋莫名,在他们眼中,这都是财富。

众人用火把点亮蜡烛,沿着空隙密密麻麻地插满,照亮整个宽大的船舱。

几个将士在卢欣荣的示意下,搬过七八个不同规格的木箱,一字排开并打开箱盖。

众人走上前去,里头满载黄白生丝及纱绫、绸缎、各类纺织品、黑白砂糖及麝香、土茯等药物,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我的娘,这该值多少银子啊?”

想到整整十五艘大船的货物,曹胜鑫拍着大腿,口里情不自禁的喃喃着,呼吸中有几许急促。

时下商船大多大于战舰,为了多装货物,空间基本不会有丝毫浪费。想到这里,他的头脑根本不够用。

丝绸在大明算不上什么奢侈品,可也不是普通百姓都能穿得起。而麝香和土茯则可以算是名贵药材,用途广泛。

“这些货物如今在大明不稀奇,可是运到海外,便是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利润。”

沈寿崇家族中亦有人从事海商,故此知晓。

“这么高?”张云一惊一乍。

“的确如此,海贸风险极大,既要应付各地官府,又要面对海盗的劫掠,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如果运气不好,一场大风暴,一次劫掠,便足以让你血本无归。财本不雄厚,根本玩不起这个。”

卢欣荣在旁解释道。

“除了丝绸,在海外最受欢迎的,便是瓷器,茶叶。

瓷器利润更高,不过属于易损货物,所以这十船货物之中,最多有一两船瓷器。倒是像丝绸,茶叶之类的居多。

当然也有一些其它日用杂货或者铁器,不过那都是添头,用来压仓底罢了。”

“走,每条船都去看一看。”

张云兴致勃勃的去巡视他的战利品,诚如卢欣荣所言,除了大量的丝绸,茶叶,也有两船的瓷器。

“卢郎中,你说说,这些东西要是卖到海外,最后能弄到多少银两?”

张云满脸兴奋地问道。

卢欣荣原来在年轻的时候,走过南洋,自然能估量得出这些东西的价值。

“利润大概有一百万两银子之多,否则,根本不够金陵这些商家分配。”

卢欣荣思忖片刻,说出了一个数字,把众人倒是吓了一跳。

看了一眼张云,卢欣荣又接着继续说道:

“这还不是他们最后的利润,这十几艘商船,回途还会换成苏木、胡椒、玉石、象牙、犀角等珍贵物品贩到大明。

如此一来一回,两三百万银两应该无虞。”

张云两眼发亮,身体打了一个哆嗦。

作为福建人,海贸之利他是知晓的,可没有想到丰厚至此。

说起来这趟他们简直赚大发了,对于自己来说,好像并没有多少成本啊!

如果硬要说成本的话,那就是打了一这仗,战死了几十个将士,还有一些受伤的,这需要抚恤。

但满打满算三百多人的伤亡,一人抚恤五十两纹银,也不过区区一万五千两。

再加上战舰的修补,将士们的赏银,应该不到十万之数。可这些相对于收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兄长说得对,劫掠果然是发横财的不二手段。”张云思绪飘飘,蓦然不语。

卢伯玉说的只是利润,却没有说货物本身值多少钱。

千料海船十五艘,生丝、绸缎、瓷器,茶叶、麝香俱是值钱货物,想来筹措这些东西,几百万两是少不了的。

还有运货的十五艘海船,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不比行走江湖的漕船,有几万两纹银即可。

而海船要抵御大风大浪,对材料做工要求极高,一艘海船没有二三十万的造价根本下不来。

不说别的,单是一根龙骨就耗资不少,更遑论其他工序?

这样一来,又是几百万的收入落袋。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也为今后登州卫组建海贸船队打下坚实的基础。

可以想象,经过此次财物和海船补充,登州卫必将迎来快速的发展。

怪不得郑家可以在短短十几年间,发展到如此庞大规模。

一时间,张云心中激荡,壮怀激烈。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合适,真想引啸狼嚎一声。

“卢郎中,这些绸缎生丝能否留下部分,给兄弟们做些好衣裳?

末将知道这可能有点得陇望蜀,现在登州卫的兄弟们生活一天好过一天,可毕竟原来底子薄,许多兄弟都没有一身好衣服。

您也知道,现在军服三年发两套,都是缝缝补补洗得发白,委实……委实……”

曹胜鑫腆着脸,舔舔嘴唇,大手摸着后脑勺,低声不安的问道。

沈寿崇和其他军官虽没有出声附和,可也一个个支着耳朵,眼里闪烁着跳跃的光芒。

“颜断事,辛苦一下,你和其他士子把这些货物清点造册,不可遗漏。

张守备,你来跟将士们把情况说明清楚。”

听完曹胜鑫的请求,卢欣荣微微一笑,安排颜蛰和一众士子接下来的任务,退后一步,对张云说道。

“你们等一下,也一起听一听。”

张云往前一步,叫住就待离去的士子,同时别有深意的看了吴锋一眼,

“兄弟们,这里没有外人,都是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些话本将就不藏着掖着,直说了。”

众人呼吸急促,踏前一步,唯恐露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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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节 那就听你们的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毋庸讳言,这些财物是兄弟们拼死拼活打下来,自然见者有份。

但必须说明的是,登州卫要发展,我们不可能干一锤子买卖,把这些财物全部分掉,从此金盆洗手,然后归隐江湖吗?”

张云说得有趣,活脱脱一副盗匪的口吻,众人轰然大笑之余,却也把悬着的心放下。

主调已经说得很清楚,见者有份,如此足矣!

下一刻,张云挥舞着双臂,声线蓦然提高说道:

“不是,我们要继续壮大自己的实力,如此,今后才能财源滚滚。

大家知道,在遥远的西方,荷兰人强大的舰队已经抵达这片海域,也就是说,他们的触角已经探到大明的领域。

作为大明的海军,到时候我们肯定会和他们发生碰撞,还有盘踞在泉州的郑家。

若没有充足的实力,我们只能龟缩在登州一隅,甚至可能连海盗都对付不了。

这不是登州水军想要的,我们要的是登州卫的商船能抵达大海的每一个角落,在带给我们无穷财富的同时,也将大明日月旗插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所以,今后像这样的收入,八成将用于发展登州卫水军,造大舰、造枪炮、分发军服、改善将士伙食等等。

而其中的两成才是登州卫兄弟们的补贴,见者有份!记住,是所有登州卫将士,而不是局限于我们在场的几个人。

仅靠我们几个人,是无法把大明日月旗插到世界的每个角落的。

本将知道,当初秦督取消吃空饷,肯定有人感到不忿,这虽然对普通将士有利,但同时损害了将领的利益。

之所以原先不说,那是在考验你们。”

熊熊火烛下,张云的声音非常富有激情,听在众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道惊雷,喜忧参半。

张守备所言,有两点信息非常重要。

首先,这样的劫掠今后还会发生,那意味着他们将有源源不断的收入,这无疑让人很开心。

但同时,他们的脑海中也腾起一个问号,他们是大明将士还是“海盗”,朝廷会怎么办?朝廷能够容忍这样的举动吗?

其次,若真像张守备设想的一样,独霸海洋,其间固然威风凛凛,建功立业,朝堂上的大人们难道不会来摘桃子?

“诸位,本郎中说两句。”

卢欣荣站在对面,把众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带着一如既往和煦春风,缓缓说道。

“张守备的设想,对于我们登州卫水军来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诸位暂时不必忧虑。

当务之急,需要我们团结一致,共同努力才是。

至于张守备说的考验,是指作为军人,不能甘于平庸,不能耐得清贫,不能浴血厮杀,要之何用?

所以,有些将领本郎中和张守备做了一些小小的调动。

而在场诸位,可以说都是经受了考验,恭喜你们。”

此时,一个将士急匆匆地跑过来禀报,“卢大人,一艘商船的底舱之内,发现了很多人,好像是原来这些商队中的人。”

“他们还没有被杀死吗?”

张云奇怪地瞪大了眼睛,先前海里可是飘浮了不少的死尸。

“张守备,被杀死的都是武装护卫,或者就是一些普通的船夫而已。这些人,对于海盗而言,也是财产呢!”

沈寿崇低头思索说道。

“哦,这怎么说?”

“每次抢劫,货物是一笔收入,人质也是要赎金的。只是,现在对我们来说,倒是有些棘手。

毕竟,我们是官家,不是真正的海盗。”

沈寿崇双眉皱的更深。

卢欣荣嘴边抹过一丝微笑,眼光轻扫众人,“我们要吞了这批货,可现在苦主却出现了,诸位,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杀又杀不得,毕竟这些商家在金陵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不杀,这些货物难道还给他们?”

颜蛰有点苦恼的发表自己的意见。

“还回去是不可能的,弟兄们可不能白死?”

一个海军千户瞪了一眼颜蛰,铁青着脸说道。

“吴士子,你觉得应如何做?”

张云吔视着正在低着头,用脚画圈圈的吴锋问道。

“得龄认为,大海很大,风高浪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吴锋的目光有些躲闪,扭着头看着如山的货物,轻轻说道。

言下之意很明确,自然是杀人灭口。杀个干干净净,没有了苦主,自然也就没有了说法。

“对,对,大海是很大,不说风浪,海盗也很多啊!”

曹胜鑫兴奋的搓着大手,咧着嘴一直在笑。

“你们怎么看,都说说,别不吭声,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就从你开始,大家统一一下意见。”

张云眼角扬过一丝笑意,指着吴锋旁边的士子,让他发言。

“得龄……得龄说得有……道理。”

“就是,都是民脂民膏。”

“杀了,兄弟们的血不能白流。”

“就是,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

在巨大的财富面前,大多数人还是做出人性的选择。

“也不是非杀不可,或许可……”

轮到沈寿崇,他有些迟疑。

“既然大家意见相同,决定留下这批货物,那就听你们的。沈将军说得也对,杀不杀的无所谓。

颜断事,你们做事去。”

卢欣荣和张云对视一眼,相互会意一笑。

他们显然很满意大家的这个表态,当然,杀人不是目的,而是满意于大家所表现出来的立场。

利益一致,今后有些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他们可根本不在乎什么苦主不苦主的,吃到嘴的怎么可能吐出来?

抢了就抢了,你敢怎样?

甚至,还要再利用一次。

当近两百个人拴着脚铐被从底舱赶了出来,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这并没有让这些人感到开心,不少人甚至都失声痛哭起来。

还没有到目的地就将他们提出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要杀死他们。

在海上,杀人便如杀鸡一般随意。粮食不够了,清水不够了,都足以让海盗抛弃他们这些人。

哆哆嗦嗦地被穿着海盗服的将士喝斥着蹲在甲板上,他们连头也不敢抬,甚至都不知道,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换了主人。

在这片海上,成了海盗的猎物,便只能认命,无路可逃,生死由命。

曾经,他们也是这样做的。

第三百七十五节 今夜无眠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你们谁可以让家人拿出赎金,统统给本大爷站出来。不然,恐怕就要扔到海里喂鱼了,哈哈……”

海风硕硕,张云用眼罩遮住半个眼睛,从海盗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敞开着,露出健硕的胸膛。

一把出鞘的腰刀随意搁在肩上,配合着嚣张的笑容,活脱脱一副匪首模样。

身旁扮成海盗的将士们也纷纷发出狞笑,在这片无垠的大海里,分外让人恐惧。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有几个身影站起来,举着双手口里喊着好汉饶命之类的话,踉跄着奔跑出来。

唯恐迟了一步,这些凶残的海盗就把他们扔到海里。

“老三,再去吓唬吓唬他们,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把跑出来的四人送到另一条船,张云低声朝赵老三吩咐。

赵老三点点头,走到前方,呛的拔出刀来,最前排的俘虏听到刀出鞘的声音,立即软作一团瘫在了地上大哭起来,嘴里连呼饶命。

同时,又接连跑出二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

赵老三皱着眉头,满脸都是不屑之色。

手一挥舞,寒光一闪,捆着这人的绳索便已经被斩断,而其它的将士也有样学样,拔出刀来,割断这三人身上的绳索。

其他俘虏们则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内心惶恐不安,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命运。

“老实点,都到船舱待着,否则,可别怪本大爷心狠手辣。”

出乎意料,想象中的杀戮并没有降临,反倒是听着依旧凶残,可心里却感到有点安然的恐吓声。

至少,今天的命算是保住了。

“嗯,不要急,你们慢慢想清楚再写,这可事关生死大事,急躁不得。”

月朗星梳,海面上灯火通明。十余艘商船已经被尽数修好,每艘船上都分配了基本的人员保证船舶安全。

被俘的两艘海盗船,残破的船身在海上漂浮着,时不时传来惨烈的嚎叫声,那是登州卫将士在张云等人的带领下,连夜突击审问海盗。

这等血腥之事自然不用卢欣荣参与,而顺理成章的,逼迫人质赎金的事情就落在他身上。

这可是一个技术活,需要细腻认真推敲行动计划,和金陵城中大商家过招,其中的凶险不比海上厮杀来得少。

甲板上,则是颜蛰和一众士子,拿着账本对照清点财物,看可否有遗漏之处。

只不过,许多人明显有心事,手里的动作稍显迟疑凝顿。

想想也理解,他们刚从国子监出来,白纸一张,今日如此惨烈的情况何时见过?

尤其是今晚卢欣荣和张云的所作所为,更是完全颠覆他们心中谦谦如玉的君子形象,整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吃人不吐骨头。

“怎么,诸位还有点不适应,觉得残忍是吗?”

卢欣荣披着外套走出来,对心神不宁的士子们问道。

金秋九月,北地已经下雪,南方却还是单衣季节。只不过在晚上,海面微风吹来,卢欣荣单薄身体比不得一众士子强壮。

“只是……只是觉得……他们也不容易。”

其他人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士子中吴锋胆大,可话语中也是断断续续,不像平日豪爽的风格。

“唉,真要说起来,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大抵还是你们对社会感悟不深,不明白海商的真正含义。

不过没关系,你们暂时把这些埋藏在心底,有机会再和你们说说。

只是今日里不方便,你们先把货物点清,可以几人一组相互配合,一艘一艘船过去,这样快一些。”

卢欣荣把身上大衣紧了紧,柔声细语交代他们方法。

今夜,事务繁忙杂乱,许多人恐怕是要通宵达旦,彻夜不眠。

同一片天空,不同地域,亦是有许多无眠。

靠近独石口长城的辽阔蒙古草原,热闹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大,火光照耀夜空。被砍断的一截树杆燃烧巨大的火柱,火星跳弹起来顺着热流升上夜空。

围着火柱周围,串在木架上的十多只肥羊滴着诱人的油脂,刀锋快速切下几块适合牙口的嫩肉,分装进盘中,几个蒙古女子端着木盘跑来跑去。

前方背风处的山坡下,平整出宽敞的地方,摆起了简陋的长桌,二十多道身影聚拢喝酒吃肉,说笑的声音颇大。

“本将先敬秦督一碗,真是痛快……真他妈的太痛快……”

雪地里,呼喊的大汉光着膀子端起行军陶碗,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满面通红,一看就知道已是喝了不少,正是副将张松荣。

只是,今晚他却丝毫没有大明高级统兵将领的威严,捧着酒碗嘶吼道:“多少年了,咱们是第一个杀入……杀入草原的汉人!”

话音落下,头一仰,酒水顺着嘴角洒落不少,碗底朝众人扬了扬:“下一个到谁了?”

“我!”

魁梧身形站起来,一只脚踩在木桩,眼珠通红瞪过周围,随后托举陶碗朝长桌那头披着羊皮的身影敬酒,随后又坐下来。

董长青一拍桌子起身,叫道:“你小子倒是说两句啊!”

李想苦着脸看他一眼,“说了,也不知道说什么,都说了一晚上了。”

哈哈哈……

“你这小子,就是嘴拙,怪不得之前一直是个小兵……小兵……哈哈……”

原先秦浩明亲卫,现在宣大骑兵试千户锋子拍着大腿,指着李想哈哈大笑。

“滚开,那你小子原先是什么,还不是跟李某一样,大头兵。”

还想叫骂时,一道靓丽身影从李想旁边站起来,捧过陶碗,朝周围身影,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娜仁也向众位头领敬上一碗吧!”

“夫人……”

众众将有些惊讶,随后有人摆手叫道:“夫人使不得,你喝不惯烈酒……”

浩子心虚的瞟了一眼对面有些愕然的秦浩明,然而女子捧着酒碗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颇为豪爽朝众人一敬:

“娜仁是草原女子,你们喝得,我自然也喝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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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节 什么夫人?

夜色青冥,阴云积厚。

长安。

夜风拂过城池,曳司徒府上的灯笼,数百甲士持着火把静立在外,不久之后,一道宽肥的身形带着酒气椅晃而出,身旁拥着的窈窕女子一起步上停放门口的马车,车辕随后缓缓滚动驶出,几队兵卒举着火光犹如一条长龙跟在后面,朝原路回去。

车身轻摇,有粗野的大笑在里面响起。

“……司徒真是老夫肱骨,甚的我心,今夜更是送了一份天大惊喜,得此美人,心里痛快,哈哈哈——”

挺起的肚腩,隔着锦帛,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拂过去,俏脸在靠在粗壮的大腿上,红润的双唇一张一合声音娇媚:“那太师该有所表示才行。”

眸子眨了眨,变得冰冷。

吕布……你看不上我,自会有人看上的……你不要后悔……还有公孙止,那一刀,红昌记着……当还给你。

“赏T然该赏,有你这样的美人儿,老夫夜不能寐啊!哈哈哈——”

董卓粗野的声音随着车辕起伏椅起来,至于今夜的事,摆在天下字眼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然而又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在另一个方向,还有一环发生在少数人注视的地方,正悄然发生变化。

北方。

自赵武灵王,又到秦汉时期,乃至往后的数个时代,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形成水火之势,汉武过后,匈奴势弱,分成南北,而曾经被匈奴打败的东胡分裂两部,鲜卑和乌桓,摆脱匈奴控制后,檀石槐统一鲜卑各部,多次向南掠边,杀害掳掠官吏百姓,熹平六年,汉灵帝刘宏派出三路大军,各路一万骑兵分兵出塞,随后不久,兵败而回。

到的光和四年,檀石槐去世,鲜卑再次分裂,随着步度根出人意料的死亡,西部鲜卑出现空前的混乱状态,初平年中原各镇混乱争夺城池,并未人多少注意到歠仇水以北地区,在五月的某天,浩瀚的草原、丘陵间成千上万的骑兵、步卒朝代郡附近蔓延而来,旌旗猎猎延绵出数里范围。

中部鲜卑轲比能部终于在接到步度根死去的消息后,过来接收起部落牧民,以及草场,所带之兵马隐隐威胁宁县、马城,甚至代郡三城。

不过,轲比能向来理智,过来之前他便将事由告知汉朝边境数城,他并无袭击城池之意。

呼呼呼——

风吹的大了,夜色深邃下来,斑斑点点的火光燃在营地中,更远一点的方向,归附而来的西部鲜卑牧民被士卒盘查随后放去了早已准备的后营待着。

营地中央的大帐,火在盆里燃烧,已至中年的轲比能正是年富量的时候,便没有早歇,帐中除了有几名麾下的千夫长、各部效在座外,还有一名身形瘦弱高挑的男子站在中间,被周围浑身散发血腥气的大将盯着,想来接受西部鲜卑也有过抵抗,便是杀了人之后,过来的。

“步度根……被人袭杀在自己部落里,当真愚蠢。”轲比能用小刀削下一片肉,目光威严看着中间那人:“……公孙止乃是公孙瓒的儿子,这个消息可靠吗?”

那人点头:“回单于,消息无误,对方不到千人,不过听那晚遇袭的兵卒讲述,还发生过狼灾,将大部分兵将吸引去了东面,才让这个人偷袭成功。”

待对方说完,轲比能皱着眉头,停下手中削肉的小刀,“公孙瓒的名声倒是可用,这人也是个狠人,这样……”小刀点点中间那人:“你去招降,成功则好,不识趣,把他抹了。”

人走后,帐内窃窃私语,一名千夫长站出来:“单于,他既是公孙瓒之子,想来是不会降的,何况我们与公孙瓒也有过交手,彼此都有仇隙。”

“无需多虑。”前方咀嚼的身影,擦拭刀身的油脂,声音沉了下来:“……降不降都要死,带兵先把那地方悄悄围起来。”

呯的一声。

锋利的小刀插进几案上。

****************************************

白狼原。

深邃的草原黑夜,视野之中有火光自丘陵间亮起来,偶尔风从那边吹来呜呜咽咽声中,夹杂有人热闹欢快的声音。

三月杀步度根后到的五月以来,过冬的粮食问题虽然是重中之重,但对于混乱的鲜卑牧民,公孙止所辖白狼原一众狼骑却是犹如打猎丰收的季节,两月间,劫掠多达上百次,牛羊马匹都是主要的目标,收获颇丰,暂时能应付眼下吃不饱饭的问题

另一方面,高升带着数百头牛羊,以及战马来往黑山军三次,其中战马的数量有近两千匹,对于中原来讲这是极大的一笔数量,换来的东西,粟、麦只是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兵器、蹄铁占着极大的比例,两月间由黑山军山中铁匠打造出的盔甲、马铠不过堪堪两百副,这已经是他们最大的极限。

白狼原目前靠的是劫掠周边散乱的鲜卑、匈奴来达到供给,很大程度上让数量有限的狼骑,肩上负担变的极重,公孙止明白这个道理、东方胜明白这个道理,甚至刚加入进来的曹纯也洞察到了白狼原最大的弊端。

但,在这糜烂的局面里,只能敝活力逆水行舟。

……

穿过丘陵林间,热闹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大,火光照耀夜空。

被砍断的一截树杆燃烧巨大的火柱,火星跳弹起来顺着热流升上夜空,闻火柱周围,串在木架上的十多只肥羊滴着诱人的油脂,刀锋快速切下几块适合牙口的嫩肉,分装进盘中,蹇硕端着木盘熊上来。

狼穴前方的山坡上,平整出宽敞的地方,摆起了简陋的长桌,十多道身影聚拢喝酒吃肉,说笑的声音颇大。

“我高升先敬大首领——”

呼喊的大汉光着膀子端起陶碗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满面通红,想来已是喝了不少,他捧着酒碗吼道:“……说不来好听的,就是觉得跟着首领,真他娘的痛快!!”

话音落下,头一仰,酒水顺着嘴角洒落不少,碗底朝众人扬了扬:“下一个到谁了?”

“我!”魁梧身形站起来,一只脚踩在木桩,眼珠通红瞪过周围,随后托举陶碗朝长桌那头披着大氅的身影敬酒,随后又坐下来,高升一拍桌子起身,叫道:“说两句啊!”

华雄看他一眼,“说了。”

“你他娘的说!”高升回想了一下,对方还真说了一个‘我’字。

还想叫骂时,一道身影从公孙止旁边站起来,捧过陶碗,朝周围身影,嘴角葛一抹笑容:“昭姬也向众位头领敬上一碗吧。”

“夫人……”众人有些惊讶,随后有人摆手叫道:“夫人使不得,你喝不惯烈酒……”高升瞟了一眼那边也有些愕然的公孙止,然而女子捧着酒碗低头看了一眼,同样望来的男人,然后颇为豪爽朝众人一敬:“昭姬也在白狼原待了许久,你们喝得了,我自然也跟着喝得下才行。”

女子笑了一下,仰头喝下一口时,秀眉陡然皱紧,但还是大口大口的喝尽,辣的连咳几声,片刻后,将碗底向众人扬了扬,顿时高升、华雄等人大声拍掌喝彩。

“夫人这是从才女变成女中豪杰了。”曹纯也不再如从前衣冠端正,劈头散发,赤着膀子大笑起来,也端起酒水:“纯也敬夫人一碗。”

蹇硕斟上酒,有些发红的纤柔兄想要端过酒水,公孙止伸手按住不许,脸色红扑扑的蔡琰将他手拿开,端起来朝曹纯敬过去:“请——”

又是一口饮尽。

“敬夫人!”那边,华雄也起身,端起陶碗。

哗哗,酒水自坛中倒出,蔡琰再次端起,仰头又是一口喝尽,这次酒渍洒了出来,脸颊更加的红了。

此时,在座的众人看这原本弱不禁风的少女有些不一样了,便是齐齐站起来,举过酒碗,声音高亢。

“高升敬夫人!”

“华雄敬夫人!”

“曹纯敬夫人!”

“李…李愦夫人!”

这次,他们齐齐仰头先喝,大抵是对这出自大儒膝下的少女有了另外的眼光,而不是掳来的压寨夫人。

……

狼嚎声悠远的响起在草原,夜风寒冷,火光、人声渐弱下来,公孙止背负着迷迷糊糊的少女回到石室内,放在石床上,遮盖毛毯,看着通红的俏脸,伸手捏了一下。

“不会喝酒,逞什么能……”

迷迷糊糊中,少女像是听到了话语,动了一下,娇嫩绯红的手陡然伸出来握仔人的手,呢喃:“看到你好辛苦的……公孙…...我…想帮你…想跟上你……”

“傻姑娘!”

公孙止握的手,笑了一下,呢喃的话大概是这几天里,他听过唯一温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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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节 崇祯召见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宣大总督府。

哗哗的雨声冲刷着园里的树叶,落进水潭荡起一圈圈涟漪,湿润的空气里始终有几道身影不停的在雨帘中穿行。

大屋内,行军地图高挂,满满当当挤满了人,眉宇间有疑惑、焦虑、兴奋,当然也有交头接耳聊其他事情。

过了一阵,雨更加急骤,风吹进来,雨点打在瓦檐上啪啪作响。

“报……秦督部队已经越过长城,现在独石口关隘整修。”

风雨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将士浑身湿漉在总督府内奔跑,水星四溅。

“壮哉!真乃威武之师!通知下去,命令各部加紧准备迎接工作,不得有误!”

屋内传来漫天的赞誉声中,一个雄伟的声音高声吩咐。

“禀报卢督,秦督已随锦衣卫进京面圣,这是他留给您的手书一封。”

将士跨入屋中,从怀里拿出保藏非常细致的书信,交给宣大总督卢象升。

“唉,怎么如此仓促,修整一天也无关紧要嘛?”

卢象升咂咂舌,接过书信立马揣入怀里,摇摇头有点感慨。

这一别,天南地北,今后又要好久才能见面,真是可惜!

怀里的书信不用说,肯定又是对宣大事务的一些安排,只是没有面对面来得详细。

对于这位昔日自己一手提携的青年才俊,他现在可谓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是经过一件件事情才得以如此,不服不行啊!

轰隆隆——

秋雷阵阵,青白的闪电划过阴云。

啪嗒啪嗒的马蹄声响彻官道,数百骑将士的身影自北朝着京畿的方向奔去,马蹄踩踏间,溅起地上的雨水飞舞,喷洒在四周。

雨帘随风歪斜,淅沥落着,雨点打在红色的甲胄上,弥漫的水汽里,数百人缄默前行。

不久之后,雨势渐缓,西边的阴云打开一条缝隙,探出一缕彤红照在官道上奔跑的骑兵。

真是百里不同天,东西南北人。

时间至午时三刻,云雨已完全散去,彤红的太阳阳光普照,晶莹反射残红的水滴酝酿在叶尖,随后地面震动,啪的落进土壤里。

不知不觉,京畿已在眼前。

皇城北门五里处,骆养性携徐鸿轩、袁守辉、李建等人迎接他们一行人。

“去哪里收拾一下,这样见天子可不妥?”

跃身下马,秦浩明和骆养性打过招呼,然后用他特有的方式,在昔日的部下胸膛轻捶,开口朝他们问道。

“天下第一海鲜酒楼有秦督专用的房间,所有设施均已齐全,就等秦督莅临。”

徐鸿轩俯身行礼,眼光眨了一下,恭谨有加的说道。

“好,看看去,今后在京畿也有落脚的地点,不必麻烦兵部驿站。骆指挥使要一起过去吗?”

秦浩明爽朗应承,扭头朝骆养性问道。

“不了,卑职在皇宫门口等待秦督即可。”

骆养性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知道秦浩明和他手下久未见面,肯定有一些消息要交换,这个顺水人情还是要做的。

“多谢骆指挥使,那待会见,走!”

秦浩明也不矫情,纵身上马,在徐鸿轩三人的带领下,朝他在京城的第一个据点而去。

转眼,烈日高悬于坤宁宫的殿顶之上,槅扇门上显的格外金光煌耀。

殿内,棂花槅扇窗前的丝绸帷幕轻轻垂落在地,柔滑如水,肆意的在地面上散开,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璀璨无双,耀的人眸眼迷糊。

一个穿着淡粉襦裙的小宫人捡起地上的帷幔,随后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桌几上,又捧起一旁的红绒帘子小心翼翼挂在了幔架上。

偶有几缕清风划进窗内,帘子如丝浮动。

暖阁里,飘溢着粉牡丹的缕缕烈香,浓香嗅的鼻子涩痒,熏得宫人满脸酡红。

龙凤喜床之上铺着江南精工织绣的百子帐和百子被,华丽夺目。

周皇后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凤袍,显得庄重威严。

大明江山成锦绣,无边景物占芳菲。只有明黄才能显示大明之繁荣,皇室权势之尊贵,大明向来只有皇上和皇后才可身着明黄衣袍。

此时,她正在书案上悬笔书写秦浩明正妻的诰命文书。

诰命文书不同于一般文书,是写在非常贵重的丝织物上面。大明的诰命是由工部所属的神帛制敕局,后称南京织染局织造。

诰命敕命为卷轴形式,分为苍、青、黄、赤、黑五种颜色;按照官品等级的高低,它的图案和轴头也有严格区别。

大明规定,文官一品云鹤锦,夫人鸾锦,俱用玉轴;二品文官狮子,夫人鸳荷,俱用犀牛角轴。

武官一品至七品俱铠甲葵花引首,抹金轴。诰命的织文,文官用玉箸篆,武职用柳叶篆。

诰命织文为“奉天诰命”,有升降龙盘绕。

诰命夫人跟其丈夫官职有关。有俸禄,没实权。在重大节庆日子到后宫,参加由皇后主持的宴会

写到一半,周皇后蹙眉悬笔,竟然不知如何动笔。

只见行人司递上来秦浩明书写的家庭资料中,正妻一栏居然写着三位女子的名字,并有附注,排名不分先后。

周皇后何时见过这种情况,不过想到秦浩明飘逸灵动的性格,不按常规出牌的套路,摇摇头,无声一笑。

罢了,等他进宫问问他什么意思,难道不知尊卑有别?

真是……真是……胡闹。

此刻,距离皇宫五六里处,三层高的天下第一海鲜酒楼耸立在繁华闹市,硕大的烫金大字,正是崇祯的御笔亲题。

后院,有一片占地极广的独立院落,原来是晋商的产业,被崇祯特意赏赐给秦浩明,作为酒楼的别院。

现在,秦浩明正梳洗完毕,在古色古色的书房中,听徐鸿轩汇报京畿的一些情况。

当然,重要还是崇祯此次召见自己的意图。

“嗯,卑职分析,应该是秦督擅自亲身出入草原,让天子有些恼怒,或许是想敲打秦督一番。”

把具体情况说完,徐鸿轩缓缓说出自己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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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节 雷霆雨露皆君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硕源,想换个地方吗?”

听完徐鸿轩的分析,秦浩明不置可否,一边整理自己的服饰,一边朝他问道。

“单凭秦督安排。”

徐鸿轩挺身肃立,不问缘由,沉声答道。

“很好,个人私事处理妥当,其他本督来安排。”

秦浩明露出微笑,拍拍徐鸿轩肩膀,表示赞许。

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路,能分析判断,是个好苗子,可堪大用。

皇宫威严耸立,琉璃瓦庑殿顶,繁花似锦的造势。

乾清宫殿前宽阔的月台上摆放着日晷,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殿梁和门窗上描绘着和玺彩画和菱花格纹,看上去无丁点瑕疵。下面还浮雕云龙图样,更是完美。

殿的下方,汉白玉石雕在砂岩基座上高高耸起,四周环以栏杆。使整个宫殿显得格外壮阔。

殿外高大梧桐碧叶繁密,树下片片阴凉。殿内耸立着大明王朝的帝王宝座,金碧辉煌。

说起来,秦浩明如今也算是崇祯身边的红人,得以经常出入。

只是今日很奇怪,偌大的宫殿里,单独摆放两桌席案和一些酒水,除了正上方的龙案席空落着以外,下首估计是为自己而准备。

可现在不过是未时三刻,太阳偏西为日跌。按照后世的时间计算,也就是不到三点钟,这算是中饭还是晚饭,闹的是哪一出?

秦浩明一人被晾在宫内已经半个时辰,正想找人讯问时,却见殿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他冷峻的脸庞不带一丝笑意,高高挽起的发髻,明黄色亮堂的龙袍,显得人更加精神抖擞。

“皇上……”

百无聊赖的秦浩明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行礼拜见,崇祯挥着龙袍,目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爱卿无需多礼,请坐。”

剩下的半截话说不出来,让人很难受。当然,不是说别的,而是崇祯现在的态度。

脸上的表情告诉秦浩明,他很不高兴。

只是不高兴也好说,劈头叱骂一通也可以呀,身为天子,怎么做都是对的,整这么一桌酒席是什么意思?

绕着秦浩明自诩见多识广,愣愣坐着思索片刻,还是猜不透崇祯的意思。

“听闻秦爱卿乃孤单英雄,以区区两万新老之兵就敢深入草原,截杀鞑虏,不让先贤专美与前,实乃壮哉!

金戈铁马英雄,气吐万里如虎。快意草原辽北,美酒红颜在怀,真是令朕羡慕。

故而,今日朕为大明的英雄庆功,举起酒杯,爱卿先干几杯再说。”

崇祯皇帝高据案首,双手抚案,紧盯着下首秦浩明说道。

“皇上……”

秦浩明苦笑连连,瞧这挖苦的语气和如寒霜一样的表情,这那里是庆功,分明是兴师问罪嘛!

“这一杯,祝皇上朝中琐事皆能称心如意,烦恼皆无。”

“这一杯祝皇上,大明基业世代荣昌!”

“这一杯祝皇上大明宏图霸业,千秋不朽,不朽千秋。”

“祝皇上被世人爱戴,名标青史。”

“祝皇上龙颜不老,富于春秋。”

……

崇祯没有叫停,秦浩明一盅一盅的酒下肚,整个人飘飘欲仙,早已失了端庄之态。

应该有十几杯下肚,后面祝酒词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秦浩明耳边终于传来崇祯似乎有点无奈的声音,

“好了,秦爱卿。朕酒量不好,和你痛饮一杯。”

嗝,酒喝得太急,和崇祯一杯酒下肚,秦浩明情不自禁打了一个酒嗝。

“微臣酒量不好,失礼了。”

满嘴酒意释放,秦浩明头脑稍微清醒些,连忙赔罪。

“朕还真是想让秦爱卿酒后吐真言,你究竟是怎么想,居然深入草原几千里?

难道不知既然为大明官员,便身属朝廷,若出了什么意外,大明的脸面往哪搁?”

崇祯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颇为生气的说道。

“皇上,杀鞑灭虏乃微臣一生的愿望,只要能打击建奴和鞑子,微臣觉得都是无上荣光。

真要出什么意外,那也只能说时也命也,和大明脸面没有什么关系。大明人才济济,全国督抚大员无算,微臣算什么?

再说,鞑虏想要微臣小命也不容易,微臣事前也有多方面考虑和计较,不是鲁莽行事!”

这话,趁着微微醉意,秦浩明说得自负又自信。

“此事只可有一,不可有二!望秦爱卿自重!”

毕竟是立了大功,奏折中一连串的数字,可是让崇祯当时拍手叫好,并称秦爱卿乃大明长城。

今天,只是敲打提点一二,根本不打算深究。

“雷霆雨露皆君恩!微臣谨记!”

秦浩明又斟上了一杯,高举头顶,一饮而尽!

“难道爱卿就没有考虑,若是建奴再次寇边报复怎么办?”

小饮一口,崇祯放下酒杯,有些忧虑问道。

“今时不同往日!求之不得啊,皇上,我们有奇兵。

若是建奴胆敢抽调全国兵力寇边大明,微臣定血洗建奴老巢盛京,杀他个鸡犬不留。

微臣倒是想看看,谁更难以承受如此之痛,真当大明对他们无可奈何吗?”

秦浩明指着南方,傲然说道。

“当然,微臣也不希望这样,那样太过惨烈。

再说建奴也是有心无力,今年他们损失太大是其一,草原大雪封路是其二……”

不等崇祯发问,秦浩明板着手指分析建奴目前态势。只是瞧他重复啰嗦的样子,却是醉意愈来愈深。

“锦衣卫来报,爱卿成立那个洗衣营是什么回事?”

落日余晖西斜,崇祯间秦浩明已经醉醉呼呼,狭长的眼眸掠过一丝笑意,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来,屏风后负责记录的男子呼吸一紧,握笔的手颤动,一团墨汁糊了纸面。

“皇上,将士们苦啊!

微臣探视伤兵营,其中一个十八九岁的重伤员,临死前微臣问他有什么遗愿,他说想摸摸大姑娘的手。

皇上您知道吗?许多将士都是孤身一人,一辈子连女人是什么味都不知道,微臣不想他们留下遗憾。

所以……所以,微臣今后准备用异族的女子,白天真的帮将士们洗衣,晚上……”

说到最后,即使有酒遮脸,秦浩明还是不方便说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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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节 寒碜天子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皇上您是知道的,微臣家中有三位爱妻,军中将领娶妻也比较容易,唯有将士们最为艰辛不易。

俸禄低不说,还时常拿不到手,脏活累活没少干,在战场上最容易失却性命的也是他们。

别的微臣无能为力,或许,只有些许小事可以满足他们难言之隐。

大明女子都是姐妹,纵使是欢场女子,此事微臣也做不出来。

而异族女子无疑最为合适,到时让郑家从倭国、南洋再充实两个营,如此便可以组成一个洗衣局。

到时请皇上委派教坊司的老鸨帮忙管理训练,然后再辅以军功制,有战功的将士可以优先挑选,或者一个月多少次等,如此……”

啪……

秦浩明正滔滔不绝打算细化下去,形成一整套规章细则之时,崇祯拍着桌子不悦说道:

“够了,简直有辱斯文!这等苟且之事,唉……爱卿太不自重,有些事情,或许可行,可终究是不方便说的,朕就当不曾听说此事。”

崇祯原本大怒,哪有总督和天子探讨此等龌龊之事,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传扬出去,成何体统?史料如何记载?

但看见秦浩明醉态憨憨的模样,想到他敢想敢说敢做的赤子之心,终归心有不忍,临到最后,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是及,是及,微臣喝高失礼了,不胜惶恐!

这酒看来是不能再喝了,否则,微臣怕又是胡言乱语,给皇上添堵,又给自己找不自在。”

秦浩明轻轻摔了自己一耳光,有些懊恼。世上许多事情能做不能说,尤其是跟一国之君谈这个,自己还真是扯淡。

“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讲,这酒还是可以喝的嘛!

秦爱卿不在朝堂上,相见不易,继续继续,讲讲其他有趣的东西,例如你此次草原练兵的筹谋情况。”

崇祯摆摆手,反而再次举杯遥祝秦浩明一杯,轻松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分化拉拢,威逼利诱等手段。

草原宽广辽阔,自然条件恶劣,又没有一个强大的部落足以威慑其他各部,建奴想让所有的草原部落屈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一个火中取栗的机会。”

秦浩明把他原来在宣大的一些布置,完完全全告诉崇祯,甚至连当初用鸦片留住草原头人的事情,也毫无隐瞒。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朝堂上下只看到你的风光无限,却不知爱卿为了成功,前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方有今日之功。

来来来,朕敬秦爱卿三杯,为之以贺!”

听完秦浩明安排布置,尤其是听到战马今后可以从草原得到补充,崇祯皇帝豪情大发,手执杯盏,一饮而尽。

“皇上,大明崇文抑武的局面必须改变,国家理应崇文以怀九服,修武以宁八荒,然大明于习武之方,犹为未尽。

岂不闻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敢战方能言战乎?

微臣在闲暇之余,常常在思索考虑,缘何我们大明亿兆人口,带甲百万,却不敌建奴区区几十万野蛮之人?

认真说起来,他们还是由建奴、鞑子、大明降人组成的杂牌军。

直至一日,微臣在宣大时,见到一个区区五品的兵备道文官,对二品的总兵官大声叱喝,微臣才明白大明衰败的原因。

无它,军人的血性被阉割了。为将者尚且如此,又谈何领导下面的将士浴血奋战?

这样的将士,又如何有勇气能拿起手里的刀枪,和建奴拼命?”

喝完三杯,趁着熏熏酒意,秦浩明把大明长期崇文抑武的弊病阐述一通。

“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崇祯落寞的说了一句,怔然失神。文武失和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那是大明防止武人作乱而定下的国策。

只是时至今日,国家战乱四起,有些不合时宜。这点,崇祯心里是明了的。奈何顽疾缠身多年,急切间,竟然不知从何下手。

大殿陷入了令人寒战的寂静,几缕白烟从香炉的炉盖间溢出,枭枭而散,香飘庭院。

扑鼻的浓郁烟香,使得人神情恍惚,一旁的宫人不由揉搓了几下鼻子,干咳了几声,清了清涩痒的喉咙,随后又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静!

“周皇后驾到!”突如其来的宣驾声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周皇后身着绣有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长尾山雉裙,坠地摇曳。数条彩条编制的丝绦束住蛮腰,旁边两个宫女虚扶着,说不出的华贵高雅。

秦浩明踉跄着想站起来行礼,被周皇后抬手所阻,静静的坐到崇祯龙案身旁,开口说道:

“大明国事艰难,皇上时常琐事缠身,很少有心情和大臣喝酒谈事。秦督千万不要因为本宫的到来,而有所拘束,影响你们的雅兴。”

说完,细心温柔的用锦帕擦干崇祯嘴角的酒渍。

“朕好累,但今日却很高兴。”崇祯低吟一声,动情的抓住周皇后的手,“朝中琐碎之事是其一,无得力大臣帮忙是其二,国事唯艰是其三。

幸得皇后一路相伴走到至今,如今又得秦爱卿运筹帷幄,国事有所振兴。来,都举杯共饮,且一醉。”

周皇后见崇祯这般欢悦,眸中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心情大好。

“本宫陪皇上大醉一场。”

周皇后嫣然一笑,亲手斟上两杯酒杯,举酒盅一饮而尽。刚一杯酒饮下,周皇后的脸颊上,瞬间泛起了红晕,酡红艳丽。

秦浩明酒醉心明,见崇祯当着自己秀恩爱,不由有些尴尬摇头。

不过也替他感到高兴,说实在,崇祯这个皇帝当得不容易,甚至说有些窝囊。

纵观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笙歌燕舞醉生梦死?

再不济,至少和大臣武将其乐融融,饮酒叙事是少不了的。

唯独崇祯,从周皇后一句很少有心情和大臣喝酒谈事中,便可知这位天子过得何等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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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节 大明第一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恐怕自己是这乾清宫难得的佳客,否则,周皇后何至于欢喜至此?

夜风徐徐,不知不觉已是烛火阑珊。宫内侍候的太监宫女,在崇祯难得高兴的日子里,把整个大殿布置得仿如白昼。

“秦督请继续刚才的话题,本宫也想听听。”

周皇后见气氛好像有点冷场,举杯说道。

“诺!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秦浩明举杯饮尽周皇后的敬酒,回答说道。

“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

皇上,皇后,大明虽说崇文抑武多年,武备不修,骤然间改变可能很困难。

但不管再困难,也必须尽快改进,否则大明危矣,汉人危矣!”

秦浩明放下酒杯,斩钉截铁地说道。

“纵观吾等汉人,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泱泱中华,自古崇军尚武,从渴饮孤独当美酒,醉听风沙做壮歌的英雄气概,到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的必胜信念;

从未惜头颅新故国,甘将热血沃中华的献身精神,到裹尸马革英雄事,纵死终令汗竹香的战斗豪情。

便是太祖成祖年间,也是兵锋直指域外草原,令敌闻风丧胆、簌簌发抖。

正是吾等汉人将士用命、舍家卫国,前赴后继,方有汉人绵延不绝数千年。

一个人的脊梁,不是骨头而是精神;一支军队的脊梁,不在武器而在兵魂。

兵魂即国魂,一个国家的军人有怎样的精神,这支军队就有怎样的灵魂,这个国家就有怎样的魂魄。

兵魂所在,就是军队义勇所在、胜利所在,就是国家强盛所在,希望所在。

能战方能止战,这是老祖宗早就说过的事情。

强国必强军,强军先铸魂。净化灵魂、铸牢军魂,传承大汉基因,厚实精神盔,牢固大明先辈风采。

如此,方能永葆大明将士,永立不败之地。

时下大明,正站在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点上。风云际会,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激荡的时代洪流,冲刷出百年未遇之变局。

无限风光,尽在险峰。大明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同时,也拥有千载难逢的机遇。

皇上若是能打破框框条条,微臣愿为大明手中最锋利的那抹刀刃,替大明开疆拓土,威震宇内。”

此刻,秦浩明再无藏着掖着,赤裸裸说出心中的豪情壮志,目光直视崇祯和周皇后诧异并且有些火热的眼光。

崇祯喘着粗气坐在龙木椅之上,黑眸中如冰棱般锐利,紧紧攥着龙椅的把手,那浮雕龙头被掌心捂得火热。

秦浩明的这番话简直说得他热血沸腾,几乎说到他心坎中,更是他登基以后梦寐以求的理想。

虽说十几年来,内焦外患让他焦头烂额,可是执着的他,一直没有放弃心中的梦想,并孜孜不倦的努力着。

只是……

周皇后容眸流盼,不发一言。

薄烟纱裙角随风浮动。乌黑洒落在背上的发丝伴风飞扬,抬手将腮边几缕发丝夹与耳后,手如柔荑。

“那秦爱卿认为应如何下手,方能打破大明现在的危局?”

良久,崇祯方才不带任何色彩,幽幽的问道。

“皇上改进武备,微臣负责整军,双管齐下!”

秦浩明轻轻说出方案,进而解释道。

“皇上可知,大明武备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工部已经不堪大用矣。

枪械就不说了,现在连将士们的铠甲也弄虚作假。

微臣此次领兵出战才知道,将士们穿的铠甲顶上无铁盔,长罩甲无袖,膝下无护甲。

甲间倒是有束带和腰带绑衬,可膝下到脚踝均无半点护体的物件和装饰。

这样的铠甲全由铁而制,不足半年,便会生锈腐蚀,根本保护不了将士性命。

而本督问过军中将士,才知道工部是如何弄虚作假?

原来他们是把最差的砂铁制成铠甲之后,侵泡在铜液中,再用大火炼干,色泽光艳,看似青铜不差半分。

可不足半年,铜色便会脱落,然后腐蚀生锈。铠甲皮革部分也并非七层牛皮,而是用纸甲充数。”

说到这里,秦浩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无奈的摇摇头。

大明打制铠甲的工艺可以说已经登峰造极,奈何这该死的贪腐,让将士们无辜惨死。

在草原上,他就发誓一定要除掉工部蛀虫,为将士们报仇。

可作为地方总督,根本无权或者没有能力干涉工部。那么,借崇祯的手,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该死!这件事朕来解决!王伴当……”

崇祯听完,把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砸起碎片一地。

殿门口,王承恩匆匆赶来,俯身听着崇祯的交待。

“还有,皇上,将士们的铠甲能否做些改动?”

王承恩领旨离去,秦浩明对着面色不善的崇祯皇帝问道。

“梁公公切记,新铠甲以铜为料,罩甲不可过长,长罩甲会使将士们行动不便,故而罩甲以膝为准。

臂膀处定要配制披膀甲片,另外,布质束带改为卡簧腰带,腰带下配制护腹盘,脚上配卫足垫,顶上配铁帽为盔。

千万要记住,拜托梁公公!”

崇祯倒是干脆,直接叫今日负责执勤太监拿着纸笔,记录秦浩明对铠甲的改动。

应该说,崇祯是个感性的人,现在他对秦浩明军事才能的信任,便如对自己一般有信心。

“秦督,本宫今日想问,怎么行人司上的资料你有三个正妻的名字?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还不分先后,难道不知礼法吗?

你这样让本宫如何钦定诰命夫人?”

秦浩明喝得已经差不多,整个人晕乎乎的,耳边却传来周皇后显得有点刁钻的问题。

“皇后,难道……难道不能填三个人的名字吗?

或者……或者,如果不能,那就不要诰命夫人了,省得不公平,引得家宅不宁。”

面对着周皇后有些促狭的笑容,秦浩明大着舌头挥舞着右手,醉醺醺的说道。

哈哈哈……

乾清宫内,崇祯和周皇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屏风后头,一个执笔之人正默默念叨着,大明第一人!

第三百八十一节 不要怕,你也有后台嘛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德州至南的江面上,渔舟往来穿梭,时有大大小小的商船经过,一片忙碌繁杂。

突然,远处飞来一群水鸟,咕咕大叫,似乎受到什么惊扰似的,惹得江面上的行船之人纷纷眺首而望,继而变色。

水道相接之处,一抹乌云缓缓涌起,越涌越大,逐渐遮蔽了整个天际。

渐渐的,那片乌云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清晰可见的那是一大片船队奔流而来,遮天蔽日般,整个江面被其霸占。

粗略算来,至少有两百余艘船只。江面上的行船者大惊,纷纷将船行到靠岸边,予以避让。

如此大的船队多是豪强大族或者官家漕船编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万一被撞翻了船也只能自认倒霉。

极近,首舰插着一面迎风飘展的大红旗帜,上面一个大大的秦字好不醒目。

“是秦督的大军凯旋归来!”

蓦然,靠近江边的船只上有人大声呼叫。

“没错,肯定是了,甲板上站的都是大明边军。

真威风,比我们县里卫所的软脚虾强太多,委实怪不得胆敢杀入草原,屠杀建奴。”

“天佑大明,有此精兵强将,再也不用怕建奴和鞑子寇边。大明自从土木堡之变后,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深入草原?”

“那也不尽然,万历年间李大帅还是经常和鞑子打打杀杀的。”

“可那都是小打小闹,和这次能比吗?就是太过残忍了,朝廷告示上说一共杀了近六万人,有伤天和。”

……

江边众人议论纷纷,皆交口称赞。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没错,站在船头上的正是从京杭大运河南下的秦浩明。

他在京畿只盘桓逗留两天,安排好后续的一些部署,便立即赶赴德州,和离开宣大的部队汇合,抽调德州所有的漕船走水路抵达杭州。

然后走海路,再到福州。

听起来好像很麻烦,但没有办法,京杭大运河北起通州,南达杭州,流经北京、河北、天津、山东、江苏、浙江六个省市,唯独没有直接到福州的水运。

应该说,他这次基本上是倾巢而动。除了把张松荣和殷雨昂两人留在宣大,继续帮他训练骑兵队伍之外,其他人和物资全部带走。

连由伤残将士李彪负责看管的鸦片基地,也统统移到福州。一是出于保密需要,二则是罂粟在热带地区产量更高的缘故。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沉下心夯实基础,为将来做些准备。

别看他现在风光无限,声名大噪。其实他知道,这些都是空中阁楼,华而不实。

一俟自己落难或者不测,现在辛苦建立起来的所有东西便会轰然倒塌,包括这些曾经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用一句俚语来形容就非常恰当,那就是树倒猢狲散。

不因为其他,只能说他们现在和自己的感情基础还太薄弱。或者说,他们之间还没有形成统一的利益集团。

当然,用利益集团来形容,似乎有点贬义有点功利,那么换一个高雅的讲法,叫做共同理想,共同目标。

现在,他通过左右腾挪,利用知晓历史的优势,为自己谋得一个不错的位置和平和的外部坏境。

正是把这些暂时依附于自己的队伍进行融合整顿的时候,一定要建立起牢不可摧的利益团体。

甚至,不排除有些不识趣的家伙,需要调离冷落甚至抛弃。否则,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秦督,再有半个时辰,船队即将抵达徐州。”

正当秦浩明规划设想之际,德州守备董长青打断他的遐想,过来禀告行程。

“让汪跃进过来。”

“诺!”

片刻,船舱内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留着短须,穿着有些破旧的鸳鸯战袄,迎着江风走了出来,眼眶有些许微红。

“末将参见秦督!”

“汪小旗不必多礼,不对,现在应该叫汪掌柜才是。怎么,心里有些不舍?放着绫罗绸缎不穿,这破烂的衣服还没穿够呀?”

秦浩明笑嘻嘻的打趣道。

“原来还想着能脱离军户,干点小买卖该有多好?可自从追随秦督之后,一切都变得大不一样。现在骤然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再说,和兄弟们好歹也有五六年的感情,这突然离开,心里不是滋味。

要不,让其他兄弟去吧。”

汪跃进是最早效忠秦浩明的亲兵之一,跟随他近一年的时间里,明白秦浩明的性格,喜欢他们有什么说什么。

因此,他诚实地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老汪,说实话,其他人本督信不过,信得过的又没有从商经验,目前只有你最适合。

不过本督答应你,你的军籍继续保留,若是今后发现真不是这块料或者实在无心从商,可以随时回来,如何?”

眺望着两岸逐渐出现的村庄,秦浩明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汪跃进的想法他多少能够理解,商人现在虽说不似原来几十年前,身份逐渐有所提高,但在他心中,肯定不如呆在总督府有前途。

“多谢秦督,请秦督放心,末将一定竭尽全力做好它。”

秦督话都讲到如此地步,自己若还不答应,真是不识抬举。汪跃进原本就是心思灵动之辈,不然秦浩明也不会让他到商场搏斗。

“好,好好干!真有成绩,少不了你的富贵前程。”

见汪跃进答应下来,秦浩明拍着他的肩膀许愿,继而有些伤感说道:“老汪啊,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你今年也三十四了,家里高堂才搬到福州,孩子才五岁,难道没有想总有杀不动的一天?

今后,兄弟们也会跟你一样,砍砍杀杀的事情不可能干一辈子,是吧?

你们跟着本督拼死拼活,本督要是不为你们着想,那成什么了?

所以啊,你干好干坏,直接影响到兄弟们今后的幸福,明白吗?

当然,你也不要有心里负担,步调大胆点,杀人放火坑蒙拐骗百姓的事情咱们不干,既挣不了什么钱又缺德。

不过,本督倒是觉得黑吃黑的可以干,不要怕,你也有后台嘛!

要知道,首批跟你的这三百多兄弟,虽然年纪大点,可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一些小麻烦足以解决。

真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别硬抗,立马报告德州董千户,由他来斟酌处理,知道吗?

前期,本督要你沿着这条运河两岸,在所有的县城中建立我们自己商栈店铺,放开手脚干,什么赚钱做什么!”

“谢秦督信任,跃进万死不辞!”

直到此刻,汪跃进才明白自己相差了,这那里是做什么普通商人,分明是当大佬吗?

可以想象,若是按秦督的思路干,自己就是运河两岸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第三百八十二节 好人没好报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老汪,平常心,平常心啊!

这人心态很重要,会影响决策判断,你切不可患得患失,要宠辱不惊嘛?”

汪跃进有如此激动反应不足为奇,由一个小旗到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谁会无动于衷?

不是有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毕竟,圣人总是稀缺物种,大多存在传说中。再说了,人只有向上欲望需求,社会才会发展进步。

所以,秦浩明只是笑嘻嘻的例行公事般告诫。

“诺!感谢秦督信任!末将明白,这是另外一个战场,一定为兄弟们的将来杀出一个荣华富贵!”

汪跃进再次屈膝行礼,掷地有声说道。

“不错,你能在片刻时间有此认识,说明本督没有看错人。

商场如战场,特别是我们的目标远大,更是如此。所以,过三个月,本督会再次遴选几百兄弟加入到你的队伍里。

你要因才施用,把每个兄弟放在合适位置。

对了,如果有机会,争取把漕帮抓在手里。

更具体的,董守备会告诉你如何做,现在你是他直接下属。这方面,他有经验,德州漕帮就是在他掌控中。

还有一点本督要严重告诫你,把账目理顺清楚,该你的就是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千万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这是作死之路,没有商量。落到董疯子手里,绝对没有你的善果。

不要没有死在敌人刀下,反倒带着罪名死去。若此,本督让你负责此事,那是害了你。

切记!切记!切记!”

毋庸置疑,汪跃进今后负责的生意是数百万乃至上千万的往来,秦浩明不希望他自误,所以特意提点。

当然,后续的财务制度他会跟上。但毕竟人的心才是最为关键,事实证明,制度只能是尽量预防而已。

“请秦督放心,末将知福。若今后真出现此类问题,只能说咎由自取,怨不得秦督和董守备。”

响鼓不用重锤!汪跃进倒是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那就好,去看董守备有什么交代,你和兄弟们在徐州下船,有些事情估计他已经安排好了。

独自在外打拼,注意安全!”

秦浩明微笑着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诺!秦督保重!”

秦浩明不经意的小动作,简单的关切,让汪跃进这个历经百战的河北汉子险些落泪。

蠕动嘴巴想说什么豪言壮语,最终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便转身离去。

或许,行动才最重要。

京杭大运河之上,风平浪静,波光粼粼。目光所及之处,商船往来不停,繁忙异常。

秦浩明不禁感慨万千,谁能想得到,如此旺盛的商业贸易,大明朝廷竟然分文未得,以至于国家财政崩溃?

就拿这条运河来说,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市场行为日益增多,南北物资交流的需求大增。

漕运一方面带动刺激了运河沿岸商业活动的发展,另一方面,漕运本身越来越商业化。

先是漕运中私带货物,由少到多。大明朝廷见禁不住,转而主动明确允许漕船北上时可以附带一定的货物,漕船南返时允许载客运输。

这种漕运政策的变化是大明朝廷务实的做法。

一方面,漕船走私已是既存事实,没法遏止。另一方面可以补贴漕工的生计。同时,官绅大贾们也有这种需求。

漕船所带货物数额日益增长,漕船贸易日趋活跃,运河沿岸兴起了很多商业城镇。如通州、直沽、沧州、德州、临清、徐州、淮安等。

南方的丝绸、茶叶、糖、竹、木、漆、陶瓷等源源不断运往北方,北方的松木、皮货、煤炭、杂品等也不断由运河南下。

大运河虽为漕运所开,但当时代对之有商运需求时,大明朝廷也与时俱进使之成为商运之河、民运之河。

可惜……

看来这人啊,还得刚硬些,失之过仁,反而害了大家性命。

想到这里的秦浩明,脑海里突然蹦出好人没好报的无奈。

浙江舟山群岛,岛礁众多,星罗棋布,位于浙江省东北部海域。主要岛屿有舟山岛、衢山岛、六横岛、岱山岛、朱家尖岛、金塘岛等。

其中六横岛,经过审讯海盗,登州水军知道这里就是海战中不知死活的刀疤六老巢。

因此,卢欣荣在泰州港口镇下船后,张云就带领曹胜鑫等三艘福船直扑过去。

此时,小岛之上,几乎已经没有了抵抗力量,刀疤六出海,几乎带走了所有的精壮力量,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及妇人等。

故而,张云他们几乎没有遭遇抵抗,便控制了全岛。

六横岛是个好地方,整个岛分成了两部分,前面的部分被布置成了军事区,除了码头,还设置了一些远程投掷武器。

但海盗就是海盗,眼光还是浅了一些,再加上实力也有限,实在是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码头稍加扩大,就能够同时停下五艘战舰。”站在小岛的顶端,曹胜鑫指着前方说道:

“这里得天独厚,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军港。码头之上再建起堡垒哨岗,我们现在所处地方,布置上红夷大炮,便可确保码头安全。”

转过身,又指着后方:“这里设置军营,校场等军事设施。只需千余人的防守力量,便能让敌人徒呼奈何。”

“的确便是如此,进来的水道狭窄,但越过了这一段地区,内里便是一个良港。”

张云经过学习锻炼,现在对海港的认识也知道不少。

“多好的地方啊,居然被海盗霸占着,真不知舟山卫所是如何想的?

瞧瞧,有山,有淡水,还有可以开垦的荒田。这里,完全可以变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军事基地。

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又处在如此关键的位置上,不在这里设置一个军港,当真是天理不容!

一来,可以为远航的舰队补充。二来,卡住了这里,就卡住了这片海域的咽喉。”

手指着山下一个颇有规模的淡水湖,张云大笑。先前最担心的便是岛上的水源问题,看到这个淡水湖,那一切便可以解决了。

一行人走下去才发现,岛上还有一幢上好的楼房修建在湖边,周边并没有其它的屋子,整个房子都是用石头打磨而成,极其坚固。

门面一个小小的平台,倒有一半探到了湖水之中。

要是风和日丽之时,支上一张小桌,煮上一壶香茗,临湖品茶,沐日垂钓,倒也是一个极其风雅的所在。

“这里便是刀疤六平日所居之处。”

被俘的海盗手指着房子,唯唯诺诺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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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节 回报、人心、规划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这刀疤六听起来是个凶神恶煞之人,想不到日子倒是过得惬意享受。”

进入岛上房子里面,张云看着屋子里的陈设,禁不住感叹起来。

里面的摆设,不管哪一件,都不是普通的物事。任拿一件出去,在市面上可都是值钱的东西。

可惜海战中击沉了他的坐舰,没有生擒,估计已经死在海里。

“还是做没本生意的人,钱来得快。”张云拿起一个瓷器,笑笑地说着。

“兄弟们,都打包收拾起来,清点造册,这可是好东西呀。”

曹胜鑫左右环顾,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满脸的艳羡之色。

“还有,麻烦曹千户把岛上的海盗提审一遍,摸清附近群岛海域情况,或许还有新的收获。”

张云笑意盈盈吩咐道。

舟山群岛岛屿众多,除了目前消灭的四股海盗,肯定还有其他的小海盗。

秉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再说迟早要把这里清理干净,还不如趁热打铁搞定,正好让手下将士再经历一些战火。

同时,从刀疤六的不菲的身家中,可以看出海盗的富有。想着即将到来的收获,张云心里便火辣辣一片。

有了钱,才会有更新更大更好的战舰,才能训练出更多合格的水手,招收更多的战兵,组织更大的舰队。

通过这次实战,张云明白海战的精髓就是比谁的战舰更大更厚实,水手更训练有素。

既然如此,他当然希望从这些海盗的老巢获取足够的钱财。

如此,用不了几年,按照兄长的规划,大明水师,便将成为这片海域之中的霸主,那时的钱财自然滚滚而来。

“吴士子,岛上风景不错,让兄弟们在这里查点,我们出去坐坐。”

张云朝着身旁的的吴锋说道。

听了张云这话,身边亲卫立即搬着桌椅摆放在外面的木头平台上。

此时阳光正好,湖面微波荡漾,又闻远处海涛阵阵,的确别有一番风景。

“不重新考虑考虑?海军的各方面条件可算优渥,总督府未必能比得上?”

双方刚坐定,张云便朝吴锋问道。他是真心欣赏吴锋,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能吃苦。

“算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说实话,我也更向往陆地。”

见吴锋为难的模样,张云摆摆手,意态萧索。

诚如自己所言,他自小便向往马上纵横厮杀,奈何兄长跟他阐述海军的关键性,也可以说是他们的生命线,不得不钉在这里。

海军是一个特殊兵种,讲究各种配合,需要不同人才。因此,张云非常希望吴锋可以留下来帮他。

“对不起,张将军,可得龄认为在总督府更能发挥所学。”

短短几个月的军训,吴锋整个人完全散发出军人气势,连坐姿都挺身直腰,犹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

张云点点头,不再言语。

吴锋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不顾他的拉拢,舍弃在海军陆战队作为他副将的诱惑,而去兄长的总督府再次拼搏,他也很是钦佩。

这里一片平静,而这个小湖的树林外面,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岛上约有数百人,多是些妇孺之辈,基本上都是海盗的家属,也有一些强悍之辈。

只不过此时,都被四马攒蹄的捆着。平素的凶狠早是没了影儿,眼中只剩下恐惧。

不时有将士奔来,提着他们中的某一人,押往树林中审讯消息。

岛是占了,但岛上的财物却少得可怜,与他们所期待的相去甚远。

刀疤六将窝安在六横岛,过往劫掠的贼赃自然也就在这里,不过岛上都搜得差不多也没有找到,只能将事情落在这些人身上。

曹胜鑫往前走了几步,盯着面前的那些人,凶相毕露:“大家都是海上讨生活的,海上的规矩想来大家也知道,输了就只有认命!

老子今天把话摞在这里,哪一个知道刀疤六藏宝所在地,只要说出来,曹某便放他一条生路,奉上盘缠,离开这里。

如果没人招供,老子也懒得审,一股脑儿将你们全杀了,抛到海里。

然后在岛上慢慢找,左右不过屁大点的地方,老子掘地三尺,不信找不出来。

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从现在起,我从一数到十,如果没有人招供,你们就请黄泉路上走好吧!”

听了曹胜鑫的话,被捆着的海盗顿时就骚动起来,不等他开口,有几个人就指着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大喊:

“大人,她是刀疤六的女人!”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刀疤六藏匿的财产,终是给曹胜鑫审了出来。

在小湖边的林子里,一株枝繁叶繁的大树下,几名将士用锄头刨开地面的浮土,一块铁板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将铁板提拉起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一路延伸向下的阶梯通道。

点着火把,几个将士提着刀,顺着第一个阶梯向下走去。片刻之后,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了将士们的呼喊声。

“将军,找到了,找到了!”

一会,一个将士钻出来,对众人通报。

通道怕有数十丈长,众人提了火把,一路向下,走在长长的通道里,曹胜鑫骇然道:

“这刀疤六莫非是一个土耗子不成,修这么大的密室,估计不可能大张旗鼓,也不知他究竟鼓捣了多少年?”

“刀疤六成名多年,当了一辈子的海盗,如果有心筹谋,倒也不难。”

他的一个手下笑眯眯的应道。

“哈哈哈……我们发财啦!”前头传来张云状似癫狂的大笑。

走到通道的尽头,推开半扇木门,一个石砌的密室便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十几个长三尺,宽两尺的箱子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其中一个已经被撬开,一根根金条,就这样躺在箱子里,在火把的照耀之下,散发着幽幽的金光。

张云朝着剩余的那些箱子指了指,众亲卫会意,将箱子一个个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个海盗一辈子的积聚。

一箱箱的金条,银锭,珠宝,让暗室之中的火把也为之失色。

张云拿起一根金条,放在手里轻轻地摩挲着,满脸的笑意怎么也无法遮挡。

“这刀疤六倒是个有心人,抢来的东西,还费心费力的将它们化开重新融练,搞成这些金条,银锭。

可惜最终,还是便宜我们。”

“当海盗,原来这么有前途啊!怕是金陵城中的商家,都没有这个死海盗有钱。”

曹胜鑫深深的叹息着,一双眼睛梭子般的在木箱上转动着。

“那也不能这么说,刀疤六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所以没有产业只有真金白银。

商人却是一个大家族,人丁众多,还有那么多跟随的部属,所以每年都要投入大量的银两,去购置房产,土地,铺面等。

真要说起来,还真不知谁多谁少?”

原来张云管理秦家产业,这些经商的基本套路自然一清二楚。

投入,扩大,再投入,再扩大,钱财始终在滚动着,这就是商业的套路。

这话说得实在,众人想想也是,商人家大业大,花费自然也大。反倒是海盗,只进不出,只是积聚一辈子的财产,却转眼都为他人做嫁衣。

“吴士子,麻烦你们统计一下,看看收获到底几何?”

张云心中痛快,嘴边的笑容至始至终没停过。若不是要在下属面前保持一点威严,真想痛痛快快大笑一场。

有了这么多现银,兄长的一系列计划就可以非常顺利进行。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留在这里的意义和作用。

“兄弟们,嘴巴都严实点,有些事情不用本将多说吧!”

离开之际,张云按着腰刀,眼神锐利的朝密室中的每个人扫去。

“对,一个字都不能说,即使是对上面的将士,少不了大家的好处便是。否则,别怪曹某心狠手辣。”

曹胜鑫第一个跳出来,恶狠狠的附和张云的话。

现在,他终于明白当初秦督所言,不要只盯着将士们的血汗钱,本督会让每个兄弟得到更多,这绝不是他对登州卫将士画饼充饥。

登州卫海军经过改革淘汰,现在即使包括船厂和后勤人员,满打满算绝对不超过两万人。

而这次的收获,若不把缴获的十五艘商船算上,保守点估计也有五百万之多。

按照两成计算,有属于将士们的一百万银两。

曹胜鑫的心里砰砰直跳,我的妈呀,这是什么概念?这岂不是意味着每个人可以分到几千两纹银?

虽说还要留其中三成作为统筹款,或用于监督每个人的忠诚,或用于奖赏立功的将士,或用于抚恤战死将士。

可曹胜鑫觉得,不管怎么分,他作为将领,又是参战的有功人员,怎么都少不了小几千两纹银?

更何况打击的海盗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有这一次?

想到自己原来吃空饷喝兵血每年辛苦弄的几百两纹银,从而被下面的将士怨恨,曹胜鑫不禁想泪流满面,不值当啊,无端作践自己人品!

回去都加倍还给你们,不就每人几两银子吗?

但说起往事,还不是朝廷给闹的。否则,至于吗?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没说的,今后秦督说什么是什么,跟着他混,踏实痛快!

老子今后堂堂正正靠军功吃香的喝辣的,挺起胸膛走路,谁敢不服?

无关人员随着张云和曹胜鑫离开密室,重新回到地面,坐在那个延伸到湖内的平台上,心情更是舒畅。

“这个密室,只怕现在就在我们脚下。”曹胜鑫指了指湖面,哈哈大笑道:

“这刀疤六也真是一个有心人,这一辈子,恐怕不当海盗的时候,多半便是在当土拨鼠。”

众人尽皆大笑起来。

“张守备,末将看事不疑迟,刀疤六被灭,消息终归是会传出去。

拖得久了,不免让其他岛屿的海盗得了消息,卷金银跑路就不妙了。”

另一条的船长兼千户苟志新急不可耐的说道。

“对对对……”

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都是火辣辣的。

“也好,你与曹千户两人各率舰只马上出发,沿着岛屿和得到的信息去扫荡那些海盗的老窝。

小九,你也带几个兄弟跟着去吧!”张云笑咪咪地对几个人吩咐。

张云亲卫将领陈小九心头也是一片火热,当即连声应命。

现在变身为财迷的几位将领,早已是迫不及待,得到张云的命令,转身便走。

现在捞越多的钱,便等于是他们麾下的水师,以后有更多的战舰,更多的水兵,就能更有效的打击海盗,收获更大,他们如何能不急?

看着几人匆匆的身形,留下来的众人都是会意的大笑起来。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吴锋才满脸笑意的从地下钻出来,“张守备,那些珠宝细软等,现在估算不出到底值多少钱,只是全部登记好。

但那些金银还有部分银票,计有两百三十万两。”

“怎么这么多?”

听到这个数目,张云不由得瞠目结舌,瘫坐在椅子上。

秦家的肥皂作坊可谓暴利,经几次扩大生产,招募人手加班加点,刨去开支,一年的利润所得还不到两百万。

可现在,两天时间,几百万妥妥的到手,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怪不得明知海上凶险,明知劫掠也是要死人的,可千百年来,海盗始终永远存在,并且络绎不绝。

一本万利,一本万利啊!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张云一边等待出去剿匪发财的曹胜鑫等人回航,一边带着吴锋等人走遍了六横岛的每一个角落。认真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做好测量。

这里是登州卫海军今后的一个重要据点,不仅仅要建立军港驻军,还要修建船坞,能修补损坏的战舰。

还要有足够的移民来开垦这里的土地,至少也要做到自给自足。

移民肯定不缺的,只要到登州拉来就可以。相信有土地给他们,又提供粮食,他们不会拒绝,又解决登州越来越多的流民,可谓一举两得。

甚至连这些被俘虏的海盗,张云也计算着放在哪里使用,以最快的速度,把舟山群岛变成海上的一颗明珠!

第三百八十四节 明月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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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九月中秋前后,月大如盘,高悬于孤冷天空,照得四野如同白昼。

京杭大运河终点,杭州城外渡口,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波光荡漾,显得格外静美。

哗,哗,哗……

水雾茫茫的河水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划桨声,声音越来越响,夜幕下的河面上蓦然出现黑压压的一大片黑影,缓缓而来,遮蔽了整个江面,看不到半点波光。

远处,一艘艘长达数十丈的漕船顺水而来,一张张风帆在夜空中鼓荡着,一面面大明日月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帆影漫江而来,连绵数十里,足足有两百多艘大船,正是秦浩明从德州而来的船队。

最前的那艘漕船上,秦浩明和军中亲卫将领李想等人,甲胄齐全,拉风的披着一袭红色大氅,迎着江风,望向那数百米之外即将抵达的码头——杭州码头。

漕船越行越近,借助明亮的月色,前面的渡口码头已清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渡口两旁,手执长矛腰刀的漕丁,分列两行,正在负责维持江面秩序。

码头上,一名须发皆白的官员,头戴官帽,身着绯色官袍,肃然而立。在他的身后,以郑芝龙和漕运总督为首,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

杭州巡抚和漕运总督,偕同远道而来的郑芝龙,亲率一众官员连夜到码头迎接!

在他们的身后是无数的车马,还有近千的民夫,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城门口。

这是杭州府组织的民夫,为了帮助他们把物资转移到郑家的海船上,提前做的工作。

时至今时今日,秦浩明的赫赫威名,及得天子厚眷已响彻大明全境上下。尤其是他出自江南,更是让江南官场欢呼雀跃倍感自豪。

漕船缓缓靠岸抛锚,船舷立马搭上甲板,秦浩明和一众亲卫迅速下船,在杭州巡抚的介绍下,和杭州府官员寒暄认识。

这都是官场千百年来不变的流程,不足一一道哉!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众位官爷披星戴月,不是来搬运货物,也不是勤于公事,这些自然有下面的官吏负责搞定。

之所以饿着肚子吹着江风,没有在中秋佳节陪着家人,目的便是为了和声名正盛的年轻总督喝酒叙事,提前建立人脉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否则,没有用处和意义的事情,这些官老爷谁愿意做?

在一片殷勤的恭维声音中,刚刚下船的秦浩明随着杭州官员,再次登上湖船,沿着运河直达钱塘江,沿游彻晓。

江浙之地自古富庶,尤其是杭州城更是个中翘楚。

大明的战乱此时并没有波及这个城市半分,故而船行至苏堤处,便可看到百姓联袂踏歌,无异白日,他们以月饼相邀,取团圆之义。

至于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高楼,临轩赏月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

船上,整个杭州城的高官齐聚,几十人的宴会极近奢靡豪华,人头攒动,丝竹之声始终间杂着马屁声,不停的在秦浩明的耳边缭绕。

作为嘉宾,对于络绎不绝的杭州敬酒官员,秦浩明一律带着微笑,依据他们的官职,或一饮而尽,或浅谈辄止。

今晚的酒席,可谓真正的民脂民膏。在场的每个官员,要是靠他们俸禄,几年所得也未必能够置办下来。

可那又如何?

这里不是他的地盘,掀桌离去,或冷脸相对,还是怒声呵斥?

幼稚!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徒劳无功吗?

杭州官员的拳拳好心厚意,被你当成驴肝肺,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人不成?

不说别的,吃喝住宿人家都是费尽心思安排,还有什么不满意?

所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想要耍威风,回到自己的地盘的再说。

是夜,皓魄当空,彩云初散,传杯洗盏,声乐喧哗,真所谓佳节也。

杭州城里,就是中等之家,亦登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围子女,以酬佳节。

虽陋巷贫篓之人,也是勉强迎欢,不肯虚度。此夜天街卖买,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婆于市,至天亮不绝。

第二日饷午,所有物资和五千多将士皆转到郑家海船上,由郑芝龙率领船队沿着东海海岸线,直达福州城。

而秦浩明则打算在杭州逗留几日,带着郑家留下来的五十艘海船,等待四方人员聚首杭州。

首先到来的是泰州卢伯玉,携其母及族内兄弟十余人,在军中将士的护卫下,于中秋三日后率先抵达杭州城。

刚一进城,就被守候在城门四周的秦浩明亲卫截获,带到由杭州官府安排的富家别院中。

“伯玉,出去走走,看看千年古都。”

卢伯玉安排好家人,刚来到秦浩明住的东厢房,就被拉出去看风景。

秦浩明呆在杭州城三天,哪里也没去,每天除了酒宴还是酒宴,早就闲得无聊。

如今卢欣荣到了,当然要四处逛逛,领略一番吴越之都的风土人情。

水光滟潋晴方好,山色空蒙胧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汝浓抹总相宜。

苏白两堤,杨柳依依,水波潋滟,烟波渺渺,湖面上画舫往来,一如秦淮河一般风流和热闹,远处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美景如斯,宛如天堂。

秦浩明和卢欣荣二人,带着三五个亲卫行走于西子湖畔,欣赏着那美如西子般的湖光山色,听着那别具风情的吴侬软语,好不洒脱。

游览半天,已是日中时分,秦浩明就近选了一家店子,点了一桌菜,要了一壶好酒和包间,邀卢欣荣共饮。

和风习习,秦浩明怡然自得的品味着那一桌精致的酒菜,只觉得这苏杭的菜肴与闽菜大不相同。

尤其是那西湖醋鱼,其鱼肉嫩美,带有蟹味,鲜嫩酸甜,吃起来别具一番风味。

这家店子不算大,但因靠近西湖,而且价格公道,丰俭咸宜,菜式繁多。

既有精致美味的西湖醋鱼,也有大块的熟羊肉、狗肉,所以生意极好,几乎座无虚席。

“咦,伯玉,怎么愁眉不展,发生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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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节 还是不是男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唉……喝酒。”

卢欣荣欲言又止,低垂着头,将杯中酒滋溜一饮而尽。

“领军也好一段时间了,怎地还像酸儒般如此婆婆妈妈?公事还是私事?”

九月中秋,正是食蟹的好季节。秦浩明剥着红亮的蟹壳,不满的吔视他一眼,轻咬着带红膏的蟹肉。

“是私事,不敢劳烦……”

“小徐子,叫店家再来一打,这蟹还真不错,果然不愧是店家的招牌菜!”

卢欣荣话未说完,就被秦浩明打断。

他实在不是有意,确实是被美味打动。

这家小店做大闸蟹的方法有一套,采用陈年花雕酒秘制而成,中和了蟹肉的寒性而不掩盖蟹的甘香。

同时,花雕酒香中带动浓郁的肉香在空气中弥漫散播,有很浓厚的酒香却没有酒的苦涩味,让人垂涎三尺。

膏蟹垫着鸡蛋一起蒸熟,金黄色的汁液在碟中让红蟹浸润,仿佛与生俱来的相称。咀嚼着踏实的红蟹,陈年红酒味不经意间在唇齿之间飘逸开来。

“不好意思,伯玉请继续!”

“秦督,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徐子,在锦衣卫呆了一段时间,感觉怪怪的,心里寒碜得慌,那都是太监的叫法。”

徐鸿轩点菜回来,苦着脸提出抗议。

“这个啊,看情况看心情,尽量吧。”

无视徐鸿轩的抗议,秦浩明品尝这美味,心无旁骛。

“那个……那个,上次秦督说的美貌女子,伯玉这次顺便到苏州见了一面,可惜……”

卢欣荣咬咬牙,端起酒杯,敬了在场其他四人,说完这没头没尾几句话,脸便仿如大姑娘般姹紫嫣红,不甚娇羞。

李想、徐鸿轩、海子三人一头雾水,不明白卢欣荣说些什么,可秦浩明却心知肚明,见他这幅德行,不禁暗自好笑。

不用说,这小样的肯定被祸国殃民的陈圆圆迷得找不着北,可复杂的实际情况却让无从下手。

现在陈圆圆在苏州桃花坞,隶籍梨园。时逢江南年谷不登,重利轻义的姨夫将她卖给苏州梨园,善演弋阳腔戏剧。

初登歌台,陈圆圆扮演《西厢记》中的红娘,人丽如花,似云出岫,莺声呖呖。自此,奠定她为吴中名优,色艺双绝,名动江左。

虽然说她现在还没有和外戚田弘、吴三桂等发生联系,可作为梨园女妓,难以摆脱以色事人的命运。

据载,江阴贡修龄之子贡若甫曾以重金赎陈圆圆为妾,然不为正妻所容。

而贡若甫的父亲贡修龄,在见到陈圆圆后,非常吃惊,说:“此贵人!纵之去,不责赎金。”

而目前的卢欣荣遇到的情况无非三种,一,梨园不放人。二,要价过高。三,人家不中意他。

“不就是那女之间那点事吗,害臊什么,还是不是男人?跟兄弟们说说,看能否帮到你?”

秦浩明难忍脸上笑意,仿佛又回到后世,帮助战友和朋友去追女的感觉。

“见了几次面,和圆圆谈得不错,伯玉甚为中意。

奈何那老戏子是无良人,赎金居然要两万两方肯放人,伯玉军务在身,无暇磨叽,着实让人气愤。”

卢欣荣先是扭扭捏捏把事情说清楚,到后面,已经是怒不可赦,重拳捶打着酒桌。估计是受到老戏子羞辱,想来大概是没钱不要装大爷等意思。

听完卢欣荣诉说,秦浩明暗自点头,与历史基本相符。

想那外戚田弘,贵为田贵妃之父,崇祯皇帝的岳父之一。人家也是开价两万,最后还是用威逼手段,才花了万两纹银方把陈圆圆赎救出来。

“你们怎么看,有什么办法?”

秦浩明朝李想他们努努嘴,要他们发表意见。

“先礼后兵,威逼老戏子,得到佳人。”

徐鸿轩思索片刻,方才说道。

“若是末将碰到此种情况,找人、凑钱、赎人!”

这是海子的方法。

“一个字,抢!”

李想说完,头一缩,心虚的看了秦浩明一眼。

“伯玉觉得如何?”

秦浩明并未发表任何意见,而是扭过头,问卢欣荣。

“也是,这几日伯玉思来虑去,也无非这几条路。窃以为鸿轩、海子、李想三人刚好上中下三策。

所以,伯玉认为鸿轩的方案可行。只是现在伯玉囊中羞涩,秦督能否预借一些银两?秦督以为如何?”

卢欣荣尚有些拿不定注意,问计秦浩明。

“不要问本督,伯玉自己拿注意便成,若是本督出手,那女子就跟你没关系了。

至于银两没问题,你手里掌控的是大把金钱,应该不用从本督这里预借吧!”

“秦督,那可是公帑,怎能用于伯玉个人?”

卢欣荣急忙解释。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应该让他成熟发展起来。

可惜,时间不多了。

“伯玉,建议本督就不说了,只是想提醒你,其实你忽略了两件事。

一,今非昔比!现在你手握上万精锐将士,掌控十万军民,手里有钱有粮,再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那意味着,你有足够的资源操作这件事情。

二,法律这东西,怎么说呢?对付的是弱者,强者嘛,你自己想想。

不过本督只知道,若是你原来杀了一人,必死无疑!说说,现在你杀了多少人,怎么还能喝酒谈女人?”

秦浩明眼光深沉的注视着他,缓缓说道。

“伯玉之前愚钝,明白了。”

卢欣荣举起酒杯,痛饮一大碗,瞬间,胸腹间火辣辣一片。

“送你们一句话,人不狠,站不稳。手不辣,被人杀!

本督想要你们知道,时至今日,你们已经不是普通百姓、大头兵一个,而是掌兵之人,将士们的生命掌握在你们的手中。

故有,慈不掌兵之说。

可以想象,如果在战场上本督对你们说的话,那就是命令,是军令。

军令如山,不容商榷,犯者必死!

可战场形势瞬间万变,不可能咱们时时刻刻掌控手里,怎么办?”

秦浩明脸无表情,夹起一片爆炒猪肝,用力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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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节 讲武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怎么办?

这个问题同时盘旋在四人脑海中?

说实话,他们还真很少甚至没有考虑过,尤其是徐鸿轩、李想、海子三人。

作为秦浩明的亲兵,早已习惯听从命令,很少有自己的想法。

可现在不同,他们开始独自领兵,手底下有将士们跟随。

战场波谲诡异,在通讯不畅的年代,单靠传令兵肯定不行。今后避免不了要独立判断,方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来,大家喝一口。”

秦浩明举起大碗,跟正思索着的四人碰了一下,一口气喝了小半碗。

“舒坦!”

竹叶青酒独有的清香沁人在舌齿间弥漫,让秦浩明忍不住咋舌夸赞。

说起来这几天他都在喝酒,喝好酒。奈何喝酒这东西,讲的是一个心情和跟随喝的问题,其实和酒的好坏并无多大关系。

跟那些官场老油子喝酒讲话,纯属交际敷衍。他们所讲的每一句话,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虚情假意,怎么有喝酒的气氛?

而同兄弟们喝酒闲聊,每一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自然畅快无比。

“你们今后要学会思考,应付战场复杂多变的情况。

你们也知道,战场通讯联络不便,有许多事情必须要临场应变,要为手下将士的性命负责。

尤其是伯玉,今后纵横四海,独自领兵游弋海外,势必要独当一面,面对各种复杂局面。

而本督要的只是最终结果,不问过程,哪管你是坑蒙拐骗还是铁血屠杀,只要死的不是大明子民,本督概不理会。

因此,许多事情你们要跳出旧有的思维,适应新的身份角色,这样才能如鱼得水海阔天空……”

“伯玉统帅全局,要善于用将,挖掘提拔人才到关键岗位,事事亲力亲为是不行的,一个人不能包打天下。

李想你胆大心细,由你掌控夜不收本督放心。但为将者太重感情不好,不能只对老兵好,新加入夜不收的将士要多关心。

你也知道,打过几仗之后,那都是生死与共的袍泽。还有你那暴烈的脾气要改改,一言不合就开架,容易和同僚起龌龊,今后不容易往上走。

海子初次带千人的队伍,要拉住将士们的心,同甘共苦只是最基本的为将之道。尚需多花点心思,和将士们交交心。

鸿轩心思细腻,善于分析,正好……算了,这事以后咱们单独聊聊。

这店家菜做得不错,今天兄弟们好好喝酒,以后不在本督身边,可就没这么方便喽。”

窗外风和日丽,阳光絮软。

包厢内的四人在秦浩明的教导下,心里渐渐敞亮起来,对于今后的发展方向和前途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卢欣荣更是趁着酒意,说他原来想岔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急不可耐的辞别离去,率领人马再次赶赴苏州,誓要解救佳人于苦海。

秦浩明只是笑笑的恭祝他心想事成,至于他采取何种方法并没有过问。诚如他所言,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果。

其实若按他的想法,悄悄的潜进去全部杀了,然后金屋藏娇,万事大吉。

反正这些老鸨戏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趁着乱世,靠买卖有姿色的幼女,从小加以训练,当成他们的摇钱树,死有余辜不值同情。

卢欣荣离去,他们并未散场,而是接着继续絮叨。

用亲兵做领军将领,有利有弊。有利的地方就是忠诚无需考虑,双方休戚与共利害一致无分彼此。

弊病的一方则在于他们原先都是大头兵出身,虽然个人军事技能很出色,但没有带兵的经验,需要秦浩明多下功夫教导。

好在经过一年多的接触了解,下面亲兵什么水平心里有数。能够为将者,那也是经过他权衡考量后,觉得有那能力,方才提拔上岗。

不过,类似军校的基层军官训练班必须开设了,自己没有这么多时间一个一个教,效率低下不说,自己也累。

当然,叫军校肯定不妥当,传扬到崇祯皇帝耳里,免不了疑神疑鬼。

就叫讲武堂好了,对外可以说是将士们相互交流的一个场所,不要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眼前这三个,妥妥的第一期,今天就当给他们开小灶。

整个下午就这样过去,离开西湖边上的这家小店时,已是日落归山,华灯初上。

四个醉汉勾肩搭背踉踉跄跄离开,看这情形,分明是他们把午饭和晚饭一起解决。

次日饷午,杭州城外古木青葱,杨柳低垂。城外的官道上,一支几千人的队伍正在行军。旗手举着一杆“秦”字大旗,正随风猎猎招展。

经过二十多天的时间,戚纲和余佑汉二人,终于在义乌招满五千精壮,在秦浩明派去的传令兵指引下,抵达杭州城。

听到他们到来,归心似箭的秦浩明没有做片刻停留,只是和未来岳父戚纲寒暄几句,便指挥众人登上郑家留下的五十艘海船,当天下午直奔舟山群岛。

“秦郎,合脚吗?”

船舱里,戚婉如身着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蹲下来朝秦浩明的脚尖按了按。

“合脚,甚是合脚,婉儿有心了,真舒服,比官靴好穿多了!不要那么辛苦,上次的还没有穿完呢。”

秦浩明踩着舱板,来回走动两步,感受着脚底的舒适度。同时,还有佳人心意。

戚婉如嫣然一笑,只是低垂臻首,并未作答。

两人在船舱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个一本正经的插科打诨,一个似笑非笑、忍俊不禁。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室内单独相处,各自心中如鹿撞,跳得厉害。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最浓春情却是在那种最纯最暧昧的时分,哪怕只是四目相接,一触即闪,也是旖旎万千,道不尽的开心快活。

不知何时,戚婉如发现婢女已离开,剩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觉脸色羞得通红,却又不忍离开,说起话来明显变得不太自然。

终于,后知后觉的秦浩明,也发现了尴尬之处,当下腾身而起,望向窗外笑道:

“江上月白风清,江景独好,值此良辰,不若出去凭栏享那美景?”

戚婉如第一次与情郎单独共处,终是不舍,当即含羞点头,随秦浩明出了船舱,来到船舷之前,凭栏而望。

江面上一片静谧,夜风习习,银波荡漾,夜景愈发醉人,那一对人儿也自醉了。

两人并排而立,静静的望着江面,肩膀时而轻靠在一起,时而又荡开,那种若有若无的软玉温香的感觉,实难以用言辞叙说。

第三百八十七节 他们算个屁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值此明月辉辉,玉露生凉,银蟾光满,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景?”

“嗯!”

“到了岛上,我让云弟给你捕海鲜吃,味道特别鲜美,保证让你停不下来?”

“嗯!”

“知道海鲜吗?”

“嗯!”

“婉儿不愿嫁给我,是吗?”

“嗯,啊……婉儿……不是的……”

“我还以为你只会点头说嗯,原来不是啊……哈哈哈……”

秦浩明促狭地哈哈大笑,大手蓦然抓住佳人柔夷不放。

“秦郎,有人,不好。”

戚婉如挣扎两下,低垂着小脑袋,夜色下,不知是不是娇羞无限。

“没事,我是他们老大,真……”

“嗯哼……”

身后传来刻意的脚步声,还有某人仿佛在练声的咳嗽声。

身旁的戚婉如仿佛受惊的小鸟,挣脱他的大手,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至于吗,秦浩明心里有一万匹骏马奔过,都不用转身回头,用脚趾也知道是戚纲这老货,在防贼一样的防着他。

以免女儿在婚前被他提前吃掉,丢了戚家脸面。

操!老子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这点分寸会没有?

“贤婿,老夫初次乘海船,荡漾的厉害,所以想找贤婿聊聊天。”

后面,戚纲明显有些发胖,挺着肚子。也是,这次回老家可谓衣锦还乡,吃请是免不了的。

“没空,今天累了,本督先睡,有事明日再说。”

秦浩明黑着脸,想侧身进入船舱。这家伙越来越过分,今天在众人面前一直贤婿老夫到处显摆,烦透他。

“贤婿,老夫已经够宽容了,按理你们小两口婚前可是不能见面的。”

戚纲跨一步,肥胖的身体刚好封住秦浩明前进的道路。

“说人话行不行,别老夫老夫的,你听着不觉得腻味?都是一个战壕里杀出来的兄弟,何必呢?”

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天天在你面前叫老夫,这让秦浩明很是无语。

“嗯哼……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哦,已经到了,老夫……末将……我让人抛锚准备上岸。”

戚纲尴尬搓着双手,掉头离去。

唉,乱了,乱了,这整得,秦浩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很快,岛上升起了火光,那是张云提前得到夜不收通知,特意指引他们。

等秦浩明他们五千多人趁着小船登岛完毕,天已经开始朦胧发亮,因为没有码头,所以郑家海船留在海面上等待。

“末将张云参见秦督!”

“参见秦督!”

海风中,张云英姿飒爽率领着登州海军将领向秦浩明行礼。

“你们干得不错,再接再励!”

秦浩明把手搭在张云肩膀上,既是对众将的鼓励,更是对他的鼓励。

时至今日,自己在大明的唯一兄弟,已经快速成长起来,可以为他分忧解难了。

“苟千户,出海捕鱼,中午前让义乌的兄弟们尝尝鲜。”

交谈间,不知什么时候,红日从海里冒出,悬挂在云层之中,光彩四射。

层层云海被染得橙红鲜亮,如同一团火焰在沸腾,海水也被染红了,几只被镀了色的海鸥从海面掠过。

“诺!保证让将士们提前享受美味。”

苟志新笑嘻嘻的大声应答离去。

“秦督,现在捕鱼比原来简单,已经不用那么多人手拖网,而且,网也更大,捕的鱼多。”

张云一边指手画脚,一边向秦浩明汇报。

原来,登州卫负责后勤吴继水,安排上百名妇女,花了十多天的时间,缝制了十几张近巨大的鱼网。

而且制作了一个巨大的硬木绞盘,安放在福船的尾部,利用他来收网与捞捕,效率极高。

“秦督知道吗,这拖网和绞盘配合,简直是捕鱼利器啊!

每次出海,这弥天大网撒下去可了不得,鱼虾装得几乎用绞盘都拉不动,一趟等于原来的两趟。

不要说将士们,现在连那些流民吃鱼都吃腻了。”

张云手舞足蹈,笑得满脸灿烂的比划着。

“你们把兄弟们安置一下,本督和登州卫的将士们有事议议。”

对于张云的描绘,秦浩明丝毫不感到奇怪,而是指着戚纲和余佑汉二人吩咐道。

有的时候,海军和陆军还是分开为好。

至于张云所说的绞盘,根本不足为奇。汉人是最聪明最勤劳的人,只要提供方向,其他的自然能在生产中解决。

“真的,秦督,太好了!制盐可是咱们的拿手好戏,登州卫哪家哪户不会啊?”

刀疤六的老巢内,当秦浩明说出要在登州卫和舟山群岛制盐时,曹胜鑫一跃三丈,继而抱着旁边的另一个船长千户吴倩明喜极而泣。

其他人也是眼睛通红,沉重的呼吸着。

说起来满满都是泪水,登州卫海军守着福地,原本应该是最富裕的一员,可却因为朝廷的制度,反而成为最穷的人员。

登州原本有盐场,大家对制盐流程极为熟悉,却因孔有德叛军掠夺烧杀,登州盐场被毁。自此,朝廷再也没有重开。

在秦浩明没有掌握登州卫之前,大家只能偷偷熬制,然后换取一些家庭补助。

可纵使如此,若是被朝廷发现也是死罪,因为这也属于贩卖私盐。

早期大明,如果想要合法贩盐,商人必须先向政府取得盐引。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

在明初之时,朝廷鼓励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给予贩盐专利的制度,又称开中法。晋商就是因此而发展壮大。

不过,现在已是明末之时,开中法早已成为历史陈迹,取而代之的是纲盐法。

简单说,就是朝廷直接把盐从官营专卖,变成承包盐商专卖,官府只管收银子收税。

然后指定盐商垄断官盐专卖权,并且该盐商的子孙可以世袭这种垄断权,官府再给这些盐商划定区域运销食盐。

可这食盐销售权,不是普通商人可以获得,而是朝中大佬,王公贵族的自留地,没有实力根本染指不了。

“只是朝堂那些大人同意吗?”

沈寿崇激动过后,冷静下来,忐忑地问道。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可是太明白了。

“他们算个屁,无需理会。而且,本督打算……”

第三百八十八节 挂羊头卖狗肉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督,这……会不会不妥?”

沈寿崇张嘴结舌,第一次见到秦督的狂妄,朝堂大佬在他眼里居然算个屁,这要是传扬出去,轩然大波啊!

当然,他不是饶舌小人,不屑做那不齿之事。

只是若没有朝廷许可,贩卖私盐可是死罪。这些年,登州卫军汉中为此丧命者,不乏其人。

秦浩明嘴边掠过一丝讥讽,沈寿崇这些基层朝廷军官心里有朝廷,有大明。

殊不知这些代表朝廷的朝堂大佬们,早就为了一己之私,抛弃他们。

正应了那句话,我爱大明,大明不爱我。

话虽如此,思想工作还是要做的。强扭的瓜不甜,自己要一批志同道合之人共同努力,大明才能有救,汉人才能走向辉煌。

当然,这其中每个人用的手段不同。有的用融合;有的用利益捆绑;有的用逼迫;有的用裹挟……

真碰到一根筋的,又不方便除去的,那只有挪开。

“沈将军,诸位,制盐之利,相信不用本督多说,大家俱已知晓。

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盐场砌好,几不要任何本钱。一年下来,大明获利何止千万?

可你们知道吗,那大明朝廷一年所得几何?”秦浩明目光扫过登州卫将校,“本督告诉你们,每年运至朝廷户部的盐税不到四十万两。”

“那么,这些钱落入谁的口袋?”秦浩明陡然提高声线,怒吼道:

“王公贵族,朝堂大佬,地方官员,盐检司,大小商人等都有份,唯独没有百姓和咱们这些浴血厮杀的将士们,这公平吗?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为之?”

“对,对,末将听从秦督吩咐!”

秦浩明话音刚落,曹胜鑫已经点头开始表态。在他看来,堂堂两省总督跟他们解释这些,已经是莫大光荣。

其他将校也纷纷附和。

沈寿崇犹豫片刻,也终于点点头,“末将听从秦督吩咐。”

“好,你们放心,我们今年先在登州和舟山建盐池,明年本督便让人向朝廷申请盐引窝单。

这样一来,我们盐场的公盐在福建广州销售,私盐就要看兄弟们的本事喽。”

别看秦浩明现在贵为两省总督,可在盐业上也不见得就由他说了算。从朝廷到地方,俱是盐检司把控。

这相当于后世的烟草专卖制度。

如此一来,秦浩明支持的商人想要在福建、广州卖盐,就要拿到盐引窝单。

所谓窝单,其实就是一件合法运销官盐的证明文件,一个大明朝廷颁发的特许执照,窝单上会注明该盐商所取得的盐引数量以及运销区域。

盐商们通过各种门路,向朝廷的盐运司申请资格,然后交一笔保证金,再找人具保之后,就能拿到朝廷颁发的窝单。

有了这个东西,这个盐商就有了垄断专卖的权利。就成了官方指定的食盐专卖商,拥有某块地域的垄断权。

各盐商根据朝廷的指划,在各自的专卖区域内运销官盐,各盐商不得越界销售。

有了窝单以后,盐商每年再向朝廷先交钱办一个本年度的资格证,就是年窝。有了年窝,就有了本年的专卖权。

总之,在这种纲盐制下,最重要的就是窝单,有窝单就有垄断专卖权。

挂羊头卖狗肉!

秦浩明此话一出,登州卫将校欢呼雀跃,连沈寿崇都露出会意的微笑,仿佛看到财源滚滚而来。

为何?

因为以秦浩明的权势,他所支持的商人拿到福建、广州部分地区的窝单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从当地盐场拿少量盐,转而大量卖自家盐场的盐。

“秦督,末将回去就召集原来熬盐的军户,大干一场。都是老兄弟了,可靠!”

“对,末将卫所里有一老汉,曾是登州盐场作头,对制盐流程极其熟悉。

因孔有德叛军掠夺烧杀,登州盐场被毁,不得已流浪莱州。听说秦督来了以后,日子变好,他们一家人才重新回来,避免了饿死街头的命运。”

“秦督,末将可以发动军汉们出去卖盐……”

……

众将摩拳擦掌,纷纷献言献策,力图在里面发挥自己的作用,如此,才不会被抛弃。

阳光透过窗台,铺洒在屋内兴高采烈滔滔不绝讨论众将身上,而秦浩明却陷了深思之中。

毋庸讳言,相较于大家侧重食盐的生产相比,秦浩明考虑更多还是食盐销往哪里,才能获得更多利润的问题?

需要建造多大产量的盐场,才能满足既隐蔽又稳定的市场需求?

在他的计划中,首先是蒙古,林虎和李三通过鸦片,已经和许多草原头人建立密切关系。

而且,在蒙古诸部,不需要盐引制度,纯粹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

或者,以盐易货也是不错的选择,他们的马匹,自己非常需要。另外牛羊在食物缺少的大明,也是补充将士身体的好办法。

这样,登州卫所产的海盐,不需要盐引窝单,就有了一条隐蔽而可靠的销售渠道,可以大量出货。

现在市面上,一百二十斤一担的私盐收购价是三钱银子。

为了打击对手,收得更充足的盐,不少收购私盐的贩子的收购价,都偷偷地提到了五钱甚至六钱银子。

当然,私盐贩子们不可能做赔本买卖。他们一转手,那利润又将翻倍增长。若是运到某些缺盐的地区,利润翻十倍都有可能。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这中间的利润自已赚到手。

至于说和蒙古诸部走私的风险,秦浩明嗤之以鼻,在宣大的影响力,他自信还是有的。

秦浩明相信,真能把登州所产的海盐,长途贩运至蒙古诸部,那每担盐卖七两或八两银子,绝对没问题。

蒙古草原包括奴隶在内,人口总数约有百万。

每年若能出货三十万担盐的话,以一担八两的售价,刨去运输费用,就算每担只有五两的纯利,一年便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巨大利润。

这样,登州卫盐场产量要达到至少四百万斤才能满足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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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节 也就那样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北方暂时就这样,京畿之地和西北地区还是不碰为好,否则,目标太大。虽说不至于怕,但精力和实力明显不够,没必要拼命。

其次就是中部的江浙地区和运河两岸,自然由舟山群岛负责供货。只是这里需要建多大的盐场,才是头疼的问题?

这几个地方属于大明最富裕的地方,人口也远不是草原鞑子能比,像登州卫一样,四百万斤产量显然不够。

就算贫穷的缘故,每人一年只吃十五斤盐,四百万斤也不过只能供应两百六十万人一年而已,实在是九牛一毛。

秦浩明咬咬牙,一副非常痛惜的样子下定决心,前期还是建个中等规模的就好,年产一千五百万斤盐场可能比较恰当。

人口多,市场大,竞争激烈,意味着利润也薄。再说,这一带也不是自己的主场,还是全力经营根据地为妙。

而接下来供应福建、广东的盐场,显然是回去之后考虑的事情。

“把你们这几天画的地图拿来,跟本督出去选盐场地址。”

计定再三,秦浩明在众人的注视中舒缓双眉,走出屋外,考察六横岛的地理地形。

应该说,选择六横岛作为盐场非常合适。这里水岸线绵长,港域腹地宽阔,东南角还有一片沿海滩涂地,是舟山第一大镇。

其悬居海洋之中,处于主航道线上,但又距海岸不远,便于粮草接济。万历年间,正是海盗从事走私贸易的好地方。

历史上如福建人郑獠、金子老、李光头,安徽人许氏三兄弟、以及后来赫赫有名的皖南人汪直,就是以这里为海盗基地。

他们不但雇用本地的舵工、水手,还招募了一些日本的贫穷浪人,作为护卫家丁。鼎盛时,岛上有一万多人。

后来大明朝廷派大军进行围剿,也就是双屿港战役。

双屿港之战后,因为距离太远,福建兵不肯守卫,用浙江兵又不放心,朝廷把岛上人口全部迁徙至内地,于是这里就成为一个荒岛。

一直到了现在,乱世来临,才被刀疤六这些小股海盗,再次把这里作为据点。不过,说起来还是再次被大明水军剿灭。

“真可惜,如此美景居然白白浪费。”

和众人沿着岛上海岸线绕半圈,秦浩明感慨地说道。

岛上海滩众多,海岸曲折,怪礁林立,绝壁高耸,岩洞遍布,绿树成荫,因山体起伏曲折,行走百步,所见殊异,可谓百步一景。

“待久了也就那样,荒山野岭的孤岛,没有一点人烟。”

曹胜鑫这个粗汉,哪有秦浩明的小资心情,无聊的啃着手指头,行走在柔软的沙滩上,发了一句牢骚。

“啊……秦督恕罪,末将胡言乱语,该打!”

话一出口,曹胜鑫蓦然反应过来,摔了自己一耳光,身边这位不是平日里可以打闹的将士们,而是高高在上总督大人。

“曹千户这是作甚,本督又不是老虎,一句玩笑都不能开。”

横了他一眼,秦浩明不以为然的说道。

“是是是……”

曹胜鑫弯着腰,一连串的答道。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平常的勇猛去哪了,滚开。”张云轻推他一把,扭头指着前方的一片滩涂说道:

“秦督,末将以为这里不错,再往前那片海域水深,适合建船坞,西北角则可以用来做码头,怎么样?”

“唔,不错,就这里了!”

张云选择的这个位置,可以充分利用海滩空地,毕竟六横岛这样的优良深水海港,可是要用来修建船坞码头,若只是用来修盐田,却太过可惜。

“秦督,您看,苟志新他们出海打渔回来了,还真快,两个时辰不到。”

顺着旁边沈寿崇的手一指,秦浩明看到,从海上的西北角,一艘福船正顺着北风,快速朝岸边驶来。

不多时,福船靠岸,岸上所有的人,都被福船上堆积如山的鱼虾惊呆了。好家伙,装满了整个船身,收获不小啊!

福船甫一靠岸,苟志新便大笑着跳下船来。

“秦督,幸不辱命,够义务的兄弟们吃喝一两天了。这一片海域不熟悉,惊跑了不少鱼群,若是下次,定然还能捕获更多!

这里不比南海差,这弥天大网撒下去可了不得,装满得几乎用绞盘都拉不动,”

苟志新一脸笑得灿烂,两只小眼睛眯成一道细缝。

“干得漂亮,辛苦,吹螺,让兄弟们来帮忙。”

拍拍明显奉承自己的苟小千户,秦浩明笑眯眯的夸赞。

后世自己也是大头兵,自然明白将士们的心态。

“不辛苦,不辛苦!兄弟们,动作快点!”

被秦督这么亲切一拍,苟志新骨头都仿佛酥了,行礼完毕,转身便朝后跑去。

盐场地址选定,众人一起对滩涂地进行了具体的规划设计。

六横岛东部的沿海滩涂处,敲定五百亩作为盐场,就叫六横盐场,全部用薄青石板铺地,用泥灰加糯米汁弥缝,用青砖砌成如同方格子一般的盐田。

这些盐田,通过多条弯折的涌道,将与大海连接。这种用海水晒盐的盐田设计原理,其实是十分简单的。

那就是,每当涨潮时,打开闸门,把汹涌而来的海水灌入盐田。在田中暴晒蒸发掉水份,约浓缩到盐度十五度度左右,再打开盐田的闸门。

从沟渠流入卤水池,在池中沉淀泥沙,澄清后的卤水用人力抽水车抽入结晶池,于饱和状态下继续蒸发,很快就能结出白花花的海盐结晶。

这种新颖的方法,比起盐户们传统的煮海水制盐的手段,效率不知提高了多少,原本是登州盐场早就使用的制盐技术。

可惜的是,这样的新式盐田,还未来得及产生效益,便被孔有德、耿仲明叛军毁于一旦。

这种设计,基本已经接近后世的盐场技术和水平。

经过测算,在这南方的夏秋时节,盐田日极限蒸发量能达到六毫米。

这样一来,即使雨天不能生产,阴天产量再减半的情况之下,这五百亩盐田,一个月最保守的产量也在一百五十万斤以上。

这个数量看上去很大,其实相比整个大明的食盐消耗量来说,实在有点微不足道。

这点产量,在大明过亿的人口面前,实在少得可怜,也就是沧海一粟。

甚至秦浩明在想,如果将来水军强大,除了蒙古诸部,诸如朝鲜、倭人、南洋等地,均可以建立商道。

而这些盐田,完全可以再度扩建,从而将给他带来更多的源源不断的巨额收入与财富。

这制盐走私的利润,实在是只有身在其中,才会明白这银钱数额有多么惊人。

第三百九十节 检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六横岛天空蔚蓝一片,只有缕缕浮云偶尔飘过。

正午时分,数十口行军铁锅支起,一些锅里弥漫着鱼肉的浓郁香味,另一些则飘荡着虾蟹的清甜。

岛上欢声笑语一片,新招募的六千将士端着粗碗,依序排着队伍,满脸激动的等待着今日的美餐。

浙江虽然是沿海之地,可这些从处州、义乌和台州等地招募的浙兵,却身处中部山区,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县城,更遑论海上孤岛。

故而,他们对于秦督口中天下少有的美味甚是期待。

人要活着,最实际的就是一日三餐。这六千浙兵之前多为穷苦人家子弟,平日里别说一天三餐,两餐还要一干一稀,才能勉强对付。

此次听说戚家子弟在义乌募兵,众人也没多想,急吼吼的就报名参加,就想图个温饱。

哪里知道,事情居然出乎他们的意料。

粮饷丰厚不说,每日里还有三餐,荤素搭配的可口菜肴敞开吃,说是给他们补补身体,没听说大明的将士有如此好的待遇呀?

看看卫所里的那些粗汉就知道,吃喝比普通人家还不如,穿的跟叫花子一样,成天就是一套浆洗得发白的破战袄。

到后来,他们听说长官是秦浩明秦大总督,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

现在整个大明谁不知秦督是建奴的克星,以抗击建奴而名扬天下?

他们浙兵跟建奴可是有血仇在身,最近的一次就有三千人长眠于北地黑土,连遗骸都没有一块埋葬在故乡。

这下好了,终于有机会替先人报仇雪恨。

不过先前检阅的时候,秦督说得风趣,叫他们好好享受美味,把身体跟上去才能干死狗日的建奴,把他们丑陋的金钱鼠脑袋当夜壶。

而此时他们的秦督,正在稍远处背阴的海滩边,单独摆放一桌,陪着未婚妻婉儿一家人品尝海鲜。

“婉儿,来,这海蟹最好吃的就是蟹脚部分,一个字,鲜!”

秦大总督完全是把这里当成度假的场所,温柔的把几只海蟹的蟹脚剥开,装在盘子里递给身边的戚婉如。

戚夫人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默默地扫视一眼不作声,优雅地吃着鲜美的海虾。

对这位女婿她是及其满意的,少年成名却无丝毫盛气凌人的态势,关键是对女儿真心好,这才是主要的。

“贤婿,陪老夫喝一杯,就一杯。”

戚纲拿起花雕酒壶,要替秦浩明倒酒。

“老戚,真不成,喝起来控不住,改日!时间紧迫,下午还要和那些国子监的学子们商定事情,盐场也要敲定下来。”

秦浩明大手罩住碗口,态度坚决。

非常奇怪,同样叫三十多岁的戚夫人为岳母,秦浩明叫得相当顺口。唯独对戚纲这个岳父,总觉得便扭,难道因为是战友的缘故?

身旁的戚婉如乌黑的头发挽着一个公主髻,身着一件嫩绿到近似浅黄色的衣裙,容貌细致清丽,双眼眯得像一个月牙儿,专心的啃着蟹脚。

戚夫人也含笑拿起一个蟹脚放入口中,不理会一脸无奈的夫婿,只是看着他们翁婿间的斗法。

午时过后,这场海鲜盛宴终于结束。

刀疤六盖得有点类似别墅的宽敞大厅内,一片沉静,只闻得窗棂外老树上不知名的鸟雀正倦懒地叫着。

三十二名士子在颜蛰和吴锋的带头下,按他们的去留排成两个纵队,正在接受秦浩明的检阅和训话。

“首先恭喜诸位熬过严格的军训,捶打锻炼自己的个人意志,正式加入总督府。相较于半途离开的士子,尔等是最优秀的,可谓文武双。

其次,诸位的起点是一致的,本督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尔等,只要大家勤恳努力,不犯错,诸位的富贵前程肯定有保证。

当然,随着表现不一样,职位有高低而已。

好了,最后送诸位一句话,与诸君共勉!

老师再好,给的是引领,代替不了自己。平台再好,给的是机会,代替不了努力!脚下的路,没人替你决定方向。没有等来的辉煌,只有拼来的精彩!”

稍微几句话,秦浩明就结束了首次训话。现在对他们还不了解,只有今后再慢慢观察,提拔使用。

不过,凝望着站成笔挺军姿的国子监士子,已有几分军人模样,秦浩明自己心里知道,这些人,将是他的文官班底。

而朝廷诸公,断然是不可用了。

“学士谨记秦督教诲!”

有了两省总督的亲口许诺,士子们的心情可想而知,声音中透露的俱是喜气。

“好,下面探讨对舟山群岛的开发使用,讨论过程中,诸位有什么好的建议都可以发言。”

秦浩明点点头,让张云拿来大明舆图,和众人一起对舟山群岛的各个岛屿使用情况进行初步安排。

舟山群岛有舟山岛、衢山岛、六横岛、岱山岛、朱家尖岛、金塘岛、鼠浪湖岛、鲁家峙岛等,其中舟山岛面积最大。

其他岛屿较小,主要还是对舟山岛、衢山岛和六横岛的使用。

说句实在话,在秦浩明心中,舟山群岛重要程度还在登州卫之上。

概因这里地处大明东部黄金海岸线与长江黄金水道的交汇处,是东部沿海和长江流域走向世界的主要海上门户。

尤其是对倭国的位置,可以像一把匕首指向倭人。

“行,盐场的事情就这样决定,登州盐场好说。

此处就由苟志新千户负责,立刻从登州卫抽调一批精干工匠,带着大批流民,按规划好的地方兴建盐场。”

由于苟志新对盐场熟悉,秦浩明当场拍板让他负责。

苟志新一脸喜色,他向秦浩明保证,如果有一千多人的建筑队伍,在充足的青石板、泥灰、糯米汁与砖头供应下。

有两个月的时间,五百亩的盐田,数十个大型卤水池和结晶池,海水涌道,以及卤水池结晶池的防水雨棚等设施,可以全部修建完毕。

就这样,一项项事情,在定下目标和计划后,由专人负责落实解决。

第三百九十一节 高手在民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事情一切都很顺利,唯独在流民的处理上,颜蛰提出碰到麻烦。

原来,登州卫在长达两个多月的收留期间,人数从十万激增到二十多万人,已经远远超过登州卫的吸纳能力。

之所以现在还能撑着,那是因为有渔业在支持,流民至少还有鱼粥喝。

虽说食物可以勉强解决,可很快冬天即将来临,来自蒙古草原的极冷寒潮,绝对会将大部分流民迅速冻死。

若是这样,虽说乱世人命贱如狗,但面对这样的悲剧,还让人扼腕叹息。

“登州卫现在收容多少人?”

秦浩明低头盘算,朝众人问道。

“秦督,登州卫能容纳百姓的机会,一是军队,二是渔场、三是卫所各类商肆店铺,经过挑选,有五万一千的青壮被吸收。

学生估计,有十七万多人无法安置。

当然,随着建设盐场工作开始,还会有人力需求的地方。不过,现在还有个很重大的问题是,这些人当中老弱居多。

而且,即便全部项目都建好并运行,学生估计,顶多再吸收一万余人就到顶,剩下的百姓依然无法容纳。”

颜蛰一直负责统计人数,数据张口就来,而且,分析得非常透彻。

“无妨,剩下的都转运到舟山群岛。从登州卫运粮过来,在这里垦荒,应该可以安置。”

让登州卫接受流民之前,秦浩明就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说道。

“禀告秦督,恐怕这里容纳不了十几万人。

学生在几个岛屿走了一圈,稍为统计一下,现在舟山群岛中,还有大量的盐碱地未能加以利用。

其中轻度盐碱地约七万亩,分散在各个岛屿中,重度盐碱地约十万亩,主要集中在六横岛。

而真正能用于开垦的良田不多,约十几万亩而已。如此一来,平均一人才一亩地。而新开荒的地,恐怕难以养活这些人。”

此时,吴锋站出来,苦笑着说道。

秦浩明哦了一声,皱着眉头不觉暗叹,还真没有考虑到这些盐碱地,庄稼难种,谷麦难收,如何利用倒还真是一件难事。

真的只能这么闲置么?

“秦督,学生所忧之事,乃这么多人聚集在登州卫,对我军期待殷殷。如果被我军冷漠对待,那些百姓定会大失所望,满怀怨恨。

如果其中有不良之徒,趁机煽动百姓闹事,恐怕难免有一场血腥的纷争。这样的结果,将会使百姓与我军两败俱伤。”

吴锋郑重的话语,让秦浩明不觉点头称是。

“先运过来再说,好歹这里暖和一些,粮食本督从福建接济,先保证这些人活下去便可。

至于其他,总能够想办法慢慢的地安排消化,更何况我军将来还要扩充军伍,也可从流民中优先选拔。”

秦浩明当机立断,朝众人吩咐道。

“秦督,这些盐碱地,其实未非一无用处!

据末将的经验,盐碱地经改良后,其盐碱程度会减弱很多,虽然还不能用于种粮食,却可以用来种其他耐碱作物。

比如轻度盐碱地改良后,可用于种植桑树,重度盐碱地改良后,可用来种苜蓿、碱蓬、盐角草、滨藜等作物。”

蓦然,其中一个登州卫副千户高声说道。

“哦,没想到这盐碱地还有这般用途,你叫什么名字,倒是让本督开了眼界,你怎么懂得这些。”

秦浩明指着他问道。

“禀报秦督,末将叫李晓峰,三号福船舵手兼副千户。

末将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以前在河南老家时,也在盐碱地种过桑树。

这桑树为耐弱盐碱、耐低温干旱之树木,完全可以在改良后的盐碱地上种植。

桑树若能成功在轻度盐碱地上种植,便可以养蚕缫丝,当可为我军一大财源。

若秦督信得过我,末将愿意试一试。”

高手在民间啊!

李晓峰的这番话,让秦浩明大喜过望。

他可是知道,养蚕缫丝的利润乃是极高,若能改良盐碱地,用来种桑养蚕,却是最好不过,比种田强太多。

生丝这种东西,若只在大明销售的话,价格不算太高,真正利润大的,乃是对外出口贸易。

上次好像听郑芝龙谈过,由于完全垄断了对日贸易,在把福建生产的生丝贩运到日本后,每担的出手价高达几百两两!

这个近乎可怕的价格,达到大明市场价格的十倍多,实在是完完全全的暴利!

因此,生丝贸易成为郑芝龙迅崛起的重要财源。甚至,在福建沿海,还传开了一船细丝朝东去,一船花银往家来,这样的的儿童民谣。

秦浩明笑着走过去拍拍李晓峰的肩膀,微笑说道:“李千户,你的建议甚好!放手去做,不要有顾虑,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这样,你从三号福船中调出,今后就在舟山群岛任职,专管桑蚕之事。若是事成,你的前途包在本督身上。

只是这桑田改良需要多久,桑何时可以开始种植?”

“禀秦督,桑树要在春季方可种植。

故末将安排,从现在到明年开春,应该可用这几个月的时间,先将这轻度盐碱地与重度盐碱地先行整治,使其达到可以使用的条件。”

李晓峰一脸喜色答道。

这时一旁的张云插话问道:“李千户,那你说这重度盐碱地改良后,能不能用来种植桑树呢?”

“张守备,这重度盐碱地,因为土壤之中,含有的盐碱成分实在太高。

若要改良至可种桑树的程度,那要花费的人力与钱财实在太多,况且时间也会耗时过长。这来一算,便得不偿失了。

还有一点,重度盐碱地,因为其地下水份,多已被海水严重侵袭,即使改良成功,今后成为盐碱地的机率也很高。

所以这些土地,却是实在不能用于种植桑树的。”

见秦浩明与张云一脸失望的样子,李晓峰接着说道:

“不过,这些重度盐碱地,在经过改良后,用来种植苜蓿和滨藜一类作物,却还是极好的。

将来,可以用作我军养马场,也可以用来饲养牛、猪、兔、鸡、鸭等动物,特别是猪和牛,最喜吃滨藜,长肉也快。

而碱蓬与盐角草,则是可以作为中药药材使用呢。”

李晓峰这段话,让秦浩明大笑。

没想到啊,此路不通通彼路!如此一来,战马草料的事情也一并解决了。

“李千户,你立马去岛上看看,然后报一份人员和资金计划给本督。还有,要带几个徒弟出来,听见没有?”

秦浩明哈哈大笑,南方没有牧场,原先还不知道如何解决此事,不意机遇在此。

李晓峰欢天喜地应诺离去。

第三百九十二节 让他们全部趴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舟山群岛盐碱地的解决,让秦浩明高兴的同时,也提醒了他的新思路。

不仅仅是因为能多安置一点流民,而是他从中看出蕴藏的商机和其中的适用性。

但凡沿海地区,因为海水的渗透,距离海边的土地,基本都有盐碱地的存在。这样,造成土地大量荒废,寸草不生。

大明长达上万公里的海岸线,盐碱地又岂是舟山群岛区区十七万亩可比?

当然,这话现在说得有点远。

不过,若是李晓峰能够成功,至少在福建和广东,秦浩明打算改造盐碱地,用于种桑养蚕,重点发展纺织业。

相较于用工较小的肥皂作坊,纺织业在用人方面堪称巨无霸。

据了解,江南轻工业的最大部门,分为两大类:棉纺织业与丝纺织业,它仅次于农业位居第二产业的位置。

棉织业的从业人员多是农村妇女,传统的小农经济使她们拥有娴熟的技术,这正是纺织业所需要的。

随着纺织业的发展,江南富有的商人将这些农村妇女集中起来,进行统一的规划和管理,以提升纺织品的产量和质量。

在棉纺织业最为集中的松、太、苏地区,以纺织业为主业的妇女数量大幅增加。

棉纺业的发展刺激了加工业的发展,尤其是城镇专业染坊和农村小染坊,其次受益的是原料商人和运输业。

与棉纺织业不同的是,丝纺织业的专业化程度非常高,江南官营织机有三千五百台,民营则有一万台,从业人员十几万人。

而丝织业的程序比棉织业复杂得多,它所需要的工人数量也远远超出了棉织业的需求。

养蚕、缫丝、纺丝、络纬、牵接和织染等几道程序,秦浩明无法估算具体要多少人,但至少几十万人少不了。

想想看,其中纺织原料包括棉花、羊绒、羊毛、蚕茧丝、化学纤维、羽毛、羽绒等。

纺织品的原料主要有纺织业的下游产业主要有服装业、家用纺织品、产业用纺织品等。

纺织业细分下来包括棉纺织、化纤、麻纺织、毛纺织、丝绸、纺织品针织行业、印染业等。

这些上游、中游、下游三个产业,从业人员将是何等庞大,可以养活多少家庭?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

如今身份地位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自然不同。

作为两省总督,他手里掌握的资源和原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除却军事方面,民生也是他必须顾及的。

不用于其他地区官府,把流民视为洪水猛兽,一律驱除出境,唯恐引起辖区内战乱骚动。

当然,客观上讲,他们这么做,或许跟地方上粮食不足有关。

但秦浩明明白,人口,在乱世时也同样是战略资源。

如果通过发展纺织业,妥善安置流民的同时,也将给他带来巨额的财富。

现在大明绸缎价格,视种类质量不同,每匹大约在八到二十两白银之间,少数品质极佳者,更可以达到四十两白银。

不说多,若是把绸缎价格平均以每匹十两的偏低值估计,那么每一担半生丝可以织染出一担绸缎,约为八十匹,价格高达八百两白银!

而且,这还只是大明国内市场价格,出口价一般都需要再翻上两三倍,预计一担绸缎价格可达两千两以上!

这样算来,就算加上织成绸缎而产生消耗,那么同等重量的绸缎比生丝的出口价格,高了整整十倍!

这是什么概念,何等财富,看看郑芝龙的崛起就可以知道。

更重要的是,种桑养蚕织缎是可持续产业,是可再生资源。黄金白银会挖完,但是生丝绸缎却是可以年复一年地持续生产。

事在人为啊!

这看似无用的盐碱地,若真能成为种植桑树的土地,岂不为秦浩明的崛起,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一股情怀在秦浩明心中莫名激荡,想不到今日的误打误撞,让自己思路为之一新,对如何解决流民问题,有了一个彻底的办法。

同时,也让自己的势力高歌猛进有了坚实后盾。

“秦督,要是将来桑叶种出来,那些不能用来种植的空闲地块,正好可以集中养蚕与缫丝工坊,这样从头到尾下来,倒是便利得紧。”

相对于盐场,沈寿崇明显对纺织业更为感兴趣。

“不错,现在江南的富商中,十个有五个是开办纺织厂的商人,其他五个是海商,能够有两者身份的,就是顶级豪商。”

吴锋一脸羡慕的说道。

“本督要让他们全部都趴下,大明的顶级豪商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

心情大好的秦浩明哈哈大笑,豪情万分。

想要发展纺织业,除了人和原料,还要有工具。

现在大明纺棉业的生产工具主要有三种:织布机、揽车和纺车。好像还出现了一种叫“太仓车”的揽车,仅需一人操作,日可所花百斤,得净花五十余斤。

其实这个就是飞梭织布机,只是现在还没有普及。

不过,这些在秦浩明眼中都不够看。他要作弊,生产出珍妮纺纱机。

和现在的纺纱机不同,这种纺纱机将纱锭都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极大地提高了纺纱的效率。

这种珍妮纺纱机构造简单,但设计十分巧妙。

纺纱时候,只要操作者转动纺纱机的大转轮,带动转轴,转轴就会通过绳套转动锭杆。

完成后这一步后,小小的倒转一下大转轮再顺转,使的纱线从锭杆钩上脱下。最后放下锭子压板使锭子与锭杆同轴转动,将纱线卷绕到锭子上,便完成整个过程,将棉花纺成棉纱。

不仅如此,珍妮纺纱机纺出的棉纱粗细一致,用这种棉纱织出的棉布均匀细密,质量要好于现在的普通棉布。

可以想象,随着珍妮纺纱机问世,有着速度和质量上的优势,江南所有的纺纱厂将都被他打败。

到时,纺织业唯吾独尊,有些事情就可以更方便布置。

第三百九十三节 组建侍从室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军人的速度向来雷厉风行,事情刚刚商议完毕,李晓峰已经带着部分将士开始整治。

而秦浩明则带领着吴锋和颜蛰等三十二名士子,一起到六横岛东南处盐碱地进行观摩。

并要求他们带上纸笔,不懂就问,随时记录李晓峰的经验和原因。

如果说亲卫是秦浩明未来的军官团,那么,这些士子就是他将来的文官团。

历史已经证明,大明的大部分文武百官已经不堪重用。既然如此,那就要补充新鲜的血液进行替换。

只不过,现在需要对他们改造,特别是在思想观念。

否则,跟原来那班腐朽的官员一样,岂不是重新陷入一个新的轮回。

李晓峰指着盐碱地上的白色霜晶说道:“大家请看,这些白色之物,便是盐碱,俗称烧土,其意为能烧死树苗与种子之土。

吃土肥力极差,易于板结硬化,连野草亦难生长,必须彻底改良方可使用。

一般来说,治盐碱地要分三步进行。第一步,便是去盐。”

在他身旁,士子两两一组,一人端墨,一人执笔速写。

“所谓去盐,便是将盐碱地表面结晶盐土彻底铲去。现在是深秋,土地尚未冻硬,那些将士现在就是要将此项工作完成。”

远处,因为是临时决定,海盗们又没有种田的物件,两千将士拿着各种工具在地里劳作着。

颜蛰哦了一声,急忙问道:“是否这样一来,就完成了去盐的工作?”

李晓峰摇摇头,掰开地上的霜晶说道:“没这么容易,这只是除去表面的盐皮。

在铲去表面结晶盐皮后,需得挖掘引水沟,引来活水漫洗,将土壤中的盐份溶化。

这样一来,土中盐份溶于水中,一可通过排水沟排出,二可因此随水渗透至土地下层。

按原来的经验,大概要三天一灌一排,轻度盐碱地连续灌洗三次,重度盐碱地连续灌洗六次,才算是真正完成去盐的工作。”

秦浩明笑道:“到底是懂行的人,说得很有条理。那接下来第二步要如何呢?”

李晓峰谦虚地挠挠头说道:“启禀秦督,不敢说懂行,只是一点经验而已。这第二步,就是翻耕。”

颜蛰插言道:“这个学生倒能想明白,应该是将土地彻底翻过来耕作之意吧?”

李晓峰点点头:“正是此意!根据观察,一般情况下,盐碱在土层上层多,下层少。

经过耕翻,可把经过去盐后的土壤中所残留的盐碱翻扣到耕层下边,把下层含盐碱较少的土壤翻到表面。

翻耕还能疏松土层,减弱土壤水份散失,可有效地防止土壤重返盐碱状态。据末将经验,春季与秋季是返盐较重的季节,此时开始翻耕最为有利……”

此时,李晓峰侃侃而谈,再无丝毫粗汉的形象。

“最后一步,则是上肥。要注意,不可上带盐碱之类肥料,如草木灰之类常用农肥,皆不可用。

要直接淋人畜粪便之类。这样土中的盐碱反会减少,又可有效增加土壤肥力。”

李晓峰说完,秦浩明低头沉吟了一下,明白他之所以要只淋人畜粪便,因为这类有机肥料皆带弱酸性,正好可与土壤中的盐碱相中和。

而草木灰为弱碱性,故不可用。

当然,现在的李晓峰不知道其中的化学原理,只是通过经验便能摸索出这套方法,殊为难得。

至此,秦浩明完全有理由相信,李晓峰能够完成这项工作。

秦浩明笑着对他说道:“李千户,就按你所说的方法去做。优先整治那些轻度盐碱地,保证桑蚕工作能顺利进行。”

“秦督请放心,从现在秋末到明年开春,时间充足,只要有劳力,末将定将这些盐碱地全部翻耕完毕。”

李晓峰一脸激动神情,大声保证。

秦浩明哈哈大笑,夸赞他几句,转身对吴锋等士子说道:“人非生而知之!

盐碱地改良之事,你们这几天就跟着李千户学习,身体力行。务必知其因,晓其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学生谨遵秦督教诲!”

众人军姿挺立齐声高呼,心气十足。

除了颜蛰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官身,因此皆自称学生。

只是,这个熟悉的片段,让秦浩明感觉心里怪怪的,怎么听着有点校长的味道。

不过,蒋校长的那一套还是蛮有用的。要不,索性趁着讲武堂成立那天,把师生关系确定下来。

师者,传经授道解惑答疑,教授弟子文武本领。另外这个师者不仅仅是传授文化知识的教师,而且也是心灵根源的精神导师。

所以,五千年的中国传统文化就有“天地君亲师”这五个字。

这几个字是传统社会中伦理道德合法性和合理性的依据,由于深入人心,时下的大明朝,这种师生关系极为牢固。

秋风萧瑟地吹过,清冷的阳光从蔚蓝的天空泻下,或浓或淡地投影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上,聚集成灿烂多彩的斑斓状。

阳光下,秦浩明独自一人,背负双手,认真思索和这些士子应该建立什么样的关系才好。

不可否认,秦浩明极为重视这批国子监士子。

战争靠武将,治理地方天下还是要靠文官。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文官和武将虽然有一定的矛盾性,但又相辅相成,上演将相和。如此,国家才能稳健发展强盛。

既然有效,那就拿来使用。

秦浩明站定身形,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优秀的军官将领和文人士子带在身边,用一言一行,影响着周边的每一个人。

而且,自己的总督府班底越来越庞大,负责的事务千头万绪,也该有一个机构来帮忙。

依照时下的办法,多由幕僚帮忙处理杂物。只不过,这种雇佣关系,让效率有些低下。

既然都是学蒋校长,那索性用身边人和士子组建侍从室,自己只要稍微改动一下便可。

侍从室,是老蒋的直接办事机构.在抗日战争之前,侍从室已有一室二处五组,战时又扩编为一室三处。

其中,侍卫长室专门负责委员长的警卫侍从。第一处主管军事,第二处主管党政,第三处主管党政军人事。

党就算了,不合时宜。

侍卫长可由亲兵将领浩子充任,第一处主管军事,第二处改成主管政务,第三处主管人事、奖赏等。

下面再分为若干组,各自负责一块。这样,所有事情各司其职,无疑可以提高效率。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方便自己掌控队伍,得到人心和忠诚。

只是,这人选倒是要好好思虑清楚,再做决定才是。

第三百九十四节 战争,和女人无关!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侍从室作用有多大,秦浩明自然知晓。

过去叫中书省,现在叫师爷幕僚,将来叫办公厅。因此,这人员上的安排,无疑就显得斟酌许多。

只不过,目前这些都跟士子无关。他们还太嫩,还需锻炼捶打一番,充其量作为一个组员,学习施政经验。

唯有学习与实践相结合,这样出去的士子才能适应能力强,做事上手快,才是秦浩明组建侍从室的意义所在。

毕竟,儒家士子要想做实事,那先得从头学起,所以每次那些新晋进士的安排让大明吏部也是头疼不已。

最后妥协的结果,让新科进士们先观政,也就是实习,然后再安排具体工作事务。

可就算是这样,闹出来的笑话也不少,这也是幕僚和师爷的工作如火如荼的原因所在。

有人就曾经说过,其实那些官员的能力并没有自己的幕僚强,只不过他们是正牌科举出身而已!

对此,秦浩明相当认同。

晓世情,通政事,知律法,明进退,这些莘莘士子,或许还真不如在尘世摸爬滚打的老油条。

暮色降临,倦鸟归林。

晚饭之始,卢欣荣携美归来,引起岛上众将轰动。

成功抱得佳人归,此时的卢欣荣意气风发,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玉冠索发,白色锦缎袭身,金线绣滚边。

旁吊翡翠双环玉坠,艳红的流苏映在雪白的绫纱衣袍上,格外醒目。

身旁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髻挽起,金步摇在鬓角上珠光摇曳,更显得一张脸晶莹剔透得仿佛在发着幽幽的光泽。

衣着手饰华贵,腰若约素,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凝脂。

穿堂的微风轻轻拂过,衣带随风起舞,几缕不羁青丝,也随风而扬。果真是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小女子见过秦督,见过各位将军,祝安好!”

在卢欣荣的带领下,陈圆圆低垂臻首,朝秦浩明他们行礼,声音娇娇柔柔,好不妩媚。

“卢郎中好福气,羡煞我等。”

“嫂子,可还有姐妹,帮兄弟们也介绍介绍。”

“老卢,可要注意身体啊!”

……

不等秦浩明说什么,陈圆圆的美貌让亲卫将领们羡慕嫉妒恨,纷纷七嘴八舌调侃,从中也可见卢欣荣的人缘不错。

只是这语言嘛,实在不敢恭维。军中汉子,说得好听叫爽朗直接,说得不好听叫粗鄙不堪。

“李想,你小子胡言乱语些什么呢,就不怕唐突佳人吗?赶紧去搬几坛酒来,吩咐厨子炒几个菜,好好替卢郎中庆贺!”

秦浩明吩咐完毕,转身对满脸娇羞的陈圆圆柔声说道:“请陈姑娘切莫怪罪,这些人虽说粗野,但心地极好,都是卢郎中的兄弟战友。

你且和本督良人一席,谈谈女儿家事。”

陈圆圆微微一裣身,原本有些担忧秦督瞧不起自己出身心情平复下来,转身跟亲卫离去。

“伯玉,人到手了,今后可要好好相待。你小子是下手快,不然不知有多少情敌等着。”

秦浩明颇为感慨,陈圆圆也是一个悲惨的女子,美丽给她带来劫难一生。

崇祯十四年秋,田贵妃的父亲田畹,担心女儿在崇祯面前失宠,盘算找一名才貌双全的绝色美女送到皇帝身边,一则维护女儿,二则别丢了国舅的位置。

田畹回到苏州,访寻到正值二九佳龄,歌舞出色,诗画俱佳,倾国倾城的陈圆圆。

次年春天,己被赎身的陈圆圆随田畹北上京城,并被田国舅收为义女。

经过一番调教培训后,陈圆圆由田妃引荐进了皇宫。可此时的崇祯皇帝己为国事焦头烂额,无暇顾及美色。

陈圆圆在宫中盘桓了两、三个月,也没能投入皇帝的怀抱,不得己,只好打道回府。回到田府后,便在歌舞班中充当歌舞姬。

当时大明形势异常严峻,李自成直逼京师,清兵也在东北虎视眈眈。

危急关头,朝廷下诏封吴三桂为山海关总兵,镇守天下第一关,还连带启用他己被革职的父亲吴襄为京营提督,一时吴家权倾朝野。

吴三桂赴任前,京城的达官显贵纷纷设宴为其饯行。国舅田畹也不落后,在府中设宴款待吴三桂。

席间,陈圆圆献舞,歌舞妙曼,国色天香,陈圆圆的风姿迷倒了吴三桂。

散席前,吴三桂悄悄对田畹道:“倘以圆圆送我,战乱之时,必保贵府。”田畹欣然应承。

第二天,吴三桂差人带了千两黄金到田府求亲,田畹当天就把丰盛的嫁妆与陈圆圆一起送到吴府。

边关战事紧急,吴三桂举行了纳妾之礼后,于翌日匆匆启程去山海关赴任。

不久,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建立了大顺王朝。留在京城的陈圆圆被闯王大将刘宗敏夺为侍妾。

李自成同时威逼己成为俘虏的吴襄给儿子写劝降信。

听闻陈圆圆己被闯王部将抢走,吴三桂顿时火冒三丈,拔剑斫案,立誓报仇。随后就发生了吴三桂缟素誓师,延请建奴入关为其报仇的事情。

敌酋睿亲王多尔衮出师入关,与李自成交战于一片石。李自成大败,清兵紧追不舍。

眼看大势己去,李闯王只得带上在京城掠夺的金银财宝,匆匆向西逃去。而陈圆圆却被留在了京城。

吴三桂一直追到山西绛州,忽京师有人来报,说是己在京城寻获了陈圆圆。

吴三桂喜不自胜,立刻停兵绛州,在大营前搭起彩楼,旌旗箫鼓排列三十里,并着戎装亲自迎接从京城来的陈圆圆。

此时的多尔衮也在北京迎来了从东北过来的顺治小儿,正式入关建立建奴朝廷。

建奴则因吴三桂开关有功,封他为平西王,赏银万两。

由此,吴三桂当初请建奴相助报仇的初衷完全变了质,不折不扣地成为开关延敌的民族叛徒。

顺治十八年,吴三桂用兵从缅甸索回南明永历皇帝,陈圆圆认为这是反清复明的大好时机,力劝吴三桂拥立永历帝,对清廷反戈一击。

然而,吴三桂不想放弃到手的权位,将永历帝绞杀,天下人为之大失所望。

与此同时,吴三桂在割据云南后,又从苏杭选来不少妙龄侍妾供其享用。陈圆圆从此心灰意冷,便脱下华服霞披,隐入净修庵中,日夜与青灯古经为伴。

后康麻子攻破昆明城,陈圆圆投城北莲花池而死。

历史上对陈圆圆的评价并不多,大多和吴三桂联系在一起,归于红颜祸水、倾国倾城一类。

其实,一个曾经沦落风尘的弱女子,根本没有主宰命运的能力,更谈不上改变历史,倾国倾城不是她的过错。

把美人误国、红颜祸水的历史责任强加在一个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弱女子身上,实在是人们的偏颇与误会。

如今卢欣荣趁早把她收入帐中,想来便再无今后的龌龊,秦浩明自然希望卢欣荣可以善待陈圆圆。

战争,和女人无关!

至于说对陈圆圆的美貌,他只有欣赏,并无半分觊觎。否则,也轮不到卢欣荣。

天下美女何其多也,于他而言,更重要的还是情投意合,两情笃定。美女三千,不如三两红颜知己,贴心暖意。

第三百九十五节 第一步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伯玉感谢秦督成全爱护,终其一生,必不离不弃,相厮相爱,护卫圆圆周全。

真有不长眼的,伯玉不介意干翻他。”

微风轻轻拂过,掀起卢欣荣衣角猎猎,随着他霸气的言语,在场众人纷纷为他高声叫好。

从古至今,是男人,那就要护卫自己的女人一生。

卢欣荣抱拳团团作辑,感谢大家的厚爱,动作三分优雅,七分洒脱。

夜慢慢深了,可宴会却未曾消散,气氛愈演愈烈。

“鞑子的娘们什么味道,听说她们不洗澡,常年脏兮兮的?”

“哪里讲究那么多,凑合着用。还是你们海军厉害,消灭一千多人却缴获那么多财物,佩服,佩服!”

“见笑,见笑。比不得你们陆军,深入草原猎杀几万鞑子和建奴,威风!来,兄弟,走一个。”

……

两桌人马,海陆混杂,基本上都是秦浩明的心腹将领,酒喝高了,相互之间难免相互吹嘘恭维。

邻桌的秦浩明笑眯眯的听着将士们的胡侃,惬意的和同桌的几人碰了一杯,

“唔,你们登州海军准备一下,本督安排你们和郑芝龙船队走一趟倭国,送些礼物给倭人。

不过郑芝龙只能带你们走一两趟,后面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所以要记住,摸清航道水文,还有倭国上层人物关系。他们那里现在乱得很,正是我们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送礼物?”

张云眼里透露着疑惑,想不通向来憎恨倭寇的兄长,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嗯,福寿膏。就是上次跟你们说的毒品,用来控制人的精神。”

秦浩明点点头,小声说道。

“登州卫有海航图,上次有稍微研究一下。只是通译可能要从福州找,登州怕是没有通晓倭语的人。”

卢欣荣思索片刻说道。

“这个本督会安排。今后往来频繁,要安排伶俐之人学习倭语,便是你们,最好也要学习。

你们别轻视倭人,觉得他们是弹丸之国,不足为虑。

其实,建奴跟它比起来,不值一提。不得不承认的是,倭寇这个民族非常可怕。

可怕之处它可以千年隐忍,以华夏为师。它一丝不苟地向你学习,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超越你,把你甩在身后,然后把你吞掉。”

秦浩明这番话讲得非常语重心长,神色间也充满担忧。

“你们别不以为然,那是还不知道他们的可怕之处。你们谁有本事能够灭了他们,本督就……”

是晚,众人大多酩酊大醉。张云醉得最深,卢欣荣醉得最美。

翌日上午,秦浩明带着十五艘货物和财物,和卢欣荣登州卫海军辞别,从舟山群岛出发,驰往福州。

行至福建宁德府,距离福州不及两百里,秦浩明让戚纲和张云乘船回福州,他则在此下船。

“此次急行军短则一两天,长则三四天,福州一应事宜,由你二人商议定夺,所有财物让洪迪新秘密入库,不得有误。”

秦浩明临行前再一次叮嘱。

“谨遵秦督之命!”

秦浩明听到应答,转身下了海船,随行的还有两千浙兵和吴峰等十七个士子。

自从决定开办讲武堂,培养军官的军事素质,就一直盘旋在秦浩明的脑海里。

而这次临时起意的急行军,只是迈出第一步而已。

两千人马,从舟山群岛一直到福建宁德府,一路下来并非舟车劳顿,也算吃得好睡得香,军汉们的士气都是极为饱满。

大军一路南下,水系纵横,即便是在江宁府境内,道路上的大小河流不少。小溪小河自然是有桥相通,或者直接涉水。

而在一个几十步的水面,虽然不算宽广,秦浩明的两千大军却是被挡住了去路。

拿着手里的大明地图,秦浩明越看越心烦。

原来看大明的地图,倒是没有这种感觉。那是因为在北地边关的时候,出了长城就是大片的草原沙漠,一马平川,还有极为熟悉地形的夜不收。

对于那种一马平川之地,这个时代的地图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如今在看江南的地图,问题就凸显出来。

所以,正是依据手里的地图,他们就莫名其妙的被带到河面上,失去了道路。

在一张没有比例尺与等高线的地图上进行军事参谋作业,还没有一个真正极为熟悉地形之人的讲解,当真难如登天。

此时两个词汇就出现在了秦浩明脑中,等高线与比例尺。

等高线便是对地形地貌的详细描绘,一座山的山势,地形的高低,在等高线上都是一目了然。

比例尺便是对距离的准确描绘,也是对整个地图的大局中详细的目标点之间的关系进行精准的描绘。

简单的制图测绘作业,其实并非什么高深的科技。

而是有一套简单的办法可以实施,若是需要稍微精准一点的测绘作业,需要的设备也并非是特别需要技术含量的东西。

其中的计算方法才是关键核心技术。

简单测绘是一个特种兵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之一,反过来看图来辨别方向距离也是这个技能中的一项。

冷兵器时代战争,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便是两军对垒,你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你,很多将军带兵出去一趟,兜兜转转毛都没看见又回来,徒耗钱粮人力。

特别是与游牧民族作战的时候,在广袤的草原之上,这个问题尤其突出。

这也是汉人很少进攻草原的原因之一,许多军事计划的失败也是因为这种最基础的军事素质问题。

汉代飞将军李广便是一个简单直白的例子,李广因何而死?

只因为李广跟随卫青出兵去打匈奴。

出发之前制定好的军事计划,李广带兵出去之后,茫茫草原,他迷路了。

等卫青打败单于回来的时候,越过沙漠碰上了迷路的李广,便质问李广为何不到,是不是临阵脱逃。李广因此羞愤自杀!

若是有一张有比例尺的地图,有一个能看图作业的参谋或者向导,这些问题完全就可以避免,军事计划也能制定得更加合理,也能更好的执行。

第三百九十六节 宁德府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指挥不畅,不同部队之间无法实时有效配合,大抵是这个年代的弊病。

这其中涉及四个问题,确定的时间、精确的地图、有效的通讯、统一的调度。

便向这次演练急行军的队伍,是余佑汉和亲卫赵顺率领的两千将士。

原本是要配合张云围剿刀疤六,却因双方没有联络上的缘故而失之交臂,从而失去一次练兵的机会。

秦浩明站在河岸上,已然想得极为入神,解决这些问题已然在脑海之中酝酿。

原来几千将士、单一骑兵的时候无所谓,今后手下将士要扩充几万人马,不同军种,在这个通讯与调度极端落后的时代,这些问题尤其重要。

山风猎猎,雨欲来。

花草树枝迎风而舞,摇摆不定,乌云愈浓,枯树老枝在迎风怒吼,天空瞬间黑沉沉的一片。

“赵千户,让将士们伐木扎木排,准备过河。”

部队行军,遇山开路,遇河搭桥,都是应有之意。

至于说行军期间复杂多变天气环境,反而可以锻炼部队的应变能力,不足为虑。

“诺!”

几十步的小河,将士们开始伐木伐竹,用绳子简单绑扎一下,人马就可过河。

两千人不算多,工作量也不算太大。

刚刚过河,天边一记惊雷,好似割裂了天际,雨倾盆而下,自天空中淌下,凝成雨帘,溅落在地上。

“跑步三十里,前面就是宁德府。余千户负责殿后,注意掉队的兄弟,出发!”

这么大的雨,将士们瞬间被淋成落汤鸡,包括秦浩明自己。

可他不为所动,带着亲卫士子率先朝前方跑去。

地图的比例尺虽然有问题,但城市间的方位基本准确,古人制图的手段倒是没有我们想的那么落后。

其实千百年来,地图的制作方法称为“制图六体”。

即分率(比例尺)、准望(方位)、道里(距离)、高下(地势起伏)、方邪(倾斜角度)、迂直(河流、道路的曲直)。

现在的地图,差就差在制图的技术上,没有等高线和准确比例尺。只要这两个短板补上,跟后世相差不大。

宁德府是福建省东北翼中心城市,东临浩瀚的东海,与台湾隔海相望,南接省会福州市,是福建省离日本和韩国最近的中心城市。

经过一个半时辰,两千人的队伍喘着粗气全身泥泞进入宁德府,知府雷鸣霄携大小官员于城门口等候迎接。

宁德府为海疆之地,除却经历倭寇骚扰,几百年来几无战事。

加上其地少人稀,历来不属于福建重镇。

知府雷鸣霄主政此地,也是初到任不久,年龄不大,只有三十多岁,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在金陵为官多年,才下放宁德知府不到一年。

雨来急,也取得快。

雷鸣霄见秦浩明和两千将士甲胄在身,全身湿漉,冒雨不知从何处匆匆赶至小小的宁德府,心里忐忑不安。

整个福建分为福州、建宁、延平、宁德、兴化、泉州、漳州、汀州八府,故有八闽之称。

而宁德仅排其末,历来不受重视,缘何威名如日中天的秦督悄然而至,事前没有任何动静,也无总督衙门府通知,究竟为何事?

脑海里思虑到任的所为,虽说无功,但好像也没有出错,不安的心渐渐放下来。

“下官宁德知府雷鸣霄,携文武属僚,见过秦督大人!”

“见过秦督大人!”

雷鸣霄带头,左边大小文官幞头官服,右边甲胄在身武官。

“多谢诸位同僚,本督行军途经此地,恰逢暴雨留客,这里谁是守备?”

一府一守备,统治两到三个千户所,护卫全府安危。宁德府不是边关重镇,一般没有总兵或者副总兵坐镇。

秦浩明说话间左右打量众人,雷鸣霄面目白净显得年轻,一身官服一尘不染,一望就是标准的文人,坐轿而来。

其余文官多周正整洁,面目也保养得当。

只是这些武官秦浩明看得连连摇头,没见几人能穿戴一身整齐不缺的铁甲。虽然一身几十斤的铁甲穿戴不易,但足以说明武备松弛到了何等地步。

“末将宁德府守备陈晖,不知秦督有何吩咐?”

一个看上去约五十多岁的官员,肥头大耳,脸色白净,连忙站出来躬身回答。

“赶紧领着将士们到军营去洗漱一番,对了,熬些姜汤,准备今晚食宿。”

九月正是秋凉时节,虽说并不足以感到寒冷,但将士们一身雨水,惹上伤寒可不是小事。

“诺!”

守备陈晖满脸谄笑,躬身应答。

陈晖的言行举止让秦浩明心里有点怪怪的,等他转身命令手下亲卫带着余佑汉和赵顺等人离去,对比之下,秦浩明才发现他居然穿着文人服饰。

“秦督请到知府衙门洗漱,顺便指点下官等一二。”

雷鸣霄极有眼力,弯腰邀请皱着眉头的秦浩明。

军营的条件怎能和知府衙门相比?

“也好!”

秦浩明并没有拒绝,在他心里,宁德府地理位置重要,需要好生筹谋一番。

“赶紧让府里烧水,准备酒菜。”

众星拱月般把秦浩明迎进城里,雷知府落后一个身位,慢慢介绍城内左右街道事物。

手下亲卫及士子也随着进了城池,剩余人都被陈晖亲卫迎往城边的军营校场。

只是,一路上这些亲卫急得抓耳挠腮,哪里想到秦督队伍如此庞大?

军营自然不够用,便是校场也废弃多时,长满了低矮的草木,哪里有地方安置这么多人马?

宁德府衙,秦浩明快速洗漱完毕,衙门里坐满等待的当地文武官员。

秦浩明当仁不让坐在堂前,下首坐着雷鸣霄。

在他的介绍下,大致熟悉一二,众人也就不再言语,直把目光看向首座的秦浩明。

秦浩明也知该自己说几句,慢慢放下浓香阵阵的茶盏,开口道:

“此次既然过来,有两项事宜需要处理。

一来整军备武,二来要雷知府在三都澳修建大型船坞码头。

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武备重心往北地边境转移,故而,江南地区武备稍有废弛,当重新整合。

近来西北之地盗贼四起,福建虽说远离战火,但吾等也应秣兵厉马保一方平安。”

秦浩明话语已然清楚,第一件事就是要整军备武。

堂下文官自然松了一口气,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是烧不到他们身上。

反而建船坞码头,虽不知秦督打算情况如何,只是这建工程等项目,历来油水最为丰厚,总有过手的地方。

再看在场的守备陈晖和手下几个千户,自然面色沉重,自己手下军汉什么情况是清楚的。看看秦督麾下军汉精锐,由不得这些人心中不急。

第三百九十七节 措手不及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秋雨一下,一天冷似一天。

第二日上午,宁德府守备陈晖的头颅高悬杆上,手下两个千户三个副千户皆撤职不用,入驻宁德守备府的是秦浩明亲卫赵顺和麾下一千兵马。

下午,秦浩明等人策马急鞭赶往福州总督府。

当晚,总督府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次日,福州城再次贴出了布告,总督府重金聘请木瓦匠以及帮工。

城外也开始大兴土木,先建军营校场,再建房屋。城内许多空下来的民宅也被高价收买,用来安置北地将士的家属。

同时,秦浩明入主福建的第一道盖有大印的公文命令,随着四处轰轰的马蹄声,传遍福建除了宁德的八闽之地。

总督府要点检福建境内所有士卒,募兵和卫所兵,七日内全部到福州汇聚,各府、县一并送来花名册。

吃空饷是整个大明军队中最常见的事情,包括远在北地的卢督也吃了一万多的空饷。

虽然吃空饷也是为了养兵,但也违法。无人追究自然无事,追究起来就是罪过。

秦浩明这般,自然就是要把自己治下的军队进行一次大整合。还要重新制作花名册,往总督府报备。

一道总督府文书命令,整个八闽大地都躁动起来,各地总兵、守备、千户叫苦连天,私下自然大骂秦浩明。

福建承平已久,有八闽之地,按照一府三千人计,在册就有二万多人。

在加上沿海的海防卫所,除却郑芝龙水师,也有一万多人。

七日时间,又要赶路往福州城,又要凑人顶替名字去点检,哪里来得及?

便是赶路时间都有些紧,真当训练有素啊!

这些守备千户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总督府第二道命令又到,上书几个大字:七日之后,鼓响未到者,军令立斩!

几个字后,福建、广州两省总督兼兵部侍郎,加盖鲜红大印!

从古至今,军法无情,众人皆知。

只是福建百年不战,历任文武百官,从来没有接到过军令,自然也就没有了军令这回事。

如今,这新来的秦督,军令已下。当不当回事,自然由众人去看待,聪明不聪明也由众人去思虑。

秦浩明只管吩咐手下军汉,把福州城外点将台垒起来,并且找了一处空旷之地当成校场平整出来。

福州府的文官没有出声,或许等着看戏,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且看这年轻两省总督的手段。

若是秦督下令疏通河道,或是重新丈量治下田亩数量,重新整治户籍资料之类,那便是这些文官的事情了。

只是这些命令,也要经过巡抚衙门、左右布政使走一道。

当然巡抚衙门也有责任配合,总督大人可不是玩笑,大明设立以来,就是主管全省军政大权,由不得众人怠慢。

福州南,汀州府校场。

“薛千户,弟兄们都到齐了。”

一个衣甲破旧的军汉到台前给自家千户禀报。

薛千户立在台前,看着下面三四百个衣甲不整精神萎靡的卫所将士,脸色极端难看。

自己麾下一千零七号人,名册就在手中拿着,现在到哪去凑这么多人?

“二富,还有一百多人呢?”薛千户着急问道。

依稀记得他好像有近五百人,不应该这么少呀?

“这个……薛千户,临时临头哪里都招得回来?”

这些卫所兵平日里都往附近县城讨营生去了,此时哪里能聚得齐?

这还是要有关系或者贿赂他这个千户才行。

“我知道不可能全部招回来,能找到多少就多少,先尽量凑齐了再说,到时老子让族人顶替部分,就是军服军刀……。”

薛千户此时已然心急如焚,心中唯一办法就是尽量凑,凑满人数再说,希望这新来的总督能大度些。

“薛千户,怕什么?福建几十个卫所,那个不是如此?

真正头疼的是守备大人吧,他们吃空饷更多。这新来的总督大人还能怎么样?

我们只需要按时赶到即可,免得这新来的总督大人拿我们立威才是。”

二富倒是有点小聪明,空额在大明到处都是,不算什么罪过,这秦督想立威,总是要找个由头。

“对对对……你说得有理,还是赶紧往福州去。若是晚了,秦督立斩倒是不至于,一顿老打是免不了。”

薛千户说道,心中急切也少了几分。

随着校场人数越聚越多,都编入军中,充数的每人还有一个名字与籍贯,再吩咐他们牢记于心。

几百号人赶着往福州而去,沿途又加了几十人。

兴化府军营,倒是不显得那么狼狈。

缺口虽然也多,一则却是临近县城,城中泼皮无赖一人给得百十文,也拉了不少人凑数。

还有许多流民在兴化讨生活的,此时都到营里领了百十文钱凑数。

二则他们离福州近,赶过去一两天足矣,有的是时间。

兴化府因靠近泉州,有防备郑芝龙的作用,战略地位重要,属于福建腹地,有一个副总兵坐镇和一个守备,下辖四个千户。

虽然人数凑得差不多了,他们却也心中忿恨,两千百人就去了三百多纹银,着实肉疼。

“他妈的,老钱,你说秦督要是隔三差五来一次,老子岂不是要去讨饭。”

邱守备愤愤不平地说道。

“唉……小声点,秦督的背景之深众人皆有听闻,圣眷之浓,手段之烈,简直骇人听闻。

你再看看他身边的将士,就算在马上,那也个个纹丝不动的,依我看,以后有的是倒霉日子。”

副总兵林忠白知晓更多,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说这般如何是好,看来得去金陵找我大伯,让他把我弄到府衙随便做个差事,这守备真是无法当了。”邱守备摇摇头,叹息说道。

“你倒是有门路,苦了我啊。好不容易熬到这个位置,每年也就赚些血汗钱,要是这副总兵没了,叫我拿什么过下半辈子。”

对于他而言,钱倒是小事,林忠白就怕位置没有了,这才是关键。

当时手慢了一点,没有到总督走一遭,原本想等几个总兵走后再去,哪知秦督突然就北上,还不知道他回来,就闹这一出。

措手不及,措手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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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节 不要折腾

海棠宫

缕空雕花窗外,凋冷未尽的梧桐树叶随风摇曳,树影轻移,婆婆娑娑的映在碧罗窗纱上,似烟雾缭绕、如梦如幻。虽已进入早春,但料峭的寒意仍是分外清冷,深宫之内既还浅浅淡淡的染了几分苍然的冬意。

杨心悦正坐在雕花紫檀木椅上烹茶,淡雅的西湖龙井茶茶烟袅袅弥漫在空气里,衬得她白皙如玉的面颊里既也透出一种淡淡的青灰色。手上碧绿的翡翠镯子空落落地戴着,更加显出那手腕纤细柔弱。眉头微微地颦了起来,有一种飘逸的美丽,恍惚间,露出了似惊讶又似无奈的神情。

水晶帘子外一阵轻微的唏娑声后,贴身侍女宝琴轻移莲步进了她的视眼,抬眼便见她手中捧着一个红檀木的大匣子。

“奴婢见过娘娘!”宝琴恭谨的微微福身道。

“平身吧!”纤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开一优雅的弧线,唇际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宝琴狐疑的看着眼前神似淡薄却又优雅的杨心悦,“娘娘,这是昨儿皇上赐下的珠翠。皇上知道娘娘甚喜珠翠白玉,所以特命内侍府搜尽所贮藏的精华,赶着让小德子送了过来。奴婢特地留意了一下,就连赐予皇后娘娘的却也是极其的寒颤……”抬首偷眼瞧着杨心悦一脸平静的神色,试探性的小心翼翼开口,惟恐那句不对又惹怒了主子。

袅袅升腾的茶雾,若有似无。杨心悦两指轻握住手中的贡窑冰纹白玉茶盏,打着圈儿的悠然把玩着,轻轻吹拂着浓郁的茶水,啜一小口,细细的闭上美目抿罢,这才缓缓睁开凤眼瞥了桌上一角的檀木大匣子。

宝琴已识趣的打开匣子,里面满满的全是珠光宝翠。尤其是那白玉簪子在殿内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的扎眼。放下手中茶盏,不甚在意的捡点着匣中那些珠光熠熠,便随手拈了那白玉簪子过来,那羊脂玉玉色腻白无瑕,镂刻上去的花纹也是入木三分,让人不得不赞叹雕工的精湛技艺。簪上精心镂雕着一株玉簪花,亭亭玉立的花梗作针梃,碧绿青翠的叶片便作簪头装饰,数朵娟秀雅致的花朵盎然开来,花色洁白,似少女般冰清玉洁,仿佛还带着一缕淡雅的花香,徐徐扑鼻而来。这白玉簪雕刻精细、玲珑剔透,如此这般的稀世珍宝,平常宫中亦是罕见的。方在鬓前比划了一下,亦不言语,随后便掷入了匣中,再捡了一翠玉玉佩,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忽然伸手,神色慵懒的向一侧恭谨垂手而立的宝琴道:“鬼丫头,越发的会办差事了,这个就赏你吧。”

如此贵重的东西,宝琴抬首怔怔的望着她,自然是还未回过神来,亦不敢上向接手。

“怎么?不喜欢?还是嫌少?”杨心悦定定的瞧了她一会儿,轻启朱唇,嘴角扯着一抹笑意道。

宝琴这才回个神来,慌忙上向接了过来,福身叩谢道:“奴婢不敢,谢娘娘赏赐!”

“好了,给本宫梳个称心的髻式,可别负了皇上赐予的这上好白玉簪。”

“是,娘娘!”

一柱香的功夫,敬事房内侍进殿禀报时,杨心悦正在梳妆,一身素衣,托腮怔怔的望着铜镜中妖媚如狐的容颜,一脸慵懒之色,却也不失既往的尊贵与跋扈。

宝琴拿过白色绣巾,轻轻的披在她肩上,拾过梨木妆台的玉梳,将她一头青丝对镜一丝丝,一缕缕,灵巧的绾起一别致的玉环髻,鬓角配上两只金镶玉的贴黄,顿时衬得她脸若桃花,灿阳般绚丽流光。

“娘娘,这玉环髻可好?若再配上皇上赐的白玉簪,那娘娘可真是个美娇娘啦。”宝琴捧着手中的小铜镜,侧脸看向镜中妖娆的杨心悦,陪笑的说道。

“死丫头,嘴跟涂了蜜似的,在这后宫,也就你会哄本宫开心。”瞧着镜中贴黄将自己衬得如此妖柔妩媚,心下也不由暗喜的道。

“启禀娘娘,敬事房小李子叩见。”帘子轻微一挑,一青衣宫女探身进入内寝,敛眉垂首,语气极轻地道。

“让他进来吧!”懒散的声音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迫切。

一阵珠帘晃动声后,进来一约摸十五六岁的青衣内侍。

“奴才见过淑妃娘娘。”礼毕,恭敬的垂首立于一侧,斜眼瞟着拿起簪子在鬓际比划的杨心悦。见她拿起,却不着急插上,只是拿在手中把玩着,面上却是一脸的阴沉。

“娘娘,奴才已偷偷的去敬事房查过了,全数都是皇后娘娘从中作梗,依娘娘之见……”

杨心悦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白玉簪子,手背青灰的细小血管凸显得些许的狰狞。怔怔地听着内侍的回禀,仍然一语未发,瞧不出她的神情是喜还是怒。然而手中的簪子却是越攥越紧,娇贵的玉簪子那经得住这般的力道,手指一个恍惚,簪子“咔吧”一声生生的断成了两截。断裂的簪子一截早已深深的陷进她的掌心,刺入那娇嫩的肌肉中,一滴滴鲜血滴落在她白色的裙裾上,仿佛瓣瓣桃花落下。一旁的脂粉盒早已打翻,滑落于地,乌滑的砖地上一片暗红,淤血一般异样芳香。

一侧的宝琴惊叫起声,“娘娘——”慌忙上来,拿起一旁宫婢早已盛过的上好纯白棉布的手巾,在银盆子里沾湿,帮她擦拭着手中的血丝,想为她包扎好伤口。杨心悦仿佛被定住了身的木偶娃娃似的,一动不动任由她们摆布。

宝琴正想转身取一干净的细白棉布手巾来为她包扎伤口,她却猛然用力一挥手,将梳妆台上的珠宝首饰统统挥落在地。众宫婢一时慌了神,都惊惶失措伏跪在地,鸦雀无声,没有人再敢随意动作,一时偌大的殿内死寂一遍。

良久,她都不言不语,稀薄的朝阳透窗而入,映在她那墨玉似的眼瞳里神色暗涌,变幻迷离。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狂乱的心绪,“张狂的贱人,也就是凭着区区一皇后的空头衔就来与本宫作对,真是枉想。”声音尖利得如同一把生绣的刀刃刮过瓷盘的嘶嘶暗哑之声,语意中更是带着一股怨毒之气,令众人闻之不由背脊顿生一阵寒意。“好,你要玩,那本宫就随时奉陪到底。”一手掩唇,声音轻颤,细白若葱的指尖下漾出了几许阴沉的笑意。过于矜持的笑声,让身旁的宝琴猛然一怔,心颤不止。

“都平身吧,跪着不闲腿酸吗?”凤眼轻挑,身侧的宝琴惊诧地抬头望向她,正对上眉峰下那微眯的双眸,那样的眼神映着微透的阳光灼灼闪耀,似两簇刀光,隐隐含着锋利的光芒,让她身心破裂开来。

小李子微微打了个寒噤,硬生生的挤出几丝笑意,“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奴才愿为娘娘肝脑涂地,报答娘娘恩情。”

杨心悦眼里闪过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低低的垂下眼眸。原从一妃嫔手杖下救回他,保得一条小命。就这顺水人情,他却示她如恩人,对她忠贞不二,在阴沉的后宫若有这么个奴才,到也算是得了一心腹。

“不管有什么手段,掌灯时分,必须把太后身旁最得宠的太医给本宫带来,明白了吗?”仍然一副百无聊奈的样子,把完着手中的珠翠玉戒。连正眼都不瞧上他一眼,眼角的余光微微扫了他一眼,这眼神却如刀子锋利,刺得小李子遍体鳞伤。

她在心底默默的告诉自己,为了在后宫长久生存,她必需这么做。

“是,娘娘!奴才遵命!”躬身行礼,转身步伐零乱的踏出殿外,摸了摸额际不知何时浸出的密密汗珠,这时才轻拍胸口暗自吁了一口长气,“哎!好险呢!总算逃过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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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节 好戏开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福州鼓山,离总督府约有十几里的范围,战马尚未出汗,已是转瞬即逝。

山脚下,一处新平整出来的空旷土地上,耸立着七八栋明显和这时代不符的高房,在秋日的萧瑟中挺立。

这里,就是秦浩明去草原之前,交代李惊蛰帮忙兴建的军营之一。

水泥问世至今,已有大半载之久,从而也改变了一些传统的建筑工艺。

骏马奔驰的声音,惊醒作为临时教官的张云和余佑汉等教导百人队。

很快,营地里锣鼓通鸣,并伴有李想等人惊喜的呵斥声:“兔崽子们,都给老子动作麻利点,今天秦督过来视察,还不表现好点。”

辕门口,将士们搬开栅栏,张云边走边整理甲胄,迎接秦浩明一行人。

“让他们先站半个时辰军姿,带本督看看军营。”

晨风里,十二个五百人的方阵正在整理中,显然需要不少时间。

“怎么折腾他们?”

军营很大,占地足有一两千亩,反正是跑马圈地,不费分毫。大点好,或许今后可以让他们练练骑兵。

“达不到要求的两支队伍,食量减半,第二日让他们和民夫一起建设军营,连续三次垫底,逐出军队。”

张云笑嘻嘻的说道。

“这么狠?”

五百人的队伍全部赶出去,秦浩明步伐不禁迟疑一下。

“有分寸的,都在掌握中。这些浙兵身体素质不错,就是太笨。”

“你小子,谁不都这样过来的。”

秦浩明笑骂间,却是到了其中一栋军营。

整个军营三层高,以水泥作为胶凝材料,加入砂、石,掺水搅拌,再灌入事先用木板做好的空心模具,中间固定几根竹筋,等凝结硬化后拆掉木板就行。

至于竹筋的制作很简单,把毛竹削成条状,保留竹青,经过简单的反腐处理就行。

秦浩明只是事前描述一二,想不到李惊蛰的队伍还真鼓捣出来。所以说,华夏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

因为有了水泥的粘力,建筑物可以往高层发展。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并没有一味追究高大上。

现在也只是逐渐摸索的过程,为今后建设房屋、码头、楼堡积累经验。

“不错,有点新式军营的风采。”

新军营方方正正,高大威武,大气上档次,四周开窗,通透明亮,抵御风雨自然不成问题。

而且整体以红砖为主体,水泥作为粘合剂,代替了昂贵的糯米灰浆和廉价版的夯土,不仅经济划算,坚固程度也堪称完美。

等进入战士宿舍,这些士子都看傻了眼,他们被干净的环境、整齐排列的床铺所吸引,纷纷走到床边,拍打抚摸,爱不释手。

秦浩明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模样,很有成就感。

他是按照后世的内务条例,直接照搬照抄,被子就算不能叠成方块,也是像模像样,严格的纪律更是不可或缺。

“大家可否知道,新兵入营第一件事不是操练阵型,而是要练习站姿、阵列、正步、不定时的突袭,为什么?”

对着吴锋等士子,秦浩明大声问道。

“是不是要他们习以为常。”

秦督的练兵方法跟看到的兵书有点不一样,吴锋小声的回答。

“不错,这只是其一。”秦浩明赞许的看了吴锋一眼,“这其中还有军人的自豪感、荣誉感。

做这些就只有一个目的,要让他们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令行禁止,闻鼓而进,哪怕去送死也不能迟疑!”

亲卫和士子们满脸激动的听着,他们再傻也知道秦浩明是在传授他们练兵之法。

这可是不传之秘啊!

在大明的将门中,练兵之法历来都是密不外传,只传授给袭爵的长子。

“所有这些操练只是为了让他们学会服从!将些操练好之后,再进行阵列练习,这时要他们明白另一个道理。”

秦浩明伸出手,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紧握拳头,“个人的武勇在沙场上撼动不了大局,而要大家齐心协力合在一起,才会无坚不摧!

七日后,是秦浩明入主福建发出总督令点检的最后一天。

苍凉的号角声中,天雄军两千将士和他扩增的五百亲卫,片刻之后于将台下站得整整齐齐。

秦浩明稳坐在刚垒好的将台上等候,左右两旁是福建巡抚张肯堂和都指挥使陈一山。及后,则是军中大小将官。

辰时一刻,最先到达的是延平府总兵李新建和麾下将领,两个守备和正副千户十个人。

只是,大小将领都到齐,花名册上的八千卫所兵实际只有三千七百人,空饷超过百分之五十五。

秦浩明不动声色,只是命将领签字画押,李新建赐座陈一山旁,两个守备和千户列队等候。

等到太阳慢慢上升到高处,福州近郊陆续续已经有各地赶来的士卒。

手里大多数拿着长枪,为何都拿长枪?

无它,因为长枪最便宜!

简易的长枪,比一把锄头都省钱。

各地军库中也是枪头最多,不管是否锈蚀,拿出来之后,砍根木杆装上去,长枪就在手里紧握了。

“午时准时击鼓,来迟者,主官直接绑了。”

原本秦浩明是打算辰时三刻击鼓,也就是早上八点半,只是如今看这情况,要是辰时击鼓,这屠刀当真下不了手。

汀州薛千户和二富算是比较早的,进得大营,四处打量起来。中军将台上十几面大鼓整齐摆放,两边都是甲胄在身的骑兵将士。

清一色的鸳鸯战袄,铳箭伴身,腰跨战刀,一股禀然冷冽的杀气扑鼻而来。

虽然听说这些人真刀真枪与鞑子建奴干过,只是此时真正近距离感受,才知道杀气如此骇人。

众人随着将士的指引,往将台下聚集排列,不论这引路的将士怎么呼喊呵斥,队列依旧排不齐整。

“孬兵!”六子啐了一口,眼中满是鄙夷。这要是在他队伍中,早就挨军棍了。

“薛千户,我们算是来得早的,应该无事。”

二富低头左右望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将士,心中有些发虚,凑到薛千户面前小声嘀咕,也算自我安慰。

第四百节 不堪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蓦然将台上有人大喝:“都给老子禁声,再有无故说话者,军棍伺候!”

二富原本还想凑上前去说点什么,此时被冷冽的话语吓得一抖,哪里还敢再多言?

汀州府还在互相小声嘀咕的大几百士卒,此时皆不敢再嘀咕,相互对视一番,站在乌云下歪歪斜斜。

再过一会,不停的有其他府的士卒陆续赶来,气喘吁吁地撑着手中的长枪倚靠着,甚至就直接摊在地上。

破烂的军袄随意套在身上,哪里有一点精气神?哪里有一点军人形象?

唯有各地总兵守备的家将,依稀有点军人的模样,但和北地边关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估计对付百姓,收收租子有些许用处。

午时已到,将台上鼓声隆隆,十几面大鼓同时响起,这是福建多少年没有的景象。

福建八闽大地,除却前段时间修整过的宁德府,还有驻防泉州厦门一带海防卫所,皆基本到齐。

秦浩明稳坐将台上,看着下面五花八门的杂乱队伍,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福建虽承平已久,但军制尚在。八闽之地,若按平均一府三千人算,再加上海防的万余人,至少要有三万人上下才算合理。

可现在花名册上领饷人数有四万一千人,来者只有不到两万人,若是再去掉水分,这个数字秦浩明都不愿意去想。

七天才聚集这么点老弱病残,若是起了战事,这福建与不设防有什么区别?

管中窥豹,福建如此,可见江南其他其他省份如何?

大明南七北六,一共十三个行省,可这江南之兵已然尽废,便是连十万人马也凑不齐,委实怪不得建奴轻取大明江山。

可就算眼前的这近两万人,又有何屁用?

秦浩明自信新练的四千骑兵,半个时辰内就可以轻松的结束战斗。不,甚至还不用,估计战马奔跑起来,这些人就会四散而逃。

怪不得整个崇祯年间,朝廷征收三饷,全部用于在西北当地和九镇边关募兵,从未有人提出抽调南七省之兵。

这些朝堂大佬们清楚得很,南兵已然是不堪用,可就没有人去想改变这一切。因为,他们都是受益者!

即使有人不是受益者,但他们也不愿去多管闲事,惹人憎恨,家国情怀,早已消磨殆尽。

三通大鼓过后,青蓝电光划破了沉沉的乌云,滚滚雷声中,雨点疯了似的落了下来。

这是福州城入冬以来的首场大雨。

大雨腾起细白的水雾,从沉闷的天际直冲而下,透过密密的雨帘,前方将士骚乱的身影在眼中渐渐模糊,如同皮影。

雨丝微凉,偶尔被风吹着打在脸上,冰寒似沁入了骨血。

“浩子,维护好秩序,但凡有人跑动,一律绑来!”

秦浩明厉色怒喝,眼角扫过左右,张肯堂闭着眼,一动不动,任凭雨水打在绯色官袍,通体全湿。

陈一山和三个总兵则坐立不安,摇头叹息。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福建的军事主官,现在只是一场大雨,下面将士如此不堪表现,实在让他们脸面丢尽!

半刻时间,雨歇风止,天空放晴。

骚乱渐渐平复下去,浩子和亲卫押着五六十人,仍在将台上。

正当秦浩明起身准备说话,城门外呼呼啦啦涌来几千人,正是副总兵林忠白坐镇的兴化府之兵。

兴化府离福州快马不过一日路程,步行再慢三日也足以。如今这么晚才到,可见兴化府是真凑够了名册上的人数。

林忠白与邱守备骑马领着队伍在前,二人满脸都是笑意,自然知道今日是自己出彩的时候。

将台上秦浩明面色一沉,眉头皱松之间,对身边浩子道:“千户以上,一律绑来!”

浩子得令,直接从将台上翻身而下,正坐在台下坐骑之上,打马就往外奔去,身后跟随几十个骑士。

“止步!”

浩子勒马于林邱两人面前,大声呵斥。

二人倒是谦虚,也知不能托大失礼,邱守备上前笑脸相应,“将军,我们是兴化府之兵,来接受点检,所有将士俱已抵达,快让我们见秦督。”

浩子端坐马上并不下来,冷冷看着面前这两人,厉声喝道:“都绑了!”

身后几十亲卫打马而下,上前便依据服饰朝千户将领围去。

林忠白和邱守备见此状况,心中一团雾水,连连后退道:“你们……你们……你们弄错了吧?”

十余军汉如狼似虎扑来,伸手就往两人摁去,他们哪里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四千兴化府将士,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竟然没有一人胆敢上前,或者说根本没这样的心思。

即便是两人亲信家将,此时也是愣在当场,呆呆望着其他刀剑出鞘的亲卫将士。

林忠白大声喊叫:“我们犯了何罪?犯了哪条律例?”

一众人等虽然大呼小叫,却是也拗不过这些军汉的力气,绑缚着往前拖行。浩子更是懒得听他们呼喊,四千兴化府士卒也被带入校场整理队列。

林忠白和五六个千户被直接拉到将台上,压跪在秦浩明等人前方不远。

秦浩明慢慢起身,扫视了一眼台下,一万多人已然禁声。

目光转向近前几人,“尔等可知罪?”

邱守备显然不如林忠白见得世面,眼神往旁边看去。

林忠白拧着头不服气开口回道:“秦督,吾等无罪,您看在场其他府兵,只有兴化府将士满员到齐。

末将自从接了秦督命令,没有丝毫怠慢,勤勤恳恳妥善执行,将士到齐,立马赶来点检。请秦督明鉴。”

“哼……无罪?”秦浩明冷然哼了一声,“总督府明令,鼓声响未至者,立斩!在你眼中军令可是儿戏?”

“请秦督明鉴,将士众多,聚集耗时,路途遥远,卑下没有一丝一毫拖延怠慢啊!”林忠白已然惶恐不安,连忙再次解释。

“路途遥远?八闽之地,那个比你更近,你说说?你在兴化府却误了时辰,这是借口?胡扯!”

第四百零一节 军令如山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冷风吹来,寒意遍体,萧杀更甚。

林忠白听言,咬咬牙,心下一横,想着先保住自己要紧,急忙开口就道:

“秦督明察,八闽之地,只有兴化府士卒满员。其余等地,多是空额啊。”

此时林忠白显然是惶恐不安,便是当着诸多同僚在场,也直接出言得罪。

“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击鼓聚将,若是战时,鼓响无兵无将,如何御敌?

少来者有少来者的处置,未至者自有未至者的处置,击鼓三通不至,你可知罪?”

秦浩明声音陡然暴起几分,已然是最后的质问。

此话一出,哪里还有辩解的余地?

林忠白心中也知今日是要认栽了,秦督杀鸡儆猴借机立威,自己今日少不得这一遭,只能算自己倒霉。

心气一泄,便是认打认罚的心思,就算丢了这个副总兵,这些年积攒的财富,总还有余生的富贵。

虽说没有这副总兵位置来得逍遥自在,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说,留在青山在,将来说不定还有起复的机会。

念及至此,林忠白磕头开口道:“秦督在上,末将知罪,甘愿认打认罚!”

秦浩明眉头一挑,往前几步到将台边缘,目视台下众人大声吼道:“兴化府副总兵林忠白、守备邱佳明,懈怠军令,三鼓未到,军法当斩!

账下四个千户,一个副千户,扙则三十,降为百户。”

两人哪里会想到秦浩明真要杀人,邱守备已然哭嚎大起。

再看林忠白头,心中震惊不已,在大家印象中,这江南锦绣,大明何曾用军法杀过人?

要杀的也都是那些犯下滔天恶行或者反贼,哪里有这般点检来晚了一点就要杀人的?

林忠白连忙大喊:“秦督,即便末将有罪,也该报之朝堂受审定夺,如何能够如此草率,将台私设刑堂杀人?

秦督,末将不服!”

再看台下众人,个个笔直站立,拥簇着抬头往前望去。

心中震惊的自然不少,更多的还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这年轻的秦督如何收场,难道真把人就这般斩杀当场?

众人心里大多不信,违抗军令被杀,这都戏文里的事情,福建有多久没有发生?至少他们没见过。

这新来的秦总督,只是立威吓人,让众人知晓厉害而已。至于说杀副总兵林忠白,他们更是不信,那可是正三品的高级大员。

“哼……军令如山,你们不当回事,可在本督心中从来都重于泰山。指望你们去打仗保家卫国驱逐鞑虏,岂不是个笑话?

还有这些夯货,难道不知令行禁止?区区雨水便要四处躲避,那建奴杀来,岂不要四散而逃?

本督在宣大山东,杀建奴无数,入草原,鞑子被屠五万有余!

如今到了八闽大地,卫所州府皆要严与军令。怠慢者,严惩不贷!阵前不听令者,立斩无赦!”

秦浩明双目泛出寒光,扫视台下众将,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皆低头不语。

可即便秦浩明说了如此一番狠话,众人犹在想秦督到底会不会斩杀众人。

“秦督治军之严谨,令本抚感而叹之!想来当年戚大帅也不过如此!

只是,福建终归承平太久,军纪有所松懈是实,今后在秦督手下严抓不懈即可。

您看林总兵虽违反军令,然延时不多,又加上天降暴雨之故,不知秦督可否略为惩戒一二,无需大动干戈。”

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法治之上,终归还是人治。

秦浩明话语刚落,巡抚张肯堂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声建议。

将台上的林忠白闻言大喜,有张巡抚之言,性命无忧矣,连忙再出言相求:

“秦督,念在末将今日初犯,请秦督相饶,末将感激不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忠白明白,该不该杀,是不是犯了军令,人情法理之内,可大可小,此番只看秦浩明最后决断。

秦浩明不置可否,只是低沉着语气扫视台下缓缓说道:“大明从蒙元手里夺回汉人江山,摆脱两脚羊命运。

先人每阵必勇,无数英烈马革裹尸,可歌可泣!他们靠的是什么,无非军令如山,奋勇厮杀,方有大明今日。

极尽,八闽大地,倭寇肆虐,戚少保率军入闽杀得倭寇屁滚尿流,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军令如山!

再看看你们怂样,这八闽大地哪里还有可用之兵?

忘战必危,再起战端,若你们都上阵,本督只问你们能回几人?有几人不死?又有几人不逃?”

秦浩明痛心疾首,话语自然是忧国忧民,更是他心中真实写照。

因为只有秦浩明知道,在建奴的铁蹄之下,他们将逃无可逃。

若是他们怯弱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八闽大地的将士不仅不怯弱,反而非常英勇拼命。

在这个年代,敢于在海里讨生活的人,基本上都是不要命的。

可秦浩明说得掏心掏肺的话,落在众人耳里,心中也大致都觉得不过是场面话语。

百年无战,哪里需要上阵?不过混个粮饷度日罢了。

而跪在将台之上的人,此时也平静不少,听得秦督洋洋洒洒,只当事情大致是慢慢平静了,立威的过程也要接近尾声了。

秦浩明停顿片刻,看见满场将士没有人表情肃穆,没有人眼神中有那么一丝坚定,虽然站得稍微直了一些,不过都是看戏的心态。

下一刻,秦浩明脸色狰狞,眼角跳动着开口又道:

“今日本督整治军政,是为不久的将来保你们阖家老小一命,保我们的汉人江山不再落入异族之手,让大明旗帜飘扬四海。

今日本督之军令军法,让你们以后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

说道此处,秦浩明环视四周,眼神寒芒阵阵,口中暴喝:

“来人,除了这五个千户,余者皆斩!”

今日这些人是死是活,秦浩明心中自然有过一番计较。

但凡场中将士听得他的言语,能泛起些重视,目光中有一点严肃,心里能有些动容,这些人必然能逃得一条小命。10

第四百零二节 端的好手段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奈何他们麻木不仁,甚至有些滥竽充数者都不知秦浩明说了些什么,以为他只是说些场面话语,立些威严,摆弄官威架子。

这才让秦浩明的心里坚定下来。

既然只有用他们的鲜血,用他们的头颅,才能让台下众人知道这一切不是场面,不是玩笑,才能唤起他们的畏惧。

那么,这些人的性命哪里还保得住?

令行禁止,秦浩明一开口,亲卫如狼似虎冲上去,两两摁住他人,一旁还有将士把硕大的朴刀横握在手。

“饶命啊……秦督,饶命啊!卑职知罪,卑职知……”

“再也不敢乱跑了……呜呜……”

“请秦督法外开恩……”

除了这般叫喊,却是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秦浩明的亲卫早已杀人如麻动作娴熟,手起刀落下,几十颗人头已经滚落将台之下。

脖颈间的鲜血瞬间迸射几丈,直喷在簇拥围观在将台前观看的大明卫所将官身上,吓得他们急忙后退不止。

场下已经炸了锅,头前惊叫声、后面呼喊声、左右交谈声四起!

杀人了!真杀人了!秦督真杀人了!……

将台上,张肯堂以官袍掩面,不忍直视犹在抽搐的无头尸身。

都指挥使陈一山和李新建等三个福建总兵,目瞪口呆地望着位于将台前的巍巍背影,不寒而栗。

尤其是延平府总兵李新建,更是毛骨悚然。

在他看来,林忠白已经做得非常不错,姿态也放得很低,又有巡抚张肯堂求情,性命理应能保全,谁想结局居然是这般。

若不是老上级陈一山相劝,自己不知死活跳出来闹事,估计这地上的尸体,怕也有自己的份。

秦浩明按着刀鞘,冷眼看着这炸锅的校场,还有两边纹丝不动的骑兵队伍。

张云大步上前,厉声呼喊:“肃静,肃静,都他妈的肃静,难道没见过死人吗?”

场中众人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听得张云喊叫,声音慢慢平静下来,人却一直往后退了几十步,不知不觉挤在一处。

连连作呕者有,两股战战者有,低头不敢目视将台者更有。

“点检花名册,但有冒领军籍者,赶紧离开,否则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秦浩明话语声再次响起,意味着军令已出。

蓦然,台下立马有人扔下手中长枪,转身拔步就跑,步伐飞快,头也不回。

这一下子,十停人马顿时跑了三四成。

等到不再有人脱队而逃,秦浩明慢慢回身,示意李守业近前,“收拢名册点检,缺者直接除名。

再重新造册,把我们的将士加入进去,弄妥后同时送呈三司衙门备案。”

李守业拱手接令离去。

秦浩明接着又招来阎应元,“每一个人问过去,同时跟他们讲明我们募兵的粮饷情况,愿意继续留下来就收容。

老弱者留营看守做后勤,青壮能战者必须通过考核,才能进入一线部队。通不过考核,一律听从安排。

否则,军法从事。

不愿意的别勉强,除去他们的军籍,发给三年拖欠的粮饷,返回原地。”

说完秦浩明转身走到张肯堂身旁,关切的问道:“张巡抚要不要先回府衙,换身干净的衣服,这里估计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也好,那本抚就在府衙等候秦督的传见。”

张肯堂一则年纪偏大,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了。二则也受不了现场的血腥味和惨烈状况。

再说,秦浩明既然入闽,这军事上的事情自然要交给他。因此没有矫情,打道回府。

“陈指挥使,你们看,只是一次普通的点检,什么吃空饷的、喝兵血的纤毫毕现,真他妈的……呦……算了,不说了……”

送张肯堂离开,秦浩明转身整理身上的湿漉漉的衣甲,大声哀叹。

“秦督,是卑职不是,平日里疏于管教,以至于……唉,惭愧!”

都指挥使陈一山摘下头上的毡帽,捏在手里,随即摔在地上,用脚狠狠的揉捏一二,痛苦的说道。

眼里的老泪和着丝丝的悔意,让人倍感凄凉。

“操!真他妈的是影帝!”

秦浩明看着肝肠欲断的陈一山,眼里掠过一丝敬佩,福建今日的情况,虽说是大明全境的缩影,但跟身为都指挥使的他也不无关系。

至少,一个不作为或者说失职不查的罪名,如果真要有心安在他头上,秦浩明觉得并不算冤枉。

“发生这样的事情,八闽大地的军将怕是要有所调整,否则……”

“但凭秦督吩咐,末将定全力配合。”

“好,陈大人爽快,本督是这样想的……”

秦浩明拿起福州地图,八闽之地被秦浩明一一用笔圈了出来,还有周边的几个县城。

再拿出一张白纸,上面慢慢有了十几个名字,所有的守备千户,基本换了个遍,皆由天雄军将领或者亲卫担任。

“你们怎么看?”

安排妥当,丢下笔,秦浩明施施然问道。

“末将无异!”

“末将赞同!”

“甚好!”

陈一山和三个总兵皆表态,或点头或出声,现场融洽一片。

“既然诸位意见一致,那本督便把人员上报兵部,烦请大家签名则个。”

文书早已准备好,只不过要填上名字并且由各级签字盖章。如此,便是整套手续齐全。

陈一山带头,提笔签名。他看都没看上面名字,就算看,他也不认识是谁,终归是总督府的人便是。

事到如今,人家用堂堂正正的阳谋,螳臂当车,智者不为。

更何况,从头到尾,陈一山根本没想过跟秦浩明一较长短。

纵观其所为,此子虽然年轻,但观他每一步走下来,端的好手段。

其霸道手段固然让人不舒服,但偏偏有苦难言。一个最寻常的军中点检,被他用到极致。

当然,这其中也跟他自身实力有关。

那就是他手中有钱有粮有兵马,根本不怕八闽大地生乱。

而且,他处理事情的手段大气,让人敬服。

大明又有谁,胆敢在清楚空饷之后,在已经有募兵情况下,又接收所有的卫所军官,重新纳入朝廷体系?10

第四百零三节 又是与民争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那是剩余的卫所将士在听到阎应元的安排而激动的心情。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抵是卫所将士此刻的心情。

秦浩明微微一笑,他制定的粮饷制度原本就有些超前,对这些深受剥削的卫所将士而言,不啻于福音。

不说别的,单是一日三餐,在食物严重不足的年代,就不知可以留住多少人的心。

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秦浩明左右安排妥当,便与亲卫等人打马往城中总督府而去。

刚回到府中坐定不及片刻,巡抚张肯堂便上门求见。

请到偏厅,两人寒暄落座。

“秦督,本抚觉得您把上万军籍汉子全部除名,此举恐有些不妥啊?”

张肯堂满脸忧愁道。

秦浩明还以为他是要说杀人的事情,却原来是这事,开口问道:

“如何不妥?我只见空额,不见士卒,自然除名。”

“秦督,在册空额虽多,然实数也是不少。如今直接把这些人除名了,没了这份饷银,让这些人如何营生?

没了营生,作奸犯科者自然众多,福建要乱啊!”

秦浩明来到福建,张肯堂由原来的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转为专重民事,所虑者自然偏向地方安靖。

“张巡抚请放心,本督已经安排妥当。”

秦浩明把张肯堂离开以后的安排一一说明,末了,方才幽幽说道:“名册上注明有兵四万多人,可实际人数不足两万。

除却万余海师人数,卫所将士才八千人不到。偌大福建省,居然……”

张肯堂有些赫色解释道:“卫所之兵不堪用,加之福建乃海防重地,故而轻陆重海,乃一贯的政策。

但若真有战事,都指挥使陈一山麾下尚有八千募兵,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这些人马,属于五军都护府,并没有用福建财政供养,因此……”

秦浩明摇摇头,明白他的意思,沉声说道:“大明之弊已入骨髓,兵事不修已有经年,国事颓废国力不足,岂是些许强军可以化解。”

卫所兵、募兵、都指挥使、巡抚衙门,都有大明的军队。如果有战事,东拼西凑就拉上战场,这就是福建兵制的实际状况。

“现在有秦督坐镇福建,本抚身上的担子减轻许多,一切尚仰望秦督多担待。”

张肯堂自然明白福建的态势,若要说将起来,他们都有责任。

只是,大明到了现在,全国都一样,不独福建如此。因此,张肯堂这番话,倒也说得心安理得。

“张巡抚,本督有一事想与你商议,便是福建以东的草地,总督府要征作军用,一应事务,还请张巡抚配合妥善。”

张肯堂也是大明一位悲情人物,顺治八年,建奴攻舟山,城破,阖家老小二十余口自缢尽节。

但从能力上来说,此人也属平庸,跟史可法是一样的人物,这种人,大明多的是。

秦浩明不想和他讨论军事,故而转向民事。

他要的这百万亩草地,自然是要安置自己的部队与几千匹健马。

福建沿海,自古就有大片草原湿地。直到后世,依旧还保留有大片湿地,也是候鸟迁徙之路。

此时沧州,沿海草地湿地众多,何止百万亩?这些地方,对于如今的秦浩明来说自然有大用。

“此事倒是不难,巡抚衙门里当配合妥当,请秦督放心。”

张肯堂回应道。

如今这新来的秦总督,手段实在有些惊人,下手也狠辣,行事也不顾后果,张肯堂心中委实有些发憷。

此番来总督府问对策,也是他的自保之道。

出不出事张肯堂并不是很关心,却是更关心这出事之后该谁负责,秦浩明既然大包大揽,他也乐得自在。

如今大明盗贼四起,只要这事情的责任到不了张肯堂身上,他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至于说其他事情,全力配合就是。

“本督感谢张巡抚倾力相助,还有一事,便是本督想在福建收取商税,用于养军,不知张巡抚以为如何?”

福建之军,在秦浩明这般雷霆手段之下,已然掌控在手中。

接着就是民政,第一步他便首先抓钱。

“这……朝廷并无公文……再说此事与民争利……若激起民愤,恐有不妥。”

张肯堂蹙着双眉,心中委实不愿意之至,但秦浩明作为总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他的意思不可不理会。

操,又是与民争利!

“张巡抚,国朝每年赋税都不够军用,更不用说文治了,年年亏空,寅吃卯粮。

别说整军备武,就是赈济灾民、修整水利、疏通道路、百官俸禄都不够。

官员士子都说天子与民争利,挥霍无数,可以我大明之富庶辽阔,为何未见天子每年入内帑千万亿万银两。

即便天子将内帑与户部合二为一,尽数支撑,也难应付,此何解?”

张肯堂呐呐不能答,秦浩明站起身,意态萧索道:

“太祖高皇帝爱民,限制皇权下乡,导致地主士绅大族垄断乡野。

宣宗皇帝之后,有鉴于奉天靖难的恶果,故重文轻武,又不耐朝政繁琐,设司礼监和内阁,导致臣权高涨。

大明推翻蒙元之后,历代天子与民休息,重农轻商,不开海禁,不征商税。

贤明天子,定制皆出自一片爱护百姓、推行文治的好意,可本意虽好,却难敌人心私欲,致使使朝廷组织之力低下。

国力皆在乡野,权利皆在士绅,财物皆在商贾,文人执掌垄断大利,以致空有雄心,阻碍重重,又有何办法?”

秦浩明抬头仰望天地,摇头叹道:

“历朝历代,史书皆归罪于昏君奸臣,误国误民。

此言虽是有理,只是本督就不明白,以天下奉一人,或以天下之利奉养几百人乃至上万人,何能致使万民哀嚎?

何能致使国力枯竭至此?何能致使山河破碎、战乱纷纷、蛮夷逞强?

本督自思,只有从朝堂到地方,从地方到乡野大族,一齐毁国力、榨民力,方能使国家颓废,一蹶不振。

朝代兴衰,岂是一个天子和些许小人就能败尽的?我大明建国二百年,如今亦是如此。”12910

第四百零四节 天下之大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张肯堂默然无言,道理他都明白,也知道秦浩明所言皆是实情,奈何此事委实过于重大,他没有螳臂挡车的勇气。

“算了,张巡抚既然为难,此事就由总督府独自为之。”

秦浩明见此情况,心灰意冷,懒得多言,端起茶杯,把茶一口喝光。讲了半天,口也渴了。

张肯堂以为秦浩明这是端茶送客,心有愧色告辞离去。

秦浩明并未挽留,道不同不相为谋。

征收商税的事情,触动的利益团体委实太大,便是他自己,也要筹谋布置一番,方能进行。

秋意渐浓,黄叶卷地,庭院中的芙蓉树翠色尽凋,一片残枝。

三日后,福建卫所士卒整顿完毕,将近八千人只挑选出两千青壮,编入浙兵队伍中一同受训,其他五千多人,一律变为工程兵。

如今,福州全城都在建设,兵营、军官房、兵仗局、被服厂等等,正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时候。

这时,就体现出侍从室的作用和效率。

国子监的士子和招募的师爷,在阎应元、洪迪新、李守业的领导指挥下,撑起了一个不小的局面。

否则,所有事情都要秦浩明亲力亲为,那还不累死他。

现在,他只要坐在总督府办公室内,想起什么需要着手建设,吩咐侍从室安排人手跟进负责就行。

江南的初冬,夜清冷如霜。

总督府东南角庭院内,征辟出一栋独门独院的房子,屋檐下挂着一块讲武堂的牌匾。

屋内,大约有几十人,正是由秦浩明亲卫将领和国子监士子组成的第一期讲武堂学员。

“诸位,昨天本督向大家介绍了大明的山川地理,今晚便向大家介绍整个天下的情形,以免大家坐井观天,不知天下之大。

来人,撤去帷幕!”

几个亲兵上前,将堪舆旁一个巨大的帷幕扯下,竟是一个长宽四方的平台,上面蓝绿黄白诸色掺杂,高低起伏奇形怪状,居然是一副全景堪舆。

吴锋立即站起来说道:“此图学生见过,乃是礼部右侍郎徐光启,得自西方教士利玛窦的《堪舆万国全图》。”

秦浩明并不说破原因,而是笑笑着道:“正是借重了此图,并结合了葡萄牙、西班牙人的补充。

如今且让你们瞧瞧,我朝到底是不是中央之国,天下是不是遍地蛮荒?

等你们看了此图,不妨问问自己,身上还有多少汉唐余风?

都过来!”

见大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秦浩明拿着教鞭指着堪舆说道:“此为大明,此为台湾,此为吕宋,此为交趾。

这里就是巴达维亚和马六甲,加上南面的一片大陆,便是整个南洋。

出马六甲向西,便是沃土万里的非洲大陆,北上便是天竺、回回直至西夷所在的欧洲。

从倭国向东,横越无边汪洋,便是美洲大陆,那里盛产粮食和金银,如今是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的殖民地。”

看着一个个好奇的目光,秦浩明摇头苦笑道:“永乐年间,三保太监的水师舰队横行西南大洋的时候,西夷的破船还在打鱼劫掠。

可是百年之后,人家的力量已经遍及四海,将我大明远远甩在后面。

可叹我朝无敌的远洋舰队,即便想要复制,连个图纸都没留下来,都让朝堂那些没有见识的文人诸公给毁了。”

偷眼瞧着苦笑的秦浩明,张云摩拳擦掌笑道:“秦督,咱们既然看上了大海,哪里还有西夷的好日子过?

您下命令,这几个啥洲啥国的,全包给啸龙了。”

瞧着不知高低的张云,秦浩明教鞭指着他的头说道:“才打掉一窝海盗,你便狂妄无知、坐井观天了吗?

别说整个西夷,便是在澎湖的荷兰人,都不是你能对付的。你可知道,荷兰人的水师如何?”

见张云摇头,秦浩明长叹道:“荷兰百余家规模宏大的船厂,可同时建造三百艘商船战舰,荷兰全部战船加起来不下数千艘。

现在大明即使全力制造一年,也不及人家的一半,而且即便如此,大明目前也没有那么多操船操炮的水军。”

见众人目瞪口呆,秦浩明又鼓励道:“当然,我们也不必妄自菲薄,西夷现在虽然强大,但并非不可战胜!

他们船是多,但本督还是有应对之策。”

徐鸿轩呼吸急促,半晌才缓过来问道:“秦督,西夷如此强大,怎么吕宋才几千人。

侵犯我南海霸占我澎湖的红毛番,怎么也才十几艘战船千余步卒?”

秦浩明冷声道:“西夷横行无敌,自大惯了,低估了我大明的力量。

可即便是如此不足的力量,也依旧横行整个大海,连郑芝龙都忌惮他们。”

李想欣然说道:“西夷再强,却非近患,而建奴才是心腹大患。”

秦浩明摇头道:“其实在本督心中,建奴虽强,却远非大明大敌,他们占不了大明的江山。

我大明的内忧外患不在辽东,近在民生,长远在于西夷,本督正在迎头紧追。至于眼前在于民生,本督也正在设法弥补。”

吴锋露出思索的神色,困惑的问道:“西夷短时不可图,那我们的海军剑指何处?”

秦浩明也不看吴锋,指着堪舆上的南洋喝道:“问得好,本督要剑指南洋,本督要整个南洋。”

张云瞧着兄长最后落指之处,不由噗嗤笑道:“那是倭国好不好。”

秦浩明低头一看,连忙坏笑道:“不好意思,指错了。不过堂堂的两省总督,岂能说话不算数?

错了也得认,倭国上下,本督也要笑纳。”

首次听说秦督如此远大志向,屋内众人呼吸急促,面面相觑。

秦浩明却不理会这些,笑嘻嘻地说道:“中南的粮食桑麻,倭国的银子人力,吕宋的黄铜港口,南洋的木料铁矿。

非洲、欧洲的航线,通往美洲的商路,一边和西夷打打谈谈联络感情,一边施舍中原发展军力。

这便是本督的意图,用三年时间来实现,不算太贪吧?”10

第四百零五节 要狠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灯火明暗,屋内俱是吸冷气的声音,大家都在感叹秦督的大手笔和野心,同时又激动无比。

建功立业正此时!

而此时李想摸着脑袋苦恼的说道:“秦督,只是凭着我们现在的力量,要想仅仅三年便控制整个南洋,好像有点困难啊?”

秦浩明冷冷地瞧着李想,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平日里瞧你匪气冲天,横行无忌,可本督看你骨子里还是小门小户,没有出息。

本督让你指挥夜不收,现在心里有些没底,不敢保证你能驰骋天下。

想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任何一省之人力物力皆比南洋一国大,现如今本督独占两省。

以两省之地,难道养不起二十万强军?筹集不到足够的粮草辎重?拿不出数百万两白银制造军械、抚恤士卒?

你也不瞧瞧人家郑芝龙,区区巴掌大的地方,不过十年时间,现在是何成就?

你呀你,白长个了,唉……”

屋内众人轰然而笑,纷纷附和秦浩明打李想的脸,李想却鄙夷地指着他们,冷声喝道:

“乌龟别说王八。大哥别笑二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看着张牙舞爪,实际上都是披着狼皮的绵羊。”

亲卫将领们如何认过怂,又是当众被李想打脸,不由纷纷怨声四起,拍着胸脯吹嘘自己野性十足。

秦浩明笑嘻嘻的并不阻止众人掐架,要的就是这股精气神,军人就是要有血性不服输的性格。

半饷,众人的嬉闹才停歇下来。

“啸龙,你来跟大家讲讲对付南洋的策略,有什么说什么?”

秦浩明适时的把张云推出来,确定他在军中不一样的身份。

张云舔舔上唇,兴奋地指着交趾的位置,“依末将之间,欲取南洋,先夺交趾。

为何?天时地利也!

秦王嬴政平灭六国,一统天下,定都咸阳,始称皇帝。遣赵佗五十万兵甲南下,收土安民直至大海,交趾遂为中原所有。

强汉代秦而称至尊,赵佗遂自立为王,建南越国号。

后南越国权臣吕嘉谋逆,废立赵氏子孙,汉武帝便挥师讨伐,使交趾重归中原,设立九郡抚民。

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便是今之交趾,南海、合浦为广东,苍梧、郁林为广西,珠崖、儋耳二郡为海南。

大明永乐大帝能征善战,征服塞外的同时,也占了交趾。

所以,我们先以交趾为跳板,再图谋整个南洋。

中南半岛诸国久为中国藩属,别说迁移繁衍的华夏血脉,便是各个出自王亲贵族的蛮夷,也全都能听懂大明语言,甚至其中不少还精通儒学。

只是,要想达到长久占领的目的,必须要狠。

我军占领交趾后,要烧了他们的村落城寨,焚了田地余粮,抢了储备粮食,断了蛮夷的生路。

最后为了活命,为了能让我们开恩给口吃食,便只得乖乖变成乱民。从北向南,从东向西,彻底摧毁中南诸国。”

“不错!”

秦浩明带头鼓掌,对众人点头说道:“水师舰队攻击要害,依工事火器摧毁抵抗。

控制粮食利用土著,驱使蛮夷对付蛮夷,破坏控制之后再行恢复,这便是交趾攻略,也是尔等日后图谋四海的战术。”

见众人点头深思,秦浩明指着交趾堪舆说道:“攻敌以点,何谓点,奉化便是点,会安港便是点。

一为北方腹地,一为南面海港。沿奉化北上可沿红河攻取升龙府,沿奉化南下可直取广南,出奉化西进可削弱民生,这就是北地的要害。

而会安港呢,一是为水师提供基地,二是控制阮氏的贸易中心,三可南下截断阮氏的粮食,乃是南方的要害。

日后你们领军出征,首要的便须考虑要害,比如哪里适合固守立足,哪里适合控制民生。

见诸人理解,秦浩明继续教他们,“控敌以线,何谓线,一是生存线,二是贸易线。”

张云笑道:“从銮舆上看,会安便是贸易线,南北的平原便是生命线,我军控制摧毁这两条线,便是控制了整个交趾。

哪怕交趾三百万人忿恨,也奈何不了我军。”

秦浩明点头,趁机教众人从战略层面考虑东西,“不错,推而广之!

还有杭州、宁波至朝鲜、倭国,福州、泉州、广州至澎湖、吕宋、巴达维亚,巴达维亚至马六甲,这便是贸易线。

我军今后若是封锁了这些线,便控制了江南和南方的商贾,并进一步控制了地方豪门和官员,当然还有葡萄牙人和荷兰人。”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兴奋不已。

秦浩明继续接着往下讲,“制敌以面,何谓面?

即使今后我们扩充到几十万部队,若散布到整个南洋甚至四海,仍是力量不足。所以以夷制夷,以蛮平蛮便是根本。”

吴锋哈哈笑道:“学生知道秦督意思,我朝子民第一,日后吕宋、交趾的土著第二,未来地方蛮夷便是第三。

挑拨利诱,逼迫驱使,让他们为我大明前驱,死的是他们,得利的是咱们,最多丢几块骨头就是。”

秦浩明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年轻士子,赞许道:“国与国现实得很,既然不能硬抗我军,只要再赏点利益,便可为我盘剥子民,征服四方。

平衡诸部,扶持弱小,打击强大,从中渔利,实在惹得天怒人怨,换一个傀儡就是。

这就是今晚的内容,打击敌人,要从点线面出发……”

屋外,风的声音呜咽般地低沉,浑圆剔透的珠子摇晃着,将昏黄的烛光拉扯得斑驳迷离。

屋内,众人却热血沸腾,难以自制。

看看沙漏的时间,秦浩明决定结束今晚的演讲,“打今儿起,诸位要拿出只争朝夕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努力练兵。

一切都是建立在实力上,如此才有能力搅翻南洋东海的巨浪。

切记,南洋,三年后务必将万里南洋,变成我大明的内海。”

看着豪迈而呼的秦浩明,众人眉飞色舞。他身边的亲卫将领,更是神采飞扬,一齐拱手高呼:

“起波东海,搅翻南洋,秦督威武!10

第四百零六节 妾身不在乎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总督府曲径幽深的九曲回廊,蜿蜒连着书房,烛火彻夜的燃着,糊着蝶影纱的窗子半开着。

柳如是站在阴影中,手里提着食盒,痴痴地看着书房窗前一白衣男子颀长的身影出神。

如水银般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枝叶的影子似稀稀疏疏的暗花,撒落在她身上,越发显得身姿楚楚。

秋凉的夜风穿堂而过,扯得她的衣袂翩然翻飞,浅笑一声,捋了捋发髻的乱发,心里暖暖的,丝毫不觉风中那丝丝的寒意。

此时的秦浩明一身居家服饰,白色锦缎袭身,衣带随风微微起舞,几缕青丝不羁,也随风而扬。

案上的红烛摇曳,把夜色的一部分投射在他欣长的身上,在他身后勾出一道稠密的阴影。

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狼豪,俯身于书案之上奋笔急挥。

感觉到一阵炙热的目光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他才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入他的眼瞳之中,那眼中深处的温柔,仿佛夜色铺就的网一般笼罩向他。

月光透过窗棂,在柳如是的粉色衣裙上留下一圈圈水波似的光影,那般的缥缈,清秀的容颜似云霞一般绚丽动人。

起身,唇角含笑,如玉般温润的眼眸深深锁住面前的娇媚女子,柔声道:

“怎么了?都二更了,还不回房睡觉?是不是想要为夫陪,快了?”

柳如是脸颊一片绯红,莞尔一笑,丹唇一翘,贝齿微启:“秦郎,妾身煮了一点莲子羹给你当宵夜。”

男人政务繁忙,身边的亲卫俱是粗鲁军汉,不会照顾人。

“唉,总督府草创,事务繁杂,倒是冷落了爱妻,没时间陪你出去转转。”

随着时间的匆匆而逝,秦浩明打算在十月份举行的婚礼也逐渐来临。

原本想放在临浦老家举办,可一则时间仓促,来回奔波耗时耗力。二则存了居心不良的心思,在福州方便收礼。

最近他手里钱财消耗厉害,四处建设,招兵招人,纹银如水般撒出去,就是不见收获。

虽说之前的底子雄厚,目前尚无财政上的烦恼,但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呢?

更何况,在他心里,福州城的官员和富商财物,皆属于不义之财。

故此,他才让亲卫把柳如是接到福州总督府。

至于说芸娘和婉儿,他们有家人照顾。按大明风俗,男女婚前不适合在一起,却是柳如是无亲无故,孑然一人没有去处,惹人怜惜。

“无妨的,不要管如是。秦郎忙的是家国大事,万千百姓系于一身,上有天子关注,下有百姓寄予厚盼,松懈不得。”

柳如是俯下身,从食盒中端出莲子羹,轻柔的用小勺搅拌均匀,温柔的递给秦浩明。

“要不寻处宅子,这几天先搬出去?”

秦浩明三两口喝光莲子羹,把碗轻放书桌上,牵过佳人柔夷问道。

“妾身不在乎。”

脸颊贴在温热的胸膛上,柳如是闭上眼睛,“能得到秦郎的爱惜,已是如是的造化,说是缴天之幸也不为过。

因此,些许非议又算得了什么?”

佳人的声音很轻,在男人怀里舒服的拱了一下,猫儿似得,将自己缩在秦浩明的怀里。

“其实……世俗间的闲言碎语,无所谓。那不能影响妾身,如是现在想的只是秦郎,其他……真的不在乎……”

说出这样的话,佳人身子都在颤抖,也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好!”

秦浩明低头看着像块红布的俏脸,伸手在她下巴捏了捏,“天涯海角,即使是死了,也一样要把你带在身边……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霸道……”

柳如是抖抖睫毛,小声的在怀里嘀咕,然而双手搂过了男人,搂的很紧。

人生际遇之神奇,概莫于此。

在未遇见秦郎之前,她像徘徊无助的小鸟,不知飞往何处?

那段时间,困扰她的是盛龄将过。

对于一个青楼花魁来说,真正的花样年华是在十六到二十岁之间,过去之后,在一些人眼中,难免变成妇人。

虽然对于许多已经认识她的人来说,她的魅力,依旧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提高。只要见过她的,难免被她所吸引。

但一旦到二十岁左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得考虑嫁人的事情了。

当然,愿意娶她的人很多,她可以选择到不少大户人家里当一名侍妾。或是大官员、文坛巨子之类的也可以。

只是,要嫁出去,也不是所有人都拿捏得住,背景绝不能低。

背景不够的人,得到她这样的女人也守不住,此后往往命途坎坷,她也得跟着受罪。

当然,除了嫁那些地位极高的大户,她也可以选择当某个人的正妻,愿意这样做的人中,地位不错的也有。

所以那段时间里,她在有可能嫁的人当中暗暗地筛选了好几遍,地位高的、性格好的、聊得来的、长得不错的……最后还是没能拿定主意。

说她心气之高,那是有的。

因为她不敢想象,嫁给某个人后,虽然过着简单悠闲的生活,不用洒扫织布,也不用洗手作羹汤,只需要对夫君嘘寒问暖,以及在适当的时候取悦他,抓住他的心也就够了。

但如此过得几年,生下那人的孩子,待到多年以后人老珠黄,就指着孩子过日子。

有时候如此想想,她就不由得落寞地笑笑,悲从中来,甚至生出以往少有的情绪来。

这一切直到遇到秦郎,被她慧眼识珠,认定为终生良人,赌上自己的一生,义无反顾奔赴临浦,方才有了自己的幸福。

想到在临浦终日以泪洗面的叶绍梅,柳如是心里暗叹,有的男人错过了,那也就失去了女人的一生。

窗畔的庭院里,清冷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泛着冰一样的光泽。

高大的梧桐树叶迎风而舞,摇摆不定,映在窗纱的两道人影,越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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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节 私盐泛滥

要说这清池县城,与渭州城还是有些区别的,便是从这乍一入眼的颜色上都有区别。

渭州虽然房屋也多少木制,却是怎么看都泛出一股土黄色,便是整个周遭的环境,远山近道,都泛着土黄。也是西北风沙的缘故,黄土高原,或者是更西北的沙漠,把这渭洲蒙上了一层土色。

沧州却是不同,这清池县城,里里外外都透着青白味道,反倒像一副山水画卷,虽然不如汴梁繁华,却是跟汴梁城里偏一些的街巷没有什么区别。

建筑风格上倒是大同小异,大同的便是汉人的传统建筑模式,青砖或者石头的地基,木制的房屋,斗拱的房梁结构,斜面的房顶,青黑的瓦片。还有这两层的小楼结构。

小异也就是地方建筑风格的却别,西北的建筑样式比较简单,甚至邻近的宅子,模样都差不多。沧州的风格比之汴梁便是要豪放一些,四方四正,白院墙,黑青瓦片,窗户都要大气不少。

若是再往南,到了两淮与江南,那便是精致精美,精美的窗格花纹,精致的雕梁画栋,便是内外宅院的分隔院墙上的开窗,都有精美的设计式样。

郑智带着裴宣与金翠莲漫步在街道上,后面还跟着牛大等几个便服的亲兵。

清池县城比之渭州城都要大上不少,便是街面上卖的货物也要比渭州丰富。街面的行人也要更多,行人的装扮上也要比渭州百姓精致不少。

郑智慢慢打量着来往的行人,这也是郑智第二次如此认真打量着来往行人,第一次便是刚到这个世界出了自己院门的那一刻。

戴方冠的士族读书人,戴毡帽的普通人家汉子,戴头巾的底层百姓。

这个时代,读书人与富户几乎是可以划上等号的,士族从来就是有钱人。贫寒读书人,多也是从富户没落的,社会阶级的划分已然形成。一个贫穷农家子弟能读书考试,大多也是个笑话,便是连戏文里也不会去唱。士族已然变成了统治阶级,掌握这整个社会绝大多数的人力物力资源,包括读书的权利。底层的百姓,不说拜师进学买书籍,便是笔墨纸砚都难以负担。

社会的等级,便是从人的面相与精气神都能简单划分出来。

郑智漫步在这街道上,走马观花,却是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

反倒是金翠莲,得了郑智的授意,颇有一种大采购的味道,这个东西买给夫人,那个东西买个师师。

买完之后也要到郑智面前来献宝,却也是郑智吩咐金翠莲买些礼物给自家娘子与师师。

到得一个盐茶铺子,郑智停住了脚步,此番上街,郑智也是想定了要到盐茶铺子里看看的,食盐,在中国有几千年的官府专营,直到郑智穿越之前方才解除。也是古代政府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郑智刚一驻足,金翠莲便上来问道:“官人,你怎么知道家中要买些盐了?”

郑智笑着点点头,并不回答,只是往铺子里走去。后面牛大几人提着大包小包也跟了进去。

食盐,实在是奢侈的东西,普通人家从来舍不得多用。却是自从郑智穿越过来,这郑家的食盐用量便是极大,郑智虽然喝不进放了盐的茶水,却是哪里受得了这饭菜寡淡无味,郑家的食盐自然就消耗得比别人家的更多。

铺面里面不大,柜台之上摆放着不少木格子,多是茶叶,青的、红的、黑的,各式各样。

里面一点才是食盐,却是只有两个稍微大一些的木格子,一个格子的盐粒呈白色,却是带有一点微黄,颗粒也感觉比较大一些。另外一个格子的盐粒白亮了不少,颗粒自然细腻一些。但都像后世的食盐般雪白一片。

当然这也跟这个时代生产提纯的工艺落后有关。

柜台里的小二倒是不像酒楼茶馆里面的热情,只是站在柜台之内开口问道:“客官要买盐还是买茶?”

金翠莲指着那堆白亮细腻一些的格子问道:“这个什么价?”

“精盐一两六十文!”小二答道,语气平和,既不显得不耐烦,也不显得热情。

金翠莲听言说道:“倒是不贵,买两斤!”

听到两斤的数量,这小二却是露出了笑脸,旁人卖盐,多是按两来买,今日是碰上大客户了,开口道:“好勒,两斤一贯九百二十钱,二十文就不要您的了。”

说完小二便拿起杆秤开始称盐。一斤十六两,一两六十文,一斤也就是九百六十文钱。

金翠莲听言,也笑道:“你这小二人还不错,可不能给我少了钱,却有扣了秤啊!”

小二也笑道:“我们家是清池城里的老字号了,便是沧州其他县城,也是我家的买卖,童叟无欺,从来不克扣分量的,放心就是。”

郑智左右看看,又指着旁边泛黄的粗盐问道:“这个什么价钱?”

小二看得一眼,手还在不断往秤盘上舀着盐粒,却也答道:“粗盐四十五文。”

郑智听言,回头问裴宣道:“官盐如何定价?”

“禀相公,官府精盐定价一斤一贯二百钱!”裴宣答道,似乎也知道郑智为何要在这盐茶铺子停下脚步了。

郑智又回头去问小二:“为何你家的盐比官盐便宜了近三百文?”

小二笑着看了看郑智,说道:“官人,这个你就莫要问了。”

郑智点点头,也不再问这个问题,又道:“那你们的盐是从哪里来的?”

“官人放心,我们家的盐绝对是好盐,京东东路,山东那边煮的海盐,质量绝对是上等的。”小二倒是没有多想,直往生意上面去想。

却是郑智听得眉头皱了起来,这私盐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摆在铺子里卖,私盐已然泛滥起来,自然也有官府收受利益的事情。

这些关节已然到了明面,郑智想得片刻,却是又微笑起来,既然如此,这利益自然也就要受到经略府衙门里来。

又是一条赚钱之道,山东能煮盐,沧州自然也可以煮盐。几千党项人放在沧北只是养马倒是浪费了,煮盐正好,煮盐也不少有多少技术含量的事情,找个人来一教就会。

至于这盐该如何赚大钱,还要好好谋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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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节 这钱来得堂堂正正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秋冬交际,忽冷忽热,地上落叶片片。

年少总督要大婚的消息,随着沿海的东南风,传遍八闽大地和全粤境内,牵动所有有志之人的心扉。

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场的变化历来是权利和利益重新洗牌的时机,既得利益者希望能继续保持,失意者希望能够攀附这颗大树,重新振作。

那么,此次大婚无疑是拉近双方距离的最好机会和借口。

于是,福州城里南来北往的车队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连远在宣大的卢象升张松荣等人,也派亲卫不远万里送来贺礼。

当然,他们这属于正常的人情往来,和其他人心思大不相同。

“秦郎,这样恐怕不妥吧!届时地方有心人上奏朝廷,御史言官必定弹劾,那秦郎……”

柳如是望着满屋的奇珍异宝,手里捧着一匣子的大小银票,忧虑重重。

这几天,急于送礼的大小官员,认识不认识的大小商人,使劲百般功夫,用尽各种方法,争着抢着往总督府送上贺礼,附上名帖。

连带着总督府的亲卫将领,侍从室的文人士子,俱是他们委托巴结的对象。

便是总督府新招募的丫鬟下人,也是有心人打探消息的来源,一些小恩小惠更是免不了。

这种事情,在柳如是眼里,原本是要严厉禁止,万不可玷污总督府清名,让人拿捏把柄。

可秦郎倒好,轻飘飘一句不可辜负大家美意,让送礼之人如过江之卿络绎不绝,助长送礼之风。

前几天还是一些没有分量的礼物或者贺礼,可随着婚期一天天临近,这出手之人越来越富贵,那也意味着贺礼越来重。

就在今晨,汀州知府李本奎送来高达三万两的银票和若干金银珠宝,漳州海商高家更是直接出手五万两,让柳如是心里噗通乱跳。

这要是搁在大明太祖、成祖年间,剥皮充灯笼都绝对够格,现在虽没有那么严重,但如此张扬,朝廷不管吗,真不知是秦郎怎么想?

秦浩明手里随意翻着账册,漫不经心的答道:“爱妻是知道的,都是他们主动送,为夫可没有逼迫他们?”

“可是……”柳如是还是非常担忧。

“他们敢送,本督就敢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督没偷没抢,这钱来得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何人敢说?”

秦浩明扬起嘴角的笑容,笑得有点蔫坏。

“秦郎,真的没事?天子爱护固然不错,就怕朝臣落井下石,可怎生是好?”

柳如是喜欢政治,眼光不缺,跺跺脚,说出自己的担心。

“天下乌鸦一般黑,二哥切莫说大哥。

为夫堂堂两省总督,一年全部俸禄加起来才不过六百余纹银,这不捞点,三个如花美眷跟着本督吃土不成?

大明朝两百多年,只有一个海刚峰,一个月吃不了一顿肉,为夫岂能学他?

若是你们多生几个孩子,让妻儿老小跟为夫受罪,真真羞死人也!”

这番谬论秦浩明讲得理直气壮,就差没有拍着胸膛说老子要做天下第一贪。

“秦郎,钱财够用就行,万不可沉迷其中。妾身知道秦郎是天下少有的奇男子,如此做法必然有深意。

只是担心天子反复,万一他日来一出挥泪斩马谡的戏码,悔之晚矣!”

柳如是蹙着双眉,走到秦郎身旁,放下手里的木匣子,轻柔的抓起爱郎的手,搁在娇嫩的脸上,细心劝慰。

一路走来,作为枕边人,柳如是自然知晓爱郎并不是穷奢极欲之人。

临浦的肥皂作坊随着规模逐渐扩大,一年有两三百万的营收。还有在宣大、福州、广东和李惊蛰合资的水泥厂,现在产量虽然没有上去,但已有几十万的收入。

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水泥厂必定财源滚滚,足以让秦家老小一辈子衣食无忧。

在来福州之前,这些一直是她经手管理,自然了解甚深。

可有如此大的家产,秦郎除了在老家盖了一座宅院外,钱财并未用于个人享受。据她所知,一日三餐都和身边将士在一起,有什么吃什么。

反而是收留难民,开荒垦地,组建护卫队花费不少。

聪慧如她,多少知道秦郎此举不是为己,而是胸怀天下,为国为民。

可是纵然如此,她还是担忧,不为别的,就为那高高在上的皇权。

纵观古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多少忠臣功成名就后,灰飞烟灭,只留名声,让后人缅怀而已。

“爱妻请放心,为夫知道分寸。况且,如此做法……和天子是有约定的。”

此情此景,无疑不适合再插诨打趣,秦浩明微笑着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和一个善意的谎言。

柳如是太聪明,看出他处处在踩红线,看出今后的隐患。

可是,那又如何?有得选择吗?

纵使兄弟夫妻之间,亲密无间,可有些事情没有走到那一步,还是无法宣之于口,徒然让人担心而已。

“那就好!”

听闻秦郎和天子有约,再想到钱财也不是用于自家,柳如是不疑有他,脸上愁容尽失,嫣然一笑,美若天仙。

“唉,为夫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翻看着账册上的数字,秦浩明突然蓦然长叹,让柳如是一惊。

“怎么啦,哪里出了问题?”

“这婚要分三次结多好,那样就可以收三次贺礼。”

“噗嗤……”

柳如是心结尽失,娇媚的横了他一眼,娇笑不已。

只是秦浩明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是真正在叹息。

不为别的,为了大明,为了大明官场众生百态。

这些朝廷官员和大明离心离德,无视国家生死。在国家危难之际,崇祯希翼于他们募捐,却分文未得。

那是崇祯已经给不了他们利益,利益已经掌握在朝堂大佬,督抚大员手里。

而现在拼了老命巴结自己,同样是为了利益。

因为他手里掌握着两省资源,无论是官位还是其他数不尽矿产等财富,希望可以分一杯羹。

只是,凭什么给你们?

秦浩明的嘴边掠过一丝冷笑。.

第四百零九节 居安思危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洪塘大营戒备森严,丈余高的红砖长墙将内外完全隔开,甲士持枪而立,一个个脸带肃容,在大营出口森然防守,如临大敌。

内里,到处是倒塌的营帐、掀翻的车辆、散落的兵刃、衣衫不整捂着脑袋哀嚎的士卒,还有身边十几个垂头丧气、憋屈愤怒的将校。

秦浩明不屑地摇着头四处欣赏,然后瞟了一眼沉稳的赵大友说道:

“赵千户说说吧,你是怎么将人家如临大敌、壁垒森严的大营弄了个底朝天,把兵多将广全副武装的洪塘大营打了个狼藉一片?”

赵大友抱拳朝即将成为妹夫的余佑汉一辑,表示歉意,“丑时末刻,洪塘大营只有四个哨岗,没有安排暗桩。

打晕哨兵后,末将率千人潜入大营,点了十九处柴火,扔了一百来个大号炮仗,大营乱作一团,四散奔逃。

全营上下组织不起有效进攻,将校被末将手下打昏,跑出去的百人也被外围骑兵抓获……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大获全胜。”

余佑汉和赵顺二人垂着脑袋,心虚地低头看地,不敢言语。

秦浩明沉着脸,“余指挥,你们也太大意了,难道不知居安思危,以为演戏结束就万事大吉吗?难道不知兵者诡道也?

二千护卫队,被两千天雄军打了个全军覆没,虽说是偷袭,怎么如此不堪?”

瞧着余佑汉等人尴尬无言以对,秦浩明摇摇头,“好在是演习,丢人也丢在家里。

都别装傻了,说说吧,让人家端了大营,打了个全军覆没,总得有点心得不是。

李想大人,按照余佑汉指挥的安排,好像你是负责夜不收的吧?赵顺,你是负责军营外围守卫的吧?

王顶峰,你是负责护卫辎重和民夫工匠的吧,幸亏赵大友没动他们,否则可是十死无生啊?

还有谁,余指挥不妨也点评点评。”

余佑汉等人羞愧难当,一起跪在秦浩明面前,齐声说道:“末将无能,甘愿受罚!”

秦浩明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希望你们知耻而后勇!护卫队虽然训练艰苦,但毕竟没有实战经验,这就是和老兵的区别。”

余佑汉羞愧说道:“多谢大人体谅,末将惭愧。若说教训,当是全军上下未把兵法吃透,秦督一说演戏结束,自末将以下,全部松懈。

此乃败之根本,若是全军上下都能警惕,即便敌兵突至,即便守不得法,即便依然落败,也不至于如此难看。”

秦浩明点头,苦口婆心说道:“你是一军之帅,你若重视,千户自然重视,百户自然布置,总旗自然有序,小旗自然值守,三军自然警惕,此乃指挥根本。”

瞧着众人若有所思点头,秦浩明努努嘴,问道:“你们也别垂头丧气装可怜,都说说若是重新来过,当如何处置?”

“回禀秦督,今后末将把将士们一分为三,如此可接应,可轮换,可休息,可牵制扰敌,可决死阻敌,以护全军!”

“回禀秦督,扎营时当广挖沟渠,布设机关,打造拒马,火箭车、炮车、火铳皆事先装药以待。”

“回禀大人,末将当将士卒一分为四,大部轮换休息,时刻总有一部警醒待机,听守指使,充作预备,一旦有变则装备出击。”

“当埋设地雷火药,危急时引爆,无事则收回!”

“当事先标注方向距离,专人引导放箭放炮放火铳!”

“沟渠当有真有假,布设绊马索,陷马坑,蹩蹄坑,坑中埋设尖木桩和铁刺。”

“箭簇、刀枪、弹丸都要粘上粪便和砒霜,营外准备火堆和猛火油,敌至既可打击阻敌,也可照明敌情。”

……

秦浩明听着一众校越来越踊跃积极建议和总结,总算露出笑脸,通过这样的演习,多少可以弥补护卫队没有实战的缺陷,拉近和天雄军的距离。

瞧着大家说得差不多了,点头道:“大家所言皆有道理,只是需要形成条例,形成习惯,化作军律才是。”

“末将这就和大伙一一落实,形成定制,日后切实照做。”余佑汉抱拳说道。

秦浩明摇摇头,“如此还不够,你们方才的建议还缺了两条。”

众将皆是齐声问道:“请秦督赐教!”

“一是全局组织。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或是逃遁,亦或躲藏;无论是攻击前出、后出、修整、轮换,还是后撤阻敌、惑敌、埋伏、反击;

无论是远程攻击、近程攻击、短兵相接,即是一部之责,更是全局之责。

譬如攻击,如何调度前后波次,人马疲惫当如何更换;譬如后退,哪部自动阻敌,哪部自动接应阻敌兄弟,哪部自动埋伏反击;

譬如实战,如何调动远程先行攻击,然后近程攻击,然后短兵相接,可同时远程仍在攻击敌人后续部队,近程仍在攻击敌人前后波次。

短兵相接之部疲惫如何更换生力军,敌人前后脱节如何诱敌深入再包抄歼灭。

光这兵力和火力的调配使用,持续覆盖打击就是一门大学问,你们可懂得?”

赵顺低头思索片刻,拜服道:“秦督所言甚是,每次军阵变换都要一一传令方可。

等下面士卒准备好战情已变,各部皆是有序有责,只要指挥得当,当能快速反应。

而且所有武器,只要能用就仍当组织继续配合,持续不断攻击敌人,哪里需要就重点攻击哪里,甚是犀利。

士卒疲惫便换生力军上前,这战力也是成倍增加,秦督高才,末将叹服。”

秦浩明继续说道:“其二就是重将士!训练之余,要跟他们探讨,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

什么情况下听谁的?若是不听、畏战的后果如何?以及将士们有何建议等等细节,皆须交代清楚。

如此将士们心里有底,就不会怕,就不会乱,就不会跑,就不会调度不一。

一盘散沙最可怕,万众一心最难敌。

想想当初萨尔浒之战,为何大部队频频失败,小部队却屡屡敢战,就是心思不定,人心不一的道理。

因此,本督让你们和士卒唠家常,拉感情,讲方略,申军纪,商得失,诉国恨,就是这个道理。”

瞧着众人彻底拜服,秦浩明多少有些得意。

一支思想统一、团结一致、组织有序、训练有素的部队乃是现代军队的雏形。

这种军队会在精神灌输下具备使命感,会在纪律要求下训练有素,会在大目标下形成整体,会在组织授权下更加灵活机动。

如此,强军可期。

不理一众将校吹捧,秦浩明说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扑鼻梅花香?

这些都是大道理,未经实际是难以掌握的。自明日开始当一一演练,上下掌握,方可致胜千里。”

“诺!”

众人领命离去,整理狼藉一片的军营。

秦浩明则马不停蹄赶赴鼓山大营,那里,还有张云正在训练的八千大军,需要他时刻关注指点。

说起来,秦浩明觉得对张云亏欠良多,马上要大婚了,他还和将士们摸爬滚打在训练。

可这是他的宿命,作为自己的兄弟,左膀右臂,自然需要帮忙自己掌控好部队。

在这个年代,有些事情,还是谨慎为好。..

第四百一十节 定南军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鼓山校场,天空中密集的乌云阴沉沉地笼罩在上方,远处天际,尚有一抹嫣红的火烧云间隙其中。

时有山风吹来,让人感觉寒意嗖嗖。这样的天气,雨水大多下不了,这让在校场训练的将士们无比哀怨。

看来,想让老天帮忙降降温的想法落空。

从上空俯瞰整个校场,八千人的队伍分为若干方队,正热火朝天训练着。虽说是初冬的冷天气,可他们还是汗流浃背。

高强度的训练,丰富的食物,使得将士们的身体素质明显提高,军中再也很少出现面黄肌瘦的可怜人。

当然,身体素质既然提高了,相应的则是逐渐增加的训练量。

这八千人的队伍,是纯粹的步兵,不练骑术也不练阵型,只练体能和战术,是秦浩明准备全力发展的火枪队。

钢管的生产在宣大已经解决技术难题,为大规模装备火器提供了条件。虽然短时间无法达到后世的射程和精度,但应付这时代的战争却绰绰有余。

冷兵器终将退出,今后的世界是热兵器时代,作为后来人,秦浩明非常清楚。

“兄长,怎么这么迟了还过来?”

张云一身汗水,气喘吁吁地从前方跑来,见没有其他人,又恢复原来家里的叫法。

“啸剑,辛苦了!”

秦浩明拍拍张云壮实的肩膀,有些歉意。

“不辛苦,这一年来,啸剑学到好多,感到非常充实。”

张云高大的一挺,双眸间掠过一丝自豪,沉稳的说道。

打仗亲兄弟,自己能帮兄长分忧解难,舍我其谁!

“陪兄长走走,有些事情也必须和你说说。”

望着张云提拔的身姿,坚毅的脸庞,锐利的眼神,秦浩明心里非常欣慰。

自己这位兄弟成长非常快速,一年多时间的锻炼,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军人。只需几场硬仗磨炼,便可完全蜕变为真正的高级将领。

说起来,张云可谓任劳任怨,居功至伟。

前期,他帮忙管理肥皂作坊,训练两千护卫队。之后,和卢欣荣到登州,掌控登州海军,训练三千海军陆战队。

现在,则又因为自己的需要,留在这里训练八千火枪队。

不知不觉间,这一年多来,他已经按自己给他的练兵准则,训练出一万三千人的精锐队伍。

这样一来,加上德州府董长青的三千人马和天雄军六千骑兵,夜不收和亲卫组成的一千人,属于自己麾下的嫡系部队已经达到二万三千人。

不过,这些人马,对自己的计划来说,还远远不够。

来到校场的边缘地带,四面空旷,视线无阻,挥退左右亲卫,秦浩明沉吟片刻,方才缓缓的说道:

“云弟,此次大婚过后,佳年之前,你就留在福建,训练这八千火枪兵,刚好我们一家人也可以过一个团圆佳节。

但你要利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抽调各级优秀将校,组建一个三百人左右的教导营,用于年后的新兵训练。”

“兄长是要继续招募新兵吗?”

张云惊喜的问道。

“唔,时不我待,否则时间怕是不够了。”

秦浩明低叹一声,凝望着张云兴奋的表情,“为兄准备把火枪兵和登州卫水军合兵一处,组成十二万人的定南军。”

“十二万人?军营不够用啊!”

饶是张云有心里准备,也被兄长的大手笔震惊得不行。

“嗯,火枪兵,或者也叫步兵,招募到六万人,八闽之地各放五千人训练,鼓山大营两万人。

伯玉的登州海军,海军陆战队招募到四万人,水手、舵工、水兵两万人,分别放在在舟山群岛和登州卫训练。

另外,在福州马尾和宁德三都澳,建立码头船坞,为今后做准备。

这样分几个地方,短时间内有心人难以察觉。

所以,年后你要从训练中跳出来,把登州、舟山、三都澳、马尾四个海岸线连接起来,和伯玉一起,牢牢掌控部队。

记住,一定要做到如臂使指。”

秦浩明把自己的安排布置和兵力规划,详详细细告诉张云。

“兄长,啸剑要从侍从室抽调几人帮忙?”

张云凝望天边那抹红彤彤的火烧云,心中滚过道道热流,出声求援。

“可以,人员名单拟定后交给我,还有为兄的亲卫将领,随便挑。”

秦浩明笑笑,随即想到什么,“对了,有两人为兄已经安排,一个徐鸿轩、一个吴锋,已经让他们着手组建南洋局。

属于定南军的耳目,和你们相互配合。”

“可惜了!”张云咂咂舌,心有不甘,摸着下巴说道:“吴锋这小子还真是人才,短短时间就让兄长注意到他。

不然,我想他既然不愿留在陆战队,那去火枪队,不对,去定南军带兵总愿意吧,不料却被兄长捷足先登,唉!”

“不奇怪,人才嘛,譬如锥处囊中,总会露头而出。

吴锋做事条理清晰,善于分析筹谋,有自己的思路,其实最难得的还是他缜密的思路,其实是……

算了,先让他练练手,很期待他和徐鸿轩配合,能把南洋局作用发挥到极致,到时候你也多加关注。”

南洋局是秦浩明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在人选上考虑很久,方才相中吴锋和徐鸿轩,一文一武,希望他们相得益彰。

听得兄长如此说,张云只好作罢。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还是想不通,那就是时不我待听兄长讲过好几次,只是目前看来时局似乎不错呀。

建奴自不必说,给兄长过打败两次,便是西北的叛军也没听说什么坏消息,似乎一切都朝着顺利的方向发展。

“兄长,既然有定南军,是不是还有定北军或者定西军?”

张云没有直接问,而是旁敲侧击问了一句。

“我们若是敢搞出东西南北军,天子还不立马剥我们皮?”

秦浩明横了张云一眼,脸色严肃,“今后注意一点,定南军的具体兵员只能有限的几人知道。

反正,我们的军队都是募兵制,兵部没有花名册,不好查。”10

第四百一十一节 天下大势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弟知晓。”

说到这个问题,张云显得非常谨慎,左右扫视一眼,沉声答道。

“骑兵队伍准备招募三万人,就叫破虏军,主要用于对付建奴。南洋那地方,都是水路山地,有些不合适。

对了,等会跟你们讲讲天下大势,你们以后要多了解,这样才有大局观。”

说完这些,秦浩明让张云把自己这次过来的任务,将士们的军服搬到库房,准备明天分发。

这八千人中,其中六千浙兵穿得跟叫花子一样,有光板没毛的羊皮袄,有露着棉絮的破棉袄。

更有甚者在即将下雪的冬季,哆哆嗦嗦的穿着一件直裰,光着脚板,让人倍感凄凉。

就是挑选出来的两千福建卫所兵,大多也只有一件洗得发白的鸳鸯战袄。

时局到了现在,大明的军服依据各省的财务状况,已经一年一发或者三年一发。军官将领无所谓,到成衣铺定制即可。

苦的是这些卫所兵,根本没人理会他们。再说,有点闲钱做服饰,谁也不会做成军服,而军官则是官场需要,自然不同。

一支军队要想成军,要想成为强军,关键之一就得做到服装统一。服装统一了,再烂的队伍多少也会有一些气势。

这其实就是精神面貌的问题,而且统一的服装会增加士兵们的归属感和荣誉感。

夏服在他们刚来的时候就发了一套,清一色的对襟罩甲、长腰军靴。

现在天气转冷,又为他们每人定制了一件红色的鸳鸯战袄,长齐膝,窄袖,内里装填棉花,兼具防御和保暖的功能。

材料是不缺的,这次从海盗手里缴获的物资,最多的就是棉麻绸缎生丝等,足足有五艘海船之多。

不过,秦浩明特别让被服厂定制两种颜色,一种青色,一种红色。

表现优异、训练刻苦的将士穿红色鸳鸯战袄,表现不好的穿青色,用于区别对待。

军队,是需要等级鲜明的地方,军人没有你追我赶的个性,或者说荣誉感,那是不合格的废柴。

在军营和将校们匆匆吃完晚餐,董长青带来了西北叛军的形势,众人便移步鼓山大营的指挥室。

沙盘在秦浩明的努力下,现在在军中已经逐渐普及。

董长青走到大账中间的沙盘边,先是向众人汇报他得到情报,然后依据情报做沙盘推演,说出他的分析判断,

“诸位同僚,如今整个湖广兵备极为空虚,张献忠若真南下湖广,恐怕很快就能打到江西。

依个人分析,长江以南,江西无疑是最适合作为根基之地的。

张献忠南下,会不会打算吞掉整个湖广和江西,以此作为根基之地,图谋半壁江山。再学太祖皇帝北伐中原,进而图谋整个天下。”

众人原来对西北形势关注比较少,此刻听董长青如此说,纷纷把眼光望着秦浩明。

接过董长青手里的教鞭,秦浩明心里叹口气,有些事情终究无法逃避,该来的总会来,与其到时措手不及,还是早做筹谋为好。

“若是以前的张献忠,别说没有这样的战略眼光,就算有,他也无法实施。

但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朝廷还处在战略进攻阶段,迫使张献忠、李自成等只能四处流窜。

再者造反之初这些人鼠目寸光,只会破坏不会建设,就象一群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留,这也注定他们没法停下来。

因为地方上被破坏得太彻底,停下来也无法生存。

但此消彼长,朝廷越打越弱,兵力财力被消耗一空。反观张献忠他们,越打越有经验,尤其是三饷的征收,给了他们机会。

所以李自成张献忠纷纷占地称王,设官置衙,也开始有一些人才投奔张、李二人。

大家千万不要小觑他们,经过多年的转战,这些反贼眼光见识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不能排除他们真有占据湖广江西,进而囊括整个大江以南的想法。

但不管如何,只要咱们做好准备,保住赣南地区不受其流毒即可。从战略地势上说,保住赣南,才能保住江西,保住江西才能保住福建广东不受荼毒。”

赵大友跟随卢象升和叛贼作战过,他一边审视着沙盘,一边说道:

“若从长沙发兵东来,最有可能走的路线有两条,一条是走萍乡,经新喻,攻打吉安府。

另一条则远得多,走衡阳,经郴州、汝城、崇义,攻打赣州府。秦督认为张献忠部更有可能选择那条路线作为主力进军路线?”

“张献忠的叛军目前仍没有脱离流寇的本质,不可以常理度之!

他们要往哪里流窜,要走哪条路线,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是盲目的。

对付这样一支流寇大军,你布置得越周详,越可以被他乱拳打死。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围剿策略不可谓不严密,结果如何?”

“若是由秦督来围剿,会怎么做?”李想凑上前来,忍不住问了一句假设。

“再周密的围堵也会有漏洞,照本督看来,唯一可行的方法是派一支精锐之师对其穷追猛打,死咬不放。

不管是上天入地,也要追得他连喘气的时间也没有。然后派朝廷精于文治的干才跟在后面招抚,妥善安置难民,这比什么十面伏击都强。”

秦浩明叹了口气,忍不住摇头。

其实解决西北叛乱的问题不难,可想彻底剿灭叛乱,也不是那么容易。

关键是要两手,一对叛贼狠,二对百姓仁,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董长青蹙着眉,点点头思虑片刻后言归正传:“照秦督这么说,两条路线都有可能成为张献忠叛军的主攻路线。”

“不,不是两条!

一但设定两条路线,你还是以常理来看待这支流寇,本督的意思是,每一处地方都有可能成为张献忠进兵的路线;

不管他几路来,只要抓住一点,擒贼先擒王!

如果我们出手,首战要如狂风扫落叶,把赫赫威名打出来,打得他闻风丧胆,打得他屁滚尿流。

当然,毕竟都是同袍,要抱着只诛首恶的思想,至于其他流民,大多都是被裹挟,是大明的百姓,还是要有所区别对待。”

第四百一十二节 天谴计划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夜色渐暮,指挥室内讨论愈发热烈。

自从沙盘问世,改变了战争的模式,增加了周密***战双方将领,再也不是一拍脑袋,提着大军便急吼吼的朝敌方扑去。

双方兵力多寡,战力几何,敌军从何处扑来,要经过什么关隘,要在哪里打阻击,要在哪里决战,都是为将者需要考虑的问题。

由此,对领兵将领也提出更高要求,首先要把地理地形搞清楚,其次就是情报分析。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通过这种方法,可以大规模培养出优秀的将领。

战争,再也不是靠一两个名将,或者几个谋士,便可取得胜利。

现在秦浩明手里的大小将校,基本上都是亲卫军将充任,原来只不过是一些大头兵,很少有指挥作战的经验。

现在,通过沙盘推演,对比各种数据,计算双方差距,每个人都得以成长。

假以时日,秦浩明有理由相信,他们中必然有人可以成长为独挡一面的将才。

“老李,伯玉那里有消息吗?”

讨论结束后,张云悄悄拉着李想走到一边,低声问道。

此次,登州海军在舟山群岛剿灭海盗的同时,船上有一批金陵海商的人,现由卢欣荣带人冒充海盗和他们谈赎金,张云心里挂念进展情况。

“目前没收到兄弟们的快报,估计事情没这么简单。毕竟,其中的关节部分需要慢慢理顺,才不至于走漏消息。”

李想摇摇头说道。

他负责夜不收队伍,其中还兼着几地的信息联络,哪里有情况,他第一手先知道。

“海军兄弟这一趟赚大发了,年底的红利喜人,真羡慕你们!”

锋子恰巧在他们旁边,听见他们的交谈,羡慕的说道。

“就是,就是,什么时候咱们陆军也来一票大的,那该有多好。”

“可不是,闹得我都想加入海军了。”

……

羡慕声、讨论声渐渐扩大,指挥室里想起其他将领的附和。

海陆分家,部队不同,人员编制,薪资福利都不相同,海军的缴获自然和陆军无关。

听见他们交谈内容,秦浩明和董长青相视一笑,拍拍手掌,把注意力吸引过来。

“诸位不要羡慕,各有各的财运机缘。诸位既然都是本督麾下,自然要一碗水端平。

所以,本督前日和董守备商议了一项计划,代号天谴,主要内容就是对江浙地带为富不仁的富商进行一次惩罚。

鼓山大营有作训任务的将校不参加,由洪塘大营负责执行。那个海子,别沮丧着脸,不管参不参加,只要是陆军都有份。”

欢呼声中,秦浩明掏出拟定好的一份名单,扬了扬,递给董长青。

“具体行动方案由董长青和李想协商制定,夜不收速度快,负责四处联络,董长青负责摸底排查。

小胖知道土豪恶霸和富贵人家的德性,那就负责带路。

此次只是求财为主,一概不伤及他们的家人仆从。有需要动手清除的,一律听从董长青指挥。

任务已经下达,本督大婚过后等你们捷报,慢慢商议,张云,和本督回府!”

指挥室内众人含笑恭送他们离开,然后便聚在一起,围绕着董长青和李想两人聚在烛光下,开心地进行商议行动细节。

军营外,张云困惑对秦浩明问道:“兄长,是不是接下来的扩军钱财不够,所以要对江南地区的富商动手?”

火把明灭中,秦浩明脸色沉重,摇摇头,“不是!十几万人的队伍,虽然费用不菲,但之前的收入足以支撑。

再说,为兄现在手掌两省财赋,供养十几万人还不是问题。

主要是这些人该死啊!”

秦浩明长叹一声,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不再言语。

此次劫掠江南富商,并非他临时起意之举,而是早有预谋。

名单上的人员,是依据他所知晓的,在历史上投降建奴的江南富商或朝堂大员老家。

虽然他相信,历史因为他的到来,已经改变。这些人恐怕再也没有投降的机会,可他觉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当然,有些重大恶疾或者臭名昭著的,他还是安排董长青趁机干掉。其中,就包括一再针对他的谢三宾。

“走吧,别想太多,还有几天,准备婚礼!”

夜色中,秦浩明一夹战马,对似懂非懂的张云说一声,缓步朝前方小跑着离开鼓山大营。

同样是夜空中,临浦南浦溪渡口。

色彩缤纷的水灯倒映溪面,明晃晃地,清风徐来,灯影逐波游弋,与岸边的灯光相得益彰,形成一道别致的风景。

平缓的溪面漂过几盏的河灯,沿溪而下,光映粼流,几乎让人分不清哪是天上的星星,哪是溪里的河灯?

渡口边,几个俏丽的丫鬟正簇拥在叶绍梅身旁,四周摆放了一溜的精美水灯,有锦鲤灯、凤凰灯、鸳鸯灯……

而这个号称临浦第一美女的叶绍梅,身着蓝色的翠烟衫,水雾绿草百褶裙,披着淡灰色的狐皮毛毯,剪水双瞳正痴痴的望着那溪水上如同红莲万朵的河灯,眉宇间笼着一缕淡淡的哀伤。

从戌时初到现在已是将近子时,足足一个时辰,她就一直蹲坐在溪边,望着溪水发呆,一动不动。

“小姐,天色已经子时了,回去罢,徒惹……”

丫鬟见得自家小姐这般痴痴傻傻的模样,时不时的小心劝慰着,却似乎没什么效果,叶绍梅依旧望着江水出神。

月过中天,子时已到,明月愈发明亮起来,照在清波荡漾的江水上,金光粼粼。

叶绍梅微微叹了一口气,眉宇间的哀伤愈发浓了。

她的身子微微颤栗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一股涩涩的东西从心底涌起,令她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该来的,一定会来。万般都是缘,半点不由人!”叶绍梅心里酸涩的叹道,神色带着一丝决绝。

PS:恭祝大家十一快乐!今天回来晚了一点,一会还要一章。故土难离敬上!

第四百一十三节 大婚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若非昔日之因,何来今日之果?在他心中,真无我一点容身之处?”

叶绍梅心里充满苦涩。

拿起身边的一盏精致绝伦的鸳鸯灯,放入水中,那一团明亮的灯火,随着荡漾的碧波,缓缓而下,流向远方。

“一愿郎君常健。”

“二愿郎君与柳姐姐早生贵子。”

“三愿如同梁上燕,来生长厮守。”

三盏精美的河灯,三声祝愿,随着一缕青丝,随同南浦溪水缓缓流向远方。

福州城,总督府。

距离秦浩明大婚只有三日,前来送呈贺礼的嘉宾越来越显高贵,许多人都必须由他亲自接待。

山东巡抚颜继祖和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也随着行人司的官员亲临福州,为秦浩明的婚礼来贺。

其后,还有宣大总督卢象升和宁远总兵祖宽于次日抵临。

崇祯十二年十月十八,天高气爽,风和日丽。大吉,宜嫁娶。

辰时初,行人司郎中代表崇祯皇帝和周皇后,向柳如是、戚婉如、颜芸娘赐夫人诰命,方镙牢烛,雕费彩饰,金银连鏪,杂器豪华,礼仪之隆重,前所未有。

辰时三刻,卢象升和颜继祖、骆养性分别登临戚家和郑家、张家,呈递亲迎版文,再纳亲迎贽礼。

豕雁笼盛、羊酒缯裹、腊脯果珍,络绎递进,戚家和郑家、张家在门前设青布幔为青庐,迎接秦浩明的迎亲队伍。

其中,郑家是作为颜芸娘的娘家,而张云在福州的临时府邸,则作为柳如是的娘家。

良辰吉时至,三位新妇要去夫家,秦浩明的族人、朋友、亲卫、属僚组成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朝三家奔去。

好在为了方便,三家特意连在一起,倒是省了许多时间上的耽搁。

数百迎亲队伍齐声喝彩,车队启行,沿城中主要大街绕城半周,沿途观礼者摩肩接踵,真是举城同庆,好似过节一般。

迎亲队伍从总督府至郑家,郑府作为颜芸娘陪嫁的仆役、婢女便跟上了,足有几十人之多,妆奁器物装了整整几十辆辆牛车,绵延数里。

沿途看热闹的民众啧啧赞叹,皆道南安郑家家财雄厚,看来是决心要在嫁妆上胜过其他两家的,以彰显颜芸娘在秦府的地位。

戚夫人与夫君戚纲同车,有仆妇向她禀报郑家嫁妆的数目,戚夫人目露愁容说道:

“唉,我戚家只为婉儿准备了二十车妆物,这不是被郑家比下去了吗?难道婉儿在秦府要比颜芸娘低一等?”

戚纲摇摇手,不以为意,笑道:“和郑家斗富,那是以卵击石,你可知道郑家还有五十万两的陪嫁!

你放心,婉儿绝不会因此就低颜芸娘一等。”

一路上车马如龙、行人如织,在福州城绵延数里,万众争看,盛况空前。

秦浩明身着白底金纹的礼服,骑在高头大马上,身边是族人和亲卫组成的迎亲队伍。

薄暮酉时初,总督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堂人执烛,杂器豪华,锦毡铺地,鼓乐喧天,秦浩明下马,走到婚轿边,把三女一一牵出。

秦浩明居中,三女在后,鸾带相结,在赞者的唱礼声中步入总督府,过门厅、茶厅,直入正厅,拜见族老等长辈。

郑家、张家、戚家的管事大声报唱陪嫁礼单,一项一项报了半天,观礼的宾客赞叹声不绝。

满殿笙箫丝竹之乐,酒斛哗然交错。众人皆在堂下,满面欢喜,谈笑风生。

礼毕,三女向秦家长辈行过礼后分别入住东、西、北双廊楼,秦浩明则要在外陪宾客饮宴。

秦浩明早已料到参加婚礼的宾客会出奇的多,总督府正厅绝对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所以两日前便在府外的空地上,以军帐方式盖起三十六个大锦帐,每个大锦帐内铺毡席,设筵席,可容二十名宾客饮宴。

各依身份地位巧为安排,这样,到贺的六、七百名宾客皆大欢喜。

三十六个大锦帐要一一应酬到,阎应元和洪迪新跟在他身后,一人手里提个大酒尊,秦浩明向来客敬酒都由他二人为之斟酒。

秦浩明酒到杯干,众宾客甚喜,认为他热情豪爽,没有丝毫总督架子。

孰不知阎应元和洪迪新二人提着的酒尊里盛的乃是蜜水,若是平日何妨一醉方休!

但今日是大喜日子,秦浩明可不想喝得酩酊大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那岂不是辜负了三位娇妻!

圆月皎洁,广袤无垠的星空下,福州城总督府灯火辉煌,前院喧哗,后院静谧。

东双廊楼内,墙壁饰以红漆,顶棚高悬双喜宫灯。有东西二门,西门里和东门外的木影壁内外,都饰以金漆双喜大字,有出门见喜之意。

洞房西北角的龙凤喜床前挂的帐子和床上放的被子,皆是江南精工织绣,上面各绣神态各异的一百个玩童,称作“百子帐”与“百子被”,五彩缤纷,鲜艳夺目。

戚婉如像世间所有新娘一样,端坐在大红锦缎绣的鸳鸯戏水锦褥的喜床上,等候着夫君的到来。

所见之处,无不是一片绚烂的大红。

头上盖着绣有龙凤呈祥的盖头,杏色的流苏从锦帕的四角流淌而来,如云的秀发上赤金的金冠,缨络随风飘荡,说不尽的华贵尊荣。

室内铜铸的两对并蒂莲花缠枝烛台,明晃晃地燃着刻有囍字的红烛,仿佛灼热的风拂入满室。

红烛将新房照得如同白昼,红色的喜帐、红色的喜烛、红色的桌巾,一切皆是红色的。

突然眼前一直蒙覆着的红盖头被轻轻的掀去,秦浩明晕着薄醉红意的面容蓦然出现在戚婉如的眼底。

修长而优雅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漆黑如墨的瞳孔,正一脸笑容地看着她。

戚婉如绯红着脸颊低低地垂下螓首,轻启朱唇,娇羞地道:“夫君……”

“婉儿……”

檀木圆桌上,铜铸的莲花烛台上儿臂粗的龙凤红烛肆意地摇曳,蜡油如泪蜿蜒而下,摆放整齐的交杯酒与早生贵子的甜汤格外醒目。

是晚,新婚之夜,郎情妾意,欲语还休。

第四百一十四节 家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翌日,觅食的晨雀在冬日的总督府里四处嘈杂,惊醒新婚的一对佳偶和满府的众人。

辰时许,衣净体洁的秦浩明与盛妆吉服满脸娇羞的戚婉如,和昨晚独守空闺的柳如是、颜芸娘相聚于总督府偏殿的餐厅。

男人脸皮厚,拉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说了一声为夫怠慢了,便把三个娇羞无限低垂臻首的佳人相互介绍一通。

三人之间,平日里也只是闻其名未见其人。昨天虽说一起拜堂,却是从头到尾有红盖头遮挡,无缘相见相识。

及后,各入洞房,也是不曾见面。

今晨,算是她们正式相互认识伊始。

“三位娘子请坐下,且听为夫一言。”

见三位娇娆彼此问候行完礼,便陷入尴尬的沉默。

秦浩明笑嘻嘻地把她们逐一推到八棱凳坐下,然后坐在主位上,开始作为一家之主的首次发言。

“为夫年幼失祜,孑然一身,今喜获三位爱妻青睐,深感荣幸。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和为夫是如此,你们之间亦是如此。

每天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故此,希望你们能和睦共处,情同姐妹。

家里简单,只有我们四人。当然,今后还有我们的一堆小人儿,哈哈哈……”

说到这里,秦浩明喜不自禁,快活无比。三女掩袖遮面,很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想来心里也是欢喜。

“如是年长,芸娘次之,婉儿最小。你们也知道,为夫当初跟你们都说过,家人没有正妻妾氏之说,有的只是为夫的女人。

为此,为夫从周皇后那里为你们讨得夫人诰命,一次三个,这在大明两百余年也是绝无仅有的独一份,殊为不易。

望你们相互珍惜彼此的缘分,传为一段佳话。”

面对三女,秦浩明食不知味,心里感慨万端,这三位美丽的女子都要成为他的妻子,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啊?

崇祯都只有一个周皇后,自己却能三娶,此等奇事,前所未闻。

“是,秦郎。”忆及过去困苦,柳如是眼角有些湿润,秦郎之言,引起共鸣。

“谨遵夫君之言。”颜芸娘低眉顺耳,心里甚是欢喜。

“是,夫君。”戚婉如单纯,回答娇憨腻人。

秦浩明听着三位娇妻异口同声,风情各异,心中无限畅快。

只不过这三娶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三位娇妻,要一视同仁、持平公正、皆大欢喜,甚至这床笫之间……难,太难!

秦浩明额角微汗,考验啊,严酷的考验,对身体的考验非常严格。

话语间,桌上已经堆满各种美味佳肴,皆是新鲜不带重复的,三位爱妻娇俏的侍女把饭盛好,躬身请安离去。

唯独秦浩明的桌上,有三碗米饭。

就现在,侍女们各为其主,严阵以待。柳如是、颜芸娘、戚婉如当然不会指使她们这样做,忠心耿耿的丫鬟们完全是自主、自发的行动。

这关系到她们日后在总督府的地位,婢仆之间也讲究地位的。

“三位娘子,看来今后内院要好好管理。你们商议一下,由谁来打理,还是你们轮流?

这一桌的饭菜太铺张浪费,只是一个早餐而已,没有必要。吃不完给下人也不合适,传扬出去名誉不佳,总督府不做这样的事。

还有家里的丫鬟太多,为夫可有言在先,不要有什么通房丫鬟之类的想法,身体吃不消。放出去一些,可好?

有一个建议,可以许配给为夫的亲卫或者那些将士。这是对她们好,真的。

你们别看他们现在是小旗、百户、千户之类,可将来不可限量,为夫可以保证,至少一个富贵跑不了。

等这些家伙出息了,心气就高了,指不定就要娶什么名门闺秀,别人也会下手不是。真到那时,为夫就不好拉郎配了。

你们看看张云,柔儿若不是原来和他有情分在,他们之间为夫并不看好。现在,他可是五品的朝廷守备,且还要往上走。

所以,趁着他们自己不知道要发迹,交代下面丫头一声,手慢了可就没有了。

赵大友、浩子、徐鸿轩都不错,也是为夫的得力干将。锋子、海子好像老家有相好,李想也不错,就是花心一点,你们看着办……”

秦浩明如数家珍,侃侃而谈。只是如此直白的话语,让三位佳人羞红了双颊,只顾着埋头吃饭,心里却甜蜜蜜的。

夫君的这席话,信息量好大呀。这说明他暂时是她们姐妹三人的,不是固宠,谁愿意和别的女子分享爱郎?

眼眸流转之间,彼此好像达成某种默契。

秦浩明絮絮叨叨之间,这顿早餐吃得其乐融融。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新婚次日,新郎新妇是要回娘家拜见新妇父母。

柳如是孤身一人,颜芸娘虽和郑芝龙有父女名义,但流于表面更多。况且期间关系错综复杂,秦浩明也不打算拜见,颜芸娘也有此意。

那么,就剩下戚婉如一家人。

至于秦浩明这里就简单许多,族老五叔公和福伯作为长辈,秦浩明带着柳如是她们至正厅请安,意思一下即可。

只是见福伯一脸的困倦,秦浩明赶紧问他是否身体欠安?

福伯笑呵呵道:“身体甚健,只是有些劳累罢了,无妨无妨。”

秦浩明甚是感激,殊不知他的这位福伯昨夜几乎没有睡,带着侍从室几人都在清点宾客贺礼。

只是算了大半夜还没算清楚,贺礼如山,钱财如海啊!

只不过想想也不奇怪,秦浩明作为两省总督,又是放开手脚,不顾及个人名声,不惺惺作态,来者不拒。

此种情况,出现攀比便在所难免。

歉然的拥抱柳如是和颜芸娘二人,秦浩明当即命人备车,赶赴戚家。

二人在戚家象征性地食用了一些果、脯之类,再留在戚家进餐,回到总督府已经是夜里戌时。

是夜,秦浩明在西双廊楼歇息,与柳如是恩爱自不待言。只是这日日做新郎,还要有好身体,明日还有颜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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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节 沧海桑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白天和远道而来的宾客,例如卢象升、祖宽、骆养性等人密谈。晚上则夜夜做新郎,如此的日子,便是铁人也吃不消。

几个轮回下来,秦浩明高挂免战牌,转为和她们谈理想谈人生。真是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诚不我欺!

期间,卢象升、骆养性等人因公务繁忙,相继离去。山东巡抚颜继祖则趁机回漳州老家省亲,并引见他的内侄,海防游击楚暮羽。

十月二十五日,张云、余佑汉和其他几位将校举办集体婚礼,秦浩明主持婚礼。

这其中,免不了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东风瑟瑟,天气渐渐变冷,人心却是滚烫。

等张云和余佑汉新婚五日后,秦浩明便带他们启程回乡。

翁姑不在堂,作为新妇必须在三个月之内去夫家祖堂祭告祖先,只有行过一礼,新妇才算是真正得到了夫家宗族的承认,才是夫家的一份子。

十一月初,秦浩明和张云、余佑汉等人携娇妻回到临浦。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谁人知之?

秦浩明同时娶三女为妻,并挣得朝廷的诰命夫人,现在风风光光回来祭祖。

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这个原本众人眼中的书呆子,和其弟忠仆三人相依为命,三餐无以为继,并遭叶家悔婚,秦家老族长秦向天欺辱……

可现在,他由一介寒门士子骤然间升为两省总督,文人中的第一帅。

其弟张云和其友余佑汉也贵为将军,整个秦氏家族以他为豪,仰其鼻息,其兴亡荣衰何异于沧海桑田?

初六壬子日,狮子岩,松柏苍翠,陵园静穆,秦浩明与三位娇妻来此祭拜秦家先人。

祭拜之后,柳如是、颜芸娘、戚婉如三女列籍临浦秦氏宗谱,自此正式成为秦某氏家族的一员。

当夜,秦家村大摆筵席,除秦氏族人外,凡肥皂作坊,在此定居的新人、佃户及其新招募的三千护卫队,每人都领到肉五斤、布一匹。

这算是三位主母对众人的赏赐,秦家村上下自是欢声雷动,皆大欢喜。

如此过得数日,秦浩明他们又要离开临浦,奔赴福州。

如今福州城内百废待兴,秦浩明自然不可能在秦家村久呆。当然,三位美娇娘也如影随形,收拾行囊和他一起走。

张云早已数日前便先回鼓山大营,现在临浦秦家村的一切事务,则全部交由余佑汉打理。

只是前行一天,余佑汉来禀,临浦县令王元年再次求见。

王元年的来意他已经知晓,无非想上进,换一个地方而已。

“让他进来吧!”秦浩明思虑片刻,直到想到对他的安排,方才缓缓的说道。

“下官参见秦督。”听到召唤,临浦县尊王元年小跑几步,瞬间及至并行礼。

“王县令无需多礼!把临浦今年秋粮收完,不足部分由秦家村代缴,得到吏部考核后,来年本督来安排你的使用。”

王元年半个屁股方才小心翼翼落座,秦浩明已经开门见山说明意思。

“秦督,这……临浦夏粮又部分,秋粮也只差少许……你看……”

自己的上升一步已经基本无忧,王元年心里有把握。今日过来,只是把事情再巩固而已。

只是没想到的是,秦浩明会用自家的粮食,主动提出向县衙缴秋粮。

临浦全县要征缴夏粮七千石、秋粮八千石,全年还要征缴辽饷八千两。

这还只是正额,还有粮食征收、起运环节的种种耗费,不算经手人员的好处,光夏粮怎么着都要将近一万石糙米,折合银两也是一万多两白银。

当然这只是理想数字,真实情况每年夏粮能收上两三千石糙米就谢天谢地了。

如今,秦督用自己的家的粮食,客观上帮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全年的任务。

其实,按官场潜规则,王元年已经基本完成任务,因为人人都知道足额完成是不可能的任务,拖欠赋税是哪个地方都存在的现象。

“王县令不必客气,一丝一毫都不可少,如此,本督才方便安排你来年的差事,方能堵住悠悠之口。”

秦浩明抬起手,毫不客气谢绝王元年的好意。

“下官遵令!”

一想到不必应付本地胥吏欺上瞒下的手腕,也不必面对地主士绅层出不穷的拒缴、漏缴,就能到吏部的好评,王元年心里也有些激动。

更关键的是,秦督当着他的面说出堵住悠悠之口,那对他的使用肯定是大用。

“那秦督先忙,下官告退。”

王元年从袖口里掏出信封,轻轻的放在茶几上告辞离去。

其来去匆匆,竟是连口茶也没喝上。等丫鬟端上茶水时,他已不见踪影,只见秦浩明坐在凳椅上,不知想什么。

“秦郎,王元年在临浦的名声谈不上太好,但也不算差。”

一会,柳如是轻轻走进来,拿起茶几上的信封,看了几眼,方才对秦浩明说道。

“为夫知道,庸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种人大明官场多的是。”

秦浩明老神在在,有些不以为然。

“那夫君还敢重用他?”柳如是美眸清扫爱郎一眼,举着手里的信封轻摇,咬着唇角说道:

“他来来回回送了这么多趟银两,怕至少有几万银两,还不是要重新捞回来,秦郎就不怕他为祸地方百姓?”

“嗯,好像有三十万了。”秦浩明闭着眼睛,不以为意的说道。

“秦郎……”柳如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爱郎,声音中好像有几许说不出的味道。

“娘子,何事?”秦浩明睁开双眼,促狭的眨巴眨巴几下,一副不解的模样。

“这样会出问题呀!算了,肯定又有什么鬼主意,官场中的事情如是也管不了,随你。”

这几日,闺房中,柳如是让爱郎装傻充愣骗怕了,同时也明白他的手段和智慧,索性揭开不提。

只是,一会儿后,她暗中观察秦浩明的脸色,见心情似乎不错,纤纤玉手搅在一起,抬起头鼓足勇气说道:

“秦郎,如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第四百一十六节 本末倒置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在秦浩明的唇齿间响起,佳人可真是执拗,为朋友两肋插刀竟如斯,可惜……

再次闭上双眼,脑海想起当日书呆子的悲愤无奈和不甘,秦浩明的心里坚定许多。

“秦郎,不舒服吗?”纤纤玉手抚上额头,鼻间传来佳人吐气如兰的熏香,煞是好闻。

“真香。”

柳如是嘴唇略薄、唇色稍淡,但唇线极美,蓦然睁开眼的秦浩明轻吻。

“唔……秦郎……真是没长大……胡闹。”

猝不及防被偷袭,柳如是惶急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在,心里略感安详。

“秦郎,月旬前叶家小姐在天心阁出家,城里都引起轰动,您看怎么办?”

柳如是怕爱郎再使坏,急忙又脆又急把闺蜜叶绍梅的情形告诉他。

“那你想为夫怎么办?”秦浩明双手一摊,神情非常无奈。

“自然……自然……”

柳如是张口结舌,吃吃不能答。在她想来,只要把事情说出来,下面自然水到渠成。

秦郎和叶家小姐亲青梅竹马,听此消息一定心急如焚,只要到天心阁说明缘由,二人心结俱消,自然玉成好事。

可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难道,秦郎的心真的……真的被伤透,以至于郎心似铁。这一刻,柳如是心里对叶绍梅将来再无把握。

“人生有很多选择,尤其是在关键事情上,一旦错了,再无后悔药。”

秦浩明目光深邃,拥着柳如是柔肩,继续说道:“自从叶家悔婚伊始,这段姻缘已随风而去。

其实这世上的女子,无论是贪恋钱财也好,图谋长相才学也罢,若是能一心一意终不悔,皆有可取之道。

可唯独这反反复复,最让人不能容忍。不论缘由,不管结果,这是为夫为人的底线。

至于说爱妻想成人之美,让为夫幸福,想法是好的,应该予以表彰。

若是你心胸足够宽广,今后尽管再介绍绝色娇娆,为夫来者不拒。顶多衣带渐宽终不悔,不过是****而已。”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柳如是低啐一声,脸颊绯红,粉拳轻打。秦郎总是这样,前面讲得好好的,后面就插诨打趣。

总之,他就有这本事,让原本沉重的话题或氛围,不知不觉间轻松下来。

真难想象,如此识情识趣的妙人儿,女人心中理想的夫婿,当初叶绍梅怎么会说他是书呆子,以至于断送一生的幸福。

远处,氤氤氲氲的仙楼山,露出天心阁一脚,若隐若现。柳如是无奈的摇摇头,她已经尽力了。

如此一位佳人,今后青灯古佛终生,可惜了。

不过夫君说得也有道理,想来……大抵就是有缘无分吧。

回程时,人员多了不少,那是秦家村族人和一些生活过好起来的新秦家村人。

人总是这样,当解决了温饱问题,新的需求又出现,建功立业或者说博一个富贵前程,又变得实实在在起来。

对于这种转变,秦浩明是乐见其成,也愿意给他们提供机会。

相对而言,这些人最早跟着他,明白他的心思政策,也了解他的为人。有些话无需多说,他们就能明白。

今后,不管加入福州城中的哪个行业,估计都会帮忙宣传自己。

再则,这些人的忠诚有一定的保证。毕竟,他们都是托庇在自己的势力之下,和朝廷关系不大。

十一月中旬,天气日益寒冷。

新婚回家祭祖的秦浩明再次回到福州城,其一举一动都受到有心人的关注。

这位年轻总督的每一个举措,都关系到大部分人的利益。

耐人寻味的是,这位年轻总督不知是否正在享受新婚的快乐,并没有如其他人想象的一样,大刀阔斧进行改革,颁发他的施政理念。

就连早些的传闻,他想改变大明税制,也没有一丝声音传出,仿佛偃旗息鼓一般。

回来的半个月中,出入最多的当属鼓山大营附近新成立的兵仗局,听说还有两晚抛弃娇妻,留宿其中。

真不知那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不过,这也让众人高悬的心稍稍放松,再过个把月年关将至,想来总督大人初来乍到,有些事情是想放到年后处理。

这不,昨日听说他让总督府幕僚到巡抚衙门,调阅福建冶造局资料,想来是要整顿那里。

也好,有事情做,能够牵扯他的精力,安安分分过好小日子,是大多数福建官员的心声。

福建官员的小九九,秦浩明自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坐事情,一贯按自己的步骤走。

当兵仗局人员安排清楚,设备、机器、锅炉正在调试中,造枪炮的原料便日益凸显。

刚拿到资料,次日晌午的时候,秦浩明已坐在福建冶造局主屋的房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翻阅着冶造局下属的人员名册。

在他面前,福建冶造局中丞陈美春领着三名郎官站在屋内。

“张琳、李欣、龚瑞鸿……”

瞥了一眼陈美春身旁那三位冶造局的郎官,秦浩明的目光又投向手中的名册,仔细查看这三位郎官的仕官履历。

一般来说,各个府衙都会保存历任官员的名册,包括他们的仕官履历,冶造局亦是如此。

而让秦浩明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三位郎官中,年纪最大的张琳竟然在冶造局,干了整整二十八年,简直是难以想象。

“张琳大人,今年贵庚?”秦浩明好奇问道。

在秦浩明面前,一名头发蓬乱、官服亦到处都是补丁的年长官员躬了躬身,语气谦卑地说道:

“小……小官……”

“噗嗤……小官?这算哪门子的自称?”

秦浩明忍不住一口茶水喷出,有些错愕地望着张琳。

然而,被秦浩明这么盯着,那位叫做张琳的郎官更加窘迫紧张,结结巴巴地费了好大劲地才说道:

“小……小官……不不,下官张琳,今年四十又三。”

原来他想说的是下官……

秦浩明转头望向陈美春,小声地询问道:“这位张琳大人,莫非有口疾?”

第四百一十七节 科学研究院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锐利的眼神扫视过来,上位者的威严不知不觉间散发,陈美春苦笑一声,拱拱手压低声音解释道:

“张琳并无口疾,可能是从未近距离与秦督见面,因此心中拘束。”说着,他转头望向那张琳,笑着宽慰道:

“张琳,秦督平易近人,你不要过于拘谨。”

“是、是……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张琳连连点头,用手擦拭额头,眼神闪烁、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秦浩明见状有些无语,事实上他起初还以为张琳心里有什么鬼,害怕见到他。

可如今看来,对方分明就是一位过分老实巴交的实在人,被他头上的官衔给吓到了。

叹了一口气,秦浩明用更加温和的语气问道:

“张琳大人,据记载,你并未经过科试,也无人举荐,只是一步一步从匠人才慢慢坐上郎官的位置,对么?”

“是、是的,秦督,小人……不,下官的家父,曾是冶造局的匠工。

因此,下官十三岁时便已在局内帮工,干了两年转匠徒,此后又干了三年,转匠人……”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过于喋喋不休,有些不知所措地闭上嘴。

见此,秦浩明笑着问道:“匠徒?是学徒么?”

“正是,秦督大人!”身旁的陈美春低声解释道:“按照大明惯例,新人到冶造局,头两年只能打杂。

干满两年才能转匠徒,跟着匠工学习手艺,之后再干三年,若无重大过失,便可转匠人……”

“匠人?匠工的别称?”

“不不不……”

陈美春摇摇头,纠正道:“匠人是匠人,匠工是匠工。”

说着,他对秦浩明详细的解释了两者区别。

原来,匠人指的是从学徒转正的工匠,虽然已有一定经验,但普遍并不具备独自打造器具的能力,只能担任匠工的辅助者。

而匠工指的是拥有丰富经验,能够独自打造器具的成熟工匠。

打个最直接的比方说,铸造腰刀,手持火钳时刻关注着火候,并且指挥其余人的,乃是经验丰富的匠工。

而匠人,就是在一旁举着沉重的铁锤,在匠工的指挥下一下一下用力锤击铁胚的协助者,至于拉风箱的,那就是匠徒,即学徒。

而最不入流的帮工,充其量就是搬搬矿石、木柴,连工棚都难得进一次。

说白了,只有匠工才能算是正式工,会在冶造局的名册上登记,而其余的,只是临时工与学徒而已。

而据秦浩明了解之后才知道,在匠工的职称上,还有一个匠师,指的是那些经验更加丰富的老匠工。

专门负责一些更加精细的活,比如说,替户部打造铸钱的模具等等。

根据陈美春所言,从一介毫无经验的帮工熬到匠工,这可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岁月,足以让十几岁的年轻人熬到满腮的胡须。

“需要这么严谨吗?”

“是啊,是不容易,已经多少年没有改变过了?现在根本和民间的冶铁作坊无法相比……”

陈美春再次摇摇头,无奈的跟秦浩明解释了冶造局一些弊病。

大明冶造局主要负责冶铁或制钢,生产管理分为官营和民营两种方式。

万历三十四年,福建布政司规定铁矿山场许其私人设炉,民营冶铁业因为用人灵活,则欣欣向荣,而官营铁冶业日益哀落。

秦浩明神色怪异地瞅了一眼陈美春,旋即将手中的名册放在一旁,问道:“陈中丞,冶造局内的匠工,是以铁匠为主么?”

“是!”陈美春点点头说道:“我冶造局内,大概有匠工四百余人,其中六成擅长打铁,木匠次之,石匠最少……终归,这里是冶造局,而并非是兵部营建司。”

“唔。”

秦浩明点点头,之后又问了一些问题,这才让陈美春等四人退下,自顾忙碌去。

而他自己,则端着茶,站在屋内的窗口,沉思不语。

望着窗外的荒地,秦浩明微微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冶造局目前的境况真的很凄惨,简直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冶造局内的工匠们,那可都是实打实一步一步磨练自身工艺才成为正式工的匠工。

就连张琳、李欣、龚瑞鸿那等郎官,都是从帮工、学徒熬过来的,相信对于打铁、打造器物什么的,可谓是烂熟于心。

就是太不自信了点,唯唯诺诺,让秦浩明看了有些悲哀。要知道,这可是相当于工程师的人才。

不过这也难怪,历来朝廷体制中,工部向来在朝廷六部中垫底,想来工部的人习惯了过分谦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像吏部的官员走路时趾高气扬一样,谁叫他们是六部之首呢?

至于工部,说得难听点,纯粹就是披着官服的工匠,相信朝廷其余五个部府的官员,绝大多数抱持着这个偏见。

而冶造局作为工部辖下的司署,其地位就更不必多说,简直就是被其余朝廷部府呼来喝去的存在,这让秦浩明着实不能接受。

明明是负责技术研发与改良的司署,可冶造局的地位,却与兵部的兵铸局有如天壤之别。

必须要革新,这个想法,在秦浩明心中愈加明晰。

大明要想发展,除了武器外,就是科学技术发展。

冶造局相当于什么,那就是后世的科学研究院,而且是有动手能力的实践者。

工部辖下水部,要求改进水车,找冶造局;兵部辖下的兵铸局,觉得现今打造出来的武器落后了,找冶造局;户部需要新的铸造铜钱的大型模具,找冶造局。

至于地位、回报,呵呵,几乎没有。

朝廷六部二十四司,地位有高有低、有贵有贱,可他怎么也想到,其中的差距竟然明显到这种程度。

回想起其他官员身上所穿的崭新官服,再看看方才张琳、李欣、龚瑞鸿等人身上打了许多补丁的官服,秦浩明连骂的力气都没了。

不行,首先要改变他们的地位,迸发出他们劳动热情和创造智慧,这样,才是发展的正确道路。

第四百一十八节 南洋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福州城里渐起晚风,天际沉沉,似阴晦欲雨。

远近的府衙民居已经掌灯,点点灯火在苍茫的夜色里飘摇,增显朝气。

福州城里骤然间涌入几万人,这都是总督府的将士和他们的家人。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大头兵,穷得可怜,现在福州城百姓谁都知道总督府将士有钱。

尤其是军中将校和曾经受了伤的将士,特别有钱。

别看伤残将士断了一条胳膊或者瘸了一条腿,可听说有什么伤残补贴,并在总督府里有一个聊以谋生的位置。

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一律在当地购买,为福州商贩带来财富,生意好像突然变得好做起来。

同时,总督府每天的招募用工,自打开始就从未间断。

木工、泥瓦匠需求最大,其次是会针线活的妇女,便是一技全无的庄稼汉,只要有力气,总督府也要,这无疑给福州农闲的百姓带来福音。

有收入,妻儿老小就可以吃饱饭,百姓脸上的笑容愈发欣慰,走路也虎虎生威。

整个福州城,仿佛有一股活水般,在泉眼的带动下,渐渐的跳跃起来。

从冶造局回来的秦浩明,在路上默默地感受着这一切,心里充满自豪的同时,无限喜悦。

毫不夸张的说,福州百姓幸福的日子还远远没有到来,现在,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而且,跟自己的计划相比,福州还没有足够的人口,可以负担他一揽子的工程计划。

当然,前提是他能筹措出足够的粮食。大明白银泛滥,钱财不缺,缺的只是粮食。

总督府西北角一座独门独院的两层楼房,庭院的残菊迎着寒风绽放,远远的经过回廊,便可以闻见那幽远清冽的芳香。

二楼,人影瞳瞳,烛光跳跃。

吴锋和徐鸿轩二人,带着从侍从室征调的五个士子,正不停的忙碌着。

每人桌案上皆有一副南洋舆图,上面有南洋各地:大泥、浡尼、占城、吕宋、北港、万丹、旧港、麻六甲、柬埔寨、暹罗……

其中交趾被红笔单独标注,欲谋南洋,必先夺交趾,这是秦督之前就制定的方略。

成立南洋局的目的,就是要委派斥候暗探深入上述国家或部落,摸清地理地形,了解他们的权利架构,为大军抵近提供情报。

大军平定之后,大概就是参与管理当地土著,为定南军输送财富和粮草。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们的一份富贵前程。

屋外寒风硕硕,屋内热火朝天,七个人聚精会神地各自忙着手上的工作。

南洋局草创不过旬日,选地、挑人、招募通译、制定细则、拟定行动计划等,可谓事务艰巨繁杂。

可这些都必须要他们七人亲自动手,外边招募的人就是想帮忙,但出于保密原则,在尚为摸清底细之前,或者说行动没有开始之前,他们也不敢放心使用。

这要传扬出去,事情可就大发了,必定震动大明朝野,众口铄金之下,事情必然功亏一篑。

秦浩明对南洋局之重视,从选派人员就可得知。

局长徐鸿轩自不必说,最早跟着董长青,暗卫之一。后来又在京畿锦衣卫,情报经验丰富,非常适合组建南洋局。

副局长吴锋,是登州卫受训中三十二名士子的佼佼者,擅长谋略。其他五人,也是士子,皆是侍从室精英。

登州拢共就培训三十二名士子,留在登州海军七人,总督府也不过二十五。

现在一次抽调六人,配合徐鸿轩组建南洋局,足见秦浩明之意。

一阵冷风吹来,吴锋赶紧用双手护住烛火,以免被吹灭。

作为南洋局的副局长,辅佐局长徐鸿轩的工作,此刻,吴锋的心情无疑是激动的。

跟尚在国子监寒窗苦读的其他同门相比,他多么庆幸当初的选择。

他还年轻,职务高低目前于他而言尚算其次,关键是能学到不少东西。他坚信,按此下去,一展心中所学,一条康庄大道就此摆在他眼前。

望着其他人忙碌的身影,吴锋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再次凝神悬笔,书写南洋布局纲要。

戌时三刻,在徐鸿轩的提醒下,众人相视一笑,今日,是侍从室讨论政务的时间。

“进生,兵仗局的建设速度要加快。人手若是不够,可从鼓山大营抽调将士去帮忙,务必在年前开始生产。”

“啸龙,派一个百人队守护兵仗局,把它列为军事禁地,不准一个闲人入内。”

“洪司长,划拨十万银两给冶造局。算了,你明天跟本督走一趟,委派一个人作为联络官。”

……

总督府会议室内,除了值班人员,其他人已经到齐,秦浩明把事情一件件落实到具体个人。

之后,他凝望众人说道:“今晚我们讨论赋税的详情,大家有什么说什么,这可是令人头疼的事情,不解决又不行。”

“唉,这块硬骨头可不好啃,此举一出,恐怕秦督要成为众矢之的?”

虽然已经知道势在必行,洪迪新还是忍不住摇头感慨,终于走到这一天。

“是啊,这些朝堂大佬心里明白装糊涂,苦了百姓。要说这农税,太祖爷出身民间,定得赋税极低。

大明初年耕地八亿五千万亩,田赋三千二百万石,田赋不足亩产的三十分之一。

张居正在世时清查天下田亩,国朝耕地是十一亿亩,田赋二千六百万石,不足亩产的五十分之一。

即便万历皇帝加了两三百万两辽饷,给百姓的负担也不重。

可为何土地增加了,田赋却少了,田赋比例减少了,为何百姓反而更加困苦?

而朝廷农税从未能收全,天灾时还要赈济减免,就算有物价抬高,粮食减收,可放之全国则并不明显。

犹记得从万历末年开始,一个赋税缴纳最好的知县完成了十分之八,全国三百四十个县欠朝廷赋税十之有五。

这每年不能收缴的田赋高达二百万两,那这少了的一大块田赋去了哪里?”

PS:恭祝诸君中秋节快乐!

第四百一十九节 无耻之尤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洪迪新话音刚落,阎应元沉着脸如数家珍般,把大明的农税情况一一说明。

他性子烈,洪迪新性格是绵里藏针,所以二人经常抬杠,但私交却不错,只是因事论事。

“元亨,我并没有认为不该征收商税,只是说难度太大,要好生权谋而已。

要知道,当初万历皇帝要求征收商税,江南一个知州,不理他的旨意,居然为了清名,弄个商税箱子放在府衙外,任人自交,一年只收了十二两白银。

皇帝亲自下旨尚且如此,可想秦督之艰辛?

大家都知道,那些开矿的、卖茶的、卖酒的、尤其是扬州的盐商,和朝中勋贵、文官大员勾结,自己富得流油,却给朝廷上交区区十二万两白银。

当初万历皇帝派宦官督办,也才收到五十万两,可上下骂声一片。

前段时间,秦督跟张巡抚提及此事,他连接话都不敢,你便可知此事何等棘手。”

洪迪新苦笑着,再次说明事情的难度。

阎应元面色肃然,对着众人狠狠说道:“赋税被他们拿走了大头,他们却一个个道貌岸然、为民请命。

今天免税,明天赈济,后天逼着朝廷收回矿监,打着与民争利的口号,逼朝廷免收或少收商税。

而同时,却将税赋转嫁到老百姓身上,这大明朝如何能安?”

“可不是,天启年间,还有人认为建奴乃小患,天子派内官与万民争利,导致民力衰竭,才是大明的头等大事。

他们认为不仅不应加辽饷,还应再次减免赋税,尤其是渔船税和海商税。并说小民冒死打鱼交易挣扎活命,再强逼交税如何能活?

还说请天子召回内官,减免盐铁茶税,让百姓用得起铁器种地,吃得起盐活命,茶农得些好处以求生存。

真是无耻之尤!”

吴锋嘴边掠过一丝讥笑,把当初这些朝堂大佬的奏章复述一遍,不胜感慨。

原来在国子监的时候,他也是被与民争利这句口号蛊惑的一员,哪知真像却如此不堪?

“秦督,这江南的商税、九地边关的边税、海商的贸易税、全国盐铁茶矿税,历来是最复杂最难以解决。

依下官之见,与其使用铁腕手段强行征收,不若和处理晋商的办法一样,收集几个大户的不法证据,予以铲除。

如此一来,所得银两未必比征收的商税少,但打击面却少了许多,也免受非议之苦,秦督以为如何?”

许杰在宣大的时候,就见识过秦浩明铲除八大晋商的手段,他想依瓢画葫芦,来得简单有效。

侍从室有些人纷纷点头,认为这个方法不错。

上首的秦浩明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老实说,本督原来在宣大,知道自己呆不长久,故而用乱刀斩快麻的方法。

再者,也没打算认真经营宣大的心思。

可福建广州不同,这是我们的根据地,必须细细耕耘,考虑长久。

更何况,本督曾经允诺天子,把这两地当做试点,再推广至江南,继而大明全境。

还有,你们不要以为区区几户人家就能和征收的商税相比,小巫见大巫矣。

不说别的,海关,哦,应该叫市舶司,每年的收入就不知有多少?”

在场的都是心腹,秦浩明说话少了几分顾虑,实话实说。

不过,说到市舶司,他原本有些模糊的想法渐渐成型。

“你们必须谨记,在好的世道上,文人心里有一把尺,用之丈量世事人心,厘定规矩。

而武人心里,要有一把刀,这刀太利了不行,但是没有也不行。

当那些规矩老了,不合用了,世道走岔了,武人要用刀把它斩断,如此方有新的规矩出来。

因为习武之人,心性才是最敏感的,匹夫一怒血溅十步。人心里的刀,就是良知血性,对便对,错便错。

文人厘定了规矩,可他们只会修修补补,做错了事他们一堆理由。可良知血性最为直接,错了肯定是出了问题,就该打破他出更好的规矩!”

侍从室文武都有,秦浩明对许杰这种文人的做法有些不认可,有些掩耳盗铃的感觉,故而有此一说。

至于说如何征收商税,他现在心里渐渐有底。

在众人的轰然应诺中,这次的会议便算结束。

其实,与其说是会议,不如说是一场碰头会更恰当。

翌日凌晨,秦浩明带着洪迪新再次前往冶造局破破烂烂的官署。

“提升匠工的俸禄?”陈美春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秦浩明点头肯定道。

他已了解了目前冶造局内匠工们的月俸情况,实在难以想象,作为冶造局内中坚力量的匠工们,每年的俸禄折合银两,竟然只有区区六十两左右,而经验丰富的匠师们在此基础上提升二十两。

对此,秦浩明简直无语,要知道从匠工熬到匠师,所消耗的岁月何止七八年,可月俸却如此不堪。

至于冶造局内的文官,月俸普遍也不高,就拿身为冶造局局丞的陈美春来说,他每年的俸禄也只有一百八十两。

其余王琳三位郎官,其俸禄按资历在八十两到一百二十两左右,至于一般公吏,其俸禄也是按照资历,从三十两到五十两不等。

以大明现在日益高涨的物价,五两一个月的月俸能干嘛?

虽然足够一家五口吃喝穿戴,但相信绝对留不下什么积蓄,因此,一旦得病,那就只能硬抗,连看病抓药的钱都没有。

“从即日起,冶造局内所有人的月俸翻倍!

另外,本督有言在先,这只是初步提升月俸,只要日后冶造局的发展合乎本督的意愿,哪怕月俸再翻个几倍,亦不成问题。”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秦浩明不禁有些感慨。

这些人可是相当于科学院院士啊,他们能够发挥的生产力,有时会令人诧异。

“总而言之,干得出色,自然月俸增涨就越快。”

在秦浩明的金钱攻势下,暂且不说冶造局内的工匠们在听说此事后会如何,至少屋内四位文官,他们的积极性便已被调动起来。

“秦督要我们做什么?”

第四百二十节 军工民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自鸣钟!”

秦浩明走到陈美春的文案上坐定,提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军工民用。

对于冶造局的使用,秦浩明已想好了大的方向,无非就是朝着军工民用发展而已。

军用自不必说,这是冶造局的本业。至于民用方面,秦浩明倒是有些主意。

改善民生,提高大明国内民众的生活水平是一方面,如何挣钱又是另一方。

科技改变生活,这是不争的事实。同时,新颖有效的产品,更是源源不断的财富。

毕竟,自己要养的可不是区区一个冶造局,而是今后跟随他的数十万将士。

不说俸禄奖赏等开销,单是武器的制造,就是一笔浩瀚如海的存在,永远看不到尽头。

“秦督的自鸣钟可是指西僧利玛窦从西洋带来的自鸣钟,内设机关,每遇一时辄鸣。”

陈美春弓着身,端上一杯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开口问道。

“是也不是。”

秦浩明端起茶,小啜一口,随即敬谢不敏。一个字,苦!

这冶造局不愧为混成垫底的,连招待总督用的茶叶都是那般廉价残次!

感受着嘴里残留的苦涩,秦浩明再次提笔写出要求:一,可带在手腕或者挂在胸前。二,不能有误差。

大明的自鸣钟是利玛窦于万历年间首批贡献两件,一件是楼式的,其高度超过了宫中所有内殿。

另一件大概属于台式,体积小巧,外罩木框,镶有镀金雕龙,指针是鹰嘴状的,每一刻钟便要鸣叫一次。

“秦督,我们冶造局有人打制过自鸣钟,以铁为之,丝绳交络,悬于轮转上下,戛戛不停,击钟有声。

只是每日至少有十五分的误差,另外最小只能做到香盒大小,这戴在怀里稍大一些,或许有可能,可要带在手腕,似乎……”

张琳垫着脚,看清桌上秦督写的要求,有点为难的解释。

同时,心里嘀咕着,这些当大官的,真会想,真会玩。

“是及,秦督,自己打制不划算。福州市面上有许多海商带来的自鸣钟,中样者每架银五十两,大者及小而精工者价值更多。

若是想在军中大规模使用,反而不如用香漏,一盘香可用十二个时辰,所费不过三文。”

陈美春作为冶造局中氶,眼光见识不缺,立马联想到军中使用。

自鸣钟传至大明时,在京畿及全国流行的本土计时装置包括以日冕为代表的太阳钟、以漏刻为代表的水钟和以香漏为代表的火钟。

但从成本算,相对于本土的传统计时器,自鸣钟最大的劣势显然是价格,而火钟才是普通百姓的选择。

当然,有些连火钟也用不起的人,那只能听更夫的更鼓报时了。

“误差好说,本督听西洋人讲,只要装上带擒纵器和发条,就能提高准点率。

你们交代下去,不管是谁,只要能按本督的要求做出来,奖赏纹银五千两。”

秦浩明零零星星的写了几种小物件,大抵是这时代可以研究出来,只是缺少方向性,稍稍点拨就可以顺理成章问世。

例如珍妮纺纱机,无非是把几个纱锭都竖着排列,由纺一根纱到同时纺几根纱,发展下去数十根,效率自然提高。

说穿了不足为奇,关键还是思维受限。

“秦督……大……人,真的奖励……五千两?”

中氶陈美春咽了咽口水,仿佛瞬间变成口疾之人。

他年俸才一百八十两,家里八九口里,委实过得心酸不易。五千两纹银,相当于他三十年不吃不喝的俸禄。

至于其他匠工才六十两纹银,更是一辈子不吃不喝都赚不到这个数。

事物都是现成的,不就是变小一点吗?不相信组织个十几人,没日没夜干还攻克不下来?

“对,五千两纹银,一文不少。还有这个纺织机,按本督的要求做出来,奖励五百两,这里有几处要做修改,你们仔细看好……”

秦浩明连比带画,在陈美春等四人沉重的呼吸下,跟他们一一介绍说明。

“秦督,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三天……三天后就给您拿出来。”

才讲解几个细节,龚瑞鸿两眼发光,语无伦次一连声说明白,可就不说明白什么。他是负责木匠组的郎中,其自身这方面的造诣浅不了。

珍妮纺织机原理简单,只是平常没想到也没那个闲心操弄这些,时局越来越乱,活下去都不容易,有那工夫,还不如外面接点私活,补贴家用。

望着亟不可待兴冲冲离去的龚郎中,留在屋内的陈美春三人眼里俱是艳羡。

这家伙撞大运了,五百两银子轻松到手。自己会做,叫上两三个学徒,大方点每人几两银子,抠搜点一顿有肉的酒席就打发了,总之看他当时心情去。

“不急,不急,那不算什么。三位看过来,还有改进印刷术,不用胶泥,用铅字代替,传下去,有谁弄出来,奖励一万银两。”

把有些魂不守舍的三人心拉回来,秦浩明又抛出了另一个诱惑。

他没有依据事物的实际价值来给奖金,而是依据难度程度来衡量。

要说起来,肯定是珍妮纺织机实用价值超过改进印刷术,可从制作工艺上,却无疑是后者难度更大,这也是二者奖金如此悬殊的原因。

宋代的毕升发明了活字印刷,用胶泥刻字,火烧成陶土活字,将活字排入两块铁范,排满为一版。

同时用两块排字版,一版印刷时,一块排字,交替使用。若止印二三本,活字法并不简易,如印几十本以上,活字法十分快捷。

现在大明邸钞普遍采用活字印刷,只是因为用木活字印刷,印刷质量不佳。有的字体歪斜、墨色漫漶,校对也不够精确,错字较多。

但用铅字代替胶泥,无疑在清晰度上占据绝对优势。

“秦督,制造出铅字印刷,真的有一万两赏银吗?”

李欣整个人身体弯曲着,站都站不直,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落在他们头上。

这年轻总督出口就是五百一千,要不就三千五千,现在居然直接一万,这好像越来越不靠谱啊!

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这些低贱的工匠敢不拼死用力干,至于如此大把大把的撒银子吗?

要说念他们辛苦,奖赏个几十三五百他相信,可几千上万,他的心反而犹疑起来。

就拿这铅字印刷来说,无非是雕刻活字工作量大一点,可毕竟没有技术难度。

全局人手,加班加点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四百多人,每人也能分到二十多两纹银,有这么容易的好事吗?

第四百二十一节 嚣张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要按这样算,那些官老爷月俸都没他们这些低贱的匠工高,这完全颠覆他的认知。

“当然,本督说过,分毫不少。”

秦浩明脸上闪过一丝怜悯,示意旁边的洪迪新拿出一沓银票,仍在桌子上说道:“这是十万两银票,告诉匠工们,原来拖欠的俸禄一律结清。

从下个月起,俸禄一律加倍。剩余银两,把外面那些破烂的工棚拆掉,重新建造新的厂房,添置最新最好的设备,尤其是铸炮司。

还有,无论在哪个领域,你们同僚故旧中有技艺精湛者,可招呼他们来福建冶造局。但经录用一人,你们有五两银子的伯乐费……”

一桩桩一件件秦浩明说得清清楚楚,一旁负责记录的文书更是疾书不停,不敢漏掉一言。

“秦督仁慈,感谢秦督……”

噗通几声,在陈美春的带领下,三人捣蒜般磕头致谢,老泪纵横,模样好不凄惨。

委实怪不得他们如此行径,实在是穷怕了,被欺负怕了。

生活艰辛不易不说,还要被人呼来唤去,犹如丧家之犬。那个府衙需要维修,哪位老爷修建新宅,这都是他们的事情。

干活有他们的份,钱财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更不要说什么油水,谁叫他们的是贱役呢?

顶着一个朝廷中氶、郎中的头衔,地位却不如府衙的衙役,好歹他们还有外快。

外边接点私活补贴家用,还要偷偷摸摸,看看上官的心情如何?

福建冶造局不是边关重镇,武备早已松弛不堪,不要说一次性拨付十万银两,就是十年也未必有啊!

如今骤然间反转如此之大,说是从地狱到天堂也不过分,怎不让人感慨万千,涕泪纵横?

“都给本督起来,成何体统?”

秦浩明先是沉着脸高声怒喝,可看到他们可怜的样子,心里又软了下来,扶起带头的陈美春,宽声说道:

“以后你们归本督直管,务必尽心尽力。至于布政使那里,本督会和他们交接好手续,好了,好了……”

在秦浩明看来,冶造局内的这些人,心态早已被生活的艰辛所扭曲,以至于无论碰到谁,都不自觉地将自己摆在下位,让人感到十分悲哀。

他所希望的冶造局,应该是充满激情、热情氛围的司署,应该是高高在上,受到其他司署部门仰望的。

毕竟冶造局肩负着大明技术研发与改进的重任,象征着大明基础国力与先进技术。

但如今看来,整个冶造局死气沉沉,局内的官吏与工匠们,除了打铁精进冶铁工艺外,仿佛就不知该做些什么,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动力与积极性做其他的研究。

热情、荣誉感、成就感,似冶造局这种特殊的司署,一旦失去了那种氛围,那可就全完了。

“下官等一定竭尽全力,誓死完成秦督所托的每件事情,否则……”

估计陈美春似乎要发誓诅咒什么的,被秦浩明拦住,这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只是叫他把匠工们召集起来,他想讲两句,鼓舞士气。创造这东西,需要有激情、需要动力、需要主动性。

可惜天不遂人愿,秦浩明正在思忖间,忽然听到屋外头传来一阵喧杂声。

“陈美春在哪里?叫他出来!……居然派几个学艺不精的毛头小子糊弄本爷,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秦浩明皱了皱眉,起身走向窗口。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冶造局内大喊大叫,并指名道姓叫局丞陈美春出来见他。

一旁的亲卫和一脸尴尬的陈美春出去,查探发生什么事情。

没多久,亲卫便又回到了屋内,抱拳回禀道:“秦督,是左布政使李一平麾下郎官,叫姜宏达。”

“他大吵大闹想做什么?”

“这小子家里建新宅,调用冶造局工匠,说是人手安排不够多。另外,几个帮忙打造马车的匠工,似乎不合他意。因此,他过来兴师问罪。”

“来找茬的?”秦浩明打断亲卫的话,直接了当地问道。

听闻此言,亲卫耸了耸肩,语气古怪地说道:“是否是找茬我不敢肯定,不过,那家伙带着十几名军汉,怎么也不像是来做客的。”

“哼!”秦浩明轻哼一声,推门走出了屋子。

而与此同时,在冶造局内的一处空旷的荒地上,姜宏达正指着陈美春破口大骂,而在他面前,则围聚着一大群闻讯而来的冶造局官吏与局内的匠工们。

看这些人的表情,似乎被骂地有些手足无措。

“姜大人,听我给你解释,小声点……”

可怜堂堂冶造局的局丞,位比司郎的官员,竟然主动向官阶比他低一级的郎官姜宏达赔礼道歉,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陈局丞,嘿嘿……解释个屁,说说吧,为何派几个毛头小子过来,冶造局的人难道都死光了?”

姜宏达满脸的不屑和嘲讽,高声叫嚣。

听闻此言,周围那些冶造局的工匠们纷纷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想想也是,或许在冶造局内担任文官的官吏,他们有可能被以往不平等的待遇磨光了棱角,但是这些在冶造局内打铁的铁匠们,脾气仍然还是比较冲动的。

“什么玩意!”

“平白帮他干活,还要挑三拣四,工钱不说,连顿饭都没有,又不是他的奴才?”

“凭什么在此耀武扬威。”

……

四周匠工低声嘀咕,满脸愤怒。

“滚出来!”

听闻此言,姜宏达面色一变,眼神凶狠地扫视周围一圈,满脸愠怒地质问道:“谁?是何人说话?有本事大声说出来,当着本官的面!”

众冶造局的官吏与工匠们顿时沉默了。

显然,哪怕是脾气冲动的铁匠们,他们也清楚眼前这位究竟是什么人,虽然心中愤怒,却是敢怒不敢言。

见此,姜宏达脸上泛起几分讥讽不屑之色,一脸不快地骂道:“一帮欠收拾的孬货!”

说着,他再次将目光望向陈美春,不客气地质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陈美春闻言不由地苦笑起来,在犹豫了良久后,低声说道:“今日有贵人在,此事容陈某再安排如何?”

“唔?”姜宏达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一丝讥讽问道:“怎么,有什么贵客会踏入你们这破烂之地?

该不是又是哪个地方的粗鲁军汉,要你们打造什么破烂吧?哈哈……”

嚣张至极的声音在空旷的荒地上响起,福建冶造局归左布政使府管辖,能有什么大人物?又有什么大人物会踏入这破烂地?

陈美春不过一个小小的匠人头领,靠着努力坐上这个人家不要的位置,又能结识哪个大人物?[.]

第四百二十二节 都不是什么善茬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姜大人请慎言,贵客就在冶造局内,终归是福建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出什么龌龊,彼此都不好,是吧?”

老实人也会耍心眼,姜宏达不是他可以对付的,对方如此嚣张的态度,却让陈美春不动声色间下了套。

你既然看不起人,这很好。

你既然说是粗鲁军汉,我便模棱两可,同僚两个字,可上可下,就看你如何理解,总都是福建官场上的人,事后你也不能说我骗你。

果然,一听同僚两个字,姜宏达眼中戏谑更甚,晃着尖嘴猴腮般的脑袋左右摇晃,“如此说来,便叫你那同僚出来见见本爷。

看究竟何等人物,居然要让本大爷等你日后再安排,哈哈哈……”

跟随他一起来的十几个军汉也轰然大笑起来,姜爷是嚣张,可他有资本,这群落魄的工匠,又有何能力结识什么贵人?

远处走来的身影,让老实巴交的陈美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愈发的低身下气说道:

“虽说是同僚,可他毕竟是冶造局上司,姜郎中也没必要得罪。不如今日暂且离去,事情本中氶会安排妥当,如何?”

“笑话?冶造局上司?为何本郎中不知道,是李本根还是陈淼,还是什么阿猫阿狗?叫他滚出来,让本郎中见识见识……”

大庭广众之下,姜宏达愈发显得嚣张。冶造局的上司,在他眼里更不算什么。

“如你所愿,本督滚出来了。”

就在此时,姜宏达的身后响起慵懒的声音。

姜宏达一时间似乎没反应过来,一转身指着来人骂道:“就是你……”

刚说到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绯红锦质官袍的年轻人。

本……督!

逐渐反应过来的姜宏达,嘴唇微有些发颤,弯着身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尊驾是?”

毋庸置疑,出现在姜宏达面前的,正是两省总督秦浩明。

不过秦浩明并没有回答姜宏达,只是仰着头用眼角看着他,毕竟以他的身份,对姜宏达这种小人自报家门,未免也过太掉价。

这种事,理应由其他人代劳才是。

这不,那位冶造局的局丞陈美春在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后,故作忠厚淳良地向姜宏达介绍道:

“姜大人,此乃秦督大人,自今日起直管冶造局内一概大小事务,当是本中氶顶头上司。”

听闻此言,周围那些冶造局的工匠们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接着蓦然大喜。

傻子都知道,只有上官重视,才会理你。所谓无利不起早,大抵如此。

而那姜宏达,更是听傻了眼,瞪大着眼睛瞅着秦浩明,仿佛胸口被人打了一记闷锤似的,只感觉呼吸不畅、眼冒金星。

这个冶造局中氶……看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老实淳厚啊。

秦浩明略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陈美春,旋即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姜宏达,淡淡地说道:

“这个……这个……叫什么的的大人,你口中的阿猫阿狗已经滚至你面前了,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下官参见秦督大人,有眼不识泰山,请恕罪。”

姜宏达露出难看的笑脸,连忙拱手施礼。他哪里想到,冶造局这样一个破烂的地方,作为两省总督,怎么会亲自到此。

说得难听点,派个人把陈美春传唤到总督府,都是他祖上烧高香,才有可能见到一省之督。

“咦?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吗?”秦浩明背负双手,淡淡地说道。

姜宏达闻言面色一变再变,一咬牙抬手抽了自己两个重重的耳光,随即九十度鞠躬,恭敬地说道:

“下官该死,下官愚钝,不知秦督大人巡视冶造局,冒犯秦督。

否则,就算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万万也不敢冒犯秦督大人,请秦督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下官一回。”

不得不说,这个姜宏达,还真是俊杰,“识时务”啊!

只不过……

秦浩明淡然的扫了一眼姜宏达,一言不发。

见此,姜宏达面色涨红,毫不犹豫左右开弓,再次自打嘴巴,一下比一下狠。

这位可是狠人,总兵守备违抗军令,说杀就杀,撞到他手里,认栽便是,无需赘言。

望着这一幕,周围那些冶造局的官吏与工匠们,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脸上原先的谦卑与懦弱,逐渐被报复式的畅快所取代。

而这,正是秦浩明不放过姜宏达的原因。

他要让这些长久受到不公平待遇,以至于变得唯唯诺诺的冶造局官员与工匠们明白,如今冶造局有他秦浩明在,就不必在乎任何人的为难。

姜宏达一连抽打了自己二十几个耳光,只打地自己面颊红肿,手痕历历。

终归养尊处优惯了,脸颊生痛,他停下了抽打的动作,一脸期待地望着秦浩明。

只可惜秦浩明丝毫不为所动,淡淡说道:“继续!直到本督满意为止!”

姜宏达闻言面色一僵,咬咬牙低声说道:“秦督,下官无意冲撞,是下官不是,恳请秦督饶恕”

“哼!”秦浩明冷笑一声,锐利的眼神紧盯着他说道:“满不满意,本督说了算。你要下不了手,本督可让人代劳。”

既然决定要这么做,这没有达到效果,如此不疼不痒,秦浩明怎么会中途收手?

话音刚落,秦浩明身后亲卫会意地站到他身前,环抱双臂神色冷淡地瞅着姜宏达。

眼瞅着对方身上的精致甲胄,满怀杀气的眼神,姜宏达哭丧着脸低声说道:

“秦督,请看在左布政使李一平大人面上,绕下官一回,他是下官姐夫。”

秦浩明原本浑不在意的眼神,在听闻此言后蓦然闪过几分不悦。

官官相护,狗仗人势!

这就是姜宏达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胆敢如此嚣张的本钱,他的姐夫李一平,福建左布政使,顶级巨头之一,只要不是死罪,谁不卖个面子。

只可惜,他碰上愣头青,偏偏愣头青官位在他姐夫之上。

“公器私用,冶造局不是你家的奴仆,李大人若是知道你的所为,必定勃然大怒,丢了他的脸,你还好意思到处囔囔。

来人,继续打,替李大人教训他。”

亲卫闻言二话不说,一人上前架住姜宏达,另外一人,抡起手掌朝着姜宏达的脸上左右开弓。

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姜宏达的脸顿时肿地像一只猪头。

见此,不单单周围围观的冶造局官员与工匠们瞧得胆战心惊,就连中氶陈美春亦是目瞪口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秦浩明。

这位秦督……好像比传闻的还要更加狠辣啊,都不是什么善茬啊!

第四百二十三节 千金买马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冬日煦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让人舒心惬意。

可姜宏达满脸鲜血,眼角乌青,脸颊红肿,惨叫连连,却又让围观的众人心有不忍。

原本只是想借此报复姜宏达,出一口恶气的陈美春,此刻心底突然害怕起来,因为他感觉事态似乎有些失控。

他想不通明明姜宏达已经报出他姐夫李一平的名字,为什么秦督反而变本加厉,丝毫没有官官相护,手下留情。

自己往大里说是福建冶造局中氶,可若往小里说,他只不过一个匠头而已,不足一提。秦督有必要为了维护自己,不惜开罪布政使?

陈美春不知道,事实上,若不是姜宏达自报家门,依他之前那识时务的自我惩戒,已经足以让秦浩明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然而,秦浩明却并没有放过他。

原因就在于,他要让冶造局的这些官吏与工匠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心中高高在上布政使郎官,左布政使大人的小舅子,当着他们的面被狠狠抽打耳光。

秦浩明希望用自己的行动使他们明白,没有任何人能凌驾于冶造局之上。

冶造局,是大明朝廷中最特殊的司署!

他希望通过这种类似千金买马骨的方式,提高冶造局的社会地位,提高冶造局匠人创造的热情性,为日后的大明,埋下科技之数。

遗憾的是,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人能够明白秦浩明用心良苦。

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效果还是显而易见。

这不,虽有不忍之心,可周围这些冶造局的官吏与工匠,在目睹姜宏达遭到此等惩罚后,眼中对其的畏惧逐渐烟消云散,整个人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改变。

仿佛这些在气势上原本躬身屈膝的冶造局官吏与工匠们,他们忽然挺直了脊梁。

无疑,要使一群懦弱、长久受到压迫的人重新恢复自信,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以往最畏惧的人揪出来狠揍一顿。

要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如今有更强大的靠山,可以不必再向以往畏惧的人卑躬屈膝。

不可否认,这些冶造局的官员与工匠们,他们此刻给予秦浩明的感觉正是如此。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外,秦浩明也是想着借着此次立威,一则让福建官场明白一个事实,冶造局,秦督大人很重视。

不像以往那样,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登门找麻烦。因此,今日擅闯冶造局的这些人,秦浩明都不打算放过。

虽说杀掉不至于,但至少要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毕竟若只是不轻不重的惩戒,秦浩明可受不了每隔几天就冒出一人来找冶造局麻烦。

二则是要通过此事,告诉福建官场所有人,他秦浩明不会妥协。

别说只是布政使的小舅子,即使李一平自己犯事,秦浩明都不打算放过。

该死的官官相护,千百年来,不知损害多少平民百姓的利益,制造多少冤假错案,使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后世,作为一名穷屌丝,普通的大头兵,他虽感不公,但有心而无力。

现如今他身居高位,却是想凭借一己之力,打破这千百年来的官场潜规则。

秦浩明的亲卫二人,依旧在狠狠地抽打着姜宏达的脸。

这让陈美春愈加不安,秦浩明“凶残”的惩戒,把他吓坏了。

事实上,陈美春起初是想借秦浩明的手来惩戒一下姜宏达,这个以往一直对他们冶造局呼来喝去的家伙,相当可恶。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年轻总督的惩戒手法竟然是如此……凶残。

是的,凶残。

陈美春转头望向姜宏达,只见此时的他早已被抽得面颊红肿、嘴唇流血,甚至于,连牙齿都被亲卫打下来两颗。

可即便如此,那位秦督大人左看右看,似乎无动于衷。

见此,陈美春硬着头皮走到秦浩明身旁,小声说道:“秦督,这姜宏达毕竟是李一平大人的内弟,是不是……”

秦浩明瞥了一眼陈美春,淡淡说道:“你想说什么?”

陈美春小心翼翼望了一眼秦浩明的表情,咬牙说道:“下官以为,秦督是不是手下留情?”

听闻此言,秦浩明轻笑着调侃道:“怎么,怕了?本督还以为,陈中氶恨不得借本督之手,好好重惩此人一番呢?”

陈美春闻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明白自己的小伎俩早被秦督看穿,连忙拱手告罪,“秦督恕罪,下官……”

“行了。”秦浩明挥挥手打断了陈美春的解释,平静地说道:“本督知道,你们冶造局以往经历不少苦楚。

所以,本督并不介意按你所期待的那样做,权当给你们出出气……因此,你不必向本督告罪。”

“秦督……”陈美春语音哽咽,面色动容。

要知道,秦督在看穿了他的伎俩后,仍然还是出面替他们教训了姜宏达,这是多大的恩情?

不过最让陈美春感动的,还是秦浩明接下来这句话。

“你们只要记住,如今冶造局有本督为尔等撑腰,只有你们欺负别人的份,绝没有任何人再欺负你们头上来!”

听闻此言,陈美春只感觉胸腔内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讪讪地说道:“这……我等岂敢欺负同僚。”

“呵,本督就是这么一说,日后究竟怎么做,还是在于你们自己。”

“谨遵秦督教诲。”

而此时,姜宏达早已被打地满脸鲜血,昏死过去。

亲卫随手将昏死过去的姜宏达丢在地上,回头冲秦浩明问道:“秦督,要不要用冷水泼醒他?”

听闻此言,在场所有人纷纷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们心想,这都将人生生打得昏死过去了,还要泼醒继续打?

这……究竟要心狠到何等程度啊!

此时,一名跟随姜宏达而来的军汉鼓起勇气,跪地对秦浩明说道:“恳请秦督饶过姜郎中,末将代表李大人谢过秦督。”

“有种!”秦浩明闻言转过头去,瞥了一眼那名军汉,然后冷冷的说道:“不过,你们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

转头望向周围的冶造局官员,气势汹汹地大喝:“给本督把门关上!”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手脚利索的匠徒跑过去将冶造局的大门给关上。

见此,那一帮军汉面色大变,惊声高叫,“秦督,不关我等的事?”

秦浩明冷哼一声,“尔等未经允许,擅闯冶造局,辱骂冶造局的官员与工匠,你们以为能安然无恙地出去?”

说罢,秦浩明环视了一眼那些匠工们,淡淡地说道:“你们一两百人,不至于连十几个都打不过吧?”

“秦督的意思是……”一名工匠舔舔嘴唇,小声问道。

“教训教训他们,冶造局既然有大门,那就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随便便擅闯的?

教训到诸位满意为止,然后给本督将这些人丢出去。凡事,有本督担待!”

丢下这句话,秦浩明自顾朝主屋走过去。

一众冶造局的工匠们面面相觑,旋即,一个个颇有默契地挽起袖子,诡笑着向那十几个军汉围过去。

“你……你们要做什么……我们……”

那十几名军汉眼瞅着那一个个因为多年打铁而五大三粗的铁匠们,咽着唾沫连连退后,口中仍想威胁些什么。

只可惜,人家现在的后台比他们大,略显软弱的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冶造局一群健壮的匠工们给淹没了。

“打死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老子早瞧你们不顺眼了!”

“不意你们也有今天!”

……

在一阵惨叫声中,左布政使的军汉被愤怒的冶造局工匠们狠狠暴揍了一顿,之后,连同姜宏达,全部被丢出了门外。

这下可闹大大发了……

陈美春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门外哀嚎惨叫的一干人,大冬天的用颤颤巍巍的右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着从未有过的畅快。

随即,原来冷冷清清死气沉沉的冶造局内,传来一浪高似一浪的欢呼声,那是秦浩明在宣布清点冶造局的人员名单,提升所有人俸禄。

并且把要制造改进的东西连同奖赏数额贴在墙外,声明不论是匠人还是学徒,个人还是团体,只要按要求生产出来经过检验合格,一律按布告上的奖金给予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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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节 忍一时风平浪静

天载三年八月十五日

相国府

窗外雨落如洒,天色黯然似暮。

此刻,相国上下灯火通明,犹如白昼。繁花寝外,水泄不通,怀胎已有十二月有余的相国夫人终要分娩了。无数的侍女穿梭于里里外外,个个脸上带着焦虑和急切。一待女捧着冒着白烟的热水刚跑入内屋,另一侍女便捧着满盆的血水跑出外屋,开、关门时皆能听见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偶尔是力竭声嘶的呻吟声。焦急宫女、太医、进进出出,个个脸上带着焦虑和急切。

屋外穆淮负手焦急地来回踱度,胡乱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缜密的汗珠,门开一次,他就忍不住抬头张望一次,只要见侍女捧着血水而出,他的心就忍不住又往下沉几分,心已沉重得让他窒息,他恨不得自己同夫人一起分担着这锥心刺骨之痛。

倏然,只听得夜浓如墨的天际传来一声巨响,如裂帛撕裂之声,绵长刺耳。继而发出一耀眼的红光,妖异似血,直刺得众人睁不开眼。云彩缭绕,竟从红光中间卷出一团火来,犹如张牙舞爪的飞龙,蜿蜒灵动,来回穿梭于庭院上空,瞬间直直坠下,落入寝室,直直的钻入夫人腹中消失殆尽。一侧的众人早已吓得目瞪口呆,手紧紧地捂着嘴大气都未敢喘出一声。

有晶莹剔透却带着丝丝寒意的花儿在夜空飘飞,漫天飞舞如轻盈洁白的棉絮,随风轻扬绵绵无声的落着。

“快看呀,下雪了!怎么会初秋就下雪呢?”一着翠色衣裙的丫头早已吓白了脸,拿手掩着嘴,半晌才尖声叫唤,召来更多的人。尖厉的声音惊得枝头休憩的鸟雀挣扎着腾空飞起,久久才盘旋而去。

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地下薄薄积雪,映得一天一地的银装素裹。寒风一阵比一阵够劲儿,像小刀子割着似的,直吹得人骨头都生疼了。满园的红梅,瞬间开得盛意恣肆,在水银样点点流泻下来的清朗星光下如云蒸霞蔚一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艳到了极致,却倒让人心里生出一丝凄然。

寝室内传出一婴儿轻脆悦耳的娇笑声,好长一会儿众人皆才回过神来,众人摸拳搓掌哆嗦着慌忙直奔内寝。

穆淮接过产婆那干瘪如柴的手臂弯中抱着的婴儿。朱红锦缎里的女孩儿,吹弹可破的粉嫩小脸,乌墨光亮的细软头发,竟覆至耳际——初生的婴儿皆是浅浅黄黄一层绒发,他从未见个哪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有这般美丽的胎发。纤长的睫毛浓浓覆下,秀气的眉梢微微蹙起,仿是觉察到他的到来,立即睁开眼睛,乌溜溜一双眸子望着他,粉嫩小嘴微微努起,小手不安分地乱动,笑逐颜开,悦耳的声音划破了满室的寂静,额上那梅花胎妖冶艳丽,如血如泣。

一旁的产婆一脸的震惊与不敢置信,却咯咯大笑了几声。这几声干瘪瘪的笑声传入众人耳膜,像似生生被针刺了心脏一般,绞痛难忍。穿堂的风带着冷飕飕的感觉从脊梁处直冒上来。

“天命如此,不可逆也。她是天罹星转世,红颜祸水,祸及天地,但凡身边人,定会秧及至身,必是人间的一场浩劫。与世难容,只有孤独一世,方可洗清孼债,以保天下太平。”老妇粗嘎的声音骤然响起,阴恻恻地朝着众人冷笑道。继而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地摸索着想要靠近孩子。

“啐嘴的老婆子,休得胡言乱语。”穆淮情急中大声的斥责道。众人倒抽了口气,这才知产婆原是一清光瞎。

“人各有命,不可逆天。愚庸之辈,等着吧。七年后的今天就是灾难的开始。”一双墨色的眼毫无焦距地扫视着惊恐不已的众人,凄厉的叫喊,听得直让人发悚。四晃摇荡,东倒西歪的跑出了门面,直到跑出庭院外很远,她那疯癫的笑声还是不断传入耳中,高高低低,狂乱肆意,震得众人竟是心神不宁,全身竟似浸入清寒的水中,一股凉意便从心底沁出。

窗棂外雪不知何时停了,肃杀的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干枯发黄的树叶被风卷在积雪上不由自主地打着卷儿。庭院古木参天的老树上零星栖息着几只寒鸦,沉默地啄着黑压压的羽毛,偶尔发出“哇——哇”几声粗劣嘶哑的低鸣声,声音凄厉、悲凉,让人顿增几许萧瑟与荒凉。

古人语“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大翌一智者便预言说:这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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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节 胆大妄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现在秦浩明可没时间和精力在这些人情上的小事牵扯,他所有的事情都围绕在发展实力上。

说穿了,无论是准备征收商税也好,还是四处搜刮也罢,还不是为了招兵买马积蓄实力,以待将来的乱局。

今天,随着李想和锋子的归队,分为十二组的天谴计划顺利安全完成,正是为他们庆功的时刻。

骏马疾驰,扑面的的寒风打在脸上,可秦浩明的心里却是火热一片。

远远的看见总督府高大的巍峨的外院,秦浩明兴奋的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亲卫,蹬蹬步入总督内。

“秦督……”一路上,秦浩明看到归队的将校脸上自豪的笑容,心中喜之。

再看到董长青微微点头立刻大步上前,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从大堂回到中院,嘴里啧啧称赞,喜不胜收。

进入库房,一眼看到堆在墙角的上百个敞开口子的大小布袋,闪闪的金光照得秦浩明精神恍惚,两眼昏花。

“漂亮!”秦浩明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激动得一拳敲在董长青结实的胸膛上,“快坐下,跟本督说说经过。”

秦浩明俊脸通红,心情激动,连李想递来的茶杯都视而不见。

董长青缓缓坐下,低声汇报:“其实事情也挺简单,兄弟们运动到福建浙江交界处,然后百人为一组,乔装打扮成脚行的伙计,各自奔赴目的地。

因为避开金陵和杭州等大府,所以一路上非常顺利。到达地点之后,择一僻静之地歇息,两位兄弟负责踩点。

谢三宾虽然和老婆孩子住在宁波府里,但是他的祖屋老宅却在城东的龙背村,而且占地极广,犹如一座小型城堡,当地人称之为谢家堡。

下半夜左右,咱们弟兄换上夜行服,蒙上脸悄悄潜入谢家堡后面的龙溪,从出水口挤身入内。

堡里仅有的四名家丁喝得稀里糊涂,全聚在马棚边上的木屋里烤火闲聊,十秒钟不到就被弟兄们轻松解决了。

末将领着一小旗弟兄潜入正房的后花园,小李子领着三旗的摸向前堂,铁牛领着二旗的弟兄支援。

不到半小时就把谢家堡里三十余名沉睡的家丁悄悄干掉,丫鬟婆子全都打晕并捆起来,回家睡觉的谢三宾和他的小妾眼都没睁开,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堵上嘴。

末将只切下谢三宾的一根小指头,他就吓得屁滚尿流地带着咱们去银库。

这家伙现银倒是不多,但文物古董书画等不少。没办法,末将在完成任务之后……”

说到这里,董长青朝秦浩明不动声色点点头,“秉着蚊子再小也是肉也是肉的原则,便把他库房珍藏的一扫而空。

末将亲自负责就是这些,要不其他带队兄弟也说说具体的……”

“不错!”董长青出手就是为了解决谢三宾,钱财之类的反在其次,这老小子日后居然投降建奴,秦浩明怎能放过他。

“董将军,你不知道,这些古董字画才是无价之宝啊!”

蓦然,旁听的洪迪新插言。

秦浩明转头一看,董长青也愣住,手里捏着亲卫递上的一大杯茶水竟然忘了放桌面上,要不是李想的提醒,倾斜的杯口仍在一丝丝流下茶水,顿时惹来弟兄们一阵哄堂大笑。

“好,我来说说。”笑过之后,李想两眼放光,显然还是对他当时的情景深感震惊和遗憾,“你们不知道,这些海商多有钱。

战斗过程不值一提,他们都是一群豆腐渣。我们也没有伤人,就是打昏了……

好家伙,满满的地窖中都是银两,我们想全部搬走不可能,只好根据原先的计划……全都装上珠宝金条和金佛这些玩意儿……

兄弟们看到东西大多搬不了,干脆到后院的马房套上七辆大车牵到前院,忙活了好一阵,才将三十七个沉甸甸的大小袋子搬到车上,随即……

随即搬下袋子弄沉木船改走陆路,整个五天四夜没命地奔波但平平安安的,没损一兵一卒一匹马,哈哈……”

李想这货手舞足蹈,把过程详细介绍,之后,锋子等带队的兄弟也诉说一遍。

弟兄们大声称赞,欢笑阵阵,秦浩明立刻高呼摆酒,领着董长青和李想一起前往中院深处的厅房,与参加任务的弟兄们尽情欢饮。

洪迪新则紧闭房门,与侍从室人员开袋清点,一直忙到次日凌晨三点多才清点完毕。

翌日清晨,早起的秦浩明坐在总督府办公室,等待汇报成果。

“金条两万六千二百四十两,按市价折合纹银一百一十二万左右。其中,银票七十二万两。

金佛、珠宝、古薰等物价值两百五十万纹银左右,另有四件青铜器和一对玉璧,学生无法确定其价值。”

“唔!”秦浩明老神在在点点头,这次收获虽说不错,但好多不是现银,无法立马使用,倒是冲淡了喜悦之情。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就是实情。

说起来,这些富商虽说身家都不菲,但基本都化为田产、宅院、古董等物,很少有人会全部换成银票,那样不保险。

“这么大一笔数目,恐怕外面已经闹翻天了……”

秦浩明在一边还有些遗憾,洪迪新的思路却在考虑此事对大明的影响,心里暗自嘀咕,秦督真是胆大妄为。

“江南废了,武备松弛到了如此地步。怪不得几百人就能拿下一个县城,上千人就可以攻打一个城池。”

秦浩明和洪迪新思考的方向不一样,想起董长青他们如入无人之境,秦浩明摇头不已。

此次的天谴计划无疑非常成功,大明上下,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秦浩明头上,除非兄弟们泄密。

但想来不至于,利益有他们一份,而且,他们的小命也是捏在他手里。所以,秦浩明还是相当放心。

现在的情况,秦浩明想知道的是,大明朝堂究竟会有什么震动,又有什么人要当背锅侠?

发生这么大的惊天大劫案,而且是在承平已久的江南地区,不知会不会让人有所触动?

第四百二十六节 功败垂成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发生在冶造局的事情,在福州城很是热议几天,随后被江浙地区传来的惊天大劫案所取代。

整个福州城,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茶馆酒楼,都能听得见沸沸扬扬谈论“江浙大劫案”的惊天传闻。

传言中的被杀人数由真实的三十五人增加到上百人,遇害者从家丁、护院扩大到老老少少合家数百口。

就连丁忧归家的朝廷太仆少卿钱谦益的学生谢三宾,宁波府人士,也被人糊里糊涂的杀死在床上。

可奇怪的是他的小妾却被心狠手辣的劫匪放过,而且,谢三宾也是江浙大劫案中唯一被杀死的主家。

因此,也就有人大胆猜测,他是否在丁忧期间和小妾同床而引起贼人愤怒而被杀。毕竟,在大明纲常伦理深入人心。

存在巨大争议的地方是,各界对杀人越货的凶手判断出入很大,四散的传闻中夹杂着诸多谣言。

有人说是湘赣边境的张献忠,有人说是陕西的李自成,还有人说是辽东的建奴,更多的人则相信是来自海上的强人。

支持这种说法的最大理由是,被劫走巨额财富的幸存者向朝廷的捕快控诉,说抢劫他们的人有提到走海路等字眼,人数多达数十人。

再一个,天亮时反应过来的捕快四处侦缉追捕,沿着抢匪留下的痕迹奋起追踪,发现贼人消失在海宁附近。

这些言论,被总督府的亲卫记录下来,转呈给负责这次行动的将校,他们这才明白终究出了一些纰漏。

原本叫嚣着趁热打铁再来一次的总督府将校也偃旗息鼓,闭口不谈此事。

毕竟,真让人抓到把柄,这可得不偿失。

而远在京畿的崇祯皇帝听到南直隶奏报勃然大怒,严厉敕旨江浙两府务必在年前查清此事,稳定江南人心。

否则,江浙两省地方大员革职拿问。

可江南官府哪里有头绪,纷纷叫苦不迭,只能是鸡飞狗跳的瞎折腾。

此时,闽粤总督秦浩明上呈天子密奏,称可把这起大劫案归之于当地盐枭所为,好处有三。

迅速稳定江南百姓是其一;顺势打击江南盐枭是其二;罚其家产为朝廷所用是其三。

若江浙两省兵力不足,福建可出兵援助。同时建议锦衣卫下江南,一则暗中慢慢查探实情。二则监督当地官府查处盐枭赃银情况。

崇祯皇帝思忖良久,拍案叫绝。当即传旨南直隶照此办理,同时令闽粤总督秦浩明麾下精锐入江浙帮忙剿灭盐枭,由漕运总督史可法节制。

要知道,江南的盐枭历代以来都是大明的心腹之患,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大明宗景泰年间,扬州一带盐枭纠合势要,持兵挟刃,势如强贼,夤夜贸易,动以万计。

天启时,各处逃囚不逞之徒,私造遮洋大船,兴贩私盐,每船聚百余人,张旗号持兵器,起自苏扬,上至九江、湖广发卖。

沿途但遇往来官民客商等船,辄肆劫掠。所在虽有巡检巡捕,官兵俱寡,弱不能敌。

至崇祯时期,长江中下游各省仍是私盐最为泛滥的地区之一。

大江南北私盐充斥,盐徒聚众贩私,或数十人,或二三百人,甚至五六百人一伙成群贩卖。

一遇巡捕人役,自恃枭众捕寡,执械敌巡盐人役,轻则带伤。重则致命。

而广东沿海一带盐枭则各带大船,携带器械,满载私盐,往来兴贩等等,不胜枚举。

真是利之所在,人所共趋。

福州,总督府会议室。

正在和一众将校推演沙盘的秦浩明,于此时接到崇祯圣旨。

史可法,看到这个名字,秦浩明无奈的摇头苦笑。这个猪队友,坑人高手啊!

如今,崇祯皇帝把清剿盐枭的重任交给他,秦浩明心里首先不看好。

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史可法能力平庸,可官运倒是亨通得紧。

崇祯十二年,史可法因为岳父的去世而离职。丧满后,史可法被用为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接替朱大典总管漕运,巡抚凤阳、淮安、扬州等地。

漕运总督是大明朝廷派出去统管全国漕运事务的高级官员,品级为从一品或正二品。

不仅管理跨数省长达三千多华的运河沿线,并且还管理地方行政事务,兼庐凤巡抚,管理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庐州府和徐州、和州和滁州三州。

漕运总督权威重,有亲辖武装部队,还有水师营。仿地方总督、巡抚之督标、抚标,而称之为漕标。

辖制武职官佐,最高为从二品的副将。并节制鲁、豫、苏、徽、赣、浙、鄂、湘八省漕粮卫、所。

所以,从崇祯皇帝的角度上来讲,他还真是协调江浙闽三省军队的不二人选。

“计划有变,啸剑留在福建清剿当地盐枭,董守备率领三千人马进入江浙。唔!”

秦浩明眉头紧皱,斟酌着用词,“董守备要注意,史可法为人呆板,平素从未领过兵,估计此次想要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很困难。

不过,毕竟不是真正的战场,盐枭虽然凶狠,但战斗力有限。本督估计,大抵是中规中矩罢了。

既然如此,你也不要多想,挑选几百年纪大的兄弟带上,充实汪跃进的队伍,顺便帮忙他布局运河两岸的根据地。

原本这次是非常好的机会,本督还想荡清江浙盐枭后,由我们的势力补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跑出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秦浩明仰天长叹,眼里的失望怎么也掩盖不住。

好不容易创造的一次机会,看来要毁在史可法的手上,功败垂成!

信任史可法,别说笑了,他一生都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难道还奢望他突然变得能干聪明起来,那不是拿兄弟们的生命开玩笑吗?

董长青不知道秦督为何如此不信任史可法,但这不妨碍他无条件相信秦浩明的判断,耸耸肩,他冷冷的说道:

“既然能力平庸,那末将敷衍了事即可。反正,也不属于他的兵马。”

“军令如山!”秦浩明摇摇头,紧盯着董长青说道:“有一种人,能力不行,可手段狠辣,而史可法就是其中之一。

本督可以保证,若是你胆敢违抗他的军令,一定会死于他的刀下。

讲得好听一点,这叫迂腐;讲得不好听一点,这叫傻子。”

说到这里,秦浩明指指脑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诸位记住,跟傻子是没有道理好讲的,需要智慧。”

满堂将校轰然大笑,纷纷打趣董长青,考验智慧的时刻到了。

第四百二十七节 血腥洗牌

六月底的一个夜晚,巍峨的城墙在星河下静悄悄的立着,火把映着新换上的袁字旗帜在夜风里招展。城池的南边一处宅子染上的红色尚未褪去,断了双腿的男子在名叫韩馥的老人怀里哀嚎,望着举着火把似长龙的队伍从府门离去,阖上眼叹了一声。

夜色微凉,自城南韩府发生的‘意外’传递到了这座城池新的主人手中,书房亮着暖黄的烛火,长案后面身长伟岸,威严长须的身影正皱眉看了看手中的消息。

“……韩馥受辱,其子双腿尽折,怕是元图之计吧?我等方才坐拥冀州,人心尚未稳,有些操之过急了。”

左侧青铜灯柱下,一文士打扮的身形走出来,约莫四十多岁,下颔长须,上唇八字短髭,细眉长眼,身形消瘦修长,名叫逢纪,元图乃是他的字。走上前来,拱手:“主公所虑甚是,可也切莫大意,韩馥虽让出冀州,他手下如耿武、闵纯等人肯定不会就此甘心,主公不愿害他性命,纪只得怂恿军士欺辱,让韩馥自行离开冀州,既成全主公不杀之仁德,亦能将心怀异心之人,彻底断绝念头。”

屋外敲更梆子声过去。袁绍只是嗯了一声,手指敲在几案上,沉吟了片刻,缓缓笑着开口:“……元图所虑正是我所忧,杀他有威望,那韩馥若是明日请命离开……就让他走吧,留在这里指不定哪天突然死了,岂不是让冀州人以为我袁绍乃好杀之人。”

话语停下的一瞬,看着烛火的身影微微偏转了一下目光,补充:“那上门欺辱韩馥的人叫什么名字?”

“回主公,叫朱汉,原是韩馥手下从事,因不受待见,此事失势,便上门做下这事,这人大概也存了讨好主公的念头。”

手指在衣袍上弹了弹,起身走出长案:“着人把他杀了……首级悬挂城门上,顺便贴上告示。”

“是。”

逢纪躬身让过走来的身形,之所以袁绍要杀那人,他心里自然是明白的,这是告诉冀州所有人,他袁绍也是知恩、明法纪之主,非阴险小人。

思绪飘了一下,他便随着前方的身形走到屋外,前方的声音刚在说:“夜已深了,今日就到这里……”另一侧的檐下,家中仆人急匆匆的快步走来,将一卷布绢呈上来。袁绍理开,仔细看了上面的内容,眉头再次紧锁。

那是自北面传来不好的消息。

“……主公何事?”逢纪上前小声问道。

待他说完,那边,袁绍将布绢递给文士,声音变得低沉:“你自己看吧。”随后挥挥手让仆人离开,背负双手走在檐下。后方的逢纪扫了一遍字迹,眉头皱起来,捻起胡须思索。

六月十五,黑山贼袭击中山国上曲阳附近村镇,屠赵、王、李三姓大户三百余人,开粮仓分发百姓,上曲阳县令率众追击,被击溃。

六月十八,南行唐遭受黑山贼袭击,贼人饶城池而走,劫掠周边富户,散财于民。

六月二十三,灵寿县发现黑山贼踪迹,已朝东窜去。

……

行文之间,大多记载黑山贼沿途行踪,也有一些出兵讨贼,却被对方轻易摆脱,也或被对方边打边走,拖的不成阵型,随后被这伙贼人拦腰截断,杀的大败溃散。

这边,下摆轻摇,步履走过一阵,停了下来,袁绍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身影。

“元图有什么想法?”

“疑点颇多。”逢纪从布绢上收回视线,走上前去:“黑山就在邺城西侧,其张燕纪也略有耳闻,不像他的作风,倒是与鹿肠山的于毒相似,可此人不可能绕过朝歌、荡阴二城去往两百里之外的中山国,除非他不要他的鹿肠山了。”

夜风拂过檐下灯笼,袁绍皱着眉头,背负在后的手握紧:“如此说来,中山国的是另外的贼匪?真是好胆啊……”

“主公,此事还需周详考虑,对方大抵是看出主公初握冀州,想趁火打劫罢了,也或者还真是张燕等人设的调虎离山之计!”

“嗯?”袁绍微微眯眼,走出两步:“何解?”

逢纪抚须道:“黑山有数十万之众,国家未乱时,不敢出山,如今太平已过,想必张燕心里有了想法,故意在百里之遥制造杀戮,引主公大军过去,然后偷袭邺城。”

“倒有可能……”

袁绍思虑一阵,便是点头:“张燕故意这般激我,岂能随意入他之瓮,眼下还是稳定冀州为主,中山国那里便派颜良、高览二将率轻骑过去驱逐就是。”

“确实如此,只要追逐这三股黑山贼,对方便无下手之机,不久自会退散。”

片刻,二人边走边聊了一阵,文士便是告辞离去。这一晚是初平一年六月底,距离中山国贼匪肆虐过去半个月,方才此时上报到了邺城,原以为只是平常贼匪,各城能应付,然而对方却不与兵卒缠斗,只是远远骑射,随后离去,继续沿途针对性的造成抢夺、破坏,半月里被屠、被抢的世家大户足有二十余家,伤亡四五百人,靠东面暂时安全的世家大族人心惶恐,深怕被这些来去如风的贼匪盯上,纷纷到府衙请愿。

便是遮掩不住,才拖延到今日送到邺城,就在袁绍与逢纪分开的这晚,纵横在中山国周围的三支疯狂黑山贼做出了让世家更加恐惧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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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北方,中山无极县,一场大雨在夜里急骤的落下,遮盖了人的视野,天空上的云层电闪雷鸣划出一道道惨白的冷光。

“这场雨来的真是时候,真他娘的凉快……”马蹄兜兜转转踩过积水,马背上手指抹过刀锋,垂下来,雨水从刀尖滴落地面。

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他的身后,乃是数百骑沉寂的立在大雨中,就像一樽樽灰色的石像,而中间为首的身形弯刀缓缓拔出,指向不远的一处宅子,是城中豪绅置在外面的大宅子,门匾上的甄字,他不认识。

“准备破门——”雨水划过眼角,公孙止张了张唇。

响箭射向天空。

第四百二十八节 威胁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借着崇祯皇帝剿灭江南盐枭的圣旨,秦浩明在闽粤两地掀起腥风血雨,出手之猛,手段之烈,出乎许多人意料。

尤其是广州地区,谁也未曾料到,这个从未抵达辖区的总督,既会用这样一种方式,让人知晓他的存在。

时下,广州全境囊括广西东部大片地区和整个琼州岛,也就是后世海南岛。

其一共有十一个州府,分别为广州府、肇庆府、韶州府、南雄府、惠州府、潮州府、高州府、雷州府、廉州府、琼州府、罗定直隶州。

只是现在的广州,虽说面积大,但从人口和重要性来讲,却远不如福建省。

十一月末,福州城迎来入冬的首场大雪,整个城内白皑皑一片。凛冽的朔风吹过,大明军旗猎猎作响,福州城上空肃静一片。

闽粤总督府书房内,烧得正旺的炭火冒着热气,秦浩明俯在书案上。聚精会神地挥毫泼墨,抄抄写写。

“赵顺在宁德府,浩子在福州已经展开行动。兴化府和泉州府依照秦督指示,暂时没有动作。

漳州府已经解决,现张将军带着六千将士直扑潮州府、惠州府、广州府,琼州府由赵大友和李想千户负责。”

小型的沙盘上,插满红色的小旗帜,阎应元拿着指挥棒,沿着闽粤海岸线一一指点过去,向秦浩明汇报各部动态。

私盐泛滥地区很广,可要打击私盐贩子的地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制盐要有盐场,而闽粤地区没有井盐,故而盐场一定在海边州府或小岛上。

“觉得热就把皮袄脱了吧,本督这里不必拘谨,朝廷没给你发官服?”

秦浩明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福建盐运司盐官雷佳明,这家伙披着件狐皮大氅正在擦汗。

“下官身体不好,怕冷,官服挡不了寒风,请秦督见谅。”

雷佳明谄笑着解释,顺手解开狐皮大氅,露出江南上好丝绸的圆领直开内服,胸前还挂着一串玛瑙。

“算了,你还是把大氅穿上吧。”

秦浩明皱着眉头对雷佳明摆摆手,这家伙穿着一身花里胡哨,哪有半点大明将士的风采,跟外边的富家翁差不多。

“是,是……下官遵命……”

雷佳明尴尬地把刚脱下的狐皮大氅再度披上,弓着身体不敢站直,敬畏的望着秦浩明继续低头疾书。

阎应元嘴角掠过一丝讥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此次,是总督府主动找盐运司合作,共同打击日益猖獗的私盐贩子。

盐运司和私盐贩子,千百年来,就像水火不容的一对冤家。作为对手,他们彼此了解,但又相互无可奈何。

认真说起来,盐运司的盐兵粮饷充足,战斗力不弱,至少比大明的卫所兵好过许多。

要知道,掌管东南沿海的福建盐运司可不好惹,他们有几个盐池,还能从广州调用部分海盐,盐源不是问题。

朝廷那点盐税也容易敷衍,拉几个同伙就可以打着官盐的招牌假公济私,独家生意好赚钱,有人企图抢他们的金饭碗,岂能善罢甘休。

以往的时候,福建盐运司一发威,福建的盐贩子就倒霉,不断有人落入法网,对此束手无策,只好偃旗息鼓。

可是自从这几年郑芝龙招安崛起之后,插手盐业,这一切都变得大不同了。

郑芝龙在泉州的时候,拍案大骂福建盐运司,混账盐官把官盐炒到七八百文一斤,还让不让老百姓活?

我的盐成色好价格低,只要有人买我就要卖,敢动手老子也不客气。

郑芝龙接过卖私盐的活,组织下面的人一起抵制官盐,福建盐运司的盐商、官府的差役哪里是他的对手,吃了几次大亏之后,渐渐被挤出福建市场。

气急败坏的盐官们找到福建巡抚张肯堂,要求调动官军报复。

张肯堂一查知道对方的后台是郑芝龙,而参与贩卖私盐的人里还有泉州水师的官军,断人财路的事他可不敢干,又把球踢回去。

老实说,他对贩卖私盐的事不是很在意。福建盐运司隶属于户部,地方督抚管不了。

山高皇帝远,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的事没少干,为地方出钱助饷却比割他们的肉还难,张肯堂看到盐官们倒霉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于是,福建、广州两省的盐运司就逐渐衰败下来,直到去年雷佳明接手一直没有起色。

现在,大明最能打的总督要跟他们合作打击毒枭,雷佳明自然欣喜若狂。

不得不说,秦督的部队出手确实好使,现在闽粤两省除了郑芝龙的地盘没动,其他的都被端得差不多了。

想想也好理解,这就好比后世的警察和毒枭,一两个自然不在话下,可对方如果是团伙,那基本上由警察提供情报,地方部队或者武警出手负责剿灭。

“雷郎中,大股的盐枭已经基本清除,剩下来的估计你们盐运司就可以搞定,不知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安排闽粤盐事?”

正当雷佳明热得有些受不了,秦浩明终于写完了,斜着眼朝他淡淡的问道。

“一切听从秦督安排?”

雷佳明也是老狐狸,轻悄悄的的把球踢还给秦浩明。

“真的,本督说如何就如何?”

锐利的眼神吔视一眼像商人一样的雷佳明,秦浩明的话语有点轻飘飘。

汗水不停的从雷佳明脸颊流下,他左右擦拭,想到秦浩明过往的手段,他有心说单凭秦督安排,但终究有些不甘。

“下官这里自然好说,就是朝廷……”雷佳明开始耍滑头。

此时,站在阎应元身旁的一个壮汉,从从怀里摸出块牌子,递给雷佳明说道:“看清楚没有,大明锦衣卫副指挥袁守辉。

此次,本指挥使奉天子之命,专门负责清查福建贪腐之事。听说过上次大同几十个官员、商贾被斩首抄家的事吧,那就是我们干的。

实不相瞒,这次过来主要就是想清查盐运司,请雷郎中慎重。”

“下官一定鼎力配合,请秦督大人放心,请袁指挥使放心。”

片刻,书房内传来坚定的回答。

“雷郎中,其实本督也不想难为你们,千里做官只为财嘛,京畿的大人有肉吃,你们这些芝麻官寻口汤喝也在情理之中。

雷郎中,你福建盐运司司开出的盐引、盐票有多少实的多少虚的,你清楚本督也清楚。”

秦浩明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垄断的生意做不得,所以我们要自由贸易。

福建盐运司的盐卖到哪里,本督的盐也要卖到哪里,你还得给本督开出盐引、盐票。”

“诺!”

至此,闽粤盐事,一切尘埃落定。

第四百二十九节 部队变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十二月初,洪塘大营和鼓山大营的第一次对抗训练开始了,激烈的会操对练持续了整整三天。

这一次,是新战术新战法的对抗,是老兵和新兵的第一次对抗,也是骑兵和步兵的对抗。

鼓山大营装备显然有了提高,刚刚进入状态的冶造局制造出新式阵墙,阵墙所用的木板平时就是两辆大车。

战时可以快速拆卸重新组装成一面八尺高的巨盾,加高可达一丈六,盾面蒙了两层厚牛皮,关键部位还装了铁皮。

可开小窗用于弓箭、铳炮射击,士兵顺着专备的梯子还能爬到阵墙上射击或投掷轰天雷。

两辆马车的四个轮子也能拆装到阵墙上,这样阵墙就可以用人力或畜力移动,既可进攻也可后退。

抬铳、鸟铳暂时被装备到部队,连后勤兵每个营都拿得出上百杆,铳炮营的人数也增加到五百人以上。

拥有了十门佛郎机行营炮、三百枝鸟铳,火力更加强悍;士兵们刀矛、弓箭配备整齐,披甲的人数量也更多了。

加装铁皮的皮甲因为轻便实用而受到青睐,不但营兵普遍装备,后勤兵中也有不少。

反而重甲却增加不多,那东西实在太重,没有其他人帮忙,携带、披挂都困难。

会操对练进行得异常激烈,戚纲、阎应元和教导营教习官海子当裁判。

洪塘骑兵营千户锋子率领骑兵采取攻势,鼓山新兵营则由秦浩明亲自率领步兵采取守势,双方拉开阵势对抗。

连续几天,骑兵就是占不到步兵的便宜。

骄傲的铁骑在高大厚实的阵墙面前常常碰得头破血流,而攻入对方步阵后又被弓箭、火铳打得鼻青脸肿。

相反,秦浩明还有余力集中兵力,在阵墙的掩护下发动反击,把骑兵赶得满地跑。

锋子只有借助火炮营帮忙,并依靠夜不收、骑兵前营两大主力和骑兵右营的密集冲击才有可能攻破阵墙,击溃对方的步阵,但每次获胜都被判定为人员大量伤亡。

几天对抗演练下来,双方互有胜负,步兵越战越有信心,骑兵则是垂头丧气,最得意的还是刚刚组建的火炮营。

他们到哪边,那边基本都能获胜——火炮营的火力太猛,跟着阵墙走就能击退骑兵,而跟着骑兵进攻就能击毁阵墙。

“你们的打法不对,骑兵的作战要领在于机动性,要漂浮不定、快打快走,谁让你们硬往铁板上撞。”

会后总结上,秦浩明又开始讲解。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阎应元和戚纲正对着教导营的几百名基层将校讲解会操战法。

这些人都是从秦浩明亲兵、天雄军老兵当中所选拔出来,到教导营接受培训的将校,将来准备补充到各营里担任百户、千户。

这帮家伙实战没有问题,但战术欠缺,不开导不行。

“看到没有,这就是火器的威力,这才只是十门炮,三百枝鸟铳轮射,如果是一百门火炮,三千枝鸟铳轮射,谁有本事挡得住?

连骑兵也得绕着走,马虎头,你在边关呆过,说说你的想法。”阎应元大声说着,自从到了侍从室,他得到锻炼,因此讲话也自信了许多。

“大人,我听老辈人说过,我们在浑河大战中,用白蜡杆长矛组成密集步阵挡住了建奴的骑兵。

后来建奴借助火炮才击败我们。所以末将觉得攻击密集步阵非借助火器不可。”

马虎头出列行礼答道:

“大人,末将却觉得火器作用有限,射速太慢难以压制对方,如果发生炸膛还会扰乱本阵,官军就吃过这个苦头。”

一名瘦高个子的军官出列说道。

一个黑脸军官马上附和道:“大人,我们在关内打过仗,官军也用火器,刚开始还能吓住人,等摸熟就不怕了。

建奴经常豁出几十条人命冲上来,反而能把我们打得大败。”

戚纲狠狠瞪了这两个“叛徒”一眼:“你们以为我们的火器和他们一样粗制滥造吗,告诉你们,我们的器械制作优良,你们尽管大胆使用。”

二人对视一眼,笑了笑退回队列,

阎应元没理俩刺头,继续大声说道:“定南军以后的战法是步、骑、铳炮协同作战。

浑河之战给你们讲解过啦,石砫兵与浙军缺乏火器压制对方,又没有骑兵掩护步阵,死守挨打必败无疑,这是我明军惨痛的教训,你们都记住了没有?”

“是,记住了!”教导营军官一起大声回答。

远处,秦浩明站起身自得的笑了笑。

通过讲武堂的培训,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将校参加,而他的部队,渐渐有了后世一支现代化军队的雏形。

只要持之以恒进行对抗训练演习,随着冶造局和兵仗局建设完毕,开发出新的火器,自己的部队强军可期。

一周以后,鼓山大营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在这里训练的军队,暂编为七个千户队伍,淘汰几百人到后勤部队。

与洪塘大营骑兵合兵一处,正式更名为定南军。

对于部队的军制,秦浩明并没有做大的变革。一则,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守备其实跟后世什么班、排、连、营等已经非常相似,足以方便指挥部队。

二则,现在进行胡乱改动,基层军官不明其义,反而减少战斗力和荣誉感。

不过,微调还是有的,最主要的莫过于引进军衔制。

普通将士一律分为上中下三等,即一等兵、二等兵、三等兵,与之对应则是俸禄。

将校之间也一样,因为军衔还兼有调整部队指挥关系的作用。按照军衔条例,职务低的将士要受职务高的将士领导。

这在和平年代看不出什么,但当战争中军队建制被打乱、无法判断职务的高低时,军衔制的好处凸显。

因为,战场上变幻莫测,机会稍纵即逝,不允许你花时间去核实职务高低、隶属关系,军衔就成为最直接的标志。

还有,军衔代表着一种荣誉。对军人来说,军衔的设置是一种激励。当然,军官犯了错误,军衔降级可以作为一种惩戒。

这些,秦浩明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在授衔时,秦浩明特意为每一个百户以上将校亲自颁发铁质勋章,并赠送冶造局精心打造的绣春刀,刻上其名字。

此举,顿时令定南军将校上下归心,以得到他的赐刀为荣。

而这一传统,在秦浩明的今后生涯中,也一直保持流传下去。

军人,需要的是荣誉!随之而来的,才是忠诚!荣誉和忠诚,二者相辅相成,缺一而不可。

第四百三十节 吴锋的家书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天色阴沉,乌云笼罩在福州城上空,大抵是又要下雨的节奏。

毗邻总督府西北角的方向,耸立着一排排精致的屋舍,青砖白瓦,错落有致。

道路两旁移植过来的腊梅繁花似锦,一团团,一簇簇,千朵万朵,压得枝条弯了腰。

花瓣白晶如雪,素洁淡雅,风姿绰约,虽然仍有着几许稀疏,却已有了“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的气势,在乌云下泛着耀眼的白光,香气馥郁清香。

这里是刚落成的侍从室人员官邸,距离总督府很近,有独立的甬道相通,出入十分方便。

外面则是高大的围墙,由侍卫长浩子安排人员执勤守卫,闲杂人等未经许可,一律不准入内。

作为南洋局的副局长,侍从室的一员,吴锋分配到一套二居室的官邸房,配备两个勤务兵负责照顾他起居出行等。

今天,恰逢他的休沐日,吴锋孤坐在自己官邸书房内,面前摆放着上好的宣纸,正悬笔凝神写家书。

“父母高堂大人在上,不肖儿得龄叩首顿拜,祝二老安好。

儿外出求学三载有余,为节省往来车马费用,甚少归家,不能尽孝于双亲膝前,儿惭愧!

每每想起大人音容笑貌,两位兄长躬耕劳作,儿长长泪流满面,唯有无语自涕……

今幸得闽粤总督秦督大人赏识,在总督府谋得一职,衣食无忧矣。所虑者西北叛贼猖獗,官军屡屡不得剿灭,时局令儿担忧。

听闻贼兵所过之处……”

写到这里,吴锋双眉凝蹙,脸上抹过一丝忧色,继而抬头望着窗外的一位将校,愁容顿失,提笔继续写道:

“今秦督仁慈,委派将士入陕接父母高堂及两位兄长家人,请高堂大人跟着他们入闽即可。

一家之屋,儿已安排妥当,父母高堂无需忧虑。便是两位兄长的谋生,儿也已安排。家里的旧物,能卖则卖,不能卖则送……”

搁下笔,吴锋细细浏览一遍,轻吹墨迹,脑里想着可有遗漏之处。

片刻,他洒然一笑摇头,暗嘲自己杞人忧天。现如今,身外之物有何好担忧,一家人团聚才最重要。

凭自己的俸禄和地位,难道还不能养活家人不成?

想到这里,他取过信封,用火漆封好,转头凝望搬进来才不过月旬的栖身之地。

这座官邸房,随着每人职位变化或离任,总督府是要收回去的。

只有城区外围总督府负责兴建的将校房,目前达到副千户职位的将校申请,出资三分之一,便可以得到一套永久的居住房。

至于更低级的将校,唯有排队等候。

他自得的笑了笑,自己有幸成为第一批受此殊荣的官员,为家里解决后顾之忧,全赖当初正确的选择。

毫不夸张的说,当初通过训练的国子监士子皆得到秦督重用,而这些人中,又以他独占鳌头。

他算是看出来,秦督用人偏向文武双全。至于文不成武不就,在总督府是没有……

“大人,复社士子张溥和杨廷枢请大人今晚赴宴。”

吴锋正沉思间,勤务兵老李恭谨地拿着拜帖进来禀报。

老李原先是卫所兵,因年纪偏大未能入选定南军,被编入后勤部队。经过考核审查,成为总督府打杂人员。

后被吴锋相中,成为他两个勤务兵之一。

这说起来各人也是自有机缘,若今后吴锋崛起,他又忠心耿耿,少不了一番造化。

当然,前提是吴锋要满意。

“唔!”

吴锋接过拜帖,打开一看,时间地点和参加人员一目了然。别的没问题,只是这地点嘛,让他双眉间有一道阴翳。

叹了一口气,放下拜帖,拿过桌上的家书,吴锋朝窗外的将校走去。

“张百户,今日轮到你执勤啊?辛苦了。”

远远的,吴锋举起手笑眯眯地问道。

“见过吴大人,可是写好家书,记得注明地址。”

这个叫张百户的军汉向吴锋行礼,殷勤的嘱咐。

“多谢关心,此去路途遥远,家中高堂就劳烦兄弟们了。些许意思,不成敬意,替我敬兄弟们一杯。”

书信下,有五两散碎纹银,吴锋低声说道。

“吴大人万勿如此,此乃兄弟本分。末将家人也是其它兄弟帮忙,却是不曾这般。若是让其他弟兄知晓,末将脸面何存?”

张百户拿过书信,银子却拒不接受。

“那兄弟们归来之日,吴某在家中摆上一桌,以酬兄弟们恩情。”

对方态度坚决,吴锋不敢造次。

此类之前事情也有发生过,结果被秦督知晓,纹银没收,人被关到小黑屋三天,屎尿一起,惨不忍睹。

“那敢情好,兄弟们就好这一口。”

张百户爽朗的大声笑道,告辞离去。

吴锋目送张百户高大的身影离去,心里暖暖的。总督府跟其他衙门不一样,这里充满兄弟情战友情。

没有文人武将之轻重,只论对错,包括秦督自己。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华灯点点浮动于鲜艳的花枝上。

那些花树枝头,缀满了繁丽的花朵,红艳艳地招摇着。

雕镂精致,描绘华丽的花灯错落地挂在树梢上,摇曳的灯火将整树整树的花朵笼上了一层妩媚与妖娆的色泽。

浓郁的花香伴着一种媚到骨子里的脂粉香,如丝如缕般蔓延于整个街道。

这里就是福州城最出名的醉胭巷,之所以出名,顾名思义,自是由于这巷子中占了城中大半粉儿楼,粉黛无数,繁华盛景四季皆然。

在这一片车水马龙喧闹繁盛中,有一处可当真是门庭若市,那便是醉红楼。

楼阁华美,屋宇奢华,琉璃瓦,红木窗,这些都是醉红楼的精致之处,却不是它热闹原因的真正之所在。

醉红楼最最吸引人的便是这里的姑娘不仅花容月貌,而且才学技艺尤佳,比起旁的一帮庸脂俗粉来,自是尤为招人喜爱。

吴锋过来的时候,醉红楼一层的聚客厅中早已是座无虚席,每个人的面上都洋溢着一种极为热切的渴盼。

第四百三十一节 醉红楼

西湖月下,烟水繁花。

夜晚是人们纵乐狂欢的时刻。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华灯点点浮动于夭秾的花枝上。

那些花树枝头,缀满了繁丽的花朵,红艳艳地招摇着。雕镂精致,描绘华丽的花灯错落地挂在树梢上,摇曳的灯火将整树整树的花朵笼上了一层妩媚与妖娆的色泽。

浓郁的花香伴着一种媚到骨子里的脂粉香,如丝如缕般蔓延于整个街道。这里就是城中最出名的醉胭巷,之所以出名,顾名思义,自是由于这巷子中占了城中大半粉儿楼,粉黛无数,繁华盛景四季皆然。

在这一片车水马龙,喧闹繁盛中,有一处可当真是门庭若市,比起旁处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便是醉红楼。

楼阁华美,屋宇奢华,琉璃瓦,红木窗,这些都是醉红楼的精致之处,却不是它热闹原因的真正之所在。醉红楼最最吸引人的便是这里的姑娘不仅花容月貌,而且才学技艺尤佳,比起旁的一帮庸脂俗粉来,自是尤为招人喜爱。

此时醉红楼一层的聚客厅中早已是座无虚席,每个人的面上都洋溢着一种极为热切的渴盼,不光是占了大半人数的男客,连城中的贵妇、官绅亦是如此。听说醉红楼新来了位天仙般的姑娘,琴技舞艺极佳,这一众人自是来一睹美人芳姿。

数名容光艳丽的女伎衣着鲜亮,或怀抱乐器,大厅而舞;或手挎花篮,抛散漫天花雨。

弄弦的玉指,指尖一抹嫣红。偶尔露出长裙的红绣鞋。高髻上的一点珠翠在灯火如昼的厅里闪着耀眼般的光彩。

老鸨眼尖地瞄见一身着锦衣玉带的财神爷上门,忙扭腰摆臀地迎上前去,拔尖的嗓音热清地喳呼道:“哎哟!公子请进,新来的吧!公子今晚可要玩得尽兴啊?”肥厚的手指夹着大红色的丝巾,直往赵易轩胸前拂去。

赵易轩蹙起了眉,微微避开老鸨的碰触,淡然道:“有上好的厢房吗?”

“有、有、有,不是吹,咱们这儿的厢房呀可是这城里最好、最舒适的,保证让公子满意……”老鸨夸张地咯咯笑着,活像只生蛋的老母鸡。

赵易轩也不搭腔,径自向二楼的厢房而去。

“小二,带路!”随侍一手便扯住了身侧的跑堂。

望着赵易轩的背影,老鸨低啐了一声,“没见过来这儿的男人还绷着一张脸的!真是莫名其妙。”

“哎哟!方大爷,您来啦!”老鸨瞧见下一个老主顾,赶忙又堆起一脸的笑迎上前去,转瞬间就忘了心里的嘀咕。

“客官,你们要的厢房到了!”小二推看房门道,“有事请吩咐!小的告退。”

大小适中的厢房,布置得古色古香,窗角的几案上铜兽熏香炉里的那一抹淡淡的迭迭香弥漫在空气里,若袅烟,若轻絮,弥满整个厢房。推开窗棂,大厅外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间厢房不错,挺雅致的,这个窗的位置也正适中,可以窥视大厅的一切。”赵易轩手扶窗棂,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雕花窗。早就得到可靠情报,碧落堂与城中一青楼来往甚密,现在就在此探寻,这也便是今晚上这儿来的目的。

老鸨红姑终于面带喜色的踱上厅中的楼梯,一甩手中的红色绢子,轻摆腰肢,扬声笑道:“红袖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座下便是一片鸦雀无声,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待主角登场。

一窈窕的身影慢慢踏着楼梯向下走来,每一步都很稳重,没有丝毫的卖弄风情,却在不经意间摇曳生姿。火色的裙衫随着步调在周身荡漾,恍然若梦。果真是天仙般的人儿!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顺着肩背倾泻而下,顶上只用红色丝带挽了一个精致的髻,头上的步摇钗随着脚步环佩叮当。面上虽被一薄薄的大红丝巾掩着,但那一对水灵的眸子却蕴含着无限温情。当真是风姿绰约,顾盼生辉!

看着座下一众人等眼睛都直了的呆样儿,红姑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红袖姑娘要为大家弹曲儿了,各位慢慢欣赏吧!”

子曦漠然的扫视全场,看着座下一个个纨绔子弟、风流淫荡的好色之徒,她的心就直发毛。

纤纤玉手一划,琳琅乐声随之而起,抚琴时,白皙修长的十指轻柔的划过琴面,指尖一挑,便是柔和似水的妙音从琴声中释放开来,如同魔咒一般,紧紧地抓住聆听者的心。那琴声柔和时、象松涛细语;急促时,象百鸟争鸣;舒缓时,象行云流水;宏量时,又象寺钟共鸣。古筝幽鸣,琵琶轻拨,箫声低咽,琴瑟悠然,声如碎玉,音在氤氲,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当一串串清澈的乐音轻柔滑落的一刹那间,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也即住了。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琴音似止未止之际,却有一二下极低极细的箫声在琴音旁响了起来。回旋婉转,箫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

迎着众人惊艳的目光,佳人翩然而起,妙目流盼间眉目传神,众人失神之,除了袅袅的萧音、笛音,整个大厅里一片寂静,静得仿若空无一人。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头上珠环急促摇晃叮呤作响,腰肢柔软无骨,渐次仰而反俯下去,却一个不留神,轻溥的面纱轻荡荡的划一角,露出那半张惊人的容颜。楼上抛下的百花瓣被舞袖带过,激得如漫天花雨纷飞,犹如误入尘世的仙子……

笛箫相和,琴音袅袅,乐声渐渐低缓下来,若有似无。身体如柔柳被巨风卷得低迥而下,随着箫的尾音渐渐旋定下来。火红轻盈的裙摆随着佳人的低跪袅袅四散而开,铺成了一朵鲜红欲滴的花瓣状,盛放在红茵茵的地毯之上……

乐声犹如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箫声停顿良久,余音却不绝于耳。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侧的随侍虽不懂音律,却也不禁心驰神醉。大厅众人更是犹如丧魂落魄般沉醉。

良久,众人回神,雷鸣般的掌声响彻整个大厅上空。

一曲毕,在小喜的扶持下,下台,上楼,连谢场也没有!这些庸俗之人,承受不起她的施礼!

“原以为只有皇后娘娘才能释诠这火色衣裙的万种风情,没想到还有女子可以将红绮罗裙穿的这般的妩媚而妖娆,即可是烈成一团火,更能美的不沾清尘……”赵易轩若有所思默然道。“好一个才艺俱佳的姑娘,先不论其容貌,其舞姿也应了古人那: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抑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凤袖低昂如有情。此舞可于千古流传的倪裳羽衣舞相媲美。”阅览美女无数,这个却是让他大开眼界。

座下一片喧哗,众人争先恐后的响起一片竟价之声,多是有钱的公子老爷,价钱一次比一次高,丝毫不敢放松,生怕这美人被别人夺了去。

红姑满脸堆笑,双眼都笑得眯成了缝,看着争先恐后的众人,拂着手中的丝帕,尖声地道:“对不起,各位爷,红袖姑娘只是今晚来给各位捧捧场,她不是我们醉红楼的姑娘,所以,你们的要求不能满足,请各位爷多多包涵。”

“搞什么嘛!吊人胃口呀!”

“老鸨,怎么搞的,怕大爷我出不起银子吗?”

“……”厅里一片喧闹,佳人早已飘然而去,留下老鸨收拾残局。

“各位,各位不要吵了,要不让醉红楼的头牌拂儿姑娘出来为大家助助兴!快点,去叫拂儿出来,快点,哎呀,真是!”老鸨像抓住救命草似的慌忙叫住身侧的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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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节 大明说和复报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此时,酒楼菜肴如流水般端上,同时还有芬芳的美酒。

吴锋呆滞的望着窗外,一颗心魂游天外,脑子里混乱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锋的异样,许杰看在眼里,年轻人被美色迷住了双眼,此乃人之常情。只不过,却不能为此自断前程。

“得龄,想些什么呢?还在担心西北的家人吗?没事,秦督已经派将士们出发了。”

不等其他人打趣,许杰坐在吴锋旁边,关切的拍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道。

“多谢关心,看来也只有慢慢等待了,许是太久没见到家人,心里思念得紧。”

吴锋定下神来顺势解释,眉角一扬,对许杰表示感激。

聪慧如他,明白许杰是故意帮他掩盖先前的心神不宁。这男女上的的事情,最被文人士子念叨打趣,传来传去,后面渐渐变了味道。

偏偏此事还没法解释,若是普通人倒也罢了,可他现在人在官场,有些事情还是注意为好。

果不其然,桌上众人见二人如此说法,纷纷转为劝慰吴锋不要担忧,至于起先吴锋的失态,自然按下不提。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在聊完天气美食佳人之后,张溥才缓缓道明来意,原来是复报开业在即,他来向众人求帮忙并且约稿。

“诸位,本月初八,万事大吉,正是复报开张的好日子。

复报从筹建之初到现在,一直得到秦督的大力支持,给了我们许多思路。不瞒你们说,乾度对秦督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惊为天人。

什么叫文成武就,大抵是指秦督这种人啊!

可诸位也知道,秦督公务繁忙,无暇时刻关注复报。

众人拾柴火焰高!

因此,乾度在此想请诸位帮忙,联络福建士子文人投稿复报,帮忙宣传复报精神和理念,务必使之成为大明最具影响力的……报纸。

同时,也为天下未能高中的文人士子求得一份谋生的……职业,这可是秦督的原话。”

张溥一边说,一边端起酒杯频频向众人敬酒。

“乾度兄,复报能给天下未能高中的士子一份谋生的职业,这从何说起?”

许杰放下酒杯,惊异的问道。

哈哈哈……

许杰刚问完,桌上的张溥和杨廷枢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我跟你们说,这可都是秦督的注意。

不服不行啊!秦督的想法委实天马行空,然于实际操作起来却无半分难度,为国为民啊!”

笑过之后,杨廷枢摸着颌下的长须对一头雾水的几人说道:“诸位应该知晓,天下读书人千千万万,可朝廷开科取士为国选才名额有限。

那么,这些剩下的读书人怎么办?

而且这些人中,家境很一般的占了绝大多数,全家为了供出一个秀才,一点家底都耗费的差不多了。

许多人不得已认命了,放弃了当官的梦想,去当个书史。混个温饱,拿点俸禄养家糊口。

没错吧,是否如此?”

说到这里,杨廷枢卖起关子,朝众人问道。

吴锋等人点点头,这是实情。朝廷每年取士只有二三百人,可参加大比却有几万人之多,大多数是落榜的。

家庭富贵的自然无所谓,今后继续考就是。

可穷人生活还要继续,于是乎,许多士子只能放弃梦想,转而操持其他杂役。

“诸位想想,如果这些文人士子为复报投稿,反应当地民情和实际发生的事情,而复报给他们润笔费,岂不两全其美?”

临了,杨廷枢徐徐说出答案。

“只是……不知复报如何盈利,才得以持续长久?难道全凭天下士子订阅吗?

可复报若是太贵,长久以往,恐怕也没人可以承担巨额费用?”

吴锋微微思索一番,一针见血问道。

众人皆言有理。

复报投入之大,他们多少有所耳闻。

首先是占地十几亩地的报馆,然后是印刷厂,还有大量的人员需要供养,后面还有杂七杂八的开销,难道一份报纸卖几十上百文不成?

现在又要给士子润笔费,一时之间,他们实在不敢想象复报如何存活下去?

张溥和杨廷枢纵使是复社巨子,有大量的文人愿意帮助和支持,可这如无底洞的投入,想来难以持久。

可是这样,为什么他们还如此热心,秦督也不余遗力支持,甚至投入资金说什么占股的话?

“相信秦督吧!请诸位拭目以待,这里面的情况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总之,秦督决定的事情错不了。

另外,复报不会卖几十上百文,而是三文一份。”

张溥喟然而叹,众人问的问题,他和杨廷枢当日何尝不是如此忧虑,包括后来加入复报的士子。

可秦督跟他们长谈半日之后,所有的问题不翼而解,剩下的只有野心勃勃和无穷的干劲!

“当然当然!喝酒……”

“那是,且拭目以待……”

言及秦督,大家虽然还有疑惑,可还是选择轻轻揭过。

毕竟,秦督有太多事情,在众人眼里都是无能为力,可在他手里,却轻松解决的案例,太多了……

“难道乾度兄没有请秦督帮忙为复报赋文一篇?”

酒酣耳热之际,许杰趁着酒兴问道。

“当然有!”

张溥放下酒杯,迎着众人感兴趣的目光,脸上露出一许激动,

“今天下战事不断,外有建奴入侵内有西北叛乱,我大明天下岌岌可危,那么该如何挽救我大明天下呢?”

扫了一眼茫然的众人,张溥霍然站起身高声吟哦,“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

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

秦皇汉武,若何之雄杰;汉唐来之文学,若何之隆盛。

史家所铺叙,词章家所讴歌,何一非我国民少年时代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之陈迹哉!而今颓然老矣!

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处处雀鼠尽,夜夜鸡犬惊。

两京十三省之土地财产,已为人怀中之肉。亿兆之父兄子弟,已为人注籍之奴,……国为待死之国,一国之民为待死之民。

万事付之奈何,一切凭人作弄,亦何足怪!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大明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大明少年,与国无疆!”

张溥一口气把秦浩明改编的文章抑扬顿挫备忘,然后轻轻说道:

“这就是秦督给复报赋文的《大明少年说》,并且说你们皆是投笔从戎的有志青年,大明的明天靠你们。”

张溥语音落下,包房里沉静一片。

这段话,百姓能听懂的不多,可吴锋、许杰他们听懂了。

慷概激昂吗?气吞八荒吗?

当如是!

每个人都在细细回味,心神跌宕之余,更是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喝酒,为大明少年贺!”

极少喝酒的吴锋,举起手里的酒杯大声喝道。

“喝……”

……

是晚,如诗如画的福州城,便笼罩在这豪壮的熏风中。

翌日午时,总督府。

秦浩明一袭白衣,独身一人卧于竹榻之上。竹榻旁的石桌上,白瓷印花杯盏盛着的,是一杯碧粼荡漾的碧螺春。

兀自起身拿起茶盏,把在手中轻弹,杯盏发出的清脆声响,如绕梁余音袅袅三日不绝。

碧螺春的细细茶香,悠然恬淡,白釉印花的茶盏在他苍白的指间发着幽幽的一层薄光。

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仰头,将手中热气腾腾的茶水一饮而尽。

“咳,咳……”终是喝得太急,被噎住了,轻拍胸口。

轻笑一声,秦浩明摇摇头,缓缓踱步来到会议厅。

这里,有总督府从福州城聘请的十几个落榜的书吏。今天,是秦浩明为复报招聘记者,毕竟,复报有他一半的股份。

落座上茶后,秦浩明并没有任何看不起他们的样子。

相反,做为世纪屌丝的秦浩明,对他们的情况还十分的感同身受。而且,他搞的报纸,就是需要这种人才。

是的,这样家境不太好的落榜书生,在别的大明人和官员眼中,多半是没什么太大的价值了。

但是,在秦浩明眼中,却是宝贝啊。

秦浩明先是讲了自己的要求后,拿出内部新报纸的大概样子给他们几个人看,说道:

“本督要一批人才复报当记者,就是做事的意思。每个人三五天最少一篇稿子,三五百字左右,润笔费底金一两银子。”

听了这话,几个书史相互间看了眼,心里默默的算开了。

稿子的内容并无太大要求,只要过了初审就差不多。

三五天一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是只少十两左右,这么一算,几人心里下一跳,有些小激动。

“如此,多谢秦督,多谢复报。”

几个书史连忙站起来,向秦浩明行礼道谢。

看着这些挺上路的书生,秦浩明笑了笑,继续说道:

“还有一事,报纸内容以后会要求越来越多。若是尔等忙不过来,可让同僚来写,润笔费是一样的,各自算好就是。

同时,你们就做为编辑,审核他们的初稿了,复稿则还是由本督这边的人来做。”

说话间,秦浩明示意吴锋拿来一份合约道:

“看看这个,没问题就签字画押吧。当编辑肯定会占用你们自己写文章的时间,时间就是金钱,不可能让你们白忙活。

即日起你们几个就是大明复报的第一任专栏编辑了,每月薪资十两银子。自己平时抽空也可以同样交稿过来,费用另算。”

十几个书史一下子傻眼了,还有这种好职业?

接过合同,认真的看了看。发现写的有理有据,不用坐班,提前交稿。

如身体有不适,需提前通知,或者交代他人来送稿子也行,基本上就是一个很自由的职业呀!

这可比在总督府当差还轻松。

同时兼职编辑,拿最少十两,然后平时自己再写一写文稿投过来,又是几两到十几两的收入。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十几位书史突然发现,自己要是努力一点,可比一个县太爷明面上的收入还要高的多。

而且,当了编辑,手下再招点其它人一起写稿,因为自己拥有初审权。

这等于是有钱还有点小权,这酸爽真是,呵呵,呵呵,呵呵……简直做梦都能笑醒啊!

书史们连忙上前签字画押,然后秦浩明更干脆利落的将第一个月的银子,提前交到了他们手上。

十几人兴冲冲地的告辞回去,悄悄的叫来几十个相熟的书吏,如此这般一说。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越来越多的落榜书生,都听说了这么个事。

正如秦浩明所猜测的那样,大明读书识字的人多,考科举的人也多,但是能当官的位置就那么点人。

大多数人都是不能当官的。那么怎么办呢?

一帮落魄文人,每个月一点俸禄,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有的人甚至于很久时间,零收入,靠家里人养着。

这就和后世的大学生一样,因为是读书人,去做体力活拉不下脸面。做生意吧,这帮读书人又不懂做生意,又没本钱。

大部分只能去衙门里混个书史呀,帮人做师爷呀,做会计呀,去村子里面当老师呀……

当然,最多的还是重新复读,准备再次参加得举考试的。

不过,过三关斩五将太难了。

而按照秦浩明新收的编辑要求写稿子,这文字能卖银子,上哪里找这等好事?

以前可都是才子名家的字画,才能售得一些钱财的。寻常读书人的字和画,压根不值钱。

秦督,为了大明读书人,可真是操心操力啊!

当然,还有复社的巨子们。

如此一来,秦浩明和复社巨子在大明读书人的心里,越来越重,越来越高尚。

第四百三十三节 规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在他们心中,秦督和复社巨子的做法,纯粹就是急公好义,不惜钱财为大明读书人谋福祉。

尤其是在听说复报出版后只卖三文钱一份,更让知晓此事的读书人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

三文钱在物价日益高涨的大明根本买不了什么东西,富贵人家施舍叫花子都拿不出手。

秦督和复报如此做法,分明是在实现他们的诺言,让天下文人士子足不出户便可了解天下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迎接复报开业,吴锋和许杰等士子都投入宣传当中。

张溥和杨廷枢更是不余遗力,利用复社巨子的身份,请了许多大儒到福州助阵。

像刘宗周、黄道周等当世有才学之人,更是在秦浩明的建议下,聘为复报名誉主编。

多管齐下,使得复报尚未正式发售,便名声在外。

而福建省数千名落榜的读书人,各自去打听奇闻异事。很快,每个人写的文章和故事,数千个稿子就如雪花一般砸了过来。

秦浩明手下十几个新收的编辑,加上侍从室等士子,全部上阵也看不过来。

“你们这样不行,所有没断句的文章一概不予录用,不符合复报要求的也一概不得录用。

还有,你们可做些分工,例如初审、复审、终审。进生,你去安排一下,总督府今后只负责终审的事情。”

路过的秦浩明抽调几份文章,一看行文没有标点,立马扔到一旁,朝众人吩咐道。

标点符号的运用,是秦浩明此次夹带的私货,他要通过复报的对外推广,用经济杠杆的手段,把这项改变深入人心。

同时,还有白话文的推广。

当然,这需要时间,需要潜移默化慢慢融入到每个人的心中。

“这些稿子皆可用,不过告诉下面的文人们,除开特定区域的诗词,其它内容下次再写直白一点,通俗易懂一些。

我们的报纸,不只是给那些文人墨客们看的,同时也是要给那些市井百姓们看的。”

秦浩明接过编辑审核过的文章,再次吩咐道。

能通过初审和复审,而且还有之前先提出的规章制度之后,到达秦浩明这里要求终审的稿子,一般问题都不大,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编辑们应声不迭,目送着秦浩明离去。

当日下午,总督府邀请张溥等复报众人齐聚会议室,再次讨论复报的一些规章制度和理念。

可以说,秦浩明对复报的重视,是这个年代任何人等不能了解的。

舆论的作用有多大,相信每个后世人都清楚。

谁掌握了喉舌,掌握了舆论,谁就赢得了民心民意。

历朝历代的皇帝为什么不敢得罪读书人,还不就是害怕文人的笔杆子,害怕文人的口诛笔伐。

便如现在,东林党人狗屁不干事,整天和其他党派斗来斗去,可在民间还有不错的声誉,还不是靠嘴和笔。

也就是说,目前他们掌握了喉舌。

就像包黑子,要不是文人天天给他炒作,真以为后世百姓知道他是个清官?清官这天下多的是呢,凭什么他最出名?

要想出名,比的就是炒作。

所以,投资复报能给自己刷声望,这可是多少钱和权力都抢不来的好事。这年月,不就是比的声望和知名度吗?

当然,掌握言路在秦浩明心中只是附带产品,于他而言,用报纸唤起汉人的民心民智民力,才是他心中最伟大的理想。

只有民族觉醒,才是汉人雄傲世界的最强实力,可以说,比百万雄兵都好用。

这才是他办报纸的真正目的之所在。

“诸位,相信随着复报的问世,大家都有机会在历史留下名声。只是,名声有好有坏,选择权在吾等手里。

纵观古今,横看天下,任何人都逃不过正义良知的审判。

所以,吾辈要保持客观公正,不恃强凌弱,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维护正义公理……”

秦浩明边说边朝张溥、杨廷枢、黄道周等人望去,目光充满殷切。

实事求是的说,这些代表复社、东林党人的大儒,在治国才能上欠缺的,可他们的人品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秦浩明苦心造诣把他们绑在一起,让他们担任社会公知,也算是人尽其才。

至少,历史证明,这些人在建奴的屠刀下都不曾屈服,反而慷慨赴死,比其他人等何止强百倍?

“……秦督大人为临浦学子办学院,造福桑梓。现又斥重金为天下读书人谋福祉,其为国为民之心可谓大公无私,老朽甚是佩服!

只是如此大的资金,能否扩日持久乎?”

听完秦浩明的话,刘宗周先是说了一些吾辈读书人理当如此之类的话,然后才问出许多不明底细之人的担忧。

“还有,吾之《论语学案》便当赠送复报,润笔费丝毫不取。”

“请蕺山先生放心,复报自有生财之道,定能长久不衰,传承于世。

《论语学案》是先生一生心血,不知多少学子受益,复报于情于理都要付费,请蕺山先生万勿推辞,以免坏了规矩。”

秦浩明朝蕺山先生作辑行礼,感谢他的高义。

他自然不担心复报会没人看,更不担心会不能盈利。

要知道,大明发展到现在,江南地区已经出现资本主义雏形。

在此过程中,作为大众信息载体的报纸必然会受到他们的青睐。

这样一来,发行量大的报纸就获得了大量的广告,而广告又刺激报纸降低售价,扩大发行,赢得更多的读者。

如此又能吸引更多的广告,其结果是数额巨大的广告费源源而来,成为报纸的一项主要收入。

二十世纪以后,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以及生产,资本集中过程的加剧,报纸上的广告越来越多,广告收入在报社总收入中所占的比重也越来越大。

以美国著名的报纸《纽约时报》为例,报纸大量刊登广告,大小广告共占报纸总篇幅的三分之二。

在其总收入中,百分三十来自报纸的发行,百分之七十来自广告。广告养活了报纸,成为它的经济命脉。

同时,通过刊登广告,推销产品,报纸又反过来成为经济发展的一种推动力量。

它启动消费,平衡供需,促进市场的繁荣,从而对社会经济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可以说,只要自己带头在复报上刊登肥皂、水泥产品的广告,其他商家马上会蜂拥而至,踩破复报大门。

千万不要以为古人就不懂得广告的威力,不懂得营销手段。

君不见福州城里,但凡有大一点的铺子酒楼开张,哪一个不是锣鼓喧天,彩灯高结,请名人名妓为其站台宣传?

这,难道不是广告的一种吗?

第四百三十四节 形势大好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当然,要说完全没有担忧也不尽然,一是送报纸的速度,如何快速送到读者眼前,这是个问题。

二是在其他城市的扩张,也是跟速度有关。

毕竟,报纸讲究实事性。虽说不可能跟后世一样,每日一报,但若是日子相差太过久远,则失去新鲜感。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交通的问题,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会成为制约复报发展的桎梏。

接下来,众人一起探讨了复报版面的问题。

大儒们的学说单独一版是肯定的,这可以拉住天下士子的心。福州城内各个府衙,尤其是总督府的一些政策,理当要一个固定的版面。

再就是福建省内文人士子的一些新闻,这是常态也可以占一版面。还有给一些商家的广告,所以版面是越多越好……

如此粗略算下来,六个版面比较合适。特殊时期,可以临时增加。

在没有网络和竞争的情况下,其实盈利是可以预见的。

一但质量跟上,销量上去,前期成本高点,后期每张报纸赚个一文钱,甚至于二文钱,都是小意思。

每期加印个几万份,总量上去,想想其实依靠报纸在大明赚钱也挺快的。

讨论了半天,最终,秦浩明决定加一个长期特殊的广告版面,先开始给自己的产品打广告。

再加一个官方广告版面,用来夸奖国子监士子吴峰等人投笔从戎的事迹,相信配以大明少年说,应该可以吸收一些年轻的人才。

官方广告不在意赚不赚钱,而是为了政治需要,引导正确的思路。

转眼间,十二月初八来临。

在秦浩明的带领下,福州各个府衙主官,以及四处邀请来的当世大儒,在喧嚣的锣鼓声中,大明复报正式开始试营业。

当日,因为有秦浩明的大力支持,福州的官府衙门大到主官,小到书吏,基本人手一份。

另外,齐集在福州城中的复社成员,以及早就听到了消息的士子们,纷纷人手一份,一睹为快。

相较于这些人情上的销售,秦浩明更关心的还是真实市场上的销售。

因为是试营业,第一期所发行报纸的区域不会太多,主要是以一些周围的酒店、妓院、书店等一些公共场所为主。

在秦浩明宣布复报开始营业后,第一批大明复报,在秦浩明早就准备好的人手中,开始陆续出发。

出发前,每个人在报社里吃了热乎乎的米粥,还有两个大肉包。背袋装了报纸,拿着防晒防下雨的雨伞,一个接一个的出门。

这些人中,基本都是十几岁的穷苦孩子。

二狗就是其中之一,做为一名只有十三岁,天天靠乞讨养活重病父亲的小乞丐,幸福来得太突然。

他的情况让秦浩明知道后,得到了特殊照顾。不但把他父亲接到官署救治,还悄悄的把他工钱涨了三成,调到了送报三组当小组长。

每一组后面都会有一个小马车,马车上面全是报纸,送报的人要是送完了,就可以直接上马车上取。

甚至于在目的地到达之前,马车边上还配有坐位,送报的人手两边有栏杆,各自上车坐着,收起雨伞。

赶车的老汉轻轻一甩鞭子,马车稳稳的走动。看起来,在这少马的福州街道上,格外的显眼。

左拐几个街口后,车夫向车边上的送报人等,叫道:“第一站城隍庙的到了,准备下车的注意了。送完了这附近的,就在这路口等马车回来。

秦督说了,这公共马车现在暂时不对外接外客,是自家的。到时候大家再一起坐车回去!”

“知道了,老王叔。”众送报人皆是回道,三毛犹其叫的最响亮。

送报只占用早上的时间,一个月三两左右的银子。

秦督好心多给三成,就是五两左右。送完报,再去报社帮忙,这一个月下来就是十两左右的收入。

这份工作,二狗绝不能失去。一家老小,特别是重病的父亲全依靠这份俸禄来养活。

下了车,做为三组的组长,二狗开始对众人分配任务。

不过因为事先都说好了,只是再重复一下罢了。每个人送五十家,每家二份报纸,辰时之前送完仅可。

二狗做为组长,要送八十家,当先来到一家酒店外面。

给开门的伙计鞠躬道:“这位哥哥,我是来送报纸的。大明复报,事先说好的!”

“哦,是有这么回事,掌柜的说过。那就放桌子上吧!”

伙计还算客气,一句话低头自己忙活,也是个实在人。

二狗入内,给每个桌子上都放上一张报纸,想想又拿出十张,交到伙计手上。客气的说道:

“哥哥,留十张在柜台那边,若是有人看,还请稍加说明一下。多谢了!”

“好了,知道了。”

如此这般送下来,二狗格外的认真,心眼也多,明明送的地方要比别人多,却是手脚勤快,第一个提前送完了。

早早的站在原来的接送路口,等待马车归来。

这样一来,基本算是把整个福州城覆盖一遍。剩下的,则是看市场反应。

最终,秦浩明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和复报的威力。

福州城百姓皆是抱着不同的心情,或自己掏钱独买,或者几个人合看,纷纷拿起了大明复报一探究竟。

午时不到,对福州城百姓发行了一万份报纸,就已经销售一空,甚至于还有外地的书商找上门来订货。

一些之前只要货不多,签约的福州书店老板,尝到了甜头也连忙向报社催货。

不得已,张溥连忙下令,双倍工钱将回家休息的印刷员工叫回来,当场加班加点的干活!

第二天,天刚亮。

看着新印出来的报纸,让人送向四面八方之后。报社里也不得安宁,来拜访的举人,学子士子,商家名流踏破了报社的门坎。

事情,一切都朝着有利的形式发展。

只不过,这些都和秦浩明无关,他把事情都交给张溥、杨廷枢等人应付。他的重心,有更重要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五节 大明之危,万历之始?谬矣!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其实,秦浩明的时间并不像他所说的那般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

借口,这都是借口,目的便是推脱不必要的应酬,好在家中陪陪三位娇妻。

时间是挤出的,这话委实没错。

时至今日,总督府虽说有侍从室帮忙处理军务政务,可许多大事还需要他拿注意,如果事事亲力亲为,他想要马不停蹄如劳模般也是可以的。

可秦浩明选择从制度规矩入手,建立标准,这无疑让他轻松许多。

同时也培养了一批精兵强将,帮忙他处理各种事务。

总督府刚刚组建不久,所有的文武将领均是他从微末提拔起来,或为亲卫,或为士子,或为贤达之人。

彼此之间没有什么老资格可讲,自然也就少了几许龌龊。

这是每一个新兴组织的特色,创业之初,虽然事务繁杂,劳心劳力,可那种欣欣向上的趋势每个人都看在眼里,每天时时刻刻在朝着好的方向变化,势力逐渐发展膨胀。

此刻,秦浩明在总督府办公室,浏览了近段时间各地工程建设的速度,让人把洪迪新叫来,低声吩咐几句。

然后深深懒腰,准备开溜。

刚走到门口,碰见许杰和吴锋两人联袂而来。

“得龄,进生,请坐,有何为难之事?”

秦浩明心里暗叹一声,想要翘班看来泡汤矣。没有什么大事,他们一般会用公函的形式转到侍从室,不会亲自过来。

“秦督,这里有一篇文章,是一个说书的童生所写,学生委实难以决断。”

吴锋脸色古怪,手里拿着一份文章,恭谨的递给秦浩明。

“辛苦了,本督看看。”

秦浩明笑眯眯的接过文章,对他们说道。

这两天,吴锋和许杰二人临时兼着复报终审的岗位,忙得不可开交。应该是没睡好,精神看上去有萎靡。

“大明之危,万历之始?严崇年著。”

入眼处,细腻的小楷字让秦浩明精神恍惚,蓦然一愣。让他愣住的不是文章名,而是作者的名字。

怎么这么巧,跟后世为钱连祖宗都不要,闭着眼睛说瞎话,荼毒青年一代,为老奴努尔哈赤及康麻子四处吹嘘的某人相似。

秦浩明定下心神,认真翻看这篇文章。

文章并没有出奇之处,而是老调重弹,阐述万历皇帝二十八年不上朝,任用宦官搜刮矿税,鞭尸首辅兼帝师张居正这三件事。

“你们怎么看?”

秦浩明面无表情,走到许杰和吴锋跟前,隔着檀木茶几对坐着。

“秦督,虽说民间多有议论此事者,可二十年来从未有人胆敢著书说事之人。

学生以为,此人为了区区虚名而诋毁万历帝,罪该万死!复报万万不可刊登此文,至于如何对待此人,请秦督定夺。”

许杰心中明显早有计较,此刻说出自己的看法。

“得龄,你也说说?”

听完许杰的话,秦浩明不置可否,右手敲打着茶几,朝吴锋说道。

大明言论环境宽松,文人士子私底下品评过去帝王,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足为奇。可如严崇年这般,想用复报发表自己的言论,却还是第一个。

“学生以为,此人虽有求名之嫌,然所言皆是时下士子主流。可若让他公然发表,恐怕会引起天下士子热议或共鸣。

若此,天子知晓此事,复报将成众矢之的,轻则遭朝廷诘难天子训斥,重则遭朝廷查封取缔。故学生意思,不予理会!”

吴锋语气中显然有点赞同时下这种观点,认为万历皇帝搞垮国体,以至于现在大明危如累卵。

“大谬矣!此等自然,实乃无耻之徒,偷换概念,满嘴污蔑,似是而非,哗众取宠。”

秦浩明仰天长叹,肃然道:“蒙元祸乱中原百年,强分四等百姓,而我汉人最贱。

盘剥日重,残暴不义,以致民怨沸腾、群雄四起。而太祖高皇帝起兵滁州,遂有大明,传承至今,已二百年矣。”

秦浩明看着不明所以的吴锋和许杰,摇头道:“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提倡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何也?”

不待二人开口回答,秦浩明继续说道:

“乃为摒弃世族豪门、封建诸侯与天子相争耳。历代朝廷为国家天下,开科取士,选拔官吏,笼络文人,用以治国。

不想去了豪门诸侯,却引来君权、臣权之争,千年以下多少朝代更替,皆由此来。”

瞧着吴锋和许杰不断点头,秦浩明接着说道:“太祖皇帝屠戮文武,革新定制,裁撤宰相,皆是帝王心术,为保子孙天子权柄也。

至宣宗怠政,设立内阁,臣权再彰,乃设司礼监制衡。

如此文人受制于官员,官员受制于六部,六部受制于内阁,内阁受制于司礼监,司礼监受制于天子,天子得安。

文臣虽因科举师生、出生籍贯而有党名,也不过是为个人之利而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分分合合,你争我夺,既无同利也不同心,无朋党之大害。”

秦浩明说到此处,再次长叹一声,“至武宗喜兵事爱嬉戏而厌政务,臣权始兴。

海商、盐商、地方商贾世家,对文人广为施恩,耕种于科举朝堂,维护其共同利益,方有了楚党、浙党、齐党、蜀党、晋党、以及万历年间兴起的东林党。

正德皇帝之后,嘉靖皇帝以旁支继位大统,最重名正言顺,方有了“大礼议”之争。

其又一意玄修,不耐烦杂,虽权柄不失,却开启党争。

致使朝中忠正尽去,小人得志,诸党乱国。至隆庆皇帝继位,君权旁落,臣权更盛,天子之令不出大内,国事尽操于内阁。”

吴锋和许杰都是听得目瞪口呆,震惊不已,此等帝王心术哪里有人会教给他们?

秦浩明摇头叹道:“隆庆皇帝龙御天下六载而崩,万历十岁继位,臣权到了最高峰。

张居正以内阁首辅而行天子权,万历皇帝受制于太后和冯宝,外不敢触怒首辅,有天子之名而无天子之实,直至张居正病逝,方在晋党支持下,重掌大权。”

秦浩明仰头思及张居正所作所为,苦笑,“张居正严师名臣,一腔抱负为国为民,本督甚为尊敬。

其不避嫌疑,拨乱反正,清查田亩,施行新法,乃有万历中兴。

而且,张首辅对万历皇帝苦心栽培,掌大权而无不臣,行妙手雨露万民,增赋税、择名将、用人才,兴国事,大明之功臣也。

可为何他一旦身死,万历皇帝就施雷霆手段,降罪于身后,牵连其子孙,你们知道吗?”

许杰和吴锋二人见秦浩明三言两语把大明历代梳理点评一遍,其言可谓一针见血,真知灼见,不禁听得如痴如醉。

见终于讲到正点上,不由坐直身姿,认真倾听。

秦浩明见状,摇摇头示意不必如此严肃。

他们二人都是这时代的精英,是秦浩明苦心培养的对象。

奈何受时局所限,不能跳出故有思维,重新审视剖析大明历代皇帝的得失,从中汲取经验教训。

而自己有后世的视角,再加上网络的各种正反言论,可以博取众长,去其糟粕不实,方能有此清醒认识。

其实在秦浩明看来,万历皇帝不上朝主要原因是皇权与文官制度发生了剧烈冲突,皇权受到压抑,万历用消极方式对抗。

但是不管说什么,作为帝王,万历有两点值得肯定。

其一万历皇帝并没有因大臣与之作对,甚至漫骂皇帝贵妃而杀掉一人,算是相当宽仁的。

其二不上朝并不是不办公,万历年间的国家大事小情都是他在处理。

大的比如万历三大征,特别是明、日的壬辰战争一直在万历指导下进行。

小的比如利玛窦进京传教,建立教堂,月供乃至墓地都是在万历过问下得以顺利进行的。

西方传教士对万历充满敬意好感,东西方文明得以交流,万历是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的。

至于说鞭尸张居正,这是真正的帝王之术了。

在吴锋和许杰的注视下,秦浩明展齿一笑,“本督猜测,其实万历皇帝应该是不恨张首辅,反而是深深感激他,这从张首辅生前一生尊隆可见。

只是张首辅开了大明夺天子权柄的恶例,故而万历皇帝就不能容他。

万历必须狠心污其名,辱其家,罪其子孙,告诉万千文臣,觊觎天子之权者,必挫骨扬灰,断其子孙后代前程,让他们朝乾夕惕,不敢有半点非分之心。”

吴锋和许杰恍然大悟,皆是点头称是,深悟于心。

想到后面的情景,秦浩明落寞一叹,说道:“可是臣权大兴,诸党嚣张,又怎是惩罚区区一个张首辅可以压服的。

万历皇帝亲政之后,处处为臣子所制,名为奉旨,实际难行于天下,名为尊君,实际造谣谩骂。

于是万历怕了,他们虽无张首辅的本事,却一个个比张首辅更可怕,最终,万历躲在皇宫大内,这一躲就是二十八年。”

吴锋和许杰二人哪里有听过如此新颖的说法,可偏偏实情好像如此,作为一个君王,在位四十八年,国家安康稳定,有何苛求?

“当然,事情要一分为二看待,万历皇帝虽然躲在皇宫内,可却没有那么容易屈服。他没有怠政,仍然想着国家要事、民之生死。

诸党的无能之辈,言道口舌之徒,弄权的伪君子,老一个退一个,退一个少一个,他大概想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耗光他们。

因此,群臣操持国家赋税,万历就派太监四处搜刮,内帑充沛,万历就控制得了万民,控制得了军队。

可惜万历皇帝想差了,他们已是参天大树,老叶新芽,土壤深厚。

万历终究没有能力耗光他们,无奈之下只好诸党皆用,那头弱就帮扶那个,方保持住朝廷的平衡。

其实,万历受张首辅苦心教导,他不是恣意胡来的性子。他不喜王皇后,独宠郑贵妃,却没有废后。

他不喜欢太子,欲废长立幼,立福王继位,和群臣争了几十年,却连自己心里的关都过不去,最后还是立为太子。

和大臣赌气几十年,却不敢疏忽朝政,无论是赈济灾民、修缮水利、国事民生尤其是边关兵事,他皆不敢放松。”

秦浩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有可能不杀人而把时局稳定下来吗?

秦浩明泛起冷笑,“就是在此情况下,万历皇帝三大征全部打赢,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我们汉人依旧执掌华夏,没有沦为两脚羊,没有沦为四等民众。

二位认真想想,哪一次异族杀入华夏,没有人头滚滚,十室九空?”

吴锋和许杰脸色禀然,呼吸沉重,他们饱读诗书,自然明白历次华夏被异族入侵的惨景。

“所以,大明之危,万历之始?谬矣!

也不想想,岁月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万历皇帝早已仙去,这江山时局的好坏,还和他有什么关系?

若是三五年也就罢了,还有惯性之说,可……

这都是后人不争气,不得已把包袱甩到万历皇帝头上啊!”

良久,秦浩明按捺情绪,幽幽地对二人说道。

屋内一片寂静,碧玉熏香炉里的那一抹淡淡的龙涎香弥漫在空气里,若袅烟,若轻絮,弥满屋内深处。

良久,吴锋方小心翼翼的说道:“那秦督的意思,可是让严崇年发表,然后吾等再写文驳斥他,还万历皇帝一个公道。”

“对,话不讲不透,理不辩不清。你们二人先去想想如何驳斥,本督来润色,不能让这些无耻文人颠倒是非,荼毒民众。”

万历应该可以算是明君了,可秦浩明想到后世他的陵园还被无耻之徒挖掘,秦浩明心里就有一股怒气。

既然后世做不了什么,那么这一世就要把事情搞清,再不允许历史被人纂改。

至于如何对付严崇年,这事要认真想想,不能便宜这狗日的。

秦浩明恨恨的想到。

PS:诸君,两更和一章,字数没少。还有严是故意写错的,你们明白的。如何处置这个杂种,有思路的欢迎留言。故土难离敬上!

第四百三十六节 崇祯也分赃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京畿皇城,早已入冬,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天空铅云低垂,乌沉沉的阴暗,大有雨雪再至的势头。

夜深寒凉,乾清宫内烛火通明,摇曳不定的烛火在静谥的空气中淡成了一片朦胧的氤氲。

殿里一片肃静,只听见殿内角落里薰笼里的红萝炭,偶然“哔剥”一声,烧得殿内暖意如春。

正在小憩的崇祯皇帝被惊醒,执勤的小太监急忙服侍洗漱,吩咐一身摆驾周皇后,崇祯率先走出宫门。

近几个月来他过得很安闲,边关九镇未有敌情传来,建奴仿佛被秦爱卿打蒙了一般,还是说大雪的缘故,总之没有任何动静。

西北也是捷报频传,张献忠、李自成被杨爱卿与陕西副将贺人龙、李国奇夹击於太平县玛瑙山,斩首三千六百二十人,坠崖死者无算。

崇祯表示嘉许,有手谕曰:“卿半载有余,无日不悬朕念,与行间将士劳苦倍尝,而须发尽白,深轸朕怀。

又闻卿调度周密,赏罚严明,深慰朕平寇安民之意图。”

江南之地自不用说,尤其是闽粤两省,有秦爱卿坐镇更是高枕无忧。

至于朝廷上,崇祯的脸上露出一许讥笑,他现在的策略就是,既不能把持权柄,就以权柄为骨,让诸党大臣自去争之,自己从中渔利。

因此,非军情紧急或有限几人等密疏,他再也不整天熬夜批示奏折,处理朝臣鸡毛蒜皮等小事。

正思虑间,崇祯耳边传来周皇后恭迎皇上的声音,他急忙匆匆上前两步,扶起周皇后,牵手进入殿内。

周皇后的坤宁宫,并不富丽堂皇,她的房中永远有着淡淡的花香,还有那索索绕绕、若有若无的迷迭香。

雅致得叫人感觉不到其中所用的心思,在这儿崇祯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感受到了来自心灵的慰藉。

只是,殿内昏暗的烛火让崇祯眉头一皱,低声吩咐宫娥再点两根烛台。见周皇后有劝阻之意,崇祯嘿然而笑,朕有钱!

周皇后佯装嗔怒啐道:“一丝一毫皆是民脂民膏,要节省。”

崇祯微笑着拥抱着周皇后柔肩,“朕乃一国之君,凭什么王公大臣可锦衣玉食,朕的皇后用几根蜡烛也要束手束脚?

在这一点上,朕要向秦爱卿学习,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受苦。”

周皇后抚心浅笑嘻嘻,心里甜蜜至极。

皇上这句话,是秦督上次喝醉后,为了他三个诰命夫人大着舌头说的,不意皇上却学了个七八成。

崇祯含情脉脉盯着周皇后的娇态,感受着那种寻常夫妻谈笑谐谑之情。

周皇后就像一盏澄清剔透的琼液,那样的澄清,宛若明镜;那样的清雅仙逸,宛若圣女。

就是莞尔一笑,也是那般的云淡风轻、一尘不染,这样的气质渗透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然后再自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让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

她对自己从来不是一味迎合、奉承,而是尽心尽力帮助和鼓励他,在他的心里她不仅是他的皇后,更是他的红颜知已。

令他真正动心的,不仅仅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才慧,她的善解人意,她的玲珑剔透般的心。

他喜欢下了朝,到她的宫中,点一香炉淡淡的安息香,让他全身心的放松到极限。

与她谈天说地,听她妙语如珠,说着孩提往事,闲来下棋解闷,她的棋艺极佳,每每杀得他满头大汗才险胜几局。

有时候,则什么也不说,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听她弹琴,在她优雅的琴声中,朝政的烦恼,天下的纷乱,便慢慢退去,一时间心静如水。

犹想当年,刚刚登基执政,朝中奏本过多、心烦意乱的时候,他会将不急或者根本用不着他批阅的奏本,草草一翻便搁置一旁。

这时的她就会轻声相劝:“皇上,批阅奏折虽是奉行成法,安知没有因时期不同需要声张、或有其他缘故应该洞察的内容呢?

皇上怎能忽略,祖宗赋予皇上的千古大业至关重要,即使身体劳累,恐怕也不该草草了事。”

皇宫内可能只有她这般与他不分尊卑的说话,况且他正是需要这样发自内心,最真实的言语。

他会听劝,故而恪守勤政,孜孜不怠。

“皇上近日好像空闲许多,可是朝局渐渐开始好转,朝臣开始勤政。”

周皇后接过宫娥手里的热茶,挥挥手让她离开,这难得的日子,周皇后分外珍惜,不愿让人打扰。

“朝局好转是肯定的,朝臣勤政却是未必。朕如今不理会他们,要争要闹由他们去,那些苟且营生的事情,且看他们闹得欢。”

崇祯把周皇后的茶搁在茶几上,拉住周皇后的手说道:“秦爱卿说得对,天下之关键,一是钱粮;二是督臣;三是强军。

现西北有杨文弱压制张李逆贼,目前捷报频频。边关九镇,中段有宣大卢建斗,自然无虞。

东北角有辽东世家子弟,况且建奴新败,暂无实力对大明发动攻击。

如此说来,这难得平静,可不正是闽粤总督秦破虏大闹江南之时。”

崇祯把周皇后抱在膝上,眼中跳跃着欢喜,把大明时局讲给她听。

“皇上就不怕秦督把江南闹得鸡犬不宁,朝臣弹劾之?”

周皇后在崇祯膝上挪动一番,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右手却心疼的抚摸着崇祯消瘦的脸颊好奇问道。

那些御史言官捕风捉影都要风闻奏事,更何况是确有实据,她在深宫,也偶有风声传来。

“怎么可能没有?”想到司礼监和内阁送来如山的奏折,崇祯先是苦笑,接着眉角一扬,淡淡浅笑说道:

“《兵部主事为登州卫水军抢夺海商疏》、《浙江、江苏官员为江南百姓联名控诉定南军疑似假扮海匪抢劫海商疏》。

这事不是疑似,而是就是。

只是内帑最近富裕,库中银两皆出于此,可以不问。

再说他们也说疑似,等他们确定了再找托词。十几艘商船,就比朕还富裕,真是岂有此理。”

周皇后蹙着绣眉,惊讶地问道:“难道这些秦督都没有瞒皇上您?

妾身还感觉奇怪,内帑刚刚拨付三百万银两给辽东边镇,拨付一百万两给西北杨文弱,可前几日王公公说又有库银要入库,敢情……皇上也分赃啊!”

崇祯哈哈大笑,聊发少年狂,勾着周皇后精致到极点的尖下巴,惬意的说道:

“秦爱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是有的,但大体属实。不管怎么说,这四百多万白花花的银子可是真真切切。

嗯,还有南安郑家第一批两百五十万石粮食,也是没有半分虚假。

还是秦爱卿有办法啊,郑家二十万兵马,别说区区一个总兵虚名,便是几个督帅都没他的实力。

满朝文武不是不知,可却从没有一人忧虑此事,更不用说谋划郑家为朝廷所用。所关心者,不过是如何从郑家讹点钱财,往自己兜里装着。”

说到这里,崇祯脸色逐渐阴沉起来。

“天幸有秦督为皇上排忧解难,要不臣妾安排洗漱,服侍皇上先休息如何?”

周皇后不愿这些烦心事打扰崇祯难得的好情绪,赶紧转化话题。

只是随着这话出口,脸红得垂涎欲滴。

第四百三十七节 崇祯的感触

当夜,雨花阁便传来噩讯,陈德妃服毒自尽,薨逝了。

雨夜,哀钟长鸣,六宫举哀。

至陈德妃死后,雨花阁就已封闭,肺腑一呼一吸之间可以感觉到那遍布的厚厚尘土,空气中也已浸满了一种腐朽的味道。宫灯惨淡,素白幕帷飘摇,昔日幽雅清丽宛若仙境的内苑,如今一片凄惶惨淡。

庭院外的雨势依旧瓢泼,树上的叶子终是经不住雨水的折磨,摔落在地面,宛角的那颗丹桂繁花似锦,大片大片的红,红得妖异,血红的颜色,散发着一种迷离的死亡的气息。远处殿宇外隐隐地传来沉闷的钟声,一股奇特的尘土气息在风里飞散。在这世间最污浊、最血腥的地方,带起了一丝阴森的味道。

锦佤死死地咬住下唇,那唇上已经被撕咬得裂开一道血的痕迹,浸透了红色,渐渐地也不觉得疼了。

陈莞莞,那个美丽如淡墨画出的女子,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虽然已是弱冠之年,举止作派中却有一种天然的稚气,孩子一般的天真和依赖,却又不是矫揉造作,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怜惜,对她予取予求,百依百顺。

不论后宫妃嫔如何的强横、皇后如何的跋扈。她从来就与世无争,也不恃宠而骄,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整日只是弹琴吟歌,或者研墨而画,这样的生活简单贫乏,却心身平静,让她乐在其中。

她一直体弱多病,却从来不会抱怨悲叹。即使卧病在床,也总是妆容整齐,直到临终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憔悴狼狈之色……只带着一丝丝淡泊的笑意,就此睡去。

她的美不似皇后的雍容华贵、咄咄逼人;不似杨淑妃的温柔淑媚、风情万种;她就像一盏澄清剔透的琼液,那样的澄清,宛若明镜;那样的清雅仙逸,宛若圣女。就是莞尔一笑,也是那般的云淡风轻、一尘不染,这样的气质渗透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然后再自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让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如今这轻如烟、淡如水的女子就如昙花般瞬间消失在他灵魂深处。

她对他从来不是一味迎合、奉承,而是尽心尽力帮助和鼓励他,在他的心里她不仅是他的妃嫔,更是他的红颜知已。

令他真正动心的,不仅仅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才慧,她的善解人意,她的玲珑剔透般的心。他喜欢下了朝,到她的宫中,点一香炉淡淡的安息香,让他全身心的放松到极限。与她谈天说地,听她妙语如珠,说着孩提往事,闲来下棋解闷,她的棋艺极佳,每每杀得他满头大汗才险胜几局;有时候,则什么也不说,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听她弹琴,在她优雅的琴声中,朝政的烦恼,天下的纷乱,便慢慢退去,一时间心静如水,次日上朝,难题便迎刃而决。

在朝中奏本过多、心烦意乱的时候,他会将不急或者根本用不着他批阅的奏本,他有时会草草一翻便搁置一旁,这时的她就会轻声相劝:“皇上批阅奏折虽是奉行成法,安知没有因时期不同需要声张、或有其他缘故应该洞察的内容呢?皇上怎能忽略,祖宗赋予皇上的千古大业至关重要,即使身体劳累,恐怕也不该草草了事。”皇宫内可能只有她这般与他不分尊卑的说话,况且他正是需要这样发自内心,最真实的言语。他会听劝,恪守勤政。

她的宫中,既不似皇后的富丽堂皇,又没有其他妃子的热闹俗气,她的房中永远有着淡淡的花香,还有那索索绕绕、若有若无的迷迭香。雅致得叫人感觉不到其中所用的心思。在这儿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感受到了来自心灵的慰藉。直此他一日不到雨花阁,自会心烦意乱,片刻难安。

仿佛间她像一阵风样温柔而恬静地拥抱着他,呵抚着他,拂动着他,唤醒着他,也解脱着他那紧锁的心门。

轻轻的捧起梳妆台上的绿玉盒,摩挲着盒内那一面小小的铜镜。铜镜用岫玉雕成云龙为框,十分精致,铜在中间,有如浮云捧着一轮圆月,光彩耀目,背面盘龙雕花,十分精致。怔怔的看着它。往事一幕幕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

……

她轻声的嗔道:“皇上,不要闹啦,看把妾身的新发式都弄乱了,害得人家又得重新梳妆了——”她娇媚地瞟了他一眼:“就罚皇上为臣妾捧镜,看臣妾梳妆吧。”

他轻轻地笑道:“好好好,侍奉妆台,这么香艳的受罚,朕求之不得。”

梳妆台前传来他难得的笑语声,温馨无比。

……

“皇上耍赖,跟一个小女子这般计较,皇上若不退回这步棋,臣妾就不陪皇上下了……”屋内传来他爽朗的笑声。

“好好好,朕不下这步就是,那朕就下这步,如何?”

“皇上……”娇柔的声音在屋内轻飘飘的回荡不已。

一时间满屋到处都是她娇小的倩影,晃得他眼花潦乱,她轻柔的嗓音却还在耳边清晰萦绕……

锦佤独自坐在昔日手把手教她做画的太师椅上默默流泪,泪水沿着脸廓滑进颈项,湿了大片领口……

那紧紧交握的双手,指甲已深深的掐进他的掌心,连着这尖锐的疼痛,也挥不去心中辛酸的苦涩……

在这个充满阴谋设计、勾心斗角、腥风血雨的深宫高墙里,他很倦,时时刻刻强颜欢笑,高处不胜寒他终是懂了。可是只有她,从来只有她明白他,可如今,他连她都护不了。

案上一尊鎏金三角炉内,细如游丝的青烟从炉中飘出,袅袅上升,在殿内缭绕徘徊,凝滞着不愿散开。仿佛暴毙而亡的死者的三魂七魄,不肯随着青烟升到三界之外,迟迟地踟蹰在宫阁的上空,久久不愿离去。

“皇上……”一颤悠悠的沙哑女音惊醒了回忆中的锦佤。

“你是?”望着眼前眉目姣好侍女打扮的青衣宫人一时却叫不出名字。

“奴婢碧珠,娘娘身前的贴身侍女。奴婢每夜都会来雨花阁祭奠娘娘,娘娘身前最疼下人……可是如今却化为一缕轻烟归去。奴婢有时候在想,为什么红颜总多薄命?……”小丫头哽咽道,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她的谦和宽仁在后宫的奴婢中无人不知。对待宫闱眷属都一视同仁。连宫女太监招致各娘娘、妃嫔发怒时,她也会出面为这些奴仆求情。

“殿内的东西都不要移动,一如既往吧!”锦佤拭着眼角的眼珠,缓声说着。

“奴婢遵旨。”

殿外雨势渐渐地密了,密密的雨点不停地敲打着滴水檐,一声声,一缕缕,绵绵不绝。

锦佤怔怔的伫立在漫天的大雨中,一动不动地,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萧条。

庭院外大雨如注,激落在地上无数水泡泛起,便如壶中沸水一般。即使小德子撑着伞,他的衣摆亦濡湿了大半,小德子手中那盏精巧的鎏金琉璃宫灯,在黑雨夜中发出朦胧的一团光晕,照得那急雨如箭,白刷刷地落着。微晕的烛火下那张俊美的容颜已是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气色十分不好。雨水从脸上不断流过,他恍若未觉,只是痴痴地看着、深深地回忆着那抹纤巧的身影。

灯火明暗,锦佤脸上神色亦是莫测,四面黑沉沉的一片,只闻风雨交加之声,雨水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淌,狂风挟着雨点打在身上微微生疼。

小德子瞧见这情形,忙不迭地颤抖着身子道:“皇上,雨势越来越大,天气寒冷如骨,皇上还是先起驾回灏灵殿吧。皇上乃万金之体,岂可受这般风寒。”

君王神色冷淡,望着风雨交加的墨黑夜色,满脸的雨水纵横。半晌,才语意凄凉:“朕是皇帝,是真龙天子,富有四海,万民臣服。可是凭什么朕就留不住她,为什么?”

小德子上前一步,搀住他的胳膊:“德妃娘娘福薄,皇上如此真诚侍她,娘娘自会瞑目。皇上也别太伤心了。”

锦佤用力一挣,力气极大,险些将小德子摔了个趔趄。仰起脸颊,任由大雨浇在脸上,雨水顺着下颌淌着,滴落在他早已湿透的明黄龙袍上。他的声音在风雨浸透中透着森冷的寒意:“没关系!朕自会讨还,不论他们曾经夺去过什么,朕都要一样一样讨还回来。”

冷峻如刀刻斧斫般的面容上,泛着血丝的双眸里透出冰冽般的神色,将一切最深重的痛楚化作仇恨,一丝一缕的爆发开来。

天在流泪,不知是流着他的,还是她的。那样的忧伤、那样的惆怅。

时间就这样淅淅沥沥地从他身边流过,他却浑然不知……

雨不知何时停了,竹帘子在风里吱吱呀呀、张牙舞爪地肆意摇晃,梧桐树上的老鸦哀声啼叫,似厉鬼般凄厉地嚎叫了起来,尖尖长长,如泣如诉。又似幽灵般在黑暗的夜空穿梭不息,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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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节 去去火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马尾港是福建省最重要的港口之一,位于福州市东郊闽江北岸,距离内城只有十余里,其出口河段多为峡谷,有琅岐、粗芦、川石等岛屏障。

港口四周山岭环峙,避风条件好。港域深广,并有福州城和广大腹地依托,是良好的深水港口,鼓山大营正好卡在它们之中。

此刻,这个原本不足三五百人的海防所,变成了总督府的重点工程,五六千民夫在此忙碌不停,扩大船坞和码头。

在远处海面上,几百艘郑家海船正依序等待靠岸。极近,是已经抵岸的七八艘海船,方武新指挥百姓纷纷上前卸货。

没有办法,现在码头太小,改造尚为竣工,不能同时容纳太多船只,唯有像蚂蚁搬家一样,停泊数艘海船。

好在这种场面最近已是第四遭,侍从室上下自是指挥得驾轻就熟,就连数千劳工个个也都无比熟练。

随船而来的郑芝龙兄弟殷勤给秦浩明见礼,双方热情寒暄,然后被侍卫长浩子引至刚建起的鼓山别墅军官招待所。

山风呜咽,松涛阵阵,外面天气严寒冷彻。

可在鼓山别墅军官招待所内,却是温暖如春。

松木为薪,熊熊燃烧,炙烤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网。

铁网上的青口、扇贝、海蛏子、海螺、海蟹、生蚝,当然还有一些软体的如海参、鱿鱼、大虾等,被颇有姿色、衣着简单的蒙古侍女不停翻滚着,烤得外红内白,香气四溢。

秦浩明和郑家兄弟等人皆是裸身短裤,半靠半躺泡在大理石铺就的浴池里,微眯双眼欣赏着人间美景。

在一串串银铃般的娇笑声中,任由一双双芊芊玉手,将此人间美食温柔可意地送入口中,只觉唇齿留香,韵味十足。

郑芝龙兄弟身份特殊,什么福没享过,可却唯独没有吃过秦督口里的海味烧烤。

故而只顾着胡吃海塞,满嘴流油。却马上被体贴的侍女,用湿软棉布手巾细心擦去,然后又一只白玉般的虾肉被轻轻送入嘴里。

而旁边陪同的一众侍从室文武,则因人而异,表现各有不同。

洪迪新、吴锋、许杰等文人士子,红着脸时不时偷瞄着秦浩明的反应,同时还要应对几无寸缕的蒙古女子挑逗。

而阎应元、李想、锋子等武将,就只能用不可救药来形容。是,人家不挑逗,可他们是自己上下其手,丑恶嘴脸多有不堪。

作为始作俑者,发明出如此邪恶吃法的秦浩明,正一脸坏笑着,得意地看着众人的丑态,如同看着一条上了钩的鱼。

现在的人会玩,可后世的花样也不差。尤其是一些新鲜的玩意,又岂是你们这些明朝土老帽受得住的?

郑芝龙打了一个饱嗝,长吁了口气,对秦浩明笑道:

“不枉亲自来此一趟,秦督大才,一顿饭都有如此花样,真是令人拍案叫绝,望尘莫及啊!”

秦浩明得意笑笑:“郑游击,不,对不起,现在要叫郑总兵才是,你麾下水师三个月来回奔波,给大明从南洋带来四百万石粮食,居功至伟,活人无算。

若只是一顿饭,岂可报答于万一?待会酒足饭饱,再随本督去体会一些新鲜玩意。”

一来二去,和郑芝龙逐渐活络起来,这话语间自然随意了许多。

“这一切有赖秦督帮忙运筹帷幄,一官感激不尽。今后跟着秦督,还有望多多提携照顾。”

多年的心愿一朝得以实现,两百多万粮食运往京畿,天子的诏令立马下来,封郑芝龙为广州总兵,正二品,距离总兵官只有一步之遥。

就待日后再立新功,这总兵官的位置自然……

想到这里,郑芝龙嘿然而笑,对秦浩明的手段的愈发佩服。

自己原来还是不懂花钱啊,这好钢用在刀刃上,效果大不相同。原来,浪费了……

“好说,今后还需你我竭诚合作,共同建功立业。对了,郑总兵,有几件事情还要麻烦你帮忙。”

秦浩明哈哈大笑,语气轻松写意。

“秦督但请明言,一官必誓死完成!”

郑芝龙手腕活络,趁机表忠心。

不过,这或许也是他真实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有颜芸娘在代为沟通,双方的感情无疑高飞猛进。

尤其在广州总兵一职谋求到手后,郑芝龙可谓正是秦浩明的下属,自然需要巴结。

“言重了,没有什么生生死死,小事尔。

朝廷不是嘱意本督在福建训练水军吗,所以想从将军这里抽调水手、舵工为骨干,并帮忙训练。此为其一。

其二是登州水师想和郑家船队巡视南洋,熟悉航线,尤其是倭国的水路和商路,希望将军不啻赐教。

其三,想要将军帮忙从南洋和倭国引进一批有姿色的女子。先各五百名吧,后续的我们自己来。”

秦浩明挥挥手,淡淡的说道。

“请秦督放心,一官必不藏私,全力完成秦督吩咐。”

郑芝龙听完放下心来,再次保证。

除了第二条多少有点涉及他的利益外,其它的无足挂齿。

特别是第一条,抽调水手、舵工等水兵,无疑是相当于自己在大明水师中光明正大安插耳目,乐意至极。

“要这么多有姿色的女子,秦督可是想蓄养歌伎?”

想到第三条,郑芝龙心里一动,这要是蓄养歌伎,人数似乎也太多了。

可别看秦督年轻,做事可不是一时兴起,自有他的道理,自己不妨多学学。

“哦,组建洗衣组,一则帮兄弟们洗洗衣服,二则让兄弟们去去火。

当然,只有训练刻苦,表现优异,作战有功的将士才有此机会。”

秦浩明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值一提。

此话一出,各方反应不一。

洪迪新、吴锋、许杰等士子文人觉得难以理解,这可不像秦督平常淳淳君子的为人。

是,大明是有军妓一说,可那是战时临时抽调或者从百姓中俘获,哪有长期养着只为了将士们享用?

那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成本?

而阎应元、李想、锋子等武将却发出饿狼般的眼光,这要是跟下面的将士们说清楚,那帮小子还不得士气大振,拼死卖命?

这兵就好带喽!

“秦督真是爱兵如子,想得如此周到,一官佩服!”

郑芝龙一句马屁轻轻送上,决定回去立马照做不误,可心中还有些疑惑问道:

“既然如此,秦督何必舍近求远,从大明征召不是更好吗?要知道,南洋女子大多很黑,姿色平平,皮肤油腻。

而倭国女子则普遍矮小,长着罗圈腿,哪有咱们大明女子那般完美?”

郑芝龙怕秦浩明不知道,详细解释。也就现在他们关系不错,方才如此随意。

第四百三十九节 洗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郑总兵虽言之有理,可性质大不一样!”

迎着郑芝龙不解的目光,秦浩明摇摇头,指指身旁这些蒙古女子赤裸裸的说道:

“让大明女子从事这些,本督心里过不去,那是我们的姐妹,同是汉人。

而蒙元和我们仇深似海,掠夺异族女子为军妓,本督心里痛快。这么说,郑总兵明白吗?”

说完后,秦浩明咧嘴一笑,白森森的牙齿仿佛要择人而啮的野兽,让身处热汤中的郑芝龙遍体生寒。

洪迪新等人听完皆默然,秦督的话触动他们某种莫名的情绪,一种内外有别的念头渐渐扎根脑海。

“一官糊涂,一官明白秦督良苦用心。若是有人胆敢劫掠南安女子为奴为……一官也会跟他们拼命。

由此思之,扩大到福建,继而整个大明,汉人男女皆是同族之人。”

郑芝龙不愧为一方枭雄,立马见风使舵顺着秦浩明的话漂亮回应。

“那就好,你们也记住了。”

秦浩明目光复杂轻扫郑芝龙一眼,然后转头对着他的文武班底喝道。

“诺,谨记秦督教诲!”

秦浩明有些欣慰,又有些迷茫,这跟他后世受到的教育似乎完全不一样。

欣慰的是一众文武正随着他的思路,步步跟进。迷茫的是这会不会呼唤起他们体内的兽性,变成残暴之人。

可想到华夏从此时开始,由醉卧沙场君莫笑,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赳赳汉唐雄风,变成胆小怯弱之人,汉唐雄风消失殆尽。

到了后世,食肉的巨龙被人戏称为吃草的兔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大炮真理等词组在秦浩明脑海里来回滚动,让他内心逐渐安定下来。

“走,带你们看看眼界。”

想清楚的秦浩明站起身,带着郑家兄弟和自己的班底,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浴池,沿着柔软毛毯铺就的楼梯,朝二楼走去。

一路上,军官招待所其款式布局,和后世某些不可描述的会所几无区别。

椭圆形的空间密不透风,大家斜靠在木台上,多位俏丽的侍女不时舀起一瓢清水,浇在被火炉烧红的石头上,滋滋蒸腾起浓浓的水雾,让屋中的气温更加炙热湿闷。

众人皆光着身体,只是腰间系着大浴巾,全身大汗淋漓,大颗大颗的汗珠,不停从头和脖子上滚落,从开始的难受,慢慢变得畅快无比。

秦浩明大口大口喝着早已泡好的凉茶,惬意地和郑芝龙兄弟聊着天。

而阎应元和李想等,却睁大眼一直盯着抹胸短裙、香汗淋漓的蒙古女郎,喉咙不停吞咽着,如同禽兽。

秦浩明笑眯眯地瞥了一眼他们的丑态,又看看有些坐卧不安的吴锋和许杰等士子,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娜仁,安排本督将士进贵宾房去去火。”

片刻,秦浩明拍拍手,高声叫道。

“是,娜仁谨遵主人吩咐。”

立马,房门移开,曾和秦浩明有一夕之欢的蒙古王爷女儿娜仁进来,翠生生答道。

吴锋等人还待扭捏,早被李想等武将拖出去,嘴里犹自囔囔,“你们装什么装,满肚子坏水,谁不知道你们这些文人最爱青楼……”

秦浩明哈哈大笑,不再理会他们,对郑芝龙笑道:“这是本督发明的洗澡法子,名曰桑拿,又叫SPA,传自暹罗,郑总兵可还习惯?”

郑芝龙哈哈大笑,“开始有些热不可耐,不过此时却觉得浑身轻松,如同神仙,好!好!好!”

秦浩明眨眨眼,“等郑总兵里外都蒸透了,不妨去隔壁屋中,由侍女为你洗去污垢,运动一番后更有意境。”

郑芝龙想了想,恍然大悟般哈哈大笑,“还是秦督会享受,和您相比起来,一官兄弟就是粗人啊。”

秦浩明笑笑着说道:“郑总兵此言差矣,所谓享受,法子固然重要,可要没有金银权势,皆是浮云。

郑总兵,你我哪里是在洗澡,而是在洗别人的血泪啊。”

郑芝龙疑惑问道:“秦督此言何意?”

秦浩明叹道:“本督身为两省总督之高位,可认真说起来就是一文人,可认真想想,死在我手里的人有多少?一万?十万?

异族就不说了,八大晋商、高起潜、王朴、陈演……这大明朝堂简直全得罪光了。

可朝廷地方的文官重臣,除了动嘴骂几句,竟是拿本督无可奈何。”

郑芝豹奉承着谄笑道:“那还不是天子看重秦督,而秦督又睿智神勇……”

秦浩明摇摇手,示意郑芝豹不必如此,意思是自己人,不要说虚的。接着严肃道:

“其实,我们的做法都一样,那就是借势,本督借的是天家的势,你们借的是金银权利的势。

地方忌你,却不能免,朝臣恨我,却不能治,此所谓小人得势便猖狂,君子无奈空流泪。”

郑芝龙哈哈大笑,叹道:“秦督至理名言啊!”

“郑总兵一句话,麾下水师皆奔忙于江海,本督一声令下,便是血海尸山也要一往无前。为何,权也?

大丈夫在世,不可一日无权,有权就当快用,过期则作废,人走茶就凉,苦苦拼搏一生,不可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你我之权,皆为麾下之血泪也。

但你我之间,却又有诸多不同。”

郑芝龙皱着眉头,虚心请教,“秦督话有所指,一官洗耳静听。”

秦浩明指着桑拿房和侍女说道:“此房皆是百年松木料所造,由福州城的大工匠亲自动手。

侍女皆是本督用赏银,让将士们用手里的刀枪甚至是生命换来,若非真金白银,你我凡俗之人,岂可白白享用。

故而钱者,万恶快乐之本也。”

郑芝龙兄弟面面相觑,不明白秦浩明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片刻,郑芝龙问道:“此言大善,请秦督指教。”

“有则不肯再无,少则贪婪越多,多则患得患失,失则居安思危。一为金山银海,二为将卒归心,三为皇天护佑,却皆离不开金银二字。”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第四百四十节 海关总署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峰回路转,蓦然间话题似乎有些沉重,屋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上升,郑芝龙擦拭着头上的汗水,内心惶急。

秦浩明此言,分明是意有所指。

如今整个福建,甚至整个大明海路,毫不夸张的说,都有郑家的身影在其中。当然,还有南来北往的海商和福建当地官员。

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在秦浩明没来之前,就已经分配得七七八八。

只不过,在这之前,郑家是属于拿刀分蛋糕之人。

可现在秦浩明来了,还有他身后扬威大明内外的数万将士,他们甘愿成为被分配之人吗?

答案大抵是否定的,人家身为两省总督,真正的封疆大吏,凭什么让人拿捏?

可要拱手让出既得利益,郑芝龙也接受不了。

顿时,狭小的桑拿房里出现诡异的静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真说得不错。”

见此状况,秦浩明当着郑芝龙的面,摇头低声叹气直言,“人生最难的便是取舍,到手的利益想吐出来,实在是难。

可郑总兵是否有认真想过,这样下去,郑家除了造反,别无他路,本督实在不想和郑家兵戎相见。”

“请秦督明鉴,郑家绝无非分之想?”

秦浩明赤裸裸的话语,令郑芝龙听了直冒冷汗,惶急对着秦浩明说道。

“莫非秦督想卸磨杀驴?”

一旁的郑芝豹也气势汹汹站起来,护卫在郑芝龙身前大喝。

秦浩明不动如山,撇撇嘴不屑的对郑芝豹低喝,“卸磨杀驴?没头脑!还能不能好好说说话了。

要想对付你们,现在还能坐在这,与美女相伴。”

郑芝龙瞪了郑芝豹一眼,拉着他坐下,然后作辑行礼说道:“请秦督看在芸娘的面上,赐教一官。”

挥挥手让负责服侍的蒙古女子退出,桑拿房只剩三人,秦浩明肃然道:“郑总兵,请问郑家一年所得几何?大明国库一年所得几何?

不错,大明藩王也富可敌国,可还有皇家限制,终生不许离开封地,没有兵马,你呢?

扪心自问,历朝历代有哪一位君王允许这样?想象一下,若西北叛贼剿灭,东北建奴臣服,你觉得会是情况?

真到那个时候,你以为天子会允许出现国中之国的状况吗?而郑家几百号人又该何去何从?”

秦浩明目光炯炯有神,盯着默然无语一脸纠结的郑芝龙,声声喝问,把这层外衣直接掀开。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相处以及观察,秦浩明发现郑芝龙此人不仅没有反意,而且对百姓也不错,行事也内敛。

与刘泽清、左良玉之流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故而,今日他紧紧相逼,目的是试探郑芝龙,看能否收之为己所用或者合作双赢。

这对他今后的发展委实过于重要,甚至是关键性的作用。

“请秦督指教,一官应如何做才能让朝廷释怀,同时也让身边的兄弟满意?”

思虑良久,郑芝龙两眼微闭,长叹一声,以退为进,把问题抛给秦浩明。

他这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软中有硬,不卑不亢。

不管你秦浩明说破天,目前朝廷拿我没办法这是肯定的,不可能一句话,就让他放下所有的东西,这不切实际。

“共享之!”秦浩明口里缓缓吐出三个字,眼神更加锐利,“关内关外、朝鲜倭国、东海南洋,这金山银海,皆在海上。

没有理由这天下的海利皆由郑家吃独食,朝廷却一文未得,天子岂能忍受?便是本督,也绝难容忍!

否则,这两省总督岂不是摆设?将来如何供养十五万定南军?”

秦浩明脸色涨红,双拳紧握,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不由人不信。

“十五万?定南军?”

郑芝豹一头雾水,高声惊呼。

“福建五万,广州五万,海军五万,组建定南军,这是天子秘密下达任务,原本是为了反攻建奴之用。

可若郑家不服朝廷之令,亦有对付……”

摇摇头,秦浩明一脸无奈,亦真亦假说道。

今后大规模招兵肯定瞒不过任何人,更不用说郑家。与其如此,不如虚虚实实。

“如何共享之?”

总督府招兵的事情郑芝龙知道,可不晓得有十五万之多,心里忧虑下,急速问秦浩明共享的方案。

“成立海关总署,地点设在泉州或者厦门,你我人员同时入驻收费,统一管理,一季度分一次利润。

你、我、天子,按三三四分成。”

秦浩明跳跃着激动的光芒,对郑芝龙说道。

“可天子已有市舶司,如果再分一份,似乎……”

郑芝龙一脸纠结,十成变成三成,骤然间,谁心里都难以接受。

“今后没有市舶司,只有海关总署。而且,收费将不是按一船三千两纹银收,而是按货物总价的十分之一收。

怎么样,两位将军,如此一来,你们的三成收入不比现在少吧,本督这样分,可厚道?”

秦浩明笑嘻嘻对郑家兄弟说道。

哪知,郑芝豹骇然跳起来,吃惊的大叫,“十分之一?秦督,万万不可,会激起他们反弹的。

海商背后皆是世族和官宦,不好对付,若欲用强,恐万劫不复。

原来我们郑家每船收三千,一则南海在郑家掌握中,二则对他们而言,看不上区区三千两纹银,如果……”

“保护费而已。风大浪急、海匪横行、利有十倍,安全第一。您我联手维护海商性命,一船货价十分之一,多吗,应该不多吧。”

秦浩明摇摇头,不以为然答道。

“多了。”郑芝龙点点头,苦着脸说道:“秦督,一条千料海船,按货物价值算,基本都在几十万上下。

若是两千料的大海船,都是有实力的大海商,船上的货物也更加贵重,货物价值有可能是两百万。

若是按十分之一收,那岂不是一趟就要二十万两纹银,他们不可能老老实实交的。

如果用强,抢了他们的船只,后面的事情,相当棘手。”

秦浩明的胃口委实出乎郑芝龙的意料,居然调高几十倍的价格,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第四百四十一节 见好就收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棘手?有天子、你、我联手,还有谁能挡?”秦浩明霍然站起身,挥舞着双手霸气地说道:

“不要管太多,郑家只要负责把没交保护费的商船劫下来,其他的一律本督来对付。

本督倒是要看看,有谁肝胆来捋虎须。”

这就是秦浩明要求郑家加入海关总署的原因,以他的目前战舰,尚不足游弋整个南海,也没有实力对付如此多的海商。

后顾之忧解决,郑芝豹舔舔嘴唇,一脸希翼地看着兄长郑芝龙,等待他的答复。

乖乖,一船收三千两纹银,他们一年就有千万之巨。若是加收几十倍上去,虽说只有三成归郑家,可几千万还是轻轻松松。

“行,那就先试试。”

郑芝龙原本就是一方枭雄,如此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岂有错过的道理。

“不过秦督也要多加小心,这些海商背后站着都是江南东林党人,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势力不容小觑。”

郑芝龙到底沉稳些,又补了一句。

“哈哈哈……痛快!”秦浩明哈哈大笑,心怀大慰,“郑总兵无需忧虑,须知东林代表江南,可江南却非东林。这里面,可不是铁板一块。

从长江向南直至两广、福建,无数的工坊,无数的海商,无数的豪门,若是使用得当,便是纵横天下的本钱。

为天子可救国救民,为定边可开拓四海,这就是本督的志向。

至于前期的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只要本督能给他们带来利益,这些都不算什么。”

秦浩明的心里,有一盘大大的棋局,此刻正随着郑芝龙的加入,渐渐拉开帷幕。

“利益?”

郑芝豹困惑的挠挠头,收人家如此巨额保护费,还有什么利益大得过?

“两位将军,家国天下,天下国家,既有家亦有国,南北方万千是家,合起来便是国,上有天子朝廷,下有亿兆黎庶,这便是大明。

听本督一句,这海关总署的利益,咱们收个五六年是没有问题的,可要想世世代代,天下恐怕没有这样的好事。

毕竟,亿兆黎庶的钱财,不可能由一家一姓长期把持。天子也好,本督也罢,还有你们郑家,见好就收,才是正理。

希望你们有心里准备,如此,也不枉你我相交相识一场。”

郑芝龙历史上虽然走错路,可毕竟没有做什么坏事,秦浩明这算是给他一次机会,希望他能识趣。

“谢谢秦督指点。”

郑芝龙微微颌首,不知所想。

“走,带你们按摩去!”

事情一切顺利,秦浩明耸耸肩,站起身朝外走去。

休息一下午,晚饭之前,秦浩明叫过李想,低声耳语。

秦浩明离开鼓山军官招待所时,已是月朗星梳之际,钻入松软舒适的车厢,马车便缓缓启动,向总督府驶去。

李想如同秦浩明的影子,适时出现在马车旁,熟稔地进入车厢,等待着秦浩明的问询。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鬼样子,秦浩明无奈摇摇头,随意问道:“安排得怎么样?”

李想笑道:“一切顺利,就等秦督发令!”

“算了,一起跟你走一趟,这些太监可蛮横得紧,出发。”

月光下,秦浩明露出浅笑,志得意满。

福州城,市舶司李太监官邸。

“快看呀,下雪了!”一着翠色衣裙的丫头拿手掩着嘴,半晌才尖声叫唤,召来更多的人。

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地下薄薄积雪,映得一天一地的银装素裹。

寒风一阵比一阵够劲儿,像小刀子割着似的,直吹得人骨头都生疼了。

满园的红梅,瞬间开得盛意恣肆,在水银样点点流泻下来的清朗星光下如云蒸霞蔚一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

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艳到了极致,却倒让人心里生出一丝凄然。

四周万簌俱静,香楠木香几上的铜制小香炉熏烟袅袅,合着楠木的清香,如淡雅的兰花香息,飘忽鼻端。

清冷的月光从雕外窗棂外洒了进来,地上似凝了一层如纱般淡薄的白霜。

李太监依窗而立,焦虑不安的双手在窗棂上来回的敲来打去。

这夜静谧的让他烦躁不安,缓缓的阖了阖酸涩不堪的眼睑,望着庭院里梧桐树上凋零的落叶,长长地吁了口气。

花残叶枯,只要是花草树木皆摆脱不了这凋谢的命运。那么人呢?

拢了拢两鬓已有几许斑白的发须,眼角的纹路此时显得更加的深刻。

推门走出书房,朱色官袍在夜空中翻飞得狰狞,墨青色的官靴踩在冰凉的青砖上瑟瑟作响。

冰飕飕的夜风穿堂而过,几许残败零散的花瓣在枝上微微的颤晃,潮湿的空气里带着某种香甜的味道,那美丽得几近柔弱的花瓣就轻轻的盘旋于地面之间,像极了初冬簌簌飘落的雪花。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蜿蜓曲折的回廊尽头,一缕微弱昏黄的光线出现在他面前,投在满是墨绿色青苔的小径之上,泛着一层幽幽的光晕。

一面容惨淡,额上已浸满一层密密冷汗的灰衣老者,手提琉璃灯躬身立于他身前。

是李福——李府的大总管。

平日说话做事沉重、稳定,在李太监手下当差几十年来从未见他如今日般惊惶失措之态。

他做事一向井然有序,从未出过任何茬子,如今看他手足失措的模子,想来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太监眉目紧蹙,是有所悟。

微微颤抖着双手,蓦然转身,厉声道:“快走,出去瞧瞧!”而后,大步流星地向前院而去。

一入中庭,便隐隐听见府里一片喧哗,烛火亮如白昼。这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一时不能适应,微眯起那布满皱纹的双眼以缓和烛火刺目的光线。

“总督府带着一大批军汉把府邸包围了!”

李福提着琉璃灯紧随其后,慌乱的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厅中的家仆丫鬟闻言全都面面相觑,惊慌之色,尽收眼底。

第四百四十二节 朕还有脸面吗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李太监是当年信王府的老人,属于天子奴才,深得信任,故而委派他到福建市舶司,为天子空空如也的内帑增收。

市舶司官邸是崇祯亲笔御赐的金匾,是福州城中最显贵、威严的府邸,平日文武百官到此都不敢大声喧哗,身份俱矮上几分,以示对天家的敬仰。

今日碰上此事,怎能不让府中众人惊恐不安?

李太监冷着一双如鹰般锐利的双眼,斜睨四顾,把众人的慌态尽收眼底,心中虽然焦虑,但是面上已经情绪尽敛,力持镇定,盯着暗色浓郁的庭院。

总督府三日前有一个士子,拿着轻飘飘的一纸公函,要他限期交接市舶司官邸,否则将采取手段。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李太监心里愤懑不平,没有天子谕旨,地方官府根本没有抓捕他的权利。

故而明知今日有玄机,可他还是按捺心神,试图与这位嚣张跋扈的年轻总督掰掰手腕,不信他胆敢如此肆无忌惮,真当天家脸面是摆设不成?

夜幕低垂,万物俱阑,庭院里沉寂得不透一丝气息,寒意森重,风如冰刃。

夜色中,先是一个,然后是许许多多的亮点,慢慢地潮水般涌入宽大的庭院。

片刻之后,将士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庭院,恍如白昼,那宛如巨蟒盘旋的灯火瞬间纳入李太监眼中。

训练有素的将士凛然立于五丈开外,身后还有大队亲卫肃杀威严,整装以待。

弓弩开弦,枪戟林立,手中火把映着阴暗的夜空如熊熊烈火焚烧般血火,刀剑甲胄的寒光熠熠耀花人眼。

将士步步逼近,银光闪闪的铠甲在寂静的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将这小小的庭院围得水泄不通,犹如铁桶一般。

李太监张口结舌,目瞪口呆,这阵仗也未免太雄壮了。几十号人的市舶司官邸,用得着上千人的队伍吗?

更何况他们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至于吗?

这样一出大戏,明日福州城里里外外皆会知晓,而随着他们的口口相传,又将让大明上下知道,这天家的颜面何存?

李太监的心里刚闪过这丝念头,对面已然剑出鞘、弓开弦,刀光剑影如凶残狂烈的猛兽,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猎物,伺机攫取。

只待一声号令,便将恶虎扑食般血洗市舶司官邸。

当中,两个将士高举着火把,护着一位身着绯色官袍,前胸和背后均缀有仙鹤补子的年轻官员,徐徐前进。

李太监深吸一口气,明白这位就是传说中两省总督——秦浩明。

“秦督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李太监斜眼端睨着一脸狂妄的秦浩明,打心底一声冷哼,可口头却不知不觉服了软。

他们二人互不统属,之前从未打过交道,只是凭着官服认人而已。

“哦,你就是李太监,为何不尊总督府军令,交接市舶司,可是其中有什么龌龊?”

秦浩明长得人高马大,李太监鸠形鹄面,猥琐阴鸷,尚不及他肩膀高度,再加上秦浩明昂着头,看起来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正是咱家,只不过市舶司和总督府交接,这从何谈起?什么时候咱家要听命于总督府了?

秦督今日所为,咱家说不得要上奏天子,天家威严,岂容玷污?”

秦浩明的嚣张,让李太监禀然大怒,对于问题避而不谈,只是一顶大帽子扣上。

这招他已用得炉火纯青,一般的地方督抚大员为了不多事,无不对他们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屡屡奏效。

可惜他碰到的是秦浩明,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一个想改变大明的家伙。

李太监刚说完最后一个字,秦浩明左手蓦然提起他的衣襟,粗暴的把他拽到自己眼前,右手怕打着惊悚的脸庞,恶狠狠的说道:

“你跟老子谈天家威严,早他妈的给你们这些狗太监丢尽了。你一个奴才,却享受着比天子还奢靡的生活。

仅京畿就有宅院三套,还买了十几个水灵灵的女子,问题是你他妈的行吗?这不是糟蹋人吗?

天子内帑空空,皇后贵妃尚且要穿打着补丁的破旧衣服,而你们呢,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脍不厌精?

看看南安郑家,年入千金。而你们呢,才区区几十万两纹银,剩下的几百万两都被你们私自瓜分,或者用于收买江南海商。

课税一万两的大海船,你们收五百两就可以出海,可真是他妈的慷慨,难怪江南海商称你为李菩萨,你说前面将士怎么能卖命杀敌?

就这样,天子还念过往情分,给你三天时间,若乖乖滚出市舶司官邸,还有活命机会。

奈何,人不作不会死,偏偏你这蠢货……”

秦浩明越骂越气愤,巴掌啪啪乱想,越来越用力,直把李太监抽得仿似猪头。

这一幕,在灿如白昼的灯火下,秦浩明那大紫的官袍映在众人眼里,格外刺眼,那张狂愤懑的气息,不仅让身边的将领感到害怕,更有市舶司官邸中人。

“全部绑了,督查室负责入驻官邸,查封点检一切财物,登记造册。”

撒过气,秦浩明扔下奄奄一息的李太监,大声吼叫。

“诺!”

昔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市舶司官邸,此刻偏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萧条样,石雕狮子狰狞着满口森森的獠牙,在雾色迷茫的黑夜里备显苍凉。

朱漆红的大门敞开着,将士们出出入入,来回忙碌。

片刻,市舶司官邸中押出了一批人,穿的都是绫罗绸缎,男女皆有,共一百二十余人。

全被士兵押入庭院乌压压跪满一地,庭院内本就是一片死般的寂静,这会冷嗖嗖的夜风穿庭而过,胆儿小的竟哭了起来。

压抑着断断续续的低声抽泣着,凄厉的声音如同冰冻千年的玄冰,带着冷彻心腑的寒意,贯彻五脏六腑。

哭声悲凉,闻之让人心碎。

可秦浩明却没有半分心软,官邸中都是和李太监同流合污的官员及其家人,命运早就注定。

市舶司管理海外诸国朝贡和贸易事务,置提举一人,也就是李太监,从五品。副提举二人,从六品,属下吏目一人,从九品。

可正是这些不入流的卑贱之人,和大明整个文官武将,把偌大的明朝,糟蹋得千疮百孔。

一生最要脸面的崇祯皇帝,脸面偏偏被手下文武勋贵及奴才打得啪啪响。贵为天子,向手下借钱竟然借不到,连吃穿用度也不能与之相比。

这还不算,作为顶级老板,手下和奴才还要把脏水往他身上泼,让他背黑锅,做替死鬼,得以掩饰自己的罪行。

正如那日筳宴崇祯自嘲,朕还有脸面吗?

第四百四十三节 突发事件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次日凌晨,整个福州城沸沸扬扬,热议昨晚市舶司官邸发生的惨烈一幕。

随后,总督府布告栏宣布告示,福建市舶司全体官员贪腐,首犯提举李太监当场杖毙,余犯压入大牢,等待来年秋后问斩。

裁汰福建市舶司,在泉州组建海关总署,具体详情,总督府和郑家将在合适的时间,邀请闽粤商家相距福州于山酒楼,届时再做解释。

此消息一出,闽粤商家和海商纷纷猜测意图,有些心急之人,多方打探,可惜风声全无,唯有耐心等待。

午时刚过,原来风和日丽的天气蓦然乌云漫天,轰然雷鸣,万钧雷霆压过天际,耀眼的闪电淹没了一切光线。

大雨腾起细白的水汽,仿佛是有百条河流从天际直冲而下,透过密密的雨帘,福州城在眼中渐渐模糊,如同一片泓滟的倒影。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半个时辰,云消雨歇,琴音袅袅从总督府后院阁楼上传来,雨滴挂在屋檐上犹如晶莹的珠帘。

秦浩明除去外罩的湿衣,走上小楼,推门北楼顶层,一身素白的柳如是坐在窗前,葱白的指尖轻轻抚过琴弦,余光中看到进来的身影,微微侧脸,向他温柔的笑了笑。

颜芸娘和戚婉如啊一声,叫了一声夫君,惊喜的站起来,就想迎接他。

秦浩明轻轻摇摇手,示意别打扰柳如是弹琴,径直在几案后坐下,斟上酒静静的听着。

屋里显得安静,雨声、琴声汇集在一起,并不嘈杂,反而让人心底感到宁静,偶尔外面有欢呼的声音传进来,打乱了宁静的氛围。

抚动的手指停下来,轻轻按住颤抖琴弦,抿嘴笑了一下:“太过高兴……连曲也弹不好了。”

“难得大家都在,为夫为爱妻们献上一曲如何?”

望着三位如花美眷相聚在一起,柳如是弹不下去,秦浩明却来了兴致,出声说道。

“夫君,要和《梁祝》一样动听哦!”

戚婉如欢呼雀跃,两眼弯成月牙儿,搬过凳子,离琴近了一点。

柳如是欣喜惊呼请稍候,匆匆入屋拿过纸笔,便待抄写下来。夫君公务繁忙,可没有时间经常作曲。

颜芸娘则细心的拿过干布,拂去秦浩明身上的些许雨水。戚婉如悄悄的吐吐小舌头,她大小姐出身,这些体贴的小细节不如颜芸娘和柳如是。

“开始了,请注意,这可是经典的名曲啊!为夫只谈一遍,要学,你们就要……”

秦浩明的自吹自擂惹起娇妻们的不满,纷纷催促他快点。

屏气凝神,微闭着眼睛,琴声随着嘶哑苍茫的声音响起,“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滔,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随着最后一声,阁楼里寂寥无声,沉寂一片。

“怎么……”

“秦督,侍卫长已经等了好久了,好像是有急事。”

秦浩明看娇妻们呆滞的状态,正想取笑几句,门口传来丫鬟的禀告。

他歉意的笑了笑,走下阁楼,房间里才传来娇呼声,夫君真是有才。

楼梯口,浩子撑起纸伞,那边雨中李想早就等着了,秦浩明冲他点点头,招呼一起去总督府办公室。

大门敞开,厅中铜鼎燃起火焰驱走寒气,秦浩明龙庭虎步走过中间,将外罩的披风交给浩子,朝上方首位大马金刀的坐下来。

双腿岔开,一手撑在膝盖上,便朝李想问道:“什么事?”

“刚收到夜不收来自广东张将军的消息,潮汕府遭受台风袭击,百姓损失惨重,灾民遍地,恐怕朝廷要立马救灾。”

李想手里的公函递给秦浩明,嘴里已经将事件汇报一遍。

“听说,整日阴雨连绵加台风,已闹得潮汕府百姓苦不堪言,现在灾民们四出迁徙,蜂涌至广州,瘟疫蔓延。

潮汕府一片狼籍,百姓无一为家。”

“马上叫张云配合当地官员处理此事,通知下去,准备粮食,先出发一部分。”

“马上召集巡抚衙门、左右布政使开会。”

“叫陈一山调集防疫药品准备出发,一定要控制疫情。”

“叫张云统计疫情人数,不要让地方官员造假。”

……

失态紧急,秦浩明知道官场规则,为官不欺君枉上,但君王眼见的地方有限。

如若碰到天灾,官员的反应特别迅速,前半夜洪水冲了多少房,淹了多少地,损失多少银两……后半夜数据就出来了。

至于人祸,瘟疫蔓延,伤亡人数……处理方法就完全换了个样,能瞒则瞒,实在瞒不住了,则吱唔其词,久久拿不出确切数据。

遭遇灾难了,只要管事官员到现场处理善后,一般便不算失职。且灾情越重,得到的救济也往往越多。

一般就着灾情严重程度来判,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成了某些官员“逢凶化吉”的一道潜规则。

但他不能容忍,所以就紧急处理,希望广州那边的官员不要让他失望。

否则……

在离京城遥遥可及的地方,灾民们带着饥饿、病痛,披着破烂的衣裳,挪动他们破裂的双脚,朝着广州最繁华的地带奔去。

“爷!给口饭吃吧!”

“大爷……行行好赏口吃的吧,孩子快要不行了……”

“求求你了大爷!求求你了……赏点吃的吧!我们都快饿得不行了……”

到处一遍凄凉的哭喊声,市井里无一空位,到处挤满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灾民。

“公子!请您收留这个女娃吧!她什么都能干,只求您赏口饭吃,不饿死就行!”

一灾民无力地扯拉着张云的衣摆,看着眼前这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也顾不上什么礼教,只求赏口饭填饱肚子。

“老头!休得无理!快放开我家公子的衣摆!”

一侧的随侍怒斥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乞丐样老头,见他不肯放手,做势欲打。

张云止住,一脸恻然。这就是大明的子民!

现在却流离失所、骨瘦如柴,看起来活像个骷髅。蓬头垢后、敞衣褴褛的小孩饿得奄奄一息,看得他心寒。

在水灾之后,潮汕府的灾民就逐渐往广州城涌入,眼前这么多的灾民却让他一时傻了眼。

官府虽然已经开仓放粮,但也招架不住僧多粥少,无数张嘴嗷嗷待哺的局面。

眼前这一幕幕实在是惨不忍睹。病死饿死,都属寻常。卖儿卖女,甚至不要钱,只求小孩子被领走可以有口饭吃不至和大人一起饿死!

那些破烂单薄又肮脏的衣裳,土样颜色的面颊,失去了神采呆滞的双眼,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第四百四十四节 到时灭了他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闽粤地区,年年有台风,防无可防,治无可治,简直不堪其扰。

张云一直在闽北地区,受到台风的袭扰有限,无非就是雨水多一点,故而从未感受到台风破坏的威力。

此刻,他面有戚焉,垂首默然无语。

“将军!”一侧的随侍亲卫似是明白张云的感受,低声轻唤。

张云回过神来,让他拿了些散碎银两给那老者,却没有领走那小女孩,径直前行。老者流着眼泪,在他身后跪下叩拜。

不远处一极不厌烦的男子声音蓦然响起:“兀那婆子,休要挡住我家小姐的车子,快快闪开!”

张云抬首望去,却是一辆女眷的马车,正从此经过,却被那些要卖儿卖女的灾民拦住不放。

赶车的小厮见那群灾民还不肯离去,不由有些恼羞成怒,于是空甩了一下鞭子,“啪”地一声作响,倒的确吓得那些灾民退后了几步。

此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却从马车中传出,带着责备之意说道:“小安子,快住手!莫吓坏老人家。停车!”

那小厮闻言不敢违抗,只得无奈停下车马。

一个娇俏丫头模样的女子撩开竹帘率先下来,乌黑的头发挽着一个公主髻,娇小伶俐,身着一件嫩绿到近似浅黄色的衣裙,容貌细致清丽,活脱脱的一小家碧玉。

小丫头看了看拦她车子的妇人,温言问道:“这位大婶,请问为何要拦住我家小姐的马车?”

那婆子见是个和气的小姐,当下就“扑咚”一声跪下,把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女孩拽到身前,恳求道:

“这位小姐,求您行行好,收留了这个孩子吧。家乡遭了水灾,亲人们都流离失散了,这孩子要再跟着我,恐怕就要饿死了!

求求您!求求您行行好,发发善心吧!”

少女见那女孩年纪幼小,长得挺标致,却面黄肌瘦显然长时间都没有吃饱饭的缘故。少女看了看,回身便钻进了马车。

片刻功夫,小丫头便从车上取出一个钱囊,纷纷发给跪于地上的灾民。

妇人请少女带小女孩一起走,少女却摇头不肯:

“她已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我又怎能忍心让她离你而去呢?好好照顾她吧,朝庭已准备赈灾,相信不久你们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了。”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

“谢谢……”

小丫头四目张望,一群群的灾民蜂涌而上,那仿若死灰般的模样,直直的刺入内心深处。

当下毫不犹豫的拿起手中的翠玉镯子,交给赶马车的小厮道:“小安子,拿这只镯子去当铺卖了,换些银两,买些米粮送到这里分给这些灾民吧。”

“这不是小姐最爱的镯子吗?”

小安子常见小姐戴着这只镯子,便知是小姐心爱之物,又显然不是便宜货,便不敢接手。

丫头皱眉,“作什么?叫你去你就去,休得罗嗦。

镯子卖了还可以买,要是耽误时间闹出了人命,这命怎么买得回来?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

小安子这才接了,扭头朝当铺奔去。

见主仆仨人心地如此善良,那妇人泪流满面,又朝她跪了下去。一侧的灾民听得小姐叫小厮给他们送米粮,便也呼啦啦跪了一大片,倒慌得那丫头不知如何是好。

“喜儿,上车吧!”车内的少女伸手掠起细竹的湘妃帘,轻轻地向丫头晗首。

竹帘外碧蓝晴空下,夹着萧瑟的东风,此时风儿顺势顽皮地溜了进来,扯拽得她衣袂飘飘。

张云怔怔的望向她,那一双墨黑如玉的眸子,便如秋水一样波澜不惊的冷清,瞬间映入心里。

“好个俏女子,慈悲为怀,悲悯世人。”张云由衷的感叹,“想不到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女子,竟能有这份慈悲心肠,当真难得。

如今灾情未过,多少膏粱子弟,依然流连在楚楼秦馆,醉生梦死。

却还有这般的女子,为朝廷分忧。可不知是那户人家调教出的女子?”

望着停留的马车,他竟有一丝念念不舍之情。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想必是倾国倾城之容?”

身旁亲卫方培伦呆若木鸡,一副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模子,自言自语。

“德行!”张云冷眼一扫,朝着远方的身影高叫,“萧飞!”

望着四处挣扎茫然前行的灾民,张云心里百味陈杂,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而不是靠广州官府的赈灾。

他明白,官府在这样的灾难面前,能给灾民的帮助有限。

“到!”

远处,鼓山大营新兵试千户萧飞跑到张云面前,行礼站定。

“传令,就地安营扎寨,收拢难民,用军粮赈灾。”

“将军,我们只有三天的军粮。”

萧飞望着现场几千的灾民,再想到即将闻讯而来密集人群,头皮发麻。

“消息已经传到总督府,秦督肯定有安排。可灾民支持不了多久,人命关天,顾不得这么多了,再不出手,估计他们都得死。

吩咐将士们,克服困难,暂时匀一匀,每日改为两顿。”

“培伦,你去找之前答应和我们合作的盐商借粮,告诉他们可以用来抵扣盐款。有不愿借者不必勉强,到时灭了他。

想要只进不出,呵呵……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

“其他人稍作准备,随本将进城找知府衙门!”

“火头军生火做饭,注意秩序……”

……

军令执行得很彻底,四散的灾民在欢呼过后,由将士们组织起来,有序的集聚在空旷之地。等待生火煮粥,脸上也恢复了些许生气。

官道旁,喜儿拉着一名将士询问了几句,接着钻入马车,跟车内女子细语禀告。

不久,小安子带着米面回来,一并交给将士们处理。随即,马车缓缓驰入广州城内。

战马上,张云深吸一口气,远眺前方缓缓前行的雅致马车,无语摇头,脑海里尽是那道如玉的双眸。

清凉的空气中,弥漫了浓重的雾气。一切景物氤氲开来,像是一片晕染后的水墨图。

第四百四十五节 聪慧之女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广州羊城,纵使是冬季,也以水一般的柔美,温婉和宁静洗涤着城市的繁华和喧嚣。与北地的萧条、凄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张云和亲卫步入广州内城,车马盈市,罗绮满街,并不亚于京城的繁华。

亲卫问明巡抚衙门的具体位置,一行人纵马慢慢前行。

广州巡抚衙门内院的书房中,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摆放在书案旁,广州巡抚梁明理正坐在书房里奋笔疾书:

“臣谨奏:接潮汕府奏报,前日辰时发生超级台风,灾情涉及面积一府六县,房屋损毁一千七百户,民众受灾达一万余人。

已第一时间上报福建总督府,寻求解决之道。

现灾民正朝广州府涌来,乱民愈发多亦,官府无力救济,稍有不甚即将激起民变……”

良久,梁明理才放下手里的狼毫,仔细的检查这篇上呈朝廷的奏章,有无错别字和语句,逐字推敲半个时辰后,方才舒了口气放下了手里奏章。

此时,一道靓丽的倩影悄悄走进,伸出两只小拳头轻轻敲打着梁明理的背部,轻重缓急井然有序,显然对这套动作已经很熟练。

梁明理眯着眼睛露出享受之色,过了一会才满意的动了动肩膀,微笑着感慨道:

“还是生女儿好啊,知道怎么疼人,你看你两个兄长,个个都是白眼狼,哪里比得上我们家懿儿。”

梁明理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如玉珠落银盘般清脆的声音,“每次都瞒不过您,也不知道让让女儿。

只是父亲不要操劳太甚,毕竟岁月不饶人!”

悄悄进来的这位就是梁明理视若珍宝的千金梁懿,也是广州外城拿出玉镯给灾民买米面的女子。

梁明理呵呵笑道:“懿儿你帮父亲捶背的那两下子都用了这么多年了,父亲要是还不知道那岂不是成老糊涂了?

不过你帮父亲捶背恐也时日无多,时间真快,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是要赶紧找个婆家,不然日后你该埋怨父亲了。”

“女儿才不嫁人呢,女儿要陪父亲一辈子。”一听这话,梁懿的粉脸立刻绯红。

“女儿家总是要要嫁人的,晚嫁不如早嫁,否则父亲百年之后,哪有脸面去见你死去的娘亲?”

说到这里,梁明理眼眶微红。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对这个宝贝女儿极为宠爱,今年都已经十七岁还没有定下婆家。

偏偏这个宝贝闺女眼界还挺高,一般人看不上,这也成了梁明理近年的一块心病。

听到父亲提起死去的亲娘,梁懿轻叹了口气不说话,为了掩饰心中的些许伤心,她拿起放在桌案前的奏章看了起来。

梁明理看着女儿入神的模样,不禁笑着问道:“怎么样,我们家的小才女,父亲的这份奏章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奏章是高级官员给朝廷的“工作报告”、请示和建议,稍稍重要之事,臣属都要向朝廷汇报请示。

然而,天子每日要披阅大量奏折,所以奏折不能太长,或者说要尽可能短。

但所奏之事又多数都是国家、地方的政治、军事、经济大事,其中不少又与上折者个人利益甚至身家性命息息相关,如何以最少的文字陈明原委、说透道理,委实不易。

可以说,奏折中的每一个字都十分珍贵,都不能浪费,端的是一字千金。

如何写奏折、广而言之下级如何向上级“打报告”,确实是一门大学问。

而梁懿从小就帮父亲整理书房,阅读治下送来的报告,对这些程序都及其熟悉,故此梁明理方才有此一问。

从小受宠的梁懿可不会和他父亲客气,仔细的看了奏章后微皱黛眉道:

“父亲的这份奏章大致上是没有问题,可女儿认为您现在把奏章呈送皇上御览却没有什么用处。

现今国库空虚,辽东、陕西、河南等地皆需用兵,您现在提出要朝廷拨发赈灾款项,别说皇上,恐怕到了户部就得给您打回来。”

梁明理长叹一口气,“这些为父又岂会不知?

可是现在广州城里涌来的灾民越来越多,今天差役来报,城里聚集的灾民已达几千人,且有日益增多之势,这么多饥民聚在一起,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暴乱啊!

到时候为父恐怕难辞其咎,唉……”

梁明理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一旦广州发生灾民暴动,朝廷的板子肯定是第一个打到巡抚身上。

梁懿沉吟了一会才说道:“父亲,今天女儿在城外,见到福建总督府的将士,在一位将军的领导下,已经用军粮赈灾。”

“哦,不是那位杀神吧!”听到这个情况,梁明理手指敲打着桌案,若有所思。

半个月来,总督府派出几千军将,以剿灭私盐贩子的借口,沿着漳州、潮州、惠州等沿海地区,气势汹汹一路杀来。

州、府、县多有报道,看来他们现在又到了广州。

只是,用军粮赈灾,大明朝闻所未闻。再说,仅靠随军的那点口粮,又能支持多久?

那么,军粮吃完后呢,还不是要地方政府解决。只是现在,又哪里有余粮?

梁懿樱桃小嘴轻轻一泯,笑着说道:“杀神?杀神能用军粮救济受灾百姓,大明朝有些年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梁明理没好气的瞪了自家宝贝闺女一眼,“你知道什么,他们不知道在广州境内杀了多少人?

此次带兵的是秦浩明的表弟张云,二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只知道威逼利诱和杀戮,不是杀神是什么?”

梁懿狡狯的一笑,摇着梁明理的手臂说道:“他们好像是清除私盐贩子吧,或许借机安插自己的利益也是有的,不会是和父亲有什么冲突吧?

女儿远远观察,他们军纪严明,对灾民和善,父亲似乎有所误解。

女儿还看见那个叫张云的将领,把自己的钱财给一个老人,若是杀神,定不会有此之举。”

梁懿作为大家族的子女,这些尔虞我诈,官场上的一些争斗手段多少有见识,倒不会和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一样,一无所知。

第四百四十六节 一家哭总好过万家哭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父女间正闲聊之际,门房来报,福建总督府张守备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梁明理有些愕然,看了一眼浅笑嘻嘻的梁懿,转身吩咐管家带到后院楼阁待见。

“父亲真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梁懿眼里都是佩服,竖起大拇指娇声夸赞。

一个守备只是区区五品武官,跟一省巡抚相差何止千里?听父亲起先口气,原本有些不待见,奈何此人身份特殊,乃总督之弟。

若是在前院府衙,一则要召集从属,耗时颇多。二则又太过正式,达不到亲近之意。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总督怎么说也是父亲上司。

尤其是闽粤两省多年未设总督,突然来这么一出,天子说不定有什么深意在里头,谁也不敢怠慢。

为官者,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健。否则,怎么可能在尔虞我诈的官场存活?

梁明理抚须自得一笑,稍微整理身上衣服,披上绯色官袍,琢磨时间差不多了,方才负手施施然跨门而去。

梁懿眼珠微转,终敌不过好奇心,蹑手蹑脚跟随其后,意欲一探究竟。

在巡抚衙门的一座精致小院中,有一个小花圃,在花圃中数十朵梅花正迎着寒风傲然绽放。

花圃前方不远处是一座五角小亭,亭内设有石桌木凳,亭旁又植有几丛修竹。

此时这座小亭里的石桌上摆放着香笈,石桌的边角还放着一个小炭炉,炭炉里的幽兰色的火焰清晰可见,一个做工精巧的弯嘴茶壶就放在炭炉上,正冒着渺渺的白烟。

一个小厮里里外外忙碌着,梁府管家则陪着张云,对院内景色指指点点。看见自家老爷走来,方才向张云告退离去。

“参见巡抚大人,末将登州卫守备张云有礼。”

张云见到梁明理穿着官府走来,急忙行礼。

“张将军客气,来请坐。”

梁明理见张云身材高大,外罩一件大红色鸳鸯战袄,腰中挎刀。

许是行军的缘故,上面斑泥点点,多有污秽。然挺胸昂首,掩不住满脸英气。

梁明理正坐中间木凳上,手里端着茶杯往嘴一饮而尽,而后才咪上眼睛回味了一下唇齿留香。

抚了抚颌下三绺长须微笑道:“张将军,你看园中景色可能入眼?”

张云随意转动头颅,嘴里敷衍说道:“不错,不错!”

不错是自然的,后院多是亭台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景色很是优美,即便此时已经入了严冬,也依稀可以想象夏天时的美景。

只不过,张云哪里有心思跟他谈这些,这些文官,他们可以跟你谈完景观谈天气,谈完天气谈地理。

总之,不跟你兜兜转转,云里雾里半天,是谈不到正事上。这点,张云在福建官场已经多次领教。

说了一句,低头把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想着广州城外天寒地呆在旷野的灾民,决定不跟眼前这位巡抚捉迷藏,他抬头望着梁明理直言问道:

“梁大人,末将今日过来,有一事相求,望大人帮忙?”

梁明理一怔,面露苦色,暗忖终于来了,嘴里却答道:“张守备请直言?”

“潮汕府发生台风灾情,广州城内外出现大量灾民,若是官府置之不理,相信很快将变成流民。

末将相信福建总督府听到音讯,必然启动赈灾。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外边又天寒地冻,想请巡抚衙门筹措御寒物资和粮食,先渡过难关。”

见张云不是说军粮之事,梁明理松了一口气大义炳然说道:“张守备之事正是本抚忧心之事。

灾情过后,广州城内内出现了大量灾民,给广州城的治安和管理造成极大的不便,近来已经发生好几起杀人掳财之事,使得巡抚衙门的差役们疲于奔命。

纵然本官已然请广州城的各个士绅富户开设施粥铺,但也只是杯水车薪,远不能解决城内灾民越来越密集的事实。”

顿了顿,梁明理神色一暗又道:“现天寒地冻的,这些灾民此时一旦离开广州城就只有死路一条,本官身为一地父母,不能眼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冻死。

但如今人数越聚越多,广州巡抚衙门已经无能为力,唯有等待朝廷援救。”

“不行,那无异于让灾民坐以待毙。”张云面色一肃,冷然道:“除却总督府的赈灾粮,末将也四处筹措一些。

但我们需要几天时间,方能和后继之粮跟上,如此才能让灾民存活下来。”

梁明理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的太阳穴,过了一会才幽幽问道:“那张守备想……”

“借粮!”张云斩钉截铁回道。

梁明理摇摇头,低声微叹,“没用的,此法本抚已经想过,没用真金白银,他们不会借。

而一些富商大户,也已响应本抚号召,开粥棚赈灾。如今,却是不能再开口。”

“一家哭总好过万家哭。”说这话的时候,张云脸色不变,可梁巡抚却听到浓浓的杀意。

“别乱来。”

望着张云棱角分明的脸庞,梁明理皱着眉头制止。他心中得出结论,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主,因此斟酌着语言。

“广州城这些大商家,每个人身后都有背景,谁也不好惹。真把他们逼急了,朝堂上那些大人必然责怪,到时……”

“到时百姓都死光了,梁大人恐也难逃罪责。更何况,他们有背景,难道我们就没有?”

张云不客气的截断梁明理接下来的话,官场就是这样,没有利益之争,都想你好我好大家好,牺牲的都是普罗大众。

张云久随兄长身旁,早已明白这些官油子的秉性,索性把话挑明。

“秦督的脾气末将知道,断然看不得灾民饿死冻死,或导致动乱,若出现此种情况,必勃然大怒。

其实这事也简单,梁大人只要把商家请出来,提供名单地址,剩下的末将来做。如此,也省得梁大人为难,如何?”

张云抢话,梁明理先前还有些不悦,待听完全部,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张云一眼,脸色逐渐和缓下来。

他说的不无道理,最重要的张云这么说,等于是把事情揽在身上,自己没有理由不答应。

“那就今晚,本抚让人把人员召集到位,剩下的……”

“梁大人请放心,剩下的都是末将的事情,若大人没有别的吩咐,末将就先告辞了!”

同样是抢话,这次梁明理眼里就露出一丝满意之色,点点头,温和说道:“你去吧!”

张云肃然抱拳转身离去。

片刻,园内围墙脚,梁懿转身而出,望着离去的张云,眼眸有几分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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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节 筵无好筵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这位将军倒是有担当,为了灾民居然不顾一切,胆敢和广州城各方势力叫板,真英雄!

连一向明哲保身的爹爹都被他怂恿成功,殊为难得。”

梁懿嘴边一抹浅笑,拉着梁明理的衣袖,打趣她的父亲。

“这小子说得不错,事急从权,没有退路了。

现在城里的灾民越来越多,若不尽快行霹雳手段,那些富户若是再不肯拿出粮食来,一旦那些灾民被人鼓动闹腾起来,单凭城中的兵丁能抵挡得住吗?

若此,其结果只有两个:不是我们被那些灾民砍掉脑袋,就是被朝廷砍掉脑袋!现在时局不比太平年间啊!”

出奇的,梁明理没有反驳女儿的调笑,而是忧心忡忡望着蔚蓝的天空,喃喃自语。

梁懿花容惨淡,似乎被受到惊吓,这种生生死死的事情,毕竟离她太远。

“懿儿,去把王师爷叫来,布置一下,你和为父出外清静清静,这里就交给杀神兄弟了。”

梁明理怜惜的拍拍女儿肩膀,柔声说道。

他是打算把广州府暂时交给张云,不然,今晚或明天,他将被求情的人扰得不能安生。

夜幕徐徐降临,寒风依然凛冽,位于广州城中心位置的醉仙居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尤其是二楼更是人声鼎沸。

但是和往常稍有不同的是,醉仙居的外面排列整齐着数百名将士,一个个全都穿着厚重的锁子甲,外披红色的大氅。

手中或持长枪、或持鸟铳、或佩戴腰刀,他们的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强烈的煞气。

张云就站在醉仙居的门口,穿着一身五品的飞熊官服,腰佩弯刀、脚踏厚底官靴,正和笑容满面的巡抚衙门王师爷在迎接今晚的富商。

“哦,邱家商行的邱员外,你赶紧里边请,外边风大……”“

这位是广州城的首屈一指的申老爷,想不到也亲自过来,客气,客气,您老里边请。”

来一位,王师爷介绍一位,此时的张云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正在逐个迎接应邀赴约而来的富户士绅们。

只是张云虽然是笑容满面,但是他身后将士们可没有笑。

尤其是站在他身后的萧飞和方培伦等心腹,更是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用着冰冷的眼神看着从旁边走过的人,把许多养尊处优惯了的老爷员外们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这些老爷员外也不是一个人来赴宴的,身边带着长随和仆人,但这些人并没有给他们丝毫的安全感。

他们总觉得这些丘八们那凌厉的眼神总是往自己的脖子上打量,仿佛是一个屠户在打量着一头待宰的猪。

戍时过了两刻钟后,门口的客人终于稀少了起来,张云敛起了笑容,转头问一直呆在他身旁的王师爷:“名单上的客人来了多少?”

王师爷看着手里的名单皱皱眉头,捋了捋颌下在寒风中微微飘动的长须道:

“张将军,名单上一共是四十七人,可如今才来了二十六人,还有二十一人没到,尤其是广州城四家最大的粮商都没来,看来他们对大人今晚的来意很清楚啊!”

“哼哼……”张云冷笑连连,嘴里喷出来雾气在寒风中化成了一团白雾,厉声道:“不来也好,要的只是借口。”

张云边说边转身向醉仙居的大门走去,只留给王师爷一个萧杀的背影。

醉仙居作为广州城内最高档的酒楼,自然装潢得很是华丽,作为专门招待富豪士绅的二楼更是如此。

地板山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二楼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些名人字画,四周还生着熊熊的炭火,紧闭的门窗更是把寒冷都隔绝到了窗外,使得屋内温暖如春。

“诶呀,李员外好久不见了,最近又在哪里发财啊?有了发财的路子可别忘了小弟啊。”

“赵老板见笑了,我这是小本生意,哪敢惊动你赵老板啊。诶呀,申员外您也来了……”

楼上一个个衣着华丽的富商们,都聚在一起笑着打招呼或是谈天论地,恍然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样子。

仿佛外面数万人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灾民,与他们全然无关。

虽说在门口好像受了一些小惊吓,不过,这对于自诩走南闯北的他们来说,不值一提,要的就是大家风度,宠辱不惊。

一阵“噔噔噔”的声音突然从楼下穿来,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着楼梯口望去,很快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武官走了上来。

这名武官大家都在门口见过,也知道这位就是今晚请客的正主,登州卫五品守备张云。

张云上了楼后并未立即走过去,而是站在楼梯后拱手向众人作辑朗声道:

“诸位广州城的大佬们,本将见过诸位,有礼了!”

“不敢,张将军好!”

“张将军多礼了!”

……

楼上之人虽然都是广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一则感受到张云身上的沙场气息,二则巡抚衙门的王师爷作陪,也收起了心中的轻视,一一拱手回礼。

张云大步走到临近圆桌前面,举起了一杯酒在身前画了一个漂亮的圆弧,微笑着说道:

“诸位今晚能来醉仙居赴宴,证明还是给张云面子的。本将的姓格是谁给我面子我也给他面子,所以本将先干三杯!”

说完,张云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又端起了桌上的酒壶把酒杯倒满,又是一口干掉。

二楼大厅里的众人静静的看着张云自顾喝酒,并没有人出声。

这些快成精的商贾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主人越是豪爽,估计接下来他提出来的要求就越棘手,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张云喝完了三杯后,原本还算白净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只是他的眼睛却更亮了。

缓缓的放下酒杯,张云继续说道:“诸位,本将是个粗人,不会说客套话。

今晚请大伙来,一是为了和大家认识一下,混个脸熟套个交情。二来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诸位帮忙一二。”

第四百四十八节 取舍之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来了,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心里暗道。

在场之人谁不是人精?听到这里,他们基本已经知道下面内容。

果然,接下来张云的话验证了他们的判断,“诸位,广州城里的情形大伙都瞧见了,城里的灾民越聚越多,广州城里也越来越乱。

这样下去,本将可以肯定,这些身无片缕腹中无米的灾民一定会闹将起来。

本来此事和本将毫无关系,那是广州巡抚衙门和总督府的事情。

但总督府鞭长莫及,巡抚衙门又力有不逮,不得已,特地委托本将来全权处理这些赈灾事宜。

而本将一没钱,二没粮,既是武夫又是穷鬼,赈灾这种事对本官来说却是黄花闺女上花轿——头一遭啊。

怎么办呢?

本将束手无策下才不得已想到了诸位,恳请诸位共渡难关。”

听到这里,周围的各位商贾大佬心里暗暗冷哼,果然,这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守备大人还真是敲竹杠来了。

二楼里的气氛很是诡异,时间在此刻仿佛停止般,四周一片静谧。看着冷淡的会场,张云的眉毛渐渐扬起,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良久,一名穿着紫色绸缎外套,头戴着四方巾,年约四旬的一位商贾才在邱老板的示意下,拱手问道:

“广州灾民之事我等已然知晓,但草民乃小本经营,本小利薄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现在有守备大人负责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知大人要我等如何做呢?”

听了这名商贾的话,张云心中的恼怒更甚,嘴角掀起了一丝冷笑。死到临头了,还想着一毛不拔,真不知他们是如何想?

兄长曾说,商贾重利轻情,这是他们自古以来的德行,他们哪里会顾及灾民的死活?

他们享受着朝廷和百姓的恩惠,拥有着大量的良田而无需缴税,为了一件漂亮的玩物能一掷千金。

但在百姓需要他们的时候,却不舍得多拿一个铜板来帮助那些需要它的人,这样的情形上下五千年来屡见不鲜。

兄长说,对付这样的人,只有用血腥霹雳手段才能使他们害怕,才能让他们感受到百姓的力量。

张云冷冰冰的眼神扫视全场,然后冷声说道:“本将奉总督府和巡抚衙门之命收拢灾民,却苦无粮食,所以才要向大家借粮。

本将的要求很简单,在场每户出粮五百石,已经开粥棚的减半。”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五百石粮食?”

张云话音刚落,醉仙居二楼里的人全都跳将起来,一名年过半百的士绅激动之下连基本的礼仪都不顾,指着张云的鼻子大吼道:

“张将军,你知道五百石粮食是多少吗?那可是足足五万多斤粮食啊,你一句话就让我们捐出这么多粮食,你怎么不去抢?”

“就是,让我捐出五百石的粮食给那些泥腿子怎么可能?”

“这位守备大人不是想银子想疯了吧,呵呵……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巡抚大人了?”

……

二楼原本想随便拿些银两或是数十石粮食打发张云的商贾,都被他的狮子大开口给震到了。

他们闻言后或是冷笑、或是不屑、或是愤怒,总之各种负面情绪都在他们的脸上显现出来。

面对周遭各种惊愕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张云仿佛没看到似的毫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由于灾情紧急,本将希望诸位能在明日午时,在巡抚衙门前看到诸位将粮食送来,否则一旦激起民变可就不好了。”

这句话张云说得淡淡的,语气中仿佛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而回答他的自然是一阵不屑和暗暗的冷笑,来此之前原本打算捐个十几二十石粮食的商贾们也改变了主意。

决定要给这位狂妄的守备一个教训,广州城可不是他的登州卫,这里的水深着呢。

此时一位士绅带头,他率先站了起来说道:“张将军,老夫不胜酒力,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拂袖当场离去。

原本就是虚情假意的寒暄,现在既然有人带了头,有些人连虚情假意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一些人朝张云拱拱手就向着楼梯走去。

张云也不阻拦,只是站在大厅中冷眼看着他们离开,不一会儿,二十多名商贾士绅就走得差不多,只留下了寥寥三五人。

“张将军,情况紧急,不用等到明天,小民这就回家安排,请将军派人随我回去搬运如何?”

一个花甲之年的富商,在张云的注视下,带头走到桌前,施礼说道。

不要把人都当傻子,眼前这几位就是聪明人。

不错,张云一个五品的守备武将,如果这是他的真实身份,又是它省的客军,或许真没什么分量。

不过,有巡抚衙门的王师爷在在场,其实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

奈何有人目光就是如此短视,或者觉得自家背景不一样,无需逢场作戏,更不用给一个小小武将面子,你能奈我何?

其实赈灾不可能用精米,用糙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目前市面上一石糙米大约在一两二钱左右,五百石也就六千纹银上下。

而在场中人能被梁巡抚记挂,继而邀请过来,这区区几千两纹银还真不在他们眼中。

说得难听点,他们在欢乐场中一次花费都不止于此,何必计较?

张云站起身,举起杯中酒,诚挚的对这几人说道:

“请诸位坐下喝一杯,重新认识一下,本将代兄长秦督大人和外面饥寒交迫的灾民感谢诸位高义和援手之情,今后定有回报。”

不管他们的动机如何,还是自身的眼光或者性格如此,就冲他们能响应自己的号召,张云就不能怠慢,就不能一视同仁,以免寒了大家为善的积极性。

兄长说过,有付出必有回报,张云深感认同。

经过锻炼打磨,张云已经成长起来,明白世间的利益正是在进进出出,得得失失之间循环。

有时,这得失之间的取舍,最见人性。

所以今晚张云存心使坏,故意没有报出兄长秦大总督之名,目的正是如此。

大浪淘沙,善恶有报,是张云此次出手的目的之一。

广州已经是兄长的囊中之物,不论是官场还是商场,必然存在重新洗牌,而此次赈灾,不妨当做磨刀石,打磨人心。

在场的五位商贾大喜,事情果然如此,看来心存善念,定有收获。正是验证一句老话,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只是这个收获委实重大,得到秦督之弟这句话,可以想象他们在今后,生意场上必然有所斩获。

毕竟,两省封疆大吏的实权有多大,作为商人,他们太清楚不过。

第四百四十九节 嚣张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原本打算离开的五位商人,告了一声罪,唤来家丁随从,耳语一番,方才陪着笑脸坐下。这样深入沟通的机会不容错过,便是巡抚衙门的王师爷,也喜不自禁坐下,举杯畅饮。

噔噔噔……

一阵飞快的脚步声在楼梯木板上响起,萧飞快速走了过来,站到张云身后。

“都走啦?”

“是,都走啦!”

“也好,敬酒不吃吃罚酒,省得到时有人情。”

张云的语气比平时说话的时候平淡了许多,但跟随他已有一段日子的萧飞却听出来,自家大人心里掩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回头看了看桌上有些变色的商人,张云温和的笑了笑:“萧千户,下去把弟兄们都叫进来,一楼的大厅里也摆了十几桌。

兄弟们这段时间辛苦了,今晚让他们打打牙祭,干脆今晚咱们就喝个痛快,从明天开始忙活。”

萧飞不敢怠慢,赶紧到楼下把方培伦等正在寒风中肃立的将士们都叫进来,数百人一起涌进了醉仙居,把这个偌大的酒楼挤得满满当当。

二楼自然是将校聚集的地方,当兵的性子耿直,当着几个商贾的面,他们个个群情激奋,直喊着要去抄了那些不给面子奸商的家。

桌上众人面带忧色暮然不语,尤其是王师爷更是欲言又止。

他们和这些草根出身的将校们不同,虽然只是师爷或者商人,但至少对广州城里那些商贾士绅的能量还是有所了解。

但凡能称得上巨富士绅的人,他们的背后无一不编织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谁要是贸然触动,这张网就会疯狂反扑。

这种能量是如此的庞大,以至于连一地的父母官都要礼让三分。

张云把桌上众人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却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他端起酒站起来对将士们说道:“大家吃饱喝足之后立刻回去休息,明早一起行动。

既然有人说本将让他们捐粮食不如去抢,那咱就真的抢一回给他们看看。当然,在场的几位是积善之家,你们不可……”

张云的话里带着浓浓血腥味的话,慢慢的透过了身旁的窗户飘散到空中。

翌日凌晨,一条枯黄的小道上,路旁的野草皆已枯萎,被一层薄薄的霜花给覆盖住。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有经验之人可以从马蹄的声音上分辨,至少有数百多骑人马。

张云骑在马上,眉头紧锁。

广州城方圆三十多里的地方突然聚集上万灾民,四处流动不可避免。

城里但凡偏僻的寺庙、小巷、贫民窟就成了灾民聚集的地方,把这些原本就破败的地方弄得更是污秽不堪,遍地屎尿横流,让本地居民叫苦不迭。

此时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灾民,偶尔还能见到路边有倒毙的尸骸。

他们或是等着城里富户人家舍粥,或是停留在凛冽的寒风中发抖,头上插着草标,等待有钱的买主来将自己或是全家买下。

张云的军粮只能负责城外的三五千灾民,对城里更多的灾民根本无能为力。

“萧飞,你带领一千人,把城中所有灾民集中起来,告诉他们中午官府开仓放粮,注意维持好秩序。

但有趁机作乱者,格杀勿论!”

“诺!”萧飞带着几个亲卫,勒转马头,领命而去。

“培伦,准备好了吗?”张云舔舔嘴唇,朝身旁的亲卫头领问道。

“两千将士横戈待旦,就等将军一句话。”

“出发!”张云率先让马跑动起来。

广州是个大城,人口多达数十万,每天光是吃的粮食数量就非常庞大。

尤其是城里那些不事农田生产的人,为数也是不少,这些人用后世的说法就是非农业户口,没有田地。

这些没有田地的人,所吃的粮食自然需要购买,在粮商开设的米店里购买。

而广州城里最大的粮商有四家,分别是郑、王、洪、孙四家,他们不一定是广州府里最有钱的人,但他们一定是城里粮食最多的人。

昨天,这四家粮商在接到巡抚梁明理发来的请柬后,全部采取一个态度,那就是把手中的请柬束之高阁。

之前,他们已经给梁巡抚一批粮食,虽然不多,但他们自认为已经尽力,或者说够意思了。

尤其是在他们打探到梁巡抚不准备出面,而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五品守将后,更是不屑一顾。

这人有后台吗?或许是有的,但那又怎么样?难道他们没有后台吗?

嚣张吗?是的,就是这么嚣张!

他们依仗自己雄厚的财力,给家族中的子弟请最好的老师、提供最优秀的读书环境,让他们学有所成后参加朝廷的科举。

凭借着赢在起跑线上的优势和多年的努力,这些商贾士绅已经在朝廷上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文官集团。

连同那些内阁的首辅们也成了文官集团代言人,他们并不是对天子负责,而是在客观上成为文官集团在政治上的最高代表。

如果为了迎合天子而违背大部分文官的意志,就必然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甚至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们打着“不与民争利”的口号买卖私盐、垄断商业市场、厂矿,为了达到敛财目的他们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任何事情。

因此,在他们看来,张云一个小小的武官,胆敢让他们捐粮救济那些蝼蚁一般的泥腿子,委实可笑至极。

但事情真的可笑吗?

今天,深受秦浩明影响的张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当权力和财富遇到了军队和钢刀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悲惨的后果。

郑府门前,一百多人的家庭占据几十亩土地,以至于要把它团团围住,竟然需要三百多人。

早起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噤若寒蝉,可依然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郑家,看来犯事,要完蛋了。

青砖绿瓦砌成的高大围墙,朱红色的大门,和摆放在府前的两只大石狮子,无一不彰显这座府邸主人的权势和财富。

张云和所有将士一样,全身披挂着铁甲,手上持着一把闪着寒光的腰刀。

缓步走到这座大宅的门前,冷眼看了看悬挂在大门前的两盏气死风灯,转头寒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保证他们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身后的方培伦甲胄在身,只是微微躬身禀告。

“开始,府内所有人员一律擒下。”

灰蒙蒙的羊城天空下,这一幕在城区几个角落同时发生,让这冬季的严寒,增加了几分萧杀和血色。

今天的事情,注定不可善了,必然有一场更大的风波,席卷大明朝野。

第四百五十节 心思各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冬日正午阳光,煦暖而不炙热,微风吹拂,正是头凉脚暖时分,使人惬意。

寒光寺乃广州城千年古刹,寺里主持悟能大师的茶道佛法极为了得,平日广州城许多士绅富户都想去寒光寺附庸风雅。

但佛门乃清净之地,绝大部分人都被挡在了门外。但事有例外,今日寒光寺就迎来几位不速之客。

巡抚梁明理父女、左右布政使田谋忠、蓝正理四人正坐在寺院廊坊外,慢慢的品着清香扑鼻的茶水。

现在整个广州城的富户士绅都在找他们,没奈何之下,只好躲到了这里暂避风头。

左布政使田谋忠轻抿了一口茶后蹙着眉说道:“巡抚大人,这个张云行事如此暴烈,可不是广东之福啊!

郑家虽然只一届商贾,但他的儿子可是在吏部任职。

现在张云却把郑家来了个一锅端,那位郑大公子必然会不死不休,如果朝廷追究下来,你我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梁明理摇头无奈道:“田大人,张云若不如此行事,广州城的富户们如何会捐赠粮食?

现在城里形式如此严峻,府衙却没有粮食救济,这样迟早会酿成大患,还不如让张云去试试也好。”

蓝正理哀叹道:“按下葫芦浮起瓢,下官知道老大人是让张云打头阵,起初下官也是这样打算。

哪知道这个二愣子,一举拿下广州城内四大粮商不算,居然还杀了反抗的五十多人。

现在下官担心,要是城内那些士绅富户不肯屈服的话,势必要有更多的人头落地,这可如何是好?

依下官看,事情不管如何转圜,今年的吏部考核,我等都是一个差评喽?”

梁明理冷哼一声:“糊涂!你现在还有心思考虑这些,若是灾民闹将起来,你我大好头颅落地不算,连家人也一并牵连。府中男为奴,女充入教坊司,你知道吗?

有些人不让他们吃吃苦头,他们哪里会老实?”

蓝正理脖子一缩,不敢再回答。他官职低于梁明理不算,资历更是浅薄,去岁才升迁右布政使,故而根本和梁明理无法抗衡。

而正在泡茶的梁懿,纤纤玉手端过蓝正理的茶杯,为他斟满刚沏好的新茶,巧笑兮兮递到跟前,冲淡略为尴尬的气氛。

“蓝大人也不必忧虑太甚,俗话说搂草打兔子,筹粮赶人两不误。

既然那些东林党人敢把手伸到广东来,刚好借秦督之手除去也不错。左右他们闹将起来,和我等并无半分害处。

哦,蓝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吧,张守备的兄长正是秦督。否则,你以为他行事敢如此肆无忌惮,我们又如何敢安心装聋作哑龟缩于此?”

田谋忠吹拂着茶叶,淡淡的对蓝正理解释其中的关键之处。

田谋忠是鲁党,蓝正理是齐党,而梁明理则是楚党,现在都属于弱势一派。

他们对于东林党人近年来在朝堂上肆无忌惮排除异己的做法早就不满,郑家的大少爷就属于东林党一脉。

近些年来郑家仗着有东林党做靠山,在广州城的行事作风愈发横行霸道,欺行霸市、囤积居奇早就引起三人不满。

现在既然有张云愿意出手,田谋忠和梁明理也乐得顺水推舟。

蓝正理恍然大悟,高声称赞。

只是片刻,他蹙眉问出心中的疑惑,“说到底,这件事情和总督府并没有半分关系,真有过错,那也是我等三人之事。

张云一个五品武官,何必吃力不讨好,无缘无故冒着风险插手此事,难道有什么玄机不成?”

此言一出,现场静谧一片,梁明理和田谋忠脸色尴尬,目光转向远方默不作声。

蓝正理猛然顿悟,脸色微红,呐呐不能言。

梁懿眼睑低垂,心里微叹。

那个年轻的张将军能从此事得到好处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他此番把广州城里所有的士绅得罪了个遍,又同郑家结下了死仇,还要担负灾民今后的安置工作。

诚如右布政使蓝正理所言,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那之所以还如此行事,大抵是真心为国为民。

相比之下,父亲和左右布政使作为当事人避于此处,且还在算计好处,却是多有不堪。

念及于此,她突然对父亲平常引以为傲的权谋之术提不起兴趣,概因他计较的只是个人得失,于国于民并无任何益处。

想起寒风中对她磕头致谢的灾民,再看看现在坐在太阳下,碌碌无为而心安理得的几位大人,梁懿心中,陡然间变得有几许沉重。

因为,他们原本理应坐镇城中,为灾民四处筹措粮食,应该……

现场几人都低下了头闷声喝茶,突然一名衙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三位大人,府衙来报,广州的富商士绅们同意捐粮了。”

“哦,他们同意捐粮了?”

煦暖的阳光下,三人站起身,彼此都看出对方眼里的喜色……

广州城里的富户士绅们终于撑不住了,在血淋淋屠刀和不断传来的坏消息下,他们无奈的低下了平日自视甚高的头颅。

玩惯了阴谋手段的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位二愣子武将杀了郑家的家主和几十人还不算,居然还把四大粮商的家人给拘禁起来。

城里的几位大人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都表明,这是有预谋的行动。

于是,这些吃得满脑肥肠的士绅们傻眼了,只好乖乖的让人带着粮仓里的粮食,一车车的拉到张云指定的地点。

“官府要赈灾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把所有人都惊动,无数的百姓和灾民都赶到巡抚衙门看热闹。

看着府衙前堆得如山高的粮食,许多人垂涎三尺,留下幸福的眼泪。

数百名将士在府衙八字门口架起几十个简陋的临时灶台,灶台下烧着熊熊大火,上面摆放着一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锅里的米粥正在不停的翻滚着,一股股清新的米香不断的往外飘,无数的灾民正在排着队等待施粥。

这些已经饿得两眼昏花的灾民们,望着前面冒着热气的大锅,两眼犹如饿狼一般射出了绿油油的光芒。

这种光芒张云并不陌生,当初登州卫的灾民亦是如此。

“萧飞,吩咐下去,粥不能煮得太稠,稀一点,一天三顿,每人两碗。

这些灾民已经多日未曾进食,腹中虚弱不堪,咱们施粥后他们肯定会拼命敞开了吃,很容易被活活撑死,所以一定要注意这点。”

对付赈灾,张云已经相当有经验,故此细心交代第一次做此事的萧飞。

“诺,卑职明白。”

萧飞也不啰嗦,直接当成命令来执行。

张云欣慰的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满意。萧飞是江浙兵,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基层将校,忠心有保证。

突然前面传来了一阵哭喊和嘈杂声,张云眉头一皱,知道肯定是有人插队了,这种事情,他已经屡见不鲜。

“你个小杂种,竟然挡了爷爷的路,还把淤泥搞在老子衣裳上,活的不耐烦……”

一名壮汉面对着已经跌倒在地的小女孩,并无一丝同情之心,一边对着她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

倒地的小女孩不敢反抗,只是默默的用手护着脑袋,任凭这这名男子在自己身上拳打脚踢。

周围没有人劝阻,只是麻木的看着这一切,因为他周围有几个男子围着,明显是一伙的。

这愈发增加男子的凶性和霸气,最后索性从地上抓起了一根木棒,就要朝着这小女孩的腿脚打去。

要让这根足有婴儿手臂大小的木棒打中,小女孩非得残废不可。

正当这名男子手中的木棒举过头顶要用力时,一只大手牢牢抓住他手臂。

“混账,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被扫了面子的壮汉勃然大怒,回头目露凶光准备要让扫自己兴致的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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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节 铁血柔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一个穿着大明红色鸳鸯战袄,外套一身锁子甲的大明军官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骂声戛然而止,咽回肚里。

看着大明将校和他身后虎视眈眈的十多名将士,这名男子原本凶光毕露的眼神迅速收敛,转而露出了一副谄媚的神态低声说道:

“这位大人,小人只是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长眼的小杂种,可不是要给您捣乱,您大人有……”

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痛从腮边传来,整个人立刻飞离了原地,尚为反应过来,手脚突然被几个将士锁定。

他挣扎着吐了一口血水,便惊悚的看见一个军汉拿着他丢掉的木棒,恶狠狠的朝他右臂猛然劈下,骨头脆裂的刺耳声,让围观的灾民不忍直视。

接着,痛感才传到那壮汉的神经,他蓦然惨叫,豆大的冷汗挂满额头。

然后……然后就是眼前一黑,那个壮汉停止哀嚎,就这样直挺挺地昏眩过去,什么也不知道。

张云犀利的目光环视周围,带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气愤厉声喝道:“本将今日在此施粥赈灾,尔等需遵守秩序。

一个个的全部排好队,要是再让本将发现有谁胡乱插队、不守规矩、欺凌弱小的话,躺在地上的这位就是尔等的下场。”

张云来回走动着,指着前面的流民又厉声喝道:“你们看看,连排个队都歪歪斜斜,这么简单的东西还要教你们吗?

还有一件事,现在趁早告诉你们,本将只施粥三天,三天过后不再施粥。谁要想继续吃饭,就到广州城北十五里处干活,都听明白了吗?”

“啊!只施粥三天,三天过后咱们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没听那位将军说了嘛,去干活就有饭吃。”

周围的灾民听了张云的话,不由得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张云对于灾民的议论毫不在意,话说完就弯下了身子,把躺在地上的小女孩抱起来。

此时他才看到了小女孩的面容,约莫十二三岁左右的模样,面黄肌瘦,没有丝毫血丝的嘴唇,大眼睛里没有一丝的神采,头上还扎着一个三丫辫。

看着正抱着自己的将军,小女孩眼中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翼的目光,嘴里有气无力的轻声喊道:“粥、粥,粥!”

“将军,我这就去端碗粥过来。”

旁边的亲卫不待张云发话,说了一句就朝前跑去。

抱着怀里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刮走的女孩,张云轻叹了口气,今天这小女孩幸亏是遇到自己,否则,估计她很快会变成路边众多枯骨中的一员。

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张云对怀里的小女孩轻声问道:“小妹妹,你家人呢?”

这个军爷刚刚救了自己,小女孩心里自然清楚,此时听到这个问题,泪水如泉般涌出,抽咽着回答,“前天还和阿妈在一起,天亮后就不见了。”

张云不禁有些犯难,现场上万灾民,无边无沿,到哪帮她寻找母亲,说不定死在路上也有可能?

如果这样,自己军务在身,四处来回奔波,便是有心把她带在身边,瞧她这身子骨,也经不住这等颠簸。

“张将军,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小姐来做吧!”

张云正为难之际,耳边传来一声娇脆的女子声音。

“你是?”

眼前女子张云认识,正是昨日当了手镯救济灾民,那位美丽女子旁边的侍女。

嘴里问着,张云的目光朝前方望去,远处有一道倩影带着帷帽,在三四个家丁的保护下默默地注视着周围的灾民。

似乎感受到张云的目光,女子扭头望过来,恰逢一阵风吹掉皂纱,露出帷帽下绝美的容颜。

只见她长得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带笑、说不尽的温柔可人,这般佳人把张云都看呆住。

“将军,那位是我们小姐,梁巡抚的千金。”

看见近日声名鹊起的杀神被自家小姐迷住,喜儿狡黠一笑,低声把小姐的身世出卖。

“噢,失礼了。”

张云脸色一红,借机接过亲卫端来的稀粥,温柔的吹了吹,等到冷却了,方才递给一脸渴望的小女孩。

梁懿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脑海里一面是张云率领将士杀入富豪士绅家中的冷血无情,一面是眼前对小女孩的温柔体贴。

她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蓦然间,她心里突然闪过铁血柔情这个字眼。

“站住!”

眼角中,张云发现刚才被将士们打断手臂的壮汉,正被他的两名同伴扶起来准备离开,蓦然大喝。

三名汉子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停下来。

“给本将转过身来!”

张云的话一出口,这些汉子的身形不由自主的轻抖,只是他们并没有转身,其中一名汉子轻声问道:“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

“混账,没听见本将的命令吗?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张云这两天被赈灾的事情忙得一塌糊涂,加之脾气也不是太好,所以嗓门就特别大。

听了张云的怒喝,背对着他的三人只好慢慢的转过身,面对着张云垂头不语。

“哪里人?赶紧回话,否则一刀砍了你们?”

张云凌厉的目光直视为首的断臂汉子,凶狠的说道。

这三人明显有问题,若是灾民,在广州城绝不会有地方可去,尤其是在粥已经煮好的情况下。

“禀将军,小民三人都是本地人士,家中贫寒,肚中饥饿难耐,所以冒充灾民想讨口吃的,请大人饶恕。”

断臂男子右侧的一个壮汉,话语中带着浓重的广东腔调,俯身回答张云的话。

“看住他们,去叫本地的的衙役过来,验明身份赏碗粥。”

嗯,这种情况很多,这些灾民里就有许多本地人,都是贫穷得不行的人家,不然谁也拉不下脸来讨吃的。

这三个估计是广州城里的破落子,虽然年纪轻轻,但脸皮厚。看在手臂被打断的份上,张云也没多说,只是例行公事般身边的亲卫吩咐一句。

张云转过身,犹豫着要不要去和巡抚小姐打声招呼,理由也是现成,请她好好照顾小女孩。

“小姐小心。”

“姑娘……”

张云正踌躇间,耳边传来几声乱叫,尤其是喜儿的尖叫中透着惶急。

不好,那三个人有问题,电石火光之间,张云闪过一丝顿悟,朝梁小姐方向扑去。

果然,一道身影从他身边快速掠过,明显是想挟持梁小姐为人质离开此地。

“抓住他们!”

张云情急之下,解开腰刀,也顾不得拔刀出鞘,顺势伦向贼人后脑勺。

可惜贼人动作太快,只打中他的肩膀,闷哼一声,冲势不减,贼人朝梁小姐凶狠扑去。

第四百五十二节 贼寇初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面对拼死一搏的凶悍贼人,巡抚衙门的家丁虽然仓促下抽出扑刀,却也没什么好怕,毕竟贼人连兵器都没有,不过行险而已。

而此刻,张云后面还有一名汉子飞快的朝他冲过来,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张云身前抓住了他的手臂。

熟悉战阵搏斗的他习惯性的用力,抓着张云的手腕用力就是一拧,然后左手就冲着张云的脖子抓去。

这一招是这名汉子的拿手绝活,一旦敌人的脖子和手臂落入他的手上,那么要抓要杀就全凭他一念之间。

平日里他在与人搏斗时,就是靠着这招打败了老营里的许多弟兄,也在战场上拧断了不知多少明军的脖子。

虽然这次他的对手看起来身材高大也挺耐看,但他凭借自己的经验,知道许多明军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头枪。

只要把这名明军将领控制住,他们就可以脱险了,这就是这名汉子此时的想法。

只是很可惜,今天他注定要失望。

当他的手握住这名明军军官的手时,仿佛感觉抓到了一颗参天大树般,无论他的右手怎么用力,都不能把他的手臂给拧到后背去。

而且他的左手也被一只如同钢铸般的手给钳住,一股强烈的剧痛顿时从手上传了过来。

“真是不知死活!”

他随即听到一声冷笑,然后一股巨力从他的手上涌了过来,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左手传来了“咔嚓”一声,一股剧痛从手臂传到了他的脑海。

然后就觉得自己眼前一花,身子腾空而起,整个人飞了起来,碰的坠落在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名汉子的锁拿手法虽然巧妙,但现在张云今非昔比,通过严格的训练,早已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将士。

一击得手,身后的亲卫迅疾扑上,立马把他五花大绑。

而此时,十几名亲兵抽出了腰里的弯刀冲了上来,朝着另外两个汉子砍去。

而这两个汉子也不甘示弱,从怀里掏出了短刃迎了上来,双方顿时杀成了一片。

张云在一旁冷眼看着双方的厮杀,这两个汉子的功夫非常不错,凶悍顽强,挪移躲闪之间动作非常凌厉,显然都是些百战余生的好手。

说句老实话,要是在同等条件下,张云的这些亲卫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除非总督府秦浩明亲卫们。

但是很可惜,他们由于需要掩饰身份,身上只能携带一些短兵器,跟这些手持一米多长腰刀,身穿厚重锁子甲的亲兵来说,根本没有可比性。

与其说是打斗,倒不如说是猫戏老鼠,因为张云要活的。

已经不需要本地衙役确定什么,张云已经断定,他们肯定是贼寇,只是不知道属于哪一部分而已。

“投降不杀,若是再冥顽不灵可不要怪本将不客气了。”

张云的声音很大,很清晰的传到了还在苦苦抵抗的两个汉子耳中。

看到大势已去,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惨笑着把短刃朝自己的脖子划过去,随着鲜血飞溅,两人倒在血泊中。

看着满地的鲜血,张云心中并无一丝欢喜,反而愈发担心起来。

这些汉子悍不惧死、行事果决,宁愿战死也不愿投降,显然定是流寇中的精锐。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张云不知道广州城里混入了多少流寇?他们的聚集点又在哪里?要什么时候举事?

这才是让张云最头疼的地方,毕竟躲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不过还好,这些贼寇还是留下了一个活口。

“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撬开他的嘴,注意一点,此人是亡命之徒,不要让他自尽了。”

看着昏厥过去的贼寇,张云吩咐道。

几个亲兵应了一声,拎着昏厥的汉子,自去寻找地方。

事情处理完毕,张云朝前走去,决定和梁家小姐打声招呼。

“梁小姐小心。”

抵近约三五步距离,前方灾民看见张云过来,纷纷让开道路,整个人群向后退缩。梁懿急欲避开,由于裙角过长,整个人绊住,高挑的身材向后倒去。

张云顾不及细想,飞身上前,将即将跌落的她揽入怀中,下意识的收紧双臂,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暖包围了他,那气息,让他不想放手,只想把她紧紧的一辈子抱在怀里。

而她,惊慌失措的目光在触到他的双眸后,便忘了移走。

看来真是注定要纠缠一世,梁懿抬起头痴痴的凝望着眼前的男子,温润如同白玉,眉宇间,英气闪闪。

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他的心里就只有那道纤细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便烙印在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梁懿轻轻地从他的怀中挣脱,娇羞的低垂螓首立于他面前,绣着火色梅花的白色纱罗披帛在风里飘荡着,让其下瘦弱的身体若隐若现。

碎玉似的牙齿咬了咬嘴唇,佳人旋而屈膝盈盈一拜,以示救命之恩。如墨的三千青丝在空中飞散,亮澈的双瞳席卷着纯净的白,交缠而又飘扬。

张云从来不知道这一黑一白的色泽,竟也能演绎得如此的倾世。这样的佳人只会在梦幻中才能拥有,如今却生生的伫立在他面前,让他有着一瞬间的呆滞。

这样的女子,天上人间少有,却真是让他碰到了。

他如醉方醒,倾身伸手扶起眼前佳人,视线相撞,镶在那精致的脸轮之上双眼,不躲不避地看着他,没有畏惧更无娇羞,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张云随后微微一笑,若春风化雨般温和。

梁懿怔怔地望着他,那样明媚的眼神,那样的微笑仿佛流溢的醉红霞彩令她难以忘怀。

习习的风悄然吹起她的衣角,也吹散了这一次千万人之中的相遇。

“小姐,你没事吧!吓死喜儿了。”小喜气喘吁吁地跑到梁懿身侧,上上下下直瞧不停。

“没事,好在有张将军相救,不然……”

梁懿微红着脸,下面不知说些什么。

“请小姐离开此地,也不知是否还有贼寇余党,这里不安全。”

一贯坚强的张云,此刻话语中的担心,连局外人都能很轻易的听出来。

几个亲卫在后面憋红脸,强忍着笑,唯恐被大人责罚。

“是!”

梁懿眼帘微垂,福一福便匆匆离开,现在情况过于暧昧,张扬出去,于名声不好。

张云望着佳人远去的身影,怅然所失。

下午申时,广州城某位士绅府中,人头撰动。

“我们要书信朝廷,请天子治这个粗鄙武夫的罪,罢他的官诛他的九族!”

一名夫子模样的士绅手舞足蹈的狂吼着,模样十分疯狂。

今天的事情对他们来讲,简直是奇耻大辱。还有昨天消息,对他们来说也委实太过震惊。

一个不入流的粗鄙武夫,把广州城四大粮商一起下狱,并杀死反抗的郑家人,这种震撼对他们来说是无与伦比的。

同时,也让他们感到了无比的惊恐,当然还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今天是郑家,那明天又到谁家呢?

“不错,此事一定要上报朝廷,还有广州官府的袒护,也要一并告知。”

话音刚落,其他人又建言。

“是及,是及。”

“迟恐生变,那就各自去安排。”

会议达成一致,人员逐渐消散。

第四百五十三节 各执一词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京畿皇城,暮色四起,月色惨淡。

雨已经停了,檐下兀自点点滴滴,稀稀疏疏的落着,檐角高处挂着的铜铃,被风吹着叮铛作响。

偶尔一声半声,远远的传来,听在耳里,仿佛是荒郊古寺般的静谧。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不过睡了片刻,便猛然惊醒。

执勤的的贴身太监小德子跪在地上替他理好袍角,便轻轻说道:“皇上,今儿内务府收到秦督从肇庆来的一块新贡墨,王公公……”

“走,瞧瞧去!”小德子话犹未完,就被崇祯皇帝兴致勃勃的截了去。

肇庆端砚作为四大名砚之首,具有外表坚实细腻、精致娇嫩,以及墨汁出墨柔滑、墨汁浓郁、书写流畅、字迹清晰、颜色经久不变等特点。

崇祯甚是喜欢,自己只是秦爱卿临行前提过一句,想不到他却记挂在心里,这让他着实高兴。

此时崇祯见到了秦浩明献上的乐女墨,墨作美人形,背倚太湖石,抱琵琶作弹拔状。

墨光泽细密,色泽玉润,背面楷书阳文描金四字“文房瑞霭”。

抬首见小德子立于御案侧,便道:“取水来试一试新墨。”

小德子恭谨地答应着,从水盂里用铜匙量了水,施在砚堂中,轻轻地旋转墨锭,待墨浸泡稍软后,才逐渐地加力。

因新墨初用,有胶性并棱角,不可重磨,恐伤砚面。

崇祯不由微微一笑,但闻墨之香,淡淡萦开,只听那墨摩挲在砚上,轻轻的沙沙声,浓黑乌亮的墨汁渐渐在砚堂中散开。

“此墨造型古雅浑朴,墨色紫黑乌亮,乃墨中的上品。”

崇祯只写了两个字,那墨确是落纸如漆,光润不胶。

他的字素来就亢气浑涵,多雍容之态,上好的宣纸上字字铁笔银钩,虽不是书法大家,但也足以一观。

崇祯心情大好,见小德子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书写,扬脸问道:“小德子,你认识字吗?”

小德子心下忐忑难安,声音细若蚊蝇的答道:“皇上息怒。奴才只认得几个字。奴才的名字,奴才认得。”

瞧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崇祯轻笑几声,“别紧张,朕只是随便问问。”

正说话间,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打断了他们的话语。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没瞧见皇上在批阅奏折吗?难道后面有鬼赶着你不成,连规矩都不要了。有什么事?快说吧!”

小德子拂尘一摆,挂于臂弯,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低声训斥着殿门的小太监,只是说出来却并无责备的语气。

小太监倾身上前耳语了几句,便被他摒了回去,“知道了,你先下去忙你的。”

小德子抬首见崇祯兴致正浓,奋笔疾书。迟疑再三,额上冷汗都淌了下来,可还是徘徊不敢上前言语。

“有什么事快说!”

崇祯厌烦的一皱眉,仍然埋首于书案间,并未抬头看他一眼。

“回禀皇上,户部尚书王立言,工部郎中韩意、李恒、吏部郎中郑元峰殿外求见!”

崇祯略抬首,漫不经心的道:“就说朕在忙碌着,若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让他们打道回府,明日早朝再议。”

话犹未落,已听见户部尚书王立言的声音远远的从殿外传来,浑厚的语气中透着贯有的坚执:

“臣户部尚书王立言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皇上。若皇上执意不宣,臣等定会在此久跪恭候圣驾。”

崇祯执笔在手,却忍不住手腕微颤,一滴墨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黑白分明,无可挽回。伸手将笔搁回笔架上,突然伸手拽了那纸,嚓嚓几下子撕成粉碎。

“宣!”

平日里这帮人私下很少集体面圣,今日却顶着这般大的雨势聚集一起,想来是有十万火急之事需他亲自定夺。

希望不是时局有变化才好。

片刻,殿内便由远及近的响起杂沓急促的脚步声,几位大臣身着朝服,面色凝重立于殿下,双手撂衣行着三拜九叩的大礼。

“诸位爱卿侍奉国事,以后除了早朝,就毋须这套唬人的繁文辱节!一律免跪吧。”

说罢,略一抬手,已有内侍上前代他虚扶。

“谢皇上洪恩!皇上!臣有本奏。”

王立言一身绯身的官袍,胸前五彩丝线纹绣着孔雀补子。面上条条皱纹似凝聚了出来,仿如刀刻,脸色随着话语猛地沉了下来。

王立言乃是三朝元老,是最年长的一位。刚被崇祯提入内阁,授太子太傅,

“皇上,潮汕府、广州巡抚衙门、闽粤总督府上报潮汕灾情,一府六县目前统计共有两万七千余人受灾。

而流入广州府的灾民有两万余人,潮汕知府李元模失职,应革职拿问。

闽粤总督秦浩明、广东巡抚梁明理百般腾挪,在没有朝廷帮忙的情况下,安置灾民有功,应予以表扬嘉奖。”

王立言眉须皆已白如冰雪,五梁冠上丝滑的冠带顺着他的动作,摇晃不定。

“准奏。”崇祯不动声色,也不问下文,只是简单两个字,仿佛无视其他人,可心中犹如万马奔腾,勉强控制。

“皇上,此中有冤情,广州士绅富户血泪斑斑。王尚书良莠不分,替奸邪歪曲辩护,此乃欺君之罪,万死!”

工部郎中韩意听罢一脸悲愤忙不迭的躬身跪于地,金丝冠带滑过沉闷的空气中,留下一条鎏金的痕迹,衬得他雪白的鬓发,更加苍然。

“臣附议!”

吏部郎中郑元峰眼中含泪,跪伏余地,一脸的生无可恋。

“臣附议!”

继而是工部郎中李恒。

“韩爱卿,郑爱卿,李爱卿,你们冒着这瓢泼似的大雨,难道就是为了弹劾王爱卿,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崇祯冰洌的双眼微挑,声音中充满亲和柔顺,似乎他此时心情极好,可殿下各大臣听得却是毛骨悚然。

“请皇上明鉴,潮汕灾民拖家带口涌入广州城,城内士绅富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多人开设粥铺赈灾,灾情原本有望逐渐得到抑制。

可闽粤总督秦浩明委派登州卫五品守备入广大开杀戒,搞得城内天怒人怨,百姓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

据微臣调查,五品守备张云乃秦浩明表弟,现广州城内多家士绅富户已经联名控诉,恳请皇上除此逆贼。”

工部郎中韩意高举奏折,向崇祯禀报详情。

“此事微臣有实证,家中老父及阖府百余人,竟然被屠夫张云私刑拘押,至今不知身在何处?

府中子弟因辩驳几句,惨死十余人,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吏部郎中郑元峰以头顿地,语气凝噎,闻着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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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节 崇祯有点变坏了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殿下一片死寂,几个朝臣垂首跪地,脸上悲愤屏息不再言语。

唯有雕花窗棂外那密密的雨点不停地敲打着滴水檐,一声声,一缕缕,绵绵不绝。听在人耳里,只是添了一种莫名的烦乱。

崇祯高座銮椅,面上隐晦不明,心里却是暗自爽快。

无它,通过秦浩明一系列的实践证明,崇祯皇帝终于知道他治下的大明是如何富有,而这些钱财又都是流向何方。

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八大晋商、高起潜、陈演之流已成昨日黄花,让自己内帑充满的同时,也让他的心态发生变化。

尤其是在几个月前,他接受秦爱卿的建议,在内帑充裕国库困顿的情况下,以一国之尊厚着脸皮尝试向群臣借钱。

结果出乎自己意料,却在秦爱卿的算计中,满朝文武个个呼天抢地,表现的意思就是一个字,穷。意见出奇一致,仿佛串通好一样。

这让一向好面子的他感到非常失望,但同时也有些庆幸,诚如秦爱卿所言,事情还是早些看穿为好,那还有改变的机会。

朝臣已经跟他离心离德,不需要再拿国士对他们。

是大明对不起他们吗?还是真如他们所讲,俸禄太低,以至于都不能养家糊口?

答案自然是否定,这都是借口。

正如秦爱卿所言,大明已经把能给都给他们了,作为天子,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赏赐可以打动他们了。

这就好像仆人比主人有钱,哪里还会为主人服务,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嘛,又不是天生的贱种。

他们享受荣华富贵这还不算,朝臣还要把他当抹布,哪里屁股不干净了就擦拭一番,转眼就对百姓正气秉然廉洁奉公。

其实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为了大明,为了君王在做官,而是为了保住他们现有的利益和财富而做官。

这样的结果便造成,有利于他们的政策就推行,不利于他们的就抵制,再堂而皇之一句,不与民争利。

道理很浅显,只不过他原来没看懂。

经过秦爱卿寥寥点拨几句,再细细回味一一对照,发现实情果然如此。

便如眼前这跪着的一位尚书,两位郎中,便跟此次广州城士绅富户关系密切。

潮汕台风大灾,没见他们跑出来说要为父老乡亲们做些什么。因为他们知道,即使家里受到灾难,也少不了吃穿用度,生活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可一旦涉及他们家财后,立马就火急火燎,再也坐不住,哪怕刮风下雨,依旧不辞劳苦。

“王爱卿!为何不拨银两赈灾?”崇祯的声音响彻寂静的殿宇,听不出喜悲。

“启禀皇上,户部银两短缺,入不敷出,臣等也是无计可施,如今只有启禀皇上,望皇上圣裁。”

王立言雪白眉下的眼极快地抬起,扫过崇祯皇帝和继续下跪的众人,复又安静地垂下。

他原本要致仕还乡,是崇祯因内阁无人,挽留他暂时留任。目的是配合,不,应该说是傀儡更合适,条件是他的长孙进翰林院。

这是他无法拒绝的诱惑,要知道翰林院或许品级不算太高,但是却有“天子私人”之称。

专门起草机密诏制,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地位清贵,是成为阁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员的踏脚石。

这可不容少视,就跟后世的一样,大首长的机要秘书,不是高官,却比高官更让人敬畏一样的存在。

“好了,众爱卿,朕乏了,都回府吧,朕自有主张。”

深吸一口气,冷然地看了一眼跪于地上的几位老臣,崇祯眉毛一挑漠然的笑了起来,虽然优雅从容,却遮不住眉眼间一丝的报复的快感。

是,朕已经给不了你们什么,但可以重新进行分配。

正如秦爱卿所言,既然你们如此,一家哭总好过万家哭。

就拿吏部郎中郑元峰来说,从五品官员。

经过锦衣卫调查,其在京畿大小房屋三处,府中共有妻妾奴仆八十六人,每月吃穿用度大概在五百两纹银左右。

而身为家主的郑元峰,不仅包养外宅,还有车马费、衣服费、诗会、狎妓费、人情往来等等,每月保底支出至少两千纹银以上。

而他每月的俸禄,即使算上各种杂七杂八的补贴,撑死了也不到二十两纹银。

为什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他在吏部为官,利用职务以权谋私,底下官员争相贿赂的缘故。

皇上,你以为他们真的大公无私为百姓服务吗?你信吗?

突然间,看着跪倒在地一脸悲情的郑元峰,崇祯心里蓦然间想起秦爱卿密奏中的这一句话。

不得不说,在秦浩明的影响下,崇祯有点变坏了。

众臣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这算什么,天子任何表示都没有,一句朕自有主张就完事了。

可是不然又能如何?难道还能逼迫天子吗?难道思考的余地都不留吗?

目前他们还没这等本事。

王立言绣着锦鸡团纹的朱色官袍包裹住的老迈身躯一震,缓缓阖上双眼,睫毛微微颤抖,心下已是明白了八九分。

“臣等告退!”

工部郎中韩意踌躇半晌才缓缓起身站直身体,暗朱色宫袍下的双腿已经因为长久地跪拜而麻木了。

他谨慎抬起头的瞬间,看见君王漆黑的眼睛无波无浪,死寂一般沉静地看着自己。感觉好似被猛禽盯上的猎物,心中不由地一颤。

殿内又恢复了死寂般的沉静。梨木雕花香几上红烛还未燃尽,发出微弱的光亮,显得这辉煌的宫殿内竟然透着丝丝的寒气。

小德子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殿内宫婢内侍面如青玉、淡如死水,垂眉敛目而侍。

“皇上——”

隐隐的便瞧见君王面上罩上的一层晦暗。小德子在御前当差已颇有年头,却从未见过君王有这样的神色,心里打个哆嗦。

过了半晌,终是耐不住这窒息的沉静,恭谨的低声唤着。

哈哈哈……

崇祯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畅快,得意的放声大笑。

小德子不明所以,侧目看向殿外,风起,殿外的老树树叶一阵颤动。

“啪”的一声脆响,雕花的窗棂被大风吹开来。小德子慌忙去关窗,崇祯却吩咐:“不用。”

起身便至窗前看天色,只见天上乌云翻卷,一阵风至,挟着万线银丝飘过,那雨打在琉璃瓦上噼叭有声。

不一会儿工夫,雨势便如盆倾瓢泼,雨点敲打着树叶沙沙直响,还可以瞧见雨滴击起水面荡起的涟漪。

殿前四下里便腾起蒙蒙的水气来,崇祯不觉精神一振,淡淡的说了一声:“这雨下得还真是时候!”

第四百五十六节 重操旧业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日落时分,福州城里街道相对还算热闹,两边铺子、街道上的摊贩尚未收拾离去,有些富裕的店铺早早在自家街檐挂上了灯笼,斑斑点点的延绵开去。

街上行人算不上多,但也不少,秦浩明与戚婉如十余人过来,不大的街道就显得拥挤了一些。

平日里忙前忙后没有这样的机会,婚前又碍于家规不能相见,戚婉如能与夫君逛街的机会几乎没有。

眼下挽着爱郎的手臂心里自然欣喜和高兴,望着人流如织穿梭而过,不免脚步轻快,偶尔还会蹦蹦跳跳,少女的心态表露无遗。

这个时代对女子有着太多的约束,像这样手挽手走在街上,到底还是比较另类。

可他们身份特殊,虽说服饰刻意低调许多,但身边护卫都是彪行大汉,足以说明一起问题。

街道两边小摊有许多小吃,还有一些能在手中把玩的小物件,但这些终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如此走走停停一段,戚婉如跑去前面不远的布店,挑选了一些锦缎,贴在秦浩明的胸前比对一下。

“这个颜色太淡,不适合夫君,还是红色的比较帅气,这个好像也不错……”

随后又拿了一些不同颜色的锦缎给其他人比了比,李想拍拍脑袋,咧嘴嘿嘿笑,“还有咱们一份啊?”

“当然有啊,恰好我也会做一些女红,被服厂的衣服太单调了,都是军服。

你们打生打死,一路跟随夫君过来,总不能一件衣裳也要吝啬吧,何况大多数时候我也闲的……”

纤巧的手握着锦缎,女子望着旁边的男人:“夫君觉得呢?”

秦浩明点点头,宠溺的顺从她,这件事上并没有不妥,甚至更好的笼络人心,周围一帮光棍咧嘴笑起来,一个个拱手:“谢夫人!”

“这家的成色并不算好,我们去下一家看看,咱们要买的比较多,可不能被坑了。”

戚婉如拉着丈夫的手快步走出这家布店,一众人也连忙跟上。

只留店家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们离开,双唇发抖的嚅动两下,嘀咕:“不买……就不买,说那么多干什么,让人白高兴一场。”

街上走动的片刻,秦浩明看着精力活泼的妻子,轻声道:“以前你都未在宣大逛街吗?

“有啊……”发髻上,步摇轻晃,戚婉如转过头来:“不过很少就是了,毕竟一个人也没什么好逛的。”

“现在呢?”

“现在啊……很开心,有很多人一起呐……最重要的还是有夫君在旁的。”

秦浩明笑起来,伸手过去让妻子挽起来,走到下一条街,仍旧是热闹一片,这里相对之前的街道显得堂皇一些,两侧多是酒肆茶舍,人来人往道路宽敞。

“胖八爷,听说你原来是收保护费的,手下有十几个泼皮?”

秦浩明眼光四处乱转,对身后一个健壮的亲卫问道。

戚婉如抿嘴偷笑,手挽爱郎愈发紧些。

“秦督,不是胖八爷,是小胖……小胖……”众人的大笑中,一个体型硕大的汉子身子矮了矮,“家里穷,没有念书,上面兄弟姐妹有七个……

没办法,只长个,没有吃的,只好和县城的泼皮无赖厮混,收点……收点……混个温饱……

后来收了不该收的,得罪大人,被关进监舍……

崇祯八年,卢督招募兵员,小的在狱中有些威望,拳脚重,狱丁也怕俺,后来就报名参加天雄军,免于刑罚。”

“保护费好收吗?”

华灯初上,周边酒肆因为总督府用工多,手里有几个闲钱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乎家家大小酒楼都座无虚席。

“还好,只要交好县衙衙役,除非背景特别强大,不然……”

胖八爷声音中有些得意,看来原来也是混得风生水起,日子很滋润。

“想不想重操旧业?”

“不想不想……”胖八爷头摇得迅猛不迭,眉飞色舞说道:“跟着秦督建功立业,正正经经封妻荫子,岂不快哉?”

“真的,再想想,保留你的军籍,总督府暗中支持你,今后闽粤两省黑白通吃,叱刹风云,人人都要尊称你为胖八爷,岂不更快哉?”

秦浩明脑海里想着杜月笙的风光,话语中极尽诱惑。

“就是,就是,胖八爷威风。”

亲卫纷纷起哄,李想更是怪笑着双手作辑行礼,显得不伦不类。

“要不你跟胖八爷一起配合,以后江湖人称李爷?”

秦浩明转过头,盯着李想脸上的刀疤问道。

笑容戛然而止,李想一脸肃然,脸上的刀疤有些跳动,憋着粗气摇头慢慢说道:

“原来可以,现在不行啊!夜不收队伍正在扩大,百废待兴,兄弟们现在离不开我,请秦督再找其他人。”

眼睛咕咕乱转,突然扯着旁边的徐鸿轩说道:“末将推荐他,反正他现在还是一个试千户而已!”

“滚!别拿老子开涮,神气什么?才当夜不收千户几天,就敢说离不开你,德行!”

徐鸿轩挣脱李想的魔爪,故作愤然不平。

他南洋局局长的身份除了有限的几人知道,对外还是一个试千户的官职。李想作为秦浩明的身边人自然知道,这样说不过开玩笑而已。

“秦督,若是可以保留军籍,末将愿意试试。”

胖八爷舔舔嘴唇,望着繁花似锦人潮如流的两旁街道,仿佛被秦浩明说动,应承下来。

“好,见过胖八爷,咱们以后联手合作,横扫闽粤两省。”

秦浩明哈哈大笑,拍着他敦实的肩膀兴奋说道。

“夫君,您把百姓都吓跑了。”

戚婉如不知爱郎又有什么鬼主意,娇憨的指着避开他们的行人,摇晃着他的双手。

“对,对……”秦浩明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朝着相互打闹的众人说道:“低调,低调……”

一行人偃旗息鼓,尾随着秦浩明夫妇继续逛街,往主街走去,挑选布料制作过年的衣服。

只是,随着秦浩明的指指点点,胖八爷口中不停的应“诺”中,注定了有些人在年前并不消停。[.]

第四百五十七节 构建精锐(二合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鼓山大营,是新兵训练的营地,张云不在,秦浩明便离开总督府,搬到这里和将士同吃同住。

身处乱世,他明白军权的重要性。

不同于洪塘大营的天雄军骑兵将士,已经和他浴血厮杀同生共死过,大小将校都是身边亲卫担当,可谓掌控甚严,忠诚度绝对有保障。

而鼓山大营都是新兵,大小将校临时指定,仍处在磨合期中。

这个世上,没有人生来就要为谁尽忠效死,哪怕是高门家丁部曲,也需要养士数年乃至更久,才能换来真心,托以生死。

第二天清晨,秦浩明尚在睡梦中,便被营帐外的锣鼓声惊醒。

他披着衣服行出营房,便看到东方不过刚露鱼白,营地中民夫们已经列队整齐,各持工具,在匠头的带领下继续建设营房。

军官教导营这会儿也已经被甲乘马,在营中伫立等待军士集结。

昨日商议军事过晚,虽然只是浅睡片刻,但众人这会儿还是精神奕奕,瞧见秦浩明站在营房前,愈发显得精神抖擞。

过不多久,几个方阵千余军士已经集合完毕,腰畔挂着绣春刀,肩上则背着一个硕大的竹篓,手持竹枪,在将领们的号令下开拔离营,开始了一天的操练。

秦浩明望着军士们离去的方向未久,阎应元这会儿也已经起身,穿着一件敛袖短袍行了过来,一边行走着,一边左右观望打量着营地,笑语道:

“教导营将校经过秦督调教,确有任事之才,能够统御分明,井然有序,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知兵了。”

秦浩明自得笑笑,明白要让人做到令行禁止,临阵不怯,已经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千人自有千面,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将个人的特点抹杀到微不可计,要让千、万人同心同欲,只为一个目标而奋斗,那就是胜利!

每一个为将者,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练兵统御手段。有人擅长以杀人立威,有人则以爱兵著称。

秦浩明自己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经验,能够想到的无非就是赏进罚退,增加人的荣誉感,在内部保持一个积极竞争的良好氛围。

一支最好的军队,不只要有充沛的体能,优良的配给,还要有其灵魂所在。

要给人树立一个愿意为之奋斗的远大目标,让每一个人都明白自己为何而战,自己的努力又能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但秦浩明却想了许久。

身在这个民族的转折点,民族主义当然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基点。但对于普通士卒而言,这个论点不免有些失于宏大,并没有什么切身的体会。

能够参军入伍的,大多都是寒苦人家。让他们生活流入不幸,对他们施加迫害的,并不独独只有建奴和叛贼。

况且,就算是力战,将建奴屠灭干净,他们也未必就能笃定获得美好生活。

最起码在眼下年代,大明和建奴之间的矛盾还并没有激化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对很多人而言,投降建奴并非是一个难以选择的苟且机会。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建奴是一个十足的恶魔,正在蛰伏等待择人而噬!而一旦选择了苟且,他们将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世上,生死最公道,无论世家高贤,还是寒伧走卒,一死皆休。

生而富贵,死的未必有价值。寒伧半生,唯有一死动人心魄,同样能胜过人世许多,壮骨留馨。

有人愿将生死托以大义,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虽千万人吾往矣。

有人愿将生死托以恩主,君以国士待我,当以国士报之。当然大多数人未必有这样壮怀激烈的高亢情怀,但人情冷暖,其心自知。

大明长期的崇文抑武,加上各种社会问题,人心涣散积重已久,想要重新收捡回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秦浩明在四处招兵到处布局的时候,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至于说军队的战斗力问题,他并没有过分担心。

实践证明,建奴虽然凶悍,但也绝非天下无敌。

哪怕是现在,在不作弊的情况下,人数相等的两军对垒,只要调度得宜,后勤无忧。

彼此厮杀起来,大明军队未必就全无招架之力,即便不能摧枯拉朽的取得胜利,也绝对不会大败亏输。

如果建奴真的勇猛到一个个仿佛天兵天将,那么边关九镇也不会稳若磐石,大明也不会延续那么久。

归根到底,还是汉人自己出了问题,强汉传承悠久的凝聚力被打散,而不是建奴鞑子真的就无可匹敌。

现在所面对的问题是,为将者无必战之勇气,为君者无必伐之决心,那么为兵者自然也就无必胜之底气。

事实上这个时代由于建奴军队成分过于复杂,军纪不乏败坏,作战多凭一腔戾气狠劲,劳师远征一旦无果,难免要后继乏力,乃至于酿生骚动。

狗屁的什么满人过万不能敌,那不过是自吹自擂,打击大明将士的军心而已。

其实在秦浩明看来,即使现在建奴的战斗力在最强的时期,也绝对比不过蒙古人轻骑。

只不过蒙古鞑子和大明一样,形成漠南、漠北、漠西蒙古相互争斗不止,以至于被建奴捡漏。

加上敌酋皇太极手段不错,通过联姻和鞑子共同分享利益,让蒙古精兵为其所用,才形成强悍战斗力。

针对于此,秦浩明已经做了种种布置。

在外,利用鸦片分化打击拉拢蒙古部落,不让他们一条心。

在内,苦练内功,比如残者必养,亡者必葬之类的规定,给士兵们增加一层后续保障,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虽然这样会增加极大的作战成本,但如果用钱能够买回人心,又何必吝惜自守,战事上不能取胜,积攒再多钱粮也不过是给建奴做本钱。

而且这些后勤的保障,也完全没有必要由朝廷来承担,大可以交给民间去做。

朝廷眼下权威不足,资用匮乏,但只要在政策上开一个口子,自然会引人蜂拥而至。

与其将那些朝廷的特权政策珍藏着留待衮衮诸公盗取私用,不如把这个口子撕开更大,去面向更多人。

让那些寒庶人家,从原本只能跟随在朝臣身后捡取一二惠用,让他们以更多的途径来获得特权,转成为朝臣的竞争者。

而军属,无疑是秦浩明计划中第一批受益者。

水泥厂、纺织厂、盐场以及今后一系列的各种作坊,肯定是军人家属优先,然后才是各种流民和灾民。

当然,还有各阶层愿意追随他的人。

要将人才吸引过来,自然还需要强大武力的保证给人以安全感。

通过频繁的外进扩张,掠夺更多人力物力,开拓更大空间。所以他必须建立多个后勤补养基地,用以支持大肆扩军,徐图向北。

所以接下来的这几年之内,趁着建奴没有大规模南掠的条件,是秦浩明在江南发展的大好时机。

不过,他现在心里还有一些纠结的地方,那就是西北的叛军如何应对?

前日随着夜不收接到张云在广州发现贼寇的消息,这个问题已经实实在在摆在他的面前,不容忽视。

生存本来就是人最根本、最朴实的需求,可是在这乱世中,生存已经成了奢望,这便带上了一种悲壮的情怀。

乞活而不得,那就不妨死战!胜则活,败则死,生死两个结果,促人竭尽全力!

身在这样的军队中,哪怕是一只小绵羊,呆的久了也要沾染满身的戾气,化作敢战之士。

但叛贼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他们底线太低,为了生存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不问是非,不辨善恶,趋于本能而行事。

当然生存的需求没有错,但问题是一旦滥觞起来,便很难再有有效的约束,将领都被乱卒们所影响和裹挟,便谈不上更为上层的建设。

不能形成自己的政治纲领,也没有构建起自己的上层建筑,杀戮是他们体现自己价值的唯一方式。

现在,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大明断送,让地方乱起来,他们才能火中取粟。

所以,张云在广东发现叛军的动态,秦浩明觉得不足为奇。

哪里有混乱,哪里有天灾,叛军就派几个人去策动造反,继而裹挟民众,形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都是反贼的套路。

于他们而言,根本没有民族观念,没有百姓观念,正如那句话,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可这,恰恰是秦浩明所不能允许容忍的。

否则,他何必百般隐忍左右挪腾,还不如自己造反算了,那来得更简单。

一句打破坛坛罐罐很简单,可对华夏民族华夏文化的伤害太大,得不偿失啊!

“秦督,小胖过来挑人了。”

负责人事的第三司司长李守业远远的见到即将脱下军服,转而步入江湖收保护费的胖八爷,嘴里带着笑意对沉默不语的秦浩明说道。

“现在可不能叫小胖了,要叫八爷了,是不是?”

对着走近的身影,秦浩明调侃道。

“秦督,您这不是作践小人吗?”胖八爷苦笑着连连拱手,求秦浩明口下留情。

“就这点出息,以后怎么统领帮众?去吧,和李司长把害群之马全部挑走,他们当兵不行,混江湖正合适。”

秦浩明口中的害群之马是指军中一些油滑之人,这类人在哪都有,打仗最为贪生怕死,影响士气。

二人应诺领命离去,都是商议好的事情,走流程而已。

阎应元在旁悠然向往,“这样一来,剩下的可全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为时过早,要打一仗后才知晓。”

关于军队的建设,秦浩明可谓是不余遗力,尤其是在强军方面。

时下的世风是推崇士人,轻鄙武人。这个观念由来已久,他一时间也难以撼动,从而提高武人们的整体社会地位。

不足以影响全局,但他可以集中一点作为突破,那就是打造一支精锐强军,人数不需要多,三五万人足矣。

他将倾尽自己所能,为这支军队提供最充足的给养和装备,不惜工本,装备方面要做到当世最强!

而且要让这支军队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一旦加入,便是终生职业,哪怕没有没于战阵,老不堪用,也要奉养一生!

所以,他今后准备围绕着整个定南军十五万人范围内普选壮士,一旦入选,就连其家所需要承担的赋税,乃至于家人亲眷的生活,都要给他们提供充足保障。

唯有一点,那就是每战必冲,敢有临阵不前或是背部受伤者,即刻剥夺全部特权,哪怕是死,也要传首各军,以儆效尤!

这算是军队阶梯性的一种建设,秦浩明要将之打造成为普世的标榜。一旦被选入其中,不只是毕生无忧,更足以夸功于诸军!

当秦浩明将自己这一设想在阎应元与洪迪新面前讲起时,二人都是惊诧不已。

倒不是因为秦浩明这个想法有多高明,事实上类似的举措史上并不是没有,哪怕在如今的大明朝廷内,天子身边的御林军,规格待遇远甚于别的军队。

他们惊诧之处在于,旁人即便有此构想,但手段也没有秦浩明这么烈。

而且,示恩太重未必就完全都是好处,极有可能让这些军士抱团自傲,发展成畸形的的存在,完全效忠于私恩之主。

秦浩明对此倒不甚在意,说实话如果这些精兵成军后反而不感念自己这个恩主,那他也没有组建的必要。

而且钱财耗用方面,他也完全不必担心,单纯他自己眼下的产业收入,已经足够维持这样一支精锐的消耗。

乃至于打算未来几年之内,自己所有的产业主要用来为这支军队打造装备。

更况且,一旦成军之后,这支军队本身便能为他创造源源不断的利润。

唯一可虑的是,哪怕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就是在经营自己的私军,即便精锐养成,那些悍卒们也会只知秦督,不知朝廷。

这样的一个存在,对朝廷而言就是一个毒瘤,不可能允许其正常存在。

所以,秦浩明的将士分布区域很广,目的就是不引起朝廷警觉,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便一如张云,又即将在广州招募将士。等到机会到来时,顷刻可以成军!

而且成军之日,或许就要面对一场震惊内外华夷的惨烈大战。

如果不能杀出一个赫赫威名,那么这支军队即便有再高的待遇,也不是一个荣誉,而是一个笑话。

当然,秦浩明也不会妄想用三五万人包打天下,所以才有招募十五万的举措。毕竟,不说冲锋陷阵,单是驻防就需要不少人手。

只是,这不同军种间俸禄待遇自然不一样,这也是应有之意。

第四百五十八节 华夏一式

一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在鼓山大营呆了十余天,除了进行军队的建设外,就是在毗邻旁边的兵仗局进进出出。

兵仗局坐落在福州鼓山当中,依山势走向而建,盘旋在半山腰。视野开阔,地势险峻,其中大半截藏在溶洞中,外人难以发觉内藏玄机。

况且这里离鼓山大营只有三四公里的距离,非常方便今后的防守支援。

经过长达半年之久的建设,兵仗局已经全部竣工并且投入使用,原本在宣大研制出来的燧发枪和定装子弹,也成产定型。

以前大明的部队有使用火器,不过秦浩明都不满意。后来在矬子里面挑高个的情况下,选了鲁密铳作为部队的制式武器。

但是鲁密铳虽然有着口径小,射程比起一般大明的火器远等特点,但是它也有许多不好的缺点。

比如它就有一个最让秦浩明痛恨的缺点,同时也是所有滑膛枪的通病,那就是枪管内没有线膛,以至于这种枪的准头能让人抓狂。

一百发的枪弹打过去,面对着只有不到一百步距离的敌人,一般只有二三十颗铅弹击中目标,其余的子弹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所以,秦浩明自从到大明以来,并没有重视对枪支的使用。而是任凭将士们的喜好,想用则用,不用拉倒。

而现在兵仗局和秦浩明一起改制燧发枪和定装子弹,被命名为华夏一式,经过反复检验,性能优秀,没有炸膛危险,正式开始装备部队。

冬日的鼓山湛蓝一片,阳光照得人煦暖。

兵仗局外围,李想派出一个精锐百人队,层层布控严防。

里面,随着“吱呀……”声中,武备库的大门缓缓打开,几十个将士身影快速进入,搬出一箱箱的货物,从里面走了出来。

许杰和王大力等匠工们,抑制不住满脸的喜悦,尾随着秦督大人,等待检阅的时刻。

箱子被撬开,首批一千支燧发枪和定装子弹展现在众人眼前。

在秦浩明的示意下,许杰接过工匠递过来的枪支向亲卫自豪的介绍说道:

“将士们,此次定装的华夏一式,口径19.8毫米,枪长1560毫米,枪重5.69千克,弹丸重32.1克。

由于这种子弹比火铳口径略小,所以一举解决了装子弹时,由于子弹过大,导致塞不进去或堵塞枪管的尴尬情况。

定装子弹可以很轻松的用推弹杆推入枪膛,从而大大提高了射速。该弹在弹体周围车以螺纹以配合膛线,螺纹中间以动物油填塞。

射击时,火药气体冲击软木,软木受瞬间冲击后猛然撑大子弹。

由于子弹被撑大,所以在发射瞬间就可以依靠枪弹本身完成膛室的密封,而不会泄露火药气体导致枪弹的动能丧失。

从而大大增强了枪支的射速,射程和安全性……

诸位请放心,每支枪上都有兵仗局匠工的名字,诸位不必考虑炸膛的危险……”

许杰嘴里侃侃而谈,有些明显不属于这时代的名词,也从他口里清晰吐出。消瘦的脸颊,始终洋溢着骄傲和自豪,更有多日的辛劳。

可这一切,随着将士们目光中的赞叹,一切皆有所得。

许杰说完,庄重的手里的枪支交给秦浩明,请他检阅。

秦浩明接过重达十斤左右的华夏一式,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试枪开始!”

迎着众人热切的目光,秦浩明不再矫情,只是吐出简单的几个字。

众人呼呼雀跃,在许杰的带领下,走向兵仗局自己的靶场。

兵仗局的靶场今天明显有清过场,空旷无垠的后面,空无一人。

“赶紧去前边放一个靶子,放到三百步外。”

到了场地,许杰低头吩咐。

“哦……啊……大人,您是不是说错了,是三十步开外吧。”

现场亲卫听见许杰的话,随即却被吓了一跳。

许杰淡然一笑,只是挥挥手,兵仗局的学徒默契地抬着一个吃饭圆桌般大小的靶子,在三百步开外放好。

看到靶子放好后,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切。

然后兵仗局有一个专业试枪的人员,跑过来,从许杰手里接过枪。

有条不紊地掏出弹药一体定装子弹,倒入了枪管,用长条快速的捅了几下,随后端起了枪透过准星瞄准了前面的靶子。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对于他们来说,把靶子放到这么远的地方,估计连靶子的皮都蹭不着吧,更别提什么杀伤力了?

在万众瞩目中,试枪人员屏住呼吸,看着前面的靶子轻轻扣动了扳机,“碰”的一声枪响,一阵熟悉的后坐力从枪托上撞进了试枪员的肩膀。

秦浩明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轻声说道:“走,咱们去看看靶子!”

当众人随着秦浩明走到靶子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不会是真的吧?还是今天见鬼了?”

李想使劲揉了若眼睛,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靶子。

这是一块杉木做的靶子,厚度足有二寸,现在这块杉木的中央有一个小洞,子弹已经不见了踪影。

当秦浩明走到靶子后面观察时,经过众人一番寻找,终于在靶子后面的十多步的地方,找到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铅弹。

“大人,太……太神了,这究竟是啥枪啊?”

李想被镇住了,作为久经战火考验的他,可是非常清楚,这绝对是一款划时代的火器。

能在三百步的距离击穿两寸厚的杉木,那就意味着在这个距离同样能击穿那些身披三层重甲的建奴兵。

最重要的是它不像原先的火铳那样没有准头,用它来与敌军交战,那就意味着指哪打哪啊!

李想不敢想象,若是全军都装备上了这种火器,战斗力会上升到什么样的程度。

秦浩明看着众人的傻样,蓦然哈哈大笑。

这个距离击中击中远处的靶子,证明华夏一式不但射击距离相当远,就连精度已经接近或达到了一战时期步枪的标准。

可以说,在无烟火药、雷汞、火帽和后装式步枪没有出来之前,在枪和子弹经过改造的燧发枪,就是统治战场上的王者,没有任何一种枪能与之比拟。

凭借着这款利器,自己就已经在这个时代立于不败之地了。

浩子等亲卫两眼放光的问道:“秦督,啥时候给咱全部换上这玩意啊?太带劲了,三百步的杀伤距离啊!拿这玩意杀鞑子还不跟玩似的!”

“想要全军换装还得等一阵子。不过,你让亲卫和夜不收队伍暂时合并,先装备训练。”秦浩明拍着浩子的肩膀缓缓说道。

“秦督万岁!”

靶场上响起众人的欢呼声,一些人更是乱喊乱叫。

秦浩明心里微微一惊,赶紧训斥道:“混账,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你们就不怕朝廷怪罪下来吗?”

李想摸摸脑袋憨笑道:“大人说笑了,在这的都是自家兄弟,有谁会把俺的话泄露出去,大伙说是吧?”

浩子也急忙说道:“咱们承蒙大人关爱,一个个或大或小都当上了百户、千户、典吏什么的,再不济也盖了房子准备娶媳妇,这些难道都是朝廷给的吗?

要我说啊,这些都是狗屁,只有跟着大人走才是正理,大伙是不是这个理啊?”

“就是,跟着大人走才有奔头!”众人纷纷附和着。

就连许杰和兵仗局的工匠们,仿佛也理所当然般点点头。

要知道,秦督可是花费了一百多万,帮他们建立了兵仗局工坊和舍监,让每个人都房可住,有衣可穿,有食可吃,而且还有尊重,这在原来根本无法想象。

认真观察了几位手下的神情,秦浩明确信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

看来用感情加上利益,才是最为牢固的纽带啊,假如有一日即便和朝廷翻脸,这些人应该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第四百五十九节 哪有那么多证据

一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橘红色的夕阳落在海面上,夕阳碧空如洗,夕阳的余辉给天际涂上了一层柔和的桔红色。

无边的大海轻波荡漾,静悄悄地等待着太阳归来。落日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红,却一点也不刺目耀眼。

当太阳刚刚接触到海面,仿佛突然受惊了似的,轻轻一跳,又离开了水面。

秦浩明、洪迪新和阎应元三人行走在柔软的沙滩上,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低声交谈着。

吴锋和许杰则作为他们的下属,紧随其后。

在他们的身后,是许多民夫和匠户的身影正在忙碌着,而他们的身边则是一座正在逐渐成形的码头。

看着这座渐渐成型的码头,阎应元不由有些感慨的说道:“大人,咱们用这些水泥来建造码头,速度真是奇快无比。

短短三个月时间,竟然基本成型,卑职估计再有一个半个月,码头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是啊!”洪迪新也赞道:“这些水泥可真是帮了大忙,既方便又快捷,而且还不怕海水的侵蚀。

只要建好了,今后咱们就可以省下一大笔维修费用,真不知道当初您是怎么鼓捣出这个玩意的。”

秦浩明摇摇头岔开话题:“本督也不过心血来潮之举,你们不必往本督脸上贴金。对了,青山,现在李惊蛰的水泥厂情况怎么样?”

谈到这里洪迪新的脸上就开始发亮起来,“大人,现在水泥厂都是李家再管,学生的人负责查账,目前来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只是,现在水泥厂已经有两千多人,三家厂产量一个月也有六十万斤左右,但是依然还是满足不了需求,可以说现在的水泥厂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啊。

听说除了当地之外,现在就连浙江、江苏也有不少商贾慕名而来订购。

你看,水泥将来肯定不够用,是不是顺势再开几个厂,只是……”

洪迪新说到这里,语气吞吞吐吐,眼光也游离不定,望向远方。

现在的水泥经过半年多的推销和实践,它强度高,容易塑性,以及坚固耐用的优点迅速征服了很多人。

人们发现这它无论是在建房子、修路或是修筑城堡等方面都有着巨大的用途,它的名声也迅速传遍的大明全境。

李家也因此赚得盘满钵满,甚至有传言他们将全力以赴专注水泥厂建设。

“青山可有什么想法?不必顾虑,尽管直言?”

海风轻拂,吹在身上有些寒意,秦浩明紧了紧衣襟,淡淡的说道。

洪迪新一贯稳重,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他的意思大抵明白,不过这个人情必须落在实处。

“是!秦督大人。”洪迪新拱手行礼,精神一震说道:“大明莫说只有三个水泥厂,依青山想来,便是再有三十个、三百个也不够用。

芜湖李家目光如炬,与秦督大人交好在先,也有魄力和手段,为家族谋得偌大富贵,青山佩服。

秦督虽然在其中占有股份,但卑职知晓,所得红利俱拿来养军,充作军资。而天下市场如此之大,利益由李家独占,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兄弟们没有李家的万贯家财,无法单独承建水泥厂。可如果集资的话,或许也可以兴建一两座。

如此,家中老小也有保障。请秦督成全!”

话一旦说开,洪迪新也没有什么好难为情。毕竟这可涉及子孙后代荣华富贵,眼睁睁看着机会失去,没有多少人能无动于衷?

便是他旁边的阎应元,听到这个消息,呼吸也陡然间急促起来。

“甚好,利益均沾,更何况是跟随本督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本督赞成!

这件事情就由你来负责,对象是总督府所有人员,具体事情再细细谋虑。”

洪迪新说的事情,正和秦浩明最近的想法不谋而合,先让跟随他身边的人富裕起来,正是他的观点。

说到底,李惊蛰不仅是外人,更是商人。事情真有变化的时候,许多事便无法掌控。

紧接着秦浩明又提醒道:“不过你还要告诉那些在水泥厂工作的军人家属,最好让他们在水泥厂干三年后,就另外换个工作,长期在那里对身体的负担会很大。”

水泥厂的粉尘污染是出了名的,即便是在后世二十一世纪也是如此,因此秦浩明才特地提醒。

“是,学生会跟他们说的,不过他们能不能听见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洪迪新先是狂喜,后面的表情很是无奈。

水泥厂虽然污染大,但那里的薪水也是出了名的高,一名在水泥厂做事的工人,一个月的工钱完全可以养活五口之家。

因此能在水泥厂工作,那可是相当令人羡慕的一件差事,让他们干满三年后另外换工作,那些军属可能还真不愿意呢?

“不行,我们必须为他们的身体负责,那也是我们的亲人。”

秦浩明斩钉截铁说道。

现在因为些许利益,等身体出了毛病,将士们肯定会有情绪。

在自己的计划中,随着将士越来越多,那意味着有越来越多的军属拥护他,这是非常可怕和忠诚的力量,不可不认真对待。

“是,学生全力安排。”

洪迪新恭谨回答。

商议完毕,此事也就算告一段落,秦浩明转头朝后面的吴锋问道:“得龄,严崇年的事情现在发展如何?”

“启禀秦督,此人不过哗众取宠之辈,已经被我们驳得体无完肤人人喊打。

只是,学生发现,这好像不是他的无心之举,而是有意为之。学生建议,最好派人调查他的真实身份……”

言语间,吴锋似有什么疑惑。

“哦,得龄觉得他有不妥之处?”

秦浩明停下脚步,歪着头问道。

原本以为和后世的某个败类同名同姓之故,他并没有多加过问此事,若是真有发现,他也不介意除掉这个令人讨厌的名字,或许……

“是,学生曾经听过他在茶楼说书,都是些混淆视听的言语,好像和建奴有些关系。当然,学生没有证据,只是怀疑,请秦督明鉴。”

吴锋依据实情,说出心里感觉。

“证据,要什么证据?既然你怀疑,本督也不派其他人了,你们南洋局把他抓起来审一审,就当练练手……

今后,这样的事情你们必须学会,和外藩打交道,哪有那么多证据?”

在这点上,秦浩明的思维还和后世某行政机关一样,对于证据这个东四,向来不大讲究。

吴锋张口结舌,感到身上的责任有些重,但他也知道秦督性格,继而低声应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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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节 为建奴做事,断子绝孙!

一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天色昏暗,阴风呜嚎,街面上冷冷清清。

忽然一队人马从总督府边门打马飞奔远去,马蹄声滚滚。

过不多久,马蹄声在位于福州城南的一座庄园前停止下来,五百多道骑兵身影刀枪出鞘踏着干燥的泥土,朝远方那座写有赵府二字的庄子推了过去。

一阵冷风吹过,天上开始下雨。

雨越下越大,滴答滴答打在瓦片上,顺着屋檐落下,织成珠帘。

府中主人赵东晨有些疲倦的放下账册,走到檐下望着哗哗的雨幕,吸了一口清冷的水汽,对屋中的父亲笑着说了一句:“但愿货物没有遭到雨水……”

话还未从说完,突然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像是从院门那边传来,声音很惨烈,就像人临死前发出的绝望和恐惧的哀叫。

“怎么回事……”青年望向传来惨叫的那边时,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皱着眉头从屋中走出,紧接着又是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目光陡然一凛,返身回去从墙壁上取过一把刀:“难道事发了,赶紧组织人手……”

匆忙召集人手过来,老人指挥几名心腹:“将家中所有人集合在正厅,组成阵势休叫明军各个击破。”

周围人散去,赵东晨也寻了一把长刀护身,看了看父亲镇定的握刀立在檐下,他便也是学了起来,刚把剑尖立到地上,前院升起浓烟,火势朝这边蔓延过来。

不久之后,凄厉的惨叫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过来,旋即便是一串嘈杂沉闷的兵甲碰撞之声。

“杀!”腰刀挥出。

大雨哗哗而下,冲刷地面粘稠的血浆,慌慌张张的脚步踩过去,慌乱的身影到处乱跑,视线左右,到处都是劈翻倒地的尸体。

随后,脚下被一具还未死透的身体抱住了脚脖,摔在血水当中,情急中这名家仆用脚去蹬踹那名年纪颇小的丫鬟。

哗!

积水四溅,李想转头看向另一边,刀锋照头砍了过来,无头的尸体向后倒下,人头在地上滚动,一脚将头颅踢开,继续追杀其余乱跑的身影。

整个庄子混乱起来,有人还在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开门的一瞬,屠刀就砍在面门上。

随后杀人的身影冲进屋里疯狂的挥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出时,鲜血溅在窗户上。

庭院、廊檐下洒满了血水,尸体横陈铺开,穿着红色鸳鸯战袄追逐人群,不管男女老幼,杀过去,挥舞刀锋劈死。

就算有人想要翻上墙壁跳墙逃离,也被长枪钉死在上面,整个庄子前后左右,数百挥舞兵器的身影涌进来。

当人杀进来的时候,纵然庄内做出反应,却也于事无补。

偏偏又是碰到一条筋的李想带队,时刻牢记秦浩明的话,敌人没有放下武器投降,一律杀光!

中心庭院外侧的厢房、外院的仆人、丫鬟、房门、护院几乎被涌进来的大明将士屠戮一空。

逃无可逃。

屠杀推进至中心主家宅院,赵家尚有几十人朝那边奔逃过去,其中还有许多护院、家将,但此时已被对方杀的胆寒,敢抵抗的大多已死了,溃散的人群传来哭叫的声音。

一名中年妇人拖着两个幼小的身影,她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另一只手将差不多年岁的男童推给前面一名丫鬟。

“你快带上二公子……你跑快一点。”

那丫鬟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那名孩童,后方,粗大的脚掌哗的溅起水花,一柄长刃划过雨帘,水滴碰到刀身破碎裂开,拖出一道真空的痕迹。

下一秒,便是噗的一声,血肉撕裂的声响,那丫鬟伸手停了下来,时间好像放慢了,幼童在她视线里慢慢撕成了两半。

鲜血溅上她脸上时,发出“啊!”惊恐的尖叫。

魁梧如山岳的巨汉走到她身旁,看了看地上断成两截的尸体,伸手抓过孩童发髻,将上半身提在了手中,反手一戳,将还在尖叫的女子从口中插穿,拔出后,身形继续行走在瓢泼大雨中,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蔓延过去。

急骤的大雨之中,赵府上的正厅,侥幸活命逃到这边的不足百人,孩子的哭声,伤员的呻吟,混乱不堪。

脚步声渐近,一名高额隆鼻、面带刀疤的大明将领自外行入,身后左右自有数十名状似虎狼、凶气充盈的甲衣护卫簇拥跟随。

提着带血的腰刀,大步而来,出现在了父子俩的视野之中,他望着那边,露出了狰狞。既然要为建奴做事,那真的就必须死。

顾盼之间偶尔流散出来的精光,透出一股寒冷潮腻的阴鸷,望去已经让人感觉不似善类。他身上外罩轻甲,随着行动在甲片的缝隙隐隐露出内衬山岳章纹的衫袍。

除了眼神之外,此人相貌倒是古拙厚朴,正是秦浩明的夜不收将领,千户李想。

视野中,将士们水泄不通的围拢到了这边,正厅四角的护院家将拼命的抵抗,然而终究人少。片刻之后,尸体堆砌在檐下。

雨中,面对正厅大门的将士退开一条道,那浑身湿透的高大人影走了过来,对方身旁一道更加魁梧巨大的身形上前,从手中扔出了什么东西,抛向了这边。

一滴鲜血从空中溅在了脸上,赵东晨擦了擦,指尖上是一抹血痕,嘭的一声,摔在他脚边的是半截幼小的尸骸,正是他的二子。

“啊——”赵东晨跌跌撞撞跑来抱起地上的尸体哭出来,随后一把抓起脚边的长刀又是啊的一声,朝雨中冲过去。

旁边的老人一把将他拉回来,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雨中那道身影,双唇发抖,张口道:

“我们赵家老老实实经商,你们却到我府上肆意杀戮,是何道理?”

李想只是静静的站在雨中,然后挥了挥手,周围有人从柴房找来干柴堆在檐下,雨中的身影慢慢走过去。

赵东晨刚举起刀,大氅掀起,带起一连串的水珠,反手一刀劈的对方踉跄后退,李想一手悬着腰刀,一手搂过老人的肩膀,声音狰狞道:

“你们老老实实经商?你们要是老老实实经商会有灭门之祸?

身为汉人,你们赵家族长赵东林替建奴做事,真以为他躲在辽东,我们就不知道?”

“啊……”老人大声嘶吼,脸上青筋条条大叫,“严崇年……”

“哦?”李想眼珠一转,仿佛想到什么,拍拍他肩膀,“还真不是这孙子说的,看来这小子不老实,都快要死了,还替你们遮掩。”

叹了一口气,李想继续说道:“想不到你们为了钱财,居然连祖宗都不要,如此替建奴卖命?

不过没关系,为建奴做事,你们都要断子绝孙!”

轻声说了句,随后推将对方推回屋中跌倒,转身重新走回,举起手臂,手指勾了勾,屋檐下,众人点燃了火把,扔到柴禾堆上。

噼啪燃烧的火苗渐渐引出大火,几个呼吸间猛烈燃烧起来,屋中赵家的家丁、家人闻到浓烟,惊慌尖叫的想要屋中跑出。

然而房门嘭的关上,点燃的柴堆被人引到了这边,将去路封堵。

“放我们出去……咳咳……”

“……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啊,求求放过我们吧!”

剧烈的火势烧着了屋檐、门窗,弥漫的浓烟在屋中呛出的是人密集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中,有人冲出火焰,全身的衣服带着烈火跑到雨中翻滚,转眼被人钉死在地上。

“恶贼——”

赵东晨站到门口,他已全身是火,声音洪亮自火中嘶吼:“我告诉你!赵家不会就此断绝……”

房檐轰的垮塌下来,埋葬了惨叫的声音。

屋外,李想脸上刀疤抽搐,笑了笑,以秦督的手段,为建奴做事,想要不断子绝孙,很难!

“全部检查清楚,不留一个活口……”

一刀劈开雨雾,高大的身躯踩踏着积水,转身离去。

第四百六十一节 令出一人

一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冬风萧杀,寒意阵阵,雨已经停下来。

总督府,刚刚从鼓山大营赶回的秦浩明,尚为来得及放下手中的马鞭,便听到这件事,眉头紧皱,厉声喝问:“何人擅自出兵?”

负责执勤的侍从三室李守业早已到了左右,连忙开口道:“秦督,是李想千户带领夜不收出兵。”

秦浩明大怒,问道:“谁下的命令?”

李守业听言大惊,连忙答道:“秦督,是卑职以秦督的名义吩咐李想千户杀入赵府里去的。”

李守业话音刚落,秦浩明手中马鞭已经扬起,狠狠抽打在了他身上,怒斥道:“岂敢擅传军令,莫不是想死不成?”

左右众人,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秦督忽然发怒起来,眼神都盯着李守业而去。

李守业惊骇非常,连忙翻身跪倒在地,心中哪里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连忙说道:

“卑职接到暗卫消息,事情紧急,唯恐贼人走脱,卑职逾越,擅作主张,请秦督恕罪,秦督恕罪!”

李守业此时心中明了,秦督如此大怒,此事已然不关那道命令的对错了。

而是军令不比其他,永远只能令出一人,军令一定不是哪个人可以逾越的,可以擅作主张的?

更不是谁可以打着秦督的名义随意下达的。只要秦督没有授权,何人也不可。

李守业最近几个月一直跟在秦浩明身边,对于他的话语,大多都是听从的,却是也不代表李守业就可以代替秦浩明下达军令。

这件事情只要李守业先去问一问秦浩明,再去与李想说,程序也就正确了。

其实也不费多少手脚,只是李守业这几个月来的如鱼得水,让他把这道手续给忽略掉了。

秦浩明看着跪地的李守业,收起马鞭,开口道:“来人,军法伺候,脊杖三十,把这厮关到大牢里好好反省反省。若是今后再有此事,定斩不饶。”

如今势力越来越大,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军队也越来越庞大,一切的规矩与法度必然要严苛起来。

规矩制度才是有效管理一个大集团的一切根本,若是人人都如李守业这般打着自己的名义便能轻易把军令下达,那岂不都乱了套?

尤其是侍从室人员众多,权利巨大,又都是自己身边之人,更是如此?

自己手下将领他清楚,在刻意的纵容或者说有意的引导下,说是骄兵悍将也不为过,若不是自己的命令,一般人还真难以指挥得动。

今日机会正好,秦浩明要把规矩给立起来。

如今的闽粤两省,如今的总督府,再也不是原来那个简单的集团,已然变成一个庞大的势力集团,许多事请便要真正建立一个规矩,才能确保正常统御。

李守业心中也清楚,自己的安排是对的,否则此时秦督必然派人去把李想追回来了。

同时心里也更加清楚,自己不该如此逾越,军将不该是自己打着秦督的名头便能去调动的。

“多谢秦督宽怀大量,卑职一定谨记在心,定然不敢再如此行事。”

李守业叩拜感谢,心中却还在担心秦督会不会因为此事而疏远自己。

秦浩明也不想多说,挥了挥手道:“把这货带下去。”

左右众人皆是一脸思索,这件事情之前众人从未遇到过的,其中道理心中也明了。

浩子带着几个军汉上前,把地上的李守业绑缚起来,带了下去。

气氛有些压抑,阎应元上前说道:“秦督,李千户手段狠辣,要不要留下活口?”

秦浩明头都不抬,低声开口答道:“他都已经过去多时,恐怕也没什么意义,让人写张告示,安抚一下附近百姓,说明情况。”

阎应元说了声:“遵命!”便自去安排。

只是他的面色也极为严肃起来,觉得今日似乎学到了许多东西,虽然说不清楚具体学到了什么,但也明显知道收获颇丰。

秦浩明处理事情的手段方法,当真给他开启了一个新思路。

远处李守业被浩子绑缚带走,放在总督府刑房,两名亲卫手持硕大木杖站定左右,交替打在李守业屁股与后背之上。

惨叫连连。

浩子还在一旁说道:“李司长,你且忍一忍,三十杖不多,一会就打完了。

秦督定然是念你一个读书人身子弱,若是军汉挨打,五七十杖也是常有的事情。”

浩子虽然出言宽慰李守业,却是左右两个亲卫的脊杖却不见一丝作假,每一下都打得严严实实。

军法不比其他,若是作假,这两个亲卫怕是自己也要挨上几十下。

李守业哪里还听得见浩子话语,刚才还真未在意挨打的事情,心中只想着此事之后不要受到秦督冷落才是。

此时才知这军中脊杖,实在痛彻心扉,唯有哀嚎惨叫。

见此情形,浩子目光中隐晦难明。

李守业原来是宣府衙门兵部记功司郎中,为人风骨不佳,但自身才智不错。

秦督念其才,把他从宣大调到福州总督府,并提拔为侍从室三司司长,负责人事和奖罚等,和阎应元、洪迪新并列,职权不可谓不重。

而浩子身为侍从室侍卫长,除了担负保卫秦督和他们的要责,实际上还有监视他们的意思。

随着深入观察,浩子发现李守业和其他两位司长相比,多了几分功利,少了几分忠诚。

原先他还犹疑是否要告诉秦督,不过从今日的事情来看,秦督心里是有数的,这次就是趁机敲打。

如此,他也就放心了。

“侍卫长,这是干什么?”

浩子正思忖间,李守业的惨叫,让执行军令回来的李想大吃一惊。

“没什么,秦督回来了,过去报道吧!”

李守业现在也是总督府高级将领,这点脸面,浩子还是要帮他遮掩的。

一头雾水的李想一听秦浩明回来,不及多想,急忙步履匆匆朝总督府办公室走去复命。

“什么,这个严崇年如此死硬?被折磨成这样,居然没有招供出赵家?”

听完李想的报告,秦浩明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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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节 处理汉奸的方法

一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走,叫上得龄,到地牢去看看这孙子?”

直觉告诉秦浩明这里面有故事,很简单,如果是为了钱,严崇年没有必要为建奴如此卖命,以至于不惜己身?

这其间定是有他们所忽略的事情,必须查探清楚。

片刻功夫,几人来到总督府地牢。

昏暗中,看不清严崇年相貌,只是依稀见一人一身血迹斑斑,奄奄一息躺在干草丛中不知死活。

呀吱的牢门声惊醒似睡似醒的他,几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牢子用刀柄敲着栅栏,大声怒喝,“装死欠揍吗?还不赶紧滚过来参见秦督!”

“小人冤枉,请秦督饶命?”

听见牢子的喊叫,严崇年先是一怔,接着撕嚎着像狗一样匍匐在地用力爬过来,看情形是想抱秦浩明大腿申诉。

可惜尚为及到眼前,牢子抢先一步凶神恶煞一脚把他踢翻,大喝,“老实点,休要玩什么花样?”

这要是让老狗脏兮兮身体接触到秦督,那是他的失职。

不要说,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严崇年被踢开后自己爬起,不敢抬头去看,只是对着来人乖乖跪下,肩背汗毛已是根根竖起,甚至隐有抽搐之势。

实在是被打怕了。

“严崇年,山东蓬莱童生,以说书为生。借讥讽明朝歌颂建奴,受建奴金钱救济。”

旁边,吴锋把近日的审讯情况再次复述一遍。

有点意思。

秦浩明微微颌首,饶有兴趣左右大量年约四旬,长得尖嘴猴腮,眼角狭长,一脸猥琐的严崇年。

“说吧,爽快点,为何替老奴一味鼓吹?还有,城南赵家是怎么回事?”

秦浩明吔视着严崇年,语气平缓,没有任何威逼利诱,仿佛就事论事般。

可严崇年头上冷汗津津,浑身颤簌不安,他明白秦浩明位高权重,一个应对不好,立马就是枭首的局面。

毕竟,向他这样的人物,如何可能跟他叽叽歪歪?

能够到牢里见他一面,听他一言,已是莫大造化。

“启禀秦督大人,小人崇祯七年被满人所虏,后不得已做了他们的包衣奴才。

他们见小人口舌活络,就委派小人以说书先生的身份潜入大明,在一些边角地区宣扬大清的“仁义”和政策。

至于赵家原本是山西大商人,一直在辽东发展,为睿亲王多尔衮服务,小的钱财就从赵家领取,更多的小人就不清楚了。

以上所言,句句属实,请秦督饶小人一条狗命?”

计较清楚的严崇年跪伏在地,涕泪纵横一五一十交代。

看到严崇年的丑态,秦浩明嘴角漫起浓郁的讥诮,他并不急着回答。

而是将手按在腰畔佩刀的刀柄处,绕着他缓缓而行。

猩红的舌尖微微点触有些干涩的嘴唇,看到严崇年前面鞭痕累累,后背却不乏横肥白腻,口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呵笑。

他突然伸手抽出放在刑架上的皮鞭,朝严崇年后背狠狠抽去,便将他的背部给划出一道道血痕。

背部传来割裂般的疼痛,严崇年已是一颤,但却不敢妄动,只是咬紧牙关,身躯趴得更低。

然而这疼痛要比他想象中持续的还要久,秦浩明似乎上了瘾一般,继续鞭打不止。

于是严崇年的背部便遭了殃,很快便被血水涂抹一遍,再没有一点完好皮肤。

其实对秦浩明来说,严崇年的话是真是假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发泄心中的怒火。

后世掌掴事件,他也大声叫好,却从未有机会身体力行。今日里,正好借机出气。

“左一个大清,又一个满人大爷,建奴一点点的坏话你都舍不得说,你究竟还是不是汉人?

为了区区钱财之物,连民族都可以不要,无耻之尤!

难道你他妈就不想一想,你家的后世子孙以后怎么做人,真当我们汉人永世不会清算吗?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秦浩明口里责骂着,手里的皮鞭继续抽着,随着创口的加深,严崇年背上血越流越多,渐渐便散出猩热气息。

如此血腥场面,李想泰然自若,吴锋尚有点不习惯,但又不想就此放过这样的人渣。

抿了抿唇色,他小心翼翼建言道:“秦督,如此无君无父无国无族猪狗不如的牲畜,平白打死岂不轻饶了?

学生建议,不若把他阉割,让其断子绝孙,登报告示,警醒世人!”

“大善!”

吴锋之言,让秦浩明颇为赞同,扔下鞭子,朝嘿然大笑的李想说道:“交给你们了,练练手,今后再有此情况,正好你们来处理。

年尾将至,卢伯玉回来时,还有山西范家的孽种也一并处理。”

李想扰扰头,“杀人我们在行,这个可不行。看来要让兄弟们拜师学艺,听说京城小刀刘阉割可是一绝,不会将人致死,要不要……”

“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些牲畜长寿着呢,放手去做。”

想到后世八十岁还不死的老贼,看着委顿在地的严崇年,秦浩明语声恨恨,面露狰狞。

“行,那末将就和兄弟试试。”李想摩拳擦掌,露出白森森的门牙,拍着狱卒的肩膀说道:

“这几天看好他,上面一刀不能给他一刀,那就下面一刀。”

“走,到复报去一趟,有些事情必须交代清楚。”

吴锋的建议给了秦浩明很大启发,他觉得是时候处理和防范汉奸的事情了。

复报二楼,人员穿梭不停,一派繁忙景象。

张溥和杨廷枢等人见秦浩明过来,赶忙抛开手头事务,邀请他到会议室落座。

都是老熟人,稍微寒暄几句,秦浩明便告知对严崇年的处理方法并说道:

“乾度,不仅如此,包括已经投降建奴的那些无耻之徒,例如佟养性、宁完我、范文程等之流,复报每期安排一个版面,报道他们的丑陋事迹。

把他们的籍贯、族人以及对大明的劣迹,一一跟民众讲清。今后再把他们整理造册出版,就叫奸邪传。

本督要让这些奸人声名狼藉,人神共愤,看谁今后还敢当汉奸?”

张溥和杨廷枢欣然应诺,纷纷说这样一来,这些明奸铁证如山,后世族人也必把他们开除出籍。

秦浩明摇摇头,说了一句无奈的大实话,“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

话题太严肃,现场一片寂寥,杨廷枢勉强一笑,道:“历史虽有瑕疵,但我们汉人几千年来,倒也客观公正。”

秦浩明点点头,意有所指反问道:“若是异族入主华夏呢?”

不待他们回复,秦浩明用佟养性的事迹举例说道:“若是异族入主华夏,舆论掌握在他们手中,加上有众多无耻文人,可以这样报道:

佟养性虽然出身明朝勋阀世家,但在历史转变关头,能敏锐地看清形势,坚定地支持新生力量。

努尔哈赤起兵,他偷输巨款予以资助,被边吏察知,将其下狱。

他从狱中逃出即投归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妻以宗女,所以号“施吾理额驸”,授三等副将,隶正蓝旗。

从此,他跟随努尔哈赤父子成就伟业。”

在场众人哈哈大笑,皆言不可能。

秦浩明独自默然,因为只有他知道,这是真实的历史,而且还有佟养性纪念馆,光明正大为其讴歌颂德,不知改变了多少历史,惊呆多少人眼球。

半饷,跟随秦浩明一起来的吴锋握着双拳说道:“自古以来,邪不胜正。

历史或许会有歪曲,但终归能够拔乱反正自行修复,秦督不必担忧太甚!”

“也是,吾等读书人绝不能让此事发生,定当除魔卫道,捍卫真实的历史。”

杨廷枢意气风发,呼应吴锋的话语。

秦浩明不动声色,既不附和也不言语,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不管怎么说,随着他到来,历史已经改变。

那,就决不能和后世一样,让建奴入主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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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节 年底总结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十二年,隆冬时节,年关抵近。卢欣荣坐着暖轿行过街道,从新宅邸前往总督府。

暴雨的天气里,街上行人商贩已经不多,偶尔淋雨的身影遮着头从视线中跑过。

福州对他来讲,才刚刚来两三天,一切还比较陌生。

车厢内,卢欣荣衣冠整齐,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然而直挺的背脊,看的出此时的意气风发。

作为秦浩明体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将领之一,独自领兵在外,辅助秦督掌控着登州卫和舟山群岛基地,已是无上的荣耀。

读书人一方面将圣贤的书籍传承下去,一方面就是让自己光宗耀祖,说没有私心,一心只为圣贤事,说出来自己都不信的。

暖轿停下来,卢欣荣撩起帘子从车撵下来,同时进入府衙的还有刚刚下了马的董长青、洪迪新等人。

表面上大家拱手见礼一番,私下里该耍心眼的终究还是会耍。

一路走过府衙后方的庭院,穿过廊檐,偶尔大雨落在人的肩上,在进屋前,弹了弹水渍,随后推开门。

一道身影正坐在长案后面,闭着眼睛听着丝竹之声,听到脚步声,也不动,只是伸了伸手,让进来的众人在两侧坐下来。

在他几案上,铺满了竹简,地上有几张皮制的地图,上面赫然写着琉球……

秦浩明心情似乎颇好,待众人落座后,微微睁开眼,朝大家笑了笑:“年关将至,大家都聚一聚,联络联络感情。

又接连几日大雨耽搁了不少事情,不过也正好让我们歇上一阵,下一步方才走的出力气。”

“有些情况大家还不是很清楚,军事方面先请阎司长汇报一下,大家心里也好有数。”

今天的会议如果按照秦浩明来看,基本属于年会,无非是汇报总结之类。

于他而言,心里已经有数,只是对刚回来的卢欣荣和董长青等人来说,却是大事。

阎应元站起身,捡了几个重要的事件,算是对汇报。

总的来说,目前还是偏向军事方面,政务方面还有欠缺。

用了差不多近半年的时间,秦浩明才算是全部接管了福州防务,在各个重要的职务上,都安插上他的心腹手下。

像无能的将校,不是找理由辞退,就是找到罪证,将其下狱,威慑住一旁不老实的家伙。

但更多的官员都被秦浩明安插人,分走了一部分权力,当然这部分人,都是愿意效力秦浩明的。

那些背地里不安分的家伙,都已经被秦浩明撤的撤,杀的杀,手里握着刀把子的秦浩明,还真不怕有人不老实。

这不,通过点检,秦浩明抓了个典型,找出罪证,宰了几个守备副总兵后,所有人都老实下来。

这个时代,有那个官员屁股底下是干净的?秦浩明让浩子、李想等人,随便搜罗一下,就能找出他们的一堆罪证。

还没就用雷霆手段,只是告诉手下的官员,老子不想用你了,也不追究你之前放下的罪过,你就老实的拿着以前贪墨的银子,给老子滚蛋。

要是你不服,想给老子搞事情,那老子就让你连个富家翁都做不成,该怎么选,你们看着办。

果不其然,有了杀鸡儆猴的效果之后,随后再被秦浩明撤职或是架空的官员,也都不敢说什么。

所以这半年来,福建全境的防务,就全部由秦浩明掌控。

至于他名义上可以接收广州的防务,他却没着急派人去接管,只有一个张云在那里,还是打着赈灾的名义。

实在是因为,广州一则远,二则比之福建的重要性颇有不如。

不管是从面积还是人口,广州目前都无法和福建相比,而当地情况又错综复杂,贪多嚼不烂,暂时秦浩明不想踏足那处泥潭。

先将福州这一亩三分地弄好,然后秦浩明再腾出功夫去接管广州防务也不迟。

而且,秦浩明其实也在等一个适合的时机,要知道最近他得到消息,西北叛贼蠢蠢欲动。

阎应元讲完,下面掌声一片。洪迪新正要汇报政务时,秦浩明抬抬手把他拦下来。

因为政务他还是和巡抚衙门张肯堂,左右布政使共同管理福建,并没有什么强硬的举措出台。

当然,这里面有他的意图,军权在手,政务还少得了吗?

此时,后勤的一名书记官将一搭子大小不一的银票分发给众人,秦浩明也抽了一张出来仔细观看。

应该说,这张银票的样式其实十分简单,长约六寸宽约四寸,纸上印有浅绿色的花纹。

在纸的正中,写着‘凭票即付足银一千两整’十个字,完全是毛笔手写,字体还有些潦草,不过还是能看清楚数额。

银票的右行写着庄票号数,左行有应解日期,左下还有钱庄的名字。

票面上还有几个图章,箝口印盖在银票正中和留底骑缝处,年份花章盖在银票的左上角,庄章盖在面额上。

秦浩明此时拿在手上的银票,是一张出自裕隆钱庄的银票,但在他看来,这种银票实在是太粗糙简便了一些。

可却是实实在大的价值一千两花银,不记名,无须凭证,见票即付,基本上跟钞票也差不多了。

通过了解,秦浩明对这个时代的钱庄,也算是有些了解。

发展到了如今,钱铺、钱庄、银号,其实已经很发达完备了,出现了不少类似后世银行的功能。

此时的钱庄,不但能存款还能放贷,甚至还能异地划汇等。

同时还经营如铸造银锭,鉴定成色,兼营首饰等等,经营业务众多。

其中,就有发行银票这一功能。

银票是钱庄所发行的信用纸钞,一般来说,不用经过官府批准,自行发行。也不用什么保证金之类的,但也与钞票有很大不同。

此时的大多数钱庄的庄票,其实类似于一张存款单,把钱存入钱庄,可以开取一张银票。

银票大致有两种,一种就是现票,完全不记名,谁持有谁就得取现,见票即付。

不过,仅限于本钱庄兑现,而且有些没有分号的钱庄,还只能本地取现。

还有一种银票,则同样是不记名的,但却有到付的日期,流通没问题,但取现必须得等到注明的到期时间,才能兑现。

总之,大抵就是如此,银票的数额不定,完全是存多少就是多少。

既可以是一百两,也可以是一万两。

不过,一般只有极大的钱庄,才会开这么大的银票,一百的情况下,一千两银一张的银票,已经是相当大面额了。

“众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吗?有谁熟悉它?”

秦浩明举着手里的银票,笑嘻嘻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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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节 银币的作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徐鸿轩抿嘴一笑,“秦督,这可是好东西,天下谁人不识它?”

“就是,秦督,这不就是银票吗?”

“哇……,我这是昌隆钱庄一万两的银票。”

“咦,我这是升隆钱庄的。”

“我这是郑家的银票,管他呢,要是我的就发财了。”

……

众人手里拿着或粗糙或精细的各家不用银票纷纷嬉笑着说,这要是我们的就好了。

“这确实不是我们的,但我们自己也有。”

秦浩明微笑着说一句,接着朝洪迪新示意一眼,后者及其慎重的端出一个木箱,打开箱盖,取出一叠崭新的银票,还有统一制式的银币分发给众人。

“秦督是要开钱庄吗?唔……这银行是钱庄的意思吗?”

卢欣荣左手拿着做工精致的银票反复端详,上书大明银行,右手掂量着银币,仿佛在测试重量。

“大抵是这个意思,但又略有不同,你们先看,待会本督再做解释。”

秦浩明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说道。

“好漂亮的银币,做工真好,看来冶造局那班工匠不错。”

许杰接过洪迪新递给他的银票和银币,把注意力放在银币上。

入手感觉就很好,银光灿然,新铸成的银币似乎还有一些冲压时的余温,再仔细看,银币并没有复杂图案,正面中间四个字“大明银行”。

字是秦浩明写的,再用拓本印,论书法水平,尚可一观,谈不上大家之作。不过用来印制,也绰绰有余。

银币背面则是“一两”字样,当然还是秦浩明所书。

各人手中都是拿起一枚银币,仔细观看,这东西对大明的人来说还是很新鲜。

大明一直没有正经的铸造过金银币,铜币水平也是参差不齐,而且很少有朝廷统一管制。

民间现在不仅在用天启钱,更多的是用万历钱和嘉靖钱,甚至还有人用前宋的铜钱,更早的铜钱存世量少,不宜拿出日常使用,可以当做古董了。

吴锋拿着银币,先是上下翻动,满是陶醉的欣赏了一番银币上的字样,接着才仔细观察银币的样子,这时才现问题:“为何银币要有花边?”

秦浩明笑道:“人心叵测,要是有人拿到银币后,大规模的从四边磨掉银边,积少成多,也是会小赚一笔。

或是将来民间使用,有人也会磨边,当一两的给我磨成八钱,六钱,到时候不仅是损失一些银子那么简单,还会影响我们银币的信誉。”

“原来如此。”吴锋恍然大悟道:“用这花边是防止人私下打磨,好主意,果然好主意。”

吴锋微笑着掂了一下银币,说道:“一两的银币实则重八钱,另外含有一些辅料,又是二钱……”

站在左近处的阎应元,两眼突然一亮!

秦浩明看到他的神情微笑着问道:“可是明白了什么?”

“是明白了一些。”阎应元眼中显露出兴奋之色,他不是笨蛋,哪还有想不明白的?

一想明白,敬佩之情就按捺不住了,阎应元忍不住拱手道:“大人真是天纵之才!”

秦浩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铸币,不管是朝廷的铜钱还是秦浩明这里铸成的银币,钱息当然是最要紧的。

朝廷拿二十万两本钱来买铜,铸币值六十万,不算成本什么的,一进一出就能赚四十万。

当然,这铜钱的质量可想而知。

秦浩明的银币当然不必如此,一两去二钱,再加二钱辅料,一两银赚四钱,毛利就是百分之四十而已。

就是说,发行一百万枚一两银币,利就是在四十万两。

当然这是还没有计算成本的算法,不过铸币的成本并不高,十分有限。

在他的计划中,大明银行不仅要制银币,还会制少量的金币和大量的铜钱。

当然,铜钱又是另外一种制法,需要人工较多,技术含量要比这种铸造银币的办法简单的多,当然质量水准也相差的比较远。

铜币秦浩明并不打算投入太多,铜币是准备用来赚钱的,只要质量稍微好过普通的民间铸币就可。

阎应元高兴了一会,猛然警醒似的,他低声向秦浩明问道:“秦督,这银币若是在民间发行,定然会被觉份量不足,还有杂质,这……”

“谁告诉你要在民间发行?”一旁的秦浩明反问道。

放下手中这枚,又拿起一枚检视,见银币质量几乎完全相同,不觉又点了点头。

转头见一脸愕然的阎应元,秦浩明拍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说道:

“银币份量不足,要补足这份量就是拿大明银行的信誉来保证,保证就是这银币后面上的两个字。

一两是足额的当一两用,而如果一开始就在民间发行,就算我们在闽粤两省有极高的信誉,百姓和商人用起来定然也是疑虑重重。

既然如此,早期就不必直接发行出去,而是我们自己用。”

“原来如此。”阎应元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想明白。

洪迪新屈着手指算道:“诸位,军饷是大头开销,各家作坊的工钱紧随其后,这两样一年要过百万两。

如果发行这种银币来当工钱和军饷,光是这一块就省好几十万。

再加上工地上的民夫和建筑开销,这一块又能省下来不少。

为什么能省呢?这银币先不在民间发行,给咱们自己人,可以叫他们在总督府的商行用,银币一两就是一两的额度,这样保证了信誉。

咱们的将士和工人民夫都能用,大明银行收这种银币当然也没有问题,士兵和工人拿了饷银工钱又不是立刻就用,这就等于大明银行先向他们借支了银两……”

洪迪新把其中的关节之处向大家一一说明,然后把目光转向秦浩明。

秦浩明点点头,站起来亲自朝若有所悟众人详细解释,“诸位,本督来补充以下几点,希望大家能够支持……”

随着秦浩明的娓娓道来,众人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总督府内部的开销已经逐渐大到不能公开的地步了。

第四百六十五节 大明银行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总督府的开销分为几个部分,将士们的粮饷补助是其一。各种作坊的工人民夫工钱是其二。还有正在建设的各类工地是其三。

可这三点,还远远不能说明总督府的开支情况。

船只和兵仗局的武器制造,这才是总督府的大头。

毫不夸张的说,总督府的一年开支,丝毫不比现在大明朝廷的开支少,甚至将来还远远不止。

这样程度的开销如果不能不善加利用,那就太可惜了。

可是,银币在大明银行开始之初,还没有充足信誉时,不可能对外发行。但在节省内部开销这一块上,却有着莫大的帮助。

尤其是在将士们和工人、民夫们拿了这种类似军票的银币,可以得到充足的货物,无形之中就替大明银行的银币做了最好的广告。

最多几个月,银币就必然在民间流传。一年之后,大明银行的银币在核心区域就能买到任何货物,当然雇佣人力是最大的大头开销。

而在日后,随着大明银行影响力的扩大,这种银币使用的地方就越广,大明银行获得的利润就越大!

而这些,必须取得将士们的支持和拥护,才能在总督府内部推行。

毕竟,在这之前大明朝廷也有做过此类事情,那就是发行宝钞,可惜因为大明财政原因,以失败告终。

“秦督怎么说就怎么做,末将坚决支持。”秦浩明话音刚落,亲卫首领浩子就立马大声囔道。

“就是,就是,末将相信秦督。”李想不甘示弱,跟着表态。

“末将支持!”

“学生赞同!”

……

俄顷之间,总督府嘈杂一片,都是表示赞同支持的声音。

秦浩明点点头,欣慰之余,也明白众人的态度。

不用于大明朝廷的复杂,总督府其实非常简单。

不论文武将校,基本都是自己提拔于微末。而且,自己已经给他们更多。

因此,他们有这样的表现也不足为奇。

抬手压下繁杂的声音,秦浩明说道:“感谢诸位信任和支持,本督没齿难忘,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下面请诸位站在总督府的立场,考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问题?”

半饷,徐鸿轩疑惑的问道:“秦督,请恕末将直言,不知银行是否钱庄的意思,可是成立钱庄,能挣多少钱?

其实,如果操作不好,也有人的钱庄是倒闭的。”

秦浩明大笑回答:“问得不错,其他人的钱庄就是钱庄,可本督钱庄没有这么简单!

别的钱庄最多就向人家收点手续费用,再则就是放一些利钱。本督的可不一样,一旦这个银行起来了,那才是财源滚滚来呢。

不要忘记,总督府要在江南一带大兴工商业,鼓励所有人开矿、建厂,进行贸易。

做生意,需要本钱的,哪里来的本钱?

商人自己未必就有那么大的本钱,这个时候就是咱们这个大钱庄发利市的时候了,你们想一想,其他的钱庄有我们这么多的本金吗?

有我们这么好的信誉?即便是我们的利率高于其他钱庄,商人们也愿意向我们借贷,因为总督府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而且,我们接受商人存入的银两,不收费用,还要给他们一点蝇头小利。这样的话,民间的银子会源源不断的存入咱们的银行。

多了不敢说,单单江南一地,我们就可以在一年的时间内,吸收上千万两白银的本钱,有了这些本钱,咱们做什么都不用怕!”

吴锋摇摇头说道:“秦督,即便是如此,那我们又如何能够有高昂的利润呢?您还要给存钱的利钱,那我们的利润岂不就更低了?”

“不然!”秦浩明摇摇头,说道:“这仅仅是第一步,你们想想,如果我们手中掌握着上千万两白银,将票号开遍全国各地,那是不是富可敌国?”

阎应元点头道:“当然,绝对是富可敌国了,单单是现银,没有哪个人有这么多的银两?”

“这就回到本督起先所说,只要我们掌握了上千万两的白银,那本督就改革币制,将咱们大明铸造货币的差事揽下来。

由我们承造大明的所有货币,未来将不会再有金锭、银锭了,而是金币,银币,或者是铜币。

我们收回金银,然后改铸成色较低的金银币,其中的差异可就大了。

一个银币我们可以从中赚取四钱银子的价值,发行一千万枚银币,那就是四百万两银子的利润……”

“只是……只是……”李守业支支吾吾一会,终于咬着牙齿说道:“秦督,铸币那可是朝廷的事情,私自铸币,那是要抄家灭门的!”

秦浩明大有深意的看他一眼,笑道:“当然,私自铸币,当然是要抄家灭门的,但是如果是朝廷允许呢?那岂不就是没事了?

只要我们的钱庄壮大起来,本督有绝对的把握说服皇上进行铸币的改革,嘿嘿,到时候,单单是铸币一项,这个钱庄每年的收益将会吓死人……”

秦浩明说的不错,虽然现在大明朝听起来穷的叮当响,但是不等于民间没钱。

虽然禁海令还没有完全解除,但是民间经济依旧十分的活跃,民间蕴藏着大量的财富,现在秦浩明做的就是要将财富完全激发出来!

而建立银行就是他激发民间财富的第一步!

“秦督,那咱们赶紧动手啊?”

李想急声说道。

他当然着急,因为他知道,秦督如此说,这里面绝对有他们的利益。

秦浩明横了他一眼,戏谑他说道:“你有银子吗?你有多少银子?”

李想脸色一红,嗫嚅道:“秦督,末将……末将积攒……三百多两,要是……要是……”

众人再也不能自制,纷纷哄堂大笑。

只有李想红着脸,搔着头,半饷也跟着众人嘿然笑起来。

“好了,都别笑了。”秦浩明忍着嘴角的笑意,看看李想这货,转头对着其他认真说道:“李千户没有说错,本督还真要他这三百多两纹银!

还有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第四百六十六节 利益均沾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想法?此事他们能有什么想法?

这两个字蓦然响起在总督府上空,让绝大多数人感到很奇怪,徐鸿轩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暗卫出身的新任南洋局长,平日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要奉公守法,手切莫乱伸等之类的警示,却唯独没有听说过什么想法二字,而且还是秦督大人亲口说出。

小则一两百万,大则上千万银两的钱庄,难道真如秦督所言,靠他们在场的几十人三五百两募集不成?

应该说,总督府的饷银不可谓不高,在场的每位基本都领双份俸禄。大明朝廷是一份,总督府的补贴又是一份。

像他和李想等人从头跟随秦浩明的亲卫将领,已经多少都有些积蓄。长久以往,足以让生活安然无忧。

可那又怎么样?

撑破天,他们能凑集一万两就不错。当然,如果年底能分赃的话,或许数额可以提高不少,但也只是车水杯薪而已。

秦浩明瞧见在场众人满脸愕然,目瞪口呆,低声私语,没理会众人说的话,只是等各人的情绪调动起来,看看差不多了,便微笑着伸手,在半空按了按。

仿佛有个开关一样,屋子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一个团体,最害怕没有大的方针宗旨,原来本督是想着要恢复祖先的荣光,剿灭鞑虏。

自汉唐之后,草原各族,例如回鹘、吐蕃,后来契丹兴起,再就是现在的建奴,你方唱罢我登场,反正是没咱汉人啥事了,难道我们就真的不如祖先的血性?

按本督想来,那肯定不是。

重要的是要把方针定下来,不管是急进还是徐徐图之,总有做完这件事的一天。

而在此过程中,本督需要诸位竭尽全力浴血厮杀,甚至是生命!”

说到这里,秦浩明起身环视众人,目光威严。

侍卫长浩子单膝下跪敲着左胸,高声喊叫,“谨遵秦督号令,不惜生命!”

众人见状,亦同时下跪高叫,“谨遵秦督号令,不惜生命!”

“很好!”秦浩明抬手让起来,沉声说道:“该拼命的时候拼命,这是军人的职责所在。但有付出,必有收获。

又想要马儿跑,又想要马儿不吃草,这是不可能的。

你们打仗要出生入死,虽说平时给所有人的俸禄都是极高,但终究刀枪无眼,军人殒命沙场也是常有的事情。

诚然,你们可能不怕死,可抚恤金毕竟有限,今后妻儿老小受苦在所难免。

所以,本督不希望你们流血又流泪。为你们解决后顾之忧,在战场上放心大胆冲锋陷阵,是本督今天想要说的事情。”

屋内,众位文武将校屏住呼吸,眼神热切的望着秦浩明魁梧的身材,就是再愚钝的人,此时也明白秦督在为他们着想。

“现在我们的局面已经与往常不同,光是生意还好说,闽粤两省,要是放开手屯垦,几百万亩地轻松有余。

就算把很多地方拿来放牧,其利也不小。还有发现大量矿产,也是易开采的好地方。

总之,作为和本督同生共死的兄弟,你们的利益有保障。

可是本督想来,不管是你们还是手下将士,最想要的还是土地,是吗?”

面对众人热切的眼光,秦浩明问道。

“是,秦督大人。”

众人齐涮涮起立,应声回答,连卢欣荣都不能免俗。

秦浩明点点头,土地问题是中国千百年惯有的思维。即使是富甲天下的大商人还是朝堂文武百官,有了钱,最终还是买土地。

“想要地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分地之后你们怎么种?各人自己盖屋买牛,自己买农具种子,自己开挖沟渠和打井?

这些事叫你们做,做的来么?等你们开的地能赚钱,十年时间都嫌短了!

这些地,还不是让人开垦,然后归你们所有……”

众人低头思索,有不少人嘴角抽搐着。

秦浩明笑了笑,又接着道:“然后你们自己想办法雇佣佃农,人数不足你们把主意打到部下身上。

大半的将士帮你们种地,有良心一点的,卖粮的银子拿一部份出来训练几个家丁来打仗,那这样和大明其他卫所有什么不同?”

浩子此时起身道:“大人放心,我等皆是大人一手带出来的,绝没有人敢败坏大人的规矩。”

李想也道:“请大人放心,我等绝不敢违犯军法。”

卢欣荣缓缓起身,“我们军队的都是秦督一手拉扯起来,请大人放心,一定不会如时下这般,肯定会花重金请佃农耕种。”

秦浩明脸色严峻,沉声说道:“或许前期可以,或许你们一辈子都可以,可长久以往呢?谁敢保证?

谁有话可说,现在当面说出来,嗯?”

眼前众人只感觉压力山大,谁又敢在这时出来说半个字?

“道理就是这样,现在说这话并不是要敲打你们,只是叫你们明白。

当然,土地可以分下去,不过和你们无关。一律交给总督府,集中规划。

总督府做这些事,就是要你们把田皮拿出来,签订十年或二十年的租约,拿这租约当股本,入股新成立的大明银行。

这个事,没得商量,就这样定下来了。”

秦浩明说完坐下喝茶,众人已经齐声答应,声调整齐划一,不仅无人怨恨,反而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说句实在话,今日秦督如果没有说这些,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

讲得难听点,这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尤其是想到别人要拿真金白银来才能入股,而他们连在哪里田地都不知道,平白无故就有大明银行的股份。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多少,但就凭秦督过往的行事风格,肯定少不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各人坐下后,一时气氛松泛起来。

此时掌管钱袋子的洪迪新站出来说道:“秦督决定,总督府抽调全部资金八百万作为股本,其中百分之五作为军中千户级别的股金。”

“不,青山,你下文给李惊蛰,让他赞助两百万加入大明银行作为股本。

记住,是作为无偿缴纳的财税。否则,今后停止和他的任何合作。”

说到这里,秦浩明突然插言。

众人心里怦然乱跳,相互注视一眼,乖乖,总督府还是真有钱,在如此大手大脚之下,居然还有高于大明国库一年的钱财。

现在再加上李家的两百万,那就是一千万。而百分之五,则意味着五十万的股本。

就算秦督以后扩军,千户以上的将领也不过几百人而已,这巨大的利润,让在场的每个人心头火热。

“诺!”洪迪新高声应答。

第四百六十七节 公司和军功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让安徽李家无偿出资两百万,这好像有点临时起意敲竹杠的意思,但这并不是秦浩明的突然之举,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凭借垄断水泥和肥皂的销售,又有秦浩明的照拂,如今的李家在大明可谓是风生水起。

可正如秦浩明所言,李家赚得盆满钵满,却也如其他商家一样,没有缴纳分文税金。

李家若是不能上道,秦浩明不介意一脚踹开他。一个只知道为家族敛财,而不顾其他的人,那无疑不是好的合作者。

其实从内心来讲,秦浩明巴不得李家短视,不愿意出这两百万的税金。那样,他反而可以最大利益的获取利润。

时不我待,对于秦浩明来说,大型战舰、新式火炮、燧发枪,不论哪种装备,都需要大量的金钱,特别是战舰跟火炮,那就是纯粹烧钱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一艘排水量超过三千料甚至更大的战舰,花费就十几万两白银!

很明显的例子,就是英国的海上君王号,这个年代已经诞生了,造价超过四万英镑,换算成白银的话,不会低于十五万两白银的。

当然,定南军不会仅仅建造一艘或者两艘这样的战舰。

在秦浩明的计划里,最起码要建造装备新式火炮的大型战舰二十艘,中小型战舰六十艘,同时将现有的所有战船进行改造。

这个计划一旦实施完毕,投入的银两只怕不会低于四百万两白银。

与此同时,还有将士们每年需要支出的军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崛起,那就必须要尽可能的攫取财富!

“青山、元亨、远之,你们三司这段时间大量招募账房、掌柜、学徒,大明银行年后必须开业。

前期以闽粤两省上等州府为主,必须要覆盖到,我们要将两省民间所有的财富都吸收到我们的大明银行来!”

秦浩明对侍从室三位司长吩咐完毕,又转头对董长青、徐鸿轩和卢欣荣说道:

“三位抽调精锐骨干,和三司组成一个新的部门,叫国资委,下辖若干不同公司。

董守备的人员负责监督,三司衙门负责订购生产货物,海军负责转运执行,南洋局负责跟进。”

国资委?公司?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要说没听过,连半点概念都没有!

卢欣荣反应很快,眨眨眼疑惑的问道:“子曰: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转运之意。

庄子又云:积弊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是谓公司。请问大人,这公司,是不是这个用意?

是不是和商行有些相同,二者有何不同?至于国资委……是不是国家的资金的意思?”

秦浩明用赞赏的眼光看了一眼卢欣荣,他将时下的商行转为公司,当然是要进行规模化的公司运作。

这个年头,西方之有了文艺复兴,并且有大航海时代和早期工业化,有些东西走在世界的前头。

封建领主之间的竟争和小国林立的商业兴盛,最终从各种行会转为大规模的公司。

商业化使银行业蓬勃发展,投资进入科研领域,然后转化为工业和军事力量,最终又因海外掠夺回馈本土,形成了一个绝佳的良性循环。

现在大明不可固步自封,不知道英国有没有东印度公司,但即使没有,相信也很快会成立。

而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俨然是东南亚的霸主,不停的为本土输送利益,也造就大群的超级富豪。

荷东东印度公司能做到的事,秦浩明当然能做到,而且肯定比他们要做的更好。

“伯玉不愧见多识广,知识渊博。”张瀚开着玩笑,“经义张口就来,本督佩服之至。”

卢欣荣苦笑一声,拱手道:“还请秦督大人释疑。”

秦浩明敛了笑容,正色道:“公司的意思,伯玉说的很清楚,就是积众人之财来转运,是谓公司。

而其与商行不同之处在于商行多是自家股本,就算有参股的也数量不多,而本督要成立的公司,则是股东极多,用商行称之,格局太小,并不适合。

国资委顾名思义,则是管理公司的机构,用于监控、指导、平衡其中的一些利益和纠纷。

简单说,公司只要有钱就可以参加,而国资委则是总督府的制定机构。”

在场几人都是聪明人,秦浩明这么一解释,恍然大悟。

吴锋只是转眸之间,更是明白秦督今日的苦心。说到底,军队才是秦督的嫡脉。

今后其他人如果想加入公司,那就要拿真金白银来才能入股。而他们这些军官用田地,不对,其实就是用军功来入股。

秦督把一切都做好了,他们等着公司分红就行。日后公司每年的收益都有这些军官一份,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军人们有股份,打下的地方越多,分得的地就越多,功劳也越多。虽然是交给公司经营,但分得的花红也就越多。

有这种前景在,谁打仗时不等于替自己打,军队的战力自然会越来越高,日常的管理,训练,当然也是更加卖力气了。

一些武将不明白,吴锋三言两语一说,众人时不时的传来开怀的笑声。

秦浩明点点头,人才,真他妈的人才。

片刻之间,寥寥数语,竟然把自己的用意摸得一清二楚,委实难得,是个好苗子!

会议整整开了一天,到了晚上,炊兵们就在露天支起烤架,开始烤制全羊。

一只只宰好的肥羊被架在铁叉制成的烤架上,升火没有多久,到处都弥漫着烤肉的香气。这有点类似年会的意思,秦浩明开禁允许喝酒。

酒香肉香混在一起,更是刺激了人们的情绪。总督府无论是文职还是武将,莫不兴奋异常。

谁也想不到,他们除了正常的薪饷外,今后竟然还有花红可领。

原来虽然也有分赃的规定,但那是秦督私人的补贴,这银子拿着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也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事情则明显了,打下的地方越多,他们获得的军功越多,然后获得的好处就越多!

三司和南洋局几人混在一起,他们找到了卢欣荣这个登州卫郎中,拼命灌酒。

卢欣荣来者不拒,酒杯到了便是仰脖子干了,然后又还敬回去。

军人都是用大杯饮酒,几个回合下来,三司人员和徐鸿轩的南洋局都是两眼发直。

“哈哈,想灌我的酒。”卢欣荣大为得意,狂笑道:“老子号称千杯不醉!”

话刚说完,人已经委顿在地,鼾声如雷。

怪不得他们如此,今日的事情,已经让他们高兴坏了。

第四百六十八节 这是他们唯一的下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订下具体的政策方略,整个总督府在年关来临之际,忙得不可开交,包括秦浩明自己。

大明银行还好,毕竟跟钱庄的业务有重叠的功能,众人对此了解一二,干起来有方向目的性。

可国资委在这时代属于崭新的部门,听起来比较抽象,涉及的部门众多,要求专业的人员不同,需要秦浩明自己多操心。

尤其是在人员的选择上,许多事情需要他拿主意。可正如秦浩明所言,这是一篇绝好的文章,做好了,足以名垂青史。

做不好,可就要焦头乱额,后继无力了。

福州鼓楼区津泰路毗邻总督府西南角,历来是福州城最繁华的商业用地。周边住着的,也都是非富即贵。

但在年前,靠近这里的住户,都陆续搬了家,不是他们想搬,而是总督府的命令,他们必须搬。

条件很优惠,总督府拨给他们土地、银钱作为补偿,且帮他们租好房屋,还有其他一些商业优惠。

时下,大多讲究民不与官斗,很少人愿意惹麻烦,况且,总督府在民间官威不错,至少没有扰民。

随后,这些民居悉数被拆除,一间间小店面也重新整理,转而重新规划安排,且有三个百人队,驻扎在此,负责工程进度。

没错,工程抓得很紧,由负责政务的二司司长洪迪新亲自负责。或许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但内里却已经生了极大的变化。

而且细心的福州百姓发现,那里的警戒一天比一天严格。

虽然直到现在,一般的普通百姓还是不清楚,这个挂着大明银行总行的衙门具体干什么,但只消看这排场,那就不得了。

福州是省会,各类衙门不说多如牛毛,那也是一抓一大把,可没有见到其它那个衙门有这种规格的保护,几乎可以比拟督抚衙门了。

而此时总督府后院西阁楼,也在进行着另一场高层次的对话。按将士们的说法,这里是二夫人颜芸娘的住处。

一进院,正中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着厅堂。

厅门是四扇暗红色的扇门,中间的两扇门微微开着。侧廊的菱花纹木窗开着,干净爽朗。廊前放着藤椅和藤桌,离藤桌三尺,花草正浓。

原本就豪华的院落,竟在花草的衬映下显得生动质朴了些。

大清早,寒风尚在呜咽,秦浩明已经在厅堂内亲自沏茶,招待应约而来的郑芝龙。

“当不得,秦督,末将自己来。”

郑芝龙站起身,就待亲自端过茶水。

“郑总兵客气,时至今日,你我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需如此?”

秦浩明摆摆手,微笑着把茶用茶托放在郑芝龙茶几上,接着给作陪的颜芸娘一杯。

这让颜芸娘一脸羞红,奈何爱郎死活不让她动手,为之奈何?可心中的甜蜜却不经意透露在脸上。

郑芝龙不比其他人,原来是她父亲颜思齐的部下兄弟,现在勉强算是娘家人,自己和秦郎大婚时,他可是出了近百万的嫁妆,替她挣足脸面。

虽说因为秦郎和他是上下级关系,郑芝龙曾经明言不敢以娘家人自居,但这份情义,彼此是存在的。

故此,秦郎在郑芝龙面前尊重她宠爱她,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秦督,末将了解了一下,闽粤海商有些人出海未归,年前恐怕太仓促,不如来年元宵节过后如何?”

郑芝龙以为秦浩明紧紧召见是因为海关总署之事,急忙说明情况。

“此事不急,今年已过,等明年出海也得五六月份,信风来临之际方有人出海,再说他们也要准备货物。

今天倒是有一桩富贵,看看郑总兵有没有兴趣?”

秦浩明抿着茶,把组建大明银行的详细事务和策略一一告知郑芝龙。

银行不怕股本多,资金越多越好,信誉足。

这样,可以加快速度布局网点,而且,认真说起来,郑家在闽粤两省目前的号召力,强过总督府,这是不争的事实,无需遮掩。

“秦督,这得……这得吸收多少银子啊,按照您的说法,我们需要给人家付利钱,如果真的收上来上千万两白银,那一年单单是利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再加上雇佣人员的薪水,四处租赁的店铺,这……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末将自己也有钱庄,可知道这其中利润……

若是其它钱庄使坏,联合起来挤兑大明银行,这垮掉也是分分秒秒的事情啊,请秦督慎重!”

郑芝龙听完全部章程,只是微微思索,便说出心中的顾虑。

“哈哈……”秦浩明朗声大笑道:“郑总兵,你这就多虑了!但凡是将钱存入银行的,谁没事会将它再取出来?

即便是利钱,他们也希望在银行里存着,再挣利钱啊!只要钱没有进入这些储户的口袋里,那控制权就是我们的,你怕什么?

即便是几个城市出现挤兑的风潮又算什么?大不了我们从其他的州府调拨就是了。从这个角度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我们的银子收上来,是要拿出去做投资的,是要放贷的,这些收益远远高于给储户的利钱!稳赚不赔!”

郑芝龙依旧蹙着眉,低头沉思。

理是这个理,十万个人在一段时间内,将银子存入银行,但是他们不会在同一个时间内,再将钱取出来,这比借高利贷做生意是划算多了,可是……

“可是秦郎,做生意有风险,您别忘记,我们有成本的。

年利五厘,也就是人家存入一千两银子,年尾结算,要给人家支付五两银子的利钱……

你要知道,按照你说的,我们一个月接受存储一百万两,一年下来就是一千多万两。

即便是一千万两,单单是利息,我们就要付出五万两,五万两?再加上雇佣的人员薪水,场地费用,我们每年单单是成本就要超过十万两了!

真的挣得回来吗?用不了几年的时间,把本钱全部都赔进去都是有可能的?”

颜芸娘唯恐不乱,笑嘻嘻的把其中的关键问题点明。

“十万两成本?怕是远远不止呢?”

秦浩明眼角扫过风情万种的爱妻,惬意的呡着茶水笑道:“要是有郑总兵入股,明年年内,本督会在苏州、京城、松江、金陵、南京等地开设分号。

这些分号,加上雇佣的人手,以及要付给人家的利息,一年下来,不会低于二十万两,甚至三十万两都未必挡得住……”

“那秦郎还这么有信心?”

颜芸娘低眉顺眼,浅笑嘻嘻问道。

此时,郑芝龙也明白过来,这两夫妻一问一答,好像唱双簧一样,目的便是解除他的疑惑。

可明白归明白,郑芝龙还是非常好奇,这里面的门门道道究竟是什么?

秦浩明朝郑芝龙点点头,自信的说道:“成本确实很高,但不要忽视,我们可以在这其中赚到多少钱?

我们手中有一千万两银子甚至更多,难道就不放出去了?现在大明的高利贷如何计息?

月息三分利,或者月息五分利,而且还是驴打滚的利息。

大明银行可不会那么黑,放出去的贷款,月息一分利,年息十分利,而且取消驴打滚的计利方式。

可以想象,一旦我们推出这项政策,那整个大明的商户都会跑到大明银行来贷款。我们即便放出贷款五百万两,一年下来,那都有五十万两的利息。”

“可是,秦督您要搞清楚,真的有那么多人跑来借贷?谁家没事情,借贷玩?那可是要还利息的啊!”

郑芝龙回过神来,继续问道。

“郑总兵,你不会不清楚,商人无利不起早!

相比一个月一分的利,他们做生意,那可都是一成、两成,甚至四成五成的利润,这么一点风险,那么大的收益?

如果搁你做生意,你会不冒险一试?与风险相比,这利润太大了!所以,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经营茶叶不要钱?经营丝绸要不要钱?经营瓷器要不要钱?经营粮食要不要钱?所有的行业,都要本钱。

你们看就是,本督断定,大明银行开业之后,要求借贷的人会跑破银行的门槛,趋之若鹜。

而我们只要审批他们的资质,看他们是否符合条件,再决定贷不贷?”

银行怎么可能赔钱?空手套白狼的游戏,还有那一进一出的四成铸币费用。

只不过,事情伊始,还没有到那一步,没必要多说。当然,秦浩明内心也是有意隐瞒,不让郑芝龙知晓。

毕竟,是敌是友,今后真的很难说。

“好,秦督,末将不是爱占便宜之人,所有事情都是您的打点和主意。郑家投入五百万两白银,只要占据中三成的股份就可以了!

不过,账房中要有郑家的人。”

话说到这里,郑芝龙顷刻之间就做出决定并提出要求。

做生意,看的是长远,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秦浩明就是一颗摇钱树。

只要两个人相处的融洽,未来多少银子赚不到?哪怕就是让给秦浩明一些干股,那也是完全值得的!

“成交!账房中你要多少人都可以,本督做生意,讲究规矩,历来账目公开,清明。

而且,每年一审,双方同时委实查账高手介入。说实话,本督也怕下面人做手脚,欺上瞒下啊!”

事情谈妥,秦浩明哈哈大笑,心中无限欣慰。

大明银行对他太重要了,是快速崛起计划中关键的一环。

打造水军、筹办各项厂矿跟生意、招兵、打造武器等等,都需要钱。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办不了。

虽然还有打土豪这一办法,但终究死水一潭,总有尽头,今后会有律法,远不如广大民众的力量。

而且,开办银行他还有两层用意没有说出来。

说句实在话,大明银行利息如此之低,好处都被商人得到了,他们都挣到钱,那挣到钱之后呢?

他们自然是要交税的,最后得利的是谁?

总督衙门肯定是其中之一嘛!

还有就是,限制大明无良商人,扶持和自己一道,甚至是定南军的家属,让他们做大做强,取代奸商!

七天后,李惊蛰亲自从芜湖赶到福州,除了按照秦浩明的意思,用两百万代替“税金”,并且主动要求出资五百万,入股大明银行。

最后的结果,是秦浩明倾尽全力,为大明银行筹集二千万的股本,蓄势待发,就等年后的开张。

而等待闽粤两省甚至其他省份的钱庄,用秦浩明的话讲就是:

用不了一两年的时间,他们就要全部被打趴!要么关张大吉,要么被大明银行给吞并,这是他们唯一的下场!

腊月二十八,把面发。

随着张云带着大军和从广州搜刮的一部分粮食回到福州,总督府终于开始封印,准备一年一度的春节。

“今日大家基本聚齐了,把火烧起来!今日不醉不休!”

总督府将校食堂,刚从临浦归来的余佑汉大声喊叫。

“对对对……今日有新鲜的秋刀鱼,鱼刺少,肉质紧密,下酒正适宜。”

众人久别重逢,连一向冷漠的董长青也高声大叫。

“秦督,放假了,今日与我等共谋一醉吧?”

远远的,李想看到秦浩明走过来,涎着脸说道。

“一起!一起!一起!”

张云太久没有见到兄长,此际也唯恐不乱跟着大叫。

“一起!一起!一起!”

食堂里所有人都挥舞着手臂呼喊道。

走进来的秦浩明见到食堂内既有老面孔,也有新面孔。有武将,更有文人,可谓济济一堂。

“一起就一起,谁怕谁,今日都放开了喝!”

秦浩明大手一挥,豪爽说道。

于是秦浩明很快就被大家围攻了,连贴身保护的浩子都坏笑着敬了他半碗酒。

“谁敢再来?”

秦浩明把碗一丢,有些微红的眼睛环视一周。

众人一窒,然后有喝多了的将校不管不顾准备上前。

浩子对着大家微微摇头,秦督好酒,可酒量不好,酒品也一般,所以适可而止最好。

秦浩明没看到浩子在身边的动作,得意的大笑:“哈哈哈!本督的酒量果真是天下无敌了吗?”

哈哈哈……

食堂内再也忍俊不禁,放声大笑。

第四百六十九节 手面太大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腊月二十九小除夕,天公作美,阳光普照。

总督府后院东阁楼,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走进床边,映入眼帘的竟是粉黄色的帐幔,暮色微凉。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

太阳透过窗棂,洒在犹自鼾声四起的秦浩明身上。窗外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柳如是梳妆打扮齐整,轻咬薄唇坐在床沿上凝望着犹自酣睡的爱郎,犹豫着是否要叫醒他。

昨晚爱郎和部下们非常尽兴,简直尽兴得一塌糊涂,一直到半夜方才结束,回来时连路都不会走,由亲卫们抬着。

可今天府里帮忙的本地仆从要回家,爱郎作为一家之主,按惯例要讲几句,再打赏一番才是。

当然,此事也可以由主母来做,奈何总督府虽有三位夫人,可秦郎一碗水平端,不分大小。

府里人则依年龄大小,叫她大夫人,颜芸娘二夫人,戚婉如三夫人。

其实三人地位是一样的,蓦然间自作主张,有些不妥。平常府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一般都是福伯在打点,可今日特殊,却有些不合适。

“啊……”

“大才女,在想些什么呢?”

柳如是正左右思虑间,突然身体一歪,被醒来的秦浩明大手一伸,把她揽在怀里。

“夫君……别闹了……府里的人都等着呢,太迟了,免不了闲言碎语。再说,有些人还在福州郊区,有十几二十里的路程要赶……”

柳如是羞红双脸,用力把爱郎不安分的双手推开,语气又快有急的说道。

“这样啊……”

正事要紧,秦浩明放开柳如是,按捺住蠢蠢欲动的不良心思,在佳人的服侍下洗漱完毕,朝前厅走去。

此时,总督府后院要回家的仆从已经聚集在一起,颜芸娘和戚婉如二人正领着贴身丫鬟给他们发放年货。

都是福州城各个府衙和商户送的好东西,让他们高兴得连连致谢。

待见到秦督大人牵着风情无限的大夫人走出来,众人个个含笑窃窃私语,把柳如是羞红了脸。

秦浩明看着外面人群,淡淡的说道:“大伙儿笑笑没事,尽管笑,但有人拿府里的话出去乱说的,一旦查出来,外头护城河里可经常漂着死人……

都是家里人,本督不喜欢说威吓人的话,也不想大家的情份生疏了,只是规矩必须知道,大家才好有始有终。”

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眼前这位老爷的身份,一时都住了口,不过脸上笑意还是难掩。

戚婉如眉开眼笑走过去牵着柳如是的手,耳语了几句,却是梳理整齐的发髻被秦郎弄乱了。

柳如是暗中掐了掐爱郎手臂,颜芸娘也是笑了一气,才接着秦浩明的话说道:“秦郎只是这么一说,大家知道规矩便成。”

秦浩明扶着颜芸娘的肩膀,微笑道:“现在家大业大,得防着人家往咱们府里渗沙子。

就算没有,也得提醒他们嘴巴要牢靠些,多少大事就坏在嘴巴上。再说本督也不会亏待他们……”

说到这里秦浩明转头向外扬声道:“诸位辛苦了一年,本督在此表示感谢。府里不管身份高低上下,每人赏银五十两!”

外间顿时欢声雷动,仆妇们高兴的脸上放光,丫鬟们拍着手大笑。

有一些没回家的小厮闻信赶过来,也是伸头探脑的打听,听说秦督放大赏,人人都是欢喜的跳起来。

“少爷您这手面也太大了……”

福伯苦着脸,按永远的惯例说了一句,摇摇头,吩咐众人排好队,感谢老爷恩情。

秦浩明笑笑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回去和家人团聚,然后便拉着三位夫人到军营犒军。

不过说句老实话,以定南军目前的伙食,犒不犒军的好像区别不大,只是走一个形式过场而已,顺便涮涮存在感。

洪塘大营可谓都是跟随秦浩明出生入死的老部队,清一色的骑兵,战斗力强,忠诚度高,所有基层将校基本都是亲卫出身。

秦浩明和三位夫人只是蜻蜓点水,勉励赵大友、锋子等将领几句,便转道鼓山大营。

出来的迎接的是张云和教导营的将校,秦浩明阻止张云准备让军队集合的动作,称先随便走走看看。

此时正是午时左右,将士们穿着整齐一致的军服,腰间的牛皮带上悬挂着不少零碎,有一些刚到食堂的士兵还没吃饭,拿着两个铁罐子在排队打饭,四周弥漫着饭菜香气。

前面的将士们一个铁罐子里装着肉汤,另一个铁罐子里装着饭菜,若是按平时,应该是一荤两素,有些将士手里还拿着大肉包子或是白面馒头。

秦浩明和三位夫人的到来引起将士们的轰动,即使有将校们的阻止,但临近的人还是满带感激之情围上来。

“大家能不能吃饱?食堂的饭菜怎么样?合不合口味?有什么需要可以和长官说,他们会向膳食厅反映……”

秦浩明笑嘻嘻地对围着他的将士们问道。

原本就是走秀,千百年来都是如此,秦浩明也不例外。

“参见秦督,参见三位夫人,吃得很好,口味不错。”

“有肉有菜,天天过年!”

“俺每天就想着食堂的饭菜!”

“嗯,还有鱼肉,海鲜,一辈子都没有吃过……”

……

将士们洋溢着笑脸,朴实的言语中透露出发自内心的感触。尤其是其中一些入选的卫所兵,更是深有体会。

操!白当了几年的兵,想不到悬殊如此之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好,那就好!明天春节,兄弟们训练辛苦,加餐!饺子管够,有少许酒,每人二两,可不能多喝啊!”

“感谢秦督!”

“感谢秦督和夫人!”

……

高涨的欢叫声感染着在场每个人的情绪,戚婉如、颜芸娘和柳如是终于有些明白,夫君平日里为什么喜欢呆在军营。

因为将士们真的非常朴实可爱,而且忠诚于夫君,这才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出来。

第四百七十节 视察慰问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鼓山大营碧蓝晴空下,夹着微微的山风,营地里还有正在训练的将士。

秦浩明和三位夫人站在远处,静静的观看着。

定南军不仅在吃的方面讲究,就连穿着和用度上也比其他大明军队强太多。

军服自然都是统一制式,裁剪的很合身。虽然采用大明鸳鸯战袍,但又有很大不用。

将士们的衣袍上饰着一些物件,肩章,胸牌,铜扣,牛皮革带,军靴,这些物件搭配在一起,感觉有一种很漂亮和阳刚的感觉。

特别是沙场上一群几百人在一起,更是叫人有欣心悦目的感觉。

不要说他们看的人,就连将士们自己都感觉很好。

大伙儿穿的一样,身上的物件一样,打饭的铁罐子和喝水的水囊,装着零碎物件的牛皮包,腰间挂着的小刀或是刺刀,头顶的帽子,军舍中捆扎好的军毯……

所有这些吃穿用度,全部都是一模一样,只有肩章和胸牌上的内容不同,不过毕竟是新兵,现在大多数人的军衔基本都是一样。

身处在这样的团体中,让人感觉非常好,有一种福祸与荣,生死相依的感觉。

整个团体的荣誉感,互相的信任、依靠、支持,就是在这样不知不觉的小细节慢慢充实起来。

“夫君的军队真帅气!”

戚婉如遮着耀眼的阳光,喃喃说道。

“与夫君的军队相比,郑叔叔的军队就像叫花子一样。”

颜芸娘见过郑芝龙的部队,那已经是大明最富裕的集团,可是并没有像夫君一样,把钱全部投入将士们身上。

秦浩明自得的笑笑,郑芝龙虽说是一方枭雄,可怎能和自己胸怀世界的大志相比?

“张将军,到后勤辎重营是看看?”

话讲完了,将士们的火热神情让秦浩明很是陶醉,志得意满之下,他朝身边的张云吩咐。

“诺,遵令!”

张云身躯一挺,简洁明了,军人气息十足。

这让柳如是等人很不适应,张云是她们的小叔,和爱郎是兄弟,平日里见他们也是兄长云弟等称呼,怎么一到军营就变味了?

张云和几个将领在前面带路,秦浩明则悠闲的向三位娇妻解释什么是后勤辎重营。

“简单来说,就是相当于朝廷的辅兵,但又略有不同。

要求也简单,就是要有力气,能吃苦,听指挥,不能自以为是。还有,也要接受一些战场作战的训练。

后勤辎重兵,虽说是做活为主,也还带个兵字,所以也是军人。

待遇么?因为他们主要不是去打仗,危险的时候极少,所以肯定不如正规将士们。

为夫的将士目前分为三等,骑兵和炮兵是第一等,这其中又分为一二三等……披甲将士和燧发枪将士是第二等,不同军衔……

后勤辎重兵不算战兵,月饷一两五,一年四季发八套军服,当然也包吃包住,要是死了,抚恤和战兵相等……”

一路上,秦浩明说得很详细。

后勤辎重营虽说是一个营字,可人数比鼓山大营和洪塘大营加起来还要多,足足有一万五千人。

营地就在兵仗局的附件,也算紧挨着鼓山大营。

这年头的男子都能吃苦,除非先天残疾或是有病,不然的话,常年做活的身体都很强壮,至少力气不缺。

当然这种壮实也是在营养不良的情况下透支生命力,很多做活的人看着一身腱子肉,寿命却并不长,四十过后体能就下降的厉害。

后勤辎重兵主要是以福建淘汰下来的卫所兵为主,当然也有训练中不合格的江浙兵,少部分身体强壮的流民组成。

作为后世的特种兵,秦浩明自然明白后勤补给的重要性。故此,他对后勤辎重营很重视。

听完秦浩明的介绍,戚婉如可爱的吐吐小舌头,惊讶的问道:“夫君的军队可真是用真金白银堆起来,朝廷有那么多钱粮拨付吗?”

“朝廷哪里有钱财拨付?崇祯皇帝还要从为夫手里划拉点,也不想想夫君是什么人?”

秦浩明头一扬,非常享受戚婉如崇拜的目光。

柳如是和颜芸娘年纪大点,相互对视一眼,再瞧周围簇拥着她们的大小将校和亲卫,那眼中火热的眼光,都像神一样看着爱郎,心里突然有种想法。

这些将士,没有领朝廷的俸禄,又是秦郎一手操练一手提拔起来,说是私兵完全不过分,若是再发展壮大,朝廷能容忍吗?

虽说她们很少关心爱郎的政务,可夫妻私下间也多少有了解,爱郎要把定南军扩充到十五人,再加上辅兵等等,绝对是二三十万人的规模,若都如现在这般……

有些事,她们都不敢继续想象下去。

“总的来说,后勤辎重兵虽说月饷一两五,可几乎没花钱的地方,从吃到住到穿都管,连小刀,碗筷,水壶,杯子,火镰等物都发。

就是烟锅、烟丝、酒水这东西要自己花钱,只要他们不染上赌博或嫖妓等恶习,这美好的生活指日可待……”

秦浩明不知两位爱妻心中的变化,犹自滔滔不绝的炫耀。

在马不停蹄的奔波下,秦浩明和三位爱妻视察慰问了后勤辎重营、兵仗局、冶造局等一系列的军事单位。

腊月二十九也就此渡过,迎来了大年三十。

这一天,秦浩明哪里也没去,只是准备和三位娇妻渡过属于他们的隆重节日。

天刚亮,整个总督府就彻彻底底的热闹了起来。

三位娇妻把十几个丫头指使得的团团乱转,蒸点心,炸肉食,各式各样的鸡,鸭、鹅、还有鲜鱼、酒、各种水果等统统摆上。

府中所有人的新衣都已经备好,秦浩明身上的青色织金纻丝圆领袍,是用了市面上最好的绸缎布料,由几位娇妻亲手缝制。

不仅仅是他,没有回家或者说单身一人的亲卫丫鬟,每人都得了一身绸布的新衣裳,府邸上下都是一派焕然一新的气象。

张云和卢欣荣、余佑汉、董长青等夫妇,也一起到总督府过年。

几家人来的到来,总督府顿时变得热热闹闹的,喜庆隆隆。

城里百姓也整天都在鼓乐喧天,门旁植桃符,贴门神,室内挂福神,钟馗和鬼判,床上挂上金银八宝,编结黄钱如龙,互相拜祝,整个福州城空前繁盛。

同时,也宣示着迎来崇祯十三年的春节。

第四百七十一节 男人最怕有心无力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初二夜,总督府后院东阁楼,缕空雕花窗外,凋冷未尽的梧桐树叶随风摇曳,婆婆娑娑的映在碧罗窗纱上,似烟雾缭绕、如梦如幻。

虽已进入早春,但料峭的寒意仍是分外清冷,阁楼内浅浅淡淡的染了几分苍然的冬意。

柳如是一人正坐在雕花紫檀木椅上烹茶,淡雅的西湖龙井茶茶烟袅袅弥漫在空气里,衬得她白皙如玉的面颊里既也透出一种淡淡的红晕。

手上碧绿的翡翠镯子紧紧地戴着,更加显出那手腕圆润饱满。

府外二踢脚鞭炮等四处鸣叫,衬得阁楼冷冷清清。

秦郎和婉儿今日到戚家拜年,芸娘也携带礼物到郑家串门。只有她孑然一身,在福州无亲无故,没有地方可走动。

眉头微微地颦了起来,有一种飘逸的美丽,恍惚间,露出了似惊讶又似无奈的神情。

在这江南繁华之地,男人比的是金钱和权势,女人比的是容貌和男人。

她贵为总督夫人,又得到朝廷诰命,秦郎也是爱极自己,如今也算是否极泰来,享尽荣华富贵。

小小的自幼失孤,在这乱世自然也不算什么。

原本,她活得无忧无虑,或吟诗、或抚琴、或和爱郎斗斗嘴,说不尽惬意。

可前几日犒军回来,却让她心头沉甸甸的,宛如有千金之重,概因她看出了其中的隐患。

纵观秦郎的所作所为,无不容于大明朝野。尤其是秦郎心狠手辣,得罪的朝臣、富绅简直数不胜数,件件都是触动他们利益的事情。

不错,现在秦郎是深得圣眷,位高权重,大家都惧怕他,所以他行事纵使如此肆无忌惮,大家也敢怒不敢言。

可今后呢?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历史上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况且天子性格捉摸不定,这也是大明朝野俱知的事情,秦郎能一直简在帝心吗?

等到所有的事情发酵,只要有一点的风吹草动,柳如是可以肯定这股势力反扑起来也必定凶残无比。

是,柳如是相信自己能想到这些,别人也能想到这些,自己的夫君更不是无能之辈,或许早有打算,大力扩充部队应该是他的防范手段之一。

可一旦兵精将广,势力大涨之际,朝廷和天子又会有什么反应?难道夫君想和郑家一样,拥兵自重,对抗朝廷?

所有的这些,这几日无不压在她心里,相信芸娘也和她一样,可春节是万家团聚的难得悠闲时光,她们不想影响夫君心情,唉……

清香扑鼻的茶水中,柳如是幽幽的长叹一声。

“是谁惹得吾家美女不悦,告诉为夫替你出气?”

幽叹声中,水晶帘子外一阵轻微的晃动声中,秦浩明带着微微的酒气跨入室内,出现在她的眼帘。

后面是贴身侍女琴儿捧着一个红檀木的大匣子,欣喜的跟在身后。

“夫君今天怎么这么快,婉儿妹妹呢?”

柳如是微笑着站起身走到爱郎身边,解开外披的大氅,挂到衣架上。

“现在跟那货根本没法好好喝酒了,三杯下肚,立马老夫的,心烦!”

秦浩明坐到宽椅上,稍微解开前襟的纽扣,透透气,“婉儿陪着喝点酒,被风一吹,说有点头痛,先睡了。”

“要紧吗?”

柳如是听到秦郎说老丈人戚纲的糗事,先是咯咯笑个不停,后来听到婉儿头痛,关切的问了一句。

“没事,几个丫头服侍着。许是很少喝酒,不胜酒力。倒是你,怎么唉声叹气了?

是不是在府里闷得慌,明天陪你出去走走?”

秦浩明从琴儿手里接过木匣子,挥挥手让她离开,匣子里面是戚纲送给他的一颗东珠,准备转送给佳人。

柳如是孤身一人,身世飘零,没有人陪伴左右,值此佳节之际,秦浩明未免会多为疼爱些。

“不会,夫君,只是……”抚摸着晶莹剔透的硕大东珠,柳如是心里欢喜,口里欲言又止。

今天,好像,似乎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刻。

“你们是不是担心夫君?”

秦浩明站起身,双手从后环着玉人,头颅闻着清香的秀发,缓缓问道。

听到此言,怀里柔软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佳人转身,反抱住爱郎的腰,低声说出自己的担心和忧虑。

“不如此,三五年内大明必亡啊!你们现在还只是看到表面的东西,没有感受到这个腐朽帝国的衰败没落!

山雨欲来风满楼,为夫如果不提前准备,吾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这天下谁也逃不掉。”

感受着佳人的关切恐惧,怀里抱着跟他相濡以沫的枕边人,秦浩明没有遮遮掩掩,直言相告自己隐藏多时秘密。

自己的三位娇妻,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和他早已血肉相连无分彼此,有些东西必须让她们知道。

“秦郎……”柳如是瞪大眼睛,难以掩饰内心的诧异,可又不得不信,毕竟自己的夫君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过往的事情,无一不证明他的正确性,没有理由怀疑。

最重要的是,夫君对他所做的事情是有目的性,而不是随性为之,这才是她相信的理由。

“持续的几十年的天灾不可能突然消失,人祸依旧在继续,百姓没有吃的,只有造反一途,这就是西北叛贼屡剿不灭的原因。

长久以往,人心将变得越来越涣散。还有蒙古鞑子和建奴已经被勾结在一起,他们通过联姻,关系将变得越来越牢固。

朝鲜已经成为他们的附属国,可以为它提供粮食人力,也就是说,若是放任他们发展,他们将越来越强。

而这些,整个大明朝廷没有一人在意,也没有能力解决。

为夫能学他们吗?难道为夫不懂得你好我好大家好,每天陪着你们游山玩水,抑或吟诗作对,将来教好我们的孩儿?”

怀里的佳人搂抱得更紧密写,玉体有些簌簌发抖,仿佛被吓到一般。

“不敢,为夫真不敢。当屠刀来临时,没有人可以逃得了建奴的屠杀。当然,或许还有西北反贼,朝廷那里也有变化……

男人最怕有心无力,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这是男人的耻辱。

说句实在话,连为夫都不知道以后将走向何方,但任人屠戮引颈就尽也不是为夫的性格,至少护卫妻儿周全,是为夫的责任……”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是相信夫君,放手去做,芸娘、婉儿也都是明事理之人,能体会夫君用心良苦……”

柳如是泪眼婆娑,将头靠在爱郎厚实的胸膛之上,倾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这一刻,她不再迷茫,不再担忧,只有坚定。

PS:感谢书友残剑破奴打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四百七十二节 冲突开始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初三早晨开始,各家各户的年事基本都差不多了,按照华夏习俗,是要彼此串门拜年,人情往来。

小门小户不去说,可官宦勋贵之间的走动却不能这么简单,这等大节日,正是最好的机会。

平日里不敢送的礼物,不敢说的人情,此间都可以通融一二。

总督府里自不必说,福州城里其余各家首脑也都是热闹犹如集市,左布政使李一平家尤其如此。

巡抚张肯堂不是本地人,早已回家省亲,故而在福州城里除却总督府,就属李一平最为显贵。

特别是他专管一省的财赋和人事,都是肥得流油的营生,位高权重。

商人的事情还好说,可这人事的问题就显得非常关键。

都说礼部是名义上的六部之首,吏部是实际上的第一。而左布政使,在福州就相当于吏部,李一平,就是福州的吏部尚书。

他负责福建省官员升迁考核,这可是关系到大家前程,天下第一等的人乃是官,这吏部是管着这官的。

虽说只能决定六七品以下,再之上的就需要听总督府和巡抚衙门的意见,可手中的权利,就足以决定能做小府知府以及很多要害差事的官佐,实际上决定了许多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而且,现在总督府偏重军事,政事没有怎么过问,许多升迁考核只是过场,福建省那么多官吏,怎么管得过来?

县官不如现管,所以还是李一平做主。

由此,左布政使李一平府上,那真真是人声鼎沸。

送礼的,替人送礼的,天还没亮就在门外排队。

李一平和他的老丈人姜明发深耕福建多年,手腕活络,能屈能伸,结果福建政坛风云变幻,他老人家就是赫然不倒。

大家都看的明白,所以这送礼的人一年比一年多,礼物也一年比一年重,李布政使尽管讲究圣贤学问,可对财帛却也没什么反感。

一名穿着黑底红花纹袍子的中年人,骑马缓缓靠近了这片区域,时候尚早,布政使府的管家刚出正门。

后面来人谁也不愿意让位置,不过这个中年人却没带什么礼品,就是单人骑马,走了不远就拐进了边上的胡同。

这边应该是布政使宅邸的侧门,送礼的人都已经排到了一条街之外。

中年人把马停在侧门,看侧门的下人却是认得他,笑着寒暄几句,就让这中年人走了进去。

李一平的宅邸颇为广大,那中年人进的是侧门,七拐八拐的也不是朝正中走去,反倒是进了后面的一个别院。

在这个小院子之外,就能听到年轻女子的嬉笑声,在一向被认为道学先生的李一平府中,居然有这样的声音,那可真是异数。

中年人见怪不怪,抬手拍了拍门,一名美貌的丫鬟打开了门,见到是这个中年人,却立刻脸色恭谨的弯腰施礼,领着他走进屋子。

这别院的房屋已经不是寻常官宦人家能有的了,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热气从地面升起,显然还烧着地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脂粉香气,暧昧的呻吟声不时的从边上传出来,那名丫鬟脸色如常的走进卧房通报,显然是习以为常。

不多时,一个仅仅穿着丝袍的年轻人搂着丫鬟走出来,这年轻人初看倒也有几分文气,可细看就发现脸色青白,举止形容极为的随意,标准的纨绔公子哥摸样。

见到这人,中年人连忙站起,躬身问好道:“李公子,这年过得可好,送来的两个扬州瘦马可还合用?”

那公子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巾在脸上胸口擦拭了几把,摆摆手说道:“老林,随便坐,来本公子这里还这么客气什么?”

说完之后自己先朝着太师椅上一歪,撇嘴笑着说道:

“这两个瘦马虽然西北出身,真想不到这样好的功夫居然还是黄花闺女,老林你找到这个花了不少力气吧!”

那林姓中年人欠身笑笑,温和的说道:“李公子用的高兴就好,再过几个月,还有新货送来,到时候还要请李公子品鉴一二。”

听到这话,李公子嘿嘿笑了出来,林姓中年人停顿了下,沉声说道:“今日过来,却是有件事要麻烦公子爷,这大过年的,实在是对不住。”

李公子心情正好,拍了下那丫鬟的屁股打发去端汤水过来,大大咧咧的摆手说道:

“你我朋友,有话尽管说。但今后要安排人的话,最好不要在宁德府和泉州府。

这两个府,一个是郑芝龙的地盘,一个总督府已经插手,想进个八九品都难,要是去其他府县,就算县令本公子也敢许给你!”

“公子爷的恩情,林某铭记在心!这次来,是因为一个朋友,在年初二的时候被总督府的人抓了……”

说到这里,那位李公子神色立马有变化,开口冷声说道:

“老林,总督府的事情就算我家老爷子也不敢插手,求到本公子那更是白费,还是不要说的好!”

那老林脸上始终有淡淡的笑容,丝毫不动情绪,欠身客气的笑道:“总督府最近势大,遇到那种事林某怎么敢来劳动公子?

可现在人是关在福州府的大狱里,我那朋友是个开妓院的,周二被总督府一个姓吴的士子同福州府的衙役抓了进去!”

一听是福州知府衙门,李公子松了一口气,用手轻拍了下边上的茶几,笑着说道:

“无非是要敲点银子,老林你给他们不就是了,妓坊可是个聚宝盆啊!”

“公子爷说笑了,要是要钱,我那朋友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不过大过年的下手这么狠,怕是要谋夺产业啊!”

老林说完,那王公子脸上已经变得颇有把握,又笑道:

“小事情,等下我就叫人去找福州府的推官,他昨日才来我家拜年问候,又想着放到外地,正好使唤。”

林姓中年人连忙站起,抱拳致谢,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过去说道:

“府里什么都有,就不现眼里,区区阿堵物,不成敬意!”

“好带话给你那朋友,预备五百两上下打点的银子,把嘴闭严实了,也好捞出来。”

说完打开信封,里面露出大小银票,王公子看着这个,嘿嘿的笑起来……

正月初五这天,早上就开始下雪,福州推官黄森却来到了东城的福州府衙门。

按照规矩,现在属于休假,无事的话,正月十八来才是开衙的日子,何况是这样的大雪天?

在大堂上烤着炭火打盹的几个差役,看到黄森过来,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忙跪下问安。

推官黄森却根本不理会这些,只是烦躁着催促说道:“去把陈班头叫过来,事情十万火急!”

第四百七十三节 何等之难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福州知府衙门地处省会城市,上有总督府和巡抚衙门压制,下有左右布政使府,处处受气,像一个受气包,知府大人平常都不怎么管事。

而黄森这个推官,又叫佐贰官,即知府副职官员,官阶略低于主官,掌理刑名、赞计典,在这福州知府衙门的一亩三分地里,可实在是高高在上。

命令一下,几名捕快慌忙向外跑了出去,一名家丁正用布巾给黄森掸去雪迹,却被他一把推开,冲着外面大声喊道:“人一定要给本官找到,派马快!”

马快就是骑马的捕快,算是衙门中最拿得出手的武装力量,黄森这么大的火气,那些当值的差役官吏都跟屁股被烧一样动了起来。

没太久,陈班头便匆匆赶了过来,外面的差役连声说道:“快向内堂去,黄大人等得着急了。”

黄森穿着官服,沉着脸坐在正中,见陈班头撩着下摆跑进来,当即指着他喝道:“陈万才,到本官跟前来!”

出来什么事情,都开始指名道姓了?

班头陈万才心里咯噔一下,继而平稳呼吸,连忙躬身小步走到黄森跟前,刚要笑着说句吉祥话,黄森站起来,掳袖子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陈万才捂着脸退后几步,府里众人也愕然抬头盯着黄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武将打骂下属乃是常情,文官之间可就要讲究个体面,骂两句已经是了不得的呵斥,再闹大了,无非撤职罢官,这一巴掌,什么斯文体统可就不讲究了。

“混账东西,大过年的去查什么妓院,每年几百两的孝敬银子你还捞的不够吗?

去和总督府那帮人瞎搞,你玩得起吗,是不是想找死?知道给本官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陈万才刚要上前说话,黄森却又指着他骂道:“你原本是一个破落户,要不是你妻父,怎么能有今天?

破格在这个位置上你还不知道安分,居然还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这等话已经不是黄森文官之间的话语,等同于撒泼骂街。

尽管对方是自己的上官,可陈万才依旧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忍住了,正想委屈的解释。

“还想干什么?快把牢里的人放出来,赔个不是,拿了对方什么东西都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班头陈万才此时反倒是冷静下来了,等黄森说完,抱拳作揖,低声说道:“黄大人,这是总督府吴大人……”

“哪来这么多混账话,总督府几千上万人,难道随便一个都在福州城横着走不成?

合着我们知府衙门的人就都是孙子,都要听他们的,那还要知府衙门有何用?”

陈班头话还没说完,推官黄森就大声咆哮。

委实怪不得他如此狂傲,知府大人受气不假,可府内排名第二、三位的中氶、推官却不同。

一来不用去和外面的头头脑脑打交道,二来负责福州府内的庶务,大事小情的都要插手。

官员勋贵自然得罪不起,可福州城还有几十万的平民百姓,多少商户的买卖,这里面油水实在是丰厚异常。

这些油水虽然层层分配,中氶、推官却是拿大头,知府一般都没有做长的,每一任都焦头烂额打通关节要调离,很少管下面。

反倒是下面的中氶、推官、通判做的长久,黄森已经做了整整八年,福州城稍微有些见识之人,都明白黄森的分量,是说话有用的人。

“诺,卑职遵命!”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班头不敢也不愿再多说,反正两边他都得罪不起,照做就是。真的追究起来,实话实说便是。

总督府外院二楼,是南洋局的办公地点。戊时刚过,楼上依旧是人影瞳瞳。

胖八爷带着三四人,笑着和门前的警卫打了一声招呼,进入二楼。

“兄弟们,这是你们的食盒,春节期间伙食不错,还有半斤酒,算是加班的犒赏。”

胖八爷把食盒放在桌上,大声囔囔。

二楼里,有五六人正在忙碌着,徐鸿轩和吴锋二人站在福州舆图前,用朱砂对街道进行划分。

“福州知府衙门那里有什么动静?”

徐鸿轩眼都不抬,一边继续标注一边问道。

“还真给你们说对了,跟踪的兄弟说他们不打不闹,只是悄悄的把人给放出来,这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啊!”

胖八爷利索的打开食盒,分发给二人一份,有些沉闷的说道。

初二在醉红楼抓人,是胖八爷脱离总督府后和南洋局设计的套路。

让一个兄弟冒充朝廷要犯,躲在妓院里,然后实行抓捕。目的很简单,搂草打兔子,借机闹事,挑起事端,制造入局的机会。

“看来事情闹得不够大,他们还是忌惮总督府的势力,选择隐忍。只是利用官方的关系把人捞出来,要不要请示秦督,逼迫福州知府把人交出来?

毕竟,“犯人”是隐匿在他们妓院中,哪有没有过审就放出来的道理?”

事情陷入僵局,旁边的护卫自然而然想用总督府的力量对付官方。

胖八爷眼中精光闪闪,显然颇为意动。

“不妥!”

“万万不可!”

徐鸿轩和吴锋异口同声大叫。

徐鸿轩是南洋局主官,吴锋抬手示意他先说,以示尊重。

迎着胖八爷不解的目光,徐鸿轩蹙着眉沉声问道:

“八爷,你想想,南洋局和你们什么……对,天地会,原本牛马不相及,可为何秦督让我们两家联手做此事?”

胖八爷手捂腮帮低头深思,默默思索。

“目的不外乎三点:一方面是配合,一方面是练手,还有就是对我们的考验。

若是每件事情都要秦督亲自处理,那还要我们干嘛?”

见胖八爷答不上来,吴锋在旁把秦浩明的意思说明清楚。

“征收商税,是秦督势在必行的举措。可你也知道,这是何等之难的事情?

当初张首辅权倾天下,尚不敢行此之事,却总在升斗小民的田地上打主意,为何?

难道他不知道南直隶苏松常、浙江、湖广、江西、福建、广东等地的作坊和商贸兴盛无比?

这些作坊商铺的收益,也不知道比辛苦耕种还要看天吃饭的农业多出多少,可为何却没有人收税?

那是因为,商铺作坊,寻常小民那里开得,背后都和官员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江南各处尤其如此。

在他们身上收税,等于是割他们的肉,秦督若是强行征收商税,必然朝野沸腾,可想而知,触碰这个利益集团会遭到怎样的反抗。

所以为何张阁老只提田赋,不提工商贸易之事,他也想到此处了啊!”

第四百七十四节 弯弯绕绕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吴锋说到这里,胖八爷原本就是精灵古怪的一个人,眼光渐渐亮堂起来,心里也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脑子就是好使,秦督的弯弯绕绕也能猜透。”

胖八爷兴奋用手指指点点二人,接着说道:

“征收商税的目的原本就二个字,钱财。

为了避免朝野议论,说什么重征商税之类的昏话,直接用我们天地会收保护费,这也算是个名目上的遮挡。

我们是地痞无赖,手段肯定没轻没重,收的也比朝廷的多。

等到时机成熟,总督府再下军令,有向官府交税的,定南军派兵保护,不用向天地会交保护费,事情自然水到渠成,事倍功半,高明!哈哈哈……”

想通关节,胖八爷得意放声大笑,吴锋和徐鸿轩也相视一笑,心里都涌起惺惺相惜的感觉,都是聪明人啊!

“只是,这和配合有什么关系?”

笑过之后,胖八爷还是搞不懂这点。

“朽木不可雕也!”徐鸿轩摇摇头笑骂一句,“你想,南洋局组建的目的是对付外邦蛮夷,这总要有点其他手段吧。

一味用杀有失仁义,可怀柔为主,似乎也不是秦督的性格。

你们天地会的目的则是做些官府不方便做的事情,明白吗?”

“明白,干黑活嘛!”胖八爷眉开眼笑,猥琐的点点头,“这么看来,今后我们也可以去南洋快活快活……”

“瞧你那出息!”吴锋摇摇头,有些不齿。

“不对,我们的思路有问题。”

徐鸿轩倒是没有取笑胖八爷,犹自沉浸在解决问题中。

“是,我们过于谨小慎微,考虑太多,估计秦督肯定不满意。”

话音刚落,吴锋点头赞同。

“你倒是赶紧说说想法,秦督怎么不满意?”

胖八爷急切问道。

这文人脑子好用是好用,就是太婆婆妈妈,一句话吊得人胃口足足的。

“秦督命令是要我们让福州城动起来,意思就是趁着年假之际,有些大人不在,让福州乱起来,他才有机会介入。

只有两府三司都觉得要坐下来谈一谈,才是秦督想要的结果。利益必然要重新分配,当然可能也有妥协。

总督府势力最大,没道理……”

吴锋目光沉稳,冷静的说道。

“有道理,对呀,谁不知道八爷是秦督亲卫,有些事不是明白着的吗?试探个屁!”

胖八爷拍手大叫,可见到徐鸿轩不友好的目光,急忙改口,“试探试探也是好的,稳妥些,徐大人别介意。

今后你是官,我是匪,请多多关照……我们先吃饭,再商议商议下面的计划……”

笑声在二楼响起,有了思路,事情就好办了。

只是笑声过后,一道倩影闪过吴锋脑海,心里蓦然一动,把自己的半斤酒添加到徐鸿轩和胖八爷碗里,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捏,“兄弟有件事情想请两位哥哥帮忙,不知……”

话语过后,小楼又是大笑一片,伴随着吴锋嘿嘿的不自然笑声。

福州城绝大部分的铺面,甚至衙门在腊月最后几天和正月十五之前大多不开门,可只有两个地方例外。

那就是赌场和青楼。

初六日,天色渐黑,醉红楼却到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这家首屈一指的青楼灯火通明,热闹非常。

不过,今日有些情况。

寻欢客门前围成一圈,醉红楼的女人们面色不安的看着门口,那里站着三名穿着军服,手按在刀柄上的将士,当中一人个子不高,但嗓门颇大:

“青楼赌坊,都是藏污纳垢之地,为保地方安宁,各处有序经营,今后将推行许可准入,请贵店东主尽快去治安司办理凭证,若无凭证营业,定当严惩不贷!”

陈班头本就没什么文化,这颇为工整的语句打了几个磕绊才说完,醉红楼左近安静异常,突然间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边上说道:

“我当是谁这么威风,原来是知府衙门的陈大人啊?”

一个捕快头子实在算不上个“大人”二字,当街被人这么喊出来,冷嘲热讽的意思明白的很,话一说出,围着此处的寻欢客之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今日过来,陈班头其实是有自己的难处的,方才喊话的时候,前面莺莺燕燕,周围众人旁观,他心里颇为紧张。

可被人这么一说,他的脸猛地涨红了,当即按着刀柄转身怒喝道:“谁!那个不长眼的混帐说的!”

“大爷我说的,陈万才你瞎了眼睛,敢跟老子乱喷!”

一个穿着文士袍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人富贵模样,留了三绺胡须,颇有点斯文的模样,大冷天的,手里还拿着个折扇,装着风雅。

陈万才一看这人,神色顿时一滞,犹豫了下才弯腰说道:“姜大人,刚才不知道是您老人家,对不住了。”

陈万才带来的两名捕快显然也是认得这姜大人的,连忙的低头行礼。

陈万才前面说的激昂牛气,这时候却低声下气,前倨后恭的样子让周围的人渐渐放松下来,站在醉红楼门前的那些女人,不知道谁没有忍住,轻笑出声。

这女子的笑声一起,满场的惊惧都散掉,寻欢客和那些女人们都跟着笑起来,陈万才的脸涨的更红,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醉红楼这等地方,岂容胡来,每个人掌嘴十下,然后立刻滚!”

陈万才几人顿时愤怒抬头,瞪着这姜大人,那姜大人用那扇子敲击手心,冷冷的看着他们,他身后也有几个随从,都是围了上来。

犹豫了半天,陈万才等三人还是低头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闷头就走,那醉红楼门前又是哄然大笑。

一个老鸨模样的中年女人笑着迎了下来,开口说道:“要不是姜大人,那几位官爷凶神恶煞的模样,奴家还真以为这醉红楼要被拆了呢?”

她这声音颇高,是有意说给陈万才等人听,姜大人跟着调笑了两句,寻欢客和姑娘们又是笑作一团,陈万才紧握拳头,脚步却是更快。

第四百七十五节 行动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陈班头,让三位受委屈了。不过请放心,总督府不是知府衙门那种软脚蟹,稍等片刻一定会替你们讨回公道。”

大家都看得明白,也得到探子的回报,陈班头三人被逼自扇耳光,脸颊到现在还通红一片。

对于吴锋来讲,陈班头他们是自己怂恿甚至说是逼迫,理应给一个交代。

“不用,只希望吴大人不要让小人们再参与其中,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他们不敢对你们如何,可捏死我们如同蝼蚁,望吴大人垂怜。”

陈万才和两个手下衙役对视几眼,咬着牙对吴锋沉声说道。

福州府的捕头和衙役大多是地头蛇出身,知道醉红楼背后站着的是谁,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玩不起。

“三位兄弟,开弓没有回头箭,姜家、李家已经得罪,总督府护得了你们一时,护不了你们一世。

还不如得罪到底,做出事情来,到时我等在秦督面前美言几句,把你们调来总督府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胜过现在这般委曲求全,你们觉得如何?”

听到陈班头祈求的话,二楼后面的胖八爷抱着双膀走上前来,对他们说道。

“就是,你们也知道,治安司是个什么性质的机构,今后还离不开你们帮忙啊!这可比在知府衙门被人呼来唤去好多吧?”

见他们有些意动,徐鸿轩又加了一把火。

青楼、赌坊、茶馆这几处,都是牛鬼蛇神聚集的地方,市井之中稍有风吹草动,这几处都能最快知道。

把这些地方掌握住了,消息就会灵通。而陈班头这些地头蛇,和这几处的关系最为紧密。有他们的帮助,事情进展无疑会快许多。

话说的明白,诚意也十足,从知府衙门到风头正盛的总督府,不管如何说,也算是人往高处走。

陈班头三人连犹豫都没有,当场答应愿意效忠总督府。

接下来就是既定的行动部署和人手分配,既有官方的,也有私下的,既有堂堂正正,也有阴谋暗杀。

南洋局目前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是借调李想夜不收的一个百人队,由百户胡汉东带队。

他们在醉红楼外的一条街集合,徐鸿轩和吴锋等人穿着七品的官服,其他人则穿着军服,显得英姿飒爽。

“第一、二小旗去后门,三、四守住前门,五、六随时支援,其余的人跟我进去砸,都明白了吗?”

胡汉东是从底层一路升上来的基层将领,可谓打老仗的人,不用徐鸿轩他们开口,就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

下面轰然答应,胡汉东一摆手,扬声说道:

“注意总督府的形象,别给秦督丢人,否则军法从事!把所有人都赶到醉红楼内院去,由徐大人和吴大人处置,都明白了吗?”

“遵令!”

胡汉东满意的点点头,对边上的几人说道:“请徐大人下令!”

徐鸿轩不答话,只是点点头,手一挥,将士们各自朝着自己的位置凶狠的扑去,吴锋和陈班头等人则急速跟上。

外面是这样的情况,醉红楼里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姜大人,也就是姜家的族内普通子弟,今日可是在门口抖足了威风,在这醉红楼里也受尽了优待。

先不说今晚花费都是醉红楼请客,坐在那边搂着红牌姐儿喝酒,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笑嘻嘻的过来敬上一杯酒,套个近乎,这就是面子。

美酒下肚,软玉温香在怀,从未如此爽快过姜大人舌头都大了,在那里举着酒杯说道:

“一个知府班头算什么,人五人六在这吆喝。还治安司,简直闻所未闻。无非就是想趁着大人们不在,敲点竹杠,真是无法无天?

就算他们中氶、推官见了我表叔,还不是要乖乖行礼,福州这一亩三分地,还是他老人家做主。”

越说越是得意,又是喝了几杯,边上凑趣迎合一片。突然间,外面嘈杂爆响,猛地乱了起来。

醉红楼这种地方龙蛇混杂,牛鬼蛇神不少,少不得也要请几个会拳脚的护院家丁之类的看着,晚上也有几个健壮汉子站在门口充门面。

他们正在门口谈论这陈班头三人丑态,好像自己就是那训斥的人一般。

谁想街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黑暗中,几个军汉冲在前面,后面一帮青壮,各个手里拿着腰刀,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

守门的汉子反应各异,两人扭头就朝着街道的另一边跑去,还有个钻回去报信的,另外有一个人吓傻了,在那里举着双手好像要阻拦的样子,嘴里胡乱的说道: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谁跟他有话好说,连刀带柄戳到肚子上,上去几脚,直接人就爬不起来了,其他的人呐喊着一拥而入。

徐鸿轩和吴锋二人带头,胡汉东和陈班头等人跟在身后,其余的军汉则不断的散开,寻找各自控制的位置。

醉红楼鸡飞狗跳,完全炸了窝,那些寻欢客那有什么抵抗的本事?再说了,有些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那里有底气?

男人的痛叫哀嚎,女人的尖叫哭号,一时间充斥耳边,吴锋边走边问:“陈班头,有没有那个人?”

陈万才否认一句,他就继续向前走,也不理会旁人,要是有人挡路,就一棍子抽过去,当真杀气腾腾。

他想得透彻,要人为其效力,就要收其心。

“这位小郎君,这位小郎君,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动这么大的阵仗?”

一个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左右,人长得标致不说,也有风情,只是言语中也没有什么敬意,倒有些刺头在里面。

“你是什么人?”

吴锋眉间不经意的挑动,女子胸前的那抹白色很刺眼,他还没习惯。

“小女子就是这家店的东家董……”

话还没说完,吴锋把她推得一个踉跄,吓得她尖叫一声,惊魂稍定,发现男人已经站在楼梯口高叫:

“接到密报,醉红楼窝藏江洋大盗,本官带人搜查,有拦阻者视同贼伙,一并拿回去处置!

第四百七十六节 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你知道这醉红楼背后是谁,现在走还来得及…….”

女人气急败坏,变了脸色,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吴锋拿着短棍放在这女人肩上,冷声说道:

“是勾上左布政使李一平大人家的公子吧,这本官知道,还有我不知道的吗?不妨一并说说?”

身后的靠山被一言喝破,而且是这般满不在乎的语气,女人一下子也呆住了,楞在那边不知所措。

此时陈班头看到醉醺醺的姜家族人,酒已经喝多了,到这个时候还抱着怀里的女人不撒手,那个粉头也吓呆了,就缩在那里瑟瑟发抖,话都不敢说一句。

“噗通”一声,姜大人抱着粉头一块从椅子上摔倒在地,酒劲上涌,人昏沉沉,醉酒误事,居然连害怕都不知道。

那粉头挣扎着从他怀里脱开,被人逼开去一边集合,吴锋盯着地上丑态百出的姜大人,冷声问道:“是他吗?”

“是,姜家子弟,在兵备道任职。”

“提几桶水,浇醒他!”

陈班头顾虑不少,可胡汉东带来的军汉只知军令,不多时拎来冷水,毫不留情的迎面泼过去。

天寒地冻,冷水这么一激,那姜大人也立刻就被弄醒了,可头脑还是昏沉沉的。

不过这时候他也觉得不对劲了,揉揉眼睛刚要说话,却看到了一边的陈万才,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便起身怒喝道:

“陈万才,你弄什么勾当,不要命……”

话才说一半,一声脆响,整个人直接倒在地上,却是吴锋初试身手,姜大人再起身的时候,脸已经肿起半边。

“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明日就让你们好看,这福州城是李布政……”

吴锋反手又是一个耳光,直接又把人抽得摔在地上,两边脸都红肿了。

姜大人双臂撑着,站也站不起来,惊恐的向后挪去,这混小子怎么如此大胆,连姜老爷的爱婿李大人都镇不住他?

难道他也和族弟姜宏达一样,得罪了总督府那个年少总督?

任凭他心里如何想把眼前之人千刀万剐,可刚冒出来的想法却让他又惊又怕,耳边只听到那年轻官员冷声说道:

“你是什么东西,敢惹总督府的人?咱们总督府不惹事,但也不怕事,陈班头,你挨了多少耳光,加倍抽回来!

秦督宽宏大量,处处忍让,他们真当这福州城是他们的了?”

陈万才听到此话,激荡之余也有些懵了,这位小大人真会说话,总督府不惹事?秦督大人宽宏大量,处处忍让?

好像实情有出入?

这些事难道不是你们整出来的?作为下属,你们都如此强硬,秦督能处处忍让?

可自己被打,好像真是姜家欺负人啊?黄推官不审问就急急把人放走,好像也不合程序啊?这真要追究起来,好像事情说不清楚啊?

一系列的事情瞬间转过脑海,作为负责缉拿捕盗的老捕快,有些东西并不陌生,陈班头微微思忖间,事情已经了然,这分明就是圈套吗?

包括自己这巴掌打下去,便像那投名状,再也无法回头。

可瞧着姜大人惧怕的眼神,自己当众被凌辱,尤其是在低贱的欢场女子前,他心里又涌过无比酸爽,这就是现世报,痛快!

“老子和兄弟们办差,你个杀才凑什么热闹?就你们姜家娇贵,不给人留脸面,就知道在婊子面前耍威风……”

说一句一个耳光,正正反反几十个耳光下去,姜大人的脸跟个猪头一般,牙恐怕都要被抽松了。

在一连串的求饶声中,陈班头无比满足,原来这些人不可一世的样子,不过是仗着出身好罢了,其实,碰到比他们厉害的,也是怂人一个。

“把所有人都给我带到院子里去,不要漏了一个!”

徐鸿轩冷眼注视这些,悄悄给含笑看着的吴锋一个大拇指,蓦然高叫。

一月的夜晚,寒气很重,穿着单薄,甚至批了件衣服遮羞的女人和男人们拥挤在院子中,各个瑟瑟发抖,着实可怜。

徐鸿轩大步走到台阶上,一挥手,围在四周的军汉齐齐的举起腰刀大喝:

“都他吗的安静点,听见没有?”

几个胆小的女人被吓的尖叫一声,随即全场鸦雀无声,胡汉东杀气腾腾的凑过来说道:

“徐大人,几个跳窗翻墙的,都被候在外面的兄弟们拿了,一顿棍棒打过,丢进了院子来,一个也没跑出去,请大人放心。”

徐鸿轩点点头,扫视了下面这些龌龊男女,朗声说道:

“总督府接到百姓密报,醉红楼有西北叛贼隐藏,本官率众前来捉拿,各位不必惊慌。

同时也要告诫大家,醉红楼无证营业,很容易招惹祸端,今后各位想要寻欢作乐,可要看看有没有官府治安司发的凭证?”

说话间,身边的将士举起灯火,一块木牌,黑底红漆,上面写着“经营许可证”等几个大字。

“各位去大厅那边排队写个凭证,辨明身份之后就可以回去,再耽误大家半个时辰。”

听得徐鸿轩这么说,下面的人总算松了口气。

清理出来两张桌子坐在那里,醉红楼的女老板已经把姜大人搀扶了起来,两个人都用颇为怨毒的眼神看着徐鸿轩和吴锋。

可惜没有人理睬他们,吴锋只是在那里吩咐,“今天谁人做什么,谁人家住何处,一定要详细说明。

谁要含混不说,一概以疑犯的名义下到牢里去!”

做戏自然要做足,如此才显得有理有据。

“两位大人真是了得,心思缜密,滴水不漏,我等粗汉可就不行喽。”

胡汉东看他们二人演得好像真的一样,不禁走到徐鸿轩旁边低声赞道。

徐鸿轩摆摆手,打量着醉红楼的装饰,转过头低声说道:

“为兄弟出气是一桩,今日这凭证推行,第一处就这般阻拦,若不立威,震慑其他,这活计还怎么干下去?”

胡汉东肃然起敬,郑重的赞道:“委实如此,徐大人考虑事情面面俱到,环环相扣,末将佩服。”

小半个时辰过后,醉红楼里面的男人们都写完了凭证文书,在上面按了手印画押完毕。

一叠文书被交到了徐鸿轩手里来,随手翻看,忍不住笑着说道:“居然不少还是秀才,还有几个举人,啧啧,监生也有!”

方才话说的重,寻欢客们唯恐自己被怀疑,都把自己的身份住处说的明白无误。

“陈班头,你去和他们说,没功名的白身每个人交十两,秀才十五两,举人和监生五十两,拿不出可以打欠条。

要是不给的,直接把这凭证送到他们家里去!”

边上的陈班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徐鸿轩,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句称赞讨好的话都说不出,屁颠屁颠过去说明。

能来醉红楼这种地方消费的人,身家都算富裕,很多人还有功名,现在写了这个凭条,还真是认打认罚,不敢声张。

虽然徐鸿轩罚钱罚的狠,让人头疼,可却没有人敢不给,要不然真把这条子送到家里去,大吵大闹不说,做人的体面可就全没了。

这有些事情,私下里可以炫耀,只要没有曝光都没问题,可一旦真的公开,却又斯文扫地,多有不堪。

这轻轻松松的一棍下去,不见血不见光,几百两纹银到手。

“下面的弟兄们也辛苦,拿的银子也不多,去盘剥那些正经做生意的商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偏偏这些赌坊青楼的,大把的银子赚着,却倚仗靠山势力一毛不拔,连这些消费的人,也天天锦衣玉食朱门酒肉。

没办法,按秦督的说法,其实也不是,劫富济贫吗?是不是这个理?唉……”

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徐鸿轩有些不习惯,犹自唠唠叨叨跟旁边的胡汉东解释半天,好像这样会舒服一点。

“理解,理解,大人高明。”

胡汉东只是一味的恭维,并没有什么新意。

与其同时,暮色之中,醉红楼发生的事情不知有没有向周边扩散,可南街居民区的街道上却安静异常。

这里是福州城传统的富人区,等闲之辈很难在此有一处宅院。

冷风嗖嗖中,几道身影敏捷的贴近其中一处豪宅,四处巡视一番,翻墙而进。

经过匍匐,低身潜行,一个带着毡帽蒙着脸面的彪行大汉,看着主屋窗台若隐若现的男子身影,露出了一丝笑容。

尽管蒙着脸,有些看不清不怀好意之人,可熟人见了依旧能认出这是胖八爷,是体型出卖他。

突然间,胖八爷朝后面打了一个手势,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内响起,几道黑影不顾一切的冲向主屋那道身影。

房门蓦然砸开,屋内人尚为反应过来,“噗”的一声,腰眼好像被什么东西直刺而入。

巨大的疼痛让男子仰头张嘴,想要嘶喊却喊不出来,一支胖手紧紧捂住嘴巴,只能“嗬嗬”出声。

腰眼没有骨头阻碍,利器刺入抽出都极为顺畅,男子跪在地上,刺进他腰间的东西就抽了出去,刹那间,男子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

他挣扎着想要看看刺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费尽力气想把扬起的脑袋放平。

“噗”的又是一声,锐器狠狠的刺进男子的咽喉,生机断绝,男子仰头张嘴,跪地僵在那里,死透了……

早已准备好的麻布袋往头上一套,尸体被装入其中,一道黑影利索的往身上一背,和胖八爷等人迅速撤离。

门外拐角处驶出一辆马车,接应他们缓缓向黑暗的街道行去。

黑暗很快掩盖了这些,他们从头到尾仿佛就是来杀人,屋内的财产分文未动……

第四百七十七节 欺人太甚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一晚闹腾过去,市井上如何议论,各方怎么反应暂且不知。第二天清早,李想就把事情经过进程放在秦浩明案前。

“审视夺度,杀伐果断,配合默契,可造之材。”

看完事件的脉络,秦浩明毫不吝啬大加赞赏三人,旁边的李想一脸艳羡,秦督对三人评价如此之高,可以预见他们的锦绣前程。

“想子啊,你也要多努力,争取多立军功,不要被后辈们赶上。”

此时办公室没有其他人,秦浩明也就没叫李想军职,而是叫他小名,表示亲近勉励。

“是,想子感谢秦督厚爱栽培。”

李想显然动情了,语气中有一丝哽咽。

自己从贱命一条的大头军汉,被破格提拔为正五品的千户,其间更是统帅着最精锐的千余夜不收,秦督这份信任和恩情,唯死相报!

“不至于如此,偌大的汉子,流什么马尿?”

秦浩明听见声音不对,抬头看见李想泪痕闪闪,不禁打趣他。

李想难为情的咧咧嘴,大手抹过眼眶,眼角的皱纹微现,敬了一个军礼便待离开。

“等等!”秦浩明叫住他,问道:“你今年是三十一还是……”

“三十二了,秦督。”

“那还真是老大不小了,怪不得经常往鼓山军官招待所跑。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凭你的身份地位找一个不难呀?

可是被什么中意的女子牵住了心?”

秦浩明抚着颌下的短须,歪着头疑惑的问道。

“不是……没有……是太忙,来不及找。”

李想涨红双脸,语无伦次,恨不得转身而逃。不过,他不敢。

“这跟忙有什么关系?你父母不都搬到福州了吗?不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行,还是说你想自己找?”

“启禀秦督,是这样的,父母高堂已经和末将住在一起了,可家兄出外谋生,暂时不知去向,所以……想等等……不急……”

李想磕磕绊绊把原因说明。

“唔,你在军中统计一下这样的情况有多少,然后再去联系复报,刊登寻人启事,请失散的亲人到福州,每个月一次。

还有,你也不要再等了,赶紧找一个良家女子把亲事定下,往后的日子更忙!”

在战乱的年代,普通百姓想要一家人在一起,有些难度。尤其是通讯不便,时常联络中断,造成天人永隔。

秦浩明也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增加将士们团聚的机会。

“谢秦督!”

李想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惊喜的脸上留下豆大的泪珠,也不擦抚,就此转身匆匆离去,把刚进来的洪迪新差点撞飞。

“这小子,被训了?”

洪迪新龇牙咧嘴,揉着肩膀,不解的问道。

秦浩明笑笑,把事情讲了一遍。

“秦督是真心为将士们着想!”

赞了一句,洪迪新拿着手里的一沓拜帖,抽出其中几张特别放在上面,“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就是几家饭局,请秦督看着办!”

“看来力度不够,倒是还沉得住气。通知下去,妓院、赌场、酒楼、茶馆赶紧清理,动作不够大!”

“诺!”

“还有,从辎重营抽调一些年纪比较大的余丁,填充进治安司,每日往来各家店铺商户,收钱打听,把所见所闻发回总督府禀报。

知府衙门那边多找些刑名老吏,每日抄录阅读这些消息,选出有用的上报,就由青山抽调人员负责,福州城的一举一动都要掌控。”

动作不够大?

听到洪司长转述秦督的口令,南洋局里三人呆滞片刻,胖八爷摸摸后脑勺急切的说道:

“两位大人,妓院、酒楼这些见光的生意你们官家来,那些见不得光的我们天地会黑吃黑。动作利索些,要不秦督不满意!”

说完,也不理会二人反应,急匆匆调集人手去黑吃黑。

徐鸿轩和吴锋二人对视一眼,也有些气急。

按理说,昨日立威之后,福州城里大小青楼三十六家,今天总该有听到消息的人过来买经营许可证,保个平安才是。

谁想到午饭时分也没有人登门,反倒是陈万才来报,有些看着不太对劲的人,鬼鬼祟祟在知府衙门那边出没。

“走,把那些人全部抓起来,不信他们要财不要命!”

徐鸿轩拍完桌子,转身杀气腾腾的下楼。

暂且不说南洋局这边的反应,胖八爷那边却已经开始利索的行动。

他的方向非常明确,就是从赌场开始入手。

赌坊跟其他生意不同,在年节的时候特别好。这时候大家兜里都有些余钱,也有闲暇的功夫,所以,这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而且赌场没有执照,都是买通上下关系,做些心照不宣的事情。

这是因为,开赌坊放高利贷,闹到天上去也不过是个地痞流氓的头目,所谓的江湖大豪,在官府认真起来,还真算不得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赌坊来钱快,能产生巨大的利润,故而千百年,总有他滋生的土壤,屡禁而不绝。

福州城南喜通当铺,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赌坊,半公开存在已经有些年,坊主马贵和福州知府衙门推官黄森据说相交莫逆。

胖八爷一行约莫三十余人,直接朝着喜通当铺这边走来,陈万才和手下两个衙役,一个叫王六,一个叫陈贵,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胖八爷严格来说已经脱离了总督府,故而这次并没有带着腰刀之类的制式武器,只是人人手里拿着木棍长杆。

王六和陈贵自然有腰刀,只是他们心里畏惧,畏畏缩缩根本不像捕快。队伍走在街上,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可胖八爷他们一看就不是好人,走路摇摇摆摆像螃蟹,寻常路人也不敢跟着看热闹,瞧一眼就匆忙躲过。

喜通当铺在南街的最南面,走出街道还要拐个弯,据说从前这是某瓷器铺子的仓库,生意破败了被马贵盘过来开赌场。

尽管还有几十步的距离,可那大牌子却看得清楚,胖八爷当场就嚷嚷起来:

“呦呵,够嚣张的,连遮掩都不用,看来混得风生水起嘛!”

陈万才低声说道:“八爷,贵爷跟您一样,原来也是李大人的亲卫出身,所以……所以……”

下面的话,他却是不敢再说下去。

这世上哪有黑社会,还不是当官家里的亲卫、子侄、奴才等人趴下虎皮,跑到社会祸害百姓,赚快钱。

另外一方势力如果要插手,那就要拼斗一番,一比谁狠,二比谁的后台硬。

是,都知道你有后台,都知道你后面的人是谁,可想要乖乖退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那就看谁的拳头硬,兄弟们,打起精神,狗日的,出来了。”

正说话间,喜通当铺边上的宅院门打开,二十几个穿着黑衣短褂,拿着铁尺棍棒的汉子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看到陈班头的虎皮,凶神恶煞的汉子冲到跟前顿时一愣,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双臂抬起,止住了后面人的动作。

这头目转头和一个人说了句,这人立刻朝着喜通当铺跑去。

这名头目瞬间换了个笑脸向前走来,他认得陈万才,到跟前先做了个揖,笑着问道:

“这不是陈班头吗,先给您老人家拜个年,怎么过年领着兄弟们来这边玩两手,贵客临门啊!”

一帮人拿着棍棒气势汹汹的摸样,怎么也不是来玩的,这么问无非是拖延时间罢了。

陈班头偷瞧胖八爷一眼,见他抱着膀子毫无反应,身段不禁矮了下来,“那个……那个,有个案子需要查一下。”

“陈班头,喜通当铺一贯奉公守法,那有什么案子可以查,大人您是不是误会了?

哎呀,您说小的这记姓,年前给大人备下的年节礼品,居然被小人这猪脑子忘记了,等下给您送过去,补个双份如何?”

嬉皮笑脸,点头哈腰的说着话,可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穿着黑衣的汉子又涌出来十几个,把整条路都给塞上。

尽管前面那人在不住的陪着小心,可实际上双方却成了个对峙的局面,胖八爷脸沉了下去,冷声说道:“这地盘,八爷看上了,让出来。”

那有那么多废话,还查案?老子就是来抢地盘,多简单明了。

“操!,哪里蹦出一个狗……”

胖八爷哪里会让他骂完整,距离近,直接就是个撩阴腿,正中那人要害。

不过这头目还算抗打,话语戛然而止,脸都变黑了,居然没有倒地,可胖八爷手中还有短棍,直接砸在他脑门上。

这一下重击,让这头目再也受不住,直接就被打趴在地上。

这两下出手很重,人趴在那里直接昏了过去,拥挤在这人身后的黑衣汉子看到这局面,顿时哗然,不管不顾的向前冲了过来。

没人注意到胖八爷旁边的汉子,手里的长杆已经放平,那边人刚冲过来,就看到这长杆好像是灵蛇吐信一般,向前刺出,收回又刺出。

每刺出一下,就有一个人被刺中。

所刺中的地方都是腰腹之间和大腿根部,木杆不是利器,被刺中的地方也不是要害,可却剧痛无比,立刻失去行动力的部位。

那帮人不过是冲上前两步,就已经倒下了四个。倒在地上痛叫翻滚,刚刚冲起来的队伍立刻刹住了脚步,谁也不愿意当下一个。

长杆杆头颤动,蓄势待发,两个汉子冷冷的盯着前面的黑衣汉子们,杀气森森,胖八爷禁不住吆喝出声:

“老张老李,好本事!”

“这木杆分量轻了一点,不趁手,要是有枪头就好了。”

旁边的老李这么一说,那些黑衣打手更是胆寒,又向后退了一步。

刚才黑衣人冲上来的时候,在一边的王六和陈贵扭头就跑,跑了几步,看到情势变了,顿时胆气又壮了起来,转过身驾轻就熟的喊道:

“混账东西,难道你们想杀官造反不成?”

不管真假,大帽子一压,黑衣打手们的胆气又弱了三分,就在此时,有人在他们身后沉声喝道:

“陈班头,攀上什么高枝了,脾气变得这么大,可当心要吃亏啊!”

“这位朋友又是那条道上,若是最近手头紧,需要救急,马某奉上仪程便是,都是江湖兄弟,何须打生打死?”

在黑衣打手身后的声音正是马贵,他一出现,刚刚气馁的黑衣打手们明显精神不少,手中的家伙向前蠢蠢欲动。

本来那杀官造反的大帽子扣下来,这些黑衣汉子都已经畏缩,但马贵的话让他们明白过来,原来这是黑吃黑。

只要真不是官面的事情,他们也无所畏惧,吃的就是这碗饭。

“你给不起,老子要的是整个赌坊,别啰嗦,放到他们。”

胖八爷今天原本就是被秦浩明逼过来,此时更知道,这社会跟战场一样,比的是谁狠谁能打。

打完之后,身后自然有人来处理后继的事情。

只是,吃到手的东西想要再吐出来,那就难了。

他说一句,众人就上前一步,长杆前端垂地,有个人走进到三步左右的时候,手上的木棍好像是有灵姓一般跳了起来,猛地钻入那人的两腿之间,向上一挑,左右一拨。

一声短促的惨叫,人捂着两腿之间就倒了下去。

“陈班头,不要不知道分寸!这些人是谁,老实交代?”

胖八爷他们一出手,马贵立马知道,这那里闯荡江湖的破落子,分明是战场上的兵将。

他是没有上过战场,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凛冽的杀气、配合、统一的动作……

福州城里有这样的一群人,那只能是总督府。喝问陈万才,不过是确认,或者说不甘心罢了。

喜通赌坊日进斗金,要是被人夺去,李公子那里可是手段狠毒。

“全部拿下,投降者免死!”

破绽终于露出,胖八爷毕竟很久没有重操旧业,历经战场锤炼,叫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这句话。

“欺人太甚,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马贵怒喝一声,手挥舞着,人却向后缓缓退去。

第四百七十八节 扬名立万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欺人太甚?

胖八爷此刻也是勃然大怒,老子在前方打生打死,没吃没喝,你们却吃香喝辣的,作威作福,若不是有秦督,现在尸骨在哪都不知道?

“干翻这些狗日的。”

恶向胆边生,胖八爷嘶吼着拿着手中的棍棒就往前冲,这是他成名的第一仗,不容有失。否则,今后在福州城就站不住脚了。

他脚步大,身材壮实,原本在队伍中间,几步就冲到了前面,手里的粗木棍宛如腰刀挡在身前,挥舞着撞了进去。

这么大块头吼叫着冲来,气势颇为骇人,前面挡着的心里就怯了,想躲都来不及躲。

胖八爷这一冲居然倒下三个,身边直接清出一块地方,而从军中挑选出来的老张和老李则有章法许多。

老张和一个壮实的顶在前面,后面各有几个人护着,冲到跟前之后,只要有人和老张或者另外一个对上,身后的人马上围过来放翻,然后寻找第二个目标。

双方人数相当,马贵的手下的如何是职业军人的对手?

只是片刻功夫,不少人纷纷撕嚎着躺在地上,有些见势不妙者,更是握着铁尺木棍撒腿就跑。

很快,原本退缩在后的马贵脸色铁青露出来,距离胖八爷只有几步的地方,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操,现在装什么英雄,起先怎么跟孙子一样躲在后面?快,给八爷磕头,不然……”

远处已经有百姓在围观,用手指指点点。胖八爷知道,此时就是要通过打击马贵,树立自己的江湖威名。

人的名树的影,让别人知道你的本事你的背景,生出敬畏之心,接下来的事情无疑就好办多了。

作为重操旧业的胖八爷,自然知晓踩着带头大哥的身躯往上爬,是最简单最有效的一条捷径。

至于说善后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担心,谁叫他现在后台硬杠杠的。没理由一把手斗不过三四把手,以至于乖乖把权利拱手让出,没道理嘛!

“这位兄弟,到饶人处且……嗷……”

围着马贵的一名黑衣打手想表忠心,听见胖八爷这样说,稍微向前凑了凑,好像想圆个场的意味。

可胖八爷不含糊,不容他讲完,手里木棍狠狠的砸了过去,那打手一躲没有躲开,立刻就是跪在地上捂着肩膀哀嚎。

马贵眼角抽动着,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下马威,这一手他平常没少玩,只是到了自己身上,却如此难以决绝。

杀了自己,想来不至于,对方也没这么大的胆量。可断手断绝,相信对方一定毫无顾忌。

即使官司打起来,也不过是民间斗殴而已。出点钱,道个歉,甚至可能都不用,后面的势力如果强势,自然可以摆平。

“马某认栽,这喜通当铺是兄弟的了,希望高抬贵手,伤了和气反而不美,有什么话咱们可以私下商量,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是……”

“啪……”

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胖八爷粗壮的大手一个耳光盖过去,半边脸肿起来。

这孙子,当自己是初入江湖小子吗,在此忽悠?

还妄图体面下台,谋图东山再起,不让你颜面尽失,八爷如何称霸福州?

马贵捂着腮帮虽不敢多言,但脸上和眼神中的怨毒之色却再也不加掩饰。

“啐……”

一口唾沫吐马贵脸上,胖八爷不屑的说道:“做那妇人之姿干什么,有本事继续干啊,怂蛋,孬种!”

老李振臂一挥高声叫道:“八爷威武,八爷威武……”

跟随他的军汉也反应过来,欢声高叫。

现场众人大声叫起来,胖八爷眯着眼哈哈大笑,朝四周围观的百姓拱着手团团作辑,这不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吗?

春节期间,赌坊的生意很好,那二十几个狼狈不堪的黑衣打手不敢动弹,赌场门前的两个人也是目瞪口呆,站在门口不敢妄动。

“老张,看住他们,有敢跑的,卸了他们的腿。老李堵住门,陈班头几人跟我进去,人搜身后全都赶出去……”

掌控住现场,胖八爷轻车熟路的朝众人吩咐任务。

掀开帘子进去,赌徒已经在打斗的时候跑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输急眼的依旧在下注。

看见有官差进来,赌场内的赌徒们猛地大乱,前门后门守着的人拿着棍棒没头没脸的乱打了下去。

人从门口走出去,一个个的仔细搜身,方才大乱的时候,几个颇有心思的想要趁乱在赌桌上拿点银子,此刻都被搜了出来。

陈万才等人都是老手,在门口搜查的极为仔细,赌徒和荷官除了那身衣服,什么银钱也没给他们剩下。

“啧啧,差不多一千多两银子,好运气……”

“八爷,这桌子上的赌资和搜出来的银钱……”

这赌场里玩的是银子,钱财什么的可不会是个小数目,胖八爷瞥了陈万才等人一眼,随意说道:

“先拿回,事后再分配!”

陈万才喜滋滋的在赌桌上把银钱拢成一堆,两个捕快也面有喜色,这些银子他们肯定也有份。

“把银钱包起来不要管,先一间间房子的给我搜……”

胖八爷进这赌坊之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余地,可谓步步狠辣。

而在外面,百姓和方才的赌客,还有赌场的一些暗哨,也随着四散离去而把消息传向不同的地方。

午时未至,外归回来的福州府推官黄森已经坐在桌上,正惬意的呡着小酒。

龙岩的地瓜烧是烈酒,他喝的已经有些醺醺然,思绪也渐渐漂浮起来。

崇祯十二年进账不少,是把春风楼那个红牌娶回来做四房呢?还是在宁德府置办个庄院,偶尔度度假?

还有大房的弟弟几次来信,说如今在苏州或者松江置办个织丝绸或者棉布的作坊,一台织机每年得的红利抵得上几亩水浇地。

不过这大舅子不可信,福州府和松江相隔千里,保不齐这混账就把银子就吞到自己腰包去了,可到手这么多银子,怎么花呢?

第四百七十九节 说漏嘴了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两盆炭火温暖的烘烤着,小黄羊肉质鲜美,美酒好肉,黄森眼皮打架,眼看着就要趴到桌子上去打盹的趋势。

“老爷,老爷……”

突然从前面传来了衙役的叫喊,黄森猛地一顿,头重重的磕在桌上,酒顿时清醒了一半,摸摸脑门怒喝道:

“大过年的穷喊什么,嚎丧嘛……”

“乱套了,乱套了……喜通当铺、醉红楼被砸场,周老板被掳,生死不明……

城里青楼、酒楼、茶馆要征收经营许可证,说是福州知府衙门下达的命令,还成立什么治安司,由陈班头主持……”

“是谁……”

话刚出口,黄森猛然醒悟过来,挥挥手让衙役出去,怔然若失。

一会,府中暖轿从侧门而出,朝着布政使府邸匆匆奔去。

同样的,李想在得到情报时,想第一时间上报,却被总督府告知,秦督和三位夫人在冶造局。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很奇怪,堂堂的两省总督怎么在新春佳节之际,吃饱饭没事干带着夫人跑到那等肮脏之地,岂不有毛病?

只有李想知道,冶造局是秦督的心头宝贝。

不说别的,自己就不知道多少次亲自陪同前往,带着秦督画的一些看不明白的图纸,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

不要说,今日冶造局肯定是有成果,秦督才会带着夫人前去检验。

要知道,秦督可是有命令,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冶造局的工匠们造出图纸上的东西,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他。

李想过去的时候,冶造局里好生热闹,侍从室的几位大人也陪同在旁。

只是让他惊讶的是,在工地外搭着一些简易的棚子里,密密麻麻的放着一些做成了奇怪模样的煤球,成圆柱状,中间是分布均匀的孔洞。

而在那个三面透风唯一有墙的那一面,这样的玩意高高的码了起来,起码有上万个之多。

空地外,一只煤火炉摆在那里,众人围着看中氶陈美春看如何使用。

先把柔软的干草放在炉子里最下方,取出火折子用力吹燃,先把干草引燃,再放上粗些的干柴,和以往火炉点火没有什么不同。

等火炉中有底火时,陈美春用火钳子夹起了一个煤球,放入了火炉子,特制的煤火炉也是圆筒形,孔径比煤球稍大,刚好允许一只煤球放入。

众人看的很认真,也很好奇。

秦督大过年的把大家召集过来,说有好东西让他们见识,甚至说要改变自然,改变环境,要……总之,说得非常玄乎。

哪里想到过来的时候,竟然是对散煤的使用,这让众人心里腾起,秦督是在耍他们。

不过,他是老大,一切他说了算,众人也无可奈何。

在陈美春的操作下,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见有火焰从煤球的孔洞里透出,煤球开始发出蓝色的火焰。

煤火炉的深度刚好容下两只煤球,等第一只燃烧起来,陈美春又把另一只放入,并用火钳子把两只煤球的孔洞对齐。

众人看到火焰从下面的一只煤球孔洞里冒出,向着第二只煤球孔洞舔去。

煤火炉的顶部设计成一圈凸起,刚好把一只水壶或者锅坐在上面。

陈美春灌满了一铜壶的水,放在火炉上,约一炷香时间,便听到轰隆轰隆的响声,壶嘴里冒出的白烟。

“水开了!好快啊!”戚婉如开心拍着手掌,欢呼雀跃。

“夫人,秦督设计的这东西叫蜂窝炉,煤球叫蜂窝煤,一只煤球能烧将近一个时辰,做一顿饭没有任何问题。

不用的时候就用铁片把上面封住,再把下面的进风口用木塞子堵住,就不会再燃烧。”

陈美春把铜壶从上面取下来,给众人示范。

瞅着炉膛里烧得正旺的火,旁边的洪迪新疑惑地问道:“陈中氶言过其实了吧?这怎么可能烧那么长时间?”

“大人请看?”陈美春蹲下来,伸手将蜂窝炉上的一截小小的铁片插了下去,那炉中的火便眼见着黯淡了下来。

“众位大人,这是风门,只要将这个风门关上,这火便会小下来。

晚上放一个新鲜的蜂窝媒进去,关好风门,第二天一早起来,火还是可以燃烧。这个时候只消打开风门,再换上一个新煤,极短的时间,火便烧得很旺。”

“这样啊!”众人恍然大悟,再想到这是秦督亲自设计,看向秦浩明的眼光多少有点不同。

“这么说来,还真是不错。”蹲在那里,洪迪新一上一下的拨弄着风门,看着那火时明时暗,好像再思考什么。

“这都是不值钱的散煤渣,块煤被运走了,这些普通的散煤就没多少人理会。

百姓基本上还是伐柴砍树来取暖,有钱的便烧白炭。因为煤这玩意儿,烧起来还是有味的,而且这些散煤也着实不好收拾。

加上它烧起来有味道,冬天放在密闭的屋内,还能毒死人。

现在秦督这样设计,炉子外面多加了一层,在内里装上水,便可一物两用。

一来呢,这些水汽冒出来,可以中和烧煤的味道。二来,家里有这样的一个炉子,冬天里便随时都有热水用。

如果把火完全打开,内里的水很快便能烧开。”

“的确有很多妙用。”阎应元赞叹,“那还会毒死人吗?”

“元亨,其实这炉子完全烧着的时候,不会出现那种毒死人的玩意。但在关上风门的时候,还是有些危险。

所以在关上风门之后,还是尽量不要放在屋内。

如果一定要放在屋内,最好也放在通风之处,虽然有水气中和一部分毒气,但终究还是有一氧化碳溢出来的。”

涉及到这个问题,陈美春答不上来,秦浩明却在一旁搓着手,替大家普及小常识。

“不过虽然有这坏处,但相比起他的益处来,倒可以忽略不计。”许杰在旁插了一句,接着摸着头疑惑道:“只是,秦督,这一氧化碳是什么东西?”

啊呀,说漏嘴了,真要跟他们解释起来,说到明年也说不清楚。

“煤炭的一种毒气。”秦浩明轻描淡写一句悄悄带过,继而转头对众人说道:“大家一定很好奇,本督说它是宝贝。

并且在这春节期间,把各位大佬从家里叫出来,大家是不是觉得有点言过其实?”

秦浩明说得有趣,从他口里说出大佬两个字,在场许多人都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秦督,这些东西都是用煤渣子做成?”

笑过之后,洪迪新开口问道。

“当然,每只煤球中还掺了两成的黏土。”秦浩明肯定的点点头,并且开始爆料。

第四百八十节 实属无奈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好宝贝!”洪迪新站起身,拍拍手掌,眼中精光闪闪,“一到冬天,福州城里便需要大量的柴火。

可十年育人,百年树木。卑职瞧这城外的那些林子,迟早会被砍光。现在废物利用,大家改用这玩意,不仅能省不少柴禾,也能少伐一些树林。”

“不错,福州城几十万丁口,绝大部分人家用不起白炭。这东西便宜,一些碎煤渣,还和着黏土,根本不值钱。

可如果推广开来,那真是百姓之福。节省大量银两不说,至少以后,我们福州城不会一到冬天,便家家户户烟囱里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阎应元悲天悯人,笑呵呵的说道。

在没有蜂窝煤的年代,做饭使用的是精煤和薪柴。一户普通的五口之家平均一天至少需要用十五六斤煤,人口多的要用到三四十斤。

按一文钱两斤煤的售价来算,一户人家一天要花八到二十文钱在燃煤上,一个月就是二百四十到六百文钱,一年下来就是二两到五六两银子。

这对于富裕的大户人家来说,只是一点小钱。可是对普通的百姓家来说,花在燃料上就是一笔不小的银钱了。

可是不花又不行,福州也属于大城市,不是普通的山野农村,可以随便在山林里砍伐柴禾烧。

至于说用薪柴,如果不是自己砍伐,那就更是奢侈。市面上,一车柴比一车精煤贵了约三分之一。

若是换做蜂窝煤的话,一天做饭只需三只煤球,无疑可以减少三分之二的开支,这对于民众来说,委实算是福音。

“不仅是民用,而且可以军用。”秦浩明目光闪动,道:“这东西可以给配备给军队,军队驻扎在外,每日都要伐木取暖做饭,所需甚大。

有时候甚至要分出不少的将士,出去专门砍树伐木。如果有这个东西,倒是可以将不少将士解放出来。”

现在的部队取暖,高级将领还能供应一定的白炭。但一般的军官和将士,就只能烧柴取暖。

尤其是在冬季野战,干柴难寻。许多将领常常为了寻些干柴而大伤脑筋,有时候不得不忍受烧着湿柴熏得泪水长流。

“将蜂窝炉配备到军中,一个总旗准备一个,便可以解决营帐的取暖问题。

更重要的是,将士们还时时有开水可喝,有热水可用,再也不用洗冷水澡喝冷开水。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秦督高明,卑职还真没往这方面想。”李守业眨巴着小眼,恭维着说道。

“你是没有当过大头兵,不知道野外住在帐篷里的感觉。前几月在蒙古草原,有些将士全身都是冻疮。

那时候的我们为了找点柴禾取暖,可是大伤脑筋。”

秦浩明微有感慨,在后勤保障不足的年代,当兵无疑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对啊,这蜂窝煤如此耐用,一天也耗费不了多少媒,军中只需要购进这些煤渣,然后由士兵自己做成这样的蜂窝煤,便可以解决冬季取暖的大问题。

还有,大海航行,存储薪柴要占用整整大半个船舱,有时计算不准确或者航行耽搁,还面临断炊的风险。

现在有这东西,无忧矣!”

举一反三,卢欣荣兴奋的抚掌大声赞叹。

用同等薪柴的空间来存储蜂窝煤,效率可提高数倍,海上航行时间可以更久,那就意味着有更持久的战斗力。

“夫君,如此方便实效的物件,我们可以销售蜂窝煤、蜂窝球,哪怕是只赚一文钱,也会日进斗金的。

毕竟是要天天用,而且大明人口众多,就算有十分之一的百姓选择用蜂窝煤,那也非常可观了。”

秦浩明身边的颜芸娘见大家说得热闹,也闪着明亮的大眼可爱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场众人眼中闪过讶然,心里暗赞二夫人果然心思灵动,顷刻间便从中看出这其中的巨大商机。

“这事啊,技术含量不大,容易生产复制。不过如果先做的话,倒是可以赚一大笔钱,不仅是蜂窝煤,便是这蜂窝炉就能卖不少钱。

别的地方不敢说,闽粤两省我们还是有优势的。”

秦浩明朝着芸娘笑笑,肯定了她的想法。

这些家庭日用品在方便百姓的同时,当然要用来牟利养军。

崇祯十三年的时局还算平稳,李自成、张献忠被杨嗣昌暂时压制,建奴也没什么动作,正是他趁机扩军发展势力的大好时机。

而钱财粮草,便他所要重视的问题。

“这样,总督府最近不是在筹措国资委吗,这些民生类的产品,便由其下属的商业司经营,大家看如何?”

众人自然无异议,纷纷说好或者不错。

见事情似乎告一段落,李想走上前去,汇报了胖八爷和南洋局今日的举动。

“卑职以为,若是福州城各个商户店铺都依照这个法子行事,每年应该有二十万两银子。

这钱是一方面,市井之中也将遍布耳目,但有风吹草动,秦督就能第一时间知晓,这才是最大的好处。

朝廷每次要加税赋,从上到下都是说扰民,朝廷不应与民争利,现在秦督用官方和民间的手段,想来他们应无文章可做。

只是抢了他们的饭碗,等到知道此事,怕是要跳脚。”

听完汇报,阎应元摇摇头叹息着说道。

“不过是以暴易暴罢了,普通商户反正都要遭到盘剥,与其交给帮会保护费,那还不如我们来收。”

秦浩明撇撇嘴,及其不屑。

与民争利,这完全是狗屁文章,是文官揣着糊涂在装傻。

他们打着这个旗帜,垄断暴利行业,不用交税,而且衙役混混也不敢敲诈他们。

而普通商户呢,他们能逃得过盘剥,不可能的事情嘛,甚至,这些势力就是他们在后面支持。

原本好好的事情,却要用帮派的手段来解决,实属无奈!

“万历年间,张首辅常说,天下财赋,本是个定数。国库要有积存盈余,一是要清理田亩,查出那些歼滑之人隐蔽的田地,增加税基。

二是要合并徭役税赋,徭役之事已经成了徒劳民力的恶政,不若折合成银钱收上来,有什么劳工之事,再发下去,国家少了无谓的贴补和损耗。

三是量入为出,节约各项的开支……可秦督的做法,若是能在整个大明实施,那要凭空多出多少银钱……国力也……”

这是张居正原来给万历小皇帝灌输的经济政策,是紧缩的财政做法,而今由洪迪新口里念出,却有了几分讽刺的味道。

只是说到后面,他自觉不可能,便不再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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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节 无所不能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算了,让小胖他们继续闹下去,闹到他们坐不住为止。”煦暖的阳光下,秦浩明挥挥手,不再理会此事,转而神秘的对众人说道:

“本督今天再给大家看一样东西,一定让你们大吃一惊。”

说完,示意一直陪着笑脸的中氶陈美春带路,朝一座新落成的作坊走去。

此时的冶造局与几个月前破败景象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崭新的阁楼作坊分布在不同区域,地盘也拓宽不少。

一路上,时不时有自发前来加班的匠工学徒,脸上洋溢着节日的欢快,见到秦浩明他们经过,纷纷驻足行礼。

现在整个冶造局上下,谁不知道秦督对他们真心好。俸禄提上去不说,重要的是秦督拿他们当人看。

每日过来,不管是对工匠还是学徒,都是笑眯眯的打招呼,从未板着脸,摆什么官老爷的威风架子。

为了帮陈中氶出气,更是把福州城鼎鼎大名的姜家子弟暴打一顿,这份恩情,全局的人可都记着。

众人走到作坊前,郎官龚瑞鸿已经等候多时。

看得出来,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脸上也打理得清清楚楚,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

在向他们问过好之后,举手转身便要带他们进入作坊之际,冷不防戚婉如出身问道:

“龚郎中,请问你身上的布料是福州城哪家商铺购置?”

“咦,还真是,戚妹妹眼光真好,龚郎中身上的布料如是也从未见过?一定非常昂贵吧?”

女人对衣服总是敏感些,很快,柳如是也发现不同之处。

经过提醒,众人这才发现,今天,龚郎中身穿一套全新的青色圆领棉袍,也不知道是用哪里的棉布做的,布料十分轻薄匀称。

市面上常见的棉布总免不了有些经纬不匀,有些棉纱粗,有些棉纱细,看上去粗的地方聚集成结。

但龚郎中身上的这件棉袍,就全没有这样的问题,浑身上下匀称一体。

戚婉如在第一眼看到龚郎中,就发现这个问题。

那龚郎中本来仪表一般,但穿着这样体面的一件棉布圆领,倒是显出一些精致的气质出来,有些官家的体面。

戚婉如本身擅长女红,也曾经为了秦郎和他的亲卫,亲自上街买布料做年服,自然清楚,福州市面上的棉布,无论产地哪里,都没有这么好的做工。

也不知道织布时候如何淘汰细选棉纱,才能做出这样的好布出来。

比起这样的棉布,市面上一般的棉布就显得十分粗糙了。

“启禀夫人,这布料一点也不贵。”龚郎中微微自得,拱手行礼。

卢欣荣吃了一惊,好奇地说道:“龚郎中这新衣精致匀称,所用布料定不是凡品,如何能不贵?

就伯玉所知,天下南北的棉布,没有一处所产棉布能有如此精致。

做这样的布料,哪怕细选棉纱,专选那一样粗细的精纱织成布,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效果?

伯玉猜测,是不是松江府的大织坊,用精细棉纱,推出新布,其必然金贵。

还是说现在龚郎中有钱,故而不觉得贵?”

“卢大人,不是这样的。这布料是下官自己……不是……是秦督教下官……”

“不要说,都到门口,进去你们就知道了。”

关键时刻,秦浩明打断想说清楚的龚郎中,抬腿跨入作坊中。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怎么如此精美的布料也和秦督有关,难道真的无所不能?

进入作坊内,众人这才发现里面摆放着几十架纺纱机,旁边的桌子上,还有已经成型的布料,和龚郎中身上一模一样。

只是,那几十架纺纱机,还他们平日里所见过的有些不同。

秦浩明不理众人诧异的眼光,微笑着朝龚郎中点点头。

龚郎中拱手行礼,也不答话,走到一个挂着纱锭的纺纱机上,开始现场织布给众人看。

其中,戚婉如看得尤其认真。

她发现,龚郎中的动作显然不算熟练,只是机器好用。

纺纱时候,只要转动纺纱机的大转轮,带动转轴,转轴就会通过绳套转动锭杆。完成后这一步后,小小的倒转一下大转轮再顺转,使的纱线从锭杆钩上脱下。

最后放下锭子压板使锭子与锭杆同轴转动,将纱线卷绕到锭子上,便完成整个过程,将棉花纺成棉纱。

随着飞梭的每一次穿越经纬,那织机就就随着龚郎中的操作回线一次,织布的速度十分可观。

龚郎中操作了半个时辰,织出了两尺的宽布,效率足足是大明时下织机的两倍。

加上这织机的宽度本来就是大明织机的两倍,织出来的布都是两倍宽,最后的整体效率是大明织机的四倍。

戚婉如站在一边,看到龚郎中织布的速度,一脸的不相信。

她织了几年布,自认为是一个织布的老手了,也骄傲于自己能比一般人织得快一些。

她却从来没想过,不靠经验而靠机器的力量,织布可以这么快,还能织出这么宽的棉布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戚婉如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奇妙的机器。

不仅如此,这纺纱机纺出的棉纱粗细一致,用这种棉纱织出的棉布均匀细密,质量要好于时下的任何棉布。

“夫君,这机器是你设计的对不对,叫什么名字?”

联想到龚郎中起先所言,戚婉如很快反应过来,急切的问道。

“是啊秦督,您这机器也太神奇了,比任何的纺纱机要快上四、五倍,而且这纺出来的纱都一般粗细十分匀称!

真不知您是怎么想到这机器的?一下子改变了一个行当啊。”

洪迪新一脸震惊,直愣愣的盯着机器和纺织出来的宽布,不知想些什么。

“是啊秦督,您这机器也太神奇了,比任何的纺纱机要快上四、五倍,而且这纺出来的纱都一般粗细十分匀称!

真不知您是怎么想到这机器的?一下子改变了一个行当啊。”

洪迪新一脸震惊,直愣愣的盯着机器和纺织出来的宽布,

第四百八十二节 难道去给别人赚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冶造局,他心中未来的皇家科学研究院,将汇聚无数的能工巧匠,一点一点的改变大明。

现在虽然还停留在他画图纸,匠人负责按图索骥的阶段,但假以时日,技术沉淀,思路开拓,他们必然能焕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时下的冶造局,已经被他分成若干不同的领域,制造特种钢铁、玻璃制品、三酸两碱、以及一些原材料的制造方法。

不管他们短期是否能够制造出来,但提供一个研究的方向,秦浩明相信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无需太过忧虑。

像这珍妮纺纱机,龚郎中只是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便把模型制作出来。之后是改进、操作、再改进……最终定型。

制造这种织机只需铁匠和木匠,所有成本大概五两银子一台,秦浩明前期准备造五千台,组建一个大规模的织布工厂。

还有蜂窝炉和蜂窝煤,只用短短的两天,他们就打制出来。对于这个东西,他准备能生产多少就成产多少。

毕竟,不说民用,单是军队的使用量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倒是手表由于机械复杂,众人还在不停摸索,一点一点改进中。不过想来也快,毕竟有模型在,只是里面部件改小而已。

其他诸如铅字印刷等,现在已经在打造字库,相信不久就能用于复报,进入实际使用阶段。

所有这些东西,都将逐渐投入军用民用,进而转为源源不断的钱粮,反哺军队。

总督府会议室,凛凛的寒风从窗外涌入,却难以吹散里面热烈讨论的气氛。

从冶造局回来,秦浩明便召集人手,召开崇祯十三年的第一场会议。

蜂窝炉的煤球发出红蓝相间的火焰,铜壶的水滚沸着,侍从室的书记员充当服务生,给总督府在座的几十个文武官员泡茶。

长桌上,距离三五人的位置,摆着从龚郎中那里拿回的十几匹棉布。

洪迪新站在秦浩明左边,举起手上布匹激动地说道:“诸位,这是我们总督府新上市的棉布,比寻常棉布宽一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望着大家茫然的眼神,洪迪新在棉布上比划着说道:“棉布这么宽,裁剪的时候就有了更大的余地,布匹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用。

以前布匹稍微一剪就多出来很多边角料,现在布宽了,边角料都变大了,那么这些边角料也就变成了有用的部分,可以用来做衣服。而且……”

顿了一顿,洪迪新又说道:“布匹更宽,做衣服时候前襟后襟可以直接一片剪成。

不需要分两次裁剪成型后靠线缝合在一起,做衣服省力,而且做出来的衣服少了一道缝线,也更体面!”

洪迪新家是纺织商人,耳熟目染之下,对这些自然是知之甚深。

尤其是纺纱机的速度,那才叫恐怖,是现在的织机五六倍之多,若是操练成熟之后,实在难以想象有多快。

布又好,速度又快,想到秦督第一期就上马五千台这种机器,洪迪新仿佛看到家里纺织厂倒闭的模样。

要不要私下找找秦督,跟他商议匀几台给家里,或者建议家人关闭纺织厂,以免受到冲击,布料卖不出去而倒闭。

还有转让他人也是一条生财之道,这些年,家里也赚得差不多了。

主动和被动,这里面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总督府里众人听了洪迪新的介绍,一个个喜笑颜开,这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将更加强大,他们也是受益者。

“诸位,去年年底,舟山群岛改造盐碱地十万亩以上,福州开垦出五十万亩新地。今年到明年年底,福州最少要有二百万亩地。”

秦浩明站起身,接过洪迪新的话语权,看着众人,沉声道:

“这些田亩,除了一部份近水的地方为粮田外,剩下的,一开始以豆料杂粮来肥田。两季之后,土地肥力足够了,就开始种植棉花。”

“种棉花?”张云震惊道:“末将还以为您要全部种植成粮田,或是种些苜蓿一类的马料,怎么想起要大量种植棉花?”

李晓峰在舟山群岛开发盐碱地,包括福州大开发的事情,张云自然一清二楚。

“计划没有变化快,布匹也是最好卖的商品啊。”秦浩明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道:

“现在大明的布匹,九成是南布,特别是松江布行销天下,苏州一带的织布厂,工人数量多的有好几千人。

江南各地到处都是织布的作坊或是工场,最少有数十万人和织布业有关,松江布,最便宜的二钱到五钱到一两银子一匹。

不过运到咱们这里,最少也得五钱,一两,一两五钱了,要加相当的运费上去,贵些的布,有二两到五六两的也有十几两一匹的。

至于丝、绢一类,江浙自然不用说,我们福建省也有,只是不如他们多罢了。江南布业的情形,大抵就是如此状况。

伯玉应该清楚吧?”

“这怎么能不知道?”卢欣荣是泰州人,属于江苏地区,“我们那里,妇人每天当户而织,男子则忙于田亩之事,闲时泡茶馆喝茶。

妇人一个月所织出来的布,或是自家的丝出卖了,也就足够一个月的用度开销了。”

“男子就潇洒的多了。”李守业爱卖弄学问,笑道:“下官看过一些江南那边的笔记,男子从清早起来就泡茶馆,喝茶吃零食看戏听评书。

妇人一天好歹能赚几钱银子,不仅饭食足够,还能沽酒买肉,所谓江南繁盛,富甲天下,可不是说说的。”

“就是良田不多。”卢欣荣皱眉点评道:“现在江南的好田上田几乎都用来种棉植桑,粮田反而少了很多。

近年来,粮田越减少,江南人都是从两湖买米吃,民间也不爱存粮,一旦遇到粮荒,那就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这等事也少。”李守业自己也是南直隶人,就算是卢欣荣批评自己,他也不大乐意,当下道:

“江南水网密布,物产丰富,不说别的,光是鱼虾野菜,也很够地方上顶几个月粮荒的。

所谓春荒,咱们那里只是很短时间,况且各府都有自己的特产,只要愿意做事,就绝不会有饿死的人。”

秦浩明点点头,这是实情,他有实地了解过。

苏州府、常州府、松江府、浙东的湖州府、杭州府等,还有规模不在京师之下的南京,这江南十府经济十分达,仿佛后世的经济特区。

不仅城市规模大,人口稠密,还拥有独特的地方经济区域。

比如湖州特产湖丝,湖笔,他处不及;杭州的纸和印涮业独步江南,南京文教倡盛,经济集江南大成。

特别是海贸发达,常州、松江各府产布,行销全国,获取极大的利润。

尤其是苏州一府,人口近百万,是京师南京外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

因为经济达,地方繁盛,北方的战乱和凋敝几乎对江南毫无影响,越是接近大明亡国的时期,江南地方越显得倡盛,形成畸形的繁荣。

不过秦浩明虽然有过了解,但毕竟总不如李守业、卢欣荣这类真正江南出身的士子来得这般通畅透彻。

“江西的瓷器,浙江的丝,茶叶,我南直隶的布匹,这几样也是出海贸易的大宗物件。”

李守业一脸傲然的道:“所以江南人不止是赚大明的钱,更多的是赚海外各国的银子。若是秦督有意在福建与江南争雄,其实对江南影响是有,不过并不算致命。”

秦浩明诡异一笑,不理会他的狂言,转头朝洪迪新问道:“福建种植棉花和产布的区域,成规模的,是不是只有长乐县一处?”

“是的秦督。”洪迪新点头道:“福建、广州虽然也属于江南地区,但只有长乐县出棉最多,生丝也有部分。

但若和其他几个省份相比,却是远远不如,甚至十成不及当地一府一二。”

洪迪新因为家庭的缘故,对这些事很是清楚,当下又道:

“其实产棉地除了卖棉花外,更多的还是纺织成布,长乐县的纺织场子也多,只是规模远不及苏州和松江两府之大。”

“对的。”卢欣荣点头道:“苏州最大的纺织场子,一场有五六千人之多,规模远非闽粤两省可比。

所以,闽粤两省的海商,大都是从那里进货。”

秦浩明轻轻点头,笑了一笑,又转头对洪迪新说道:

“青山,本督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叫家人把纺织厂关闭吧,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不说,恐怕还要被无辜伤害。

刚好这里需要人手管理,让他们过来帮忙,挣得不比自己干的少,还没风险。”

“诺,秦督,青山立刻办理。”把这事说开,洪迪新心怀一畅,感觉意气风发。

在秦督这里做事,动辄都是百万亩以上的大事业,甚至关系到整个大明棉花生产和布匹纺织业的格局变化。

每件事都与整个大明的国计民生有关,甚至用秦督的话来说,是影响历史的走势。

这种成就感不是考中一个进士可以比拟的,这时候洪迪新甚至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能够进场应考。

不然的话,现在不是在六部当个小官,要么行取御史,在都察院中做那些没用的弹劾奏折。

要么就是放在地方上当知县,不论在哪里,所做之事都是肯定比不上在秦督这里的重要,更让他有成就感。

“诸位,本督决定……”说到这里,秦浩明特意看了李守业一眼,笑笑道:“今年三月份,总督府要建成自己的下属纺织厂,隶属商业司。

第一期规模,纺纱机五千台,织布机五千台,轧花机二千台,招聘人员一万三千人。

至十月份,第二期规模,纺纱机两万台,织布机两万台,轧花机八千台,招聘人员六万人……

明年六月份,第三期规模,纺纱机五万台,织布机五万台……

具体事务由商业司一手负责,侍从一司全力协助。还有,这个司长有谁愿意毛遂自荐或者举荐人才吗?”

望着下面呈呆滞状态的众人,秦浩明笑眯眯的问道。

他是打算一鼓作气把整个纺织产业链,从上游到下游全部完成。

珍妮纺纱机、飞梭织布机,还有黄道婆的轧花机,都已经在冶造局成产,现在只要招募各行各业人手便行。

“秦督,卑职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李守业嘴唇有些哆嗦,话也没起先那么利索问道。

“大胆说,说错了不怪你!”秦浩明淡然说道。

李守业点点头,双眉紧皱说道:“依卑职之间,秦督做的这纺织机器,效率十分高,盈利能力更强。

如果不高瞻远瞩,一味扩张,到时棉布生产必然受到冲击。这样一来,恐怕江南地区靠织布纺纱的小民们日子就难过了。”

他说的其实很对,大明还是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如果秦浩明全力扩大织布工厂,利润确实会直线提高。

但却砸了自然经济下,在家织布纺纱的妇女饭碗,不但会让这些人陷入贫困,而且会造成骚乱。

“不至于,不至于。”秦浩明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进生考虑方向错误了!”

迎着李守业不解的目光以及大家望过来的眼神,秦浩明侃侃而谈,“你们的远光只盯着大明,考虑问题不够全面。

这布匹的事情要和私盐结合起来,要和战略结合起来。”

战略?

大多数人脑海里闪过一丝不解,当然,也有人若有所思。

在这年代,粮食、布匹、铁器、盐巴、药材都可以算战略物资,用好这些东西,确实可以达到一些意图。

最突出的就是草原鞑子,他们离不开汉人的东西。

当然,建奴也一样,只不过,以秦督对性格,怕是不可能。

“布匹利大,咱们的走私生意主要是面对鞑子。大家知道,鞑子手头有的是银子,缺的是棉花布匹。

五钱的松江布,现在在辽东那里最少卖四两,一两五钱的卖八两,十两。还有可能会更高,这银子不赚,难道去给别人赚?”

秦浩明眼里跳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心人觉得没这么简单,因为这不是他的性格。

第四百八十三节 汉人要变成虎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阎应元是有全程参与北方事务的,低头思索间,回顾整个事情脉络,头脑逐渐清晰起来。

“元亨,你来说说看法?”

众人的一举一动皆在秦浩明的关注下,见阎应元若有所悟,便微笑着叫他发表自己的见解,这也是培养他大局观的一种锻炼方式。

对于这位历史的名将,秦浩明可谓不余遗力栽培。

阎应元的协调统筹能力自然无需质疑,其在江阴典史期间,率十万义民,面对二十四万建奴铁骑,两百余门重炮,困守孤城八十一天,使建奴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五千人。

这样的战绩,绝对是汉人历史上有数的大英雄,足以媲美卫青、霍去病等人。对比同时代的史可法,相差何止千万里?

可惜由于各种原因,偏偏历史对他一直吝啬得很,后世这样的英雄居然声名不显,逐渐湮灭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之中。

虽然中华英烈灿若繁星,然而这位集忠臣良将于一身的人物,却一直只能出现在江阴的地方志上。

这种遗之青史的不公,常使秦浩明扼腕叹息。

若不是写历史书的网络作家,孜孜不倦的挖掘他的事迹,恐怕大多数人不知他的丰功伟绩。

可纵使如此,许多新生一代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何其可悲?

秦浩明现在要做的,便是让这样的汉家英雄,重新名扬天下,把汉人的不屈精神发扬光大,名留千史。

虽然估计随着他的到来,江阴之事几无可能,阎应元也不会因此事成就名声。但英雄就是英雄,其自身能力便如锥处囊中,总有脱颖而出的一天。

而自己,只要为他搭建好平台即可。

“是,秦督。”阎应元应声利索起身,面向众人沉声说道:“窃以为,秦督的意思辽东建奴和蒙元鞑子刚磨合不久,可以用不同手段离间他们。福……”

刚说到这里,阎应元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转头目视秦浩明。福寿膏的事情属于绝密,在座的未必全知道。

待见到秦浩明点点头,方才继续说道:“福寿膏对付的是草原头人贵族,私盐、布匹则是交好鞑子百姓。

现在草原鞑子大抵分为漠北、漠西、漠南三个部分,除了漠南鞑子在敌酋皇太极的刻意笼络下,仿佛蜜里调油,但也未必见得真的是一条心。

说到底,是建奴对大明战争屡战屡胜所致。去岁,建奴寇边失利,不就有小股部落动摇了吗?

若是我们能双管齐下,在军事上持续打击建奴,那他们的联盟自然不翼而飞。

之所以要用私盐、布匹交好和建奴不和的鞑子,秦督是想分化瓦解驱狼吞虎,先消灭建奴再说。

毕竟,建奴除了劫掠大明,什么东西也给不了他们。

可打仗总是要死人,如果能够通过贸易得到盐巴、布匹等生活物品,相信死心追随建奴的蒙古鞑子会少了许多。

当然,铁器、药材和盐巴、布匹不同,不可有一毫进入草原。

还有,按照秦督的粮食政策,我们可以跟鞑子以货易货,换取战马、牛羊等肉食物。”

阎应元舔舔唇边,有点停不下来的感觉,“战马、牛羊长大需要时间,给了我们,他们就少了。

而我们的食盐和布匹,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要算来,我们是占便宜的。

至于银两,不能吃不能穿,死物一件,再说我们大明并不缺白银,而是缺食物。”

阎应元一席话,所有人都频频点头。

布匹和私盐是易耗品,穿的再俭省,一件夏布衣裳也最多穿一两季,然后磨损毁坏,不是穷困到家的人就会选择做新衣服了。

穷人家缝缝补补的将就,但每年也得做一两身新衣服过年。

食盐就更不用说,天天要用的东西。尤其是草原以肉食为主居多,没有盐巴,如何生活?

“不错,正是此理!”

秦浩明目露欣慰,带头鼓掌。顿时,会议室内掌声一片。

建奴和鞑子语言相通,可就算这样也是互相厮杀多年,然后以通婚的形式把盟约固定,接着建奴王朝建立。

建奴势强而蒙古势弱,双方坚持了二百多年的和亲通婚。之后,建奴朝廷又以减丁,推行喇嘛教等办法削弱蒙古,但这样也只是保持了大半蒙古的稳定。

一直到乾隆年间,敌酋乾隆对反叛的蒙古部落进行了彻底的种族屠杀,把漠西的蒙古人屠戮一空,这才彻底解决了卫拉特蒙古时降时叛的问题。

既使如此,当建奴一亡,满蒙共主的地位消失,那些草原上的亲王立刻想着的第一件事就是叛乱自立。

由此可见,建奴的融入之法已经做到极致,效果仍然是一般,并没有将蒙古部落真正的融入到建奴之内。

“卑职明白秦督意思了!”李守业在众人眼光中站起,“草原之大,等若半个大明还多,纵有百万雄师,想将鞑子赶尽杀绝,尽得其地,是几无可能之事。

卑职看大人是想以贸易为绳,用粮食与布匹为诱饵,福寿膏为利器,让鞑子从此受咱们节制。”

“并非完全如此!”秦浩明摇摇头,走了几步,嘴角上扬,“其实是想养一群猎犬。”

“猎犬?”李守业瘦弱矮小,抬起头非常诧异,会议室内也是嗡嗡声一片。

“我们定南军不怕死,但不能随意死……死多了我心痛。”秦浩明背负双手,绕着会议室众人走了一圈,声音低沉了下来说道:

“这个世界太大,若都是亲力亲为,我们杀不过来,损失太大。再则说,猎人终须配上猎犬才行,鞑子的牙口非常锋利。”

天色逐渐黯淡,会议室里有亲卫点上了烛火,李守业拱手道:“秦督难道就不怕将来,猎犬养成狼?

毕竟,他们可是一群白眼狼!”

“为什么要怕狼?”秦浩明的大笑响彻整个会议室,回身坐下,挥手重重的拍在桌面:“本督要汉人变成虎,我们的定南军,要成虎狼之师!”

第四百八十四节 请秦督见谅

第四百八十四节 请秦督见谅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正月十五尚未到来,福州城里已经闹翻天。

巡抚张肯堂是松江府华亭县人,往年他一般是正月十三、四前抵达福州,参加正月元宵节。

可因为今年有总督府压一头,他在初十就匆匆赶来。不料尚未抵达福州城内,在城门就被三司府邸人员拦下。

内容很是一致,自家老爷要求约见巡抚大人。

当日下午,左右布政使李一平和吴之屏联袂而至,稍后是都指挥使陈一山,三人汇报了春节期间的状况,并探听张肯堂的意见。

其实说汇报是假,探听意见是真。张肯堂是老人,若是他有心,或许事情有可为。否则……

张肯堂没有当场表态,只是让他们先回去,容他查明事情来龙去脉。

在了解了情况后,他孤坐半宿,次日,张肯堂就亲自登门拜访总督府。

寒暄落座完毕,张肯堂直明来意,沉声说道:“秦督,福州青楼、赌坊、酒楼等各商户真的要强行征税吗?”

秦浩明毫不遮掩的说道,“张大人,不光是你,便是本督的产业也都要缴纳税赋。

我们都是大明的臣民,没有一个例外,如果说有例外,那也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苦百姓,他们没钱,怎么交税?

但凡有产业者,缴税,那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大明给了你们安稳舒适的生活,没有数十万边军辛苦操劳,戍守边疆,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走卒商贩,哪里能够太平度日?只怕早就被建奴打到江南了?

其实啊,只有大明江山永固,我们的舒适日子才能永无穷尽。

他们来找你,可是想……”

说到这里,秦浩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张肯堂点点头,苦笑道:“秦督,话是这么说,本抚也能理解。只是这福州里的许多产业,不仅有三司府衙,还有京畿的其他勋贵啊!

说句实在话,您这是不光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只怕连皇上都被会被勋贵们逼迫的焦头烂额。

这些勋贵、皇族,要么祖上有功于国,要么是金枝玉叶,他们认为享受一些特权,也是应该的……”

“张大人此言差矣!

先说勋贵皇族,他们祖上为国立功不假,但是爵位、世袭、赏赐、名望,哪一个不是朝廷给的?哪一样给的少了?

再说三司府衙大小官员,包括本督,朝廷也没有亏待我们。”

秦浩明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说道:“本督就搞不明白,即使收税,他们依旧赚得盆满钵满,一辈子衣食无忧。

读的都是圣贤书,为何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非要鱼死网破才开心吗?

诚然,别的地方本督管不了,但闽粤两省,纵使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亦不改初心?”

跟张肯堂讲虚的没用,大家知道天地会、治安费都是幌子,秦浩明这番表态不可谓不坚决,不可谓不杀气腾腾。

张肯堂凝视秦浩明许久,蓦然叹口气,拱拱手说道:“闵凤楼和民丰酒楼是本抚的产业,下午会到治安司交经营许可证。

其他的本抚管不了,请秦督见谅!”

秦浩明站起身,一辑到底,严肃道:“如此足矣,本督代将士们代大明感谢张大人援手之举?”

张肯堂面有赫色避开一辑,提醒道:“注意李家和姜家,他们深耕福建多年,朝中也有……言尽于此,告辞!”

秦浩明肃然目送张肯堂离去,随后,招来浩子,低声吩咐几句。

“请问陈班头在家吗?”

天快黑的时候,徐鸿轩的宅院被人拍响,是个颇有韵味的女人声音,徐家下人出去开门,却看到醉红楼的老板董姑娘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

这女人满脸都是谄媚之色,前几日的怨毒和仇恨丝毫不见。

徐鸿轩的宅院一般来的都是同僚,很少有女人过来。

所以有个这般娇媚发嗲的动静,正好在院子里搬柴禾的下人兴冲冲打开了自家的门,肆无忌惮的打量。

女人的风尘味很浓,下人下嘻嘻的说道:“有什么事情,明日到衙门去说。”

没想到这姑娘反应不慢,巧笑嫣然的一躬身,讨好的说道:“小哥,找徐大人有紧急事情,请通融。”

董姑娘的身后站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亲随,听到这话马上从箱笼中翻检出一个锦盒来,递给他。

这女人朝着边上走了两步,几乎是硬塞到了下人的手上,一连声的体贴善意的问候话语,下人被这么近距离的一靠,那猛冲猛打的劲头立刻烟消云散,涨的面红耳赤。

看着那边徐鸿轩已经出来,连忙说了句谢谢关上了门。

徐鸿轩看着如此殷勤的董姑娘,只是沉稳的在那里等着,看来这醉红楼楼的功课做的很好,连自己的宅院都清楚。

董姑娘转过身,看见了站在灯笼下的徐鸿轩身材高壮,平淡的注视着她。

几乎没有对视,这位董姑娘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

“贱婢不知道分寸,没有听大人的良言相劝,真是猪油蒙了心。

这次来还望大人给贱婢一个机会,让贱婢改过自新,那经营许可证我们办了,也好分润些喜气福气,还望大人开恩……”

话没说完,已经是跪在地上磕头。

“去陈班头那边签个文书,在你们楼正门的地方挂上这经营许可证,今后若有人在你那里寻衅滋事,无论官民,尽管找到本官这边,本官定当秉公处置!”

徐鸿轩不为所动,冷声说道,只是眼里的提防更甚。

听到这话,董姑娘跪着的身子震动了几下,看来这事并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等于请了一尊神在院子里,今后院子倒是不怕闹事。

只是,脑海中闪过一个阴柔的面孔,唇角间不禁有些颤抖。

“徐大人,可否入屋一叙,有些事情想和大人商量。”

徐鸿轩一言不发,只是冷然盯着她。

“小女子……”

话未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拍门,而且颇为急促,下人连忙起身出门,扯嗓子喊道:

“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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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节 事情做在明处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木门咿唔一声打开,吴锋带着两个将士步履匆匆闪身进入院内,犀利的眼神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让女人毛孔悚然。

拉着徐鸿轩走入屋内,低声耳语。

片刻,屋内传来声音,“董姑娘,进来一下。”

董姑娘尽管战栗,可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刚要起身称谢,把身后随从的礼品递上去,就听屋内又说道:

“让下人在外边等候。”

董姑娘稍微犹豫,但还是依言挥挥手让随从离开,只是拿过木箱子扭着腰进入屋内。

“说吧,把真实来意说清,你我都是卒子,参加不了大神之间的争斗,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董姑娘能明白本官说的话吗?”

屋内,吴锋抱着双臂紧盯着女人,徐鸿轩拿着一把匕首把蜡烛挑了挑,平淡如水的话正是从他口里吐出。

只是这话的杀伤力明显很大,饶是这董姑娘做了无数准备,也没想到这位大人问的是这个,脸色苍白愣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低垂着头说道:

“大人,贱婢过来,真的是想求大人开恩,我们醉红楼愿意花钱办经营许可证,还有……”

抬头扫了旁边的吴锋一眼,董姑娘仿佛认命般鼓足勇气说道:“还有贱婢准备了五千两纹银,恳请大人以后能护着我们场子,让我们平平安安。”

“还真是大手笔,这可是本官十年不吃不喝的俸禄了。”

徐鸿轩嘿然冷笑两声,眼神飘忽不定,扫过董姑娘涂抹得体的玉脸,刀锋蓦然滑落,带着几缕秀发飘落。

“不过,本官怕死,无福消受!只是看姑娘还是没想明白,企图蒙混过关,把人当傻子看了,没意思。”

脚步大踏向前,高大身躯朝花容失色的董姑娘逼去,烛光下幽兰的刀锋轻佻的贴着女人苍白的脸庞,拍拍道:

“若是真想交钱买平安,何至于几日后再过来?真以为李家公子就可以庇护你周全,用得着如此卖命吗?

这里面牵扯到事情,又岂是你一个欢场女子参与得了,难道不怕事后被杀人灭口,何苦呢?

福州城里多少大小官员注视着,便是京畿里,应该也涉及某位大人的利益吧!

前几日,你们楼里的管事不是无缘无故失踪了吗,怎么如此不长记性?

本官在锦衣卫呆了一段时间,这些龌龊的事情真见了不少,五千两纹银,怕是本官的买命钱,董姑娘可真心狠?

你即使祸害本官成功又如何,总督府秦大人能失了这脸面,就有你的好日子?

你觉得,姜家和李家真的斗得过秦督,那为何上次姜公子被打成那样,连屁也不放一个?”

徐鸿轩的话没有说完,董姑娘已经瘫倒在地,泪水划过标致的脸庞,泣不成声。

“大人请饶命……小女子身不得已……这醉红楼是李家公子和京城的勋贵合资,他们祸害了贱婢的身子……”

女人哪里见过这些,被吓得哭哭啼啼说出她知道的事情,一脸的无助,说不出的凄惨。

“起来坐下,也是苦命人。”

徐鸿轩摇摇头,把女子瘫软的身体拉起了,也不避嫌,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一旁的吴锋见到这些,眼里闪过敬佩的目光,自己的这位上司,单凭只言片语的信息,又是恐吓,又是石渣,总之似是而非,轻松撬开女人的嘴。

这些本事,还真是长见识。

“问你一件事,上次在你们醉红楼驻场表演的红袖姑娘呢?”

嘴边露出一丝促狭的微笑,眼角清扫有些不淡定的副手,徐鸿轩朝正抹着眼泪的女人说道。

“老爷,红袖姑娘真不是我们楼里的人,她是鸣凤轩培养的花魁。”

说到这个问题,董姑娘诧异的瞄了眼前让她敬畏的冷酷男人,接着又讨好的说道:

“鸣凤轩没有官方的背景,好像是一个商人开的,大人若是有意,赶紧趁着红袖姑娘尚是清白之身下手,贱婢可以先帮忙问问行情。”

女人不知不觉间,这称呼已经变成了青楼中的职业语言,徐鸿轩恍然未觉,拿着匕首,俯身低声说道:

“再问一件事,你们楼里的姑娘除了官府送来的,还有什么渠道?”

“老爷,是买卖人口?那些人有时候送人过来,楼里要有什么好货色了,他们也会来买。对了,红袖姑娘就是他们培养的扬州瘦马。”

徐鸿轩点点头苦笑一声,太平年间这种事情也多得很,何况是现在,他操心不了。

“你那楼里来往的人多,话也不少,今后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听到,就快些告诉我们,自然有你的好处。

还有,明日你们领到经营许可证,要张灯结彩,大放鞭炮的给本官挂上去,要不然就不要挂了,出去吧!”

本来跟着进门的时候,这董姑娘已经有些随便,但经过这些,却再也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低头躬身应了声,依足了下人的本分,恭谨的退了出去。

“得龄,这事总算成了,那些青楼都盯着醉红楼呢,想来其他人……”

刚说到这里,门外又想起拍门声。

“谁啊?”

门外立刻就传来客气之极的声音笑着说道:

“官爷,小的们是来领经营许可证的,这么晚了打扰您老人家实在是不好意思。求您开门一见,除了这领证的银子,小的们还有别的孝敬。”

市井中人对上层的风吹草动一向颇为敏感,又是省城这种一有消息就到处乱传的地方,到了这时候谁还不知道风头如何?

下人刚要过去开门,就被徐鸿轩在身后喊住,明日再说。

接着转头对吴锋说道:“他们明天来办证的时候,你再私下要几百两银子的好处,这件事现在急的可不是我们。

红袖姑娘那里,多少还是要花些钱,剩下的,陈班头那里也要打点,不能让人白干活。”

“可秦督……”

吴锋颇为意动,可顾忌总督府的条令。

“没关系,那里我来说,秦督不是迂腐之人,肯定答应,我有把握,他喜欢事情做在明处。”

“多谢局长!”

哈哈哈……

夜晚的笑声,让二人走得更近了。

PS:书友20170411132658683打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四百八十六节 船厂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治安司的经营许可证和李想的天地会在扫清障碍后,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各方忙不迭地交钱,唯恐落人之后。

福州城里波澜不惊,各位大人好像认栽似的,都没有什么动静。秦浩明和他们彼此也接触过,但非常默契,都没有谈及此事。

都说没出正月,年就不算过完,那是民间的说法。福州城里各衙门正月十四,人就差不多就齐了。

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福州官府以及富贵豪强都出钱造花灯,一来娱乐百姓。二来也有各家炫富别苗头的意思。

正月过到这时候,就快要结束了,这正月最后的狂欢。

只不过,这是对福州城其他府衙而言,总督府早已在初八那天,便进入工作的模式,忙得不可开交。

而身为闽粤两省的总督,更是如此。

马尾港口,是总督府重点的项目之一。这个集造船厂、码头、港口于一身的重要工程,在元宵当日,迎来了竣工的时候。

总督府不惜重金聘请的船匠们,也被领着去看了闽江、海边,以及那众多的店铺,看看这不逊于天下间任何一处的繁盛。

看完这些,有头脑的人也都明白,福州这里需要造船,需要造大量的海船,船会为福州带来更大的财富,可同样也会让造船的人发财。

这样的规模,这样的兴盛,在这里造船,可要比在其他地方有前途的多。

个别有雄心壮志的船匠在被领到木场的时候,看到了那些据说只有南洋才有的巨大树木,看到这样的大木,他们想到了自己可以造怎么样的大船。

有动心,有壮志,也有想要回家的,但福州城这边的兵卒对他们客气的很,招待又好,走的还是少数人。

更何况,船匠们来到福州之后,生活上也是滋润的很,大鱼大肉管够,每日杀猪宰羊,白面米饭,吃的满嘴流油。

这样的饭食,在哪里也未必天天吃到?

而福州城这里却许诺着只要在马尾做活,这饭食天天能吃到,而且还许诺,到时候把你们家人接来,他们也能过上这个日子,一家快活。

方方面面,福州总督府对这些船匠已经下足了功夫,由不得不动心起意。

眼看着快要到午时的时候,西边有烟尘扬起,将士们张望了几眼,就吆喝着让工匠们站好,因为秦督来了。

“居然这般年轻!”

等秦浩明下马,被众人拥着走到前来,船匠们各个都是惊讶。

有不稳重的人甚至惊呼出声,秦浩明也不理睬也不惊讶,只是笑着走到一个被蒙蔽的建筑物前,招呼大家过去。

聚集过去之后,秦浩明开口说道:

“各位师傅,看到木场的大木,看到停在港口的两千料大船了吗?

来到福州这些天,看过了匠坊,看过了木场,自然也到停靠在海河里的大船上看了一圈,看到下面的船匠们点头,秦浩明笑着说道:

“请各位师傅来这里,用意大家想必也知道,就是让各位造出两千料以上的大船,甚至更大的船。“

秦浩明说完之后,转身把盖在柱子上的蒙布扯了下来,凡是在场的人,除了几名知道内情的兵卒之外,其他人都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木柱上面插着不少木棍,粗看像是个枯树的模样,不过木棍的末端却都挂着闪闪的金饼,每一个金饼都有小孩巴掌大小,一指厚薄。

几百个金饼挂在那里,金光耀眼,每个人都在下意识的盘算,这木柱上的金子要值多少银子,这是多大一笔财富!

“王森峰郎中在船厂筹建出了大力,立了大功,上来拿两个金饼!”

秦浩明笑着大声说道。

王森峰就是登州卫船厂的负责人,今年四十二岁,为人稳重,眼界颇广。

他是金州人士,少年时随家人搬到山东,后来又去松江府呆过一段时曰,后来才回到登州卫做了朝廷郎中的活计。

人走南闯北,走过见过,也和寻常船匠颇有不同,被秦浩明请到福州后,别人都颇为惶恐,他却认为自己的机会或许来了。

秦浩明询问他们有关船的各项事情,其他人有的木讷,有的则不愿意多答,王森峰则回答的详细。

他本就是行家,又是尽心尽力,自然在秦浩明心中留下了印象。

大概知道了秦浩明这边的用意,王森峰还帮着托人捎话过去劝说叫人,还委托秦浩明这边去登州卫那边把他的家人接来,准备在福州扎根。

且不说王森峰有手艺有本事,秦浩明本就有千金买马骨的想法,看到他这般识趣,而且把徒弟也拉来了将近二十人,功劳不小,已经内定为船厂的负责人,今后这上千人工匠和帮工们就是归他管了。

今日这番作为,又是实实在在的赏赐,又是给那些新来的人看,让他们知道在福州船厂做到底有什么样的好处。

在秦浩明手里接过金饼,王森峰恭敬谢过,退了下去,边上的人又捧上银箱,最先来过的那几名船匠也得了赏银。

看王森峰拿着金饼下来,有那眼馋的上前讨来看看,在手中掂量了下,份量不轻,用指甲一摁,上面顿时有了印子,真金,十足真金!

这两个饼子最少也是三百两银子,且不说这笔钱,金光闪闪映入眼中,这感觉又是另一分震撼。

“看到这上面挂着的金子了吗?”

秦浩明提高了声音说道,阳光照在这棵“树”上,金光灿烂,晃得众人眼都花了,各个目眩神迷,听到问话,只是在那里下意识的点头。

“造出船来,造出大船来,这些金子就是你们的,这些金子就放在这边,船造好了,金子就是你们的!”

场面上又是安静了会,然后就是轰然,船匠们开口纷纷吆喝:“秦督放心,不把船造好,拿了俺的脑袋去!”

“俺造了几十年的船,肯定能造出两千料以上大船!”

“请秦督放心,俺就先谢大老爷的赏赐了!”

七嘴八舌纷纷扬扬,人人都是激动万分,秦浩明笑着点头挥手,这效果就是他需要的,船匠们都是从各处请来的师傅,个个技艺不凡。

从眼前来看,效果很不错,秦浩明伸手压了压,开口扬声说道:

“各位家眷都可以接到福州来,这边给你们预备了独门独院的宅子,不要房钱,在船厂做满三年,宅子就是你们自家的了。

今后这船厂就由王森峰为厂长,大家努力造船,升迁赏赐都是有的!”

话音刚落,前面参差不齐的拜了下来,都说道:“愿听秦督吩咐!”

第四百八十七节 开花结果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海风吹拂中带来阵阵的咸湿味,吹得衣裳猎猎作响。几道身影沿着大石头砌成,水泥铺就的海堤上,絮叨前行。

“王郎中,此番让你不远千里支持福州船厂,本督甚是念情。船厂刚开始做,官坊的和私坊的船匠们,以及那些各种工匠,需要你多加照顾。

造船花费不小,需要的工种也多,而且驾船也需要专门的人员,牵扯到方方面面,可不是什么简单事。

所以,本督会从身边抽调精干人员,配合你管理统筹,希望你们合作愉快。”

福州船厂不仅从登州卫抽调人手,还从五湖四海聘请能工巧匠,目的便是集中精力更好更快造出大船,形成战斗力,秦浩明自然无比重视。

进了到工作状态,秦浩明已经闲不下来,从马尾船厂一回来,就被许杰请到鼓山那边的兵仗局。

围绕着兵仗局,鼓山脚下已经成为一个村落,大多都是兵仗局的家人,当然也有一些本地人和少量流民。

在亲兵的护卫下,秦浩明骑马赶到了鼓山山脚这边。

“秦督吩咐的排水沟,雇佣这里的人清扫垃圾,挖井打水,这些都已经做完,此处的百姓们都是为秦督歌功颂德,还有人立了牌位。”

许杰边上说道,秦浩明摇头笑了笑,却没有接话。路上经常有孩子跑来跑去,马匹今日跑的不少也有些疲惫,索姓放慢了马速,慢慢行走。

快到兵仗局的时候,路边景象一变,这边就城里一样,一排排整齐干净的宅院,街道上也能看出经常有人洒扫清理,颇有些模样。

此时太阳快要落山,家家都是炊烟升起,还看到路边有不少人挑着担子,挎着篮子前往匠坊的方向。

路边这些挑担挎篮的人衣衫破旧,一看就知道不是兵仗局的工匠和他们的家眷,扁担上挑着竹筐木桶,都是盖着盖子或者蒙着棉垫。

兵仗局的王大力和一些匠工半路就迎了上来,正陪着秦浩明一起走,看到秦督疑惑,王大力笑着解释说道:

“秦督不知道,咱们匠坊中做工的师傅和帮工的劳力不少,有家的回家吃饭,一个人过的,又吃腻了食堂饭菜。

这些当地小吃味道不错,几文钱就能吃得很爽口,而这些百姓也能过活,倒是两便。”

秦浩明点点头,兵仗局任务重,所以也从外边招募学徒或者帮工,打打下手。但他们不属于兵仗局正式人员,无权进入兵仗局作坊内部。

劳力都有报酬,而且从不拖欠,他们比起附近这些每日要步行去找活的贫民来说,那可真是天上地下的境遇。

经过匠工们的生活区,来到了兵仗局内部。为了安全和保密,生活区和兵仗局距离有三五里路程,中间还有鼓山大营的将士护卫。

看到秦浩明一行人骑马过来,路上迎面走来的许多人都是慌不迭的避开,在路边低头等着王通他们过去。

“这么早下工吗?”

秦浩明看到道路两边低头的人都是青壮,还以为兵仗局已经收工回家,这时代自然不会有什么八小时工作制,秦浩明也不会去推行这个,所以有此一问。

“天还没有黑下来,接着灯火还能做不少活,自然没有下工,秦督您看,这些都是找活的丁壮。”

王大力笑着解释。

兵仗局今年的任务非常重,人手时常不够用,鼓山脚下有大批的劳力,直接就地招募短工。

但核心的火器生产非常严格,进人必须得到总督府的审核和调查。

王大力就把老人往火器生产调,而将士们的甲胄任务同样工作量很大,可机密等级不如火器甚多,在人手短缺的情况下,就要招募短工。

甚至有些表现不错的短工被直接招进了兵仗局,这些人自然让人眼红,聚集过来的青壮越来越多,可兵仗局都是技术活,用人总是有限,每天总有人失望而归。

秦浩明听完王大力的解释,沉默着打马向前走了几步,开口说道:

“许司长,你和王大力到辎重营挑人,那里或许有一些兵仗局需要的人才,挑出来的缺口,由这些短工调入。”

秦浩明这样安排的目的,是把有技术的人才挑选出来。

许杰和王大力答应着记下。

“秦督,今日请您视察兵仗局,却是王匠头和冶造局联手合作,想给您一个惊喜。”

眼见快到兵仗局的核心区域火器作坊,许杰才笑眯眯的说道。

“哦,你们已经生产出后膛火炮了吗?”

一听到冶造局这三个字,秦浩明两眼发亮,兴奋的问道。

“嗯哼……”许杰尴尬的干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目前还没有,但他们说快了,现在只是可以机械校正炮膛。”

“哦,加快进度,没事,看看去。”

许杰的难为情,把秦浩明自己也逗乐,看来自己操之过急,才多长时间,怎么有如此快。

火器作坊内,许杰带着秦浩明到一处隔离区,观看他们的新成果。

在马力的驱动下,镗床的镗刀开始转动,十几名学徒在冶造局工匠的指挥下,将火炮放在有轮子的底座上,将转动的镗刀推入炮膛。

金属碰撞,声音颇为刺耳,站在秦浩明身边的王大力却难掩脸上的兴奋,大声在他耳边说道:

“秦督,火炮开炮之后,那铅球在炮膛中碰撞,炮膛会变形,开炮越多,打的就越是不准,所以要用这机械校正炮膛。

这次和冶造局合作,我们双方都获益匪浅啊……”

也难怪王大力这么兴奋,大明保养火炮,不过是将炮身内外擦得干净,然后覆盖油布,根本考虑不到这么细。

所以才有一个说法,一门炮开百余炮之后不如回炉重铸,要不然这炮就等于废掉,现在这个法子可以大大延长火炮的使用时间。

而且,他们发现火炮内部增加膛线,精准度会大大提高。

秦浩明看到这些,也是非常高兴。

这就是新技术,给工匠们优厚的待遇,不就是为了出现这样的革新和改良吗?

“提出这个点子的工匠,重赏!”

秦浩明笑着开口说道。

第四百八十八节 不服就干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蔚蓝的天空上,慵懒的飘着几朵白云,随风飘来荡去,不时的变幻着形状,有微风吹过,淡淡的花香随风游走。

富丽堂皇的总督府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片不断增加的庞大建筑,如今已经被分成了两片,最核心的一部分,成了秦浩明及其家人的住所,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

而其它部分,如今已经被围墙分隔开来,一处处院落挂上了新的牌子,成为新成立的总督府各个部门的办公场所。

秦浩明将几乎所有的部门,尽可能的集中在一起,这有利于提高办事效率,缩短办事时间。基本符合总督府一直以来的办事风格,简洁而实效。

除了秦浩明想要的效率之外,另一个附带的好处就是警卫什么的,便由他的亲卫营一股脑的包圆了。

与其他府衙的清闲相比,正月十六的总督府衙门已经和往常时候没什么区别,官吏们进进出出,忙碌不停。

总督府的会议室里,徐鸿轩和胖八爷正在汇报治安司和天地会在春节期间的进展。

“醉红楼服软之后,其他的那些赌坊青楼的东家掌柜,都规规矩矩的在治安司排队等待……

所说的东西倒是千篇一律,无非是自己这几日被什么天上掉石头,家里死人的事情纠缠住,没来得及领经营许可证,真是罪该万死。

现在来了,愿意多花些银子把牌子请回去,求个平安,请治安司应允之类的废话……

挂了经营许可证,末将已经吩咐兄弟们就要保他们平安,今后不许去克扣吃拿,不许去寻衅滋事,反倒要用心维护。

至于没有挂的,那就是小胖天地会的事情了。”

“末将……小的已经调查过,除了那些有背景的大商家,别的商户经商其实日子并不好过。

地痞无赖、当差的差役前往搔扰敲诈,店铺里也要损失,还要耽误正常的生意。

经营许可证收取的数目不比这敲诈勒索损失的多,而且还让人放心做生意,不能说是坏事,而且大生意交的多些,小生意交的少些,也是公道。

秉承秦督的意思,做早点夜食的是辛苦钱,孤儿寡母、身体残疾、岁数偏大……的不许骚扰,不许收费……

其它的根据各家的生意进出数额来定,正常之后,由治安司派出吏目去查各家的账簿,然后根据这个数目收钱……

耍无赖的才是天地会的事情……一句话,天地会就是干脏活累活,不服就干!”

胖八爷粗鲁的话语,惹得听汇报的众人哄然大笑。

“你们别笑,不错,八爷说得好,不服就干!这不仅是对无赖的商户,对背后有势力的更要如此,总督府不要欺软怕硬的怂货。

另外,你们不要觉得现在很顺,事情很容易搞定,本督跟你们说,他们还没有出招呢?

征收商税要是有这么简单,大明这么年中难道就没有明白人?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随时准备干!”

等众人笑过之后,秦浩明站起身,朝总督府的文人武将们严肃说道。

经营许可证是什么?

实际上就是商税,只是变了名目,但不代表大家看不明白,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没有人是只读圣贤书的傻子,谁都明白其中意义。

商税一事,之所以这么难,有其历史背景。

明初山西有位巡抚,为下属某县县令请功,因为该县收取商税超过了额度,并且大为增加。

但请功的文报发到京师之后,明太祖朱元璋却认为此人太能盘剥,判了个流放西北。

自此之后,上下官员对收税该如何应对,就有个大概的判断了。税赋过重为苛刻,不收少收则为体恤民情。

当然,田赋是不能少收的,在农民出身的朱元璋眼中,耕田的百姓平民缴纳田赋捐税,这是天经地义的。

那时,大明立国前后,四下战乱,民生凋敝,地方上的破坏极为严重,工商业上也的确收不上什么税赋。

到了弘治年的时候,民生已经恢复元气,经济繁荣,工商业有了极大的发展,但当时秉承的政策和明初没有什么区别。

有杭州地方官收税,只在衙门门口摆下一张桌子,一个箱子,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本账簿,箱子是个半开口的木箱。

贴的告示是请杭州商户自行在账簿上登记生意进出,然后朝着那箱子中丢进银钱算作缴税。

桌子和箱子旁边并无人看守,全凭个人的自觉,没有人是傻子,这套家什在衙门门口摆了三个月,一共收上七百文钱。

这等像是笑话的举动,却被时人交相称颂,认为可以和唐太宗李世民放死囚回家和家人团聚的事迹相提并论。

这门前自愿自行缴税的事情,也被认为是君子不贪钱财,不苛求百姓的美德,成为一时的美谈。

历经正德、嘉靖、隆庆到如今,收取商税,必然被称为是盘剥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禽兽之行,反之则是让民生安乐君子之举。

唯一还有些效力的商税收取,就是自杭州到京师那条大运河上设置的七个税关,船只过税关都要进行货物查验,按照所载货物的价值进行收税。

可这七个税关徇私贪墨极为严重,更别说许多货物都是通过免税免检的漕船来运输,压根收不到什么。

商税税制败坏,形同虚设,前期有前期的原因,到了中后期,却又有大不同,大明南方有远超北方的经济繁荣。

这种经济繁荣又带来了教育程度的提高,江南的富农给子女提供的教育程度,北方往往要中小地主才能做到。

教育程度又决定了科举成绩的好坏,决定了在官场中江南人士的多寡,尽管科举取士有南六北四的硬姓比例,但身在高位的文官大佬,几乎都是南人出身。

高官往往意味着他家里的富贵,即便家里短暂不能富贵,他也需要来自家乡的人脉和财力的支持。

换句话说,大明中上层官员往往都是出身于江南的富贵阶层,而这个阶层的繁荣富贵,是和工商业分不开的。

或许在初始的时候是依靠土地进行剥削,但真正的增长是在工商业繁盛起来之后,江南大富之家,或许不是大地主,但肯定是大商人和大作坊主。

他们和海上贸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也是商税的税基主体,所以商税对他们来说是不可碰触的底线。

收取商税,就是对他们切身利益构成了损害,任何试图进行这个举动的人都被视为敌人,都会面临整个江南士绅阶层的压力。

谁去谈收取商税,谁就是和这个阶层为敌。说是和天下士子为敌,和天下文官为敌,或许牵强了些,但绝不能说是错误。

这也是大明朝廷派出税监、矿监、织造等等内监前往各地,为内库搜刮收取钱财,各地的文官总是前赴后继的进行斗争。

要知道这些敢于斗争的文官并不是什么清廉之辈,他们平日搜刮贪墨的钱财并不比这些宦官们少多少,而且宦官们搜刮的还有些入内库花在公处,而这些文官们搜刮的则是尽入私囊。

可每次有这么出来斗争的一人,全天下无论朝野,舆论肯定是偏向这文臣。

什么铁骨铮铮,风骨凛然的评语纷纷加上。为什么,就是因为此人维护了士绅阶层的利益。

士绅即是官绅,有功名者无需缴纳赋税,土地这一块国家已经无钱可收。

可商税也不能动,否则就是公敌。

一代代的下来,工商地主,江南士绅已经成了在大明帝国身上吸血的怪物和寄生虫,他们越繁荣,可大明得不到任何好处,甚至有害。

为什么权倾天下的内阁首辅张居正总是谈天下财赋总有定数,只是清丈土地,改革农业的赋税徭役,而不去触碰油水要丰厚许多的工商业,因为他也不敢与这个阶层为敌。

为什么福州巡抚张肯堂死活不敢跟秦浩明一致,宁可巡抚衙门一分钱不要,也不掺和此事,皆是此理!

所以,秦浩明完全有理由相信,福州其他衙门现在之所以没有发声反对,甚至让他侵害自己的利益,或许只是等待一个时机。

更或许,是有人想让他入局更深点,如此才有理由、有证据一举干掉他。

当然,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没有理由,没有借口,他永远无法彻底掌握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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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节 三件大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棘手?有天子、你、我联手,还有谁能挡?”秦浩明霍然站起身,挥舞着双手霸气地说道:

“不要管太多,郑家只要负责把没交保护费的商船劫下来,其他的一律本督来对付。

本督倒是要看看,有谁肝胆来捋虎须。”

这就是秦浩明要求郑家加入海关总署的原因,以他的目前战舰,尚不足游弋整个南海,也没有实力对付如此多的海商。

后顾之忧解决,郑芝豹舔舔嘴唇,一脸希翼地看着兄长郑芝龙,等待他的答复。

乖乖,一船收三千两纹银,他们一年就有千万之巨。若是加收几十倍上去,虽说只有三成归郑家,可几千万还是轻轻松松。

“行,那就先试试。”

郑芝龙原本就是一方枭雄,如此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岂有错过的道理。

“不过秦督也要多加小心,这些海商背后站着都是江南东林党人,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势力不容小觑。”

郑芝龙到底沉稳些,又补了一句。

“哈哈哈……痛快!”秦浩明哈哈大笑,心怀大慰,“郑总兵无需忧虑,须知东林代表江南,可江南却非东林。这里面,可不是铁板一块。

从长江向南直至两广、福建,无数的工坊,无数的海商,无数的豪门,若是使用得当,便是纵横天下的本钱。

为天子可救国救民,为定边可开拓四海,这就是本督的志向。

至于前期的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只要本督能给他们带来利益,这些都不算什么。”

秦浩明的心里,有一盘大大的棋局,此刻正随着郑芝龙的加入,渐渐拉开帷幕。

“利益?”

郑芝豹困惑的挠挠头,收人家如此巨额保护费,还有什么利益大得过?

“两位将军,家国天下,天下国家,既有家亦有国,南北方万千是家,合起来便是国,上有天子朝廷,下有亿兆黎庶,这便是大明。

听本督一句,这海关总署的利益,咱们收个五六年是没有问题的,可要想世世代代,天下恐怕没有这样的好事。

毕竟,亿兆黎庶的钱财,不可能由一家一姓长期把持。天子也好,本督也罢,还有你们郑家,见好就收,才是正理。

希望你们有心里准备,如此,也不枉你我相交相识一场。”

郑芝龙历史上虽然走错路,可毕竟没有做什么坏事,秦浩明这算是给他一次机会,希望他能识趣。

“谢谢秦督指点。”

郑芝龙微微颌首,不知所想。

“走,带你们按摩去!”

事情一切顺利,秦浩明耸耸肩,站起身朝外走去。

休息一下午,晚饭之前,秦浩明叫过李想,低声耳语。

秦浩明离开鼓山军官招待所时,已是月朗星梳之际,钻入松软舒适的车厢,马车便缓缓启动,向总督府驶去。

李想如同秦浩明的影子,适时出现在马车旁,熟稔地进入车厢,等待着秦浩明的问询。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鬼样子,秦浩明无奈摇摇头,随意问道:“安排得怎么样?”

李想笑道:“一切顺利,就等秦督发令!”

“算了,一起跟你走一趟,这些太监可蛮横得紧,出发。”

月光下,秦浩明露出浅笑,志得意满。

福州城,市舶司李太监官邸。

“快看呀,下雪了!”一着翠色衣裙的丫头拿手掩着嘴,半晌才尖声叫唤,召来更多的人。

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地下薄薄积雪,映得一天一地的银装素裹。

寒风一阵比一阵够劲儿,像小刀子割着似的,直吹得人骨头都生疼了。

满园的红梅,瞬间开得盛意恣肆,在水银样点点流泻下来的清朗星光下如云蒸霞蔚一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

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艳到了极致,却倒让人心里生出一丝凄然。

四周万簌俱静,香楠木香几上的铜制小香炉熏烟袅袅,合着楠木的清香,如淡雅的兰花香息,飘忽鼻端。

清冷的月光从雕外窗棂外洒了进来,地上似凝了一层如纱般淡薄的白霜。

李太监依窗而立,焦虑不安的双手在窗棂上来回的敲来打去。

这夜静谧的让他烦躁不安,缓缓的阖了阖酸涩不堪的眼睑,望着庭院里梧桐树上凋零的落叶,长长地吁了口气。

花残叶枯,只要是花草树木皆摆脱不了这凋谢的命运。那么人呢?

拢了拢两鬓已有几许斑白的发须,眼角的纹路此时显得更加的深刻。

推门走出书房,朱色官袍在夜空中翻飞得狰狞,墨青色的官靴踩在冰凉的青砖上瑟瑟作响。

冰飕飕的夜风穿堂而过,几许残败零散的花瓣在枝上微微的颤晃,潮湿的空气里带着某种香甜的味道,那美丽得几近柔弱的花瓣就轻轻的盘旋于地面之间,像极了初冬簌簌飘落的雪花。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蜿蜓曲折的回廊尽头,一缕微弱昏黄的光线出现在他面前,投在满是墨绿色青苔的小径之上,泛着一层幽幽的光晕。

一面容惨淡,额上已浸满一层密密冷汗的灰衣老者,手提琉璃灯躬身立于他身前。

是李福——李府的大总管。

平日说话做事沉重、稳定,在李太监手下当差几十年来从未见他如今日般惊惶失措之态。

他做事一向井然有序,从未出过任何茬子,如今看他手足失措的模子,想来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太监眉目紧蹙,是有所悟。

微微颤抖着双手,蓦然转身,厉声道:“快走,出去瞧瞧!”而后,大步流星地向前院而去。

一入中庭,便隐隐听见府里一片喧哗,烛火亮如白昼。这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一时不能适应,微眯起那布满皱纹的双眼以缓和烛火刺目的光线。

“总督府带着一大批军汉把府邸包围了!”

李福提着琉璃灯紧随其后,慌乱的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厅中的家仆丫鬟闻言全都面面相觑,惊慌之色,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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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节 斩草除根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人的名,树的影!

总督府和郑芝龙在福建的声名都不错,现在强强联手搞“钱庄”,有谁会不信任?

尤其是连官印都用上,更是增添了许多可信度。

一时间,福州城内热议纷纷,人头攒动。

而现场也非常火爆,第一个带头存款的是复报张溥和杨廷枢等人,算是带动文人士子引起热潮。

接下来是福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开始将银子从地窖里取出,套上马车,将一车车的银子拉到了大明银行的门口,开始存钱。

当天,基本轮不到老百姓存款。单单是福州城的士绅豪商就已经将大明银行前面的小型广场给挤的水泄不通,最起码有六七十辆马车。

最要命的是外面、远处还有着马车源源不断的驶进来!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一天天过去,每天都有人将自己家的银子存了进来,足足拉来了近百车银子!

每车都有着数千两,多的甚至高达数万两。

不光是为了存钱,还为了拍总督大人的马屁,反正有的是银子。数万两存进去,一年下来,那可是数百两银子呢!

大明银行雇佣了近百名伙计,在前面忙忙碌碌的将银子搬下车来,一两两的清点、入账送入仓库。

至于一百名账房先生,现在都已经忙不过来了!太忙碌了,根本就接待不过来,手指头拨打算盘都已经打得抽筋了。

士绅们拿着大明银行开具的存根,一个个笑开了花,放上一年,那可是就是坐着挣钱了,而且还不用交保存费。

里外算下来,一年时间,一万两银子,可以多出不下七十两银子的利钱呢!

而且,大明银行已经放出话来,所有的利钱,一年一结,中途取款,利息减半,每年都可以拿到利息,美死了!

尤其是放在自己家里还怕招贼,天天要小心提防着,存入大明银行就再也不用担心了,还有好处拿,何乐而不为?

随着这股热潮,更多的士绅商人涌了过来,将更多的钱财运往大明银行。

仅仅几天天时间,大明银行库里就已经塞满了银子,福州士绅商人存入了不下三百万两银子!

不光有银子,还有黄金,按照市场比价,有的商人甚至将家里存入的黄金都给搬了出来,单单是黄金都存入了十余万两!

有了这些富豪的带动,接下来,福州城普通百姓、走卒商贩,也开始一一效仿起来。

大户人家存入上万两金银都不担心,咱们小门小户,存入十两、百两的银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能挣一点算一点啊!

虽然整体存入的金银跟富豪相比,数量少了不少,但是架不住人多,后势强劲,细水长流。

只是,如此大规模的存钱行为,最终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惧,恐惧的不行!

恐惧的自然就是福州城中的其他钱庄了,整个城里大小一共有十几家钱庄。

郑芝龙的整个钱庄已经并入大明银行,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站立起来,其他的钱庄当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体量还不是他们恐惧的根本原因,即便是体量再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之道,大鱼在水里活的自在,不等于小鱼活的就不舒服。

让其他钱庄恐惧的是,大明银行的经营模式,非但不向储户收取保管费用,反而每年要向储户支付利钱,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呢?

不,不是釜底抽薪,简直就是斩草除根!

天底下的人,傻子毕竟是少数啊!

放着可以赚钱的大明银行不去存钱,谁愿意跑去亏钱的钱庄存钱?要知道,里外里,那可是要差出好几厘的利钱呢!

刚刚开始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福州城的人只是将自己家里的闲钱存进去,可是没有过多久,商人们开始涌向其他钱庄!

干什么?取款!

要将所有存在钱庄的钱取出来,全部存入江南银行!我们要去赚利息!

好多商人早就对钱庄不满了,自己存钱进去,要交保管费。兑现的时候,要有银子的折色。

等到自己手头紧需要贷款的时候,钱庄走的还是高利贷,月利三分甚至五分。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有一点办法也不把钱存在这里啊!

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钱庄开始出现了疯狂的挤兑潮,各大钱庄人满为患!

钱庄的掌柜跟账房们都已经吓傻了,如果这些人都把钱取走的话,只怕用不了几天时间,整个钱庄都要关门大吉了。

最要命的是,现在钱庄根本没有这么多的现银支付给客户,好多银子都已经放出去等着吃利钱呢!

“快……快点……你们赶紧关门,暂时关门,我这就去找东家拿主意啊,一定要撑住了,熬过今天,明天一定会有办法的!”

裕和钱庄大掌柜姜福来结结巴巴的吩咐旁边的伙计,让他赶紧打烊,自己则是带着二掌柜从一旁的侧门溜了出去,拼命的向着东家家里跑去。

差不多相同的时间,其他钱庄的掌柜的都开始向着东家家里跑。

要命啊,一旦挺不住了,那东家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啊,突如其来的挤兑潮,绝对不是哪个东家能够扛得住的!

裕和钱庄的东家不是简单的人物,正是姜家。因为他的权势跟地位,被几个钱庄奉为行业的龙头,其他几个钱庄都是唯他马首是瞻。

不过,现在的姜明发,很明显也坐不住了,没有想到秦督新年的第一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己的头上。

成立大明银行,引起挤兑潮,这是要将福建省内所有的钱庄全部挤垮啊!

以总督衙门、郑芝龙的权势与实力,绝对不是自己一个过气之人能够抵挡的!

“姜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这个时候,也就只有您能够说得上话了。

您老人家再不出面,咱们福建省所有的钱庄都要被挤垮的,我们绝对经受不住这样的挤兑潮啊……”

合生钱庄的老板兰家祥带着仓皇的声音哀求道。

“兰老弟,秦督亲自布置得局,您真的以为老朽能够抵挡的住?”

姜明发苦笑道,“不要说是我,即便是三司联手,也不是督师大人的对手啊。只要他下定决心要收拾谁,这个人绝对难逃法网。

该死的,我这一年时间以来,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对不住他,也从来没有给他使过绊子他,他怎么突然对我下手了……”

“姜大人,问题是除了您老人家,我们这些人更加拿不上台面啊。

这次千万拜托您出头啊,只要能够跟督师大人说上话就行,他提出条件,只要能够让咱们钱庄活下去,咱们认了,破财消灾……”

兰家祥哀求道。

“大人……”

几个人一同开口哀求。

第四百九十一节 背水一战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最终,姜明发带着各大钱庄的老板的请求,在晚间来到女婿左布政使李一平官邸。

随后,右布政使吴之屏也应邀前来。

老丈人诉说的情况让李一平怒不可赦,接连摔碎了四五个杯子,这个姓秦的实在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没有这样玩的,整个大明南北十三省,这么多的布政司,就只有自己被剥夺了税赋大权,总督府居然整出什么海关总署和治安司。

这不是把原本属于他的权利剥夺得一干二净吗?

没有了税赋大权,那自己还剩下什么?这年头只有掌握着钱粮,才是真正的大爷!

自己正观察思虑间,他倒好,又是一记闷棍敲在关节处,鼓捣出大明银行,这不是绝户计吗?

老丈人的钱庄他是知道的,不仅有他们自己的银子,还有京畿其他大人的股份,这要是一下子损失几十万上百万,谁也接受不了,自己怎么交代?

还有泉州郑家这个白眼狼,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跟狗一样紧随总督府身后,枉费平日里还说他的好话,唉!

李一平在衙门里破口大骂,丝毫文人的风度都没有了,将秦浩明和郑芝龙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犹自不解气。

“李大人,你现在在这样又有何益?现在我们只能想办法将秦浩明扳倒才是正理,我们骂他一天一夜,他也不会少一根头发的……”

一旁的吴之屏无奈道,他的损失也不小啊!

李一平气道:“吴大人,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好轻巧,合着不是你手中的权力被拿走一大块?

如果把你手中的监察大权给拿走了,只怕你现在比我还要暴跳如雷呢?”

吴之屏叹口气,答道:“那又能怎么样?现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齐心协力将秦浩明扳倒,只有将他扳倒了,咱们在福建的利益才不会受到损害。

如若不然,按照这样下去,我们谁也好不了!可惜张肯堂、陈一山不知如何想,竟然乖乖低头当孙子。

按理他们一年要缴纳的费用,只怕也不低于两三万两把?

要是一府三司能够联合起来,拿下总督府自然不在话下。”

作为巡抚衙门,张肯堂、陈一山是名正言顺的二把手,整个福建的庶政全部掌握在他的手里,自然他能捞到的油水就大。

在福建,特别是在福州、延平这样的上等府所在,许多大商人的产业都有他的股份,一年收入起码数十万两。

如果真的缴纳经营许可证的费用,其实就是商税,那可就不止两三万两了!

最重要的是一旦实施开了,商人们大幅增加缴税的额度,得不到好处,谁还会给他们这些大佬好处?

到时候不要说好处了,只怕那些大商人们也不会放过他们,这才是最要命的。

在整个闽粤地带,几乎所有的官僚都已经被商人们绑在同一辆战车上,巨大的财富,使得他们甚至可以决定一个官员的升降甚至生死!

“还能怎么想,他张肯堂不是本地人,朝廷中又有人,说不定正谋求调动呢?何必与秦浩明死磕?

而陈一山只是一介武夫,同样也是外地人,年纪大又没有什么野心,能够平安下台估计就是他的心愿,能跟我们一样吗?”

发泄完怒火的李一平,恢复平日里的缜密心计,一一指出每人的心态。

“李大人,这一次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将秦浩明给扳倒,再不济也要将他赶出福建!不然的话,咱们谁也没有好日子过?”吴之屏狠声说道。

想想就兴奋,若是他扳倒秦浩明这位封疆大吏,钱财之物倒是小事,重要的是名声大噪,对以后的仕途有益。

李一平淡淡答道:“放心吧,咱们的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了,相信秦浩明的政敌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还有御史大夫们。

用不了多长时间,京城那边就会掀起一股狂风巨浪,秦浩明这支小船绝对经不住这么大风浪的。

当年的袁崇焕不比他位高权重,皇上一句话,不照样死无全尸?孙承宗的威望难道还不够高?不照样被咱们东林党人给挤兑走?”

“咱们还得再上道折子,就说秦浩明抵达福建之后,对官员体系大动干戈,排除异己,闹得上下人心惶惶,无心任事,福建政务几陷入瘫痪。

江南乃是大明最为稳定的地方,如此下去,只怕承平难保,我想皇上绝对不会任由事态发展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一平眼中闪动着狰狞,狠辣的说道。

吴之屏点点头,接着说道:“但这还不够,我们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李一平精神一震,连忙问道:“还有什么火可以添?”

官场比战场还凶险,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才是。

“我们可以组织一批大商人,上万言书,痛陈秦浩明的无法无天之举,只要整个福建有名望的商人全部发动起来,一封万言书,足以让他百口莫辩!

若不是我们也坐在这个位置上,还可以发动商家罢市,这才万无一失。”

吴之屏阴森森的说道。

这一招才是最狠的,官员不行,只管换一批就是。

但是如果福建一带的大商人们,全部都闹将起来,那可是真的要危及社稷了,即便是崇祯皇帝也不得不三思而行。

“不错,前几日闽粤还有部分江浙海商早就对总督府恨之入骨,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每人带头,现在……”

李一平阴笑着抚掌大笑,继而摇头说道:“不过,这万民表,切不可由我们来组织,太显眼了。

交给那些大海商去办,他们没有官位在身,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即便是出了事情,也与我们没有太大的瓜葛。

如果最后搞得皇上雷霆盛怒,我们牵涉其中的话,可是要倒霉的,还有,要上的话,那就上血书,我就不相信,皇上还能够坐得住……”

一旁的姜明发忧虑重重,长吁短叹,他知道自己的女婿没有退路了。

李一平不是目光短浅不懂隐忍之人,只是被逼到绝境了,不得不背水一战。

总督府这样搞,整个福建税赋大权全部落入他的掌控之中,那今后福建商人的利润将会源源不断的流入朝廷。

如此一来,不但是多年来经营的官商体系毁于一旦,而且,皇上一旦拿到了确据,江南一地税赋隐藏着这么大的漏洞,那绝对会雷霆震怒。

要知道,崇祯本性就是多疑,最受不了别人的欺骗!

盛怒之下,只怕福建付出的就不仅仅是钱粮了,只怕还要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第四百九十二节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四月细雨绵绵,天气阴冷潮湿,一般情况不是让人心情舒畅的日子。

可总督府众人却例外,每人步履匆匆冒着小雨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因为,大家看到一股蒸蒸日上蓬勃发展的新气象。

尤其是秦浩明,最近更是心怀大慰,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

一切都步入正轨,冶造局和兵仗局时有捷报传来。而新开业的大明银行,更是让他充满无穷的斗志。

仅仅十天,吸纳存款一千三百万,而且还在不停的壮大中。这还是有些大海商对他不满,或者有些人在观望的情况下。

江南沿海之富裕,由此可见。

当然,这里有一部分是总督府和郑芝龙集团将士的功劳,作为他们的老板,将士们自然信任。因为,俸禄都是他们发的。

见外面小雨稀疏,秦浩明叫过阎应元,朝总督府外走去。

于山酒楼离总督府不远,步行一刻钟即可。

如今,它是附近最有名的饭庄,誉满福建,是总督府招待贵客的指定地点。

整个酒楼富丽堂皇,豪华气派,比之京城的那些酒楼丝毫都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普通人想要在酒楼一饱口福,有些难度,特别是其中的高级雅座,每个人的最低消费都要在百两之上。

外面的大堂的消费都不在少数,一顿饭吃掉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只是平常事,它已经成为了普通人群高不可攀的符号。

今天,于山酒楼更加热闹非凡,原因无他,因为总督大人在此宴请张溥、杨廷枢为他四处网罗来的江南才俊。

秦浩明来的时候,酒楼里已经坐满两桌人,福建一带的名流大儒一个都没有,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小年轻,年纪最大的都不会到四十岁!

“秦督,幸不辱命,你说的俊才乾度已经全部邀请到,这是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陈明遇、冯厚敦……

您没来之前,乾度跟他们聊了一些您为政的举措和原因,正需要您本人来解惑啊……哈哈……”

秦浩明过来,众人都站起来叫秦督好,而张溥一一为秦浩明介绍来人。只是在介绍到陈明遇和冯厚敦,心里有些疑惑。

今日来人可都是江南的俊杰,只有陈明遇和冯厚敦,一个是江阴的典吏,一个是江阴的训导,和其他相比,似乎有点不般配。

不过想到他平常天马行空的做事风格,又稍微释然。

“好好好……”

张溥每介绍一人,秦浩明就哈哈大笑高声叫好,甚至拍着对方手臂,仿佛熟悉至极。

到最后,更是招呼他们坐下,不要拘束,自己站着说道:

“诸位都是江浙一带的年轻俊彦,此次本督在此设宴,原因无他,就是为了给结识各位江南名士,希望日后可以得到各位鼎力相助才是……”

洋洋洒洒讲完,其中的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答道:“总督大人客气了,您亲自设宴邀请我等与会,实在是学生等人毕生的荣幸。

秦大人是名动四方的将军,在京畿、草原杀得建奴鞑子闻风丧胆,落荒而逃,这份功业完全可以与戚爷爷相提并论了,令学生等人仰慕的紧……”

“是啊,是啊,秦督威震八方,当世之名将,不让先贤啊!”

“秦督仁厚有加,乃是我等举子的幸事啊……”

……

年轻人的话音刚落,四周围阿谀奉承的声音就如同潮水一般涌动起来,溜须拍马的大有人在!

“秦督,学生顾炎武有话想问,不当之处,还请恕罪!”

恭维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众人将眼光看向了说话的人,一个年轻人站在人群之中,面色沉静,高瘦的身材,看上去,卓然不群,整个年轻士子之中的领袖人物,顾炎武!

“嗯,你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吧……”

秦浩明保持微笑,从容答道。

人才吗,总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今天,他也是做好准备的。

“秦督大人,学生想问您,如今大明民生凋敝,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为何您还要怂恿皇上加征商税?这岂不是不顾百姓死活?

实在是有违治国之道!”

“宁人兄!”秦浩明的语气淡淡响起。

顾炎武脸色一变,自古尊卑有别,虽然他不是迂腐之人,但是秦浩明身为堂堂的二品总督竟然直接呼自己为兄,倒是让自己有些难以接受了。

他连忙躬身道:“总督大人,学生实在是不敢当,您直呼学生的名字即可。”

秦浩明摇摇手,示意不必如此,微笑着说道:

“看你的年纪,只怕是已经快要到而立之年,比本督还要年长几岁,本督向来敬重你的学问人品,尊你为兄,倒是应有之义。”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秦浩明接着说道:“你说现在民生凋敝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倒是不假,确实应该与民休息。

然则,如何休息?怎么休息?让什么人休息?让什么人继续缴税?你有何见解?”

顾炎武一愣,没有想到,秦浩明竟然反问,一连提了几个问题!

“这个……”

顾炎武脸色一红,不自信的答道:“秦督,既然是休养生息,自然是大明子民雨露均沾了,皇恩浩荡,岂能针对某一个人?”

“哈哈哈……”

秦浩明一阵大笑,答道:“宁人兄,你的答案却是错误的,不知道本督原来给皇上的条陈,你看过没有?”

顾炎武点点头。

“既然看过,那你应该很清楚,本督提出的条陈,首先是要免除农民的税赋。

为什么要免除农民的税赋?

很简单,因为农民的日子最苦,中原地带连年干旱,江南的某些地方又连遭雨涝,农民辛辛苦苦种上一年粮食,却连吃的都不够,当然要为他们见减税了!

如果不为他们减税,让他们能够生活的下去,那我们这些父母官,还不如回家种红薯!”

哈哈哈……

桌上的众位学子听到秦浩明略带幽默的回答,一个个笑了起来,这个秦督倒是没有像其他官员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倒是亲和的很。

“诸位也都知道,川陕豫晋几省的叛贼屡剿不灭,为什么?

朝中的名臣宿将,动用了一个又一个,单单是剿灭的叛匪已经不下五六十万人了,为什么还会有农民叛乱,沦为草莽?

还不是因为没有饭吃,活不下去了?我们再不给农民减税,那跟随叛贼造反的人会更多,如同这野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众人纷纷点头,虽然他们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生,但是这个道理,还是很容易懂,所谓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这是显而易见的。

“既然如此,那大人为什么还要给商人增加商税呢?难道农民辛苦,商人们就不辛苦了吗?”

顾炎武接着问道,这才是他的重点所在。

对于大明的商税,或者说反思,他一直顾虑重重。

感觉这样做,对商人们就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自己见不到皇上,这一次与秦浩明这个始作俑者见到了,大好的机会,岂能交臂而失之?

秦浩明微微一笑说道:“想必在场的诸位,心头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其中可是有着不少富家子弟,一个个脸色凝重的看了过来,仔细听着。

“首先,本督要说的是,这税,必须要征!为什么?

因为,我们先不说朝廷需要养活官员,需要赈济灾民,需要修筑水利,就是这边关的三饷,每年都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朝廷没钱,我们拿什么镇压这些叛贼?

这些叛贼每攻下一处城池,就会大肆劫掠当地的巨贾豪商、地主老财,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我们能够坐视不理吗?

朝廷没有钱,拿什么抵挡满洲鞑子的侵略?

你们要清楚,一旦建奴鞑子深入内地,那我们面临的可不是改朝换代那么简单?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这个位子是给有大德的人准备的,只有天子有的,能够给老百姓带来安居乐业,谁做都一样。

但是要是满洲鞑子占据了我们江山,那就不是改朝换代了,而是亡族灭种,我们炎黄子孙,可能连祖宗牌位都给丢了!

秦浩明的话音刚落,整个屋子中就骚乱起来。

盖因为秦督的话太令人震撼了,先不说其他,单单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那就是大逆不道,抄家灭门的重罪!

第四百九十三节 就看你们愿不愿意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不至于,不至于如此。理就是这个理,天子也是明白人,诸位也是通达之士,本督才没必要掩耳盗铃遮遮掩掩,是不是?”

秦浩明摆摆手,好像浑不在意般。

实则内心无比懊恼,见到这些历史牛人,一时管不住嘴,今后要多加注意。

包厢内的黄宗羲却是眼前蓦然一亮,涨红着脸问道:“秦督,难道农民是人,商人就不是人了?

圣人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讲解众生平等啊?”

秦浩明微微点头,虽然黄宗羲现在还年轻,但是这原始的民主思想却是有了,众生平等,不就是民主思想吗?

秦浩明沉声道:“太冲兄,你说的不错,农民是人,商人也是人,这没有什么两样,一视同仁,方才为上策。

但是,有一点你要清楚,百姓没钱,如果收不到粮食,他们就得饿死。但是商人有钱,即便是他们没有粮食,还能买来吃!

所以,本督有一个想法,就是按照收入规模来确定税率的办法。

一个商户,一年收入十万两银子,利润在两三万两白银左右,我们按照十税一的办法征税,缴纳一万两银子,他们还有一两万银子可以支用,可以再投入发展。

但是小型的商户一年收入两百两银子,其中利润不过数十两,我们如果也按照十税一征税,那缴纳二十两银子的税收,他们剩余的不过三五十两银子,度日就略显艰难了。

如果是小型商户一年收入百两以内,按照十税一,他们剩余的利润,不过二十余两,那就只能艰难度日了。

所以针对不同的商户分阶梯收缴税收,才是最合理的。

多挣的多纳税,少挣的少纳税,这样,国中的豪商巨贾缴纳十分之一的税收,也不会伤筋动骨。

小型的商户,却也可以安然度日,你们说不是吗?这其中可有不合理的地方?”

众人眼中皆露出思索,听上去对于富商来说,有些不公平,但是一旦执行下去,对于中小商户来说,却是真正的福音,至少他们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

“而且你们别忘了,这些大商家可是享受着大明特权的,和朝中诸位无良大人相互勾结,上下其手。

不用本督说你们也知道,这其中的龌龊令人触目惊心啊……

来来,都举起筷子,边吃边聊……元亨,你坐到拱辰、培卿中间,你们三人应该有共同话语,他们今后就是你的副手……”

听到最后一句,负责作陪和排位的杨廷枢朝陈明遇和冯厚敦二人频频侧目,不明白秦督缘何对江阴的两个小吏如此厚待和礼遇?

他自然清楚,总督府侍从室每个人,都是秦浩明留在身边刻意栽培的对象,而作为第一司的司长,阎应元的位置更是名列前茅。

而现在二人初来乍到,就被提拔到如此重要的地位,这里面绝对不简单。

“元亨、拱辰、培卿,本督敬你们一杯,希望你们今后精诚合作,再……续写一段属于你们的传奇。”

端起酒杯,秦浩明满怀敬意面向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人。同时,心里有些感慨,穿越就是好,可以改变他人的命运。

历史上,他们是赫赫有名的江阴抗清三公。

阎应元自不必说,建奴破城,陈明遇命令全家男女四十三人自焚死,而他复持刀与清军殊死作战,身负重创,身死僵立墙边。

冯厚敦,江阴的一个训导而已,却和阎应元、陈明遇率领十万义民拒二十四万建奴于城门之外,城破后于明伦堂带冠向南自缢殉节,妻王氏,与其孀妹结衽投水死。

中华自古多壮士,可杀不可辱。正是危难之际总有仁人志士,才使得华夏文化五千年不断绝。

但是,历史却没有给他们应有的殊荣和香火,连任何记载都给抹去,委实让人无语悲哀。

“当不得秦督如此,拱辰感谢厚爱!”

排在末座的陈明遇惶恐起身,话语说得不是太利索,不知秦督为何这么看重他。

冯厚敦还好一些,虽然是不入流的训导,可毕竟是文人。而他只是一个小县城的典吏,和两省总督何止相差千里。

复社巨子杨廷枢找到他说明来意时,他一路来都是云里雾里,实在不明白自己和近来威名赫赫的两省总督有何交集。

若不是有好友冯厚敦陪同,说什么他也不敢和同桌的其他江南才俊同行至此。

“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拱辰切不不可妄自菲薄。

秦浩明举着酒杯,目光随着八仙桌朝陈明遇、冯厚敦、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新人一一望去,心中充满成就感。

时至今时今日,自己终于有能力和威望,可以征召这些大明俊才为己服务,甚至改变他们的命运。

本督知道你们每一人都是有清名、贤名、才名之人,皆是江南一带的翘楚,缺的只是一个平台,一个机会而已。

适才本督说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是,没有一班才干与德行出众的人帮衬是不行的,是以本督只能选择你们了……”

王夫之却是皱皱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秦督大人,闽粤两省人杰地灵,这里的父母官虽然不敢说个个兢兢业业,然则才能还是有一些的,大人难道就这样将他们弃之不用?

学生等人虽然不敢妄自菲薄,但是毕竟年轻,缺少了阅历,只怕难孚总督大人重望……”

秦浩明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走到包厢中的书案旁,拿起毛笔,饱蘸墨汁,在一张宣纸上随意的画了两笔,说道:

“而农,早就听闻你才华横溢,诗书画印无所不通,本督如果请你在这张纸上花上一副水墨牡丹或者山水,你能够画得好吗?”

王夫之一怔,若有所悟,但还是说道:“秦督,这张纸已经被您涂抹过了,再叫学生画幅作品出来,除非是吴道子再世才行……”

“那如果本督给你预备一张白纸呢?”

“谢秦督指点……”说到这里,在场众人大多明白其意。

将毛笔轻轻的放在笔架之上,秦浩明笑道:“诸位,这就像刚才本督想要邀请你们出仕一样,你们是年轻,缺乏阅历,治国的经验几乎没有。

但是正是如此,本督才可以对你们量才而用,将你们的潜能一点点的挖掘出来,就像在这张白纸上,画出一副绝佳的山水一样。

那些现成的官吏,他们也许很有才能,也许有的也兢兢业业,也许在官场上左右逢源,长袖善舞。

但是,他们就想被我涂抹过的白纸,再想画成一幅世间神品,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你说我选择你们好呢,还是选择他们好呢?”

王夫之一躬到地,口中说道:“秦督真知灼见,发人深省,学生拜服!”

秦浩明呵呵笑道:“现在你们每个人的经学都已经很深厚了,只怕都要远在我之上,但是,经世致用之学,却是差了许多。

本督希望你们尽快能够抛开这些四书五经,想要治理国家,致力民生,非经世致用之学不可,机会本督是给了你们,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第四百九十四节 挽起袖子,大干一场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秦浩明之所以抛开福建一府三司的官员属吏,独自找人建立总督府,除了上述原因之外,就是现有官员沾染利益太严重了。

他们已经陷入大染缸身不由己,都说屁股决定脑袋,他们的思维和立场,注定和自己的理念发生碰撞

秦浩明的话音刚落,这十几个人顿时醒悟了过来,连忙拱手说道:“学生等谢过总督大人知遇之恩!”

秦浩明微笑着双手往下按,现场肃静一片,只有热忱的目光注视着他,“感谢诸位加入总督府,但本督要先把丑话说到前头。

其一,总督府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没有文贵武贱之说,只要本督交代给你们的事情,即是军务。

不管你们怎么做,如何做,本督只要结果,必须达成!

做不到,那只有将你们请出总督府……

其二,本督随时会因为闽粤两省的政务,将你们抽调出来,担任要职。

但是也请诸位要有心理准备,你们要做的或许是得罪人的事情,甚至不乏有人铤而走险,想要把你们除掉。

所以,请你们慎重考虑,这几日可以了解总督府的一些流程理念,或者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再决定你们的去留。

当然,本督也承诺,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事情绝不会发生,一定会让你们有一个安心做事的坏境,不至于为五斗米而折腰……”

旧的利益集体被打到,就一定会有新的利益集体取代,这是历史的必然性,无需遮遮掩掩糊弄人。

只要有官僚体系,就注定不可能有公仆,一切只要合理便行。否则,人就没有奋斗的目标,公侯将相封妻荫子便成了空话,谁愿意跟你混。

秦浩明如此直白的话语,让在场青年才俊一愣,有些人缓缓点头。

是啊,按秦督所言所行,现在闽粤两省的官僚体系、富商体系、名流体系之中,到处都有与总督府作对的人。

而且一个个仇深似海,他如果不结纳一支力量,不要说跟这些体系抗衡了,能否在闽粤站稳脚跟都在两可之间!

“秦督大人!”顾炎武沉声说道:“不管别人如何想,学生无需再看,决定加入总督府。

不为别的,就为了您刚才所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学生也要追随您。

也许学生才疏学浅,难堪重任,但是只要能够用到,学生绝不推辞,鞠躬尽瘁,有死而已!

不为名望,不为地位,也不为钱财,只希望堂堂炎黄子孙不再受异族欺凌。

自从靖康之后,咱们汉人受到的屈辱太多了,太多了,我们如果再次陷入异族的奴役之中的话,那就真的愧对祖先,愧对子孙了!”

秦浩明点点头,欢声大笑说道说道:“宁人,本督知道你为人耿介,做事一丝不苟。

那你就是总督府第一任治安司司长,本督会让人辅助你,当然你也可以自己举荐。今后,这闽粤两省的税务改革可就交在你身上了!”

顾炎武没有想到,刚刚一上来,秦督就给他扔过来如此一项重要差事。

随着一路过来的行程,张溥和杨廷枢也向他们灌输了总督府关于征税的手段,之前秦督更是亲自予以说明。

在顾炎武看来,秦督这一次被派到闽粤两省,或者是他要求过来来,最首要的任务或许就是改革税制,增加朝廷收入。

若税制改革失败,即便是秦督干的再好,也难以在朝中立稳脚跟。

朝中那些保守的大佬们是绝对不会给他反击机会的,只要抓住秦督的失误,就会将他往死里整,就像当初孙承宗担任首辅大臣之时遭遇到的围攻一样!

也就是说,秦督来到闽粤,这税务改革是绝对不容有半点失败,稍有疏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秦督竟然将这个最重要的差事扔给他,这是需要对自己有着多大的信心才能够做得到?

顾炎武嘴唇有些哆嗦,现在他已经接近三十岁了,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还没有功成名就,只不过是一个秀才,连个举人都不是。

虽然有些才名,也不过是前辈们看得起而已,秦督大人竟然如此抬爱自己,即便是粉身碎骨都难报万一!

“宁人兄,恭喜,恭喜了,你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一旁的王夫之笑道。

顾炎武脸色一正,躬身道:“秦督,学生不敢妄自菲薄,然则税务之重,自不待言,学生只有鞠躬尽瘁而已,绝对不负大人所托!”

一旁的黄宗羲低声道:“宁人贤弟,想要帮助大人搞好税务,可不是一般的艰难。

要知道,全天下的豪商巨贾都反对税收政策,不光是这些人,他们背后还有着各级官员跟民间名流,想要扳倒他们可不是一般的难……”

顾炎武脸色凝重的点点头,“确实很难,但是即便是再难也必须有人要去做。小弟出身贫寒,自幼孤苦,孓然一身,怕什么?

大不了出师未捷而已,孤零零的来,孤零零的去,只是,这件事情必须要做的,绝对不能辜负了大人对小弟的信任!”

“不至于!”秦浩明摇摇头,举杯朝顾炎武晃一晃,“宁人无需顾虑太多,只要本督在,明枪暗箭觉射不到你身上。

再说,所谓的豪商巨贾也不是铁板一块,我们可以徐徐图之,不必顾虑太多。

更何况,整个闽粤布政使税课司的人,我们一个不用,推到重建。

将闽粤富商在税务之中建立的各种关系全部推倒,没有了关系的纠缠,本督倒是要看看,他们如何应对本督接下来的雷霆手段?”

在场众人心头一惊,这位年少总督好大的魄力,将整个税课司全部推倒重建,哪里这么大底气、

主官不怕事,下面自然有底气。

这不,顾炎武的心里登时足了起来,有大人的全力支持,自己还怕什么?

挽起袖子,大干一场!

窗外小雨又稀稀疏疏下起,微风时不时敲打窗台,可包厢内却愈发热闹,人心仿佛凝聚在一起。

这一切,都让已有几分酒意的秦浩明无比陶醉。穿越者的优势,除了知晓天下大势,那就是有识人之明啊!

有了这些青年才俊的加入,他可以抽身做点其他事情了。

第三百一十七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自己除了退婚那次见到叶小姐之外,其他概无交集,早就不知佳人面貌如何,如今柳如是却误会他们,岂不是莫名其妙?

“我的姑奶奶,请你记住,秦某此生没有红颜,目前只有你和婉儿二人。

今后若有,她敢嫁,我就娶!哪里有什么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红颜,自欺欺人?”

秦浩明认真的注视着柳如是,霸气的说道。

这是一个男人最幸福的年代,不会像后世一样有限制,从而产生所谓的什么红颜知己。

“可是,据如是所知,叶小姐现在对秦郎痴心一片,这……”

柳如是瞪大眼睛,诧异的说道。

秦郎的态度不似做作,这让她心里有些迷糊,难道秦郎被叶家悔婚伤透心,心已死不成?

“覆水难收,过去的就让过去,没必要再纠结。”

秦浩明苦笑一声,无奈的说道。

事情无法跟柳如是明言,索性一言讲死。再说,大明漂亮女子何其多也,没必要纠缠不清。

“这可如何是好?”

柳如是轻轻挣脱了秦浩明的手,盈盈迈步走向那些柔软的草皮,隔着一排林木,望着不远处那大片水池愣愣失神。

她错估形式,以为秦郎和叶小姐之事水到渠成。故而,作为闺蜜,过往她多有鼓励叶绍梅,安抚她受伤的芳心。

当然,其中也有今后如果在秦家内宅受到欺负,有人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小算盘在里面。

可是现在……

旁边的秦浩明见此,又好气又好笑,大明的女人真心不易,居然还要操心丈夫女人的事情,这心胸要多宽广啊?

走到她身旁,宠溺的捏着柳如是高挺的鼻梁,微笑着说道:“我的大才女,成为夫妻要彼此两情相悦才好,不能拉郎配。”

“噗嗤!”

柳如是拿开秦浩明的手,轻笑一声,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彻底解决,倒是想得太多。

“秦郎,戚小姐性格如何,好相处吗?”

“不错,性格很温柔,你们今后应该可以很好相处。”

“那就好!”

可秦浩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柳如是颇有些手足无措:“你可是秦府主母呢!岁数也比人家大,可不许欺负人。”

“主母?不许欺负人?是说我吗?”

柳如是头昏脑涨,吃惊地望着秦浩明,芳心砰砰乱跳。但不知怎么,她眼中的黯然也愈加明显。

怎么可能?

大明律法规定,正妻和侍妾之间的待遇天壤之别,甚至连下一代也有嫡庶之分,秦郎不过是哄自己开心罢了。

此时,秦浩明仿佛是猜到柳如是心中的失落,把着柳如是的双肩郑重的说道:

“如是,秦某不是滥情之人,见一个爱一个,管杀不管埋。

但既然娶回家,无论是谁,一定要负责到底。让秦府每个女人开心,是我的职责所在。

今生不管今后如何,但秦某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如何都会对府内的女人一视同仁,无论妻或妾,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丝毫委屈。

当日在戚家,秦某就已经当着婉儿的面说清楚,或许可以用几个字形容,不负婉如不负卿!”

听闻此言,柳如是黯然的目光逐渐绽放光彩,得夫如此,女复何求?

“秦郎,如是带您继续游览秦府,还有假山呢?”

放开心扉的柳如是神采奕奕,主动扯着秦浩明的手臂摇晃,女人家风情无限。

应该说,叫柳如是大才女没有叫错,整个秦府建造成园林模式,且耗资无多。

鹅软石小路两旁的草皮、苔藓、野花等绿色植物,皆是从当地的山林里寻来。

整个秦府虽伴山而建,但因道路迤逦前行,丝毫感觉不到陡峭,反而有丛林幽深之趣味。

在柳如是的带领讲解下,秦浩明终于完整的把整座秦府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参观一遍。

而最终,重新回到北院的主屋。

由于秦府刚建成不久,府上还未招募什么下人与侍女。因此,柔儿暂时充当伺候的人员,泡了一壶茶送到了主屋的前堂。

“秦郎满意吗?”

柳如是从柔儿手里接过茶水,亲自端放在秦浩明茶几上。

“好,不意我家才女对园林建筑也有涉及,出乎意料。走,去看看书房和卧室。”

许是渴极了,秦浩明把茶水一饮而尽,拉着柳如是朝东侧厢房走去。

书房紧邻着卧室,面积不小。秦浩明随意一扫,就朝卧室走去。

卧室还分为内卧和外卧,清一色正宗的花梨木家具,按照时下流行的款式,有序的摆放在宽大的卧室内。

“不错,做婚房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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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节 山雨欲来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总督府后院正厅,树影在地毡上移动,宣炉里一炉淡淡的烟气,袅袅不断的上升。东面的墙壁沐浴在太阳光里,上面附着金碧锦绣,反射出耀眼的光彩。

秦浩明斜躺在做工精致的藤椅上,已经鼾声微起,手里犹自捏着各地夜不收送来简报,毫不放松。

近段时间实在是累坏了,原先的布局逐渐开花结果,舟山群岛的盐碱地改造以及盐池已经完成,汪跃进组织的盐帮正沿着京杭大运河开始铺货。

福州造船厂一天一个样,上月已经开始四千料大船的开工建设,少不得他要时刻关注着。

还有冶造局、兵仗局的一些关键东西,也离不开他的意见和指导。福建、广州、宣大同时招募新兵,更是时刻牵扯着他的精力。

虽说下面有侍从室帮衬着,但一些重要的决策必须他拍板才行,军事、政事相互交错,不忙才怪呢?

远处响起的脚步声,看见秦浩明酣睡的身影,有几分踌躇和犹豫,不知是否要打扰?

“元亨、拱辰、培卿,你们来了,快过来坐?”

秦浩明睡得很浅,脚步声惊醒他,抬头见阎应元带着陈明遇和冯厚敦站在远处,连忙打招呼让他们过来。

“秦督,郑家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动。我们这边也布置好一切,就等出发。”

阎应元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作战计划书,歉然一笑递给秦浩明,方才坐下说话。

陈明遇和冯厚敦二人陪在末座。

“郑家还是不同意联合作战吗?”

“是,这次他们态度很坚决,卑职估计有两点原因,一是怕总督府了解他们的实力和部署。二是怕我们抢了他们的风头。

所以郑家此番由郑芝龙亲自带队,出动两万精锐,意欲一鼓作气搏一个天大的功劳。”

阎应元脸上有些讥笑,总督府已经拿出诚意,可以让郑家指挥登州卫水军,奈何他们死活不答应,理由也蹩脚得很,兵分两路歼敌更多。

看来,郑家对钱财无所谓,这兵权握的很紧。

“也好,那就随他去。启动第二方案,三日后出发。”

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秦浩明懒洋洋的回答。

郑家虽说有二十万人,但精锐敢战之士应该不超过五万人,一次性出动近半人马,又是郑芝龙亲自领军,可谓势在必得,苛求不得。

“只是现在的时局,似乎……左右布政使那里有些动静,秦督最好坐镇总督府,卑职以为……”

阎应元眼里露出忧色,低声建议。

“不必了,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闹腾起来,本督会安排好。否则……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牵绊太多,总不是好事。

算了,不说他们,跳梁小丑,无足道哉……拱辰和培卿安顿好了吗?可还适应?要不要派将士们把家人接过来……”

阳光下,秦浩明换个话题,转头关心起陈明遇和冯厚敦的家庭生活,让二人心里着实感动。

而此时京城的某处高官院落,一场针对秦浩明的行动也正热切的进行中。

只是才开始不久,突然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出。

“钱侍郎,这样做未免过分了吧?这有失我们的身份,此乃小人行径,非君子所为!”

正热烈讨论的一群人中,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中年人站起来不满的说道。

钱谦益脸色微变,看了过去,却是江南名士杨廷麟,二人年纪相仿,都是颇负盛名。

不过,杨廷麟向来严谨方正,眼里融不进半点沙子,一副倔驴脾气,被他认准了的道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钱谦益淡淡答道:“伯祥,此言差矣!与江山社稷相比,区区名声算得了什么?

秦浩明一介秀才而已,原本最多也就是一个总兵或者都督,如今却执掌闽粤两省庶政,胡作非为,咱们东林人的脸面往哪搁?

将来秦浩明回京,蛊惑皇上,只怕还要入住中枢,那个时候没准又是一个魏阉之流,我们必须将这样的苗头彻底扼杀掉!

那是小人行径,我们也认了,要知道,当初要不是皇上登基,我们现在还在被魏阉一党肆意迫害呢,这大明朝绝对不能再出现一个不可控的因素!”

“钱侍郎,你说的未免言过其实了,也许秦浩明有不足之处,然则抗击建奴鞑子这样的功绩却不是假的。

这是大明朝的柱石之臣,如果就这样被我们给扳倒了,于心何忍?

将来建奴鞑子再度卷土重来的时候,你再去哪里找一个秦浩明出来?

而且,他除了这税律革新之外,哪一项事情做的不是大快人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如此对待以为能臣,未免太过分了!”

杨廷麟扭着脖子,大声抗议。

去岁建奴寇边,杨廷麟随着卢象升和秦浩明立功,被卢象升举荐,进入兵部任职。

钱谦益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不满道:“伯祥,你也是东林党人的元老,咱们向来共同进退,不容有半点不同的声音出现。

如今大家皆在,尽皆同意,你一人如此言行,是何道理?我知道你和秦浩明有情谊,可岂能因公废私,难道你还想退出东林党不成?”

杨廷麟冷哼连连,不屑的答道:“因公废私……哼!钱侍郎,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样龌龊的事情,我杨廷麟干不来,也不想干!”

杨廷枢大义凛然,一阵言辞将钱谦益喷的面红耳赤,最终恼羞成怒喝道:“杨廷麟,你以为你是谁?

难道东林人离了你就不转了了吗?”

其他人却是有些急了,现在对秦浩明还没有开战,东林党内部先自起了争执,如何是好?

“钱侍郎,你冷静一下,伯祥,你也少说两句,这件事情,咱们终究要做的。如何做?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何必进行意气之争?

数十年的情谊如果因为这点事情破裂了,可就不值当得……”

杨廷麟再次冷哼一声,答道:“受先,你不要忘了,现在的东林党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

在总督府之中,可是有着一大批人都是复社的人,张溥、杨廷枢、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哪一个不是后起之秀,一时之选?

如果不是秦浩明有着与众不同的地方,他们会追随于他吗?

所谓正人先正己,我们自己如果做的不好,做得不够,那又有何颜面去指责别人?

如今国家内忧外患,正是勠力同心之时,仅仅因为税制上面的分歧,就要将一代名将置于死地,这才是得不偿失,我们的心胸哪里去了?

还不如一介妇人!”

“你……”

面对杨廷麟如此指斥,御史大夫袁尚也有些坐不住了,喝道:“伯祥,再怎么样,我们东林人也是心怀天下的中坚,那里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征收商税如此重大的事情,如果这样都不予以反击,那将来他秦浩明还不更加的变本加厉?

如果我们不予以反击,他还以为我们江南东林党无人呢?”

杨廷枢闷声道:“即便是要反击,我们也不能肆意的胡来。

让马士英等人靠着文笔攻击秦浩明,这是小人行径,难登大雅之堂,我们一个个自诩君子,难道这合乎君子之风吗?”

“伯祥,秦浩明可不是一介书生,他是舞刀动枪的一介武夫。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不趁着这件事情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我们再也没其他理由扳倒他。”

想起过往的事情,钱谦益红着眼睛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继续商议,杨某告辞!”

杨廷麟看钱谦益冥顽不灵,实在是忍无可忍,拱拱手,向着外面走去。

“伯祥……”

袁尚刚要阻拦,被钱谦益拦了下来,“好了,受先,他既然要走,那就让他走吧,咱们这里庙小,装不下他这尊大菩萨!”

钱谦益看看众人,阴声道:“好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各位,咱们各自行事吧!

有什么问题,随时商议。

这一次,我们就是要给他秦浩明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让他领略一下我们东林党人的凌厉攻势!

马大人,措辞的事情,可就交给你了,可不要辜负了我们的期望!”

京畿皇城,夜色如墨。

蓦然,天边一记惊雷,好似割裂了天际,雨水倾盆而下。

一盏茶的功夫,洞开的窗棂外细雨依旧凄凄飘落。雨声稀疏细碎的敲打在枝叶间,轻微的声音,点点滴滴,依稀入耳。

皇城乾清暖阁内,狼藉一片。皇案掀翻,椅子倒地,屏风碎裂,奏章扔了一地。那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如同红色的血液,一字字扎在崇祯皇帝的胸口。

奸佞乱政,近臣跋扈,不孝忤逆,天灾将至,国有妖孽。

崇祯脸色苍白,即是愤怒,又是焦躁。

又开始了!

十几年来,他从一个装傻充愣的少年,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岁月。在这期间,和他一直合作的东林党人,仿佛一条绳子时刻套在他脖子上。

但凡要打倒或者除掉谁,总是以这样作为开始的篇章。

巧立名目,私自征收商税,乃祸国乱政之举,需除此奸佞!

崇祯嘿然冷笑,四处花银子的地方太多,而国库的来源又太少,入不敷出,年年都有亏空。

这些年他一直苦苦的煎熬的,直到秦浩明出现后。

除去军功,秦浩明所做所讲的,都是如何赚钱,如何用正当的手段从民间收到钱,这也是崇祯皇帝对他愈加信重的原因。

自从奏疏往来开始,落于笔墨之后,闲谈趣事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秦浩明讲述了自己在福建的所作所为,崇祯皇帝看着有趣之余,往往也要询问,为何这般做,这样做的意义如何。

经营许可证的作用,秦浩明在最近的奏疏中用系统的理论解释了一番,还有一些其它的安排。

毫不夸张的说,崇祯对于秦浩明的坦诚和安排非常满意,可是,二人在君臣相宜间,东林党人又跳出来了。

镇定,要镇定,跟这些官油子要讲策略,欲速则不达!君王有君王的手段,武将有武将的方法。

盛怒中的崇祯想起奏折中秦浩明的劝阻,勉强把心中的怒火平静下来。

该怎么应对这件事情,崇祯独自一人思索着……

翌日早朝,金銮殿中唇枪舌剑。

“皇上,天下万事都有道理,关闭市舶司,成立海关总署敛财,课税十分之一,简直骇然听闻,天下商家如何生存?

而经营许可证之事,从古至今,闻所未闻,让那些挂牌子的升斗小民如何心服口服?

如今秦浩明不顾天下苍生,恣意妄为,微臣恳请皇上乾坤独断,除此奸邪!”

这一波的攻击如崇祯所想,由御史大夫袁尚口中道出。

下面大臣中,即使不是东林党人,许多听到这话的人都是心中叫好,那秦浩明为了逢迎天子,搜刮钱财,是什么道理?

此时不去据理力争,之后被人认为对这个名为经营许可证实为收取商税的政策默认,甚至是支持,那可就滔天大祸临头了。

自己或许看得开,在家积攒的那偌大基业,身后儿孙的富贵荣华怎么办,必须要争,必须要去阻止。

如果让他推而广之,这不是从他们身上割肉吗?

“袁爱卿,朕问你,天下间的店铺所用的土地是谁的?”

“回禀皇上,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自然是皇上的。”

“那再问你,这外面的城墙是谁修的,谁出的银子?”

“是朝廷出的银子”

“那是谁派兵马巡街护卫,是谁派兵马镇守四方,护佑他们平安做生意!”

“自然是陛下,自然是大明朝廷。”

“他们能做生意,能平安如此,全都是朕在花钱修筑城墙,供养兵马,为什么朕就不能跟他们收钱?

收上来的银子难道全是朕一人花用,还不是用在百姓身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难道有错吗?”

问到最后,崇祯的声音陡然高涨,对着下面的群臣厉声喝问。

第四百九十六节 以退为进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难道有错吗?

崇祯近乎咆哮的声音在金銮殿中回荡着,叩问着某些尚有良知的官员,杨廷麟便是其中之一。

在宣大和建奴打一仗,亲眼目睹敌人的凶残和百姓的疾苦,再受到秦浩明的影响,他的心里颇有触动。

异族入侵,没有人能置身于外,也没有人有好果子吃?即使投降,那也是给别人当狗,那容你堂堂正正站着活?

这一刻,瞧着崇祯愤怒的眼神,再想到东林党龌龊的手段和秦浩明昔日的话语,杨廷麟有了一丝明悟。

崇祯皇帝和秦浩明以及东林党人,谁忠谁奸,谁为国谁为民,已经自不待言。

“皇上,君子好义,小人贪财,一味的追求微末小利,不是正道啊!”

“皇上,太祖爷曾经说轻徭薄赋,这是祖制,不能擅改。

世宗肃宗皇帝前的几位祖宗,多次向外派出内监,弄的天怒人怨,民乱不断,今日若重新此事,那就是开祸乱之源,皇上慎之!”

短暂的安静过后,两个东林党的御史上前,发表了言论。

崇祯皇帝高高在上神色没有方才的愤怒和郁闷,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的讥笑。

东林党人也就这点能耐,打打嘴炮,没有一点新意。所提出的理由,不是祖宗法度就是圣贤道理,可都经不起一驳,站不住脚的说法。

秦爱卿信中所说的果然有用,这些道理一条条的摆出来之后,东林党似乎乱了阵脚。

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城墙遮蔽,军队护卫的理论,都是这秦爱卿奏折中提及,自己当时看了,就觉得这是无可辩驳的硬道理。

今日在朝会上拿出来讲,果然有效。

此刻,这两人就仿佛是小丑,根本无力辩驳,只是苍白的言语,再也没有往日的咄咄逼人,占尽道理的模样。

“你们还有脸谈祖宗?”

崇祯嘿然冷笑,头上的冠冕玉珠随着他头颅晃动而发出美妙的声音,“历朝历代时局有如此紧迫动荡过吗?

你们身为朝臣,有谁能解决前方将士的粮饷,也请拿出具体条陈?”

崇祯语气称不上犀利,可心中的怒气却表现得实实在在。

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刚才还耿直谏言,此时却后退两步,再也不愿意出头说话了,众人目光短暂的交流了一阵,到最后还是都集中到钱谦益身上。

钱谦益心里长叹一声,皇上语气不犀利,可言辞犀利,众人被他气势所夺,乱了心神,以至于没有讲中问题的重点。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皇上说的有理。

但经营许可证、海关总署皆是秦总督私自所为,未经内阁批示,若是其它督抚纷纷效仿,还要大明朝堂何用?

况且,此弊端一开,则朝堂和天下万民苦不堪言。若真要开此新政,不妨拿出条陈规章来。

所以臣以为,不若内阁和户部以及内宫各监商议,拿出个办法来,再施行如何?”

钱谦益不愧为官场老油子,这番话既打击秦浩明目无朝廷之意,又审视夺度达到自己的目的。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句话的确没有任何错误,如何反驳没有错的话,尤其还是在天子口中说出来,那就必须用点手段。

从目前的朝局来看,想一棍子打死秦浩明已然不可能,那就以退为进,等地方闹腾起来再说。

朝中诸位大臣都愣住,心想这等事钱侍郎怎么能答应。

不过随即几个反应快的就明白过来,兵部尚书陈新甲和御史大夫袁尚一起附和说道:

“皇上,钱侍郎说的是正论,万事皆有法度,秦总督在闽粤施行的是大事,内阁和户部商议之后,一切施行不迟。”

“微臣附议!”

从方才的人人反对,到现在的陈新甲和几位重臣附和,形势已经大大的逆转,可崇祯皇帝却突然感觉整个人很疲乏,有点彻底死心的感觉。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作为政治人物,而且是久经风浪的大人物,要先懂得控制情绪。

哪怕有人当面杀自己全家,该笑的时候还是要笑,并且按照剧情的安排,笑得要多灿烂便有多灿烂,做到了这一点,才算是个合格的政治人物。

崇祯没有人教他这些,过往他一贯是大开大合,率性而为。

但今天他的表现其实很不错,该怒的时候怒,该冷笑的时候冷笑,表情既生动又走心,演技精湛。

只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是君王,是统帅天下的皇帝,可却指挥不了朝堂上的群臣。

钱谦益的意图一点都不难猜测,他就想拖,用拖时间的办法等待破局来临。

薛国观、陈演下台之后,目前的大明王朝并没有首辅、次辅,崇祯一直下不定决心,找谁来担任合适。

原本他有些属意让周廷儒,可按今日的时局以及群臣的表现,他心里有了另一个人选。

或许,一切等秦爱卿大胜归来之时,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崇祯十三年五月初十,泉州安平镇码头。

郑芝豹正在船坞旁边,指挥将士把一具一具的强弩搬上船只。

船坞里停了许多三千料的大海船,这些船明显经过改装,甲板之上没有船舱,整个甲板一片平坦。怎么看都不像已经完工的船只。

却是这些半成品,在郑芝豹看来已经完工两侧有桨,有明轮。加上最上面的直通甲板,就是郑芝豹想要的形态。

这能最大限度装载人马与物资,并不需要如何舒适,连遮风避雨都不需要。

此番长途奔袭,重要的就是人马辎重,面对精锐的建奴,不得不多考虑。

开战之日已然不远!

下午郑芝豹回到营寨,大哥郑芝龙和几个兄弟都在,又是商谈许久。

快到傍晚,整个营寨擂鼓聚将。

等到几十个军将到齐,郑芝龙开口说道:“船只已然准备完毕,后日大早登船出发,所有营曲,今夜整军完毕,全营枕戈待命,不得有误。”

“遵命!”几十军将齐刷刷得令离去。

第四百九十七节 郑森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与此同时,福州到舟山群岛的行军路上,校场帅帐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白色帐篷,周围散布着许多小帐篷,是诸将领和秦浩明亲卫居所。

小帐篷散布得很有规律,呈梅花状四散,在中军阵内延绵,众星拱月一般将帅帐紧紧拱卫在中间。

隆隆的鼓声里,帅帐帘外两旁的将军亲卫按刀雁形而立,中间留出一条丈余宽的通道,数十位披甲戴盔的武将三五成群朝里走去。

众将走进帅帐时,三通鼓差不多也到了尾声,郑森进帐后很老实地站在众将队伍末尾,低眉顺目不发一语。

帐内的武将们大多是二三十岁,更年轻的也有二十岁左右,十六岁的郑森夹杂在人群里,终究太过年轻。

不少武将忍不住扭过头好奇地扫他一眼,郑森也赶紧回以和善的笑容。

不能不小心,军队这个群体从古至今都是很剽悍的,地位只靠拳头说话,一个眼神不对都有可能造成一桩喋血惨案。

别看郑森才十六岁,可家里毕竟是吃这碗饭的,未来有无数的荣华富贵等着他享受,若是在别人的军营里高调,下场不会太妙。

帐内数十名武将很自觉地排好了队,站在大帐中央,三通鼓息,秦浩明走进帐内。众将纷纷朝他抱拳行礼。

站在大帐正中的主位前,缓缓环视众将,郑森这个年幼白净的小青年在人群里特别显眼。

秦浩明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下,嘴边泛过一丝微笑,随即目光慢慢移开。

“众将听令!”秦浩明中气十足喝道。

轰!

一阵甲叶撞击声,众将人人抱拳曰:“诺!”

“此次本督率兵马一万,即日开赴舟山,先明言军律。

开拔后骑兵营先行,步兵营其后,日行六十里,每日驻营依山靠水埋锅造饭,沿途不得袭扰百姓,不得毁坏农田,不得聚众喧哗。违令者,斩!

本部兵马行至境再聚将论战,行了,都散了,准备拔营。”

众将轰然应诺,行礼后三三两两散去。

郑森依然低眉顺目混在人群里,慢慢朝帐外挪去。

“哎,郑森留下。”

“学生……”

“自称官名,没礼数!”

“是,下官……末将,这个,小子年幼不懂规矩,敢问秦督,小子这官儿……到底是文官还是武官?”

秦浩明眼角抽了抽,望着这个史上的国姓爷,道:“随军文官,参知军机事,也就是说,以后你只管跟着本督便是。”

“是。”

秦浩明眯着眼打量他一番,咧嘴淡笑道:“你父亲让你跟着本督,目的是想你锻炼一番,以便文武双全,切莫辜负。”

郑森赶紧躬身应是。

“好了,大军马上开拔,日落驻营时本督叫亲卫给你找个小帐篷住下,便住在本督的大帐后面吧!

官身告书和腰牌随时带在身上,莫在营中乱跑,遇到巡夜将士及时亮出身份。否则怕会吃苦头。行,今就跟你认认脸,退下吧。”

秦浩明说话做事很有效率,没有多余的废话,交代几句后便挥退了郑森。

郑森走出帅帐。眯着眼仰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

阳光很明媚,心情很灰暗。

恩师钱谦益和秦督的过节他知之甚深,可父亲和秦督却如蜜里调油,让他好生为难。

这次父亲让自己跟着秦督,除了栽培的意思,其实也有让他拜师的目的,只是,这似乎……

走出帅帐没多久,便听到帅帐旁的兵士吹响了冗长悠扬的牛角号,这是拔营启程的军令,营盘内顿时躁动起来。

无数甲士匆忙来去,各营之下以百户为单位,各自向自己的直属将领靠拢集结,无数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带起校场的黄尘烟土,灰灰黄黄的尘土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马嘶金鸣。一股无形的压抑的气息渐渐充斥弥漫。

相比众人的忙碌,郑森很悠闲,因为他的身份,算是比较特殊的官,理论上只归秦浩明管。只要不掉队,永远没人管他在做什么。

一万大军开拔动静不小,准备工作也多,不可能做到说走就走的旅行那般潇洒。

将士集合,分发兵器,各兵种归建,骑兵步兵,弓箭,火铳,腰刀等,兵种各自聚集,绝对不能乱扎堆。

将来在战场上,也不是像电影里那样,大将军一声令下,无论拿刀的,拿枪的,拿长矛的一窝蜂全上,然后各种飙血各种厮杀。

战阵之上是绝对禁止个人英雄主义的,各兵种皆须排成严整的阵形,一动一静皆由上官发令。

若是有人擅自脱队与敌人厮杀,哪怕你把敌方大将军砍了,回营还是被杀头的大罪。

说是一万大军开拔,其实并不止一万人,一万人是编制内正式作战的将士。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编制外的人员也要随军启行,比如军中医官,伙夫,负责运送粮草和大型军械的后勤民夫等等。

当然,也包括郑森这种不上战场只耗粮食的随军文官、赞画、随军长史,军器监丞等,一万大军真正启行时,实则人数差不多已有近两万人。

开拔军令已下,营盘内一片忙碌,郑森默默看着周围将士们来回奔忙,有条不紊地收拾着粮草军械,大致算了一下,没有半个时辰估摸上不了路。

于是郑森也放心地在营盘内来回溜达,他很好奇威名赫赫的大明精锐到底怎生模样,居然能打败北方凶残的建奴。

而这,也是郑芝龙交代他的任务。

远处,张云站在秦浩明身边,目睹郑森东瞧西望,目光有些忧虑。

“兄长,郑芝龙派他儿子随军,咱们军营对他可就没有秘密,要不要约束一下……”

“不至于,一个毛孩子罢了,这样走马观花能看些什么?”

秦浩明不以为意摆摆手说道。

目前看来,郑家的未来接班人很勤奋,很好学。秦浩明对此并无抵触,他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说起来,郑芝龙还挺有魄力,就这样把儿子交给他,随行的还有一个叫施琅的青年。

第四百九十八节 出兵济州岛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只不过现在施琅和郑森一般大小,毛孩子一个,还不能上阵杀敌。纵使如此,秦浩明也已经为施琅规划好了人生,那就是把他培养为烈士。

嗯,简单的说,就是脏活危险的活都让他干,让他一直在战斗的路上,直到战死为止。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罪孽,又可以废物利用。

当秦浩明把对施琅的使用告诉张云,后者习以为常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兄长的心思他现在越来越揣摩不透,对人员的使用和提拔不拘一格。当然,也包括对人员的处理。

兄长天生就仿佛和某些人有仇般,总是刻意针对一些他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人。

例如严崇年和范毓宾,不仅活生生的把人阉割了,还把他们废物利用,留在鼓山军官招待所管理蒙古洗衣营,真是……

看起来这个叫施琅的半大小伙,估计也是造了什么孽,才值得兄长出手对付?

海天辽阔,波涛滚滚,鹰击长空,大浪潮天。

舟山群岛上,面朝大海的码头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破浪而来。

这支舰队,计有战舰四十余艘,运输船数百艘,搭载了三千名海军陆战队。

卢欣荣和沈寿崇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看着这一望无垠的大海,心中既充满了畏惧,又有着豪情万丈。

此次,卢欣荣奉命出征,自登州卫出发,抵达舟山群岛。征调了所有能航海的船只,编组成了他脚下崇祯年间有史以来,规模最庞大的远征舰队。

三千人的海军陆战队并不需要这么多船只,那是用来运送秦督从福州赶来的队伍。

崇祯十三年五月十六,两支队伍在舟山群岛会师,朝济州岛驶去。

这就是秦浩明此次的战略目标。

历史上,济州岛是属于中国的领土。当然,在大汉的时候,整个朝鲜都是。

此时的政治局势,无疑是把济州岛纳入祖国怀抱的最好时机,而且,也可以为今后的战略做些前瞻性的布局。

说句实在话,目前的地缘政治格局里,朝鲜那疙瘩,并不重要。所以正好拿来当实验,为将来的殖民地统治和分封积累经验。

“我军还有几日可以抵达济州岛?”

秦浩明问着身边的王森峰。

在大海上航行,枯燥无比,还要忍受海浪颠簸之苦。而且,时不时的,会有风暴来袭。

这一路上,舰队起码遇到了三次风暴,损失了两艘船,上百人还未踏上朝鲜国土,就已经葬身大海。

“秦督,以目前的航程来看,我军大概三日后,就能抵达济州岛海岸!”身边的王森峰拱手答道。

“三天……”秦浩明点点头:“希望未来三天,能像今天这样,有个好天气!”

他话音未落,远处的舰队外围,忽然爆发出无比热烈的欢呼声。转眼看去,也不由得微笑起来。原来,是出去捕鱼的渔船回来了。

大海中的鱼,真是丰富无比,多种多样。每次派出去捕鱼的渔船,总能满载而归。

这舰队的士气能一直保持,也多亏了这些小小的渔船,每日出去捕捞,带回一船船新鲜的海鱼,熬成鱼汤,分给舰队士兵食用。

每天都能吃上鲜美肥嫩的海鱼,福州的将士,这才能忍受远征的颠簸和枯燥。

不然,这舰队的士气,恐怕早就跌至谷底,等上了岸,还没有战斗力,那就两说了。

“秦督,这是他们的答案。”

正自欣赏间,颜蛰和吴锋二人捧着一叠试卷走过来,站在后面。

“你们先滤一下,好苗子挑出来。”秦浩明挥挥手,淡淡说道。

“诺!”

颜蛰和吴锋二人相视一笑,转头兴奋离去。

此次随军,秦浩明带了一批新的士子在身边培养,颜蛰和吴锋是他们的领队。

这次不仅从军事上,而且政务及思想上也有新的训练计划。

例如,秦浩明亲自出了一些策论的问题,第一题就是——本督闻之,昔者管子曰:夷狄豺狼,不可厌也,华夏亲昵,不可弃也。

倘使诸位为某地官员,该地夷民居多,试问,何以化夷为夏?

要是白痴敢用怀柔施德来回答,秦浩明虽说不会一脚把他踹出总督府,但基本得不得重用是肯定的。

其他的题目,大体也类似如此,都是一步步的问受训士子,假如他们成为某个夷狄地区的行政长官,面对夷狄之民,或闹事,或撒泼打滚,他们的应对策略。

毫无疑问,这是秦浩明在计划培养一批未来殖民地管理人才。

要求不高,心狠手辣,对外人能下得了手段,同时还懂的变通,没有满脑子的文青思想和仁义道德的人才。

等这批人成长起来,秦浩明估计应该刚好就是大明殖民主义大兴的时候。

崇祯十三年五月二十三日,济州岛海岸。

一支史无前例的庞大舰队劈浪斩波,踏海而来。

巨大的艨艟福船,如同小山一样,一字排开,船帆遮天蔽日,无数的旗帜飘扬。

大明的福船,虽然有着种种的缺陷和不合理的设计。但在气势和视觉震慑力上,却是完美无缺。

而如今出现在济州岛海岸的福船,全部是登州卫水师舰队中的巨无霸。最小的一艘,也长达数十丈,高达二十余丈,能载数百名士兵。

至于秦浩明脚下那艘旗舰,更是多达七百吨,能载千余名士兵作战。下层的甲板上,甚至能跑马……

而在这些如同小山一样漂浮在海面的巨舰旁边,无数的中小船只往来穿梭。

这些船,有的船首上就安置了锋利的戈矛,旌旗密布,如同刺猬一般,有的身形修长,灵活多变。

这些船就福船的保镖,依附战舰左右,专门为母舰清理威胁,扫清障碍,探路等等。

这等实力,相较于这个时代的朝鲜海防,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即使有那么几艘小舢板,看到这庞大的舰队,那些水手恐怕也立刻弃船逃跑了。

秦浩明此刻,站在旗舰的指挥室之中远眺济州岛的海岸,心中自也百感交集。

终于踏出这一步了。

第四百九十九节 前因后果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秦督,一切准备完毕。”这时,卢欣荣带着几个身着甲胄的军官走过来禀报道。

他走出指挥室站上甲板,抽出腰间的佩剑,下令:“点火!发旗语!”

庞大的楼船上有足够的空间建造一座烽火台,甚至绝大部分楼船上,还安装了巨大的投石机,作为远程打击火力。

随着秦浩明的命令,滚滚狼烟,立即冲天而起。

这是一个信号,登陆的信号!

看到狼烟滚滚和旗帜飘动,舰队开始减速,并且调整方向,以方便这庞大的舰队能顺利靠岸登陆。

各船上,军官们开始吆喝。一排又一排士兵,默默的站起身来,在军官的带领下,拿着武器,站到船舷的一侧。

片刻,旗舰上数十支牛角伸出船舷之外,苍凉的号角声,响彻整个海面。

崇祯年间,第一次大规模的两栖登陆就此展开。

只用了一天时间,到第二日中午,整支舰队就完成了登陆工作。总计两万一千二百名士卒登上了异国他乡,陌生的土地。

此次登陆过程顺利得让人诧异,并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居然没有任何打斗,反而受到朝鲜一些普通百姓的欢迎。

这让之前下令不许放走岛上一人离开,不能将占据济州岛消息传出去的秦浩明,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思索片刻,秦浩明才苦笑着回过神来,想清其中缘由。

主要原因有两点,其一,棒子们心向着大明。

崇祯九年,皇太极带兵征战朝鲜,势如破竹,很快就将朝鲜打趴下了,攻陷了朝鲜首都汉城。

如此一来,朝鲜国王仁祖李倧向皇太极投降请罪,皇太极降旨赦之。

双方筑坛盟誓,朝鲜去明年号,缴纳明朝所赐诰命敕印,奉鞑子为正朔,定时贡献,并送质子二人。

此役就是朝鲜历史上著名的丙子虏乱,之后,朝鲜就沦为了鞑子的附属国。

但是,虽然敌酋皇太极逼迫朝鲜王朝断绝与明朝的宗藩关系。但朝鲜王朝仍然心向大明,使用崇祯年号,怀念大明三百余年。

其二,鞑子建奴没有海军。

想想也不难理解,建奴鞑子是陆地猛虎精骑野战所向睥睨,可是他们却下不了海。

他们想要发展水军,你得问问那些刚刚从深山老林中跑出来的野人鞑子们,有造船的手艺吗?

造船技术可是一门技术活,那是一代代手艺技术传承下来的,不是随便在深山老林中和野兽搏杀就能学会。

但是既然来了,秦浩明可不能因为棒子的态度而心慈手软,该做的事情还必须做,他现在可是人家的师长。

登岛之后,秦浩明多少也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在了解了一下岛上大体情况后,便到一座府邸中休息。

其实,济州岛在蒙元的时候,是被当成养马场的,甚至还在上面修建的宫殿,以备不时之需。

甚至于,这个时候岛上的数万百姓中,三分之二都是华夏人,他们都是很久以前迁移来的。

剩余的一些百姓,大部分都是朝鲜人,毕竟此时济州岛是归属朝鲜管辖,还设济州牧使,岛上还有极少一部分倭国人。

秦浩明眼前的这座府衙,就是蒙元朝廷在济州岛上设立的治所。

而卢欣荣、沈寿崇、王森峰等人,则负责安排将士们的登陆、扎营、扩建码头等事务,这些自然不需要堂堂总督大人再操心。

“这位将军,济州岛乃朝鲜的国土,我们可一直都是奉天朝为尊,你们怎么可以侵占朝鲜国土,我要向大王状告你们。”

在秦浩明接管临时府邸内,一个身穿大明官服的中年男子,一脸义正言辞的对秦浩明喊道。

这个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朝鲜国王李倧,派在济州岛上的牧使。此时这家伙说得一口标准汉语,而不是后世那种叽里咕噜的思密达语言。

朝鲜在此时是没有自己语言的,他们官话全部都是使用汉语,文字也是汉字。

自古以来,朝鲜和倭国,算是受华夏文明影响最深的两个国家了。

“以前这里是你们朝廷的国土,但从今以后,这里将重归我大明朝廷,是我大明国土了。再说,这里本来就归属我汉人的。

太祖皇帝当初册封你们朝鲜国王,算是默认了你们对济州岛的管辖,将这里赐予了你们。

可是,几年前,你们朝鲜国王李倧,大逆不道,卖主求荣,竟然投降建奴,接受建奴的册封,不再是我大明的藩属了。

那么,本将现在来收回耽罗岛,有何不可?”

面对这个朝鲜官员义正言辞的抗议,秦浩明也是言之凿凿。

“这……”面对李子霄这个说法,这个朝鲜官员也是一阵语塞。

毕竟,此时朝鲜和大明断交,不再奉大明为主,而是尊建奴为主,做了鞑子的附属国,秦浩明这么做,似乎也没有错。

但这个朝鲜官员态度立马软下来,转而对秦浩明哭诉道:“将军啊,我家大王也不是真的想背弃天朝的。

一直以来,我朝鲜都是奉天朝为主,就连当初北面的清狗大举来攻,我家大王也没有投降之意。

而是举全国之兵,与来犯清狗血战,期待天朝能出兵驱逐清狗,就像当年天朝驱逐倭奴,保我朝鲜一样。”

说到这里,这个朝鲜官员脸上露出悲伤之色,隐隐看到有眼眶中微有湿润。

“将军,我家大王率军誓死抵抗清狗,可是却迟迟等不到天朝的援军,我朝鲜国小兵寡,怎是那些清狗虎狼之师的对手呢?

最后,清狗攻破了我国王城,我王那时候依旧没打算投降,甚至将王妃和王子藏到了江华岛上。

大王准备率军和清狗死战,可是最后清狗发现了王妃和王子们的踪迹,将他们活抓,逼迫我家大王投降。

我家大王实在是没办法,才不得不向清狗妥协的,我家大王其实在心里还是更希望继续做大明藩王的。”

这个朝鲜官员的演技相当不错,此时表现的十分悲愤,为朝鲜国王李倧求情。

第五百节 真的很酸爽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不管这个朝鲜官员是否在表演,但秦浩明必须承认,此人说的这些还真是实情,棒子们内心确实还一直奉大明为宗主国,仰慕华夏文化。

对于建奴的入侵,李倧真的是极力反抗,最后实在不是建奴对手,整个朝鲜才被迫向建奴投降。

穷鬼一个的建奴可没有大明那么仁慈,在李倧投降之后,对朝鲜进行了横征暴敛,让朝鲜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

这就让李倧更加希望回到大明的怀抱,大明当宗主国的时候多好啊,这老大哥太会照顾小弟了。

只要逢年过节,他派人送上一封言辞华丽的国书,使劲拍拍大明皇帝的马屁,就能得到一大堆的封赏。

这些封赏对于国小民寡的朝鲜来说,那可是一大笔银子,足够让朝鲜王室过上奢华的生活。

甚至于,自己被欺负了,只要向老大哥求救,大明就会立即送粮派军,帮助小弟出头。

想想当年日本的丰臣秀吉统一倭国后,直接渡海攻打朝鲜,把朝鲜都打懵了,眼看就要灭国了。

结果,朝鲜国王向老大哥一求救,大明就迅速派遣几十万大军,耗资数百万两银子,帮助小弟打败倭奴。

看看,这老大哥多好啊,出人出军,赶走倭奴,最后竟然什么都不要。

棒子国那叫一个舒坦啊,大树底下好乘凉,这样的宗主国,那个小国不喜欢啊?

再看看建奴,自从李倧投降之后,不仅要李倧断绝和大明的联系,奉建奴为主,更是要年年进贡大量的财宝,可劲的剥削朝鲜。

这放在大明身上,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对比如此鲜明,朝鲜国王李倧除非脑袋坏掉,否则就不会不想念大明。

有时候,秦浩明对于华夏历位帝王好大喜功的脾性,着实不耻。

除了少数开国明君,后面的子孙绝大多数都是酒囊饭袋,目光短浅就不说了,竟然没有一点战略眼光。

真以为地大物博,就可以随意挥霍了,怎么就没有一点进取心呢?

就是这个朝鲜,屁大的地方,一个搅屎棍的国家,几千来,不知让汉人留了多少性命多少血泪,而且正常历史上,它还会继续如此。

历史证明,这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啊!

这样的一个搅屎棍,天天放在自己眼前,光是看着就恶心。

无论如何,搂草打兔子,不趁这个机会拔掉他,秦浩明真是心有不甘。

他可不是熟读阉割版的腐儒,讲究仁义道德好大喜功,他是现实主义者,真正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秦浩明知道,只有你的拳头一直最大的时候,所有人才会尊重你、畏惧你、歌颂你。

但如果你什么时候衰弱了,以前再听话老实的小弟,他也会摒弃你、厌恶你、投靠敌人的怀抱。

因为历史证明,现在朝鲜、倭国、交趾、菲律宾、马来西亚……哪个不是如此?

所以,这个时候,秦浩明看着眼前这个朝鲜官员的哭诉,并没有露出丝毫同情心,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借口。

说到底,李倧不管是奉大明为主,还是现在改投建奴,都是为了朝鲜自己的利益,没有他说的对大明那么忠诚。

李倧真的要是对大明死忠,他就是战死,也不会投降建奴,大不了他完全可以带着王室家眷,逃到大明,寻求庇护。

只要朝鲜王室在大明,至少在名义上朝鲜依旧不会投降建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是放在嘴上说说而已。

他们希望回归大明怀抱,那是因为他们发现原来投降建奴之后,人家依旧不曾将他们当人看。

敌酋皇太极可没大明皇帝那么大方,不仅逢年过节不给朝鲜封赏,还要一个劲的剥削他。

秦浩明这次北上占领济州岛,一方面是为了牵扯建奴精力,另一方面是来让朝鲜流血牺牲,或者说,他有更大的战略意图在里面。

“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和你们大王快速联系上?济州岛是由你全权负责吗?什么职务?”

拿定主意的秦浩明,仿佛是这里的主人,压下心头的一些想法开口问道。

“下官姓朴,名锦辉,字举仁,曾在大明国子监学习过。现是全罗道济州岛从六品州牧,和大王联系恐要几日时间。”

朴锦辉摸了一把眼泪,俯身恭敬的说道。

朴槿惠?

秦浩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有这么巧吗?学得倒还不错,名,字,全都有,连官职都和大明一样。

“本督秦浩明,乃大明闽粤两省总督。此番收回济州岛,是有其他目的。你品级太低,不方便说给你听。

有没有办法在不惊动建奴的情况下,快速联系到李大王,军情紧急,耽搁不得。”

秦浩明寻了张椅子大喇喇的自顾坐下,也不理朴锦辉,左右文武侍立一旁,天朝上国的风范展现无疑,这让年轻的士子们很激动。

当天朝上国的感觉,真的很酸爽。

“崇祯皇帝仁慈,秦总督高义,下官在这里替我家大王多谢天子,谢过秦督大人!谢过诸位将士。”

听闻喜讯,朴锦辉噗通跪下,拍着地上的青砖嚎嚎大哭,“秦督,我们可算是等到王师了,那些清狗残暴无常,都不是人啊……是畜生……

下官立马禀报全罗道知府金大人,由他和大王联系,派朝廷重臣和秦督洽谈,您看如何?”

仁义啊,老大哥终于派人来解救小弟,而且还是天朝的两省总督,瞧他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说不定还是哪家的勋贵之后。

你看看海上那些大船,足有几百艘,他在济州岛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的大船?

特别是有几艘大福船,上面足足安置有近几十门火炮,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隔着老远望去,就让人胆寒。

再看看那些登陆的士卒,一个个甲胄精良,武器锋利,训练有素。

这样的舰队,这样的士卒,除了天朝的王师之外,估计也只有北方的建奴,能有这样的军队了吧?

朴锦辉知道,想要单凭朝鲜的力量,估计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建奴的压迫,唯一的希望,就是借助于大明的力量。

可是,这些年来,建奴锋芒正盛,与大明的战争,往往都是以建奴大胜结局,大明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他们,这让他们越发失望。

但是,这一次朴锦辉从这位年轻的总督身上,看到了希望,他没想到大明竟然还能有这么一支精锐的军队。

要是换在朝鲜,估计要想养活这样一支精锐军队,得举全国之力,才能勉强办到!

应该说此时的棒子很朴实,没有后世狂妄不可一世的模样,一切都是钱惹的祸。

第五百零一节 首重军功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此情此景,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必须说点好话。毕竟,在接下来的计划中,还需要他们帮忙。

“唔,朴大人客气了,这都是天子的意思,本督只不过是奉命而为罢了。

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本督大军要占用济州岛,并以此为基地,调动其他大军,这运输补给也要劳烦你们帮忙。

等到合适的时候,大军就会北上登陆你国或者其他岛屿,然后进攻建奴,争取一举击败,让你们再也不用遭受建奴的压迫和剥削了。

你立马派心腹之人去禀告,注意保密,万勿让建奴察觉。接下来,就看朴大人如何配合我们大军的行动了。”

秦浩明思虑片刻,方才缓缓说道。

即便是朝鲜国小民寡,但李倧此时手里还是有些军队的。如果能够借助到朝鲜的力量,这对于秦浩明打击建奴,将会是不错的选择。

更况且,若要想执行北上,杀入建奴腹地,就需要穿过朝鲜全境,就少不了需要李倧的配合。

有了朝鲜的配合,秦浩明在朝鲜境内行军才能隐蔽,不会被建奴提前发现,甚至不会遭到朝鲜境内军队的袭击。

“是是……下官配合,一定配合,下官这就立马去安排。”朴锦辉一迭声连忙答应,脸上兴奋一览无余。

能够留下来安抚岛上的百姓并且配合天朝大军,如此一来,他就等于第一个迎接王师的朝鲜官员,等到日后击败建奴,他可就是大功臣。

毕竟,在就在几十年前,大明就曾不惜耗费巨资,派遣几十万大军,来到他们朝鲜,替他们赶走了倭奴。

而配合大明军队作战的朝鲜将领李舜臣,也成了国家的战神。想想这些,着实令他激动兴奋。

朴锦辉离去后,秦浩明吩咐亲卫把府邸清场,驱除原先府里的棒子,建立警戒线。

随后几天,整个济州岛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秦浩明在占据济州岛后,迅速扩建了岛上原有的一个码头,同时在南面又重新寻找了一个合适位置,修建了另外一个码头。

数万穿着普通百姓的朝鲜男女,正在将士的驱使下,修建码头,扩大船坞规模。

然后,他将手下海军组织起来分成三批,不间断的从登州卫运送流民至此,瞧这架势,分明是移民的政策,改变岛上人口比例。

一周后,被秦浩明占用的府邸议事堂内,正在进行碰头会。

张云起身,指着桌上的济州岛沙盘说道:“济州岛与朝鲜本土相距一百六十里,东面隔海峡与倭国相望。

济州岛是抄袭最大的岛屿,不用说,面积大,四面环海,水深且离陆地较远,东西北三面是山。

易守难攻,又可耕种,匠作营、造船厂、辎重营、医护营皆在此,乃是日后我军的根本所在。

除了我们的海船,岛上所有的大小船只已经被征用,便是一些小渔船也暂时被我们扣留,所以,岛上没有一人可以离开。

岛上有居民四万两千人,其中二万青壮正在整修防御工事和各种作坊码头,估计再有月余可以初步接近尾声。”

张云说完,王森峰也指着沙盘的一个岛屿位置说道:“此岛有住民六千,离陆地五十六海里,乃是济州岛的门户。

由十三个岛屿组成,有淡水,可耕种。末将组织了朝鲜劳力,四面修筑工事炮台,进可攻退可守。

卢欣荣接着汇报,对秦浩明说道:“匠作营已经完成铁器坊、火器坊、盔甲坊、弩箭坊的建设,初具制造能力。

来自岛上的匠工和我们的工匠全部到位,被咱们从各处强硬调来的工匠,尤其是造船的工匠都已安顿看管。

正在与原工匠营混合搭配,争取尽快磨合,稳定人心,相信不久就可开工生产。

朝鲜的铁矿、煤炭,已经开始起运,经海路直达济州岛,不久就可到达。只是有些方面不太情愿……”

众人汇报完毕,沈寿崇站起身瞧着李想说道:“末将这几日负责训练夜不收的将士,有几句话想说一说,对事不对人,希望李千户别见怪?”

林大友装模作样挤眉弄眼说道:“沈将军嘴下留情,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还不许人家慢慢学么?”

李想急忙感激的说道:“还是林千户有见识,我老李旱鸭子一个,除了洗澡哪里见过水,可不得慢慢学么?”

沈寿崇一脸肃然,摇头晃脑道:“我倒是可以体谅你慢些,只是这几天你夜不收将士连番上我那儿哭诉,都说活不下去了。

你李千户大人硬逼着一千多旱鸭子海里练憋气,不到一炷香不许露头,如今他们一个个吃饭都不放盐,跑肚拉稀更是常事。

医护营的张医官告诉我,他那儿躺的全是你夜不收的人,两人挤一张床铺都装不下,病好了也死赖着不肯出院,还请李千户尽快解决才是。”

众人蓦然大笑,李想臊得缩肩夹背装哑巴,不敢再发一声。

秦浩明笑着敲敲桌子,说道:“行了,李想也是心急,可以理解,这股子干劲儿还是需要表扬的。

下面本督说几句,事关诸位前程和今后的布置,注意认真听。”

瞧着众人皆坐下静听屏气凝神的模样,秦浩明沉声缓缓说道:“汉家首重军功,非军功不得列侯!

而军功又以灭国为最!”

听到这里,众人皆肃然。

“在场诸位,都是本督左膀右臂。过往,本督尽量一碗水端平,从根本上说,你们职位基本相同。

武官不是副千户便是千户,最多到守备。文官基本也只有六七品,那还是抬举了。因为,你们都没有军功。

但现在不一样,济州岛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走了。同时,这也是你们立功的开始,也是大家拉开距离的开始。

能者上,庸者下,这就是本督用人的宗旨。而军功,就是最重要的依据之一。”

秦浩明的语气高亢而激昂,扫视着众人眼中的热切,高举着手臂奋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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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节 以夷制夷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众人脸色皆禀然,毕竟谁也不想屈居人后。总督府现在蒸蒸日上,每天加入的人才数不胜数,他们也有压力。

位置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的道理谁都明白。不知为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个念头在此时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响鼓不用重锤敲,该说的说完,秦浩明就开始分配众人任务。

其实任务也简单,行军路上就有逐一吩咐过,现在只是按照时局变化重新做些小的调整而已。

而这个时局的变化就是郑芝龙的消息和朝鲜的态度。

事情过去将近十天,郑芝龙的部队没有消息传来,这很正常。毕竟郑家从泉州远航,单是到獐子岛和皮岛就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而他们从舟山群岛到济州岛,航程短时间快,说不定郑芝龙尚在海上也有可能。

可朝鲜国至今没有反应,这就让秦浩明的心里不舒服了。

屁大点的地方,从全罗道到汉城来回的时间有五六天足矣。可十天过去,也没有派特使来跟天朝上国沟通,让人情何以堪?

所以,秦浩明命令沈寿崇装扮成海盗,沿着黄海朝鲜的海岸线,一路扫荡过去,一是掠夺点战略物质,二是搞点动作,震慑棒子们。

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病猫的感觉很不爽。

这就是欺负建奴没有海军的好处,只有我打你,没有你打我的份。

众将各自领兵离去,秦浩明留下卢欣荣和颜蛰,还有南洋局的吴锋。

“颜赞画,伯玉举荐你留守济州岛,你有什么想法和思路?”

摊开朝鲜舆图,秦浩明直接对颜蛰问道。

“禀告秦督,学生以为可以分为三步走。前期立足发展好济州岛,在逐步控制朝鲜其他岛屿和内地港口。

中期再采用以夷制夷,扶持代理人思路,逐步渗透朝鲜王国。而后期则是我们发力的局势,依照朝鲜……

以上是学生的一点思路,请秦督补充指点。”

估计卢欣荣之前有交代过,颜蛰早有思路,可还是难以压抑心中的兴奋,满脸通红和激动。

这意味着什么?独挡一方啊!

当然,他上面还有卢郎中和秦督,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想想,成为王中王的滋味,他就不禁浑身发抖,高兴!

“前期就这样,得龄作为你的副手,希望你们能精诚合作,整理出一套经验,为将来做准备。

或许,可以借鉴大汉时期的做法……”

秦浩明盯着地图,看了许久,心中念头千回百转。

历史上,汉武帝灭了卫满朝鲜,进而在东北和朝鲜分设了四个郡,分别是乐浪、玄菟、临屯、真番,史称汉四郡。

这四个郡,乐浪存在的时间最久,直至西元三百多年,东晋发生八王之乱,然后五胡乱华,乐浪郡才为高句丽所攻陷,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过中国的版图。

平心而论,两汉对朝鲜的开发是卓有成效的。

只是……还不够稳固!

汉武帝以郡县治,治理东北和朝鲜,牢靠是牢靠了,但开发程度不够。

“今后如果设置朝鲜国,再任用一位大将军当诸侯王怎么样?”迎着三人灼热的目光,秦浩明蹙着眉头问道。

在秦浩明看来,历史告诉他,新征服的地区,一般,假如以诸侯国镇之,基本有个几十上百年,就会变成自古以来中国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

反之,用郡县,好是好,但开发程度不够,文化影响不够。

郡县制,还是有它的局限性的!

只能因人成事,且官僚阶级的尿性,向来是能懒则懒,只要上面不用鞭子打,他们绝对不会多事。

而用大将军镇守诸侯就不同了。

一旦分封下去,他们再怎么昏庸,也知道,要建设好自己的地盘,要管理好自己的地盘。

只是,这样同样有缺陷,那就是长久以后,容易尾大不掉,形成军阀割据。

秦浩明觉得,只有郡县与分封并行,才是关键!

想多了,想多了……

秦浩明摇摇头,先一步一步来,总有解决之法。

“秦督,朝鲜国王李倧派来的密使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侍卫长浩子走过来,对秦浩明低声耳语。

“走,出去看看,终于来了吗?本督倒要看看,这个李倧到底有几分胆量,可千万不要让本督失望才好啊!”

说完,秦浩明便大步走出去。

等到府邸前厅时,秦浩明发现一个身穿朝鲜特殊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前厅中和朴锦辉交首接耳的谈话。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秦浩明听不见具体内容,可隔着很远,他都能看得出,两人此时在争执。

很显然,他们之间产生了一些不同的意见。

“秦督到!”

浩子大吼一声,打断了前厅两人的私谈。

李国良和那个中年男子朝鲜官员,立即出来对李子霄进行叩拜。

“朝鲜户曹正郎金延璟,拜见天朝闽粤总督大人。”

这个中年朝鲜官员,立即对秦浩明恭敬的参拜。

“户部正郎!”

听到金延璟的话后,秦浩明低声说道,脑中回想起,有关朝鲜古代官职。

其实此时朝鲜国内的官制,和大明极为相似。

例如,朝鲜国王下面设有辅佐机关,议政府,其首领称领议政,相当于此时大明的宰相或内阁首辅。

而在朝鲜议政府之下,则有吏、户、礼、兵、工、刑六曹,相当于大明的六部。

其首长称判书,正二品;副职称为参判,从二品;其下有参议,正三品;正郞,正五品,佐郞,正六品等。

现在朝鲜国王李倧,派一个户曹正郎,一个正二品文官,过来面见秦浩明,还算是比较合适的。

金延璟身为朝鲜户曹正郎,官职虽高但不显赫,偷偷赶来济州岛,容易掩人耳目,不被人察觉。

而且,李倧能将这个朴正恩派过来,就足以说明李倧对此人的信任,这可是关乎朝鲜兴亡的大事,李倧万不可大意的。

要不然,李倧要是派一个六曹的判书,前往济州岛,必然会引起建奴安插在朝鲜朝中探子的警觉。

第五百零三节 棒子的安排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对李倧而言,这个时候他可不敢暴露,大明军队占领济州岛的消息。

朴锦辉派回去的亲信一再叮嘱的事情,一开始,李倧在朝鲜汉城王宫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高兴了老半天。

李倧没想到,大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兵来帮他?这几年来,李倧面对建奴无休止的剥削和索要,已经难以为续。

说实话,作为区区一个弹丸小国的国王,其实是挺悲剧的。

李倧恨不得立马摆脱建奴的统治,重新奉大明为主,但却碍于鞑子可怕的战力,有贼心无贼胆。

整个朝鲜朝堂非常清楚,朝鲜要想摆脱建奴的压迫,就必须借助大明的力量。而现在朴锦辉派人秘密回到汉城,向他汇报的一切,让李倧看到了希望。

其实,朴锦辉派回去的人,已经早就回到汉城,之所以现在才派密使过来,那也是身不由己。

没办法,李倧不得不谨慎,哪怕他收到朴锦辉送回的消息后,心里再怎么高兴,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此时,朝鲜国内到处都有建奴的眼线,朝堂当中,更是有不少朝鲜高官,都已经为建奴卖命了。

李倧一旦不小心,露出蛛丝马迹,被建奴的人发现,一切都白搭了,而他们朝鲜王室还要最先遭殃。

要知道,李倧可是将自己的亲儿子,此时都送到盛京当质子去了,一旦消息泄露,他们的儿子会率先惨死。

然后,建奴的铁骑大军,必将再次南下,那时候他就小命不保了。而建奴估计也不会像第一次那么仁慈了,会选择留下他的小命。

所以,李倧为了谨慎起见,一直到了今天,才终于以派户曹正郎金延璟南下巡查的名义,让他秘密过来面见秦浩明。

“好了,不用多礼,起来吧。”秦浩明摆摆手,柔声说道。

其实秦浩明在官职品阶上,和金延璟其实是差不多的。

但是,区别就再于,一个是大明的实权总督,再加上天朝上国的威风,所以,金延璟必须主动行礼。

“你这次来济州岛,没有走漏消息吧?”秦浩明请对方落座,随意的问道。

其实,现在对他来讲,建奴知不知道已经无所谓,反而让建奴警觉,或许还能为郑芝龙的行动有所帮助。

“绝对没有,这次大王派下官是以南巡视察各地方官员政绩为由,南下面见秦督,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金延璟身为出现高官,一口汉语讲得相当利索。

“你们大王怎么说?”秦浩明微眯起眼睛,盯着金延璟问道。

“我家大王早就盼着王师,能够早日打回来,朝鲜上下愿意全力配合秦督的行动。

只不过此时我们朝中,有不少建奴的眼线,我家大王不敢轻举妄动。”

金延璟说这番话时,眼睛不断的朝秦浩明瞄去,想看看他的反应。

但秦浩明从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无喜无悲,这让金延璟心里没底。

别看金延璟嘴上说,李倧对于大明军队远来十分激动,而且李倧确实也希望借助大明的力量,摆脱建奴的压迫。

可重要的是,这个过程势必极其凶险,一着不慎,就容易让朝鲜王室遭遇毁灭之灾。

所以事到临头,李倧才突然发现,他怕了。

之前,李倧心里一直不满建奴连年让朝鲜进贡,心里想着,只要有一天大明王师杀回来,他立马就倒戈,杀光这些该死的建奴。

可是,想归想,真的事到临头,此时真的有一支大明军队杀回来,要帮他们摆脱建奴时,李倧犹豫了。

他担心万一秦浩明这些大明军队,最后打不过建奴,那他们可就彻底完了。

其实可以这么说,朝鲜此时就是夹在大明和建奴,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一条哈巴狗,不敢得罪任何一方。

于是乎,李倧召集心腹臣子,开始商议这件事。

最后,他们商量、争论了数天,都没得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李倧的那些心腹大臣,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挺明派,就是坚定的倒向大明这边,认为这是一次摆脱建奴压迫,重新回归大明的绝佳机会。

他们赞成立即迎接秦浩明的王师,甚至朝鲜要自己也组织人马,到时候和大明王师一起北击建奴。

另外一派,是挺清派,就是这些人认为建奴在崛起,而大明已经没落,跟随建奴更有前途一些。

还有最后一派,那就是观望派,这派系人认为,此时朝鲜夹在大明和鞑子两大强者之间,不宜彻底倒向任何一方。

除非,情况非常明朗了,他们看清其中一方,未来必然能获胜,到那时候他们再明确表态。

这样才是他们这种小国,最合适的生存之道。

不得不说,三百年前棒子的祖先们,远要比后世的棒子聪明的多,他们对自己的身份拎得很清楚。

他们至少不会像,后世那些自称宇宙大国的子孙那样脑残。

要是让后世那些子孙放在这个时代,还敢自称宇宙大国、全人类的祖先,不管是大明还是建奴,分分钟就能踏平他们。

甚至,就连海峡对岸的那些倭奴们,都能轻松击败他们。

李倧也被那些心腹大臣吵得心烦意乱,就将派人和秦浩明联系的事情,一直耽搁下来。

他不是一个昏庸的君王,还是很有谋略的,最后他权衡利弊,还是认可了观望派的办法。

李倧不得不承认,大明这些年确实衰败了,而且还在继续衰败下去,甚至有倒下的可能。

而反观鞑子这边,却处在蒸蒸日上的阶段,这些年将大明打的都喘不过气来。

李倧可是亲眼见过鞑子精骑的可怕,李倧实在想象不出来,大明有什么军队能够战胜这样可怕的对手。

毕竟李倧没见过秦浩明的军队,对情况一无所知,但他也不能完全拒绝。

在金延璟前来面见秦浩明之前,李倧就曾秘密召见他并且告诫,什么可以答应,什么不可以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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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节 亲如兄弟

453简直是太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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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大王怎么说?”李子霄微眯起眼睛,盯着朴正恩,问道。

“我家大王早就盼着王师,能够早日打回来了,愿意全力配合李将军的行动。

只不过此时我们朝中,有不少鞑子留下的眼线,我家大王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朴正恩说这番话时,眼睛不断的朝李子霄瞄去,想看看李子霄的反应。

但李子霄从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无喜无悲,这让朴正恩心里更加没底了。

别看朴正恩嘴上说,李倧对于李子霄大军赶来,十分激动,实际上李倧确实希望借助大明的力量,摆脱鞑子的压迫。

可重要的是,这个过程势必极其凶险,一个不慎,就容易让朝鲜王室遭遇毁灭之灾。

事到临头,李倧才突然发现,原来他怕了。

之前,李倧心里一直不满鞑子,连年让朝鲜进贡,心里想着,只要有一天大明王师杀回来,我立马就倒戈,杀光这些该死的鞑子。

可是,想归想,真的事到临头,此时真的有一支大明军队杀回来,要帮他们摆脱鞑子时,李倧犹豫了。

李倧担心万一李子霄这些大明军队,最后打不过鞑子,那他们可就彻底完了。

更何况,此时李倧的世子,可还押在鞑子那里呢,李倧也担心,自己这边如果这么快倒向大明。

鞑子那么得到消息之后,皇太极一怒之下,必然会下令杀了他的儿子。

就这么说吧,朝鲜此时就是夹在大明和清国,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一条哈巴狗,不敢得罪任何一方。

于是乎,李倧召集心腹臣子,开始商议这件事。

最后,他们商量、争论了数天,都没得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李倧的那些心腹大臣,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挺明派,就是坚定的倒向大明这边,认为这是一次摆脱鞑子压迫,重新回归大明的绝佳机会。

他们赞成立即迎接李子霄的王师,甚至朝鲜要自己也组织人马,到时候和李子霄一起北击鞑子。

另外一派,是挺清派,就是这些人认为鞑子在崛起,而大明已经没落,跟随鞑子更有前途一些。

还有最后一派,那就是观望派,这派系人认为,此时朝鲜夹在大明和鞑子两大强者之间,不宜彻底倒向任何一方。

除非,情况非常明朗了,他们看清其中一方,未来必然能获胜,到那时候他们再明确表态。

这样才是他们这种小国,最合适的生存之道。

不得不说,三百年前棒子的祖先们,远要比后世的棒子聪明的多,他们对自己的身份摆的很清楚。

他们至少不会像,后世那些自称‘宇宙大国’的子孙那样脑残。

要是让后世那些子孙放在这个时代,还敢自称宇宙大国,全人类的祖先,不管是大明还是鞑子,分分钟就能踏平他们。

甚至,就连海峡对岸的那些倭奴们,都能轻松击败他们。

李倧也被那些心腹大臣吵得心烦意乱,就将派人和李子霄联系的事情,一直耽搁下来。

李倧不是一个昏庸的君王,他还是很有谋略的,最后他权衡利弊,还是认可了观望派的办法。

李倧不得不承认,大明这些年确实衰败了,而且还在继续衰败下去,甚至有倒下的可能。

而反观鞑子这边,却处在蒸蒸日上的阶段,这些年将大明打的都喘不过气来。

李倧可是亲眼见过鞑子精骑的可怕,李倧实在想象不出来,有什么军队能够战胜这样可怕的对手。

毕竟李倧没见过李子霄的白龙军,对于李子霄这边,他也不能完全拒绝。

在朴正恩前来面见李子霄之前,李倧就曾秘密召见他,告诫他,什么可以答应,什么不可以答应。

他们可以答应协助李子霄北上攻击鞑子,甚至可以秘密提供粮食,但绝不出兵,这是底线。

李倧是害怕李子霄要是败了,鞑子会清算他们。

其实,要只是这次来的,只是单纯李子霄一支大明军队,李倧还是会倒向鞑子这一边的。

李倧绝不相信,就凭李子霄区区三万人马,就能灭了鞑子,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正在影响李倧,做出观望,甚至愿意秘密协助李子霄这个决定的,是因为他收到情报,大明和鞑子正在锦州一带调兵遣将,有决战的样子。

这才是,李倧决定隐瞒下李子霄占领耽罗岛的消息,不告诉鞑子,甚至秘密愿意为李子霄提供帮助。

在心底里,李倧希望这一次大明能够击败鞑子,但他也留了一手,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所以,这个时候,才有了朴正恩这么一番表忠心,却没有多少实际动作的话。

朴正恩在心里此时也很忐忑,他担心自家大王这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人家。

事实上也是如此,以李子霄的精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李倧的意图,典型的明哲保身,为自己谋求后路的做法。

不过,这点李子霄一开始就猜到了,这丝毫不影响李子霄的计划,李子霄也没指望朝鲜对他们这次行动,起到太大帮助。

“哼,本来老子这次来,除了对付鞑子之外,还打算顺手坑你们一把,现在你们这样做,我也就没有多少愧疚了。”

李子霄在心里冷笑道。

当年,大明为了解救朝鲜,不被丰臣秀吉派出的倭寇大军攻占,不惜耗资无数,派遣几十万大军,东进朝鲜,牺牲巨大,帮助他们击败了倭寇。

最后,大明分文不取,存土不要的撤离了朝鲜,让他们李家得以继续在这弹丸之地,做他们的土皇帝。

他们口口声声喊着,对大明绝对的忠诚,可事到临头,真正现了原形吧。

“没问题,我们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要你们不倒向鞑子那一边,抵抗我们大军,并替我们守住,我们此时驻扎在耽罗岛的秘密就行。

并且,耽罗岛要让我们用一阵子了,如此一来,就算是你们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另外,过段时间,我会派小股部队北上鞑子境内,探查情报,需要经过你们的国土,需要你们到时候提供一些帮助。

除此之外,你们就等着听我们胜利的捷报吧,但一旦我们击败鞑子,你家大王必须第一时间宣布,重新认我大明为主。”

“没问题,没问题,这一点我能替我们大王答应。”

李子霄刚说完,朴正恩就赶紧答应下来,心里更是狂喜。

他没想到,李子霄的要求,竟然就是这么的简单,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做什么。

他们本来就没打算泄密给鞑子,济州岛让你们用用也无妨,反正济州岛就放在这里,你们也带不走,早晚还是我们的。

只要李子霄要派遣小股部队北上,探查鞑子的情报,让他们提供协助。

无非到时候给给他们提供一些粮食,给他们找几个向导,就完了,这简直就不是事嘛!

至于让他们出兵,协助他们进攻鞑子一类的事情,李子霄一点都没提。

这反而让朴正恩心里不太安稳,试探的问道:“将军大人,你们真的不需要我们提供其他帮助了?”

“不需要了,你们的情况,我们圣上也清楚,你们也挺不容易的,对付鞑子我们就足够了,不需要你们参与。”

李子霄话外的意思就是,你们那点家当,我们是清楚的,根本也提供不了多少兵力,我们根本看不上,用不着你们出手。

李子霄这话,摆明就是没看起得朝鲜的军队力量,要是放在后世棒子听了,早就叫嚣着分分钟灭掉你们了。

他们可是曾经统一银河系的民族,随便派出一个人,都能单挑你们十几亿人。

可在这个时代,在这些棒子先祖朴正恩的耳中,此时李子霄这番对他们的鄙视,他丝毫没有生气。

甚至在心里反而非常认同,因为人家说的没错嘛!自己家那些军队,根本就不是和人家一个层面上的。

就是因为自己家军队的不堪,让李子霄看不起,反而让他们不用出兵,就不用得罪鞑子,这简直就完美。

这本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嘛!

放在后世人眼中,这简直就是贱啊,简直是太贱了,可是此时朴正恩反而贱的自豪!

所以,朴正恩此时脸上堆着笑容,对李子霄说道:“圣上仁慈,也多谢将军对我们的体谅。

如此一来,我们就坐等将军来日凯旋而归,到时候我家大王,必定亲自迎接将军入我们汉城,犒劳三军将士。”

“好,你们会看到那一天的。”

朴正恩带着李子霄的承诺走了,这一趟朴正恩完美的完成了李倧交给他的任务。

“哼,只以为这世界上,会有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左右逢源这种好事嘛!

等到时候有你们哭的,就希望到时候你们别怪老子,将你们坑的太惨。”

朴正恩走后,老子霄站在一块海石上,望着远去的舟船,冷声说道。

而当朴正恩返回汉城,将李子霄的话,告知李倧之后,李倧也是长松了一口气,欣喜不已、。

他们相信这么大的决定,不是李子霄区区一个将军敢做的,必然是崇祯的意思,这样李倧就放心了。

但很可惜,这次李倧想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谁让他这次倒霉,摊上了李子霄,这么一个另类,一个根本可以不听大明皇命令,独断专行的将军呢!

第五百零五节 本督管不了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和煦的海风下,金延璟带着秦浩明的“承诺”心满意足的坐船走了,这一趟任务完成得非常圆满,相信国主会喜欢。

而秦浩明则望着身后强忍笑意的众人,微微龇牙,“想笑就笑,别憋出病来。

你们都要记住,这世界上,没有坐享其成不劳而获的事情,想要左右逢源这种好事,是建立在实力之上。”

众人嘿然大笑应诺。

只是大笑过后,李想有些疑惑的挠着脑袋,不对劲,怎么秦督没有要求那个朝鲜官员来点孝敬,这明显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嘛。

当他小心翼翼的说出心里的困惑,卢欣荣哈哈大笑说道:“李千户,秦督不是跟他说酌情支取嘛,咱们带着兄弟们去就行了。”

李想吓得一缩头,呐呐说道:“大人,太祖定律,朝鲜乃不征之国,咱们那……朝鲜……似乎不太和规矩吧?”

秦浩明冷着脸大怒道:“直接出兵占了码头,等朝鲜官员来了,你不发一言,趾高气扬就是。

你这憨货,拿出威风,不要怕惹事,只管拿出上国将军、强盗恶霸的嘴脸,给本督使劲的搜刮。

铁矿、煤炭、粮食、礼金给本督翻着花样要。本督堂堂两省总督,你们这些千户大爷们,总不能没有美婢伺候吧。

给本督可劲儿要,不给就抢,咱大明朝千万两军费,几万战死的同袍帮他们抗倭复国,这么多年没有交保护费,这是他们欠咱们的。”

李想听得眼冒金光,众人笑得浑身直抖,一齐向秦浩明施礼道别,勾肩搭背,哈哈大笑离去。

不得不说,离开大明的国境,秦督似乎变得厉害,可他们高兴。

几天后,轮番出海的登州卫水军回来了部分,除了拉着煤铁的货船,还带着整整五艘大船的朝鲜特产,除了人参,当然还有金银和美女,都是“特产”。

在将士们的描述中,登州卫战舰包围了朝鲜沿海码头,三千将士上去散步,和朝鲜人民亲得不分你我,还认了些岳父岳母,才被朝鲜人民哭着难舍难分送了回来。

朝鲜官员来得很快,他们是来讲理的,只是碰上了不善沟通讲不出理的卢欣荣,还有粗鲁少文只讲歪理不讲道理的李想,以及蠢蠢欲动似官兵更似海盗的三千水师,只得摇头哀叹而去。

于是,卢欣荣便组织大家来一次“平壤几日游”,只是几天后就被强硬的朝鲜地方官员,决然逼着他答应了无数条件,才放任他们离去,而卢欣荣毫无骨气地答应了。

条件一,非逼着多拿些煤铁。条件二,不许空手而回,尤其是卢欣荣。条件三,许多“长的难看嫁不出去”的姑娘,就托付给两省总督秦大人了。

卢欣荣还没有回来,有着征服大海、纵横四海梦想的他,带着死也不愿意回济州岛享福的登州卫水师,沿着海岸继续“访问”其他“友好”港口城市。

济州岛,被征用的州牧府邸。

秦浩明坐在高台之上,神色疲惫,双目微闭,神游天外。

再次作为朝鲜使臣赶来的金延璟躬身拜于堂下,再无上次离去时意气风发,反而委屈哽咽说道:

“秦督大人,朝鲜,明之第一藩国也。自太祖高皇帝至今,恭顺有加,上国但有所求,下国无有不从,忠敬之心已有二百年矣。”

瞧着秦督左右文武纷纷点头,金延璟心中大喜,忙挤出几滴眼泪,哀怨诉说道:

“五月末,登州卫水师将领卢欣荣,言为建奴之祸,命下国当地官员无偿供应铁矿和煤炭,并征发两万劳力,为济州岛修缮城防工事。

卢大人词句张扬,信口雌黄,颐指气使,无礼嚣张。

然下国官员感念大明二百载之厚待,不予计较,尽数许之。

至六月,下国输往济州岛铁矿、煤炭高达万担,民夫两万。

纵使如此,吾大王感于卢大人为下国抗击建奴铁骑,特于后宫精选百名绝色,送之以示嘉许之意。”

秦浩明身后文武听说卢欣荣风光至此,竟然还有朝鲜后宫佳丽,不由纷纷侧目议论,眼中大是羡慕。

金延璟扑通跪倒,嚎啕大哭,高声诉道:“自建奴入侵,下国国事颓废,民力不支,别说援助大明军队,就是下国也是民生艰难。

谁知卢大人毫不体谅,支应稍有延误,便派虎狼水师,强占海港码头。匪兵四出,奸银捋掠,百姓哭嚎,生不如死。

下国官员前往交涉,竟强词夺理,嚣张跋扈,威胁欲进军京都,寻国主索要。下国无奈,惶恐不安,只得委从。

强征民夫数万输送煤铁,勉力搜罗金银供其挥霍,征集出色民女数百供其淫乐,如今下国百姓已是怨声载道、民意沸腾。”

秦浩明身后文武皆是眼红心跳,羡慕之余皆大声责卢欣荣无耻。

受到鼓励的金延璟伏地大哭,经久不绝,半晌方抬头抽搐道:

“吾国主命小臣再入济州岛,求见秦督大人及诸位大臣,伏请怜悯下国之委屈,止卢大人之暴行,还下国臣民以太平,则下国君民不胜感激涕零。”

秦浩明表面愤怒,心里却是乐在其中,看来后继有人矣!

不过,戏还是要演。

想到此处,两省总督秦浩明拍案而起,大声斥道:“奸佞!小人!无耻之尤!

身为朝廷重臣,堂堂登州卫水师郎中,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仗势欺凌恭顺藩国百姓,吾羞于同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为伍!”

金延璟听了大喜,连忙起身,对着秦浩明一躬到地,感激涕零、满怀希望说道:

“多谢秦督大人体恤,多些诸位大人公正无私,还请秦督大人和诸位大人,为下国主持正义,事后吾国主必有所报。”

秦浩明挥手制止麾下官员的议论,仰头一叹,仰头无奈说道:

“金大人,本督与诸位大人,皆是气愤填膺,对朝鲜百姓的困苦更是感同身受,只是本督管不得,也管不了啊。”

金延璟诧异道:“秦督大人何出此言?”

第五百零六节 翻云覆雨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秦浩明一副欲言又止,最后好似相当无奈,恨恨地拍着桌案,怒道:“本督是闽粤总督,总管两省军政庶务,看似位高权重。

可那卢欣荣是登州卫水师郎中,虽受本督节制,但并无直接统属关系。

再者,这奸人乃天子近臣,相当于监军。

说得好听是与本督相辅相成,共同作战,说得不好听,乃是天子耳目,辖制本督的太上钦差大臣,本督如何管得了他?”

见金延璟似有不甘,欲要争辩,秦浩明挥手制止,叹道:“金大人今来为诉朝鲜委屈,可知本督这里也尽是诉告登州水师恶行的文书。

可那又如何?

本督多次上奏弹劾,竟不见天子片言申斥,反而惹得那小人嫉恨,竟然勾结兵部官员,减少军需供给。

本督眼睁睁看着麾下将士受苦,竟不能与之争,羞煞惭愧啊。”

金延璟听了秦浩明自曝家丑,绝望说道:“难不成上国诸位大人,就任由此等小人兴风作浪、嚣张跋扈吗?”

秦浩明摇头苦笑,说道:“暂且忍让片刻,看他能猖狂到何时?”

金延璟呆若木鸡,萎靡不振,心灰意冷,可又没有其他办法。

“唉,本督估计,主要你们现在不是大明的藩属国,那奸臣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否则,天子如何能容他胡作非为?”

面对金延璟的绝望,秦浩明很是体贴的臆测。

“难道他就不怕泄露行踪,被建奴知道大明聚集济州岛,提前防备?”

金延璟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办法,想到这一点急切问道。

“实不相瞒,此时让建奴知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无所谓,之前是因为大明还有一路大军杀入建奴境内,所以需要隐瞒。

这厮也是算准了时间,在济州岛老老实实呆了半个月左右,现在事情已经落幕,估计友军已经完成战略,故此……

而且,这奸贼还打着不让建奴片板出海的幌子,欺瞒天子,本督也没有办法。”

秦浩明脸上的苦楚更甚,掏心掏肺把郑芝龙入侵建奴境内的事情告知。

时至今日,所有的战略已经完成,登州卫海师占用济州岛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建奴迟早会知道。

而且,占用济州岛作为大本营只是第一步,最终的目的,登州卫水军是要占领皮岛、獐子岛等前沿阵地,这样才能围困建奴,挤压建奴的生存空间。

“什么,天朝是要对建奴大举反攻吗?有多少人马?是从哪里来的军队?”

金延璟听到这个消息,一脸喜色问道。

天见可怜,难道天朝又要倾尽全力帮助朝鲜,那对他们来说可是好消息?

经历丙子之乱后,朝鲜被建奴祸害得委实不浅,光被俘虏到沈阳一带为奴的朝鲜男女就有六十万之多,这还没有计算被送往蒙古为奴者。

建奴将朝鲜官宦富人家庭太太小姐三十万人全部洗劫一空,押回东北后,再根据家庭出身,公开出售,出身王族的公主价格最高。

沈阳城门外设立的奴隶交易市场,每日都有被俘男女数万人于城门外拍卖交易。

此时被俘男女或是子母相逢,或是兄弟相见,相持号哭,哭声震动天地。

朝鲜遭此大难,国破民穷,国内上下筹措金钱物品,历时多年才赎回二十万女性。

其余无力赎回的女性,则被八旗披甲士兵几经倒卖,有的卖到关内,有的卖到蒙古,有的殉葬祭天祭祖,有的卖为妓女。

而被俘朝鲜男性则阉割后,充当私奴交给汉军披甲指挥耕地,最后滞留在中国的大多数朝鲜男女俘虏都终身为奴死在异域。

而且,建奴要求朝鲜每年四次进贡,真是悲惨至极,慢慢的血泪。

相对于建奴狮子大张口的勒索和对朝鲜的实际伤害,卢欣荣这段时间的敲诈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金大人,非常抱歉,因为涉及到军事机密,而此时朝鲜又不是大明的藩属国,本督不方便告知详情。

但不管如何,你们不妨先明哲保身,等我们和建奴战后分出胜负,你们再来决定自身的立场也不迟。”

秦浩明风轻云淡,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直接把朝鲜遮遮掩掩的心思敞开说明。

金延璟一怔,这个年轻的总督说得太自信太有霸气,仿佛和建奴这一仗稳赢似的,让他竟然不知说些什么。

因为人家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也没有欺骗的意思。

诚如他所言,等风向确定后再表态也不迟,他们这样的小国,委实没有什么好的选择。

最终来哭诉的金大人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去向李倧汇报,有些事情他做不了主,必须请示后才能决定。

十日后,济州岛码头,初步实现理想的卢欣荣,率领水师功成身退,意气风发回到大本营。

随之回来的除了水师将士们,还有几十艘满载货物的收获。

物资之类的东西,秦浩明全部笑纳,用于济州岛的开发。

而金钱和美女秦浩明则分成两份,一部分用于犒劳全军将士,组建朝鲜洗衣局。

稍有姿色的分配给千户以上的将官,至于说是为婢为妾,秦大总督没有管得太细。不然这些孙子,天天往洗衣营跑,也不是个事,影响不好。

一部分运往京城,送给崇祯皇帝,让他也分润一些战利品,顺便改变一些观念。当然,同时送达的还有一份密疏。

润物细无声,随风潜入夜。

有些事情,下猛药反而效果不好,只有这娟娟细流,才能不知不觉改变固有观念。

做完这些,也该是忙正事的时候。

崇祯十三年六月上旬,秦浩明得意地看着岛上忙碌的数万朝鲜劳动大军,感叹着历史的世事无常。

据得到的消息,郑芝龙的大军在登州卫短暂的修整之后,已经按照之前的战略部署直插鸭绿江。

他们将从建奴最薄弱的丹东市登陆,展开劫掠的道路。

这个原先被建奴坑得半死的枭雄,为了广州总兵官的位置,在自己的干涉下,也算是走上一条复仇之路。

第五百零七节 抵近侦查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穿越者就是好啊,知晓历史大势,可以利用一切资源,整合各方势力,向建奴拉开复仇的怒火。

其实认真说起来,郑芝龙、朝鲜、蒙古还有大明,都是建奴的死仇,断无化解的可能。

可惜,好多事情,人背后没有长眼睛,以至于经常做出后悔的决定。

这次,秦浩明可谓算尽机关,为了把郑芝龙和朝鲜拉近这个宿命的结局,煞费苦心。

相信经此一役,事态会有很大不同。当然,前提是他能取得胜利,才能稳定乾坤。

所以,秦浩明在初抵济州岛时,就已经开始筹备他的作战计划了,他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旅顺。

可以说,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布局多时。现在,就是检查暗卫的结果。

之所以如此重视,因为,这里除了是今后的战略目标外,他还有其他考量。

崇祯十三年六月十五日,一艘商船乘风破浪来到旅顺口。

此时,这艘商船的船头,站着一个商人装扮的年轻人,他的后面站着数名穿着护卫装束的汉子。

他们站在船上,正仔细的打量着,这座北方的优良港口。

旅顺口,一个优良的港口,哪怕明末冬天奇冷,可旅顺口结冻的时间也极短。

甚至据说,在早些年天气不这么冷的时候,旅顺口的海港,甚至终年不冻。

加之,这里位置隐蔽险要,是一座天然良港。

旅顺口与庙岛列岛以及山东半岛蓬莱角,共扼渤海海峡,构成了京津与渤海海岸的天然屏障。

对于定都北京的大明来说,这里向来是个极为重要的地方。

可惜,这样重要的地方,大明却已经丢失数年了,落入建奴之手。

崇祯二年,东江总兵毛文龙被袁崇焕所杀后,东江镇内部矛盾日益激化,其旧部先后在皮岛和登州等地作乱。

虽朝廷先后平定东江和登州之乱,可随着孔有德等一些汉奸投靠建奴,在这些汉奸的协助下,建奴于崇祯六年发兵猛攻旅顺。

驻守旅顺的明军,虽然奋勇抵抗,可最终寡不敌众惨败,自此旅顺落入建奴之手。

旅顺丢失后,明军也很快就丧失了广鹿、长山等海上诸岛。

崇祯十年,东江镇最后一任总兵沈世魁兵败皮岛,败走石城岛,最后被俘而死,大明彻底失去对辽海及周边诸岛的控制。

也幸好,建奴没有海军,否则他们完全可以从旅顺出海,轻松便可渡过短短的渤海海峡,然后在山东北部沿海登陆。

那样鞑子便可以无视明军在山海关一带,布下的重重防线,随时都可以入侵大明中原腹地。

“这里就是旅顺口了吗?”站在船头的年轻商人,出声问道。

“是的,马上我们就要抵达旅顺口了。”他身后的一名护卫回道。

旅顺口。

隋唐时名都里镇,元称狮子口,大明洪武四年,明太祖朱元璋派马云、叶旺二将,率军从山东蓬莱乘船跨海,在此登陆收复辽东。

因唾沫在海上旅途,一帆风顺,为了庆祝,他们遂将狮子口改名为旅顺口,一直沿用至今。

这里曾经是一个非常繁荣的港口。

在当年大明还统治着辽东的时候,辽东到关内的路线不是走锦州山海关一带陆路,而是走海路。

主要是从山东登莱半岛乘船,经庙岛群岛,到旅顺口登陆,便可轻松抵达关外。

后来关外建奴崛起,朝廷大军到辽东征讨,其粮饷辎重也多是经登莱,海运到旅顺口。

这里还曾是繁荣的商业港口,辽东的皮货药材,自此经海上运回山东,山东的粮食布匹等,从这里登陆销往辽东。

甚至,这里还曾是在大明与朝鲜贸易商路上,一个重要的中转站。

从山东蓬莱到辽东旅顺,海路不过两百余里。

可是现在,在建奴统治下的旅顺口,早已繁荣不在。

“港口内的船只这么少?”

董长青望着此时旅顺港口,这么一个位置重要的优良海港,此时里面却只有极少数的船只。

而且还多数都是小船,有沙船,也有小型福船,多是单桅,还有许多更小的渔船,连桅杆都没有。

船小且破旧,船上的船工渔民们也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港口有些士兵在巡逻,还有一些箭楼岗哨。

“哎,这里曾经非常繁荣的,港口常泊着上百条大船,可自从建奴占了这里后,便成这副模样了。”

这艘商船的主人范海亮,此时望着萧瑟的旅顺港口,叹息一声说道。、

自建奴攻占旅顺后,大明朝廷便彻底失去了对辽东半岛,以及辽海上诸岛的控制。

由于明军无力反攻夺回旅顺,朝廷便下令禁止山东等地的商人、渔民,前往辽海沿岸经商、捕鱼。

虽然,依然还有些商人会偷偷的前来走私贩卖货物,可这是要冒极大风险的,敢冒这种风险的山东商人,毕竟还是少数。

所以,仅仅短短几年的时间,这里就迅速的冷落下来。

“这里驻守旅顺的是建奴那些人马?”董长青转身对这位范掌柜的问道。

“旅顺口驻守的建奴并不多,之前是派山东三叛徒的人马,镇守旅顺口。

大人您是不知道,这些汉奸对建奴卑躬屈膝,可对旅顺的百姓可是凶狠很紧,他们在旅顺搞出各种苛捐杂税,弄得旅顺的百姓苦不堪言。”

范海亮毕恭毕敬,把查探到的信息告诉董长青。

没错,此时辽东半岛上驻扎的军队,建奴其实并不多,他们的精锐全都集中在盛京一带。

此时,代替建奴镇守辽东半岛的,就是当年背叛大明,投靠鞑子的山东三叛徒,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三人的队伍。

孔有德三人都曾经是东江总兵毛文龙的麾下,还成了他们的义子。

后来毛文龙被杀,孔有德等又投奔山东,最终又都起兵作乱,兵败后投奔了建奴。

他们投奔鞑子后,皇太极十分高兴,封他们为满清的王爵,因为三人的封号里,都有个顺字,因此也被人称为‘三顺王’。

第五百零八节 深入虎穴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海风阵阵,卷起浪花翻滚。

听完范海亮现在化名叫龚子晴的汇报,亲自冒险进入敌人腹部的董长青冷声说道:“放心,这些狗汉奸蹦跶不了多久。”

在去年,董长青就已经布局暗卫,开始派出细作密探入辽地,发展眼线,收集情报。

这次董长青来旅顺,就是去联络这些情报人员,负责的是接收传递情报。

“大人,这些年来,朝廷对建奴作战不力,投靠建奴的明人越来越多,弄出一大堆汉奸军队。

像那什么李永芳、佟养性的汉军正蓝旗,孔有德的汉军正红旗,耿仲明的汉军正黄旗,尚可喜的汉军镶蓝旗等,数量着实少数。

这几年建奴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多,便把这些汉奸兵扩编成了汉军四旗,以后很快就要变成汉八旗了。

此时建奴里,汉八旗的汉奸兵加起来,估计得有近十万人吧。

真是想不明白,放着好好的汉人不做,为什么要去给那些关外蛮夷做奴才呢!”

屁股决定脑袋,这话还真是没有讲错。

范海亮脱离范家后,这言论上已经向组织靠拢,观察也非常仔细。

因为秦浩明上次让建奴入关兵力损失较大,比历史上损失不小,皇太极越发感觉到手里兵力的短缺。

于是,皇太极加快了汉八旗的建设,此时鞑子已经建起了汉八旗,比历史上要提前不少时间。

“范掌柜,这旅顺港口看上去防御并不强嘛?”

“大人,最近建奴从旅顺山东三叛徒的手下,调了不少汉奸兵往丹东一带去了,听说那里闹海匪。

由于时日尚短,具体的情况小九还没有传来,请大人恕罪!”

董长青一听,心道:果然如秦督所料,建奴为了防守丹东,真的调动旅顺这边的人马。

说话间,范海亮的船只进港靠岸,便有几个拖着猪尾巴的卒子,过来检查。

不知道的人,看着这几个脑袋后面,拖着一根猪尾巴的士卒,还以为这些人是真的建奴。

可这些家伙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一听就知道是一群汉奸兵。

“这些汉奸兵在港口里,主要的职责,就是对进港的商船收银子,其他事情他们都不管。”

范海亮笑眯眯对朝他们走近的汉奸兵,低声对董长青说道。

当这些汉奸兵走过来时,看到范海亮便开口说道:“龚掌柜的又来了,咱们还是老规矩?”

“当然,老规矩。”范海亮陪着笑说道。

然后,取出一袋银子,递给那几名汉奸兵。

一个汉奸兵接过范海亮递过的钱袋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满了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一张胖脸都快笑成花了。

“龚掌柜,这些人是什么人?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生?他们不是你的船员吧,以前怎么没看到过啊?”

这个时候,一个汉奸兵发现董长青等几人,走过去打量着说道。

“这位是我的侄子,跟我出来见见世面,还望通融一下。”

范海亮不动声色走上前去笑嘻嘻的解释,然后暗中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塞进了为首的那名汉奸兵手里。

汉奸兵接下那块银子,暗暗攥在手心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也就没继续为难范海亮。

“原来是龚掌柜的侄子啊,那就没事了。”

这几名汉奸兵收完银子,又检查了一下,看到船上运来的货物,当下吆喝了几句,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干得不错,本将会记得你的功劳。

这是你老大写的信,你家人现在安置在福州,三个小孩已经安排进学堂,秦督不会忘记你们,注意安全。”

董长青临走前,对范海亮给予嘉奖。

“谢谢大人,上了岸,你们也要多加小心,旅顺此时的情况复杂。”

范海亮眼中微有泪痕,关切的嘱咐。

满足了,家人得到妥善的安排,范海亮知道得到信任,以往高悬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再无遗憾。

随后,董长青带着几人上岸后,很快就进了旅顺的一家古董店。

“小二,你们这里可有唐伯虎的字画?”面对寥寥无几的字画,董长青率先说出暗语。

“没有,倒是有一副吴道子的临摹手迹,客官可要赏鉴一二?”

“看看也好。”

双方的暗语对上,古董店的小二仔细打量了一下董长青,笑着说道:“客官请随我来。”

董长青跟着小二往后院走去,进了一间厢房,低声说道:“可带信物?”

董长青取出半枚铜牌,小二接过,也从身上摸出半块铜牌,一相对,严丝合缝,正是一块。

小二点了点头,笑着对董长青说道:“终于等到你们来了,请随我来。”

说完,移开房内的一间柜门,露出一间暗室通道,抬手示意董长青等人入内,自己转身出去负责警戒。

通过甬道,内里有一间大房,辽东总负责人刘金虎正坐在案前抄抄写写。

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为首的董长青,刘金虎眼里掩饰不住讶然,他想不到董长青既然亲自深入虎穴。

“暗卫百户刘金虎叩见董将军!”

能被将军带入密室的自然都是信得过的人,刘金虎立即行礼致敬。

“刘百户辛苦了,快坐下,跟本将介绍这里最近的情况。”

接头成功,董长青心里一松,笑着说道。

“诺,将军。”刘金虎招待他们坐下,然后泡了一壶茶。

“是这样的,根据我们的探查,建奴五日前从旅顺抽调了山东三叛徒的不少人马北上,地点丹东市。

另外,我们混入耿仲明府上的暗探,已经拿到了他们在旅顺的驻防图,摸清了旅顺各地,每天巡逻哨探的轮值规律。

现在,城里镇守旅顺的,主要是耿仲明的汉军正黄旗,还有一支千余人的蒙古骑兵,真正的建奴倒是不多……”

“还有,我们已经说服了两名投降建奴的大明军官,他们原来都是东江镇的,现在是耿仲明的手下。

他们跟随耿仲明投降建奴后,并不受重用,还屡次遭建奴欺负。

其中,耿仲明手下有一明将,他的妻子被一名鞑虏将领喝醉调戏,那个明将直接将那个鞑子将领暴打了一顿。

结果,那名明将因此被耿仲明重罚,对鞑子十分痛恨,已经被我们策反,愿意成为我们的内应。”

“能保证那人可信吗?他在耿仲明手下是什么职位?”

“那人可信,是一名牛录章京,相当于朝廷的守备将军。我们正在考虑,要不要通过此人,策反更多的耿仲明手下将领。”

刘金虎兴奋的说道。

“万万不可。”

董长青听后,严肃的说道:“我们不需要策反太多汉奸,只需要关键的一两个,能够配合我们行动,就足够了。

如果知道的人多了,还容易暴露我们的意图,要不是秦督想尽量兵不血刃的拿下旅顺,减少将士们的伤亡。

我们完全没必要,去策反那些汉奸,等咱们的大军登陆,直接强攻即可。”

“董将军说的没错,是卑职鲁莽了。”刘金虎低着头,诚恳说道。

“刘百户无需自责,此乃人之常情。你也是一心为公,在敌后,不知我们军力发展情况情有可原。

本将今天过来,除了了解情况外,还带来了几个兄弟。辽东这块,有你们作为基础,我们重新好好布局一番。”

董长青指着后面的几个随从,一一介绍过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视线转到盛京皇城,建奴皇宫内。

此时,正当盛年的敌酋皇太极,继位已有十几年,建奴在他的手里日益壮大。

可惜今年春天,敌酋皇太极生了一场大病,身体日渐虚弱,不过哪怕他身体不适之时,他也并没有松懈军政要事的处置。

不得不承认,敌酋皇太极不管是从能力,智谋,性格等方面来看,都是一位雄才大略的部落君王。

此时的皇太极站在一副巨大的地图前,眼睛盯着辽东沿海一带看着,心里在思索着。

八天前,东港、丹东沿海一带大明水师在此登陆,方圆百里成为一片废墟,当地百姓被屠戮一空。

自从用反间计除掉毛文龙后,这里已经成为大清的腹地,十几年来没有任何战事,可现在却烽火连天,究竟是大明的哪知部队呢?

难道是那个叫秦浩明的闽粤总督?

若不是他,大明也没有其他将领敢做如此疯狂之事?

可惜距离太远,晋商又被他一手剿灭,没有情报来源,皇太极不好判断,只能是猜测。

陆海同时配合,想来也只有闽粤两省可以做到。郑芝龙的海军他有听说过,但没有打过交道。

难道秦浩明调任闽粤两省,就是为了郑芝龙的海军?

对于秦浩明,皇太极一直都高度重视。

手指着海岸线的位置,皇太极这才意识到,若是秦浩明军力足够,他可以从任何地方任何地点登陆,大清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备他们。

海军,必须消灭在海里,可惜,大清没有海军。认真来讲,大清只有从朝鲜征召来的一些小船,连出海都困难。

“不行,来人,传朕命令……”

第五百零九节 万事俱备,不欠东风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大清,必须从现在开始要有自己的海军。

否则,这长长的一条海岸线,四处都是大明的盘中餐。除非把人口迁移到盛京附近,但这无疑掩耳盗铃,不可取。

随后,皇太极布置下去,大清要发展海军。

海军,皇太极吩咐完,心里一愣,旅顺口不正是三顺王的位置吗?

尤其是耿仲明,好像有在大明水师呆过。

再细细看地图,皇太极不经毛骨悚然,如果大明再有一支偏师突袭这里,那么……

随后一阵鸡飞狗跳,皇太极紧急命令多尔衮前来皇宫商议军事。

同时,他还派人前往了朝鲜和金州和皮岛三地。

派去朝鲜的使者,是替皇太极质问朝鲜国王李倧的,皇太极要从朝鲜那边,得知秦浩明具体的消息。

皇太极猜测,秦浩明如果真的率军出海,必然要在海外找一块补给之地,也是作为他发起攻击的跳板。

那么这个补给之地,或是这个跳板,最佳之地,就是朝鲜。

毕竟,辽东半岛一带的海岛太小了,谈不上补给,形不成战略要地。

而且,如果秦浩明率军占领任何一处海岛的话,按说皇太极应该早就得到消息。

如果皇太极要是早早知道,秦浩明率军出现在辽海或是朝鲜附近,皇太极绝不会给秦浩明立住脚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秦浩明在占领济州岛之后,前期要彻底封锁消息的缘故。

秦浩明占领济州岛,此时已经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内,他算是彻底将济州岛打造出了一处海上堡垒。

如此一来,秦浩明才敢对辽东下手,否则贸然进攻建奴的地盘,没有补给路线,没有撤退后路,那根本就是去送死。

同时,皇太极派人给耿仲明送信,让他加强旅顺一道的防卫,严防秦浩明的偷袭。

皇太极在猜测秦浩明率军出海的消息后,开始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秦浩明,他最容易选择攻击地点,就是两处,一是旅顺口,二就是皮岛。

不管是旅顺一带,还是皮岛,都是临海之地,本身就是最容易被选中的目标。

再加上,这两地在十几年前,可是隶属大明东江镇毛文龙掌控之地,他们费了好大劲,都没能打下来。

最后,还是袁崇焕杀了毛文龙,才让大清有了夺取这两地的机会。

这里的百姓对于大明,还是有着非常深的归属感,一旦被秦浩明占领,他们很容易便可以在这里立足。

可惜,就在皇太极派出信使,快马加鞭赶赴旅顺,给耿仲明送信的时候,秦浩明这边已经开始对旅顺动手了。

崇祯十三年六月十八日,董长青在旅顺城内,见到了那位被刘金虎策反的耿仲明手下将领,虞守辉。

虞守辉对于鞑子是真的恨,对于那名鞑子将领,酒后调戏自己妻子,这被他视为奇耻大辱,欲杀之而后快。

他对于鞑子建奴本身就没多少好感,当初他跟随毛文龙时,就没少和鞑子作战。

后来他追随了耿仲明造反,也是因为当初毛文龙被杀,让他对朝廷心生怨恨,而后耿仲明降了建奴,他没办法也只能跟着降了。

虞守辉对大明朝廷不满,因为他们杀了毛帅。

但对于建奴鞑子,他也没多少好感,早年他跟随毛文龙时,更是以打败建奴为目标。

而现在好了,来了一个董长青,愿意为他报仇,同时也答应他,不需要为大明效力,他投靠的是闽粤总督,而不是大明朝廷。

最终,虞守辉选择了反建奴,并与当晚上和董长青商议好了起事的行动方案。

而与此同时,渤海海峡,也称为老铁山水道,一支庞大的船队,正搭乘着数千定南军将士乘风破浪,向辽东半岛进军。

隐蔽在海上,很快便有一只快艇迎来,正是董长青从旅顺口派出的人。

“旅顺驻军只有两千人,建奴两百,蒙古人一千,朝鲜兵两百,汉奸军一千。现已策反一名明将,愿为内应。

约定明晚率人突袭鞑子兵营,夺旅顺城门,迎接秦督!”

“哈哈,此战董长青首功。”

秦浩明站在一艘福船的甲板上,看着那艘快艇送来的情报,哈哈大笑对身边的张云说道。

这次秦浩明带来八千人,动用了登州卫水军一支舰队运送。

此时,秦浩明将卢欣荣手下的水军,分别以五支大福船为旗舰,组成了三支舰队,分别进行夺取旅顺、皮岛、獐子岛的任务。

反正建奴暂时也没海军,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如此,辽东所有岛屿都将在他的掌控当中。

此时,白龙军水军的主要任务,是协助陆军,打好李子霄北上进军辽东这一仗。

“董长青得手了?”张云一脸羡慕的说道。

“嗯,得手了。其实不管得不得手,旅顺我是拿定了。

只不过为了奇袭金州,最好能出其不意的拿下旅顺,所以我才派董长青过去。

等在旅顺登陆后,你就立马率军奔袭金州,争取一口气拿下金州,然后北上打下红嘴堡垒,到时候你可以视情况而定,要不要去打复州和永宁。

反正,等打下旅顺、金州之后,这里我便交给你了。接下来这里的大局,就需要你一个人撑了。”

秦浩明看着张云,语气沉重的说道。

“兄长放心,弟绝不辜负兄长的期望。”

张云脸上严肃,但在内心却很激动。

兄长这次让他独领一军,镇守一地,是给他建功立业扬名大明的好机会,这一直都是张云所期望的。

所有的计划他都清楚,兄长在下一盘大棋,而旅顺就是这盘棋局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兄长说的没错,旅顺守军被策不策反,都不会对他接下来的战事,有太大影响。

建奴没有水师,他们的水军舰队,可以毫无压力的进港,等到定南军将士登陆码头,那么旅顺其实就已经到手。

兄长想的很多,他在没打下旅顺之前,就已经谋划着取金州,长驱北上了。

之前建奴从耿仲明手里,调走不少人马,让耿仲明不得不减少旅顺的驻军。

万事俱备,不欠东风!

第五百一十节 突袭

466月黑风高杀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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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太极临出发前,他还派人前往了朝鲜和金州和皮岛三地。

派去朝鲜的使者,是替皇太极质问朝鲜国王李倧的,皇太极要从朝鲜那边,得知李子霄具体的消息。

皇太极猜测,李子霄如果真的率军出海,必然要在海外找一块补给之地,也是作为他发起攻击的跳板。

那么这个补给之地,或是这个跳板,最佳之地,就是朝鲜。

毕竟,此时辽东半岛一带的海岛,全部都被鞑子掌控了。

如果李子霄率军占领那里,任何一处海岛的话,按说皇太极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

如果皇太极要是早早知道,李子霄率军出现在辽海或是朝鲜附近,皇太极绝不会给李子霄立住脚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李子霄在占领耽罗岛之后,彻底封锁消息的缘故。

李子霄占领耽罗岛,此时已经足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内,他算是彻底将耽罗岛打造出了一处海上堡垒。

如此一来,李子霄才敢对辽东下手,否则贸然进攻鞑子的地盘,没有补给路线,没有撤退后路,那根本就是去送死。

同时,皇太极派人,给此时驻扎在金州的耿仲明送信,让他加强旅顺一道的防卫,严防李子霄的偷袭。

此时,耿仲明就驻守金州,金州也是他的大本营,而最南边的旅顺,同样归属耿仲明镇守。

皇太极在得到李子霄率军出海的消息后,他换位思考,

如果他是李子霄,他最容易选择攻击地点,就是两处一是旅顺口,二就是皮岛。

不管是旅顺一带,还是皮岛,都是临海之地,本身就是最容易被选中的目标。

再加上,这两地在十几年前,可是隶属大明东江镇毛文龙掌控之地,鞑子费了好大劲,都没能打下来。

最后,还是袁崇焕杀了毛文龙,让鞑子有了夺取这两地的机会。

这里的百姓对于大明,还是有着非常深的归属感,一旦被李子霄占领,他们很容易便可以在这里立足。

可惜,就在皇太极派出信使,快马加鞭赶赴金州,给耿仲明送信的时候,李子霄这边已经开始对旅顺动手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李胜在旅顺城内,见到了那位被古信策反的耿仲明手下将领,乐愈。

乐愈对于鞑子是真的恨,对于那名鞑子将领,酒后调戏自己妻子,这本他视为奇耻大辱,欲杀之而后快。

他对于鞑子本身就没多少好敢,当初他还是跟随毛文龙时,就没少和鞑子作战。

后来他追随了耿仲明造反,也是因为当初毛文龙被杀,让他对朝廷心生怨恨,而后耿仲明降了鞑子,他没办法也只能跟着降了。

乐愈对大明朝廷不满,因为他们杀了毛帅。

但对于鞑子,他也没多少好感,早年他跟随毛文龙时,更是以打败鞑子为目标。

而现在好了,来了一个李子霄,愿意为他报仇,同时也答应他,不需要为大明效力,他投靠的是镇国将军,而不是大明朝廷。

最终,乐愈选择了反鞑子,并与当晚上和李胜商议好了明晚起事的行动方案。

随后,李胜、古信和乐愈三人,便分头行动,准备晚上的战斗。

“古老哥,这个乐愈身边,你们可安插人了,今晚的行动至关重要,绝不能有意外。”

乐愈走后,李胜对古信问道。

古信听了李胜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了,笑着说道:“校尉大人放心,他身边有我们的人,如果他敢反悔,我们会提前知晓的。”

“对了,你手下人手够用吗?需不需要我们支援?”古信问道。

“不用,我带来人手了,他们是分批来的,今晚我们汇合。虽然人数不多,但绝对个个都是精锐,到时候你派人给我们指路就行。”

“还就好,那咱们就今晚见了。”

“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渤海海峡,明时也称为‘老铁山水道’,一支庞大的船队,正搭乘着数千白龙军将士乘风破浪,向辽东半岛进军。

隐蔽在海上,很快便有一只快艇迎来,正是李胜从旅顺口派出的人。

“旅顺驻军只有两千人,鞑子两百,蒙古人六百,朝鲜兵两百,汉军一千。现已策反一名汉将,愿为内应。

约定今夜率人突袭鞑子兵营,夺旅顺城门,迎接将军!”

“哈哈,李胜在旅顺已经准备行动了。”

李子霄站在一艘三桅炮船的甲板上,看着那艘快艇送来的情报,哈哈一笑,说道。

“大将军,李胜校尉得手了?”这个时候,刘重走过来问道。

这次李子霄带来旅顺的,是刘重的陷阵营,外加两个营的城防军,共计八千人,动用了水军一支舰队运送。

此时,李子霄将陆远和洪生手下的水军,分别以三条三桅炮船为旗舰,组成了三支舰队,第一、第二和第三舰队,分别调用。

目前,李子霄没指望陆远的水军,肩负上海战的任务,反正鞑子暂时也没海军,他也不让水军南下,不会和红毛鬼或是郑家人在海上发生冲突。

此时,白龙军水军的主要任务,是协助陆军,打好李子霄北上进军辽东这一仗。

“恩,李胜得手了。其实不管李胜得不得手,旅顺我是拿定了。

只不过为了奇袭金州,最好能出其不意的拿下旅顺,所以我才派李胜过去的。

等在旅顺登陆后,你就立马率军奔袭金州,争取一口气拿下金州,然后北上打下红嘴堡垒,到时候你可以视情况而定,要不要去打复州和永宁。

反正,等打下旅顺、金州之后,这里我便交给你了,我会在辽海封海之前离开。

在封海之前,我会让陆远的水军,尽量多给你们运送一批粮食,弹药,接下来这里的大局,就需要你一个人撑了。”

李子霄看着刘重,语气沉重的说道。

“大将军放心,刘重绝不辜负将军的期望。”刘重严肃的说道,但在内心却很是激动。

因为,李子霄这次让他独领一军,镇守一地,说明李子霄对他的信任,也是他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一直都是刘重所期望的。

之前,李子霄的手下中,唯一有机会独领一军在外作战的,也就只有戚威一人了。

李子霄在下一盘大棋,而旅顺就是李子霄这盘棋局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李子霄说的没错,旅顺守军被策不策反,都不会对他接下来的战事,有太大影响。

如果,李胜能够策反旅顺守军,取得内应,轻松拿下旅顺,这自然是好事。

如果李胜策反失败,就旅顺的这么点守军,李子霄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对于现在的北洋舰队来说,缺少岸防炮的旅顺港,那还真是毫无抵抗力。

他们的水军舰队,可以毫无压力的进港,等到白龙军士卒登陆码头,那么旅顺其实就已经到手了。

李子霄想的更多,他在没打下旅顺之前,就已经谋划着取金州,长驱北上了。

之前鞑子从耿仲明手里,调走不少人马,让耿仲明不得不减少旅顺的驻军。

旅顺口,天已经黑了下来。

夜幕里的旅顺,很是安静,稀疏的几点灯火,这个时候的旅顺,也就相当于大明一座小县城。

黑夜后,街道上更没有了行人,自鞑子攻占旅顺之后,便开始实行宵禁。

每到天黑后,就关闭城门,不许人上街,并派兵巡街,一经发现有违禁者,立即处死。

寂静的大街上,一队兵丁从街上走过,一名打更的更夫望着这支队伍,目光中有些疑惑。

短短一会功夫,他都看到三支巡逻队过去了。

往日的晚上,他可不曾见到过这么多巡逻队兵丁。

更夫摇了摇头,不愿费力去想那些,反正这又不管他什么事,他还是老实去打更去吧!

今晚上本就是乐愈当值,到了约定时间之后,他直接带着最为信任的一队人马,共计一百余人。

到了城南一所大宅院的后院墙外巷,与等在那里的李胜汇合。

其实,乐愈手下还有另外两队人马,可是那两队人马并不算是他的亲信,甚至都不由他控制,只是他名义下的手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没敢用那两队人马。

李胜身穿一声精良棉甲,乐愈同样一身棉甲,两人对视了一眼。

李胜一共带来了三十二人,一个个全都穿着精良棉甲,手里拿着百炼钢刀,甚至他们腰间还别着一把短铳,全都是精锐之士。

而乐愈看着李胜身后的三十名白龙军将士,眼睛闪烁,他从这些士卒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一看全都是百战老兵。

“李校尉,这里就是旅顺那个牛录京章阿骨烈的府邸,咱们行动吧。”乐愈小声说道。

“月黑风高杀人夜,动手吧。”李胜点点头,回答道。

李胜一招手,几名白龙军老兵走了出来,拉开距离,几下助跑,他们腾空而起,攀上了高高的围墙上。

他们警惕的蹲在墙头,朝着院内打量了几下,确认安全后,才跳入院内。

噗嗤!

很快,就听到院内,传来两声闷哼,估计是守门的两门鞑子兵,被白龙军老兵给干掉了。

并没有闹出多大动静,很快,这座府邸后院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乐愈率先带着手下冲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门口软倒在两个鞑子兵。

先前的白龙军老兵极为厉害,没发出半点声响,就把两个守门鞑子兵给放倒了。

“根据情报,阿骨烈睡在东厢房,你们跟我来!”李胜低声说道,率先带路。

乐愈听到李胜话后,也是一阵震惊,他没想到李胜居然对阿骨烈的宅子如此熟悉,一面连忙跟上。

古信早就派人,摸清了阿骨烈的宅子布局,以及平常里面守卫的情况。

此时,在李胜带来的这三十二白龙军老兵当中,就有一个是古信派来给他们指路的情报局人员。

有了这个情报局人员的带路,他们在阿骨烈的宅子行动非常顺利,一路上轻松的解决了几个早知道的鞑子守卫,他们直接摸到了东厢房外。

屋里还亮着灯,隐约还能传出女子销魂的呻吟声。

李胜比划了几个手势,让那些白龙军老兵迅速包围东厢房,而乐愈急不可耐的打头阵。

等一切准备好,乐愈率先一脚踹在门上,一脚直接将门栓踹断,带着手下当先冲了进来。

本来李胜奇怪的看了乐愈一眼,没想到他这么积极。

房间里面,驻守旅顺的鞑子牛录章京阿骨烈,正与心爱的朝鲜小妾在床上玩耍。

他万万没想到,会突然冲进来大群人,那一声巨响,更是吓的他一下子从床上滚了下来,当场就痿了。

他都来不及穿衣服,就本能的去拿挂在墙上的刀,但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快速冲了进来,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已经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再敢动一下,老子就砍了你。”乐愈双眼藏着怒火,用鞑子语对阿骨烈,说道。

阿骨烈此时光着身子,慢慢将伸出去想拿墙上刀的手缩了回来,慢慢的扭过头来。

“乐愈,你这是干什么,你想造反不成!”阿骨烈看到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竟然是乐愈,立即呵斥道。

乐愈冷眼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恨意,冷声说道:“嘿嘿,狗鞑子,想不是是你爷爷吧。

还记得当初我说得吗?辱妻之仇,我一定会报,今天我就是来兑现诺言的,送你上路。”

“你……”

看到乐愈那凶恶的眼神,阿骨烈眼中终于露出惊惧的眼神,刚要说话,结果乐愈手里的长刀,已经狠狠砍下去了。

当李胜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阿骨烈的人头滚出来,滚落到他脚下。

刚刚李胜也从那名情报局人员的嘴里得知,当初醉酒试图欺辱乐愈妻子的鞑子将领,就是这个阿骨烈。

这个时候,李胜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乐愈会甘愿冲在最前面了,由他杀死阿骨烈最好了。

能让乐愈报仇,同时也算是绝了他的后路,让他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干了。

“乐兄弟好刀法啊,赶紧利落,有了这个狗鞑子的人头,足以威慑住城内其他汉军了。

剩下的,咱们需要解决掉其他鞑子兵,还有那些蒙古兵,朝鲜兵。”

李胜揪住阿骨烈脑袋后面那根猪尾巴,将其拎起来,笑着对乐愈说道。

“恩,谢谢你们,给了我报仇的机会。”

第五百一十一节 夺取旅顺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诸位兄弟们,巴木图已死,大明军队已经准备登陆,鞑子作威作福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本将已经弃暗投明,归降闽粤总督。

咱们都是汉人,才是一家人,现在愿意跟本将干的,就站到我们这边,不愿意跟我们干的,放弃武器,保你们无恙。”

虞守辉叫得声嘶力竭,大声劝降。

其实他这是在救这些人的命,若按董长青的想法,他想召唤秦督的部队登陆,大军一杀了之。

兔死狐悲,虞守辉想不到董长青如此狠辣,哀求给他们一次机会。

面子多少要给一点,毕竟虞守辉刚刚投降过来,不可寒了他的心。

这两支巡逻队,本就是虞守辉的手下,对他还是有些敬畏的,再加上此时董长青手里高举着巴木图的脑袋。

周围围住他们的暗卫将士和虞守辉的手下,让他们一个个心生不出反抗,再说这些士卒确实对建奴鞑子没多少好感。

很快,两队巡逻队两百多人,有三分之二愿意跟随虞守辉,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放下武器。

董长青将那些放下武器的士卒,全部关到了一处民房内,确保他们不会对接下来的行动,产生影响。

如此一来,虞守辉手下此时就有了两百五十余人,再加上董长青的三十多暗卫将士,这么一股力量,已经让他们胜券在握。

随后,董长青用巴木图的令旗,先将那二百朝鲜兵的营门骗开,然后将这些朝鲜兵在营房里俘虏了。

本来,董长青还打算将这些朝鲜兵,全部杀掉,哪知这两百人朝鲜兵的领头将领,竟然主动归降。

“大人,我们早就盼望王师打回来了,我们愿意跟着大人干。”

董长青看着眼前说着一口流利汉语的朝鲜将领,一脸激动的表忠心,脸上也露出无奈的笑意。

这个朝鲜将领姓朴,他的父亲乃是朝鲜朝内大臣,也是朝鲜挺明派的官员,正因为如此,他在心里也是心向大明。

“好,接下来,我们要突袭鞑子军营,到时候看你们的表现。”董长青当机立断,决定相信这个朝鲜将领。

随后,董长青带着将近六百人马,杀进了建奴和蒙古人的营房。

因为,剩下的二百建奴,和蒙古兵,也就是鞑子是住在同一个兵营的。

此时敌酋皇太极为了彻底拉拢蒙古,提出满汉一家亲,建奴贵族和蒙古贵族正在频繁联姻。

同时,鞑子军下面的其他仆从军,也分三六九等,蒙古兵无疑是他们最信任的,也是地位最高的。

其次就是朝鲜兵,皇太极击败朝鲜,让朝鲜国王李倧臣服后,就迫使李倧派出了几千朝鲜兵,协助建奴作战。

而皇太极为了拉拢自己这位刚认的小弟,让其手下将领,对于朝鲜兵也是非常照顾。

在建奴手下,待遇最差的,就是汉八旗了。根本没法和蒙古八旗相比,打仗当炮灰,平日也要遭欺压。

因为那些鞑子兵,一直都不曾彻底接纳这些汉奸军,因为他们始终都无法抹去他们最大的一个身份,那就是汉人。

昔日的敌人,岂能说是说认同就认同,说接纳就接纳的,哪怕是建奴高层为了自身利益,愿意接受这些汉奸军。

可是,并不代表下面那些建奴兵,就愿意接纳他们。

在众多建奴将领和士卒眼中,这些懦弱的汉军,根本就是他们的奴才,有何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

你见过主人和奴才,享受相同待遇吗?你见过不伺候主子的奴才吗?你见过不打骂奴才的主人吗?

正是因为这些,平日里建奴兵对这些汉奸兵的欺压,才让虞守辉能够拉出这么多愿意跟他干的士卒。

原来建奴百战百胜,他们根本没有反正的机会,可现在就不同了。

董长青能够招降这些汉奸兵,但是对于招降那是蒙古兵,他完全没信心。

此时,建奴和蒙古鞑子完全就是已经抱团了,两方是利益共体,那些蒙古鞑子背叛建奴的几率太小了。

董长青最大的好处,就是为人果敢,遇事冷静,在这个时候,他果断作出突袭鞑子和蒙古兵军营的决定。

他决定将建奴和这些蒙古鞑子,一起干掉。

突袭战进行的还算顺利,面对董长青率领六百余人的突袭,很多熟睡的建奴和鞑子,都来不及披甲,也来不及结队,便被杀了大部分。

有一部分站岗或是巡逻的建奴和鞑子,虽然也很凶悍,在发现董长青他们后,本想抵抗一番,为营内的其他人争取时间。

可是,董长青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冲在最前面的三十个暗卫将士,全都配着一把短手铳,抵近就是一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喊杀声中,林大友率领的骑兵已经冲过来。

马群轰鸣声中,嘶喊的声音淹没在轰轰轰轰的撞击声中,被拦腰撞上的建奴和鞑子瞬间被撞倒在地。

有的身影整个人被掀飞上天空,重重的摔倒,随后被疯狂而来无数马蹄践踏而过,肢体发出咔嚓折断脆响,不少落地的身形被踩踏的不成人形,大片的鲜血在营地上蔓延开。

天光晦暗,狂奔的马群渐渐安静下来,营地上浓稠的血水侵透了泥土,溢出来流向两侧。

周围打起了火把,董长青和林大友会面,吩咐将士们打扫战场。

刚刚归降的虞守辉和手下看着杀入营地的骑兵队伍,心里一阵哀叹,但同时还有阵阵的后怕。

这还是大明的军队吗?

林大友的骑兵队伍,人手一支三眼火统,马鞍上还有一支,好像跟其他大明的火枪有点不同。

左右还挂着两把马刀、骑弓和箭矢。里穿棉甲,外套铁甲,最外层还套了件锁子甲,更离谱得是脸上还带着铁面具。

这简直都武装到牙齿了,骑兵穿得都好像步兵了,这气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啊!

“弟兄们,不留一个活口。”

林大友骑在战马上,拔出腰刀大声喊叫。

一旁的董长青,同时也对暗卫老兵做了一个狠狠下劈的动作。

第五百一十二节 此生无遗憾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半个时辰后,喧嚣声渐渐停止,只有打扫战场的将士挥舞着死神的镰刀,朝着建奴和鞑子的漏网之鱼补刀。

那凶残狠辣的模样,委实让刚刚投降的朝鲜人和汉奸军脖子凉飕飕。晚了一刻,他们也是躺着的一员。

尤其是林大友狰狞喊叫不要俘虏的话,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大明的军队,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不讲仁义道德了?

等到第二天中午,秦浩明率领的水师舰队入城,意味着旅顺已经被占领,重新回到大明的怀抱。

为了断绝投降明军再反叛的心思,秦浩明在占领旅顺之后,下令将城内建奴鞑子的家眷,全部让这些明军抓了起来。

然后,让这些汉奸兵,亲手杀掉,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老弱妇孺,全都没有放过。

战争本来就是残酷、血腥,不择手段的。那些建奴鞑子的家眷杀了就杀了,也没什么可值得特别同情的。

在大明内,动不动就对那些罪犯抄家灭族,也没见有人同情,现在对待敌人这样做,就该同情了?

再说,建奴鞑子屠杀的大明百姓,还少吗?

远的不说,就说说这片土地。

十年前,鞑子在攻克皮岛时,就因为岛上明军坚持不投降,他们就纵兵屠岛。

最后,鞑子杀了一万多个岛上明军,而岛上被屠杀的普通民众,更是多达四五万人。

最后只剩下了水手三百多,妇孺三千余口留下。

像鞑子这种毫无意义的屠杀,一方面是为了泄愤,另外一方面何尝不是为了震慑明军,稳定他们刚刚占领的地盘呢。

有时候,在战争中,屠杀也是一种为了获胜的手段。

只不过是,有的是屠杀降兵,有的是屠杀百姓。有的是单纯的为了泄愤,有的则是有其他目的。

在战争中,只要能获得胜利,什么仁义,道德,规矩,都统统排到一边去。

你只有先赢了人家,才有资格说这些。

不过,对于那种屠杀百姓,单纯只为了泄愤,甚至只是为了供部下享乐的,确实就没必要了。

秦浩明绝不允许手下将领,杀戮自己国家的百姓。

至于说建奴嘛,呵呵……

想想奉行儒家思想的大明,在战争中造成的屠杀事件,委实还算少。但对于建奴鞑子鞑子这种蛮夷来说,屠杀太正常了。

寇可往吾亦可往!

大明此时人口已经过亿,说句不好听的,就让你们建奴鞑子杀,你们又能杀多少?

说得难听点,秦浩明就打算跟他们拼人口数量。

建奴才多少人,满打满算,此时也不过四五十万人。

所以,此时建奴哪怕按照五抽一的苛刻征兵要求,全族十六到五十的男子都要出战,也只能拉出七八万的军队。

对于这种人口稀少的敌人,杀戮,这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反而是最有效的。

要不然,现在皇太极会拉拢蒙古,臣服朝鲜,建立汉八旗,就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自身这种最大的缺陷。

可惜,这个时候的华夏人口虽多,但却像一群羊群,而建奴人虽少,确实是一群虎狼。

羊群再多,也敌不过虎狼啊!

而秦浩明的做法,就是从这群羊群中,筛选出一片能杀狼的“虎”。

对于这些凶残的狼群来说,杀死一只凶狼,并不是最伤的,对他们最伤的,是杀死那些幼狼和母狼,那才是断他们根的打法。

今后秦浩明的定南军,要的就是一群屠夫,能杀敌人的屠夫,而不是一群和敌人讲仁义道德的君子。

所以,秦浩明对突袭金州的张云、攻打皮岛和獐子岛的阎应元、李想等将领,说得最多的就是屠尽建奴,无论是军队还是百姓。

后世由于各种原因,对汉人犯下死罪的建奴逃过惩罚,依旧吃香的喝辣的,快活逍遥似神仙。

这一世,秦浩明既然来了,他要此生无遗憾。

此刻,盛京,敌酋皇太极皇宫内。

郑芝龙对建奴丹东、东港沿海等地的破坏终于开始发酵,被数万大军堵住建奴兵前进不得,双方开始对峙,消息也渐渐传回来,建奴开始初步清点损失。

范文程展开文书向皇太极哆哆嗦嗦地汇报:“皇上,郑家军在我国为恶大半月,大清勇士死伤二千三百余人,百姓死伤四万余人,合计约五万人左右。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放火、水攻、投毒,真正战斗中伤亡的不多。

八旗伤亡主要是浑河洪水造成的,百姓伤亡主要来自被郑家军屠戮的十多个定居点。”

宁完我补充道:“皇上,丹东、东港沿海成片可耕种的田地被焚毁十之五六,山林、原始森林被焚毁六百余处。

大约七百口水井和一百余处河水被污染,短时间内不能再饮用。

本溪老城工匠区和民宅尽数被毁,外城城墙塌陷二十余处,八旗住所、仓库约十之二三被泡毁。”

范文程顿拜在地,哭丧着脸继续说道:“奴才请命,愿为皇上分忧。

请皇上任命奴才和宁学士专一负责恢复之职,发动百姓修缮城池,抢救物资,掩埋尸体,恢复水源和村落。”

皇太极阴沉着脸点头,回头对多尔衮说道:“宁远、锦州前线大明军队可有异动?”

“尚无异动,但前线的兵马抽调不得。否则,如果这是大明布得局,咱们的防线可就处处是漏洞了。

十五弟多铎已经率领数万大军在青城子布防,尚可喜、孔友德已经从旅顺驰援,应该可以对付郑家军。”

值此危机时刻,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多尔衮也不敢有任何私心。

皇太极忧心忡忡,坐卧不安问道:“旅顺可有消息传来?”

宁完我俯身禀告,“奴才尚未接到军情。”

“不能等了。”皇太极站起身,对多尔衮说道:“十四弟,你亲自率领两万精骑,立马赶赴旅顺,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代善摇头,急忙劝阻,“不可,大清八旗将士都在边关,蒙古八旗只有常备军,没有集结,盛京现在只剩皇上的护卫队。

若是一旦有变故,恐怕悔之晚矣!”

第五百一十三节 皇太极的忧虑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建奴和鞑子都是战时为兵,平常为民,常备军很少。

自从他们自从起事以来,一直都掌握着战争的主动权,除了毛文龙在的时候有侵扰他们的后方,其他的从未有人深入腹地攻击。

即使去岁秦浩明绕道蒙古来了这么一下,可对建奴来说不过小打小闹,真正损失惨重的还是蒙古鞑子。

所以,现在几万人马突然从最薄弱的地方扑上来,建奴的兵力立马捉襟见肘。

多尔衮也轻轻点头建议,“皇上,现在敌情不明,此时不可轻易出战。

如今沿海被毁,正当修养生息,力图恢复,坐等明国犯错,方可再行征讨,岂可发兵旅顺,再起烽烟?

父汗说过,明国犯得起错误,咱们犯不起,明国失败十次百次仍然潜力巨大,咱们失败一次就再难翻身,为将者不可因怒兴师。”

皇太极起身咬牙说道:“朕不心疼这点损失,也不是因怒发兵,可是你们从郑家军身上看到了什么?”

见众人一齐摇头,皇太极走到地图旁,手里沿着辽东沿海比划着,说道:“你们都认为他们不过是偷鸡摸狗,不敢和我们野战。

可是朕看到的却是一支积极进攻,用兵飘忽不可捉摸,手段阴毒无所顾忌,武器精锐敢于野战死战的一等强军。

而且他们还有一位知兵事、善指挥、有谋略的统帅,这是何等的可怕?

朕不怕明军人多势众,不怕明军死守城市,不怕明军装备精良,更不怕关宁铁骑如何了得。

因为一支不敢与我八旗铁骑疆场厮杀,缺乏进攻勇气,只会死守城池的明军,根本不足为虑。

之前有秦家军,可是现在有了郑家军,难道你们没有发觉这两支部队何其相似,战术战略仿佛出自一人之手?

而且有了他们的鼓动,就会带动更多学习的大明军队,那才是我大清的覆顶之灾。

以闽粤总督和郑家军的关系,朕相信他们必然有其他意图,这就是朕猜测秦浩明的战略目的。

你们想想,若是旅顺、皮岛、獐子岛丢失,被他们连成一线,那么整个海岸线,再无大清的立足之地,你们想到后果吗?

如果我们不能把他们赶出去或者消灭他们,将明军的进攻精神彻底打没,那大清恐怕危矣!”

代善、多尔衮等人听了都是如同醍醐灌顶,纷纷上前请战。

皇太极挥手制止,说道:“其他人不要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十四弟和他有交手的经验,就让他去。

我们再也输不起了,可惜情报不足,不知其具体动态。十四弟稳妥些,能消灭他们最好,实在不行,把他们赶出去也可。”

说罢,皇太极长吁短叹,目光中尽是忧虑。

直到此时此刻,大明水师,成了大清的忧患。

在场众人见此情况,心里皆沉甸甸的。第一次,他们对大明有了一丝头痛。

六月阳光毒辣,纵使有白云遮蔽也无事无补。

造船厂的一帮工匠看着陌生而又充满杀机的旅顺城池,都是相视骇然。

秦浩明却在一旁城墙背阴处,惬意地喝着香茶,烤着羊肉串,不时还在滋滋冒油的羊肉上洒下作料,来回翻滚着。

“伯玉,下面就看你和张云的了,希望你们争气。”吃着鞑子的烤羊串,嗅着远处传来的硝烟味,秦浩明无比惬意。

“我这里还好些,毕竟建奴没有水军。张云压力会更大,他的江浙兵没有经历战火,有一场硬仗等着他。”

卢欣荣说完转过头,把造船厂的一帮工匠叫过来吃烤羊串。

这批工匠除了部分是福州马尾船厂随军过来,其他的都是从各地招募,甚至还有一些是济州岛的船匠。

为了把他们磨合在一起,卢欣荣很少花心思拉拢。

聊着聊着,秦浩明问起福船和西洋船的区别。

一个来自松江府的老船匠笑着说;“秦督,咱的船不容易沉,操纵灵活速度快,只是载重太低,更不用说是重炮。

这西洋船软帆操弄不易。可是远洋行驶吃力大,甚是耐用。尤其是上下粗。中间细,可承载三层重炮。远战可威胁敌船,近战可火力全开,当真犀利。”

卢欣荣笑道:“老头子觉得,还是回头请秦督定夺。

若说福船,老头子手下各个精通,可是你那战船,还是大人画的草图,又经多次检验修改才定的型,如今看来竟是与西洋船相仿佛。”

秦浩明点点头,扬声笑道:“来点实在的,只说能不能造?”

老船匠琢磨了一下,郑重答道:“能造,就是费料罢了。”

见他说得肯定,卢欣荣自然大喜过望,亲热拍拍老船匠的肩膀,关切的说道:“对了,老蒋,一会儿就安排人给你们补充。

你也憋了一月了,且去朝鲜营休息享受,顺便提醒一下新来船厂的那几个小子,别折腾一宿,明儿一早还要出发呢。”

一众船匠轰然大笑,纷纷取笑那个叫老蒋的老船匠。

卢欣荣见此,也是嘿嘿笑了几句,就走到秦浩明身边说道:“秦督,皮岛寸草不生,面积不大不小,但离陆地最近。

向北可经铁山、镇江,过山区直达瑷阳,威胁辽阳和建州,西连獐子岛,东接须弥岛和朝鲜,乃是最佳的进攻跳板。

须弥岛不用说,面积大,四面环海,水深且离陆地较远,东西北三面是山,易守难攻,又可耕种,乃是日后水军的根本所在。

这几个地方和旅顺、济州岛、登州卫连起来,建奴今后想睡个安稳觉,那就要看我们脸色行事了。

攻防易手,自今日而始!

所以伯玉重新设计了防御,日后想让沈寿崇负责皮岛修建,王森峰负责须弥岛修建,由于工程量较大,您看从哪里调配人手?”

秦浩明哈哈大笑,指着卢欣荣的鼻子,目光里尽是戏谑,“伯玉,本督知道你想要什么?

也好,令不出二门,辽东一线你为正,张云为副,人力辎重由你调配。

不过,军器生产刻不容缓,立即开始。造船厂先制造小船和运输船,以供给岛屿辎重和接应百姓逃生为重。

须弥岛和皮岛广造民宅兵营,为日后收拢百姓,招收兵源预先准备。

皮岛、须弥岛的防御工事当再增加一倍,此为日后定南军根本,不容丝毫差错。”

“诺,伯玉誓死效命,一定阻挡建奴的狂风暴雨。”

秦浩明回身望着万里海天,高声笑道:“辽东的风雨再大,也吹不动咱定南军军。

告诉下去,如今辽东就要再起烽烟,定南军独撑危局,想来你们中间,日后不是总兵就是参将,没准还能出个侯爷,又岂不快哉?”

第五百一十四节 这一切都值得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天黑之后,旅顺城里还到处弥漫着香气,炊兵们在黄昏时分开始做饭。

各地来的民夫和俘虏、辎重兵都就位了,帐篷漫山遍野都是,沿着河走上很久都可以看得到星星一般的灯火。

旅顺城太小,再加上战争过后,城里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以及血迹斑斑,在烈日的炙烤下,散发着阵阵恶臭,根本无法住人。

除了三万人的辎兵和民夫队伍外,旅顺还有李想的骑兵,三百人的炮兵,两千人的骑步兵。

帐篷的最外围,还有张云领导的八千江浙兵,正在准备开拔中。

这是一支无比庞大的队伍,由于要正面强攻,总督府在这里集中了相当庞大的队伍,确保能在第一时间攻克金州,确定在辽东的统治地位。

至于耿仲明会不会主动放弃金州逃往盛京,秦浩明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毕竟金州是他的驻兵地点,这种城池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更何况耿仲明只是建奴的一条狗,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整个旅顺口位于辽东半岛最南端,东临黄海、西濒渤海,南与山东半岛隔海相望,北依金州,是耿仲明、尚可喜、孔友德的驻地。

三个汉奸共有近十万部队,但真正用于作战的部队不多,每人能有一万战兵就不错了,其他的也属于辅兵性质。

尚可喜、孔友德被调往丹东沿海,现在只剩下耿仲明独守辽东半岛。

按照得到的情报,耿仲明有三万多的汉奸兵驻守金州,夺下它,就断了尚可喜、孔友德的退路,可以据城待守对付他们。

中军大帐就在帐篷区的中间,在距离河边不到一里的地方。

秦浩明一行人骑着马在灯火密布的帐篷之中穿行,帐篷区一个接一个,但距离留的很远,各个区域间都安排的很好。

从食宿到卫生处理都井井有条,每个总旗,每个百户,每个千户都隔开了,连民夫们都是按一定之规居住着。

这样的话,即使是突然涌过来几万人袭击,一层层的抵抗和反击会分分钟教会他们什么才是正经的军队营地。

“我军现在正面极强。”阎应元掀开中军帐篷,走到匆匆搭起指挥台来说道:“犹如田忌赛马,现在中央战场是我们最强的部份。

不论是民夫的支持和辎兵的配合都是三个战场最强的部份,而我们要对付的是三汉奸的余部,估计可能还有建奴援军。

加起来或许有五万多人左右,除去老弱丁口,真正能战之兵也有三万人,这是建奴短时间内可以抽调的最强力量。

只要能成功夺取金州,胜利近在眼前。

现在唯一可虑的就是郑芝龙所部,如果他们不能拖住尚可喜、孔友德,一旦让建奴两边合兵,那恐怕……”

“至于消灭……”阎应元微微一笑,说道:“攻城战上没有哪个势力,敢吹嘘能消灭我们总督府的建制,可能被消耗、打残,但绝不会被消灭。”

“绝不会被消灭!”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很有些叫人热血沸腾的感觉。

在座的将领们都是激动起来,连一向沉稳的董长青脸都抽动了一下。

不管怎样,不管什么样的品性,能在这样的团体中是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情。

李想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阎司长说的好极了!这才是我们对敌时应有的态度。

郑芝龙的军队和建虏打了一仗,军情传来就吹嘘敌人的强大,这两狗日的,落自己人的胆,扬敌人的威,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们也不错了,割了近百颗建虏的人头,还有几万建奴百姓、蒙古鞑子、也算是大明少有的大捷。

估计他们训练不足,无非是对大人说明情况,要发觉不足,坦率提出意见还是好的吗?”

第三司司长许杰当然道。

李想瞪眼道:“这就是说我军训搞的不行?要不然你来?”

许杰微笑道:“我可没有这么说,当着大人的面,我们就事论事,不要无事生非。”

一时间,总督府两位文武主管都有些意气用事。主要原因还是上次许杰传军令,自此二人心中彼此有些心结,两人不和掐架已经有几次。

秦浩明敲敲桌子,有些厌烦的道:“就事论事,不要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李想有点委屈道:“大人,军训已经够严格了……”

秦浩明道:“可能有些方面还要加强,根据各地的情形调整各兵种的训练大纲,回头你和教导营的人写个详细的纲要来给我看。”

李想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现阶段的训练毫无问题,就他自己的感觉来说,总督府的训练已经十分辛苦和精细了。

各个兵种训练的侧重点都不同,甚至体能训练的侧重都不同。

比如战兵更注重爆发力和负重的训练,骑兵则侧重于身体的灵巧度和臂力腰力的训练,铳手则是全面的体能训练,辎兵们则是偏重于训练耐力。

每天都在训练,哪怕是现在的老兵也是一样,只要没有战斗任务,军官们或多或少会安排自己的部下参与一些轮训。

每个新立的军营都会注意留下校场的空间,铳手们在练习打放和装弹,战兵们练厮杀搏击,骑兵们则训练骑战和列阵冲锋的技巧。

士兵们每天都在抛洒汗水,教导营的军官们也是不停的调整训练计划。

以李想在边军呆过的经验来说,总督府的训练程度是大明九边的边军将士完全无比相比的,两者相差太远了。

这种程度还是嫌有缺陷,李想心中自然是不服。

秦浩明瞟了李想一眼,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

他近来也在考虑这事,李想认为是够了,秦浩明恰恰认为还不够。

客观的说,建奴是这个时代站在亚洲最高峰的军队,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北边的蒙古人不行了,中亚和西亚一直就没有行过,东南亚除了从林战有些土司兵强悍外,国家军队的这个层面就差的远了。

日本人刚在朝鲜栽了个大跟头,他们的战国打了几十年,十几万久历战火的老兵也不过如此。

当初他们不是大明边军的对手,现在当然也不可能是女真人的对手。

做为一支站在本时代巅峰的军队,秦浩明感觉不管怎么高看一眼也并不为过。

秦浩明在屋中踱着步,在场的人都开始安静下来,静静的看着他。

他开口说话时语气平静,然而所有人都能听的出来他话语中的决心与意志:“诸位一定要牢记,我们打建奴不是目的。

目的是抢占更多的地盘,汇集更多的力量。

大明已经不是建奴的对手,往下去对建奴的战略只会越来越被动,这对大明和我们都不是好消息。

本督希望有一天能够消灭建奴和鞑子,彻底解决边关的问题。

一本史记和通鉴上对中国的入侵和伤害都来自北方的草原,哪怕是强汉盛唐,都有匈奴与突厥为患。

而今我们所站的地方大明并未真正统治过,汉、唐,也没有真正统治过,哪怕建立都护,也只是羁縻而已。

而今我们站在这里,面临着最后的挑战,我们一定要以雷霆之势扫荡眼前的残敌,冲过去,追上他们,咬住他们,杀死他们或俘虏他们。

我们不是要恢复汉唐的荣光,而是要超过汉唐,在本督的眼里,汉人和蒙古人或许可以真正的友好相处,但在那之前我们要酣畅淋漓的报复。

只有用铁和火让他们付出鲜血的代价,他们才会真正珍惜日后的和平。

但是建奴,在本督的眼里,呵呵……

本督心中的盛世,将会有秩序和荣誉,和平和繁荣。

每个人都能抬起头挺起胸来堂堂正正的走在路上,男子能够养活家丁,每个家庭都应该过温饱的日子,所有人都应该有尊严。”

秦浩明俯下头,继而坚定的抬起,眼睛有些湿润,“打仗会流血死人,不管是北方还是西边我们的兵力都有些单薄。

可能会有死伤,但本督考虑过最佳的方案还是打,以狮搏兔,不产生任何意外,酣畅淋漓的去获取胜利,得到辽东半岛和所有的一切。

诸君,奋战吧,牢记这一战死去的每个将士的姓名,相信这一切是值得的。”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几乎每个人都用敬仰的眼神看向秦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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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节 战前

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阎应元眼圈发红,嗓子有些哽咽的道:“这一番话,没有别人能说的出来。我建议,写成正式的檄文发布给全军将士知道。”

许杰满脸深思之色的道:“确实,感人肺腑。我刚刚全身发麻,恨不得提剑就冲出去与建奴厮杀搏斗。

应该写成檄文,甚至将来有机会要传诸展布给天下人知道。”

原本只打算列席会议,并不发表任何意见的黄宗羲深深看了秦浩明一眼,收起了最后的观望,说道:

“这封檄文,又要展现出秦督的原意,把精气神写出来,辞藻不必华丽,又要文字达雅。

有当年大明太祖高皇帝兴师讨伐蒙元时,那封诏书的力量和文采,诸位,本人也愿出一份力。”

许杰原本就担心自己一个人做不好这件事,就算加上侍从司的文宣人员也是嫌太单薄了。

对很多人来说,似乎这是一份简单的文告,但对理解其特殊意底的人们来说,这是一份无比重要的檄文。

这种转变,类似大明太祖发布讨元檄文后的转变,从“淮右布衣”到红巾军元帅,再从都元帅转为吴王和大明皇帝。

明初时的讨元檄文出自大家之手,掷地有声,词理气兼备,发布之后对安定天下人心,转变朱元璋的形象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在发布檄文之后,大明成为一个正式的王朝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现在有黄宗羲愿意帮忙,影响力无疑会大上许多。

“明天以战斗工兵为主,辅兵和民夫协助,在河口搭建多道浮桥,不必绕道自浅处或下游绕道。

浮桥搭好后,炮兵营务必先行,支援张守备。”

将领们纷纷散去,秦浩明在浩子和阎应元等近侍官和护卫的陪伴下,巡视全营。

由于定在明天天明后交战,营地里一片沸腾,不少军政官来回穿梭收取家信,其实也算是遗书。

毕竟是超过十万人的大规模会战,一定会有将士战死,如果在死前不留下只言片语给家人,也算是一种很大的遗憾。

总督府有军政官专门做这样的事,有人欣然写了信,也有人感觉晦气,想要个好口彩,打死也不肯写。

这种事当然随将士们自己,就算他们自己没有信,一旦有什么意外,本部的军政官也会在第一时间把他的后事给处理好,家信、骨灰、遗物一样都不会少。

总督府的抚恤也会第一时间到位。

最少在秦浩明的眼里,眼前的军人们算是一片欢腾,没有人因为明天的战争显得心慌意乱,或是胆怯畏惧。

老兵们躺着吹牛,有人在抓紧时间看书,那必定是不甘于一辈子当兵,一心想要成为军官的人。

一个帐篷住十一人,正好是一个小旗的人数,小旗官睡在近帐篷门口的地方,每个帐篷里都有好几盏灯。

士兵们不缺钱,会自己带着灯,后勤部门提供灯油,在规定的九点睡觉的时间到来之前,士兵们可以随意走动,帐篷里的灯也是随意,并没有灯火管制。

新兵们有不少在磨自己的兵器,刀牌手磨腰刀,这种总督府产的自用的兵器十分精良,刀身后半部份直而厚,前半部份开始有弧度,刀刃锋锐无比。

这种改装后的绣春刀有些象唐刀,但比唐刀要大和厚重一些,也不象明军的制式腰刀,从流线型来看有些象柳叶刀,但比柳叶刀要宽一些。

这是总督府的制式战刀,骑兵也用之为马刀,它锋锐无比,重量,长度,握把,无一不是兵器甲仗局的匠人们苦心研制的心血结晶,几乎是毫无瑕疵。

它原本就十分锋锐,但新兵将士们还是在磨亮刃口,然后小心翼翼的上好油,最终插在刀鞘之内。

铳手们则是在保养着自己的火铳,龙头,扳机,卡簧,枪管,每一样都要小心的擦拭后上油,比起腰刀来,铳手们的保养更细致和小心,他们嘲笑刀牌手们做无用之功,他们手中的火铳才是真正需要保养的犀利武器。

长枪手,刀牌手,铳手,辎兵们,炮兵们,骑兵们。

现在时间还不到八点,营地里正是热闹的时候,最忙碌的当然还是炊兵,为了明早的大战他们要提前供应早饭,很多饭食在现在就开始做前期的准备工作了。

将士们要浴血奋战,在上阵前炊兵们要给将士们提供最好的饭食。

秦浩明所到之处并没有惊动太多人,他只是悄悄的经过,静静的旁观,在帐篷外面观看里头的情形,而不是随意走进去。

或许军人们都崇敬他,会惊喜于他的到来,但秦浩明不愿打扰这些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士兵。

偶然会有夜不收归来,营门口传来喧哗声,很快夜不收带回来的情报会经军情司汇总,然后由李想视情况汇报给秦浩明知道。

每个一个时辰都会有一批次的夜不收前来,当然远处的夜不收不一定按这个时间循序前来,路途遥远的话,用时是很难确定的。

这是一座硕大的军营,秦浩明走了很久,越到最后心情越是平静。

最终他走到小黑河边,夜晚的河流好象比白天要宽阔很多,大营距离河边有一定距离,但将领们下令在河边点了不少风灯,灯火和星空月色把河流照亮了不少,这样不必担心敌人会发疯摸过河来偷袭。

秦浩明知道这是部下们被他带出来的惯例,凡事未虑胜先虑败,胆大之余也要心细,考虑到一切应该考虑到的地方。

他停下来,慢步走到河边,掬起一捧河水,感受到一股清凉。这样的夏夜蚊虫很多,军营里点了不少熏蚊子的药草,河边当然没有,一团团的蚊子在他身边嗡嗡飞着。

秦浩明看了看远方,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接近河水,但他没有心慌,他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有力。

他好象掌握了一切,身后有这么一座硕大的军营和士兵们,秦浩明从未象眼前这样心中笃定。

虽然踩在虚浮的河边烂泥上,眼前也只有芦苇可扶,但秦浩明脚步稳定,他又向前走了几步,两眼发亮的看向前方。

到最后,他终于转过身体,大步的走到岸边,然后叫侍从官牵来自己的战马,策马返回中军大帐。[.]

第五百一十六节 屁都不是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金州,洪武五年属山东布政使司。洪武八年置金州卫,属辽东都指挥使司。后世大连的金州区,现在只是一个稍显荒凉的破败卫所而已。

而在此时,这里便是建奴朝廷耿仲明的王府所在地。

月夜之下,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正背负双手在王府花园里垂头低思,他就是大汉奸耿仲明。

此次大明主动入侵辽东沿海,满朝哗然。

战争的主动权仿佛瞬间易手,积弱已久的大明好像突然崛起,变得咄咄逼人。

花园景色很美,这是他叫汉人工匠按照江南的花园式样建造。

进门后曲折蜿蜒,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边奇花怪树,有小河蜿蜒流淌,还有怪石嶙峋间杂其间,偶有一亭一阁掩映在花木从中,在辽东苦寒之地有这样的园林,确实十分难得。

往常,每当有犹豫不决之事,他都是在此让心情安顿下来,可今天却没有什么效果,反而愈走愈焦躁。

秦浩明这个名字,如今在大清朝廷上下皆知,连蒙古草原也无人不晓。死在他手里的大清将士和子民数以万计,可谓是大清的死敌。

原来耿仲明听说后只是笑笑而已,那离他很遥远。

他横任他横,清风拂山岗。二者相隔何止千里,关他什么事?

即使今后入侵大明或许有碰见的可能,那也是鞑虏为主,他不过是率领投降的明军敲敲边鼓,壮壮声威而已。

说到底,鞑虏从未信任过他们这些降军和战斗力,虽然口头上说得好听。

他早年就投降了后金,担任千总。

后率辽民投奔皮岛,追随大明总兵毛文龙,并深得重用,被倚为心腹,收为养孙,赐名有杰,累至参将,掌管军中财务。

崇祯二年毛文龙死于袁崇焕之手后,耿仲明不服陈继盛管辖,投奔孙元化,随他去了山东登州,耿仲明都与孔有德在一起做事。

崇祯四年闰十一月,孔有德等出兵抵御后金,途中发动吴桥兵变,率领军队回到山东攻打登州并再次投降建奴。

崇祯九年四月,敌酋皇太极称帝,改国号为大清,封耿仲明为怀顺王,隶属于正黄旗。与另外两名降将恭顺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合称三顺王。

所以,他是二度投降建奴,敌酋皇太极对他的信任不如孔友德和尚可喜。

也正因为如此,郑家在丹东沿海等地作乱,皇太极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令孔有德、尚可喜驰援,而把他留在金州镇守,并派了六千多蒙古鞑子监视。

这六千人多人由固山额真乌兰赫尔掌握,原本用来负责监督整个辽东半岛的近十万大明降军。

何曾想,大明军队竟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郑家的海军只是一个幌子,大明朝廷的真实意图是整个辽东半岛,妄图回到以往的态势。

说实话,若不是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旅顺口仅仅一个晚上便失陷,让人瞠目结舌猝不及防,耿仲明一定会说大明痴心妄想。

据少数逃回来的人说,牛录章京巴木图的一千蒙古军队已经全军覆没,乌兰赫尔手里掌握的军队只剩下五千多人。

如此看来,这支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惊人,纵使他们是从海上突袭得手。

经历此事,耿仲明自然不敢小看这支军队。若按照他的意思,自然是据城而守,凭借地利等待盛京救援。

从沈阳到金州,行程将近八百里,若是快马日夜兼行,五六日应该可以抵达。再说他已经向尚可喜、孔友德告急,想来三五日肯定有援兵到来。

这样,凭借自己手里的一万多战兵和两万多辅兵,再加上骑射功夫不错的五千多蒙古兵,金州不说固若金汤,坚守到援兵到来耿仲明自信应该没有问题。

可惜固山额真乌兰赫尔不听他的,非要把大明军队在登沙河半渡击溃,并说蒙古骑兵野战无敌。

没办法,这些鞑子建奴的将领都是爷,他这个怀顺王在他们眼里屁都不是,只是用来管理大明降军,或者充当炮灰所用。

想到这里,耿仲明望着天上的残月,无奈的叹了口气。

自己的部下他知道,打打顺风仗还可以,想要啃硬头有点难,何况是对面大明军队?

若是不顺利,阵前反戈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们原来就是大明的军队。

只可惜,他没有退路,估计大明朝廷恨不得把他抽筋剥皮?实在是手里沾满太多同袍的鲜血!

旅顺城北,大军近出,将台云集大小官员,台下更是旌旗飘舞随风,铠甲反光熠熠。

人满万漫山遍野。

只是这队列整齐的一万人,并不显得多少,不过两百步见方,便是一万士卒与两万配军。

秦浩明略稳坐将台,右边带甲数十,左边数十文官翅幞头官帽。

祭台居中,左右皮鼓十数。

祭天地之恩德,佑出征之凯旋。

再拜天子圣明共天、社稷之福与地。

张云作为这次攻击金州的主帅,落后一个身位与秦浩明站在一起。

“出征!”秦浩明一声令下,鼓声不疾不徐,却是声响动天。

张云也没有什么话语再要多言,该说的,这几日在众人面前已经说了无数遍。几位主官该交代的,张云也是听得耳朵起了茧子。

将旗一动,张云便在旗帜后面打马转向,所有人自然紧跟着将旗所向。

出城不远,李想的夜不收尽出,快马前探几十里,殿后几十里。

到日暮,安营扎寨,辎重大车围成营寨,斥候巡逻不断,各处明哨暗哨尽出,已经到了战场。

枕戈待旦,所有人皆是如此,张云穿着厚甲,带着亲兵四处巡营大气。

第一次真正准备打一场大仗,第一次让张云胸中如此激动难以自制。

与此同时,作为最精锐的夜不收队伍里,亦然如此。

六子没有和普通的新兵一样磨自己的马刀,他入伍时间够长,成为精锐骑兵的时间也够长。

战刀的养护是每天都要进行的日常工作,每柄马刀价值六两银子,这是总督府军情室早就交代过的。

军法官会经常抽查士兵和军官的腰刀,一旦出现养护不力情况必受惩罚。

老兵们多半躺着放松,百户胡汉东就是斜躺在帐篷的入口,身后垫着厚厚的被褥,他和骑兵们一样光着膀子。

严格来说这是违反军规的行为,他也是看到军政官和军法官们刚刚路过,这才敢这么放肆。

嘴里喷出一口浓烟后,胡汉东一脸惬意的道:“这日子够舒服,明个砍翻了蒙古人,过几日进金州,非得找个女子好好耍一耍。”

第五百一十七节 要开打了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这么不要脸的话胡汉东说的十分坦然,丑陋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听到这样的话,其余的骑兵都怪笑起来,他们显然打的和胡汉东一样的主意。

小六感觉脸有些发烧,挠挠头说道:“你们莫要找死,敢强奸妇女,军法可是判死罪的。

要知道,这金州的百姓可基本都是明人,跟草原不一样,军法处之前有交代。”

“谁说要用强了?”胡汉东又抽了一口烟,笑眯眯的道:“咱有银子,这一次大仗打完,能不赏现银?再说了,听说金州鞑子也多。”

“乖乖。”一个老骑兵啧嘴道:“胡哥你他娘的口味真重,蒙古女人你也受得了?”

蒙古人一生几乎不洗几回澡,加上一直以牛羊肉和奶酪为食,穿着皮毛衣服,身上那个味道当然就甭提了。

胡汉东也不恼,咧嘴道:“你他娘的懂个球,各有各的好处,味道是有,不过好女一身膘,鞑子女人才够劲。

哎,你小子这么说不地道,也从未见你到蒙古洗衣局拉下过一次。”

帐篷里哄然大笑,这时有人发觉小六难为情,指着他笑道:“瞧瞧,小六脸红了。”

“哎呀!”胡汉东怪笑道:“咱只顾说荤话,把个雏儿给忘了。”

小六站起身来,故作冷静的道:“胡哥,你们扯臊就扯臊,别把我挂上呀。”

胡汉东可谓是他的半个师傅,小六不便多说什么,脸红着走出帐篷,里头爆发出一阵怪笑,什么“雏儿”,“这娃子听的梆硬”之类的话不绝于耳,把他气了个半死。

小六信步走到营地边上,隔着木栅栏,那边是辎兵和民夫们的营盘。

一个军政官站在木箱子上,正在做战前的动员。

“一下子要搭好几座浮桥,工兵们负责技术督导,出力还得是靠你们这些老乡。”

军政官手叉着腰,很有气势的样子道:“打过河去,架起桥来,打到金州底下,帮着辎兵和工兵修攻城的器械,就是这些事。

打仗是靠军人,不会拿你们这些老百姓当垫背的,尽可以放心……”

另一个军政官补充道:“赏银人人都有,抵得上你们做半年的活计。秦督不是小气的人,只要主动报名来做事的,将来各个村屯都有好处。

选各处的村官吏员,优先挑立功的。这是总督府发过话的!”

人群一阵阵的骚动,打仗不要他们冒险,又有这么多好处,人人都很动心。

“还有……”军政官趁热打铁的道:“俘虏被安排做苦工的,这一仗打完,只要表现的好,不出岔子,可以缩短半年的役期,直接转成雇工!”

这一下俘虏群中更是轰动起来!

小六事不关已,就是纯粹的瞧热闹,不过这时他也是听出来军情室的意思,俘虏是强制种地,这一仗打完立了功,还得再干几个月的免费苦力,然后再强迫转签雇工。

看来人力还是吃紧,就算是战前动员,放出来的好处是有,但不包括给这些俘虏工自由。

这时小六看到一个青年俘虏倚在木栅上,嘴里咬着根草,两眼茫然,眼圈还有些发红,似乎是刚哭过。

“喂,你小子你哭了?”小六忍不住趴在栅栏上向下讥嘲道:

“你他娘的哭个屁啊,你们架桥的危险很小,鞑子会向将士们射箭,而不是把箭浪费在你们身上。”

眼圈发红的是到旅顺做生意的商人,叫赵文,他很生气的道:“我又不是害怕哭的。”

小六一脸理解之色的道:“是啊,你是想家才哭的。”

“你闭嘴。”赵文站起身来道:“我记得你,就是你把我押去做苦活的。你们夜不收当初杀到旅顺,杀了很多人。”

小六一下子就窘迫起来。

他到底还是年纪小,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赵文有些得意了,他指着小六道:“看不出你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心肠却狠毒呢。”

“放屁!”小六暴跳起来,叫道:“信不信老子翻过去打你。”

“你不敢!”赵文得意道:“我现在是民夫,你敢打我,信不信我告到军法官那里去。”

小六喘着粗气,两眼瞪着看赵文,赵文也瞪眼看他。

两个二十左右的小伙子就这么瞪眼看着对方,半响过后,赵文扭过脸去,说道:“算了,打仗的事也不能怪你。”

“我们是来打鞑子汉奸的。”小六也找着理由,说道:“你们是汉人,干吗给鞑子卖命?”

“我们家在鞑子地界几十年了。”赵文不服气的道:“大明那边苛捐杂税那么多,地方官比老虎还凶。”

小六张了张嘴,想反驳,一时却是词穷了,半响过后才骂道:“狗屁不通!”

赵文一脸苦恼的道:“我家里人又不知道,我担心我爷爷犯倔,拉着一家给鞑子陪葬,那可太他娘的冤枉了。”

小六有些同情,叹气道:“唉,这倒也是。”

赵文突发奇想,从怀里掏出个荷包,说道:“我看你长的不错,又是正经的骑兵,将来前程一定不坏。

这是我妹子赵莲娘的荷包,她送我,我再送你,你要打进金州,找到我赵家护持一下,我妹子就嫁给你了。”

“啊?”

小六目瞪口呆。

赵文把荷包硬塞给小六,说道:“我妹子好看的很,个头不高不矮,比你矮半个头,瓜子脸,大眼睛,肤白若脂。

不是我吹牛,以我赵家在蒙古人这里的实力,我妹子原本该挑个象样的大商家的长子嫁过去,现在算便宜你了。”

小六原本也在喜爱女子的年龄了,加上被胡汉东几个说的荤话撩拨的心里有些难受,这时又听赵文吹嘘他妹子如何如何好看,心里当然是动心的。

不过他还是很冷静的把荷包塞回去,说道:“要是我真的打到你们赵家,会叫上官给你家投降的机会。要说怎么护持,我一个小旗可是没有办法的。”

“你骗人。”赵文怒道:“你胸前有两个勋章,你们的勋章有多难得,你哪会是真的普通的骑兵。”

小六苦笑一声,说道:“这是我卖命赚的,你以为我们总督府也有边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反正收下吧。”赵文把荷包又丢回来,人也闪身躲了,他道: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算是临渴掘井了,荷包里有封信,我早写好了的,把原由都说清楚了,我赵家人说话算话,你放心吧。”

小六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他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荷包,刺的是荷叶和荷包交错的图案,看的出来刺绣的少女手很巧。

不知怎地,他眼中浮现出一个巧笑倩兮的美貌少女的形象,当下脸上做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却是把荷包给塞进了怀里。

“一切拜托了。”小六转身离开时,身后还有赵文的叫喊声。

回到帐篷里多半的人已经睡了,老兵们知道放松之后需要立刻进入睡眠来补充体力和精神,什么样的好补品也不如一场好觉,这是每个老兵都知道的金玉良言。

胡汉东原本已经在打哈欠,看到小六回来他立刻提起精神骂道:“还有十分钟就九点,你死哪去了。”

“遇到件怪事……”小六原本就心情复杂,此时赶紧把事情向老钟一五一十的说了。

胡汉东脸上露出怪笑,他道:“这事儿交给我,我和上头说,我们夜不收是要一下子猛插到鞑子身后的,到时候多半第一波进金州,那个赵家的事,包在老子身上了。”

小六听到之后松了口气,他慢慢躺在自己的铺位上,手摸着怀里的荷包很快就睡着了,在睡梦中,二十岁不到的枪骑兵脸上露出了笑容。

“要开打了。”

“壮观,真是壮观啊。”

黄宗羲和王夫之与站在河边,眼看着河水滔滔,还有对面黑压压的蒙古人。

第五百一十七节 长箭当空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大军这一次没有选择绕道或是偷袭,而是在登沙河河口,堂堂正正的摆出阵势。

这一次是检验八千新兵和两千骑兵配合的时候,是秦浩明组建定南军以来关键的一场战役,自然需要一场硬仗来检验。

所以当李想的夜不收队伍探听到前方有鞑子骑兵意图半渡而击时,秦浩明和张云不约而同选择压上去,碾压他们。

一万人的战兵部队,两万的辅兵,再加上旅顺口征召的两万民夫,整整五万多人,可以说尽了全力,目的便是一战而定金州。

战争,最终比拼的还是实力。

“自成祖皇帝和仁、宣二帝之后,辽东半岛上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了。”

“这般强大的军队踏上这块土地,这是二百年未有之事。而我们能站在这里,亲眼看到这一切生于眼前,真的是不枉此生。”

“然也,可惜无酒。”

“昨晚我们和侍从司的人商量,如果秦督大人的檄文写成了,那是真的可以下酒。”

……

黄宗羲和王夫之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的情绪都很激动。

饱读诗书的人容易被一些场景勾起回忆,很多诗文如眼前的河水一样在两人心里流淌着。

最容易浮现出来的当然是唐人的出塞诗,然而此时两人心里都明白,无论什么样的出塞诗,也没有办法与眼前实际的情形相比。

“我想起唐中宗时的一篇檄文。”黄宗羲突然道:“具体记不大清楚了,是兴师讨伐突厥的檄文,其中有两句很适合现在的情形:

甫兴六月之师,穷其百年之运!”

“真好。”王夫之正色道:“秦督大人的檄文,用意、用心、用情都是毫无可挑剔之处。我看将来数百年千年之后,也将会是流传极广的名篇。”

“开始了。”黄宗羲轻轻一句,看着河边。

侍从室很多文职在这战场上没有差事,他们和黄宗羲、王夫之等人一样,怀着异样的心思站在河边高坡上,看着眼前壮观之极的战场。

这是秦浩明的意思,让总督府的这些文人士子感受战争,时刻提醒他们,战争就在眼前。

或许这样,在今后他们成长的仕途中,能够明白战争的残酷性和将士们的勇武,文武平衡才是王道。

对面的蒙古鞑子也知道开战的时刻到了,他们兴奋的嘶吼着,想展示他们的赫赫武功。

辎重兵和民夫在战斗工兵的带领下,开始搭建浮桥。

民壮和辎兵腰里都拴着吹满了气的牧畜尿泡,这东西能叫人浮在水里。

夏季的水很深也很急,河里可以看到很多游鱼和水草,但在人们蜂拥而下之后,鱼和水草就都不见了踪迹,水变得有些浑浊。

也有人感觉水很寒冷,他们摸出身上的皮囊,喝上两口军情室事先分发下来的酒。

突然,有几个人被激流冲走了,引起岸边一阵惊呼,但很快在下游有辎兵伸出长竿,落水的人拉住长竿,被慢慢的拽上岸来。

几十面大鼓敲响,一艘艘小船被工兵连在一起,民夫和辎兵们站在激流之中,协助工兵一起固定浮桥。

同时有三座浮桥一起搭建,每座相隔数百步,几乎是在肉眼可见的距离之中,三座桥一起往河中心延伸着。

定南军的动作太快了,尽管蒙古人心里有准备,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动作如此迅捷。

果然是江南沿海的部队,不同于北方的边军。

于是蒙古鞑子也传来嘈杂的叫喊声,马的嘶鸣声,狗的叫声,还有鼓声和号角声,大队的骑兵集结在一起,几十个台吉的大旗竖了起来。

众多披甲的骑兵聚集在岸边,一团团的骑兵如刺猬般的扎成了堆,长矛竖向天空,弓箭取在手中,沿着河岸全是黑压压的人群。

河岸很宽,蒙古鞑子取了弓箭也没有射,他们也有意躲在河边三四百步开外,加上大河与河岸的距离,这样大明的炮兵也几乎没有了用武之地。

看来,都是打出经验的老兵。

浮桥终于修过河中央,开始向北岸靠拢。

仿佛是一瞬间,大批的蒙古披甲人弃骑步行,直趋河边。

这个距离仍然是火炮不能打放的距离,因为蒙古人距离河边太近,很容易一炮轰击到河里,伤到自己人。

“放!”

炮兵指挥刘欣雨手举长刀,威风凛凛。

炮兵当然不能轰击近处,但此时可以延长弹道,轰击那些河岸靠后地方的蒙古鞑子。

刚刚他们躲在接近最大射程的地方,炮轰的效果很差,就算现在轰击也有些偏远,但火炮一响,却能给蒙古人的一些压力。

二十多门火炮摆出了很长的阵线,在刘欣雨下令之后,炮手们点燃了火绳。

“轰!”

“轰!”

火炮的炮口吐出火舌,一瞬间仿佛天地之间的光线都黯淡下来,只有火炮炮口的火光是那么鲜明绚丽,那么的引人瞩目。

几十颗炮弹飞向对岸,直入蒙古人的阵列之中。

相当多的弹丸落在地上没有弹跳,只重重的砸在倒霉鬼的身上,只有少数的炮弹落在人群之中。

巨大的动能穿透了一排排的甲骑和牧民,砸出了无数的鲜血,脑浆,骨骼的碎片,内脏,以及人身上一切能被粉碎的东西。

牧民们惨叫着,马儿悲鸣,猎狗被吓坏了,夹着尾巴趴在草地上。

蒙古鞑子感觉天昏地暗,他们被迫继续向前,甚至有不少人还站在水里。

这个时候他们明白距离浮桥越近反而越安全,只能簇拥着往前,河里的人被迫往后倚,尽量不被推向河中更深。

前几排的都是各部的甲兵,他们开始引弓射箭。

蒙古鞑子的箭射的快而准,只是弓力较小,和建奴不讲究射程准度,追求弓力的射法不同。

草原鞑子的射法快捷而准确,如果遇到秦浩明有披甲的军队,他们的弓箭几乎没有什么用处,而此时射向河中的民夫和辎兵时,密集的弓箭瞬间带来了巨大的死伤。

正在河中努力架桥的辎兵和民夫感觉天空一暗。

人们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天空被箭矢遮蔽住了,无数的箭矢如蝗虫一般飞掠而来。

瞬间有数百人中箭,虽然工兵和披着绵甲的辎兵在前,还是有不少民夫也中了箭,数百人发出惨叫,不少人瞬间倒在了河水之中。

箭矢射中人的前胸,头颅,肩膀,鲜血瞬间溢出,染红了碧绿清澈的河水。

在张云的指挥下,一队队铳手涌上半截的浮桥,他们趴、跪、蹲开始用火铳还击。

看得出来,这些铳手和大明其他军队相同,手上用的并不是福州兵仗局研制的新式燧发枪,利器此时还不宜出动。

砰砰的火铳声和崩崩的弓箭拉响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人的惨叫和哀嚎声,数里之长的河面上,是一幕幕壮观与惨烈混杂的奇景。

所有人都知道此时是关键之处,张云和李想等人都是亲临一线,挥刀指挥铳手和步兵向前。

在铳手的打击下,浮桥还是一截一截的向前延伸着,河中还是不断有人中箭,对岸的蒙古人也是不断被炮弹击中,鲜血迸溅,惨叫声高亢入云。

战场上,人命原本就是蝼蚁。

长箭当空,风声萧瑟,鲜血如花般朵朵绽开,又迅凋零破败。

第五百一十八节 磅礴如海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箭矢继续如雨般落下,民夫们不断有人中箭倒下,鲜血浸入河中,河水越越红,越来越粘稠。

不断有中箭后死去的民夫或辎兵倒在河中,顺流而下,这一次是下游的辎兵们架着小船,不断的把尸体或重伤者捞上船去。

辎兵们开始奋力挡在民夫之前,他们有人穿甲,也有人没有披甲,只是穿着灰色的军袍。

此时此刻,穿着军袍的人就理应视自己为军人,而不是普通的百姓和民夫。

他们奋力在水中涉水前行,大量的辎兵们迅挡在了民夫之前,他们开始时喊着号子,后来便唱起军歌来。

在浑浊且黑红色的河水中,军歌响亮,浮桥继续向前,弓箭如雨,火炮在怒吼,铳手们不断的打放着火铳,尽量压制岸边的蒙古射手。

在他们身边是心急火燎般的战兵,他们迫不及待的要等着靠近岸边的那一瞬间。

黄宗羲和王夫之等人也是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开始时心驰神摇,继而才是面色沉重,在辎兵们唱起军歌时,黄宗羲不觉流下泪来,王夫之等人也是面色白。

此前他们的心态都很轻松,没有人觉得战争有什么可怕,甚至心醉于书中那种兵戈铁马的壮烈和决绝的描写。

如今亲历战场的残酷,才明白秦督为何对将士们的伤亡抚恤如此厚重。是啊,人家把命都贡献出来了,区区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张云骑在马上,两手控着缰绳,很多人在看他,在这战场上他需要保持最好的仪表风度,展现出主帅应有的风采。

然而离他很近的人才看的到,张云两手紧紧握着缰绳,指节都捏的发白。

不管怎样,当看到自己的部下流血和死去时,这么多人因为自己的指挥奋力死战,不惧生死,张云觉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无动于衷。

然而他也知道,不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在这种渡河而战,稍有松懈就是前功尽弃,越是在困难时刻,两边都是要顶住压力,谁先顶不住,谁输!

甚至于,他手头上最精锐三千燧发枪部队,也无法派上用场。

因为,纵使他不惜暴露这张王牌,这里的地形也无法施展燧发枪的威力。

唉,慈不掌兵,真真好难!

黄宗羲和王夫之等人的嗓子都喊哑了,很多人激动的眼泪直流,也有不少人担心,此时他们才知道战争不是儿戏,瞬息间就是无数条人命。

在此时此刻,哪怕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要浮桥搭成,有人一声令下,他们也会奋力向前,与敌厮杀!

委实是惨烈,激励人的血气!

李想是指挥中靠在战场中最前的一个,张云多次派传令兵叫他靠后,李想都没有听从命令,停止向前。

等浮桥搭到一多半时,李想已经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下到了浮桥中间。

铳手就在他身前不远处打放,李想身边都是战兵,几条浮桥差不多前后就要完工。

蒙古鞑子也知道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们的头顶还是不断的有炮弹掠过,然而河边的射手距离浮桥太近了,炮兵完全没有办法发挥真正的作用,威胁并不大。

而大量的披甲射手甚至被挤到了距离浮桥不到二十步的河中,就这么站在水中向民夫和辎兵们射箭。

也有不少甲兵开始向浮桥上的火铳手还射,箭矢落在浮桥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对戴着铁盔和披着铁甲的战兵来说,箭矢用处不大。

突然,半空中突然飞过无数骨朵,这是固山额真呼兰赫尔指挥后排的披甲兵投掷过来。有铳手被骨朵砸中了前胸,口中喷出鲜血,人和火铳都摔倒在河中,赤红的河水上方冒出密集的气泡。

也有被砸中头盔,整顶头盔都被打飞了出去,头颅被打的凹陷进去一块,人立刻倒地死去了。

也有人被砸中胳膊,大腿,整个浮桥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也有骨头被砸断的咔嚓声响,还有人痛苦的呻吟。

在这时,李想从浮桥上猛然站起,他是一个个头高大的北方人,面部和身形一样魁梧,颌下留着浓密的胡须,发出一声怒吼,率先将自己手中的投枪投了出去。

身边的亲卫同时投出手中的兵器,在河南岸的人仿佛一下子看到无数支兵器在半空中飞舞,银光闪烁,配合着铳手打放火枪时的亮色火光,几乎有一种新年时放烟花的绚丽之感。

“好!”这个时候,再把李想叫回来也不可能了,张云屏息静气的看着,刚刚的激动情绪终于平缓下来。

从李想和辎兵的表现来看,这支军队不愧是兄长按着理想的状态,一手打造出来的虎狼之师,关键时刻,能够顶的住磅礴如海的压力。

关键时刻,阎应元亲自去指挥炮手,炮兵们把火炮推到了河沿边上,正在重新固定炮位!

“打!”阎应元红着眼,这个历史上的名将爆出一股悍勇之气,等炮位一固定好,便是下令开炮。

火炮陆续开火,这一次缩短了距离,大量的炮弹直接倾泻在河岸边的蒙古人头上,每颗炮弹落在头顶便是灭顶之灾。

加上铳手和战兵投掷武器的打击,蒙古鞑子终于有顶不住的迹象,弓手开始往后缩,前头的人又想靠近点躲避炮弹。

他们身后的炮弹落在草皮上,每一次都带走好多条人命,落在空地上的会把草皮掀起十几米高,泥土和草皮飞溅的满天都是,看到这样的威势,很多在射程内的蒙古鞑子拼命向前涌动起来。

李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张云的视线之中,终于到了十步之内的距离。

李想左手持盾,右手挥刀,身披三十余斤的铁甲,却是从浮桥上一跃而下,在他跳下时,张云身边的人都是一声惊呼。

张云眼中异彩连连道:“马上将军下马,一样能披坚执锐,横扫眼前之敌。

诸位放心,李想是宣大战兵出身的夜不收,一身武艺,寻常人难是他的对手。”

李守业两眼一直盯着李想,眼中闪过钦佩,但却道:“身为大将却轻身冒险,等他回来,我一定以军法处的身份狠狠的训诫他。”

张云哈哈大笑道:“本将一定批复,要狠狠的治他一回,关三天禁闭。”

众人大声说笑,谈着李想回来之后对他的处罚,就象是夜里行走的孤独旅人,大声说笑就是在壮自己的胆。

远处,李想初跳下河时,几乎整截身体都落在水中,但他很快自水中冒出头来,一个鞑子立刻向他射了一箭。

隔着很远,大家都似乎听到“当”的一声巨响,轻箭直中李想的头盔,将他的头盔射的一斜,然而李想纵身一跃,又是把大半截身子露出水面来。

接二连三的箭矢射来,把李想身上射的如同刺猬一般,好在铁甲异常坚实,千户一级都是穿最坚固的山文甲。

一甲价值最少百两以上,甚至如果镶嵌些名贵宝石一类,足可卖到数百两到千两的高价。

李想身上瞬间中了十几箭,好在鞑子的箭矢讲究准头,却不甚讲究用重箭。

若是建奴用的重箭或破甲箭,这么近的距离,必定能将他当场射死。待这一轮射过,李想已经反应过来,将左手的盾牌挡在要害,整个人继续涉水前行。

第五百一十九节 干翻他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在李想身后,一下子跳下来几十个身披重甲的夜不收将士,他们也是一样手持盾牌,挡住如雨般的箭矢。

很快,这些将士全部涉水到岸边,只有小腿没在水中,好在这河并没有太深的淤泥,将士们得以在河边站稳,并且开始挥动兵器,杀伤岸边的蒙古披甲人。

不少弓手让开了,一些拿着兵器的鞑子披甲人赶到河边,他们用铁矛乱戳,希望能挡住这些登岸的将士。

很多人看出李想身份不凡,他们尽力把武器捅向他。

然而李想的动作十分迅捷和有力,他的盾牌挥舞着,长刀不断的劈斩捅刺,在他身前很快出现了大片的空隙,然后他在原地猛然一蹬,整个人稳稳的站在了岸上!

在李想身后,暴出了山崩海啸般的怒吼似的欢呼声!

张云的亲卫将领方培伦大声道:“大人,让我当一个普通战兵,冲上浮桥追随李千户去战斗,求你了!”

张云看了方培伦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这个身披重甲的亲卫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他策马向前,赶向一座浮桥。

到了桥边时便飞身下马,抽出马鞍边悬挂的腰刀和身上的佩刀,手舞着两柄雪亮的马刀,从浮桥上奋力向对岸冲过去。

更多的将士涌向前方,甚至有一些将士等不及,他们在十几步开外就跳到水中,无一例外的被水没了顶。

好在身后就有辎兵和民夫,他们把这些莽撞的战兵从水里捞上来,救到浮桥上头。

打通了一点之后,李想继续向前,他身上的银甲很快染成了血红色,在他身后涌上来更多的将士。

从一点缝隙到突破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列,夜不收将士们自发的组成了一个个的小型圆阵,他们阵列娴熟,战技过人,胆识过人,战斗的经验也很丰富。

在这些优秀的将士之前,尽管呼兰赫尔的手下也是精锐披甲兵,然而突出来的缺口越来越大,直到隐隐有崩裂之势。

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李想那边,手舞两柄长刀的方培伦一直在奋战着向李想靠拢,几个身披重甲,手持铁棒的将士也十分引人瞩目。

他们如铁甲兽一般,身上的重甲不惧弓箭,手中的铁棒威力惊人,一抡一扫便是敌人生生砸死。

在他们的奋战之下,前方的空间越来越大,在他们身后,一队队的火铳手已经开始列队,准备齐射左右两侧的弓手。

“他们是谁?”骑在马上指挥的张云忍不住问道:“哪个营房的将士用铁棒?”

“是教导营的将校。”军情室的侍从军官急忙答道:“是马虎头、锋子、李富贵……都是教导营的军官。”

教导营是秦浩明的宝贝,这次的任务很少,这几个家伙,定然是看到战斗的场面激烈,立功心切,因此混入战兵队中杀敌。

他们是骑兵,没有经过普通战兵的阵列训练,但凭着一身武艺和铁甲铁棒,居然杀得鞑子中无法抵敌。

“这些家伙,真是胡闹。”张云嘴里斥责着,脸上却笑意俨然。

其实也能理解,今天李想出尽风头,他们哪里还能忍得住?

现在大家基本都是平级,大多都是副千户或者千户,兄长说过今后升迁凭战功,谁想落人身后?

枪声终于响了起来,大片的蒙古鞑子被打翻在地。

这时炮声反而停了,一则是打了多轮,炮管发热,需要冷却后再打。二来两军已经短兵相接,火炮很有可能误伤,不如不打。

一个鞑子台吉领着自己麾下最精锐的披甲骑兵,向着李想等人冲过来。马虎头拿着铁棒的冲上去,猛然一棒,手起棒落,那个台吉连人带马都被砸的血肉模糊。

剩下的披甲骑兵想为主人报仇,被其余的战兵砍瓜切菜般的斩落在地。

浮桥搭好后,大队的将士和铳手冲了过去,在其后又是整队的长枪手,等看到大片大片的枪阵在河边列好队之后,鞑子终于顶不住了。

这伙明军和其他军队不一样,敢战能战,人数又是他们的几倍,三板斧过后,他们必须逃跑。

整个五六里长的河岸已经乱成一团,后队的骑兵和牧民已经自行逃走,其中簇拥着的是一个个的台吉们。

马匹载着骑兵跑的很散,身后是大量撞成一团的甲兵和牧民。因为要步战,不少人的马匹拴在别处,现在急切间也找不到。

甚至有人逃跑心切,解开马之后跨上就跑,也不管别的马跑散开去,这使得大量的牧民和甲兵无马可骑。

蒙古人没有马就象是汉人没有了腿,很多人心头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这时一个健壮的汉子大声咆哮策马向前,他身边只有几十个最亲信的披甲护卫,人潮在向后涌动,那是呼兰赫尔是在拼命阻止鞑子逃跑。

张云看到这些,眼里闪过狂热,手里的战刀挥舞着,策马向前冲去。

随着他的进击,总攻已然开始。

前方战阵中,方培伦已经和李想会合了,他们也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李想身上的甲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但现在他已经很难再亲自动手。

无数的将士在他身前排成了阵列,士兵们的动作甚至有些粗鲁,没有人再愿意叫自己的主将轻身犯险去冲向敌阵了。

铳手们在两侧排成了一排排的横队,打放声不绝于耳,地上越来越多的尸首躺着,鲜血浸透了草皮,重伤者发出垂死的惨叫和呻吟,也有不绝于耳的哭泣声。

蒙古人自诩武勇敢死,但在真的死亡降临的时候,他们的表现也不比别的民族士兵强什么,甚至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更加孱弱和胆怯了。

“冲上去,干翻他!”

军功在前,李想可没有丝毫谦让的意思,挥舞着手里的腰刀,急切的大叫。

一群人奋力前行,四周的鞑子看到这群铁甲滴血的猛兽,无不望风而逃。

前行数百步后,众人已经杀死成堆的鞑子,尸首散乱的堆在身后,鲜血流了满地都是,身后是长长的血路。

第五百二十节 无病呻吟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李想和方培伦迎向呼兰赫尔,其余众人持铁棒迎上那些护卫。

顷刻之间,四处都是是咔嚓咔嚓的声响,也有人的闷哼和惨叫声。

李想用眼角的余光斜视一眼,只见将士嗯已经打下十几个护卫下来,被十来斤的铁棒砸中,无不筋骨断折,当场身死。

有个蒙古甲兵被砸中了脑袋,整个头部都好象被砸到了脖子里去。

呼兰赫尔也不管自己部下的生死,两腿一夹,战马疾驰向前,长槊便是刺向李想。

李想闪身避过这动作迅疾的一槊,没有迟疑,左右腿同时用力,右手挥刀往半空一划,他感觉右手一滞,回头看时,呼兰赫尔的皓首已经被斩落,飞在半空。

同时,方培伦的双刀也砍在他胸膛上,其中一把插在尸身里。

当看到呼兰赫尔授首的那一刻,鞑子终于全面溃败,再无心思抵抗。

战场上一片混乱了,南岸响起了鼓声,鞑子这才发觉自己的两侧有无数骑兵如涌浪一般,一波一波的策马发起了冲锋。

骑兵们穿插深入到侧后,已经在数里开外,除了零星逃走的游骑外,大半的鞑子逃兵都被兜住。

骑兵们发铳射击,持长枪或马刀挥斩,几乎无有人是他们的一合之敌。

在烈日之下,红彤彤的骑兵群如狂云一般挟着风雷咆哮飞奔,随着数千战马奔腾而起伏。

还有不少骑兵身下的战马披着具甲的马帘,骑兵群汇集在一起,像阳光反射下的湖面,波光闪闪,又象是一面面镜子,照的人格外眼光。

铁蹄踏地,人喊马嘶,巨鼓如雷,铳击轰鸣,此情此景,犹如一副无比壮烈的油彩墨画,令天地变色,山河动容。

天底之下,不要说这些已经吓破了胆的蒙古鞑子,又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当面迎向这巨涛之前呢?

数十个台吉已经开始逃跑,到发觉骑兵之后,逃窜的人就更多了。

呼兰赫尔死后,所有的蒙古人都彻底断了抵抗的心念,奋战至此,又狼狈而逃,所有人的精神和体力几乎都是一下子耗光了。

他们饥渴难耐,疲乏之极,毫无队列的漫山遍野的奔逃,天地之间好象就是这些跑的不成队列的败兵。

他们跑的漫山遍野都是,不顾一切的扬鞭打马狂奔,马蹄踏起草皮,扬起了漫天的烟尘。

铳骑兵们轻装兜转过来,排成了数排半圆形的阵列,鞑子毫无反抗之意,这使得他们可以从容齐射。

每次枪响之后,就象打兔子和打野鸡一样,成串的鞑子落马,然后又是骑兵们手持马刀劈砍追斩,不停的把那些面无人色,只想闪躲的鞑子骑士砍落下马。

枪骑兵们也用投掷兵器,这是难得的经历,这里不是训练场,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危险。

很多枪骑兵都是从容瞄准,测算着风力和距离,然后把投枪掷出,接着看到投枪刺透人体,把马背上的骑士带落下马。

也有人掷出铁骨朵,这种沉重的投掷兵器曾经是鞑子铁骑的利器,在战场上鞑子骑兵用它收获过无数条人命。

现在被枪骑兵拿来对付这些逃走的敌人,被砸中的人毫无例外的筋骨断折,口中狂喷鲜血。

也有战马被砸中的,砸到战马后会发出轰击般的闷响,然后马儿在原地软软的倒地。

如果砸到了头部,就是闷响之后,马儿立刻仆倒,马上的骑士也被压在身底。

这样一直往前追逐了十余里,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个逃骑为止。

无数的蒙古鞑子横尸旷野,他们身上的箭囊多半还是满的,箭矢插的满满当当。

这些人在临死的时候都没有想起来要射箭还击,三个箭囊最少装满了二百支以上的箭矢,现在这些箭矢毫无用处了。

十余里方圆的地域之中,人尸和马尸层层叠叠,可称横尸遍野,乌血在地面流淌,渐渐浸入黑黄色的泥土之中。

无主的战马开始还在悲鸣,现在战场上的动静小了,这些战马开始三三两两的散乱在草原上吃起草来。

重伤者在呻吟着,轻伤的也在哀嚎,加上受伤战马的悲鸣,整个战场犹如鬼域一般。

虽然正值夏天,太阳光线炽热,但当身处于这样的战场上的时候,却叫人心生寒意,感觉无比的恐怖和惊慌。

经过浮桥过河的辎重兵越来越多,刚刚在河岸射箭的蒙古弓手要么被打死,要么已经选择了投降。

河里漂浮着很多具尸首,下游的小船不停的捞取浮尸上岸,如果发觉是鞑子,用直接用铁勾勾上岸,然后当即斩下脑袋,把尸身推在一边,等着做进一步的处理。

河水还是赤红色,整条几里长的河面都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道,浮尸不停的从上游飘下。

在几座浮桥之下和河边的芦苇从中的尸体最多,不少尸体俯首趴着,如果不是这样的场面,更象是趴在河里游泳或是玩水。

岸边不少鞑子都跪下请降,不少民夫从浮桥上过来,他们气愤难当,在刚刚架桥时最少有二三百人,包括相当多的民夫被射死了,受伤者过千人。

他们用手中的造桥工具开始痛殴那些投降的蒙古鞑子,打的那些人满地打滚,发出哀嚎和惨叫声。

张云看到这些,只是冷冷的把头扭开。

血债血还,这些跟着建奴寇边的鞑子们,杀起大明百姓可是没有半分手软。

发泄过后,殴打终于停止,骑兵们也停止了杀戮,把散乱的蒙古人打在一起,几百人一堆,喝令他们跪下等着处置。

有一些人可能是发觉了亲人或是本部台吉的尸体,虽然跪着,但开始扯着胡子哭泣起来。

哭声感染了很多人,当张云和大多数人通过浮桥渡过河,踏上战场的时候,仍可见伏尸处处,而哭嚎的鞑子声响震天,令人感觉悲泣难当。

黄宗羲和王夫之等士子也跟随过来,其实他们原本可以不来,但身为文人也有些边塞情节,想象中的唐人边塞诗打仗的情形始终不曾得见,所以过来观看。

结果战场的惨状,令大多数作呕。

看到王夫之等人面色发白,张云道:“而农兄,兵凶战危,此乃战争的常态。”

王夫之还是长叹道:“这种场面,我感觉这一生我见识过一次就足够了。

实在惨绝人伦,不论是我们还是鞑子,死的人都曾是十月怀胎父母辛苦带大,不论如何,我不能因为敌人死得多而感觉快意。”

黄宗羲没有说话,但也是面色凝重的点一点头。

听了王夫之的话,张云不以为然,他笑着道:“而农兄还是心肠太软,这是何等辉煌,何等壮丽激昂的场面?

我辈男儿,惟有替立功将士叫好,替他们感觉欣喜,而战死的和伤者,我们要善加抚恤,而不是悲秋伤春,作妇人之态啊。”

这话算是说的很重了,然而王夫之并不在意。

他只是摇了摇头,又说道:“今日才知,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与这些文人无病呻吟相比,武将们可是个个满面春风,意气风发的样子。

立下军功是其他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这一战过后,下面的仗就好打多了。

第五百二十一节 进击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阴云昏沉,长鸣的鹰唳卷过天空,飞翔的身影俯瞰大地,蔓延的旌旗延绵而来。

骑兵发出轰鸣奔驰在前方开路,一身刀痕斧砍的铠甲露出峥嵘,遥望前方城池的轮廓,以及视野对面,一支两千多名骑兵一字排开等候着。

烈日下的金州城似乎是在境面之中照射出来的幻影,也象是海市蜃楼的虚幻景像。

城池似乎在热浪中折叠着,又象是在湖面里飘荡着,只要投入一颗石子,就能叫整个景色瞬间变得粉碎掉,再也不复存在。

胡汉东策骑在前,小六等人追随在后,他们距离金州城已经不到三里路程,连城门和低矮的城楼,绵延不断的城堞都看的十分清楚。

城头上似乎有一些黑色的小点,象是守兵,不过看起来很稀疏,并不密集。

胡汉东放下单筒望远镜,向身后咧嘴笑道:“到底还是咱们最快。”

小六嘿然一笑,无比得意的说道:“你不想想为啥咱最快,咱们是夜不收,是军中精锐,是尖兵,那可是秦督亲自说的。”

胡汉东笑骂道:“你过去连狗都不如,现在很嚣张啊?”

但只是片刻,胡汉东突然又感慨道:“你他娘的识字,两枚勋章,战后肯定进军官学校,等他娘的下次再见到你,老子就得向你打敬礼说上官好了。”

小六瞬间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整个小队十二人,每人都戴头六瓣铁盔,身上穿着两层铁甲,外层是铁鳞甲或扎甲,胡汉东一个人穿着亮银色的胸甲,前后都是整体的铁块,防护能力最佳。

小六穿着的是扎甲,扎甲的甲片比铁鳞甲要大的多,一样用兽筋固定甲叶

铁鳞甲的叶片太小,穿起来十分费力,制造较为困难,扎甲的叶片较大,造一具鳞甲可造三具扎甲,大大缩短了时间。

两者对弓箭的防护力相同,不同之处就是鳞甲较密,对戳刺削砍的防护力超过了扎甲。

十二人开始沿城跑动,其余有一些小股的骑队也陆续到来了。

这里是金州城郊,到处都是汉人的村落和农田,如果不是胡汉东和小六这一队此前来过,他们一定会有错觉,以为是到了长城以南的内地城镇。

各个村落都是空荡荡的,大道和小路都长满了荒草。

曾经生活着近十万人的金州已经近乎是空地,这里是辽东半岛最好的地方,土地肥沃,水草茂盛,种地收成极高,被称为塞上江南。

汉人在这里繁衍生息,种地行商,并且有大量工匠替建奴打造兵器和攻城器械,当初建奴能顺利攻入大明内地,这些汉人都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甚至在历史上,林丹汗也是想获得金州的汉人来补充部落的实力,不过林丹汗倒霉的就是他立刻遇到天启六年的大灾,金州的农田遭遇极大损失,严重削弱了察哈尔部的实力。

而此时此刻,汉人原本只剩下当初极盛时一半左右的人口,又被皇太极连续迁走了多半,剩下的多半是死硬的忠于建奴的汉人。

也有一些人是故土难离,金州不管是掌握在建奴手中还是汉人手中,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

要紧的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家园,有自己的房舍院落和土地,甚至有几十年的记忆。

当战争临头时,这些人还是没有重视,宁愿留在家里躲避着。

骑队越聚越多,也有军官赶了上来。

军官们普遍不太高兴的样子,今天李想和方培伦等人立功的表现已经被全军看在眼里,军中都夸说夜不收和教导营的武勇和剽悍蛮横。

一群穿铁甲步战的军官今天算是彻底扬了名,这导致其余的骑兵军官心中甚是不乐,他们也想着能在这样的战事里使自己威名远扬。

一个百户指挥传下令去,决定先派出一个小旗去城门附近侦察,近距离侦察城头上的情形。

骑兵是没有办法攻城的,他们只能包围和警备,或是歼灭敢于过来援助的其他骑兵。

小六这一队很幸运的接到了指令,所有人开始往城下奔驰而去。

“都打起精神来。”小六策骑狂奔,嘴里狂喝道:“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金州城里没准有不少残兵,从城头弄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打咱们?”

守城的器械耿仲明肯定会有一些,比如小型火炮或是巨弩,当初他们有不少汉人工匠打造了相当多的器械,谁知道会在城头留下些什么?

金州城是耿仲明所居的城池,相比旅顺还是小很多,方圆不到五里,城墙在三丈高左右,底基只是夯土,外墙包砖。

因为年久失修,城墙到处都是有破损的地方,有不少墙面上都是长出了相当长的杂草。

午后的天气已经不再那么暴烈,经过长途骑行后,骑兵和战马都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体力恢复了不少。

一小队的骑兵渐渐加快了速度,战马身上的肌肉剧烈的抖动着,每个人都感觉风在耳边呼啸,人和马融为了一体,前方的景色在快速的拉近……

很快,接近到金州半里路程,小六开始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城头,城头果然有不少人站在城堞后,这叫他有些担心。

今天的河口之战说明了鞑子一旦拼命还是能给部队带来一定的死伤,虽说现在鞑子消灭了,但小六不希望打一场攻城战。

晃了晃脑袋,小六不再继续想这个叫他脑袋疼的事情。

骑兵们越跑越快,并没有想象中的游骑从城墙的另一侧绕出来,在西北方向不远就是复州。

根据军情司的情报,复州也聚集了四万左右的明人军队,这是孔友德剩下的所有力量,估计甲兵只有三千人左右。

只是这四万人全部拉出来,估计也不是秦督的对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固守城池或是弃城逃走。

侍从室方面的考虑就是依靠骑兵紧紧咬住对方,扼控住他们的北逃之路,最少要叫对方感觉出城很危险。

这也是侍从室不顾伤亡并没有绕道,直接在河口强渡,与近五千鞑子血战渡河的原因所在。

骑兵们越驰越近了,城头上的人影也变得层次分明起来,叫小六他们感觉奇怪的就是这一群人似乎并没有几个甲兵。

拿兵器的似乎都没有几个,没有弓箭和强弩,更不必提众人所担心的火炮和床弩一类的守城利器了。

“要小心。”胡汉东警告道:“没准是汉奸军把甲兵和强弩收起来,一会等咱们再接近时再用。”

“不象。”小六顶着狂风叫喊道:“应该是我们是飞速奔驰的骑兵,他们要有什么器械也该是留着等步兵来攻城时再用。”

第五百二十二节 兵不血刃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小六说的有理。”一个夜不收老兵叫道:“胡汉东你狗日的糊涂了吧。”

胡汉东并不恼,思忖片刻便道:“我们再逼近些,给他们些压力,这帮怂货或许都是吓破了胆,没准就会把压箱底的货给掏换出来。”

“这倒也是。”

“行,有火铳的拿出来,打几响!”

夜不收骑兵们都是剽悍绝伦,此时已经奔驰到二三百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很近和有一些危险了。

但胡汉东和小六们都毫不在意,他们是夜不收,光荣的勇武的骑兵,骑兵有作战任务的时候只会考虑怎么完成,而不是把自身安全放在任务之上。

“操他娘的!”胡汉东骂道:“怎么城上乱糟糟的?”

距离到百步左右时,骑兵们只顾低头跑,小六和几个有火铳的骑兵往城头打放火铳,似乎引发一阵惊呼,而想象中的犀利还击,却是始终没有到来。

夜不收有火铳的骑兵数量并不少,这是军中的传统,就象是火铳兵喜欢自己额外买一些冷兵器。

骑兵们也会额外买几支上好的火铳,军中不禁自己买兵器,将士们薪饷很高,当兵开头几个月甚至一年,士兵们多半会把薪饷攒下来全交给家里人。

等成了老兵之后,多半的人会选择自己多买一两样兵器。在战场上,多一柄火铳或是一柄好马刀,很可能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军司只配给必须的装备,铠甲,马铠,长短兵器,火器等等,多余的部份就得自己设法来解决。

在夜不收中,小六还算是新兵,但他有两兄弟全部在总督府当兵,家当早就攒了起来。父母那边衣食无忧,还雇了做饭洗衣的老妈子。

所以小六不仅自己买了一支骑铳,还额外又买了一支手铳。少年人总是爱新奇玩意,小六下个月还打算再买一支手铳。

这种铳只有正常火铳一半不到的大小,做工十分精致,有皮套子挂在腰间的革带上,走到哪儿都是威风凛凛的感觉。

现在小六把骑铳打放过了,重新放在插袋里,又拿着手铳向城头方向打了一下。

这一次小六看到子弹打在夯土的城墙面上,那里可能有过包砖,不过都脱落了,只有黄土面的城墙和一从从的杂草,子弹打在城墙上,杂草和大片的泥土都被打的脱落下来。

就算这样城头也是毫无动静,只有一阵阵的惊呼,似乎还有不少女人和孩子的声响。

“军爷不要打啦!”

城头有人喊叫起来,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话。

胡汉东正摸不清头脑,闻言大怒道:“你他娘的说不打就不打,一会拿火铳把你们全他娘的摞倒了。”

城头的人似乎认得这些人是杀神般的夜不收,听了胡汉东的话丝毫不敢怀疑,一阵惊呼和哭叫声之后,开始说话的那个带着哭腔又叫道:

“俺们投降了也不中吗?耿王爷都跑了……”

“入你娘的……”胡汉东听着又下意识的骂人,不过接着就是一楞。

所有骑兵都抬头仔细看城头,果然城上是一帮帮的汉民模样的人,也有少数的蒙古牧民,都是一脸的惊魂未定的落魄凄惨模样。

“哈哈……狗屁的王爷,一帮怂货……”

胡汉东咧嘴哈哈大笑,心念一动,他高叫道:“真投降的当然不杀,我们说话算话,要投降的,赶紧开城门!”

金州城并不高,但城墙很厚实,夯土的城墙开着三道城门,城门外都有保护的瓮城。

在胡汉东下令后,城里头没有敢有丝毫延误,城门里传来搬动门栓和拉动城门的声响。

胡汉东在内的所有人都瞪眼看着城门,所有人都把精气神提到了顶点。

这可是夺城破门之功,一小队夜不收就夺了金州城!

对胡汉东这小小的百户来说,这他娘的就是将来吹牛皮的资本,你们什么斩阵夺旗,不要说了,老子当年可是单枪匹马拿下金州城的人!

至于还有小六等十来人,这已经被胡汉东自动过滤掉了。

城门吱呀打开,露出了足可容匹马闯入的缝隙,这时胡汉东看到有几个人拿着腰刀正在阻拦。

为首的是一个留着金钱鼠辫的汉子,那人一边跑还一边叫骂,左右是宁死也不要开城门的意思。

“狗日的,去死吧。”胡汉东大怒,不管敌人是否有诈,他只知道这帮家伙想阻碍自己立功受赏。

两腿一夹马腹,战马猛向前冲去,手中的长枪一摆,枪势快疾如电一般,当胸“笃”的一声,把那个拿刀的汉子捅了个对穿!

对方惨叫着扭动,胡汉东脸上露出狞笑,手腕一抖,把长枪拔了出来。

拿刀的汉子的胸口露出老大的一个血洞,鲜血狂喷,脸上和鼻孔眼睛都冒出鲜血,口中更是鲜血狂喷,很快软倒在地上,一声不吭的死去了。

“杀光!”

胡汉东长枪一摆,锐利的枪尖又刺向一个家伙的脖子,“噗嗤”一声将那人的脖颈刺了个对穿。

枪尖带着肉沫血痕,从脖子另一侧穿出来,那人惨叫都叫不出声,只发出“格格”的声响,两眼瞪的要掉出来一样,脖子间的破洞冒着带血的气泡。

所有人都吓的魂飞魄散,人们四散奔逃,然而小六等人不给他们逃走的机会,大家都在抢功。

刀斩枪捅,毫不留情,很快就杀掉了好几十人,有人惨叫说自己不是耿仲明的亲卫,杀红了眼的骑兵们也丝毫不管。

很快就是血染长街,尸体趴伏了一地。

金州城并不大,胡汉东他们当街杀人,原本还有不少人的大街上立刻变得空空荡荡,人们要么逃到小巷和民宅中暂避,要么就躲到城头上去。

十几个杀红了眼的骑兵面前终于没有了站立的活人,一群人都是两眼通红的看向城头。

城头上人潮涌动,城楼附近的人最多,现在这帮人吓的要死,看到胡汉东和小六等人的凶狠眼光,城头上竟是呼啦啦的跪下来一大片人。

有人壮着胆子叫道:“军爷,耿仲明的亲卫都被杀光了,我们都是一心要投降的顺民了啊。”

胡汉东听出来这是一开始搭话的那个,他定了定神,对着小六等人骂道:“你们这帮狗日的,能放不能收,杀起人就停不下手,好的坏的都杀了。

秦督有令,不准杀明人降兵,有再敢乱杀的,回去军法从事。”

小六等人都是喘着粗气不语,他们也知道胡汉东这是说给那些城头上的人听的,刚刚大家杀红了眼,确实把一些想出城投降的给杀了。

不过杀了也就杀了,安定下城头的人心,把守住城门,这个大功劳就算到手了。

城里的人确实是被杀破了胆,也许是刚刚胡汉东一伙杀的太凶,把城头的人吓的更厉害了,就算表示不再杀人,城头上的人多半还是跪着。

只有一开始搭话的几个人被胡汉东叫下来问话,他们脸上都是一脸的土色,甚至是摆出了视死如归的神情。

“入你娘的。”等那几人一下来,胡汉东劈头就骂:“现在知道害怕了,早他娘的干吗去了,真他娘的记吃不记打是不是?

来,说说什么情况,耿仲明这个狗汉奸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就弃城逃跑呢?”

第五百二十三节 巧了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胡汉东在军中出了名的热心肠,以乐于帮助新兵为将士们所津津乐道。在他领导的百户队伍里,将士们和他开玩笑都是荤素无忌,从不着恼。

可到了辽东战场上,众人才见到了他的凶悍和狠辣。尤其是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更是增添几许狰狞。

和他的上级千户李想一样,号称夜不收双疤将。

所以,他嘴巴凶,脸上也是一脸戾气,说到怒极之时,手中马刀挥动,把那几个人吓得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停叩头,都生怕他怒不可遏,下来一刀一个把他们给砍了。

城头上的人都有不少吓的哭出声来,老钟的模样形象实在是太凶狠酷厉,这个军汉说杀光城里所有人,在场的人俱是信了。

底下的人一边碰头一边哭叫道:“军爷饶命,我等现在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大军进城,一应开销供给俱由本城商家和百姓包办……”

“放你娘的屁。”胡汉东一口就啐过去,跺着脚骂道:“我们定南军差这一点小钱?

包办军资,好大的口气?

你们知道我们养兵一年要花多少银子,你们包办,把你们卖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办的起?”

说话的人下巴留着三缕长须,长相颇为清秀。从相貌看大约四十不到的年纪,因为常年在蒙古和大明两边行走,处世经验十分丰富。

不过以往的经验也是叫他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他把总督府的军队当成明军了。

若是眼前这支军队是明军,只要献上犒赏,包办军资这类的话一说,将领必定眉开眼笑。

再给这队骑兵送上银两,怕是什么风险都一扫而空了。可惜他碰到的是用另类方式教育的将士。

中年男子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他只能带着哭腔又道:“小人说错话,请军爷重重责罚。

不过小人等也是表明心诚的意思,阖城商家和百姓都愿归顺,从此效忠秦督大人麾下,效忠大明,再也不敢有什么异心。”

胡汉东这才点点头,开始询问城中的详细情形。

原来,耿仲明在看到总督府将士上岸后,知道他压根就没有守住金州这个小城的实力,也就没有在此拼命的打算。

所以,他立马带着一万战兵和二万辅兵逃跑。留下几个亲卫裹挟民众百姓,让他们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哪知道胡汉东十几个人,就敢冲着城池开枪,再加上之前听说五千鞑子大军基本全军覆灭,更是让城内商家百姓害怕。

在询问过程中,胡汉东早就派人通知大队兵马前来,这个时候还是相对危险,万一起了什么变故,这十来人的骑兵小队很难守住城门。

等听到城外大队骑兵奔驰而来的轰鸣声时,胡汉东终于松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胡汉东松下口气,向着那个中年男子道:“起来说话,把你们反正的各家族都说一下,一会儿我向上头禀报,会给你们记下一功。”

中年男子不敢起身,只是将这一次投降的商家名单报出来,其中还不乏蒙古籍的商人或居民。

他们在这城中居住久了,其实和哪里人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

见形势有所好转,走下城头的商家大户代表越来越多,众人都老老实实的跪伏在胡汉东等人的马下,争先恐后大声的报着自己的名字。

还有人想递上自己的名帖,跟着耿仲明逃跑的商人大户不少,但来不及或者说愿意赌一赌的人也很多。

这些商家大户都算是在辽东半岛有实力有根基的大商人,然而他们此时只能跪在一小队骑兵的面前,诚惶诚恐,生怕惹怒这些人。

黑灰色的城墙下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十几个骑兵长刀染血,有几个横端着火铳,城门外马蹄声如奔雷滚滚而来。

而在骑兵的长刀和马蹄之前,却是穿着绸缎长袍的蒙古商人和汉商,他们趴跪在地,额头也碰在地上,说话的声调是那么谨慎小心。

在这个时候,很多蒙古人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们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种悲凉之感,不少人都是不知不觉中流下了眼泪。

“你叫赵宾?赵荣的侄子?”胡汉东听了中年男子自报家门后,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来。他扭头看看小六,又向赵宾道:“你认得一个叫赵文的人不?”

赵宾抬起头来,脸上有些激动和讶异之色,他道:“那是犬子,上回大军进袭,他失踪了,有人说他被杀,也有人说是被俘,小人也不知道确切的消息。”

“啊哈!巧了!”胡汉东大叫一声,拍着赵宾的肩膀一把将他扶了起来,他大笑着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喽。”

众人都是看着小六笑,这时已经有一队队的骑兵冲进城来,大家的精神都很放松,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怪笑,小六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赵宾小心翼翼的道:“军爷认得犬子?”

胡汉东嘴都笑的咧歪了,说道:“你儿子我不识得,你女婿我却是认得的。”

胡汉东不顾小六的反对,将他一把拽下马,然后推到赵宾跟前,一五一十的将小六和赵文的事情说了。

赵宾一开始听说女婿什么的心中还是有些惊恐,乱世之人不如狗,男子免不得为奴为仆当牛作马,妇人女子的遭遇就更惨了。

汉人久居辽东之地,那些被掠来的妇人女子是什么下场大家都清楚的很,所以一听之下,赵宾浑身都直打哆嗦。

他只有一女莲娘,长的十分俏丽可人,性子娇憨之余又很孝顺,还能识字画画,也懂诗词歌赋。

这是赵家一直当大家闺秀来养大的娇小姐,预备将来和汉商中的大户结亲,要是被这群军汉强抢了去,那个结果实在叫人不敢去想。

听了胡汉东的解释之后,赵宾心里一边高兴儿子赵文平安无事,一边也是骂赵文糊涂。

破船还有三千钉,这样的家族,只要不被抄不被斩杀全部男丁,是败落不了的,赵文这糊涂小子,居然把妹妹许配给一个普通的骑兵?

虽然眼前这满脸通红的骑兵小哥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虽是一脸杀气,但长相不差,也算是眉清目秀,从长相来说也配的过赵小妹了……”

“老赵……”胡汉东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的出来赵宾的想法,他拍着赵宾的肩膀,把这个心事重重的中年男子拍的龇牙咧嘴。

胡汉东按着对方肩膀,两眼盯着赵宾,一本正经的道:“我这兄弟现在是普通骑兵不假,可他才二十不到就已经有了两枚勋章。

你不是我们的人未必明白,但我要告诉你,有这两枚勋章,我这兄弟将来最少能到指挥使这一级。

你以为他家世不如你家,那就是他娘的笑话了。”

胡汉东难得的说了大半截正经话,后面还是不小心蹦出脏话来。

“我们还要执行军务,今晚有空咱去老兄家里拜访,这兵慌马乱的,我这里找个媒人,早些把这事定下来。”胡汉东

又一次拍了拍赵宾的肩膀,对方又一次被拍的龇牙咧嘴。

赵宾苦笑着,也不好答应,也不好回绝,这帮子军人,做事也太毛躁了,哪有这样就把亲事给办了的?

第五百二十四节 搞一个无人区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胡汉东盯着赵宾,压低了声音冷冽说道:“老赵,给你面子叫你声老哥,甭把老黄历抱着不放了。

现在这时候,就算你归顺了,老子现在顺手杀了你还有你全家,你以为我会受到什么处罚?

最多禁闭我七天,拿我七天出不了门换你全家性命,你看这买卖你是亏了还是赚了?

这个时候,大军一进城,你们这些人说实话,性命就在别人的一念之间,不趁着机会找个强援护持,你他娘的想什么呢?”

赵宾浑身一震,赶紧抱拳道:“这位兄弟说的极是,今晚我赵家阖家在府里恭候大驾光临,庚帖什么的,也一定先准备好。”

“对喽。”胡汉东龇牙一笑,转头对着还是满脸通红的小六说道:“小子,我算帮你定下了一门好亲事,你最少得请我喝一年的酒。”

小六没有出声,他感觉心里很复杂,想拒绝找不到理由,这种事情他原先想都不敢想,娶名门闺秀?

但要是高兴的话,心里总归有些别扭,他想了半天,突然醒悟过来:这他娘的不是强娶民女吗?

骑兵的主力陆续赶到,先进来半个大队的兵力,控制了城门和要害地方,然后剩下的兵力往北方戒备,先头哨骑已经被派往复州一带巡哨,监视耿仲明主力的动向。

傍晚时,经过急行军的张云他们,沿着一道山梁和几条官道展开,开始修筑一些简易的防御工事。

金州城,天光渐西斜。

城门四开,一队队手持火把的骑兵向城北的军营延绵过去,光芒中到处都是房屋、帐篷的轮廓,四方驮载辎重的辕车正不断汇集过来。

军中工匠紧锣密鼓的准备一些战事需要的东西,或修补甲胄兵器,这是进入战前的姿态,显然接下来的不久,就会有大动作要掀起。

战马奔驰入校场,上百人翻下马背,朝营盘中央的巨大帅帐过去。

那里透着明亮的灯火,周围巡逻、警戒的士卒见到大步而来的身影,轰的拄响枪柄,挺直了背脊。

目送着那位最高统帅步入营帐。

“秦督!”

“大人好!”

不同的敬语中,秦浩明大步走了进去,随手在半空虚按让他们坐下。随后解下披风扔给浩子,在正中大椅上坐下来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耿仲明不愧是一支老狐狸,深谙此中滋味,战前倒是小觑他了。

这样一来,无论是他和盛京来的建奴合兵一处,还是和丹东的尚可喜、孔友德会师,接下来都是考验我们的时刻。

你们议议,下面将如何布置?”

刚落座,秦浩明便开口说道。

在他的计划中,自然是希望耿仲明能死守金州城,这样他就可以四面合围,争取把耿仲明一举成擒,除掉这个汉奸。

金州城三面环海,只要正面堵住他,卢欣荣的海师就可以从任何地点登陆,左右夹击之下,秦浩明不相信耿仲明的汉奸军能抵住压力。

可惜这个老汉奸壮士断腕,知道他们没有海师,守不住金州城,居然毅然决然逃跑,倒是好有魄力。

话音刚落,下面文武将校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秦浩明没有听他们的讨论,而是把阎应元叫过来,立刻道:

“抓紧时间布防金州,告诉前方的骑兵,穿插要快,胆子要大,经过河口一战,周围不太可能再出现象样的抵抗了。

遇到村镇部落,汉人愿意过来就让他们过来,鞑子和建奴……算了,搞一个无人区吧,不要束手束脚……”

“告诉卢欣荣,海师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集结所有兵力随时增援金州,一部分沿着海岸线前行增援张云,争取拿下复州。

注意,复州我们不要,以打击有生力量和破坏为主,我们的兵力不足,无法防守。”

平时军令司主管一切,但在战场上是参谋司负责代替主帅下令,而侍从室一司就相当于参谋本部。

阎应元问道:“那是不是把骑兵剩下的人都派出去?”

秦浩明想了想道:“还是要留一部份兵马在手,做出预备的机动力量,提防意外的情况发生。

林大友派出去,剩下的一半骑兵继续休整,叫他们好好休息。昨天出战的那几个军官,告诉军法司接下来关他们禁闭。”

阎应元咧了咧嘴,很想笑出声来,但他忍住了,打了个敬礼后,这个勤谨的参谋主官又开始忙碌了。

在命令之下,大队的骑兵继续向北方前行,步兵们接管了俘虏。

外边,奋战在第一线的将士们开始盘膝坐在地上休息,民夫们和辎兵也是一样,人们感觉上鄂和下鄂都粘住了,干渴无比,也疲惫无比。

大家都喘着粗气,象一群拉磨的驴一样大口的喘气,所有人都在喝水,骑兵们刚刚已经给马饮了水,现在他们在奔驰途中,一样的在大口喝水。

铳手们看押着俘虏,把他们一百人一队开始编好队。

有十几个蒙古台吉被俘虏了,他们被押到俘虏营,等候处置。

台吉们神色异常紧张,他们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在这种伏尸遍野的惨烈战场上,哪怕是秦浩明把他们立刻斩首也并不是不可能。

最少在蒙古人心里是如此。

大明最重边军军功,军功则是以斩首为第一。

在蒙古人闹腾的厉害的嘉靖到万历早年,一颗北虏的脑袋是五两银子,而有名的贵族台吉,怎么说也得几百上千两?

只是秦浩明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人,吩咐完阎应元,又把李想叫过来。

“大明军中,打仗冲在前面的将军可是不多。”秦浩明斜眼看着李想,看着对方犹自沾满鲜血的铠甲,心中甚是感动,嘴上却道:“

本督要的是将军,不是莽夫,本督已经和军法司说过了,你和李富贵他们一起关禁闭吧。”

李想咧嘴微微一笑,说道:“大人的军队和大明的军队不同,这一点属下心里明白的很。

不过在关键时刻,两军相逢勇者胜,为将者平时要善加练兵和指挥,在关键时也要能顶的上去,这也是大人说过的话啊。”

听着这话,秦浩明不禁一呆。

看来这些部下,虽然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已经超过了自己所带领的范围,自身思考着如何打仗,并且能够临机决断了。

“不管怎样,先关一天,剩下的回去补足。”秦浩明还是微笑着道:“以身犯险,禁闭关定了,去洗漱。”

“诺!”

李想脸上的刀疤不停的抽动着,笑得很是没心没肺,仿佛关禁闭是无上光荣般。

PS:感谢书友爻释打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五百二十五节 煞费苦心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七月金秋,正是酷暑难耐之际。

大清早,整个金州城已经已经沸腾起来。秦浩明带着侍从室一班文官武将,开始巡视布防金州,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眼前是一个简陋的官道,似乎还垫过沙石,用石碾子夯实过,金州地不大,遍布着几个大的街道,各处由小道组成。

这是一座遍布汉人农耕式生活轨迹的城池,从长满杂草的官道向前,城门洞有一个中队的士兵在把守。

马儿穿过城洞时,士兵们和带班的军官齐涮涮的行礼,战马毫无触动,还是低头小步向前,这个场面,它经历的太多了。

城门两侧还很杂乱,有一些靴子和破衣服丢在地上,也有一些简陋粗制的武器被丢在地下。

有一些蒙古鞑子还被羁押在城门两边,他们身份特别,没有被如同普通汉商和汉人一样下令回家等候处置,而是继续躺在这里。

“让董将军把商人审一审,有愿意为我们效力的,留家人做人质,好好款待他们。不愿意的,一律查没其家产充公。”

秦浩明瞟了这些垂头丧气或跪或躺在路边的鞑子,他们的神色可怜兮兮的,有老人和孩子,估计是战死鞑子的家属。

天气太热,他们都除掉了帽子,露出光秃秃的脑勺和辫发,老人们的辫发都是灰白色的,看起来脏兮兮油腻腻的十分难看。

那些孩子,脏的也是不成模样。蒙古鞑子实在脏的可以,就算是富贵人家也是一样,都是些小脏孩。

在这些蒙古人身边是被抛在地上的手本和拜帖,被凌乱的扔在地上,一阵风刮过来,拜帖被吹的啪啪直响。

“那其他人呢?”冯厚敦指着老人还孩子问道。

“其他的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充当劳力,大明可没有多余的粮食养闲人。表现好的,酌情照顾。”

秦浩明掩着鼻子,目无表情回答。

像金州城这样的咽喉战略要地,是大明进攻辽东的桥头堡,从海路上可和登州、威海、皮岛、獐子岛连在一起,骚扰建奴。

而陆地则可支援宁锦关防线,让建奴疲于奔命,或者让他们大肆扩充兵力,穷兵黩武,拖垮狗日的经济。

所以,金州城既然已经纳入他的囊中,将来也绝不可能吐出来。

金州城里大明百姓并不多,约莫有好几千人,其他人不是为奴就是被杀了。反倒是草原鞑子人数更多,多数是随军的家属。

在此之前,秦浩明是有意纵容进行屠杀,他觉得不行杀戮无以震慑人心,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可怕。

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漠南鞑子,跟随建奴有风险,入伙需谨慎。当汉人举起屠刀迸发血性的时候,那就是由羊变成狼。

现在又有骑兵趁着建奴大军抵达之际,被派往北方,在那里应该是更有他们广阔的用武之地。

可惜他现在有些后悔,多好的劳力啊,修葺金州正需要他们,原来白白浪费了。

“这些蒙古商人倒是好命,肯定有识趣的家伙,能在秦督手里活下来,不容易!”

阎应元是一直追随秦浩明的老人,当初如何对付八大晋商,他可是历历在目,现在见秦浩明如此说,不由得摇摇头感慨。

“元亨啊,你们要知晓两件事情。首先,本督对商人并无任何偏见。相反,商人对国家的发展至关重要。

看看本督所做的就知道,又是搞国资委,又是商业司,还有各种作坊等等,才有了将士们的粮饷军费。

毕竟,靠劫掠只是一时之计,终非长久。

但是,盗亦有道,做人必须有底线,有些钱不能挣。”

阎应元这句话对商人有误解,秦浩明不得不重视起来,这些人今后都是国家的柱石,必须解释清楚。

他转过身,对着一众文武继续说道:“其实你们应该知道,本督和范永斗等八大晋商并无私人恩怨,但为什么要行如此霹雳手段除之?

你们也知晓,如今这年月,大明连年天灾人祸,老百姓活不下去,纷纷是举旗造反,到处是烽烟四起,搅得大明朝廷是没一日安宁,国事日愈衰落!

可是反观鞑虏,却是兵强马壮,国事一日胜过一日,兵锋也是几次三番搅得大明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难道你们就不奇怪,大明有天灾,他鞑虏就没天灾吗?

本督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有,当然有!不但是有,而且比起大明来,那也是好不了多少!

可都是面对天灾,这国事怎么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有很多,但是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大明出了一批卖国贼!而且最要命是这批卖国贼还很有本事!

这些卖国贼是什么人呢?有很多,有官员、将军、平民、也有士兵,可是他们都没有这些卖国的商人的危害大!

那这些商人怎么卖国呢?

以范永斗这些卖国商人为例,他们用自己庞大的商业网络,在大明采购大批量的物资,比如说粮食、铁器、火器、布匹、药材等等,然后转卖给鞑虏。

得到这些物资以后,大大的缓解了天灾人祸带来的危害这自然也是带来了鞑奴实力的大涨!”

“实力大涨之后怎么办呢?

抢!

鞑虏不会生产,偏偏又穷得可怜,他们那些山参鹿茸能养得起八旗大爷吗?

不去抢,这银子哪里来,没银子,范永斗他们也不会卖东西过来啊!

那到哪里抢呢,当然是到大明抢啊,大明有银子啊!

于是鞑虏只要有机会,那必定来找大明的麻烦,抢到了银子,那就用来买范永斗他们手里的物资。

抢到了值钱货,比如说文玩古董,珠宝之类的东西,那就委托范永斗他们再带到大明来卖!

卖完,得了银子,又可以买范永斗他们手里的物资,得了物资,实力又强了,又来大明抢,就这样,陷入了一个循环!

不但如此,这些商人为了给鞑虏军事行动提供方便,还在大明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

这个网络覆盖大明的各级官员,不管文官武将,那都能把手伸过去,特别是边关,那都被他们搞的烂透了!

还有各个地方,只要发生点什么事情,都能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鞑虏那里去!

要不然,为什么每次叛贼即将要被朝廷覆灭之际,鞑虏就入关呢?没人通风报信,这时间能配合如此默契?”

这些话,秦浩明讲得非常仔细,一问一答,把问题剖析清清楚楚。又怕武将听不懂,语言也非常直白。

他说这番有两个目的,一,自然是强调商业的重要性。二,是给众人警告。

他不希望打倒了一批,跟他浴血奋战的班底也栽在这里,陷入无休止的恶行循环中。

当然,他知道只靠说想要杜绝这类现象,那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他表明了态度,真有人还想走这条路,那也怪不了他心狠手辣。

当然,有些话他还是挑着说,至少,今后发生的事情他就没办法说。

比如崇祯十七年的时候,李自成一路打到京城,可远在千里之外的多尔衮却是对李自成了如指掌,

不但知道李自成的行军路线,还能知道他每次打下城池的实际情况,手里实际上有多少可战之兵,他都知道!

最后多尔衮看到有机会,立即是动员全族之人,跑来和李自成争天下!

这里面谁对鞑虏的功劳最大,当然是那些商人了!

后来鞑虏得了天下,为了感谢那些为他们做出巨大贡献的商人们,顺治小儿特地在皇宫召见了他们,给他们封官赐爵。

后来就整出个“八大皇商”,没有大功劳,一个封建王朝的商人,肥猪一般的存在,凭什么得到这个待遇!

不过,话说到这里,也已经足够了!

“秦督煞费苦心,吾等受教!”

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阎应元代表众人躬身俯首表达谢意。

“哈哈……”该说的的都说了,秦浩明也是一副很得意的样子,马鞭指指前方,说道:“叫人安排,本督今晚要入住王府。”

“诺,大人!”

一群侍从官也都是感觉精神振奋,他们年纪都不是很大,还没有沾染上官场老油子的恶习,更加上秦督对他们推心置腹,众人更加感觉前途光明。

“吩咐前方,少些杀戮,尽量多抓些劳力到金州构筑公事。对了,让城里将士们不要太凶,注意效率。”

先前杀得太狠,秦浩明急忙补充性的命令。

善待城中居民,共实也是为了日后的大局考虑。毕竟,辽东的人口不如大明境内,全都杀了,哪来的劳工?

“诺,卑职立马去办理!”

阎应元知道这事特别要紧,立刻带着侍从司文宣局的人,找了一个地方就开始书写印涮晓谕和军令,然后由侍从文官官和侍从武官分别交给相关的部门去颁布施行。

秦浩明没有理会过多的细节,他成立侍从司原本就是要帮自己的手,再过问细节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第五百二十六节 鳌拜的郁闷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金州四周,残墙破瓦,火焰在断掉的木梁燃烧,尸臭盈野。

烽火升起城头,数骑奔出城池,抄山林小路越过前方徐徐推进的建奴骑阵,林间偶尔传来与斥候的厮杀。

独骑染着鲜血逃出树林,朝沿途村寨传讯示警,让田间的农人,家中的妇孺撤入深山峻岭躲避。

“走啊!快走啊,明人寇边,朝复州杀过去,大家快撤走……”

染血的身影骑马奔过田埂,穿过村寨,听到声音的建奴百姓走出房门,太阳照得人暖熙,片刻间那人在马背上恍惚,掉下来。

周围村民连忙涌过来,将他搀扶时,身体已失去温度,微微张了张嘴:“快走……通知沿途其他村寨……明人来了,快走啊.……”

一个金钱鼠辫的健壮汉子咽下最后的声音。

寂静了片刻,围拢的人群轰然散开,朝自家跑过去,脚步声、呼喊的声音瞬间在村落里混成一气。

大包小包的身影奔出家门,抱着孩子搀扶老人拖家带口慌忙的朝山上奔去,视野之间全是奔跑的身影。

也有勇武的男人,挣脱家人的阻拦,返身朝没有接到传讯的村子跑去。

他不敢上大路,只在林间山路飞跑,透过林隙隐约看到明人的一支斥候队伍在外面的道路上奔弛。

然后,他停了下来,邻村传来悲戚的哀嚎,燃烧的房屋,刺眼的黑烟卷上了天空。

细细碎碎的声音,又像是人的惨叫从那边传来。男人跌跌撞撞的后退,颓然的坐到了地上。

火把在天空飞旋落在草棚上,火焰窜了起来,老妪嘶声尖叫着从屋中跑出,迎面一刀劈下来。

尸体倒下时,兜转过马头的大明骑兵,呼喝的挥舞刀身,俯身将血淋林的人头举在手中,染着鲜血的脸笑起来,向同伴炫耀。

周围四处乱跑的身影在骑兵追逐下被砍杀,抱着襁褓的妇人惊慌的躲避,被飞奔而来的战马撞的扑倒,脑袋磕在墙壁上,鲜血涌了出来,地上襁褓里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叫,明人大笑着纵马扬起蹄子狠狠踏了下去——

“我的孩……”

妇人匍匐在地上,伸手隔着距离朝渗出殷红的襁褓抓握了一下,大张开得嘴微微发抖,声音断线了。

视野里大明人走过来,将她拖进了房屋里,而后,白花花的身体发疯的冲出来,被追上的刀锋砍倒,然后尸体被拖走,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尸体吊了起来,密密麻麻的铺开。

杀戮停息下来,这座村子百多户人在一个时辰内,再也见不到活人了,马蹄远去后,这里变成了死地,老鸦立在枝头发出渗人的啼鸣。

风行草偃,树林传来动静,立在枝头啄食血肉的老鸦振着翅膀飞上天空,草丛晃动,一只沾满泥泞的步履走了出来……

一双……两双……十双……

一支十来人的队伍从林间出来,异常的沉默,一道道持着兵器的身影走近鬼域般的村落,村口的横木倒在路旁还燃着摇摇曳曳的火焰,空气里偶尔能闻到烧焦的尸体味道,半个村子几乎都燃烧殆尽。

队伍停在了槐树下,仰头望着树枝密密麻麻被窜起来的尸体,老人、孩童、妇人、男人正随着风微微的摇摆。

手背青筋鼓胀,握住了刀柄,朝树躯走过去,身后有人连忙过来拉住:“鳌拜大人,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现在没时间……明人的布置,我们要带回去……”

“啊……”

鳌拜着一个妇人,以及她身旁绑着的婴儿,血丝布满了眼眶,低沉嘶吼:“明人……明人……我要杀了你们……你们放开……放开!

我是大清巴图鲁,我要撕碎他们,啊……”

几名斥候拦不住,被愤怒的身影甩飞出去翻滚到地上,身体爬起来,大叫:“大人,你醒醒,眼下这是打仗,只有打赢了大明人,才能报仇啊!

睿亲王让你与我们一路,就是护送打探的情报安全送回去,方才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走啊……”

单调的马蹄声陡然响起,一名大明斥候像是忘记了什么沿路返回寻找。

霎时,他怔了一下,视野的对面,一身露出金钱鼠辫的身影持着一把腰刀死死盯过来,下意识,这名斥候策马转身就跑。

然而,后方一柄大刀轰然离地带起了泥屑。

奔跑的战马,后面的空气传来呼啸声,斥候回头,视野之间,瞳孔缩到了极致,整个人被劈成两半,跌落地上。

身影走去,从血肉中拔起染血的长枪:“回去吧……我鳌拜势报此仇。”

随后带着十多人转入山间,牵回战马,朝某一个方向而去,山麓的外面偶尔并行的道路上,一座座村庄燃起吃人的火焰,伴随火焰的还有惨绝人寰的尸体。

不久之后,夕阳落下天际,浩浩荡荡推进的大明人终于安静下来。

天上的繁星带着微光,东南面的山麓上,一身黑色狰狞兽面甲胄的鳌拜遥望着远方那用数量庞大的战马围成的营地,偶尔女人的惨叫声穿进黑夜,透着星光的林间,不少人咬牙切齿。

“杀汉人,是我鳌拜的心愿,我能杀一辈子……”

鳌拜咬断了一截树枝,将腿甲穿绑上去,“杀不完,不回去了……”

凶狠说话的身影旁边,褪下青色深衣的鳌拜披上甲胄,走前去。

“多铎贝勒,听听……汉人营里,咱们大清女子被当作什么了啊……”

风微微抚动肩领的狼绒,多铎咬紧牙关,目光凶戾看过来,盯了对方一眼,“我比你更想杀他们……”

随后,在一块石头上铺开羊皮地图,“明人不是废物,然会提防夜袭。

你跟随我哥也杀过几仗,就该明白,骑兵冲不进用马堆砌的‘墙’,光靠弓箭,无法让他们乱起来。

两千骑兵,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冲进去,那就是送死!”

篝火摇曳,围拢的村镇当中,高车大篷内,林大友能将一名颇有姿色的建奴女子推到一名部将怀中,看着对方挣扎恐惧的表情,兴奋的撕扯羊腿。

周围还有两名百户,三名小旗大笑,有人道:“曾经听闻建奴何等野性,眼下怕是缩在哪里不敢出来了?”

“哈哈哈……”

众人发笑起来,帐篷透着昏黄,夜深下来,一道道高大的身影搂着战利品回到属于自己的帐篷,女人嘶叫的声音响在这片辽东上方。

大帐安静下来,鳌拜躺在毛毯上,辗转难眠,睁大眼睛盯着穹顶:“大明的军队,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他也不知,这种现象究竟是如何开始?

第五百二十七节 志不在此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天色褪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又是一天过去。

多尔衮的大军日夜兼程,距离抵达金州只有三天的路程。前线不断传来的坏消息,刺激着全军上下叫嚣着赶快前行灭了这股不知天高地厚的明军。

其中尤以鳌拜叫得最为起劲,不停的向其他建奴将士痛诉明军的罪行。

可奇怪的是,平日颇为激进的睿亲王多尔衮却寻了一片空旷之地,命令大军安营扎寨修整两天。

这种稳打稳扎的作风,令一贯熟悉他的许多建奴将士不大适应。

中军帅营,亲自执行侦查任务回来的多铎,掀开帅篷走进来问多尔衮为何不一鼓作气前行,和大明军队交战?

这个建奴的短命王爷,三十五岁就因为杀汉人太多,被老天爷收拾了。

此时他才二十三岁,正是锐气正盛的年纪。

多铎在建奴诸王当中最为与众不同,特立独行,极富特色。

之所以多铎有那么率性而为,狂放不羁的叛逆个性,同多尔衮一样,与他幼年在一昼夜之间丧父丧母心理遭受极大创伤很有关系。

父死母生殉,给当时只有十一岁的他造成心理上的重大刺激,所以一直表现得性情乖张,行为荒唐,使继承汗位的皇太极大伤脑筋。

不过,他和多尔衮倒是兄弟情深。

“十五弟,这趟出去有什么发现,有没有一点不同的东西?”面对多铎的质疑,多尔衮并没有多说,反而问起他的感受。

因为多铎和鳌拜没有和秦浩明的大明军队交手过,所以多尔衮便派他们充当斥候暗中观察。

“是有点不一样,敢打敢拼,有股凶悍劲。不过,个人勇武方面不及我们大清将士,两军相逢,胜利的肯定是我们。”

多铎自信慢慢的答道。

“唉!”多尔衮细长白皙的手指从明黄色的宽大袖摆中伸出,抚摸着青色的头皮,突然间叹了一口气。

多铎到底还是年轻,看问题只看到表面,没有深入分析其中的利弊,包括鳌拜也一样。

他们觉得此次大清精锐尽出,单是满人将士就由万余人,又是在本土作战,胜利没有问题,这是军中将士普遍的想法。

若是按照常理,确实如此。大清起兵至今,万余纯粹满人的战斗,从来没有输过。

故有满人不过万,过万不能敌。虽说有点吹嘘的成分,但纯碎是建奴的部队战斗力确实不错。

但是他们考虑了没有,大清能组织几个万人队伍?

多尔衮先把这些情况告诉年幼的多铎,然后才满脸忧虑的说道:

“十五弟,你要知道,我们没有大胜就是输,拼战争实力,大清不是大明的对手。

现在他以逸待劳等待大清,前方又不知有些什么布置,不如修整。

而且,这一仗我们绝无赢的可能,能把他们赶走就万事大吉。”

“赢不了,这怎么可能?”

人口资源不足,大清将士不多,死一个少一个,这些多铎自然清楚。

可该拼命的时候,大清也没怂过。否则,这偌大的土地是如何打下来,人口又是如何增加?

怎么一贯勇武的大哥,对上秦浩明就如此忧虑重重。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十五弟不知晓,这个秦浩明年纪虽和你相仿,可狡诈如狐,阴险毒辣,对我大清不怀好意。

说句实在话,他的意图若只是骚扰辽东沿海,打击大清的战争潜力,本王倒觉得有些简单了。

怕就怕他志不在此,才是麻烦!”

多尔衮答非所问自言自语,满满的忧愁写在脸上。

转头看见多铎不可置信的模样,苦笑着解释,“至于说我们赢不了,这便是他的狡诈之处。

未谋胜,先虑败!

这小贼没有开打,已经把后路全部准备好了。

十五弟请看,金州、皮岛、獐子……战况一旦不妙,他们立马撤往大海,为之奈何?”

多尔衮指着辽东地图,目光充满无奈。

要说恨,他比任何人都恨秦浩明,济南城下那份充满侮辱的信件至今留在脑海,时时刻刻吞啮他的神经,尤其是在见到想到大玉儿,唉。

如果有机会,即使损兵折将拼个两败俱伤也想把他留下,为大清除此后患。

可惜,天不遂人愿!难!

“传令,让耿仲明的队伍迅速赶往此地,戴罪立功负责扫清前方道路……”

“传令,尚可喜和孔友德的队伍务必拖住郑家的队伍,不可有一兵一卒增援金州……”

想到秦浩明的狡诈和对火器的运用,多尔衮大声下达军令。

金州城,耿仲明的王府,秦浩明他们也在排兵布阵。

“大人,要下雨了。”

突然,留意天气的浩子惊喜叫道。

秦浩明站到窗前,窗外果然有乌云在翻滚,从昨晚开始,所有人都感觉有一场大雷雨近在眼前,现在看来今天这场雨是免不了了。

辽东半岛就象是一口大锅,一场豪雨很可能淹灭所有的汉人村落的道路,也会淹没往城外的几条官道。

辽东半岛原本就是地广人稀,道路稀少,更多的是踩出来的些许痕迹,其余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荒野。

大雨过后,建奴军队恐怕在行军上更加困难……

“来人!”秦浩明下令。

一旁的侍从官文案很快赶过来,拿着纸板和硬笔,等着秦浩明的命令。

“把驻防图拿过来。”

地图很快取来,秦浩明在地图上看到一个个红色的小圆点,那是百户单位的标识,大一些的就是千户级单位的标识。

这是昨天晚上刚送来的,应该是三天前好几个辎兵大队在当时的驻防图。

大青山脚,坝口子村,菜园子村,东营子,破庙子……一个个村落象是锁链一般,已经把大半个金州城锁在了包围圈内。

几万人的队伍,是不可能一窝蜂的全放在城里,那被人包了饺子都不知道。

大抵分为前军、中军、后军以及非战斗部队。

至于夜不收部队的任务则更重,时刻不停的跑动中,并且随时有伤亡。

金州南边,则是西起白庙子,张云驻守,中间桃花村,派了阎应元去,金州城,秦浩明和总督府本部人员在此,也有相当的野战部队。

在往后,则是上万人的辎重部队守着海港。一切,时刻准备着等待建奴的到来。

而且,随着这场雨,战斗的时间无疑会往后推。或许,其他地方的布置也应该能发挥作用。

“郑芝龙那里的情况怎样?城里情况如何?宁锦那里有什么消息?宣大张将军到达那里……”

顺着驻防图,秦浩明口里的问题一个一个抛出来。

旁边,刚刚担任军情室长官的冯厚敦拿着手稿低声禀报。

PS:感谢书友吃清屎的叫兽延虫年打赏打赏,铭感盛情。延虫年,与本书严崇年有异曲同工之妙,真是公道自在人心!

第五百二十八节 诛心之言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郑家未有新消息传来,海师正和他们的船队接洽中。城里目前平稳,主要是汉人居多,蒙古人被杀太狠。

张将军和海军在清理西中岛的建奴残敌,宁锦那里……”

随着冯厚敦的汇报,秦浩明心里渐渐有底。

还是要抓紧时间,拿下瓦房店,不给各方之敌可乘之机……

瓦房店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东与普兰店区毗邻,西濒渤海,南与金州区隔海相望,北与盖州市接壤。

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这个时候,秦浩明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就象人攀爬大山,开始时体力充足,力量充沛,不惧任何天险和人力的捣乱。

但等到了最高处,只差一脚就能攀上最高峰的时候,此时体力下降,注意力分散,最容易发生失误。

如果在最高处一脚踩滑,那就是摔倒下峰,粉身碎骨的下场。

历来创业不怕开始时的挫跌,但最害怕临近成功时的失败。

比如黄巢入长安就是崩溃的开始,比如李自成,坚持了十余年时间,结果一片石败后,一败再败,原本的坚韧强大一扫而空。

被人从山海关外一路追到陕西,再退到河北,几十万大军护持左右毫无用处,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九宫山。

秦浩明认为,这种雪崩式的失败,就是登临一脚时的踩空,比起事业初创时的挫折,更加危险。

现在总督府也算是到了登顶前夕,只要拿下瓦房店,整个辽东半岛庞大的地盘尽落手中,金州城为核心。

旅顺口、皮岛、西中岛等一大片海域尽在掌握,到那时就是真正立下了根基,再不惧等闲的雨打风吹。

秦浩明在地图上用力一拍,终于命令:“传令,据夜不收报,瓦房店外只有少数建奴游骑,并未发现大队于外埋伏。

现决定大军由三路向瓦房店推进,前军由桃花村向前推进,任中路,指挥阎应元。张云率领由白庙子向瓦房店推进,为前路。

本督和总督府所部,为后路。各部距离瓦房店最远六十三里,最近四十七里,决定自命令下时起。

全军修整一天,明日申时初刻前,必须抵达瓦房店外三里路会合。

第二,夜不收与骑兵队由金州城分左右翼,分向南北方向进军,亦于申时前抵达瓦房店外围,达成主力布防。

第三,辎兵各大队,按既定的配合方案,配合主力战兵前进,各部均依军令向前,不准有误。

第四,军纪,攻占瓦房店之战不得擅杀,不得放火,抓捕俘虏后交辎兵带离战场,不准擅杀,擅用俘虏。

联络方面,各部每隔一个时辰由夜不收汇报进程和最新的战场情形,接受总督府指令。军需、军械方面,转军令、军政、军需各司,与各部协调配合,此令。”

“是,军令写就,大人要过目一遍吗?”在秦浩明下令时,冯厚敦手中的硬笔一直不停的书写,等说完完,长篇的命令也就写成了。

秦浩明挥手道:“立刻去颁令,派双人一组夜不收去传令。”

这时黄宗羲和王夫之诸人都来了,陈明遇和各司人员也进来了不少。

总督府越来越家大业大,这一场战事又关系到将来的发展,军司人员几乎来了过百人,每天各司都在配合军队处理各种突发的事件。

由于经过锤炼,又几乎都是文化人出身,各个军司处理事情的特色就是快捷高效。象今天早晨这样,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看秦浩明发布军令的情形,也是难得一见。

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感觉到一种特别的气氛和压力。

天空已经电闪雷鸣,黑云压,而人们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所有人都站在花圃之前,并没有人站到廊檐下避雨,而是十分专注的看着秦浩明。

待冯厚敦离开后,黄宗羲才低声道:“今日始知国朝派兵出战,所谓的方略和赞画,完全是笑话。”

陈明遇笑笑说道:“秦督手中,随时标注着各部最新的驻扎,行军的路线用箭头标识,沿途的水文地理也有标识。

大致的距离,根据步兵、骑兵、炮兵的日常拉练测算很容易,下达的军令是根据实际的情形来,绝不会胡乱指挥。

夜不收和塘马每天都把敌人的最新情报送回来,所以秦督下令,也是有的放矢。”

王夫之由衷的道:“这才是所谓的知已知彼。”

众人一时不再话,都看着秦浩明。

所有人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雷电交加的早晨非比寻常,甚至是一个历史的转折。

象黄宗羲和王夫之等文人对这事特别敏感,他们都隐隐想到一,或许千百年后,史书上就如通鉴那样,记录下此时各人的一言一行。

这时院外传来塘马牵马而行的嘈杂声响,双人塘马按军令立刻出发,没有人敢延误片刻,人们听着马匹咴咴的鸣叫声,还有塘马奉命出行的应诺声,开关门的响动,将士们的大声笑和鼓励声……

恍惚间,果真是有一种身处重要节和重要场合的骄傲和自豪夹杂的感觉。

王夫之低声道:“明晚之前,大军必能拿下瓦房店。”

“滑贼落入网中,犹如兽入陷坑,飞鸟入网。”黄宗羲十分兴奋的道:“此役可定辽东乾坤!

秦督的赫赫武功,已经足够名垂青史了!”

王夫之颔首同意:“这倒是事实!”

眼看着总督府的实力越来越强,四处都在扩招兵马,钱财方面听说也是蒸蒸日上。

就连辎重兵也已经要编军了,而且是上万人的超大编制,戚纲一直总领辎兵,现在辎兵最少要编三四个军。

这对很多被门槛挡着路的下级军官来说,转到辎兵去干上一阵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团体,真的如朝阳一般,旭日东升,朝气蓬勃。

“等着进瓦房店吧。”王夫之意气风发,气概豪迈,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起去吧,这等事,千古难遇。”陈明遇看到黄宗羲有些犹豫,这意味着日后很难再独善其身。

黄宗羲到目前为止,只是算是迈进总督府一只脚,还有半只脚留在门外,他的犹豫显然来自于对日后之事的衡量考虑。

“太冲!”王夫之有些嗔怪的道:“你我之辈也算饱读之士了,你想想,我太祖高皇帝被称为自古以为得国最正,而秦督就算将来有什么举措,这一块地盘他当家作主,自立门户,一句以正道得国,算不算吹嘘?”

“不算。”陈明遇是武人,为人处事向来公允,他态度坚决的道:“秦督这一国与大明无关,完全是自己一手一脚打下来的。”

“那不就是了。”王夫之道:“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秦督将来有什么举动,定然也是尽量与大明友好共处,不会出现你想象的那般情形。”

陈明遇也微笑道:“秦督对当今皇帝还是很忠诚的,私下里提起来,说皇帝是秉性仁厚勤奋的天子。”

“诛心之言,慎之!”黄宗羲摆摆手,低声瞧瞧四周,见众人都三五成群兴奋谈论着什么,不由摇头。

文人的心思永远比武人复杂,心机也深沉,想的事情也多。

应该说,秦浩明的种种做法,跟大明朝廷可谓截然不同,甚至连官职武器名称。

武职还是遵循朝廷体制,这文职,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当然,这些只有这个团体中人才知晓,对外的说法一律是幕僚或者赞画之类。

好友顾炎武和王夫之倒是不管不顾一门心思投入总督府,他倒是觉得要观望观望,因为他觉得秦督杀气太重,恐非好事。

秦浩明自然不知下面的谈论,他现在正和李想交代着大战之前的事情。

战争,说到底,一切,还是实力至上!

PS:感谢书友吃清屎的叫兽延虫年打赏打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五百二十九节 变化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中午,天黑沉沉的,像玉帝打翻了墨汁瓶。突然,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紧接着,一道闪电像划破了天空。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劈里啪啦直响。

刚才还是风云密布,转眼间雷电交加、狂风暴雨,即使是坐在家里面,也感觉到那种地动山摇的气势。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打破了双方的兵力部署,但总体来说对定南军有利。毕竟,他们是据城而守,鞑虏联军在野外活受罪。

还好不是冬天,否则,多尔衮恐怕要欲哭无泪。

这样的天气,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辎重、粮食、武器、甚至连战马都无法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还有泥石流等复杂地质灾害。

小股部队上去,但在这样的大规模战役中根本毫无作用,双方只能是派夜不收和斥候相互防备着而已!

大军盘踞城中无所事事,期间难免生出事端。

金州城北,属于城里的富裕区,夜不收将士小六刚认的“岳父”赵家就在这里。

赵府在金州算是大家族,人员聚齐,赵宾把赵文还在人世的消息告诉众人,并且提及莲娘许配给小六之事。

“今后会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当时说晚上过来,但好像他们当夜有任务,就错过了。”赵宾对着全家老道:

“不过这几天骑兵来来往往,只是那些将士告知不要无事出来乱跑,说是城中暂时戒严了,唉……”

赵府众人相顾默然,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今后何去何从。

“那你还犹豫什么?”赵父到底忍耐不住,他柱着拐杖,以杖击地,十分痛苦的道:

“当初老夫误信蒙古人以致我赵家深陷绝境,你再错的话,我赵家就万劫不复了。”

众人也都道:“莲娘出嫁,当以赵家最丰厚的嫁妆陪她,不能委屈了。这个时候,能结这个亲事最少能保我赵家全族性命,大郎切勿犹豫迟疑。”

赵宾苦笑道:“若是儿子的婚事,我不妨立刻做主。嫁女儿,总得和她母亲商量一下。”

这也是很堂皇的理由,众人着急也没有办法。

赵宾的妻子李氏立刻从后宅听到了消息,她是个很有决断的妇人,立刻带着莲娘赶到前堂,当着众人的面道:

“为了赵家全家老小的性命,何惜此女?况且听说那少年郎君是夜不收小旗,自家博取了功名,将来总有富贵。

年未二十,相貌不差,这般少年原本也是良配了,又不一定非要是富贵人家出身方可?

说句难听的话,我赵家朝不保夕,还讲这些门第的事做什么!”

这时外间传来大队步兵的脚步声,威势极大,但赵家众人听到了妇人的话之后,心中感觉稍安。

而四周多是富户大族的宅邸,人们都躲在屋中。

听到外间的动静后,各个宅邸都是死寂无声,间或有小儿的哭泣声响,然后立刻戛然而止,想必是被大人把嘴给捂住了。

总督府的军队不比明军或蒙古军,最为讲究阵列步伐,齐步行军时步伐一致而形成了独有的威势,步伐声震动极大,千百人一起行军时,竟有地动山摇之感。

人们感受到这种威势,心中有如小鼓在敲打一般,没有人能安然而坐。

所有人站在堂屋外的廊檐之下,透过重重房舍和黑沉沉的夜幕,似乎能看到大队的军人在外行走一般。

这时有人敲响了赵府的大门,赵家人都是心一沉。

平时负责应门的奴仆不敢开门,然而叫开门的声音很大,人声嘈杂,接着似乎还有人拿脚踢门。

赵宾不敢再耽搁,若是乱兵爬墙进来,恐怕立刻就是泼天大祸。

赵宾整理衣着,戴着软脚幞头,穿着交直领的绸质长袍,腰间系着黑牛皮带,脚上穿着鹿皮的靴子,打扮是典型的辽东士绅装扮。

在平时他是一个很有身份的人,然而在此时他是满脸的惊慌失措。因为在平时他依仗的东西在此时毫无用处,甚至他的性命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大门敞开后,立刻进来十几个披甲的士兵。

这些兵戴着圆笠帽,身上都披着铁甲,内里似乎还有棉甲或皮甲,腿部绑着行缠,脚上是一双短皮靴,这种靴皮子很软,底子很硬,很适合长途行军。

军人们多半身形高大,神色剽悍,身手矫健,左手持盾右手持刀,也有几个拿着火铳,火铳手则是穿着银色的锁甲,也有在身上加穿一件棉甲的,不过多半只穿锁甲。

毕竟天气很热,赵宾看到这些将士身上的里衬都濡湿了,额头上满是汗珠。

一个将士向赵宾道:“雨天扎营不便,这所宅邸,骑兵千户征用了,你们可以保留后宅,没事不要到前宅来。”

这士兵的态度虽然凶恶,但好在并不是抢掠或是杀人,只是征用宅邸,而且也给了解释,赵宾反而放下心来。

赵父在堂上闻言道:“这样也好,好歹不会被乱兵骚扰,就算是损失些浮财,也罢了。”

赵宾回来闻言不悦,说道:“父亲还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叫人听到了又是事非。”

赵父还有些不服,不过后来大队的兵进来,全部是手持刀盾或是拿着精良的火铳,然后是一些军官进来,开启了厢房,开始悬挂地图等物。

再有炊兵进来,征用另一厢房,开始升火做饭,他们并不用赵府之物,连油盐酱醋都是用自己的。

赵父看到这些兵所披之甲,所用之物无不精良贵重,那些挂地图的军官身上都挂着单筒望远镜这样的昂贵之物。

还有几个小兵抬着座钟进来,校准之后立刻开始走动,这一座钟就价值数百两白银,士兵们却并不当贵重物品看待,待之十分随意。

这时他才忍不住又低声道:“今日始知大明军队的底蕴有多么强大,老夫此前真是错的厉害。”

他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其实好多辽东汉人若是有心,还是可以逃回大明境内的,尤其是像赵家这样的大家族。

可许多人一则因为故土难离,二则看到建奴兵锋无敌,觉得前景不错,才选择留在辽东,做了建奴的顺民。

赵父无疑是属于第二种,如今看到总督府的将士如此精锐,又在登沙河战役中消灭五千蒙古鞑子,这才有了悔意。

这时又有兵来征用堂房,那些持刀盾的兵已经查清了赵府外宅并无威胁,在号令声中,三三两两的散开。

或是在门口处警备,或是巡哨,一些兵把一人高的灯笼点亮,悬挂在外宅各处,把一座不小的宅邸照的通明雪亮。

第五百三十节 冲突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风雨之中,一个壮汉穿着棕衣走进门来,全身湿漉漉,旁边几个护卫。

进了门,那汉子一边走一边将头顶的盔甲和棕衣解下来,露出里面圆领红色军袍,左胸位置上有一颗银星和外人看不懂的一列铭牌。

这人头颅很大,毛发茂盛,因为身材太高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腰身有些佝偻,可眼中神色有些凶狠狞恶,嘴巴也阔大,看起来就是一个粗鲁的厮杀军汉。

赵宾看到了,知道是一个总督府的千户将军,他在阶下赶紧跪下行礼,其余的赵府家人也是都跪了下去,连女眷也一起跪下。

这人就是赵大友,他奉命在城中驻扎,知道秦浩明等人挑了耿仲明的王府,他也没有去找什么台吉的府邸。

部下有人说赵家是城中最富裕的大商家,料想赵宅不差,就叫人先来打前站,他处理了城中的驻防事宜后就赶了过来。

“诸位请起。”赵大友神色冷淡的道:“都到后宅去吧。”

众人起身时,赵大友猛然看到了赵莲娘,他神色一动,感觉这小女子甚美,心中已经动了心思。

赵大友的神色被他的一个心腹看到,待赵家人退出去之后,心腹对他道:“千户大人想必是相中了那个美貌的小女?”

“正是。”赵大友大马金刀的在座位上坐着,用毛巾擦脸,大大咧咧的道:“不过看中了又怎样,秦督的军令如山,谁敢违反?”

“这赵家是富家且又是汉人,秦督的意思是略作薄惩,想来不会抄家灭族。”心腹笑道:

“千户大人只要不是强迫,再把这小娘子娶进门,谁能说什么?最少军法上可没规定不准这样做。”

赵大友闻言意动,不过还是有些犹豫,他道:“总感觉现在的时机不太好,现在可是战时……”

“嗨!大人糊涂。”心腹笑道:“现在订下亲约,等打了胜仗,千户大人你心中高兴,娶个小女算什么?

再说以你的身份地位和功劳,将来少说是一个总兵官,还怕养不起咋地?”

“好,你去试试。”

赵大友想起那小女模样甚美,心中已经难以忍耐。

要不是军法严格,他的千户队伍中就有军法官在,他现在就想叫赵家人把那女娃送到自己卧房里来。

心腹说动了赵大友,心中也很是高兴,当下就跑到后宅求见赵家人,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赵家上下呆若木鸡,心腹一脸不高兴的道:“我家千户大人就是你们说的将军,乃秦督大人的心腹爱将!

位高权重不说,每月饷银几十两,还有其他的收入……你女儿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肯定少不了,这还不愿意吗?”

赵宾回过神来,苦笑着道:“寒家待罪之身,岂敢攀高嫌低。只是小女已经算是许配给人家了啊。”

心腹阴侧侧的道:“我不管你是推托还是真的,这城里听说你家女儿是我们千户大人相中的,还有谁敢抢不成?”

赵宾一脸哭相委屈说道:“小女已经被贵军夜不收的人给下订了。”

心腹打听了胡汉东和小六等人的相貌特征,之后一脸笃定的道:“放心罢,他们不过是个百户和小旗,我家大人可是千户,他们不敢来相争的。”

待这军官出去后,赵家人面面相觑,赵宾最终道:“看来只能许给这个千户了。”

赵宾妻子李氏看出女儿不愿嫁那三十来岁的粗汉,低声劝道:“这个千户将来可能当更大的官,有更多的地。

家中仆役过百,比咱赵家更富,他年纪也不是很大,将来能伴你到老。

那个小骑兵说是前途好,毕竟还只是小兵哩。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不要看这千户长相不咋地,好歹也是个魁梧汉子,又有出息,爹娘是不会害你的。”

赵莲娘看着赵宾,哭泣道:“不过是你们害怕,把女儿推出来挡灾。”

赵宾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原本想下手抽女儿耳光,不过一想事实也就是这小女所说的这样,一群大男人没有办法,只能把小女儿推出来任人鱼肉。

赵宾一下子气颓了,他对女儿道:“你说的很对,但为父既然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说起来事情也巧,胡汉东的百户队今日没有执勤,所以就找到赵府,想把亲事确定下来。

等赶到时才发觉赵府被征用了,他们倒也无所谓,两人直接到后宅要见赵宾。

岂料赵府只出来一个下人,直接说道:“家主说万分抱歉,前约作废,这事儿他也做不了主,两位要理论,就去找那个住在前堂的千户大人吧。”

两人这才知道赵莲娘被赵大友截了胡,小六又羞又恼,可又没有其他办法,不禁闷闷不乐说道:

“这事儿原本也是玩笑,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胡汉东却是一跳三丈高,骂道:“没出息的货,自家女人叫人抢了就这么算了,不行,我去叫人?”

过了一刻钟功夫,一下子跑来百十号人,全是一个百户的夜不收兄弟。

小六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闹出这么大动静。

这么多人涌进来,不少人被惊动了,赵大友也闻信赶出来。

胡汉东指着赵大友说道:“赵千户,你这事做的不地道,自家兄弟,已经定了的媳妇你也抢?”

在下属面前当众被斥责,赵大友脸面挂不住,怒目而视胡汉东说道:“没错,这事有听部下说过,你们说下定了,有凭据吗?”

胡汉东叫小六把赵文的信掏出来,然后自己亲手递给赵大友。

赵大友拿了信也不看,瞪眼向赵大友怒喝,“你们这样闯进来,这么不给老子面子,真当你们夜不收包打天下?”

胡汉东扭着头傲然说道:“这事关系到女人,当然迟不得。要说是不是我们夜不收包打天下,看实际的战绩说话。”

“操你娘的。”赵大友骂道:“你什么身份,敢这样和我说话?吹牛逼吹到我耳台子上来了?

老子当年在夜不收的时候,还不知你在哪?”

第五百三十一节 军中派系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赵大友两眼变得通红,脸上的刀疤抽动,手按在腰刀上冷笑连连,“赵千户,你我也莫打口水仗。

有本事放下身份,各凭手里的刀厮杀一场,你敢不敢?”

赵大友身边的人立刻鼓噪起来,纷纷骂道:“区区一个百户,居然以下犯上,赶紧叫军法官过来。”

胡汉东冷笑不语,赵大友身边的人拿身份说话,总督府军法至严,他还真的不敢再说什么,否则关禁闭都算是轻的。

很可能被免除现役去军法司学习班加强学习,短则数日,长则数月甚至削职,此前又不是没有前例。

胡汉东前几日在战场奋战时身披三重铁甲,手持腰刀冲在前方,亲手打杀的蒙古鞑子足有十几余人之多。

他悍不畏死,并不害怕死在战场上,因为那有军功在身。

然而如果丢失名誉,甚至被军法除去军籍,那他却不愿意,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更何况,经此一战,凭他军功再升一级或者数级都有可能,并且他还是夜不收的百户,用一句话来说,前途远大。

衡量得失之后,虽然胡汉东并未气沮说些软话,但态度也是缓和下来。

“什么鸟东西?”此时赵大友已经不是以娶那小女为念,更多的是为自己的面子。

赵文的信他看了几眼,心知婚约在前是事实,然而此事不妨行英雄欺人之举,不必放在心上。

当下赵大友将赵文的信撕的粉碎,冷笑道:“这不过是一封信,老子却是已经有了约书!”

夜不收的人气得胸脯起伏,胡汉东连连冷笑,然而众人也没有办法,赵大友或许可能真的有约书,要是这样的话,这事真的还争不过他。

赵家人闻讯赶出来,看到这样两军相争的场面,顿时都是害怕不已。

还好赵父看出端倪来,对家人低声说道:“骄兵悍将不免如此,然而就算这样,众人也无私下相斗之意,可见大明军法甚严,大家不必担心害怕。”

话虽如此,满庭院皆是全副武装的军人,杀气外露,仍是足可令人神魂不安。

赵大友负气撕掉赵文之信,心中也隐隐后悔,然而这事做了也就做了,他对胡汉东等人道:“这事就这样了,你们回去吧。”

“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胡汉东解下腰间佩刀,卸下战甲,竟是盘膝而坐,不再言语。

其余的夜不收将士也是一样,在赵府的廓郎下,密密麻麻的坐了上百人。

“随你们便。”赵大友冷然道:“渴了有水,饿了有吃的,你们只管坐。军令一下,看你们是继续坐着,还是依从军令。”

胡汉东翻了一下白眼不语,赵大友无可奈何,转身进房继续处理公务。

他手下的骑兵站在旁边戒备,除了哨兵之外,大半的人也不拿武器,以防一会万一打起群架来,手中有武器容易伤人。

胡汉东大着嗓门道:“这帮鸟人,也敢学我们去掉武器。没有火铳腰刀,赤手空拳,老子一个打他们十个。”

骑兵部队除了个别人外,身体素质和武艺肯定不及夜不收。认真说起来,夜不收原本就出自骑兵队伍中最优秀最有经验的骑兵。

这时胡汉东群嘲,众骑兵皆怒,然而胡汉东身形异常魁梧,军职在他们中也算高。

见骑兵们怒目而视,胡汉东嘿嘿冷笑,捏着拳头做挑衅的模样,然而最终也没有哪个骑兵敢上来和他厮拼。

小六心中十分不安,他坐在胡汉东身边不远,俯身小声道:“胡哥,因为我的私事闹成这般模样,和上官顶嘴,和友军不快,实在并不值得。”

胡汉东不回头,只沉声道:“这事儿你别管,赵大友这事理亏。他们这帮人,近来仗打的不咋地,脾气却是越来越大,享乐也越来越讲究。

要是搁半年前,他敢擅自住这样的宅邸,还要娶人家的小姐?他娘的,这事闹的越大,老子就越不怕。”

小六这才知道这事儿并不简单,恐怕涉及到兵种之争和派系间的争斗。

夜不收和骑兵原本不分家,统领也是同一人负责,都是由秦浩明的的亲卫换来换去担任。

后来队伍不断扩大,骑兵队伍渐渐的分成夜不收和几个骑兵千户。

目前夜不收的一千多人是由千户李想统一管理,而五支骑兵队伍没有专人统一管理,而是设了五个千户。

这其中,赵大友和留守福州的余佑汉是郎舅关系,认真说起来,赵大友还指点过余佑汉。

而余佑汉的关系军中都知道,那是秦督的发小,和董长青、卢欣荣、张云最早追随秦督,定南军的成长中,每一步都有他任劳任怨的脚印存在。

将士们私下都有议论,若是五支骑兵队伍要统一,其指挥使或者守备必然是余佑汉。

之所以他现在还是一个千户,估计秦督大抵是磨炼他的意思。

要知道,不说卢欣荣、董长青和张云,连秦督的亲卫赵顺,当时只是余佑汉的副手,如今都是宁德府的守备了。

或许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秦督对他的信任,但凡秦督出征,留守在老巢的总是他。

而近段时间来,林大友也是卯足了劲,想要这次北上的战役中有所寸进。

队伍大了,军种多了,军中的山头也开始变得复杂化起来,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原来总督府只有几千人马,全部出自卢象升的天雄军,彼此交情都在。

后来南下福州开始扩军,既有登州兵,还有江浙兵,也有本地兵,未来还将有广州、广西的兵。

团体越来越大,天南地北的人都有。就连原本出自天雄军的元老,时间久了嫌隙渐生,还有各兵种之间也有高低上下之争。

除了炮兵人数较少,又是新的军种,或能稍许置身事外,有超然地位外。

大的方面,陆军和海军有争斗,文官和武将有争斗,地方和总部有争斗。

小的方面,骑兵之间有内争,骑兵对步兵也有争斗,至于步兵间战兵,火铳兵,长枪手,彼此都有争斗。

对这些争斗,有时候流于意气,多半时候是一种自信和傲气,对此秦浩明并没有明令禁止,也没有极力弹压。

军种之间的争执,任何一国的军队都会有,用高压手段把它压下去又如何?

总不能尽剖人心,查看其心中所思所想,既然人心最难管制,索性只用军法制衡其过份之举,至于小有争执,倒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派系小圈子,这原本就是人性的一面。

人跟人存在有共同语言和投缘之说,就像文官喝酒谈政务民情,武将喝酒谈排兵布阵,这就是共同语言。

战场上我为了你挡了一刀,你救了我一命,这种就是缘分。这皆是人性,因为每个人都有情绪,无法强加控制。

但派系之争,也是以不影响军务公事为主,这也是秦浩明划下的一条线,各派上下心里都很明白不能越线。

而这次的争斗,不过是军中不同派别中的一个小缩影罢了。

夜不收将士就这么盘腿坐着,赵大友居然真的不理,把人晾在院中。

外间可能会有人通风报信,然而并没有人过来解决,双方居然真的这么僵持住了。

第五百三十二节 得意门生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夜晚星月晦暗,天气也较为闷热,暴雨似乎又将再次而至。

吴锋从济州岛运军需物品和粮食抵达金州城,傍晚时分和侍从室军需处交接完毕,许杰已经特意等待他多时。

二人交情不错,又是久别重逢,自然热络无比。

金州街头上,黑暗中有人提着灯笼路过,两个护兵模样的提着灯,两个军官跟在其后。

吴锋和许杰不是武官,没有自己的亲卫,只有总督府配备的护兵。

他们各自带着护兵,准备前往同是士子出身的方武新借住之处小酌一二。

金州实行战时管制,街头寥寥无人,大小酒楼一律关门歇业。所以,要想喝酒,唯有在总督府军官中才有可能。

现在总督府士子军官很多,其中尤以洪迪新最得重用,但他不在辽东,而是和余佑汉二人留守总督府。

别的士子又各有各的事情,追随他们的长官不便离开。

毕竟是在敌后,不比在福州,可以毫无顾忌呼朋唤友小聚。

而方武新原本是侍从室二司的一个组长,长官是洪迪新,现在归入阎应元领导的参谋司,执掌绘图局,也算是侪身重要的职司人员群体之中。

故而,他的时间相对来讲会自由许多。

吴锋现在已经是济州岛基地的镇守副官,作为颜蛰的副手,一起摸索海外殖民的经验。

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他将会独自镇守一方。

毕竟南洋太大,小国又多,语言习俗生活方式皆不相同,南洋局的局长徐鸿轩是无法全部兼顾所有的领地。

那么,分而治之是最好的方式。

现在总督府上下谁都知道南洋局未来炙手可热,外放出去,就是一方诸侯,就是这些小国的太上皇,想想都让人激动。

原本是无边无影的事情,可随着总督府的兵锋所至,出兵占领朝鲜的济州岛,一切都变得现实起来。

这些事情,长久呆在秦浩明身边的许杰自然熟稔无比,稍微思索便可以得出结论。

刚刚在路上时许杰就提及这些,都是同年过来,现在俱侪身中层,哪怕是为了自己未来考虑,也必须结好一番。

“当初从国子监加入总督府的士子中,洪司长不说,现在风头最劲的就是得龄你和颜蛰。”

城中的道路静悄悄,许杰和吴锋二人慢慢走着交流谈心。

许杰看着前路,拉了拉绸制圆领长袍的胸口,扇了扇风,去些闷热气息,又接着道:“我和方武新、李铭等人私下闲聊,大家都说你将来能主持一地……”

吴锋笑笑,很平和的说道:“还是以功劳见赏!慢慢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好才是最要紧的。

现在总督府如日初升,大家都有机会一逞胸中所学。”

许杰摇头洒然一笑,敬佩的说道:“你我同年一场,现在从心态上看来,我们比你差远了,忘了初心。”

吴锋笑而不语,他当然不会坦然接受这样的恭维,但也不会很虚伪的谦虚。同学一场,客套话也不必多说。

更何况,吴锋知道许杰现在并不比他混的差。将来的际遇,谁高谁低真的不好说。

许杰现在是兵仗局的大使,负责整个总督府武器的生产制造,参与的事情无小事,俱是机密要事。

经手的钱财无数,可调用的物资资源如山如海,没有秦督的认可和信任,想要坐在这个位置上无异于痴人说梦。

“同年之中,方武新也是一个不错的后起之秀,听说几位大人想要重点栽培。”

黑暗中,许杰又在说着听到的内幕。

吴锋点点头赞同,“此事我知道,方武新确实是一个能做事的人。今日始知秦督大人当年为何要我等参加军中操练,那是从根本上培养我们。

总督府以武起家,若是没有赫赫军功,这腰身真挺不直。此次北上杀奴,必定能够成功,也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

唯一可虑的就是这一次我们总督府风头太盛,恐怕会在暗中竖敌不少。”

许杰笑道:“想来此事也是大人故意为之!秦督坐拥闽粤两省,虽说军事尽在掌握,但政务始终不能放手施为。

到这种地步的话,一味韬光养晦恐怕无济于事。用大人的话来说,体量不够可以隐藏好自己,如果体量太大,再隐藏自己就反为人所疑。

总督府要表明的就是有实力而无异志,坦坦荡荡。当然,上头是信还是疑,那由得他们了。”

吴锋深吸一口气,面露深思之色,半响过后,他才道:

“秦督果然是能看的最长远的人,虽然这事我还是觉得有些轻率,但从大局战略层面上来说,还是大人对。”

这时二人路过赵府,听到喧嚣吵闹之声,许杰叫人带来一个外围哨兵,问清楚了原由。

吴锋听了踌躇道:“我和夜不收的李想打过交道,这人是一个爽直的汉子。进生,要不要进去劝和一下?”

吴锋说的是年初发放经营许可证的事情,从李想那里调用精锐将士,双方算是有过合作。

许杰摇摇头,,“要去你去,这事情我可不掺和进去。明显的吃力不讨好,得罪任何一方都不好。”

吴锋一听,也是此理。再说和李想没有深交,林大友也是军中元老,便道:“既然这样,我们就绕道走吧。”

许杰微微点头,两人果然绕道而行,走了几条街到了方武新的驻地。

里面已经准备好几个小菜,不过是些拍黄瓜,煮羊肉一类的家常菜,大烧锅里是最烈的烧酒,三人坐下喝酒。

连饮几杯,许杰面颊微红,这才道:“我们这些人,算是秦督的得意门生,只要事涉派系争斗的,千万不要置身其中。

否则,就算持中而论,也会把人得罪的很深,你可千万要记得。”

吴锋微微点头,不过他还是感觉许杰和方武新太过谨小慎微。

赵府庭院中的情形还是十分诡异和尴尬,僵持了近一个多时辰,赵大友既不回话,也不做下一步的举动,竟是把人晾在庭院之中不管不顾。

终于在听到起更前的更鼓时,外间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第五百三十三节 丢脸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胡汉东等人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发觉竟是李想孤身一人从大门口走了进来,连亲卫也没有带。

赵家的甬道用青砖铺成,进大门后是影壁,绕道过来是甬道直抵大堂,两边是厢房。

房间的建筑风格颇有唐人风格,房间阔大,矮檐重阁。

其实这是辽东半岛没有那些能雕栏画彩的工匠所致,和精细到稍嫌繁琐和精致的大明内镇建筑风格相比,这座府邸还是极显大气。

就算胡汉东等百余人在甬道和廊檐下坐着,也并不显拥挤。

然而在李想一个人走过来时,这座庞大堂皇的府邸似乎变小了一样,人们感觉一只猛兽缓步而来。

李想身上的杀气盈野,竟使这些百战的军人感受到了威胁,身后的汗毛竖了起来,手情不自禁的就想去抓放在一边的武器。

胡汉东见到自家千户前来,咧嘴一笑,并没有出声,只是站起身来,向着李想一抱拳后就站到了一旁。

林大友听到人禀报,也是赶紧迎了出来。

两个千户面对面站着,林大友有意没有走下台阶,这样他比李想似乎高了一头。

这样的做法有些过于使用心计,这叫纯粹的武人有些不耻,李想面露不屑之色,没有客套,直接说道:“听说你有约书,拿来我看看。”

赵大友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份约书来。这是他叫赵家人补上的婚约书,既然说有,当然就要把事情做妥当。

李想接在手中,先皱眉看了一眼,接着两手用力一扯一扬,那婚约书如蝴蝶一般飞的满天都是,然后如雪花般落在地上。

“现在没有婚约书了。”

赵大友大怒,瞪眼对李想喝道:“李疤子,你这样做,本将会在大人面前和你分说清楚。”

李想眉心一皱,说道:“那是以后的事。

现在我们把这事了结了,把那小娘子叫出来,你站在这,我那部下站出来,小娘子指谁就是谁。”

赵大友思虑片刻,局势搞成这样,现在也只能如此,点点头,“也行。”

赵府全家都感觉哭笑不得,不过他们隐隐感觉赵家是适逢其会,这事儿对赵家并不算是坏事。

赵莲娘被家人一起簇拥着出来,众多军汉一起看她,不少人看了之后,心道:为这小娘子争了一晚上,倒也值得。

李想看看这小女孩儿,心中毫无所感,他爽快的说道: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挑一个罢。不要扭捏,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别人可没办法帮你。”

赵宾等人都感觉哭笑不得,这事传扬开来,可能是流传千古的趣事。只是自己一家成为这桩事的主角,其实并非心中所愿。

众人皆以为这小娘子总得哭哭啼啼一番,耽搁很久后才指人,岂料赵莲娘毫无犹豫之意,指着一脸懵懂的小六,“就是他。”

众人一时呆了,赵大友也是一征,接着大叫道:“我是千户,这小子只是一个小旗,小娘子要想清楚了?”

赵莲娘不理,转身就走了。

她是北地长大的汉家女儿,大明内地此时缠足的也不多,赵莲娘当然没有缠足,一双天足走路毫不影响,瞬间便走的远了。

赵大友呆若木鸡,小六面红耳赤,众人都是发征,接着胡汉东先笑,所有人都一起大笑起来。

这么一来,赵大友也被笑的不好意思,他回头看了撺掇此事的心腹一眼,见对方低头不语。转过头来,自嘲的道:

“老子年过三十,一脸长须,状若野人,说是将军有个鸟用,哪有小娘子会真心喜欢老子这样的人?”

众人都是发笑,原本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李想走上前,拍着赵大友的肩膀说道:“不是我说,你娶这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原本就不般配。

强行娶了,将来很难不成怨偶,何苦呢?

我知道福州城里有个嫁过参将的寡妇,家资颇富,二十六七年纪,长相也很过的去……老子原本想娶的,你要的话,回去让给你。”

赵大友冷着脸道:“老子不娶十四五的,娶个二十未嫁的也未必找不到。

你他娘的别卖好,今天的事,明天见了大人再分说。”

李想原本就是损他,当然不会认真,当下嘿嘿冷笑一声就罢了。

扭过头来,看着小六,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来,“为了你这小子,闹出的事不小啊。”

小六躬身请罪,“小人无状,实在是该死。”

李想治军之严,远冠诸军,小六说话时也是颇觉害怕。

“你未犯军法,有个鸟罪?”李想摆摆手说道:“要说你的罪过,那就是惊的老子到现在没觉可睡。

罚你成亲的时候,好好请夜不收的同僚,喝上几天大酒!”

小六赶紧答应着,李想已经信步往外走了,他指着呆若木鸡的赵宾等人,笑道:“你这岳父可是有钱人,老子说请喝酒可不是玩笑话……”

小六等人赶紧行军礼,李想却是已经走远了。

一众夜不收高兴得欢天喜地,当着赵大友的面,纷纷交口称赞李千户讲义气,说夜不收有这样的长官解气。

赵大友被气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天亮就去找秦浩明,打算狠狠告上一状。

刚出门不久,就看到不少骑兵从城门急驰而入,路边三三两两的军人,并没有城中的百姓出没。

戒严令还没有解除,各家百姓除了能在街巷处的水井打水和买些日杂用具,不准迈上各条大街一步,到了傍晚就不准出家门一步。

整个城池已经成了一座大兵营,不过更多的是辎兵,战兵多半部署在城外。

赵大友走不远就看到大量的骑兵策马扬鞭驰向城门之外跑去,估计是被派到城外部署,或是直接往金州一带活动。

经过昨晚的事,赵大友成了骑兵中的大名人。

骑兵们是三骑一纵队行进,军法之下没有人敢有什么异动,不过扭头瞥上赵大千户一眼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赵大友心中气闷,恨不得把怂恿他的心腹拖出来狠狠打一顿。

他也气余佑汉不在城中,没有人真能帮得上忙,关键时刻可以帮他说说话。若是余佑汉在,赵大友估计李想就不敢那么嚣张跋扈。

有这好兄弟帮着壮声色,昨晚的事也不会叫自己这么丢脸!

怀着各种心思,赵大友赶到被占用的王府府邸外,这里昨天他已经来过,府邸辉煌阔大,占地数十亩,房舍二百多间,在辽东地界是毫无疑问的豪宅。

门首阔大,光是拴马石就好几十个,可想而知过往这里是何等的热闹模样?

第五百三十四节 内外有别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时值盛夏,耿仲明王府里树木掩映,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晚上凉风习习。

赵大友过来时,秦浩明正在修理花丛老树。

“见过秦督。”赵大友酝酿好了情绪,故意在脸上摆出气鼓鼓的神情出来。

“哦,赵千户来了。”秦浩明起身拍拍手,却并没有问他有何事,只是指着刚刚修剪过的地方,不动声色的问道:

“大友你看,这种草叫莎草,生命力特别顽强,花圃里最为常见。你别看本督现在把它拔的干干净净,一个月后,这里又是长满了。”

赵大友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秦浩明微笑着又道:“人心中的欲望也象是杂草,长起来十分茂盛,也很顽强,拔过一回又会再长出来。

所以常说人不可能没有欲望,如果一个人真的绝情到连什么欲望也没有了,这种人跑来找本督说话,本督是万万不敢见他的。”

赵大友若有所思满脸通红,知道秦督说的是昨晚的事。

秦浩明微笑着道:“大友你喜欢貌美的小娘子,人之常情,本督也喜欢。

不过切记,欲望就象杂草,长的太茂盛了会妨碍到花圃的生长。说到底,欲望只是成功的陪衬,要拿成功证明自己,而不是放纵欲望的生长。”

赵大友胸膛起伏不定,俯首抱拳下跪,“属下错了,起了杂念,不该和兄弟们闹生分。”

“嗯,很好……”秦浩明扶起赵大友,喟然长叹一声,笑骂道:

“你他娘的怎么想的,堂堂骑兵千户和一个小兵争女人,以你的身份将来娶谁的女儿不可以,至于用这样的方式吗?

本督知道你娶的妻室得病死了,你一直想续娶照顾家人,不过也不是这般做法。

你现在别呆在城里了丢人现眼,赶紧滚去找张将军。下一步的进军路线和时间,随时会有塘马去通传,你们依军令行事就是。”

赵大友脸色一红一绿,半响过后才想起行军礼答应,秦浩明却已经背着手走远了。

陈明遇进来时,秦浩明头也没回,问道:“走了?来,一起吃。”

秦浩明正坐在厅房里吃早点,他没有叫别人来陪,就是一碗白米粥,切了一个咸鸭蛋,再配腌制的几个小菜。

虽不丰盛,但只是一个早餐而已。

否则,就算秦浩明现在早晨要求吃烤乳猪,恐怕总督府上下也只会想方设法先把乳猪找到再说……

陈明遇笑道:“走了,程司官来见,传不传?”

“叫他即刻进来。”

一个穿文官袍的书生走进房间,是第一批和吴锋他们在登州卫受训的士子,现在在新成立的内情司担任司官。

名字叫程度,隶属于侍从室一司,归陈明遇直管。

这人走路的声音很轻巧,象猫一样。长相也很普通,气质上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唯一叫人看出不寻常的就是他的双眼,闪动着灵动的光芒。

程度进来之后立刻背靠着墙站着,不象普通人会选择站在靠窗子的地方,那里是秦浩明吃饭的几案下首,更方便问话对答。

程度等秦浩明吃完抹嘴时才说道:“秦督,你吃的这辣椒我是死活吃不惯……”

“那本督要下个规定,吃不了辣椒的就不能升将军。”秦浩明把手中的毛巾一丢,说道。

“我这辈子也就是干个内情的事就得了,其他的也不多想。”

程度丝毫不慌不忙的说道:“反正这样能时刻见到大人,咱就图个天子近臣的感觉,将来有啥好处你也不会忘了咱?”

程度长期跟在秦浩明身边,对他的性格可谓了解的通透,比起刚刚加入总督府陈明遇,他的顶头上司,程度反而要和秦浩明更新近很多。

最少从说话的语气和姿态上来看,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隔阂和距离,这让旁边的陈明遇很是羡慕。

“你小子还是这副无赖模样,真是本性难移。”秦浩明笑骂。

“大人,说正事吧。”程度把腰板挺直了些,看着秦浩明道:“赵文我查过,就是上次在突袭旅顺口时俘虏的。

卑职连夜去调查了他的资料,从被俘、做工,和小六只是一面之交。

他身边的人都说赵文一直担心赵家会被报复,所以巧遇小六后写了封信许给姻亲,这一条线没有问题。

况且,若是有其他想法,拉拢小六这样的小旗没有任何价值。”

“继续。”

“在赵大友身边的心腹叫刘锦峰,这人资历上没有问题。崇祯九年从军,开始是个步骑,后来进入夜不收。

崇祯十年由时任小旗的赵大友带领,小旗、总旗,现在是骑兵百户。

这么多年来赵大友一直很倚重他,听说是个鬼精鬼精的人物,赵大友不少事同他商量。

按说这样一个人,应该知道昨天的事做的不妥当,最少会引起夜不收的不满。

从表面上看他是一心想给赵大友找个不错的老婆,但我感觉没有这么简单,这事儿复杂的很。”

秦浩明轻点头颅,“你的具体感觉是什么?”

“这我不好说,毕竟查无实据,但此人至少心性似乎……当然,这只是卑职猜测。”

程度这时的姿态就很正经,他笔直的站着,一副等候命令的神情。

“这事儿,不要查下去了。”秦浩明沉吟片刻,立马决断说道。

“这样处置并不妥当……”程度较真的秉性难移,这也是秦浩明当初选择他的原因,他继续说道:“大人的仁心可能会被纵容。”

秦浩明冷眼看着程度,对方并不敢和他对上视线,然而他虽然低头不语,但态度还是与刚刚一样坚决。

秦浩明气极怒道:“你他娘的也只是猜疑,现在这些屁话有鸟用?万一有疏忽,那可是自己的战友?”

程度不紧不慢的道:“那也要秦督叫属下放手去查……我的人虽然没有暗卫的人那么有本事,但盯个梢,抓几个人,好好盘问一番,这些事还是做得来的。”

“凭一猜忌之心,擅捕本督的部下甚至是军人,这是肯定不行的。”

秦浩明态度坚决的道:“内情司做事不同暗卫!内外有别,一定要有凭证,不能凭捕风捉影或是猜疑来做事。”

“大人现在写个呈条,让卑职把刘锦峰给逮了,凭证不就有了?”

秦浩明冷笑道:“你以为我没考虑过?仅凭口供孤证,最终只能一个凭口供来定罪,人心难服。”

“秦督,我们忽视了一个环节?”

一旁的陈明遇蹙着眉说道。

“拱辰但说无妨!”

秦浩明这才想到忘了正主,当初叫陈明遇负责内情司,不就是因为他是典吏出身,熟悉办案吗?

第五百三十五节 不禁折腾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秦督,我们只查了刘锦峰从军以来的事情,但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陈明遇沉吟着说出自己的意见。

一语惊醒梦中人!

程度眼睛一亮,身形一挺,行完军礼便兴冲冲的跑去调查。

于他而言,别人的军功在战场,而他的军功在官场,除去害群之马。

刘锦峰的事情让秦浩明隐隐有些不快,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然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抛开刘锦峰是否有其他问题,军中争权夺利总是免不了。

现如今,在他的队伍中,文武官员当以张云、卢欣荣、董长青、洪迪新、阎应元等人为第一梯队。

而第二梯队的人目前都差不多,至少从职务上来讲,基本是千户级别。

这也是他有意压制众人的结果,否则,仗没有打多少,一个个都是守备总兵,那以后还了得,岂不个个都成了骄兵悍将?

赵大友已经是骑兵的千户,如果再往前一步,那就是指挥使或者守备,战时可以统领三个千户的兵力,也就是三千战兵。

秦浩明觉得,三千多人在会战时用处相当大,但如果放在某地很可能受制于兵力不足。

而将来迟早会有东征西讨之事,把格局局限于大明总兵领正兵营三千人左右的数字上头,并不算高妙的想法。

明军统帅,也可能有领万人甚至数万人的,但那多半是战场军职,平时管理调度的只有自己的正兵营。

上了战场,需要别的将领加以配合才能打仗,这固然是大小相制,不会有将领轻易谋反。

但也使明军将官调度不灵,所以必须要有文官统筹大局和兼领后勤,这就是以文驭武。

以文官驭使武官,如果文臣是洪承畴和孙传庭、卢象升那样的人物,自然是比起纯粹的武将更有优势。

但文官之中,更多的是袁崇焕、杨嗣昌一类的无用之辈,既驾驭不了武将,亦不能打胜仗,这就是左右两失的弊政了。

对于军制的改革,秦浩明思考了很久,今后不管如何,以文统武决然不行。

总督府这里,估计会在守备之上再置军,每军一万多人,以鞑子和建奴的实力,一万多人都可以坐镇一方独挡一面了。

这也是战争形势发展到如今的必然之事,非人力可以左右。

如此一来,这次大战对每个人都是机会,都渴望建功立业,为自己的仕途铺就一条金光闪闪的坦途。

但在秦浩明的心中,军功是一方面,忠诚和心性又是另外两个方面。

这次骑兵和夜不收之间的冲突,秦浩明在第一时间便得知。可他刻意压制,目的便是想观察李想和林大友的处理结果。

应该说,林大友在他心中失分了。

纵使他受到刘锦峰的蛊惑,但为将者和小兵争夺女人,且是在无理的情况下,如此做法委实让秦浩明大失所望。

这样看来,林大友终究出身底层,由百户骤然到千户,心态失衡,有点暴发户的感觉。

这样的人,若是镇守一地,统领上万大军,没过几年,在缺少监督的情况下,必然是走上军阀的道路。

不过也好,余佑汉和他是郎舅关系,断无可能两人都掌重兵,那样容易尾大不掉,挟兵自重。

或许,一上一下是比较好的选择。

反观李想的处理此事手法,倒让秦浩明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大气,这是秦浩明听说后的第一反应。

为将者若是不能公允,不能替部下主持公道,在秦浩明的眼中,那就是垃圾。

很不凑齐,大明这样的垃圾将领很多,所以才兵锋不振。

秦浩明决不能容许自己的军中也出现此类现象。

早会的的时候,阎应元和一众文武等人进来时,发觉秦浩明的神色有些忧郁。

众人不能理解,因为很少在秦督身上看到这样的负面情绪,所有人面面相觑。

半响过后,秦浩明的情绪才回转过来,开始和他们商量起后勤供给和旅顺和金州的治理,还有夺取瓦房店之后的事宜。

包括接收财物,逮捕一些台吉,治罪,是否没收财产,对各台吉的奴隶的处置,申明军律军纪,划定驻军地等等。

事情很多,秦浩明和众人一起商量,这些事情阎应元等人已经是十分熟捻,毕竟秦浩明对他们言传身教,把自己做事的方法全部传授下去。

现在总督府上下做事的流程和风格,已经和秦浩明熟知的后世水平相差不多。

就算秦浩明以前是军人而不是政客,但耳孺目染,最少也知道政治是怎么回事。

加上这么多年的锻炼下来,这些军政事务,所有人都处理的十分快捷迅速,没有丁点滞碍。

在这样熟悉的环境和顺畅的政务处断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耗过去了,秦浩明有些不悦的心情,也是渐渐轻松起来。

“今夜马匹全部要喂饱,士卒也要吃好。此番灭了建奴,左右人等皆有重赏,皆能升官。

多给弟兄们打打气,不要害怕,不要想家。

等撑过最初的艰难日子,定南军吸收了足够的兵源,必让大伙衣锦回乡,陪着爹娘,搂着婆娘孩子,混吃等死当个富甲一方。”

李想听言,立马笑出声来,之前军令的严肃也过了,此时开口说道:“那感情好,此生若能混到守备,那当真光宗耀祖了。”

许杰上前调笑道:“李千户还是赶紧生个儿子吧,听说你还有一个朝鲜小妾,以后枝繁叶茂了,出去也称个将门之后。”

李想听言面色一红,连连摆手,倒是有些腼腆起来,只道:“朝鲜小娘,不禁折腾。”

李想的朝鲜小妾,自然是在济州岛的时候“分配”的。

那是当初秦浩明想到汉人为了这么一个屁大点的的国家,留了多少血泪,便嘱咐颜蛰四处网罗了不少美女,军中百户以上一律标配一个。

李想一语,全场大笑,有人调笑,有人不屑。

只是这个场面,倒是提醒了秦浩明,抬起手压下笑声,严肃说道:

“诸位,本督有话在先,蛮族女子不能为正妻,所生子女不能为嫡子,不能继承家产。

否则,在总督府一律削职为民!”

第五百三十六节 风起云涌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这道在后世颇有争议的条令,此时却是波澜不惊全体通过。

黄宗羲更是拍掌赞叹理应如此,否则无言面见列祖列宗。

应该说,此时的大明人是骄傲的。

蒙古人是鞑子,满洲是建奴,日本是倭人,朝鲜、交趾……等地的王位要大明皇帝册封才算数。

不是大明人,那全是蛮夷,是生番。

“兄弟们,此战过后,每人娶妻生子,完不成者军法从事。”秦浩明话语很严肃,这个问题由不得调笑。

这不仅关乎所有人的生活与幸福问题,还关乎这些军汉的传宗接代。将军难免阵前亡,死了留个后,也算有一点安慰。

秦浩明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笑,李想又嘻皮笑脸说道:“秦督,卑职可没钱再娶妻妾了。”

“你怎么就没钱了?”秦浩明闻言眉头一皱,随即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

“罢了……之后商量一番,搞个娶妻生子的款项,但凡娶妻妾、生子女的军中袍泽兄弟,按照职务高低都可以领钱。”

李想不是没钱,存入银行是一部分,每个月的粮饷都花在不该花的地方去了。活得太过潇洒,手脚从来没有节制,有多少钱便能花多少钱。

请人喝酒可以一请几桌,出手更大方,只要口袋有,从来不会吝啬,更不谈存钱了。主要也是他压根就不缺花销,花起来也没有一个数。

“秦督,这般好,娶妻有钱领,弟兄们就有钱娶妻妾了。”李想连连点头,笑容已然止不住。

军中浑汉,还不止一个李想如此,多是这般豪爽无度的汉子。

这样的浑汉,也需要一个女子来管一下,或者说需要一个女子来操持一下家当。

有了女人才能存钱,没有女人,有些浑汉永远也存不下来积蓄。

会议开完,众人下去开始整军,把所有需要携带的物资全部打包。

最忙的是戚纲麾下的辎重营,连夜往船上运送着后勤事物。直到快接近子时方才停歇。

子时一过,秦浩明并未入睡,带着浩子与亲兵慢慢走到将台之上。随后鼓声大作,号角连营,撕破了夜间的寂静,响彻整个大营。

大营霎时间沸腾起来,四处都是言语喊叫的口令之声,脚步伴随着甲胄大作。

不得多久,将台之下黑压压站齐一片,显然也是平常训练极为纯熟,此时紧急集合也有条不紊。

秦浩明左右看得几眼,开口说道:“点校名册!”

众多主官开始点名,声音此起彼伏。

李想上前:“禀报秦督,夜不收甲子营,应到一千三十七人,实到……”

锋子上前:“禀报秦督,步骑左翼乙丑营,应到一千六十三人,实到……”

……

海浪阵阵,滔天起伏,卢欣荣站在甲板上,望着小心翼翼踩着踏板行进的军队,心中掠过无限的豪情。

他保证,接下来的日子,将是他任意驰骋的时候,包括他的名字,也会在建奴朝廷久为传唱。

“难怪秦督说,社稷欲稳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来源于海洋,危险亦来源于海洋……

这财富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来,但危险的味道,却是不知建奴闻到了吗……”

同一片天空下,南直隶。

一场酒,从午前开始,一直吃了两个多时辰,其间换过一桌菜,重新温洒,就这样各人也是坐的乏了。

欢迎钱大佬的酒席总算结束,从酒楼散出之后,马士英提议到自己的府邸再详谈。

钱谦益并无反对之意,马士英在南京当官好几年了,当然已经备了宅邸居住。

马家是贵州的世家,家资颇富,马宅钱谦益去过,院子阔大,房间众多,布置的十分精致。

马士英驭下很严,家里奴仆调教的极好,有些事情不必害怕走漏风声。

现在二人的交情不错,只是几年后,马士英从凤阳总督位置上悍然入京,抢先一步拥立福王。

除了江北四镇支持外,主要也是他自己有相当过硬的底气,他的贵州兵,也就是马府家丁人数众多,而且相当的精锐敢战。

就是靠着马士英自己调教和带出来的贵州兵,马士英迅掌握了南京的形势,最终成功上位,弘光朝锣鼓齐鸣,在马士英的主导下重新开张了。

今日两人一起商量密事,估计也是万万想不到,几年后会有彼此相争的那一天。

不过有了总督府的存在,又是否会有几年后那一场场荒诞的戏剧呢?

进了书房两人落座,马士英等仆人上了茶,介绍道:“这是我们贵州都匀的毛尖,鄙处的人都爱喝这个。

什么吉安茶福建大红袍,普洱茶,反而都喝不惯。”

钱谦益闻言先是闻茶香,再看茶色,再轻轻一品。

这种态度叫马士英相当的满意!

钱牧斋果然是一个很识趣的人,哪怕是眼前这样一件小事也能做得滴水不漏,既讨好了人,又是云淡风轻的不用力,没有丝毫烟火气。

不象有的人拍马屁过于拙劣,不仅不会叫人愉悦,反而令人心生反感。

当然钱谦益也没有必要拍马士英的马屁,这只是老钱的一种为人处世的习惯……

哪怕就是个百姓,只要是这样的环境氛围,钱谦益一样会做类似的事情,只是姿态会有所不同罢了。

“瑶草,”钱谦益放下盖碗,说道:“听说你有意要谋外放?”

“没有了。”马士英道:“原本是打算出任地方。我在南京为部务官已经好多年,从主事到勋外郎,再到户部郎中,部中经历是足够了。

我的科名只在二甲末尾,不曾进翰林院,此生无望入阁。

既然如此,想走的当然是从地方督抚到中枢部堂的路子。

我打算托人放我到浙江去当知府,这样历练几任之后,任兵备道,再任巡抚,资历上是够了。

人脉来说,有牧斋公等前辈帮手,想必到时候也不会太为难。只是如果我们下定决心与总督府为难,外放之事,晚生就只能推迟了。”

“推迟也不坏。”钱谦益道:“现在外放,说实在的可供援手的诸公自顾不暇,可能要在外任辗转多年,那又何苦?

郎中一职已经是五品,将来放出来当个四品知府已经是屈就,如果再当上好几任才能转兵备,老实说我认为不值。”

“此前不是无计可施么?”马士英态度相当老实的道:“也有一点取巧的意思。这个当口,跑到江浙一带当地方官,可比在部里当京官要保险的多。”

“我意云然。”钱谦益道:“秦浩明他们,本意是好的,风骨也是极佳,不过我私下里提起来,还是不以他们的行事为然。

孟浪操切,行事决绝割裂,大好局面,弄成今天这副模样,实在叫人无话可说。此事过后,我就回无锡去,乡居不问世事,只谈文学只说风月。”

马士英凑趣道:“那当然要找好的老夫子,好好设计造个别墅才是。”

“已经找了人了,造价太高,预计要两万银子,一时不敢动用,所以耽搁下来。”

“那我们还是抓紧将事情定下来,钱老以为如何?”

“善!”

一场阴谋,像无形的雾气一样散开。

第五百三十七节 浑水摸鱼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福州城,总督府。

夏日的晚霞彤红壮丽,像是火烧一般。

长长的高大院墙,气势威严的府邸大门给人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守卫前院大门的换成了高大强壮的士卒,面容肃穆。

穿过他俩,透过紧闭的大门向里面进去,四面坐落的厢院檐角挂着铃铛,原本威严森然的府邸,偶尔有风吹来,叮叮当当的响起悦耳的声响,变得有几分清雅。

里里外外拐角都有士卒守卫,长廊、檐下常有府中的侍女走过,窃窃私语后,又轻笑出声,衬托出格外的生气。

越过长长的道路,去往后院,偶尔能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传到这边,刚刚回来的小丫鬟好奇的想要过去,却被把守后院月牙门的士卒驱赶开。

夕阳渐没,一盏盏灯笼斑斑点点照亮府邸。

大堂中间,秦浩明的三位娇妻坐在左侧,余佑汉和洪迪新坐在右侧低声的禀告着。

“从目前传来的消息来看,朝堂上诸位大人没有办法,转而把精力放在地方上,希望裹挟民意达到打击秦督的目的。

东林党在江浙一带的势力不小,又有海商支持,到时候闹腾起来,声势恐怕小不了。

好在现在复社学子站在我们这边,张溥、杨廷枢等人准备号召他们抵制东林党人的无耻谣言,现在就怕他们在地方上做文章。

福州市井中的商户已经被煽动,打行也介入其中煽风点火,胖八爷正在严密关注中……”

洪迪新目光忧虑,把近段时间的局势一一分析清楚。

说句实在话,他心里非常忐忑,远不如表面这样轻松。

昔日秦督在时感觉不到,一切事情只要按吩咐去做就行。可现在,所有的明枪暗箭射来,他才发现决断的艰难。

左布政使李一平自从秦督离开后,上串下跳很是折腾,想要插手总督府事务也被他不阴不阳顶了回去。

可诡异的是,左右布政使和指挥使部门似乎有联合的迹象,巡抚张肯堂的态度却耐人寻味。

前日,无缘无故把自己叫上巡抚衙门呵斥一番,夜间却让他的内府管家送来一封书信,纸面上只有四个字,小心有变。

“洪司长,事情在夫君出征前就有预兆,他留你和余千户镇守总督府,那就是对你们的信任。

有什么事情要我们配合,请尽管吩咐。”

洪迪新的犹豫柳如是看在眼里,裙摆起伏摇摆,身影走下台阶,长裙滑过地面,片刻后,风里响起她的声音。

“夫人,我和洪司长商议过此事,福州城里不能乱。

否则,激起民变,总督府立马会给他们弹劾的把柄,他们这是故意想把谁搅浑,好浑水摸鱼。

总督府有安定地方之则,或许这也是张巡抚的意思。

而要阻止这些,就必须给李一平颜色看看,希望他不要铤而走险。”

余佑汉是军人出身,洪迪新不方便说的话,此时由他说出来。

“二位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事情妾身承担。”

关键时刻,柳如是非常有魄力。

接下来,几人商议了一些应对之策,洪迪新和余佑汉便告辞离去安排。

次日凌晨,李武尔五短身材,身形已经发福,走在路上就象是一个圆桶。

他走在李府的一处街道上,距离东西朝向的左布政使衙前街不远,离城中的驻军,一个副将的住所和麾下兵马所驻的军营区域也很近。

一路上来往的要么是穿着绿草颜色袍服的低品官员和蓝袍的吏员,要么就是骑马或步行的军官或普通的战兵。

百姓当然也有,一路上街道两侧皆是大大小小的房舍院落,行人也是颇多。

远处钟鼓楼上传来悠扬的报时声响,李武尔侧耳听了听,知道快晚上六点了。

现在江南地区已经有不少人习惯用泰西人的分时法,而不是什么时辰,这也算是潜移默化的改变,毕竟分时计时哪一种方便,这还是一目了然的。

他在街角买了一只烧鸡,一瓶烧酒,用荷叶包了,哼着小曲慢慢走回自己的小院。

这是一幢一进的小院,三间北屋正房,两间偏厢,一间门房,此外还有厨房和茅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小院是李一平买下来给李武尔居住的,足足用了一百六十两银子,价格不菲。

加上李武尔随身带着的二百两的银票,还有数十两散碎银子,足够他舒舒服服的过上五六年光景。

数年之后风声过去,李大人答应再赏他几百银子,到时候能将家人也接来,一家齐聚享福。

想到未来,李武尔心头一阵轻松,口中哼着的小曲也就更加明快几分。

由于担心不慎暴露,他没有雇佣仆人,只有街角的一个妇人隔几日来取衣服回去浆洗,平时都是他一人居住。

进了院门后他很小心的把院门反锁,然后直接进了北屋。

天已经黑了,他将灯烛点燃,火光亮起来的同时,两个黑衣人正端坐在北屋正中的官帽椅上,对着李武尔微笑。

“有贼!”

李武尔第一感觉是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的反应倒也是很快,左手烧酒一丢,右手烧鸡一抛,然后转身就跑。

“想去哪啊?老实点。”

李武尔转身时,才发觉自己身后两扇门侧分别还站着两人,自己想往外跑的同时,人家已经站了过来。

两人一起出手,李武尔也是练武十年以上的猛人,拳打脚踢,就想突破防线。

怎料对方身手更加了得,两人配合,一档一抓,然后一起揉身而进,分别出手,电光火石之间,彼此交手数招之后,李武尔已经被按住胳膊,整个人按翻在地上。

“你们不是贼,想干什么?”

一瞬间后,李武尔已经明白过来,对方并不是贼,当然不可能是来绑票自己,而更大的可能是总督府的人。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嘿嘿笑起来。

一个黑衣人笑道:“李武尔,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肝胆勾结海匪想冒充商户祸乱福州,真是好胆色。”

第五百三十八节 蛇鼠一窝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你们连这事也知道?”

李武尔面若死灰,他是李家的家生子,从祖父那辈就在李家效力。

所以不管李一平有多隐秘的勾当要他去做,都没有二话,包括和海匪的沟通,让打行的人准备参与示威,这些事都是李武尔去做。

他当然知道这都是极犯忌讳关生死的隐秘大事,如果自己不是家生子,也不可能去做。

否则的话,李武尔感觉自己就是该被灭口的那个。

现在家主买了宅邸又给了银子,可见不会被灭口了,但这样的大事他是连做梦都不敢梦到。

此事一旦暴露,不仅他的主人李一平保不住性命,他这样的小人物更是难逃凌迟之死……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结果,不必有丝毫怀疑。

被这几人擒住,又说出最隐秘担心之事,李武尔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他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眼前这场景,整个人瞬间跨了。

“废物一个,也亏他做了这么大事。”

带着人潜入房中的行动组的组长一脸厌恶,他也不屑与李武尔多说,歪着嘴令道:“按吩咐做事。

“是。”

一个黑衣汉子狞笑起来,李武尔看他拔出短刀,吓的全身都哆嗦起来。

但他没有办法挣扎,另外两人的手如铁钳一样把他按的死死的,等自己的一只手被摆在桌上时,他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他想叫喊,但一只手钳在他的喉结处,他连哼哼声都发不出来,眼看着黑衣汉子动作相当熟练的一刀挥落,正砍在手腕关节处,鲜血迸飞。

对方立刻将断手装在一个皮袋里,顿时一点痕迹没有。接着又是拿药棉替李武尔包扎,他呆着脸看着眼前这一切,似乎砍断的不是自己的手。

一直到清凉的药棉敷在断手处,他才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整个人如虾米般的跳起来,一阵阵沉闷的嘶吼呼痛声也是从被卡着的喉咙处发出来。

左布政使衙门,李一平已经忙碌了一整天。

到傍晚时,指挥使陈一山家里派人送来帖子,请他过府饮宴。

“陈老前辈好不识趣。”李一平心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有空去敷衍他?”

不过转念一想,陈一山是毛都白了的老狐狸一个,他派人送帖子来必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是真的起兴要请他吃饭。

要是这点好歹也不懂的话,李一平也不会在福州城成为坐地虎。

“上复你家主人,这里有刚带过来的白鱼,放在水瓮里一路养着带过来的,叫他不要大费周章,晚上我们一起熬白鱼吃。”

李一平对陈家下人说道。

“还请大老爷早些过去。”陈府下人一边跪下代主人拜谢,一边道:“我们老爷神色有些不同往日,似乎有些慌乱。”

“哦,本官知道了。”

在府中接见了一些访客后,看看天色渐黑,陈府又派人来催,李一平也不叫陈一山久等,坐了马车往陈府赶去。

陈一山住的是西城,李一平却是住东城,一路上行人颇多,相当拥挤。

这叫李一平也起了在西城买房的打算,毕竟西城空旷,风景独好,适合安家居住。

陈府相当显赫,三进的套院,占地三四亩,在福州城也算是很象样子的大宅邸了,李一平当然不需等通传,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进去。

到了内宅小客厅门前,陈一山迎了出来,请李一平宽衣换上便袍。

李一平穿的是出门拜客的正经衣袍,当然不怎么舒服,他也不客气,略推辞两句后就宽了大衣裳,换成家居的圆领长袍,进了屋子与陈一山对面而座。

两人面前都摆着一个小几,上面放着各色酒菜。

陈一山虽说是武将,但还是守着汉人士大夫的传统,请客吃饭用分餐制,两人面前都各有一套菜肴,分列几上,酒水也是用银壶放在温器之中保温。

“喝的是南酒。”陈一山道:“虽然天热,还是温一下好,免得伤了胃。”

“我爱喝热的南酒。”李一平笑道:“我原本就是浙东人嘛,黄酒喝起来甜热而没有酒的暴烈,很好。”

其实当时不分南北,士大夫多喝黄酒,极少有人喝烧酒,毕竟士大夫要讲究雍荣矜持。

象后世那样拼了命猛灌,喝到口齿不清甚至作出诸多丑态,那就太丢脸了。

此时的酒会也是文会,多半要分韵赋诗或是联对,要是脑子糊涂了还怎么做这些风雅之事。

不过今日陈府没有一个外人,李一平也就不客气,喝酒挟菜,大快朵颐。

酒过数巡过后,李一平才向陈一山道:“老前辈叫学生来,必定有要紧事情?”

陈一山有些心酸,李一平故意在自己当面大吃大喝,最后才敷衍式的问什么事情,在此之前当然不可想象,两人等若盟友,凡事都是商量着来,一起做出决断。

时隔数年,自己即将致仕,明明人脉还在,官职也做到都指挥使,但眼前之人已经不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此事说来和里老弟也是有些关系的。”陈一山故意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李一平听了眉头不觉一皱。

“你看看便知。”

李一平的神态陈一山都瞧在眼里,摇摇头,从案几下拿出一个档案袋。

李一平满怀疑惑的接过去,一眼扫过,先是不屑冷笑,接着就是目瞪口呆。

里面是一些帐目,是陈一山和李一平二人中饱私囊,将户部二十万拨款分润的详细帐目。

不仅是有他二人怎么领银,怎么开销,招多少人,旋即解散多少,然后分润给朝中大臣又是多少,一笔笔的都是相当的详细。

“此事说来和里老弟也是有些关系的。”陈一山故意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李一平听了眉头不觉一皱。

“你看看便知。”

李一平的神态陈一山都瞧在眼里,摇摇头,从案几下拿出一个档案袋。

李一平满怀疑惑的接过去,一眼扫过,先是不屑冷笑,接着就是目瞪口呆。

里面是一些帐目,是陈一山和李一平二人中饱私囊,将户部二十万拨款分润的详细帐目。

不仅是有他二人怎么领银,怎么开销,招多少人,旋即解散多少,然后分润给朝中大臣又是多少,一笔笔的都是相当的详细。

第五百三十九节 一力降十会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从陈府出来,李一平满腹酒菜已经化成冷汗,他越想越怕,总督府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如同一张大网般,把自己和陈一山网罗其中。

记得此前隐隐听说,总督府的手下有一群专干阴私勾当的部下,看来传言不虚,到今日就是叫自己遇上了。

坐着马车急匆匆赶回自己府邸,叫下人砌了一杯清茶,李一平才感觉悸动的心脏跳的平缓了许多。

他有很多阴谋诡计,平常行事也甚为稳健,所以在福州一贯很得势。

可自从总督府入主福建后,这一切都变了。

说实话,在听说闽粤要设立总督之时,他心里是做好蛰伏的准备。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

然而,秦浩明入闽以后的一系列举措,仿佛都是针对他所为。

在百般隐忍后,心里感到非常委屈的他,终于选择奋起一击。

原本以为有朝堂大佬支持,秦浩明又得罪江浙闽粤的大海商,再加上他又不在当地坐镇,这次正是一个大好机会。

哪知总督府这种赤裸裸的特务手段真把他吓到了,一时间对锦衣卫的传闻涌上脑际,这种自己吓自己的事情越发叫人害怕。

李一平已经失去了在陈一山处的镇定,拿着茶杯的手都微微发抖起来。

“咦,这是什么?”很长时间之后,李一平才定下神来,转头一看,顿时又是跳了起来。

在他身后的书桌之上,赫然又是多了一堆物事。

在李一平走近之后,鼻间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战战兢兢的打开布包,忍不住就是“啊”了一声。

一只人的手掌被布包裹着,旁边放着一个铜烟袋。

李一平初时不解其意,只觉害怕。半响过后才想起来,被自己下令躲在外面帮忙联络的家丁李武尔,平时腰间不就是揣着这么一根铜烟锅袋。

现在看来,这手掌想必也就是那个李武尔的了。

李一平仔细搜捡了一遍,并无书信和其余物品,眼前桌上,只有一只手掌和一个锅烟锅。

断掌的切口处相当平整,几乎是相当的平滑,连骨骼处都是一样,惨白的骨骼上还有残留的血珠,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

李一平几乎稳不住,要拿两手支撑着桌子才能不教自己摔倒在地。

总督府动员的人力和展现出来的情报能力,下手的果决和必要成事的信心,都在眼前这残断的手掌之下表现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那些本事,无非就是一些机心阴谋和权术勾当,在绝对的力量之下简直就是笑话。

自己以为隐秘和浑然天成,在别人眼中已经是洞若观火。

这事情可不比贪污一些军饷,若是勾结海匪,煽风点火闹出民乱,在查出是他这个左布政使所为,李一平第一时间就会声名俱毁。

任何人都会与他切割,特别是东林党人。

为了掩饰自己,东林党会在第一时间做出最公正严明的姿态,李一平会被逮拿,然后是酷刑而死,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想到这里,李一平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一样,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时外间的长随可能听到动静,拍门询问道:“老爷,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李一平哑着嗓子答了一声,接着反问道:“今日有何人来我书房里头?

“只有梅香进来打扫过,小人记得老爷吩咐,不会随意放人进书房来的。”

“哦,那没事了。”

李一平扶着桌子又站了一刻钟,感觉是过去好久,等身体平复之后,他才扶着桌子移过去,慢慢坐下。

死人,李一平见的多了,断臂残肢也不是没见过。,不过,这种事关自己,赤裸裸的拿断肢来威胁自己的事情,他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总督府,真是胆大包天!”

哪怕自己是被威胁的一方,李一平也是忍不住赞了一声。

大明的官员是有免死金牌的,一般来说一年被处死的官员一巴掌都数的过来。

被处死有清名的和身在显职的官员,从英宗皇帝过后,只有世宗杀夏言时最为震撼。

除此之后,官员一般也就是被免职或下狱,廷仗是最严重的伤害,但又能带来莫大的好处。

可以说廷仗之后立刻就是名满天下,光是凭着这名声就能走遍天下都受到尊敬和崇拜,所以相当多的文官不惧廷仗,反而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

李一平自当官以后,从未想到会有被威胁性命的一天。

大明不比前朝,除了洪武年间官员性命朝不保夕之外,此后几乎没有什么事会被处死了。

世宗晚年时,海瑞几乎是指着皇帝的鼻子痛骂,结果还不是屁事没有。

文官已经形成了一个整体和集团,在当时对营救同道是整体的发力,强若世宗皇帝,还不是没有办法随心所欲。

到了天启年间,左光斗等人并非死于皇权,而是死于文官内斗。

魏忠贤身边如果不是楚党浙党齐党那些文官齐聚,凭他提督东厂太监的权势,撑死了欺负一些不入流的小文官,想对付左光斗那种层面的文官也是绝无可能。

李一平从未想到被人以性命相威胁,一旦事到临头,平时的养气功夫当然无用,那种形同实质的压迫感没有经历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在椅中又坐了半天之后,李一平感觉身上衣袍都湿透了,但他也算是镇定下来,前后关窍想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来人,备车!”

一力降十会!

当洪迪新和余佑汉看到深夜莅临的李一平,堂堂的从二品大员,正向他们小心翼翼解释着,他们终于明白这个道理。

怪不得秦督胆敢不顾眼下的时局,出兵辽东半岛。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手里掌握着兵权,掌握着大义名分,和天子交好,李一平之流不过跳梁小丑而已!

妄图靠着权谋上下腾挪,施展阴谋诡计,终究落入下乘手段。

唯有堂堂正正,方是人间正道!

第五百四十节 关宁之事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清晨,锦州城的外海上,此时战舰云集。

卢欣荣和手下站在码头上,远眺着着锦州城,看着正缓缓靠过去的一艘小船,低声道:

“秦督到底什么意思,怎么莫名其妙想和蓟辽总督洪承畴联系,要他们过来干什么?”

话语间,是掩盖不住的豪气。

敢情,他从心里看不起关宁铁骑。

手下眯眼看着离去的小船,猜测道:“或许秦督大人想要来一次狠的!

毕竟,咱们的兵力稍显不足,就是不知道他们敢不敢离开城池,听从大人的安排。”

卢欣荣点点头,目无表情背负双手,走到船舷边的钓竿上,自顾垂钓起来。

与此同时,刚刚起身的蓟辽总督洪承畴起身之后没有立刻洗漱,而是走到庭院之中先打了一套拳。

到了年近花甲之年,洪承畴打的拳已经不复搏击杀人的功用,只是用来强身健体。

一套拳打毕,身子微微出汗,这时从家中带出来的长随仆役走过来,端着木盘,洪承畴用青盐仔细擦洗牙齿,然后漱口,洗脸。

再换上大红色的常服官袍,戴上乌纱帽,便是从一个面目和善的老人变成了威风八面的总督大人。

说是老人,其实洪承畴的面相看着还很年轻,有时候甚至被人误认为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

按大明这时的平均寿命,他的年龄已经远远过了当时人的平均寿命,而他的身体极好,只有鬓角有些许白。

他的身材高大,腰背挺直,不象当时的普通人到了年老之后很容易躬腰驼背。

他的年龄,经历,还有身为内阁大学士兼任蓟辽督师的官职,还有他时刻展现出来的儒雅风范和过人的智慧,这一切都是叫人心服口服。

崇祯十二年初,洪承畴调任蓟辽总督,领陕西兵东来,与山海关马科、宁远吴三桂两镇合兵。

锦州有松山、杏山、塔山三城,由总兵祖大寿负责,相为犄角。

在洪承畴换上官袍之后就出了后宅,他的督师府邸就在山海关的宁远之内。

宁远城不大,大明历任辽东经略原本是在辽阳或是广宁任职,从崇祯开始,蓟辽总督就只能在宁远办公。

而管辖的地域也就是从整个辽东到只有山海关一隅之地,不为什么,别的都丢给建奴了。

进入签押房坐下不久,外间传来甲叶摩擦的声响,接着一群将领走进房间,在孙承宗案前下拜行礼。

“末将吴三桂见过阁部大人。”

“末将祖宽见过阁部大人。”

“末将曹变蛟见过阁部大人。”

在三人人身侧还有十几个将领,比如辽西将领、祖家的几个兄弟子侄辈也在。

不过他们可没有唱名禀见的资格,在这三个大将行礼之时,其余的将领都只能远远行礼而已。

洪承畴脸上露出笑容,拱了一下手答礼,然后道:“三位请起。”

“谢阁部大人。”

三个个大将一起站直了身子。

在洪承畴的刻意笼络下,三人和洪承畴的关系有些亲近,虽然他们对洪承畴的称呼还是十分官方,但话语中透出亲切。

吴三桂是锦州总兵祖大寿的外甥,祖宽则是他的家将,曹变蛟是则是洪承畴的心腹爱将。在蓟辽地域,祖家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大树参天。

时至今日,任何一位蓟辽总督若是没有和祖家搞好关系,这个总督绝无可能顺风顺水担任下去。

祖大寿是辽东将门世家,其祖、父辈都是总兵,说起来祖大寿反而官途较为困难。

倒不是祖家势弱,自辽东和辽中多次惨败,李家等辽镇将门世家彻底衰败,而根基在宁远一带的祖家受到的影响十分有限。

祖家的祖先在宁远经营了二百年,其祖父就是镇守宁远的援剿总兵,其父也是辽东副总兵,祖大寿的才干其实在其父祖之上。

祖大寿之所以到了崇祯年间才升到总兵,原因很简单,就是他在几次重要的战事中都有率部逃走的不佳表现。

最要紧的就是在广宁沙岭一役,祖大寿率自己的家丁和亲兵在战场上见势不妙就跑,把六万友军卖的干干净净。

固然他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一个将领毫无奋战死战之心,只会保留实力,自然也就得不到人的信任和尊重。

然而祖家的实力已经是绕不过去的现实,哪怕是强势如孙承宗,当年也只能选择继续任用祖大寿。

并且摆出了信任和倚重的姿态,对祖家和祖大寿进行怀柔和拉拢。

以孙承宗的身份地位,加上实际处理军政事务的能力,祖大寿对老孙头也算是自内心的尊重。

当然这种尊重还是以利益为先,就象当初孙承宗到辽东时,孙承宗斗跨了王在晋之后才获得了这些军头的尊重和支持。

在局面未明朗之前,祖家和祖大寿不会贸然把宝押在孙承宗这一边。

到如今,当初的选择算是有了回报,以祖大寿屡战屡败,屡败屡逃的经历来说,能被授给总兵一职,已经算是孙承宗一手提拔。

否则的话,没有实绩战功,就算祖家是现在的辽东第一将门,祖大寿仍然只能干他的游击。

随着祖大寿地位的迅速上升,祖氏满门都获封官职。

祖大寿的兄弟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弼,子侄祖泽远、祖泽沛、祖泽盛、祖泽法、祖泽润、祖可法等,都是上自总兵、下至副将、参将、游击的各级军官,分驻宁远、大凌河、锦州诸城。

为表彰祖氏世代镇辽的功勋,崇祯皇帝即位后,特命于宁远城内敕建祖氏四世镇辽的功德牌坊。

更何况洪承畴的身份如何能和孙承宗相比?

吴三桂见洪承畴心情不错,眼光微微瞥向曹变蛟一眼,上前一步说道:“洪督大人,末将举荐曹大人负责此次运粮任务。”

洪承畴心里微叹一声,但还是转过头对曹变蛟说道;“曹将军,你以为如何?”

“末将一切听洪督大人之命!”

“好。”

洪承畴就是喜欢曹变蛟这种踏实的性格,在辽西诸将中,吴三桂给他的感觉是沉稳有大将之风。

而曹变蛟则是粗鲁和实在,交办事情会很踏实的办好,曹变蛟的优点就是这样,也因此洪承畴能忍受他的粗鲁不文。

“洪督大人!”曹变蛟接着又道:“既然能运粮进去,何不把人撤出来。”

“难。”洪承畴道:“要随时提防建虏大军回救,运粮的同时山中会撤下一些老弱和妇孺,但十余万军民,短短时间想撤下山来再随大军撤回宁远,这何其难也?

而一旦建虏回援发生战事,山上的人短时间内下来多了,又不曾转移走,岂不是拱手送给建虏去屠杀?

若发生此事,就算无人弹劾,老夫也没有脸面呆在督师位子上了。”

第五百四十一节 猖狂太甚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说起来可怜,洪承畴这个蓟辽总督当得相当憋屈。

地盘变小就算了,蓟辽大地随着建奴的渐渐压迫,逐渐对锦州形成包围之势,战略纵深越来越小。

发展到现在,锦州、松山、杏山三城的物资补给,已经要靠关宁铁骑冒险出城运送,方能维持三地的粮饷物资。

故而有吴三桂建议曹变蛟负责运送粮饷之说。

上月中旬,吴三桂就因为运粮,与建奴在杏山附近的夹马山一带发生了一场遭遇战。

吴三桂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出了其高超的战斗技能,他拼命冲杀,与建奴血战,最终以双方互有伤亡收场。

所以洪承畴想从锦州、松山、杏山撤退一些百姓到宁远城,这样可以减轻后勤压力。

但从三地到宁远,中间有山峦阻挡。山道艰险,就算不送粮食专心撤人,十来万人能撤下来多少也是疑问。

而一旦开打,百姓必定是第一时间被抛弃,这是显然易见的事情,就算是洪承畴亲自领兵,军队也不可能冒着被歼灭的危险去保护百姓。

一旦真的发生惨事,那洪承畴就真的只有辞职这一条路可走了。

就在他沉思之时,祖宽和吴三桂互相递了个眼色,祖宽上前一步,躬身道:“洪督大人,近来哨骑已经多次往锦州一带活动,听说建奴控制越来越弱。

末将已经集结了本部兵马,若洪督再能派几员大将配合,打通道路,在虏骑主力回师之前运送物资上山,应该并无太大风险。”

“善!”洪承畴高兴的道:“这事十分要紧,前几日皇上亲自御笔朱批,已经说明此事。”

“可是传言属实?”祖宽大喜过望,确认问道。

“正是,闽粤总督秦浩明联合福建郑家,不远万里沿着辽东沿海一线四面出击,建奴许是兵力不足。

故而防线有所松懈,却是我们的机会。”

洪承畴脸上看不出什么喜色,只是古井无波的陈述一件事实。

他当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人家越有本事,越是衬托出他们关宁铁骑的无能。

下面将领等人却是没有想那么远,尤其是祖宽和秦浩明还有一些战场同袍的情分,听说此事更是咧嘴欢呼。

欢笑着拍着大腿,他喜滋滋说道:“从听说起末将就知道此事是真的。

大明若说还有一支军队敢和建奴野战,甚至是主动出击,除了秦浩明这个愣头青还真没有其他人胆敢如此?”

吴三桂眼睛转了一圈,正要开口说话,外边执勤的哨兵进来跪地大声叫道:“启禀洪督大人,锦州总兵祖大寿求见?”

洪承畴不敢怠慢,当下就叫人唤祖大寿进来,过了片刻,屋中诸将都毕恭毕敬让开道路,一个身材矮壮,气息粗鲁的披甲军汉大步走了进来。

“参见洪督!军情紧急,末将私离驻地,请见谅!”

来人正是祖大寿,行礼完毕,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递给洪承畴。

“无妨,复宇请落座,本督先看看再说。”

大大的公文袋写着蓟辽总督洪承畴亲启,落笔处是闽粤总督秦浩明。

洪承畴吩咐亲兵搬了一把椅子给祖大寿,自己撕开火漆细细看信件。

“祖将军,这一路上没有建奴骚扰?”

祖大寿是吴三桂的亲舅舅,他的荣华富贵都是祖大寿栽培,否则不可能才二十七岁就是宁远团练总兵。

因此见了祖大寿亲自从锦州过来,关心的问道。

旁边的其他将领也是一脸好奇,要知道建奴的斥候和小股部队可是在宁锦一带四处游弋,一旦大明将士出城。立马截杀。

“没有,看来那个小总督还有几分本事,估计是把建奴打怕了,哨岗也没有来惹事。

他娘的,不知道那些软绵绵的登州卫水师是不是吹牛,居然说辽东半岛的建奴都给他们清除了,叫我们放心。”

祖大寿摊着双手嘿然大笑,目光欣慰望着自己的那些子侄,祖泽远、祖泽盛、祖泽沛、祖泽法……

这些都是祖家的青年一代,有的是祖大寿的儿子,也有祖大乐或是祖大成,祖大弼的儿子,还有他最得力的外甥吴三桂,家将出身的祖宽。

济济一堂都是祖家的人,除了洪承畴和曹变蛟寥寥有数的几个外人。

因为此前宁远残败,祖家大半家丁和子侄都迁居到山海关,随着宁远城的修复,这些人也会跟随祖大寿一起往宁远,甚至是锦州。

二百多年前,小军官祖庆跟随大明洪武皇帝南征北战,最终成为世袭的宁远卫军官。

从此扎根辽西,并且逐渐成为辽西的望族之一,论起底蕴,现在的祖家其实还在当年雄强一时的李家之上。

“猖狂太甚,也不怕闪了舌头!”

看完信的洪承畴脸上露出露出不悦之色,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说道:“这小子言词甚是荒唐,本督感觉此人有些自以为是。

言词无状就算了,其大吹大擂,说只要我们出兵,承诺分给我们关宁铁骑一些军功,越是这样,反而叫人不敢信他。

还有,说可以承担通州大仓到辽东的粮食和相应的物资运送,说海路已靖,也不怕闪了舌头。”

虽然秦浩明的书信言词十分恭谨,但潜藏的意思却是叫洪承畴十分愤怒。

很明显,这个青年总督对关宁铁骑的战斗力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秦浩明的意思虽然隐晦,但以洪承畴洞若烛火的观察力来说,明显的就只有一个意思。

关宁兵不能野战,只能在修筑的各堡和城池单独固守。现在是一个机会,是让关宁铁骑响彻大明的机会。

闽粤总督府的将士能护卫他们周全,都是大明袍泽,他秦浩明有此义务,让关宁铁骑越打越强,从此之后再不惧怕建奴矣。

而且,他在信中和祖大寿所说一样,辽东半岛所有岛屿已经掌握在大明水师手里,叫他无需忧虑。

并且说锦州的觉华岛只是一岛,离岸最近处不到十里,寒冬时海面封冻,骑兵可以长驱直入,无险可守。

宁远城的关宁铁骑不敢出兵援助,觉华就等若死地矣。

现在有他们在,请尽管放心云云。

辽东半岛现在的局势洪承畴不大清楚,可建奴的强大是实实在在,远非他以前在西北剿灭的叛贼可比。

当然,这小子原来有些功劳,也杀过许多建奴和鞑子,可他认为那是靠计谋,没有和建奴堂堂正正野战,这小子是不明白建奴的可怕之处。

“洪督,末将愿意带领本部人马参战。”

出乎意料的,祖宽舔着嘴唇对面色不豫的洪承畴说道。

PS:感谢书友吃清屎的叫兽延虫年的打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五百四十二节 都不是好鸟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咦?”

……

屋里想起众人的讶然声,祖宽是什么人他们都清楚。

那是祖大寿的家将,虽然勇者勇矣,可也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没有好处他能主动跳出来和建奴大干?

此时有些人才反应过来,这家伙似乎和秦浩明合作过。

“祖将军认为这小子不是言过其实?”

洪承畴大有深意的看了祖宽一眼,若有所悟的问道。

“启禀洪督,末将和秦督合作过,他虽然年轻,但做事沉稳,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去岁寇边鞑子草原可为一例。

这次他能以身犯险进入建奴腹地,并且能说动从不知建奴底细的福建郑家参加,应该是有周全的把握。

末将相信,有郑家和登州卫水师,清除没有水军的建奴,辽东半岛所有岛屿掌握在大明手中,应该不是诳语?”

祖宽落落大方说出自己的猜测。

言之有理,屋中诸将都笑起来,如果仔细看,辽西将门看祖宽的眼神是嫉妒中带着无奈之色,此人羽翼已成。

祖宽外表粗狂然内中精细,仗着祖大寿对他的信任做起事来毫无顾忌,又因为能和士兵打成一片,所以这两年来,他已经有了相当强悍的实力,在辽西也完全站住脚。

说起来祖宽的升官速度也是一个传奇,从祖大寿的家仆,一路升至宁远参将、副总兵,让许多祖家子弟汗颜不已。

现在如果再立一些功劳,中规中矩做好份内的事情,一两年内总兵的位子就稳了。

大明武将,至总兵是顶点,然后就是加世职,武夫生涯至此可说是无憾。

“末将也愿意和祖将军一道见识见识,看看秦浩明的兵马何等锋利,居然敢看不起我们关宁铁骑。”

吴山桂的性子历来就是有奶便是娘,现在听到有好处,立马站出来请战,虽然话说得冠冕堂皇。

一旁的曹变蛟暗自腹诽,起先这两人还举荐他去运粮,目的就是避开和建奴野战,可现在,都不是好鸟。

不过也只能是腹诽,在辽东,他们是地头蛇,得罪不起。

“洪督,末将以为可以让他们见识一下。否则,秦浩明这小子还以为关宁铁骑徒有虚名呢,只是……”

祖大寿沉吟片刻说道:“就是他们出去,锦州要有主持大局的主将,末将有一人选,只是不怎么敢说?”

洪承畴道:“有何不敢说?”

祖大寿当然不是随口一言,当下含笑道:“末将举荐洪督大人的中军副将曹将军前往宁远任职。

修筑城池和屯田诸事,要曹将军这样不畏辛劳又能任琐碎的将领来主持,另外防备建奴之事,曹将军有数百精锐家丁,配上骑兵,足可扫荡那些少量的虏骑。”

军中另一名将领立刻道:“曹将军是阁部大人的中军,负责的事情很多,祖将军你真是孟浪大胆啊。”

洪承畴也是有些犹豫,曹变蛟是他手上的王牌,敢打敢拼,个人武艺更是勇冠三军,麾下的家兵很多,实力很强,是他放在身边的重要力量。

然而宁远城也是关键位置,祖大寿的所请确实大胆,但细细想来,确实是放曹变蛟出外的时机到了。

洪承畴又想了想,说道:“既然合适,又何必在意是不是中军?”

说完含笑问道:“变蛟,派你去宁远驻守,主持防御和屯田之事,你可愿意?”

曹变蛟微一皱眉,说道:“大人这里怕离不得我。”

洪承畴笑骂道:“本督没用你之前是怎么过来的,辽镇将领甚多,难道就挑不出一个合格的中军来了?”

曹变蛟隐隐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知道祖大寿之所以保举自己,也是为了吴三桂和祖宽的军功。

当下先向祖大寿微一点头,略作致意,然后才抱拳对洪承畴道:“既然洪督大人这么说,末将一定把交办的事情办好。”

“那承运粮食,算不算是秦浩明条件?”祖大寿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继续询问道。

“他不要额外加银。”洪承畴道:“只要日后通州大仓到辽东的粮食和相应的物资运送,都雇佣登州卫的海船。

而且最好是明发旨意经内阁,以为定例,就算本督日后回朝,接手的经略或蓟辽总督也不能反翻。”

“他这是要细水长流。”祖大祖含笑点评了一句,接着又说道:“如果他真能完成,这个功劳之大,倒是可以答应他的条件。”

洪承畴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通州的粮储,从万历四十年开始,都是为了辽东准备。特别是崇祯皇帝和朝野间对边关的重视,粮食是需要多少运多少。

以往这些都是由八大晋商负责,现在秦浩明看上了这个空缺。

“曹将军,觉华岛乃锦州后方要地,可惜被建虏所毁,应该重修。

祖宽将军和吴将军赶紧去准备,明日就随登州水师出发,切不可堕了关宁铁骑的威名,今日暂且这样,复宇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在场诸将一起躬身而拜:“洪督大人英明!”

曹变蛟因为中军的事情多,他从洪承畴屋里出来后就回了自己的签押房,接着处理手头的事情。

但今天他没有办法安静下来,时不时的有人走到他屋里来恭喜他荣升,虽然曹变蛟还是副总兵,但奉命主持宁远这样要紧的地方,说明离总兵之位不远。

而且专任一方虽然不及任中军能时刻接近总督大人,但专任一方的好处也是中军没有办法比的。

宁远城是边关重镇,朝廷的拨款极多,象曹变蛟这样负责工程的将领,只需要按规定分钱也能赚上很多。

快到午时,眼看进屋来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有武将,还有一些低品的文官和有头脸的吏员,洪承畴的家人还有不得志的幕僚,也进屋来说几句恭喜的话。

曹变蛟是洪承畴的中军武官,他们跑来贺喜也是想结个善缘,为将来跑到宁远打秋风做准备。

曹变蛟虽然是武人,但粗中有细,否则的话也做不好中军,更没有办法做一镇总兵。

眼看要被堵在屋里,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几个护兵匆忙出了督师府邸。

“曹将军。”门口拐角处,已经换了便服的祖大寿挤出了生硬的笑容,拱手道:“同饮两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曹变蛟也挤出微笑来。

双方笑得都不好看,好在两人都不是为了欣赏对方笑容而来,在山海关这里祖大寿是地头蛇,带着曹变蛟找到一个安静的院落,道:

“这里安静,另外这里的饭菜质量很不错,希望曹将军喜欢。”

第五百四十三节 辽东猫腻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到了房间后,祖大寿指指座位,说道:“曹将军请坐,今天也算恭喜你到锦州就任。

恭喜你主持宁远防守并屯田诸事,实权在手,将来必定大有可为。”

祖大寿自然不可能因为吃饭而来,他这是来说规矩。今天出于平衡的目的,举荐曹变蛟作为自己的副手,镇守锦州,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

曹变蛟虽然是蓟辽总督洪承畴的亲信,但是到了锦州,只要是在蓟辽地区,祖大寿就没有什么顾忌。

“到时有劳祖将军多帮衬一二。”

到了锦州,祖大寿就是自己的上司。落座后,曹变蛟抱拳表示感谢。

“重新修筑觉华岛,据本将的消息,朝廷拨给工料银十四万左右。就算这样,也会有相当多的人上书锦州残败,必定将会追加拨银。

曹将军,你我二人既然搭伙锦州,将来要好好合作,替朝廷效力。

曹将军移防觉华岛,而本将则领内丁和将士巡防锦州、杏山、松山,以定军心。”

这一番话,祖大寿说的很是缓慢,但他相信曹变蛟听的懂。

从大战略来说,锦州扼守辽西走廊,是咽喉要地,乃兵家必争之所。

如果大明只守关门,锦州无甚要紧,但只要守宁远和觉华岛,锦州就非常重要了。

有锦州在,宁远可保不失,而觉华岛更是守备锦州的关键堡垒,只要重新把觉华岛修好,筑兵防守,可以确保锦州、杏山、松山等地无忧。

虽然短时间内看不到收复辽东的希望,沈阳和辽阳更是遥遥无期,但从整个战略态势来看,对大明就相当有利了。

当然这只是朝廷或者其他人的想法,对将领们来说看到的就是赚钱的机会所在。

正如祖大寿所说,觉华岛如果想要修复就得花费大量物资,拨银只是第一步,底下能报销的费用还很多。

修复这一城池,总体费用报个大几十万两,并不算太过出格。

曹变蛟沉默了一会儿,端起酒杯与祖大寿碰了一杯,他道:“我只愿多收家丁,练成强兵,以报督师大人重用信赖之恩。”

祖大寿一本正经的道:“本将也是要多练家丁,以报国恩。”

谈完了正事,祖大寿轻松很多,祖家的收入来源很多,但主要来源是在土地和吃空额及贪污军饷上头。

这些事一年有个几万两就算不错了,而收入的大半部份主要用来养育家丁。

毕竟祖家曾经投降过建奴,之所以到目前为止不仅平安无事,还愈发被朝廷重视,祖家保留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象李成梁晚年时,贪污享乐,李家诸子在李如松死后也只顾享乐,无人顾及军务。李府家丁,烟消云散。

结果李如柏打了场败仗,被朝野攻击,落个被迫自杀的下场。

如果李家还有几千家丁,朝廷里就算人人喊杀又如何,难道朝廷敢冒着逼反李家的风险真的降罪?

看明白这一点之后,祖大寿增强自家实力的想法就没有停止过。不管怎样,祖家一定要保持现在的地位。

为了这一点,不管是土地还是白银,还有对敢死之士的招募恩养,祖家一天也没有停止过。

就在前几年,祖大寿担心建虏来攻,同时也有政治投机的原故,对重修宁远阴奉阳违,后来被迫臣服于孙承宗后,修筑宁远城的大半工程都是祖大寿负责。

到那时祖大寿才渐渐明白,朝廷对辽东的策略已经彻底变了!

寥寥无已的土地和丁口,只剩下几座城池的辽西之地,朝廷一年拨给的银两就超过了三百万两!

这么多银子要怎么用?

老孙头用银子无非就是打造兵器,练兵屯田,开垦土地建造房舍,然而花钱的最大头还是筑城!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祖大寿恨不得抽死自己。

当初居然那么糊涂,抗拒筑城之事。

需知筑一城便是要动员数万人乃至十几万人,光是虚报损耗开销这一块,在宁远一城他就赚了十几万两。

直接把整箱的拨银带回家,祖大寿也不止干了一回,修筑宁远一城,祖家就最少捞了二十万两以上。

如果按孙承宗的计划,修筑几十个军堡和若干座重要的城池,祖大寿有把握最少捞到百万两以上,甚至更多。

祖大寿和曹变蛟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一席酒吃到午末时分才结束,等他坐着轿子回到祖家在宁远的住宅之后,两眼中的酒意已经荡然无存。

几个家丁把守大门,见到家主回来都躬身行礼。祖大寿岩石般的面孔毫无表情,只是瞟了一眼,见家丁们腰背挺直,这才转回目光。

祖家已经拿定主意要以实力进取,祖大寿对自己的兄弟子侄包括家丁都是管束甚严,祖家的实力也在缓步提升中。

外间的院落很大,也有诸多武器,过百个随祖大寿的家丁正在苦练,他们都是十分健壮的汉子。

年纪在二十多到三十多岁之间,有一些老资格的家丁也只有四十余岁,年纪再大的便是退出家丁队伍。

或是成为祖大寿所领军队的小军官,或是到祖家的庄园里管庄养老。

一旦成为家丁,多半人都会选择改姓,他们会成为祖家的一份子,与祖家荣辱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武艺就是他们吃饭的本钱,没有人敢放松懈怠。

祖大寿下了轿,在庭院中看了一会,见家丁们练的都十分辛苦。

天气已经炎热,下午时分太阳光最为炽热,人就算不动也会晒的冒汗,而家丁们都是满头大汗,不停的训练着刀牌和马上刺杀的技巧。

也有人在练习体能,每人都打着赤膊,身上的腱子肉十分结实,冒着油汗,家丁们的体格相对于大明的普通男子来说已经健壮了太多。

庭院一角,吴三桂正在整理武器装备,这都是保命的东西,还真不好假手他人,不放心。

祖大寿刚刚看到家丁和子侄训练时还无动于衷,看到吴三桂时,一直板着的脸上却是显露出明显的笑容。

吴三桂从小就受到祖大寿的青睐,特意加以培养。

而他年也十分争气,不愧是山海关到宁远都知名的少年将种,谈起兵书来侃侃而谈,练武的长进也很快。

公允的说,祖家的家风颇为严厉,对子侄的训练严格之处不在家丁之下,比起辽西将门子弟的养尊处优,在祖家苦练的吴三桂,也真无愧于他的名声。

“见过舅父大人。”吴三桂看到祖大寿过来,满脸欢喜的跑过来给祖大寿见礼。

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出身中后所的将门世家,祖上是扬州商人。

吴襄青年时期也做过商人,后来因为骑射功夫还过的去,考中了武进士,又和祖家结了亲,迎娶了祖大寿的妹子。

有祖大寿这条粗大腿可抱,吴三桂父子也就一心在军中展了。

吴三桂对祖大寿十分仰慕,他一生发展如此顺利,舅父功不可没。

“准备得如何?”祖大寿笑眯眯的问了一句,指着场上训练的家丁说道:“把他们都带走,争取立功。

祖宽那里舅父会吩咐他,一切以你为主。”

“谢谢舅父。”

第二天,祖大寿、祖宽和吴三桂从宁远赶往锦州,准备随着卢欣荣的船队踏往辽东半岛。

第五百四十四节 鸟枪换大炮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这次,为了打出关宁铁骑的威风,吴三桂和祖宽几乎带上了全部精锐的家丁和三千将士。

他们的部下胡汉掺杂,有蒙古人也有汉人。这在辽东也是很正常的情形,祖大寿自己的家丁中也有相当数量的蒙古人在其中。

明末时的辽东局面错踪复杂,蒙古,大明,建奴,三方互相厮杀,也有互相合作。

而蒙古人既有人在后金的锅里捞饭吃,也有在大明这边领着俸禄的。

有很多流落到辽东土地上的蒙古人是有奶就是娘,这些人的忠诚十分有限。

然而凭着过人的骑射本事在将领麾下混饭吃,在辽镇的将门之中,对收用蒙古人几乎没有什么忌惮。

祖大寿和曹变蛟护送他们前行,沿途有大片开垦好的农田,农家掩映在阡陌中。

在宁远到锦州的地界安置了五六十万人左右,加上原本的居民应该接近百万了,这么一点地方拥有了大量的户丁口,在大明北方是很罕见的情形。

各家将门都在急着瓜分丁口和土地,祖大寿也不瞒曹变蛟,指着锦州城四周的大片土地道:“不瞒曹将军,这一片万把亩地都是我祖家的地。”

祖大寿道:“另外在宁远那一片还有数万亩,山海关到永平府也还有万把亩。”

曹变蛟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复宇兄是宁远世家,恐怕所说的还不止吧?”

祖大寿含笑不语,他主要是和曹变蛟先说清楚,他这种外来的将门肯定也要大量土地来养育家丁。

这边的熟地不仅是祖家,还有另外的辽西将门世家都占的差不多了,曹变蛟要地,只能自己想办法开垦。

另外就是军户丁口,按大明惯例将领是可以把军户当佃农,嘉靖到万历年间,特别是万历年间为了解决卫所无用的痼疾,特别给将领很多优惠。

包括赏给大量世田,把将领侵占的田亩合法化,但对将领侵占军户却一直没有办法。

到了张居正之后,各种重建的法度加快崩坏,到现在祖家在辽西一带最少有十万亩以上的土地。

光是替他家种地的军户就有过万人,如果没有这些土地和丁口,祖大寿是怎么也养不活那几千家丁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看到松山卫城,这座城池修筑极早,被损毁后又在重新修筑。

现在城东南这里正在修角台和魁星楼,城门被两边的角台包在里头。

一旦遇敌两边角台可以射箭和放炮,可以把城门保护的很好,蚁附攻城的话,会叫攻城者承受不起强攻的代价。

角台虽然还没有彻底修完,两边已经明显放置了好多门大炮,而且都是五千斤重级别的代表大明铸炮最高水平的红夷炮。

明朝的火器铸造虽然走了歪路,把战舰的舰炮当要塞炮和野战炮来铸,除了守城之外几乎没什么用处。

建奴在皇太极手里收了三顺王和大量的铸炮人才,到多尔衮入关为了攻潼关坚城出动了炮队。

结果从京城走到潼关用了大量人手,还在路上走了好几个月,后来的战事中清廷也把大炮拉到了江南,但用处已经不大。

眼前的几乎要修筑完成了,城墙从墙基到城楼全部条石和城砖,城楼还在修筑,周长大约是六里左右。

在内地来说是一个大县和小型州城的规模,比起动辄十来里长甚至二三十里的大型名城,松山城规模当然小的多。

不过考虑到这是一座军事要塞,就是锦州的卫城,它的规模已经很不小了。

“前面是登州水军。”

祖大寿发现松山码头外聚集了不少人,多半是衣衫褴褛的农民和军户,他们应该是在服劳役。

夏天这个时候刚刚收获过,田亩也翻过了,暂时除了给农田除草外没有太多的事。

修筑城墙和相应各堡的事多半是从辽民中抽劳役,在这里是军事区域,徭役也是地方税赋的一种。

如果承平无事,官府当然不会没事就叫百姓出力,但在蓟辽这种前敌地方,百姓也知道不修好城的话,建虏来了躲都没处躲,倒也没有人因此而不满。

况且就算不满也没有用,稍有实力的都在广宁之战甚至沈阳和辽阳一役时就躲到山海关里去了。

在人群中有一群拿着仪仗的卫兵,也有一些穿着青袍和蓝袍戴着乌纱帽的低品文官,还有不少穿着吏服的小吏。

人群正中最显眼的就是个穿红袍的矮瘦官员,不用问也是蓟辽锦州巡抚林克生。

文官的地位在武将之上,不过文官一般也不会随意杀害武夫,毕竟人命关天。

在军中引起不满的话也会影响到文官驾驭军队的能力,况且大明也不是没有兵变的传统。

天启、崇祯年间巡抚都被乱兵给打了,总兵一样有被乱兵逼着跳墙逃跑的,杀人这事,看起来简单,真的是要有一定的胆量才干的出来。

几千骑兵自官道一路飞驰向前,路边有不少树木带来遮阴的阴影,两边的农田还荒芜着,有一些重新翻过了。

再过一阵子会种上高粱或是豆料,也有一些土地种了苜蓿,现在辽西的军马数目极多,就算朝廷有豆料补充也很紧张。

不少地方都种了苜蓿,辽西已经不是辽镇当年,现在兵马几乎都是被总兵控制,步兵还是炮灰兼奴隶。

骑兵几乎都是将领直接掌握,不会再有人敢私吞豆料把马养疲瘦了。

连续的干燥天气使路面浮尘很多,地面也是坑洼不平,骑马们小心的在道路上奔驰,大多数骑兵穿着火红色的军袍。

或是披着大红的斗篷和披风,最前头的骑兵手举大红色的军旗,整支骑兵队伍象红色的怒潮,直扑松山城下。

当然松山城那边也早就现了这支骑兵队伍,并且已经确定了骑兵们的身份,否则的话城门上早就示警,城门也早就关闭了。

等赶到蓟辽巡抚林克生所在的地方时,曹变蛟和祖大寿一起下马,然后抱拳行礼道:“末将见过老大人。”

林克生的年纪才三十来岁,并不足称老,称“老大人”是下属对上官的一种尊称。

在大明,简单的只称呼对方大人是需要亲近的关系,否则的话就要加上很多敬称和官称,比如称巡抚为军门大人。

也可以象曹变蛟和祖大寿这样称呼一声老大人就可以。

两个武将的礼数十分恭谨,林克生的黑脸上露出笑容,他伸了下手,还了一个半揖,然后笑道:“两位将军请起。”

“谢老大人。”

林克生对曹变蛟道:“本官已经在接到督师大人的快马,对督师大人的安排本官十分高兴,锦州城日后有曹将军和祖将军两位,可算是稳若泰山了。”

曹变蛟答道:“末将在老大人治下,一定听从军令行事。”

林克生深深看了曹变蛟一眼,才移过目光说:

“登州水师来了好几百人,说是来打前站。这事情两位去处理一下吧,毕竟带兵前往的是两位将军的人马。”

“是,谨遵巡抚大人均令。”两个武将毕恭毕敬的答应下来。

总督府的人就在松山码头上,从宁远一路松山塔山杏山和大凌河堡,偏西一些就是锦州。

这里是狭长的辽西走廊的咽喉地带,地势都是十分要紧。

“好雄壮威武的战舰,不意登州卫竟然发展至斯?”

祖大寿和吴三桂等人奔驰到码头,望见巍巍耸立的大明海师,那黑黝黝硕大的炮口布满船舷,忍不住发出惊叹!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登州水师,但那是几年前。自从觉华岛被毁,粮食改为陆运,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水师。

停留在他们记忆中的,不过是比漕船稍大点的几百料破烂海船。

现在,展现他们面前的是最新的大福船,由郑家造船厂生产,登州船厂监制,已然是鸟枪换大炮。

第五百四十五节 海军大都督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荡漾的碧波上,海水翻滚起伏。

松山码头的附近海域,战舰随着波涛有节奏的上下起伏。可其中几艘两千料的大福船,却稳如泰山。

尤其是刚下水的一艘三千料旗舰战船,被海军大都督、原来的登州卫郎中卢欣荣命名为灭奴号,更是纹丝不动。

随着船体加大,吨位增加,岸边的小风小浪还不足以影响它分毫。

十几丈高的舵手室里,卢欣荣举着单筒望远镜眺望着下方的动静,旁边一个绝色妖娆相伴,正是不知他用何种手段夺得的侍妾陈圆圆。

按理,军中不许带女人,尤其是海军。

但今非昔比,作为最早追随秦浩明左膀右臂的卢欣荣,如今已然成长为总督府的二三号人物,位高而权重。

可以说,登州卫海军发展至今,有大小船只三百多艘,水手、舵手、海军陆战队合计两万余人,且在快速的发展中。

其固然是秦浩明提供大量资源倾斜的缘故,但卢欣荣作为真正执行者,这其中的功劳和苦功不是其他人所能知晓。

当然,也不是说他就以此为凭仗,现在开始就目无法纪,无视军规。

而是这趟充其量只是把关宁铁骑运往辽东半岛,属于比较悠闲的差事。

更何况,以卢欣荣今日的身份地位,这种特权还是有的,军情室的人也不可能把这种小事上报。

“走,下去见识见识关宁铁骑的威风。”卢欣荣把单筒望远镜递给身边的亲卫,朝海军陆战队千户赵老三叫道。

“诺,大人!”

刚刚升迁为试千户的赵老三俯身行礼,转身下去安排,怎么也不能被蓟辽的军将们比下去不是?

“登州卫海军大都督卢大人到。”

柳小五带着一个百户小队下船,迅速清理出空地,手按腰刀威风禀禀的叫道。

“海军大都督?”

正在码头观看情形的祖大寿、吴三桂等人愣住了,大明海军有大都督吗?

大明初年,朱元璋改枢密院为大都督府,设大都督,节制中外兵马。

洪武十三年诛胡惟庸,为防止军权过分集中,改大都督府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各设左﹑右都督一员。

各都督府通过都司统领京卫及外卫之兵。

明中叶后,各卫仅存空名,都督遂为虚衔,领兵之官须加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等衔,始有统军实权。

而大明朝两百多年,海师一直隶属于兵部,从未有单独开府的先例。而且海师的品阶只有从三品的海防游击之衔,哪里有海军大都督之说?

如果有,朝廷邸钞上会勘定,并传檄九边。

可祖大寿和曹变蛟等人清楚,他们哪有收过这样的邸钞,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曹变蛟耿直,正想拉着百户柳小五问清楚,却被祖大寿拉住,眼神示意下,朝着下船的新贵大都督卢欣荣走去。

不管怎么说,管你是不是大都督,也管不到蓟辽将士的头上。可至少,卢欣荣头上戴的都梁帽和身上穿的三品蟒袍做不得假。

海军大都督,大明朝廷自然是没有的。崇祯皇帝也从未封过这样的名号,这是闽粤总督府秦浩明封的。

包括卢欣荣身上的官服,也是闽粤总督府的被服厂制作。

这种违制的事情,闽粤总督府做了很多,并不仅仅是在改官职和朝服上。

而这些,祖大寿和曹变蛟等人自然不懂。

“下官参见卢大人!”

朝廷体统是要讲的,祖大寿等人虽然对卢欣荣海军大都督的身份有所存疑,但卢欣荣身上的朝服足以让他们行礼。

尤其是在看到卢欣荣胸前的大蟒,以及蜂拥而至的海军陆战队员,一个个臂膀粗壮,被他们认为是卢大人的家丁。

祖大寿和曹变蛟麾下的游击将军和大量的守备、督司、千总一类的武官也都迎了上来,各将站在路边抱拳行礼,官职低的就半跪着行礼。

将领们都穿着各色铠甲,有上等的山文甲,也有明光铠,也有普通的鱼鳞铁甲,身后的披风也是五颜六色,看起来绚丽多彩。

内丁和营兵们则是多半穿着红色军袍,大明是火德尚红,军中多半穿红。

当年的卫所兵的鸳鸯战袄就全部是大红色,全军数万人或数十万人一起行军时,犹如彤云落地。

边军颜色则并不一定,有的是戴青色折上巾,穿青色两面甲。也有的是戴笠帽,穿灰色军袍。

北方军镇,特别是辽镇多半是穿红色军袍,有甲则披对襟式的泡钉棉甲,头戴樱盔或瓣儿盔。

这还是蓟辽边关,将士们的物资供应还有一定的保证,特别是此次参加辽东半岛的将士们,不是家丁就是心腹,才有着甲的待遇。

“大家不必客气,都是军中袍泽,不讲究。”卢欣荣团团作辑,对周围的蓟辽的将士大声说道。

此举,很是为他赢得不少将士们的好感。

毕竟,为尊者这种举措,一般被人认为是和蔼的体现。

“谢卢大人恩典。”

祖大寿和曹变蛟等人直起身,同时借机打量起来。

只见三百人左右的将士围在正中,祖大寿注意到这些将士和其他部队明显不同。

所有人的军服一律统一崭新,裁剪的十分身合。下摆到膝盖左右,胸前有开襟的领口,肩膀和胸口上有标识。

胸前有斜斜的牛皮革带,上头吊着好多样物品,两排铜扣从胸口处到腹部革带之上,每个人都是身材适中的汉子。

有一些人身上有明显的剽悍气息,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精兵的样子显露出来。

大半的将士都在身后背着火铳,看起来做工质量明显超过了工部造。

而且祖大寿和曹变蛟还发现,这些将士的兵器非常讲究。刀身厚实,用铁的铁料讲究,质量上乘。

另外就是打造的标准化,一把是一个样子,一百把一千把腰刀还是一样,斤两重量、刀身刀口、包括刀鞘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PS:感谢书友吃清屎的叫兽延虫年/书友161027105311299的打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五百四十六节 鼓舞士气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当然,祖大寿和曹变蛟肯定不理解什么是标准化生产,但并不妨碍他们对标准化武器的热爱。

视线所及,他们发现除了刀牌,还有大量的长枪、铁矛、纹眉长刀、长斧、短斧……不仅种类繁多,还全部是质量上乘的好东西。

单就粗看海师将士的装备,就让祖大寿和曹变蛟意识到,秦浩明的兵马精锐,恐非空穴来风。

因为,在他们印象中,海师只是辅助兵种,如今却装备精良,那作为主力的正式战兵,又将是何等装备?

怪不得能一而再的打败鞑虏联兵,并且打上门去。

“来来……卢都督,下官锦州总兵祖大寿帮您介绍蓟辽几位将领,都是此次入辽东半岛作战的勇将。

这位是宁远总兵吴三桂、这是宁远副总兵祖宽……”

看完登州水师的装备和士气,祖大寿再无丝毫怀疑,转而殷勤的介绍蓟辽的将领,重心当然是他的外甥吴三桂。

“好,吴总兵真是英雄出少年,本督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介绍到吴三桂时,年纪和他相仿的卢欣荣,笑眯眯的说道。

久仰大名未必,现在的吴三桂只是因为祖大寿的原因,在辽西的将门被称赞,但在整个大明,却是声名不显。

之所以卢欣荣知道吴三桂的名字,不是因为陈圆圆,而是因为秦督。

作为总督府的高层,他是有数几个有权知道,秦督整理给董长青的一份必杀名册,那上面,这个名字位列武将三甲。

说起必杀名册,卢欣荣有时觉得奇怪。

不知秦督究竟是如何想的,建奴自不必说,可名册中有许多是大明的文武官员,例如孙之獬、刘泽清、左良玉……

还有眼前这位高大威猛,面相生的十分英俊,甚至有些男孩女相,肤色白皙,面容俊秀,叫人一看就留下深刻印象的年轻将领。

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因为秦督的那份名单,就凭吴三桂难得的是气质,连神情举止都带着一点将种的阳刚和果决之气,卢欣荣就很难讨厌他。

更何况现在吴三桂还要到辽东半岛杀建奴。

可是,卢欣荣也知道,秦督看人一向不会有错,至少目前为止是如此。

包括他重用的人才,黄宗羲、王夫之等大儒就不说了,便如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等人,原来听都没听说过,可在总督府中的作用和能力,连他这个元老都赞不绝口。

“谢大人夸奖,长伯愧不敢当!”

吴三桂是心肝通透之人,顺着卢欣荣的话语打蛇顺棍,极近拉拢二人关系,连自己的表子都说出来。

他哪里知道,眼前的卢大人听说他的名字,是另有因缘。

“诸位,大明需要你们这样的敢战能战的将士。秦督用实情说明,鞑虏并非不可战胜,关键是策略得当。

现在,闽粤总督府、福建郑家、宣大精锐还有你们关宁铁骑,已经握成一个拳头朝建奴打去,吾等誓要……”

和吴三桂敷衍几句,卢欣荣便别过头去,转而对下面的蓟辽将士鼓气。

应该说,随着秦浩明的出现,现在的境况已经大不一样。

大明虽然屡败,但朝野心气犹壮,总觉得不能输给建虏这几万丁口的小部落。

如果是向历史一样,建虏五次破边墙入关,次次得胜,甚至连亲王也被俘。

尤其是秦浩明斩杀阿巴泰、岳托时,建虏最南已经抵达南直隶边境,肆虐过整个山东,擒过鲁王,带走了百万金银和十几万百姓。

这时候朝廷已经是躺倒挨捶的节奏,脸皮什么的也早就抛在地下。

几十个内地州府都被破,孙承宗这样德高望重的退休大学士,都在原籍被八旗兵俘虏后杀害,朝廷还哪有什么面子可言?

之后就更不用说,那时候连凤阳皇陵也叫叛军给破了,末世景像十分明显了。

不象此时,只有外患尚无明显的内忧,朝廷的脸面和节操还在。而且崇祯皇帝也有几分振作的模样,今年还朝边关九镇拨付了几百万银两。

当然,这些银两是秦浩明杀了八大晋商所上缴朝廷的。

将领们都穿着各色铠甲,有上等的山文甲,也有明光铠,也有普通的鱼鳞铁甲,身后的披风也是五颜六色,看起来绚丽多彩。

内丁和营兵们则是多半穿着红色军袍,大明是火德尚红,军中多半穿红。

当年的卫所兵的鸳鸯战袄就全部是大红色,全军数万人或数十万人一起行军时,犹如彤云落地。

边军颜色则并不一定,有的是戴青色折上巾,穿青色两面甲。也有的是戴笠帽,穿灰色军袍。

北方军镇,特别是辽镇多半是穿红色军袍,有甲则披对襟式的泡钉棉甲,头戴樱盔或瓣儿盔。

这还是蓟辽边关,将士们的物资供应还有一定的保证,特别是此次参加辽东半岛的将士们,不是家丁就是心腹,才有着甲的待遇。

“大家不必客气,都是军中袍泽,不讲究。”卢欣荣团团作辑,对周围的蓟辽的将士大声说道。

此举,很是为他赢得不少将士们的好感。

毕竟,为尊者这种举措,一般被人认为是和蔼的体现。

“谢卢大人恩典。”

祖大寿和曹变蛟等人直起身,同时借机打量起来。

只见三百人左右的将士围在正中,祖大寿注意到这些将士和其他部队明显不同。

所有人的军服一律统一崭新,裁剪的十分身合。下摆到膝盖左右,胸前有开襟的领口,肩膀和胸口上有标识。

胸前有斜斜的牛皮革带,上头吊着好多样物品,两排铜扣从胸口处到腹部革带之上,每个人都是身材适中的汉子。

有一些人身上有明显的剽悍气息,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精兵的样子显露出来。

大半的将士都在身后背着火铳,看起来做工质量明显超过了工部造。

而且祖大寿和曹变蛟还发现,这些将士的兵器非常讲究。刀身厚实,用铁的铁料讲究,质量上乘。

另外就是打造的标准化,一把是一个样子,一百把一千把腰刀还是一样,斤两重量、刀身刀口、包括刀鞘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第五百四十七节 先利其器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现在蓟辽这样最前线的军镇,用的都是工部所造火铳,质量烂到连士兵打放都不放心。

必须得离头部远一些,不然的话打放出去的弹丸未必能伤敌人,炸膛的话却是很容易炸伤自己。

辽镇火器营的士兵很多戴眼罩的独眼龙,就是工部制火铳留下的印记。

几声铳响后,对面的飞鸟被打中了好几只,当场落了下来。有人骑马飞奔过去捡。

取回来之后,将士们发现火铳把鸟身都打烂了,只有打中翅膀的似乎还算完好,但也是血肉模糊。

“好大威力。”

这一次是曹变蛟出了惊呼。

祖大寿微微皱眉道:“八十步左右能射中飞鸟使之落地,这似乎是戚帅当年鸟铳手的记录,秦督兵马之利,名不虚传。”

话说如此说,可神色间丝毫不见欢喜。

想想也可以理解,蓟辽之兵,以关宁铁骑最为精锐,也就是祖大寿手下的这些家丁。

从内心来说,这支军队是他向朝廷伸手要钱的理由,甚至是祖家拥兵自重的凭仗。

如果朝廷有另一只军队比关宁铁骑还精锐,那无论从重要性还是风险性,都将变得不可把控,增添许多变数。

卢欣荣自然不明祖大寿所想,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

燧发枪和自生火铳区别很大,铳遇风雨不便,凡铳必先开火门,乃可对敌举放。

往往有被风雨飘湿而不能发者,有未及照星而误发者,须将龙头改造,令火石触机自击发药得石火自燃,风雨不及飘湿,缓急可应手。

而燧发枪却无此毛病,是总督府的秘密武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身边这几位使用燧发枪的将士,只有一个小旗的人员,是秦督特意配备给他们这些高级将领,既作为保护的警卫,也是今后海军陆战队的教官。

没办法,枪支的产能跟不上,按秦督的说法,只有人等武器,不可叫武器等人。

祖大寿知道戚继光是一个火铳使用的大家,尽管其成名在嘉靖年间,距离现在已经有几十年。

但当年的鸟铳质量比现在的要好的多,射程远,威力大,铳手训练精良,在灭倭和抗击北虏的战场上都有不俗的表现。

他们认为是自身火铳,那就这样认识最好了。

既然秦督要干掉他的外甥吴三桂,想来和他这位做舅舅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稳妥些好。

登州水军带着吴三桂和祖宽的三千战兵两千辅兵,连同他们的军功梦驰往西中岛,和宣大张松荣和殷雨昂率领的五千骑兵汇合。

时间一天天过去,夏季的雨水终于消散,战场的乌云却渐渐临近。

金州火器试验场,许杰陪着秦浩明和军中将领视察火器,枪炮声、爆炸声不绝于耳。

许杰指着一排试射的弗朗机说道:“大人,铁模铸炮的技术已经成熟,可以批量制造,只是北方温差太大,春冬两季最受影响。”

秦浩明点点头,弯腰用手摸着弗朗机炮弹仔细观察着。

许杰笑道:“这些都是实心铁弹,如今以手雷和红夷大炮的开花弹为样本,适合弗朗机的霰弹也造出来了,只是射程只有二百步,大人要不要看看。”

秦浩明笑着点头,许杰一声招呼,几个炮兵士卒就装弹准备,瞄着远处一百余步之外的草扎人群。

只见一个炮兵瞄准后,抓住后方的一个手柄快速一板,轰然一声,一道黑影就从炮口飞了出去,在草人头顶爆炸碎裂,一片黑雨将草人横扫一空。

后面的军将张着嘴巴不能合拢,秦浩明却是看向那个手柄,对许杰笑道:“这是冶造局的设计?”

许杰竖着大拇指赞道:“难怪是皇家设计院,真不是说说而已。

有个学徒学了西洋人钟表的法子,扳机联动铁齿轮快速转动,摩擦火药池口的火石,直接擦出火星点火,再是方便不过。”

秦浩明笑道:“这是他们的强项,牛刀小试,自不用说,重重有赏。

只是如今看着倒是好用,你别光拍马屁,可有什么不足?”

许杰叹道:“一是要经常复位火石,否则空转不打火。二是不能太小,否则难以转动,无法用在火铳上,只可用于火炮和小炮上。”

秦浩明笑道:“这就足够了,咱定南军不要鸟铳那垃圾火器,只要弗朗机和小炮,威力既大,容易移动,再是适合不过。”

许杰皱眉说道:“大人,有了铁模铸炮,弗朗机、小炮制造都没有问题,威力虽十倍百倍于鸟铳,只是太耗铁料,怕是成本过高。”

秦浩明不以为意说道:“有朝鲜茂山的铁矿,分文不花,就是出点粮食,何必担心?”

许杰摇摇头,“朝鲜如今十分抵触,最近两批铁矿和煤炭都少了三成,又已是几天没有船来,怕是不肯再免费白送。”

秦浩明冷然笑道:“这些怕是棒子皮痒了,真不让人省心。跟颜蛰打个招呼,是不是力有不逮,要不要直接换人了事?

否则,让他带着水师和将士们走一趟,发兵平壤,问问朝鲜君臣,何日还咱大明替他们抗奴复国的军费?”

说完秦浩明也不理许杰呆若木鸡的发傻,直接走向小炮和手雷区,拿起来一一查看。

一旁的炮兵偷偷扯了扯许杰,清醒过来的许杰连忙跟了过去。看着秦浩明拿起手雷,便解释道:

“这都是兵仗局改良过的手雷,如今都按照大人的配方和法子重新制造,威力大了两三倍。”

秦浩明点头,问道:“那小炮呢?”

许杰伏身抱起一门小炮,笑道:“这小炮外形如放大的鸟铳,整个炮管和弗朗机一样,皆是铁模铸造。

全重二十斤,尺寸定制,前方装药,燧发点火两用。铁质弹丸,核桃大小,定制火药,五百步射程。

二百步可杀人,一百步可穿透重甲,十分犀利。若是朝鲜铁矿煤炭分文不用,不考虑成本,确实比鸟铳好用。

一人就可抗着走,若是数量充足,可谓是军国利器。缺点是比鸟铳重,需架着枪管才能瞄得准,而且弹药和弹丸不能现场制作,需要后方补充。”

秦浩明满意说道:“我们就是要用携带方便,数量众多,威力十足的火器,压垮建奴的武勇。

除獐子岛、皮岛、济州岛各自铸造二十门红夷大炮外,定南军每个指挥使麾下都要有炮营,先暂定为五十辆弗朗机炮车。

小炮照着五百门,火箭十万支,手雷十万枚储备。还有将士们标准配置的锁子甲、鱼鳞甲外加棉甲,必须人手一套。

本督不催你,但速度越快越好,那些朝鲜百姓也可调配,做些粗活。”

许杰点头不语,心里哀叹朝鲜百姓命苦。

光是伐树、烧炉、切削箭杆、缝穿甲片就能让上万人累得半死,更不用说还得免费挖掘运输铁矿煤炭。

朝鲜君臣百姓,遇到秦督大人这么一位上国重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秦浩明身后的众将见此却是一齐哈哈大笑,互相吹捧、邀约、打闹着,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希望,秦浩明真没有什么希望,能够为大明朝尽尽心力,能够与历史上的鞑虏联军疆场厮杀,能够用四百年的见识欺负古人,我心即安!

第五百四十八节 人比人气死人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旅顺口岸,刚刚扩大的码头上,人声鼎沸。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祖宽和吴三桂先一步抵达旅顺口营地。

绕过一些漂亮的马车,他们才觉马车的车厢一壁是镶铁的,并且开有用来打放火铳的小型空洞。

另外就是在车厢里放着插牌,隔几辆车就有一门小型的火炮。

两个高级将领越看越心惊,蓟辽边镇当然也有这种战车,但不论是从做工还是火力还有防御上都和眼前这些大车差着好几个等级。

一群蓝袍人迎了过来,当中是一个黑脸的高个青年,二十来岁的样子,肩膀上有几道银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高个青年是旅顺口后勤辎重的主事人,在接近时吴三桂时抱拳一礼,说道:“在下戚威,负责带你们到金州。”

祖宽身边一个游击将军皱眉不悦说道:“你们也太狂妄了,这是祖总兵,在总爷跟前你也就抱拳一礼?”

戚威笑道:“在下也有卫指挥同知的身份,似乎按礼节来说不必跪拜吧?”

在秦浩明的刻意培养下,总督府的军人极为看重自己的身份,军人的荣誉感和骄傲心理很浓。

那个游击冷哼一声,说道:“什么时候卫所官也有这般傲气了?”

戚威笑而不语,不和这个游击计较。

在九边地方,卫所武官不加边军的军职就是废物,毫无用处,除非是加上守备官衔还算有点实权,可以往边军的体系里奋斗一下。

一个游击将军也是加卫指挥同知,看起来和戚威一样。

但一个普通的卫指挥同知,如果刚到军镇里效力,最多加个千总就算不错了。

甚至卫同知,卫佥事当个哨官的都是常有的事,哨官、把总、千总,都是卫指挥同知和佥事级别的卫所武官担任。

正常情形下,卫指挥同知不要说对祖宽和吴三桂这样有实际兵权的大将,就算是见到游击或是督司,守备,也要以下官之礼参拜。

游击还要说话,祖宽挥了下手,叫自己这个部下闭嘴。

蓟辽边镇的军官蛮横惯了,可他和秦浩明有一些情分在,现在乘人不在,为难他的下属,摆出这种上官嘴脸有何意义?

戚威这时反而拜道:“祖总爷,吴大人,在下只是辎重兵的护卫,卫所官衔都是为了出门行走方便才加上的,两位请恕在下粗鄙无礼,不懂官场礼节。”

这也算是给了众人的面子,祖宽点了点头,微笑道:“你在总督府内是什么身份?”

“在下是团练的辎兵团大队指挥。”

祖大寿大约知道团练武官等级,知道团指挥带三千人,大队指挥带一千人,在辽镇这里是属于游击将军或是守备的水准,比千总高。

祖宽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有劳了!”

“不敢!”戚威腼腆笑着解释说得:“我们总督府的辎兵是辅助战兵做战,分为运输、守备、炊事后勤等诸多部门。”

“等等……”这时吴三桂瞪大眼睛插话,“你是说,你身后这些人是你们总督府的辎兵,也就是辅兵?”

“是啊。”戚威道:“有少数的战斗工兵,算是战兵的一种,主要是用来修补工程用的,其余的多半是运输辎兵,有一些是工程辎兵和炊兵。”

“好,好……开眼了。”吴三桂的眼瞪的跟牛珠子一样,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吴三桂这样的神态,让祖宽也感到一种磅礴压力。

他是真没有想到,眼前这正儿八经的车营和全副武装的士兵,居然从军官到士兵全部是辅兵。

戚威看出来两个将军的惊讶,他继续解释道:

“我们战兵是总督府的精锐,淘汰下来的就一律归到辎重部队。两位将军不知道,平日里我们都自嘲是民夫。”

“民夫?”

戚威越解释就越让人越震惊,吴三桂瞪眼道:“我还从未见过一群带着火铳的民夫。”

祖宽大笑道:“朝廷对火器管的可没甲胄那么严,民间用火铳打猎都行,总督府用火铳给民夫防身也说的过去。”

戚威笑而不语。

祖宽这时也看出来,这个黑脸后生貌不惊人,年纪也不大,但和他对答时滴水不漏,说话层次分明,很明显是一个脑子很清明干练的人才。

可是,这样的人才居然是属于辎重部队,这让他无比羡慕秦浩明,不知上次分别后,他的部队究竟是什么模样?

其实戚威也有些紧张,他是头一次独当一面。

旅顺口拿下之后,作战部队全部涌向金州,留守旅顺的就是他们这些辎重兵。然后侍从室选派了他过来任领队,责任重大。

虽然给他配了相当强的老兵当辅助,但他还是感觉责任重大。

戚威是戚纲的本家侄儿,原本他是一心要调到一线部队去的,但戚纲没有同意。

戚纲让戚威留在辎重部队帮他忙,干两年高等吏员后一样可以外放任军政官,一样有战功和分田。

经过历练后,戚威官职一下子就提了上来。

两年多时间他从一个普通的战兵到旗队长,然后转到辎兵当局百总,现在已经是大队级指挥,统率千人,俸禄和职位都上去了,也算是混出头来。

“他们已经做好饭了,好香。”吴三桂自从知道眼前这伙蓝袍军人是辅兵之后,就好象就陷入了一种呆滞状态。

眼前的这帮人每人身上的装备都值好几十两,包括用料厚实裁剪得法的军袍和佩饰,还有悬挂的短刀。

长到膝盖的靴子,腰间革带上悬挂的那些小玩意……

明显看的出来,有铁罐子,应该是吃饭和饮水用的。还有装火石的小包,还有一柄小刀,应该是割肉所用。

另外居然还有个半透明的小瓶,应该是琉璃制品,里头隐约装着白色晶体。

吴三桂推断应该是青盐,不知道是吃的还是用来洁齿的,他不太自信这瓶子里事物的用法。

这支军队,就象是一群群行走着的白银打造成的银人……

“是很香。”

祖宽也有些无语,眼前的车营里靠着一道山坡挖出了十几个大灶,那些一样穿着蓝袍挂着短刀和各种物件的军人正在颠勺做饭。

山坡边上靠着火铳,这帮家伙,伙头兵也带着这种制作十分精良的火铳!

菜式还明显不是一种,祖宽感觉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和菜香,还有一种味道呛鼻子,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打喷嚏的不止祖宽一人,蓟辽官兵们的喷嚏打的此起彼伏。

味道呛鼻,但肉香实在是太吸引人了,将士们没有一个舍得离开。

不少当兵的手里拿着黄色的窝窝头,鼻子张着闻着香气,然后用力的啃着手里的窝头。

吴三桂突然感觉一阵气沮,自己的兵除了家丁外,剩下的和眼前的蓝袍兵比起来就象一群乞丐,不管是军人仪表还是武器,或是吃食,都差的太远了。

“走吧。”祖宽终于镇静了下来,他道:“打仗不是靠衣袍,也不靠吃食,还得看战兵的能力高低。”

“这倒也是。”吴三桂自我安慰,他的家丁可是辽镇最强的存在,祖宽也不如他,更不要说这些辎兵了。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平,舅舅祖大寿家里这么多地,这么多免费的佃农,混的居然还不如一个白手兴家的少年人?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说说感谢和感言

窗外灯火明灭,万籁俱静,偶有汽车迷笛。

生活又一如既往,结束一天的工作,冲完澡,点上一根烟,一杯茶,坚持坐在电脑前。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提笔至今,一路写来,不觉已有百万字之多。

作为新人,这大抵非常难得。

故而,也想借此感谢一直支持的书友们,正是有你们的厚爱,阿土才能一直坚持到现在。

顺便也向大家汇报一些本书的思路,与诸君共享。

首先,非常感谢书中和主角一同奋斗的战友们,张云、董长青、卢欣荣、余佑汉是最早支持本书的朋友。

犹记当初,本书没有推荐,正是他们四处帮忙宣传介绍,坚持每天投票支持,阿土铭记在心!

承情了!

以书会友,因文结缘。天南地北,素不相识的几人,就这样走在一起铁血铸新明。

随着字数越来越多,渐渐又有新的书友加入,帮忙推荐投票打赏。

家里窝囊家外雄是本书的宗师,打赏了六七百人民币之多,可谓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不仅如此,更因为本书成绩不好,阿土也曾迷茫之际,又是这位老兄帮忙开导解惑,借此再次表示感谢。

蓝冰封神、李想李、心空无18、阿杰阿轩阿心四位书友,你们的推荐票和月票打赏,自打看书伊始都是投给本书,,从未间断,承情了!

其中书友吃清屎的叫兽延虫年颇为特色,不投票,只打赏,多谢盛情!

还有140430170321537、20170411132658683、遠山的風、爻释、无事闲飞、神山大岭、我爱友鹏……等众位的投票和打赏支持,阿土铭感在心!

更有许多看完投票打赏的书友,阿土在此表示感谢,铭感盛情!

其次,向大家说说阿土写本书的初衷。

一直以来,阿土非常喜欢中国历史的厚重和沧桑,感叹于汉人的璀璨文化和勇武,并为此自豪和骄傲不已。

在荆轲高唱易水寒的别歌中,在曹操轻吟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诗歌中,在岳飞带着汉家儿郎冲击金人铁骑的决死之中。

是这种力量,让我们汉族从四五千年起就不断吐纳、涅槃。她也曾蛰伏,也曾退避,甚至曾经在异族的屠刀下显得不堪一击。

但却又一次次在涅槃后焕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照亮这片古老而沧桑的华夏大地土地,让整个世界赞叹而惊奇。

当五胡乱华,把汉人当四脚羊屠杀时候,汉人不也在淝水守住了南渡的衣冠吗?

当蒙古人横扫欧亚大陆,把汉人定为贱民时候,不也是这个古老的民族高唱“天道残缺匹夫补”,守住了自己的血脉!

这是一股精神的力量,是千百年来炎黄子孙不屈的脊梁挺起汉人的尊严和脸面。

可惜这一切却随着建奴和鞑子联军的入侵而中断!

以至于我们领先了五千多年,却输掉了四百年,直到现在还在觉醒和复兴,真真让无数炎黄子孙扼腕而叹!

明末的历史是所有汉人心中的痛。

那是最后一个汉人皇朝的繁华和雍容,都被野蛮人的金戈铁马踏平。

建奴的野蛮和愚昧无以复加,一道剃发令,让几千万汉人倒在屠刀下。

一道禁海令,让中国彻底退出了时代的舞台。

不许研究火器,燧发枪只能用于鞑酋打猎,让汉人从此成为东亚病夫,再次沦落任人宰割的境地。

而明末,是汉人陷入几百年黑暗的时代,是每一个炎黄子孙都希望改变屈辱的年代。

其实,阿土认为,只要有思想,有一个方向,明末的汉人就可以重写自己的命运,在接下来波澜壮阔的全球竞争中谱写华夏的辉煌。

所以,这就是阿土写这本书的目的和意义,也是初衷之所在。

当然,也想借此阐述一些被掩盖的历史。

毕竟,建奴作为历史的胜利者,掩盖了太多太多……

同时,书中还会想讲讲文化。

儒家思想对华夏大一统是有莫大帮助的,在儒家的影响下,安居乐业是所有人的选择。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着,老百姓都不会闹腾,这也是为何华夏分久必合的重要原因。

没有反抗精神,这就是儒家思想下的国民状态。

儒家思想原本对大一统是好事,对统治者也是好事。

可是正是出于统治的目的,断章取义,一再曲解,却阉割了民族的进取精神。

想我汉人的骨气,汉人的决绝,汉人的刚烈,在他吗的狗屁儒家思想下,完全变形,全部沦为可以交易的筹码。

每当看到这些,阿土心中总有说不出的痛。

好了,关于书就说到这,透剧就不透了,毕竟还没有完本。

另外阿土向大家保证,只要没有被和谐,本书必定完本。

毕竟由于当局的民族政策,写明末的作者吃力不讨好,只有满腔热血而已,尽力吧!

其实,书中有些想法,一可能是笔力不够,二是时局不允许,总难有有酣畅淋漓畅所欲言之感,颇为无奈,请诸君见谅!

其实认真想想,万变不离其宗,不管任何国家,什么年代,何种体制,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无非相对而言。

佛说众生平等,便如某种主义,笑笑而过,不必当真。该干嘛干嘛去,若纠结此事,徒自费神费脑,得不偿失。

再次恳请书友们继续支持,每日每月投票,让阿土知道你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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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说一句,今朝说前朝事,历史又总是被湮没,收集史料未免有些不全。

再加上个人喜好,难免有些以偏概全或有失偏颇之处,若有狗血,不必当真,尚望诸位多多海涵,一笑了之!

故土难离敬上!

第五百四十九节 无奈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抵近八月,雨季已过,天空骄阳似火,炙烤着辽东大地。

金州城前,号角悲壮,战马嘶鸣,骑兵甲子营夜不收首领李想亲率二千铁骑杀气腾腾,从军营呼啸而出。

被惊动的万千民夫和守关将士,骇然而立,奔涌相看,只见数千铁骑呼啸而过。

将至身前忽然散开为数十股激流,往返狼嚎,挥刀虎啸,肃然杀机,冷如寒流,硬是将民众冲得连连退让,瞬间让出一条通天大道。

其后如林缓行的骑兵重甲,战马雄壮,铁甲森森,脸罩铁面,杀意无声,护卫着身后连绵不绝的炮车辎重,竟是一眼看不到边际。

马蹄扣地,徐徐而进,三军肃然,杀机弥漫,鲜活的场面却仿佛犹如停滞压抑的浓墨画卷,形成静立不动的铁壁。

只有一杆高高飘扬的大旗飞舞着、闪动着、隐现着“闽粤总督秦”五个大字,带来了高昂的士气。

他们的目标,是拿下前几日定下的作战目标,瓦房店。

瓦房店,地处辽东半岛西部,北距沈阳将近三百公里,南距金州近百公里,交通便利,乃鞑虏进军金州的必经之地。

利用时间差,拿下它可为大军提供纵深的战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距离瓦房店十几里外,建奴一处定居点内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男女老幼正载歌载舞,欢庆着即将到来的丰收,互相交换欣赏着抢来的丝绸、玉石、首饰。

当热情、喜悦被酒和疲劳消耗完,整个村落都瘫倒一片,呼呼大睡,唯有女人们打着哈欠哄着孩子,幸福地聊着未来。

阿拉姿慈爱的拍着年幼的儿子,骄傲地听着对面阿克敦当家的夸赞着自己的爱子如何聪明勇武,日后至少也是一个牛录额真。

阿拉姿笑着点头刚要致谢,忽然看见男人的胸口透出一支带血的箭簇,阿克敦当家的吃惊得睁大双眼,想要说些什么,嘴角流出缕缕鲜血,马上扑倒再无动静。

阿拉姿急忙伏身护着儿子,张口呼救。抬头只见无数箭雨落下,将还能坐着的、站着的、斜靠在树桩上的族人一一插成刺猬。

然后在黑暗中呼啸奔来的铁蹄,如同黑夜的恶魔,无情地收割着性命,唯有血红在火焰中那么刺目、那么鲜艳。

“大人,这里还有两个活得,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杀不杀?”

阿拉姿紧紧抱着自己仍然熟睡的儿子,恐惧低着头,陷入无限的恐惧中。

一个疤面男人大手一挥,怒吼道:“你这白痴,难道还等着野狗长大再来杀汉人吗?”

之后一个军汉脖子一缩,阿拉姿惊悚的看到一把雪亮的马刀轻轻地插入自己儿子的身体,然后穿过自己的胸口。

进入身体时没有疼痛,只感觉凉凉的,如同冰雪,迷茫的眼神里全是那英俊将士醉人的温柔,好美,好美……

小六拂拭着腰刀摇摇头叹道:“这么多女人,可惜了。”

胡汉东冷冷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要不你留下再找找,也许运气好能有个漂亮的女尸?

我们还要继续,就先走一步了,记得若是能够活下来,好好给大家讲讲你的鬼故事。”

小六急得面红耳赤,跟上胡汉东,嘴里分辨着:“不是,胡哥,我只是说说而已。

咱这都屠了三个寨子,半点好处没落到,不是白忙活了吗?

您要是不高兴,咱闭上嘴巴不就成了,还拿女尸恶心咱。这能乱开玩笑吗?

末将忠心国事,血战疆场,能喜欢那样变态的勾当么?哎,胡哥,您别走啊,末将真不是那样的人,您倒是听我解释啊。”

小六委屈的望着大步前行的胡汉东,心里充满无奈,自己的上级是个热心的人,就是嘴损了点,什么玩笑都开。

远处的胡汉东抬抬手,瞧着士卒补充了物资,开始点火焚烧村寨。

上马一挥手,骑兵们重新启动,消失在宁寂的夜里,再不见踪影,唯有熊熊大火照亮了夜空。

瓦房店老城,第十一次探马飞报,鳌拜抱着头,浑身愤怒地颤抖着。

嘴里恨恨咆哮:“一天时间,十一处村寨屠戮一空,两千条老弱妇孺的性命,大明人真真下得了手?

我要你们血债血还,血债血还……”

可惜他现在无能为力,他是冒雨感到瓦房店,仅仅带着一个牛录的兵力,三百人的力量,在几千人的队伍中,能起什么作用?

大部队没有跟上,即使他鳌拜再勇猛,又有何作用?

连日的大雨,除了小股部队,大部队根本无法行军,按照他的兵力,对外围扫荡的明军,只能是口头谴责一番。

但这令鳌拜很苦恼,他的心里只有郁闷两个字,什么时候,无敌的大清何时变得如此懦弱,竟然要看大明的脸色行事?

鳌拜并不是完全的粗汉,在他临走时皇太极又曾经耳提面命,多加叮嘱,对辽东半岛的重要性这个建奴汉子其实十分清楚。

然而上层勾心斗角,多尔衮两兄弟心里如何想,而草原上的那些蒙古人……

鳌拜往雨水里重重吐了口唾沫,他娘的蒙古人就是一群野狗,有肉吃就跟着,没吃的就向主人龇牙,你要是弱了,这帮狗就敢过来咬你,吃你的肉!

笼络有个屁用,打服了就自然而然的有人过来,没有强大的武力和实力,包括什么会盟起誓联姻,全是虚的,屁用也不顶!

现在的瓦房店,正是由蒙古人掌控着,鳌拜即使想要有异动,也无能为力,多尔衮临走前的交待犹在耳里,一切稳妥起见。

可是,明军实在太狠毒了。

他们居然开始将死尸扔进水井和河水污染水源,开始大片焚烧庄稼草原,开始点燃熊熊大火烧山毁林,甚至开始向辽阳撤离。

所有的这一切,无疑是要尽可能的毁灭掉辽东大地,这令鳌拜忍无可忍。

但是,就凭瓦房店目前八百的人马,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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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节 忧心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鳌拜现在很头疼,兵力不足防守困难是目前最大的难点。

他是带着三百的精锐急行军到此,加上城里的兵力,拢共一千一多人,而多尔衮的大军距离瓦房店还有三日的路程。

可瓦房店连城都不算,原来只是大明的一个千户所,城墙矮小,守无可守。

大明军队四处杀人放火,目的就是要激怒他们出城。若此,只要三五百的小部队就可以一战而定。

要是其他的大明部队,鳌拜早就杀出城去,保管一个冲锋就让他们四散溃败。

可这支部队不同,他是见识过他们夜不收的战斗力,不比大清勇士差多少。

还是遭多尔衮兄弟记恨啊,知道他是皇太极的心腹,打发他前来干吃力不讨好的活。

瓦房店守住了,那是应该的事,若丢了,就可以责怪一通。

唉,想到这里,鳌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大清的常备兵力还是太少,主要是八旗初建兵民合一,全民皆兵,凡满洲成员皆隶于满洲八旗之下。

八旗兵丁平时从事生产劳动,战时荷戈从征,军械粮草自备。

当敌人入侵时,集结兵力便耗时过多,回去要提醒皇上才是。

“报,大明军队的前锋,已经抵达望亭。”

正当鳌拜忧虑之际,蒙古斥候来报。

鳌拜的心像是被火烫了一下,他猛然一惊,说道:“怎么这么快?他们的骑兵部队不是刚到一天吗?”

“没错。”蒙古斥候大声道:“小人一路都放零散的哨骑,虽然有遭到他们的哨骑驱赶,但好歹也带回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哨骑说,他们的步兵没有穿甲,重甲等物用大车拉着,步兵只随身携带兵器赶路。

几百上千人走路象一条长蛇,只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军旗的引领下奋步疾行。

我们都知道明军一天未必能走二十里,可这伙明军一个上午就走了三十里,我看到天黑之前,他们的大军就会把瓦房店合围了!”

“赶紧把城里的老少青壮全部组织起来,人越多越好。”

关键时刻,鳌拜反而放下心来,不再胡思乱想,一门心思想把眼前的明军拖到多尔衮的大军抵达。

傍晚时分,城头上的守兵和牧民掺半,十分嘈杂,牧民和甲兵们一边说笑,一边啃着自己带上城头的各种吃食。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由于传统习惯和积习难改,这些守城的牧民和甲兵是不提供吃食的,蒙古人向来没有军饷和提供膳食的传统。

每个骑兵自己带着马,甚至是赶着自家牧群千里迢迢的征战,获得的报酬就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抢掠战败者一方的财富。

不论是金银钱帛还是牛羊人丁,只要能抢的就尽可以下手。

就算是蒙元时得了天下,派往各方的达鲁花赤也是酬劳赏功,尽可以把属地的百姓当成牛羊犬马,尽情的压榨一番。

此时城头上一片喧闹,牧民和甲兵们都在吃饭,大体上吃的差不多的东西,多半是凝固的奶酪。

这东西营养价值高,来的也容易,谁家都有几十只羊几头牛,不论是羊奶还是牛奶都很容易制成奶酪,营养高,顶饿,大半的人都在吃这玩意。

只有少数地位较高,家境不错,待遇也不错的甲兵在啃着肉干。

一块拳头大的肉干,足可顶一天的饿,再配上低度上好的羊奶酒,足可令人感觉全身都是力气。

只是有资格吃肉的人毕竟极少,寥寥无几。

倒是几个早在城头的台吉和一众将领都坐在城楼上吃烤肉,烤架上串着一头烤制成金黄色的烤羊,羊肉的香味顺风飘香,整个城楼都能闻得着。

蒙古人的等级观念极重,虽然自家吃着干饼或是黑乎乎的奶酪,上头却是烤肉喝酒不亦乐乎。

可倒也没有什么人表达不满,只是有些馋鬼不免多嗅几下香味,就当是给自己加餐了。

鳌拜上城楼时,十几个蒙古台吉也跟着一起上来,原本在烤肉喝酒的台吉们也迎过来。

瓦房店的城墙和大明的没有什么区别,三丈来高的底基,城楼也是三层的小楼,最高一层站着人,往远方眺望,以便极早发现敌情。

鳌拜心中沉重,哪有心思和人喝酒吃肉,城头上到处湿漉漉的积了不少水,吃完了晚饭的人群到处在说话和走动,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鳌拜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这样的城头能守住几天?

全城三千多人,城头上已经是挑选过的人手,可还是有不少满脸风霜的老年牧民和尚未真正成年的半大娃子。

他们身上背负着蒙古软弓,这种弓射的急也射的准,但鳌拜知道,这些箭矢不比大清重弓,杀伤力有限。

瓦房店城头太小,可现在人多,加上吃食的味道和蒙古人身上的腥味,鳌拜被熏的直皱眉。

其余的蒙古人都不怎么在意,他们在城楼上盘腿坐着,乐陶陶的喝着酒吃着羊肉,有人还在讨论今年那达幕大会的事情,鳌拜听的一阵无语。

一个小台吉手中拿着一大袋羊奶酒,乐呵呵的走到鳌拜身前,笑着道:

“鳌拜大人不要想太多,城外虽然有大明的哨骑,不过他们大队兵马从金州赶过来,今天是断然到不了的。

少说,也得三天功夫。”

因为消息封锁,这个小台吉还乐观得很。

现在他还不满二十岁,圆脸上的胡须也没长多长,满心还指着在战场杀敌,扬一扬自己的威名。

小台吉举着酒袋,颇有醉意的道:“来,鳌拜大人,先喝酒吧!这羊奶酒做的最好,为这酒我可是打死过好几个牧奴……”

鳌拜心中厌烦,却又不好拂人好意,大敌当前,不宜自生龃龉。

鳌拜叹着气,伸手去接那酒袋。

羊奶酒确实是蒙古人的最爱,和马奶酒不同,羊奶酒的制作工艺复杂,要保持相当好的工艺才会有上佳的口感。

鳌拜此时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和矮壮的蒙古人不同,他身形魁梧,脸型凶恶,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

只是在鳌拜伸手之后,对面的小台吉却是停住了动作,脸上的表情也跟见了鬼一样。

“咋了……”

第五百五十一节 雄军风采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鳌拜先下意识的问了一声,接着便是醒悟过来,立刻也把视线投向城墙之外。

地平线上突然出现火红一片,与天边的晚霞相映成辉,天地间仿佛变成一片火海。

几乎是一眼看不到边,城头上所有人都惊呆了,鳌拜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城头上所有人的表现都差不多,都是维持着发现前的那种姿态。

在此前众人也发觉了少量的大明军队哨骑,但哨骑并没有给人太大的威胁。

当此时袭来时,这些蒙古人才发觉战争的威胁马上就降临到头上,而不是如他们想象的那样,敌人还要好几天才能到来。

地平线上的军队整齐划一,并没有发出嘈杂的声响,这是一支沉默前行的军队,只有过万人行走时整齐的涮涮声。

蒙古人没有养过蚕,否则他们会想起春蚕食桑叶时的声响。

只有沉闷的,隔着好几息才发出一次鼓声打破了这种沉寂,鼓声似乎是在调和指挥着军队的脚步。

一声鼓响就是好几步出去,一步不多,一步也不少。其中还有无数面红色的军旗,迎风招展,在夕阳之下熠熠生辉。

接着是兵器在太阳下的亮光,象是夜晚的繁星,只是比星光要霸道的多,炽热的多。

这些光芒刺痛了众人的眼睛,使城头上的人如同冬天不小心跌入了海子里,冰水瞬间把人淹没。

纵然是夏天,在对面的军阵刺激之下,蒙古人也是感觉浑身冰冷,甚至生出了绝望之感。

轰隆隆的鼓声中,定南军一直推进到城外三到五里处,几个步兵方阵的主力形成了半包围圈,两翼是两个骑兵千户队。

将瓦房店南面地域占领了大半,只有往沈阳的道路还有一些空隙。

几个步兵方阵加上两个骑兵队,还有数千人的辎兵大队,抵近城下的军队已经超过一万人。

在他们身后则是更多的辎兵和中军所在,秦浩明已经在路上,并且很快就到。

隔数里,就是敌人的城池,将士们不约而同的一起怒吼起来。

张云暂时没有下令扎营,只是命令军队就地戒备,所有人用立正姿态站着,眼中的灼灼光华,全部落在眼前的这座城池之上。

“杀!”

……

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所有的战兵也是跟着怒吼起来。

吼声如闷雷一般,滚滚侵向前方,象征着意志、决心、渴望,以及一切与男儿情怀有关的东西。

这一刻,三军齐声怒吼,不管是军官、骑兵、步兵、枪手、铳手、辎兵……还有少量跟随来的民壮,所有人都是目视着这座城池,怒声而吼。

“这就是大明的军队?”

手里还提着羊奶酒的圆脸小台吉似乎有要哭出声来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军队,见到这样的阵势。

第一次感受到如山般的压力,眼前的军阵,如山之高,似海之深,叫人一见之后就生出一种无比绝望的感觉。

没有人敢想着以骑阵冲向对面的军队,那恐怕会被碾成齑粉。

就连原先和大明军队交过手的蒙古鞑子,也收起满脸的傲气,变得胆战心惊,整张脸上,充满了畏怯之感。

“他们跟别的大明军队不同。”

鳌拜不知道是在回答圆脸小台吉,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跟明军交手也久矣,却从未见过阵容如此整齐,士气如此高昂的大明军队。

眼前的军队,十倍于他们,从这一点来说,城里守军不要说不敢主动出击来打压对方的气势,就算是龟缩守城,恐怕也是十分危险的事。

城下,张云眯着眼,看向瓦房店城门的方向,若有所思的道:“不怕他出来,就怕他不出来。”

傍晚的辽东半岛,不似中午时阳光那么炽热。

从张云等人所在的地方看向城池,只能看到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似乎在城堞之间,还有一些架设好炮台的火器。

对这些火器众人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些老火器估计是大明时留下的,年纪怕是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大的多,最少有几十年历史了。

这些老掉牙的玩意,也亏鞑虏擦了又擦,郑重其事的搬到城头上,当宝贝一样供奉起来。

张云的话没有人立刻回答,军官们都是各有各的位置,军政官在战事上不发声,军法官也不过问打仗的事儿。

只有侍从室的参谋官一直跟在中军里头,好随时拾遗补缺,可眼前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不是一就是二,鞑虏出来不出来,随机性很强。

“铳骑兵也就是吓唬人还行。”李想大大咧咧的道:“叫他们帮咱们照看着左右两翼,防着被鞑虏突袭也就是了。

突骑冲刺,摧锋破阵,还得看咱们甲子营夜不收的。”

这话说的叫身边所有军官都是赞同,连军政官也只是眼瞟了他一眼,并没有劝阻或是斥责。

军种之间别苗头争高低最常见,夜不收们自视甚高,难道铳骑兵们就是善男信女?

只要不影响彼此的配合,私底下说一两句满带傲气的话,并不为过。

张云没有理会,继续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城上的情形。

鞑虏如果真的有底气,应该在这个时候出城来打一场。

驱除距离过近的大明哨骑,两军前锋交一交手,给定南军一些压力,不使其过份迫近城下,无法距离过近的布下营防,对城池形成真正的合围态势。

骑兵是破除敌人包围的最佳利器,但需得有收有放,不能把本钱一古脑的赔上来。

就像当年的沈阳之战,明军坐拥坚城,但为了不使敌军顺利合围,总兵贺世贤还是带着精锐骑兵出城邀战。

但贺总兵勇则勇矣,亲手杀死了二十多个建虏骑兵,其中不乏最精锐的白甲,可想而知贺总兵的个人武力有多高?

可身为守城的主将,把精锐全带出来浪战,最终自己被包了饺子,死在城外。

这导致守城兵马大败,诸将无主,自己一团混乱下又被潜藏的奸细打开城门,一座无比坚固,耗费巨资修成的坚城,就这么被建奴轻松拿下。

古来争战,不管是攻城还是守城都有一定规则。

大家都有相当的经验,可惜从城头的动静来看,鞑虏是不会出来送死了。

“准备扎营吧。”

眼看太阳从一团光果真变成了大火球,张云神色不动,并没有明显的失望之色。

瓦房店就在眼前,不急一时,跑不了。

从鞑虏不敢出城来看,他们兵力不多。否则,心高气傲的鞑虏如何能忍受大明军队耀武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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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节 不必了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秦浩明是在天黑前赶到的,簇拥他前来的中军将士已经点燃火把照亮,营中灯火通明。等对了口令,营门大开,诸将迎着秦浩明进入大营。

大营中还有相当数量的民夫,辎兵们要准备很多事情,安营时的苦力活是不少临时征调来的民夫们在做。

秦浩明进营时,全营将士欢声如雷动,民夫们也多半见过他,但人们还是很好奇,不少人盯着他看。

马是一匹大青马,秦浩明本人身材高大,但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样,身高九尺昂然如天神般的神态。

表面一看,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江南水乡青年模样。

秦浩明身边的人很容易忽视他的年龄,然而第一次见到他的人,毫无例外的被他的年龄所惊。

不管怎样,看起来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高壮,相貌中人之上,并没有太出奇的地方。

只有秦浩明左顾右盼时,两眼凛然若有神光,人们才会稍有敬服,不少人情不自禁的把身子躬了下去。

人们对秦浩明的崇拜和敬畏是发自内心,甚至是烙在了骨子里头。

除了他,没有谁敢相信眼前的奇迹是别人能做到的?

大明九边八十九万边军,哪个边帅敢拍着胸脯说能够深入草原,彻底打败北虏,并且深入建奴腹心之地?

就是眼前这个高大普通的青年做成了这么大的功业,而此时穿着一身普通的大明军服,连个标识也没有。

但全军上下这般穿戴的也就是秦浩明一人,这种普通反而成了最大的不普通。

等秦浩明正式进了营门,将领们簇拥过来,民夫们才渐渐散去,而他们的眼中还是不乏崇敬之色。

很多人虽然粗鲁不文,可是他们也明白,自己置身在一个浩大的历史场面之中。

以后编出戏文来,自己回到村里,在庄上和一群闲上也很可以吹嘘几句,秦大人深入鞑虏之地时,俺可就在他身边看着哩!

“明日还有几个辎兵军团赶过来。”冯厚敦见了秦浩明立刻就汇报道:

“这样全军超过六万人,其中辎重兵四万人,相比守城的鞑虏,估计应该有十几倍以上的人数优势了。”

“培卿,这城不重要,即使夺过来将来也要还给建奴。我们只是要利用它作为战场,层层消耗建奴的兵力。

只有金州和旅顺口这样背靠海洋的城市,容易得到补给和接应,情况危急容易撤退,才是我们可以长期据守的战略要地。”

秦浩明对着身边的文武官员,缓缓的说出战略意图。

瓦房店城池小,交通便利,容易四面受敌,不利于防守。

拿下来简单,丢掉也简单。

再说,深入敌人腹地,建奴又有源源不断的兵力,乃是兵家的死地,根本守不住。

除非将来大举反攻,剿灭建奴之后,才有存在的必要。

否则,平白浪费将士们的性命。

身边将校皆露出钦佩的神色,秦督的大局观着实了得。

“人力充足,从明日起准备攻城的器械。”张云大手一挥,很有气势的说道:

“当然这是明线,暗线是以大量火炮覆盖射击城头,使鞑虏压根不敢冒头,然后趁机而攻之。”

炮兵千户刘欣雨上前一步答道:“启禀张将军,明早就可以试射火炮。

不过属下观察过,瓦房店城墙虽然小,可全部以砖砌墙面,墙基是条石砌成,这样的城池十分坚固。

就算火炮不停轰击,最多打坏城堞,轰跨城楼。

如果鞑虏有经验的话,在炮击时躲避,炮停后再上城,恐怕轰击的效果会十分有限。只有第一轮轰击时,才可能会取得不小的战果。”

秦浩明点点头,诚如刘欣雨所言,瓦房店是小而牢固,光是凭火炮轰击,可能在墙体上打出无数个炮眼深坑,但想轰跨城池,确实是不太可能。

这个时代的火炮,论起威力来还是太小了些。大炮又移动不便,终究不方便行军。

“炮兵尽到本份便可以了。”秦浩明颔首,并不以为意。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拿下瓦房店不难,难的是接下来如何应对建奴大军的反扑,这才是重要问题。

“鞑虏必败是毫无疑问的。”黄宗羲也开口道:“但从实际的情形出,卑职看还是要找一个迅破城的办法。

就算不能立刻攻破,也要叫城中的鞑虏丧胆,迫其投降。”

秦浩明下意识道:“迫其投降?不必了!瓦房店中皆是鞑虏,汉民甚少,不比旅顺和金州啊!

还是说说如何快速攻城为好?”

“诺!”黄宗羲莞尔一笑,军中皆言秦督对异族甚为铁血,尤其是对建奴和鞑虏,看来传言不虚。

整整身上的衣服,他不紧不慢的的说道;“以学生来看,最好的办法是封丘而攻。”

“你是说,堆土高过城墙,然后跃而攻之?”秦浩明沉吟道。

“是,属下认为咱们的优势除了战兵实力远在鞑虏之上外,工兵还有辎兵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另外还有民夫辎兵可用,人力上我们远优鞑虏,用远程火力压制,堆土为丘。在鞑虏城墙对面堆出两百步宽,比城墙还要高出的土丘并非难事。也就是一两日之功。”

众人闻言,眼前都是一亮。

李想笑道:“黄先生真是厉害,不仅是读书人,还能懂打仗的事。”

众人都是笑起来。

黄宗羲摇头道:“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具体怎么做,那可就不是我能参与的了,要再说下去,就真了纸上谈兵了。”

秦浩明微笑着点了点头,真正的聪明人就是如此,懂得进退。

这个年代能考中举人和进士,又能在杂学上有所建树的人,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人才。

黄宗羲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以前可能对兵学就有所涉猎。

这年头有追求的读书人都会看看兵书和史书,做日后主持一方军政事务时提前做好准备。

当然能这样做的是顶级读书人,那些只懂四书五经,除此之外瞠目结舌一无所知的才是正常读书人的常态。

不过,黄宗羲显然不在此列。

第五百五十三节 还有什么依靠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这工程量恐怕小不了……”张云微微皱眉凝思道:“不过不失为可行之法。”

秦浩明想了想,也点点说道:“确实是好法子,总比蚁附攻城要强的多。”

其实秦浩明考虑过用炸药炸城的办法,反正有火力压制,可以打的鞑虏抬不了头,然后叫工兵在城下从容挖地道,埋上几千斤炸药。

管你什么城怎么坚固,定然把半截城墙给炸飞。

李自成攻开封就是用这法子,反正朝鲜的火药有的是,炸城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挖地道要耗时很久,而且炸城的效果如果不理想。那还得再来。

不象堆土封丘就是阳谋,当着你的面进行,这对城中守兵的精神是严重的摧残。

鞑虏会眼看着土丘慢慢垒高,在城墙之前看着堆出一座土山,然后被居高临下的射杀,接着土丘直接盖到城墙上,一切都无用了。

这种办法,如果要有护城河和相应的辅助守城设施,比如箭楼、壕沟,配上大量的鹿角和拒马。

加上箭楼,护城河,一道道的防护使攻城一方没有办法立刻把土堆到城墙之下,工程量太过浩大而放弃。

可瓦房店这里却只有光秃秃的一道城墙,鞑虏人数又不多,无疑是最佳方案。

一念及此,秦浩明一锤定音,“就这样吧,封丘攻城!”

“诺!”

在场诸人齐声应道。

大战在即,众人都早睡,秦浩明第二天早早便醒了。

军营中吵闹的很,炊兵们天还黑着就开始升火做饭,秦浩明起身时,已有很多辎兵和民夫正蹲在地上吃饭。

各处都是按小旗打饭来吃,十一人为一小旗。

每旗一个大铁桶的汤,早晨喝的当然不是肉汤,是用小米熬成的米汤,再加两个大肉馒头,吃的满手都是油。

要是正常驻营,一般是一桌小菜,比如腌萝卜条,酸菜,腌豆角,腌黄瓜一类的小菜,配上两个馒头或是麦饼,再配米粥,这是军中每个士兵都爱的吃食。

中午和晚上一般都有肉食,辎兵每人每天二两的定量。如果有重要工程赶工就是三两或四两。

战兵每天四两定量,如果在战时就是早中晚都有肉,不计定量,放开肚皮紧吃,只要肚子塞的下。

不过不分辎兵和战兵,每天都会给禽蛋,有时是鸭蛋,有时是鸡蛋。

现在战兵已经吃过了饭,应该被调派着进行警戒任务,辎兵们也多半吃过了,只有少量辎兵和民夫是第二轮吃。

秦浩明把头扭向瓦房店,早晨的阳光就很炽热,城池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城楼和城头上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

今天定南军的哨骑压的更近了,大量的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兵在来回驰骋,甚至逼近到百步之内。

秦浩明看到有小队骑兵逼近时,城头突然有几百个牧民和甲兵在号令之下齐射!

隔的很远,似乎也能听到弓弦震响和飞矢凌空的声响。

然而这些箭矢对那队骑兵毫无用处!

弓矢力道太软,距离百步看起来很近,箭矢的准头也很好,可多半飞在半空就显得无力了。

等到了百步左右,已经有大半箭矢落在地上,斜斜的插在草皮里,象是在地上种出了大片的芦苇。

只有少量箭矢借着风力射到骑兵们的头顶,骑兵们早就抽刀在手,刀花舞动,把那些绵软无力的箭矢打飞。

对普通人来说,这铁箭飞向面门还有些可怕。

可是对老兵来说箭矢有没有力道,要躲开还是能格档是很清楚的事,这些箭就算不挡也没有啥威力,把头一坑,屁事没有。

少量的羽箭被挡飞,胡汉东还玩了个花巧,一支箭从他面门飞过,人往前一探身子,居然用嘴巴把羽箭给叼住了!

“好!”

“壮士!”

不少列阵准备出战的战兵一起叫好,特别是夜不收们,更是给他们的同袍拼命叫好。

“这人叫胡汉东,李想夜不收甲子营百户,拟提拔为副千户,给李想作为帮手。”

侍从室三司李守业负责官员记功提拔,在秦浩明身边介绍道:“天雄军出身,打了十来年仗。

就是不怎么守规矩,文化课死活通不过,所以当百户好多年,领甲子营骑兵。”

“不守规矩?”秦浩明笑道:“元亨难道没有找他麻烦?”

李守业躬身道:“胡汉东大节还过的去,军令不打折扣,平时有小小的违纪,李千户又护着他,想来阎司长就包容了。”

“咦?李司长跟这个百户莫非有什么交情?”

秦浩明没想到李守业居然一本正经的替这个军汉说好话,他可是知道,李守业老派大明官员作风,最瞧不起军汉。

再加上眼睛一贯看上不看下,在总督府名声并不是很好。

但此人却有真材实学,许多事情处理得非常完美,秦浩明也是念其才使用。可平日里也是对他提防几分,没有对阎应元、洪迪新等人那般信任。

“启禀秦督,卑职和胡汉东并无任何交情,纯粹是按照总督府正常程序进行审核提拔,请秦督明鉴。”

李守业肃然说道。

他这般正式模样,不像往常般谄笑连连,秦浩明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

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秦浩明点点头不吭声,表示嘉许。

此时场上又有一个青年骑兵展现了一下骑术,当箭矢飞掠而至时,这个骑兵整个人往后一仰,箭矢飞速从面门掠过,然后又迅速直起腰身。

又是一阵爆发如雷般的叫好声,李守业认了认,笑道:“这不是铳骑兵的李富贵吗?敢情双方较上劲了?”

“这些家伙,不要命,耍什么威风,这可是战场?让军法处制止一下,胡闹!”

话虽如此,可语气中还是有些淡淡的喜悦,任谁都能听出来?

要的就是这股精气神,如此才能和鞑虏一较高低。

城头上的鞑虏已经乱成一团,原本就士气不振,弓箭又是他们最大的依仗和骄傲,现在这股明军居然不怕,那还有什么依靠?

第五百五十四节 炮兵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片刻,城堞中推出来好多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那些来回奔驰的骑兵们。

一看到火炮推上来,中军立刻下令,接着响起铜号声,这是下令骑兵撤回的指令。

马蹄声轰隆隆的响起来,骑兵们深知火器的犀利,立刻把马速调到最快,朝着四面八方回撤。

鞑虏的火器可能是预先装填好的,很快就打响了!

隔着很远,还是很清楚的看到炮口喷出火焰,炮身之后猛然冒起白色的浓烟,接着看到几颗弹丸飞了出来。

然而蒙古人压根没有较准,在一片惊呼声中,几颗炮弹或高或低。

有的飞出三四百步,有的炮口太低,打在几十步远的地上,没有一颗炮弹对骑兵能形成有效的威胁。

“蒙古人根本不会用火器。”炮兵千户刘雨欣站在队伍中,微笑着摇头对旁边的将士解释说道:

“可能都是些二将军炮,重三百到四百斤,用弹丸重一斤半,九边重镇多装配这种火炮。

另外还有的看起来是小佛郎机,重一百五十斤,子母铳,子铳里装用的是散碎石弹……”

这个年代合格的炮兵军官毕竟太少,秦浩明的炮兵从组建到成型还不到两年,合格的炮兵军官非常稀缺。

虽然总督府有后发优势,甚至在技术水平独步大明,但这种技术兵种,一年多时间实在太短,没有技术积淀,很难说有多厉害。

刘雨欣是秦浩明从宣大挖过来的炮兵军官,不仅带领炮兵队伍,还负责培训合格的炮兵人才。

另外秦浩明已经派人在澳门一带雇佣葡萄牙炮手和合格的军官,孙元化在任登莱巡抚时,登州就有三百多葡萄牙雇佣兵和军官,后来死于吴桥兵变。

秦浩明不需要普通的步兵军官,但对精通火炮操作的人才,哪怕是最普通的炮手,也是多多益善。

刘欣雨旁边一个满脸麻子的军汉,一脸鄙夷的接过话,“粗鲁不文的蛮族,能打响就很不错了。”

刘欣雨道:“我们也可以准备了,一会中军可能会下令还击。”

所有的炮手和炮长们都动作起来,扎破药包,塞填进炮膛,然后肃立预备。

一百多门火炮排成了长长的炮兵阵列,军官们在做着试射前的弹道测算,有几个士子表现尤其显眼。

看到炮手的动作,刘欣雨也是微微点头。

不管怎么样,定南军的炮兵训练水平保持了相当高的水准,炮手的每个动作,每个人手中拿着的工具都是物尽其用,动作十分熟练快捷。

待所有人完成了准备工作后,刘欣雨的目光望向了中军那边。

今天这场仗秦浩明任命张云为主帅,阎应元为中军官,其余各将军在指定位置等候命令。

中军有指挥车,高达三丈,旗手在最高处以旗语指挥。

这样比塘马下指令要快捷的准确的多,当然如果是复杂的军令,仍然是以塘马传达为准。

中军暂时还没有动静,前方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相当多的哨骑直接退入了步阵,少部分骑兵退到了骑兵阵地。

这时蒙古人打响了第二轮火炮。

时间间隔确实够久,这也不能怪罪那些操炮的炮手,蒙古人向来以弓箭论英雄,谁会没事摆弄那些火器?

操炮的人都是临时抱佛脚学的怎么打放,一共只练习了几天时间,临战时手忙脚乱自是难免。

等他们用毛涮清了膛,重新装药,压实,佛郎机是换更子铳,把一切做好之后,最少用了半刻钟的时间。

这么久时间过去,定南军升的骑兵已经接近全部归队,只有少数人还在四百步的射程之内。

这还是因为骑兵不知道蒙古人的炮手打的这么慢,他们在迂回状态下往回跑,结果现这么久过去了,这帮鞑虏才把弹药重新装好。

这边的战兵阵列已经都忍不住笑起来,炮兵那边更是笑的打跌,还好有战场纪律,不然的话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捧腹狂笑。

这个度,还有城头上那大呼小叫手忙脚乱装弹时的喜感……

“轰……”

炮声响了起来,几门将军炮再次打出弹丸,仍然是不出意料之外的落点齐差,最近的一颗也是距离迂回奔跑的骑兵好几十步远。

这些鞑虏就是根据眼睛来看,大致用木制的垫片调整炮口的仰角,这种射击的办法要能打中才是活见鬼。

他们操炮的水平连明军炮手也不如,明军最少可以测算出大致的距离,明军的炮手多半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断然不会闹出如此的笑话来。

这一次笑声更明显了些,估计连城头上也听到了。

在一阵更急促的骂声和催促声中,又有几门佛郎机炮打响。

这一次鞑虏运气更坏,随着“砰砰”两声巨响,连续有两门大炮在城头炸膛,烟尘和火光在城头腾空而起。

似乎还有人因为躲避的动作过多,从城头上飞了下来,由于戴着大帽,身体又蜷缩着,活象是一只飞翔的兔子。

这一次不少战兵都笑的无法自己,不少人笑的浑身抖,炮兵阵地那边笑的更加厉害,连军官们也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浩明已经抵达中军位,陈明遇等参谋还有张云等人都迎过来,做了一个手式,叫他们继续指挥,不必管自己的到来。

随着军队越来越精细化,秦浩明手头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他需要培养合格的指挥官,替他独挡一面。

而张云,则是最好的人选。

这样,秦浩明便能腾出手来,只抓大局和战略部署。战场指挥这种专精和细化的活计,已经不再适合他来做了。

张云一直在一线带兵指挥,同时参加过多次的军官培训,理论知识不比自己差,假以时日,必定胜于他。

“秦督,末将要下令叫炮兵反击了。”

兄长虽然并没有干预指挥的意思,张云还是打了个招呼。

秦浩明摆摆手不再言语。

张云笑了一下,接着正色道:“传令给炮兵那边,打光一个炮弹基数。”

第五百五十五节 炮仗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中军位于一个小土丘之上,正中间的位置用沙包固定了一辆指挥车,这车平时是辎兵负责养护和管理,战时交给中军使用。

庞大的车身固定之后,车身可以加高到近四丈的高度,也就是十米以上。

在十分平坦的辽东半岛上,这个高度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战场,而各部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指挥车上的旗帜打出来的旗语。

对于几万人规模的平原地形的战场,这种指挥车用处极大。

如果是十几万人以上规模,战场在数十里方圆甚至是山地或从林地区,这种指挥车的效能就要大打折扣,塘马仍然是最好的选择。

有时候,张云和别的指挥会爬到车上,观察敌人的情形和自己这一方的阵列情况。

在冷兵器为主的战场,阵而后战最为要紧。两军冷兵相接,一方使另一方的阵形混乱,通常情况下,阵列混乱之后就意味着输掉了战争。

在定南军中,阵列也十分重要,跳荡战兵的排位,长枪兵的方阵,火铳手的站位,骑兵的配置,炮兵的配置等等。

每个指挥官在战场上最注重的就是根据地形和敌人的位置,不停的调配好自己一方的阵列,以最佳的阵势迎击敌人。

今日是预防敌人出城突袭,掩护辎兵和民夫,所以张云排的阵是长方阵,一个接一个的横阵横亘在城门之前。

骑兵主力放在北边,主要是起牵扯作用,少数骑兵放在两翼,随时可以掩护放在阵列前方的炮兵部队。

定南军的火炮使用方法和明军已经走在完全不同的道路上,秦浩明对拿破仑的“大炮集群”战术颇有研究。

所谓大炮兵集群就是把火炮集中在一起梯次使用,以求在短时间内进行饱和轰击,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

定南军的炮兵也是标准的大集群状态,一百多门火炮几乎全部集中在一条线上,在看到中军的旗号之后,刘欣雨立刻下令先进行试射。

几门火炮依次开火,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有两颗炮弹落在城墙底部,另外几颗或是落在城墙的墙面上,或是凌空飞过。

城头上刚刚还是十分气沮,现在看到定南军火炮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不知道是不是有谁下令,鞑虏们也是大笑起来。

“笑吧。”刘欣雨冷冷一笑,下令开始第二轮的试射。

每门火炮都是可以用摇把调整炮口高低,重新确定仰角,在军官的测算下,几乎每门炮都是按刚刚打中城堞的距离重新调校。

第二轮测试,立马有几颗炮弹直落人群之中,冒着热气的实心炮弹在城头滚动简直是步兵的恶梦。

虽然不是威力巨大的十二磅炮,但六磅炮弹也是一样可以穿透二十列的步兵阵列,在城头这种坚硬的地面上,更是加大威力。

一瞬间,城头立刻响起大片的惨叫声和哀嚎声响!

炮弹在城头滚动着,带着巨大的动能砸向成排的蒙古人,被一开始打中的人无疑是幸运者。

尽管脑浆迸裂或是瞬间整个胸口都被砸塌陷了,但他们瞬间就死去了,痛苦小一些。

更多的人被擦中肩膀或是下肢,或是并没有擦中要害,但看似轻微的擦碰带来的伤害却是十分巨大。

炮弹跳动着,不断的砸向人群,不断传来人的惨叫和骨头碎裂时的声响。

一个甲兵被撞到了胳膊,几乎是眨眼间,他的胳膊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连骨骼带肌肉组织和皮肤都被砸扁。

这种巨大的痛苦是人类没有办法忍受的,在几声惨叫之后,这个甲兵直接疼晕了过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苏醒之后将会面临更大的痛苦,而且根本无法医治,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疼痛中耗光自己的生命,最终走向死亡。

有人失去了半条腿,有人整排肋骨都被砸断了,等冒着硝烟和沾满了鲜血的炮弹停下来,城墙上已经倒下了二十多人,其中多半都是当场身死或是受了重伤。

在这次测试炮击之后,鞑虏顿时笑不出来了。

在城头重伤者的哀嚎的呻吟声中,刘欣雨下达了全炮队开火的命令。

所有炮手几乎是同一时间用火把点燃了引信!

一瞬间在炮兵阵地上气氛几乎是凝固的,刚刚不管笑的怎么开心,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屏息静气,沉着冷静。

定南军炮兵日常的训练非常严格,除了从清膛到点火的一系列的程序训练外,体能训练和文化课,特别是几何学训练是最严格的。

搬运炮弹不光是搬弹手的事,很可能在战时搬弹手阵亡,那就意味着整个炮组成员随时要身兼多职。

所以任何一个炮兵随时要有兼任清膛手,装药手,炮手,搬弹手,甚至是炮长的自觉,在战场上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在严格到可以说是严苛的训练环境下,造就了现在如机械零件般精准动作的炮手们。

刘欣雨等教官对此十分满意,事实上欧洲最顶级的炮兵队伍也不过如此,甚至远没有这些东方的炮手知道遵守纪律。

整个炮兵阵地有极大的纵深,从六磅炮到九磅炮依次排开,主要还是以六磅炮为主,九磅炮的数量要少很多。

炮兵们在草地上挖出炮位,可以帮助抵销火炮射后强大后座力的浅坑,铁铸的实心炮弹从筐子里取了出来,放在炮位右侧。

在炮位后侧则是一个个大小一致的火药桶,炮兵们依次按位置站立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炮位位置,绝不允许有丝毫混乱。

只有当某个位置的人手阵亡之后,才会由军官指派新人顶替他的位置。

引信燃烧到炮膛里了,几乎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把耳朵捂上了。

“轰!”

一瞬间,整条战场上的几万人,几乎只能听得到火炮的轰击声。

炮口迸发绚丽的火花,火舌喷溅而出,浓烟滚滚冒起,到处都是烟雾缭绕着,一颗颗炮弹出尖啸,飞向对面的城墙。

第五百五十六节 度日如年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炮声轰鸣中,城里鞑虏损失极为惨重。

城堞被砸碎,乱石崩空,城墙被击中,立刻凹进去一大片地方,砖石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原本平如镜的城墙上立刻出现了大量的坑洞。

有几颗炮弹落在城楼上,打的砖石瓦片乱崩,城楼上出阵阵惊呼声,有人直接从城楼跳了下来,直接落在十几米高的地面上,出砰的一声巨响。

更多的大量的炮弹落在城头上,落在数千名完全没有防备的守兵中间,炮弹飞跃落下,再次碰撞在人群之中,无数人被炮弹击中。

只是这一轮轰击,最少收割走过百条人命,还有更多的伤者。这一轮炮击战果十分辉煌。

而第二轮与第一轮相隔不过十几息功夫,火炮的清膛和重新装药装弹比火铳还要快些,在十一人炮组的努力下,火炮重新复位,清膛,装填。

然后再次点燃药包引信,火药包爆裂,喷溅火光,炮弹再出飞出,直奔目标所在的地方飞去。

从秦浩明的角度来看,这是十分壮观的景像!

虽然有人死得非常悲惨,但秦浩明并不感觉抱歉,也未觉得遗憾。

这是战争,是你死我活的战争,而且在他们哀嚎之时,还是想想他们曾经犯下的滔天罪孽吧。

如果有人喜欢宽恕,喜欢以德服人,那尽管以自己的方式去做。

在秦浩明心中,此时此刻,他对眼前的情形只有欣赏,所有的一切,都是叫他感觉无比自豪。

乱石崩容,鲜血飞溅,人被炮弹炸的飞起来。

这些曾经纵横欧亚的蒙古铁骑的后人,曾经多次破边入口,给大明百姓带来无尽痛苦的北方狼骑,现在匍匐在炮火之下。

他们如虫子般死去,或是重伤后不断的哀嚎着。

甚至有不少看起来剽悍粗壮的汉子,在炮火中匍匐在地面上,被吓的浑身颤抖,甚至痛哭出声。

连续十二轮的炮击之后,城头上一片死寂,只有浓烈的硫磺味道在城头弥漫着,还有轻烟不停的飘起。

城头上到处是尸体,被炸裂的人不仅流出鲜血,连内脏也一起流淌了出来,到处是断臂残肢、人头、胳膊,大腿、肠子……

鲜血横流,炮弹和碎石堆积在一起,长矛和弓箭扔的满地都是。

张云在指挥车高处观察着,目光四处注视,观察着整个战场的情况。

鞑虏没有经历过这样高强度的炮击,连续的多轮炮击直接把整个城墙上的防御给打崩了。

大量的城堞被轰碎,城头上一片混乱,到处是残肢和死尸,动作稍快的已经早就跑下城楼,躲在城角拐角处或是直接跑远。

也有人躲在藏兵洞里,大明军事体系中,城墙多半都有内空的藏兵洞。

城头上有不少鞑虏颇有急智,逃命之时炮弹呼啸而下,城头下方并不保险,倒是藏兵洞厚实的很。

炮弹在城墙一面只是打碎城砖,打出小小的凹洞,很难砸破防御,威胁到藏兵洞的内部。

张云看到城楼有多处破损,似乎还有梁柱被击中,整个城楼上到现在还弥漫着剧烈的烟尘,令人视线不清。

但从敌人逃跑的叫声和动静里,张云敏锐的判断出城里没有多少人。

为将者,对战场的把控和战机判断十分重要,这是考验他们是否合格的标准。

“可惜了。”炮击停止过后,胆战心惊的鞑虏又上来一些人,但他们吸取了教训,没有扎堆在城堞附近,而是多半留在城下或是藏兵洞中。

鞑虏在刚刚的炮轰之时崩溃了,但在炮击停止后,鳌拜逼迫牧民和甲兵们再次走上城头。

这些人惊魂未定,然而只要城头上有人就代表着城防体系并未彻底崩溃,张云的遗憾就是没有在事前准备好云梯或冲车一类的器械,否则刚刚直接可以破城而入。

“哪有这么简单?”秦浩明微笑道:“困兽犹斗,鞑虏被我们四面合围,生路断绝。

蚁附登城之后,我军要付出相当大的死伤才攻的下来。

这座城我是想早些拿下来,不过要付出相当大的死伤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张云点头道:“既然这样,一会隔半个时辰就叫炮兵打放一轮。辎兵和民夫正在做准备,下午就可以开始动作。”

定南军的炮兵一个弹药基数就是连续十二轮轰击,这是根据每辆拖拽式炮车和弹药车的负载量来决定的。

一辆大车除了拉运炮弹之外,还有储存在木桶中的弹药,还有相当多的火炮辅助工具,日后可能还会装运霰弹和榴弹。

在高行军时弹药车可能还要负担运载炮手,在目前来说,十二轮轰击之后,炮管也需要长时间的冷却,然后才能继续使用。

整个火炮的基数弹药,也是在多次的拉练和实弹演练之后才确定下来的。

刚刚的轰击,正好打完了一个基数,按张云的安排,估计这一天鞑虏都不能消停。

“也别太固定了。”秦浩明提醒道:“否则到了点他们就躲起来,咱们这是提醒他们开饭呢。”

张云笑着答应下来,一旁的阎应元难得的感慨道:“这样一来,这两天呆在城里的人,可真是度日如年啊。”

下午时辎兵和民夫们已经准备了差不多的土方量,大量的麻包被投入使用。

总督府在物资上是向来不缺乏的,不仅仅是麻包,还有相当多的钢口十分锐利的铁铲和各种工具。

两万多民夫加两万辎兵,一个下午时间挖出来的土方量已经是十分惊人。

傍晚时分,辎兵们开始往选定好的地方堆积麻包。

在辎兵们出现时,城头上只有少量的观察哨位还在,连南门的城楼都被轰塌了半边,这叫很多人感觉惋惜……

很明显,等拿下瓦房店之后,大伙儿就得花力气把城楼给修补好了。

每轮炮击过后,都有不少视瓦房店为囊中之物的军司吏员一阵鬼哭狼嚎。

在辎兵和民夫们出现在阵前时,城头的鞑虏也是一阵骚动。

可能是他们一时没有理解其中的含意,等第一轮的土包放置完毕,并且按工兵的指点加固之后,在城头的北虏眼中,一下子就出现了长二百步,宽三十步左右的半人高的土堆。

很明显的,城头的鞑虏慌乱开来了,有人奔下城楼,应该是报信去了。

秦浩明等人饶有兴味的看着城头上的表现,他们都有单筒望远镜。

城头上的人在望远镜里象蝼蛄大小,他们惊叫,奔跑,脸上的表情隐约可以看的到,这是一种很有趣的体验。

在战场上,人们似乎都变得残忍了,以看到敌人的痛苦和惊慌的表现为乐事。

甚至一众文官都看的津津有味,对他们来说眼前的战事一点儿也不紧张,反而象是一种休闲和放松。

第五百五十七节 杀人了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天黑之前,终于有大队的鞑虏重新跑上城来,秦浩明看到有好多个台吉冒着风险跑上来看土丘。

封丘距离城墙很近,正面距离只有一百五十步左右,辎兵和民夫如大群的蚂蚁一样,立好台基之后就开始向前蔓延。

一个个土包被丢在台基之前,看到土丘向前,城头的人们明显慌乱起来。

开始有鞑子向下射箭,这时候他们倒不是很担心被火炮轰击。

毕竟二百步的距离太近了,连他们也明白这个距离很可能会轰击到自己人,明军这边不太可能放炮。

但这个距离对鞑子的弓箭又太远了,城头的鞑子一下子聚集很多,密密麻麻象一大群蚂蚁。

他们向下用力抛射,然而九成以上的弓箭,射不到百五十步就落了下来,斜斜的插在草皮上。

只有少数的箭矢能飘到土丘上头,然而在外围有一群战兵,他们高举着一人高的插牌,将大多数箭矢格挡在土丘之外。

在这样的防御中,只有少量箭矢能射中辎兵,最外围的辎兵又穿着锁甲,根本对这些力竭的箭矢不屑一顾。

可能是看到弓箭毫无用处,城头上又是一阵忙乱,鞑子开始操弄起火炮来。

城下根本毫无反应,鞑子的火炮是固定在木制的炮架上,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调整炮口平射或俯射,对正在进行土木作业的辎兵和工兵毫无威胁。

等火炮打响之后,民夫们受到了一定的威胁,搬运土包的民夫中间有炮弹落下,弹起大块的草皮上来。

“不要慌乱,不要怕!”骑兵们负责在两翼押阵,胡汉东骑在马上向有些惊慌的民夫们叫道:

“鞑子的炮威力小,咱这里又是土又是草皮的,炮弹打下来跳不起来,甭理就对了。”

胡汉东的话其实很有道理,这个时代的实心炮弹对有一定坡度的目标杀伤力最小,对在泥地,草地上的目标杀伤力也并不大。

象是青砖切成的城墙上头,实心炮弹的威力着实不小,但对草地上的目标就有限的很了。

况且鞑子的炮多是小炮,炮弹比拳头大不了多少。

除非被直接砸中,否则的话不必担心跳弹乱窜,中彩受伤或是被火炮轰死的可能性极小。

“狗日的骑着马,看到炮弹就骑马躲,他当然不怕。”

“怕是砸不着他,他躲在咱们边上,这炮可是冲着咱们来的。”

“没办法啊,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谁叫咱们拿着银子来卖命!”

……

民夫们并不领情,一边冲着骑兵叫骂着,一边将步伐加的更快了一些。

赵文也在队伍之中,背着一个百十斤的麻袋健步如飞。近一个月他都在劳作,最是锻炼人的体能。

他已经从一个白面书生变成了标准的汉子,在用力的时候,身上的筋肉暴起,腰身和背部的肌肉十分协调。

两臂壮实有力,小腿处裸露出来的地方全是结实的条状肌肉,如果仔细看他的两手就能发觉,虎口处已经结满了厚实的老茧。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眼中还有灵秀之气,脸上的肤色还是相当白皙,他和普通的农夫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了。

一百来斤的土包压在身上,从四百步外一直跑到百五十步之内,顶着头顶的炮弹和可能飘落的箭矢,赵文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身上的肌肉在颤抖。

他以为自己必然顶不下来,但连续跑了两趟之后,到了第三次他才感觉到步履艰难。

这时土垒已经堆到了百步之前,鞑虏的箭矢变得密集起来。

好在军司旗帜招展,大队的火铳手排着横队赶了上来,到八十步时,火铳手停了下来。

箭矢开始射向火铳手,密集的羽箭如飞蝗般直落下来,刀牌手们在前列高举刀牌,然而还是有箭矢射在铳手阵列之中。

“瞄!”

因为预先上好了子药,在排首的小旗命令下,所有人都听到了哗啦啦的一声巨响。

千户萧飞也将火铳扛上了肩膀,沉甸甸的火铳抵在肩头,铳口瞄向城头上方,八十步的距离,一眨眼间他就瞄准了一个戴红缨帽的圆脸鞑子。

但所有的鞑子都差不多,都是戴着大帽,红缨闪动着,有一些披甲的身影在城头晃动,多半都是穿着袄子的牧民模样的弓手。

箭雨落了下来,有铳手中箭,发出闷哼声响。

所有人都穿着锁甲,箭矢很难透体而入,铁制的箭尖在锁甲上划过,打出火星,发出叫人牙酸的金属碰击的声响。

整条阵列上箭落如雨,箭矢射在人的身上、头顶、肩膀、前胸、胳膊……很快就象是原地长满了野草,也就两息功夫。

“放!”

终于等到了打放的命令,萧飞屏住呼吸,立刻扣动了扳机!

枪声一震,熟悉的后座力传到肩膀上,萧飞把脸往右偏了一下,燎出的火星和浓烟被他避了开去。

他眯着眼看向城头,刚刚自己瞄准的那个鞑子胸口正狂涌鲜血,矮胖的身子趴在城堞上,已经被一发毙命。

杀人了!

“第一列,退!”

耳边传来中军的命令声,萧飞不敢再看,强压着自己的兴奋低头后退。

箭矢打在铁制的头盔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立定,清膛,装填!”

每个人都站住了,萧飞取出搠条,开始清理枪膛,这个时代的前膛枪发火后残留物特别多,清膛是必须进行的手续。

如果是他拿手的燧发枪,就没有这么多工作。

可惜燧发枪要留着对付接下来的建奴,暂时不能暴露。

整条阵线上都传来哗啦啦的清膛声,在清膛之后,萧飞从胸间取出射药包,以嘴咬开,抖落在枪口之内。

这时他感觉左臂一震,一股刺痛感袭来。

扭头一看,却是一支箭矢插在左臂之上,穿透了锁甲。

箭尖扯开了军袍和里衬,撕破了皮肤,好在到这时箭矢力竭,并没有刺入太深,只入肉寸许的样子。

就算如此,鲜血也是立刻流淌下来,把半边袖袍都沾湿了。

萧飞骂了一句,并没有停住动作,他的伤连轻伤都不算,不能停止军令要求动作,当然更不能离开战场。

装好射药后再放入铅丸,这些铅丸是兵仗局给出大致的标准弹丸,然后铳手们打磨成更合适自己火铳口径的大小。

平时的保养枪枝,磨弹晒药,都是火铳手们必做的功课,除了训练之外,这些事也占了相当多的时间。

高薪并不那么容易拿,这也是每个士兵的感觉。

PS:感谢书友吃清屎的叫兽延虫年打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五百五十八节 碾压鞑虏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在战场上,萧飞并没有想太多。他追随张云经历过几次任务,但都是使用白刃搏斗,并没有用火铳。

也没有受过伤,不多的战场经验使他十分镇定,并没有如第一次上战场时那样激动和手足无措。

他看到四周的弟兄有不少都发挥失常了,那应该是第一次参加实战的新手。

训练只是使他们的手脚身体拥有机械记忆,但在战场上太过紧张,手脚的动作还是容易变形。

当然在几次实战之后,新手就会成长起来,变成和萧飞一样在箭雨下从容装弹的老兵。

不过话说回来,要想成为面对枪林箭雨勇往直前,敢于挺着刺刀和敌人白刃相搏的劲旅精兵,所有人都还有一段路要走。

几息时间后装填完毕,等引药装好,扳好龙头,肃立等候的时候,后队已经发射完毕退回,这时指挥军士又令道:“后队上前。

所有铳手再次上前,队列稍许有些混乱。

城头的箭矢还在不断的落下,萧飞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乱糟糟的。

民夫们在扛着麻包,辎兵和工兵在不断的把土垒往上堆积和往城墙下方延伸着,土垒搭建并没有那么简单,萧飞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到处是人群,地面上到处是插在地面上的箭矢,有几个民夫中了箭,被辎兵组成的担架部队迅速抬了下去

从这里看来,虽然看起来到处乱糟糟的,其实乱中有序,一切都是秩序井然。

接近前队位置时,箭矢的力道和密度明显加强,前面战兵手持盾牌,箭矢不断的落在盾牌上,发出啄木鸟啄木般的笃笃声响。

等铳手们站好之后,又是有军士喝令道:“抬铳!

哗拉一声响后,萧飞与身边的同伴们将火铳举高。

“向上,瞄准!”

这一次萧飞没有瞄特定的目标,因为城堞上挤满了鞑虏,他们拉圆了弓箭,拼命向下射着箭

“打放!”

所有铳手都向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开了火,几百步长距离,大家隔的很近,甚至有火星喷溅到脸上的感觉。

没有人犹豫和迟疑,铳手们第一时间把子弹打向城头。

萧飞看到原本就破损的城砖又有不少被打碎了,砖石乱崩,一群正在放箭的鞑虏被打中了,城头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从这个距离看城头,三丈高其实也并不感觉太高,但有这道厚实的城墙,鞑虏的胆子好象也大了许多。

即使他们的伤亡很大,也没有崩溃的迹象。

“退后,第二列上!”

萧飞等人再次退后,第二列早就装填完毕,上来补空射击。

在他们装填时,第二列打完,第一列再次上前打放。

在轮换时,萧飞感觉到弓箭稀疏了很多,等他把这一枪放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

城头上已经是一片稀疏,只有刚刚子药打崩的砖石还在掉落着碎石。

城堞上到处趴着鞑虏的尸体,鲜血顺着城墙的城墙流淌下来,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

这时军士们已经下令后退,萧飞赶紧放低枪口,整队人一起后退。

等他再一轮过来时,很久没有听到打放的命令。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结果发现城头上的鞑虏已经不怎么敢冒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百号人,在继续抛射。

射出的箭矢只有此前的百分之一,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见火铳手把城头的弓箭彻底压制下去后,中军和全军上下都松了口气。

张云不断的派出铳手大队往城下,整个南城都被压制住了,只有少数的人继续射箭,很少有鞑虏敢探出头来。

先被火炮压制,接着又被火铳打的抬不起头,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高兴中夹杂着自豪的神采。

大明军队的火器使用率极高,从军中到民间都不乏对火器使用的体验。

在戚继光时代,由于打造认真,标准严格,明军的火器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到铸造佛郎机炮之后,几个边镇到处都配给了大小佛郎机,明军不仅使用火器,还是大量使用并且十分重视火器的军队。

从朝廷到文官,都对火器铸造特别重视。

可惜后来走了歪路,在海上打捞出了舰炮之后,明军的火炮越铸越重,规模体量越来越大。

用来守城当然是无上利器,打的建奴毫无办法。

一直到耿仲明、尚可喜、孔友德三个汉奸归顺敌酋皇太极,建奴才有了大明的铸炮技术。

但就算那样,建奴也很难正面攻破有火炮驻守的城池。

孙承宗的车营更是有大量火器,在大明人心里,火器代表的东西很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火器高于弓箭,这是明军完全和鞑虏不同的地方。

更深层次来说,其实就是火器代表文明的进步,而鞑虏还处于蛮夷形态之中。大明的人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并不妨碍他们的骄傲和自豪。

由于大明官场的腐败,制成的火铳质量越来越差,将领们对火铳手当然也谈不上什么训练。

今天的这一场纯粹火器的胜利,让很多人都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火器,文明,铁和火,这才是文明对蛮夷的胜利,酣畅淋漓的胜利!

天黑了,张云派出大量辎兵和民夫打起火把,在道路两边替继续堆土的人们鼓劲。

军中敲起了大鼓,在缓慢而激昂的鼓点声中,辎兵和民夫们的士气并没有因为持续工作而变得低迷。

军医们把此前受伤的人带回野战医院的帐篷医治,人们看到伤者被医生照顾着,得到了妥善的救治处理后,士气变得更加高昂起来。

相比之下,城头的血腥味很浓,不少尸体被打的支离破碎,也没有人来收尸。还有不少伤者趴在城上不断惨呼呻吟,也没有人来救治。

可能这些重伤者在临死前想要喝一壶水,然而并没有人理会这样的事。

鞑虏战事不利,上下都丧失了信心,简单来说他们被打惨了。

这个时代原本对伤兵的照顾就是几乎放任不管,除非有极要好的同袍或是亲戚在一起,不然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理会。

在几千支火把的照亮下,堆土工作继续进行着,整个封丘的底基已经向城墙角下堆积了,现在的工作是继续把台基抬高。

再堆高到一米左右,就和此前的台基连在了一起。整个纵深二百多步,宽一百多步,北边已经高过一米,城墙下的高度在缓慢提升。

整个营区都没有人休息,连同秦浩明在内,所有人都在观看着这个壮观的场景。

在绝对的压制之后,攻城用封丘这种方式,就是赤裸裸的欺负和碾压,谁叫鞑虏实力不如人,无法限制土丘的堆放。

谁叫他们不敢出城,无力杀散那些辎兵和民夫。

他们的火器用得烂,弓箭软弱无力,骑兵无力冲锋。

在今天这样的时刻,看着几千鞑虏在城中战栗,在城头上被轰成稀烂,看到他们血肉翻滚,听到他们不停的哀嚎。

对很多人来说,这很酸爽,将士们没有丝毫怜悯,复仇的滋味无比美妙。

没有人愿意去休息,战兵们被强迫着轮流休息。他们不能脱甲,防止意外情况。

在夏天时穿着几十斤重的铁甲,站立原本就是很耗体力,在中军的调配上,不停的有整个千户的士兵坐下休息。

他们舒服的半躺着,或是盘腿坐着,喝着清水,恢复着体力,虽然还是不能脱下甲胄,但最少可以恢复大半的体力。

获得休整机会最多的是战兵,其次是长枪兵,他们披着相对沉重的铁甲或扎甲。

火铳手的休整机会要少一些,他们穿的锁甲最轻,十斤左右的重量而已,相对战兵三十斤以上的铁甲,火铳手们的负担要轻很多。

骑兵们只有一部份骑在马上戒备,随时可以出击。

更多的是牵马站着,或是轮流也坐下休息,战马每隔一段时间就饮水,喂料,随时保持体能。

全军到处都是秩序井然,堆土的地方稍显混乱,但也保持着相对稳定的秩序。

第五百五十九节 对比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张云这一次的调配指挥算是得到了考验,和侍从室、参谋本部的配合也算默契。

可能他不如董长青般凶名在外,不象阎应元和洪迪新那么严谨,更不象卢欣荣一样算无遗策,甚至也不如余佑汉和李想等夜不收出身的军官勇猛善战。

但他得天独厚的身份优势,加上自身刻苦的锻炼学习,在定南军中以丰富的经验和足够的威信立足。

特别是在这一次几万人大规模的战事中,充分表现自己足够的统筹和指挥全局的能力,树立起定南军第二人的身份地位。

所有人都看着土堆不停的堆高,感觉是一个奇迹,但身处其中的人,就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堆出来的了。

赵文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胸口一起一伏的象个风箱,他感觉喉咙喘气都快不够用了。

他的衣袍已经被汗水湿透,湿漉漉的粘在身上,他的腿在颤抖,手也在颤抖,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把麻包放在地上之后,赵文感觉整个人都要和麻包一起倒下去了。

“走,赶紧走!”

一个辎兵军官挥着手叫民夫们赶紧离开,辎兵们冒着稀疏的箭雨在整理和堆积土包,工兵们则在一边指导,一切都很有秩序。

赵文看了一眼这些场面,感觉自己心中对这些人有些敬佩。他走一趟就害怕的要死,这些人却一直在箭雨和炮弹下头工作着。

现在箭雨越来越稀疏,鞑虏被那些铳手打的不敢冒头,在刚刚铳手们开火时,赵文和别的民夫一起高声叫好,大声喝彩,他的嗓门都有些哑了。

说来好笑原本他还属于城头上的那一方,现在却衷心的替城下的军人们喝采,并且由衷的希望这一边赶紧赢得胜利。

这种转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赵文只知道自己已经完全站在定南军的一边。

用总督府军政官们的话说,是站在祖宗和民族这一边,也是站在文明和正义这一边。

赵文是个读书人,他不象别的民夫听到军政官宣讲时只会傻笑,或是莫名的因为鞑虏过去的暴行而愤怒。

他一直在琢磨所谓文明和正义到底是个啥?

直到今天看到火铳对弓箭时,看到两边军队打放火炮的表现,赵文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些。

当然这肯定不够,不过以赵文现在的处境,他也没有办法思索更多的东西。

喘了一阵之后,在另一个民夫的搀扶下,赵文浑身颤抖着爬起来,一起往后方跑着。

到了军阵后方,一个军政官核对了众人身上的签子,笑道:“好了,这一天五趟,你们的任务彻底完成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赵文则是恨不得瘫在地上。

每人五趟,必须要完成这样的送土包任务。

从几百步后扛着一百多斤的麻包,冒着生命危险跑个来回,这种事赵文感觉自己做一次就够了。

可是每个人都必须五次,否则就是违反军法。

在平时,民夫不听话最多打皮鞭或是关上一阵子短期禁闭,最大的威胁是转送到朝鲜煤矿上去挖煤。

可在今天,如果不听指令就是战场违令,最轻的处罚也是六十军棍。

如果性质恶劣一些,比如煽动更多的人不服从命令,唯一的下场就是斩刑,这是毫无商量的。

赵文可不想自己的首级被悬挂在营门上房,以警告来者。

越过跳荡战兵和长枪兵的阵列,从火铳手们留下的空隙穿过,前方就是营地区域。

大片的帐篷搭建在前方,一道长长的木栅栏把营区和普通的草地区域隔离开来。

各人都下意识的甩了甩靴子,身后是挖掘区,工兵和辎兵们已经挖出了几十丈宽几丈深的大洞,还有另外几个挖掘区正在作业。

赵文往身后看了看,火把的亮光下还是继续堆高土丘,看来今晚中军就要把土丘完工。

这种决心和意志令赵文感觉有些战栗,同时他也庆幸,自己今天的活计已经做完了。

不过当看到蚁群一样在工作的辎兵和民夫们时,赵文等人又有一股冲动,恨不得再回去帮忙。

他们已经把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伙伴,编队时,互相熟悉的编成一队,看管人员就是辎兵。

民夫们也编在一起,那些被募集来的内地民夫多半被编成另外一队。

这样最大程度的叫民夫和辎兵配合默契,并且有相当互相照顾的心理。

军司也鼓励他们彼此照顾和帮助,在互相帮忙的过程中,人们巩固和加强了原本就有的交情,将其升华为友情,最终接近于军人们的战友情感。

所有人在走到自己营区的时候都感觉异常疲惫,虽然只搬了五趟,但在此之前他们就做了很多体力活。

五趟搬运每一趟都会用光当时的全身力气,恢复过后再来一次,从午末到接近天黑,跑了这六趟后,人们的体力都被透支光了。

大家都走的踉踉跄跄的,每人都恨不得立刻躺下,但他们还没有办法立刻睡觉。

每晚睡前必须要用热水泡脚,此前是军队的规矩,后来人们自觉接受了这样的做法。

因为泡脚之后感觉身体更加放松,更容易进入睡眠,同时还能杜绝水泡一类的伤害。

另外还有就是所有人都还没有吃过晚饭,大家在走路时腹部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几乎所有人都一样。

“遭瘟的,老子感觉能吃下一头牛。”一个帮助他的健壮民夫说道。

赵文笑道:“一个锅里吃过饭,你说这话我还真信。”

那个汉子看上去很老成,可其实也就二十五六岁,他两眼发光的道:“看到人家定南军战斗的场面没有?

那才是汉子所为,等我期满不需要考核直接就能转成辎兵,待攻下瓦房店找回家人,就直接去报名辎兵。”

“嗯,辎兵待遇不坏。”赵文当下很认真的替他盘算道:“一两八一个月饷,吃食用度和穿衣都是军中发放,银子几乎都能攒下来。

待你干上三年,最少能攒六十两,以前在旅顺的房其实就是三间草房,听说挨烧了。

烧便烧了吧,六十两够起个很象样的院子,还够钱买几只羊,再赁下五六十亩地种,再买个半大的牛,有牛的话人也不太累……

再娶个媳妇,日子过的美气,也对的起祖宗。”

那汉子被赵文说的两眼冒光,从总督府对辎重兵还有军队的待遇中,他看到了巨大的机遇,改善生活,从此摆脱贫困的机会。

在此之前,他们这些辽东汉民种地、种菜,几乎是无偿提供给建奴。

建奴给他们最低温饱线上的生活保障,除非是那些精明的汉商能够从建奴身上赚到钱。

更有赵家那样卖身投靠的成了大汉商,但好几万汉人,能有几家成功的汉商?

当定南军的辎重兵,获得的收入绝对比在辽东半岛种菜高出十倍不止,而且没有欺凌和压迫,这是百姓们曾经幻想过的乐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此一来,大家应该怎么做,心里就有数了。

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内地回不去,有没钱财的窘迫局面时,争取加入定南军,那时候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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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节 人心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还没开饭?

辎重兵饥肠辘辘,站在营区的饭棚前等候,每个人都把自己腰间的铁罐子解下来。

这东西是一个类似杯子的椭圆形的器皿,里面配上叉子和勺子,用来吃饭和喝水都一样方便。

平时盖紧了悬挂在腰带上也很方便,就算没有战兵那种有挂勾的牛皮腰带,也可以把这东西放在自己的铺盖里面。

除了罐子外,铁叉,勺子,都很好用,清洗方便,不象瓷器和陶器那样要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使用。

这玩意人人有一份,也不必担心被人偷走。

这些生活用具是由秦浩明涉及,冶造局出产,不管是军用还是民用都证明了其设计合理,十分有用。

当然,民夫们是不可能有这些东西。

只有成为正式的辎重兵一员,他们才能领取这些装备。

许多人不耐烦的拿着铁罐子,性急的人已经把叉子和勺子都拿在手里,人们渐渐的失去耐心,有些急不可耐的感觉。

这也怪不得他们,从早晨到现在一直在辛苦卖力,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工作。

这种事对体能的消耗极大,中午只用清水配麦饼匆忙吃了午饭,现在他们真的是又饿又累。

隔着一道墙就是炊事辎兵们做饭的地方,足足十几个队的炊兵加上助手,这样的炊事点有好多个。

几万人吃饭是大工程,早晨的时候看到有队兵马赶着几百头羊到营地里,这些羊当然是要宰了吃掉。

就算这样也只够吃一天,明天应该会有更多的羊被赶进来。

“来了,大伙辛苦。”

当辎兵队长带着炊兵们出来时,整个民夫队伍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瞪眼看着,赵文感觉自己胃里象是有小刀在绞动,两眼也发黑,闻到浓郁的肉香时,他的口水忍不住从嘴里流淌出来。

他从未感觉到自己这样饿法,觉得有些羞愧,但看着四周的伙伴时,发觉人人都是和自己一般模样,有人还在狂咽着口水。

要是以前他定然会鄙视身边的这群泥腿子,他的阶层远在这些人之上。

但现在他已经视这些人为伙伴,固然这些家伙又脏又臭,可他何曾不是如此?

他并不比谁高贵,以前感觉高人一等的学识也不算什么……

定南军的许多辎兵也识得千儿八百个字,那些军官哪怕是小军官也懂得很多,赵文已经感觉自己的学识不够了。

“大伙儿听着。”辎兵队长站在高处,高声叫道:“今晚的饭是猪肉丸子白菜熬的汤,每人四个大肉包子,是用羊肉大葱和的馅。

这是秦督大人特意吩咐的,大伙儿今日甘冒矢石之险,和战兵也没有区别,所以不分战兵辎兵民夫,都是一样,大伙可劲造吧!

赵文知道定南军的肉包子,二三两一个,馅特别多,咬一口满嘴流油。

以前这是战兵的福利,辎兵都是隔几天才吃一回,民夫平时则没有这待遇。

只是粮食管够,但对被俘的民夫还是有限制的,包括对人身自由的限制,待遇的不同,这些是叫赵文等人明白,自己得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

听到有羊肉包子吃,人们忘了等待时的不耐烦和不快,所有人都拍起手掌来,赵文也用力的拍,把掌心都拍红了。

大伙儿也不要人督促,自觉的排起队来。

这事儿和拍巴掌一样,开始时人们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才发觉,就和拍掌宣泄情绪一样,排队比你拥我抢效率更高。

可能对某个排在队尾的倒霉蛋来说并不好,可这一次排名垫底,不代表下一次还是抢不到靠前的位置。

如果不排队,就是谁力气大谁敢打架谁排在前面,这在军队中是不允许的。

像赵文这样的人,如果一开始得不到规则和秩序的庇护,很容易被自然法则给淘汰掉。

当赵文排起队的时候,感觉上不仅没有不适,反而有十分心安的感觉。

各人都吃的很香,连赵文都是吃的很快,当半罐子肉汤和两个包子下肚之后,那种饿的要死的感觉才被压了下去。

不少人在讨论今晚能将土垒堆起多高,有人坚持能堆到城墙差不多齐平,有人则说最多到一半就会收工,应该是明天再继续。

赵文听着,忍不住道:“几千人扛草袋,一万多人挖土,到下午开始堆丘,短短时间就堆出了半人多高。

剩下的土包数量足够,为什么要半途而废,一口气完成,加固,驻守,一气呵成多好,我要是主将,肯定会这么决定。”

“这小哥说的也是,夜色中,鞑虏的弓箭火炮都没用。”

“有理。”

“今晚堆好,不知道人手可还够?”

“应该够吧,定南军都是将人手预算好了,哪一队做哪些活计,都是绰绰有余,你看他们安排事情,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人们边吃边聊,心情都很轻松愉快,赵文也一样愉快,四个包子已经下了肚,他吃到九成饱了,在小口喝着罐子里的热汤。

今天早晨的时候,那个凶悍的疤面将军胡汉东找到他,说了赵府的事情。

虽然对婚事出现波折感觉有些吃惊,但既然顺利的达成了婚约,并且赵家的人都安然无事,赵文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心情当然无比高兴。

赵家免不了会被剥夺大部份产业,甚至会有人被流放或强制效力。

不过赵文感觉定南军做事都有一定的底线,就算赵家被惩罚也不会伤筋动骨,况且他感觉只要家人平安,别的事都是无所谓。

“就是他?”

黑暗处刘锦峰向身边的人询问着。

“没错。”一个貌不惊人的蓝袍汉子笑道:“这小子现在好了,攀上了夜不收小旗当小舅子,也知道家人都平安无事,看他高兴的那个样子。”

“还真是贱啊,放着堂堂千户大人不要,却选了一个小旗。”

刘锦峰三角眼中闪出恶毒的光芒,瞬间一闪而过,转而感慨说道:“他娘的,老子倒没什么,让赵千户丢了面子,可恶!”

“教训他一顿?给你出出气?”另一个军汉说道。

“去你娘的,那有什么意……”话音说到半截,戈然而止,可意思谁都明白。

“大人,这很简单,左右不是一个民夫,而且还是辽东半岛的降民,现在可是战时,到处一不小心就死人……”

一个军汉左右环顾,上前悄悄耳语一番。

“你去安排,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说了这么多,刘锦峰等的就是这句话,轻拍军汉肩膀,低声说道。

“诺!”

军汉估计是他心腹,浑然不当一回事,低头应道。

夜幕深深,三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低笑着扭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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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节 东厂和锦衣卫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夜色蔼蔼,几道身影尾随刘锦峰三人身后出没,寸步不离,为首之人正是程度和他领导下的内情司暗探。

前面很热闹,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行动。

其实这也是事先规划好线路,尽量避开闲杂人员。

内情局和董长青领导的暗卫不同,一个对内一个对外。

暗卫虽然也会涉及自己人的情报,但一般情况转给内情司处理,他们只对外收集情报和展开行动,而内情司则是以调查自己人为主。

不管是贪污舞弊徇私枉法,还是与敌对势力勾结,皆在内情司的调查范围之内。

应该说,由于组建时间不长,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开张,这也是内情司直接负责人程度要彻底侦查刘锦峰,为的就是打开名声。

对此,秦浩明的态度是既不反对也不支持,以免矫枉过正。

从内心来说,他不希望跟着自己打拼的兄弟出事,但他知道,理想终归是理想,现实很残酷。

人皆有私欲,若是不用制度规矩加以控制约束,而是一味宽松仁慈,那他建立起来的队伍垮掉也是很快的事情。

别的不说,今后驻守地方的将领如何把控,难道全凭忠诚二字,那不是扯淡吗?

当然,目前定南军初创伊始,正是蒸蒸日上蓬勃发展当中,众人从中看到希望,所以手下将领尚能勤奋守法一门心思往上爬。

这也是一个新兴政治团体的规律。

可长久以后呢?

他们逐渐会成长为一个个利益集团,有自己的小圈子,都有自己的门生故旧要照顾,少不了阿谀奉承之徒进谗言。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为了自己人的利益,必然损害他人利益,若继续发展下去,投靠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团体逐渐壮大。

于是乎,新的军阀也就形成,变得骄傲不逊甚至呈尾大不掉之势,但有一点利益分配不均或有人蛊惑,新的混战又将开始。

这是秦浩明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秦浩明觉得,不妨先小人后君子,先把计较利益得失的话说在前头,然后再讲情谊为好。

像目前卢欣荣和颜蛰领导的海军,今后徐鸿轩和吴锋领导的南洋局,可以说都是地方实力派,无疑都是重点防范的对象。

出于这样的目的,秦浩明在组建侍从室时,优先把内情司列入最先组建的部门,归阎应元的侍从一室管辖。

目的是震慑手下诸位将领引起重视,千万不要做非分之事,行不轨之举。

后来陈明遇加入总督府任阎应元的副司长,考虑到他干过江阴典吏,有问案审查的经验,而阎应元实在忙不过来,遂移交他作为主管负责人。

鉴于目前情况,内情司前期事务不可能太多,秦浩明又把管制舆论这一块事务交给他们管理。

相对而言,董长青领导的暗卫都是秦浩明身手最好的亲卫和军中好手组成,除了布局敌对势力,还替他做一些隐秘勾当。

而隶属于军情局的内情司,由于只对内不对外,人数和规模相比暗卫要小很多,所属人员也不一定要武力高。

多由心思缜密,头脑灵活的士子或者积年陈吏组成。

因为组建不久,加上程度的资历也比董长青要差的多,这两个特务机构的风气也截然不同。

暗卫显得神出鬼没,让人感到非常神秘。

董长青又是不苟言笑强势至极的风格,极尽所能强化和稳固自己的权力,把自己塑造成一幅强人模样。

程度在总督府内部并不让人觉得可怕,内情部门上下都显得很宽松。

甚至不少和内情司打交道的人,比如政务处,就感觉他们都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和他们的司官程度一样,天天脸上笑眯眯不求上进混日子的模样。

然而实情果真如此?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那样也没有组建的必要。

只有被内情司盯上并针对的人,才会知道在满面笑容的面具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内情司和暗卫原本就是同一类的性质,当发觉目标就是敌人的时候,那么翻脸之后的他们会让人知道,内情司也精通暗卫的一切手段,绝对会叫人生不如死。

“大人。”一个汉子突然指着前方说道:“前方好像是董将军。”

“他来做什么?”程度有些踟蹰,停住了脚步。

董长青对外的身份是德州府守备,大部分的低级将领并不知晓他就是暗卫的负责人和缔造者。

这次攻入旅顺口能如此顺利,兵不血刃拿下金州并抵近瓦房店,踏上失去多年的辽东半岛土地上,董长青和暗卫组织可谓居功至伟。

这些,只有总督府侍从室具有一定官职的人员才能知晓。

无疑,程度也是其中一员。

另外,从内情司的角度来说,暗卫也是自己人。

是自己人,那就是他们监视的目标和对象,任何人都不例外。

“大人,怎样?”刚刚发现董长青的汉子说道:“咱们是露面,还是等等看他做什么?”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程度轻骂一句,接着就大步走出去。

内情司负有监督自己人是没有错,可那也得分对象不是,以董长青目前在总督府中的身份和地位,没有秦督发话,谁敢暗自窥探?

若被他察觉,今后怎么开展合作?

毕竟,内情司借重暗卫的地方还很多。

董长青看到程度先是一征,接着就笑着走过来,没有拱手作揖,只是点点头。

“见过董大人。”反倒是程度军阶低,率先向董长青行军礼。

如此一来,董长青不得不还了个军礼,斜着眼笑问他有何事。

“只是四处闲逛,看看军中士气如何,却是无意中碰见董大人。大人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如此步履匆匆。”

程度脸上笑眯眯,话说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一点也没泄露自己的意图,同时又打探董长青的信息。

“本将过来来看一个稻草人。”董长青心里冷笑,程度的那点心思在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文人的心思总是复杂一些。

但他不屑于伪装,因此语气有点生硬道:“这事你不必知道。”

“那是,那是。”

程度没有再问,一副我知道我知道心照不宣的情报人员固有的表情。

稻草人是暗卫对埋在军中的暗桩的代号,暗卫对外不对内,但在军中肯定也要有自己的暗桩。

把有可能的情报得到的外部情报收集起来,然后汇总归纳后上报。

董长青随意的点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彼此都很忙。”

程度微有感慨道:“董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喝两杯,也好传授点经验。”

“会有空的,再联络。”

“董将军慢走。”

两个情报高官就象两个普通的老友,打了招呼后,彼此按照既定的路线离开。

程度没有回头,但他可以感受到董长青脚步从容而镇定,并没有丝毫慌乱的痕迹。

与此同时,已经走远了的他猛然呼出一口气来。

别看他在刚刚的会面中,一直控制着说话的语气,舒缓着说话的节奏,同时还控制着肌肉从紧绷到放松。

力图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轻松和惬意,再有一点点的警惕……

其实,是对方的气场太强大,一直压迫着他。

远方,离去的董长青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表情有些古怪。

是个搞情报工作的好手,只是现在还不成熟,太过表现自我,做作了。假以时日,必是一大杀器。

可想到内情司的作用,董长青接连摇头苦笑。秦督这样做,算不算是另类版的锦衣卫和东厂呢?

陈明遇是厂公,程度是东厂大档头,他则是锦衣卫指挥使,东厂一般压锦衣卫一头,再加上秦督有意让老余建立监察系统,怎么感觉暗卫好像被压了一头。

PS:感谢书友残剑破奴打赏,有心了,故土难离敬上!

第五百六十二节 想要逃跑的鳌拜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夜色暮暮,瓦房店城头,鳌拜望着城下继续劳作的民夫忧心忡忡。

今天一整天,他亲眼目睹这支大明军队的不同之处,同时,也深深明白瓦房店根本守不住。

多尔衮想要他拖住明军三天的计划,恐怕注定要落空。

傍晚的时候,在大明军队整齐的铳击之后,城墙上大量的守兵被迫下城,只留少量弓手在城头游击射箭,效果很差。

大量的人涌下城来,瓮城内到处是盘腿坐着的甲兵和牧民,不分老弱青壮都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事实证明,蒙古人攻城不行,守城也还是不行。

他们被明军的炮火轰的魂飞魄散,又在整齐的排铳下打的露不了头,城头上到处是尸体和断臂残肢。

甚至有人的内脏和轰碎的脑袋,地面上流淌着黑色的鲜血和肠子,苍蝇成团的乱飞,出嗡嗡嗡的令人心烦的声响。

这样的场景无异于地狱一般,而他们还不能逃离,这就是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蒙古台吉们既没有叫人担来清水,也没有给牧民们送来吃食。

天黑时人们饥肠辘辘,饿的要命,嘴巴渴的快张不开,大多数人只能干咽唾沫,勉强啃着冰冷的麦饼或是干奶酪。

瓦房店确实是一个很标准的大明式的城池,三丈高的城墙也是标准配高,以前站在城头往下看的时候,感觉是高高在上,安全无比。

蒙古人其实很不注意城池的修筑,因为他们平时逐水草而居。

就算是台吉这样的部落之主也是跟随牧民一起迁徙,城池是享乐和贸易的地方,也是礼佛的地方。

台吉们在瓦房店有府邸居所,但不代表他们希望住在城里才能有安全感,这一点来说和大明的贵族士绅们截然不同。

对蒙古人来说,骑在马上,手握弓箭就是最安全的,城池并不能叫他们感觉更好。

但厚实和高大的城墙,确实能给人一定的安全感。

现在一切都毁灭了。

对面仍然是有大量的步兵列阵等候,鳌拜很奇怪,这些士兵似乎不知道疲惫。

他们身上的甲叶在火把的照映下熠熠生辉,身着沉重的铁甲,手持盾牌和锋锐的长刀,仍然笔直的站立着。

那些持枪的长枪手也是穿着铠甲,手中的长枪往上斜举着,大片的长枪兵形成了一片长枪的森林,枪尖一片片的闪亮着,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觉。

那些火铳手还在来回的换班,下面有一两千人的铳手,他们每人相隔三尺不到的距离,手中的火铳上好了子药,每个都盯着城头。

对面明军和记忆中的其他明军火器完全不同,每轮子弹都如暴雨一般打的人抬不起头。

城头上每次都被打翻很多人,城堞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弹孔,那些圆形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打在城头上,崩裂的砖石碎片都会给人带来严重的伤害。

鳌拜仔细的观察了很久,迄今为止,他还没有看见一次炸膛,就算是哑火率也低的惊人。

每次几百支火铳齐射,最多会有三五支打不响,然后那个火铳手会直接退后处理火铳。

清理过后,下一次一般就能打响了。这样的密集射击,明显比箭矢威力大上许多。

城头上的弓手们早就失去自信,他们射出的箭矢于其说是想杀敌,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当然,最让鳌拜感觉威胁的当然是那个土丘。

对面明军的动员能力,协调组织能力,还有强悍的后勤,充沛的人力,这一切加在一起创造了眼前的这个奇迹。

堆土高过城墙并不是稀奇的攻城战术,有的时候攻城方会建筑木制的高台,以居高临下之势用弓弩压制城头。

或是建造有轮子的木台,不仅能从上到下射箭,还能推到城墙边上,自上跃下来攻城。

堆土是一种笨办法,一般是用在人力足够,攻城方十几二十倍于守城方的战事上。还有地形环境的限制,所以使用起来并不如想象的那样容易。

蚁附攻城最为惨烈,这是从古至今运用的最多的攻城方式。

由于没有阻挡,瓦房店外的高台堆积的十分顺利。

鳌拜看时,二百多步长,一百多步宽的高台已经有一丈多高,也就是说堆到了城墙一半的高度。

有一些火铳手已经站在高台上瞄准了,一旦有人露出就是射击,打的城池正面的人根本不敢露头。

可想而知,一旦高台堆成与城墙齐高,或是高过城墙,几百个铳手站在上轮射,再放上几门小型火炮,这整个南城的一里多长的城墙下,还能站立几人?

到那时,城防瞬间告破是必然之事。

鳌拜神色沉痛的从城上慢慢走下来,他简直想不到任何办法。

就算现在他带兵出去冲杀,也根本提振不起任何士气。

城墙内成群躺在地上休息的蒙古人,目光茫然,嘴唇干裂,腹中空空,他们奋战一天,没有得到任何鼓励和奖赏。

他们的同伴还死在城上和城下,连收尸的人也没有,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策马冲出,挥动兵器与那些极尽武装的强敌交战?

自己带来的三百部曲倒是有一战之力,但那是他保命的本钱,今天他没有让他们参战。

心事重重的鳌拜决定立刻去找蒙古台吉,现在已经不可能守住城池,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趁夜突围。

而且要尽快,对面明军看起来是要加班筑好高台,可能明早就会开始攻城。

城外戒备的士兵数量并不多,应该有相当多的部队在休整,明早或是最迟中午时,大军由高台和蚁附两种方式攻城,守城方毫无机会。

战马在远离城门的街道上行走着,路边是一幢幢砖石砌成的建筑,马蹄踩在青石板路面上出嗒嗒的清脆响声,有一队护兵跟着鳌拜。

马蹄声踏碎这里的宁静,不少沿着街道休息的牧民们从睡梦中惊醒,十分迷茫的看着鳌拜等人。

鳌拜从他们眼中看不到任何士气,蒙古人原本就不擅长攻城守城战役,他们的长处是骑射,是野战。

想到这里,鳌拜要跑的心思更甚。

第五百六十三节 军中计策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晚饭过后,徐徐夜幕笼罩辽东半岛,瓦房店城门口燃起篝火,防范鞑虏趁夜逃脱。

而秦浩明的中军大帐内亦是灯火通明,张云、阎应元等文武将校,簇拥着秦浩明挤在大大的沙盘边,商讨着接下来的战局。

对他们来说,眼前的瓦房店并不是重点。虽然不知道城里具体有多少兵马,但通过白天攻城,撑死也就几千人而已。

现在关键还是后续的鞑虏联军,有多少人,如何阻敌的问题?

张云手执长鞭,指着沙盘瓦房店的位置说道:“诸位请看,瓦房店封堆预计半夜可全线完工,明日拂晓开始进攻。

拿下瓦房店后,我大军可三分之一据城而守。城外有护城河,从西南至东北,皆是山地丘陵。

唯有东南可以摆得下兵力攻城,因此重点就是此处方向的布置,以阻鞑虏大军。

西南、西北、东北三处,依靠连绵不断的山地,本将想设置九座官寨,每寨两个千户队,一个辎重大队。

两个方向的山体从半山腰开始尽是一人高的矮墙和掩体,山上布设大量机关和滚石,士卒以火铳、弓弩、火箭、手雷为主。

再遣一大将指挥,可分别调动九座山寨的守军。敌至,可从容坚守消耗敌军,可相互支援围歼敌军,若是敌人不攻则可聚集支援瓦房店城池。”

“不错。”阎应元点点头接下说道:“敌军攻山,仰攻消耗体力不说,从半山腰开始到山顶前的大寨,可设下六道环形工事。

一层一层抵抗消耗,每道工事都埋有火药,失守后退至下一道工事便可点燃杀敌,直至大寨做最后的防守。

中间五座山各有五门弗朗机炮,都标好了对面山头和山下的射界,可相互支援。”

“可以让辎兵和民夫把山路都被挖得乱七八糟,白天还好些,晚上若攻山必须点燃照明,如此不等我军攻击,他们自己就得死伤一片。

而且即便偷袭得手,六道工事前也定然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退一万步,即便三个方向都失了手,也不过是让蛮夷多了条通道罢了。”

今天,李想的夜不收已经把附近的地形摸了一个通透,此时也指着当地人称为六盘山的位置补充说道。

心里想着自己若是敌人,恐怕要夺下这五座山寨,军卒不流干血是不可能,只是想到花如此力量,不过是为了守一条通道。

顿觉可惜,便有几分犹豫说道:“下这么大的功夫,却只为守护几条通道,是不是有些浪费?”

秦浩明瞧着部分将官吸着气点头,便笑道:“瓦房店外无援兵,不能骚扰、偷袭敌军,守得再结实,也是死城一座。

更可况,瓦房店城池小,容纳不了我们五六万人的大军,必须分散出去。

而鞑虏调兵,若不穿行这些群山,便当绕远而行,岂不浪费脚力和食粮?你们接着说,城外和金州城防如何布设?”

秦浩明的定南军当然没有五六人马,只不过现在打仗,基本是一个战兵配两个辎兵,或者也叫辅兵。

民夫则可多可少,没有定数。

因为除了从大明征调一部分百姓,其他的是济州岛的朝鲜劳工和旅顺金州的辽东汉人,甚至还有一部分俘虏的蒙古鞑子。

这是时代的特性,因为交通不方便,粮食和军械物资需要大量的辎兵和民夫运送。

在时下的军队中,一个战兵和辅兵的比例往往是四比一或者五比一。

就像秦浩明的军中,说有五六万人,其实战斗人员就是一万余人,其他都是辎兵和民夫,战斗力不强。

所以,才有从宣大征调张松荣和殷雨昂训练的骑兵参战,甚至还请吴三桂和祖宽过来。

就是秦浩明考虑到兵力不足之故。

所以,后世经常听到古代大军打仗,往往动不动就是百万大军,那是包括辎重兵和民夫,或者夸大其实,震慑对手。

其实真正的战士不足四分之一,否则,单是粮饷就没办法解决。

秦浩明话音刚落,张云立马接着说道:“按照参谋部的商议,当广挖沟渠,广设小型军寨抵抗,拖延敌人攻城的时间和难度。

可是按我的作战思想,乃是杀伤而不是拖延。因此可削减外围工程,计划直接在近程打击范围挖五道深沟。

东门外设立七道,上宽下窄,没有半日的功夫别想填平。而且上面跨度可以大些,梯子短了够不着,长了架不起来,即便搭上了也是受不住力。

沟渠里都是尖木桩,每道沟渠后面都是密密高高的箭栏和箭楼,既可防御敌人弓箭,将士们也可安心射击。

城墙上布设了木轨车道,炮车可任意移动进行打击。和山寨一样,也是失守一道、烧毁一道、退守一道,直至入城防守。”

张云看看四周,继续说道:“城头满是拒马和棉被架子,可以防止敌人登城厮杀,可以防护敌人箭雨。

城墙上每五十步就有几架登城的梯子和转盘,可以随时增援和供给军械。

城墙上下城梯的两端,都修建了可转动炮口的炮楼,万一城墙失守,一是堵死了两边下城的通道,二是可用大炮连续攻击歼灭,帮助我军夺回失地。”

阎应元补充说道:“几座城门全部堵死,城内也是一层层的防御工事,就是城墙失守,也可一道道退守,直至南城做最后的防御。

北城环形七道,南城环形五道。除了大炮和火箭车,还准备打制上千架配重式抛石车,制作大量的石块、万人敌、开花弹,到时候一齐配合使用。”

张云最后喘着粗气说道:“至于南城,乃是咱们最后决战之地,更是到处都是防御工事,陷坑和火药的数量比北城多了两倍。

可以说,只要士卒死战,鞑虏的军队从城外开始,就要在地上远程、进程、短程的综合打击下,一层层推进。

死伤累累拿下一道防御,就要重新面对又一道,从东门外到南城,在逼着咱们逃跑撤离前,任何一个方向都是十八道防御工事。

还要算上北城和南城两处城墙。如此,大炮、抛石机为远程,火箭车、火箭、弓弩、火铳、小型抛石机为近程。

长矛大刀和手雷为短程,再加上咱们是守方,可以在城墙、塔楼、房顶从容布置火力点。

当得上秦督所说的全方位、覆盖式、不间断的打击能力,鞑虏怕是要流干了血,才能夺下瓦房店。”

文官等人都是闻之而惊、听之则寒。

王夫之等人嗟叹战场无小事,一切皆是未雨绸缪。

第五百六十四个节 此生无憾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秦浩明笑道:“你们需要多久完成防御体系?”

张云等人早有估算,便答道:“若是城内兵卒尽为所用,当需要五天左右。”

秦浩明回头看着众将,问道:“若是防御建成,你们需要多久操练熟悉?”

张云和阎应元几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张云答道:“回秦督,三天!”

秦浩明仰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就是半个月总够了,本督就给你们半个月,务必完成。

辎兵营由戚纲同负责,军队调配由张云负责,生死大事,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要努力。

按照条例,都下去和士卒领头的谈话,再分别灌输到每一个士卒心中,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众人领命,分别去忙,瓦房店开始慢慢变成了一个修罗之所。

黎明时分,秦浩明在一阵嘈杂的声响中被吵醒了……

他昨晚入睡时已经接近三更,时间很晚,看到封丘已经垒到接近和城墙持平之后,秦浩明才放心入睡。

在他入睡之前,一个大队的火铳手奉命在土丘下集结准备,一个中队的战兵手持大型插盾准备掩护。

土丘二百步长,一次正好可以上一个百户的火铳手。

预留好通道的话,一个百户的火铳手可以打的城头上的人根本站不住脚,更不要提还击了。

这个百户的战兵只是预为准备,一旦时机成熟,战兵可以先行登城,在城头掩护火铳手源源不断的上城。

等把南城这一段城墙全部控制下来,可以进一步控制城门,等城门再打开,瓦房店就算是到手了。

没有人会相信蒙古人还能打巷战,靠着城墙他们都守不住,更不要提在城市里逐步逐步的抵抗了。

“出啥事了?”秦浩明出中军大帐时,听到了一阵欢呼。他还没有从懵懂状态下彻底清醒过来,感觉有些昏头涨脑的不太舒服。

“恭喜秦督!”

侍从室官员已经在帐外候着,这时向来稳重的浩子先跳起来,抱着手满脸堆笑的对张瀚道:“瓦房店拿下来了!”

“啥?”秦浩明一脸呆滞的道:“本督睡下的时候,不是刚堆到城墙下头,还差半步才和城头齐平,这就拿下来了?”

“是拿下来了。”侍卫长浩子在一旁一脸兴奋的道:“张将军主持大军入城,现在应当已经把城头和城墙都控制下来了。”

“你们两连话也说不清楚。”黄宗羲一本正经的道:“恭喜大人,成就可以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伟业……

瓦房店是投降的,刚刚天亮时城门突然打开了,蒙古台吉穿白袍,背插荆条,捧包封土,出城投降了。”

秦浩明此时终于清醒过来,并且十分明确的意识到,自己一直想干,并且十分渴望成功的这件事情,终于干成了!

一个塘马策骑飞奔而至,天空尚且晦暗不明,东方的太阳并未升起,只有一抹霞光透出天际。

辽东半岛上夏天的清晨仍然是十分凉爽,清风吹拂着人们的衣袍,令人感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大人,张将军禀报,瓦房店拿下了。”塘马的脸上带着欣喜之色说道。

“哈哈……”秦浩明笑了两声,说道:“走,一起瞧热闹去。”

黄宗羲看了秦浩明一眼,突然道:“秦督,学生建议您今天穿的正式些……毕竟用您的话说,这是一个十分重要和难得的历史时刻。”

秦浩明戴着和士兵一样的大帽,圆笠帽的形状,只是夏季是凉帽,冬季则是带毛的暖帽,头顶结着红缨,身上是蓝色色的军袍,脚上和军官一样的长筒皮靴。

这一身其实很有气质,裁剪得体,很是凸显男性及军人的魅力。

“本督又没有专门的军服。”秦浩明想了一下,说道:“灰衣箭袍,策马入瓦房店,岂不也是一桩妙事?”

“由秦督自觉。”黄宗羲看了秦浩明一眼,忍不住又说道:

“秦督,在这般的大事面前,一般的人都无法保持从容冷静,你的年龄和你的城府,实在有些过于不般配。”

秦浩明微笑起来。

当秦浩明骑着自己的青色骏马出现在军营中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

枪骑兵、铳骑兵、塘马,哨骑,各种各样的骑兵拿着不同的兵器,在营地外来回的策马奔驰着。

他们面向军营方向,向秦浩明发出持久不息的欢呼声。

在军营中,穿着重甲的跳荡战兵、长枪手、铳手、还有辎兵、工兵、民夫……所有人都在向秦浩明欢呼着。

整个军营乱成一团,这在定南军的军营里是十分罕见的事情。

留守军营的多半是昨天参加做战任务的人,民夫和军人都奉命留守,他们不能出兵营来,只能用呼喊来宣泄自己的兴奋情绪和热情。

人们欢呼,高叫,象喝醉了酒一样的兴奋。

有一些辎兵忍不住拿出饭盒敲起来,接着果然引发了全营的爆动。

人们敲着铁罐子,放声唱起军歌,当秦浩明经过时就是欢呼,不知道哪一股人带的头,接着全营所有人都高呼起万岁来。

这一股声浪带动了留守的鼓手,不管是大鼓还是当军鼓用的腰鼓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敲响了起来。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万岁声与鼓点相互配合,渐渐形成了节奏明快又统一的声浪。

很多军人自发的把军帽抛向了天空,然后接下来再抛,天空中是无数顶飞翔的蓝色圆形的军帽,象是过年时发射出来的礼花。

秦浩明的情绪也被点燃了,他和阎应元一直在向欢呼的人群还礼。

“大丈夫真是当如是。”

当出了军营,欢呼的声浪被抛在身后的时候,阎应元忍不住向秦浩明道:“并不是富贵、权势。

而是这种上下一心的情境还有这种被兄弟情怀感动的心绪,秦督,我是沾了您的光,能在这样的场合里走上一遭,真是死而无憾了。”

“不是,您没有沾我的光,你是最优秀的。”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秦浩明非常正式对阎应元说道。

第五百六十五节 鳌拜怎么逃的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阎应元闻言心里一愣,同时一股暖流从心底遍布全身。

何为士为知己者死?

大抵是指如此。

他自问文不如王夫之、顾炎武等人,武不及天雄军厮杀多年的大多数军汉,至于说比交情,更是无法和张云、余佑汉等人相较。

可自从在德州府偶然相逢,秦督便不余遗力对他栽培和重用。

时至今日,更是稳坐总督府侍从室二司司长兼参谋部长一职,职位比许多老人都高。

这份信重用和信任,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不仅如此,更加神奇的是,秦浩明帮他从江阴找来的陈明遇和冯厚敦两位助手,和自己配合得无比默契。

三人仿佛多年的好友,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事作风,竟然基本相同。

这无疑让如鱼得水,手里的事务和效率提高不说,重要的还是心情愉悦,没有一般府衙的勾心斗角,实属难得。

“元亨感谢秦督厚爱。目前定南军初成,上下一心,真是可喜可贺。”一念及此,阎应元俯身沉声说道。

秦浩明这一次没有立马出声,而是思索了一阵子,眼看城门和土丘在望的时候,他才转头严肃的道:

“元亨,其实创业之初,一个团体大抵都有这样的过程和经历,上下一心,荣辱与共。

大家都能够与属下同甘共苦,属下亦能将国事当成自己的家事一般去经营。

待时间日久,就开始争权夺利,部下只想为了自己的家族求利,上下开始猜忌,不和的种子就此埋下。

待承平日久,帝国老大,就是眼下大明的情形了。”

他这么说并非对阎应元有什么想法,而是希望他能重视监察监督这一块事务。

毕竟,不管是陈明遇和程度,内情司都是在他的领导下。

作为历史上不逊于任何名将的他,可惜因为建奴的缘故,没有得到应有的公正和名声。

这是所有汉人的耻辱,是所有炎黄子孙的悲哀。

自己的祖先为后人流干鲜血,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香火,这是有问题的。

如今,秦浩明既然穿越到大明,自然要改变这种状况。

阎应元先是一征,接着大感敬服说道:“所以秦督您的结论呢?”

“首先要确立一个目标,一个能凝聚人心的目标。大家能共富贵的制度,健全完善的法律体系,有所保障的社会稳定。

就象商人做买卖,大股东拿大头,小股东那份也得有保障。

再下来,就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要依据时代发展而变化,不能墨守成规。

不然的话,再好的制度,再强大的国家,迟早还是有分崩离析的一天。”

秦浩明的话无疑变得有些凝重,与眼前这种极度热烈的气氛并不相符。

好在许杰和李守业等人迎了上来,这帮文吏在战场上格外引人注意。

在他们策马迎过来时,所有人的目光也投向了秦浩明这边,战场上的将士和辎兵民夫们也欢呼起来。

刚刚军营里的欢呼声就使得他们也想跟着一起高呼,不过被军官们给制止了,这边的蒙古人虽然投降了,但还没有缴械。

在局面没有彻底稳定下来之前,任何不小心的举措都很可能招致灾难性的后果。

不过当看到秦浩明在文武将校的簇拥下,神采奕奕向他们招手,士兵们再也忍不住欢呼起来,这一次连军官们也制止不住。

实在是秦浩明的威望太高了,太深入人心了。

秦浩明领导的总督府,所出台的一系列政策都是为军人考虑,哪怕是辅兵和辎兵,甚至包括大明的民夫。

“贤婿。”戚纲脸上掩饰不住笑意和满足之色,慈祥的对秦浩明道:“你快去受降吧,蒙古人的贵族已经跪了很久了。”

许杰也过来吃吃笑道:“这真是做戏做全套,鞑子大约看过我们汉人的戏文,他还真以为投降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规矩呢。”

汉人的君主正式出城投降,正儿八经的还得是宋时南塘国主和北汉国主等若干割据政权君主被俘时候的事情。

宋太祖和太宗兄弟俩毕竟是军功贵族起家,有那么一点儿大气和自信。

被俘的各国君主被押到东京开封,宋朝君主给他们修了若干个大宅邸让他们居住。

虽然不免要受气甚至可能因抱怨而被毒杀,但最少在投降时,宋朝君主还是保持了上古之义,对亡国的君主待之以礼,怀之以仁。

但北宋这样宽待敌人并没有善报,北宋亡国时遭遇太惨,可见夷狄与华夏果然还是有差距。

而元亡之时,顺帝虽逃窜草原,后来残元势力被大明几乎一扫而空,大量皇室成员和贵族被俘。

明太祖也并未为难这些蒙古人,而以仁恕之道待之,将这些降敌养育了下来。

不过到明亡时期,后金和他们追认的祖先果然是一副德性。

多尔衮将崇祯帝的三个儿子全部杀死,各地的明朝宗室也全部杀死,被俘的弘光帝被斩,永历被绞死。

总之建奴政权是那么的胆小和孱弱,他们是不敢留下一丁点的隐患。

甚至到几十年后,传闻中的朱三太子已经成了年近七十的老人时,康麻子还是杀了不小心暴露的朱三太子和其亲人。

丝毫没有满奸吹嘘这位圣祖仁皇帝的“仁”。

现在这些蒙古台吉,充其量只是一些部落首领,谈何君主?

故而许杰看来未免可笑。

当秦浩明骑马过来,趴伏在地上的蒙古贵族忍不住浑身颤抖,在刚刚的欢呼声中,鞑子原本就在战栗着,此时他们心中更加慌乱。

出城投降的鞑虏有过千人,多半是台吉和大小将领等有身份的人。

他们全部跪在地上,这些鞑子大体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圆脸,粗壮短矮的体形,虽然跪在地上看不出罗圈腿,想来也应该是差不多的情形。

这其中有一些台吉是须发皆白的老人,也有一些是年未及弱冠的少年。

当中一位应该是一个身份高贵的头人,跪在最前,果然是一身白衣,身上插着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七八根荆条。

“罪人乎徒冒犯大人虎威,对抗大明王师,实在是罪该万死,请秦大人下令将罪人显戮,以警来者。”乎徒身上还在继续颤抖,叩头说道。

他在这些事上倒是有几分聪明,他的话也是请秦浩明当众表明态度。

当然,生死还是在秦浩明的一念之间。

“你们中怎么连一个建奴都没有?”

对建奴甚为仇视的秦浩明,环顾左右,发现其中的不同之处。

一般来说,辽东半岛的城池,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城主还是由建奴担任。

“启禀大人,大清……不,建奴三百余人昨晚就已经潜逃……罪人该死。”

乎徒匍匐在地,高声喊叫。

“什么,逃跑了?”定南军将领议论纷纷,相互咨询着。

昨晚并没有战斗,四周城墙都有警戒,建奴从何而逃?

现场所有的眼光全部看向李想,因为他的夜不收队伍在最外边是有哨岗的。

“秦督,末将这就去落实清楚。”李想阴着脸,朝马上的秦浩明行礼,挥鞭离去。

“建奴的将领叫什么名字?”

无视李想的离去,秦浩明对乎徒问道。

“回大人,建奴那位年轻的将领是瓜尔佳、鳌拜。”

第五百六十六节 受降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什么?”原本不动如山,随口问问的秦浩明,脸上不禁色变,城里围住一条大鱼,居然就这样轻易被跑了。

在场众位将领面面相觑,建奴中有名的人物,没有听说过这号人啊!

只有董长青眼角抽搐,脑海里回忆起鳌拜的资料。

鳌拜出身瓜尔佳氏,苏完部族长索尔果之孙,建奴开国五大臣之一费英东之侄,满洲镶黄旗人,号称“满洲第一勇士”。

如今声名不显,可乃秦督建奴必杀的十人之一。

现在这种情况下,让他悄无声息跑掉,怎不让秦督愤怒。

估计接下来,军中问责自查怕是小不了。

“大人,鳌拜大约是昨夜子时后刻离开,罪人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只是接到族人禀报,才知道他们临战脱逃。”

乎徒跪在地上,恭敬得像条狗,低声禀报。

由不得他不臣服,阖族上下几千人的性命都掌握在眼前年轻的大明将领手中。

只是他有点奇怪,鳌拜虽说是费英东之侄,大清的巴图鲁,但只不过是皇太极身边的侍卫将领。

在大清朝廷中,算不得什么厉害角色,却为何让大明将领如此重视。

也正是因为他的逃跑,乎徒才下定决心放弃抵抗。否则,说不定他还会坚守一段时间,毕竟,把全族性命交给明人,谁也不愿意。

杀的大明人太多了,怕他们报复。

“乎徒头人请起身,令城里所有人缴械,出城,接受看管。”

让鳌拜跑掉,秦浩明虽然懊恼,但看到乎徒如此合作,心里又有其他的一些想法。

现在是敌后,不比在大明境内,正是需要带路党和蒙奸的时候,还是以怀柔为主恰当些。

说起来,蒙古人除了科尔沁是建奴的死忠,其他的部族有奶便是娘,这从关宁铁骑中有大量蒙古人便可知。

乎徒闻言大喜,抬头仰视着秦浩明道:“大人果然是仁义君子,罪人一定听从大人的教诲,从此就是大人鞍前的猎犬,为大人叼来射下的鹞子。”

至于说接受看管,这也是必然之事,乎徒勉强爬起身来,开始接连下令。

在他的命令下,诸台吉和蒙古将领都接受军令,没有人质疑或是想摆出反抗的态度来。

城中接连响起号角和命令声,在得到允许后,诸台吉派出大批塘马在城中呼喊。

秦浩明这时登上土台,眺望城中,整座瓦房店都仿佛在他的脚下了。

这座封丘并没有发挥它原本的功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土丘垒的高过城头。

可以容纳几百士兵于其上同时发动攻击,还可以推上几门火炮,由上至下的轰击。

估计也正是因为看到土丘垒成,乎徒和城中的台吉们才彻底绝望,没有人再想着抵抗的事。

因为很明显,这土丘筑成之后,城池的陷落不可避免,并且连拖时间都办不到了。

乎徒的投降也算是明智之举,城中也没有几个死硬份子,大量的牧民和甲兵先是三三两两,接着成群结队,最终如潮水一般涌出城来。

蝼蚁般的人群就聚集在秦浩明的脚下,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人,蒙古人也用敬畏的眼神偷偷摸摸的打量着秦浩明。

在这种高度,用这样的角度打量着脚下的人群,很容易叫人有潜移默化的改变,秦浩明不停的提醒着自己。

眼前这一场胜利固然值得骄傲和自豪,完全应该高兴,但更凶猛残暴的敌人还远在辽东,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大敌!

同时还有更深远的威胁,在身后庞大的大明帝国体制内,还有无数的敌人。

对此,秦浩明提醒自己,任何情况下都要小心翼翼,不要有疏忽懈怠,更不能骄傲自满……

一队队的牧民和骑兵从城门出来,他们或是垂头丧气,或是胆战心惊,或是心怀不满,把脸板的铁青。

不管怎样,还是没有人抵抗,骑士们川流不息的从城门出来,有老人,有壮年男子,有脸上还有青涩之色的青年甚至是少年。

论骑术这些蒙古人真是毫无挑剔,在这样拥挤嘈杂的地方,地形又因为人多而变得十分狭窄,他们还是小心的控骑前行,并没有发生拥挤和混乱。

战马嘶鸣,却是丝毫没有人声。

定南军的将士们沉默着,蒙古人当然也没人在交谈,只有间或响起的指令声打破这种有些危险的沉默。

大队的蒙古人在指令下,到规定的地方安顿下来,他们奉命盘腿坐着,马匹全部被牵走,兵器也被丢在出城后的道路上。

很快,四周的草地上坐满了人群,一个个成方块的区域全部坐上了投降的人们。

出城的道路上则是长满了杂草一样,长枪、长刀、挑刀、腰刀、大量的兵器和弓箭一起堆积在地上。

从一堆堆的零星堆放,到最后堆成了一座巨大的铁制小山。

不知道是谁带头哭出声来。可能是几个鞑子老人,他们多半是年过花甲的老牧民,突破过长城防线,攻克过大明城池,俘虏过大明军民。

那时候他们得意洋洋,认为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天底下最为能征善战的民族。

在他们的铁骑和良弓之下,汉人如牛羊一般的温顺和易于驯服。

大明的皇帝,天底下最大帝国的统治者,在他们的铁骑围攻下,只能躲在北京城里瑟瑟发抖。

可现在,他们却如同当年的汉人一样,如牛羊一般成群结队的出来,放弃了供自己驱策骑乘的战马,放弃了蒙古人视为生命的弓箭。

丢弃了手中至宝的兵器,任它们堆积在道旁,而他们则是只能赤手空拳,如羊群一般的任凭这些大明军人处置。

王夫之站在秦浩明身边,不觉感慨道:“虽然无数次想着叫鞑子付出代价,当哀声四起时,还是不忍啊。”

这时李想骑马到坡下,然后下马步行上坡。

众人沉默地看着这个杀气外露的军汉,简单的袍服,只有肩膀和胸前的铁器显示着他的身份。

到了秦浩明面前,李想态度恭谨的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昨晚有人拿着赵千户的令牌,说是有重要军务离开。”

第五百六十七节 入城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李想话音刚落,一众文武嗡声一片。

内外勾结,而且还是临战时期,这种事情定南军尚属首次。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秦督甚为重视的鳌拜,可以从团团大军的包围中无声无息跑掉,原来是有内应。

五六万的大军扎营安寨,单是军帐就绵亘数里,加上指定的空域,往往达到数十里之广。

一到夜晚,营帐间不能任意走动,每支军队的防守范围皆不相同。

这是因为,这么多人不同的队伍,没有相应的通信手段,在夜晚中,谁也不认识谁。

相互友军的出行,靠的就是军令令牌。

李想的夜不收负责外围警戒,赵大友的骑兵负责内部巡哨。

夜晚执行任务的基本都是骑兵队伍,瓦房店、金州和旅顺口三个城市间,正是日夜不停的骑兵担负起三地的联络和任务传达。

“启禀秦督,末将御下不严,识人不明,甘领军法。”

在众人的目光尚为转向骑兵千户赵大友之际,他已经脱下钢盔,面色惨然的跪倒在土丘上请罪。

事情很简单,赵大友不傻,昨晚只有刘锦峰从他这里讨得令牌,说军中有将士在金州见到他失散多年的兄长。

此乃人之常情,刘锦峰又是他的心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即使是在战前,他还是徇私了,让他快去快回。

不意今天突然出现这种事情,不论此事是否刘锦峰所为,他都必须先出来认罪。

“革除赵大友骑兵千户之职,交由内情司审问。其职由胡汉东暂代,配合内情司肃清队伍中叛徒。”

大敌当前,秦浩明也只能是冷着脸快刀斩乱麻,震慑其他将领。

虽然他心里知道赵大友根正苗红,如今也是总督府的既得利益者,其家里人全部在福州,小舅子余佑汉更是深得自己信任,断无和鞑虏勾结的可能。

可军法无情,诚如他所言,御下不严,识人不明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否则,难以服众!

程度带着脸上灰败的赵大友离去,此时一个传令兵过来禀报,“秦督,城中的鞑子已经肃清,张将军着属下前来,请大人入城。”

秦浩明点点头,故作高兴大手一挥,意欲把起先因为赵大友和刘锦峰的事情,稍稍有些低落的士气补回来,兴致勃勃的说道:

“李想留在城外,约束将士遵守军纪,不得擅杀和打骂侮辱俘虏。

诸位和本督一起进城,见证这历史的时刻。”

李想立刻应诺抱拳转身离去。李想下坡之后,开始带着夜不收在四周警备。

俘虏们都停住了哭泣,不安的看着这些杀神。

夜不收全副武装,身披重甲,手持刀马或长枪,他们的眼神冰冷,身上杀气十分明显。

俘虏们开始明显的不安起来,还好,想象中的冲入俘虏群中大开杀戒的情形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张云和火铳手在城门口列阵,先期已经进入城中腹地的将士,开始搜查前行。

然后是秦浩明等人从坡上下来,所有人骑上战马,开始缓缓进入瓦房店。

城门洞开,大街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些破烂丢在地上。

此时朝阳初升,天空一片碧蓝,从城门往里头眺望,仿佛有一条笔直的玉带直通天际。

所有人屏息静气看着秦浩明,在他策马到城门时,人们都显得有些紧张。

但秦浩明没有丝毫犹豫和停滞,眼前的事是一个不小的成就,但此后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没有时间激动和高兴,这一次没有欢呼,军官们板着脸督促着士兵们跟着进城。

“哐,哐,哐……”人迹稀少的大街上,全副武装的战兵率众先行。

他们手持盾牌,按着腰刀,沉重的铁甲加上护胫,皮靴,每个都如同铁人一般。

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大道上,脚步声哐哐直响,地面似乎都被这些铁人踩的颤抖起来。

然后是大量的长枪兵和铳手,他们脚步轻捷,出沙沙的声响,身上的扎甲或锁甲则出哗哗的震动声。

这些轻兵迅速进入各个街道和狭窄的小巷,不少人爬上屋顶或是抢占高出,俯视全城,一旦有警讯可以立刻用火铳打击敌人。

接着便是秦浩明所在的中军,大量的骑兵簇拥着他们进入城中。

进入瓦房店中心后,跨下是笔直宽阔的大道,两侧是宏伟浩大的佛寺,这是蒙古鞑子礼佛的地方。

眼前是大片的殿宇宫室,金碧辉煌。

虽然形制和规模不及内地的亲藩王府,但对于鞑子而言,这座太吉府已经极尽奢华,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才能修筑的起来。

“请秦督入殿。”

张云按剑前来,英俊的脸上充满了昂扬之气。

今天这个日子对个来说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身为阵前的总指挥,亲自指挥大军入城,并且抢先一步肃清台吉府。

之后,又即将作为前锋,前往六盘山阻挡鞑虏联军,想来未来的史书上,必定会有他浓重的一笔。

“不,张将军召集所有没有任务的将士集合,今天是我们定南军正式成军,授予军旗的历史时刻。”

此刻,秦浩明看着王府四周红漆涮成的柱子,感受到历史的变幻如潮水般涌上自己的心头。

虽然踏上辽东半岛,一举夺得旅顺口和金州,现在又拿下瓦房店,但秦浩明知道,考验他们的时候才真正到来。

一直以来,他又是取巧,又是以强胜弱,始终没有和鞑虏进行一场堂堂正正血战,这难以让鞑虏痛到胆战心惊。

甚至,鞑虏心里肯定不服气。

那么,就在辽东半岛上掀起一番血雨腥风,让鞑虏听到汉人最强烈的声音。敲打他们的丧钟,从此刻开始。

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凝聚军魂。

总督府的兵员很杂,有宣大边关的天雄军,也有新近招募的江浙兵,还有福州当地遴选的卫所兵。

应该说,在他足量钱财的保障下,总督府的近两万将士训练很艰苦,精神面貌非常不错,很有强军风采。

但秦浩明知道,这远远不够,因为他们还没有自己的军魂。

第五百六十八节 军魂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一支军队要成为强军铁军,必须有他们的魂魄,必须要有铁一般的意志,方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因此,这也是秦浩明原来没有为定南军授旗的原因。

可是今天,他认为正合适,也恰逢其实。

大战在即,还有什么比成军授旗更能鼓舞士气?

那代表着一种认可,代表他们是有组织的人,代表他们是一个利益组织,可以瓜分胜利的果实。

很快,大队的士兵涌入了王府。

由于文教粗疏,王府并不曾如大明宫室那样取了好听的名字,但形制上和大明的建筑几乎没有区别。

围墙外是大型的广场,里面是三楹五间的大门,内里又是一样规模的大门。

再内里就是一道九龙壁,再往里就是规模较高,宏制很大的正殿,门开五楹七间的宏伟正殿。

从建筑风格来说是标准的大明式的建筑,卷棚顶的偏殿,重檐攒尖的小阁,重檐歇山的正殿,殿顶都是上覆黄瓦,与大明宫室的式样完全相同。

秦浩明走出宫室外,将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肃立着。官场上则是几千着甲将士如标枪耸立,鸦雀无声。

前面,是大小将官和侍从室等文官,阎应元手里捧着早就做好的军旗。

四周的人都将眼光望向秦浩明,众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东西,一种浓烈兴奋的情绪弥漫着。

“国难当头,鞑虏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

青石雕刻而成的甬道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四周寂寂无声,秦浩明走到将士跟前,怒吼出这十六个字。

“有此雄心,裂土封侯,可矣。”黄宗羲目观鼻,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明悟和决断。

“军出于民,民心所向之兵才无敌于天下!”

秦浩明站在高台上,望着下面阵容整齐的队伍,心中无限豪情涌上心头,语气逐渐激昂,“魂者,器物之统摄也。

有勇于牺牲的军人,才有无往不胜的军队。军魂之伟大,在于不管遭受再多磨难,也能傲然屹立于群山之巅,信念如铁、踏破贺兰山缺。

军魂之力量,在于不管面对何种强敌,也能决然胜战于逆境险境,所向披靡、横扫千军如席。

军魂之魅力,在于不管面临再多挑战,也能慨然决胜于危难之际,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人无魂不立,军无魂不胜,国无魂不强。”

这一刻,秦浩明忘记过去,忘记将来,穿越时空,只有军人这千百年来最真实的想法,倾泻而出。

短短数语,下面无论是文武将校还是普通将士,都被这激动人心的话语,激奋得心潮澎湃。

他们觉得,跟着这样的统帅,不论何种情况,必能踏破贺兰山缺!

“张将军请出列,今日本督代表千千万万华夏百姓,向你授旗!”

秦浩明用尽全身力气,从阎应元手里接过旗帜,大声嘶吼。

“末将张云,带领全军一万七千将士接旗。”

万众瞩目中,张云脸庞通红,率先出列,单膝着地,双手行礼高喊。

“今日本督和诸位有幸组建定南军,逢战必上,自觉请缨。

现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国难当头,鞑虏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逢战必上,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

此时,张云和阎应元二人带着现场几千人,单膝着地,口里念着这几句话语,泪流满面。

寥寥数语,无需多说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定南军从成立之初,和其他军队大为不同。

一种情结的东西,渐渐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

接下来的数日,已经授旗的定南军,在一个个千户的带领下,怀着高昂的士气分赴六盘山,构建阵地,阻击鞑虏的到来。

而秦浩明则在瓦房店,整合各方资源,准备接下来的血战。

只是在等到张松荣和殷雨昂,祖宽和吴三桂宣大联军的时候,秦浩明豪情大发,让乎徒的族人为他们起舞助兴。

事情发生时,不少台吉都面露屈辱之色,乎徒更是面色铁青,只有少数台吉面色如常,并无异状。

如果不是乎徒向来勇敢善战,几乎要被人认为是胆小鬼和懦夫。就算如此,在宴席散后,一名鞑子把一口唾沫吐在乎徒胸前,骂道:

“胆小的鼠辈,不配做成吉思汗的子孙。”

很多台吉抵触这种差事,他们再怎么说多半是贵族,有一些是黄金家族的后裔,现在不仅被迫在宴席上跳舞给汉人看,还得替汉人打杂……

他们投降只是想保留性命,当然也想保留原本的地位和富贵,如果什么都没有了,那当初还不如选择打到底。

而这些,秦浩明一一看在眼里,压住李想跃跃欲试身影,只是低声吩咐几句。

很快,李想眉开眼笑离开,把下面的百户小旗指使得团团转,低声浅笑去安排。

————————

夏日的阳光总是耀眼,虽然时间到了八月份,已经是夏季最毒的时候,多铎亲率一万铁骑,和多尔衮兵分两路,兵锋直指瓦房店。

只不过,作为前锋,他的目标正是瓦房店外东北方向的群山峻岭。

而此时,张云山寨的头目和士卒骨干,都叫到一号山寨,进行着最后的攻守训练。

秦浩明站在瓦房店城墙上,忧心忡忡得瞭望着北方,只见北方号角嘶鸣,尘烟滚滚,建奴的大军终于到了。

浩子杀气腾腾地说道:“大人勿用担心,瓦房店工事齐备,士卒训练熟练,这一仗咱们赢定了。”

秦浩明摇摇头,意气消沉说道:“当敌人的箭矢穿过同袍,当同袍变成死尸,当同袍缺手断脚、肠流满地,他们还能坚持下来,你再说这话不迟。

说到武勇,汉人到底难敌黑山白水间崛起的野兽。”

“大人何必长他人灭自己威风!”出人意料的,浩子第一次发表他的看法,旗鼓宣扬的说道。

第五百六十九节 太子朱慈烺(感谢书友阿杰阿轩阿心六万大赏!)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作为总督府侍卫长,肩负着保卫所有文武百官的重责,浩子并不是因为爱出风头,以言辞取悦秦浩明之人。

而是以他一贯稳健的作风和忠诚,赢得了秦浩明的信赖。

但在目睹授旗仪式后,不得不说他的心态也有所变化。

秦督几日前和将士们的讲话,与他昔日那篇《中国少年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国难当头,鞑虏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逢战必上,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这中间道不尽的慷慨激昂,说不出的热血沸腾。

恰如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

能说出这般话语之人,断然不是区区闽粤两省方寸之地所能容纳。

对此,不要说是浩子和侍从室文武等在嘀咕,便是许多普通的军将,也在议论纷纷并且心有荣焉。

加入这样的队伍,有这样的主帅,大家都觉得前程有保障。

所以,浩子才会说出如此高志向的话语。

“一将功成万骨枯。”秦浩明摇摇头浅叹一声,心里却更加坚定起来。

汉人要想不被屠杀,唯有拿起手里的武器屠尽异族。如此,才能让子孙后代免于战火纷争。

没有实力,就永远没有和平,这是千古以来颠簸不破的真理。

崇祯十三年八月二十日,崇祯正在文华殿举行日讲。

近来他对这种形式的讲课越来越厌烦,对文官们嘴里的圣人言语、微言大义也不再全盘接受和相信。

对东林党和纯粹的文人也越来越不信任,只是由于惯性的作用,还在坚持而已。

说实话,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还能坚持多久。

倒是在金台下陪侍的太子朱慈烺听的津津有味,脸上一副痴迷入神的模样,崇祯微不察觉皱了一下双眉,旋即悄悄松开。

崇祯和天启兄弟二人都没有接受过完全的帝王教育,天启即位前好歹是长哥儿,多少学了一些。

而崇祯是意外成为皇帝,对帝王心术的掌握是他自己逐渐摸索出来,其中间走了不少弯路。

并且他在前期痴迷于儒家文化,对文官的信任与日俱增,对大明的现状却并无丝毫了解,于是才让东林党人做大。

这一切,直到秦浩明出现后,在他有意的引导下,见识和认识到了文官的无耻和不作为,心态才有所变化。

而朱慈烺是周皇后所出,崇祯的嫡长子,大明顺理成章的接班人。崇祯二年出生,崇祯三年即被封为皇太子。

太子朱慈烺为人白皙而俊美,非常善应对,崇祯和周皇后都非常爱之。

崇祯三年册封皇太子时,崇祯皇帝命大学士率中书官于南熏殿,篆写皇太子金册金宝。

并遣礼部官员祭告天地宗庙社稷于会极门,赐文官四品武官三品以上,和皇亲勋贵披红纻丝。

册立日,百官听宣敕于午门,行十二拜礼。

崇祯十年,礼部请太子出阁讲读,定于崇祯十一年行冠礼,二月出阁。

钦定太子讲读侍班官四员:礼部尚书姜逢元、詹事姚明恭、少詹事王铎、屈可伸。

讲读官六员:礼部侍郎方逢年、石谕德、项煜、修撰刘理顺、编修吴伟业、杨廷麟、林增志。

较书官二员:编修胡守恒、检讨杨士聪。侍书官二员:中书黄应恩、朱国诏。

太子既出阁讲读,出居端敬殿,以方拱乾为詹事太监,邱致中为东宫伴读。

崇祯十三年初,太子既长,元旦早朝,有所诛赏处分,崇祯引之共视,每阅章疏,亦必召太子同观。

可以说,崇祯皇帝因为自己的原因,对太子朱慈烺的栽培可谓不余遗力。

但现在看他对儒家痴迷至此,想到昔日秦爱卿奏对,说儒家文化从汉武帝开始,逐渐被阉割,变得断章取义,于国家民族无益。

尤其是对一国之君,若一味仁慈顺从,恐是国家之祸。

崇祯细细思之,深以为然。

还好太子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打磨他的思想。只是,看着围绕在太子周边的人,崇祯皇帝再次皱起双眉。

无它,都是一群酸儒,满嘴仁义道德,能教太子什么东西,已经不言而喻。

当王承恩进来时,所有的讲官都目光一凝,崇祯也是微微一震,脸上露出惊喜,他原本是坐着的,差点儿就站起来。

金台一侧的一个驸马,一个侯爵和一个伯爵,还有侍从的翰林讲官们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向王承恩。

“奴婢叩见皇爷。”王承恩没有在意那些含义不同的目光,他匆匆走到金台之前,在金砖地面上叩首行礼。

外臣面前,该有的礼仪还是要遵守的,崇祯微笑故意问道:“大伴怎么这时候有空进来了?”

王承恩现在也是位高权重,司礼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每天都会有很多公务。尤其是曹化淳致仕后,事情更多。

和后人想象的不同,真正能每天随侍在皇帝身边的是乾清宫的小太监,另外就是每天的轮值太监。

皇帝的寝宫里是要太监轮值的,每个轮值太监要带着能当武器用的铜拂尘,在寝殿坐着轮班。

当然,一般在晚上的时候,王承恩都会尽可能的陪在崇祯身边,一起审阅奏折。

“确实有要紧的急事,闽粤总督秦浩明从通州来的车队,已经抵达皇城门口,估计还有最新的战况,奴婢不敢耽搁……”

崇祯想听到什么消息,王承恩自然知晓。

闽粤总督秦浩明自从踏入辽东半岛,三五天一过,总有奏折密疏传来。

一两月间,便会有来自朝鲜或者辽东半岛的特产进贡。

东西不一而是,有煤炭铁矿,也有东珠海鲜,还有姿色不俗的朝鲜佳丽,统统都美名其曰:战利品。

这个年轻的总督很洒脱,也很敢说,有几次奏折王承恩看了眼皮直跳,偏偏皇爷却没有愤怒,只是呵呵一笑,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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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节 他们是畜生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崇祯皇帝高兴得龙袍一甩,站起身说道:“日讲暂停,朕要去万岁山看看。

车马立刻放他们进来,又不是军队,几百辆大车一起是招眼些,不过也是秦爱卿真心,这件事记着,将来要赏他。”

“嗻,奴婢记得。”王承恩赶紧应声答道。

崇祯走下銮舆,转过头说道:“太子也来。”

京畿皇城中,当车阵涌进正阳门时,围观的人站了里三层外三层。

哪怕这样的奇景出现不止一次,可京城见多识广的百姓依然感到好奇。

近百辆造型独特的大车一起涌入京城,次序井然,调度得法,显示出良好的组织和秩序。

一些京营兵和五城马司的人在维持着秩序,不过并没有出现什么混乱。

特别是当百姓知道,这些车队是从辽东半岛和朝鲜运送战利品时,更是爆发出一阵阵的喝采声。

南宫寒和吴火华二人是首次进京,京城的繁华和富足让他们目不暇接,一群伙伴一起赶着车,他们现在是个辎兵运输队的副队官。

相比于其他的兄弟,他们现在已经感觉很知足,觉得是苍天的幸运儿。

南宫寒和吴火华二人是秦浩明去年带兵深入草原,分别从鞑子和建奴手中把他们解救出来。

现在的日子,因为识字,作为副队官,他们的年饷有好几十两银子。这是他们以前做梦也不敢想象,作为鞑虏的奴才,能正常老死就是缴天之幸。

因为共同的经历,他们二人交情不错。

私下喝酒时打算这仗打完,先娶个媳妇,然后再当十年辎兵。

退伍后就到总督府入股一个小商行,这一世不愁吃穿,日子好好过,再生几个儿女,这辈子就知足了。

南宫寒比吴火华年轻,穿着辎兵的蓝色军服,身形由于长久的体能锻炼而显得十分匀称,走在路上,耳边不时传来百姓的赞叹和喝彩声。

南宫寒和同伴们不由自主的把腰板挺直,心中充满了骄傲的神采。

“兄弟,是不是从辽东杀虏回来啊?”

一个黑瘦汉子猛然一把拉住他,两眼死死盯着他。

南宫寒感觉这人眼里没有什么生气,几乎象是死人在盯着自己,他打了个寒战,想甩手把这人挣脱,那人拽的却是很紧,挣不脱。

当着诸多百姓,南宫寒不便发火,他道:“你拽着我做甚,我们是从辽东回来。”

“你们是好兵!”那黑瘦汉子两眼流下眼泪,哽咽着说道:“一定要杀虏啊。”

“啊?”南宫寒感觉莫名其妙。

“一定要杀虏!”黑瘦汉子哭的更厉害了,整张脸流淌着眼泪,身子也佝偻的厉害。

一边哭一边剧烈的喘着气,脸上枯瘦无神,只有两眼在流泪。身子又黑又瘦,衣袍破旧,露出枯灰色的皮肤和两边的肋骨。

这人瘦的跟骷髅没有什么区别,又是这样伤感哭泣,还在喘气咳嗽,是个人都看的出来,这人活不久了。

“兄弟,你一定要多杀几个鞑虏,他们是畜生啊……”黑瘦汉子还是拉着南宫寒不放,整个人身子躬的象个虾米,喘的快说不出话来。

南宫寒看看四周,很多辎兵都在看这里的情形。

他们并不笨,知道这人必定是辽东跑出来的难民,看他的模样不知道遭遇过何等惨事?

然而这个黑瘦汉子就是不说,他先是低声哆泣,接着便是嚎啕大哭。一直哭到无法支撑,倒在地上,一只黑瘦的手仍然拉着南宫寒不放。

一种同命相怜的情绪涌在南宫寒心中,他和吴火华是幸运的,有幸得到秦督解救,可辽东半岛还有多少汉人正遭受折磨?

一股莫名别样的情绪升上来,南宫寒两眼中也含着眼泪,他知道必定有难言的伤心惨毒之事,在这个黑瘦汉子心里藏着。

在京师可能这种人很多,也四处求朝廷出兵击灭鞑虏,然而朝廷对他们只有被动防守,这些人心中的失望和悲苦可想而知。

有可能是定南军的辎兵们比朝廷的兵马更象是军人,加之秦浩明的赫赫威名,激起了这个受尽人间苦难的男子,心中那最后的一丝希望和力气。

地上的黑瘦汉子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手终于低垂了下去,南宫寒的蓝袍边角上有明显五个黑乎乎的手指印。

南宫寒没有发怒,他胸膛里有一种十分莫名的情绪被点燃了,四周的辎兵们也是,围观的百姓也都是在沉默着,人群中有一种情绪在酝酿和发酵。

“杀虏!”南宫寒猛然振臂高呼起来。

“杀虏,杀虏!”

“杀虏啊!”

……

辎兵们和围观的百姓们也一起高呼起来。

叫声很快汇成了声浪,使四周的兵马司和东厂番子们大惊失色,而定南军的军官们过来看过之后,并没有阻止这种自发的行为。

很快,在车队经过的地方,声音汇成了巨浪,响彻在这座古老的都市之中。

崇祯皇帝父子是坐着软轿上山,这时的万岁山是北京城中当之无愧的第一高峰。

尽管在后世它远不及新修的楼房高度,但在此时,只要登上这座皇家御苑中的高山,在顶峰之上,大半个京城可以轻松落入眼底。

就建筑来说,除了几幢楼房外,紫禁城里的三大殿就是最高的建筑群落,其次就是禁城之外的一些重要的建筑。

比如十王府和天街上的诸多官衙,然后是公侯府邸和文武百官的住宅,更低一等的就是普通的官吏和百姓的住处了。

也有一些庙宇等级和公侯府邸差不多,也一样的高大轩敞,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办法和坐落在中轴线上,在京城最高处又是最高大建筑的皇宫禁城相比。

这种从高到低,压制世间万物的建筑风格,原本也就是皇权的一种体现,叫初入皇宫的人,由内心深处产生巨大的敬畏之感。

在崇祯眼前,北京城应该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除了城南的一些地方较为混乱外,整个京城都是平行的四方型。

这座都市在建筑之初就用了极大的心思规划,除了城区方正外,街道也是正平八稳,每条小巷都通着大街,每条大街横贯京城南北东西。

最大最直的一条就是在崇祯皇帝的脚下,从皇宫禁城中直通到永定门外。

“皇爷,这是秦督进献的单筒望远镜,说是比泰西的货色还要更精致些。”

王承恩献宝般的送上了一个精巧的望远镜,银质拉缩镜身,加上刻绘的精致花纹,又是从象牙制成的小盒子里取出来,确实一看就是很值钱的东西。

这两年京城的欧洲货物越来越多,座钟和望远镜就是最为流行的货物,这些货物原本价格十分昂贵,非豪门不能问津。

但最近,随着闽粤总督秦浩明介入这些货物的生产和销售,价格已经降下来很多。

普通的士绅之家也能买上几个这些新奇的货物,用来见识和想象万里之外的异域风情。

还有更小的挂表,更大的观星镜,更昂贵奢侈的穿衣镜等各色货物,可能都是未来秦浩明努力的方向。

而但凡出现什么新式物品,秦浩明总是不远万里进贡,让崇祯一睹为快。

当然,燧发枪和小炮等新式武器,秦大都督不知什么原因忽略了。

第五百七十一节 父子对谈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阳光下,崇祯笑吟吟打开单筒望远镜的同时,来自正阳门东大街的激昂呼声终于传了过来。

山崩海啸般的呼声并不是向着紫禁城,也不是对着圣明至高的天子。

听到呼声之后,王承恩吓的全身一哆嗦,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太子朱慈烺原本是坐着,这时也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见了鬼的表情,稚嫩的声音高声叫道:“父皇,是不是兵变?”

“不是。”崇祯皇帝非常冷静,他努力的用单筒望远镜寻找声源,最终在正阳门大街上被他找到了。

“原来是百姓围着秦爱卿的车队叫喊杀虏,嗯,真是意料之外。”

崇祯长出一口气,京师之中长达二百多年,恐怕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

“奴婢罪该万死。”王承恩也看到正阳门大街上,秦浩明的车队引发怒吼,他猛然跪在地下,请罪道:

“请皇爷责罚,是奴婢把这些马车放进来,惹出了这般大的事情。”

朱慈烺忍不住埋怨,“厂臣确实有些孟浪,那秦浩明一贯嚣张跋扈,手下也是骄兵悍将,哪靠的住?”

王承恩赶紧碰首,并不出声。

崇祯目无表情的看了太子一眼,却对王承恩道:“大伴去吧,眼前之事民气可用。

车队入城引发百姓欢呼,民心可用,心向大明,这是好事情,朕心甚慰!”

王承恩低眉顺耳,小声说道:“皇爷,要不要奴婢把百姓劝散,否则怕激起民变?”

“怎能做这样的事?”崇祯一脸笑容的道:“朕刚刚也有些吃惊,可现在听到这杀虏之声,心中甚觉安慰。

鞑虏杀我军民百姓,毫无人性,京师百姓对此恨之入骨,这呼声就是百姓的心声,也是朕的心声。

朕之心即天心,天心与民心相合,辽事大有可为,无需惊惶失措。

若劝散百姓,传扬开来,岂不是叫朕民心尽失,万万不可。”

王承恩大惊,叩首道:“奴婢险误了皇爷大事。”

对王承恩,崇祯颇为宽容道:“大伴行事向来是谨慎小心。秦爱卿的事,虽是意外,也是件好事。

等辽东半岛的战事胜利,朕和皇儿还有王公大臣出城十里迎接。”

王承恩听出崇祯对秦浩明的厚爱,否则,在大明崇文抑武的国策下,依靠军功想有如此待遇是不可能的。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碰了下头,赶紧退了下去。

其余人也看出来皇上和太子有话要说,都远远的退了下去。

“皇儿!”崇祯很严肃的看着天子,正色道:“你今天有些失态了。”

太子朱慈烺脸慢慢涨红了,尖尖的小脸从白皙变成通红是一个有趣的过程。

“父皇恕罪。”朱慈烺有些犹豫问道:“可是儿臣不该指责王厂臣?”

“不,不是这个原因。”崇祯望着远处几个太子讲师,眼里露出嫌弃意味对太子和声说道:

“厂臣是内臣,也是家奴,说几句怕什么?皇儿将来要执掌天子,难道朕会因为皇儿说了厂臣一句,就指责你么?”

朱慈烺一征,幼稚的脸上露出思索神情。

“皇儿有句话你要记得,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崇祯背负双手孜孜教诲道:

“适才的话,皇儿对秦爱卿的不满,已然十分明显。若是传扬开去,你说秦爱卿会如何想?”

朱慈烺脸涨的更红,小脸昂起,挥舞着小拳头颇有几分气势的道:

“父皇恕罪,不过儿臣好歹是大明储君,应该不至于在乎一个督师的想法?”

“那你在乎谁的想法?朝堂上那些文官?还是东林党人?”

崇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原先不也是他的想法吗?

若不是秦爱卿力挽狂澜,自己一味相信朝堂文臣,今日的时局会如何?

崇祯不清楚,也不去想象。毕竟,人都是往好的方面去想。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若不是秦爱卿,大明再也没有第二支军队胆敢踏上辽东半岛,至少,目前几年没有。

想起秦爱卿发兵辽东半岛前的奏折,崇祯心里低叹,从战略和大局观来说,自己不如秦爱卿多矣!

他现在还依然清晰记得,当日秦爱卿出兵奏折中三点目的:一,联合郑家军削弱建奴的民力兵力,宁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更多,也要打垮敌人战争潜力。

二,在辽东半岛拿下据点,利用海路随时骚扰建奴,拖垮他们。

三,砥砺大明士气,然后厉兵秣马,挥师北伐,一举扫平建奴,定鼎天下。

如今,事情正一步一步朝着预定方向前进,说明秦爱卿的计划切实可行。

可是皇儿却在太子府东林党儒生的教导下,对秦爱卿充满误解甚至仇视。

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今后可是大明的隐患。

“可秦督行事跋扈,处处与民争利,目无朝廷法度,长此以往,必然难以节制,难道父皇坐视不理吗?”

朱慈烺现在的善恶观念很简单,基本上都是几个帝师灌输给他。对于秦浩明,他并没有见过和接触过,只是听身边人谈论。

可今天,父皇的观感明显和他过去听到的不一样,因此索性借此问道。

“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崇祯宽容的对年轻的朱慈烺一笑,“秦浩明再有实力,主要还是在军功在地方。

他若有其他想法,断然不至于朝堂上的大臣,不论任何党派,他全部得罪。

便是地方上的官场同僚,他也一概不结党营私,一心发展军务。

神宗皇帝当年能容得下李成梁,难道朕反而容不下秦爱卿这个秀才总督?”

朱慈烺目露疑惑,喃喃道:“可放他在那里,始终不能放心啊……”

崇祯笑道:“对有实力的臣子,要有三条。第一,要限制。第二,要防范。第三,要施恩……”

借着这个机会,崇祯趁机向天子传授帝王心术。说到后面,他微微沉吟下决心说道:

“秦爱卿和别的大臣不一样,每有奇思异想,却总能对症下药。

皇儿日渐年长,今后要接触治国的脉落,不妨和秦爱卿多接触学习,万不可偏信偏听,以至于误国误己……”

朱慈烺身体一震,父皇话中的含义可谓相当丰富。不过他原本就是孝顺的性子,伏身拜道:“多谢父皇指点迷津,儿臣一定牢牢记住。”

崇祯微笑地着看朱慈烺退下,感觉心情十分愉快。

心中的一些想法,在这次谈话中渐渐清晰成型,也终于下定决心。

“但愿不要让朕失望。”待朱慈烺退下后,崇祯又拿起望远镜看了半天,脸上露出愉悦而又凝重夹杂的表情。

第五百七十二节 豫亲王多铎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辽东半岛,风声鹤唳,战马萧萧。

由于雨期的原因,交战双方延迟了半月之久。

待天气放晴,道路稍微干燥,多尔衮和多铎兵分两路,由多铎为前锋,率领一万骑兵直扑瓦房店。

饷午时分,多铎的全部马队都停了下来。

战马的鼻孔喷着气,马身上流着汗水。现在是夏季,虽然已经过了最热的六月,临近九月,但还是天气炎热。

几十里地跑下来,马儿停着不动的时候,大滴的汗珠从身体溢出来,最终汇集成小溪般流淌的恐怖景像。

很快,士兵的脚下都出现了一片片的汗湿痕迹。

这也是盛夏时很少有人出兵的原因所在,就算人能耐热,马也受不了。

战马一天跑个百十里,连续几天下来很可能就死掉了,这种动物远比人类想象的要娇贵的多。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战马的情形,人们的目光都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从瓦房店逃回来鳌拜和大军在半路相遇。

“豫亲王,辽东半岛北部全是一座座高低不同的山地,靠近瓦房店的山上有明国的山寨,穿过山间的道路,直通瓦房店,可以布下攻城大军。

若不穿行山路,则大军需要向东绕行至少一天,那里倒是平地,大军辎重可以畅通无阻。”

鳌拜带着三百余人灰头灰脸向多铎汇报带回来的情况,赵大友的手下刘锦峰赫然在列。

多铎蔑视的看了一眼鳌拜,摇摇头冷然说道:

“大清尽起可战之兵救援辽东,大军不可久战,就从此处进攻,先拿下外围山寨,为大军打通道路”

然后多铎回首对大军叫道:“满洲第一勇士鳌拜说前面山上有明军驻守,建议绕行。

只是本亲王长了一身贱骨头,非要称称明军的分量,瞧一瞧这世上有没有能挡住我建州勇士的高山?

有没有能让我建州勇士低头的英雄?”

“没有,豫亲王威武!”

伴随着建州万军欢呼,多铎忽然一夹双腿,纵马狂奔,在万军阵前来回纵横,挥刀高喝:“是谁宰了噶佳路的族长奥拉?”

上万建州勇士一齐拔刀高呼:“豫亲王!

“是谁以两千勇士击溃了乌拉部布占泰一万大军?”

“豫亲王,豫亲王!”

“是谁灭了骄狂的渥集部的乌尔古辰、木伦路和海西女真乌喇部?”

“豫亲王……”

……

多铎在万声齐呼中勒马而立,战马高抬前腿嘶鸣而吼,随后长刀一挥,高声喝到:“踏平辽东半岛,屠尽明军!出发!”

“踏平辽东半岛,屠尽明军!”

建州铁骑呼啸加速,直扑瓦房店北的群山峻岭。

面对多铎的狂妄和嘲讽,鳌拜满脸铁青,却又对他无可奈何,恨恨的挥鞭策马随军。

山岭之外,多铎望向山顶隐约可见的山寨以及稀疏的守军,不屑一笑,指着手下悍将额尔登布笑道:

“便宜你了,给你两个甲喇,拿下这几座山寨,打开全军通道,本亲王必为你向大汗请求首功!”

额尔登布哈哈大笑,冲着多铎一拱手,然后大手一挥,喊道:

“两个牛录一座山,同时发起攻击,谁最后上去,就负责给大家洗马,给我冲!”

说完下马,亲自带领两个牛录就奔着一号山寨而去,旁边的甲喇额真骂道:

“额尔布登额真,不许耍赖,说好同时攻击的,若是违诺就该你洗马!”

额尔登布笑道:“谁耍赖了,让你们先上,瞧瞧我会不会赢了你们。”

建奴骄狂,根本无视山寨守军,竟是意欲一举同时拿下九座山寨。

三千建奴皆是两层重甲,高举铁盾,奔行在山地间竟然如履平地。

最高的一号山寨上,张云瞧着目中无人却训练有素的建奴精锐,想着江浙兵的战斗力,不由揪起了心。

暗暗祈祷着山寨指挥和骨干能够发挥作用,千万不要出现惊慌失措,不战而逃的局面。

兄长曾经反复强调过,一支军队的精神来自使命感,更来自基层的军官和老兵骨干。

此时九座山寨上深受秦浩明影响的天雄军老兵,瞧着呼啸而来的建州军队,以及有些瑟瑟发抖的江浙新兵同袍,都是纷纷做作大笑。

“新兵蛋子,怕了吧,昨天是谁装好汉,如今吓得尿裤子,哈哈哈哈……”

“哎,吴百户,要不让这几个怂蛋直接下山投降吧,别丢了咱定南军的脸面。”

“九道工事,山顶还有个大寨,旁边还有同袍,都能吓成这样,以后千万别说当过咱们骑兵营的手下,丢人啊。”

“放屁,第一次打仗,谁没有点害怕?

你第一次打仗的时候,敢说自己就是条好汉,还不是秦督把你们练出来的。”

“就是,前几天喝酒,是谁抱着我嚎哭,大骂秦大人变态,把你们都练成了傻子。”

“听李千户骂过他,当初连相好的都让人抢走了,连个屁都没敢放,躲在军营嚎了一宿,吓得骑兵营爷们都没睡好,说得就是你这个好汉吧。”

“小样,让你别慌你记不住,啰啰嗦嗦的像个女人,这些屁事你倒是记得清楚。

有本事一会儿别哭,看谁杀敌多。再说我那是情深意重的思念,什么嚎不嚎的,说得好像我多丢人似得。”

“先说好,我要是没了,你们这群坏水可别贪了老子的赏银,替老子领了都给寄给俺爹娘!”

“哈哈哈……”

吹牛、挖苦、讥讽、鼓励、女人,大家嘴里乱说着,手却不再发抖,冷冷看着冲上来的八旗铁甲,抓紧了冰冷的武器。

山势陡峭不好攀爬,山上明军人数又不多,于是额尔布登没有选择三面进攻,而是分成几个波次。

一百重甲在前,二百神射随后,三百重甲押后,一齐向山上攻去。

此次多铎带领的建奴皆是百战之兵,又自幼生活在黑山白水,非常熟悉山地作战。

看着稀疏散乱,却是层次分明,节奏控制协调一致。

第一波次重甲距离明军八十步,便举盾护住自己,侧身而上,将至五十步作势欲攻。

第五百七十三节 奴才无能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见明军将要扔下滚石,便一齐侧身后退,向下滑行。

第二、第三波次也立马停住,紧盯着欲要落下的滚石,不想明军却只是做做样子,一颗石头也未落下。

惊讶的额尔布登大手一挥,第一波次重甲继续向前,一举越过了五十步的距离,开始缓慢逼近,明军却还是任由他们靠近,不做攻击。

额尔布登脸色凝重,挥手示意继续攻击,让神射手迅速跟进。很快气喘吁吁的建州勇士就到了三十步开外,明军仍是没有动静。

建奴哪里知道,在训练中张云认真总结经验后,发现山地攻坚,三十步外除了弓箭,根本无法对自己人造成伤害。

同样,滚石对稀疏队形的敌人,看着声势不小,其实杀伤力着实有限。

而敌人的铁盾外加两层重甲,在三十步内,也根本无法防护弩箭和火铳的穿透力。

于是军中商定,可以大胆放建奴到了三十步,指挥第二道防线的弩箭和火铳瞄准进入七十步的建奴神射手。

负责指挥第二道防线的千户锋子,见建奴接近,忽然大手向下一挥,喝到:“放!”

随着主官的军令,从第二道防线喷射出一道箭雨和火铳声,冲着建奴的弓箭手飞奔而去,瞬间就将二三十个毫无防范的建奴弓箭手钉在地上,惨呼大叫。

此举顿时吓得其他建奴纷纷卧倒在地,心惊地看着同袍在地上挣扎咽气。

额尔布登怒斥一声,前方重甲立即聚集巨盾前冲,后方弓箭手纷纷起身,想要抢进六十步发动箭雨攻击。

却见第二道防线连续两轮打击后,第一道防线的明军趁机推落了两组六十颗滚石,激荡跳跃着砸进重甲列成的盾墙上,带出一片血雨。

滚落的巨石如同巨大的炮弹,在地上最后一次弹起,砸碎铁盾,砸烂甲士,穿出血胡同后,仍然落势不止。

一头砸在匆忙列成箭阵的建奴身上,带起冲天的血肉,继续向前奔腾。

见山下敌人死伤惨重,一片混乱,锋子大喊一声:“短促反击!”

便率先拿着装好的火铳,别着腰刀,带着二百多人冲下山去,对着重甲和弓箭手就是连连射击。

将幸存的敌人打得狼藉一片,死伤累累,扔下武器连滚带爬的滚下山去。

锋子叫停攻势,一边防范建奴反击,顺手杀死哀嚎的建奴伤卒,一边收取敌人的武器盔甲,然后从容撤回第一道防线。

额尔布登脸色煞白,竟是不能相信,短短半个时辰的攻击过程,败退不说,还搭上了一百多勇士的性命,竟然连敌人的面都没有罩到。

灰头土脸的额尔布登大怒,将三千兵力分成二十个小队,四面而上,同时发起了进攻。

锋子命两道防线的士卒准备装填火箭筒,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

锋子高喝下令,火箭漫射而下,将四面的建奴射得纷纷飞了起来。

火药带动的箭簇,穿过铁木盾牌,穿过铁甲棉甲,带出一蓬血雾,又插进第二个建奴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将建奴顶飞在半空,摔落在地,将身后的同袍砸倒一片。

回过神的建奴毫不畏死,趁着明军装填的空隙,起身就向前猛冲,可是第二轮火箭又飞射下来,再次收割了一片性命。

四轮火箭之后,建奴再也承受不住伤亡,纷纷后退,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看着山腰下留下大片的死尸,以及捂着伤口嚎叫的伤卒,额尔布登不能置信地看着山顶上的局势。

自己两个牛录的勇士,竟然伤亡过半,付出了二百余人的惨重代价,竟是连一道防线都没能够着,这还是畏死厌战的大明军队吗?

这些躺在地上扔掉兵器、大口呼吸的恐惧士卒还是百战百胜的建州勇士吗?

额尔布登无奈之下,发出了退兵的命令,羞愧领着残兵下山。

锋子领着手下一千士卒,目送着败逃的敌人,仰天欢呼,兴奋雀跃。

随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其他几座山寨的呼啸也相继传来,宣告着建奴的攻击全部落败,张云顶住了所谓的无敌天下满洲八旗第一次进攻。

与以往的鞑虏联军,甚至有许多投降的明人充斥队伍中不同,这一次多铎的军中基本都是正白旗的建奴。

这是因为,建奴急切间难以从其他地方抽调兵力。

山脚下,额尔布登再无骄狂之气,低头跪在多铎马前汇报:“奴才无能,败给了明国蛮子。

一座山寨都没有攻下,甚至连第一道工事都没碰着,总计死伤了四百多勇士,请豫亲王责罚。”

多铎冷笑着说道:“你也是身经百战之人,总不会连输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额尔布登满脸通红,惭愧说道:“奴才不敢隐瞒,明军是守,我们是攻,地形不利就不用说了,这不是理由。

关键是这股明军敢放任我们到五十步内,才有组织地发动进攻,而且他们的武器都是远程利器。

尤其是有一种用火药带动的箭矢,五十步内竟然能穿透盾牌和两层重甲,数量众多。

准备、发射非常快,比以往明国的火铳更加犀利,让他们如虎添翼,生生逼得我们不能近战,使我建州勇士没了用武之地。”

多铎冷冷一笑,说道:“我大清自崛起以来,哪一仗不是敌强我弱?哪一仗不是以命相搏?

方能一统女真,打得强大的大明国连连败退。

本王看是你大胜之后忘了咱们起家的根本,分了大量的财物,没了从前的豪勇。”

说完对着额尔布登就是一顿鞭子,然后怒斥道:“我建州勇士,纵横天下,靠的是灵活机动的战法。

靠的是等待敌人犯错的耐心,更加自豪依仗的就是以命相搏,一往无前不肯动摇的胆魄。

本王傲气在骨头里,你却是傲气在表面。

轻佻鲁莽发动攻击,遇到些许伤亡又没有踏着尸山血海决死攻击的气概,白白牺牲了正白旗四百勇士。”

额尔登布大为羞愧,磕头喊道:“是奴才无能,请豫亲王再给奴才一次机会,拿不下明军山寨,奴才就死在阵前赎罪。”

多铎点了点头,大喝道:“本王没有时间等你去死,剥夺你的甲喇章京职务,带着你的族人为死士,松散进攻至三十步,列阵死攻。

本王亲自带着人马在后,一个波次不行,就十个波次,一百个波次,一座一座山寨,啃也要啃下来,为大军的主力打开通道。

我们没有时间虚耗,辽东半岛一战的生死,尽在我等手中。”

号角长鸣,建奴大军彻底隔断了山寨下的通道,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

PS:感谢书友爻释打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五百七十四节 以命相拼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最高处山顶,张云举着单筒望远镜看见建奴聚集的兵力,不由皱起眉头,敌人这是想毕其功于一役。

命令传令兵通知五道、六道防线的炮火准备,张云同时把其它防线的将士聚集起来,待机援助。

秦浩明也在后面瞭望楼上,他想不到建奴竟对外围山地如此迫不及待、志在必得,便下令城内的骑兵营集合,出东门于北方第一道壕沟内准备。

瓦房店的号角响起,张云长松了一口气,吩咐道:“通知各个防线,尽可能消耗敌人力量。

若是不支可自行撤离到下一个防线,直至全部退出东北方向,放任敌人进攻瓦房店,不可死守白白牺牲。

骑兵队伍已经准备好,随时接应,勿要心慌,稳扎稳打,让鞑子流尽每一滴血。”

看着蜂拥而上的建奴,传令兵将张云的军令传遍每道防线,一线防守千户锋子冷笑道:

“还早得很,不将工匠营的心血用完,老子可舍不得走。都别慌,九道防线加一个山寨,左右还有大炮支援,城外又骑兵营接应,死不了。

建奴这次的攻势必然凶猛,做好一连退守三四道防线的准备,打要打的坚决,退要退的决绝,千万不能慌乱,按照演习和指挥次序进行。”

漫山遍野千余建奴重甲,松松散散地攻上山腰,略为喘气休息后,便分成四组从各个方向同时攻击。

刚过六十步,山上的火箭筒如同万条火蛇,飞舞呼啸着穿入敌丛,带起片片血雾。

建奴一反刚才的退缩踌躇,全都不要命的向上猛攻,完全不理会倒下的同袍手足,竟是以命相拼。

火箭装填极快,从六十步到二十步,七轮火箭将建奴锋芒打折,可是建奴的后续人马,纷纷踩踏着同袍尸体,蜂拥而至。

眼见敌人在第一道防线二十步外汇成人海,十组滚石轰轰滚落,将建奴砸得鬼哭狼嚎,血肉模糊。

额尔布登毫不退缩,率先领着幸存的人马,凶狠逼近,才过二十步,火铳和弩箭如雨而下,将额尔布登在内,纷纷打倒在地。

第一波次的力量几乎耗尽,伤亡数百,可还没等锋子他们缓口气,多铎亲率两千士卒蜂拥而至,直接从二十步实施猛烈攻击。

锋子他们再也不节省武器,一声令下,第一道锋线上三百滚石连续滚下,将建奴的四面锋芒一齐压制。

建奴横尸四方,被砸死的,吐血翻滚的,抱着断手断腿呼号的,惨不忍睹。

多铎被亲兵一头扑倒,险死还生的他,只是看了一眼脑袋稀烂的亲兵,便仰头大呼:

“我建州从无败退之将,只有战死之将,随本王进攻!”

鞑子蛮性发作,竟是纷纷起身,推开身边死伤的同袍,也不理一身的血肉肠子,勇猛而上。

锋子所部一次性将全部装好弹药、箭矢的火铳和弩箭射空,接着便是三轮手雷,将建奴再次遏制在五步开外。

然后一半士卒先退往第二道防线,另一半又扔出手里的手雷,便起身后退。

手雷在空中爆炸,飞散的铁片横扫,将十步内外的建奴子笼罩在一片血雨之中。

建奴神射手纷纷不顾死伤,四面八方的利箭,将锋子等人射倒了一片,锋子的肩膀也被射中,倒在了地上。

建奴用的是重箭,和蒙古鞑子重视准度不同,杀伤力大。这一轮箭雨过后,居然有两三百大明将士躺下。

建奴趁机再次发动攻势,纷纷跳入第一道壕沟,还攀爬着要继续攻击,后续的建奴纷纷踏至,在山腰上挤成一团。

负责第二道防线的千户海子,看见自己的同村好友锋子倒在地上,生死未仆,不由得心中大急,急忙喝令射出火箭。

奈何起先发力过多,现在数量不足,竟然未能阻挡鞑子攻势。

突然四颗炮弹落在建奴中间,直接将他们打成四段,却是左右山寨的炮火开始了助攻。

佛郎机炮一般备有四到六个子铳,可定南军却是备有十个,连续四十颗烧红的铁球,打在建奴军队中,激起无数血肉,硬是将鞑子的攻势止住。

锋子等受伤的将士纷纷趁机爬进第二道防线,海子见状大喜,立即点燃埋在地下竹筒里的引线。

第一道壕沟里面挤满建奴,忽然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炸出高达数米的尘土和血肉。

壕沟附近的建奴全部笼罩其中,纷纷被炸飞、炸碎、埋进土里,建奴可谓伤亡惨重。

海子高兴得刚想缓口气,却见滚滚尘烟中,又穿出无数建奴死士,竟是第三个波次的攻击到了。

随同而来的是呼啸的箭雨,竟是不顾敌我,将建奴前锋和定南军军一齐覆盖进去。

猝不及防的定南军和建奴前锋身上插满了箭矢,纷纷倒下哀嚎。

建奴后续人马离第二道防线只有十几步远,来不及攻击的明军正不知所措,海子下令推动滚石,手里拿起火药包就要冲击。

不料却被手下亲兵抢过,招呼着二三十个伤兵纷纷扛起火药包冲了上去,在连绵不绝的爆炸中。

定南军用生命阻断了建奴勇士的连续攻势,硬生生将敌人攻击势头化为一片血海。

连续不断的滚石,化作奔腾汹涌的石浪,将四面建奴的攻潮打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然而多铎高举着战旗,迎风摆动,再次将建奴的攻势鼓动起来,向定南军滚滚进攻。

关键时刻,海子果断向第三道防线撤去,留下了杀机重重的第二道空壕。

建奴攻势不减,迅速越过第二道沟壕,奋勇而前。

当第二道沟壕喷发的怒火将汹涌的波峰卷起血浪,滚滚狂潮只是略略一挫,就再次肆虐起来。

滚石、手雷、火药包、火箭,只在大潮中溅起无数涟漪,便在建州军的攻势下无能为力。

此时,锋子和海子率领的两个千户队也是损失惨重。

仗越来越难打,建奴也学乖了,不再是一味的猛打猛冲。

第五百七十五节 擒拿鳌拜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建奴死士逼退定南军至第四道防线,便不再蜂拥而上,而是稀疏越过第三道壕沟,纷纷到了安全位置才再次展开攻击阵型。

定南军点燃的火药仅仅造成少量建奴的死伤,未能再次重创始终狂攻的敌人,唯有滚石方能造成建奴的少许混乱。

可是早有准备下,建奴不再密集进攻,伤亡立时减少了许多。

战斗不断的继续中,第四道失守,第五道失守,第六道失守……只剩下第九道和山顶的大寨。

在多铎大旗指挥下,建奴大军对最后的两道防线发起了第一波攻击。

只是第九道防线布置与其他微有不同,勇猛的建奴死士纷纷坠落在陷坑之中,身子卡在尖木桩上,哀声哭嚎。

多铎怒喝,督促着攻击不绝,建奴便再次无视同袍的伤亡,接连撞向九道防线前的木墙。

大明守军四面分布,各自两排列阵,一排一排交替着发射火箭,将面目狰狞的建奴一片片钉死。

不时飞出的手雷,将挤在两人高木墙下的建奴炸得鬼哭神嚎。

鳌拜大喝:“上肩!”亲自抢前踏着士卒的肩膀,一手扒着木墙顶部,一手扔出长矛,将对面的两个明军穿成一串。

弓箭手也纷纷踏上友军肩膀,不停的箭雨将明军射倒了一片,第九道防线也已是岌岌可危。

传令官对着正在指挥的千户海子大叫:“张将军命令全部撤退至山寨,大伙的火箭和手雷已是不足,弩箭火铳来不及装弹,请大人快做决定。”

打疯了的海子心疼死伤的兄弟,死也不肯撤退,锋子上去就是一嘴巴,喝到:

“亏你跟大人这么久,竟然如此糊涂,要死干净才甘心吗?”

被打醒的海子噙着眼泪大喝道:“按照平日训练,一轮手雷四面扔出,然后统一向西南木墙打出一轮。

大家跟我撤向山寨,一路不许停留恋战,只用火箭手雷招呼!”

将士听令,扣下机关数了三声便是一轮手雷,将木墙下的建奴炸得沉寂片刻,然后纷纷向西南集合。

同样的,埋在壕沟周围的火药一齐爆炸,将木墙炸得粉碎,尖利的木刺将建奴杀得大乱,猛烈的攻势骤止。

只是在跑向山寨突进中,两面的建奴箭雨不停,无情收割着定南军的性命,一路上又倒下了数十人。

多铎杀红了眼睛,死伤惨重的大清勇士彻底激怒了他,率领大军一路猛追。

有了经验后,建奴队形更加稀疏,以两三人一组实施攻击,拼着火箭带来的伤亡,避开滚石的威力,竟是缓缓接近山寨。

张云不慌不忙,一边指挥山寨的将士抵抗,一边命令受伤的将士撤离到瓦房店。

山寨不比半山腰挖的一道道壕沟,兵力无法太多,只能依据壕沟大小布置几百上千人,实力有限。

现在聚集在山寨中的兵力多达五千多人,若是凭借地利优势,不惜一切代价,足以跟建奴一较长短。

山寨的大炮,重新装填了子铳后,便再也没有停过。只是建奴太过分散,杀伤力大为下降。

火铳准头不足,敌人不列阵难以带来大范围杀伤。滚石肆虐,倒是不停将建奴砸碎,打成血肉。

只是面对漫山而来的敌军,居高而下的滚石,虽是杀伤了敌军,可滚石消耗极大,很快就扔了个精光。

顶着惨重伤亡的建奴,三三两两攻进守军防线,立时发挥了个人勇武之力,七八个人就能杀散周围守军。

紧跟着的神箭手更是奋起攻击,不顾疲劳射出一波箭雨,那箭雨又准又狠,将面前的定南军纷纷射杀,很快就攻占了两道防线。

张云冷然瞧着这些,目光只是远远瞪着半山腰的多铎,脑海不停的翻滚着。

毋庸置疑,眼前的这个勇武的将领是建奴主心骨。

虽然不知道具体消息,可从他举着白色的龙旗,以及建奴拼命的态势,张云判断因该是正白旗的旗主。

那么,此人身份就呼之欲出,不是多尔衮就是多铎两兄弟之一。

若是能留下他,这无疑是令人非常振奋的事情。

目光徐徐转向身边的护卫,眼里露出咨询的意味。

“目标超过射击范围,且有人阻挡,不容易得手。除非抵近百步,寻找有利位置,一击得手。”

经历血战后的萧飞多了几丝沉稳和自信,嘴里回答着张云的问题,眼中却观察着战场的动态。

作为第一批江浙兵中的佼佼者,萧飞现在是千户,而且是定南军使用新式燧发枪三个千户之一,是张云的心腹。

所以,他带了一个小旗的将士随身保护张云。

“那就把建奴那个固山额真干掉!”

听完萧飞的话,张云没有强求,他知道,战场中必须依据实际情况进行作战。

可极近处,鳌拜的勇武和杀伤力引起了他的杀意,已经有十几个定南军的将士伤亡在他的手下。

“抓活的,别把他搞死!”

萧飞动作麻利,带着三五个使用燧发枪的将士冲上前去,准备解决鳌拜。

咬开子弹引燃的火药,剩下的全从枪口倒入作为发射药,最后再将圆形的弹头放进去,用通条击打。

这一整套动作,萧飞和他的将士已经做得无比熟悉。

举枪、瞄准、稳定双手,混战中的双方,谁也没有顾及战场中突然出现的几个火枪兵。

三点一线中的鳌拜,在这场战斗可谓是把前几日的憋屈释放得淋漓精致,满洲第一勇士的称号果然有几分尿水。

在冷兵器的搏斗中,许多将士往往不是他的一合之敌,纷纷惨死在他的大刀下。

“砰砰……”

几声枪响掩盖在双方的呐喊中,正厮杀得痛快淋漓的鳌拜突然跪倒在山道上,殷红的鲜血浸染了脚下山林。

接着口里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却是他的双膝被萧飞他们击中,这是张云吩咐要活的缘故。

紧接着,张云的亲卫队长方培伦带着一队人马杀将出来,杀退鳌拜身边的护卫,挟持着受伤的鳌拜退入山寨。

第五百七十六节 黑心战术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抢回固山额真,不然你们这些奴才全死。”

半山腰的多铎听到鳌拜奴才的汇报,暴戾的挥舞着鞭子,狠狠的抽着。

说实话,鳌拜的死活他不在乎,但该有的姿态还是必须表现出来,否则,皇太极那里难以交代。

下面的建奴不知底细,拼死进攻想解救满洲第一武士,很是疯狂。

张云心里又痛又兴奋的看着建奴的不计伤亡进攻,痛是因为将士们伤亡增加,兴奋是因为建奴的伤亡更大。

日暮时分,战略已经完成,建奴死伤惨重,张云喝令部下打光炮弹,全军收集死伤的弟兄,准备撤离。

被砍断了腿的锋子却是不肯走,哈哈笑着推开张云的手,说道:“我如今废人一个,生不如死。

男子汉大丈夫,死要死个轰轰烈烈,告诉海子,替我将赏银和抚恤银都给我娘。

你们走吧,有我在,就别担心建奴从后面追你们。别再耗时间,兄弟们的命金贵,快走!”

张云一跺脚,上前紧紧抱住锋子,任由热泪滴在两人身上。

然后松开,朝他后脑重重锤了他一拳,把似乎傻笑的锋子抗在肩上,转身就走。

全军奋力一起推下剩余的滚石,不做丝毫停留,跟着滚石的威势就向西南方向冲。

一百多个滚石轰然而下,一路将建奴砸得血肉模糊,张云部顺着滚石砸开的通道就跑,同时向两边蜂拥堵截的建奴射出火铳。

多铎领着大军却是不肯放过,紧随其后,誓要尽灭这股顽强抵抗、给自己重大杀伤的明军。

可正要攻击时,却见山外平地上奔腾而行的铁骑,绕过逃窜明军的尾巴,纷纷鸣响三眼火铳,将自己的攻势打散。

眼睁睁地瞧着敌人逃跑远去,多铎只得恨恨收兵。

瞭望哨上的秦浩明放下单筒望远镜,感叹着建奴竟然一日而下自己九道工事齐备的山寨,对建奴的战力评估又提高了一重。

阎应元苦着脸说道:“秦督大人,一日而下,咱们对建奴的实力需要重新定位,瓦房店布置也要重新调整。

想不到布置训练时都觉得万无一失,打起来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秦浩明摇头笑道:“你的思路有问题,若是我们肯与建奴在外围死战,他们岂能攻得如此容易?

而且若是把攻守作为胜负的标准,咱们自是输了。若是以损失计算胜负,还是咱们赢了。

若是建奴肯在瓦房店也付出同样比例的伤亡,本督愿意双手奉上城池。

到时候瞧瞧得了地失了人的建奴,会不会仍是豪气万千,可还有与我大明征战的勇气?”

阎应元点点头,计算着建奴的伤亡,秦浩明忽然笑道:“多铎号称万人敌,果真武勇善战。

只是此战过罢,看着百战精锐的伤亡,不知会不会哭?”

阎应元也是嘻嘻而笑,说道:“等属下调整完城防,若是不哭,属下就让他们的血在城门流干。”

秦浩明摇头说道:“不用调整,建奴的将领都是能征惯战的统帅,此时因怒发兵攻伐辽东,是想着全力一举而下。

本督没有与之在城外硬拼,一是考虑江浙兵的战斗力,二也是不想让建奴清醒过来,害怕伤亡过大而退兵。

咱们就是要给他们以城防虽强,可守军实在太弱的印象。

不断给他们再付出点代价就随时可以攻下的希望,才能勾着他们放血。

张云他们还是太热血了些,拼得有些厉害,别吓跑了建奴才好。”

阎应元腹诽着秦督的黑心肠,想着按照秦浩明思路,当如何实施既能大量杀伤敌军,又要造成溃退的假象。

还要假模假样做出奋力之下,却节节败退的战术安排。

全军奋力一起推下剩余的滚石,不做丝毫停留,跟着滚石的威势就向西南方向冲。

一百多个滚石轰然而下,一路将建奴砸得血肉模糊,张云部顺着滚石砸开的通道就跑,同时向两边蜂拥堵截的建奴射出火铳。

多铎领着大军却是不肯放过,紧随其后,誓要尽灭这股顽强抵抗、给自己重大杀伤的明军。

可正要攻击时,却见山外平地上奔腾而行的铁骑,绕过逃窜明军的尾巴,纷纷鸣响三眼火铳,将自己的攻势打散。

眼睁睁地瞧着敌人逃跑远去,多铎只得恨恨收兵。

瞭望哨上的秦浩明放下单筒望远镜,感叹着建奴竟然一日而下自己九道工事齐备的山寨,对建奴的战力评估又提高了一重。

阎应元苦着脸说道:“秦督大人,一日而下,咱们对建奴的实力需要重新定位,瓦房店布置也要重新调整。

想不到布置训练时都觉得万无一失,打起来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秦浩明摇头笑道:“你的思路有问题,若是我们肯与建奴在外围死战,他们岂能攻得如此容易?

而且若是把攻守作为胜负的标准,咱们自是输了。若是以损失计算胜负,还是咱们赢了。

若是建奴肯在瓦房店也付出同样比例的伤亡,本督愿意双手奉上城池。

到时候瞧瞧得了地失了人的建奴,会不会仍是豪气万千,可还有与我大明征战的勇气?”

阎应元点点头,计算着建奴的伤亡,秦浩明忽然笑道:“多铎号称万人敌,果真武勇善战。

只是此战过罢,看着百战精锐的伤亡,不知会不会哭?”

阎应元也是嘻嘻而笑,说道:“等属下调整完城防,若是不哭,属下就让他们的血在城门流干。”

秦浩明摇头说道:“不用调整,建奴的将领都是能征惯战的统帅,此时因怒发兵攻伐辽东,是想着全力一举而下。

本督没有与之在城外硬拼,一是考虑江浙兵的战斗力,二也是不想让建奴清醒过来,害怕伤亡过大而退兵。

咱们就是要给他们以城防虽强,可守军实在太弱的印象。

不断给他们再付出点代价就随时可以攻下的希望,才能勾着他们放血。

张云他们还是太热血了些,拼得有些厉害,别吓跑了建奴才好。”

阎应元腹诽着秦督的黑心肠,想着按照秦浩明思路,当如何实施既能大量杀伤敌军,又要造成溃退的假象。

还要假模假样做出奋力之下,却节节败退的战术安排。

第五百七十七节 鳌拜惨死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这是人之常情,秦浩明点点头问道:“江浙兵能战否?”

张云扬声傲然道:“能战,只开始有些惊慌,后来竟是以命相搏,都是好汉。”

有股气势,可秦浩明依旧说道:“不要太过自信,几百人可齐心,上万人却难心齐。只有经历战火,方可称为强军。”

张云却是不赞同,罕见的摇头反驳说道:“此战没有一人逃跑,光是主动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就不下百人。

每次紧急关头,都是他们用命拼来一线生机。”

秦浩明转身看向辽东半岛的群山峻岭,夕阳西下,红云片片,那云层红艳艳的,像英雄的鲜血,滴滴滚烫,炙热人心。

秦浩明感叹无言,华夏民族之所以能够崛起涅槃,都是这些无名将士撑起民族的脊梁。

自己穿越以来,只不过尽了本分,可又何曾真正关心过普通士卒?

不过是为了军心士气,没有克扣军饷,没有克扣食粮,给了些许尊重,他们竟甘愿以死相报。

第一次,秦浩明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再也没有穿越者的高姿态,再也轻松不起来。

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禀报张将军,经蒙古台吉乎徒指认,我们在战场上擒获的将领正是原本逃离的鳌拜。”

正感慨间,萧飞兴冲冲的上来汇报情况。

“哦!去看看。”秦浩明双眉一扬,一扫先前的忧伤,率众离去。

对于这位在康麻子时期廷叱咤风云的人物,手上沾满汉人鲜血的屠夫,秦浩明的兴致很高。

步入城内校场,远远的就看见一群明军将士团团围着,时有呵斥打骂声传来。

秦浩明走进一看,一个魁梧大汉,全身毛茸茸瘫倒在地,双膝已经被燧发枪的子弹打碎,露出被炸裂的伤口,血淋淋的好不吓人。

皮甲上到处是乌黑的脚印,不问也知是将士们的杰作。

此时没有优待俘虏之说,秦浩明也没有提及。跟鞑虏来这一套,头被门夹了差不多。

“喝喝……&&&……”

见到秦浩明被将士们簇拥着,鳌拜嘴里不知说什么,挣扎着想站起来。他知道这是明军高级将领,虽然他并没有特殊服饰。

“说人话。”秦浩明扬扬头,眼里及其不屑。

长得难看不说,也不是身高八丈,眼如铜铃的异人,居然连汉话也不会说,秦浩明顿时大失所望。

“尊敬的大人,他说他是大清巴鲁图,一等一的勇士,请来将通名。”

乎徒将话语说给秦浩明听。

“狗屁,一条死狗而已,还他妈的勇士,吹嘘什么?”

新鲜劲过后,秦浩明呸了一声,右手挥挥,示意将士们解决他。

鳌拜挣扎着大叫:“我是大清的固山额真,费英东的子侄,请不要擅自杀我……可以叫多尔衮赎回。”

鳌拜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死去,整个人如蛇般在地上蠕动,眼里据是哀求之意望着乎徒,想叫他翻译。

乎徒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翻译。

秦浩明停下脚步,侧过脸冷笑道:“那又如何?你们建奴有什么东西好稀罕?就算皇太极在本督手上,也照杀不误。

还赎回?赎个屁!

把他杀了,脑袋割下腌渍好,好好保存。可惜了岳托和阿巴泰的脑袋,不然把建奴亲王贝勒集齐,倒是很有教育后代意义。”

张云掏出匕首,一改往昔憨厚的模样,走上前一把将鳌拜脖子捏住,匕首一点点的在嘶哑叫喊的身影中贴紧脖颈。

锋利的刀刃摩擦着皮肉切入,血水顺着刀锋缝隙涌出来,鳌拜大声嘶喊,脸上肌肉扭曲成一团,疯狂的踢腾双腿。

此刻他还并未立即死去,睁大着眼睛听着颈脖间传来咔擦咔擦,匕首来回切割骨头的声响,浑身都在抽搐。

“建奴的骨头还真有点硬啊……只是张将军这技术,真是……”

李想裂开嘴露出牙齿笑起来,伸手握住腰里的匕首,似乎想要上前帮忙。

张云双手全是血,使劲的扳着有点变惨白的人头,叫道:“断了……断了……别催我……第一次有点吃力。”

“啊——”鳌拜陡然发出一声惨叫,血水带着气泡从断掉的喉咙中喷涌,人头噗的一下提在了张云手中,鲜血不断滴落地面。?

秦浩明回头看了一眼,挥手让人拿下去腌制。

附近的董长青和其他将领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们不是没有砍下过敌人的头颅,但像这般残忍的切割,还有些感到不适。

第二日,崇祯派来劳军的兵部侍郎杨廷麟和建奴兵锋同时抵达瓦房店。

多尔衮汇同多铎大军,如同浩浩江海,铺天盖地,穿过东北群山间的通道,在瓦房店东门扎下大营。

铁骑奔流,纵横于东北平原,耀武于瓦房店阵前,遮蔽了身后海水般宽广的大营。

杨廷麟亲自押运的辎重车辆,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从南面进入瓦房店,将南城挤得水泄不通。

马嘶人叫,三军沸腾,将士们士气昂扬、热火朝天搬运着数不清的辎重军资,感叹着正同杨廷麟共话家常的秦督大人手腕高超,人脉深厚。

城门口,秦浩明和杨廷麟久别重逢,自然无限欣喜。

“多少年了,辽东半岛终于回到大明的怀抱,秦督真是好手段。”

望着秦浩明年轻的脸庞,杨廷麟感慨万千。

自从认识秦浩明起,这个青年将领总是不断给国人带来惊喜,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但是,终归让人欣喜。

“此次朝堂上怎么说?”秦浩明笑眯眯的问道。

“难道你会在乎?”

杨廷麟摇头笑道:“天子最近刚刚说出你的密奏,就惹来了纷争。

天子自是长脸,兵部也是支持,可御史却纷纷弹劾你超出总督职权,激怒建奴再惹辽东烽火,恐将坏了辽东大局。

这弹劾的奏疏都快淹死你了,因此辽东之战,务必万无一失才好。”

秦浩明不置可否,笑着往前走,“东门城楼正烤着羊肉,陪你饮酒观兵。”

第五百七十八节 似曾相识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东门城楼下,多尔衮两兄弟和杜度等人,远远地瞭望着瓦房店。

看着城外一道道沟壕工事,以及城内纵横交错的掩体,都是吸着冷气,对辽东大战一齐犹疑起来。

多铎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不信邪不行,我亲率大军,虽是一日而下东北外围山寨,可是伤亡了二千多勇士,惨胜如败啊。

您再看看瓦房店内外的准备,怕就是攻下城池,也难免死伤过重,消耗太大。”

杜度倒是取笑一句,“豫亲王也有泄气的时候呢。”

????????多尔衮双眉紧皱,摇头道:“十五弟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攻下瓦房店,而是损失过大的后果。

若是与明国拼消耗,咱们就入了下乘,胜而不胜,不败而败。”

多铎点头说道:“明军应该是没有料到我攻占东北山寨的决心,可也看出他们没有固守的打算。

否则就不会以区区几千人防守,只要拿出十之二三的力量死守,凭借着地势山寨的险要,我就无法一天全部攻下。”

“继续说。”

“前面这支明军虽说训练有素,能依托工事和犀利火器,尚堪一战,也肯死战。只是指挥死板,应变不足,不善近战。”

“十五弟怎么会有此结论?”多尔衮和杜度对视一眼奇怪的问道:

“我与他们交过手,既有纵横千里的勇气,也有水攻火攻的阴毒,更有决死冲锋的果决,还有以命搏杀的豪勇,实是强军。”

多铎思虑片刻,继而笑道:“十四阿哥说的是骑兵,我说得是步兵。

诚然,从防御层次、攻守转换、武器操作、临战沉着,甚至败而后撤,都看得出他们训练有素。

可是当我全力攻击不顾伤亡,打乱了明军训练熟悉的节奏,他们就乱作一团。

防线之间除了火炮再无支援,守军要么是不敢死守撤得太快,要么是守得太久撤得太迟,而且一旦被三两勇士突入,往往全线溃退。”

说到这里,多铎指着壕沟说道:“每道壕沟下面都是事先埋好了火药,我军吃了两次亏后,突破时便少量人马越过。

安全后再集结攻击,后面竟是损伤极低,白白可惜了这些布置。

我若是守军,当在被突破后列阵于壕沟后,以弓弩继续杀伤敌军,敌军不攻则被动挨打,敌军若是猛攻,则后退点火,那时左右为难的就是我了。”

“这支明军的火器实在犀利,一是火药带动的箭矢,一百步可穿透铁甲,五十步可穿透盾牌和两层铁甲。

而且操作简单,就是准头差些。

二是装有火药的小铁柱,安装有机关和手柄,不需要点燃,可扔出十步以外,爆炸后的铁片杀伤力极强。

十五阿哥,这两样东西实是利器,有火铳之犀利,无火铳填装之繁琐,当安排工匠仿制才是。

我麾下无敌勇士,竟然大多因此死于常人之手,实是可恨。”

若是秦浩明听到多铎这番话,一定会肃然起敬,哪怕他是个狗建奴。

只是在山寨短短一天的战斗,便让他看出如此多东西,且分析句句在理,不愧为建奴的后起之秀。

多尔衮眼里露出思索,片刻之后才若有所悟的说道:“十五弟的意思,秦家军能战,只是一旦攻击迅猛,近身而攻,就不足为虑。”

“秦家军?”多铎低声念叨几句,猛然抬头说道:“十四阿哥,肯定是明军的指挥将领不一样,或者他们故意如此。

“什么意思?”多尔衮点点头,杜度的愚蠢些,尚未反应过来。

“十四阿哥为什么叫他们秦家军?还不是他们有一个可怕的统帅。”

多铎斜视眼前这个蠢笨的叔叔一眼,看在一条心的份上,还是解释道:

“纵观此人经历,原本不过一个草民,顶天一个秀才,却因知兵事而被明朝天子看重。

与朝臣争斗却不坏国事,有闽粤总督之名却不行正事,抢夺军资却不贪污自肥,敢置关宁防线不顾而孤军入建州。

肆虐辽东半岛非是为征战,而是图谋毁掉我建州军民的生存根本。

此人天马行空,无所顾忌,行事阴毒,用兵无常,皇室不猜疑,朝臣恨之厌之却不忌之,竟是进退有余,处处得好处。

而且,这个人我们都交过手,一句话,狡诈如狐,断不可能相差如此之大。”

一席话,说得多尔衮身边的人凝重至极,皆默然不语。

“既然如此,辽东半岛得失不是重点,关键是能否将尚未成军却有强军之势的秦家军打残,甚至全歼。

当然,大军在外盛京空虚,不可久战,就明日全力攻击瓦房店,若是难打,就立即退兵再议,等待皇太极的命令。”

关键时刻,多尔衮一锤定音。?

见众将恭身领命,多尔衮接着下命令道:“明日十五弟主攻东门,图赖攻击南城,安平贝勒于东面、北面牵制。

瓦房店东北和东南可驻扎大军,此二路为重点攻击,其余只是骚扰。

十五弟和图赖哪路受阻或是突破,我亲率大军连续发动攻击,咱们先试试秦家军的实力再说进退。”

众将领命,拥着多尔衮回到大营,开始连夜布置兵力战术。

城池上,杨廷麟喝了一大口酒,咬了一大口羊肉,听着建奴的号角长鸣,瞧着东门外建奴大军的人马调度,向秦浩明问道:

“明日东门外,就是秦督大展神威之时吧?”

秦浩明笑笑,“杨侍郎不是抬举破虏吗?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明日你将看到我军是怎么大败而逃的。”

杨廷麟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不再问其他事情。

过往的配合和信任,让他无比相信这位年轻的总督。再说,他只是代天子劳军,许多事不便过问。

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不会让人失望,尤其是在看到秦浩明的命令时。

“快点,快点,把尸身挂到旗杆。”

“对,对……不用脑袋,傻小子,脑袋不是腌渍了吗?”

……

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杨廷麟仿佛回到赵县,秦浩明不是把岳托的尸体也这般吗?

第五百七十九节 小试牛刀(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万赏!)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呜……呜……”

次日辰时,建奴大军吃完早饭,伴随着低沉肃杀的号角声,大军列阵步出大营。

数万铁甲勇士,挥戈齐行,步伐散而不乱,震得大地轰轰作响,激起滚滚尘烟。

刚出大营,便分为三股大潮,一股向瓦房店南城,一股向东门,两边奔出无数铁骑,如同洪水般绕过辽阳城涌向西方。

八千建奴劲旅,在东门外三里而止,军鼓咚咚指挥,军列成数排横阵,挥矛举刀敲击着盾牌。

伴着鼓点万声呼喝,铁壁森森,寒光闪闪,无边无际、杀气漫天。

多铎举刀纵马,在大军阵前来回驰骋,呼啸反复,掀起万千勇士阵阵欢呼。

奔向军阵尽头的多铎,打马靠近士卒身前,忽然双腿一夹,战马嘶鸣狂奔,以刀划过军阵前排将士的武器,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之声。

一直向右面尽头飞驰,三军再次昂首挺身,热血嚎叫。

“豫亲王,无人敌!豫亲王,无人敌!……”

从右侧回返的多铎,飞马而至大军阵前中央,举刀从左面向右面勇士划了一圈,然后马刀一转,指向辽阳城,呼喝道:“瓦房店!”

多铎亲军皆是四面附和高喊:“瓦房店!瓦房店!瓦房店!”

被带动的三军将士皆是敲击着胸甲,同声高呼:“瓦房店!瓦房店!瓦房店!……”

多铎大刀对着瓦房店方向猛地一劈,怒火中烧瞧着鳌拜无头的尸体悬挂在旗杆上,呼喝道:“死战!为鳌拜大人报仇!”

在亲兵的传递下,三军勇士万声齐呼:“死战!死战!死战!为鳌拜大人报仇!……”

望着建奴大军的滔天气势,许多初次见此的大明将士两腿发软。

秦浩明却是撇撇嘴,不以为然骂道:“可惜没有红夷大炮,否则轰死你,敢抢劳资的戏码。”

可是心里却对多铎有些敬佩,他虽然年幼,但在鼓动军心和勇武方便,还真没有什么可说道。

戚威带着三千辎兵,稀稀拉拉躲在最外围壕沟内的工事和箭楼里,一个个也是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转头看看动摇的辎兵,戚威不由骂道:“早知道你们一个个熊样,何必排练了半天的惊慌失措,直接按照秦督的话,本色演出就行,真他娘的丢人。”

冷着脸对传令兵说道:“告诉他们,就这么演戏。

一会儿建奴发动攻击,按照事先训练,先装作溃散跑到第二道沟壕,我再装模作样把他们撵回来。

咱们是演戏,别他娘的给我玩真的,到时候真剩老子一人站在这里,那不是让老子送死。”

传令兵嬉笑着下去纷纷传达,不一会儿就听见辎兵都是偷笑,倒是将紧张驱散不少,恢复了不少好心情。

想着不过是远距离打上一会儿,建奴攻过壕沟就跑,没什么大不了的,秦大人真是体贴军心,知道指望不上咱们,干脆废物利用。

多铎长刀一挥,大军如林前行,上万各种地方的辅兵跟在后面。推着满了泥土的小车,紧紧跟随。

行至半里,大军忽止,赫赫而叫,凛凛气势威吓定南军。

而辅兵纷纷向前,数百辆巨大盾车先行,两千弓箭手伏在盾车后面,辅兵紧随其后。

戚威一声令下,辎兵本色演出,哭嚎着扔下武器就四散奔逃。

戚威和校尉怒气冲冲,上马而追,边行边骂,急急忙忙地呵斥收集人马返回,看得建奴一齐大声嘲笑,士气大振。

很快就推进到第一道壕沟边上,集中几处开始往里面倒土,意欲填平疏通几条通道。

戚威终于追回了溃兵,纷纷连哭带嚎地回到战斗位置。

一声令下,火箭、百虎齐奔、拐子铳、迅雷铳、鹰扬铳一齐开火,如同暴风骤雨,将数千忙碌的辅兵和弓箭手一齐卷了进去。

瞬间,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建奴,便死伤累累,化为一片血肉。

幸存的弓箭手急忙躲进盾车之后,纷纷举弓就射,却根本压不住定南军的火力。

尤其是火箭,大片而至,杀伤范围极大,穿透能力极强,甚至有些箭簇连连穿透几个人,将一串辅兵钉死。

就是盾车后面的弓箭手,稍微露个头,就被插成刺猬。

建奴纷纷扔下车辆,转身就跑,可是在成片的火箭追逐下,纷纷变成死透的豪猪。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第一道壕沟附近的建奴辅兵竟然被横扫一空,伤亡殆尽。

多铎虽然大怒,可心里毫不动摇。

在他心里,辅兵多是辽东汉民,正是用来消耗。更何况,大明的军队原本就善于守城,更不用说秦家军。

马刀一挥,三千勇士阵列而上,逼着辅兵回头,顶着箭雨继续填土。

同时二千弓箭手再次上前,稀疏奔至盾车后面,硬是忍受着惨重的伤亡,不停射出阵阵箭雨,打得定南军辎兵缩头藏身,火力立时减弱下来。

辅兵趁势推着土车,越过脚下同胞的血肉尸山,纷纷仓促将土倒置壕沟之内,几段壕沟被逐渐填平。

建奴弓箭手体力消耗一空,箭雨刚刚弱下来,戚威一声令下,又是一片火箭和火铳,如同暴雨夹杂着冰雹,狠狠杀伤了一大片建奴。

多铎指挥着又一波弓箭手上前,瑟缩在盾车后方,轮换着射箭,在付出了大量死伤后,终于再次压制了辎兵的火力。

辅兵在战兵威逼下,前仆后继,舍生忘死,用自己的尸身和血土,终于完全填平了几处通道,便推着小车迅速退了下去。

多铎手下爱将诸克图长刀一挥,手下勇士纷纷前出,推动着盾车,试图越过壕沟间的通道,实施进攻。

一直躲藏在防线内始终没有开火的弗朗机炮,早就推至通道方向,对着盾车就是连续速射。

配备了十个子铳的弗朗机炮,火力全开,丝毫不停,直接轰烂了盾车,将盾车后方汹涌而来的建奴勇士,打得四分五裂,变成肉块。

诸克图丝毫不理会士卒的伤亡,坚决贯彻着多铎速战、死战的战术意图,趁着佛郎机十炮速射完毕,便领着手下勇士,皆是三重铁甲,蜂拥而上。

第五百八十节 勇武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三面射来的箭雨和火铳,将建奴纷纷射倒,掉进壕沟穿在尖木桩上哀嚎。

建奴却是拼命死顶,前方伤亡殆尽,后方便纷拥踏至,左右同袍被射死,中间将士便扶着同袍的死尸当作盾牌。

坚持,再坚持,死光了一波,又是一波,向前,继续向前,建州男儿悍不畏死。

身后的弓箭手,不要命的放箭支援,连绵不绝的箭雨将辎兵遏制住,也开始有了大量死伤。

火力一弱,建州勇士就玩命冲锋,可马上几个辎兵悍卒,冒死点燃了百虎齐奔,然后就被沉重的箭簇穿透面门。

数百支火箭呼啸而来,带着建奴一簇簇血液飞溅而起。

吉兰泰是诸克图手下的白甲勇士,在前方将士伤亡殆尽后,率领手下第三批继续进攻。

他们纷纷外面举着盾牌,人手一具尸体,将自己守护的严严实实。

眼见秦家军在箭雨下,伤亡了一片,开始慌乱松动,立即扔了尸体,一拥而上,向着大明士卒猛扑过去。

忽然几十颗手雷飞来过来,吉兰泰飞身一跃,跳在一旁,回头只见自己的部下纷纷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吉兰泰大声怒喝,幸存的士卒纷纷起身,嚎叫着冲上。

可又是一阵手雷如雨而下,将吉兰泰等人再次击退,吉兰泰一个牛录竟然伤亡了一百人。

终于,旁边的通道上,第四次攻击波打开了局面,在后方箭雨集中攻击之下,辎兵蹲下躲避。

牛录额真坤都率领他的部下趁机越过,对着壕沟后面的箭楼就扔出一轮短斧,将欲要投掷手雷的辎兵杀伤一片,失手落下的手雷将箭楼炸了个粉碎。

坤都领着部下往箭墙上浇上火油,然后退后点燃,箭墙猛烈燃烧开始倒塌。

急了眼的辎兵冒死冲上,在被箭雨扎个通透前扔出一阵手雷,将坤都所部炸成一片死伤,攻势再次被遏制。

随后大片火箭如雨而下,坤都部再无一个活人,而复仇的辎兵也被建奴弓箭手纷纷射杀,死伤累累。

吉兰泰瞧着得力部下坤都碎成一片,悲愤之下,挥军就朝着坤都打开的缺口扑去。

十几个辎兵身上都插着几支箭,却咬牙点燃了几个百虎齐奔,将吉兰泰的攻势又打了下去。

甲喇章京诸克图心疼得看着伤亡惨重的部下,却仍然挥舞着兵器,催促着勇士奋勇上前。

更多的建州军狂吼着冲锋,被更加猛烈的火箭暴雨打了回来,一次又一次。

多铎铁青着脸,看着百战劲旅迟迟不能攻下第一道壕沟,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尸体堆得到处都是,不由大是后悔。

秦浩明站在东门城墙上,也是脸色铁青,丝毫不理杨廷麟张牙舞爪庆贺叫好。

对着自己的老岳丈戚纲大骂:“你怎么安排戚威的,想得瑟自己天下无敌,就别糟蹋我的火箭和手雷,还有将士们的生命。

有本事和建奴真刀真枪硬干,本督还能给他叫声好,躲在工事后面使劲浪费火器,算个屁本事。”

戚纲也是气得要命,急忙命令旗令兵发出后撤的命令,戚威听着传令兵汇报了后方的指令后,却是委屈大骂:

“老子招谁惹谁了,都是这群兔崽子,平时一个个胆小如鼠,见点血就晕。

这时候跟吃了火药似得,生龙活虎装好汉,老子下了几次军令了,都他娘的装糊涂。”

身边一个辎兵队副看着兄弟们的尸体,咬牙切齿怒道:

“戚大人,我们从前是没跟对人。秦督不克扣军饷,让我们吃饱饭,还给我们讲华夏老祖宗的故事,把我们当人看。

咱们辎兵都不是冷血的窝囊废,除了性命,我们也没有别的,就把这条命报答秦督大人,我们拼死也要杀建奴,我们都是那个华夏好男儿。”

戚威大怒,大骂道:“华夏血脉,这么久都学不会,装什么大义凛然?

这是军队,要听指挥,不是混码头的混子,你那么勇猛,干脆出去拿刀砍,别浪费我的火器。”

其实戚威知道,辎兵现在这么勇猛是有原因。

一则,过往打仗基本没有他们什么事,众人心里都是憋着一股气。因为他们属于三等兵甚至四等兵,这从军饷和待遇上可以体现。

二则,毕竟不是面对面和建奴拼大刀,都是用火器远距离打击,心里的畏惧感少了很多。特别是身边的兄弟死亡,更是让人打出血气。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总督府对于战死的将士待遇实在太好,好得这些孙子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他们的家人甚至子孙,博一个天大的富贵。

这么说可能有点诛心,但却是实情。

那辎兵队副听了戚威的话,毫不犹豫拔刀转身就走,嘴里喊着:“不是孙子的跟老子出去拼命。”

戚威连忙拉住他,苦着脸说道:“你是我大爷,亲大爷,行不,秦督生气了,让咱们假扮不支溃退。”

辎兵队副气道:“老子没脸下这命令,要去你去。好,好样的,王大顺这狗日的硬是要得,没丢咱辎兵的脸,没白吃秦督大人的饭。”

戚威扭头一看,那个叫王大顺的辎兵领着几个伤残了的士卒,扛着火药包就将又一波攻进倒塌箭墙的建奴军队,连同自身炸了个粉碎。

戚威抱头痛哭,骂道:“你个瓜娃子,就不能收着点么,辽东这么大,这么早投个屁胎,疼死我了。”

哭罢戚威猛然站起,对亲兵说道:“去,跟这帮死脑筋的混账说,就说我重伤快死了,都他娘给我哭嚎着扔了武器溃逃。

谁他娘演的不像,那就一起死算了。”

吉兰泰率领残兵发起了最后一轮攻势,十几个死士顶着定南军的箭雨在前,再一次攻入防线。

辎兵眼见建奴近身杀来,纷纷扔出手雷,然后抱头回身就跑,立刻带动了整条防线的溃退。

一个个鬼哭狼嚎,四散而逃,一边跑还不忘拉着火箭车和各式火器,生怕便宜了建奴。

第五百八十一节 血染辽东(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成为本书第一位盟主!)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都他妈的把手里的武器扔掉……”

戚威瞧着这群浑身透着虚假的蹩脚演员,连一件武器也不肯丢下,接连破口大骂。

辎兵将士心疼得扔下一二件破损的大刀,可火器类的东西却舍不得丢。

戚威只得踹倒几辆火箭车,命身边护卫纷纷扔下武器,脱下盔甲,一路叫骂着,演技十足地跑了。

多铎刚刚下了撤兵的决心,就瞧见了大军终于突破了防线,不由舒了一口气。

自山寨之战后,他一直怀疑秦浩明故意引诱建州军进攻辽东,好消耗大清的有生力量。

可看着如此惨烈的战斗,倒是收起了怀疑,只是对双方的伤亡,都心有余悸。

自己是攻方,自然伤亡惨重,可是攻过壕沟后,大明军队也至少伤亡了一半。

希望他们的死伤,能够动摇后方的大明将士,否则都是如此豪勇血战,这仗也不用再打,直接撤兵算了。

瓦房店南门,负责防守的千户将领是江浙兵出身的王茂天,从军以来,他向来稳重闻名,严格按照秦浩明战术意图指挥战斗。

因为兵力不够,他带领一千战兵和两千辎兵相互配合,守卫南门。

多铎还在东门浴血奋战的时候,图赖已经向南城外第一道壕沟发动了三次猛烈的攻势,在付出重大伤亡后,终于突入了壕沟后的箭墙,明军就溃退了。

图赖得意骄狂,紧接着向第二道壕沟发动了猛攻。盾车在前,辅兵在后,弓箭手紧随支援,铁甲战兵压阵前行。

火铳时而密集不断,时而停顿重新安装弹药,而火箭却始终保持着暴风雨般的打击力度,将建奴军队一层层的削弱。

图赖指挥五千大军硬抗定南军的火力,一路留下无数的尸首,勇士的鲜血染红了前进的道路,硬是以重大的死伤打开数个防御缺口。

幸存的勇士蜂拥上前,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开始近战追杀,却被定南军犀利的火器一齐压制。

建奴的死士吸引着不间断的火力,身后的大军四面散开,以小队阵型四面冲荡,果然降低了伤亡。

建奴依靠灵活机动的战法和不畏死亡的勇气,不断成功突入定南军的防御工事内,实施短兵相接。

打急眼的瓦房店南门阵地,不断有士卒与攻上来的建奴同归于尽,一次次将建奴的攻击压了下去,可是伤亡越来越多,防线岌岌可危。

建奴向来武勇,多点不断的小突破不停冲击着不善近战的江浙兵和辎兵,往往阵地被突突破,要付出全部的生命,才能遏制住建奴的攻势。

终于伤亡的上限超出了定南军的心理承受能力,第二道防线上真的溃退了,不再是演戏,而是彻底的崩溃。

被释放了凶性的建奴狂性大发,全线突破,追着定南军的尾巴杀得尸横遍野,又趁着第三道防线的视角被同袍挡住不敢开火,突进了第三道防线的壕沟。

王茂天喝令第三道防线对建奴军队的中部实施打击,自己领着五百尚有建制的本部人马,用手雷开路,全力反击。

在他的命令下,从第三道防线的箭楼内,瞬间飞出数百支火箭,狠狠打在建奴攻击的腰部,将建奴潮水般的涌动彻底打沉,损失极为惨重。

而建奴前锋在毫不间断、绝不心疼的手雷冰雹般的打击下,终于被遏制下来。

惊魂未定的定南军开始重新集结,挥舞着手雷反击,或是向王茂天部靠拢,或是重新鼓起勇气,抱着火药包纷纷冲进建奴的人群中,炸出阵阵血雨。

就在局势逐渐被定南军重新控制,建奴的弓箭手冒着火箭带来的伤亡,一连射出五轮箭雨,将大明军队的阵型再次打散。

建奴铁甲勇士再次嚎叫着冲了上去,穿透了军阵,双方交汇在一起,相互厮杀。

鲁谷尔是多铎军中少有的勇士,他冲进明军的阵型,侧身避过两个明军的大刀,挥手就将一个明军的头颅砍下。

蹲身躲过另一个明军的反击,长刀横切,将他的双腿砍断。

另外两个明军红着眼冲了上来,一个挥刀就砍,一个矮身砍腿。

鲁谷尔杀势未尽,难以躲开,便一纵跃起,让过砍向双腿的大刀,歪头用肩膀撞开当头一刀,明军的刀势就顺着他的铁甲,滑了下去。

鲁谷尔趁机收刀一捅,将一个明军穿了个透,然后一脚将另一个上前欲攻的明军踢得滚了出去。

抢步上前,拔出大刀,围着死去的明军尸首一转,大刀挥舞,就是两个明军的人头冲天而起。

江浙兵和辎兵不善近战的缺点,在两军短兵相接后,就彻底暴露出来。

除了王茂天所部,到处都是明军的尸体,活着的军队开始变得稀疏,阵型已经不再,被建奴逼得连连向第三道防线后退。

而第三道防线的定南军,被建奴的箭雨压得抬不起头,稍稍起身就被精准的箭矢射死。

齐大志原本是福建卫所兵,被淘汰后进入辎兵部队,此时他双腿被砍断,在血泊中滚动着,双手却死死抱着火药包。

建奴忙着厮杀,没有注意到这个断了双腿哀嚎的明军士卒,被他趁机滚入了建奴军中,点燃了火药包。

一声巨响,周围十几个建奴全被炸翻,血肉模糊,而齐大志更是不见了踪影,妄图攻入守军逃生通道的建奴锋芒顿时停滞。

破釜沉舟、豁出去的辎兵终于找回了死战的勇气,伤兵纷纷抱着火药包冲出跳跃。

一个个撞入建奴攻来的人潮中,纷纷点燃火药包与建奴同归于尽。

一些途中被手快的建奴射倒,还有被建奴扔出的短斧砍倒,更多的三三两两连续上前,带来了一连串的爆炸。

蛮横武勇的建奴在血肉飞舞中,终于退却了。

王茂天含着热泪,趁机组织剩下的兵力,一齐压上,用手雷玩命地招呼,彻底将建奴的攻潮压了下去。

第三道防线的火箭重新肆虐起来,连续不断的打击下,将退却的建奴一片片杀伤,重新赶回了第二道防线。

城里传来收兵的号角,王茂天挥手叫停了攻势,收集了刚才失落的武器,扛着同袍的尸体,扶着幸存的伤兵,退回了第三道防线。

喘着粗气的建奴大军,重新逼近第三道防线。

定南军的尸首大多被抢了回去,地上到处是战死的建奴,包括勇猛无敌的鲁谷尔,被一个明军咬破了喉咙,睁着不肯瞑目的眼睛,已是僵硬不动。

图赖咆哮着,指挥建州勇士重新阵列,大刀一举再次燃起了战火,弓箭手纷纷前出。

在盾牌和铁甲勇士的保护下,将箭雨成片送进第三道防线的箭楼和工事,甚至还有抢来的百虎齐奔被纷纷点燃,将工事后方的定南军杀得无能为力。

两道防线的血战,似乎终于压垮了定南军的气势,在顶着几轮火箭的攻击,付出相当的伤亡后,建奴的锋芒便推倒了箭墙,攻入定南军工事之内。

扔出几颗手雷后,定南军全线溃退,卷着同袍死伤的身体和武器弹药,跑回了第四道防线。

东门戚威的部队,似乎也意志不再,让建奴流出更多的血液后,便纷纷后撤,一连丢失了两道防线。

建奴的攻势如潮,竟然根本不肯稍作停歇,攻破一道防线,便轮换生力军,开始对下一道防线进行攻击。

定南军除了火箭,就是火铳和弩箭,虽是杀伤敌人甚重,却是不肯再短兵相接。

建奴近身,就是以手雷攻击,当建奴用尸体铺垫出缺口,一旦全面压上突破,就用手雷阻敌,然后溃逃。

一天,整整一天,当夜幕开始降临,当建奴的体力终于耗尽,东门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

而瓦房店南门外的工事尽数失守,守军全部退回了城内,开始最后的抵抗。

第五百八十二节 左右为难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后方阵地,多尔衮的旗帜飞扬,交战双方的情形被他一一瞧在眼里,包括旗杆上鳌拜那具无头的尸身。

满腔的怒火中,鼓动今日最后一击的命令被传达下去。

多铎和图赖、杜度挑出仍有余力的建州勇士,对着瓦房店发起了最后的攻势。

大量的盾车被辅兵死命推动向前,弓箭手跟在盾车后面,铁甲勇士阵列其后,号角长鸣,军鼓一齐敲响,大军欢呼着睿亲王的名字,豪气冲天。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建州男儿,气概万千,一往无前,誓要将坚不可摧的瓦房店撼动。

八十步,五十步,盾车推进到三十步,建奴的箭雨就纷纷落在南城城墙上,纷纷落入东城外最后一道防线处。

连绵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压得定南军不能动弹。

铁甲勇士趁机绕过盾车,轰然攻击。海啸般的声浪,地震般的步伐,滚滚冲天的尘烟,将辽东的夜空遍布杀意。

秦浩明和阎应元等大小将校,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的辎兵的伤亡,心如刀绞。

用辎兵诱敌深入,打消建奴的顾虑,达到消耗敌人的目的,这是大的战略。

可真在城墙上看到辎兵的勇武和刚烈,每个人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慈不掌兵等古语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如潮的建奴军快速接近,秦浩明没有时间再感慨,点点头,转头看了阎应元一眼,沉声说道:

“开始吧,不许士卒还击,让他们哭嚎喊叫,求救进城,然后火力打击。”

阎应元领命躬身大步离去,吩咐传令兵打出旗号,不一会就听见南城和东城外的明军,恐惧哀嚎,哀求秦督大人放他们进城躲避。

负责前线指挥的多铎和图赖都是大喜,明军终于崩溃了,在建州勇士的武力下,没有了抵抗的勇气。

两面传来更加凄厉的号角,建奴大军再无顾忌,全军而上,对瓦房店发起了猛攻。

阎应元瞧见建奴辅兵挤成几个大团,忙碌着填坑造路,身旁的弓箭手也纷纷亮出不停射箭,意图一战而定。

众多建奴铁骑绕城而来,一边奔行一边放箭,建奴重甲也是如林而进,便大声下令:

“按照预定标记,炮群,抛石机群,近程火力群,等号炮一响,全部齐射!”

当旗令官城头双旗摇动,城内外打击力量四处回应,阎应元便下令开炮。

只听城墙一声炮响,依据射程摆放的各式火器和武器,对着骄狂不可一世的建奴,同时展开了凶狠的打击。

事先调整好射程的各式实心弹、开花弹、散弹,从四面八方被直射、仰射、抛射、喷射到城下方圆数百米的地域。

将没有丝毫戒备的建奴,打得同时喷出无数血雾,或是成为碎肉,或是成为筛子,或是成为残废,或是成为死尸,或是抱头乱窜。

盾车纷纷被击毁击碎,木刺飞舞也化作利器,将数千建奴横扫在内,顿时狼藉血肉一片,伤亡无数。

建奴纷纷要跑,却见万条火蛇从城墙上,从壕沟后方急速窜出,如同狂风暴雨,将建奴再次笼罩其中。

不间断的火箭如同夜空中的火蛇,热透发红的铁球如同无数流星陨石,数千颗小铁丸如同漂泊大雨,从天而落的开花弹如同九天的惊雷,不间断、不停顿、不可惜,全部打在建奴拥挤的区域内。

将东门和南城的两大块区域,化为地狱和岩浆,带走生命,留下死亡。

无法想象定南军如此猛烈而准确的火力,究竟动用了多少物资储备?

无法想象建奴在忍受了一天的伤亡和疲惫后,就在他们信心满满准备最后的一击之时,定南军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无法想象要有怎样的运气,才能在这种打击面前存活?

多尔衮、多铎、杜度还有数千建奴将士,一齐目瞪口呆瞧着映红半边天的夜晚,还有耳边传来的惨叫声,混若死人。

他们都是和明军死战过多少回的沙场老将,可何时见过大明军队如此应用武器?

若有,今日大明缘何处于境地。

今天今夜,八旗子弟血染辽阳。

“命令溃军绕过中军,骑兵准备接应,防止明军骑兵偷袭……”

多尔衮尖锐的声音响起,时至现在,他终于醒悟过来,秦浩明手里还有一支曾经跟他交过手的骑兵部队。

这是一支完全不逊于大清骑兵的队伍,岳托和阿巴泰正是死于他们手里。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秦浩明也正和诸多文武将校,在观赏之前从未见过的景象。

用无数火器组成的死亡镰刀,正不停的收割着建奴的性命。

建奴临死前的惨叫,仿佛美妙的乐章,令定南军将领无比沉醉。

终至此刻,之前辎兵将士的牺牲,都得到最大的回报。

只是在忽明忽灭的火光中,目睹毫不慌乱的建奴中军,秦浩明命令李想部队趁胜追击的命令始终没有发出。

夜色中,骑兵的战斗,这是一柄双刃剑,有可能伤敌,也有可能伤己,还是小心为妙。

暮色渐深,东门城墙外,燃起了一堆堆的熊熊火焰,将瓦房店东城照的一片光明。

多尔衮面色惨然,肃立在东门外,看着城墙上宛若众星拱月的一道身影,五味陈杂。

不用说也知道,那人一定是秦家军的主将——秦浩明,估计他也正在瞭望着自己一方。

“十四阿哥,那就是秦浩明?”望着城池上的身影,虽然看不清面貌,多铎还是开口问道。

“或许是吧!”多尔衮苦笑着环顾四周将领,“不瞒诸位,本王也没见过他。

观今日之血战,秦家军即是强军,又是弱旅。强在训练有素,士卒大多有血勇之气,凭着工事齐备,火器犀利,敢于与我建州勇士死战。

而弱点更加明显,将校指挥生涩,兵卒不善近战,只要前锋肯顶住死伤逼近,就能杀得他们全线动摇崩溃。

因此,战则伤损极大,不战却又可惜,给他们时间发展,日后定是我大清劲敌,实在是难以决定。”

第五百八十三节 建奴诡计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作为建奴中的佼佼者,多尔衮自然不是无能之辈。

战场中的态势和情形只是稍微融会贯通,便明白秦浩明战略目的和练兵之举。

可人家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知道又如何?

继续往下打,那可不正中人家下怀。不打,不说辽东半岛的重要性,单是养虎为患,便让大清寝食难安。

说到底,大清和大明相比,不足之处多矣。

现在有一个清醒的战略高手,不管不顾紧紧捏住大清的七寸,让人左右动弹不得,委实令他焦虑无奈。

当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跟他血战一天大明的军队,其实是江浙新兵和辎兵组成,以天雄军为骨干的骑兵部队并没有参与。

否则,他的心里会更加骇然。

“立马通知皇太极这里的情况,即刻命令三顺王部队赶赴瓦房店,丹东沿海军民迁往盛京避祸。

只要消灭眼前这支明军,郑家盗匪不足为虑,土崩瓦狗尔。”

多铎倒是杀伐果断,顷刻之间做出正确的决策。

“传令,依豫亲王之言上报皇上。中军统计八旗伤亡情况,即刻报告。”

多铎的建议和多尔衮不谋而合,八旗子弟无论如何再也经不起消耗,他的正白旗更不要说。

唯有让三顺王的汉军八旗充当炮灰,多尔衮才有继续坚持打下去的理由。

“禀报主子,奴才建议不妨试试他们的底细?”

说话间,多尔衮身边一个汉人将领匍匐在地,高声禀报。

“如何试,曹佐领可是有什么妙计?还是另有别情?”

多尔衮一看,却是他最为信任的家奴曹振彦在献策。

曹家祖籍辽阳,其祖先乃北宋名将曹彬之后。其远祖曹俊,明代初年以功授指挥使,封怀远将军,调金州守御,继又调沈阳中卫。

此后二百余年,其子孙历代承袭。

大明天启元年三月,沈阳为敌酋努尔哈赤攻破,曹锡远及其子曹振彦被俘并投降后金。

大明崇祯七年,曹振彦拨归正白旗固山贝勒多尔衮,成为其属下的汉人包衣佐领。

这意味着曹振彦及其父曹锡远已经沦为多尔衮的家奴,而且将子子孙孙永为奴仆。

除非有极其偶然的原因,获主子同意出旗开户,否则其奴隶身份世代不能改变。

现在,曹振彦除了是多尔衮手下的汉军佐领,也是负责大明境内情报的头目。

“主子明鉴,容奴才禀报。”一声曹佐领,让曹振彦全身酥麻,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头伏更低,屁股撅得更高说道:“据奴才早年潜伏在大明的家臣刘锦峰汇报,眼前的明军无死守瓦房店的意图。

他们不过是想层层阻击大清军队,与大清打消耗战。真正的目的是守住金州和旅顺口。”

曹振彦一席话听得多尔衮两兄弟频频点头,思绪逐渐开拓。

不错,这或许就是明军的真正意图。

瓦房店地处辽东半岛中心位置,又是交通要道,最容易被大军合围。

从军事的角度来说,没有特殊价值。

反观金州和旅顺口虽然只是一隅之地,但靠近沿海,大明有海船之利,容易获得补给,可进可退。

大明有了这两处要地,可谓进攻辽东的桥头堡。便如两把匕首,时刻威胁着大清国土的安危。

尤其是和关宁、锦州连成一线,今后大清的防守无疑更加被动。

“可是救出鳌拜的那个奴才,把他找来,你继续说。”

多铎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如果按曹振彦所说,瓦房店只是明军随时可以丢弃的城池,那他们决定死守金州和旅顺,又将是如何一番光景?

“嗻!正是!”

曹振彦心里一喜,豫亲王一向心高气傲,对任何人都是不假言辞,行事向来无所忌惮。

投降大清的汉臣中,范文程可谓是文官之首,最得皇太极重用。

可那又如何?

这位爷愣是把人家的老婆给上了,却只是落得罚俸的下场,不疼不痒,无足轻重。

现在却对自己和颜悦色,说明他心中已经认可自己的表现。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愈发恭谨,言辞中也多了些自信,“启禀主子,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说,明军可能会放弃瓦房店。

但毕竟只是听说而已,必须有其他内容加以佐证。

奴才以为,明军最重首级军功。以弱军死守当须激起士卒死战的决心,若秦家军有死守之意,当下令士卒砍下我战死勇士的首级。

既以军功激励,又可激发我军的愤怒,以钱财之利和屠城之惧,必将引发将卒死战之志。

主子何不派人前去,与秦浩明商量互相交换尸体,试试他们可有此心。”

多尔衮点头说道:“曹佐领这个建议好,就派个汉人文书,前去与秦家军谈判,看看他们的反应,再做决定。”

商议完毕,建奴动作很快,一个汉人装扮的文人,便骑马打着白旗来到瓦房店城门,对着东门外明军将士高喊:

“大清睿亲王多尔衮派我传话,勿要攻击。”

城头将士看住那个汉奸,派人向秦浩明汇报,得到同意,便放了那个汉人进来,用吊篮送上城头。

那汉奸见到秦浩明,急忙施礼说道:“小人乃是大清睿亲王账下文书于有文,奉睿亲王之意,前来传话,这位可是秦大人?”

秦浩明身边将校皆是纷纷叫骂上前,王夫之更是指着鼻子大骂无耻明奸,有辱文人风格,玷污祖宗家人。

秦浩明微微一笑,挥手制止,颔首问道:“说说吧,建奴有何用意?”

于有文点头哈腰笑道:“睿亲王有言,今日两军血战一日,双方将士皆死伤惨重。

上天有好生之德,当归于家园,由亲属安葬祭奠。素闻秦大人乃是大明才子,定是悲天悯人。

还望沈大人许可,不让勇士尸骨无存,腐烂于荒野。”

秦浩明不言语,只是冷然盯着他。

旁边李想拔出腰刀,冷冽刀锋对空一劈,大喝,“怎知不是你们趁机攻城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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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节 各有打算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于有文缩着脖子低声陪笑道:“秦大人孤军千里,是何等气盖云天,我大清男儿向来钦佩,怎会做那无信之人?

双方约定人数,不带兵器,我大清军队当退后五里,以示毫无恶意。”

秦浩明皮笑肉不笑,挥挥手说道:“你且下去,本督和将士们商量再说。”

等于有文施礼走开,左右将士皆是疑惑,秦督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和建奴有何商议可言。

阎应元更是着急说道:“秦督大人,不可!当以建奴首级为战功奖赏三军,提升军中士气。

当毁其尸骨以激怒建奴,让三军畏于建奴屠城报复而不得不死战到底。”

张云也是急道:“秦督,阎司长所言甚是有理!而且城下的尸体不比其他,那可都是真正的建奴啊!

兄弟们死战不退,固然是形式使然,但何尝不是拼死以报大人恩情,万不可寒了将士们心意啊!”

秦浩明意态萧索长叹一声,在众人的疑惑目光中缓缓说道:“正是不可寒了将士们的心,方才要和建奴休兵罢战收敛将士们的尸骨。

本督把他们带出来,也要把他们带回去,哪怕是尸骨!”

一言既出,整个帅营中鸦雀无声。

华夏千古最重视的是什么?

其实就是香火传承。

何谓香火传承?

血脉传承,自己死后,有人将自己送入祖坟之中,有人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自己上香烧纸,这才叫香火!

军中众人这才想起,当初秦督说要建忠烈祠,如今看来,并不是说说而已!

“秦督高义,元亨惭愧!”

一念及此,阎应元上前请罪。张云也是上前一步,低头认错。

整个帅帐中的文武将校,心中都弥漫着一种情怀。一种为家为国而战,宁死也不退一步的情绪开始在他们心中蔓延。

“无需如此!”秦浩明低头思索道:“这其中说不定还是建奴的诡计。”

阎应元疑惑道:“交换将士尸体,人之常情,哪儿有什么诡计?”

秦浩明皱着眉头,“只是直觉!易地而处,本督若是奴酋,一日而下瓦房店外围,却死伤惨重,虽胜尤败。

面对城池,心有余悸,却又心有不甘,必试探守军死守的决心,再做进退打算。

我军若是不敢得罪建奴太狠,惧怕报复而放弃首级军功,则说明士卒对今日血战已是畏惧,再无死战之心,反之亦然。

守军有死战之心则退兵,若无血勇之气,则继续攻伐。因此本督说此为试探我方虚实的诡计。”

此言一出,军中文武将校皆是叹服。

当晚,秦浩明答应建奴条件,双方于第二日互相派将士各自打扫战场。

瓦房店第一天血战,定南军死伤超过两千,建奴死伤超过五千。

闻报的秦浩明仰天长叹,多尔衮更是心疼哀叹,对定南军更是恨之入骨,誓要屠城。

自秦家军入辽东,至瓦房店东北山寨之争,到今日血战,定南军已是给建奴放了七八万军民的血。

光八旗战兵勇士的伤亡就达八千人,这叫多尔衮如何不恨?

接下来的几天,多尔衮暂停攻势,命令大军不动如山,只以铁骑遮蔽了战场,辅兵四处砍伐树木,收集山石,为攻城器械准备更多的材料。

瓦房店都司衙门内,文武将校齐聚,秦浩明指着沙盘说道:“本督再强调一遍,瓦房店守卫战不同以往,什么御敌于城外,不让敌人越城墙一步,都不适合此次的作战精神。

我们就是要让敌人突破,就是要让敌人攻入瓦房店,就是要通过一道道防线给予建奴重大杀伤后,逐步退至南城。

我们必须要让敌人一边流血一边不甘心撤兵,勾着建州军一步步占领整个北城,最后在南城与建奴决一死战。

哪怕我们最后丢掉城池,只要能给建奴带来十之有五六,不,哪怕是十之三四的伤亡,都是值得的。”

张云补充道:“按照秦督的守城思路,同外围防御战一样,本将自当率部从东北开始一道道防守,一道道放弃退后,直至进入南城总决战。

但是各部注意,为保障我军火力的立体打击和持续覆盖,除了东门一段城墙可放建奴入城决战外,其它城墙务必死战防守。

以北城和东城两座炮台为基点,无论建奴攻势如何凶狠,无论你们死伤如何惨重,都必须一步不退。

给老子牢牢扎在那里,为城下守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火力支援。”

李想哈哈大笑,说道:“不说南城的工事远远超过北城,就凭咱骑兵营大部都在南城,你们就放一百个心,不信老子还信不过你们亲自教坏的弟兄们吗?”

秦浩明笑道:“就是如此!

定南军从成军开始,就是围绕大目标整体而动,从不浪费任何一点力量,你们万万不可各自为战,要积极相互支援。”

戚威点头赞道:“那是,咱们定南军一靠上下同心,准备齐全;二靠战法新奇,手段阴狠,无所顾忌;

三靠地利和火器的合理搭配使用;四靠指挥顺畅,方案贯通到基层士卒,如臂使指,机动不乱。”

秦浩明不屑说道:“就凭你在城外的表现,还如臂使指、机动不乱,连个溃退都指挥不好,还有脸在这里说嘴。

这次会战开始,你部务必顶上半日后,全线崩溃,到李想身后重新集结,作为总预备队,别再给本督演砸了。”

众将皆是大笑,戚威委屈分辨着,却无人搭理,被众人一齐讥讽挖苦,好容易等到重新推演了战局,各自下去给士卒布置宣贯才得逃脱。

而多尔衮在视察了匠作打造的攻城梯、冲车、盾车,以及抛石机后,也回到大帐议事。

“三顺王的大军到后,我们先打上一仗再说。只是秦家军火器异常厉害,此战的打法,一是外围抛石机的火力不能停,此事由杜度负责;

二是务必驱赶辅兵加快填埋护城河以及布置攻城器械的速度。

三是弓箭手要不怕死伤,轮换上阵,为攻城大军压制秦家军火器。”

第五百八十五节 军心士气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金秋九月,辽东半岛已有阵阵寒意,再无盛夏酷暑之炙热。

瓦房店城墙内外,定南军和建奴双方都在不停的做着准备,为接下来的大战积蓄力量,争取早日解决战斗,彼此消灭对方。

相较而言,作为围城的一方,又是在本土作战,建奴的气势无疑更盛。

每日都有小股援军或者运粮的队伍抵达,总能引起阵阵欢呼。

可秦浩明不为所动,指挥着庞大的辎兵和民夫队伍,打造着他的立体防御工程。

人多力量大,又是在特殊的战场坏境下,只是几天功夫,一个规模空前,深不可测,宏大弯曲的地下兵营就此建成。

当秦浩明和一众文武将校在地下堡垒漫步徐行的时候,不由得感叹古今偕同的百姓智慧。

说实话,因为要协调安排各方面的工作,秦浩明是不可能亲自在工地上,他只是画出草图,其他的都是将士们自行规划布置。

今天是检验的日子,比他想象的要好许多。

从四面城墙的石梯转过两道工事,分别有四五个地下堡垒的入口,斜缓向下弯曲的一人高的通道两边,是一间间休息室。

轮班修整的将士,静静躺在用厚木板隔开的上下分层内,紧挨着同袍睡得正香。

几十个通道共同指向最里面一个四四方方的地下小广场,医护营、工匠营的住所。

医护营里是一排伤员的病房,外面甚至还有一个被挖开的水井,水面伸手可及,取水甚是方便。

广场的另一边,数百个即将登城站岗的将士,正被上司分组讨论经验得失,然后相互拍掌鼓气,列队从各个通道离开。

由于通道较多,空气流通很好,并不觉得有多沉闷。

不时有厨子从外面送来伙食,大夫轮流检查着伤兵的恢复情况,有将士对上一次的作战失误讨论争吵。

还有一些将士在战死兄弟的骨灰前流泪,更有睡得死沉死沉的士卒呼噜齐鸣,不一而是。

前方,几个低级将领裹着伤口,正对着手下的将士吹牛调侃,口若悬河、指点江山,一副绝世猛将的骄狂做派。

秦浩明微笑着悄悄驻足而立,听听将士们的士气如何。

“栋子,怕死有什么好丢人,谁不怕死?谁不是爹娘生养的凡夫俗子?

可秦督说得好,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唉,反正就是死得其所的意思。

建奴这么多年来,祸害了多少大明百姓,咱们不奋死反抗,还是炎黄子孙吗?难道还要让异族杀得我们亡国灭种吗?”

看得出来,这些话他没少讲,一副非常利索的样子。

栋子的大名叫王维栋,戚纲从义乌招来江浙新兵,这些道理在鼓山大营的训练中,没少听军政官说起。

可是真的面对死亡,他还是害怕,鼓足勇气犹豫的问道:“可兄弟们的伤亡也未免太大了?

进入辽东以来,怕是有三四千兄弟折损在这里?”

那个军官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笑道:“打仗死人很正常,怕就怕主帅犯傻瞎指挥,让咱们白白送死。

咱们才打过多少打仗,可建奴个个都是自小练就的骑射本事,打得大明这些年来毫无还手之力,全军覆没比比皆是。

可秦督恰恰相反,无论兵力多寡,仗打得又巧又妙,从不打无把握之战,打得建奴鬼哭狼嚎,却又无可奈何。

你们算算,管他什么固山额真、牛录额真,还是什么亲王贝勒,死在秦督手里究竟有多少?

栋子说咱们有三四千兄弟折损在辽东,可那些汉奸、鞑子、建奴合起来又有多少呢?

往少里说,我觉得怎么样也有一万五千人以上吧!单是俘虏就有三四千人,要知道,秦督可有不爱留俘虏的习惯。”

众人嘿然而笑,相互露出心照不宣的眼光,心里的胆怯也少了许多。

“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日子好过了,想法多起来了。”

锋子休养了十几日,脸色好看了许多,拄着拐杖,右脚露出一截空荡荡的裤腿,在两个将士的搀扶下,依墙而坐。

“打仗要死人,可呆在家里就不死人吗?”锋子低头看看断腿,眼里露出一丝伤感,但很快就抬起头,毅然说道:

“这些年,饿死的,瘟疫死的,被官家逼死的,遭到盗匪杀死的……难道这些还少吗?

大伙再看看咱们定南军,伙食装备赏银就不说了,那是大明独一份,就是京营上三军,见了也得眼馋。

秦督仁义,对咱们这些大头兵,还特意制定了伤残抚恤标准,其标准之高,你们也是知晓的。就怕咱们死了,家儿老小活不下去。

等咱们打退了鞑虏,死了的兄弟家小有靠,伤了残了的兄弟后顾无忧,活着的全他娘的进享福,升官发财。

咱都是苦哈哈出身,都是家里不好过才来吃拿刀的饭,死了都是解脱。

可有秦督大人给咱们照拂,日后没准就能飞黄腾达,用命给爹娘挣个富贵,给子孙搏个出身,祖坟烧香才有这等好事儿啊。

比起辽东其他明军,尤其是战死在萨尔浒的兄弟们,咱就是睡觉给个金枕头,吃饭给个金饭碗,美死你们了。

就算是我,断了一条腿又如何?咱们总督府断腿断手瞎眼的还少吗?那个兄弟敢给他们脸色看?

你们看李彪、李少军他们,说来也是伤残人员,不过是总督府的门房而已,可秦督亲自保的媒,不照样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堂堂正正做人!

李少军那货,每日还要小酒两顿,劣酒还不喝,他娘的跟神仙一样,好不快哉!

可秦督怎么说,那是人家拿命流血换来的,合情合法。

劳资打算好了,回去就叫李少军挪挪窝,让劳资也享享清福,哈哈……”

锋子话说得风趣,将士们一个个都哈哈大笑起来,似乎真的占了很大的便宜,都得意又不好意思地窃喜着。

秦浩明微微眼眶湿润,华夏千百年,正是无数像锋子一样的无名英雄,撑起了民族的脊梁,不求回报。

第五百八十六节 人心向背定成败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王维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忽然问道:“千户大人,鞑虏眼看要跟咱定南军长期耗下去,您说咱能打退他们么?

他们死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气急败坏犯傻和咱们死磕,弄个两败俱伤。”

锋子摆手笑道:“他们会不会我不好说,可是让咱们和他们两败俱伤,那是休想。

知道秦督大人的脾气吗?那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向来以未雨绸缪闻名。

知道宣大的五千骑兵吗?知道关宁铁骑吗?知道我们的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吗?

那是给咱们守着后路,一旦鞑虏要跟咱们死磕,秦督大人一声令下,咱们就按照预案溜之大吉,逃之夭夭。”

是哦,锋子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一起入辽的骑兵队伍似乎有点少,运送他们入辽的海军似乎也是牛逼哄哄的模样,现在都不知去向。

退路有保障,顿时,众人的精气神也高涨起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辎兵摇头叹道:“只是可惜了那几千战死的娃儿,享不了这么大的福分,今后有谁知道他们。”

“不会,只要有本督在,所有大明的汉人必将永远记住他们!”

锋子等人回头一看,只见秦浩明从人群后站了起来,慌忙一个个起身迎接施礼。

秦浩明双手往下压,示意他们不必行礼。

走到那个辎兵身前,双手握住他的手,也不理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他们用生命给了大明一丝希望,用鲜血捍卫了我们的民族,这样的英烈必须让所有汉人铭记。

便如卫青、霍去病、冉闵、岳飞、戚继光等英雄一样,名垂千古,享受万家香火,他们是我们大汉民族的守护神。

本督会启奏天子,着工部并礼部有司修建忠烈祠,凡为国牺牲者,皆供奉于忠烈祠!

每年清明,由太子率百官祭拜!若太子未立,由首辅代之!每年元月初一,皇帝亲率百官祭拜!

有明一日,则忠烈祠香火不灭!”

辎兵慌乱点着头,却不敢说任何话。

锋子许是身体残疾,心理终究有些压抑郁闷,嘴里无意识的嘟囔一句,“若是天子不同意呢?

毕竟在他眼中,我们可都是低贱低微的人,不是王侯将相。”

“那就本督来做!”秦浩明这话讲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毫无顾忌。

“华夏民族千百年得以开枝散叶,成为最伟大的民族,正是有无数的英烈挺起了我们大汉的脊梁。

如此,我们汉人才能传承五千年,经历千辛万劫,却始终傲立天下,方有今日泱泱中华。

若是我们连本民族的英雄都不去承认,那今后有谁愿意为华夏流血牺牲?

本督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们汉人不会忘记流血牺牲的勇士。”

这些话勾起秦浩明不愉快的回忆,说得有些沉重。

后世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居然妄图取消卫青、霍去病、岳飞等英雄的功绩,原因是阻碍什么狗屁的民族融合。

若是按他们的想法,施琅、秦桧、汪精卫才是华夏的英雄,狗屁的专家学者!

跪舔到如此程度,真他妈的不怕他家先人从棺材里跳出来,把他拎进去,无耻!

秦浩明拉着老辎兵坐了下来,挥手让大家围坐在身边,说道:“其实不仅是牺牲的兄弟们,你们也都是英雄。

别看你们原先是农民,可就是你们,逼得天下无敌的建奴大军对我们无可奈何,也是你们让不可一世的建奴流血又流泪。

大明朝欠你们的,就必须还给你们,这就是本督的心愿!”

将士们静静听着,眼圈泛红。

秦浩明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可这还不够,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动动嘴皮子写几首酸诗奏疏,妻妾成群的大臣就可以得到万民的尊敬?

我们这些拿命守护江山的将士就是贱命一条?

明明死的惊天动地,死得气壮山河,可惜最后还是死的无声无息。

本督要给死去的将士们建忠烈祠,还要写书立传。

要让天下的茶馆和青楼饭馆,天天听他们的英雄壮举,为他们哀叹致敬,让他们名扬天下,永垂不朽。”

秦浩明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沓手书,在将士们面前展示说道:“这是本督的记录,名字就叫做《平辽英烈传》。

里面是我们定南军入辽作战以来一段段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本督都让人一一记录着。

这是所有战死、伤残、活着的兄弟名单,本督要把它拍成戏曲,变成评书,改成,要传遍大明两京一十三省。

让你们永远活在家乡父老心中,活在天下百姓心中!因为是你们,用自己脆弱的生命,给了他们一片安宁的天空。”

将士们热泪盈眶,压抑着情绪小声抽泣,秦浩明随意抽出其中一页,说道:“这是前几天军政官林冕记录的,本督念给你们听听。”

此时,在场的士卒、伤兵、工匠、医官、文武将校,还有密密麻麻的骨灰罐子都静静的听着秦浩明的声音。

“天色灰蒙,漫天的石雨和箭矢,不停砸在定南军的头上,不时将南城的工事砸塌,又带走了许多勇士的生命和血液。

挤满了伤兵的医护营,都是残损了躯体的将士,他们咬着牙死也不吭声,只是痛苦地翻滚、颤抖着,不一会儿就有好些人默默死去。

我站在一个双腿被石头砸烂的将士身边,让他吃疼不要忍,喊出了会好受些。可他咬牙说道,不敢喊,怕吓坏帮忙治疗的医官。

我实言相告医官救不回你的双腿,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他想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求我,别忘了给他婆娘和孩子赏银,让她们能吃上饱饭。

他的名字叫杨建平,福建邵武道夏家村人,隶属铳兵千户萧飞,家里有父母、婆娘和三个孩子,家里负担较重。

最后流血过多,没能救过来,就那样死了。可是他听了我的保证,死的时候非常安详。

临死前,我问他会不会后悔,他傻笑着说会,可若是没有受伤,作战的时候他还会去拼命。

他说不能让建奴祸祸咱们华夏,他得让敌人知道,大明朝有的是好汉。

他说这是秦督教的,萧千户告诉他们,华夏万年,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随时都有好汉,他杨建平也是好汉,没丢了先人的脸……”

低沉的声音飘荡在地堡中,许多人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半饷,突然有一个将士高声叫喊:“秦督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便是相继跪地呼喊声,甚至还有伤兵亦是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

排山倒海的万岁声响彻在地下兵营,秦浩明即使用力制止也无可奈何。

不说普通将士们,便是随行的文武将校,眼里也跳跃着异样的光芒,跟随着将士们嘶声呐喊。

人心向背定成败,秦浩明在军中的所作所为,早已得到将士们的衷心拥护,终至此刻,达到顶峰。

军心可用,到后面,秦浩明索性也懒得理会,只能是留着热泪拱手团团作辑。

当然,异类也有,杨廷麟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目光尽是忧虑。只不过,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什么好说。

毕竟,这是军中将士自发行为,类似情形在其他军中也有,都是主将威望达到极致的缘故。

所谓人心向背定成败,大抵如此。

第五百八十七节 华夏英烈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九月初,是京畿皇城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秋高气爽,空气清新,气候宜人。

闽粤总督私自出兵辽东半岛的事情,从原本的遮遮掩掩到京城上下沸腾,变成朝野皆知。

自从崇祯理政以来,建奴屡次战胜大明边军主力,每次都是死伤大量边军将士,从无一胜。

到袁崇焕矫诏斩杀毛文龙后,可说是为后金长驱南下解除了后顾之忧,三个月后就发生了兵临北京城下的“己巳之变”。

建奴约十万精兵绕道蒙古,由喜峰口攻陷遵化,直迫明都北京,到后来更是发展为常态化。

现在大明的军队主动深入辽东半岛,这无疑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不同于朝廷大佬的心思迥异,民间的意见显得相当一致,皆是叫好一片。

尤其是随着夜不收的勇士,带着秦浩明整理成册的《辽东英烈传》,以连载的形式刊发在复报上,更是引起一片热议。

秦浩明深知大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没有最烂,只有更烂。所以他已经放弃和朝堂的联系,转而利用在京城复报的分社,拉拢凝聚民心。

京城海鲜第一酒楼,座无虚席。

秦浩明从国子监聘请的士子担任读报人,举着报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停滚落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抽泣断续说道:

“双腿皆断的陈二狗,推开了千户官锋子的手,平静地要求留下。

他淡淡地告诉千户官,如今已是残废,不肯再当活死人,愿以生命为华夏儿女发出愤怒之火。

当千户锋子和一众幸存的同袍,抹着眼泪以军礼告辞离去,陈二狗躺在战死同袍旁,举着火折从容而笑。

死伤惨重的建奴,终于攻进了山寨,用刀枪一一刺入定南军的尸首,不敢有半点大意。

陈二狗在剧痛中不言不动,直至建奴大军全部进入山寨,方才翻身坐起,点燃了深埋在山寨之下的火药。

临死前指着惊慌失措的建奴,哈哈大笑,说了一句,我乃闽粤总督麾下张将军亲军,骑兵营的陈二狗,便与在场建奴精锐玉石俱焚,灰飞烟灭。

那建奴名将多铎,在两军交换尸体时,有感于陈二狗的壮烈,不肯英雄无名,便将实情告之定南军。

秦督大人听了泪如雨下,当场手书“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呜呼,痛哉!

此誉为陈二狗,更是为辽东群山峻岭间一同为国捐躯的八百铁血男儿。

吾辈闻之,当以酒敬之,以此祭奠辽东那些慷慨悲歌,从容赴死的英灵!”

读报人泣不成声,台下听客泪如倾盆,纷纷起身洒酒致敬。

读报人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定南军不仅有陈二狗这样的英雄好汉,还有辎兵齐大志那样感天动地的豪杰。

当时建奴攻势如潮,以死伤惨重的代价,终于突破定南军防线。

那建奴皆是自幼生长在黑山白水间的野蛮人,武力无敌,勇不可当。

短兵相接时,定南军与建奴以命相拼,血染沙场,可惜不敌,眼见防线就要崩溃。

就在此时,被砍断双腿的齐大志,率先带着几十个伤卒,纷纷扛起火药包,用一团团暴起的血雨,组成坚不可摧的铁壁防线!

悲哉齐大志,壮哉,定南军,英雄豪气,华夏千古!”

客人如痴如醉,为英雄含泪洒酒,为定南军鼓掌喝彩,为鳌拜战死辽东而欢呼。

这些时日,茶馆酒肆青楼皆是酒,满堂为之醉,定南军的事迹传遍京都。

国子监外的柏林寺,宏伟的戏台上,亦有刚刚组建的军乐司人员,把《辽东英烈传》的英雄搬上舞台。

用悲壮、肃然、英雄、雄浑、低沉的和声,仿佛将辽东烽火一幕幕的血雨腥风,一一展现在学子面前。

山寨上陈二狗面对惊慌逼近的建奴,从容一笑点燃引线,齐大志滚进建奴的脚下,怒吼着炸起血雨。

插满了箭矢的定南军用血肉之躯化为铁壁横流,用胸膛顶着建奴的刀枪,在漫天乱石间无视生死,始终坚守在城墙上。

血迹斑斑的瓦房店内外,只有如山的断臂残躯,和处处熊熊燃烧的烽火。

北京,大明的都城,没有风花雪月的伤春悲秋,只有铁血男儿,只有辽东风雨,只有金戈铁马,只有万载华夏。

国子监的学子,不敢出去和草民一齐高歌,手不释卷,看的不是《春秋》和《论语》,而是掩盖其下的《辽东英烈传》。

不时有人低声吟诵着,不时有人掩卷而叹,不时有人悄然拭泪,不时有人借机外出,偷偷地慷慨悲歌。

同时,复报分社的杨廷枢亲自担任读报人,向台下的士子朗读战斗情形。

“一周的围城,南城的城墙已经被石弹打得摇摇欲坠,城池上的定南军将士皆是疲惫之极。

死亡的战士越来越多,箭矢弹药已经处于匮乏的储备线上。

建奴的攻势不定,有时是清晨,有时是白日,有时是半夜。有时是偷袭,有时是全军四面猛攻。

抛石机的弹雨,连绵不绝的箭雨,给予瓦房店凄风苦雨。

偷袭、重点突破、四面强攻、挖城、地道、远程打击,建奴用一切他们能想到的法子,肆虐南城。

一波接着一波,一轮接这一轮,从不停顿,从不放弃。

我们只能分作三班,一班作战,一班待命,一班修整。

可是有时候一连几天,我们都无法真正休息,因为不仅仅是建奴如潮水般的攻势,更因为天上不断掉下的石雨。

地上到处是飞来的山石,快要将南城掩埋,工匠营只好再将山石一一抛射回去,不能停,否则南城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定南军发挥了创造力,他们向地下挖出了一个浩大的堡垒,那一夜,我们终于能入眠。

但是我们不去想明天,我们没有精力去想明天,我们只知道,我们活着,就要战斗,我战斗着,定南军就不会屈服。”

虽然有些艺术加工的方式,但基本都是真实事件。

秦浩明正用各种方式,不停的宣传华夏英烈的事迹,唤起民众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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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节 衮衮诸公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勤政殿,崇祯皇帝召集太子、内阁及诸位大臣、科道御史,于这里讨论辽东战事。

自从首辅薛国观、次辅陈演被拿掉之后,崇祯一直让首辅空悬,没有设立人员。

因此,现在以张四知、钱谦益为首的内阁,皆是沉默不语,唯有兵部尚书陈新甲为天子分析着辽东局势。

“皇上,辽东半岛乃是抵御建奴最重要的壁垒。此地在手,可和山海关、锦州、关宁等地连在一起,进退自如。

失,则辽东不保,辽西也是难以独存,因此,辽东之战不容有失。

蓟辽总督洪承畴已经兵出辽东,希望可帮助秦督分担部分压力。

只是人员不多,据报只有三千骑兵,多是精锐。

但这也是情不得已,毕竟边关的压力很大,万不可让建奴钻了空子,以至悔之晚矣!

而从九边和山东直隶抽调之兵,尚在整合训练,不堪野战,救援辽东恐怕力不从心,要全靠定南军自己了。

总之,辽东若胜,则全局稳定。辽东若失,则大局必然崩坏。”

陈新甲这番话讲得很客观,不偏不倚,基本在陈述一个事实。只是作为兵部尚书,没有拿出应有的对此,似乎有些失职。

钱谦益听了报告,起身朝崇祯皇帝躬身说道:“内阁收到许多御史弹劾闽粤总督秦浩明的奏疏。

皆言秦大人轻率入辽东,杀其百姓,毁其水木,致使建奴大怒,攻击瓦房店,造成局势大坏,请天子降罪处罚。”

崇祯闭目养神,闻言瞅着陈新甲说道:“陈尚书之意呢?”

陈新甲躬身说道:“秦大人虽是年少孟浪,其报国杀敌的勇气也是值得赞赏。

再说,秦大人乃闽粤总督,非是辽东文武,功罪不在内阁。”

钱谦益见陈新甲和稀泥装好人,竟是答得圆滑无痕,便气道:

“启禀皇上,秦大人入辽东,不在闽粤坐镇,反而裹挟乱军入辽东惹是生非,此乃天子所任非人也,请详查。”

钱谦益的走狗御史大夫顾念真上前怒道:“既是闽粤总督,不思治理地方,却不经兵部统一而入建州滋事。

即入建州,不趁机攻城掠地,却杀建州百姓妇孺,毁其水源村落,焚烧山林,断建州百姓活路。

方致今日危在旦夕,坏了大好局势,伤陛下之圣明,不合圣人仁心。

此乃小人欲求富贵而贪功冒进,也是陛下放纵之过。请天子解其职,责其过,辽东之事当由蓟辽总督洪承畴处置,方是正理。”

“大明和建奴乃死仇,几无调和的可能。

现如今,秦督杀人原本杀入属于大明的辽东,实是大快人心之事,怎么诸位大人却多有指责秦大人,望诸位大人指教。”

太子朱慈烺年幼,事情有些不明所以,虚心请教。

顾念真偷偷看了目无表情的崇祯皇帝,俯身说道:“启禀太子,这一心杀敌也要看情势。

当年北宋联金灭辽,何尝不是一心杀敌,恢复燕云。

可却引来了更加凶狠的女真,造成北宋靖康之耻,只得划江而治挣扎求存。”

朱慈烺疑惑道:“依顾大人的意思,我大明军队,不可进攻,只可防守,才是当前用兵之道。”

顾念真捻须说道:“攻守当合乎大局,非是一人可随意而为。朝廷惯例,此乃蓟辽边关文武之责也。”

朱慈烺不解,“可辽东半岛已经丢失经年,难不成就不能夺回来?难不成就永远送给建奴?”

顾念真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此时钱谦益站出来说道:“兵者,危也,不可不慎!因此,不可坏了朝廷法度。”

朱慈烺仿佛明白了,点头道:“就是说,甭管丢多少城池,不是职责在身,都应以朝廷法度为大,可以坐视不理。

跑进人家老巢,不应破坏建奴家园,而应找强大的敌军送死。你且让孤好好想想,当如何理解钱大人的智慧?”

钱谦益被太子朱慈烺噎得怒火冲天,正要辩驳,崇祯摇手打断,对张四知问道:“张大人的意见呢?”

老神在在的张四知听天子垂问,便说道:“秦大人有罪无罪,不在此时,如今建奴十万大军,围攻辽东,就是降罪也无从办理。”

崇祯听张四知说得客观,微笑问道:“然后呢?”

张四知心里一转,俯身低头说道:“秦大人乱职守,入辽东却身陷重围,引发困局危及时局大势,日后当降罪处罚。

当前重点是,不到三万疲弱之师,万万难保辽东,请天子做好局势大坏的准备,当降旨洪承畴设法补救。”

“诸位爱卿请各抒己见,都说说应如何处理?”

今天崇祯的心情似乎极好,一反往日的不耐,笑眯眯的对众人说道。

“皇上,朝鲜乃不征之国,岂可由地方督抚擅自占为己有,此必有贪渎之事。”

“皇上,倘若地方督抚可领军上阵,致内阁、六部和辽东文武于何地,此乃朝纲混乱,若不制止,日后必然动摇朝廷威信。”

“皇上,激怒敌人而不能守,此乃轻率孟浪,视国事为儿戏也!”

……

应该说,秦浩明的人缘在大明朝堂真的很差,崇祯皇帝刚刚说完,明知天子心意的众位大人,还是不管不顾的跳出来,纷纷弹劾指责。

崇祯的心情是真的极好,第一次觉得和群臣议论国事竟是如此愉悦。

眼光飘向有些呆滞的太子朱慈烺,崇祯心里的决定更加坚决。

“此事如张大人所言,秦大人有罪无罪,不在此时,不妨再议!

倒是还有一事需要咨询诸位爱卿的意见,那就是建造忠烈祠的事情,诸位爱卿如何说道?”

挥手让群臣闭声,崇祯皇帝再次抛出另一个话题。

顿时,现场的气氛很沉重,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敢出声。

这不比其他人事问题,有个人的利益和情绪在里头,可以肆无忌惮攻击。

于他们而言,建不建忠烈祠着实不关他们屁事,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但这话却不容易表态。

为何?

第五百八十九节 闻之心酸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从内心来说,为阵亡将士建造忠烈祠,这些文官非常抵触甚至是抗拒。

因为这将彻底打破大明两百多年来重文轻武的格局,标志着武人从此崛起。

想想看,首辅、太子、皇上亲率文武百官祭拜,有明一日,香火不绝,这对于粗鄙武夫而言是何等殊荣?

可偏偏他们却反对不得,更不用说带头建言。

为何?

因为民心不可违,民意不可逆。

在场的都是老狐狸,察言观色只是小道矣,再说,他们也从来用不着看崇祯脸色行事。

可民心民意他们不得不看,这是他们为官的根本。

已经被秦浩明鼓动的民心和民意,宛如熊熊烈火,谁敢飞蛾扑火?

他们若是敢反对,那就是大街上的老鼠,人人喊打。名声臭了,这官自然也当不成。

不得不说,在大明当官,名声这东西很重要。这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可却真真切切存在。

为什么御史言官不怕崇祯皇帝的廷杖,哭着喊着也要屁股来那么几下,就是为了求名。

别的不说,看看水太凉头皮痒就知道,他和崇祯皇帝关系一点都不好,凭什么能几次起复,还不是名声这东西在作祟。

天下文人是一家,而文人又操控着舆论,影响着天下万民心态。

否则,钱谦益和这些朝廷大佬,又做了哪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凭什么有偌大名声?

可惜,随着秦浩明拉拢复社士子,组建复报,再用一系列实实在在的行动,终究慢慢的掌握舆论喉舌。

瞧着诸大臣灰头土脸,无言以对,崇祯心里暗自酸爽。

过往,这些大臣都是裹挟民意逼迫于他,令他恼火震怒,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大明王朝最讲究的就是民心民意,或者也可以说是脸面。

多少次,他不得已对东林党人妥协让步,还不是因为这个。

现在秦爱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堵住满朝大臣之口,怎能不令他开心。

“既然诸位爱卿无异议,那就由太子府主导,礼部负责设计,工部负责施工,务必于今年内竣工,万不可寒了将士们的心。

所有钱财等物,一律从内帑支出。”

见众人无言,崇祯笑眯眯的说道。

时至今日,崇祯心中对朝中文官已然失望,对军人逐渐重视起来。

所以,他特意令太子参与忠烈祠的建造,目的为太子拉拢军心。

“皇上,微臣以为,不如等秦大人胜利回师再做计较。否则,岂不是……”

张四知心里终究有些不甘心,仗着是帝师的身份,想用拖延计策,徐徐图之。

“荒唐!你还是大明的臣子吗?”

崇祯见群臣意动,龙袍一甩,厉声斥责。

张四知这话说得诛心之至,哪里有丝毫朝廷重臣的觉悟?

恐怕在他心中,估计是巴不得秦浩明大败或者殒身辽东半岛,那才称心如意。

这一刻,望着蠢蠢欲动的朝臣,崇祯心中对文官再无半分念想。

“朝堂诸臣既然忧心辽东战事,即是战报,就由陈尚书代为通传吧。

纵然如此,为了不撕破脸皮,崇祯最后还是平复心情,让兵部尚书陈新甲念秦浩明上报的奏折。

陈新甲俯首一礼,掏出奏疏阴阳顿挫当众念起。

“闽粤总督为辽东大捷疏:

鞑虏肆虐,屡次寇边残害大明子民。微臣念此,寇可往吾亦可往!

督军闽粤之际,幸有郑家海师相助,可千里奔袭建奴老巢,夺回辽东故土。

得皇上庇护,五月上旬有季风,微臣和郑家军出海,六月初抵达济州岛。

之后暂作休整兵分两路,微臣于六月十八日一战夺取旅顺口。

后马不停蹄一鼓作气进军金州,和鞑子激战登沙河,大胜,斩敌三千骑,俘虏千余人,明奸耿仲明逃跑。

八月取瓦房店,迫降鞑子军民合计五千余人,战死若干。

微臣于瓦房店整训将士,构筑城防,誓于鞑虏在此血战,达到削敌效果。

期间,令骑兵分成若干股纵横千里,深入不毛,燃处处烽火,毁蛮夷民生,分敌之兵势。

奴酋愤怒,引雄兵二万为先锋,欲袭占瓦房店。

兵威赫赫,气焰滔天,一日而下微臣布置山寨,一日而下外围,现双方都在积蓄力量,再行一战。

纵观过去几战,奴酋损兵累累,折大将鳌拜,折固山额真费以下甲喇牛录章京数十人,损兵过万,辎重消耗无数。

我定南军捐躯三千余人,伤残四千,士气尚可。

定南军六万男儿,上为天子之隆恩,下为辽东黎庶之困苦,当以血肉作铁壁,于地动山摇间岿然不动。

守如巍峨,攻则滔滔。定让建奴哭嚎,勇士殒命,强军折翼,饮恨辽东。

群雄束手,仓皇北顾,唯我万军齐呼,可敢再战,英雄豪气,气壮山河。

今幸得吾皇福佑,将士用命,宣天子之威于辽东,伸百姓之冤于奴兵,行雷霆之怒于蛮夷,不敢称功。

惟愿皇上威德于四海,百姓安居于斯土,将士流血而无泪,则心安矣。

故有请皇上为战死将士修建忠烈祠,让将士们的一缕忠魂长留天际,护我大明。

若此,将士之幸,百姓之幸,大明之幸。

至于微臣,此前为权变,有违朝廷法度之行,有伤陛下用人之名。请天子掩功责过,勿开幸进,微臣心甘而无怨也。

临表涕泣,不胜惶恐,微臣秦浩明九扣而拜,定南军三呼万岁!

闽粤总督秦浩明再拜!”

陈新甲含泪读罢,太子感动,群臣无言,崇祯皇帝摇头晃脑,不住说道:

“好,好,好!故土重回,功在社稷,不存名利,一片忠心啊。”

陈新甲躬身笑道:“此乃皇上洪福,慧眼识人,威德四海,天下归心之故啊。”

崇祯哈哈大笑,撇嘴一众大臣,神清气爽地笑道:“诸位卿家尚有何言,可一一道来。”

张四知以下,尤其是钱谦益、顾念真等人,皆是垂头丧气的伏身而拜,齐曰:“皇上圣明,臣为皇上贺!”

勤政殿上空,响起崇祯皇帝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却令人闻之心酸。

第五百九十节 大战开幕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皇上,大明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们,朝堂诸公已经离心离德,任何一人坐在您的位置,恐也难以挽大明颓势。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或许大明还能中兴!”

狂笑中的崇祯皇帝,瞧着勤政殿内垂头丧气国之重臣,心头又再次想起秦浩明昔日之言。

“入辽大家,苦战数月,死伤惨重,当需要修整,并议功赏赐,不可凉了前方浴血奋战的勇士之心。

陈尚书,拨内帑赏银十万两,京营告身空文扎子二百道,由秦爱卿自行任命。”

大笑过后,崇祯平复心情,转身对陈新甲说道。

破而后立,换掉朝堂上所有的文官,崇祯自问没有这样的勇气。可对秦浩明的支持,那就容易许多。

“皇上,请问这定南军既不归蓟辽掌管,军饷物资由何处支撑?还有军队将校俸禄?”

陈新甲俯身流汗,低声问道。

京营二百官身,任由秦浩明自行处理,那还不大发特发,恐怕一个定南军,提督参将游击一大堆,那还了得。

“兵部什么时候管过秦爱卿的粮饷?”崇祯鄙夷的反问一句,原本很好的心情被群臣破坏殆尽,话语间又尖酸刻薄起来。

陈新甲俯身不敢言。

“既然秦爱卿军队已命名,那就赐名定南军吧!辽东大战兵部既然无能为力,那就命蓟辽总督洪承畴全力配合。

为避免一军二帅,着洪督师暂时归秦爱卿指挥,辽东战役后再恢复。”

说完这些,崇祯皇帝转身拂袖离去,剩下面面相觑满朝重臣。

洪承畴是几十年的老督帅,现在却要听命于乳臭未干的小子,皇上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而远在辽东半岛瓦房店的秦浩明,此时正忙着应对匆匆赶来的皇太极铁骑,暂时还不知道崇祯的旨意。

“东、南攻击要如多铎往日一般,不怕死伤,连续不断,一鼓作气,一往无前,不给秦家军丝毫喘息的余地。

此次之战,当既要控制伤亡,又要速战速决,一举突破秦家军防线,以近战压垮他们的胆气,迫敌溃散为要。”

傍晚时分赶到皇太极听了军中汇报,拿出自己的意见。

多尔衮大军出发后,身在盛京的皇太极并没有闲着,而是四处召集人马,凑集三万骑兵便亲自来接应。

他的战略天赋很高,如果不能趁着大明军队弱小的时候消灭,等他们站稳脚步,修筑城池,那就变成拉锯战了。

所以,他否定多尔衮兄弟再等几日,让三顺王的明奸部队打前锋的建议,采取速战速决。

“我等都是疆场厮杀惯了的,早已安排妥当,只是安平贝勒和图赖的佯攻要猛烈,为我和诸克图分散定南军的力量。”

皇太极的三万大军加入,让年轻好胜的多铎恢复信心。

皇太极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城防之争死伤必然惨重,无须犹豫,一旦突破辽阳城墙,定南军就任由我等宰杀。

今日全军休息,让士卒饱食早睡,额亦都测试抛石机射程,准备足石料,明日与之决战。”

清晨,建奴大营躁动起来。号角鸣响,军鼓阵阵,营门大开。

皇太极率领的八旗铁骑,如同沸腾的大江,浩浩荡荡向着瓦房店杀来。

铁骑横流至东门外忽然一分为二,一股向南,一股向北,绕着瓦房店呼啸奔行,将周边踩踏得尘土飞扬,视线不清。

八旗铁骑连绵不绝,首尾不见,奔行中不时齐声高叫:“不降必死!降者不杀!不降必死!降者不杀!……”

随后数以千计的盾车、冲车、箭楼车、抛石机纷纷从东城、南城外逐步推进,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大怪兽,欲要择人而噬。

紧接着,上万辅兵抬着长长的攻城梯,从巨型器械中间预留的通道,滚滚而出,有如几千条巨蟒,向瓦房店疯狂爬行。

最后面,数万建奴铁甲勇士,汹涌而出,分别在东门外和南城外组成数十个方阵,前后左右随着军鼓节奏,纷纷立定,杀气弥漫,虎啸而嚎。

无边无际的大阵北面,长龙般的军阵,铁甲森森,阵列前行,从东门直奔北面而去。

缓缓前行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呼喝着有节奏的杀声,轰然而至。

龙首已至西城,龙尾还在源源不断涌出,浩荡大军竟是将瓦房店围了个水泄不通,壁垒森严。

四处万军高喝,声浪滔天,冲荡的定南军人人变色,眉头紧皱,都对今日大战的惨烈有了更深的体会。

忽然皇太极中军的号角、军鼓一齐连续响起,如虎啸龙吟,如九天嘶鸣,如四面惊雷。

悲壮、低沉、肃杀的号角,雄浑、激荡、高昂的鼓声,纷纷被轮换着吹响敲响,竟是连绵不绝,杀机不停。

赫赫声威夺人心魄,震惊骨髓。

多铎和诸克图一齐挥手,万军齐喝:“杀!杀!杀!”随后鼓角齐止,唯余死寂。

建奴军旌旗招展,迎风摆动,只见辅兵一齐发力,推动着巨大的攻城器械纷纷靠近瓦房店。

随后跟进的数万辅兵从盾车后蜂拥而出,分成十几股疯狂的挖掘。

先是护城河的一角被挖开,很快就将护城河水泄了个干净,然后装满泥土的独轮车,络绎不绝前仆后继,开始埋沟造路,搭设木料,铺造通道。

秦浩明在城头眼见建奴辅兵,如同涓涓细流,有条不紊地以少数人马源源不断铺平着攻击道路。

而建奴攻城大军和攻城器械又大多皆在射程之外,便下令按兵不动,只命令将士小批量火箭速射建奴辅兵。

一声令下,十支一组的火箭,带着穿破空气的哨音飞向各处忙碌的建奴辅兵,顿时将数十个辅兵射翻在地,哀嚎咽气。

建奴急忙缩回盾车后躲避,却马上被建奴军队威逼着上前。

辅兵无奈冒着连续不断的箭雨,瞅准了就突出盾车,放下木料转身就跑,可还是不断地付出伤亡。

诺克图一声大喝,众多辅兵推动着盾车上前,压过勉强可行的通道,推进到瓦房店四十步外。

盾车后的弓箭手,纷纷侧出身子,对着城墙便是一轮轮箭雨,将定南军的火力压制下来,辅兵急忙黑压压得冲上施工。

秦浩明等得便是此时,一声令下,炮火齐射,将士们纷纷躲在棉被架子下,贴着城头垛口将一支支火箭点燃射出。

城内的抛石机群也开始释放杀机,整合的火力瞬间就将护城河内外打得狼藉一片。

燃烧的火球穿透盾车,将盾车后的弓箭手打出一条条血路,砸烂的盾车残骸飞溅着木刺,将周围辅兵杀伤一片。

抛石机打来的开花弹,轰然落入人群车辆中爆炸,将铁钉、火油、砒霜、石灰炸得四处乱窜。

瞬间就用一团团火焰将护城河两岸笼罩其中,杀得建奴死伤累累。

暴风骤雨般的火箭,更是肆虐逞凶,在大片的建奴人群中呼啸而入,带走一片片生灵。

建奴中军号角再次响起,东南西北的攻城大军一齐发动,纷纷进入了定南军射程。

上百抛石机一齐发动,将大块山石凶猛砸来,无数黑影由小变大,纷纷砸在城墙内外,轰然巨响不停。

瞬间就将瓦房店砸得尘烟弥漫,拒马、棉被架、箭楼、小块城墙倒塌飞溅,将躲避不及的少量士卒打得血肉模糊。

城墙上观战的秦浩明和张云,吁了口气,望着四面八方的猛烈的攻势,相视一笑,指点着东南西北的建奴大军一脸期待,竟是毫不在意。

早死早超生,等待多时的辽东大战终于开始了。

要想在辽东半岛立足,在建奴的腹心插上一把利刃,这一仗必须踏着鲜血挺过去。

两军相逢勇者胜,不管是定南军还是建奴,双方都必须有心理准备。

第五百九十一节 惨烈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辽东半岛四季分明,初秋的阳光已经有些冷意。

骑着高头大马,身披明黄色大氅的皇太极,正和一群文武在后方密切关注着眼前的战局。

战斗从一开始就非常激烈,没有试探,没有阴谋,比拼的就是实力。

对皇太极来说,必须通过雷霆之势铲除眼前的秦家军,才能赶在冬季到来之前清理辽东半岛。

否则,等寒冷的冬天到来,他的军队不仅被动,甚至有可能要被迫撤军。

那样,辽东半岛无疑要落入大明手里,这是皇太极决不允许的。

没有一个稳固的后方,大清和大明的争斗将来会非常被动?

所以,皇太极四处征调精锐,明知明军的目的,宁愿承受重大伤亡,也要一举击溃甚至歼灭眼前的敌人。

可才看完短短半个时辰的战斗,一向沉稳的皇太极终于变了脸色。

瓦房店不高的城头上,百门弗郎机炮十个子铳连,在大清军的攻潮中穿出无数道血路。

数百百虎齐奔连续射,在城下的波峰中肆虐乱窜,将大清的攻城车辆和大军,插得密密麻麻。

数千支火箭呼啸飞舞,遮蔽了天空白日,黑压压扫空了大军卷起的惊涛骇浪。

数百抛石机扔出的石雨,在城下激起血雾弥漫。

大清军队不可谓不勇武,前扑后拥,迅弥补了大片的空隙,视死如归,猛扑瓦房店。

奈何不间断的山石碎岩,如同来自九天的陨石,无视敌我伤亡,纷纷砸落在城池内外,将秦家军和大清勇士砸得血肉横飞。

同时,把明军的十几门炮车、火箭车砸得飞上半空,将城头工事清扫摧毁。

大清不停顿的箭雨,自下而上,或斜面直射,或仰角吊射,或成片漫射,或精准射,压制着明军纷纷低头躲避,将奋起攻击的明军士卒射杀一片。

大清勇士的弓箭又狠又准,轮换着一波接着一波。

黑山白水间惯于捕杀野兽的猎人,几乎每一次都射在明军脸上,惊吓的明军士卒骇然大叫。

身穿数重重甲,头盔铁面的明军探子,不时伸出脑袋,窥视着城下的清军位置。

左右可以斜视观察的哨探也纷纷补充,汇总到将校判断,为守军和炮群报出指示目标。

然后调整好的抛石机、火箭、万人敌、猛火油、滚石檑木便纷纷砸下,将攻至城下躲避的大清勇士杀伤无数。

冒着明军远程的无情杀戮,大清勇士从散乱阵型冲到城下汇集,又从汇集点分散到城下各处。

辅兵纷纷上前架起攻城长梯,豪勇死士踏梯而上,在瓦房店东南西北各处城墙,化成无数条蟒蛇,向上攀岩进攻。

十米高的城墙上,毫不畏缩的大清勇士,不断上前,顺着长梯迅爬上。

快到城墙顶处,就被弩箭、火铳纷纷侧击打落,如同糖葫芦般砸落一串同袍。

不须时时散热的弗朗机,在充足的子铳和大群填装子铳明军的保证下,始终喷着怒火,对大清军队的后路释放着死亡。

方便使用威力十足的火箭,连续向大清的腰部射出夺命的箭雨。

抛石机、万人敌、弩箭、火铳不住对着城墙上下近身的大清勇士,放射着寸寸杀机。

全方位一体化的打击,在明军的指挥下,全面撒网重点杀伤,让攻势如潮的大清军队处处流血,阵型不断被打散,死伤越来越惨重。

多铎久经沙场,见过无数次攻城战中,守军都是为距敌于城门外,集中火力打击前锋的套路。

可秦家军似乎只在意杀伤,其犀利的炮火和威力十足的火箭,更愿意任意杀戮冲锋路上的中军和后军,对城下的支援反而毫不在意。

自己的大军很快冲过了护城河,开始了夺城之战,甚至有些勇士已经上了城头。

可是明军的火力仍然对着更容易打击的中后部队,射着死亡的怒吼,伤亡最重的不是城下,而是进攻的路上。

死的都是骁勇善战的正白旗精锐,多铎不由得心疼想哭。这些明军脑袋有问题,怎么跟其他明军不同,有这样打的吗?

东城上十几处建奴终于跳上了城楼,还没等起进攻,定南军一阵弩箭和火铳,就将建奴纷纷打翻在地。

越来越多的建奴攀沿而上,汇成较小的军阵杀散附近的明军,可是无数手雷落下,将建奴杀得死伤殆尽。

就在东城危险不断加重的时候,明军的火箭和大炮,始终冒着建奴的落石,死命地攻击着护城河外汹涌而来的大军。

将建奴的阵型打得稀疏散乱,死伤无数。

皇太极账下中军指挥额亦都大旗一挥,辅兵工匠拖下打坏的抛石机,又推来新制和修好的抛石机。

然后操作抛石机的辅兵,将大块的山石放置好,一声令下一齐力,将山石弹上天空,冲着瓦房店城墙而去。

无数黑点纷纷暴起,化为恐怖的能量,在城墙附近肆虐,将友军和明军一齐砸得狼藉四起。

诸克图的亲卫和传令兵,驱赶着更多的弓箭手上前,将射向前方的箭雨变得更加连续和厚实,收割了众多明军的生命。

建奴攀岩的度越来越快,登上城墙的勇士越来越多。

“放猛火油!”前线指挥的张云一挥手,几个辎兵推倒圆筒木箱,冒死扔出火折子。

建奴纷纷从攻城梯上滚落,上百个攻城梯被猛火油点燃,梯子上的建奴哭嚎着摔下,非死即伤。

可众多的垛口仍然跳出更多的死士,相互死战靠拢,与明军短兵相接,黏在了一起。

多铎的部下终于汇成了一个军阵,向着东门所在横冲过来,身后身前到处是手雷,大清勇士不断倒下死亡。

图赖一声令下,建奴中央举起盾牌,前后抱着死去同袍的尸体做掩护,继续冲击。

明军几次手雷攻击都没能阻止住图赖的攻势,弩箭插满了建奴军阵四周,头顶的盾牌被炸碎了十几面,可是仍然没有降低敌人攻击的度。

一个明军将士抱着点燃的火药包就冲了上来,一个建奴伤卒也冲了出去,一把揽住明军飞出了城墙,在半空中双双被炸得粉碎。

明军往建奴脚下扔来手雷,一些被建奴踢了回去,反而杀伤了明军,另一些被伏身而下的建奴,死死压住,降低了同袍的伤亡。

不时军阵中扔出刀斧,将拦阻的明军砍杀,大阵直接冲向东门。

十几个武力高的白甲勇士,纷纷跑在前面,为大阵开路,杀得明军连连后退。

建奴勇士扎克丹走在最前方,一个地滚让过明军扔来的标枪,起身时已经冲进定南军的人群中。

双刃大斧一挥,就砍断了三个明军的小腿,然后当头就将一个明军将校劈成两半。

左手的盾牌向外一推,将包抄的明军挡在外面,然后收斧随身一转,就将几个再次冲上的明军砍杀。

十几个明军一蓬弩箭,将扎克丹射成了刺猬,刚要回身逃跑,扎克丹后面跟随的白甲勇士就纷纷上前,将明军全部杀死。

关键时刻,忽然前方火铳声大震,正是明军鸣响了迅雷铳,强大的火力将这股威猛的建奴杀伤一片,阵型终于散乱不堪。

明军趁势一片手雷,将建奴杀得血染城头,伤亡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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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节 总攻之前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图赖和中间被同袍挡住火力幸存的勇士,呐喊着拼死上前,前方明军几十杆三眼火铳,分批发射。

将图赖等人打了个血雾弥漫,失去了再战能力。明军一拥而上,举刀就剁,将幸存哀嚎的建奴杀了个精光。

可还没等他们庆祝,一片落石飞下,将明军和建奴死尸砸成肉泥,混在一起,血染东门。

幸存的定南军纷纷躲避,却见更多的建奴再次攻上城头,向着自己杀来。

东门的守军被分成两段连连后退,中间的定南军扔光了手雷后,与建奴以命换命地拼杀,不一会儿就伤亡殆尽。

张云大怒,东城要求顶半日,此时不过一个多时辰,眼见着东门就要陷落。

正在着急间,萧飞指引着城下的明军,对着东门城墙上的建奴就是几轮火箭齐射,硬生生杀得建奴纷纷倒下,城墙上的敌军为之一空。

张云趁机指挥部下,两边夹攻,在手雷和火铳的打击下,终于再次将建奴压下城头,东墙重新稳定下来。

皇太极远远观望着战局,只见自己的百战勇士,死伤狼藉,落尸如雨,几次即将占领城墙,却被定南军一次次打压下来。

可看到对方也是死伤惨重,皇太极一咬牙,命令吹响了号角,发出了全军攻击的命令。

瞬间,听到大汗催促号角的满清大军,在各级章京的指挥下,蜂拥而上,以死攻城。

瞭望哨上,秦浩明和阎应元等几名将领见皇太极发起总攻,不禁同时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眼前的建奴和蒙古鞑子、大明降军的实力完全不同,个人勇武不说,便是死战的决心也强过他们。

定南军用战兵和辎兵混合守城,若不是有城防和火器之利,单凭战场厮杀还真不是建奴对手。

尤其是在被命名华夏一式的燧发枪没有投入战场,用总督府改建的各式火铳和建奴拼斗,还真是相当吃力。

“秦督,末将下去准备,您来指挥,一定指哪打哪。”

阎应元一脸喜色,兴冲冲拱手一礼,转身就朝下楼梯离去。

“秦督,让末将也指挥一队人马!”

下面的兵戈铁马,让随身保护的侍卫长浩子也一脸渴求的请战。

秦浩明无奈的摇头苦笑,挥挥手算是答应。

拼着巨大伤亡和建奴苦干蛮干,等的便是这一刻,目的是要敌人松懈,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招制敌。

“浩子,让王茂天调一百三阶将士过来!”

望着迫不及待离去的浩子,秦浩明高声大叫。

他娘的,为了军功抛弃领导,不是一个合格的侍卫长。

不过,战场紧张的激战让秦浩明无暇分心,眼里的单筒望远镜距离有限,只能紧紧的锁定几个特别的目标。

此时的建奴听到总攻命令,一个个悍不畏死埋头往前冲,跟二战时期鬼子的猪突战术有异曲同工之处。

秦浩明赞叹着建奴死士的勇武顽强,提前半个时辰下达了放弃东门的命令。

萧飞所部一千将士,对着东门的建奴又是几轮火箭,将建奴射得伤亡累累。

掩护着张云的部下,顺着东门城楼边站边退,逐渐退下城墙进入了城内的防御工事。

于此同时,北楼连接东城的炮台,刘欣雨三百士卒纷纷举着火铳和弩箭,将城墙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而东城中部的炮台,张云余部全部退守,严阵以待。

这两处得到的命令,是死战到底,一步不退,确保城墙不失,为城内决战提供火力支援。

攻占了东门的建奴,轰然欢呼,上下用命。

在刘欣雨的火箭和炮火打击下,慢慢打开了城门,城外的建奴一拥而进,不做停留,便向着瓦房店内城杀去。

刘欣雨所部的火力平射而出,北墙的火力倾泻而下,将建奴的人潮打得人仰马翻,死伤累累,败退而回。

张云趁机收拢了部队和全部辎重武器,撤回了北城的第一道工事内,五千守军严阵以待,萧飞部不足一千人退守第二道防线修整。

甲喇章京里尔哈接收了城墙上的满洲士卒,一分为二,向着北城和东城的炮台攻击前行。

先是被守军不断的火铳打得连连后退,接着被内城配重式抛石机的乱石,砸得飞灰湮灭,死伤无数。

城下的诸克图再整军列,指挥着东门外的盾车纷纷进入,大军成扇形进入攻击位置,又派兵上城援助里尔哈。

杜度随着大军终于进入瓦房店的时候,城内的诸客图正指挥着大军,盾车在前,弓箭手在后,死士冒着定南军不断的火力开路。

后续勇士压阵猛扑,已经开始了对城内的第一次攻击。

城外的皇太极长长呼了一口气,放下了焦急的心情,命人传令死伤惨重、连城墙都没能够着的多尔衮暂缓攻势。

配合多铎佯攻,减少士卒伤亡。而自己的中军开始前移,向着瓦房店前去。

血流得太多了,不足两个时辰就失守了东门的定南军,到底杀害了多少大清勇士,也该经受大清的怒火,付出代价了吧?

听到皇太极的军令,多尔衮挥手叫停了攻势,无喜无悲。

南城平原外宽内窄,越靠近城池越难展开兵力,上万士卒往往士气高昂地攻进护城河附近,就被挤成一团。

然后被定南军精准的火箭和炮火,打得伤亡累累,无法前进一步。

瓦房店南城都是定南军精锐,守城时丝毫不见慌乱,建奴大军不靠近护城河,不挤成一团绝不轻易攻击。

一旦在护城河前挤在一起,守军的火力便精确无比,源源不断,节奏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往往都是一层打击之下,前方建州勇士刚刚被射杀摔倒,第二波打击就到,如此一层层的削弱下,勇士的尸体堆满了护城河南岸。

多尔衮也曾小部队穿插,试图分批投入攻击南城,可是仍然被一一射杀。

持续不断的铁球根本无视自己的攻击波次,只是一次次百十颗炮弹直接覆盖在护城河的区域,将自己的攻城器械和士卒一次次笼罩在百颗炮弹的打击之内。

这种齐射在大范围的攻击模式下,威力十足。

即使没有皇太极的军令,多尔衮也打不动不想打了,光是自己攻城器械的残骸,以及无数将士的尸体,就如小山般挡住了进攻的通道。

只是,望着东门前方勇武无敌的多铎,多尔衮眼中充满忧虑。

忽然辽阳南门大开定南军数百人冲出来,在城头火箭抬高角度远射的掩护下,飞快的一人砍下两三个头颅,便跑了回去。

义愤填膺的勇士再次主动攻击上去,又被覆盖式的炮火和火箭,打了个狼狈而回。

多尔衮气得指着城池大骂,却引来定南军的哄笑,只得无奈收兵。

多铎看着诸克图如潮水般的攻势,不做任何调整,直接挥动三军跟着压了过去。

又将自己的亲兵卫队,调上城头,参与里尔哈对东、北两处拦阻炮台的攻击。

里尔哈已经打红了眼,五个波次的攻击,除了增加勇士的伤亡,竟然无法突破至炮台的十步。

最可恨的不是定南军的死战,不是火箭和手雷,不是弩箭和火铳,而是一个大转盘上四个交叉捆绑、前后左右均匀分布虎蹲炮炮口的炮台。

每每大清勇士冒着箭矢和飞弹,突进到二十步,虎蹲炮便及时鸣响,将数百颗铁丸扇形喷射出来,将进攻的勇士横扫一空。

等后续的部队继续跟上,另一门弹药皆齐的炮口,便被转了过来再次喷发。

然后被炮兵转回空炮重新添加弹药,另一门齐装待发的炮口又被转了过来。周而复始,弹雨不停,无情收割着无数建州勇士的性命。

多少豪勇无敌、被建州百姓称颂的英雄男儿,就这样白白轻易地失去了性命。

里尔哈不敢去看攻击东城南边的损失,也丧失了拿下全部城墙的信心。

因为即便拼着伤亡,再加上运气,拿下这座炮台,可是北城、东城、西城的城楼,每隔着五十步就有一座同样的炮台,大清勇士要流多少血,才能全部攻取。

诸克图已经亲自上阵了,挥舞着砍刀,身披三重重甲,领着亲兵,鼓动着士卒,奋勇而攻。

头上是不断同时覆盖的乱石,眼前是无数箭雨,两侧还不时响起火铳连射的声音,脚下尽是同袍的血肉。

诸克图心里发寒,却是不敢有半点松懈,只怕白白消耗了这么多勇士,却徒劳而攻,于是不停叫骂催促着满清勇士攻击。

张云看着距离更近的建奴大军,回头对身后的刘欣雨说道:

“前两排抛石机卸掉三成配重,后面两排两成配重,再后面一成配重,最后面的不动,装好石弹,同时发动。”

刘欣雨回头大喊大叫,传达张云的指令,不一会儿就完成了准备。

张云又回头喝到:“向右偏一块砖距离!”等刘欣雨再次示意准备完成,张云一点头,喝到:“放!”

第五百九十三节 伏击圈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瞬间,数百颗圆石腾空而起,在空中编制成一张石头大网,然后一齐砸在第一道工事外方圆数百米的区域内。

笼罩其中的建奴前军,顿时被砸得粉身碎骨,血肉冲天而起,建奴的攻势就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一下子停滞不动。

刘欣雨大手一挥,五十支一组的火箭,瞬间就是三轮,将后续而来的建奴再次射得死伤一片。

其中呼喝大军进攻的诸克图穿成了筛子,飞舞着喷着血雾,摔倒在尸山肉海中,溅起了数点血花。

多铎长啸一声,拔刀呼喝:“满洲勇士可还敢战?有血气的跟本王上!”

多铎勇武,素得军心,亲自领军冲阵,建奴士气大振,一齐蜂拥而上。

大明军队的石雨再次落下,火箭再次射来,亲兵死举着盾牌护住多铎,建奴大军舍生忘死勇猛而攻。

前面组成盾牌挡住箭雨,上方顶住盾牌木板,护住头顶,全军齐声呼喝,如同不可阻挡的洪流,涌入定南军防线。

有了多铎号召,被穿透盾牌插进身体的前锋建奴,硬是踉跄着向前,也要为多铎和同袍再挡住一轮箭雨。

眼前一黑,一百颗石弹再次覆盖下来,持盾的武士数人一齐向上撑住,虽被砸得吐血而亡,却大大减少了同袍的死伤。

第二波次的建奴,推开挡住两三轮火箭的同袍尸体,蜂拥靠近,向着定南军的工事攀岩。

有些建奴直接蹲下,让同袍踩着自己的肩膀而上。

而有些技艺高超的勇士,两人一组,将腾身跃起的同袍,在脚底一托,就轻易的将之送上工事顶部,开始厮杀。

张云急忙命令火铳、弩箭齐射,压住建奴的攻势,大军开始边战边走,慢慢退往第二道防线。

而第二道防线萧飞所部刚刚接应张云他们退下,紧接着就被如影而随的建奴咬住不放,双方开始近身厮杀。

刚刚成军不久的定南军不善近战,往往一个照面就死伤一片,建奴前锋冲进队伍,大砍大杀,将定南军的士卒杀得血肉飞舞,横死一片。

张云守住第三道防线,疾呼萧飞撤退,可哪里有那么容易?

又不肯扔下将士们,回身冲着张云高呼:“别管敌我,命令刘千户发射石弹,别让兄弟们枉死!”

说完,领着亲兵用一阵猛烈的手雷炸开血路,回身接应将士撤离。战场之上,那容得多加考虑,张云含泪对刘欣雨下了命令。

不一会儿一阵石弹如雨落下,将定南军和建奴之间一齐覆盖在内,第二道和第三道防线之间,尽是伤亡。

萧飞被亲兵飞身撞开,掉到血肉中,逃得一命。可是身边亲兵和前方的建奴,在石弹不分敌我的攻击下,都是伤亡惨重。

萧飞起身一刀砍死一个冲过来的建奴,招呼着士卒向自己靠拢,顶住攻势,边战边走。可是数次努力之下,除了更多的死伤,毫无办法撤离。

其所部千余条性命,短短时间内就损失过半,红了眼的他咆哮着向前冲去,一连杀了六七个建奴,救下了几十个士卒。

然后用手雷开路,试图打下建奴的锋芒,将剩余的弟兄救出来。

两个建奴士兵,嗷叫着朝萧飞冲了过来。

萧飞发狠,一刀砍下了一个建奴的臂膀,却被另一个建奴用枪捅进肚子。

反手吃力得拔出枪头,鼓起余力挥刀在对方脖子处留下一道伤口,被建奴脖子喷洒的血液浇了一脸。

他跌跌撞撞欲要向前,嘴里喊着:“弟兄们,快撤,我来挡住他们!”

有一个建奴白甲飞扑过来,两名仅存的亲兵连忙舍了敌人向前拦阻,却被那建奴一刀一个,杀了个干净。

那白甲勇士,一刀震飞萧飞的大刀,冷冷一笑,挥刀将他砍倒。

余下的将士瞧见自己的千户宁死也不肯放弃他们,一齐哭嚎着扔出全部手雷,将身边的建奴炸得连连后退,伤亡累累。

然后鼓起血勇,纷纷点燃了火药包,连续冲入建奴的攻潮之中,暴起丛丛血雨。

几百个幸存的士卒,打光了全部手雷,纷纷上前欲要和建奴同归于尽。

没有火药包的士卒,冲到建奴跟前,也不躲避砍向自己的武器,一刀就剁向敌人,双双倒地而亡。

有些建奴急忙挡开定南军兵器后退,辽阳军却再次冲过去砍杀,除非被一刀劈死,否则定要杀个建奴为萧千户报仇。

建奴也不畏死,纷纷冲上来与定南军死战,如此惨烈的战斗,片刻功夫双方皆是损失惨重。

炮台上刘欣雨目睹这里的情况,及时调整炮口角度,火炮准确打在建奴锋线之后,砸得建奴攻击阵型前后脱节,中间为之一空。

前面稀疏的一层建奴和定南军两败俱伤,剩下的大明将士刚要继续死拼,只见萧飞摇摇晃晃站起喊道:

“老子还没死,受重伤了,快他妈的回来救我!”

大喜之下,剩下的二百多将士忽然转身就跑,几个人上前抬起萧飞,如奔马一般,逃向防线。

瞭望哨上的秦浩明瞧见如此惨烈的一幕,眼角不停的抽搐。

一将功成万骨枯!

南城和东城的战略,原本就是诱敌深入,层层阻击建奴。说得难听点,有点类似于炮灰的作用,目的是引诱建奴逐步踏入死亡圈。

这也是为什么辎兵和战兵混合,既不能太弱,也不能太强,以免敌人察觉。

可是眼瞧着将士们浴血奋战,不断躺在建奴的屠刀下,抑或同归于尽,秦浩明的心里还是不好受。

不过,看着多铎一副勇猛的模样,率领大军冒着巨大是伤亡,一步一步接近伏击圈,秦浩明的心里别提有多开心。

这人啊,心里还真是难以猜测,因为自己都不明白,心里究竟想着什么。

建奴踏着大片的同袍尸体,不断突破,再突破,然而再也无法突进到定南军身边。

往往冒着重大死伤,冲破敌人防线,就在石弹和手雷之下,兵锋就是一挫,然后刚要追击,就被不断轮换反击的定南军,杀得伤亡惨重。

多铎踏着血浪而来,望着定南军最后两道防线,回头看着一路的腥风血雨,心中忽然一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是又不明晰,竟是踌躇犹豫起来。

可是未等他想明白,已进入前线内的皇太极,号角长鸣,催促进攻。

收到军令的建奴大军,便再次对第六道防线,发起了血海攻击。

多铎眼见攻势已成,不及多想,高声对诸将喝道:“布耶楚克,你为前军指挥,率三重死士持重盾列阵,可死不可散!可亡不可退!”

接着回头高喝:“达山,你为中军指挥,率一千铁甲一鼓作气,就是死了,也要保证本王的兵锋直指南城!”

然后对着额尔德克说道:“你为神射手指挥,率领弓箭手死死站在南城、西城、东城六十步,轮番箭雨压制明军火力,护卫大军攻城!

你哥哥额尔布登乃本王爱将,素得大汗和本王看重,可惜战死在瓦房店外,别丢了你哥哥的脸。

此战立功,本王许你和你哥哥一般,为我牵马坠蹬!”

额尔德克大喜,用手一敲胸甲,大声笑道:“能为睿亲王牵马坠蹬,是八旗男儿的荣耀,定不负睿亲王的期望!”

多铎点头赞许,接着喝道:“内勒贺,催促额亦都的抛石机,别等我的勇士登上了城头,他的石头再砸着自己的兄弟。

顺便问问里尔哈,用不用本王攻下南城后,再帮他取下城楼!”

多铎军令一下,建奴大军开始迅速整顿。

三重重甲的死士,纷纷双手举着巨大盾牌,列成密密的三排。

一千铁甲精锐分成六个方阵紧随其后,多铎横刀立马,在亲兵护卫下,率领后军组成十几个波次的攻击队形。

而数千弓箭手在辅兵的盾车掩护下,纷纷靠近辽阳三面城池,准备进行攻城支援。

额亦都的抛石机终于陆续进了城,开始纷纷调整对准了南城。皇太极站在东门城楼,看着雄浑的大军即将发起一往无前的攻势,不由哈哈大笑。

指着三军叫道:“多铎!万人敌!”

随着亲兵的挑动和散播,很快瓦房店内外的满洲建奴皆是兵甲敲击,万声同呼:

“多铎!万人敌!多铎!万人敌!……”

秦浩明站在瞭望哨上,回首吩咐李想道:“通知全军,按照预案对建奴发动最猛的打击,想来这次损失之后,建奴当有醒悟,兵撤辽东了吧?”

李想笑道:“那是,这几个月来,咱定南军给建奴放的血怕是上万了吧?”

秦浩明摇头说道:“多是建州百姓和各族奴隶。

建州精锐皆是数重甲胄,死伤看似颇重,估计也是死少伤多,冲在前面的多是叶赫部和蒙古鞑子,还没能伤其筋骨。”

李想咬牙道:“这下面的可是八旗精锐,想来死伤若重,当心疼死他们。”

秦浩明看着满洲大军的攻击阵型逐渐展开,皱眉说道:

“张云怕是顶不住这一波攻击,让他调整兵力,准备退入南城,让刘欣雨的抛石机两轮打击后立即入城。”

南城的旌旗晃动,东、南、西、北四处城墙上的明军纷纷开始准备,而张云前线兵力开始逐渐收缩,后续部队迅速撤退至最后一道工事。

多铎眼见明军开始收缩防守,便大手一挥,额亦都在后方看见他的旗语,便立即传令:“放!”

东城上的里尔哈也是大手一挥,北城下的弓箭手纷纷上前举弓对着北城明军就射。一时间,黑压压的箭矢蒙蔽了南城上空。

第五百九十四节 多铎危矣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挂悬户!”

眼见遮天蔽地的箭矢四面八方来袭,早有准备的张云高声大叫。

悬户是城墙防备弓箭的一种装置,每个垛口或者防线上都有放置。

其实就是木架一个,架子悬在城外紧贴垛口的边缘,上面盖着被子或者毛毯等粗棉制品,用水打湿。

这样的装置挡在防线外面,弓箭就不能轻易射入。

多铎见秦家军挂起悬户,大手一挥,亲卫传令不再射箭,却让后面的辅兵推着几十辆云梯快速前进。

随着仗打得越来越多以及大量明军的投降,建奴的攻城手段和经验也逐渐丰富。

云梯的作用和封丘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架起来,越过护城河,直接把梯子架到了城墙上,建奴只要顺着云梯往上攀爬,就能冲上瓦房店的城头。

“插旗,传令,獠牙出动!”

多铎的织金龙纛缓缓前行,已经从后方进入瓦房店前沿阵地,一直密切关注着的秦浩明终于下令。

多尔衮性格谨慎,又吃过秦浩明的亏,率领大军为多铎压阵,像个乌龟一样始终不冲上来,这未免让秦浩明有些遗憾。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战场形势千变万化,不可能事事按自己安排的剧本走,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抵如此。

倒是多铎年轻气盛,敢打敢冲,居然身先士卒率领正白旗几千建奴冲到前线来,倒也让秦浩明有些欣慰。

虽然短命鬼多铎在后世名气好像没有绿帽王多尔衮大,可这狗日短暂一生,杀的汉人着实不比多尔衮少。

潼关之屠、扬州十日、嘉兴之屠等等,都是这畜生干的好事。

之所以冒着巨大的伤亡引诱建奴,还不是要等他们把筹码全部压上来,然后一口吃个大的。

令旗左右翻滚,命令一条条下达,隐忍多时的利器终于出鞘。

三千手持华夏一号的将士,在阎应元和浩子的带领下,分成两队排着整齐的队形,如山一般朝最危险的东城和南城而去。

“拱辰留下指挥大局,本督到前线督战。”

把指挥全局的事情留给陈明遇,秦浩明走下瞭望哨,大手一挥,招呼早已时刻待命的王茂天,带领三阶百人队小跑着向前线冲去。

所谓三阶将士,其实就是秦浩明授予射击特别优秀的将士神射手称号,战时集结一起,专找敌人军官或者重要目标下手。

毕竟,燧发枪的精确度还不能和后世的枪械相比,不可能进行个人自由阻击战,而统一使用则可以弥补精度和射程的不足。

此时,张云防守的南城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南城下的工事,被乱石砸得倒塌破损,处处缺口,将士伤亡惨重。

多铎的大军滚动着朝前凶猛扑去,最前面的是数百死士的巨盾,保护着几十辆云梯。

张云喝令守军不动,当建奴锋芒进入工事五十步,城里的石雨就准确落下,将森然的盾阵和云梯打得四分五裂。

建奴无视死伤,继续攻至三十步,城里的第二轮石雨再次将盾阵砸碎,留下一片血肉。

可是很快,额尔德克的箭雨及时覆盖,将工事前的明军纷纷射倒,又将更加猛烈的箭雨朝着工事后的明军漫射,张云的火力立时减弱下来。

同时,达山率领着建奴大军无视张云部的漫天火雨,以死士为箭头,以勇士为箭杆,呈攻击尖锐阵型,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无数乱石不停砸在工事和南城内外,将进入南城的器械打得乱成一团,紧接着一丛丛箭雨,更是压得定南军动弹不得。

张云残部冒着死伤,将火箭、火铳和手雷,狠狠射向建奴,不断将建奴卷起的风浪打回,但也只能是勉强支撑。

此时,多铎大军前锋裹挟着达山的大军再次掀起巨浪,如钱塘江大潮般,一浪一浪砸向定南军。

张云的残部如同怒海一舟,用各式火器狠狠阻击,延缓着舟覆人亡的时间,同时开始分批撤进南城。

只是多铎如何能够让杀伤了无数大清勇士的定南军安然入城,伏身避开最后一次火力,站起身挥舞着大刀,率先越过工事,对南城大开的内门冲去。

无数建奴高呼着豫亲王的名字,士气高涨,挥舞着兵器蜂拥而上。

“射击!”关键时刻,阎应元站在南城垛口,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城门上的号角响起,把阎应元的命令传达到全军。

瓦房店城墙上有五百个垛口,加上女墙上的射击孔,一共有一千个射击位。

阎应元让将士们三人一组站在射击位后面,准备进行三段轮射。

此时射击孔上的第一排士兵已经屏息静气,瞄准了一点点靠近的清军,只等命令传下就摁下扳机。

听到命令,射击位上的第一排士兵对准城下的目标,打出了第一枪。

继而,火光四射,噼哩啪啦地射击声连绵响起,几百发锥形子弹像是密集的雨点一样从城墙上射出,袭向百米开外的建奴马甲步甲。

第一批拿到华夏一式的将士久经训练,在一百米的距离上准头惊人,一次齐射就有三百多建奴马甲被击中,身上绽出血花朵朵。

一百米的距离,米尼弹破开两层铠甲后势能依旧可观,已经能够伤害建奴身体了。

虽然这样的伤害往往不足以致命,但也能让建奴伤口剧痛流血不止。

建奴中弹后不敢剧烈活动撕扯伤口,除了个别异常彪悍的,大部分中弹马甲已经失去冲锋陷阵的能力。

他们或撑着身体不能动,或倒在地上,失声惨叫。

另外还有两百多名冲在前面的步甲也被射中,这些步甲只穿着镶着铁片的暗甲,哪里顶得住米尼弹的近距离射击?

米尼弹轻易破开绵甲,射进绵甲下面的肉体里。

子弹在破甲过程中受力不均,刺入身体后不规则的高速旋转,就像是一个撕扯着躯体的榨汁机,把遇到的人体器官全部搅成血水。

两百步甲没有马甲的铠甲防身,自然是倒地而亡。

惨叫声此起彼伏响起,混合着伤者死者身上喷出的血液和掉下的断肢,构成了一副让人脸色发白的恐怖场景。

后面一点,侥幸没有被射中的建奴马甲步甲们满脸的不敢置信,大明军队竟有这么凶猛的武器,能在七十步外夺人性命?

可眼前的一幕实实在在,根本骗不了人。

骑马立在二里外的多尔衮,在单筒望远镜中看到眼前的情景,躯体一震,眼眸中露出惊恐,多铎危矣。

为什么?难道这就是大明的阴谋?

多尔衮想着想着,望着前方已经陷入陷阱的多铎,脸上已经是一片惨白。

第五百九十五节 国之利器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鸣金收兵!”

多尔衮情知眼前明军不简单,更是曾经栽在秦浩明手里,深知他的狡诈和阴险。

有如此利器,在之前的历次战斗中藏而不露,宁愿冒着手下将士伤亡的风险,把战斗打成苦战,若是说没有所图,这不脑子有病吗?

可要说秦浩明有病,多尔衮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纵观整个大明文臣武将,何尝有一人把大清折磨得如此之惨?

阿巴泰、岳托、鳌拜皆是大清有数的猛将,无不一一折在他的手里。至今尸骸无存,不知所踪。

当然,这几个都是皇太极的走狗死忠,死就死了,跟他没屁关系。

可多铎不同,不仅是他的胞弟,更是他的左膀右臂。

情急之下,多尔衮不顾正在中军指挥的皇太极,毅然鸣锣收兵,并且让手下忠心奴才派兵相救。

闻鼓而进,鸣金而退,这是战场的法则。

多尔衮此举,顿时令前方的多铎和后方的皇太极都感到困惑。

大明火器突然表现的杀伤力,皇太极在后方自然不清楚,可处在一线的多铎,却是懵逼了。

这是什么武器?

居然能在七、八十步外夺人性命,而且杀伤力如此之大,连白甲兵的铠甲都能轻易撕裂,更不要说步甲的单薄防御。

城墙上千人的队伍人手一支,统一制式,不再是起先五花八门的鸟铳、三眼铳、火绳枪等破烂玩意。

一次发射就有五六百人倒下,明军却毫发无损,这仗还怎么打?

这已经不是在战斗了,而是送死。

后方多尔衮撤兵的鸣锣声传来,众将眼中露出希翼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英勇的豫亲王。

多铎何曾不知手下奴才们的想法,何曾不知这仗没有办法打了。

可撤退有这么简单吗?

不说眼前明军是否有什么后手,单是战场的环境就不允许。

五六千人拥堵在城门下,急切间如何撤退?

他们一路攻破几道防线冲到这里,回去的道路可不是平坦的草原或者平整的康庄大道。

而是坑坑洼洼绕来绕去的战场,哪里有什么路?

四处是燃烧的攻城器械,忽高忽低的大小土丘,一道道堑沟上是敌我双方战死的尸骸,还有满地的大小石块,整一个满目苍夷。

多铎可以保证,只要他下达撤退的命令,这踩踏而死的就不在少数。

再加上这长长回去的一段距离,秦家军的反扑,那要损失多少正白旗的勇士?

“大清的勇士们,跟本王往前冲!

顶过他们的三轮攻击,只要接近他们,懦弱的明军就是大清勇士的刀下亡魂。”

计较清楚的多铎,长刀高举,大声嘶吼。

这样冲过去,说不定还有那么一丝机会,可以把不擅格斗的明军冲垮?

而且多铎看见他们使用火器作战,身边没有任何长兵器,近身对上大清勇士一定是不堪一击!

“豫亲王威武!”

达山是前锋部队,又是多铎账下奴才,率先响应带领手下剩下的八百多建奴,手里举着死尸或者盾牌就往上冲。

“第二排射击!第三段准备。”初次见到华夏一式用于实战的效果,阎应元的心里别提多高兴,连声音都带着喜悦。

“噼噼啪啪……”

一片枪响过后,城墙上又冒出一团白色的烟雾,又是几百发子弹疾速射出,把达山的手下打倒一片。

米尼弹不比后世的子弹,有强大的贯穿力,可以穿透人体。

但必须要说,这种子弹的恐吓力强过后世的子弹。

子弹打在肚子上,立马就是一个血洞。打在胸脯,射进心口,那立即就要丢掉性命。

打在脸上,小半个头就要被打掉,再无生气。打在手上脚上,骨头也是立即被打折,甚至当场把手脚打断。

四百多名建奴或死或伤,倒在了血泊中,城墙外一百米的地带,仿佛变成了一片死亡禁区,进入者非死即伤。

半死的伤员倒在地上呻吟着,令闻者心颤的呻吟声狠狠地打击着建奴的士气。

中弹的清军马甲还好,两层护甲让他们保住了性命,伤口处只要取出子弹还能愈合,不算重伤。

不过虽然没有重伤,那子弹也穿过盔甲射进了肉里,带着这样的伤口步行冲锋显然是不可能了。

他们停止了前进的脚步,捂着伤口站在原地,或者干脆就倒在了地上。

而中弹的步甲就没有这么幸运,被子弹贯穿的身体喷出鲜血,像是泉涌一样往外流。

力量随着喷涌的血液一起飞速的消失,除了几十个被打中手脚的没被打死,其他三百多中弹的步甲很快就死在了坑道中间的道路上。

跑得慢点的两百残余建奴,目瞪口呆望着这些,心惊胆战。

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有硬着头皮往上冲!

因为,后面内勒贺组织的第二批一千大清勇士已经开始在冲锋!

而他们,正是第一批炮灰。

不过他们还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完了这一轮,城墙上的明军就要装弹装火绳,没有时间再打第二轮了。

只要冲上去,就赢了。

“射击!”阎应元在城墙上瞧着建奴的惨景以及奔跑中的建奴,嘴里的叫声却更加高亢。

国之利器!国之利器啊!

今后定南军若是全部列装这种枪械,区区建奴何足挂齿?

便是这天下,哪里去不得?

噼噼啪啪之声伴随着烟雾缭绕,建奴最前面的八百多人终于全部被打趴了。

后面的内勒贺率领的一千建奴精锐,虽然目睹满地尸体伤兵,可奔跑的速度却更加快了。

正是旗人的牺牲,给他们带来了半分钟的机会。

都是打老仗的人,眼前的明军即使是精锐,装填火药的速度再快,至少也要半分钟时间。

若是其它明军,他们恐怕会有一分多钟甚至更长的时间。

如此恐怖的射击,不可能持续不断!

否则,这仗真没法打!

弓箭够不着他们,威力又大,速度又快,再勇敢的猛士也无可奈何!

可惜,现实击碎了他们的猜测。

只是十息左右,他们不过跑了二十几丈,恐怖的枪声再次响起。

第五百九十六节 多铎的眼泪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就这样,还是阎应元使坏了。他算计着双方的距离,目睹着建奴第三批勇士已经奔跑起来,方才下令射击。

目的,便是让他们逃无可逃,最大限度的消灭建奴的有生力量。

建奴在坑洞曲折的道路上跑得不快,但是考虑到后面还有建奴冲来,为了避免到时措手不及,阎应元还是在看到秦浩明到来之际,下令射击命令。

第四次齐射开始了,秦浩明目测距离大约七十米左右,几百支燧发枪吐出火舌,将致命的子弟喷向埋头奔跑的建奴。

锥形子弹击穿了他们的铠甲、头盔,又放倒了五百名建奴。

一个分得拨什库被一枪打在了大腿腿骨上,左腿立即被打断,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哀嚎。

分得拨什库是一个牛录中仅次于牛录章京的军官,平日也算是百人之上的大官。

然而此时建奴一门心思抢时间,大量的人员从他身边跑过,却无人管他,更没有人上来搀扶。

这个分得拨什库咬牙爬了起来,一边惨叫着,一边单腿向前冲,可真是拼死命了。

只是间隔时间尚不足三秒,却是秦浩明亲自大声叫喊:“射击!”

顿时,又是一片枪声大作,向前奔跑的建奴就像是被大风刮倒的芦草,一片一片地倒在辽东大地上。

一个马甲被打中了脑门,脑浆和血水一起崩裂出来,扑通倒在了身前的坑洞里。

一个步甲被打中左肩,那子弹刺入身体后猛地旋转突刺,把他的左肩骨头打碎,让他的左手彻底废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一个腹部已经中弹的马甲正捂着肚子,拼死往前冲,却突然又被飞来的子弹打中了前胸。

子弹破开两层盔甲刺进了他的胸膛,在他的后背上喷出一朵血花,瞬间让他仰望苍天,双眼不明所以的瞪着。

为什么?

冲在前面的马甲步甲都是建奴引以为傲的勇士,此时却像赶死一般,不甘心的倒在大地上,竟然连搏斗的机会都没有。

无论是孱弱还是悍勇,无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卒,在燧发枪面前人人平等,都是一枪解决问题。

如果一枪无法解决问题,那就两枪、三枪……

地上到处是死去的建奴,尸体堆积在坑洞边缘的道路上,横七竖八。

流出的血液汇集在一起,涓涓流动像是一条小溪,浇灌着辽东大地。

崩溃了!

牛录章京内勒贺有亲兵保护,又身披重甲,只是手臂被子弹擦伤而已。

可望着大面积倒下的将士和明军仿佛源源不断的枪声,这位打了十几年仗的正白旗勇士,再也不敢往前冲。

城池还有一半路程,一千人的队伍,两次枪响,站立的不足两百人,这仗怎么打。

不是他们不勇猛,也不是他们怕死,实在是这样死得冤屈啊!

存活下来的人,心情已经不能用慌张来形容了,而是彻头彻尾的恐惧。

城墙上那站着的似乎不是敌人,而是杀神!建奴们像见了鬼一样,疯狂地往来路逃去。

后面的建奴已经不敢往前冲了,他们转头看向押阵的白摆牙喇,看看是不是盯着自己,如果往后逃能不能拣下一条性命?

就在他们犹豫彷徨的几秒内,城墙上又响起了一片枪声,第六次齐射开始了。

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一片噼哩啪啦的枪响声落下,距离城墙一百多米的地方又倒下两百人。

内勒贺终究没有逃脱,后背上三个血洞同时流血,让他不甘心的倒在地上,只有鼻息间呼出粗气等死。

“啊……”第三批的建奴仓惶大叫,不再犹豫,转身往来路逃跑。

他们已经失去斗志,如今他们对城墙上的恐惧远远大于他们对白甲兵的恐惧。

白摆牙喇是押阵射杀,而城墙上的火铳那是排队枪毙,其可怕程度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建奴此时就像是一片退潮的海水,转过身去,惊慌失措地往回逃。

白摆牙喇射出羽箭阻止逃兵溃退,却毫无作用。

多铎在战场不远处看着溃退的大清勇士,脸色惨白心如死灰,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战输惨了,折损这么多勇士,在敌城下全军溃败,勇士已经不敢再攻城。

这些逃下来的溃兵哪里还像是大清的百战勇士,哪里像是横扫辽东漠北和大明的百胜之军?

如今他们一个个都像是被夺了魂的乌合之众,仿佛城墙上放铳的是不可战胜的魔鬼。

可这能怪他们吗?

平心而论,这还真不是大清勇士无能。

所有的一切,多铎都看在眼里。

明军为什么要骗自己?要骗自己的多投入一些部队,以便多积战功?谁知道明军的火铳能够连射?

没有人知道!

说实话,即使大明号称强兵的九边兵马全部在此多铎都有信心一鼓而下。

但唯独城墙上的这支明兵,自己只有挨打的份。

这一战,正白旗损失惊人。尤其是冲在前面的两千步甲!

这些步甲只有一层镶嵌铁片的绵甲,损失最为惨重,几乎已经全部阵亡在城下。两千步甲啊,全是大清的百战勇士,全没了!

精锐的马甲情况稍好。他们仗着有两层重甲,损失稍少,可也被打死了几百人,还有大量的重伤人员,估计是无法再战斗。

加上之前的攻城战,正白旗损失了四千多勇士。

这些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身经百战的勇士,竟全部折在这座城池之下。

正白旗经此一战,几乎被打残了,今后如何应对老狗皇太极的刁难?

皇太极会给他们兄弟时间,让正白旗恢复元气吗?

这是哪里的明军?怎么会有这样的战斗力?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明军?若是明军多几支这样的部队,我大清岂不是再不敢入关一步?

多铎想不明白。

多铎想着想着,一双眼睛越来越红,最后竟流出了两道眼泪,久久停不下来。

“豫亲王,我们赶紧撤吧,明军冲出城来了。迟了,怕是来不及了。”

见一贯勇猛的豫亲王留下眼泪,旁边的梅勒章京叹了口气,急忙说道。

第五百九十七节 活捉多铎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多铎举目望去,发现第三批勇士一路溃退,已经逃离百米之外,可城墙上的明军还在射击,犹如神兵天将!

子弹像雨点一样飞去,又击中了四百多大清勇士。

二百名身穿重甲的马甲中弹了,但此时他们已经逃到了安全距离,子弹穿透两层盔甲后基本没有什么穿透力了,所以他们受伤较轻。

但其余两百名没有盔甲的跟役就倒霉了,一下子被子弹射中了身体搅碎器官,大多口吐鲜血而死。

这个距离,明军的枪械居然还能杀人?这他妈的不是逆天吗?大明何时有这样的武器?

多铎脸色惨白脑海翻滚,整个人处于呆滞状态,完全无视城门大开中跑出来的大明将士。

怎么办?

这是盘旋在短命鬼多铎脑海中的问题。

看得出来,明军的这种枪支有限,否则他们早就主动四面出击,不至于如此缩手缩脚。

可是,等明军大量装备这种枪支,大清还有救吗?

想到这里,多铎心急如焚,渐渐拿定注意。

“大清的勇士们,有谁跟本王一道,杀死眼前的明军,夺取他们手里的枪支,为大清谋求一线生机。”

多铎的个性跟多尔衮善于隐忍完全不同,更加嚣张而富有激情,考虑到大清之后的困局,他当场做出令人吃惊的决断。

“豫亲王万万不可轻易冒险,奴才愿意效劳。还请豫亲王带大清勇士速速撤退!”

梅勒章京额尔德克听到多铎如此说法,急忙无奈跪下说道。

不是他有多忠心,愿意以死代之。

而是现在内勒贺、达山等将领都死了,连个背锅的人都没有。

要是再连旗主多铎也有不测,作为副将,他即使活着也没好果子吃,反而连累家人。

“杀敌!”

多铎没有理会额尔德克的意见,而是手举长刀,骑在骏马上杀气腾腾叫道。

只是望着四处溃逃的大清将士,心里涌起一股悲哀。

这还是曾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清军队吗?

正白旗的勇士们已经没有了一点勇气,他们丢掉了旗帜,撒腿往后跑只求能拣下一条性命。

还活着的几百勇士像是退向海水中的螃蟹,毫无章法。

他们挟裹着无力阻止溃逃的白摆牙喇,往几里外的中军里跑去。

但多铎根本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勇士们已经尽力了。或许,这就是汉人所说的,非战之罪!

更何况,他们也不算违抗军令,毕竟后方已经鸣锣收兵,只是自己不甘心罢了。

“杀敌!”

“杀敌!”

“杀敌!”

……

多铎身边的五六百亲卫,都是白甲兵和分得拨什库,是正白旗最精锐的勇士,也是他的家奴包衣,对于多铎的命令只能无条件服从。

他们顶着城墙上的攻击,却还保持着士气,没有在打死的人马尸体前停留,而是绕过了这些尸体朝几十步外的明军冲来。

中间虽然被打死了一百五十人,但这支最精锐的建奴骑兵依旧是杀气腾腾,沉重的马蹄声踏在地上,仿佛是一片滚雷压过来。

“射击!活捉多铎!”

打开城门出面迎敌的正是秦浩明本人,他率领吴茂天的百人神射手,在城墙上火力范围和李想精锐夜不收队伍护卫下,目标正是多铎。

号角鸣响,传令兵将秦浩明的命令传给了众将。

之前秦浩明就已经向各级军官交待了迎战目标,此时各级军官听到号角后大声下令,善于搏斗的夜不收跟在射手后面,时刻护卫着他们。

多铎的白摆牙喇和分得拨什库的队伍四散开来,朝秦浩明正面撞去,仿佛要一次把他们冲垮。

七十米,六十米,距离五十米,射手们开枪了。

五十米的距离上,子弹像是长了眼睛,直直朝前面的白甲兵和分得拨什库胸前射去。

这么短的距离,米尼弹杀伤力惊人,无论对面是白甲兵的双层甲还是分得拨什库的三层盔甲,米尼弹都能射穿盔甲杀敌。

额尔德克被子弹打在左腰上,子弹破开了他的三层盔甲,把他的皮肤射穿,射进了他的肾脏里。

虽然三层盔甲缓冲了子弹的杀伤力,但旋转的子弹还是破坏了他的肾脏。

无法忍受的剧痛从腰上传来,额尔德克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惨叫一声摔下了马背。

一个白甲兵被击中了左胸,最外面一层厚厚的白色鳞甲没有救下他,里面一层精工锁子甲也没能挡住旋转的子弹。

子弹旋转着钻进他的心脏,把这个至关重要的器官搅成了一团血水。

这个建奴的勇士,精于战阵厮杀的白甲兵,如果能活着冲进秦浩明军阵里,恐怕不善于搏斗的五、六个将士都拦不住他。

可如今他还没摸到敌人就中了米尼弹,在马上颤了一下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扑通一声摔在了马下。

多铎骑在马上,脸色惨白,眼睛却是血红。

这一战他输得太惨了,马甲步甲都被打溃,现在就连最精锐的白摆牙喇也被重创。

白摆牙喇冲到前面明军三十多步外,又被明军火铳点名一样枪毙。

到现在,多铎身边只剩下六十多名骑兵还活着。

因为骑在后面,被前面忠心的包衣拦着,这六十名精锐才在明军火铳齐射下保全了性命。

多铎本是押阵的。可是他的前面,白摆牙喇全部中弹倒下了,他前面再没有了遮障。

突然一颗子弹呼啸着射了过来,猛地钻进了他左手手臂。

多铎只觉得手臂上一热,剧痛立马就排山倒海般传来。他知道,自己的左手骨头被打断了。

多铎咬牙忍着剧痛,继续策马向前。

他要做最后一搏,右手高举着马刀,率领最后活着的四十多白摆牙喇和二十多个分得拨什库,以一往无前的气概冲向明军队列里面。

多铎就像是一个输光了全部家产的赌徒,把命运全押在了最后一枚硬币上。

在他的率领下,最后六十多名建奴精锐也忘记了生死,一个个举刀朝秦浩明的队列冲去。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五六百把森严的刀阵。

夜不收的将士大多是老兵,此时举着腰刀列在阵前,把白摆牙喇和分得拨什库的冲锋路线全部挡住。

一个分得分得拨什库横下一条心,仗着战马有锁子甲,大吼一声冲进刀阵,撞飞了一名夜不收。

他冲入阵中后挥动手上的大斧,又把另一名夜不收将士左手砍折,但很快他为自己的勇猛后悔了。

四面八方有七、八把腰刀朝他砍劈过来,他躲闪开了两、三把,但还是被其他五把劈中。

福钢锻造的优良腰刀,猛地破开了他的盔甲,把他就此了结在他的马背上,连同战马悲惨的嘶鸣跌落地上。

二十多个白摆牙喇和分得拨什库直接冲阵,撞进刀阵,撞飞砍伤了十几名夜不收将士,但立马被刀阵剁成肉沫。

剩下的四十多名建奴骑兵在阵前巡弋,想找个安全些的入口切入阵中,但严阵以待的刀阵没有给他们机会。

多铎红着眼睛掠阵而过,左手鲜血不断流出。他失血过多,有些精神恍惚了。

难道,今天就这样完了么?

六十多名最后的精骑好不容易冲到明军阵前,却没有什么斩获。自己带来的一万正百旗勇士,应该已经折损大半了吧?

多铎红着眼睛大吼一声,满满的不甘。

他突然看到刀阵后的明军又举起了火铳,其中几杆在一个穿着普通红色鸳鸯战袄的明军指挥下,特意对准自己。

多铎知道自己或许要死了,他好像看见前面的明军将领对自己笑了笑,朝他身上指指点点。

不!

他是勇猛无敌的豫亲王,不能这样无声无息死去,临死前也要杀几个明军,这样在黄泉路上也不至于被大清的勇士耻笑。

多铎突然策马斜斜冲进刀阵里,撞飞了一个举着腰刀的夜不收将士。

他大吼一声,右手一刀朝一个明军将士砍去,把那个有些慌张的士兵横胸劈死。

周围的将士聚了过来,朝多铎的马匹砍劈过去。

多铎大吼一声滚下了战马,又利索的站起来。论起近身厮杀,这些明军差自己太多了。

他正要挥刀再战,却见周围的明军突然齐齐退后,把自己围困在中间。

多铎抬头一看,发现前面有十几把火铳已经对准了他,一个年轻的将领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他嘶吼一声,扬起手里的刀就待往这个将领砍劈,砰砰……

突然一股大力传来,几颗子弹呼啸着奔向他的双腿,把他掀翻在地。

如此近的距离,也不知道中了几枪,多铎的余光看见自己的右腿好像扭曲成麻花一样。

在晕厥之前,他耳里听见前面笑眯眯的将领说话。

“你们这些小子,也知道轻重,这可是建奴的睿亲王,还有大用啊!

赶紧解决眼前这些苍蝇,传医官,务必让他活着,回城……”

这个看上去普通的将领就是秦浩明,这是在晕过去之前,多铎脑海里残留的意识……

第五百九十八节 十五弟,糊涂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多铎没有猜错,在他眼前和将士们穿着一样衣服的明军将领,正是闽粤总督秦浩明。

说实话,他带着吴茂天的百人神射手,原本是想阻击建奴的高级将领,不意却网了一条大鱼。

心满意足的他连忙安排撤退事宜。

他的话音刚落,枪声一片片的响起,阵前的最后四十多个建奴精锐也被全部打死。

至此,多铎领导进攻瓦房店南城的正白旗建奴全部被击溃歼灭。

战场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千建奴尸体,像是一个屠宰场。

建奴尸体旁,鲜血流向低处,聚成了小水潭。

血腥味像是化成了实质萦绕在四周,让人呼吸都有些不爽。只有风吹过时候,那些味道才稍微好些。

“十五弟,糊涂!”已经和皇太极合兵一处的多尔衮等来噩耗,听到多铎被俘虏,大叫一声便晕厥过去。

“击鼓,夺回睿亲王!”

皇太极望向城头,嘴里恨恨说道。

不管多铎原来如何可恶,如何和他作对,这道命令他都必须下。

哪怕是做做样子,不然,今后难以令人心服。

鼓声阵阵,号角高鸣。

前方溃败的建奴下来修整,后方养精蓄锐的接着继续战斗。

眼见着数千正白旗同袍,尤其是有万人敌之称的大清好汉多铎,瞬间被秦家军以天地之威般的打击,活活生擒。

八旗勇士呆滞片刻后便轰然而怒,发动了海潮般凶狠辽阔的攻势,将心头的怒火一齐发泄在瓦房店。

三面的箭雨横扫瓦房店城池,抛石机不间断地抛射大块岩石,攻城梯被纷纷架起,满洲勇士奋不顾身,纷纷抢上城墙,对瓦房店发起了凶猛的攻击。

定南军的欢呼雀跃被海啸般的攻势打断,纷纷冒着伤亡,向城下的建奴发泄着怒火。

连绵不绝的火器和石雨,当然还有华夏一式的喷射,在疯狂的大潮中泛起涟漪血花。

不断有定南军和建奴的士卒,从城墙上、城头上死伤摔落,不断有两军的远近程火力,在城池上下碰撞肆虐,不断有城内外的援军纷纷上前补充。

这是天下最强的攻守战事,攻方先如海潮滚滚而至,然后忽然泛起数百股滔天巨浪,守方如蟒蛇盘曲毫无破绽,然后趁机张口就咬。

城上的定南军被箭雨和乱石打得支离破碎,仍然奋勇在垛口后方死命攻击。

城下的建奴被地狱之火烧得体无完肤,仍然纷拥踏至攀登而上。

突破,反击、再突破,再反击,突破进去无情杀戮,再被压回来血肉一片。

瓦房店如怒海中漂流的小舟,在滔天巨浪中滚动起伏,却仍然坚持不肯覆没,死亡的气息吞噬着无数生命,激起更多的愤怒。

矛无所不摧,盾无所不挡,矛盾交击,矛碎盾裂。矛生盾活,再次交击,一齐皆毁。

此时,已经清醒过来的多尔衮,焦急的扶住快要晕倒的皇太极。

看着大军横尸城下,瓦房店虽是岌岌可危,却仍然不动如山,便对着传令兵大喊:“鸣锣,退军!”

皇太极似乎半梦半醒,哭嚎喊道:“不可退,杀进瓦房店,鸡犬不留,救出十五弟!”

十五弟,叫得好听。

多尔衮心里腹诽,可嘴里却高喝:“您是天可汗,是大清的主心骨,当冷静行事。

您看看我建州儿郎片刻内损失了多少?没了十五弟,您还有我们,还有众贝勒,可没了大清勇士,还有大清吗?”

豪格也是跪倒哭诉:“父皇冷静,就是继续攻城,也不是这么死拼,八旗勇士的血液不能轻易流光啊。”

皇太极捶足顿胸捶胸哭道:“朕的辅佐大臣,朕的十五弟与朕同生死,共患难。

今日被明军生擒,朕怎能不悲伤,不救他?”

代善年长,倚老卖老大喝到:“上至皇上,下至我等,包括您的儿子,都是为我建州女真的长远而存,纵是战死沙场何足道?

请皇上冷静,不可因怒而丧失理智,八旗子弟的血,流得太多了!”

见皇太极无言而泣,代善对豪格一使眼色,豪格会意对传令官一点头,中军敲响了退兵的锣鼓。

八旗军纪森然,勇士虽是不甘,却只得带着一路血浪退下来,瓦房店终于恢复了大战后的宁静。

第五百九十九节 惺惺相惜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黑夜中,建奴营地的大火,熊熊燃烧,照亮辽东夜空。

中军帅帐内,人头攒动,然而却人人愁云满面。

今天这仗打得憋屈不说,连堂堂豫亲王多铎阵前居然被明军生擒,这对征战几十年的建奴人来说,尚属首次。

如何解决此事以及应对接下来的局势,便是他们今晚要讨论的议题。

皇太极肥胖的双手拉着多尔衮,目光沉痛说道:“睿亲王请放心,豫亲王与尔皆是朕的手足。

朕若不存,当托付大事与尔等。今豫亲王不幸被明军所虏,金银虽重,怎比得上穷苦时甘苦与共的兄弟?

朕立马派人和明军谈判,只要他们开出的条件,只要不是所有满人都答应不了,朕一定竭尽全力救回。”

多尔衮动容,含着热泪俯首哭诉,“多铎过往年幼,多有触犯皇上之举。今后臣弟一定严加管教,以报皇上之恩。”

代善、杜度、额亦都等人皆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又都和多铎交情深厚,无不下跪感叹皇太极高义。

皇太极精光一扫四周,摆摆手示意多铎的事就这样决定,然后派人吩咐宁完我明天去和明军谈判。

接着扭过头来望着众人沉声说道:“瓦房店的战局诸位如何看?”

多尔衮是先锋,和秦浩明交手多次,又为皇太极营救多铎的力度所感,因此他率先开口说道:

“启禀皇上,臣弟仔细分析了秦家军入侵辽东半岛后的所为,先是四处肆虐,无所不用其极,激起我大军愤怒讨伐。

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夺取旅顺口、金州和瓦房店,再利用瓦房店周边内外的工事布置,层层阻击大清军队。

所以,此番秦浩明的谋划已尽数看清,便是利用这瓦房店浩大的工事和犀利新奇的火器,削弱我大清的力量,为立足辽东半岛争取有利条件。

因此,他们不惜把瓦房店打烂,以便从容退守旅顺和金州。”

说到这里,多尔衮环顾四周众人神色,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接着说道:

“诸位是不知这小子的狡诈啊!

若是本王没有猜错的话,瓦房店城池附近的地底下,估计还埋藏着大量的火药,等待给大清军队一击,这是他一贯的拿手把戏。

另外,辽东半岛上应该还有一支数目不详的骑兵队伍,时刻准备袭击大清军队。

诸位万勿轻敌,切记,这是天雄军中的精锐,足以跟大清军队在野战中一较长短。”

杜度不停点头,露出深有同感的神色。

营帐中唏嘘声不断,便是多尔衮不说,通过今天战斗,众人也明白眼前明军的战斗力,只是想不到如此狡诈而已。

“那睿亲王觉得应该如何应对?”

皇太极听完也是头疼不已,明军的战斗力和新式火器,让事情变得棘手起来,若不能速战速决,辽东半岛后患无穷。

“臣弟还是坚持原来的意见,非三顺王的部队不可。”

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坚定说道。

皇太极不听从他的意见,非要毕其功于一役,如今不仅多铎折进去,连他的正白旗也基本被打残。

若不是皇太极答应全力营救多铎,多尔衮早就开始问候皇太极的额娘了,反正他们的母亲又不同。

建奴的人伦关系向来非常混乱,哪里懂什么尊卑上下?

“等打完这一仗,正白旗将优先补充。”

皇太极眼里闪过一丝歉然,他虽然忌惮多尔衮兄弟,极力拆分他们的势力,但正白旗被明军打成这样,实非他所愿。

“征伐一天了,想必诸位也累得慌,都早点去休息,等明日谈判完和三顺王大军到来再说。”

皇太极捏着发酸的鼻梁,疲惫的说道。

众人拱拱手,三三两两边走边聊离开。

瓦房店地堡医护营单独一个房间内,烛影辉辉,多铎全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

左腿受了一枪还好一点,右腿却是完全被打烂,足足中了五枪,只剩一层皮连接身体,两个手臂也都有枪伤,好不凄惨。

一般人要是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已奄奄一息。可他不说生龙活虎,至少看上起精神不错。

脸上被拂拭得纤尘不染,王夫之坐在角落边替他画像,秦浩明和董长青二人提着酒壶依靠在门栏边小酌。

任谁留着金钱鼠辫都跟英俊无关,只能说彪悍,多铎无疑就是此种类型。

“你们帮本王画像做什么?”

沉默了许久,性格急躁的多铎率先开口,语气有点怪怪的味道。

“唔!简单说来,就是把你脑袋砍了,配上画像教育我们汉人子孙勿忘你们的罪孽!

包括你在内,目前有岳托、阿巴泰、鳌拜四人,但本督一定会让你们团聚,时间先后而已!”

秦浩明讶异的横看他一眼,眉头一皱,直言相告。同时举起手里的酒壶问道:“要不要来一壶?”

多铎沉默片刻,点点头。

秦浩明努努嘴,亲卫端上一壶酒递给他。

多铎拔开壶盖狂饮几口,方才痛快的抹抹下巴。

“是条汉子,比你那懦弱的兄长多尔衮强过太多。”秦浩明眼角轻挑,毫无顾忌的说道。

“睿亲王一生战功赫赫,你们大明不知有多少将领死在他的手里,本王跟他比又算什么?”

多铎不服气的反问。

“呵呵……多尔衮如何能跟你比?”秦浩明轻笑两声,猛地抿了一大口酒,及其不屑的说道:

“杀母、辱妻、打压、夺皇位,人生但有一样,已然是不能承受之痛。为子、为夫、为自己,必然千方百计把敌人处之而后快!

很不幸,你只占了一样,可多尔衮却全占了,他比你更不幸!可纵观你兄弟二人所为,却是截然相反。

多尔衮百般忍让,百忍成龟,早已没有丝毫血性,匍匐在皇太极脚下,成为他最忠实的猎犬,谈什么战功赫赫?

便是这样又如何?

你也知道,大玉儿已经是一个破烂货了,皇太极平日都不用,专宠海兰珠。可就这样,皇太极也不肯恩赏于他。

就是要多尔衮偷偷摸摸,就是要让他心里有愧疚,借此牵制绑住多尔衮,好像狗脖子的项圈,叫他往东不敢往西。

当然,大玉儿也不是什么好货,这你也知道,她不过利用多尔衮而已。

算了,你不高兴,不说了……喝酒。”

多铎满脸通红,怒目而视秦浩明,若不是手脚皆断,肯定会上前和他拼命。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秦浩明走上前,自顾和气头上多铎酒壶一碰,一大口酒顺喉而下,感慨道:“倒是你,一生犹记你母阿巴亥的冤死,处处和皇太极作对。

若不是多尔衮劝阻,早就和皇太极干上,哪怕实力不如他!

这才是男人,这才是人子,纵死敌手犹不悔,颇有几分我汉人的血性!

你若不是建奴,若不是大明的敌人,本督说不定会和你交上朋友。来,喝……”

多铎心里如何想,秦浩明不知道。

只是他喝得很急,闷不做声,加上失血过多,很快呼呼睡去。

“董将军,安排两个人照顾他,防止他自尽!”

门口处,秦浩明低声交代。

“秦督和这建奴还真是惺惺相惜,投缘啊!”

一直跟在旁边的王夫之,等到拐角处说道。

“什么,本督和他惺惺相惜?”秦浩明瞪大眼睛望着王夫之,大声叫道。

第六百节 少跟本督来这一套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王夫之有些灿然,拱拱手呐呐地说道:“学生看秦督和他相谈甚欢,言语间多有……多有……”

“而农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多铎你别看他年轻,手上可沾满汉人的鲜血,他若说杀过的汉人比他吃的盐都多,那是绝无半分虚言。

对这样的人,我们要……”

“千刀万剐!”

身旁的董长青森然接言,整个人冒着一股寒气。

这小子比自己狠!

秦浩明犹豫片刻,终究缓缓点头。

唉,自己终究受到后世的影响,认为罪大者无非一死。

可真只给多铎、多尔衮、范程之类的人一枪,甘心吗?

“那个……那个……你今后要注意培养一些行刑的刽子手,就是可以做到千刀万剁的专业人士。”

“诺,秦督。行刑的,阉割的,卑职会培养或者从京城锦衣卫中找些好手,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个建奴的王爷,卑职会让他吃好喝好,一切等伤养好了再说。”

毕竟时代不同,董长青说起这些毫无心理压力,同时奇怪一向杀伐果断的秦督,怎么有点妇人心肠。

第二日,建奴营寨鼓响锣鸣,前哨来报大清弘院大学士宁完我求见。

秦浩明在瓦房店衙门破旧官署接见了他。

“大清朝廷弘院大学士、议政大臣宁完我,见过大明朝廷闽粤总督秦大人!”

上面秦浩明高座官署案台,下方宁完我带着一个仆从躬身微弯,双手拱拱,算是行过礼。

“完了?”

秦浩明双手撑着官案,森然的眼神紧紧盯着下方的中年人。

宁完我约莫四十多岁,穿着建奴的马褂,干瘦的脸上带着一丝媚笑。毕竟,身入敌营,还是小心为好。

他身兼皇太极的情报人员,深知眼前这位秀才出身的闽粤总督,脾气不算太好。

曾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山西晋商集团,便是毁在此人手里。变成现在,对大明的信息几近一无所知。

“请秦督大人见教?”

宁完我故意不知秦浩明的意思,再次俯身鞠躬。

“你这狗日的,故意是吧?还不跪下见过大人?”

随堂的李想走到宁完我身前,手指着他的额头,恶狠狠的说道。

“秦督,本使可是依照两国礼节,未有半分差池,请秦督明鉴!”

宁完我不理会李想,挺着干瘪瘪的身体,转身朝堂上的秦浩明肃然说道。

“少跟本督来这一套!不跪就把腿打折!”

秦浩明拍案而起,冷着脸指着宁完我大骂,“你在建奴朝廷不过是一个奴才,一天到晚不知要向那些王爷贝勒下跪多少次?

到了母国,你却跟本督讲什么气节?向你这样数典忘祖的奸人,换个时间地点本督早就杀了你。”

宁完我脸青一阵白一阵,有心辩驳却又怕替自己惹什么麻烦,他也是跪习惯的人,腿一软噗通跪地俯首扣头,“见过秦督大人!”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流畅至极。

“说说你的来意吧?”秦浩明鄙夷的看了宁完我一眼,也不叫他起身,直接问道。

“大清想和秦督商谈换回豫亲王的条件。”

宁完我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回答。

他算想清楚了,眼前这位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若是其它大明官员,他说不定会拿捏一番,可是碰上他,没辙!

一个不好,把命留在这里还真是可能。

会投降做汉奸的人,又有几个不惜命?

“此事简单。”

秦浩明诡异一笑,对着跪在地上的宁完我说道:“本督和多尔衮两兄弟惺惺相惜,也不愿难为豫亲王。

相反,本督还想帮他们解决一些私事。当然,也算是帮皇太极的忙,让他们兄弟和睦。”

“请秦督直言!”

宁完我三角眼一闪一闪,不知眼前这位又有什么诡计。

“昨日本督和豫亲王喝酒闲聊,听闻多尔衮和皇太极因大玉儿生隙,平日里多有龌龊,本督倒是想不到居然有此事。

只是一个女子而已,哪怕长得烟视媚行红颜祸水,也不至于让两位英雄人物如此。

因此,本督想帮他们解决这件小事。”

“秦督的意思?”

宁完我浑身大汗,不知如此隐秘的事情秦浩明是如何得知,难道真是睿亲王告知不成?

“放心,本督没兴趣。”

到了这时,秦大总督的心情似乎不错,乐呵呵的摆摆手,随即又指着李想说道:“这是本督的心腹爱将,尚未婚娶。

既然大玉儿让你们这么为难,不如就把她送给本督的爱将为妾,这样也算两全其美。

宁大学士以为如何?”

神经病?

不像!

宁完我望着堂上乐呵呵的秦浩明,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来之前和皇太极猜测的各种可能,对方要求的各种条件要如何应对,全然没有用武之地!

“下官想见见豫亲王是否安好,请秦督行个方便。”

宁完我不知如何作答,索性提出这个要求。

多铎是死是活很关键,这是往下谈的基础。

“可以!”

秦浩明非常干脆,转身对朝堂上的王夫之说道:“而农,帮宁大学士画一幅像存档。”

继而又对宁完我说道:“见过豫亲王,你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若是有其他不同意见,下次你就不必来,让范程范大学士来一趟,本督对尔等英才可是有兴趣得紧。”

说完,也不理宁完我的反应,竟然转身就走。整个过程,宛如儿戏一般。

宁完我瞪大眼睛,想叫秦督留步,可发觉不知要说些什么。

人家什么事情都答应了,要求也提了,下回再谈也行,剩下的就是大清的反应。

可这件事他能做主吗?

还不是要回去请示,那有什么好谈?

宁完我摇着脑袋,望着走上前来要帮自己作画的王夫之,内心始终有种怪怪的感觉,可一时间又不知哪里出问题。

第六百零一节 算计深远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这种事情能答应吗?

若是早几年,实力弱小,又是部落状态,用一个破烂女人换取一位亲王,那自然是没有问题。

可现在毕竟是立国了,多少要讲些脸面,要改变被人称为建奴的形象,自身要下点功夫。

从皇太极的角度,恨不得让这个丢尽脸面的女人暴毙,这些年他也从不用她。

可惜有多尔衮和海兰珠牵制,不好下手。

只是,知道这些破事的人及其有限,敢于议论的就更少。

秦浩明一个大明的官员,又是从何渠道了解,难道真是多铎酒后吐真言?

想到这里,皇太极阴翳的眼光轻扫多尔衮这个当事人。奸夫**,败坏大清的名声,也让自己名誉受损。

多尔衮尴尬转过视线,他知道跟多铎无关。

秦浩明早在济南大战的时候就已经知悉,并写了一封令人无比羞辱的信件,至今让人痛彻心扉。

可这事能说吗?

丢人啊!

顿时,营帐内出现诡异的沉默,愈发将气氛搞得尴尬。

过了半饷,皇太极方才对宁完我淡然说道:“此为戏言,不可当真。

范学士在盛京,还是要麻烦宁学士走一趟,请他另提条件。

若他还是胡搅蛮缠,那就不妨跟他耗时间,等三顺王大军前来,再做计较不迟。

好在豫亲王暂时生命无忧,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宁完我领命离去。

果然,秦浩明第二次提的要求更离谱,要求建奴交出文臣范文程、宁完我、曹振彦,或者交出武将耿仲明、尚可喜、孔友德,可任择其一。

这不扯淡吗?

真把皇太极和建奴朝廷的人当傻子看了。

至此,建奴知晓秦浩明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或许是和他们一样在拖延时间。

在不知道明军的真实意图之下,建奴一方面加大探马力度,一方面开始锁城态势。

在瓦房店四周开始利用定南军遗留的工事,挖掘出一道道壕沟。

把整个瓦房店围得如同铁通一般,无缝可钻,就等三顺王部队到来,顺势展开攻势。

秦浩明在城墙上看着这些,阎应元和张云二人过来汇报战损情况。

“原有骑兵七千人,战兵一万一,辎兵和民夫五万三千人,总计七万一千人。

其中留在金州的骑兵和战兵三千人,辎兵、民夫两万三,瓦房店辎兵三万。

几次战斗下来,骑兵和战兵死伤三千,辎兵和民夫死伤五千,这里面犹以战兵和辎兵最为惨重。

也就是说,目前瓦房店可战之兵一万两千人,有辎兵和民夫两万五千人。”

张云肩膀裹着厚厚的布条,迎着风口汇报。

“粮食和军器呢?”

秦浩明叹口气,几战下来,伤亡八千,看似冷冰冰的数字,背后是多少家庭的伤痛。

虽说成果显赫,建奴损失更大,但都是军中袍泽,许多熟悉的音容相貌不在,总令人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阎应元张口就来,“粮食、弓箭、还有兵器较多,火药大约还有一大半。就是火箭消耗太大,不足原本三成。

对,还有两万颗手雷,关键时刻可以顶一会。另外实心弹和开花弹已是不足,石弹有的是,建奴给咱们扔进来补充不少。

如今匠作营都将建奴的大块山石,砸成小石子供石炮使用。”

“打一场大规模的战役绰绰有余了。”听到这里,秦浩明心头大定,再无顾虑。

说起来,这都要得益于卢欣荣的海军,正是因为他们强大的运力,把人员武器、兵马辎重从各地运到辽东半岛。

他们才有充足的物资,和建奴来一场对抗赛。

说到物资,秦浩明心里还真必须感谢一下棒子国,正是他们源源不断的物资和劳力的供应下,定南军才能和建奴对抗不落下风。

否则,都是从大明国内运过来,不说路途遥远,单是时间上就不可能如此利索。

再则,秦浩明也没有如此庞大的资金购满,他的钱可是全部投入到各行业,为下一步做准备。

当然,棒子国也不是心甘情愿。那是在颜蛰和吴锋二人的逼迫和压榨下,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颜蛰和吴锋在棒子国的身份,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太上皇,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这可是真的,没有丝毫夸张之处。

大明作为棒子的宗主国已经有两百多年,无论是文化还是经济都已经深入到每个人的骨髓里,认同度高得离奇。

后世棒子的宗主国老美,跟大明比那可差远了。

这从大明被建奴灭掉之后,棒子国自动使用崇祯年号达到265年,便可知他们心怀大明到了何种程度。

所以,秦浩明准备到时向崇祯皇帝要一封圣旨,对棒子国进行口头嘉奖一番,用以表彰他们的“无私行为”。

城头冷风阵阵,时节已经快进入十月份,辽东半岛的冬天很快就要降临。

杨廷麟愁眉苦脸地对秦浩明说道:“夏末过来,不觉已是初冬。现在被困在孤城出不去,这可如何是好?”

秦浩明哈哈大笑,爽朗的拍着他的肩膀,傲然道:“伯祥,放下吧,建奴蹦跶不了几天。

他们几万人马风餐露宿,每日马吃人嚼就不是小数,附近的村落又被我们洗劫一空,根本得不到补给。

瓦房店虽小,可是工事防备都经过加固,建奴若真敢大举进攻,咱就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还有一点,为什么三顺王的近十万大军距离我们并不远,可至今却难以到达?”

杨廷麟茫然的摇摇头,他来劳军,并没有参加具体军事指挥。

“他们肯定是被郑芝龙拖住,一时难以抽身,所以才会至今未到。”

秦浩明双手砸拳,眼里跳动着兴奋的光芒。

杨廷麟望着喜形于色的年轻总督,眼中疑惑更甚,忍不住问道:

“郑芝龙一贯自成体系,独来独往习惯了,秦督就这么有把握,他难道会受您节制?若是事有不谐,焉知他会不管不顾抽身离去?”

“不会!”秦浩明咧着嘴嘿嘿笑道,迎着杨廷麟困惑的目光轻声耳语:“他的宝贝儿子就在军中。”

“秦督真是算计深远,谁做您的敌人,真是寝食难安!”

杨廷麟拱手一礼,真心叹服道。

还好自己不是他的敌人,也和一起并肩战斗过,按他的说法,这是战友。“

瞎蒙的,哈哈……”秦浩明高声大笑,双手合在嘴边,对着远处的军政官林冕高叫:

“你们都下到基层士卒,告诉将士们,咱定南军不怕建奴攻,更不怕他耗,就算失守,还有友军给咱们看着后路。

另外,从今天起,将士分派三班,轮流休息作战,不可松懈!”

声音飘荡在城池内外,三军轰动,气势如虹。

第六百零二节 洪承畴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随着辽东战局的进展,这场大战愈发牵制着大明上下所有人的关注。

尤其是崇祯皇帝谕旨大明九边全力配合,蓟辽总督洪承畴暂时归属秦浩明节制,更是把此事推到顶峰。

作为当事人,当洪承畴接到这道圣旨的时候,他也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他毕竟是影帝级人物,很快就调整心态,向前来传旨的宫中太监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全力配合秦督云云。

其实,若是抛开洪承畴后来投靠建奴的可耻汉奸行为,公允来说,他算是明末的能臣之一。

洪承畴出生于福建泉州府南安县,和很多明朝士大夫不同,他的家庭出身并不显赫,甚至相当贫穷,小时候需要卖豆干贴补家用而被迫辍学。

后来因为有人赏识其才华予以资助,他才得以继续学业。

洪承畴于二十三岁时中举出仕,三十五岁时升为粮道参议。

截至崇祯二年,洪承畴的官场生涯大致平稳,虽有升官但并不快。

依照一般规律,他应该是稳稳当当以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身份做到告老还乡。但是此时,机会来了。

随着李自成、张献忠的反叛,大明上下一边得应付新兴的建奴威胁,另一边各种农民起义风起云涌,让朝廷焦头烂额。

对于怎么对付叛军,朝廷向来有主张安抚和主张剿灭的,而洪承畴则是坚决的主剿派。

洪承畴在剿匪的坚决和果断程度上几乎无人能及。

崇祯二年后,他一直辗转陕西、山西、河南等地,对农民起义军采取了彻底歼灭措施,甚至多有杀降行为,效果卓著。

崇祯九年,俘杀高迎祥、大败李自成之后,洪承畴被崇祯帝授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军务,达到他在大明官场的高峰。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在松锦战役后投降建奴,让世人唾骂。

不说他的后世,洪承畴接到圣旨后,虽然心里及其不舒服,但还是行动起来。

第二天,他就出动开始检查战备情况,到了边境,全部马队都停了下来。

洪承畴在蓟辽也是骑马的,完全不同于他在京师时的温文儒雅。

在京师时他是讲官、翰林,是知名的东林党人,保持适当的排场和架子是必要的,他本人也并不会抗拒。

在蓟辽,洪承畴动辄要巡行数百里,而且军情紧急,哪有时间给他慢腾腾的坐轿子走。

战马的鼻孔喷着气,马身上流着汗水。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战马的情形,人们的目光都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连山驿在上次建虏入侵时被烧毁了,蓟辽的驿站因为在整个辽东几乎是一片荒芜,经常百里无人烟。

在蒙元的时代辽东的汉人要么被杀光要么就跑朝鲜去了,等大明复国成功后辽东已经看不到几个汉人,当然也看不到几个蒙古人。

在一片荒芜的状态下建立的驿站和军堡都是十分庞大,每个驿站要保证有基本的防御能力和大量的军马。

人手和马匹多了,驿站几乎就是一个小型的军事堡垒,最少在军事上,蓟辽的驿站比一些烟墩要重要的多。

在一片空白的基础上有一个小型的军营,驻守人马由一个守备率领,人数在四百人左右,其中有骑兵一百余人。

驿站的当家人并不是想把士兵放在这里等死,而是前沿的守备力量,也算是一种预警和拖延。

连山驿的小型军营里堆放着大量的物资,最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下雨,最重要的军资粮食也没有被放在屋子里,而是堆放在校场上,只是简单的盖了一些油布。

另外就是各种军事物资,弓,生漆,筋条,箭矢,尾羽,刀,牌,叉,棍,枪,林林总总摆放的满地都是。

有几个辅兵模样的人在收拾弓箭,把步弓的筋取下来放松,晒干后再装好,给兵器擦好油。

虽然这个军营看起来混乱,最少该做的事情还是在做,亲卫等人都瞟了那个面色苍白的守备一眼……

洪承畴突然袭击前来视查,事前没有通知,把这家伙给吓惨了。

毕竟军事物资和粮食的保管,包括游动哨骑的侦察,营区的防御,这些事情这个守备可都是没有做好。

在蓟辽修筑的几十个军堡里都有大量的物资和军人驻守,不过洪承畴的愿望统统落了空。

在几年后皇太极兴兵来攻时,几乎没有一个军堡做出了应有的抵抗。

士兵和将领们放弃了军堡里大量的军需物资,虽然这是朝廷通过几次加赋从广大的农民口里夺食弄的来银子变出来的,他们落荒而逃,把责任和领土抛在身后,把大量的物资白白送给敌人。

而此时洪承畴关注的焦点不是在被随意放置的军资上,他的目光在连山驿的对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起来了一座木城。

说是“城”还是略有夸张,但也绝对比破坏的连山驿上的军营要大的多。

关键是这木城全部是用大木拼在一起,象是一堵高大的木墙。

墙基有削尖的巨木对外,外围还挖了一条壕沟,也放了拒马,地面上有黑色的光芒闪烁,显然是撒了不少铁蒺藜。

这样的防御当然比正规的军堡还是差些,但是也相差不远了。

修在路边的木堡居然还有一条临时的通道,有几辆大车在进出,往官道的路边开了一座门,还有两个箭楼。

几个蓝袍军人拿着火铳站在箭楼上警备,还有一小队人在门口持铳站立,显然是守备木门的值哨军人。

洪承畴刚刚还没说什么,扭头对那个守备道:“你看看,人家的辎兵,怎么比你的军营还严整的多?”

守备满头大汗,只得跪下请罪。

洪承畴皱眉道:“这木营是什么时候修的?”

“回督师大人,”守备跪在地下仰脸答话道:“昨天刚搭的。”

“啥?”

“昨天搭的。”守备一本正经的道:“末将也是十分佩服。

他们早晨经过这里,派了什么工兵来修了几段路。后来说在这里要建一个兵站,囤积些物资和做撤退路线的简单防卫。

当时来了三四百人,各种工具都有,拆了大车的车厢去拉木头,几十辆车拉了几趟就足够了。

末将派人去看过,他们的锯子好,还有大砍刀,小刀,斧子,砍的又快又好。

到这里就开始修营,末将计过时,两个时辰把这营区修好了,还在里头盖了十几间大屋子放东西……”

洪承畴听了之后,脸上的表情只能是愕然。

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么正经的一座木城,居然是用一天不到的时间修出来的。

而且就是一个普通的转运储存物资的兵站,另外就是为了防备建奴追击,或是偷袭的简单防卫设施。

第六百零三节 政客心思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连山卫所曾向他报告,定南军在此兴建兵站,要囤积些物资和做撤退路线的简单防卫,他当时并未在意。

不管怎么说,定南军是客军,不属于他管辖,对方知会一声,他心里有个数,如此也便可以了。

可不曾想,如今秦浩明居然和他有了上下关系,这就不得不让他上心了。

洪承畴是一个老道的政客,最善于伪装和表演,即使心里对崇祯的命令在不舒服,脸上也不会表露半分。

更何况秦浩明今非昔比,乃是整个大明风头最劲的人物。

能征善战简在帝心手腕高超这些都不说了,单论他对政敌的狠辣就让他深为忌惮,不敢得罪。

铲除八大晋商在他眼里算不了什么,王朴也只是一个总兵,一个总督想要除掉,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之后的宣大镇守高起潜、次辅陈演、首辅薛国观等人,其中任何一人,都不是他洪承畴,或者说其他地方督抚可以应对。

可人家不仅干翻这些国之重臣,各党各派全得罪遍了,自己却毫发无损,居然还有功夫深入辽东,和鞑虏一较高下。

试问这等本事,天下有几人可以做到?

官场中人,尤其是政客,向来看上不看下,最是讲究阿谀奉承迎高踩低。

正因为这样,洪承畴虽然对崇祯的旨意不满,可表面功夫丝毫不拉。昨日收到旨意,今天就不顾劳累奔波,目的便是结好秦浩明。

在他想来,他们二人皆是福建人,存在天生的乡土情谊,往日全无交恶,加上这番的共事之情,日后彼此好有个照应。

只是到了连山驿后,发现定南军的辎兵如此出色,倒是真正引起他的兴趣。

洪承畴饶有兴致踏着算不得宽敞,但却非常平坦的小道,先前走去。

守备赶紧爬起来,不过还是躬着身子答话:“禀大人,听他们说,前头还要搭建几个小桥,几个路口要加宽和加固。

另外在杏山驿、小凌河堡旧址、十三山等地,他们也打算在之后建成兵站或者物资补给点。

总之,听他们的意思,他们好像想沿着松锦一线布防,不像是撤退的样子。毕竟,线路不对。”

“咦?”听了守备的报道,洪承畴顿足不前,有些摸不清头脑。

秦浩明这是要干什么?这是常驻的意思啊,不是暂时负责吗?他这闹的是哪一出?

这个年代,估计任谁也想不到,秦浩明在此布局的真正目的。

从今年开始,历经两年时间,这一片地方爆了明亡清兴的最关键一战。

锦州被围,明朝派出十四万大军援助,身后的宁远是依托,杏山、松山、塔山,近百里左右,成为战场。

在松锦州大战时,皇太极看出洪承畴部置失当的地方,前军强而后军弱,率精兵截断松山和杏山的联络。

挖三条长壕隔绝明军,同时派阿济格夺取了明军储在十三山上的大量存粮,明军断粮后士气大跌,遂有松锦大败。

经历这次辽东大战后,秦浩明不知道建奴是否会围困锦州,还能不能发生松锦战役。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事关大明国运和亿兆汉人命运,由不得他开玩笑。

再说,每到一个地方,做些安排布置,搞些小动作,这一贯是秦大总督的小伎俩。

“督帅,他们的负责人在杏山驿,搬运许多物件过去,足足有几十车,估计今天应该不会回来。”

那个守备俯身报告。

“走!”洪承畴转过身说道:“这里不进去看了,我们去杏山驿。”

杏山驿距离这里尚有一段距离,至少有六七十里路程,祖大寿马上劝道:

“阁部大人,现在已经是午时,赶到杏山驿最少也是傍晚了,很可能还要走一段夜路。”

洪承畴摇摇头,问旁边的祖大寿:“祖将军是否害怕有建虏骑队在,你们不是已经派出不少精锐骑兵哨探,总不能被伏击吧?”

被伏击的可能性是小,但也并非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曹变蛟也劝道:“阁部大人还是在此休息,等明天清早再出,这样哨骑巡哨的地方更大,也更加保险。”

“不必了。”洪承畴急于知晓秦浩明高什么名堂,哪里等得到明天。

客观的说,洪承畴虽然是文人督抚,但一生经历的战阵可不少,胆气方面并不比武人弱。

在战术方面,他也做得不错。

做为蓟辽总督短短时间,和建奴方面爆多次小规模战斗,洪承畴展现出了极高的才干。

在他的指挥下,辽镇和建奴方面的几次小规模战斗都打赢了,这也是下面军将对他服气的原因。

“宁远西北角十七里有三处道路破损,我们已经派人手修补,往锦州官道三十里处有木桥破损,大股车队经过可能会导致倾覆。

我们的专业工兵已经去加固,另外……”

一个青年军官,手中拿着记事本,军姿标准,正一本正经的向赶来的洪承畴等人汇报。

曹变蛟瞪着眼道:“你说的倒是利索,好像手到擒来似的,看来对自己手头的事是真的在行?”

这是路上洪承畴授意曹变蛟,故意刁难定南军,他不好出面。

哪知这个黑瘦的辎兵将领并不怯场,仿佛不知道他的总兵身份,当仁不让的道:

“在下这两年来一直就做这些事,熟能生巧,就算是个笨蛋,也能学会些东西了。”

接着又不客气的说道:“此次秦督有令,希望友军能够配合。道路交通乃军中生命线,保证畅通非常重要。

既可运粮又能救人,最关键能保证大军前进或者撤退的速度。

在下前来就是想恳请几位将军多派精锐骑兵做为哨骑,大范围的散开,最好能保障百里方圆的安全距离。

这样就算现大股建虏,也可以叫我们从容撤退。速度方面就是我们定南军的事情,先期工作,就是把道路情形勘察和修补完毕。

危桥、断路,都是我们工兵们的工作,不需要几位将军操心。

安全方面,除了请两位将军派出哨骑之外,其余的也是我们自己份内工作。”

第六百零四节 人比人气死人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他这么说是有底气的,他带着整整一个大队的辎兵和工兵,足足有两千五百人,还有五百人的骑兵保护,实力并不弱。

定南军从组建之初,秦浩明最注重的就是后勤保障工作。

其所用的辎兵,都是卫所兵淘汰或者是军中年纪的将士退役,平日里全军事化管理,配备手雷,有一定的战斗力。

他负责打前站工作可不是那么简单,和蓟辽合作只是一部份,更多的就是他所说的,保证道路、桥梁的安全。

这些是保障运力的最基本的东西,秦浩明一贯特别重视。

祖大寿和曹变蛟满脸惊愕,他们身为总兵大将,眼前的辎兵负责人根本不惧怕他们。

而且,他说的事情也从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因为这些事情向来都是文官在主持,而以大明文官的办事效率来说,修个小型军堡和几段道路的时间,那都是以几个月或是年来计算的。

洪承畴治下的官吏工作效率已经算是很高了,但和眼前这黑脸青年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等人离开后,洪承畴若有所思的道:“这是个人才,要是我麾下有这样的辎兵,打仗的事就轻松多了。”

祖大寿微笑摇头,说道:“那不是和文臣抢饭碗,弹劾就能把咱们淹死。”

曹变蛟冷哼了一声说道:“瞧那小子得意样,光凭嘴巴说没用,还得看真正的本事。”

祖大寿点头称是,不过还是道:“咱们还是多派骑兵出去,撵开建虏游骑,免得叫这黑大个给看扁了。”

洪承畴点头表示赞同。

几个人随便转了一圈,算是趁机视察工作。

整个杏山驿到处是一片衰颓之相,没有人家,只有少量驻军和几个刚修好不久的军堡。

从这里到锦州一带几成鬼域,村落残败,军堡被拆平,城池也只剩下城基,里头烧成一片白地。

到处是野兽在活动,连狼群都有好多了,还有熊瞎子、老虎,不要说普通人不敢随意在那些无人区活动,就算是军队也要小心谨慎。

这一年多来,祖大寿等宁远驻军一直派出精锐骑兵和女真哨骑缠斗,双方互有死伤。

但宁远驻军极少有斩,主要是接触战,明军根本不敢太过深处,也不敢和女真人缠斗,都是打了就跑。

现在定南军虽然请求驻军多派精锐骑兵警备,但在没有大股骑兵先行的前提下,就直接过来,这令洪承畴更加意外。

他忍不住道:“也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过于莽撞!”

两天后,洪承畴从山海关亲自带着三千精兵和粮草抵近连山驿。

蓟辽是边关重镇,军队出行极为方便。

连山驿距离宁远卫城不到三十里,三千多人一起出,看起来也是浩浩荡荡,队伍拉出五六里长,旌旗飘展。

洪承畴的督师仪卫在正中,从卫城到连山驿已经有不少百姓在开垦荒地,他们跪伏在路边不敢抬头。

偶然也会有人抬一下头,用崇敬的眼光看着督师仪卫,他们知道在大旗之下就是有名的洪承畴。

对很多人来说,和鞑虏是国仇家恨,但在大明境内也一样被人欺凌压榨,流落他乡受人白眼的滋味并不好受。

只要有人收容他们,再有土地,这些人宁愿靠自己的双手活下来,而不是四处飘泊,归无定所。

在这些辽民的眼中,正中的队伍中穿着大红官袍,头白了一半,胡须也灰白色的高大老者,大明督师,就是他们心中最崇敬的人。

洪承畴的卫队用警惕的眼光,打量着田地里的人和路过的行商,前哨早就把路过的人赶的远远的。

田亩里的人也被喝斥不准抬头,人们对建虏细作的厉害也是心有余悸,万一洪承畴在行途中被建虏细作伏击……

洪承畴本人没有注意这些,他是要到觉华岛,和登州卫海师汇合,然后登上辽东半岛,连山驿只是经过而已。

曹变蛟和祖大寿是蓟辽的两员悍将,一个留守,一个随他出征。

从宁远出时是巳时初刻,沿途的旧官道多半修葺过,道路可容四骑并骑,但骑兵们没有这么做。

大约有三百多骑远远在向前,这是架梁马,以防突变情况,还有少量的哨骑跑的更远,估计已经跑到连山驿的四周野外了。

到达连山驿用了正好一个时辰,也就是午时初刻,用大明越来越流行的钟表计时来算的话,正好是十一点整。

叫上连山驿负责接洽水军的定南军将士,大队骑兵继续前行。

为了稳妥起见,曹变蛟率几百家丁向前,同时对哨骑放开侦察的扇面加大力度。

原本曹变蛟和祖大寿建议,让洪承畴留在蓟辽主持大局更合适,可不知什么原因,洪总督就是不答应。

傍晚时,在一片火烧云之下,人们观察着定南军的战斗工兵修补第二座小桥。

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潺潺流过,河水只齐腰,最深处也不会没头。

但对大军和大量车队来说,残破的小桥足以影响行动,一群蓝袍军人站在水里和桥身上,正在加固木桥。

并且把破损的桥板换掉,然后换上新的木板,这木桥原本能过两车并行,此时加固修整之后,居然可以容纳一辆四车轻松而过。

洪承畴骑在马上看着,他的脸色先是惊奇,继而有些难堪,然后就是陷入明显的状态之中。

顺着目光向下看,明显还有一群灰袍军人在下游处修了一道浮桥,曹变蛟派人过去询问,得到的回答是十里之内只有一道桥太不保险。

不仅是下游修了一道浮桥,在上游也有。

也就是说,如果遇到突发情况的话,定南军的车队可以撒开脚猛跑。

不必担心到了河边没有桥,同时也不必担心被敌人撵上了没处躲。也不必担心没补给点和修理点,也有好好休息和吃热食的地方。

“嘿……”一个蓟辽将领大摇其头,大声道:“打仗之前不考虑怎么赢,反而想着怎么跑?这他娘的是什么军队,怪不得只能是辎兵。”

定南军的训练有素和秩序井然,还有做事的条理性,快捷高效都被众人看在眼里,当然给人最大的感觉还有四个字:财大气粗。

大量的挽马和战马,人手一支的火铳和腰刀,那些精致的小佩饰,漂亮昂贵的袍服帽子还有皮靴。

定南军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用银子堆起来,而且还是他娘的辎兵部队。

在蓟辽军中,甚至整个大明,一概称为辅兵,乃是最低等的军种。

可堂堂的正规军跟他们相比,那就是叫花子,这让人情何以堪?心态怎么能平衡?

第六百零五节 这是辅兵吗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现在这个将领如此说法,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借以藉慰心中的酸涩。

同是大明朝的天空,都一样当兵吃粮,可连人家最低等的辅兵都远远不如,更何况正规的战斗部队。

虽说这将领的话里略带酸味,不过也引了很多人的赞同,一时嗡嗡声大起。

眼前的一切已经足以说明定南军的财力和务实的做事风格,有这样的一群部下,秦浩明绝对不是那种好高骛远,只知一味屠杀的莽夫。

洪承畴一言不发,他已然明白秦浩明为什么能如此迅猛崛起的原因。

查抄晋商之利,肯定是全部被他用来养军,颇有当年戚少保的行事风格。

可行事手段又比戚少保更加大胆狠辣,发展自然更加顺畅。

此时,在他的心中,又有一种大胆想法。

若是结交好这位大明新贵,凭他们强强联手,组建一个闽党,定然让其他党派,例如东林党、楚党、浙党等黯然失色。

一直等和定南军的人让开了道路之后,心情激荡的洪承畴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过桥。

新补好的桥面上,杂七杂八颜色不同的补丁一样的木块,钉的很好很牢固,所有骑兵放心的策骑在上面。

蓟辽军的脸色都有些怪异,刚刚大家还在说人家的怪话,现在却是享受着他们的劳动成果,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此举,顿时令那些刚刚还满嘴怪话的人,都紧紧闭上了嘴巴。

天黑之前,前队的哨骑归来一部份,禀报平安无事的消息,在方圆近百里之内都没有发现鞑虏的哨骑。

这和数月之前完全不同,那时建奴较为强势,哨骑有时候甚至深处到宁远卫城不远的地方。

在各军堡之中,也有建奴骑兵穿插其中,他们看准了明军不敢也不愿野战的心理,几乎是横行无忌。

广宁之战后,宁远到山海关几乎没有打过仗的老兵,只有祖大寿等少数将领拥有完好的家丁队伍,实力太弱。

不要说主动出击,就连守关,也存在被强攻攻破的可能性。

估计是秦浩明深入辽东半岛,鞑虏前线战力吃紧,留下来的只有少数精锐,多半是旗丁和汉军。

这使得关宁防线的鞑虏主事者只能主动收缩防御,从今天哨骑撒开侦察的情形来看,验证了这个情况。

“又是一个堡垒,好象还更大些。”

“真是暴户的作派啊。”

“好象多半车马和人手都在这里了。”

……

祖大寿派人和连山驿的人一起去通知前方,过了半刻钟光景,过百人手持火铳站在大门两侧,然后就是一阵排枪放炮的声响。

在铳手们对天鸣枪时,不少马儿受惊,引起洪承畴的极大不满。

这说明蓟辽将领很少在演练时训练火器内容,或是压根没训练,战马在战场上听到铳声、炮响必然受惊。

只是受惊程度可以用训练来叫战马慢慢适应,而不是现在这样。

感受到洪承畴严厉的眼神之后,在场将领们脸上的神色都很不自在。

鞑虏多只用弓箭,很少有火铳和大炮,不过明军方面肯定是要用的。

战马训练不好,打仗时一炮打过去,鞑虏没死几个,自家的马队反而惊了,那便是天大的笑话。

“回去之后,诸将要加强战马的训练。”洪承畴没有火,当着定南军的面,不愿叫外人看了笑话。

“末将叩见洪总督。”

在赫赫有名的洪承畴面前,负责此地的负责人有几分紧张。他挺立双胸,行了一个很郑重的军礼。

不过在洪承畴的随员和诸将看来,这个辎兵军官,实在是有些倨傲狂悖了,至少要单膝下跪才是。

洪承畴本人倒是没有介意,只淡淡的看了这个军官一眼,然后策马直入堡垒。

众将看到洪承畴一骑绝尘飞驰而入,都是忙不迭的跟进去。

进入堡垒后,洪承畴召手叫来一个拿火铳的辎兵,将对方手中的火铳拿来看看。

不管是枪管还是扳机、龙头、做工,都叫洪承畴挑不出一点错来。

火铳拿在手中,重约七斤八两。从枪管的质量看,让洪承畴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上等钢,而不是精铁。

另外铳身上有很多铜制的零件,包括扳机龙头和卡簧都是铜制。

“你们全部都用这种火铳?”洪承畴没有问铸价,这铳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他在辽镇虽然建了好几个火器营,每营都有大小不一的火器好几千件。

可大明的火器十分芜杂,什么样的都有,包括什么神机箭在内,光是火炮就是五六种之多。

太杂了,火铳也是,有鸟枪、抬枪、鲁密铳、合机铳、三眼铳等等,大小不一,装药量不等,训练起来十分麻烦。

洪承畴每次去火器营视察,将校会率部打放火器,乒乒乓乓的倒也热闹,可若长时间打放,总有炸膛的枪支发生。

而现在看这把枪,质量上让洪承畴无比放心。

“听说有两种,军中大部分将士用这种,另外一种我没见过。”

军汉实诚,又是对洪承畴这样的大官员,未有丝毫隐瞒。

两种?连同一军中的汉子都未曾一见,究竟是什么利器,需要如此谨慎?

这时他看到铳口还有些机巧,不禁用询问的眼光看向那个铳手。

“总督大人,这里是留着套管上刺刀用的。”

被洪承畴叫过来的铳手,并没有多少紧张的表情,他从腰侧拔出一柄尖利有些怪异的尖刀出来。

“大胆!”洪承畴身边的护兵们露出紧张之色,上前要把这铳手按住。

“不要紧张。洪承畴止住自己的亲卫,笑着道:“他只是不懂规矩,而且也是本督要看的。”

铳手嘀咕着道:“还是总督大人度量大,跟秦督一样。”

四周的人脸都黑了下来,在当朝蓟辽督师面前随便抽出长刀,居然还不当回事?

“怎么套上?”

“小人来吧。”

铳手把火铳接回去,然后把看起来无比锋锐和狭长的长刀底部对准铳口,一按一扭,洪承畴听到了轻微的咔嗒声响。

接着那个铳手大咧咧的把火铳递过来,咧着嘴道:“总督大人,装好了。”

洪承畴接过火铳,用力拔了拔尖端的尖刀,他虽然年纪大了,可寻常的后生没练过武,未必比他力气大。

使劲拔了几下后,觉这尖刀根本拔不下来。洪承畴心念一动,叫人取了一柄长枪过来。

两相对比后,觉装了尖刀的火铳已经不比长枪短什么了。

“你们这是怎么用?”

铳手满脸自豪的道:“这是刺刀,我们秦督说,我辈铳手虽然是以打放火铳伤敌,但身为军人,就需要有白刃格斗的精神和勇气。

列装刺刀后,打放火铳后敌人近前时就可以用刺刀来肉搏。”

洪承畴深吸口气,半响没有出声。他得先消化一下,四周的将领们也是面色怪异。

半响过后,洪承畴才问道:“你不是辎兵吗?”

“小人是战斗工兵!”这个铳手把“战斗”两个字,咬的特别重,脸上自豪无比。

见洪承畴不太明白,又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在我们定南军,战斗工兵不仅要负责修桥补路,最要紧的就是学爆破,防御工程建筑。

同时也负担战斗任务。我们的训练是和战兵一样的,不差丝毫。”

“喂,小子,我们辎兵也不差吧。”

“就是啊,小样,战斗工兵了不起?”

“不是我们骑兵掩护,你们敢在野外作业?

……

洪承畴等人还在继续消化时,一旁列队的辎兵们不干了,他们和这个战斗工兵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

他们虽然着装统一,可胸标各不相同,红红绿绿什么颜色都有。

一吵起来之后,连洪承畴这个外人都分清楚了,眼前这伙人虽然都穿着利落的短蓝袍,但肯定不是一个兵种。

胸前有马车图案的,应该是运输辎兵的标识,战斗工兵胸前是一柄铁铲,而一把火铳交叉的图案,估计是铳手……

兵种之间的争斗,甚至是暗中下绊子,这在明军中也是常有的事,在场的将领都能理解。

可大明什么时候有一支军队,竟然为了战斗的荣誉和本兵种是否胆大敢战,敢于勇往敌前悍不畏死争执过?

恐怕其他大明的兵种争的更多的是军械军粮等各种物资吧?

而且其实争也没有什么可争的,大明军中的天之骄子只有一个兵种,那就是各将领的家丁家将。

除此之外,别的兵种屁都不算!

最多是骑兵和炮兵之间有些别苗头,而且主要也是在军官之间进行,争的也是待遇,什么时候争过谁更敢拼刺刀?

洪承畴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脑海中还是回荡着那个工兵的话:身为军人,要敢于和敌人白刃格斗的精神和勇气!

洪承畴忍不住仰天长叹,爆了一句粗口:“这他娘可还是辅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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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节 来了,就别走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辽东半岛,双方都在调兵遣将,战争的乌云时刻笼罩上空。

作为围城的一方,建奴按理应该掌握主动,心态上要更加轻松。

可情况恰恰相反,从各地反馈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

一则明军踪影在辽东大地时有出现,二则豫亲王多铎又被明军活抓,令皇太极颇为投鼠忌器,左右为难。

三天前,智顺王尚可喜率领六万汉军旗已经赶到,怀顺王耿仲明和恭顺王孔友德带着三万多人马狙击郑家军。

可就这样,皇太极迟迟难以下定决心。

据探马回报,大明的几支骑兵部队,在崇山峻岭和辽东半岛之间游而不击。

金州另一支约一万五千人的步卒,也已经到瓦房店二十里处,似乎开始筑城,同时前锋窥视瓦房店,遥相呼应。

与此同时,蓟辽军的三千铁骑出现在盖州,似乎想要用骑兵偷袭。

还有传闻,蒙古草原上有个别部落隐隐有蠢蠢欲动之势。

得到这些不利消息的皇太极屹立在瓦房店南城,望着危若累卵的小城,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定南军的强大和弱小都是如此明显,若是此次不将其灭之,被大清勇士打磨成军的定南军军,日后恐怕就是一支可以同大清疆场争锋的雄师。

可恨的秦浩明,可恨的辽东半岛,可恨的定南军。

范文程不在,宁完我就是首席谋士,他弓着腰在皇太极身后也是一叹,上前说道:

“皇上,不可被情绪左右,三军连续征战月余,该退军了。”

代善也是连忙说道:“皇上,宁学士所言正是,建州四处烽火频传,我大军不可长期在外征战。

且不说能否最终攻下瓦房店,就是这段时间粮食的消耗,就不是小数目。

若再拖下去,天气变冷,大雪落下,那可真是被动至极,请皇上三思啊!”

皇太极不甘心地望向多尔衮,长叹道:“睿亲王怎么想,可也要朕退兵?”

多尔衮目露痛苦,内心挣扎不已,多铎被俘,令大清束手束脚,战和不定,按三国的说法,实乃兵家大忌。

可多铎毕竟是自己的胞弟,这个决心委实难下。

不过,想到秦家军的狠辣和大清的未来,多尔衮硬着心肠胶牙说道:“皇上,让宁学士再走一趟,大清愿意用金钱赎回多铎。

若是对方再不答应,大军立即踏平瓦房店。”

皇太极双目精光闪闪,沉声说道:“睿亲王的意思,是最后一战,不管豫亲王……”

多尔衮眼中泪花闪闪,闭上眼睛默然不语,只是长叹一声,闻者心酸。

“宁学士,你再走一趟,跟秦浩明说清楚,我大清愿意倾尽财物换回豫亲王,请他开出价码。

另外,朕允诺他,若交出豫亲王,大清退兵,来日再战。否则,朕就将率十万铁骑,玉石俱焚。”

皇太极这番话说得多尔衮心里颇为舒服,之前的伤感也减少几分。

当下振作起来,诚心对皇太极俯身说道:“皇上,自围攻瓦房店以来,大清虽是死伤惨重,坐视定南军磨练成为强军,可是咱们大清又何尝不是受益良多。

突袭、挖城、波次持续攻击,攻击方向转换,甚至学会了定南军武器远近搭配使用的法子。

可以说,若不是他们的火力和工事太过犀利,换成其他明军防守,我大清对任何明国城池都有一举攻下的可能。

明国野战水平低下,不足以与我大清争锋,唯有紧守城池,坐视我军畏难而退。

因此,臣弟认为,一支不仅可以野战,也可攻城略地的八旗军队,更是难得。

毕竟,我大清日后的敌人,主要是明国,而明国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城池。”

皇太极和诸大臣一齐点头,并且感叹的说道:“睿亲王能为了大清牺牲,从败中看到收获,很是难得,那你的法子想必也是学自定南军吧?”

多尔衮沉声道:“正是,定南军最犀利的正是火器,他们对火药的使用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与攻守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

臣弟吃过不少亏,或许其他手段咱们大清学不来,可是不代表他们用过咱们不会。

自看到定南军火药的威力后,微臣就一直琢磨开原、铁岭的火药当如何使用?

如今瓦房店南城已经被抛石机打得破破烂烂,摇摇欲坠,若是将火药集中埋于城下,也许就能崩塌一片。

命令集中所有的火药,成不成在此一举。成就一战而下瓦房店,不成就干脆退兵。”

皇太极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继而垂首说道:“好,就算不成,也不过就是费些手脚,就是如此。

此战由你部署,杜度负责主攻,其余不变,若是缴天之幸,当一举破城,为多铎报仇,消灭定南军这个心腹之患。”

“遮!”

皇太极身边的人齐声答道。

除了多尔衮心里尚存着一丝希望外,其他人已经当多铎已经是死人。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说句实在话我也有爱,常思念梦中的她……”

当宁我再次踏入瓦房店的时候,耳边四处传来的都说这首歌声。

歌声嘹亮,铿锵有力,令人心头涌动着一种情怀。

秦大总督亲自带头高歌,手舞足蹈,双手一笔一划,和定南军将士一起唱着简单的歌词。

应该说,这首歌激起定南军将士心中的豪情。

每个人都憧憬绚丽缤纷的世界,每个人都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

军人的生活简单、乏味。军人的训练繁重、艰苦。可军人的心却始终火热,它充满着激情,充满了激昂的斗志,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

只有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军人才会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自己的家。

毕竟,被围在方寸之间的小城里,谁的心情都会压抑。

所以,秦浩明想到这个方法,用歌声舒缓将士们的情感。

应该说,效果还是杠杠的。

只是,在听完宁完我类似最后通牒的条件后,秦大总督有些不高兴的说道:“知道了,宁学士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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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节 图穷匕见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秦……秦督此言何意?”宁完我惊得全身汗毛收缩,战战兢兢,话语间也不利索起来。

瓦房店来来回回好几趟了,除了第一趟来了一个下马威后,其他的都算顺利。

甚至到后来,来的次数多了,秦大总督偶尔也会跟他说笑几句,问问大清朝廷的民生经济、地方风情等等。

谈吐之间风雅,举止有礼有节,这一度让宁完我多少有些麻痹,觉得秦大总督终究是文人出身,行事还是讲道德规矩。

何曾想,现在他一言不合,竟然想扣人,这是想干什么?

难道是想让自己为他所用,这倒是有可能。

纵观他军中情况,强军已成,定然需要不少师爷幕僚帮他打理军务,想来自己的才名落入他耳中,方有此意。

应该是这样,听闻他求才若渴,连江阴县城的典吏、教谕都奉为军中高层,更可况是自己。

可惜,他不过是一个大明将领,和大清朝廷比起来,格局显然有限,自己只能婉拒,希望不要触怒他才是。

千回百转间,宁完我仿佛已经参透其中的奥妙,脸上也重新恢复以往的淡定从容。

“却是要借宁大学士项上人头一用,以振军心。”秦浩明笑眯眯的抬抬手,说得风轻云淡,潇洒利索。

“秦督岂不闻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更何况大清愿意用财物赎回豫亲王,并且立即撤军,让秦督安然离开辽东半岛,两军将士不用拼死相杀,岂不皆大欢喜?”

自以为想清其中关节的宁完我,心里有了底气,此刻侃侃而谈,颇有几分名士风流的神采。

“想得倒是不错!

建奴的财物皆是从大明抢来,现在却想用来赎回多铎,哪有这样的美事?

本督定将亲率大军,从建奴手里夺回。

至于说撤军,让本督离开辽东半岛,更是笑话。本督一向以来,大军踏上的土地,就从未想过离开。”

秦浩明不明白为什么起先吓得半死的宁完我,现在如此镇定从容。

不过,这和他无关。

定南军和建奴双方,通过一段时间修整,现在到了已然到了图穷匕见的境地,接下来就是看军队的表现。

竟然如此,顺势把宁完我这个大汉奸除去,也就成了应有之意。

“秦督既然心意已决,那本使这就去回去禀告皇上,告辞!”宁完我施然一礼,转身就待离去。

秦浩明笑笑,也不吩咐他人,一脚狠狠的踹向宁完我的屁股,把他摔了个狗吃屎。

“秦督饶命,奴才愿意鞍前马后,以效犬马之劳。”

秦浩明含怒出手,把宁完我吓得跪倒在地,口头求饶。

起先想的推脱、拿捏、婉转全然不顾,只求暂时安然无恙,不要成为秦将军的祭品。

“去你妈的。”秦浩明走上去,狠狠一脚朝宁完我脸上踹去,边踢边骂道:

“我大明人才济济,定南军何至于要你这样的明奸效力,也不怕辱没了我们的名声。”

宁完我满脸是血,满地打滚不停哀嚎。

半饷,秦浩明解了胸口的闷气,令左右亲卫将他捆绑起来。

“你滚回去告诉皇太极和多尔衮,本督今日午时三刻将多铎和宁完我凌迟,欢迎他们有空莅临观赏。”

宁完我身边有两个跟过来的仆从,秦浩明指着其中一个弱小的汉人奴隶说道。

其中一个健壮一点的却准备一起杀掉,若不是需要有人传信,让皇太极和多尔衮酸爽一番,秦浩明一个也不放过。

毕竟,能让宁完我带出来的人,想必都不是什么好鸟。

对于汉奸,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那个仆从侥幸逃过一命,朝秦浩明扣头谢恩,转身急匆匆离开,生怕秦督大人改变主意。

宁完我听到要把他凌迟,吓得屎尿横流,跪地频频扣头,满脸都是鲜血。

“把他嘴堵上,看好他,别让他自尽。让辎兵搭建行刑台,利索点。”

秦浩明冷冷的看了宁完我一眼,不为所动,自顾准备午时的大餐。

午时之前,瓦房店鼓响锣鸣,好不热闹。

秦浩明站在城墙瞭望哨上,举着单筒望远镜望着前方金黄色的织金龙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皇太极和多尔衮太狡猾,竟然不再前行数里,只敢在打破射程外远远看着,真不是英雄。

看来,自从老奴被明军火炮打死后,建奴对大明炮火的防备非常严格。

特别是碰到自己,防范级别加大,这就令他原本的布置落空了。

定南军的火炮射程比大明时下的任何炮都打得运,这是秦浩明决定凌迟多铎的原因,目的就是激怒皇太极和多尔衮,争取一炮干掉他们。

可惜,人家谨慎着呢!

“元亨,你来指挥,本督下去杀人。”

希望落空,秦浩明顿时没了兴致,转而去对付多铎和宁完我。

瓦房店临时搭建的刑台上,秦浩明站在中间,望着没有作战任务的将士,按照队列有序的站着,他不禁涌起阵阵豪情。

军队,永远是国家的脊梁。军人,永远是国家的血脉。

大明重文轻武,轻视军人,最终无奈的和着血泪喝着自酿的苦酒,还连累华夏亿兆百姓。

现如今,他一手打造的定南军,在辽东半岛和建奴硬抗而毫不逊色,依靠的不仅是优厚的军饷,还有军人的血性。

“弟兄们辛苦啦!大明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勋,不会忘记你们为国流血。”

秦浩明这声呐喊,带着十分的真诚,令人从胸腔里直起一股热流,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不管是在维护秩序的将校,还是守在城头上的普通将士,甚至是一众辎兵和民夫,闻言皆是双眼一红,几欲落泪。

往常又有谁看得起这些丘八来?

若不是秦督,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

大明当兵吃粮的少说有上百万,他们是什么状况,这些军将们清楚得很。

“秦督威武,秦督万岁!”

下面普通将士才不会管是否犯忌,最好秦督当皇帝,这样大家都跟着享福。

不要说,一般军阀手下的将士,都是这种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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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节 下辈子投好胎,不要再做建奴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午间的阳光无疑让人煦暖,可让秦浩明更温暖的却是将士们的爱戴。

虽然将士们高喊万岁,这非常忌讳。但此情此景,秦浩明也不去想其他的,只是暗道军心可用,大事定矣!

复又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一直在注意着秦浩明的将士见状,便停下了喊声。

心下满意的秦浩明笑着开口道:“既然将士们捉到了多铎,那么总不能一刀砍了罢?那岂不是便宜了建奴?

还有,建奴大学士宁完我,原本是辽东汉人,却径行反叛,背累朝廷豢养之恩,助纣为虐,横行凶逆,涂炭生灵,理法难容,神人共愤!

因此,本督决定,将其二人凌迟!以慑不臣,为后来者戒!”

话音刚落,董长青的亲卫架着伤尚为好利索多铎,还有满脸鲜血的宁完我踏上刑台。

多铎,老奴努尔哈赤的第十五个儿子,多尔衮的胞弟,建奴的豫亲王,此刻就像一条垂死挣扎的疯狗,朝秦浩明大声咆哮。

他怎么想也不到,原本还跟他有说有笑,还说惺惺相惜的大明总督秦浩明,怎么立马翻脸不认人?

对死,多铎是有心里准备的。毕竟,大清能不能答应明人的条件,可真不好说。

之前,也没有这样的现象。

不过,死则死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他哪里想得到,原本对他很是优渥的秦浩明,居然要把他凌迟?

早知这样,他还不如找机会自尽,何苦受这份罪?

上了明人的当了,原来好吃好喝稳住自己,就是为了今天。

“多铎,你也不要怨本督,这都是皇太极的错。谁叫他不肯把人尽可夫的大玉儿交出来,换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豫亲王?

不过,也可能不是皇太极的错,估计是你的亲兄长多尔衮不愿意。

否则,皇太极不用的女人,他是不会珍惜的。”

说到这里,秦浩明有了一丝明悟。

想起历史上大玉儿色诱洪承畴,如今想想,还真有可能。

因为,大玉儿在皇太极心里,狗屁都不是。

之所以留住她,不过是用来牵制多尔衮而已。当然,大玉儿的姐姐海兰珠的庇护也不无关系。

“唉,多尔衮怎么会被这种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竟然连亲兄弟都不顾,真不不可思议。

没办法了,那只有委屈你了,本督给你们机会了,慢慢享受吧。

记住,下辈子投好胎,不要再做建奴。”

秦浩明看着不断挣扎的多铎,笑笑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命人掏出了堵在多铎嘴中的破布,又对董长青身边的一个精壮汉子说道:“行刑吧。”

那汉子慌忙回礼道:“诺,遵令!”。

喊来几个同伴,先将多铎和宁完我的衣服剥去,又使一张渔网套在他们的身上勒紧。

待他们身上的肉被渔网勒的鼓起,那汉子从身上的包里掏出来许多家伙,扭头对身边同伴说道:

“兄弟,将他们下巴卸了,免得疼得受不了,咬舌自尽。”

旁边二人上前,利索的将多铎和宁完我二人的下巴卸掉。

这时,那汉子取了一把极为精细而锋利的刀子,对着多铎狰狞笑道:“狗建奴,大爷今日乃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若是有甚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且忍着便是,反正你今是死定了。”

多铎下巴被卸掉,不出话了,只是瞪大了眼睛,不断地死命挣扎,口中发出“嗬嗬”之声,类似于哑巴喊叫。

旁边的宁完我,尚为行刑,整个人已然昏了过去。

众人也不予理会,只自顾着从左胸口开始割起,每片肉仅指甲盖大,刚开始时上面连皮带肉,鲜血淋漓。

到了后面,无皮仅肉,只是不见了鲜血。

这是大明凌迟的手段,方法方式都差不多。

第一刀才刚开始,宁完我就疼得清醒过来,扭动身体在地板上四处挣扎,说不出的凄惨。

每割十刀,众人便停下吆喝一声。

待数百刀后,二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儿好肉。

待到割了几百刀后,众人停了下来,又使人灌了米汤给二人,以防他们一下子死掉。

城外,皇太极和多尔衮已经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派兵攻城,却是徒劳无功,尽数被定南军挡了回去。

至于秦浩明,则是高座城楼,对建奴攻城并不在意。

眼看攻城无用,多尔衮也只得慢慢地收兵。若是眼光能杀得了人,想必多尔衮肯定愿意用眼光将秦浩明杀上个十七八遍。

其实正在城头上坐着秦浩明也不好受,作为后世的军人,虽说见血是家常便饭,但如此惨烈的行刑,真的不适应。

只是命令是他亲自下达,便是胃中如何翻滚,也只有强行忍耐下去。

傍晚,被割了一千多刀的宁完我体弱,终于受刑不住,痛快地死掉了。

而多尔衮体质好,还不得不继续忍受这人类最残忍的刑罚。

看到后面,秦浩明已经不敢看露出里面骨骼和内脏的多铎,扭头望着天下的晚霞。

却又觉得红红的颜色很像血,便特意看着城内的将士和民夫,深呼吸了一口气,暗自自我催眠。

“本督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多铎是屠夫,死有余辜!非如此,不足以泄愤。

为了避免嘉定三屠、扬州十日、南京之屠、济南之屠、还有那只剩下五人的同安之屠,都是这畜生做出来的。”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后,秦浩明略显铁青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秦督,多铎死了!卑职初次下手,没有轻重,只割了一千八百三十刀,请秦督责罚!”

秦浩明正自我催眠之际,董长青带着几个行刑的汉子过来禀报。

他们身上的血腥味,便是隔着十几米,也不停涌向秦浩明的呼吸中。

可纵然如此,秦浩明还要压着胃里不停的翻滚,露出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温和说道:

“辛苦了,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下回就有经验了,继续努力!”

望着高兴离去的军汉,秦浩明苦笑着摇摇头,他娘的,这领导也不好当啊!

第六百零九节 狂妄的警告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冷风萧萧,营火熊熊,建奴营寨中弥漫着浓重的哀伤味道。

大军肃立在营寨内外,白色大幡在营寨门前高高飘扬,皇太极、多尔衮同诸大臣、诸贝勒,为豫亲王多铎祭奠送行。

至于汉奸宁完我,那不过是奴才,则没有此等殊荣。

由于尸骸都在定南军手里,前去讨要的人员又被明军无耻枭首,故而只能把多铎生前穿过的衣物放在棺材内,等运回盛京,建衣冠冢。

多尔衮痴痴跪在地上,面对多铎的灵牌,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想不到明军如此决绝,居然不管不顾大清的军队,毅然将多铎凌迟处死,真正的碎尸万段尸骨无存。

自己这样为了大玉儿而牺牲亲兄弟,是否值得?

多尔衮知道,如果自己态度鲜明,坚决要用大玉儿换回多铎,皇太极多半是会同意的,毕竟他和大玉儿已经没有情感。

至于说大清脸面,如今多铎死得如此之惨,好像也没什么脸面可言。

旁边的皇太极心里也不好受,虽说多铎一贯喜欢跟他作对,可毕竟是大清的一员悍将,是他的兄弟。

如今被明军凌迟,他心里也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豫亲王为国捐躯,大清为其立碑纪功,配享太庙,入祀盛京贤王祠,并以豫亲王之爵世袭罔替。”

皇太极对着灵牌俯身一恭,接着挺直身体对群臣说道:“豫亲王遭秦家军凌迟,朕心如刀割,不为多铎报仇,怎肯甘心?

传令下去,有生擒杀死秦浩明等,一律官升三级,赏银万两,举族皆荣!”

话尚为说完,御前侍卫来报:“启禀皇上,定南军派人前来祭奠多铎,并带来书信和毛发血肉,如何答复?”

不等皇太极回话,多尔衮面色狰狞站起来,怒喝:“正和也把来人凌迟,以解心头只恨!”

御前侍卫脸色古怪回答,“启禀睿亲王,来人不是明军,而是瓦房店原来的蒙古小台吉。”

多尔衮闻言顿时泄气,感情人家防着呢?

“猫哭耗子假慈悲!”皇太极冷笑道:“让他进来,刚好可以问问城里的情况。”

御前侍卫下去,未及片刻,就见一个蒙古小台吉,左右手各提着东西,缩头缩尾走进来,正是当初和鳌拜喝马奶酒的那位。

小台吉见到皇太极等人,噗通跪倒在地,嚎嚎大哭,“托豫亲王大人洪福,总算逃离魔窟了。”

皇太极和多尔衮等人面色铁青,怎么说话的,敢情多铎死得好,才让这小鞑子回来。

那小台吉尚为觉察,只是抽噎着哭诉定南军对蒙古族人的暴行。

其实在皇太极等人听来,也未见定南军对蒙古人怎么样?

无非是逼他们干活,没有自由,还有鞭挞而已。

这对蒙古头人自然受不了,可对普通牧民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多尔衮性格暴躁,哪里听得这些,抢过他手里沾满鲜血的青布包裹,凝噎着迟迟不敢打开。

他心里知道,这里面或许就是多铎的毛发和肉片。

代善年长,许多事情看淡了,低叹一声,从神魂不清的多尔衮手里接过包裹,徐徐将其打开。

包裹里面有多铎的一根金钱鼠辫,有指甲大小的一堆烂肉,还有带着扳指的一节手指。

“十五弟,你死得好惨……”多尔衮刚刚入眼,立即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身边的王公贝勒急忙把他扶起来,放在行军椅上。

“书信呢?”皇太极脸上难看,但还能稳住心神,对小台吉很是不快的问道。

小台吉急忙从衣襟里掏出秦浩明写给皇太极的信件。

一个御前侍卫接过来,仔细检查一番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才把信件交给皇太极过目。

信纸是上好的宣纸,轻似蝉翼白如雪,纹理清晰,字则骨神兼备,透露出霸气。

皇太极很是好奇,急于知道对方能说些什么。

信件全文如下:

大明闽粤总督兼兵部左侍郎秦浩明谕:

敌酋皇太极,豫亲王之事实非所愿,其实本督大可下次大战活抓,再凌迟他不迟。

然尔等连一位人尽可夫的女子却不肯牺牲,定南军将士愤概莫名,本督不得已而才把他千刀万剐。

纵观尔等大金部落,客观的说,你比老奴做得好。至少在屠杀汉人方面,你罪孽还不算深重。

只可惜你们终究是蛮夷,多尔衮兄弟和你们族人一味屠杀汉人,本督甚是愤怒。

见此信时,本督发誓,今后定让建奴部族再无一人,望共见证!

还有,本督有一事相告,关雎宫里的海兰珠,若无意外,将在明年十月左右香消玉损,望你认真对待。

信与不信,全凭阁下自己判断。

不要美人气已绝,英雄心欲碎。

更不要问本督如何得知,想想你们的爱子如何殒命,或许有些事情值得你警惕。

再有,你逐渐垂垂老矣,多尔衮却如旭日初升,万一事有不测,你的儿子如何是他对手?

至于说福临,是否是你的种还是多尔衮的,想来你也不确定。

但本督知道,多尔衮无后,福临将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我们汉人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不知你是否懂得?

当然,本督告诉你这些,也是不怀好意。

一则,本督非常讨厌多尔衮,一个男人忍辱成这样,仿佛一个毒蛇,本督不齿。

你们自相残杀也罢,忍辱负重也好,皆是相看两厌,却唯独本督心喜之,甚是期待你们的选择!

二则,希望海兰珠和你身体安好,他日本督亲率大军,斩下你的头颅警示后人,海兰珠则请军中将士代为照顾,想来也是一桩美谈。

不知能让你深深眷顾的女子,究竟有怎么样的功夫?

大明将士们,非常愿意小尝一二!

好了,英雄男儿死当敬,国仇民恨杀无情。生死皆是等闲事,何妨一笑再点兵。

对大明勇士而言,你们建奴将是定南军的一块磨刀石,唯有踏着你们的尸体,才能让天下绥靖,四海臣服!

言尽于此,来日再战!

大明崇祯十三年十月初六卯时.

“狂妄小儿!”皇太极气得双手发抖,肥胖的身躯喘着粗气,眼里凌厉的杀机磅礴而出,仿佛要择人而噬。

“皇上!”代善、杜度等人急忙大叫。

同时暗自思索,秦浩明这封信里究竟写些什么?

皇太极心态一贯沉稳,很少有这样的负面情绪出现,为何如此失态,被气成这样?

要知道,敌人的信函,不可能有什么好话呀!

皇太极阴着脸,把信函塞进袖里,默不作声。

第六百一十节 立体打击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其实怪不得皇太极如此失态,若是对方胡言乱语,甚至直接开骂几句,以皇太极的养气功夫,定会洒然一笑,断不至如此。

难不成,你还能指望敌人说些什么好话?

实在是信里的信息量太大太多,让人细及恐思,头皮发麻。

抛开这些皇室密辛的事情,大明的这位年轻总督如何得知不说,单是对其事件的剖析,就让皇太极心里堵得慌。

除了海兰珠明年十月身亡一事尚有疑虑外,其他的无不言之有物,合情合理。

八皇子的死原本就疑点太多,皇太极一直疑神疑鬼。还有大玉儿和福临,也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真若自己不测,自己的孩子哪个是多尔衮的对手?

豪格吗?太鲁莽了,而且其母出身不好。其他的还太小,更是不用说。

想到这里,皇太极望向多尔衮的眼中,有一抹让人无法察觉的意味。

对于多铎的死,也不像起先一般难受。

“皇上,明军的总督还有一句话,让小人传达。”

蒙古小台吉迟疑片刻,方才小声说道。

“说吧?”大战在即,皇太极已经调整好心态,沉思问道。

“明军总督问大清勇士一句话,阿巴泰、岳托、鳌拜、多铎是已经死去的英雄,谁是第五个?

听说天命汗及诸大臣、诸贝勒俱是豪杰,可还敢战?

定南军命虽贱、力虽薄,气却不短,愿与诸位当世枭雄再起烽烟!”

皇太极嘿嘿冷笑,指着这个蒙古小台吉说道:“明军的激将法用得不错,朕中计了!

你回去告诉他,坐在瓦房店内,等着朕的大清勇士山崩海啸吧!”

蒙古小台吉不愿意回去,奈何皇太极再也不敢派其他人去,怕一去无回,硬着逼着他回到瓦房店回话。

次日凌晨,求战心切的多尔衮就押着尚可喜的汉军旗,按计划朝瓦房店发动攻击。

建奴人力充沛,很快就在抛石机和弓箭的掩护下,由盾车和盾阵护着辅兵,开始在南城与东城的城角处根拼命挖掘。

此次不以挖塌城墙为目的,只需掘出一道深入城下的沟壑,可以装入充足的火药即可。

定南军拼命还击,可被城下和东城上的建奴火力压制,眼看着建奴完成了土工作业。

为了减少定南军引燃火药的可能,建奴辅兵一个个在盾阵和盾车的掩护下,扛着火药包陆续跑到城下,倾倒火药。

不时还有建奴被火箭射中火药包,整个人化为火焰,可是却无法制止建奴陆续的输送。

瓦房店南城危在旦夕。秦浩明默默计算着建奴准备的火药分量,观察着南城的破损,忽然皱着眉头对张云说道:

“命令东面的将士后退到中段,实施最后的方案,城内守军能动的全部进入第一道工事。

从现在开始,定南军一步不退,与建奴死战!”

海子、李想、王茂天、萧飞等人,无论是否有伤,全部领命下去纷纷准备。

地下的守军全部武装到位,四处的火力全部满装待发,定南军准备以死相博,并且要咬下一块肉。

辎兵的抛石机群在三面墙下准备,刘欣雨三分之二的炮火全部对准东北可能出现的缺口,城墙上站满了扛着火箭发射筒的士卒。

第一道工事中数千士卒分成六排,两排专门射击,两排安装弹药和弩箭,两排专门扔手雷。

定南军呼吸急促,不断检查着武器的准备和后续输送调度,眼睛看着北城瞭望哨五颜六色的指挥旗帜。

一组指挥炮兵,一组指挥抛石机,一组指挥火箭,一组指挥城内工事的分组火力。

定南军讲究的是持续打击,覆盖杀伤,决不允许各自为战,不分情况的乱打一气。

张云紧张的跺着脚,三重铁甲在身的秦浩明,轻声责怪:

“定南军第一次真正的立体打击就要展现威力,你这个主将却是如此浮躁,如何能够发挥火力水平?”

张云不好意思笑笑,“末将这不也是第一次吗?就如同大人说的,还需要继续锻炼。”

城下多尔衮眼见准备就绪,尚可喜的军队也退后远离南城,便大喝下令:“点火。”

命令传出,辽阳外南城三面汉军旗开始攻城,阵阵杀声中,一个辅兵冒死点燃引线,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万军注目下,一道白烟迅速靠近城墙。

只听轰然巨响,瓦房店南城和东墙交接的一小段城墙,先是剧烈震动摇晃,然后瞬间崩塌,露出了一个十余步被石头垫高的缺口。

多尔衮兴奋地挥动大手,皇太极带着建奴督战队,在远方着急地搓着手。

上万汉军旗分成几十个波次发动了狂猛攻击,第一浪穿过缺口,拥挤着向内城突破。

张云吩咐几句,两个旗令兵挥动红色和黄色军旗,旗上一和五的大字飒飒舞动。

西墙上的火箭瞬间就喷射而出,南墙的弗朗机连续速射,顿时将拥挤在缺口的汉军旗打得血雾弥漫,碎尸累累。

同时,地上如同瞬间长出了密密的庄稼,汉奸军纷纷被火箭钉死。

海子和萧飞拖着受伤的躯体,指挥着城墙上一半的火力和将士,抵御着城外的汉军旗。

王茂天在第一道工事前勒令着将士不动如山,李想领着二千铁甲预备队,坐在地堡出口待机而动,随时增援。

城外汉军旗的前锋不断中箭摔倒,不时有炮弹在周围趟出一道道血胡同。

靠近城墙,一阵排枪又将汉军旗射到一大片。

仗着人多的优势,好容易顺着梯子开始攀爬,一锅锅滚热的粪水和热油又倒将下来,将他们烫得肉烂露骨,纷纷摔落。

然后无数滚木礌石被纷纷扔下,砸得死伤一片。

城外和城内分成两个指挥系统,各种支援需求被军旗传递到瞭望哨,张云依据实际情况,调动火力实施支援。

此时阎应元看到西城外有要求打击的需求,便吩咐一声,不一会东城的抛石机就将一群石雨打在阎应元指定位置,缓解了西城的压力。

第六百一十一节 大战前奏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在多尔衮的威逼下,尚可喜的汉军旗冒着巨大伤亡,组织兵力从城墙缺口不断涌入,意图快速攻入。

在他们的经验中,一旦撕开防线,杀入城内,那么胜利唾手可及,等待的就是屠杀。

第二个,第三个波次的汉军旗高喊着不断涌入缺口,然后被定南军火力打得伤亡过半。

华夏一式的射击距离有限,不比抛石机、火箭、大炮等远距离攻击手段,必须等敌人放近了再打。

抛石机、大炮看上去声势威猛,可杀敌有限,更多的还是震慑。

而华夏一式的杀伤力强过远距离武器太多。

如此密集的冲锋方式,对手持华夏一式的将士们来说,只是排队枪毙而已。

趁着定南军炮火、枪械更换安装弹药,第四波次的五千汉军旗蜂拥而入。

同时,尚可喜汉军旗的二十余们火炮也开始发威。

鞑虏没文化,别说测算角度什么,估计连算数都不会,更不用说操弄大炮。所以,火炮都是掌握在三顺王的汉军旗手中。

不过,长弓和重弓都是他们的强项。

皇太极的心腹济尔哈朗,指挥着三五千人的射手,分成四五个方阵,在后方配合汉军旗进攻。

而一脸杀气腾腾的多尔衮,披着明晃晃的重甲,骑在马上亲自组织代善的正红旗和豪格的正蓝旗,列成纵队圆阵。

他的正白旗和多铎的镶白旗,已经在和秦浩明的历次战斗中损失惨重,再也不肯遭受创伤。

建奴的八旗体系有竟争性,算是好处,但坏处肯定大过好处。

各旗的旗主视本旗的将士和旗丁为私产,不愿多有损伤,哪怕是多尔衮意志再坚定,在他的心里也不愿损失太多部下。

就算皇太极是大汉,是皇上,也只能进行协调和分配。

建奴的八旗体系,不仅有旗主,牛录也是分为公中牛录和自有牛录等多种形式,各有归属。

战时听命行事,平时各行其是。

打仗后分配俘虏人丁和财富归于各旗和各牛录,大汗也不能随意剥夺各旗主和贵族们的财产人丁。

这种体系,顺境下奋战能获得利益,稍遇逆境,就会如眼前这样,多尔衮不肯投入自己的部下去冲锋陷阵,而是把汉军旗军放在主力攻击的位置上去。

当然,由于多铎的死以及正白旗、镶白旗的巨大损失,皇太极还是出面,让多尔衮暂时统领正红旗和正蓝旗。

哪怕代善和豪格心里不爽,也只有服从。因为这不仅是皇太极的意思,更是辽东最后一战的原因,不容有失!

“起阵!”多尔衮大声呼和,无视前方尚可喜汉军旗的巨大伤亡,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纵队圆阵上。

说起来,建奴从大明辽镇学得之后又发扬光大的战法,就是纵队圆阵。

一个个小型的圆阵组成了层层叠叠的长阵,遇战时,若可冲击便骑战破敌,但多半是以步阵冲锋。

长枪大戟以勇士为前锋先锐,骑兵配合在两翼骚扰敌阵,步阵则正面冲击,以锐兵精锐,持长枪大戟破阵。

可以说,建奴所谓骑射得国,骑固然是建奴所擅长,但远不及蒙古鞑子,而射在当时确实冠绝天下。

在英国人已经放弃了长弓手部队的前提下,建奴射手确实是当时的天下第一,不仅仅是在东亚称雄。

当然,真正让他们屡战屡胜,屡败强敌的致胜绝招,还是学自于辽镇明军,而又发扬光大的步阵来克敌。

每战时,以披重甲之精锐在前,手持长兵摧锋破阵,善射者在后,骑兵冲锋,无往而不利。

自从有了纵队圆阵后,真正给建奴步阵威胁的不是浑河岸边的浙兵,哪怕那支浙兵打的也十分英勇,抵抗的十分激烈,给了建奴方面不小的杀伤。

但浙兵失去戚继光的调教,或者说浙兵向来不是以血气做战的军队。

浙兵的打仗方式源于天才的将领,讲究的是指挥和整体的配合。

所以,在浑河岸边,浙兵打的很好,但也就是那么回事。

真正叫建奴心惊胆寒,想起来就浑身不舒服的,是来自四川的白杆兵……

长枪列阵,步伐齐整,阵列森严,对上建奴步阵攻击毫不逊色。

在数倍建奴八旗兵的环列攻击下,白杆兵如磐石般纹丝不动,让建奴付出了血的代价。

最终是拖来城中的火炮轰击,打开白杆兵阵法的缺口,这才蜂拥而上,全歼了这股强悍的川兵……

川军的英勇和血气,真真名不虚传。

队列成型,鼓声和角声响起,旗帜招展,所有汉军旗和建奴骑兵均是连声暴喝,整支军队的气势立刻提了上来。

皇太极和多尔衮也是踌躇志满,眼前这支明军再英勇,能否挡得住大清的纵队圆阵?

“杀敌!”

瓦房店城里,秦浩明也是着提气暴喝,四处巡防,到处打气。

大战将起,纵使如他,一军之帅,这时无谓想东想西,活下来才是根本。

他穿着一身绵甲,胸口大半地方镶嵌着铁叶和铜钉,下身还有防护的铁网裙,走起来哗哗直响。

只是靴子并不是铁网靴,而是普通的布靴。腿部也没有护胫,只有布条缠的绑腿。

胸口没有护心镜或是层层叠叠的铁甲甲叶,胳膊上也没有护臂,头顶是普通的凉帽,上饰红缨。

不止是他,定南军多半是这样的打扮,甚至有人连甲也没有,只穿着普通的箭袍,下摆收束,衣袖很紧凑,易于骑马和射箭。

定南军没有专门的弓箭手,在阵前,有箭的人在军官们的带领下慢慢走到前排,大约有三百余人左右,加上两侧的鞑子弓箭手,数量在六百左右。

和建奴相比,定南军原本十之七八都不善射,也只有原本属于天雄军的将士,保持了弓箭的技能。

明初时太祖皇帝朱元璋规定,每个百户最少要六七十个弓手,每隔三五天就要操练一次。

每年都有数次考核,军官如果要袭职也要考核弓马武艺,甚至秀才考试也有弓马骑射的内容。

到成祖皇帝时,秀才早就不考弓马,成祖皇帝得国不正,为了拉拢人心把武官袭职要考核的规矩也取消了。

然后就是卫所败坏,军士逃亡,田亩被将领侵占,连饭也吃不上了,谁还有心思自备弓马武器,隔几天就操练一回?

到了募兵时,各镇的营兵多半是从卫所军,充军的流氓无赖,破产的农民中招募。

这里头的人会弓箭的十中无一,当兵之后自然会有一部份操练弓箭,不过所成有限,数量当然不会很多。

再到了秦浩明这里,除了原有的天雄军将士,新招的军队,更没有让将士们刻意练习箭术,而是改成枪法。

第六百一十二节 决战开始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定南军的弓箭手,都是秦浩明从天雄军中挑选出来,也算是强手了。但从真正意义上说,距离建奴尚有一段距离。

秦浩明自己这两年也有练射术,比起当初是强过百倍,但比起建奴射手来就差的远了。

明军的弓力普遍不强,多半不到十个力。

按后世算法,这些明军的传统弓只有六十磅左右,相比后金兵普遍的一百多磅,甚至一百五十磅以上的力道,确实是弱了太多。

建奴的一百五十磅也是罕见的射手,按后世复合弓的算法也有四十五磅左右。

这个力道在百步之内足可力透砖墙而入,箭颤而不落,深入砖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一定要强行和建奴比弓箭,那无疑是自废武功,傻逼了。

前线负责指挥汉军旗的将领,是尚可喜的弟弟尚可位,由于汉军旗的射手普遍力弱,走到二百步时,他并没有叫他们射箭。

距离很近,已经可以勉强看清城内那边的情形。

在汉军旗眼中,对面的铳手看不清楚面目,一个个站在悬挂之后,只能透过空隙观察他们。

当汉军旗发现对面的军人只有少数披甲,多半也是绵甲或无甲兵时,他们的胆气壮了很多。

在这个年代,有甲或无甲绝对是衡量军队是不是精锐的标准。除了这个标杆之外,再无其它。

走到百五十步左右时,整条战线的汉军旗和鞑子兵都情不自禁的弓起了腰。

定南军火器犀利,和别的明军大不相同,无论是汉军旗和鞑虏,那都是领教过的。

在二百步的时候,听说还能把人打死。

秦浩明和阎应元等人站在相对安全的观察哨里,默默注视着前线情况。

决战的时候到了!

整条五里多长的战线上,建奴一次就投入了大半的兵力。

放眼看去,到处是潮水般的八旗兵。穿亮银甲的白甲兵,穿铁甲或绵甲的红甲兵,少量绵甲或锁甲乃至无甲的旗丁跟役和汉军。

但冲在最前端的,还是尚可喜的汉军旗。

建奴的阵列十分齐整,哪怕是汉军旗也是一样。

军官们站在纵队线的两侧负责指挥,他们或是穿着亮甲,或是插着背旗,从铠甲和背旗的式样上来确定指挥者的身份。

军官从低到高,站位也各有讲究,秦浩明眯着眼看向阵后,发觉了大旗之下的尚可喜和其他汉军将领。

“老狗。”秦浩明啐了一口,眼中满是鄙夷之色。

不得不说,同样是明军,但是投降了建奴的汉军旗,在阵列和气势上,已然有了很大的不同。

“将来要凌迟此人,方能解气。”秦浩明又说了一句,重新把目光投向战场上。

穿着印染的蓝色或青色箭袍,外罩绵甲的汉军旗越逼越近,他们的阵列一个小圆阵叠一个小圆阵,象一层层叠叠的鱼鳞累积在一起。

这是一个标准的步阵攻击阵列,从内行的眼中看过去,后方建奴方面的阵列十分齐整。

长枪手和刀牌手,还有弓手的位置搭配的十分合理,前进的步速也很均匀,这很明显是一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而经验丰富的强军。

哪怕正面的主力是由汉军旗组成的军队。

双方将士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终于,在抵达近百步的时候,建奴方面传来射箭的指令。

尚可位等人浑身一震,立刻停住脚步。这个距离当然是抛射,所有人都早就把弓箭取在手中。

尚可位手中是一柄制作相对精良的铁胎步弓,两根长稍,弓型一字,典型的清弓制法。

但他劲力并不是很大,勉强达到了最低十个力的标准,相比于建奴射手的强弓来说,他的劲力十分普通,也就是刚到及格线的水平而已。

所有人都用标准的蒙古射法扣着箭矢,在听到明确的指令之后,尚可位和身边的汉军旗一起将弓箭斜举向天。

在大致瞄准和测算距离之后,拉动弓弦,然后松指。

上千柄弓箭一起拉响再放松的声音,一下子迸发了出来。仿佛大量的弹棉花一样的崩崩声响,接连不停。

然后是箭矢破空时的“嗡嗡”声,在箭矢凌空飞向对面的悬挂之后,尚可位又将第二支箭矢搭了上去。

他们的动作并不很快,也并不着急拉弦射第二支,而是不紧不慢的将劲力和呼吸调整好。

步弓的威力很大,但清弓并不讲究射程及远近,虽然已经比蒙古骑兵的骑弓要远很多。

清弓的特点是最讲究箭矢威力和破甲,建奴的理念就是破甲和杀伤为第一,如果光是及远而不能破甲伤人,那射的远又有何意义呢?

更加不讲究的就是射速,因为每一箭都要保持相当的穿透和杀伤,牺牲的就是射程和射速。

这和蒙古人恰恰相反,双方各有优劣。

蒙古人擅长机动作战,骑在马上无法发力,要求射箭快和准。

而建奴擅长步战,在陆地上可以发力,自然要讲究威力。

在众人又向前数步之后,第二轮箭矢又被抛射了出去。

天空布满飞蝗般的箭矢,劲力极大的箭矢在半空发出嗡嗡的声响,箭杆颤抖着,在动能和惯性之下箭矢飞掠而至,射向遍布铳手的悬挂这边。

“噗,噗,噗……”

“笃,笃,笃……”

仿佛是有勤劳的啄木鸟在不停的啄着悬挂和盾牌,第一轮箭雨多半落在其中,如下雨一般不停的发出笃笃的声响。

箭尖不停的穿透悬挂,露出大半截箭身。

也有相当多的箭矢直接从半空掉到铳手这边,或是落在地上,也有一部份落在人的身体上。

铳手阵列中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虽然绝大部份人穿着绵甲或锁甲,但也有一部份人只穿着袄服。

这是定南军从辽东半岛征集的民夫,全部披甲在目前来说还不现实。

如此密集的箭雨,没有披甲的民夫有好多不幸中箭。

当然,也有许多披甲的铳手也中箭。

他们被箭矢穿透了胳膊,箭矢插在膀子上还在颤动着。也有人小腹中箭,大腿中箭,脚掌中箭。

披甲防护的只是身体的一部份,没有办法防护到全身上下。

军医们奔跑过来,在助手的帮助下把中箭者带下去做紧急的处理。

“不必惊慌,叫个鸟啊。”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军医拍着胸口中箭的铳手,笑骂道:“就箭头插在里头,你这么鬼叫鬼叫的,丢不丢人。”

“先剪断箭杆,然后再开刀取箭头!”

“把止血药先准备好,这么贸然取箭,你想叫他流血流死是不是?”

在医官们的努力下,阵线上的骚动渐渐停止。然而第二轮箭矢又落了下来,这一次由于距离更近了一些,伤员更多了。

一个铳手被箭矢射中了脖子,箭头透颈而过,划断了动脉,鲜血狂涌。

医官摇了摇头,叫人用白布盖住了这个铳手。

“不要急。”萧飞刚要下令射击,军政官林冕在一边摇头,说道:

“我们人手有限,没有办法冒着箭雨进行轮射,第一轮就要打出最好的战果,我建议放近些再打。”

萧飞皱着眉头,“那部队就得再承受一两轮更近的箭雨了。”

林冕道:“难道军队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萧飞咬了咬牙,死死看着林冕。

林冕面无异色,似乎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毕竟他只有建议权,这一线的战兵归萧飞管。

在上官没有亲临前线协调的前提下,各部只能按自己的建制统领来打这一仗。

军政官林冕和萧飞同级,二者并无上下级关系。但前线指挥是萧飞,林冕依据战场情况提建议也合情理。

虽然说定南军现在的内部氛围和环境还算过的去,但文武殊途,萧飞和林冕二人,有时看法并不一致。

“好,就按林军政的建议来。”

萧飞终于下定决心,眼前的局面就是这样,军队必须承受一些死伤。

第六百一十三节 决战关头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再说,前方的指挥塔并没有传来射击的命令。终究,还是自己经历的阵仗太少,过于心急。

遮天蔽日的箭雨呼啸而至,不断有将士痛吼或惨叫着倒下,城墙后明显空出了一些位置。好在前面汉军旗的弓箭和射术差强人意,战损并没有到一个叫人无法接受的地步。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医官们也都面色凝重起来,身后的战地医院已经躺满人,还有许多盖着白布的尸体。

当汉军旗推进到一百二十步左右时,双方一直等待着的火铳打放声还是没有响起来,倒是刘欣雨的炮兵部队,终于开始打放。

沉闷而强烈的炮轰声,打破了单调的弓弦响动声,也给有些沉闷和压抑的铳兵队列带来一些活力。

不然,光挨打不还手,也太他妈憋屈了。

这时候没有人交头结耳讨论,敌人近在眼前,局面十分吃紧,但铳兵还是情不自禁的往前看……

前方炮弹在汉军旗队伍中爆开,看到有人被炸的凌空而起时,那种解恨解气的感觉,令不少人都放松了下来。

不再是手握华夏一式,捏到指节发白。

只可惜这些火炮威力还是小了一些,一轮炮弹打过去,只有少数人被炸死或受伤,更多的弓手并没有受到影响。

尤其是在后方的建奴弓手,身形又往下低了那么一点,炮火很少波及他们。

和汉军旗软绵绵的弓箭不同,清弓配重箭,建奴的箭射的更稳,更准,力道更大。

随着他们渐渐逼近,箭矢不停的向城池飞掠过来,带出来的风声也是十分的犀利急迫。

但同时,随着炮火的延伸,建奴弓手们在炮火中终于也承受了不小的伤亡。

纵使如此,他们在牛录带领下,还是一步一步的向前压迫,箭矢渐渐分为平射和抛射两种,几乎涵盖了城墙上空,射得人都抬不起头来。

萧飞猛然一惊,他的脸颊感觉到一阵温热,头顶更是感觉一阵热乎乎的有些发烫。

他摸了一下,骂了一句,赶紧叫道:“医官,医护兵!”

一个穿着三重铁甲的铳兵被射中了咽喉要害,鲜血狂喷,时间不长就死去了。

更多的人中箭,有个战兵腿部中了一箭,周边人都听到了咔嚓声响,明显的腿部骨折。一箭之威,竟是把人射至骨骼断裂。

这个铳兵被拖下去救护,他强忍疼痛,没有人听到他的呻吟声。

还有个铳兵被射中后背,扁平的重箭箭头铲断了他的脊梁骨,他的整个上半身好象都折了一样。

后背仅有些许湿润,似乎出血不多,但口鼻都狂喷鲜血,在被人发现之前,他柱着自己的华夏一式蹲在地上已经死去。

见攻击奏效,多尔衮一方面命令尚可喜汉军旗加快步伐,另一方面却让建奴保持射箭,步伐放缓。

这是多尔衮的阴险狡诈之处,前方阵地一直保持静谧,明显不合情理。

原本的战术就是让汉军旗打头阵当炮灰,尽量避免大清勇士再次伤亡。

“他妈的,跑快点,快点……”

秦浩明举着单筒望远镜,愤怒的大声高叫。

于他而言,虽然鞑虏和汉军旗没有同时进入华夏一式的最佳攻击范围,未免有些令他遗憾。

但他对这些投降的明军,恨意并不比鞑虏少多少。

这些畜生,和后世的伪军一样,祸害起国人来,并不比异族手软半分,还是早早送他们上路为好。

圆形的镜片中,汉军旗士卒已经跑动起来,但他嫌不够快。

他的脑袋上戴着六瓣铁盔,脸上并没有戴铁面具,毕竟以他的身份,已经不允准亲临一线了。

当他看到一线的将士被接连不断的射翻时,心中如同烧开了的沸水一样,翻滚不停,眼中湿润。

没办法,华夏一式射程有限,必须把敌人放进来,才能达到应有效果。

经过这一仗,相信定南军一定可以成为强军。

“赶紧下令打放吧……”萧飞有些顶不住了,焦急的望着后方的塔楼位置。

眼看对方已经进入八十步,弓手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保持匀速射箭,压制的这边抬不起头来。

手持兵器的步兵则是越过弓手队伍,开始明显有加速向前的迹象。

一旦被迫近缺口,那就太过危险了。

负责东城段的吴茂天,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

他的手指捏到发白,额头满是汗水,鬓角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打……”吴茂天突然回过头来,大声下达军令。

对方的阵线,稍有倾斜,但还是相对比较齐整的大型圆阵,前头较为突出,其后是纵队交杂着。

一个个弓手配挑刀、虎牙枪、长刀、刀盾手,冷兵器汇集一处,层层叠叠。

一旦形成攻势,那就是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一浪接着一浪,非要把眼前之敌拍击粉碎为止!

对方已经开始准备攻击,进入六十步之内,接近五十到四十步的距离时,铳手终于接到了打放的军令。

旗号先打,铜号声后达,然后是一个个队官挥舞旗枪。

所有的铳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打放成功!

只有不到三十支火铳没有打放出来,铳手们面红耳赤的重新上引药,扳动龙头,然后手忙脚乱的把子弹打出去。

这个时候,整个阵线已经开始重新装填了。很多人手都在颤抖着,阵地上弥漫着浓烈的白色烟雾。

刺鼻的硫磺味道呛的人直想打喷嚏,长期训练形成的习惯,并没有人去观察对面的打放结果。

只有在耳朵里不停传来的惨叫和哀嚎声,说明刚刚猛然的一次齐射,效果应该不错。

“好,打的不错。”

军政官林冕一直在观察着阵地,在刚刚齐射时,千多支火铳仿佛一起冒出了火光,说明平时的日常训练上,将士们练得不错。

之后,陆续有队官将校汇报大概毙敌情况。

“最少打死七八百人,约莫打伤了四五百。”

各小队数据汇总到萧飞手里,十分满意,敌军一共五千多人,这一次齐射就是打死和打伤了对方近两成的兵力。

这样的齐射,只要再有两次,哪怕是强如建虏也会崩溃,这一点来说,所有的军官心里都明白。

整个阵地传来哗哗的声响,士兵们在用搠杖清理枪膛。

就在此时,对面传来清楚的满语传令声和阵阵角声,林冕看到步阵后撤,那些拿着长枪挑刀的士兵在不断后撤,刀牌手留在最后,高举盾牌,掩护着步兵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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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四节 建奴白甲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建奴就这样偃旗息鼓了?”林冕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兴奋起来。

“不是,他们变招了。”

萧飞虽然也算战场新丁,但毕竟是铳兵千户,有上过专业的军事课程,对战场的情形更为了解。

建奴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怎么可能一轮打击就撤退?

果然,如萧飞说的说的那样,大量的建奴和汉军旗撤到百步之外,重新列阵。

而原本的弓手也后撤,待步阵调整过后,建奴又派另一批弓手重新往城墙这边抛射过来。

这时铳手装填完毕,在号令之下,第二轮齐射又重新打放。

对面又有人瞬间倒下,只是由于弓手站位稀疏,成果有限,有人倒下就不动了,也有人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

萧飞眉头紧皱,对这个战果十分不满意。

但距离太远,无可奈何。

在铳手们低头清膛和重新上弹药装填时,汉军旗和建奴弓手还射了两轮。

在这个距离,射过来的箭矢仍然劲力十足,不停的有铳手中箭。

大半箭矢落在悬挂和地面上,也有一部份落在人的身体上。

披甲的铳手中箭后也受了轻伤,箭尖划破皮肤,鲜血渗透里衬和衣服,透出绵甲。

有个铳手中了两箭,但还没有达到轻伤标准,不能下火线,他的前胸和后背都是一片殷红色,看着十分惊人。

没有披甲的铳手,一旦中箭,身体多半被箭矢刺穿,箭矢入肉极深,中了一箭就叫人失去了战力。

军医和护兵不停的来回奔跑着,把中箭伤重的铳手搬抬下阵地。

几个军政官在阵地上不停游走,他们没有使用盾牌护身,甚至有个军政官干脆没有披甲,他们在阵中不停游走,鼓励士兵,激昂士气。

经过这样数轮对射,铳手反而冷静下来,然而头顶的箭矢一轮接一轮的过来,死伤逐渐变得惨重。

但与此同时,连续打放几轮后,对面建奴弓手的阵地上也是一片狼籍,死尸和伤者混成一片。

没有大规模的冲锋,火铳杀伤力在远距离不如强步弓的弊端显现了出来,但同时,强弓的速度也不如火铳。

毕竟人力有限,这种强弓射个三五箭,一般人就乏力了。

所以,在箭手的箭壶里,装箭量鲜有超过二十根。

枪来箭往,萧飞半截身子都被汗湿透了,第一轮打过之后效果极好,当时所有人都极感兴奋,一场大胜似乎唾手可得。

但现在的局面就是两边对射,双方互有死伤。

他看到下面换成建奴旗丁和红甲兵弓手,甚至还有上百多个白甲也站在阵前,拉开步弓,开始向城墙射箭。

这些白甲射的箭更加强力,力道更准。

想成为白甲,不仅要有强悍的身体和武艺,丰富的战场搏杀经验,弓马射术的水平也肯定比普通的红甲和旗丁要高超很多。

建奴现在纯粹是军功立国的奴隶制国家,尚武之风简直不要鼓励。

从儿童能走路时就开始学骑射,长大后在长期的射猎和战场厮杀中箭术在不停的进步。

后世的射手最多是在赛场上争取荣誉,这些射手却是为了生存和自己的性命在训练和实战,两者的差距其实真的很大。

白甲是建奴中的精英,普遍在三十左右的年龄。上战场最少十年,经历过无数次血战。

他们眼神冰冷,意志坚定,见惯生死已经可以在战场上冷静下来,合理的分配体能,射箭的水平和速度都比普通的甲兵和旗丁高出一截。

虽然只有上百人,但在这些白甲的精确打击下,城墙上铳手损失比之前略有增加。

另一边的汉军旗却是越来越有撑不住的感觉,下面已经不再全部齐射,而是改分为两队轮射。

这样虽然不如齐射威力大,但这边射出一箭,对面也能打放一轮,在第二箭堪堪射出时,对方的第二轮也打响了。

弓箭原本是应该比铳手快的多,但铳手分列而射,几乎连绵不绝,不停的有汉军旗被打翻在地,地面上躺了一层的人。

有当场被打死的,也有重伤者躺在地上呻吟着,整个战场上弥漫着浓郁的硫磺气息和血腥气,几乎呛的人没有办法呼吸。

尚可位身边有个汉军被打中了脑袋,整个头颅都被打裂了,鲜血和脑浆迸发出来,喷了四周的人一头一脸。

他的左脸颊上也喷了一些,浓郁的血腥气几乎使他要呕吐出来,但是他不敢有丝毫动静,仍然很沉稳的从身侧的箭囊里取箭,搭弦,然后发射出去。

有个汉军忍受不了,停了射击,用袍袖拼命擦脸,接着转身就想往后阵跑。

“该死的汉狗。”

一个高个的白甲几步赶过来,抓住这个要跑的汉军,按在地上,抽出顺刀,一刀从脖后斩了过去。

头颅落地时,似乎还在叫喊和哭嚎着。

所有的汉军都是凛然,张弓搭箭的速度更迅捷了。

不停的有人中枪倒下,也不停的有逃兵被就地斩首。

多尔衮和皇太极似乎下定决心要分出胜负,步阵又重新集结,准备从缺口突入。

观察半天,明军的火铳手有限,只要持续打击,他们必定崩溃。这一仗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还是能打赢。

皇太极御驾亲征,此战关乎大清脸面,必须要坚持。

正面战场,两军已经是完全在拼意志和消耗,谁顶不住,谁输。

瞭望哨里,居高临下,战场的情形一览无余。

白甲兵的表现和作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此情此景,让秦浩明心中久违的激情再次沸腾。

建奴的白甲兵相当于什么,这个时代的人肯定不清楚,可他知道,那就相当于后世的特种兵。

穿越太久,位高权重,长久没有出手,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过往的身份。

特种作战吗?

秦浩明的嘴角抹过一丝冷笑,把战场指挥权交给阎应元和张云,让浩子召集王茂天和他的小队。

双手伸出往下按,压住众人要劝的话语,转身杀气腾腾步下楼梯,是该老子出手了。

第六百一十五节 谁是英雄好汉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瓦房店城墙上,负责一线指挥的萧飞,被建奴白甲兵犀利而准确的箭术弄得束手无策。

望着逐渐增大的伤亡,平日里情同手足的袍泽一一倒下,他心如刀割,整个人感觉脑子都要炸了。

他是江浙新兵中的佼佼者,从千军万马中层层突围而出,被任命为华夏一式铳手二营千户,和一营、三营千户吴茂天、戴渝并称新军三杰。

在长达一年多的训练和学习中,他理论知识丰富,也追随张云经历过一些小阵仗。

但面对眼前的场面,他还是有些经验不足,凶悍的外表之下,并没有太多战场上血与火的积累和沉淀。

白甲兵并没有和汉军旗的弓手在一起,而是躲在掩体后,或者凭着高超的技艺,在后方远远射箭。

按理,靠近前方的汉军旗人多,距离也近,无疑是最好的打击目标。

可是这些白甲兵,给予将士们的伤害委实太大,将士们心里隐约间有些动摇。

旁边,传来军政官林冕的叫声:“朝人多地方打,不要急……朝人多地方打……”

另一个军政官的风格则不同,声音也显得十分粗豪:“入他娘的,你们的性命是性命,老子的就不是性命?

老子甲也没披,也没有怕,怕个吊,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看来他们是倾向和建奴硬拼,看谁先扛不住。

决断难下!

就在此时,萧飞远远看见秦督带着王茂天的百人小队赶来,顿时心里长长松了口气,总算有了主心骨。

秦浩明赶到城头的时候,稍微引起片刻骚动。将士们不自觉的想上来打招呼,被军政官和将校急忙制止。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战场,莫非想害死秦督不成?

战场条例原本是秦浩明制定的,他倒收买军心,并未责怪,反而龇牙摇摇手朝将士们挥挥,算是打过招呼。

继而指挥吴茂天等一百多三阶射手就位,大致分配他们的各自目标范围,立即开始行动。

既然亲自到一线,断无空手而归的道理。

也就是现在嘚瑟了,变得娇贵,走到哪都前呼后拥。想想后世,大头兵一个,什么脏活苦活没干过,光是遗书就写过好几回。

从亲卫手里接过枪,低身小跑几步到城墙垛口,微微探头朝城下望去。

城下建奴阵地上,传来射手的射箭声和野兽般的呐喊声,同时伴有火炮和火铳的轰击声响。

在弓手的掩护下,穿着甲胄的建奴步兵和汉军旗,正在集合准备突击。

阵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铁甲和兵器光芒在闪耀着,隔着几百步远,似乎也能听到甲叶抖动的哗哗声响。

只要对方突到近前,战况就会十分不利。

而由于弓手的压制和掩护,建奴方面已经处在一个可以随时发动突击的距离和位置上。

秦浩明森然一笑,屏住呼吸,抬枪、瞄准城下一个正在搭弓射箭的建奴白甲,砰的就是一枪。

余光中依稀有一道人影倒下,只是他顾不得细看,把空枪递给亲卫,接过装填好子弹的另一把枪。继续朝下一个白甲兵开枪。

砰砰砰……

吴茂天和他的百人神枪手也纷纷占据有利地形,朝各自的目标自由射击。

只是一轮攻击,城墙阵地上,猝不及防的建奴百余白甲兵,遭到秦浩明神射手的特意照顾,立马倒下六七十人。

与此同时,解决了后顾之忧的萧飞,也开始全力应对汉军旗。

“前两排蹲下!”

“第三排准备!

“预备!”

所有铳手一起行动并且应答起来。

在战场上,开战初期用军号和鼓声,当然还有旗语命令。真到了打起来的时候,尽量不用这些东西。

因为人在战场上精神高度紧张和集中,对号声和鼓声不一定能迅速理解其中含意,很可能会造成误判。

对每一个命令都用口令来复述一次,可以最大程度的杜绝可能会发生的错误。

“瞄准!”

数百支燧发枪举起,所有铳兵持枪肃立,面色不再如刚刚那般紧张。

箭矢呼啸而来,阵列中时不时的有人中箭栽倒在地,然后被护兵和军医抬走救治。

没有人慌乱,也没有人想转身逃走,更没有一丝可能哗变的迹象。

他们按训练中的规定动作,把每个指令都执行好,而且随着心态越来越稳定,每个动作都比一开始的时候要稳定熟练许多。

萧飞死死盯着对面,对方的弓手数量已经不及铳手多。

但在建奴军官的强力弹压下,汉军旗没有一人再敢转身逃走,他们的弓箭和火铳还是有来有往,双方都不停的有人倒下。

“放!”萧飞终于再次下达指令。

阵地上火光闪现,对面的汉军弓手中有几百人如遇锤击,身上血花迸现,人如沙包一样栽倒下来。

“第二排起立!”

随着一个个指挥的口令,第二排站起,第三排开始装弹。

“放!”

又是一阵火光迸射,对面这一次又倒下几百人。

将士们是不会观察战果的,也没有那个时间,更不会探头冒着风险,但军官们可以看到。

萧飞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大叫打得不错。

三轮轮射,这是定南军每个火铳手,都必须掌握的最基本作战技能。

三排铳手,两排蹲,一排立,轮流站立,蹲下,装填,再站立。

这样几乎没有任何停滞的轮射,是定南军火器对敌的最大利器。

三轮齐射过后,对面陆续倒下一千多人,还有几个汉军被发狂的建奴军官在阵地上砍杀而死。

战斗进行到现在,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他们倾斜。

原本定南军就占尽优势,又是守城的一方,武器也比建奴先进,在解决伤亡过大的问题后,剩下的顺理成章。

慈不掌兵!

打死几个白甲兵过过瘾之后,秦浩明没有忘记他的责任,退到后方进行指挥。

毕竟,前方不缺战士,缺的是统帅。

只是,看着这些忠诚勇敢的部下,不停的被箭矢射中,非死即伤,秦浩明的眼眶之中,突然有些湿润,情绪波动在所难免。

但是,现在还是他伤感的时候。

后方,多尔衮和皇太极二人仿佛王八吃衬托,铁了心一般要把决战誓死进行到底。

当然,他们现在也是欲罢不能。

尚可喜的汉军旗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已经有五六千人的伤亡。便是八旗兵也有近千人的损失,还有其中最精锐近百白甲兵。

若不搏一搏机会,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

大鼓响起,号角低鸣,建奴的纵队园阵分成两路,从东城和南城两个方向,直扑二者被崩塌的城墙缺口。

瓦克达,和硕礼亲王代善的四子,亲自率领正红旗和正蓝旗的两千大清勇士,从瓦房店防守较为薄弱的东城进攻。

负责啃硬骨头的汉军旗,由智顺王尚可喜的三弟,率领八千生力军,从南城发起冲锋。

身后,是五千鞑虏联军的后队,既有督战队的意味,也是破城成功的后援。

战斗一开始就是白热化的态势,双方都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一战,俱是全力以赴。

瓦克达率领的建奴大军锐不可挡,很快就把海子防守的东城第一道防线突破。

涌来的建奴越来越多,海子被手下护着推进城门。明军扔出一片手雷,瓦克达纵身一滚,退回大清勇士的盾牌之后。

看见明军借着手雷的威力,全部撤进东城,城门急忙关上。

后方观战的多尔衮瞧见瓦克达如此轻易打退明军,心里掠过一丝阴影,可瞧见双方激战正酣,话到口里又落回肚里。

东城的定南军顺着逐渐关闭的门洞,不断射出弩箭、火铳,扔出一串串手雷,将瓦克达趁机夺城的打算关在门外。

瓦克达急忙指挥三军布起盾阵,就听定南军一声炮响,所有的火力一齐开动,无数颗开花弹连续不断从头顶落下。

百多门弗朗机大炮连续速射,将建奴的盾阵打得支零破碎。无数火箭漫天飞起,对着建奴漫射而至。

攻城弩的机关被纷纷砸开,无数长枪大箭呼啸而射。

猛火油被数百杆大号水枪化为股股激流喷下,两条粗粗的火线甚至点燃了包裹的竹筒飞速猛窜。

瞬间,天崩地裂,铁球、火箭横飞,大火熊熊燃起,铁片白烟四散飞溅,数百支长枪往来纵横。

如此猛烈的炮火,最终将埋藏在东城地底的火药引爆。

顿时,空中、地下,前后左右,都是燃烧爆炸,熊熊烈火将东城数百米方圆化为修罗地狱,岩浆火山。

两千余建奴勇士,以及中心处被守卫森严的瓦克达,都在两军数万人的注目下。

在秦浩明、张云的冷笑中,以及皇太极、多尔衮的悲鸣中,在东城下一片亮得发白、红得刺眼的闪耀中,灰飞烟灭。

建奴前锋大军死伤狼藉,唯余被激荡燃烧的灰烬,飞上苍茫。

天崩地裂,地陷天惊,二千八旗子弟血洒辽东大地。

其中还有随皇太极征战经年,武功赫赫,代善的四子瓦克达,在瓦房店结束了其戎马倥偬的一生,提前去见他的爷爷老奴努尔哈赤。

只不过,征战并未停下,瓦房店南城亦是打得难解难分。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太极和多尔衮不会收兵。

毕竟,大清勇士的鲜血不能白流,更没理由让作为炮灰的汉军旗退下来,那他们相互消耗也好。

说不定,这其中还有新的战机。

“兄弟们,冲出去投掷手雷。”

南城是多尔衮的主攻方向,随着汉军旗不计伤亡猛攻,尚可位终于抵近缺口。

关键时刻,辎兵队副高长辉大吼着,突然率领数百胳膊粗大的辎兵,在火箭的掩护下冲出工事。

对着挣扎跌撞在缺口处的汉军旗就是几轮手雷,然后迅速后撤,看都不看一眼身后死伤哀嚎的汉军旗。

和他一样,当辎兵的也有一些雄心勃勃的人,辎兵只是跳板,一个流程。

可能在当初入伍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加入战兵,成为辎兵之后,很多人都有意识的锻炼身体和战技,期待能在考核中合格,转职成战兵。

但也有一些辎兵是三十以上的年纪,参加辎兵队伍最初的目的只是养活家小,他们只想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但哪怕是辎兵,只要沾上一个兵字,今日之事也难以避免,总有心中的豪情在涌动。

不过,靠扔一波次的手雷,根本无法阻止大军的行动。

兵仗局在秦浩明的提点下生产出来的手雷,远没有后世的威力。

幸存的汉军旗终于陆续涌过缺口,开始向定南军工事发动攻击。

秦浩明一声令下,工事前火铳成片齐射,随后又是一片。

一连打光了事先装好弹药的全部火铳,被身后士卒重新安装的火铳前递,火力再起,将冲上的汉军旗变成越来越高的尸山。

几个波次后,炮火需要冷却,火箭需要补充,火铳需要装填,定南军的火力开始明显衰弱下来。

在后指挥的尚可位大喜过望,急忙命令大军向前冲。

“兄弟们,看我们的了,杀身成仁!”

负责保卫铳兵的李想,脸上的刀疤狰狞得仿佛杀神,拔出腰刀,率领五百夜不收将士死死堵在缺口,奋力搏杀。

在这样的乱战中,根本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双方比拼的就算血气,勇气。

短短一刻钟,跟随李想杀出去五百将士,等到火炮响起,回来的不足百人,连李想也是浑身是血,摇摇晃晃。

但就是这一刻钟,为定南军赢得了时间。

瞭望哨的阎应元令旗一举,刘欣雨的开花弹在汉军旗里肆虐爆炸,将他们的攻势打得破碎不堪。

同时,定南军一片弩箭飞出,将前面的汉军旗射成刺猬,然后身后的同袍一轮轮手雷,将建攻势打了下去。

尤其是北面分布的迅雷铳和虎蹲炮,一旦装药完毕,就将眼前的汉军旗杀死一片。

火箭和铁炮重新鸣响,开花弹、虎蹲炮、火箭车以及喷射猛火油的水枪,再次将汉军旗卷入无边地狱,化为无数亡灵和残缺的血肉。

皇太极看着不断投入不断被吞噬的汉军旗,唉叹一声,整整一个时辰的攻击,凶猛激烈超过了以往,损失更是巨大无法忍受。

皇太极不知道定南军还能坚持多久,可是从前方传来第一道工事仍然坚如磐石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杀得血流成河,怕是难以突破。

另外,探马已经来报,驻扎在瓦房店周围的明军已经距离他们不到三里路程。

皇太极宁愿损失机会,也不愿意就此豪赌。阵阵鸣锣声中,建奴开始收回锋芒。

多尔衮一跺脚,却不再犹豫,浩荡大军纷纷收回攻势,退出瓦房店,在夸阔地方外整军,准备撤离。

忽听定南军数万呼声远远传来:“八旗豪勇,可还敢战?”

望着手下健儿纷纷垂头丧气,皇太极纵马而跃,哈哈大笑:“我大清十三幅甲胄起兵,一统女真,建国大清,攻城略地,无有不胜。

一下明国抚顺清河,斩杀总兵张承荫。

二战萨尔浒,灭明国辽东经略杨镐十一万大军,斩杀总兵杜松、刘铤。

三下开原、铁岭,败总兵马琳。后夺得沈阳,定都盛京。

四次寇边大明,俘虏人口牲畜几十万,金钱无数……

定南军依仗工事火器,守得如同乌龟一般,朕虽是无可奈可,敬他定南军的勇气,可是却敢大言不惭问朕可敢再战,真是好笑!

只怕我大清勇士有战心,他定南军却没有出来一会的胆魄,只能躲在乌龟壳里狂吠。”

皇太极的话语被传播开,建奴勇士不断发起哄笑,士气大振,热血沸腾,颓废不再。

皇太极对多尔衮说道:“派人传书秦小子,告诉他,他是个好对手,来日疆场再见!看看谁是英雄好汉?”

第六百一十六节 铸京观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哈哈哈……这老狗,大言不惭!

死了一个亲王,两员大将,损兵折将上万人,被我们定南军打得连阵亡将士的尸体都不顾,撅着尾巴乖乖滚回盛京了,竟然还有脸面吹嘘过去,真是看不出呀!”

秦浩明听到皇太极派人的回复,哈哈大笑,一脸鄙夷的对身边的将士说道。

只是他嘴里这样说,内心却没有半分轻视之意。

皇太极此举绝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一则客观存在。二则是鼓励士气。

从远处建奴勇士的呼声阵阵中可以知道,皇太极在经历此次大败,尚可鼓舞军心,就知他的不凡。

所谓输人不输阵,大抵是指如此。

秦浩明说得风趣,身边的将士哄然大笑,士气更加高涨。

“跟建奴打了快十年,就今天最痛快……哟……”李想嘿嘿笑着,不意却扯到身上的伤口,蹙起眉头。

他今天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全身中了三刀六箭,腹部还被捅了一枪。能活下来,除了身体不错,也实属侥幸。

“都不要说了,大家赶紧救治伤员,打扫战场。”

李想和许多战士全身是血,只是简单包扎。看得秦浩明触目惊心,心中惨然,急忙扭头大声吩咐。

此时风云突变,天空从光照万里的晴天变成乌黑一片,一朵朵乌云飘过来。

然后狂风大作,沙砾和泥土、灰尘被风吹起,拍打在人的脸上,叫人快睁不开眼睛来。

接着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下来,没有雷声也没有闪电,从起风到落雨,不过是十几息的功夫而已。

瓢泼大雨瞬息而落,加上乌云盖顶,狂风大起,瓦房店立刻成了一片晦暗的世界。

雨很快打湿了地面,雨水和鲜血混在一起,被拖拽的人不管是战死者和伤者都还在流血。

很多人身上开着巨大的血口,鲜血还在不停的涌出来,也有不少将士被斫断胳膊或是大腿,他们的身体在湿润的黑土上拖出一条条明显的血痕。

“医官,军医,医护兵……”

一声声叫喊在雨声中传递开来。

只有在此时,战兵迫不及待的坐下,他们如牛一般的喘着粗气。

很多人连卸甲的力气都没有了,两手在颤抖着。刚刚虽然一直在坚持奋战,其实就是一股气在提着。

现在胜利了,身边全是袍泽兄弟和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每个人都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耗光了体力,再也坚持不住。

辎兵和民夫上来帮忙,他们帮着将士卸掉沉重的铁甲。

虽然大雨如注,还是能看的出来,每个战兵和出战的铳手身上的衣袍都被汗水湿透了。

不少人的铁甲上沾满了鲜血,被雨水一冲,血水在水洼中如云烟般弥漫开来。

战兵们顾不上这些,他们盘腿坐在泥水和血水混杂的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气,两眼盯着那些被抬走的兄弟。

当看到很多人伤的很重时,这些在战场上并不畏怯的汉子两眼中流下泪水。

他们没有出声,所有人都知道,医官定然会不惜一切的救治这些重伤的将士。

但能不能活下来,并不是看医官有没有用心救治。重伤之后,是否存活,更多的就是看个人的体质和天意了。

这个时代的医术,到底还是有很多缺憾的地方,对重伤者的救治,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干的好,辛苦了,兄弟们。”

秦浩明走在城墙甬道上,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天上的大雨。他咧着嘴,两眼里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个时候他顾不得一切,只知道冲入自己的部下群中,不停的拍打着每一个坐在地上休息的战兵,和这些疲惫到骨子里的将士狠狠拥抱一下……

“秦督,那些汉军旗的人头如何处理?”

傍晚时分,天空放晴,负责打扫战场的黄宗羲过来问道。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观察,黄宗羲已经加入总督府,被秦浩明分配到李守业的三室,负责记功司。

大明以头颅记功,但只算建奴的人头,至于投降的明军降人,却不在此列。

可定南军将士打扫战场习惯了,无分汉军旗还是建奴,一律枭首。

今天这一仗,斩获建奴汉军旗八千多人,真正的建奴不足三千五百人。

建奴头颅好说,上交朝廷领赏银即可。可这八千多颗汉军旗人头,黄宗羲不知如何处理。

“不管建奴还是汉军旗,都在瓦房店堆京观祭奠死难军民!”秦浩明道。

“还有,把多铎和鳌拜的脑袋都拿石灰腌了,然后传首九边,然后制成头骨保存,今后野猪皮亲王贝勒都照此方式处理!”

“铸京观?”黄宗羲张口结舌,下意识的重复一句,继而双眉紧蹙,小心翼翼建言,“请秦督三思?”

所谓京观,指得是为炫耀武功而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

垒造京观不但可以炫耀己方战功,同时也可以震慑敌人。

同时,京观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便是把这京观作为藏尸之地,填埋清理那些尸体,以防造成瘟疫。

古人杀敌,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

一场大战下来,战场的留下几万具尸体,若是不做处理的很容易造成瘟疫。

这些,黄宗羲自然知道。

但在大明,却和以往的历朝历代不太一样。

尤其是到了现在,这是一个完全由文人完全把持朝政的朝廷。

可以说,大明以前的历朝历代的武风,都要比大明盛上许多,哪怕是弱宋。

若是大明以前的朝代,在大捷之后,用敌人尸体筑造京观,估计都是没有任何的问题的。

这只会让这个将领的威名更加赫赫,不会有太多负面的声音。但是在大明建造京观的话,或许就需要多加考虑一下了。

那些标榜“仁孝治国”的士大夫们,可是总喜欢“以德服人”,喜欢将就“仁恕”的!

对于建造京观这种事情,那帮文官们肯定会少不了的唠叨。

秦督这建造京观的行为,定然会被说成是酷烈残暴之行。

那帮文官们可不管你建这个京观,是不是为了炫耀战功?是不是为了震慑敌人?是不是为了处理尸体?

反正你建这个京观这个举动显得太残暴了,和我们文官“仁孝治天下”的理念不符,我们就要喷你!

正因为此,黄宗羲才为秦浩明着想,觉得有必要劝阻一二。

毕竟,秦督和大明文官集团的关系实在太差。

“不用,这样处理很好!没有什么不妥,太冲不用顾虑太多。”

秦浩明挥挥手,肯定的说道。

黄宗羲的好意,秦浩明自然知道。

可对于朝廷的衮衮诸公,秦浩明真的不在意,或许说无视更妥当。

自己要建京观,秦浩明知道少不了要被文官喷成残暴之人。

可那又如何?难道自己还要讨好他们不成?

狗屁!

建造京观自古以来就是宣示赫赫战功,震慑敌人的一种手段。

若是那些文官们集中火力喷自己,说不定会惹起崇祯的反感。

其实,秦浩明能够感受到,崇祯皇帝心中也是存在那种如汉武、唐宗一样,希望能开疆拓土、建下赫赫武功的愿望。

而大明文官则想要他成为的那种只要求天下太平、文治晏然,并不需要赫赫武功的官家,这个理念和崇祯的心理,很有矛盾。

秦浩明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恰恰是为崇祯,为百姓宣示大明武功。

日后史册上,定然会留下一笔:大明崇祯十三年,闽粤督师于瓦房店大破建奴十万,杀敌无数,并建造京观以宣示武功,震慑群宵。

这是何等酸爽之事?

尤其是和汉人不共戴天之仇的建奴!

秦浩明觉得崇祯皇帝也会想这样的,毕竟是在他的治下完成,这也是他在位期间的一个武功方面的荣誉,日后怕是会记入本纪。

再一个,这拿异族敌军尸体建造京观,自古以来便是那些威名赫赫的将军权利。

自古以来,便为民间百姓们所津津乐道的事情,也是给自己国家大大长脸的事情。

秦浩明觉得自己要是令人建造京观的话,怕是很快,民间便会有许多关于此事的传说、评书和话本流传。

民间的百姓们可是不会和那些文官们那样,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国家对敌人将就什么“仁恕之道”。

很多时候,他们才是敌人对自己国家造成破坏的直接受害人。

那些文官们喷得自己越狠,怕是自己在民间就越被同情和支持。

人心向背定成败!

要搞垮大明的文官集团,仅有崇祯皇帝的支持是不够的,他自己都必须屈服于文官集团。

可若是有百姓支持,又有军队保驾护航,天下谁能奈他何?

见秦浩明决心已定,黄宗羲应答一声,便去办理此事。

既然定下这垒造京观的事情,就得赶紧干,不然这些众多的大军尸体很容易引起瘟疫等麻烦。

当然,就算危险些,对定南军没有什么。因为有大批鞑子俘虏呢,压根就用不着他们动手,只需在旁边监工就行。

在军中一段时间,黄宗羲已经改变许多迂腐的想法。

当下,黄宗羲下令把建奴和汉军旗的尸体都收集起来,就在瓦房店不远的大道旁建造京观。

这条道路是辽东半岛到盛京的必经之路,也是通往漠南草原的要道。

若是京观建好后,日后来往鞑虏必定经常能看到这座京观,必定能让他们心理受到震慑,再也不敢轻易挑衅大明。

至于他们心里如何想,那不关秦浩明的事情。

他要做的,就是建立越来越多的建奴京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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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节 奸猾吴三桂

第六百一十七节 奸猾吴三桂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辽东半岛的晚霞,和着凄冷的寒风,逐渐划过天空,渐渐走向黑暗。

一群觅食的寒鸦,呱呱鼓噪着,不顾下方打扫战场的人员,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它们的美食。

可即刻间,又被轰鸣的马蹄声惊跑,扑腾着翅膀在死人上空不甘的盘旋。

吴三桂和祖宽随着金州、旅顺口来援的定南军将士,望着瓦房店城墙四周遍地的建奴尸体,两眼看的直。

泥泞的道路和着血水,到处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定南军的辎兵浑身是血,正在收割脑袋,仿似真实版的人间地狱。

“厉害……厉害……真是厉害啊!”

领头的吴三桂全身泥泞一片,望着这修罗场喃喃自语。

他已经不是战场初哥了,不说身经百战,但和建奴交手也不算少,可就是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更不要说有如此多的建奴尸体。

若说是明军的,那还正常。

“好多建奴人头,居然还有白甲兵。”

远处,辎兵小心翼翼的剥下白甲兵的盔甲,打包整理成堆。

骑在马上的祖宽,瞧得一清二楚,羡慕的得口水直流。

他自己当然不需要这些二手盔甲,可手下将士们需要。还有那一个个建奴人头,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要是在蓟辽边军,肯定要把建奴级收拾得整整齐齐,视若珍宝。然后再请兵部人员查勘,上报朝廷请功封赏。

可现在定南军将士把级一割,拎着金钱鼠辫朝远处一抛,带着鲜血的脑袋在泥泞里滚一圈,早已污秽不堪。

和小山高的汉军级混杂一起,再也分辨不出是否建奴级。

边上鞑子负责把无头尸身搬运在一起,上万具尸体堆积成一座大山,让人瞧了毛骨悚然。

“难道他们不用上报朝廷?不要奖赏?”

饶是吴三桂家资不菲,可瞧见定南军的做派也是大惑不解。

几千建奴级,那可是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用来打赏手下将士,最是激励军心士气。

“秦督大人要在这里建造京观,宣扬大明赫赫武功,震慑建奴和蒙古鞑子。”

前来迎接援军的记功司司长黄宗羲淡然解释。

钱财,便是如他般刚刚加入的人员,也知晓定南军不差钱。

军中更有传闻,天子内帑都是秦督帮忙充实,至少几百万两,又岂会在乎区区十几万小钱?

祖宽挠挠头,咧嘴苦笑,秦家军财大气粗,不在乎这点钱财他可以理解,可秦浩明行事怎么就敢如此肆无忌惮?

铸造京观,大明朝两百多年来,只有开国功勋,最为嚣张跋扈的蓝玉大将军,在深入蒙元扑鱼儿海时,曾经有过这么一回。

胜利消息传到京师,明太祖朱元璋大悦,遣使劳军,谕中比蓝玉为汉之卫青、霍去病,晋封蓝玉为凉国公。

可朝中文臣却屡屡上书弹劾,说他是屠夫。

自此以后,大明再也没有铸京观的行为。

现在,秦浩明不知深浅,作为曾经的战友,祖宽很是为他担忧。

诚然,栽在秦浩明手里的文官已经很多,可那是他抓住别人的把柄,方能有如此耀眼的表现。

现在则反过来,变成授人于柄,不可不慎。

在黄宗羲的带见下,祖宽和吴三桂向秦浩明行过礼,尚为落座,耿直的祖宽便说了这个问题。

“哦,祖将军是怕本督受到腐儒攻击是吧?”秦浩明把目光从第一次见到的吴三桂身上收回,摇摇手对祖宽淡然说道:

“多谢祖将军关心,但本督以为,这只是少数人所为。

腐儒拘泥缛节,维护虚假仁义,好学而无术,自以为是,盘算的是私利。

真正大儒追求大义,不为小节所困,虽学富五车,却不矜骄,胸怀的是天下百姓。”

“秦督还是谨慎为好,万不可大意,若因此事被朝中御史大臣攻讦,反而不美。”

秦浩明话音刚落,吴三桂俯身一脸诚恳劝慰。

他今年快三十岁了,可是面对初次见面,才二十二岁的秦浩明,恭敬有加。

自从见面起,无论是礼节还是谈吐,甚至是态度,都让心中有些想法的秦督大人无可挑剔。

到现在,才短短的一刻钟功夫,接着祖宽的话语,更是以贴心下属的姿态,全心全意为秦浩明考虑着想。

秦浩明笑笑,转身一脸玩味看着这个明朝史上最著名的汉奸之一。

不得不说,吴三桂卖相不错,长得仪表堂堂,满脸英气秉然,也和建奴短兵相接过,非常有武将的气质。

只不过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你真要说吴三桂对建奴的功绩,好像并没有拿得出手的数据。

真正可以说一说的是崇祯三年,他的父亲吴襄率五百名骑兵作哨探,不期与后金大军相遇被围。

当时在萨尔浒之战明军惨败后,对于与清军“野地浪战”,明军心怀余悸。

骑兵交战即使兵力倍之,明军都没有胜利的把握,何况区区几百名明军身陷后金大阵?

时年十八岁的吴三桂得知父亲危在旦夕后,立即赶到舅舅祖大寿的阵帐,请他兵援救父亲脱离险境。

祖大寿认为这根本没有可能,只会徒增伤亡,遂拒绝说:“吾以封疆重任,焉敢妄动!万一失利,咎将安任?”

吴三桂大哭而去,并立即召集几十名家丁,如狂风般地冲入重围。

在找到父亲的队伍后大呼:“跟我来!”并带领五百骑杀出重围、奔回宁远。

这次战斗震惊全军。从此少年吴三桂“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英名在辽境无人不知。

可惜,也只是仅此而已,之后吴三桂再无寸功拿得出手念叨。

反而是在投降建奴后,一路从山海关打到云南,并迫缅甸王交出南明永历帝,亲自用弓弦勒死。

这样的一个混账,目前在大明混得风生水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能说,老天爷瞎了眼!

当然,还有这小子命好,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

其父吴襄弃商投军,得到当时辽东王李成梁的赏识,又和未来辽东大咖祖大寿相交莫逆,结为姻亲。

有父亲和舅舅铺路,少年的吴三桂师从文人败类董其昌学文。估计不是这块料,他挺有自知之明改为学武。

想学武就更好办了,他的舅舅祖大寿世代将门,在辽东呼风唤雨,都不用劳烦他人。

应该说,祖家虽然也是子孙众多,但祖大寿对吴三桂特别看好。

除了妻弟吴襄的关系外,吴三桂本人的才情和武功,才是祖大寿栽培他的重要原因。

可以说,没有祖大寿的刻意栽培,吴三桂绝不会在青年时期就崭露头角,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成为一镇总兵,比他的父亲吴襄的军中经历还要轻松许多。

还有,辽东监军高其潜收他为义子。崇祯十二年,洪承畴举荐他担任辽东总兵。时年仅二十七岁。

当然祖大寿也绝想不到,他一心栽培起来的好外甥,在他的危难时期对他弃之不顾,从来没有想到真的去拼命救这个娘舅。

在松锦战场上,最早奔逃的也是这个所谓的青年通侯总兵,以至于洪承畴被俘,全军溃败。

无利不起早!

祖大寿在教导外甥的时候不遗余力,吴三桂果然也是把辽西将门自私自利的特点扬光大。

关宁铁骑,跟其他军队不一样,既讲究利益,也讲究派别,有非常高的警惕心。

可以说,不是辽西的军队,在他们眼里,都是外军。

各镇兵马在辽西都很受排挤,简单来说,就是送死外镇兵去,好处辽西将门领。

在这种前提下,各镇兵马都很难和辽西将门集团合作。

平时小规模的遭遇战或是守城还能打一打,一旦是大规模的战事,各镇心思各异,辽镇兵马先跑。

所以,关宁铁骑或许强悍,但对大明还真没有什么多大贡献。

想到他的义父高起潜,秦浩明的眉头不自觉的跳了跳。

如此说来,自己和吴三桂还有“杀父之仇!”。

“秦督?”

吴三桂小声轻唤。

他不知道秦浩明听了他一席话之后,怎么莫名其妙沉思,可是哪里有不妥之处?

难道是嫌他们路上时间太久,没有及时赶上瓦房店战役?

可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听从定南军将士的命令,未有逾越之处。

当然,你就是叫他单独冲上去和建奴野战,他也不干。

“哦,今日瞧长伯雄姿英,让本督想起当年在宣府和高镇守的往事,不胜唏嘘。”

秦浩明满脸萧索,仿佛在缅怀高起潜。

“秦督,义父辜负皇上信赖,贪墨舞弊,本就是咎由自取。秦督不过恰逢其会,着手此事,末将心中并无半点怨恨。”

吴三桂闻言,急忙惶恐起身单膝跪下解释。

于他而言,一个死去的太监,若成为和眼前炙手可热的督帅间的一根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秦浩明被围在瓦房店,尚不知崇祯已经命他暂时节制蓟辽边关,可吴三桂知道啊!

原本还想打个时间差,提前卖好,增加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哪里想到还有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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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节 终成军

第六百一十八节 终成军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一旁的祖宽也帮忙解释,说吴三桂从头到尾没有记挂此事。

对他来说,祖大寿是老板,那吴三桂就是他的少东家。况且,他是吴三桂习武的入门师傅。

“那就好,那就好!”秦浩明频频点头,仿佛快意至极,亲自搀扶起吴三桂,一副心结近解的模样。

同时,扭头对祖宽嗔怪道:“祖将军,你我曾经浴血并肩作战过,怎么今日这么生分?

今日不凑巧,大战过后,事务繁杂,实在没有心思喝酒。

改日,咱们聚聚,本督也想和蓟辽将士一起把酒言欢,共诉情怀。”

祖宽心里一暖,俯身拱手作辑行礼,表示感谢。

看来昔日情谊,并没有随着秦浩明位高权重而有所改变,这在吴三桂眼前,也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秦浩明友好的言辞举措,也让吴三桂不安的心里稍稍放松,不在怀疑其他。

吴三桂也知道秦浩明繁忙,要处理的军务太多,能够抽出时间特意聊两句,估计还是看在祖宽的面子上。

所以,他目视祖宽一眼,二人告辞离去。

第二日凌晨,洪承畴和曹变蛟会同宣旨的内官,也及时赶到瓦房店。

稍微寒暄两句,秦浩明无空理会洪承畴,立马开始今天的重头戏。

定南军全部的文武将校,以及五六万辎兵民夫,在东门外肃立无声。

遥望瓦房店内铁甲林立,旌旗招展,寂静肃杀,无边无际。城外大片空地中央,两人高的点将台上,旗杆孤耸,直入云端。

忽然营门大开,二百号角手阵列而出,正步而行、步伐一致,落地有声,号角长鸣,此起彼伏。

紧随其后是缓行的百辆军鼓马车,车上皆是四面大鼓。

八位壮士袒胸赤膊,挥舞着特大的鼓槌,依着步伐节奏,一声声打在人心。

鼓声如雷,地动山摇,苍茫雄劲,悲壮山河,万里回声。

号角手和鼓车至场地边线一分为二,混合绕行,每致一处标记,便留下一组号角鼓车,唯有鼓号嘶鸣始终不停,直至最后两组到位,方才瞬间宁寂。

突然,号角再次吹响,却是低沉悲鸣,闻之欲哭。

大营内走出一片白色海洋,两千士卒素甲白盔,高举着无数白幡,阵列而出。

白色海洋分成数十个方阵,步入校场,却如浩荡江海向着校场外的军民涌来。

每一个素衣士卒,皆是举着半人高横列五条白幡木柱,肃然不语,阵列而行。

第一波白浪刚卷起沉重,第二波白浪又卷起庄严,第三波乃至数十波带来的悲壮,让数万军民动容。

数十股白浪前后呼应,见不见尾,白浪中泛起点点黑字,正是瓦房店会战中阵亡的英灵。

当第一波白浪涌过军民中央,忽然鼓声一震,同时每一波白浪都有数人高声领颂,然后万声齐颂,如山呼海啸。

“国之危难兮……”

“守四方!”

“民之罹难兮……”

“愿赴死!”

“沙场九死兮……”

“尤未悔!”

“华夏万载兮……”

“传千古!

……

白色的海洋,黑色的英灵,悲鸣的号角,凄怆的鼓声,整齐的步伐,豪迈的口号,如同一幕幕画面,将辽东半岛的血雨再次展现。

抚顺的烽火,清河的沦陷,萨尔浒的惨绝,开原的死战,铁岭的无奈,赫图阿拉的尘烟,血火辽东,豪杰数万,百姓哭嚎,定南军救难。

东北的群山,城外的攻坚,北城的凄风,南城的苦雨,血肉山河,铁壁森严。

多铎折翼,皇太极空叹,平息十万狼烟。壮哉定南军,悲哉片片白幡。

秦浩明折腰,张云默哀,阎应元俯身,三军致敬,万民呜咽。

纷纷整理衣冠,或躬身施礼,或以手捶肩,或相拥哭嚎,或磕头许愿。

当知国泰民安,乃是英雄血,乃是豪杰难!

一万白幡,围在点将台周围,密密麻麻,仍如生前点将排兵,阵列而立。

十万定南军民被惊动,被感动,被感染,被激励,情绪被彻底点燃欲要激昂而怒吼欢呼时,号角齐鸣,军鼓共震,杀气弥漫,赫赫冲天。

忽然鼓号齐止,大明军歌从定南军大营四处响起。

铁甲横流,铁骑如潮,从瓦房店四面城门出口涌出,缓缓前行,直奔校场。

一万五千定南军将士,五千骑兵,列成百个方阵,齐声吟唱,卷起冲天的豪气,踏起迷茫的尘烟。

矛革相击,飒然有声,歌声豪迈,气势无边。

尤其是万军之中,护拥的四千伤残士卒,一片红色,在军中更是引人夺目。

他们或是相互搀扶,或是被人背着,或是被人抬着,或是如盲人一样被人牵引。

一个个毫不伤心气馁,反而斗志昂扬,声音嘹亮。

残兵左右分别是蓝衣的辎兵和青衣的工匠民夫,步伐散乱,却精神抖擞,携手前行,高歌猛进,不让军旅。

工匠营后是数百门炮车和火箭车,浩浩荡荡,一往无前。

在歌声中,数万铁血男儿,围在白幡外边。

远远望去,白、黑之中夹杂着火红和青色,铁甲森森,白幡冷冷,红如鲜血,青如江水,车马簇簇,炮口朝天,规模宏大,蔚为壮观,强军气势,一览无余。

定南军金戈铁马,数万军民欢声雷动,同声齐唱,威震辽东。

歌声方罢,欢声未止,军鼓齐震,以秦浩明为的将校方阵,四面持着军旗一角,血红的“钦赐定南军军”五个大字,在军阵中横行无忌。

军旗划过万民注视,被十几个铁甲精锐勇士一齐接过,正步而上,直奔点将台,以备升旗。

百匹骏马,被将士牵至秦浩明等人身前,定南军文武一齐翻身上马,纵横呼啸,穿阵而入。

翻身下马,与秦浩明同上,一时间点将台群星闪耀,热闹非凡。

内官双手捧着圣旨施然而至,数万军民齐跪而待。

内官摊开诏书,高声念道:“奉天子诏,罢总督府称号,赐军制定南军,由闽粤总督秦浩明管辖,许便宜行事!”

秦浩明跪接圣旨,谢恩而起,挥舞着诏书,长声而笑。

数万军民山呼万岁,起身而呼:“定南军!定南军!定南军!……”

数万铁甲,矛击大地,千军齐呼。

秦浩明谢过洪承畴等蓟辽文武的祝贺,回身挥手喝止定南军,高声喝到:“升定南军军旗,宣定南军成军!”

随着秦浩明军令下达,定南军海啸山呼,鼓乐齐鸣,号角苍茫。

红色的军旗冉冉升起,伴随着赫赫军威,红日刺目,山风凌冽,红旗招展,“钦赐定南军”五个大字如同鲜活的猛虎花纹,张牙舞爪,飒飒而舞。

秦浩明再次高喝:“上酒!”

千坛美酒,被灌入数万铁甲手中的瓷碗,香气四溢,滴滴入土。

秦浩明大手一挥,对着南方而跪:“天子之怒,定南军之敌。天子所指,血海尸山!秦浩明谢天子隆恩!”

数万铁甲相随而跪,三呼万岁。

秦浩明起身,对着点将台下片片白幡和伤残军阵,撩衣跪倒,洒酒高声呼道:

“定南军上下,敬战死的英灵,伤残的同袍!”

数万铁甲再次轰然跪倒,一边洒酒,一边万声齐呼:“魂魄归,返家园,手足情,不相忘!”

四千伤残纷纷跪倒,嚎啕大哭。

秦浩明再次起身,对着辽东百姓双膝跪倒,举起手中的美酒呼道:“谢辽东父老,辽东战火不熄,定南军永在辽东!”

数万铁甲跪倒齐呼:“永在辽东!”

秦浩明起身面对昨晚连夜铸成的京观,饮尽杯中酒,信手摔碎在地,二万铁甲皆是齐饮摔碗,轰然纷纷肃立,持戈不动。

秦浩明大声嘶吼道:“定南军上下愿生生世世护卫大明,用敌人的头颅祭奠离去的将士!此生此世,护卫汉人山河!”

“此生此世,护卫汉人山河!”

旭日初升,年轻的定南军数万将士大声嘶吼,出华夏最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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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节 说出去谁信呢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礼毕,身穿铁甲的秦浩明霍然拔刀指向苍穹,冷冽的刀锋在阳光下绽放耀眼光芒,三军将士高声欢呼。

“登州卫守备张云听令!”

一身明亮山文甲的张云,手按腰刀英姿飒爽上前单膝着地,俯身听命。

“闽粤总督府令:撤销张云登州府守备职,升迁为金州、旅顺副总兵,领定南军驻防两卫,护我大明边疆,保我大明子民。”

张云三叩首抬头满脸坚毅,大声高呼,“末将愿和将士们用身上热血完成秦督嘱咐,达成天子重托,不负百姓厚望!”

洪承畴目睹全部过程,望着将士齐心的定南军,再想想蓟辽边镇将士,心里暗叹一声,无比酸涩。

真要说起来,蓟辽边关的军将并不比定南军差多少。

除了火器和制度上稍显不足之外,曹变蛟、祖大寿、吴三桂、祖宽等将领更是一时英豪,并不逊色定南军自己培养的将校。

若是也能如定南军般精诚合作,对付建奴还是不成问题。

奈何蓟辽将门都是坐地虎,关系错综复杂,派别和利益早已根深蒂固,自己即使是过江龙,也必须时时刻刻迁就他们。

经过多年发展,蓟辽将领不是总兵就是副总兵,副将更是一大堆,守备、千总根本上不了台面。

反观定南军上下,皆是千户、守备等将领挑大梁。

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将校听话乖巧,对于秦大总督的命令无条件执行,根本不敢反抗。

而且,将士有更大的升迁空间,情绪高涨。

你看张云张啸剑,秦浩明的表弟,辽东战役的实际执行者,战功不可谓不卓著,可也只封了一个副总兵。

他身边的亲兵,一个叫李想的军汉,危难关头,率领五百将士舍命拼杀,身中三刀六箭,死里逃生,也只是一个守备而已。

如此公允做法,手下何人敢不服?

但看他,寥寥数语就掀起将士们狂热的心情,便可知他在定南军的威望之重。

有这样的部队,这样的将士,怎么能不如臂指使,指哪打哪百战百胜?

将台上的秦浩明并不知洪承畴的想法,犹自对张云说道:

“张副总兵,立马通知登州海军,派人护送受伤将士出关回家,令定南军开拔,三军奔赴金州、旅顺!”

瓦房店原本就是秦浩明选择的战场,现在打得破乱不堪,根本不适合作为坚城防守,所以放弃。

张云大喝:“谨遵军令!”

起身回头指着手下众将喝到:“夜不收千户胡汉东部为前军,二十里哨探!

骑兵千户赵大友部为后军,十里压阵。萧飞部左翼五里,王茂天部右翼五里,本将为前军。

阎大人护佑秦督和辎重营、炮车营、工匠营、医护营为中军,立即开拔,奔赴金州!”

众将拱手高喝:“末将尊令!”

张云大手一挥,三军齐动,轰然分为几股大潮,虽难舍难离,却渐渐拉开距离。

“狗娃,放心跟随大人,你的老子娘亲俺替你孝顺了。”

“三哥,回家取个婆娘,若是俺没了,就给俺过继一个孩儿,顶顶香火!”

“石头,别丢了咱川人的脸,替我多杀几个鞑子,给辽东的同胞报仇!”

……

大军不停,不时有人奔回,使劲拥抱拍打一番,又纷纷退回。

直到此时,秦浩明方有时间和洪承畴闲聊几句。

“唉,秦督治军之严,军威之盛,本督自叹弗如!”

刚一碰面,洪承畴便躬身行礼,及其诚恳说道。

“哪里话?”秦浩明眼光掠过四周,见蓟辽其他将领站得很远,低声说道:

“洪督帅一生戎马,精通带兵之道,本督又算得了什么?

说句实在话,谁坐你的位置,都是棘手山芋,难矣!”

秦浩明不喜洪承畴,可这话却是真心话。

老实说,洪承畴精通兵法,带兵作战很讲究持重之道,不打无把握之仗,事不万全绝不轻易出击。

松山之战他所率领的明军,是由八个边镇临时调集起来的。

兵虽是精兵,但明末将帅的骄横是出了名的,临阵不一定服从洪承畴的号令,这是洪承畴难以充分发挥指挥才能的最大障碍。

因此,洪承畴主张在军中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而后徐徐逼近清军,且战且守,待抓住敌人的漏洞后决一死战必得成功。

易地而处,如果秦浩明当蓟辽总督,单是处理和辽西将门的关系,就要耗费不少时间。

并且,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效果。

毕竟,即使和军将处理好关系,你也无法指挥得动他们的亲军。

若如此,有将无兵,又有何意义?

还不是被这些将校拿捏。

秦浩明坦诚的话语,让洪承畴心里一暖,实情可不正是如此吗?

一瞬间,洪承畴对秦浩明好感加剧。

同时,内心对秦浩明交浅言深的话,分析他也是寻求政治盟友的试探。

初次见面,洪承畴有此反应,并不是他低智商,而是应有之意。

应该说,这年代的乡土观念非常重,从地域而言,他们有天然的优势。

大明党争不断,能独善其身之人委实不多,或者说基本没有。

特别是到了明末,时局动荡,谁不想找一个可靠的盟友?

若是两个督帅能彼此连气同声,相互引为强援,这对二人都有好处。

当然,这其中还会有各种试探磨合,并非一蹴而就。

政治人物的花花肠子,可没有这么简单肤浅。

郎有情妾有意,这谈话的气氛就愈发热络了。

在一同前往金州的路上,两位素未谋生,年纪悬殊的大明督帅,仿如相交多年的好友,谈笑俨然。

这其中,秦浩明多少有点放不开,表演稍息稚嫩,不如洪承畴炉火纯青,一口一个秦督叫得非常顺口,丝毫没有一点为难之处。

可纵使秦浩明如此,也让身边的董长青钦佩不已。

毕竟,洪承畴和吴三桂,都是秦督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物,现在却能如此融洽,说出去谁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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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节 撤退事宜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两位位高权重的总督大人一路相谈甚欢,好像前面一马平川,风和日丽,其实不然。

时节进入十月中旬,辽东大地的初雪已经下起。

瓦房店到金州的路上,寒风凛冽,大雪弥漫。

这般的恶劣天气里,官道厚厚的积雪上依旧行人匆匆,比肩接踵,一眼望不到头。

许多留着金钱鼠辫的蒙古鞑子,此时头上慢慢长起了短短的黑发,粗长的绳结串联起每一个人。

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汉子,伴随着雄鹰一起驰骋的汉子,兴许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许多人脚上都起了血泡。

但没有办法,身为俘虏,他们依然要继续前行。

骑在马背上的铁甲汉子,兵刃都不拿,即便是绑着布条的双手,也在身前反复揉搓,却还是感受不到一点温热。

“他娘的,若不是秦督心善,老子真想把这些人全部就地埋了。”

汉子骂骂咧咧不止,忽然想得气不过,从腋下取出马鞭俯身便是抽打。

抽得附近几个蒙古鞑子连连闪躲,部落被毁,只能给人带来一种麻木,麻木到几乎感受不到鞭子带来的疼痛一般。

辽东半岛,从北到南,沿路皆是一队一队的蒙古俘虏。

最先到达南边的都是壮丁汉子,随后是老弱妇孺。冬日迁徙,缺衣少食,道路上到处都是无人清理的尸首。

后面断后的将士,过不得几天就会组织人到官道之上给蒙古鞑子收尸,挖一个土坑简易埋葬,免得来年开春的时候沿路都是腐烂的尸首。

押送俘虏的差事,实在太过麻烦,冰天雪地中更是辛苦非常。

汉人并非不恶,也并非真是那么的善良。

汉唐强盛之时,玉门关外,无数汉人骑士打马出关。

大漠与草原,戈壁与胡杨林,带回来的牛羊遍地,留在外面的也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初成军的定南军将士,在秦浩明的影响下,身体内的血性已经被激发,尤其是在明白异族这个词汇后。

凛冬时节的长途迁徙,其实也有筛选作用。老弱之人终究是走不完这一趟缺衣少食的长途,能活下来的多是身体健康的年轻人。

定南军有没有吃的,当然有!

可那是为定南军将士准备的,秦浩明不会为俘虏考虑。

十字路口处的将士们,本来大多随马步摇头晃脑往前。

一路押送,这些军汉早已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少受一点寒冷,大多缩着身躯,把双手与脖颈包裹得严严实实。

前面听得几骑快马飞奔来报,知道张云就要到路口处了,这些汉子们全部抖擞起精神,冻得刺骨的长枪也捏在了手上,大声呼呵起来。

前后驱赶着挡在路口处的蒙古俘虏,便是要给马上过来的张总兵让出大道。

“大人就到了,快点!”大军出来的斥候来回飞奔大呼不止,便是心中想着不能让自家大人在此处驻马等候。

押送的军汉更是着急,马鞭已然不够用了,手中的长枪直接往人群中击打而去,哪里有人动作慢了些,立马就是头破血流。

待得拥挤的官道路口终究被清理干净之后,各处铁甲依旧来回飞奔,口中狂喊:“跪下,都跪下!”

汉话不是所有蒙古俘虏都能挺逗,但是长枪的击打显然可以代替语言,让这些人知道什么样的动作才是正确的。待得所有俘虏跪满一地之后,这些军汉全部从健马而下,静静等待着不远处张云的到来。

看得满地的党项人,看得左右单膝拜见的军汉,郑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入营之后立刻通知海军,让沈寿崇把大船全部聚集在码头上,大船回来了都不准再走了,全部送到济州岛。”

张云开口吩咐道。

他是在解决这些俘虏的安置问题,五六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金州城显然安置不了。

原本海上岛屿是兄长早就想好的安置之地,却是还未为此做过准备。

渤海之中也有大岛,比如觉华岛,但是太过于靠近前线,如今应该说是过于靠近建奴,并不安全。

建奴渡过狭窄的海峡,就能登陆。

而济州岛足够大,又足够远,大到百万人居住不在话下,远到建奴根本没有办法。

而且岛上土著居民并不多,还有的草木都不缺,用来安置这些蒙古俘虏最好不过。

虽然济州岛此时名义上隶属于朝鲜,但是张云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坚船利炮与重甲,一个岛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俘虏大多数安置在岛内,再选取其中美貌年轻者赏赐给立功的将士,便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至于那些被俘虏的蒙古军汉,自然要严格控制起来。

待到时间久了,稍微磨炼他们的野性,有愿意为大明服务的军汉,定南军也是需要的。

毕竟,今后和建奴的战斗少不了,是时候需要一些炮灰了。

张云说完话语,左右看得几眼,打马又往前去。

他不是军旅出身,要学的东西有很多,今后又要独掌一军,秦浩明也是趁机打磨他。

而此时,充当甩手掌柜的秦浩明已经抵达金州。

不过,他也并没有闲着。

破损的城墙需要修葺,狼藉的工事被恢复,金州外围的山寨被重新巩固。

尤其是在秦浩明的指点下,阎应元领着工匠营,指挥着金州百姓,用纵横东西南北的街道,将金州南北两个内城,划分出整齐的模块,盖起了式样一致的民宅。

既建造简便,又宽松舒适,既便于组织防守,又便于抵抗撤离。

这是秦浩明临走前,为辽东百姓尽得一点心意。

做这些布置的时候,秦浩明不仅没有避开蓟辽军将,相反,还特意手把手指点他们。

并让工匠营画出草图,给洪承畴带回去,好依样画瓢,布置关宁防线。

此举,更是令洪承畴以为,这是秦浩明散发的某些信号。

他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在秦浩明走之前,二人要坐下来认真谈谈。

第六百二十一节 怎地一个了得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金州,后世大连热闹繁华的金州区,此时只是一个衰败的小卫所。

可随着定南军退守金州,收容辽东半岛汉人,以及大量定南军将士的涌入,掀起了一轮开发热潮。

四处的建筑拔地而起,辎兵、民夫干得热火朝天,所有的这一切,都意味着金州要提前崛起。

当洪承畴满怀激情的找上秦浩明时,他正带着老丈人戚纲在工地上四处指指点点。

“组建闽人诗社?”

秦浩明听完洪承畴的来意,歪着脑袋疑惑的问道。

“正是!”洪承畴负手傲然道:“想我八闽大地人杰地灵,数千年来英才俊杰无数。

前朝往事暂且不提,单是在大明近期,前有叶向高、黄道周珠玉在前,现有秦督、郑芝龙在后,并不遑多让半分。

然长久以来,八闽大地群龙无首,或各自苦苦拼搏,或投入其他党派,以至于任人欺凌而无半分奈何。

现如今,彦演心里稍微罗列了八闽朝臣,你我二人自不必说。

郑芝龙、黄道周、颜继祖等人也或是一方豪强,或是天下大儒,或是地方督抚,何至于让东林一家独大?”

洪承畴这番话可谓说得赤裸裸,就差没有直接说我们结党营私吧!

秦浩明听完明白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想当场拒绝。

开什么玩笑,自己正在费尽心思想着如何除去洪承畴和吴三桂,跟他们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么还能搅在一起?

可见到他提到东林党,秦浩明心里好像触动什么。

说实话,别看秦浩明现在对东林党采取强硬手段,目前来看效果好像不错,但并没有伤其根本。

除非造反换皇帝,否则东林就是一个无敌的存在。

其原因很简单,他们既有财,又有才,还有取之不竭的豪门资助。

东林崛起于文风鼎盛的江南之地,他们可以源源不断地复制科举奇迹,并一步步推动着士子走向庙堂中枢。

而在此循环往复的造神运动中,富贵、权势、地位、名声像毒品一样,牢牢控制住万千文人士子,并最终操纵了天下舆论。

东林开始于万历三十二年,从顾宪成的东林书院,到泰昌元年的众正盈朝,他们只用了仅仅十六年。

虽然期间历经万历皇帝和诸党大臣的打压,可是庞大的实力加上两次立储的运气,他们终于力压群雄,成为了天下无敌的第一大党兼执政党。

皇帝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幌子,而百姓不过是用的时候拿来说说的工具,东林自己又何尝真把黎庶放在眼里?

也就是现在,他们碰到了一个怪胎。天子近臣,一品督师,不败名帅,当代才子秦浩明,这才屡屡吃瘪。

有了崇祯皇帝的宠信,司礼监一向都把弹劾秦浩明的奏疏当成垃圾。

有了百战百胜的战绩,秦浩明一直牢牢控制着对定南军的指挥权。

而且,秦浩明还拥有极高的知名度和众多的粉丝,拉拢了复社部分士子,其中就包括他们的家眷和子弟。

可秦浩明一直以来,也能是被动防守,并不能彻底铲除东林党。

为什么?

除了他们的强大,那就是范围太广,根本没有办法下手。

总不能把天下读书人都杀光吧!

这是长期困扰秦浩明的问题。

当然,不好下手不代表下不了手。

所以,秦浩明通过分化拉拢复社士子,控制舆论喉舌,逐渐改变天下人对东林党的观念。

而这,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并且要东林党人犯下致命错误,方能搞臭他们,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之势。

还有,最近天天在眼前晃动的洪承畴和吴三桂,也是短期困扰秦浩明的问题。

凭着现在势力和位置,想要暗中杀死他们并不难,可秦浩明却否定了这样的方案。

这无疑成全了他们的名声!

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穿越,让这两个汉奸卖国贼洗白吧!

所以,他们的身份不能变,汉奸卖国贼的罪名必须坐实。

这无疑很考验人的智慧,增加许多难度!

或许,这是一个让东林党人和洪承畴两败俱伤的契机。

“洪督可是有什么具体想法?”

一念及此,秦浩明眼中尽是精神一震的模样,好像对洪承畴的提议颇有几分心动。

洪承畴捻须微笑,到底是年轻人,争强好胜,难以阻挡诱惑。

想到这里,他眼中神采奕奕自得说道:“彦演以为,由秦督牵头举办闽人诗社,老夫尾随其后复议。

再让郑芝龙、颜继祖、黄道周等人加入,以壮声势。

若此,八闽士子必云集其中,闽人诗社风声云动,不让东林党一家独大,秦督以为如何?”

“不可!本督毕竟年轻,难服众望,理应由洪督牵头才是!”

听完洪承畴的建议,秦浩明脸色一整,俯身对他行礼表示敬意。

“不然!秦督谦逊了!”洪承畴对秦浩明的敬意很是受用,微笑着摇摇手,高声说道:

“且不说天下何人不识君?

就说此次,辽东尽失经年,天子忧惧,群臣束手,百姓罹难之际,唯有秦督率强军,挥劲旅,毅然渡海北上,浴血深入辽东!

名帅谈笑定策,铁骑横扫辽东,光复金州、旅顺,形成战略要地。

以偏师独撑辽东大局,旬月间鏖战千里,纵横辽东半岛。一下旅顺,二克金州瓦房店,三灭奴骑,四折名将,五屠建奴,六救万民。

传不败之名于关外,逞天子之怒于蛮夷,统万骑回师以夸功业,铸建奴京观以镇四海。

天子祭天待之以国士,朝臣恭迎视之为栋梁,百姓夹道颂之以泰山,史书巨笔录之以千古。

煌煌大明二百载,悠悠秦督一片心,此何等荣耀也?

壮哉!

秦督若不是我八闽大地的头羊,何人有此殊荣?”

他当然也想领头,可没有天子的宠爱,为之奈何?

所以,他不余遗力夸赞

受不了,真受不了。

洪承畴这老汉奸的口才和恭维人的水平真不是盖的,饶是秦浩明对他观感不佳,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才学。

这样夸人,怎地一个了得。

第六百二十二节 罪名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望着一脸义正言辞,理所当然模样的洪承畴,秦浩明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人才啊!影帝啊!

后世那些戏子跟他相比,简直瞬间要被秒成渣渣。

若不是知晓他的为人,秦浩明多半会沦陷。

这个深受崇祯信任有加,有感于崇祯恩情的蓟辽总督,写下: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

可松山战役被俘虏后,却投入了建奴的怀抱,并且尽心尽力。

镇压屠杀许多江南抗清义军,斩杀了拥护明王室的义士。

如左佥都御史金声、大学士黄道周、明宗室长乐王朱谊石、瑞安王朱谊防、金华王朱由产、高安王朱常淇、瑞昌王朱谊贵等人领导的抗清武装。

可以说,他一生都在演戏。

暂且抛开不谈他是大明降清的最高级别大员,如果他没有写下“君恩似海,臣节如山”这句话来装逼,降就降吧,反正降清的也不止他一个。

问题是他写了,镇压南方抵抗运动不遗余力。

人家钱谦益虽然留下皮痒水凉的“千古佳话”,可人家好歹也暗自资助过反清运动。

而洪承畴呢?

牛皮吹的震天响,当了汉奸就彻底不要脸了。

洪承畴自然不知秦浩明的心里想法,犹自滔滔不绝的说组建闽人诗社好处,以及后续的一些规划。

最终,秦浩明答应组建闽人诗社,并作为领头人,双方商议春节后再运作。

至此,洪承畴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吴三桂、曹变蛟等人离开,前往蓟辽边镇。

而秦浩明则在金州稍作盘桓,亲手监督布置金州和旅顺的防线。

毕竟,这里算是敌后,怎么慎重都不过分。

两月后,随着大量辽东汉民的加入,金州、旅顺终于不再寂寞,已经定居的几十万辽东汉民,千方百计地从建奴手里逃脱,投奔而来。

而秦浩明则是来者不拒,尽量接纳转移。

当秦浩明和骑兵营转了一圈,从容回到金州准备离开,金州城里万民出动,夹道相迎,欢声一片。

那一夜秦浩明醉了,杨廷麟醉了,定南军醉了,数十万百姓也醉了。

从抚顺清河失守,从萨尔浒大败,从辽沈全失,从辽西溃退,辽东终于第一次迎来了希望。

希望就在今天,希望就在金州、旅顺。

之后,秦浩明坐镇金州,阎应元整训新军。

张云重整旅顺,卢欣荣布局诸岛,整整数月,在数十万百姓的共同努力下,辽东半岛爆发勃勃生机。

东据旅顺、金州,西联朝鲜,南靠大海,西依诸岛。

以辽东诸岛为核心,以十几万辽东百姓为依托,以登州卫水师为后援,辽东铁壁终于成形。

而今傲然屹立,蓄势待发,虎踞龙盘,窥视辽东。

二月的春风吹走了严寒,融化了海面的冰层,当登州水师浩浩荡荡靠向金州的时候,秦浩明面向大海负手而立。

阎应元躬身于后,恋恋不舍。

登州水师靠港了,一袋袋粮食堆满了码头,一箱箱军备卸下船舱。

万余百姓欢天喜地、忙忙碌碌,金州到处都是生机,到处都是欢笑,到处都是希望,到处都是繁忙。

海风徐徐,吹散了一袭白衣,秦浩明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回身对身后的阎应元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似是欣慰,似是窃喜,似是得意,又似如释重负。

秦浩明吐出一口长气,对阎应元笑道:“历史晦暗不明,或许残酷无情,或许荒唐可笑,可是一切都将过去。

本督将金州交给你和张云,也就是将辽东的责任交予你们。万勿使本督失望!”

登州水师迎风破浪,水师万浆齐动,载着闽粤总督秦浩明,载着五千定南军,驶向无边的大海。

留下金州、旅顺,留下辽东百姓,留下定南军,更留下了秦浩明对辽东的无限期盼和祝福祝福。

秦浩明毫无遗憾地离开金州,驰向天津,准备凯旋回京,面见崇祯。

船队刚刚靠岸,秦浩明就看见了一脸着急等候的袁守辉。

袁守辉是秦浩明安插在骆养性锦衣卫的探子,等他询问,袁守辉急急迎上,对秦浩明说道:“秦督,京师很热闹!”

福船的舱室堂内,秦浩明负手而立,浩子、李想、王夫之等文武将校团团而坐,袁守辉躬身侍立在秦浩明身边。

秦浩明回头笑道:“把消息跟大伙说说,定南军之中,没有秘密!”

袁守辉应诺,回身对大家说道:“最近,朝臣议论纷纷,有些御史大人上奏弹劾秦督。”

李想勃然大怒,不顾伤势未愈,起身拍着桌子喊道:“这些鸟人,怎么要论罪秦督?

咱定南军北上辽东,克复金州、旅顺,力撑辽东,解救了十几万辽东汉民,如此大功不说奖赏,如何又成了罪过?”

浩子不屑道:“咱定南军战功赫赫,所向无敌。老子倒要听听,他们能给秦督安个什么罪名?”

袁守辉气道:“辽东死战诱敌于前,贪一己之功于后,复瓦房店而不守,错失恢复全辽之机,一罪也!”

众人皆摇头冷笑。

袁守辉摇头苦笑道:“还有罪二,残暴不仁。杀降屠民,铸造京观,尽毁二百年教化抚民之功。

以致辽东民心尽失,心向建州,不复为大明子民矣。”

李想阴阳怪气道:“原来杀了大明的人,夺了大明的城,抢了大明的钱财,居然还是大明的子民。

这种子民老子也想当,只是这不复为大明子民。不知又是什么标准?”

浩子怒气冲冲喝道:“还有什么罪名,你小子赶快说完。别稀稀拉拉让老子听了生气!”

袁守辉赔礼一笑,继续说道:“抢辽东民财以自肥。迁辽东之民以盘剥,类似的还有十几条。

其中最有意思的,当属以强军为私兵,以水师为己用,以民财植其力,割据海外,布局辽东,若干年后,当是谁家天下?”

众人一时哗然而怒,纷纷对着秦浩明咆哮不平,船舱内乱成一片。

秦浩明挥手制止,问袁守辉,“天子、司礼监、内阁可有决议?”

第六百二十三节 算计东林(二合一)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要不怎么说热闹呢?”

袁守辉嘴角掠过一丝微笑,俯身禀告道:“内阁上疏请天子准允会审定罪,司礼监将奏疏如数上传。

天子留中不发,宫廷内也无只言片语传出。内阁一日三催,几位大学士日日劝谏,可群龙无首,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小人按照秦督吩咐,让复报把将士们的英勇事迹宣之于众,并偕同京城说书人、读报人等着手此事。

京师百姓一方面为将士们的英勇大加赞叹,一方面又纷纷谴责朝臣大佬的无耻诘难,舆情汹汹,朝臣很是狼狈。”

袁守辉说得手舞足蹈,惟妙惟肖学着钱谦益等东林党大佬的狼狈样,很是解气。

秦浩明眼中寒光一闪,慢条斯理问道:“骆养性最近有什么动作?”

袁守辉低头思索,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一方面不愿出头与秦督为难,可也不想和东林党人撕破脸。

除了将各方动态悉数转呈天子,任由阁老重臣入宫参见,竟是一言不发。”

秦浩明点点头,左右逢源,或许是骆养性真实的心态。

东林党势大,当初锦衣卫就是被他们搞下台,想来现在他心里还有阴影。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最好远远躲开。从骆养性自身的角度出发,好像并没有错。

但秦浩明心里,无疑非常不舒服。

锦衣卫能够重见天日,他不敢说居功至伟,但至少是出了大力。

定南军出生入死,深入辽东半岛,浴血奋战为国杀敌,其一举一动皆通过夜不收探马传向锦衣卫探子。

其他人或许不知辽东战场具体情况,可骆养性不在此列。

现在,东林党人妄图鱼目混珠,吹毛求疵挑毛病,骆养性选择装不知情,无疑让人很寒心。

“锦衣卫乃国家公器,担负着维护公平和正义,不是他骆养性的私军。袁指挥使不妨把本督的话明言告诉骆养性,叫他不可自误!”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敲打的意味明显,或者说是威胁更加妥当。

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病猫。

若不敲打威胁,长久以往,那骆养性岂不是要骑在他头上拉屎?

这如何能让人忍受?

骆养性朝中根基不深,仰仗的无非是天子的信赖,这个优势,秦浩明更加明显。

袁守辉欢天喜地离去,能够亲自敲打骆养性,那是一件很酸爽的事情,这代表着定南军的强势。

铁蹄轰然,踏碎了夜幕的宁静,山呼海啸,凌冽的杀气撕破群山,火龙翻滚,张牙舞爪奔腾而来。

风起云涌的气势一往无前,百战强军杀气腾腾,近万铁骑惊雷激荡,越过京畿大地,跨过冰冻的河流,在群山峻岭中沸腾。

横扫辽东的定南军,铁骨铮铮的热血军汉,所向无敌的雄师劲旅,携带着百胜之威,正在奔向京畿,踏上归家的旅途。

西山大营,一向是外军抵京的宿营地。

在这里,秦浩明见到了负荆请罪的骆养性。

客观上说,骆养性只是一个资质平庸之辈,并没有他老子骆思恭的手腕和人脉,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

整个崇祯年间,锦衣卫在他手里碌碌无为,根本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借着秦浩明的光,原本被裁汰的锦衣卫被重新启用,在查抄晋商和高起潜的时候,和秦浩明也有过甜蜜的合作。

奈何人走茶凉,秦浩明南下闽粤,远赴万里之地,双方的关系渐行渐远。

袁守辉和李建,是秦浩明安插在锦衣卫的势力,也被骆养性时刻警惕防备着。

对他来说,秦浩明大势已成,他得罪不起。

可在京畿这三分地,除了崇祯皇帝,他也不必看任何人脸色行事。

可他错了!

当袁守辉把秦浩明的原话一字不落的告诉骆养性,他不禁冷汗津津,孤坐一宿。

诚如秦浩明所言,锦衣卫不是他的私军,是国之利器,是天子耳目,可以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行事。

可关键是,这个位置若没有秦浩明支持,他坐得稳吗?

尤其是盛怒下的秦浩明,若全力对付他,怕是想做个富家翁都困难吧?

自己还真是个蠢货,真以为天高皇帝远,别人拿他无可奈何。

智障啊!

想清其中关节的骆养性,不敢怠慢,守着西山军营整整一日,上演负荆请罪的戏码。

好在秦浩明并没有过多责怪,官场上的老油子,都是墙头草,只要有实力在手,不怕他们不听话。

夜深人静,华灯已尽,可西山大营却热闹非凡。

走过千里辽东,穿过硝烟战火,纵论万载古今,听罢四海雄心,壮怀之后,其情虽炙,腹中已空。

红烛猎猎,炭火熊熊。

西山大营参将王正源率几个心腹,和定南军文武及骆养性围炉而坐,口不离肉,杯不停酒,正吃喝玩乐得不亦乐乎。

说到建奴残暴猖狂,便一齐愤然怒斥,再狠狠咬几口烤肉,以示壮志饥餐胡虏肉。

谈至朝臣愚蠢误国,便一起高声大骂,再连连拍膝而叹,以示怒其不争。

讲到勇士死战喋血,便相互潸然泪下,再举杯敬天洒地,缅怀英灵不灭。

可当最后结局,定南军以铁军逆转乾坤,便击掌哈哈大笑,再豪迈一饮而尽。

放下空杯时已是热血激昂,霸气凌人。

军人之间的交谈,就是如此简单。

夜幕下,秦浩明使了一个眼神,与骆养性并肩而出,立于苍穹之下,相互举杯一碰,不由相视而笑。

骆养性俯身低沉说道:“秦督军功赫赫,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东林党怕大人将来难以节制,便欲搅浑一池水,混淆视听。

他们以忠君之名混淆是非,以偏颇倒黑白,以臆测生谣言,试图裹挟舆论,达到打击秦督的目的。”

秦浩明耸肩洒脱笑笑,眼中抹过一丝戏谑道:“这其中可有骆指挥使大人的推波助澜?”

骆养性大急,俯身惶然说道:“苍天在上,绝无此事,请秦督明鉴!”

秦浩明笑笑道:“你这话本督信,不过顺水推舟,想来骆指挥使也没少干?”

骆养性苦笑点头,“秦督大才,末将不敢隐瞒,只是从未刻意。”

“有什么能帮本督的地方?”见拿捏住骆养性,秦浩明突然问道。

“辽东大战,公示于众。

凡有眼耳者,谁能不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区区谣言何以伤秦督之名,区区谩骂何以盖定边之功?

凡有手口者,谁能坐视名将含冤,强军受辱?

京畿百姓必将哗然而起,指斥其非。衮衮诸公,当留骂名于天下。身败于万民!”

骆养性言语铿锵有力,昨晚琢磨一宿的话语终于派上用场。

“诸党凋零,东林独秀,皇权不张,国事颓废,天子不喜,本督孤木难支。

骆指挥使乃天子耳目,理应上马可争锋,下马可定策,朝堂布局在先,方是皇家鹰犬所为,方不负锦衣卫大名。

若肯与本督联手对于东林党人,岂非无往而不利?”

说完,秦浩明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骆养性,凌厉的气势足以让人胆寒。

时至今日,秦浩明手握重兵,挟大胜归来,区区一个过气的锦衣卫指挥使,还真不在他眼中。

也因此,话语间少了许多试探,或者云里雾里,而是直抒胸臆。

骆养性仰天怅然一叹,对秦浩明说道:“可惜东林势大难制。”

秦浩明笑道:“素闻锦衣卫屡屡与东林相争,皆是被动回应,从无先发制人,此谬误也。

锦衣卫畏于东林势大,上有天子师,朝有诸大臣,下控士子言,故而总想息事宁人,退而求全,何其不智?”

大明要崛起,朝廷的东林党绝对是拖后腿的角色,必定要予以清除。

前段时间,洪承畴提出组建闽人诗社,秦浩明就曾认真考虑过,如何对付东林党人。

其实想起来也简单,拉帮结派就是其中一个办法。

而作为皇家干黑活的锦衣卫,也因此变得重要起来。

骆养性双目一闪,身段放低,对秦浩明沉声说道:“愿闻其详!”

秦浩明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请问骆指挥使,齐楚浙党今何在?

皆为东林贬为奸佞,罢于地方乡野。本督观东林行事,你战我则战,你不战我仍战,既然总要一战,何不先下手为强?”

骆养性脸色一喜,他素来知晓秦浩明的本事,这么说必然是早有腹案,俯身问道:“末将愚钝,请秦督指教?”

秦浩明不屑一笑,捏着酒杯冷着脸说道:“诛尽东林,天子做不到,锦衣卫做不到。可战胜朝堂,则轻轻松松。

东林看似强大,既不为天子喜,又不掌虎狼军,不过纸老虎罢了。天子圣旨之下,东厂锦衣卫四出,诏狱皆为此辈所设也。”

骆养性摇头,显然不认同秦浩明的话,小心翼翼的回答,“东林重臣,爱惜羽毛,素无恶迹。

又常以忠君报国为己任,若是霸道相欺,岂肯轻易就范?”

这个蠢货,脑袋不好用。当然,心里这么想,表面上秦浩明还是微笑着说道:

“所以本督说锦衣卫用错了方法。

与东林争于朝堂,以国事军事民事相纠缠,即便本督也要退避三舍。

剑走偏锋,否则何敢言胜?

本督这里有一物相赠,愿骆指挥使好好利用。”

骆养性眉头一扬,肃容问道:“是什么东西?”

秦浩明从怀中取出一小册子,随意递给了骆养性。

骆养性接过低头一看,厚厚一本册子,没有封皮。

看了秦浩明一眼,翻看书皮,第一页竟是密密麻麻的人名目录,每一行字迹后都对应着书页数,工笔所书,一目了然。

骆养性深吸一口气,盯着秦浩明问道:“东林党人目录名册?”

“是!”秦浩明阴笑道:“东林党干员名册,还有科举以后为官疏漏,以及其家族亲属之斑斑劣迹,阴私丑闻!”

骆养性闻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着风度翩翩却彷如凶神厉鬼的秦浩明,骇然惊呼:“秦督,好狠的手段!”

秦浩明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身死名灭!”

骆养性浑身直抖,只想远远避开秦浩明,可是想着日后的权势富贵,咬牙坚持问道:“如何用之?”

秦浩明笑道:“为人总有其过,做事总有其错!

纵然当真无措,亦难保家人不肖,即便家人贤良,也难保家族亲友仁善,骆指挥使还用本督教么?”

骆养性深吸了口冷气,压着心中的恐惧躬身而拜,和声说道:“还请秦督勿念末将以往,日后愿与秦督共进退!”

月夜下,秦浩明身形显得有些落寞,横了一眼有些惊悚的骆养性,感叹道:“你又何必警惕讶然,装模作样认输?

这手段对付不了你,自然也对付不了本督。

若非东林党得寸进尺,误国误民,本督何须如此?

而且,本督方才不是说了么,锦衣卫不仅用错了方法,还找错了人。你的盟友不是本督,而是齐楚浙党。”

瞧着骆养性不明所以,秦浩明叹了口气说道:“东林皆言锦衣卫是祸害,此何等可笑也?

锦衣卫身负天子隆恩,代天行事,巡视天下百官,为国为民,何错之有?

东林从掌权开始,便罢斥诸党,驱离朝野,早已犯了众怒。

锦衣卫旦肯礼贤下士,以功名权势相邀,又何愁势单力弱,左右无人乎?”

骆养性站立不安,呼吸急促,手足无措,良久不能平静,盯着秦浩明的目光更是忌惮无比。

见骆养性如此,秦浩明笑笑道:“好了,就说到这里,否则把骆指挥使吓坏了,本督可担不起。

但你放心,本督之志在四海,只要本督不回中枢,你不赴万里,便无纠葛。

你我之间,既非挚友,亦非死敌,仅合作矣,不必多想。

但你谨记,你效忠的是天子,是国家,是天下万民,万勿祸害百姓,否则……”

骆养性俯身低头,连连称是,谨遵秦督教诲!

可以说,秦浩明的凄厉手段和阴狠毒辣,已经让骆养性深深恐惧。

第六百二十四节 秦爱卿坏着呢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夜色蔼蔼,皇宫内灯火通明。

得益于秦浩明的查抄盘剥,如今皇室内帑充足,宫廷用度也宽松许多。

又兼春节即将来临,周皇后也不再是如往常般节俭抠搜,特意让内廷把皇宫点缀修饰一番,总算恢复皇室稍许应有的尊严。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推窗而立,凝望皇宫中星光点点,王承恩躬身在旁,偌大的房间内,唯有二人,寂静无声。

崇祯脸色神采奕奕,嘴角含笑,凝立许久,忽然说道:“这么说,朝臣对秦爱卿的弹劾,皆是伪言攻讦了?”

王承恩急忙答道:“若论及其他,奴婢不敢妄言,若只谈此次辽东大战,奴婢敢以人头担保。”

崇祯思索片刻,长呼一口气问道:“听闻秦爱卿死战诱敌?”

王承恩点头严肃道:“建奴十九出兵,二十过河,二十三围攻瓦房店,激战几近一个月却无能为力,不得已而退兵。”

崇祯忽然回身,盯着王承恩问道:“定南军战力如何?”

王承恩竖起大拇指,高声赞道:“称之为大明第一强军不为过也!

不说秦督定策之神妙,指挥之高超,仅定南军来说,强军之势就力压九边强兵。

骑兵营一人三骑,敢孤军千里,擅长奔袭冲阵,一日疾驰北上,不仅也建奴野战,还追逐建奴铁骑四处逃窜。

步兵营如狼似虎,擅长火器,可穿三重重甲,敢于争锋厮杀。

骑兵营千人疾驰千里,一战横扫辽东半岛,建奴伤痕累累。三千五百人死守营寨,敢面对奴酋十万狼军。

瓦房店上万铁甲,领着训练才一年半的定南军,让建奴损兵折将。

亲王、贝勒、文臣武将枭首瓦房店城头,何等壮观?

皇爷,建奴虽被秦督打得措手不及,但他们可是人人皆兵啊!就凭这份敢战之勇,定南军就在九边之上!”

崇祯听了连连点头称赞,脸上笑容俨然,又向王承恩问道:“定南军比之鞑虏又如何?”

王承恩脸色肃然,沉思片刻方才俯身说道:“建奴崛起经年,纵横辽西大地无敌手,可见鞑虏的战力不容小视。

若非秦督布局在先,鼓动郑芝龙仰兵牵制,又是避实击虚偷袭,想来定南军军亦难建功。”

崇祯点头叹道:“秦爱卿用兵如神,真乃天纵奇才也。

朕对其寄望极深,原以为定南军北上,可一战恢复辽东,至少亦可保住辽西,不想还是力不可持啊。”

王承恩低眉顺耳苦笑道:“秦督再能,可惜定南军成军太短,而且兵源太杂,兵力太少啊。

皇爷您想想,凭着骑兵营几千人,还有一万多步兵营,几万辎兵民夫,能打到如今的份上,已是阿弥陀佛了。”

崇祯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洒然失笑着问道:“秦爱卿都到两天了,因何还不进城?

朕让他从容而来,他却偏偏急急赴京,如今到了西山大营,却又为何屯兵不入?”

王承恩笑道:“秦督跟奴婢说,天子宽仁,虽允从容,但臣子不可持宠而娇,自当急急应命。

即至京师,已表忠心,自当谨守圣意,当从容而入。”

崇祯皇帝哈哈大笑,“这又是什么道理?”

王承恩低声浅笑,“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对天子忠,自当急急赴京,对臣子恨,自当奉旨从容入城。

依奴婢之见,还不是因为怨愤朝臣弹劾,一片污蔑谩骂,所以赌气不愿进京。

毕竟,秦督乃少年心性,免不了心高气傲。”

崇祯再次哈哈大笑,摇摇手对王承恩说道:“你还是不了解他,秦爱卿一肚子花花肠子,他才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

此人虽是惊才绝艳,唯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朕料其必有诡计,希望别让朝臣太过难堪啊?”

“可不是这样!”

王承恩笑道:“这两日来,定南军已是京中一景,万众瞩目。

秦督一掷万金,将永定门外数里之地尽皆租下,聘万余工匠民夫搭建军营楼台,调各风月场所琴娘闭门排戏。

遣定边军铁骑纵横四城校场阅兵,展建奴亲王贝勒头颅于永定门示众。

如今京师百姓人人侧目,个个关心。

奴婢也是好奇得很,可惜却不得窥其虚实啊。”

崇祯苦笑道:“那小子……秦爱卿坏着呢,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大伴要多留意才是?”

说完,眉头又不自觉的皱起来。

近一年来,虽然朝堂还是一路磕磕碰碰,但对崇祯来讲,已经皆是无足轻重小事。

愁眉不展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却唯独对秦浩明的事情无比上心。

王承恩观察得很仔细,见到天子的愁眉,忍不住苦笑说道:“启禀皇爷,秦督藏得严实,至今不漏丝毫风声。

老奴虽厂卫齐出,内外打探,两日来消息虽多,却猜不着具体虚实。

对于秦督,奴婢又不好真的做出什么举措,也因此……”

崇祯皇帝挥挥手,点头轻声说道:“大伴做得很好,秦爱卿于国于民有大功焉,是不可轻易让人寒心。

只是……”

崇祯沉吟片刻,觉得不能让秦浩明和群臣激化,否则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崇祯抬头毅然说道:“大伴,你去安排,朕微服走一趟。

这天下朕是走不了,可这京畿还是可以的。”

想到秦浩明昔日奏疏,言天下风光之美,作为天子,理应巡查四方。

如此,既可领略大明江山之美,也可知民间疾苦,更可知地方官府之龌龊,有利于自己执政。

但崇祯知道,天子出行,哪里有秦爱卿说得这般简单?

不过,自己没机会,他必须坐镇中枢,方能镇压各地妖魔鬼怪。

可秦爱卿言之有理,为了大明江山永固,太子烺儿似乎应该趁着年轻,多多历练,多走多看,方能才大器。

否则,如自己这般,终生被禁锢皇城中,犹如井底之蛙,仅听朝臣片面之言,时常被蒙蔽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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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节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翌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行车马悄悄出了皇城,顺着御道南下,缓缓驶向正阳门而出。

堂堂司礼监秉笔兼东厂太监,当今天子心腹,巨宦王公公出城,自是一路畅通,无人敢阻。

百骑随扈左右,三辆舒适朴素的马车依次而行,出正阳门入外城,出永定门至南郊,终于停在灯火通明的定南军军营外。

此时,闽粤总督秦浩明绯袍着身,率领左右心腹将校,早已恭候多时。

小太监上前打开车门,王承恩率先下了马车,朝秦浩明点点头,左右观望四周,方回身亲自为天子开门。

秦浩明疾步上前,正要行礼参见崇祯皇帝,却被王承恩所阻,快速低声说道:

“军营内皆是民夫歌女,人多嘴杂难保密,不可公然亮出天子名号,以防言官弹劾,再传播与众,有损天子名声。”

秦浩明点点头,对刚下马车的崇祯皇帝躬身行礼。

久未出宫的崇祯皇帝,一身富家翁打扮,携着秦浩明把手前行,微笑着说道:

“今日不论君臣,只论挚友,见而不跪,请秦爱卿遵守。”

秦浩明自然应诺。

其他人留在军营外,有限的几人随着秦浩明跨过沟壑,越过工棚,穿过帷幕,停在一大片冷清的工地上。

望着工地上高低起伏的形状,众人不由纷纷目瞪口呆。

只见方圆两里的平地上,到处都是人工搭建的造型,虽然尚未完工,可能够看出雏形,竟是一副实景地图。

一处处高山峡谷,一处处河流海洋,一处处森林城池,一处处丘陵平原,仿佛众神用无上法力,将千里江山浓缩,让人一目了然,尽收眼底。

崇祯指着工地,双目炯炯,对秦浩明问道:“这堪舆莫非是……?”

其他几人也盯着秦浩明露出疑问的目光,后者仰头哈哈一笑,坚定说道:“正是辽东!”

王承恩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手笔。

面对众人神色各异,秦浩明手指前方说道:“北至赫图阿拉,南至旅顺双岛,西至朝鲜鸭绿江,东至万里草原,当然还有辽西、山海关、京师以北诸城!”

王承恩疑惑问道:“秦督这是何意?”

秦浩明仰头傲然笑道:“谣言止于智者!可是百姓愚昧,文人酸腐,百官无耻,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智者?

自古眼见为实,为正本清源,还我定南军公道,本督干脆造个辽东给天下百姓看看,到底是谁谎言污蔑,别有居心?

又是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崇祯皇帝深吸一口气,忽然回头说道:“大伴,等秦督用完,就把这里给朕……给我保护起来,此后这里便是大明的讲武堂!”

不等王承恩点头应诺,崇祯转头对秦浩明问道:“你意欲何为?”

秦浩明俯身肃然说道:“公示于众,配上士子解说,任由天下士子百姓参观学习。

将建奴崛起,抚顺失陷、萨尔浒之败、辽沈大战、辽东大战等一一展示,如此,将辽东变局、庸臣之误、天子之冤、定南军之功表白天下!”

王承恩瞧了崇祯一眼,连连摆手说道:“秦督,不可!

此图乃军国重器,兵略乃朝廷机密,重臣乃国体脸面,不可轻示与众!”

“脸面?”秦浩明毫无顾忌冷笑道:“辽东地理山川,皆在奴酋心中,何谈军国重器?兵略皆已过时,何谈机密不传?

重臣为一党之力,揽功于己,诿过于天子,若不驳斥,丢得就是天子的脸!

川浙军、九边勇士、土司精锐、定南军为天子为国家,浴血辽东,却为群臣所误,身死名灭。

若不使之含笑九泉,若不使之名垂千古,若不使之载誉而归,日后还有何人,愿为天子效死沙场,愿为大明流血牺牲?”

热血在崇祯心头涌起,再也顾不得露出破绽,决然大声喝道:“好,就公示于众!

让天下万民,好好看看他们的嘴脸,瞧瞧到底是朕昏庸,还是他们无能?”

王承恩看看热血沸腾的崇祯皇帝,摇头劝说秦浩明,“让天子与朝臣对立,诉不平于百姓,终是有些不妥啊。”

秦浩明转身朝王承恩俯身行礼,诚恳的说道:“王公公,你可知道,自隆武皇帝之后,皇权不张,臣权高涨,皆历代天子宽仁所至。

诸党文人不念天子恩德,不思自身无能,反而鸡蛋里挑骨头,抓住天子些许疏漏,以奏疏谩骂于上,以文章达于天下,何曾想过不妥二字?

而且若让百姓知晓辽东局势,对朝廷还有一大利也。”

崇祯皇帝心情大慰,哈哈笑道:“朕就是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有何好处,快快说来。”

秦浩明突然变得非常严肃,沉声说道:“辽东大变,全辽尽失,朝臣争于朝,士人贬于文,百姓骂于野,群情汹汹。

若通观辽东形势。当知辽东既失,则山海关危及,则华北危及,则京师危及,则大明危矣!

鞑虏铁骑南下之日,即是覆顶之灾之时!

所以,微臣不惜花费巨资巨力,造此舆图。

目的便是警醒民众,当关切自身,人人奋力,与天子国家,共度此难关!”

崇祯摇头不以为然说道:“百姓哪里理会朝廷边关大事。”

秦浩明眉头微皱,肃容道:“百姓之力岂可轻忽?

若非蒙元肆虐,残暴不仁。以致民怨沸腾,揭竿四起,太祖高皇帝何以扫平天下,驱除鞑虏?

抚顺初陷,辽沈、辽南、辽右、辽西,百姓皆漠不关心,孰会毁家离乡,一死反抗?

可是此时,皇上不见金州、旅顺数万百姓,正枕戈待旦。蓄势而发乎?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皇上不应忽视民众力量!”

秦浩明之言,崇祯听在耳里,突然叹道:“自万历年间平定倭寇,抗倭援朝,天下承平已久,士子不识兵凶战危,虽可激昂热血,却难免空谈误国。

朕亦恐百姓安居百年,早已没了血气,忘了罹难之苦,失了警惕之心,只顾斗米油盐,谁会与国同气?”

“这正是我们要改变的。”

秦浩明坚定的说道。

他知道崇祯皇帝没有说错,历史上,大明百姓正是不管不顾建奴,只知道一味躲避,漠不关心国事,等到建奴南下,方才想起亡国之苦。

奈何时局崩乱,南明文官犹自想着争斗,遂无力回天,大明灭亡。

所以,大明的士子文官肯定靠不住,唯有唤起民众的力量,大明才有救!

历史证明,任何忽视民众力量的政权,最终都必将走上灭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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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节 国之根本,大明长城!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望着一脸坚毅朝气勃勃的秦浩明,崇祯皇帝的心里翻滚着。可以说,秦爱卿的每一句话,都能引人深思,振聋发聩。

他不像朝中重臣一样,天天拿着圣人语录祖宗家法说事,行的却是一己之私,说不出的低下龌龊。

一介白衣秀才,文弱书生,没有任何背景,硬是用手里的刀毅然决然和凶残的建奴搏杀,取得赵县大捷。

用建奴亲王阿巴泰和岳托的人头,奠定了大明的威严,从此也开启了他传奇的人生。

和袁大炮胸脯拍得猎猎作响,声称五年平辽,千方百计地拼命向朝廷要钱不同。

秦爱卿靠着自己的本事,从无到有硬是拉起一支百战铁骑,并且不费朝廷分毫,尚要充实自己的内库,想想真是惭愧。

过往的一幕幕一一浮现在崇祯皇帝眼前,自秦爱卿入仕朝廷以来,好像从未出错过。

更难得的是他为国为民的胸怀,比朝廷上的朋党无耻言行不一致,无疑令他倍感唏嘘不已。

“爱卿请尽管放手去做,除了复报宣传,不知你还有何法子?”

计较清楚的崇祯皇帝,心情大慰,笑眯眯的边说边看。

秦浩明笑而不语,领着几人越过帷幕。到了另一处场地,竟然也有方圆两里之地。

秦浩明指着尚不成型的工地笑道:“那里是校场,可点将阅兵,亦可模拟马战!

那里是一面城墙,可模拟攻守城池!那里是山川沟壑,可模拟野战厮杀!

微臣亦准备一同展示,以定南军为陪练,以建奴人头为警示,让京师士子百姓,亲领金戈铁马,再识烽火狼烟!”

崇祯皇帝莞尔一笑:“怕只怕你这场面虽然好看,百姓光看热闹,生不出虎狼之心?”

秦浩明摇头表示不赞同,当然,顾忌到崇祯心情,他还笑笑说道:

“凡事岂可一步而蹴,当然要慢慢来。今日识得干戈,明日见惯兵凶,后日体会生死,总有振奋血勇的一天。”

此时,崇祯后面的一个白面俊美少年不明所以,突然出声对秦浩明问道:“秦督大人,不知如何体会?”

秦浩明一怔,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竟然敢在堂堂的闽粤两省总督面前问话,这是什么来路?

不过,他随即隐约明白过来,目光微微清扫崇祯皇帝。

崇祯颔首微笑,轻点龙首,颇有君臣间相知于心的感觉。

倒是秦浩明有些愕然走神,太子朱慈烺,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却又非常陌生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眼前。

脑海里,出现一些回忆,不觉间微微轻叹,这是一个被历史刻意遗忘的人。

公元1644年三月十八日,李自成攻占了北京外城,崇祯帝登上万岁山,举目四望,遍地皆是大顺军旗帜,北京城已非大明之土。

崇祯知大势已去,慌忙回到乾清宫,招来周皇后所生之太子朱慈烺,其年不过十六岁。崇祯拉着太子之手,悲痛欲绝。

随后,他让两个儿子永、定二王和太子一同逃出京城去,以希他日报父母仇。

朱慈烺泪流满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大变故,他还没有马上明白形势的严重性。

与父依依不舍之情,使得永、定二位弟弟只好将其强行拉走。

历史,确切地说应该是正史,也就在这个时候于朱慈烺身上永远地定格了。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乾清宫,有关他的正史记载也一并消失。

似乎这个人的经历,只不过就是从出生始到和父亲诀别的那一刻终了。

但后人却不甘心,仍想从断简残篇里寻找出这位亡国太子的下落来。

于是,这位太子的从前已不重要,这位太子的才能素质、十六岁前的所经所历也不重要。

诸多人都把他的下落的寻找与猜测当成了研究这位太子的重头戏。

仅有的一两件事中,或者可以略窥一二。

北京围城,崇祯帝自杀,太子被俘。

老朱家的人或许多有奇葩,但相同的就是还有铁骨流淌在血液中。

朱慈烺凛然问李自成:“如何不杀我?”

李自成道:“你无罪,我不妄杀。”

太子朱慈烺道:“既然如此,你依我三件事。一不可惊我祖宗陵寝,二速以礼葬我父皇母后,三不可杀戮我百姓。”

李自成答应了。

这就是兄弟相残和异族的区别,不会断了祖宗血脉和本族文化,骨子里的东西是一样的。

该年该月,李自成与吴三桂战败逃出北京城,在路上,太子朱慈烺趁乱摆脱了李自成的魔爪,却进入真正的死亡地狱。

从大顺军中逃出后,可能是因为要寻找亲人,他回到了已经掌握在建奴手中的北京,找到了自己的外祖父周奎,寄居在周家。

并和自己的姐姐,那个被崇祯帝砍掉一只胳膊的长平公主重逢。

姐弟俩抱头痛哭,整日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意中惊动了邻里和巡捕,小人周奎便把自己的外甥交给了当时的建奴清摄政王多尔衮。

消息一传出,“百姓闻先帝太子尚在,馈送牲牢礼币者甚众”。

多尔衮有些坐不住了。对于他来讲,一位困于牢房的朱慈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架着一“太子”称号的朱慈烺。

对于他来讲,现在无论是杀是留都很麻烦。

作为外来入侵者,他一方面为了收买人心,可以礼葬崇祯皇帝,可以“善待”所有不再抵抗的人。

另一方面对于他们一统中原的障碍,决不会手软。

可明太子正好处在这两种态度的矛盾之中。

若是留着他,大明的忠臣义士就会心怀希望地打着他的旗号前赴后继。

可如果杀了他,建奴精心炮制的“为明朝报君父之仇”的幌子就会不攻自破。

仁者可急中生智,奸诈之流也有临危的小聪明。

多尔衮很快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那就是——让人指出太子是假的,以“冒充太子”之罪将太子杀掉。

于是,一场“认证真伪太子”的闹剧上演了。

首先是亲人指认,太子外公周奎和舅舅,自然领会了摄政王的上级意图,一口咬定太子是假冒的。

长平公主坚持说是真的,被周奎打了一个耳光后,唯有泪流满面。

曾经是太子老师的原内阁大学士谢升也指出是假的。

于是,太子是假便成立了。

发到刑部后,主事钱凤览力争太子是真,立即被关讯问。

不久,太子被杀,罪名是“冒充前朝太子罪”。

也就是说,他死后连个太子之名都没有得到,就此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秦督,秦督……”

王承恩轻呼兀自有些伤感的秦浩明。

秦浩明回过神来,朝太子朱慈烺友善微笑,指着自己脑袋自嘲说道:“不好意思,脑袋糊涂了。”

说完,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转身走到崇祯皇帝身边轻声说道:“微臣想让太子和他身边的人和本督亲自体验一番,不知可否?”

“有何不可?便是朕和大伴也想体验一番。”

崇祯双眉一扬,兴致勃勃说道。

“不可!请皇上和王公公在旁掠阵即可。”秦浩明摇头断然拒绝。

“朕意已决!爱卿深入辽东浴血奋战不畏生死,为国为民无愧于天,难道朕连体验一番都不敢?

今日就和太子、爱卿共同御敌,他日也是一桩美谈。”

崇祯骨子里的血性显然是拿定注意,目光坚定让秦浩明明白他的决心。

“微臣得罪了,请皇上莫见怪!”

崇祯皇帝既然心意已决,秦浩明也不矫情,微微俯身一礼,转身扬声大喝:“夜不收胡汉东何在?”

胡汉东昂然而出,拱手高喝:“末将在!”

秦浩明冷声喝道:“与本督几人长矛,你领五百铁骑冲阵,五十步漫射,四十步斜射,三十步直射,二十步冲阵,十步而止!”

胡汉东拱手而去,秦浩明领着八人到了校场,一人给了一支长矛。

崇祯、太子检居中,秦浩明、王承恩以及几位太子府中文官护卫左右,八人持矛并排而立,目视前方。

秦浩明挽着崇祯的左臂,有点坏笑道:“皇上若是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崇祯和太子对视一眼,昂然而立,微笑不语。

秦浩明哈哈一笑,豪气顿生,高声喝道:“胡汉东!冲阵!”

百五十步外,铁毅拔刀怒喝:“定南军!”

五百骑阵列森严,挥刀山呼:“威武!威武!威武!”

胡汉东长刀高举,扬声喝道:“定南军!”

五百骑马刀竖立,轰然高呼:“死战!死战!死战!”

滚滚声浪,杀声震天,雄壮威武,气动山河。

肃杀之气,凌冽无情,冰凉彻骨,慑人魂魄。

铁骑嘶鸣,铁甲光寒,马刀嚯嚯,气势逼人,向百五十步外汹涌澎拜,如浩浪冲天。

秦浩明若无其事,王承恩一身骚气,崇祯和太子一齐变色,双股战战,长矛乱抖,竟是浑身酥软,神识模糊。

片刻,崇祯挺起胸膛,右臂挽着太子的手紧了一紧说道:“皇儿,挺直腰杆。”

胡汉东大刀一劈,怒声咆哮:“冲阵!”

五百骑闻声而动,缓缓向前,逐渐提速,卷动风云,滚滚而来。

百骑在前,如林而动,百骑在后,如山在摇,百骑相随,如天塌地陷,两百骑奔腾,如海潮洪涛,铺天盖地。

崇祯和太子及其他人手足无措,秦浩明高声喝道:“阵列森严,不动如山!”

太子府其他人胆战心惊,咬牙坚持,只是已不自觉退后一步,和秦浩明他们已不在一线之上。

八十步铁骑全速而驰,激荡起茫茫尘烟。五十步铁甲如山撞来,勇士双手挥动,无边箭雨瞬时遮天。

三十步弓箭斜举,箭矢寒芒闪动,瞬间掠过八人头顶,三十步张弓虚射,哗然弦声,心神俱碎。

王承恩和其他人双腿一软,扑通跪地。

太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崇祯皇帝也有些晃动,秦浩明一把死死拽住,高声喝道:“抵住长矛,迎敌冲阵!”

二十步瞬间即至,如同天摇地动,天塌地陷,狂涛倒卷,骇浪迎头。

太子仰头摔倒,连声惨叫,五百铁骑轰然齐喝,向他们狠狠撞来。

安静,瞬间的安静,威风徐徐,气息重重,太子慢慢睁开双眼,却见五百铁骑阵列而立,不动如山!

唯有战马铁蹄刨地,唯有马刀闪亮高举,唯有铁甲森寒冰冷,唯有紧紧抓着自己的崇祯和秦浩明,仍然挺着身躯。

其他人跪伏于地,状若死人。

秦浩明和崇祯相视一笑,虽有惊骇之色,却挺立如常。

崇祯望着前方森森杀气的胡汉东等将校,脸色苍白长呼一口气,不自觉地握拳举起右臂低喝:“真乃国之利器也!”

秦浩明看了犹自有些发蒙的太子一眼,继而对崇祯意有所指沉声说道:

“我大明一向重文轻武,勋贵文臣视武夫为低贱,士子百姓视将士皆粗鄙。

每以胜败谈茶余,每以将帅论饭后,谁又曾为士卒而鸣不平?

胜则忘死难,败则斥三军,饷不足养家,甲不足护身,兵不足杀敌,训不足征战,残不足抚恤。

名将驱使伤残,庸将驱使亦死伤,谁又关心其对阵时何思,谁会在乎其厮杀时何感?

如此不公,我大明纵有军卒百万,若没有为了天子国家,不惜一死之悍勇,又岂有强军?”

崇祯转头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仿佛死人一般的太子府侍从文官,突然闻到一股尿骚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前方,胡汉东的五百铁骑肃然无声,唯有战马的嘶鸣间隙传来。

“爱卿,朕明白了!”崇祯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指着前方五百夜不收将士对秦浩明说道:“他们,才是国之根本!”

“国之根本,吾皇万岁!”

终至此刻,秦浩明也不管是否泄密崇祯行程,高举手臂大声高叫。

“国之根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百勇士随着秦浩明的呼叫,举着手里的腰刀使劲捶着左胸,气势骇人。

崇祯皇帝抓着太子朱慈烺的手,高举向上,眼眶微润,口里喃喃自语,“国之根本,大明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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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节 野心(感谢书友abcd4869万赏)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身份被揭穿,在秦浩明的建议下,崇祯皇帝和太子朱慈烺索性由微服私访变成巡视定南军。

寒风硕硕,擂鼓声声,五千铁骑和千余轻伤将士,还有数万辎兵列成几个整齐方阵,迎接崇祯皇帝和太子的检阅。

秦浩明和崇祯父子三骑缓缓前行,宫廷侍卫左右牵马护卫。

“张松荣,宣大副将,马战大师,微臣的骑兵队伍全部由他训练。

缈了左眼,那是萨尔浒战役中被建奴射伤,侥幸存活。性格沉稳,有大将风范。”

“殷雨昂,骑兵千户,原宣大总兵王朴部下,无钱送礼,差点冤死牢里。

后被微臣任命为骑兵教头,和宣大副将张松荣二人相得益彰,任劳任怨,替大明训练无敌铁骑纵横辽东,居功至伟。

就是太过性格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

“李想,十三年的老兵,定南军守备。

瓦房店之战危机时刻,亲率五百勇士舍命而出,身中三刀六箭,小腹差点被矛捅穿,幸好这小子命大,体质好,修养月余居然又可重新上马。

打仗没的说,就是管不住裤裆下的东西,天天往洗衣局跑。

说起来也是被耽搁了,此次回到福州,说什么也要帮他正正经经找一个婆娘,把英雄的后代留下来。”

“微臣这里都是轻伤员,重伤员移动不便,都在济州岛疗养。

皇上别看他们长得凶神恶煞般,可正是他们托起大明的山河,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

所以,微臣要把他们的英雄事迹流传下去。”

军阵不动如山,秦浩明指着前面的带头将领,或嬉笑,或怒骂,一一点评过去,可任谁都看出他眼中的喜好。

顺着秦浩明的指指点点,望着前方的伤残将士,崇祯眼眶湿润。

过往,他都是在皇宫中看兵部奏折,上面的一串串伤亡数字,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现在,亲眼目睹这些活生生的将士,他的内心震撼了!

谁都是爹娘生的,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面对死亡不可能做到无所畏惧,之前的阵仗他和太子已经体验一番,明白是怎样的感受。

他缓缓下马,甩开秦浩明,领着太子朝将士们走去。

是,军汉是粗鄙。

大热天要着三层甲,全身汗流浃背。大冷天行军在外,亦无热水可洗澡。

比不得文臣悠游自在,讲究脸面,日日在家休沐。

可他们有文臣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伤疤。

崇祯皇帝放眼所及,发现定南军将士脸上大多有刀疤,或者箭伤,还有火炮的烫伤。

总之,没有几个人脸上是光滑的,皆是坑坑洼洼。

这和他身边执勤的侍卫,简直有天朗之别。

终至此刻,崇祯心里才明白秦爱卿为什么说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崇祯动情高叫:“将士们辛苦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军将士握拳捶胸,高声大呼!

能亲口得到天子的认可,纵死而无憾!

他们的要求,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后方的秦浩明,默默地和将士们站在一起,这个时候,主角是崇祯皇帝。

为了改变大明的文贵武轻,他已经尽了一切努力,目前看起来,似乎效果不错。

喧嚣过后,秦浩明解散将士,陪着崇祯皇帝和太子朱慈烺观看他的建设。

只见远处方圆数里,沟壑重重,箭楼林立,校场广大,千车阵列。

而靠近永定门一侧,铁骑奔腾,杀声震天,无数民夫进进出出,一座巨大的圆形建筑,正在拔地而起。

崇祯心情不错,指着前方问道:“堪舆不错,模拟不错,军心更不错,朕心甚慰啊!

不过你还没告诉朕,前面搭建的那个圆楼是干什么的?

还有听说四处召集全京师的戏班子和青楼琴娘,到底是要排什么戏?

”秦浩明俯身答道:“圆楼乃是戏台,传音效果良好!新戏乃是战争大剧,名曰大决战!”

崇祯愕然问道:“何谓大决战?”

秦浩明肃然道:“是大明与建奴的决战,是汉人与蛮夷的决战,是辽东大战!

此剧共分三部,一为萨尔浒会战,二为辽沈会战,三为辽东会战。

将配合堪舆解说、实战模拟,将辽东三次大战,一一全景展示。

从战役发起,战役决策,战役实施,战役过程,战役结果,以朝廷、建州、军民的不同视角,完完全全展现在世人面前,让京师中人如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太子身边的一个少詹事皱眉道:“建奴,区区蛮夷,苔癣之患也,谓之决战,似乎不妥吧?”

秦浩明鄙夷的看了这个腐儒一眼,冷笑道:“苔癣之患就连败三任经略巡抚,区区蛮夷就攻占了全辽,歼灭了数十万九边精锐。

让百余万辽东百姓或是死难,或是为奴,或是南逃,那除了国战之称,又当如何定位?”

崇祯挥挥手,让这位面红耳赤想要分辨的少詹事退下,他知道这个腐儒不是秦浩明的对手。这样,损了太子颜面。

秦浩明见好就收,领着崇祯走到工地旁边,指着开工不久的现场笑道:“皇上请看,那半圆形的高大建筑,墙壁皆镶满了平滑的琉璃。

空中的横梁皆是镂空的竹筒,从舞台至扇面坐席,地下皆是空桶瓷缸,舞台边缘再摆放一圈铁制的大喇叭,效果虽不如近身聆听,可是五百人当也能大致听清。”

崇祯笑意俨然道:“还有么?”

秦浩明得意地点头,指着圆形建筑笑道:“半圆处的平台即是舞台,其后左右乃是百人规模的琴师及伴唱。

舞台背景可随着情节变换,拉开背景就是征战模拟场地。从近到远分别是阵列厮杀,骑兵冲阵,攻守城池。”

崇祯点点头赞叹:“爱卿费心了!”

秦浩明一脸陶醉地道:“随着故事的高潮迭起,随着众多将士的悲欢离合,随着华美乐曲和伴唱的铺垫。

那一幕幕刀光剑影,那一场场铁血厮杀,那一次次雄浑悲壮,那一场场烽烟弥漫,从眼耳入心。

如身临其境,当感同身受,这样必能让京畿百姓对建奴,对将士,有更深入的了解。”

突然,秦浩明转头对王承恩说道:“还有两事要麻烦王公公,一是此地至少要开放一年。

二,是我征用了这么多戏班和青楼,他们身后可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还需要东厂锦衣卫出力,帮忙协调一二。”

“朕准了,何止是一年,要永远开放下去。要让朝中文武百官都来看看,都来体验才好,这样,他们才不敢大放厥词。”

不等王承恩回答,崇祯已经做出决定。

“天子圣明!”

秦浩明大义凌然说道:“堪舆、模拟、大戏,岂止是让京师百姓知国事艰难,兵凶战危哉?

当与其振奋,与其血勇,与其希望也!”

崇祯皇帝哈哈大笑,心情舒畅,往日心里的想法类似开玩笑的说道:

“百姓振奋了,文人血勇了,国家有希望了,朕是不是也该顺从民意,把你这闽粤总督往上提一提。”

秦浩明挥手命亲卫等人退下,突然昂然说道:“微臣岂是恋眷权位之人?

旦使天子扬眉吐气,旦使百姓知国事艰难,旦把建奴消灭,臣将带着定南军,从此远赴海外,再不归朝!”

闻听秦浩明如此决绝之语,崇祯皇帝不由愕然,太子频频侧目,王承恩更是大急。

这小子,讲话怎么如此没轻没重?

片刻,崇祯皇帝勃然大怒,指着秦浩明斥道:“无情无义!

相交三载,名为君臣,实为挚友。朕不过说了一句戏言,爱卿就要辞官离职,远赴万里么?”

其实哪里是戏言?

原本,他心中所想,是想把秦浩明调到中枢,先任太子少傅,然后执掌朝政,怎么就变成这样?

瞧见天子愤怒,王承恩连忙劝道:“皇爷息怒,听听他怎么说?

秦督,还不向天子认罪,你这气话既伤了天子之心,亦伤了我心。”

秦浩明笑道:“皇上,您误会微臣了。

臣非是孟浪之语,离职远去更是深思熟虑之举。非是真要离开皇上,乃是为皇上而去,非是去国离家,而是为我大明而去!”

崇祯皇帝眨眨眼,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秦浩明长呼一口气,凝重的问道:“请问皇上、太子、王公公,华夏以降,国势绵长,动辄千年。周有八百。

何以自此之后,每况愈下,历代王朝,享国不过十代,至尊不过两三百年乎?”

王承恩愤然答道:“诸党乱政,势众欺君,武将无能,庸臣误国!”

太子沉思半晌,抬头说道:“按帝师往日所言,乃是天家勋贵垄断国利,世家豪门兼并土地,官商贪婪规避税徭。

以致百姓赋税日重不得养家,层层盘剥不得糊口,最终揭竿四起,改朝换代。”

崇祯看了一眼秦浩明,说道:“他们不敢说,那就朕说!

这天子昏庸,权臣窃国,也是其因吧。

反正朕是不明白,只是瞧着皇爷爷和先帝在位时,皆深受党争之苦,以致国事颓废民生困苦。

所以朕继位之后,干脆尽数启用东林,以熄诸党乱政之失。可如今瞧着,东林一党持国,竟也让人十分失望。”

秦浩明肃然道:“天子、太子、王公公之言,皆道出了朝代更换之因,而微臣不才,尚有一思之得,却是另有一番见解。”

崇祯皇帝笑道:“哦,爱卿尽管说来?”

秦浩明俯身郑重说道:“乃是自秦之后,华夏便再无野心!

见三人似乎没有听懂,秦浩明扬声说道:“传于上古,载于史册,纵观桑海,始知沧桑。我华夏之张,虽经千载,细细思之,却唯有两次。”

崇祯摇头笑道:“爱卿此言倒是新颖,那依爱卿之见,不知却是哪两次?”

秦浩明负手肃然说道:“第一次始于炎黄,止于战国,我华夏先祖历经磨难,血火融合,出黄河,至瀚海,上辽东,下长江,遂有中原。”

崇祯点点头问道:“有些意思!依东海方才之言,那这第二次就是秦始皇一统天下,罢封建而称至尊了吧?”

秦浩明笑道:“正是如此!

西秦起于雍州,兴于穆公,盛于商鞅,成于始皇,出函谷关平灭六国,代周而立,兴兵黩武,南至大海,遂有今之天下!

自此之后,华夏便再无野心!”

崇祯摆摆手摇头大笑,“爱卿此言大是偏颇!

汉武北驱匈奴,南吞百越,西征大宛,东并朝鲜,封狼居胥,通商西域,何其伟哉!

唐太宗灭突厥,联姻吐蕃,西征万里,三伐高丽,天可汗之尊,何其壮哉!

就是本朝,太祖高皇帝驱逐蒙元,设卫西宁,再复中华,何其英烈!

成祖皇帝五征蒙古,西建哈密卫,收复安南。

建奴儿干都司于辽东,遣郑和扬国威于西洋,何其恢弘也?

此皆千古光耀之伟业,爱卿何以避而不谈?”

秦浩明一脸严肃反问,“天子之问,微臣愿以反问驳之。请问皇上,今西域何在,安南何在,蒙古何在,高丽何在,郑和又何在?”

崇祯蓦然片刻,方唏嘘道:“子孙不肖,文盛武衰,再无血勇,尽皆湮没矣。”

太子也立即帮腔:“秦督,此为两回事,同时也证明,你所言自秦以后,华夏便再无野心,乃是大错特错也。”

见引起他们的兴趣,秦浩明心里一喜,继而欢笑道:“犬戎犯周,为秦所灭。继而匈奴,为汉北驱。再而突厥,为唐覆没。百年蒙元,太祖逐之。

此皆游牧部落纵恶于先,我农耕之国反击于后,何谈野心?

反击之余,纵有荣耀伟业,也皆是帝王雄心。岂是万民所愿乎?

华夏之野心,不在一代帝王,而在万世之民。

民有野心,则国有野心,则帝王有野心!微臣不才,就是要穷极一生,推动大明百姓的野心,推动皇上的野心。”

到了此刻,秦浩明终于赤裸裸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第六百二十八节 不管有主无主之地,微臣替大明取之!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寒风呼啸而过,崇祯的心情却激荡起伏,恨不能高歌一曲,以解心中的畅快。

曾几何时,开疆拓土不正是他心中的愿望。

不意,随着时局崩坏,朝臣为一己之私相互争斗不已,加上天灾频频,建奴崛起,这一切仿佛镜花水月,再不复矣!

今日,秦爱卿的一席话,让他心中的激情重燃,这简直就说到他的心坎里。

校场冷寒,并不是谈话的好场所。

在秦浩明的邀请下,一行人往永定门的帅帐走去。

刚刚落座,崇祯皇帝就迫不及待的要求秦浩明继续起先的话题。

秦浩明莞尔一笑,崇祯皇帝是急性子,还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这也是他希望的。

急性子的人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当面锣对锣鼓对鼓说开就好了。

毕竟,有些事情不说开,日后彼此猜忌隔阂,最终兵戎相见,生灵涂炭,反而不美,

“古时地广人稀,先人刀耕火种,拓荒养民,以致民风淳朴,文明始兴。

至炎黄昌盛,人口繁多。地力不足,发展受限,于是西民东进,南人西上,则有逐鹿之战。

黄帝灭蚩尤而沿黄河东扩,遂有中原腹地也。此乃万民求生之所愿,岂是二三部族首领可为?”

见几人点头,秦浩明接着说道:“周王封建,西秦苦寒于雍州,望中原而生羡,遂有壮志雄心,乃有武勇之风。

西灭犬戎,南争诸侯,百战之下,终成大国。

秦穆公用商鞅变法,虽触怒权贵而遭车裂,可其法依存不改,乃至国力昌盛,威震六国。

穆公之后,其后代又岂是代代英主?

然西秦纵有起伏,仍不坠其势,厉兵秣马虎视眈眈,以窥视天下也!

反观六国,赵武灵王、齐威王、齐桓公、燕昭王、魏惠王雄才辈出,又坐拥富庶之地,阵万乘之军,何以不能一统天下,竟合六国之力不敌一秦乎?

致始皇诛灭六国,虽止于两代,然四十万北击匈奴,六十万南下大海,得天下而不守成,又岂是千古一帝可搪塞之,实乃西秦代代野心所积聚而发也!”

纵观历史,秦国能得天下,绝不是秦始皇一人的功劳,而是整个大秦军功集团和大秦子民尚武的风气集聚而成。

一代不行,就祖祖辈辈传承下去,终有始皇一统天下。

秦浩明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激起鼓舞大明各阶层的野心,唯有如此,汉人才能走出去,不再局限于一个山头争王争霸?

用一句话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必须出去走一走。

当然,在秦浩明的眼中,他是带着刀枪出去走。

只知家里横算什么英雄?

杀来杀去都是杀自己的同袍族人,难道他秦浩明穿越回来,就是为了杀汉人,那和张献忠、李自成之流有什么区别?

澳大利亚,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英国佬拿来作为流放囚徒的地方,都可以自力为国,难道他一个后代人还不知道不成?

崇祯皇帝点点头,又摇摇头,沉吟片刻对秦浩明说道:“你之言虽有其理,却也太过武断。

秦灭六国,不止于征战,也在谋略及地利也。若非西秦居于函谷关外,坐视战国相争而耗尽其力,岂有始皇一统?”

秦浩明长叹一声萧索说道:“燕独据辽东,赵雄霸燕云,韩魏拥腹地,楚有长江险,齐有山海利,孰无地利乎?

秦有英主贤臣,六国岂无明君良相?何以六国居安厌战,唯独秦以武勇开拓为荣?

皇上请联系实际想想,当初建奴在黑山白水间,可有任何地利之说?

可现在如何?

东有朝鲜为腹心,西有漠南蒙古阻隔其他鞑子部落,南取大明辽东全境为国土,北则是他们的祖先之地,可谓态势已成。

这样比较,皇上可觉得建奴跟当初的秦国可有相似之处?”

崇祯低垂龙首,长叹一声,摇头不已。

是啊,建奴生于苦寒之地,一饮一食皆要靠掠夺大明才能富足。否则,他们只是一个部落首领,谈何立国?

这也是当初称他们为奴的原因,可现在呢?

注视着崇祯皇帝略显悲伤的脸神,秦浩明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吾辈读史,为汉武而壮怀激烈,为唐宗而拍案叫绝。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醉酒而歌,慨当以慷,恨不得拔剑四顾,再复祖先荣耀于今。

敢问皇上,若您降旨挥师再征西域,光复汉唐旧地,不知天下万民,又有几人雀跃以从?”

崇祯苦笑连连,坦然言道:“不能,不说百姓不知兵锋之利,便是大明卫所边军,要他们征战苦寒之地,估计也不会应承。”

秦浩明点点头,这就是大明长达两百多年来,重文轻武的窘境。

太祖成祖年间,手指所向,便是兵锋所指,大军立马可以开拔。

现如今,能防守就不错了。

秦浩明再对崇祯皇帝拱手问道:“皇上,皆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那微臣请问皇上心中,西域海外可真是王土,万里之人可真是王民?”

崇祯摇头苦笑,嘴里犹自口硬,“说说而已,自然不是。蛮荒之地,化外之民,岂能与我大明相提并论?”

秦浩明起身长叹道:“皇上,这就是微臣所说的,自秦之后,我华夏再无野心。

今之天下,传自炎黄,成于大秦,历代之下,虽有增补,却无开疆。

西至哈密西宁,北至九边大漠,东至万里海涛,南至两广福建,斯地斯人,固于天子,牢于万民,四海之外,皆是蛮荒。”

崇祯两眼炯炯,双拳紧握,认真说道:“请爱卿说重点!”

“想天地何其广大?物产何等丰富?百姓何下亿万?”秦浩明心里一喜,脸上却是露出愁苦之色说道:

“可纵观华夏历朝历代,帝王以至尊而守成一统,王孙以血脉而吸骨食髓。

公侯以祖功而分享垄断,世族以豪强而兼并土地,豪门以商贾而锱铢盈利,文人以科举而弄权谋私。

重重威压皆是对内,何曾有丝毫野心而染指域外?

唯百姓日受盘剥,而民生困苦久矣。

一朝初立尚不见其害,十代以内,则富者愈富、贫者更穷,以致民力枯竭,遂揭竿四起,又是新朝!”

崇祯恍然大悟,目光深邃盯着秦浩明说道:“民少地多,则见其兴。民多地少,则见其衰,民力枯竭,则见其亡。

此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十代之内,二三百年,则改朝换代。爱卿绕了一个大圈子,原来落笔在此啊。”

秦浩明浅笑,脸上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圣人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

后世数百年,或有圣人。或有奇术,可打破此循环之道,然此时却无能为力。

皇上,自太祖高皇帝至今,我大明已有二百载矣。”

王承恩和秦浩明关系不错,可听到他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也不由脸色一变,对秦浩明高声怒斥:

“大胆,竟敢映射皇明,诅咒皇爷!”

崇祯皇帝摆手制止王承恩,盯着秦浩明肃然道:“想来这就是你奏折所说,要大力发展海军,远赴万里,经营大海的目的?”

秦浩明点头笑道:“陛下圣明!

崇祯皇帝郑重起来,上前拉着秦浩明问道:“爱卿要怎么做?想怎么做?”

秦浩明紧紧握了一下崇祯皇帝的手。然后从军帐中取出地图,慢慢展开,竟是一副粗略的世界地图。

崇祯皇帝、太子朱慈烺、王承恩连忙凑上前来,一齐看着这副地图,不由一个个深深吸气,浑身直抖。

秦浩明笑道:“微臣经营海上,自然四处搜集信息,此乃三年之得,今奉与吾皇。”

说完,指着地图一一介绍,“皇上、太子,王公公,此乃我大明是也!

其南为安南、真腊、暹罗等藩属之国,其西为天竺和天方诸国,其北越过草原大漠,即是俄罗斯。

俄罗斯之西,即是西洋诸国,我大明皆称之为弗朗机是也。”

崇祯皇帝指着后世的非洲、美洲、大洋洲问道:“这又是哪里,幅员如此辽阔,竟比我大明还广?”

秦浩明笑道:“成祖年间,听说郑和曾去过此处,臣也对其知之不明,故暂称为非洲吧。

此处乃是西洋诸国属地,听说盛产黄金粮食,就暂称为美洲如何?至于这里,乃是大洋彼岸,就叫做大洋洲吧。”

看着神思远驰万里的三人,秦浩明再次笑着说了一句,“这些大多都是无主之地。”

“无主之地?”

崇祯低声重复一句,呼吸蓦然变重,眼中精光闪闪。

“不管有主无主之地,微臣替大明取之!”

秦浩明气势陡然高涨,傲然说道。

开什么玩笑,取无主之地,那显示本事吗?

说什么也趁着这个机会,替后代营造一个真正和平的安全环境。

“皇上适才问微臣之策,臣以为当分为三步。

其一打造战船训练水师,控制东洋至倭国海路,劫掠四海坐地分赃。

其二广造战舰炮船,垄断南海至西洋航线。

其三同时威逼藩属耕植食粮,反哺大明以暂解危机。”

崇祯皇帝拍案而起,双目炯炯问道:“这就是爱卿曾言,不要朝廷一丝一毫,便可养百万雄师?”

秦浩明点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江南遍地工坊,以生丝、丝绸、瓷器闻名四海,两广、福建的海商贩运此物致富,其利何止数倍?其财何止千万?

可曾给陛下和朝廷,上交过一两银子?臣不才,只收十之有一二,想来不多吧!”

四下无外人,崇祯也偶尔发狂哈哈笑道:“岂止不多,朕以为,干脆全抢了就是!”

秦浩明没好气道:“皇上,断人财路、杀鸡取卵,可不是智者所为。

海商虽贪,亦是大明子民,臣只是为国取利,可不想官逼民反。

更何况,此辈虽重利轻义,却是我大明之未来,臣第三步主力也!”

崇祯鄙夷道:“一群卑鄙贪婪的商贾,除了勾结赃官以渔利,又能有何作用?”

“不然!”秦浩明认真说道:“建海上秩序,坐收万金反哺大明,只能暂缓危机,却不能彻底解决王朝更替。

当以武力为先驱,以巨利为诱饵,导引海商殖民海外,攻略四海。

贪婪乃人之本性,贪婪乃野心之始,海商是第一步,然后就是世家豪门,勋贵皇亲,以致华夏万民!

臣愿以四海之财富,激起天下之贪婪,搅动华夏之野心,以为万世之基!”

望着崇祯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太子目光灼灼地对视,瞧着王承恩傻乎乎地侧目,秦浩明傲然说道:

“炎黄二帝顺万民之利,挑动部族之野心,战蚩尤以定中原。

秦始皇帝携一国之利,振奋西秦之野心,摧残万民以吞天下,方有二代而亡。

臣愿陛下学炎黄而不效始皇,不以一己之私,当以百姓为念,夺四海物力而兴华夏,以华夏万民而开疆土,成就帝王伟业,再造中华盛世!”

崇祯先是振奋,可过后却忽然摇头苦笑道:“爱卿,秦汉以后,国家一统,儒道昌盛,已逾千载。

居中央以威蛮夷,处上国以恩藩属,持操守而言仁义,行善举而秉忠孝。

君子言于义,小人言于利,即便如今人心不古,你想以天下之利动荡万民贪婪,以四海之财驱生华夏野心,恐怕难以登天啊。

更不用说诱其去国离家,背弃乡土而经营海外。

爱卿不见嘉靖年间的王直,称徽王而为倭国太上,胡宗宪一纸招降文书,便毅然渡海来归,以致身死名灭乎?”

秦浩明点点头,崇祯说得没错。

到了大明年间,如今的汉人就是这幅吊性,以故土难离为重,不愿出外闯荡拼搏。

别说王直,便是郑芝龙不也是如此。

否则,旦使有些许野心,坐拥十几万雄兵,何至于被大明督抚拿捏?何至于被多尔衮一个闽粤总督忽悠,落得身死人灭的可悲下场?

PS:感谢元宝妈妈111、把盏龙血热、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铭感诸君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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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节 汉人至上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要改变大明百姓的想法,重新恢复先秦汉武雄风,无疑有很长的一段路程要走。()

可不管多难,秦浩明都准备义无反顾走下去。

迎着崇祯的目光,秦浩明坚定的说道:“微臣请问皇上,居封地处王府以为藩王,居万里掌一国以为诸侯,如何抉择?”

崇祯皇帝闻之愕然,思之再三,竟不能决断。

王承恩听得秦浩明言语多有不轨,摇头苦笑连连,整个大明,估计也只有他敢如此说?

居然敢当面对天子提出海外封王!

只不过人家有底气,能够坦坦荡荡提出来,对大明反而是好事。

毕竟,一则土地不是大明的,二则八字还没一撇,谈何怪罪?

太子朱慈烺也是一脸好奇,父皇脾气算不很好,极易动怒。

可眼前这位年轻的闽粤总督,该说的不该说全说了个遍,可父皇却丝毫不见怒色,犹自在思考他的提议。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训斥都算是轻的,严重点至少一个廷杖,甚至罢官问斩都有可能。

要知道,在大明,异姓不能封王,仅有的中山王徐达,那也是死后才追封。

也就是说,只有死人才有资格封王。

“就依爱卿之言!希望朕不负卿,卿也不负朕,君臣之情源远流长,传为千古佳话!”

在三人的目光中,思忖许久的崇祯皇帝缓缓地说道。

所谓君无戏言,他认真考虑得很清楚。

大明异姓不封王,但此一时彼一时。

现如今,国内外形势严峻,亟待恢复太祖成祖时期的赫赫武功。

但正如秦爱卿所言,大明武力已经颓废,必须另辟蹊跷方能振奋国人尚武精神。

更何况,作为君上,崇祯考虑的未免更为细致。

秦浩明是贤臣良将,定南军崛起也是必然态势,手下一众文武将校更是国之将才,可今后如何安置他们?

无需讳言,随着定南军逐步壮大,如此大量的将校肯定是没有办法安排,此为其一。

其二,也是最为关键的问题,定南军基本不拿朝廷俸禄,乃是秦浩明东拼西凑从各地募集而成。

说得难听点,那就是秦浩明的私军。

可真要纳入朝廷体系,崇祯自忖根本无法解决定南军高昂的军饷。

而且,就算靠着秦浩明的海关总署可以解决,那其它大明百万大军如何办?

皆照此标准显然不可能,大明财政无力负担。

不怕患寡就怕患不均,这样不用外敌内乱,一个应对不好,整个大明朝廷自己就要轰然倒塌。

现在颇为棘手的是,定南军还要继续扩大,方能应对建奴和国内叛贼。

过往,他也曾担心此事,怕日后尾大不掉,宋太祖黄袍加身的故事可是有迹可循。

秦浩明的手下成长为新的利益集团,不能满足他们日益增长的野心,重蹈历史覆辙也就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可他又不能现在就铲除定南军,那可真是官逼民反,且师出无名,那大明朝廷可就热闹了。

所以,当秦浩明说到走出去这条路时,崇祯皇帝可以说是眼前一亮,忧愁尽解。

这不就是当初蒙元的做法吗?

铁木真的几个儿子和大将分封出去,异域为王,何曾有过纷争?

只有留在家里的,才纷争不止,最终忽必烈胜出。

诚如秦爱卿所言,天地之大,何必在华夏一亩三分地上兄弟相残?

今天双方既然讲开,所以崇祯趁此机会制定底线。

当然,后续的手段他也会再跟进。至少,双方有了一个解决的方案。

“微臣惶恐,绝不敢辜负皇上。”

崇祯的说法,让秦浩明内心长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这番话,是秦浩明在试探或者说是在灌输一种概念。也就是在自己的军营中,他才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若是在皇宫里,他是绝不会如此说。

倒不是说他怕崇祯,强悍如建奴他都无所畏惧,有何可怕?

实在是他不愿手足相残!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实在没精力也没有必要在家里称王称霸,没有任何意义!

和崇祯搞好关系,赶紧利用大明的人力物力资源,纵横天下留名青史,何等壮哉!

让大明的旗帜在世界任何角落飘扬,让汉人的足迹踏遍五大洲四大洋,让汉人成为世界的主人,这是何等酸爽之事?

什么白人至上,去他妈的!

一群野蛮人,现在正在进化中,有他们什么事?

只有汉人,才是这个世界最高贵的人!

汉人至上,才是他追究的真正目标。

“朕与爱卿互不辜负!”

崇祯伸出大手,与秦浩明击掌为誓。

君臣双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太子朱慈烺年幼,不知深浅出声问道:“秦督难道就没有不臣之心?”

崇祯脸色一黑,就待训斥朱慈烺。

“事无不可对人言,微臣还真想回太子话。”

秦浩明急忙劝阻,看着崇祯和太子诚恳的说道:“世人皆热衷于权利,以为皇位好做,可以为所欲为,微臣却以为不然!

微臣是知道的,皇上每日批阅奏折往往要到半夜,还有诸多烦恼的事情,要和大臣无休无止的争斗。

即使这些都不说,单是几十年呆在十几平方公里的皇宫中,不能经常出宫。恕微臣直言,这无异于是在坐高级牢房而已!

更可况,微臣想做皇上的位置,必须杀掉多少汉人?百万、千万……

成祖是太祖的儿子,因得位不正杀得人头滚滚,那微臣呢?”

这番话虽然犯忌过多,但确实是秦浩明的肺腑之言。

在秦浩明的想法中,他还真对皇位没有兴趣。

若不是恰逢乱世,身上有汉人的责任,他还真想做一个纨绔子弟或者富家翁。

想吃啥就吃啥,想去哪就去哪,何等逍遥自在?

听完秦浩明的话,崇祯皇帝彻底安心,他微笑着说道;

“壮哉,这是何等有趣,何等快意!

能随心所欲,肆意而为,呼啸四海,劫掠天下。区区名分又算得了什么,秦爱卿占了大便宜啊。”

终至此刻,双方可谓讲得一清二楚,至少目前如此。

所以,听见崇祯开玩笑,秦浩明也不禁豪情大发道:“皇上圣明,微臣佩服得五体投地,唯谨遵圣意尔。

不过,皇上可知江南、两广、福建三地,每年从事海上贸易之家,多达数万乎?

自东南出海,从我大明属国,直至西洋管辖诸国,定居经商之民已达数十万之多乎?

还有欧罗巴仅凭弹丸之地,利用海船就赚得盆满钵满。

微臣看着这些,眼红啊!

微臣要在有生之年,上为天子国家,下为黎民百姓,开一道通达四海、殖民域外的道路,让汉人走出去。

最起码当个四海大盗,劫掠大洋,奉承天子,反哺朝廷,还是能做到的。

还有,微臣要把大明的道路建得四通八达,有利民生。”

“爱卿慢慢来,不要着急,须知过犹不及!”崇祯听秦浩明要修路,眉头一皱,劝慰道:

“始皇帝筑长城、修驰道、兴灵渠、拓疆土。

汉武帝驱匈奴、征西域、筑雄城、封狼居胥。

隋炀帝征高丽,修运河。都洛阳、巡张掖。

此三帝哪一个不是千古明君,那一项举措不是利国利民,唯惜欲建功于一代,而耗尽民力,以致留残暴于史册,留骂名于千古。

凡事当量力而为,只要方向正确,从容施政即可,须知慢只是是小过。快则是大罪也!”

秦浩明瞥了一眼崇祯皇帝,嘻嘻笑道:“皇上英明,比微臣强百倍。

只是臣性子疏懒。但求为天子国家略尽绵力,为万世太平稍有增补,只喜剑走偏锋,不愿走常规路。

只是皇上忘记了,始皇帝、汉武帝、隋炀帝耗尽的是自己国家的民力,微臣却是要耗尽他国的民力。”

崇祯受到教育和思想和秦浩明不同,他不由摇头叹道:“又是喊打,又是喊杀,不仅劫掠四海,盘剥藩国,还要抢占蛮荒,搜罗天下。

秦爱卿,如此蛮横残暴,此非上国之仪,不合道德之邦啊。”

秦浩明嘿然一笑,反问道:“皇上,道德是个什么东西?”

崇祯皇帝解释道:“道,仁也,德,行也,以仁心而行善举,以异于禽兽也!乃教化万民,万世不易之法也!”

秦浩明摇头说道:“道德既非天生,亦非神授,始于自私,即是人创,何谈仁善,何谈正确?”

崇祯一脸好奇,问道:“爱卿又有什么高见不成?”

秦浩明点点头,笑道:“尊老爱幼,道德也!为何?乃为维护衰老将死之人,乃为爱护新生稚嫩之子。

娶妻生子,道德也!为何?乃为维护血脉传承,乃为稳定国家宗族秩序也。

不偷不盗,不抢不夺,道德也!为何?乃为维护私人所得,乃为人人安心劳作也。

勤奋自强,修身自律,道德也!为何?乃为鼓励生产不使物资不匮,乃为和睦相处团结互助也。

仁爱天下,牺牲奉献,道德也!为何?乃为我华夏族群劈坚斩棘,共度难关,繁衍不息也。”

崇祯点头同意,然后迷惑问道:“爱卿既然理解透彻,也对道德尊礼膜拜,因何还要嗤之以鼻?”

秦浩明笑解释道:“皇上须知,道德无所谓正确,无所谓崇高,乃是人之需要也。

老者无所依,人人皆会老,所以当尊老。幼者无所靠,人人皆新生,所以当爱幼。

需要变成规则,规则变成法度,法度升为规范,此所谓道德之源。”

见三人点头同意,秦浩明方才大笑道:“我华夏之道德,乃为维护我华夏百姓之需要,自当身体力行,敬之尊之,不可动摇。

可那海外之民,西洋诸国,可是我华夏之民么,微臣和他们又何须谈什么道德?”

望着被自己忽悠蒙圈的三人,秦浩明最终傲然道:“对蛮夷之不仁,才是对我华夏百姓之最高的道德!”

三人瞠目结舌,不意秦浩明能把谬论解释得如此坦荡,可是细细思之,却好像还有几分道理。

可是,秦浩明还在继续说道:“皇上,北方水利不修,连年大旱。

江南鱼米之乡,纷纷种桑养蚕、改栽茶树、挖泥烧瓷,大明粮食年年入不敷出,若是能让藩国进贡,又是什么景象?”

听完秦浩明的话,崇祯陷入沉思。

是啊,粮食问题是困扰大明的主要问题。

可是,到目前为止,却没有任何一个大臣能提出解决方案。

或者说,粮食问题根本对他们没有影响,自然也无需解决。

可作为一国之君,这是崇祯时时刻刻要面对的问题。

西北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之所以久久不能剿灭,还不是就是因为粮食。

让藩属国进贡粮食,在秦浩明之前,从未有人提及。

想到这里,崇祯道德也不要了,恶狠狠地对秦浩明说道:“种粮,让他们都给朕种粮,谁不好好耕种,就给朕易其主,灭其国!”

“微臣遵旨,定行残暴效法倭寇,劫掠四海。欺压藩国。”

崇祯话音刚落,秦浩明立马笑嘻嘻的开玩笑说道。

当然,也未必是玩笑,至少他内心确实是如此想的。

“可惜朝臣愚昧,否则重建市舶司,限令贸易港口,派太监以收海税,何须你下海抢劫?”

崇祯终究不像秦浩明般没有顾忌,比较珍惜脸面,最后还是叹声说道。

旁边的王承恩苦笑道:“皇爷,您若真下这道圣旨,别的老奴不敢说,不过保证出不了皇城,就能让内阁给您顶回来。”

秦浩明接口笑道:“然后诸大学士轮番觐见,百官汹汹上疏直谏,言官御史谩骂于朝,文人士子午门扣阙,天下攘攘齐称昏君。

皇上要么学万历皇帝闭门思过,要么干脆下个罪己诏低头了事。

当然,若是皇上王霸之气十足,有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爷的干脆利落,与群臣横眉冷对一步不让,然后挥刀嚯嚯,杀他个人头滚滚,自然也能如皇上所愿。”

崇祯叹息一声,瞥了听得津津有味的太子一眼,内心逐渐拿定主意。

第六百三十节 王师何在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朝中文臣的德行,崇祯和他们打了十几年交道,现在已经自然全部知晓。

大明的朝臣,人浮于事,对大明真正的时局没有几个关心和了解,整日里蝇营苟且,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

为了顾忌官身,为了所谓的清名,他们可以行事毫无下限。

若是说他们两句,动辄就是强谏,抑或乞归,看似大义凛然铮铮铁骨模样,实则就是一副小人行径。

他们所谓的顾清名而辞官,其实就是明哲保身之举,并不是为国为民,为的就是日后起复。

当然,口头上都说得好听,什么时局昏暗、奸臣当道、政见不合等,总之都有各种奇葩理由。

现如今在崇祯皇帝的眼中,他们和秦浩明相比,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可就这样,崇祯每日里却还要和他们虚与委蛇,纠缠在一起,因为即使换了其他也一样,大明风气如此,想想令人心酸。

“秦爱卿,朕有一事相求,还希望你能答应?”

想清楚的崇祯皇帝,脸上抹过一丝坚定,转头对秦浩明恳请。

“皇上何出此言?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微臣便是!”

秦浩明有些讶然,心里犹自惴惴不安,究竟是什么大事需要一国之君亲自开口请求?

“朕想为烺儿求名师,还望爱卿能全力教导他,以便将来成为合格的明君,望爱卿答应?”

说到最后,崇祯居然低身微倾,表示行礼。

此刻,他的心情,和普通的为人父者并没有两样,纯粹是一个做父亲的本能反应。

秦浩明闪身一避,口里急呼,“皇上万勿如此,真真羞愧微臣!想微臣一介白身,如何敢担此重任?”

“爱卿休要妄自菲薄,朕不是随意说说,而是思虑已久。”崇祯抬手阻止秦浩明接下来的话,诚恳的说道:

“当今大明,不缺饱读诗书的大儒,也不缺满口仁义的道德先生,却唯独没有爱卿的全局战略眼光和施政理念。

难道爱卿不希望大明将来的储君,可以继承你的衣钵,和你的理念一致?”

王承恩多少知道崇祯皇帝的心意,垂眉低首默不作声。

可太子朱慈烺和秦浩明却有些不淡定,他们想不到崇祯皇帝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尤其是秦浩明自己,清楚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仰仗的无非是后世的见识,真论学识,和当代大儒差远不止一星半点,能担此重任吗?

可崇祯说得没错,他别的不敢说,战略眼光至少在大明是无人能出其右。

毕竟,领先他们几百年的见识可不是随便说说。

若是能影响大明未来的掌舵者,无疑对今后汉人的生存环境有重大改变。

一念及此,秦浩明落落大方的说道:“微臣感谢皇上信赖,只要太子没有意见,微臣愿勉为其难试试。

亦无需师徒名分,只是朋友相交便好。”

哈哈哈……

“礼不可废,哪能如此?不过爱卿无需关心,朕自有安排。”崇祯皇帝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无视朱慈烺意见,直接拍板。

太子乖巧,走到秦浩明面前,俯身九十度行礼,算是简单的拜师礼仪。

对他来说,平日里听到秦浩明的话或许多有不堪之言。可是今天所见所感,却完全颠覆他过往的认知。

不说别的,就凭父王对他言听计从的态度,便可知这其中的奥妙。

秦浩明搀着太子幼稚的肩膀,嘴里连叫使不得,同时内心感慨万千。也豪气万丈。

大明的江山,是历史上最重视汉人的王朝,也是汉人最扬眉吐气的年代。

自己身为汉人,有责任有义务让大明国祚长存,没有理由让它毁在野猪皮手里。以至于汉人沦落为最低等的民族,丧失民族的自信心。

在这个最好的年代里,可以无限的殖民,就让自己和大明君臣一起,重新塑造一个崭新的大明王朝。

崇祯十三年年末,崇祯父子和秦浩明的这番交谈,影响深远意义重大,奠定了双方互信的基础。

有了崇祯的支持,秦浩明行事自然毫无顾忌,定南军上下齐动,将平静的京师搅动地风雨欲来。

被秦浩明整训几日的二百多艺人,在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的保护下,或是闹市献艺,或是青楼弹词,或是茶馆讲书……

所说的皆是关于辽东大战的故事和英雄事迹。

同时,复报和部分复社士子,偕同军政司的军政官,用图文并茂的形式,在京畿大肆传扬。

在全方位的广告覆盖之下,秦浩明和定南军的新闻,笼罩全城,震荡人心,便如钱塘大潮,滚滚淹没了京师。

上至王孙勋贵,朝臣官吏,下至文人士子,黎民百姓,已是人尽皆知。

或论于茶余饭后,或谈于街头巷尾,或聚众激荡蛊惑,在秦浩明南下闽粤一年之后,秦浩明和他组建的定南军,再一次万众瞩目,光耀千古。

餐馆中,两个相声艺人正在嬉笑怒骂,引得众食客哗然大笑,然后又勃然大怒,口里说的都是定南军新闻。

青楼中,文人士子、大家名媛团团围坐,听着一女子在琵琶二胡的伴奏下,敲着小鼓扬声高歌。

那唱腔力道十足,可透金石。那节奏快如奔马,杀气凛凛,竟然柔媚全无,一片金戈铁马之声。

茶舍中,听客沸腾一片,纷纷起身大骂,然后怒目而视,听着讲书人的慷慨激昂:

“……黑烟滚滚,大火熊熊,秦督怒焚瓦房店,将那奴酋皇太极气得七窍流血,哇哇大叫!”

……

京城百姓闻风而动,每日数万人流出永定门,在数道壕沟之外,看那风起云涌,等那铁血硝烟。

多铎和鳌拜的头颅,以及有职位的建奴头颅,沿着沟壑,摆成一个小京观。

一个个狰狞恶心,空荡的眼窝无助的任凭风吹雨大,却是大快人心。

数万民夫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竟然组织有序,没有片刻耽误。

而东门的帷幕中,一面高达三丈的城墙傲然耸立,一座高大的圆形建筑拔地而起。

校场处勇士林立,盔明甲亮,高地处火铳齐鸣,白烟弥漫,方圆数里之地,铁骑纵横,呼啸不止,战意盎然,杀声震天。

如神龙摆尾,如蛟龙闹海,在滚滚尘烟中,疾驰不停,军威赫赫,强军气势,威震云天。

营房中间,一处雄伟的关隘大门,城头一面大旗迎风飞舞,正是“钦赐定南军”旗帜。

终于,在无数宣传的预热后,五千定边军铁骑阵列于永定门外,向京师敞开了神秘的面纱。

秦浩明和定南军携硝烟而来,为京师奉献了一幕战争大剧。

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将军梦,每一个女人都有一个英雄梦。

只是和平日久,受条件所限,他们大多数人从来不曾真的明白,到底什么是战争?

而战争又离他们有多远。

所以,人们只能去假想,去歪曲,去神话,去演义,在心中描绘出一副模糊的战争画面。

煌煌史册,百十字便是华夏一统,北击大漠。

戏曲杂剧,孔明掐指便是军略妙算,花拳绣腿便是金戈铁马。

评书弹词,一将之勇便可力压万军,争锋沙场。

茶余饭后,王师一出,便当踏山倒海,扫除不平。

可是从今天开始,他们将身临其境,去触摸,去感受,去目睹,去见证,一场最为接近真实的战争。

方圆十里的战争主题公园,绝对是有史以来规模空前的大手笔、大制作,必将载入史册。轰动朝野,流传万世。

和后世一样,战争主题公园的第一批看客都是朝廷官员。

崇祯和天气矮子是主动和兴奋而来,内阁六部,九卿百官,则大多是被逼无奈领旨而随。

号角连天,礼乐齐鸣,京营净街,御林卫护,御驾缓行,百官徐随,出永定门,观战辽东!

数万百姓拜跪左右,五千铁骑阵列如山,雄壮号角沉吟起伏,激昂战鼓震慑轰隆。

崇祯皇帝弃车而下,文武百官离轿而随,黎庶伏地山呼万岁,铁甲捶胸海啸天子,永定门外喧嚣沸腾,声浪震天。

秦浩明身着蟒袍玉带,按剑而跪。

崇祯龙服金冠,挥袖叫起,君臣携手,相视大笑,相交莫逆。

君明臣贤,映辉日月,震古烁今。

看到终于露头的秦浩明,最腻歪的当属礼部侍郎钱谦益,他率先发作,当下便指着恶心渗人的京观,对秦浩明冷声问道:

“秦督大人,不知何人敢行此残暴之举?”

秦浩明昂然喝道:“辽东鞑子肉,建州蛮夷头。既为天子怒,尽诛作塔楼!”

崇祯立即捧场,仰头哈哈大笑,龙气十足地指着远处京观,忍着恶心扬声笑道:“秦督武勇,朕心甚慰!”

内阁大学士张四知指着五千铁骑,继续向秦浩明发难道:“天子亲临,定边军何以不跪?”

秦浩明得意笑道:“定南军乃天子亲自赐名,天子即是帅,自当军礼行!”

有心扫朝臣脸的崇祯,立即霸气十足地配合道:“朕以文治国,以武安邦,抚民则为帝王,领兵即为统帅。

朕入亲军大营,自当废国礼而行军规。

今见定南军阵列如林,不动如山,杀气滔天,战意盎然,观此强军,朕心甚慰也!”

群臣终于看出崇祯意图,再也没有人跳出来指三道四,只是默默尾随其后。

瞧见他们的丑态,秦浩明嚣张的哈哈大笑几声,前行引领。带着装傻充愣的一众大臣,穿过沟壑围墙,来到辽东堪舆的正门之外。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前方被高大的青石墙团团围住,虽不能一窥究竟,可也知是占地广大。

正门中央一副对联,龙飞凤舞张牙舞爪,一股磅礴大气扑面而来。

秦浩明挥了挥手。一个女子频频而来,容颜虽非丽色,却是干净清秀,冉冉拜倒口称万岁,声音更是爽利干脆,字正腔圆。

听见崇祯皇帝叫起,也不踌躇怯懦,挺身而起,对众人笑道:

“奴婢豆蔻,乃是皇爷和诸位大人的导游,请恕奴婢放肆,斗胆一诉辽东。”

崇祯皇帝笑着点头,诸臣虽是不屑,却也没有反对,便听豆蔻用动听的声音说道:

“此为辽东堪舆之所,过此门庭便是辽东全景缩影。那门上一副对联,乃是辽沈全失后,辽南一位死难的士子所作。

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起兵反抗,却兵败被俘,宁死不降,为建奴所杀。

临刑前留下这副对联,却来不及写下横批。上联是:三千里山河不再,下联是:一百万黎庶难依?”

看着天子和诸臣唏嘘,豆蔻接着说道:“秦督大人感其忠义,也为祭奠数十万罹难的辽东百姓,便又稍加修改,特意悬挂于此。

便是问一问我大明的才俊栋梁,孰能无愧抚慰逝去的英灵,直面百万辽东生民。

上联是:此园虽小,却有三千里山河不再。下联是;辽东虽大,再非一百万黎庶可依?横批乃是:王师何在?”

崇祯也是第一次观此对联,此时听得豆蔻娓娓道来,唏嘘不语,望着秦浩明无奈摇头苦笑。

内阁以下诸臣,却是听得面面相觑,望着那对联上的文字,再不觉张牙舞爪,而是一腔碧血孤愤,正冷然向他们质问。

训练有素的豆蔻默然无声,任由众人肃然静立。

唯有几许春夏之风,穿过门庭徐徐而来,那低低的呼啸似在呜咽,诉说着辽东的苦难。

良久,豆蔻打破沉静,引领者天子和诸臣,靠近对联,穿过门庭,那瞬间开阔的园子,便豁然展现在众人面前。

豆蔻指着园子微笑道:“这里就是辽东,虽是堪舆缩影,但全辽尽在其中。

第一景便是山海关,西接燕山,东临大海,扼守腹地,北望辽东,是为天下第一关!

秦督以石为山,以湖为海,以草木为山林,以青石筑雄城,尽现辽东全景。

出山海关入辽,西面是辽阔的草原,东面是浩瀚的大海,北面是建州的黑山白水,东北是藩国朝鲜。

皇爷,诸位大臣,请随奴婢而行,奴婢为贵人们解说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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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一节 彼其娘之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一众官员缓缓尾随在后,豆蔻头前引路,一边指点地形,一边细数历史。

领着众人出山海关,过辽西走廊,经广宁右屯向东,下辽南,走辽右,观朝鲜,看铁山,上辽沈,入建州,最后停在瓦房店。

豆蔻神色肃然道:“适才奴婢介绍了辽东全景,还有各处的山川地理,以及自蒙元以来的辽东变迁,下面便细说辽东会战!”

经过多日的培训,又经过数次模拟,出身青楼的才女豆蔻并不怯场,大大方方为崇祯和百官讲起了辽东战纪。

豆蔻娓娓道来,言词清楚,语速和缓,既不偏颇,也不篡改。

准确的时间统计,精准的事件节点,详尽的山川地理,完整的人物言行,绝不增删改动,绝不先入为主,绝不因势利导,绝不点评批判。

唯有真实,只有真实,虽然让人羞惭,虽然叫人心痛,却经得住任何人的考证质疑。

万历四十六年的萨尔浒会战,从七大恨到抚顺,从四路反攻到一路敌兵,从血流成河的萨尔浒到困守辽沈的溃兵。

众人默默盯着堪舆上的瓦房店,仿佛奴酋仍然屹立在数万魂魄之中,猖狂地发出“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嘲讽。

大多数朝臣都经历了当年的辽沈会战,此时羞愧地听着自己当初可笑的言辞,不由皆低头无语。

唯有豆蔻最后一句轻轻飘来:“辽沈会战之后,我大明只有关宁防线,再无辽东。”

崇祯皇帝冷哼一声负手前行,领着无地自容的众臣走向辽西大地,一时间气氛沉重,寂静无声。

豆蔻偷偷瞥了一眼秦浩明,见他点头微笑,便继续细语轻声,接着讲起了辽东会战。

一个时辰的时间,崇祯和群臣随着豆蔻,踏遍千里大地,再历辽东硝烟,重温了将近十三年的风风雨雨。

豆蔻以时间为顺序,以堪舆为画板,以语言为墨笔,条理分明、客观公正、无可争辩、详尽真实地再现了辽东几次会战。

将满朝重臣一巴掌打翻在地,再无颜面。

豆蔻结束讲解的时候,众人不由随之再回山海关,豆蔻指着门庭内侧对联说道:“那是秦督手书的对联。

上联是:始于抚顺,终于山海,辽东不再,尽失辽东。下联是:庸臣误国,草民撑天,定南之后,谁可定边。

横批是:定南军威武!”

朝中百官愕然而视,崇祯微笑不语,而闽粤总督秦浩明傲然而立,冷然看着愤愤不平的诸臣,一副有本事咬我的嚣张神情。

秦浩明嘿嘿冷笑腹诽,老子不和你们吵,老子也不和你们争,老子就拿真实打你们的脸。

今天是当面扇你们的耳光,从明天开始老子就煽动民意,携万民之怒,堂而皇之地扇你们耳光。

你们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东林党人,从内阁以下,都不由脸色灰败,恨恨地瞪着秦浩明,若不是这个小人强军在手,说不定就要一哄而上,先咬死这个奸佞再说。

他们发现,从一开始,秦浩明便考虑得足够充分。

原本,早在豆蔻一开始讲解,诸臣就已经明白了秦浩明的手段。

他们一边悉心聆听,一边搜集秦浩明造谣诬陷或者谎报军功的把柄。

只要有一部分,哪怕只有一点点,东林都能操纵强大的舆论,将秦浩明的反击消灭于无形。

可是没有,没有污蔑,没有造谣,没有篡改,没有不实。

秦浩明居然完完全全,真真实实地将辽东决战的波澜壮阔、风起云涌,一点一滴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从今天开始,内阁以下,衮衮诸公,东林君子,便皆是罪人。

而明天呢,想必从明天开始,就是他裹挟民意,大举反攻的开始。

东林大臣皆目视张四知,眼光中流露的意思似乎是,谁让你是帝师呢?

张四知苦笑一声,出前对崇祯皇帝拱手说道:“皇上,观此辽东堪舆,再听辽东决战,诸臣皆有自省,终体会得皇上苦心矣。

秦督大才,此堪舆实乃国之重器也,老臣自然极其佩服。

只是微臣担心,将此堪舆公示于众,若让建奴细作得之,岂不有资敌之嫌?”

崇祯皇帝听见张四知如此说,心里冷然一笑,回头答道:“爱卿岂不知,建奴吞并全辽,山川地形皆在其心,又岂在乎一堪舆?”

张四知立即无言,回头对诸臣苦笑摇头。

是啊,辽东都在人家手里,想知道什么不会自己去看,还需要千辛万苦,费尽心力偷你一副堪舆吗?

钱谦益见张四知无功而返,便上前拱手说道:

“皇上,朝廷定策辽东,虽有若干疏漏,可若白于天下,天子中枢,六部九卿自此威信扫地,朝廷体统何在?”

崇祯浩然之气十足,对群臣大义凛然道:“君子自省,事无不可对人言!”

彼其娘之!

崇祯若不是顾忌自己身份,早就破口大骂。

你们要脸面,朕就不要脸面?

但有天灾人祸或是天相异端,朝臣总是逼着他下罪己诏。仿佛是他得罪上天,让国民受此无妄之灾。

现在,也该你们尝尝此中滋味。

群臣闻听,一个个想吐,这么耳熟的借口,他们用了无数次,皆无往而不利。

想不到今日竟从皇上口中说出来,还说得如此义正言辞。让他们无以反驳。

陈新甲眼见同僚束手,不由苦笑一声。上前劝道:“皇上,臣以为朝廷机密,不可轻示与众,百姓惶恐,若再起民变,反而不美。”

崇祯闻听,立即浑身散发着圣人的光环,对陈新甲高声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可是想愚民不成?”

陈新甲面红耳赤退下,群臣晕头转向地看着崇祯皇上,仿佛不在认识他一般。

过去的崇祯皇帝,非常好脸面,万事讲究朝廷法度。为此,群臣没少在此事做文章,无往而不利。

现在,崇祯皇帝的改变如此大。这让许多文臣心里有些酸涩。

崇祯皇帝,似乎不太好糊弄了。

PS:感谢书友得闲嚟睇书、吃清屎的叫兽延虫年打赏,故土难离敬上!

第六百三十二节 改造朝臣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心情大好崇祯皇帝扫了一眼拱手坏笑的秦浩明,高声问道:“秦爱卿,除了辽东堪舆和决战,就没有别的安排了吗?”

秦浩明连忙躬身笑道:“启禀皇上,有。”

听见秦浩明说有,群臣一个哆嗦,便纷纷抬头怒视而去,却见秦浩明随意地挥挥手,豆蔻再次上前施礼,请天子和诸臣前行。

群臣纷纷不知所措,崇祯摆着明君的架子,扫了一眼秦浩明便昂然而行,王承恩紧随其后。

张四知黯然长叹,领着群臣迤逦而行。

崇祯阔步向前,回头偷瞥了一眼身后,然后悄悄地对秦浩明低声笑道:“哈哈,大功告成!

自朕登基以来。以今日最为畅快,可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王承恩凑趣笑道:“皇爷,老奴今日也觉扬眉吐气。

平日里瞧着他们猖狂得意,仿佛除了他们,这天下人皆是奸佞小人,想不到居然也有今天?”

秦浩明摇头笑道:“皇上,王公公,你们真觉得他们疼吗,微臣看还差得远!”

崇祯笑道:“你一向是不死不休,可是要用那演武场和大决战?”

秦浩明摇头坏笑道:“那演武场和决战大剧,乃是为百姓准备,即便这些名臣大员瞧了不爽,也难让他们心痛。

皇上,豆蔻的介绍虽然扫了他们的面子,可是除了聊聊十余人被指名道姓,其他皆以内阁、兵部及有司衙门称呼。

如此以职司代称,最多丢脸,岂能让他们疼入骨髓?”

崇祯一听,急忙一脸惶急说道:“爱卿,适可而止,难道还背着朕准备了什么恶毒手段?”

秦浩明对王承恩拱了拱手,然后对崇祯笑道:“此事多亏王公公相助!

臣在堪舆、演武场相隔的墙面上,特意弄了一块儿展示区,将诸臣关于辽东战事的策论和奏疏,皆一一抄录其上,并罗列其官职名字,任百姓一观也。”

崇祯皇帝一愣,好奇问道:“是什么样的奏疏?”

未等秦浩明回答,王承恩急忙说道:“启禀皇爷,要求是秦督提的,事情是老奴做的。

老奴从司礼监挑了又挑,捡了又捡,从万历四十六年辽东惊变开始,至去岁建奴寇边之后。

无论内阁六部,还是中央地方名臣,凡东林党人论策谏言辽东战事的奏疏,老奴悉数翻出,命人抄录之后,交秦督张贴其上。”

崇祯眨了眨眼睛,之后恍然大悟,低声浅笑道:“想来皆是谬论和荒唐之言!

也好,这样他们今后发言当会谨慎许多,必不敢肆无忌惮胡言乱语。”

王承恩笑道:“秦督还怕百姓看不明白,不仅用白话翻译,一并张贴。

还让那个什么导游一一背熟,以便为百姓讲解清楚。”

这下崇祯再也笑不出来,蹙着眉头说道:“爱卿这哪里是打人耳光,明明是扒人衣裤,这……

爱卿,出出气就完了,何必不留余地,朕听了都有些不忍。”

秦浩明肃然道:“皇上以为微臣只是为了出一口气么?”

崇祯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崇祯忧愁什么,秦浩明自然清楚,可他依旧冷然说道:“辱及天子和百战的勇士,微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除了报仇泄恨,微臣此举为得乃是皇上和大明的江山社稷。”

崇祯眉头跳动,若有所悟。

秦浩明沉声说道:“当初全辽尽失,究其原因,虽不能说全是东林之过,可其罪也难恕。

只是即便如此,皇上能下得了决心,罢尽东林,撤换百官么?”

崇祯苦笑着摇摇头。

“这就对了!”秦浩明冷笑道:“就算您下得了决心,可是东林身后是万千江南士子,您换得了百官,也铲不尽东林后起之秀。”

看着崇祯皇帝皱眉苦脸,秦浩明继续往下说:“而且,东林既有腐儒,亦有忠良。

江南士子或有奢靡颓废,更多的却是肯热血报国的才俊。

皇上,微臣明白,江南文风鼎盛,上承千载文明,下载华夏希望,岂能以区区东林之失,便尽数排斥不用?

皇上难道忘了么,微臣的四海之志,需要的正是这些可传承、可开拓的士子。

居中华而望四海,秉圣道而受新学,若是使用得当,他们将是振兴我大明的力量。”

崇祯兴奋地说道:“所以你就要改变他们,当初那些士子们……”

秦浩明点头笑道:“所以臣要让他们受挫,要让他们自省,可以有壮志,可以争权势,可是不能误国。

凡误国误民者,皆要付出代价,不获罪于朝廷,便身败于天下。”

崇祯叹气苦笑道:“爱卿,还是不要太过!东林如你所言也有君子,并非全是腐儒。”

秦浩明点头说道:“皇上放心,微臣心里有数。只是一想到他们的龌龊,便觉得甚是恶心。”

崇祯听完秦浩明的话,苦笑道:“真要说起来,朕也有错!

朕初登大位,不懂朝政,国事皆委内阁,大事皆推六部,不过是个糊涂的摆设罢了。

你是朕的近臣,又是朕的挚友,希望今后能和朝臣共处愉快。”

秦浩明微微点点头,灿然一笑,“谨遵皇上旨意!”

崇祯皇帝点点头,瞧见豆蔻合手立于石墙下,而其后的石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奏疏和白话解说。

石墙上一封封楷书抄录的策论或奏章,不是出于自己的手笔,就是同僚好友的文章。

甚至曾经促膝谈心以酒佐之,相互吹捧感叹诩以国士,自然略略一看便知究竟,何须再上前细细品读。

倒是有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用眼睛瞟着墙上的白话译文。

品味着其中的尖酸刻薄之意,对比着辽东决战的经过,不由一个个脸色灰败,无地自容。

若是眼神不好,步履艰难,又不好意思走近而观,那也没有关系。

早有体贴入微的豆蔻,将折子温柔地递到手中,只需低头翻看。

便可轻松欣赏到满墙的大作和辛辣无比的白话译文,还有秦浩明安排周道的地图资料,尽可由眼入心细细通读。

当然前提是涵养足够,不许发飙,能够忍受每一页上面大大的四个字,“彼其娘之!”。

第六百三十三节 许以专断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爱卿真是胡闹!”

听秦浩明说完手册里的内容,看着远处朝臣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崇祯皇帝负手淡然训斥,只是语气中丝毫不见责怪之意。

“实属无奈啊!”秦浩明指着永定门方向,对张四知、钱谦益之流慨然说道:

“杀奴降兵是为残暴,屠奴百姓是为不仁,几位忠正贤良的大慈大仁,有本事上辽东和百万大明百姓去说?

屠戮无辜百姓,逼迫同胞为奴,占我祖宗之地,掠我天朝钱粮,依诸位大人之见,不仅不能杀戮威吓,还要供起来当祖宗?

屁的本事没有,一天到晚只会卖弄嘴皮子。这样的官员,微臣若不嘲讽一番,怎能甘心?”

王承恩俯身朝崇祯笑笑说道:“对内刻薄功臣,对外虚谈仁义,所谓外圣内王,此圣人子弟也!

依奴婢只见,只不过学反了。”

崇祯脸色不豫,长叹一声,寂寥无声。

说起来,他也受到朝臣的影响,过往多有此事。

秦浩明见此,眼眸一转,嘿然笑道:“皇上无需自责,腐儒头脑僵硬,坏我大明二百年教化之功。

有错则改!

今后,大明只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则可。”

秦浩明说完,崇祯脸色稍微好看点,招手示意秦浩明移步随他走两步,君臣二人有话单独谈谈。

太子随行,王承恩则原地不动,替他们阻挡其他朝臣打搅。

站在硕大的銮舆前,崇祯画了一个圈问道:“爱卿,倾全国之力,三年能平辽乎?”

秦浩明闭目沉思,脑海里掠过种种,方才躬身认真答道:“皇上,若是击溃他们,或许有些机会。

但想要完全消灭他们,却是不易!”

崇祯低头沉思,继而继续问道:“十一年你出兵北上,十三年定南军成军,此后辽东数次大战,皆百战百胜,也不过两年多光景而已。

若是倾尽大明全部财力物力,提高武人身份,爱卿……”

秦浩明摇头笑道:“若非避实击虚,出其不意,以多打少,倚强凌弱,定南军一次硬仗下来,便烟消云散矣。

皇上,从山海关北上,辽东大地再无战略空间,再无投机取巧,那可全是死战硬仗啊。

况且,微臣心中,不是图谋一时,而是想图谋万世。

若不能把建奴全族消灭,怎能甘心?”

崇祯点点头长呼一口气,秦爱卿虽年少,可做事却沉稳,自己还是太着急。

其实,在他心中,若是秦浩明说能三年平辽,或许心里反而失望。因为,那会让想起当初袁崇焕五年平辽之说。

心中有了大概,崇祯不再纠结此事,而是问起秦浩明下步的打算。

“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粮食啊。那爱卿此去图谋大海,不知准备如何行事,何时方可建功?”

秦浩明笑道:“微臣准备在京师暂时停留数日,先和朝臣打打交道,然后于节前抵达福州。

今托皇上隆恩,数万工匠日以继夜不停劳作。

战船、运输船每月各造三艘,微臣又在济州岛和福州建设新的船厂,还托郑芝龙将军代为生产。

等水师物资皆已训练齐备,自当沿海而下,携船厂工匠、水师战船分批登陆海岛。

若说立足万里,控制海路,没有一两年难成其事,但是封锁朝鲜倭国,先为皇上弄些银子,倒是耽误不了。”

崇祯好奇问道:“你那海岛落笔何处?”

秦浩明指着世界地图笑道:“福建对岸,有一大岛,名曰大员,四面临海,其南水深,可为海港。

且地广人稀,雨水充足,耕种无忧,可为依托。

另外,微臣会沿着大明海岸一路南下,逐渐布局。”

“此岛多大?爱卿因何选择此处?”崇祯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秦浩明笑笑,极为耐心的解释:“大约与琼崖二州相仿佛。

之所以选择此处,皇上请看地理位置,其一,东遏朝鲜倭国,西连藩属西洋。

其二,地广人稀,可移民耕种,自收自足。

其三,臣乃是为天子经营海上,又不是海外称王,自然离大明越近越好。天子旦有所需,一纸诏书而下,臣片舟可归王土。”

秦浩明话说得漂亮,崇祯听了高兴万分,笑着继续问道:“爱卿立足大员,又准备如何开始呢?”

秦浩明指着海图嚣张笑道:“移朝鲜、安南和大明沿海之民,修筑海港军堡以固守,开荒土地以自足。重建工坊以武装,清理海匪以无忧。

然后挥水师兵临澎湖列岛,与西洋水师订城下之盟,再北上倭国,封锁其码头,不许片帆出海,威服倭国。”

崇祯兴奋高叫:“好!朕封你为威海侯,替大明开疆拓土。”

“微臣谢天子隆恩!”秦浩明躬身行礼淡然一笑,有点坏笑道:

“这样,微臣就能顶着威海侯和定南军的名义,去征讨四方,欺压藩国的大明王侯了。”

崇祯哈哈大笑,“你曾给朕的奏疏里提过,说什么大洋彼岸有加勒比海盗,人不过上百,船不过一艘,哪里有你这般威风?

到底是蛮夷,不自量力!朕看你就先做个大员的混世魔王吧!”

秦浩明笑道:“微臣谢吾皇恩德。”

崇祯摆摆手,兴致盎然的说道:“爱卿此去万里,天地之遥,无须事事请奏!朕许你专断之权,可代天行事。

不知爱卿还有什么难处。不妨尽数提出,一并裁决。”

秦浩明貌似无意地一笑,俯身说道:

“倒是还有一事,皇上托微臣以大事,许以专断,又赐予水师、定南军指挥之权,微臣请皇上按制,派遣内官为监军,以杜绝非分,防患未然。”

崇祯皇帝晒然一笑。对秦浩明摇头说道:“爱卿为人,朕一向深知,乃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

既然托腹心付于你。便当用人不疑,又何须多事!”

秦浩明肃然道:“皇上,微臣以为不然。

纵论历代古今,人心贪婪,欲壑难填。

曹孟德何曾不是一心匡扶汉室?赵匡胤何曾不是忠心侍周?

非是皇上不够宽仁,乃是按制制衡之举,非是君臣疏远防备,乃是君臣长久之始。

此次是臣,若是他人,微臣亦会如此谏言也。”

崇祯脸色表情终于正常,不再向刚才有点假,对秦浩明赞誉一笑。然后说道:“爱卿之言乃是正论!

朕思量一番,虽是你忠心之言,却也不能让你束手束脚,无法施展。等朕想好了,自然告诉你。

天色不早,改日再谈,皇儿,我们先走。”

片刻之后,崇祯心满意足地登上马车,忽然回头对秦浩明大有深意笑道:“爱卿今后将远赴万里,朕还能再见你么?”

秦浩明迎向崇祯的目光微笑:“等皇上复兴大明,自可遨游万里。

古有周天子游昆仑而遇西王母,今有明天子踏碧海而访洞天。”

崇祯指着秦浩明哈哈大笑,王承恩上前拍了拍秦浩明,若有所思说道:“秦督当记,人在四海,心在皇明,勿离勿弃!”

大明朝最尊贵的三个人渐渐远去,秦浩明依然负手而立,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董长青和浩子二人从远方走来,恭敬肃立于后,也是一言不发。

秦浩明也不回头,轻轻问道:“骆养性那里如何?”

董长青低声回复,“目前还没有动静,要不要让袁守辉……”

秦浩明摇摇头:“本督不想造反,何须防范太过,反而落了行迹?

无须做得太绝,有天子的宠幸,有日后的富贵,有生死的交情,他不会走得太远。此事就此作罢,无须再提。”

董长青似欲劝谏,终是一叹,低头领命。

仰望天空,想起先前和崇祯的交谈,秦浩明感叹:“就要远走大海,难免忘乎所以,锋芒毕露。

今日思来,心有不平掺乎党争,手段太过犀利又引发了天子的猜忌,本督也有不智之时啊。”

浩子笑道:“还不都是让东林给气得。”

秦浩明冷笑连连,并不作答,只是低头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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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内堂,书房内唯有二人,非常安静。

除了骆养性偶尔喝茶放盏的声音,就是师爷连连翻动书页的响声。

师爷看得极为认真,先是惊骇变色,继而大汗淋漓,然后仰头深思,不时拍案叫绝,最后坐不能安,起身一边看书一边踱步。

竟将堂堂掌锦衣卫内堂大权的风范,以及平素对骆养性的谦卑姿态,忘了个干干净净。

骆养性却是气定神闲,理解之余也不怪罪,不时望着团团乱转的师爷,发出会心一笑。

良久,师爷停住了脚步,已是呼吸急促,汗流不止。回头看到笑意吟吟的骆养性,便低头上前,恭恭敬敬将书册双手奉还。

骆养性接过书册,对师爷笑道:“益庵,此书册如何?”

李益庵深吸了口气,拱手对骆养性低声呼道:“骆指挥使,请恕下官无礼,未知此书来自何处?”

骆养性笑道:“这可不能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师爷李益庵郑重答道:“大人,朝争自有其规,党争自有其限,轻不过弹劾外放,重不过罢职归乡。

若非罪不可恕,若非世仇死敌,总要留一线余地,即不为人忌惮,也好日后相见。

下官看此书观此人,哪里是要争权夺利,分明就是要杀其人,毁其名,涉其亲,牵其族。

且行事阴损毒辣,无所顾忌,一脚踏下便是家破人亡,此人绝非善类!大人请三思,此人万万不可留啊!”

骆养性苦笑道:“本使又何尝不知,只是力不从心罢了。”

李益庵疑惑道:“我朝还有如此人物,却不知又是何人?”

骆养性想起秦浩明笑里藏刀,语带威胁的嘴脸就不由一阵反感,顿时微怒道:“此时不必提他,你只说此书可有大用?”

李益庵见骆养性不喜,便不敢再多问,立即坚定答道:“大人若用此书,则东林休矣!”

骆养性皱眉道:“可此书皆是风闻。看上去罪孽斑斑,罗列甚为详尽,却并无真凭实据。

若用来构陷二三人倒是好用,可是对付庞大的东林党,本使却是下不了决心。

唯恐以不实诬告为人所趁,届时捅了马蜂窝,以致朝野犬吠,则将来不好收场。”

李益庵谄笑着说道:“大人素来睿智,何此时反而执着?

锦衣卫代天子拷问百官功过,为民体查冤屈不平,岂非名正言顺乎?

只需按制查询。公正严明,不构不陷,不定其罪,许其自辩,唯公是论。

无过者赞誉嘉奖,有罪者交付有司,如此公忠体国,又何须畏惧人言?”

骆养性笑道:“唯公是论,许其自辩。听起来好听,可又如何动得了东林?”

李益庵叹道:“大人,此所以下官言必除此人也!

观此书,东林皆罪人。观此人,天下皆罪人,人之罪不在自身,皆在此人一念之间。”

骆养性肃容问道:“益庵详细为我说来。”

李益庵苦笑道:“为官者,或育人举才,或主政抚民,或处理专务,或领军掌兵,日日举措,月月施政,岂能明察秋毫而无一过?

纵有大才,其治下官吏,又岂能无过?但有一过,则必牵连其官,轻者失察,重者营私,则天下无好官矣。”

骆养性听得哈哈大笑,李益庵继续说道:“为君子者,学以成人,修身齐家,虽持仁心,却非圣人。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岂能皆合圣道而无一背?

纵有大贤,其家人亲属,其挚友宗族,又岂能无失?但有一失,则必攀扯君子,轻者包庇,重者唆使,则天下皆伪君子也。”

骆养性兴奋地拍案而笑,却听李益庵又苦笑道:“持道德者,以圣人为师,以大道为纲,虽禁欲自律,仍是凡人。

有口舌之欲,有床笫之欢,有失信失言,有失德失矩,岂能皆为高尚而无一失。

轻者瑕不掩瑜,重者求全责备,则天下皆无德之人。”

骆养性恍然大悟,起身指着桌上的书册笑道:“所以东林皆罪人也!”

第六百三十四节 不死不休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何止是罪人,简直是禽兽!”李益庵苦笑连连,耐心解释,“大人,此事若是茶余饭后说说,不过是博人一笑。

若是用之以朝争,则立时就是大罪要案,动荡天下的败俗丑闻。

依此书所载,东林为官,人人皆有妄言,任内皆有错案,举措皆有疏漏,治下皆有不法。

但有一二可证其实,不为庸官便是昏官,此不忠于天子,不称于职守也。”

骆养性欣然点头,这个绍兴师爷分析得条条是道,果然有几分才能。

李益庵越说越起劲,摇头叹道:“以此书所录,东林之人,或坐拥良田豪宅,或从事商贾锱铢,其财何来之?

必有贪渎弄权之举。

即便非是亲为,亦是子弟族人,哪怕毫无关联,但有一二指正参与,便是赃官贪官,此官商勾结,以权营私之罪也。

东林之家,或流连青楼,或奸人妻女,或扒灰悖伦,或勾搭成奸,但有一二家宅阴私,便是寡廉少耻,如同禽兽也。”

瞧见东翁骆养性兴致盎然的神情,李益庵黯然长叹,仍是狠心咬牙说道:“更不用说那欺压族老,不敬长辈,横行乡里,祸害一方之种种不良?

简而言之,皆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寡廉少耻,败德离道之大恶。

三司之下,舆论滔滔,穷究根底,详查不纵,孰可逃脱?

不辨则坐实罪名,辩则名声尽毁,若无道德君子之名,东林不存也。”

骆养性随意笑笑,心里很自得,有此利物在手,满朝东林任其拿捏。

虽说被秦浩明当枪使,心里多少有些不爽,但实力不如人,也无可奈何。不管怎么说,暂时还是要依附其羽翼,以待将来。

李益庵拱手卖弄道:“此书册第一名就是张四知,其后三篇皆是详细罪责,最后数问更是犀利。

张四知家贫,为官清廉,不意家财却数以百万,经年积聚富可敌国。

一问其财何来?二问何以许子从商贾贱事?三问可有以权谋私之举?四问有何证以洗刷不白?五问可敢呈家财账册,听凭朝廷公断乎?

骆大人,若你不以政事争于朝堂,秉公穷追此案问于有司,撺掇言官御史参与其中,再夹杂些张家阴私丑闻于其内,则张四知休矣。”

骆养性哈哈大笑,爱惜地拾起书册,珍重地收入怀中,眼里已是神采飞扬,霸气十足。

指着李益庵方要说话,却见有人敲门,便低声喝问:“是谁,何事?”

门外一个公鸭嗓子扬声回道:“启禀干爹,秦督麾下董长青求见?”

李益庵一听秦督二字,立即打了个精灵,对比骆养性的忌惮,以及那书册对东林党隐含的怒火,瞬间恍然大悟。

低声喃喃说道:“原来是闽粤总督秦浩明,怪不得如此处心积虑,要对付东林党。”

骆养性提起精神笑道:“益庵,且暂避于屏风之后,咱们听听秦督意欲何为?”

李益庵拱手称是,闪身退避,骆养性高声喝道:“让他进来!”

不久,一个小厮领着董长青走进书房,骆养性假装繁忙,搁下手里的笔起身迎上前去对小厮吩咐,“上茶,上好茶。”

继而捂着额头对董长青说道:“董将军请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董长青拱手笑道:“秦督让末将传个话,山东副将刘泽清贿赂前首辅周廷儒两万两黄金,欲谋山东总兵一职。

秦督怕骆指挥使不知详情,被蒙蔽其中,误了皇上大事,特来禀报一声。”

骆养性眼中精光一闪,赔笑道:“本使已知,请将军回复秦督,秦督高义,本指挥使心领了,日后必有回报。”

董长青哈哈大笑道:“秦督说了,他一向施恩就图报,即是骆指挥使领情,就请出手相助。”

骆养性强压心头怒火,低声回答,“秦督说笑了,他上有天子庇护,下有强军在手,自己又是个心有山川、足智多谋的高人,何须本使多事?

能让秦督开口,必非小事,本指挥使虽不敢推却,也唯恐心有余而力不足,怕办不好秦督的差事。”

董长青爽朗大笑:“骆指挥使说笑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定南军训练了二百个艺人,欲派回城内讲书弹词。

因涉及辽东兵事,怕为顺天府刁难,所以请骆指挥使允其挂在教坊司名下,顺便再派些厂卫维持。”

骆养性沉思片刻,爽快说道:“教坊司容易,本使派人出永定门办理就是。只是你定南军麾下铁骑无数,又何须锦衣卫出面?”

董长青接过小厮的茶水,轻抿一口笑道:“定南军出头,必然是刀枪齐出,拳脚相加,弄乱了京师稳定。

总不是小事。若是指挥使大人为难,那末将就此回复,让秦督奏请天子就是。”

骆养性笑笑,“些许小事。何必麻烦天子,此事本使允了。回去告诉秦督,他吩咐的事情立马办理。”

董长青一笑施礼,转身离去,骆养性背后冷笑不已,李益庵慢慢踱了出来,立于他身后,一言不发。

骆养性回身自嘲一笑,说道:“益庵可有话说?”

李益庵俯身沉声说道:“下官观此东林名册,非是朝夕之事,秦督大才,至少布局在一年以前。”

骆养性冷笑道:“恐怕还不止?”

李益庵肃容道:“骆大人,此名册虽然犀利,却是把双刃剑,既可伤人。亦可伤己。

秦浩明费尽心力,著成此书却不自用,反而送与大人,只怕包藏祸心,还请骆指挥使小心。”

骆养性苦笑摇头,有心说两句狠话,终究心里有顾忌,沉声道:“本使也看不清他的心思。

按理说,他有天子护佑,自己于永定门布局反击,又安排水师劫掠东海,专朝东林身后的富商下手,理应平安无事,不须多此一举。

可他偏偏画蛇添足。将辛辛苦苦弄来的书册,竟然白白给了本使。还主动为本使出谋划策,倒让他给弄糊涂了。”

李益庵咦了一声,连忙问道:“不知秦浩明为指挥使大人献了何策?”

骆养性看了李益庵一眼,若有所思笑道:“他让本使联合齐楚浙蜀诸党,结盟以对东林。”

李益庵抚掌而呼:“此策甚妙啊,大人。

如今虽是东林掌权,但诸党依然在朝,明年就是京察,东林党执掌吏部,必然拿诸党作伐,以求东林一枝独秀。

届时诸党无依,愤而不平,若大人肯施予援手,必然可尽收其心,从而归附羽翼之下。”

骆养性踱着步子苦笑道:“秦浩明似危实安,本使似安实危,秦浩明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本使对其甚是忌惮。

却偏偏还要言听计从,主动被他牵着鼻子走,这心里可没底啊。”

李益庵笑道:“骆指挥使不是说,秦浩明和定南军就要远赴海外么?

他不仅离了朝堂,更是远离万里,何须此时太过担心?

东林才是大人当前的大敌,其他的不妨走一步看一步吧。”

骆养性点头不语,唯有眉间皱得更紧。

于他而言,锦衣卫和东林党水火不容,尤其是把首辅薛国观和次辅陈演抄家后,双方更是毫无缓解的可能。

真可谓不死不休!

说说心里话

一年三百六五天,年年月月天天,不论寒冬还是酷暑,抑或节假日,除了有限的几天,阿土总是坚持逼迫自己码字。

并不是因为本书成绩好,而是为了自己的一份理想和对真心订阅本书书友的一份责任和承诺。

做人必须有始有终,方为人道。

所以,即使速度慢一点,但阿土始终在坚持。

坚持不断更,坚持每天多码一点。

为的,就是不忘初心,以及一直投票打赏和订阅的书友。

可最近,有些看盗版的朋友,天天跑到书评区攻击,这就太让人无语了。

说实话,你们看盗版,阿土可以理解。

毕竟,谁都有落魄或者不方便的时候。再说,有些人还是学生,一饮一食皆是父母供给,不容易。

所以,看盗版就看吧,安安静静的看就可以了。

可看完,还要来攻击,这就有点不道德,让人生气了。

说得难听点,素质太差。

过往,也有看盗版的书友抨击一二,阿土只是笑笑而过。

可每天来抨击,任谁都受不了。

开撕吗,想想真觉得没意思,也没有必要。

书有好有坏,总归是作者心血,耗费心思,付出努力。

人上百千,观点不一致也很正常,总有大家不同理解之处。

所以恳请看盗版的朋友们,移动脚步,算了吧!

讲句实在话,从头到尾你都一字不落看下来了,再喷有意思吗?

希望砥砺前行,一路有你!

阿土拜谢!

第六百三十五节 什么人带什么兵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十一月末的济州岛,大明的第一个海军基地,虽阳光高照,却寒冷异常。

自秦浩明率领骑兵营入京,济州岛海军便不再沉默,将整个东海闹得沸沸扬扬,没有片刻安生。

卢欣荣将民政军事悉数甩给几个下属,自己却一个猛子扎进了造船厂。

秦浩明给他的任务是半年后把济州岛建设为一个大型的海军基地,可以每月生产战船、运输船各三艘,实际上卢欣荣自己,却有着更高的追求。

过去的辽东大战,海军出力甚伟,几乎绕着渤海、黄海几十趟,每日里忙碌不停,无有间隙。

对此,秦督评价颇高,称辽东战役胜利有一半属于海军的功劳。

卢欣荣表面上代表海军将士接受了秦督的夸赞,实则心里不以为然。

为什么?

诚然如秦督所言,海军从盛夏到寒冬,一直奔波在海面上,将士们非常辛苦,几乎片刻休息。

可在卢欣荣的心中,那都只是苦劳而不是功劳。

新成立的定南军,首崇军功,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卢欣荣虽然是文人出身,可长期领军,早已激发内心的血性,渴望建功立业,沙场博富贵。

可建奴没有水师,卢欣荣的海军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唯有在攻击辽东半岛周围的岛屿时,仿佛大人欺负小孩般,把建奴出不了海的几艘小破艇轰了个稀巴烂,甚是无味。

甚至连当初预定的偕同防守,也因为建奴率先撤兵而变得无疾而终,让卢欣荣徒呼奈何不已。

无奈之下,只有老老实实的充当搬运工,帮助定南军运送兵员物资,笑看陆军叱咤风云,让一贯高傲的他情何以堪?

同时,这也让他明白,今后如果还是和建奴的战斗,海军还是搬运工的角色。

毕竟,大明的海军长期一贯如此。

海军要想大显身手,唯有南下,广阔的东海、南海,甚至秦督口里的太平洋,才是大明海军驰骋天下的地方。

黄河和渤海,终究是大明的内海,无英雄用武之地矣!

而要和郑家、洋夷怒海争雄,坚船利炮必不可少,这才是卢欣荣看通透的地方。

作为有追求,有文化,有素质,有方法的卢欣荣,自然知道要实现自己的理想,若说船是第一要素,那么时间就是第二要素。

济州岛船厂王森峰办公室内,各式各样的工具几乎占满了整个屋子,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战舰的模型。

一米来长,做得极为精致,最让卢欣荣惊讶的是,这个模型像是被整齐的从中剖开一般。

从他这面看,是一艘完整的舰船,转到另一面,却没有了,船内部的结构看得一清二楚。

走到桌子跟前,卢欣荣小心翼翼的将这模型捧了起来,举到眼前仔细打量着。

“这便是秦督让你造的船?”卢欣荣问道

“是的,卢统领。”王森峰道:“这个模型与将要下水的那艘战舰一模一样,只是小了许多而已。”

将模型放下,卢欣荣对造船技术不懂,也没有兴趣,他是来解决问题,或者说是督促。

“王郎中,你们在造船的过程之中,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没有什么困难。”王森峰猛然摇头。

卢欣荣微微皱起了眉头:“既然没有什么困难,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这里一千多船匠,还有更多的辅工,一个月便只能造几艘出来呢?”

“卢大人,不是这样的。”王森峰摇头道:

“现在制约船厂造船的不是人手,也不是技术。人手足以支撑我们同时开建三条战舰,而技术,这里有上千熟练的工匠,也不存在问题。

最关建的问题是造船的木料储备。”

“木料?”卢欣荣大惑不解,“朝鲜这里尽是崇山峻岭,别的不多,树还不多吗?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为什么会缺这个?”

王森峰脸色有些尴尬,嗫嚅半晌才道:“大人,那些新砍下来的木料是不能用来造船的,这样造出来的战舰下了水,最多能支撑个三年两载,自己就会散架了。

特别是船的龙骨,对木料的要求更高。

济州岛船厂新建,以前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储备。

卑职来到这里之后,立即就选择了一部分合适的材料,处理之后存放了起来,但也至少明年才可以用。”

卢欣荣恍然大悟,可瞬间又有些疑惑,指着码头上正在建造的船问道:“那艘船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这艘战舰,其实木料都是从登州卫运来的。”王森峰解释道。

“好,太好了!”卢欣荣拍手大笑:“这么说来,登州卫的存量还不错。那么从明年开始,就可以大规模造舰了?”

“是的,大人。”王森峰点头道:“现在我们一直在分出人手去山间选料,储备每天都会增加。

正如大人所言,朝鲜这里,适合造般的木材极多,这比山东可要好多了。

就近选材,就近储藏,明年,卑职就可以同时开工建造三艘战舰。”

“妙极!”卢欣荣高兴地拍起手来,笑眯眯的对王森峰说道:“造船的事交给你,其他的事情我来。”

于是。卢欣荣开始行动了。

趁着手中有钱,尤其是钱来得又如此容易,便大手笔地重金搜购沿海木料,为定南军攒下丰厚的家底。

什么人玩什么鸟,什么人带什么兵,卢欣荣追随秦浩明多时,早已明白那一套。

如此,为了安身立命博前程,为了逢迎天子,为了定南军的未来,卢欣荣自然没有为朝鲜人民着想,去考虑什么生态环境和人权意识。

无赖、恶霸、强盗等手段的连番摧残下,用朝鲜的百姓糟蹋朝鲜森林,为定南军弄来了不可胜数的木料。

朝鲜人民是勤劳敬业的,茂山的铁矿是用不完的,平安北道的煤矿是免费的,就连朝鲜国内搜刮来的四十万石粮食,一时是吃不完的。

十万朝鲜劳力,五万蒙古鞑子,数万定南军辎兵,还有数不清且源源不断的各种工料,所以卢欣荣如何肯降低自己的追求?

在卢欣荣的带动下,火器作坊、铁器作坊、船厂作坊,济州岛迅速进入了全面大生产时代。

每人各管一摊,定南军将士领着如狼似虎的土匪恶霸,一手白银大米笑眯眯地称兄道弟,一手大刀弩箭恶狠狠地要杀人全家。

从此朝鲜各族人民,便开始了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的水火人生。

各作坊的产量和进度日日新高,开创了全盛的手工制造业生产效率。

造船厂的八艘海船渐渐露出了骨架,火器作坊的火炮火铳、手雷火箭挤出了库房,开始露天摆放。

铁器作坊除了盔甲兵器,联合木器作坊向造船厂、火器作坊全面供应。

定南军军营附近,几乎再无落脚之处。

每当夜幕深沉,二十余万身心疲惫的工匠民夫,随意洗漱用罢饭食,便一群群聚集在海滩上。

迎着徐徐的海风,呼吸着咸腥的气息,或是相互哭诉,或是相互安慰,或是笑谈往事,或是怀念故土,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光。

休闲只有半个时辰,时间一到,定南军就会催促安歇。

PS:感谢书友元宝妈妈111、颜蛰打赏,阿土铭感盛情!

请假一天

对不起诸君了,今天带着两小子出去买衣服,刚刚才到家。准备喝点小酒,休息一天!

另外,年关将至,事务繁忙,更新恐怕无法做到每日两更。

若是没有耐心的朋友,先积攒几天再说,请诸君见谅!

阿土拜谢的大家的厚爱!

《铁血铸新明》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连夜码字

刚应酬回到家中,连夜码字,诸君明日起床再看,年底事情还真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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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这几天的情况

断更三天,之前还从未有过。

故而有朋友说是不是要太监,再次重复一遍,不存在的。

诸君应该可以看出,阿土行文偏向老白,对白场景皆有要斟酌一番,确实费了心思,哪里舍得就此太监?

更何况阿土是业余选手,成绩好坏着实早已看开,只是想写一本我大汉的书而已!

前几天连夜码字,有读者说阿土忽悠,因为并没有更新。

不是的,当晚就发了两更,只是被网站屏蔽了。

原因是因为涉及民族宗教问题,这可是大事。

这两章是关于西北、新疆以及漠西蒙古的布局,尤其是对绿绿针对了一番,可惜不让写。

阿土因此和编辑理论,可惜编辑说要想书不被封,就别写,写了也不……

可原来的思路已经设计好,无奈只有重新缕清思路,故而小断几天,请诸君见谅!

明天回复更新,阿土感谢诸君理解,祝大家年末快乐!

第六百三十六节 成事必在人,人定则胜天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辽东的硝烟终于散去,建奴从辽西、辽右、辽南全面退缩,将主力汇聚于盛京沈阳。

敌酋皇太极这也是无奈之举,辽东太大,人口不足,这是他们的致命弱点。

过往,大明军队不敢深入辽东,以至于让整个建奴朝廷以为,只要他们重兵看住关宁防线,辽东大地就安全无忧。

不曾想,大明海师,原本只是用来运送物资的鱼腩部队,居然在此次大战中大放异彩,有了别样的用处。

大明朝廷调用大量的船只,运送的不再仅仅是物资,还有大明军将。

如此一来,广袤的辽东大地,处处是大明可以发动侵扰的对象,建奴防不胜防。

过去,大明的军队云集,兵马粮食的调动大张旗鼓,车拉马驮,绵延数里,几难以瞒过建奴朝廷的眼线暗探。

可现在,先不说战舰的吞吐量是陆地交通无法比拟,单是隐蔽机动性上,就没有办法探知具体详情。

大明海港数不胜数,尤其是闽粤两地,建奴完全不知情形如何,就是想查探,那也要一段时间方能知晓。

无奈之下,皇太极只能乾纲独断,命令大军收缩,仅留前线部队和关宁防线对峙,余者皆龟缩盛京。

最近,多尔衮因为多铎被明军活剐,意志消沉醉生梦死,无心理会朝事,这让皇太极忧心忡忡。

固然,皇太极也因为多铎死于明军之手,未免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但实则心中多少有些窃喜。

平日里,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进退一体同气连声,时常令皇太极左右为难束手束脚。

尤其是多铎年轻气盛,做事不计后果,屡屡让皇太极难堪,早对他多有不满。

现如今,大明除掉多铎,于皇太极而言,倒还不算坏事。

至少,多尔衮以后会容易掌控许多。

不过,朝中除了多铎被明军枭首外,还有岳托、阿巴泰、鳌拜等大将,这令皇太极手里能用的人手愈发不足。

建奴不比大明人才济济,全族老老少少拢共二十几万人,才能出众者更少。

所以,建奴的王公贝勒,有一个算一个,都必须在不同的岗位上发挥作用。否则,不足以压制其他非建奴之人。

而多尔衮若是抛开其他不堪之事,矮子里面选高子,在皇太极眼中,也算是他们满人中少有的睿智之人。

尤其是在定南军横空出世后,让皇太极看到其中深深的灭族危机。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皇太极屈尊降贵亲临多尔衮府邸。

沈阳不大,建奴以不足两百万人立国,还谈不上什么排场,皇太极率领身边几个白甲哈拉,一炷香功夫便到。

午时半刻,多尔衮正一人喝得满脸通红,满脸胡茬,说不出的憔悴。

多铎和他一母同袍,平日感情深厚,又是他的左膀右臂,不意却在他眼前被明军凌迟活剐,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有心报仇,却无此能力,内心的愤懑和痛苦,其可想而知?

“十四弟,节哀顺变,你又何苦如此?”命下人添了一副碗筷,皇太极摒退左右随侍,落座说道。

此时多尔衮尚为喝多,但也还是借着酒意横视皇太极一眼,并未作答,只是杯中酒一举,自顾一饮而尽。

皇太极苦笑一声,陪了一杯。多尔衮的意思很明显,甚至说有点诛心,是你的兄弟,但又不是胞弟,自然不伤心。

不过,皇太极今日过来不是来找茬的。

“十五弟骁勇善战,乃大清不可多得的勇将,又是朕的兄弟,今遭此劫难,朕如何不痛在心里?

朝廷正在商议他的封号以及优待,十四弟大可放心。

还有,朕决定,把十五弟的镶白旗交给你指挥。”

皇太极努力使自己肥胖的脸上露出几分哀楚,放下酒杯,缓缓说道。

多尔衮听完一愣,眼中闪过几分犹疑。要知道,皇太极为了把正白旗和镶白旗分开,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成功。

现在,如此轻易的给他,反而让人摸不清头脑。

他之所以一个人躲在府里喝闷酒,一则是因为多铎的死,二则因为多铎死后,镶白旗皇太极会如何处置。

自己的正白旗在和明军的两次战斗中,损失惨重,力量由原本最强的上三旗,几跌落至倒数。

即使有皇太极之前的承诺,优先补充人手兵员,但要形成战斗力,终究还是要一段时间。

若是皇太极玩阴的,把镶白旗交给兄长阿济格,多尔衮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阿济格是一个做事缺少智慧,性格粗暴的人,最容易被人怂恿。

在自己的正白旗中,多尔衮尚能节制他,若是独自成为旗主,多尔衮不知他会膨胀成什么模样?

“十四弟有何奇怪?”皇太极朝多尔衮微微一笑,肥厚的手掌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一杯,长叹道:

“汉人有句话讲得好,成事必在人,人定则胜天!

十四弟乃我满人中的翘楚,镶白旗由你掌控正合适。

现如今,我们满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正需要你我兄弟合力断金,或许才能度过此劫。”

“皇上何出此言?”多尔衮急忙失声问道。

虽然二人多有龌龊,可皇太极的战略眼光,多尔衮还是敬佩的。没有他,满人走不到今天这样的态势。

公允的说,皇太极胜过自己百倍。

所以,多尔衮对皇太极今天的种种反常行为,感到非常惊讶。

尤其是皇太极生死存亡这句话。

至于吗?

在他看来,战场胜负乃兵家常事,辽东大战大清虽有损伤,可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形式。

八旗中,只有自己和多铎的两白旗损失较大,怎么现在就到了生死存亡呢?

“十四弟难道没发觉定南军和其他明军有什么不用吗?秦浩明这个人和大明任何将领都不一样吗?

他当上宣大总督时,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皇太极的眼中闪动着跳跃的光芒,面对着多尔衮不解的神情,声声喝问。

第六百三十七节 皇太极的忧虑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多尔衮晃动着有些昏沉的脑袋,思索着皇太极提出来的种种问题。

说实话,近日他一直沉湎于多铎之死无法自拔,还真没有认真考虑这些事情。

好在他毕竟不是无能之辈,虽不如皇太极惊才绝艳,可一般人的智商还是有的,尤其是在有提示的情况下。

“皇兄可是指他清剿晋商的行动?”多尔衮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和晋商的联系,一直是由皇太极亲自掌握,他并没有插手。只知道晋商对大清的重要性,再具体的就没有过问。

“不错!”

皇太极赞许的缓缓点头,这是多尔衮不同多铎和阿济格的地方,不是一味崇尚武力,知道软实力的重要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后金从深山老林走出来才多少年光景,没有文化,没有历史,还只是一群野蛮人。

平日里大战的一些战术,还是从汉人三国志里面学习,族人又能有多大出息?

要不是皇太极手腕高超,四处挪腾算计,建奴真难以发展到如此地步?

“大明将领秦浩明不知从何得到信息,把和大清有密约的晋商连根拔起,这一步可以说断了大清的命脉。

十四弟不知道,晋商对大清的崛起有多么重要?”

皇太极脸色沉重,肥胖的大手端着酒杯,摇头凝神说道:

“食物、棉麻、铠甲、铁器……乃至生活所需的一切用品,大清都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不仅如此,没有他们,我们的东珠、人参、皮毛等皆无法销售给大明,用来换取大清需要的任何战略物质。

毫不夸张的说,有晋商在,大清无后顾之忧,只要厉兵秣马,从大明劫掠钱财即可。

可现在没有他们,大清已经陷入困顿之地。”

迎着多尔衮不解的目光,皇太极起身继续解释道:“十四弟认真想想,即使以大明原先的不堪,大清入关劫掠,又能得到什么东西?

无非是人口财物,最多还有粮食。

可单靠劫掠,我们根本无法获得源源不断且对大清有用的战略物质。”

多尔衮点点头,深有同感。

入关劫掠大明,只是战略上的需要,目的是打击大明的战争潜力。

至于说获得的战略物资,肯定不如朝廷有系统有针对性的购买得到得多。更何况,有些战略物资多在江南沿海,大清鞭长莫及。

再说,入关劫掠,那也是有风险的,战争毕竟是要死人的。

没有这些晋商的帮助,皇太极说大清危在旦夕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怪不得以当初父汉如此嗜杀之人,对大明晋商也是恭礼有加,从未刁难他们,原来根由在这里。

皇太极见多尔衮频频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如今的大清,确实需要他们二人携手,方能渡过危机。

“晋商对大清的作用,并不仅于此!”皇太极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多尔衮,沉声说道:

“大明幅员千里,疆域广袤,戴甲之士百万,其一举一动大清根本无法察觉。

可晋商商栈遍布大明全国,朝中权贵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便是西北叛贼,也和他们过从甚秘。

所以,大明但有风吹草动,第一个得到情报的总是他们。

否则,单凭大清布在大明境内的暗探,打打杀杀跑跑腿的事情尚可,可要和大明朝廷上层有什么联系,却是力有不逮,更不用说得到情报……”

说到后面,皇太极肥胖的脸上唏嘘不已,显然是痛惜晋商的毁灭。

皇太极的举动,多尔衮感到很是怪异很是可笑。大清的君主,居然怀念大明的商人,这要传出去,简直要令多少人诧异。

“可笑吗?”皇太极背负双手,眼中隐晦莫名,说不清是庆幸还是伤感,只是喃喃自语说道:

“朕早就说过,大明是一个庞然大物,大清和其相比,不过是萤火之光,微不足道。

我们现在的举动,充其量只是一群鬣狗,趁猛虎不注意,从他的嘴里夺食。等他们醒悟过来,大清将无任何机会。

这也是一直以来,朕愿意和大明和议,甚至宁愿牺牲一些名分上的东西。可惜,大明崇祯皇帝却死活不答应。

哪怕他们军事上节节败退?”

皇太极慷然叹道。

大明的铮铮铁骨,他是有领教。过去,军事上节节胜利,尚无法让崇祯低头。现在,恐怕会更难。

想到这里,皇太极摇头对多尔衮沉声说道:

“曾经有一段时间,朕以为大清照此发展下去,积蓄实力,待到时机成熟,终将有机会入主汉人江山。

可惜,此次辽东大战让朕看清了事实,汉人终究人才济济英雄辈出,大清不如多矣!

秦浩明、阎应元、张云、卢欣荣、吴锋、颜蛰……原本皆是籍籍无名之辈,不意却让大清损兵折将,以至于岌岌可危。”

皇太极这段时间功课做得很足,把定南军留在辽东和朝鲜将领都派人了解打探,此刻竟然如数家珍。

“也不尽然!”多尔衮有些不服气的傲然答道:

“不说他们,便是大明历届辽东督抚中,熊廷弼,王化贞,孙承宗,袁崇焕,洪承畴中,哪一个不是大明的英雄人物?

可他们,又有谁能阻挡大清崛起的步伐?

说到底,他们根本无法掌控辽东将门,大明的内耗是……”

话说到这里戈然而止,多尔衮终于回过神,同时也明白皇太极今日到此的目的和他所看到的忧虑。

大明军队作战能力真比大清差吗?

多尔衮统兵多年,自然深知不是如此。

都是两个肩膀一个脑袋,谁也没三头六臂,不见得谁比谁强。

甚至,许多辽东将门世家子弟,从小习武打熬体力,个人作战能力并不比大清勇士差。

四川白杆兵、浙江戚家残军、关宁铁骑、九边军将,都足以和大清一较高下。

而且,在许多小规模作战中,他们可能更胜一筹。

却唯独在大规模作战,即使在大明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失败的一定是明军。

原因何在?

还不是人心不齐,军中山头林立,派系众多,谁也不肯出死力导致。

谁都把自己的家丁看成是保命的本钱,不肯用于战场厮杀,方有大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赫赫威名。

当然,大清也有八旗,也有派系,也有争斗,可毕竟人少,便于掌控。再加上皇太极威望日渐高涨,故而此类现象较少。

想到这里,多尔衮眼中复杂难明。

自己和皇太极相比,终究在眼界和格局上多有不如,尤其是在细微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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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快乐,恭贺新禧!

爆竹声声,已然又是新的一年。

阿土借此机会感谢诸君的一路相随,祝福诸君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安康大吉大运!

经历了公司年末的琐事,回老家的旅途忙碌,生活的劳累,阿土回来了。

平日里可以断更,可新年不能断。否则,对不起诸君平日的打赏投票支持!

所以,阿土将在狗年的春节,继续努力码字。

惟愿日月不移,大明永存,汉人一统。

最后,再次祝愿诸君吃好、喝好、玩好、笑口常开万般好!

《铁血铸新明》除夕快乐,恭贺新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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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八节 有他们在,就无大清(新年快乐!)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为什么他不提辽东的历届督帅和将领,却偏偏提定南军籍籍无名的诸将?

稍微思索,多尔衮终于发现其中奥秘。

说实话,如今盘踞在金州和旅顺的定南军,不比在山海关和宁锦防线的蓟辽边军,对于大清来说,无疑还很弱小。

可皇太极却无视蓟辽边军,反而对定南军高度重视。这其中固然是因为他们打败过大清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对其长远的恐惧。

纵观辽东大地,各方势力风起云涌,其盛衰之间,皆有迹可循,包括满人的崛起。

首先,任何新兴势力,必然有一位灵魂人物扛鼎,手下将领出身微末却忠心耿耿,整个团体蓬勃向上。

其次,这个团体要有不俗的战绩,骨干将领要敢打敢杀,步调一致,统一听令。

如此,则强军可期。

无疑,刚刚冒头的定南军不仅满足这两个条件,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经过皇太极提醒,以及他麾下曹振彦的汇报,多尔衮这才发现,定南军并非单凭秦浩明一人的诡诈阴谋而崛起。

镇守辽东金州和旅顺的张云、阎应元二人,多尔衮和他们都有交手。尤其是阎应元,当初在济南城就见识过他的厉害。

同样,作为主帅的张云在此次辽东大战中,其表现亦是不俗,让多尔衮留下深刻印象。

大明海军统领卢欣荣,听说曾经是一个落魄的秀才。

多尔衮虽未直接和他交过手,可就凭从朝鲜得到的情报,他的两个手下颜蛰和吴锋二人,同样是名不见经传的二人,却能掌控整个朝鲜时局,掠夺海量人口物资为大明服务。

仅次一项,便由此可知他们的手段谋略,绝不只是摆设。

想到这里,多尔衮低声叹气,心里无比酸涩。

大明汉人诚如皇太极所说,真是人才济济,如浩瀚星河数不胜数。

而定南军只不过是大明其中的一个小团体,可凝聚的人才已经让人触目惊心。

多尔衮完全有理由相信,现在留在辽东半岛的只是一部分优秀人才,在闽粤总督府,将还有大量的优秀人才。

要知道,大清大学士范文程与他的兄长范文寀,原来不过大明沈阳县学生员,连个举人都不是,可现在呢?

就是这样两个人,在大明狗屁都不是,如今却是皇太极的左膀右臂。

还有其他许多大明降人,原来只是大明小小的武将或者文人,在大明连台面都上不了,可在大清却得到重要。

这其间,固然是皇太极心胸宽广,敢于用人。但也由此可知,汉人的人才是何等优秀?

当然,他们彼此不团结,太喜欢内斗。也正因为这样,大清才有机会的崛起。

只是,皇太极和他有杀母夺妻抢皇位之仇,自己又焉能和他彼此相安无事?

这一刻,多尔衮突然想起当初秦浩明在济南城下,曾经写给他的那封信,心中左右摇摆,脸上惆怅万分。

皇太极若和他没有这么多恩怨,那该有多好啊?

他多尔衮一定发誓,全力效忠大清雄主,只可惜……

多尔衮的表情变化很是细微,一般人可能就此忽略过去,可皇太极是何等人物,早把这些一一瞧在眼里。

更明白多尔衮一直埋藏在心里的不甘,以及和他过往的恩怨情仇。

知道想要破解多尔衮多年心头的那根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要是没有辽东之败,没有秦浩明,没有定南军,皇太极一定无视多尔衮的想法,可现在形势逼人啊!

皇太极摇摇头,沉吟片刻,最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疑惑不解的多尔衮,正是瓦房店战斗中,秦浩明活剐多铎后让人送来的那封信。

多尔衮缓缓拆开信件,认真看起来。

大明闽粤总督兼兵部左侍郎秦浩明谕:

敌酋皇太极,豫亲王之事实非所愿,其实本督大可下次大战活抓,再凌迟他不迟。

然尔等连一位人尽可夫的女子却不肯牺牲,定南军将士愤概莫名,本督不得已而才把他千刀万剐。

纵观尔等大金部落,客观的说,你比老奴做得好。至少在屠杀汉人方面,你罪孽还不算深重。

只可惜你们终究是蛮夷,多尔衮兄弟和你们族人一味屠杀汉人,本督甚是愤怒。

见此信时,本督发誓,今后定让建奴部族再无一人,望共见证!

还有,本督有一事相告,关雎宫里的海兰珠,若无意外,将在明年十月左右香消玉损,望你认真对待。

信与不信,全凭阁下自己判断。

不要美人气已绝,英雄心欲碎。

更不要问本督如何得知,想想你们的爱子如何殒命,或许有些事情值得你警惕。

再有,你逐渐垂垂老矣,多尔衮却如旭日初升,万一事有不测,你的儿子如何是他对手?

至于说福临,是否是你的种还是多尔衮的,想来你也不确定。

但本督知道,多尔衮无后,福临将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我们汉人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不知你是否懂得?

当然,本督告诉你这些,也是不怀好意。

一则,本督非常讨厌多尔衮,一个男人忍辱成这样,仿佛一个毒蛇,本督不齿。

你们自相残杀也罢,忍辱负重也好,皆是相看两厌,却唯独本督心喜之,甚是期待你们的选择!

二则,希望海兰珠和你身体安好,他日本督亲率大军,斩下你的头颅警示后人,海兰珠则请军中将士代为照顾,想来也是一桩美谈。

不知能让你深深眷顾的女子,究竟有怎么样的功夫?

大明将士们,非常愿意小尝一二!

好了,英雄男儿死当敬,国仇民恨杀无情。生死皆是等闲事,何妨一笑再点兵。

对大明勇士而言,你们建奴将是定南军的一块磨刀石,唯有踏着你们的尸体,才能让天下绥靖,四海臣服!

言尽于此,来日再战!

大明崇祯十三年十月初六卯时。

看完秦浩明的亲笔信,多尔衮抬头望着皇太极,脸红一阵白一阵,相当丰富精彩。

背上早已冷汗津津,不知如何开口。有心说什么,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皇太极摆摆手,长长呼了一口心中的闷气,缓缓踱着方步,来到多尔衮身前,开口诚挚说道:

“十四弟,你必须要知道,抛开那些虚妄之事,信中说要屠尽满清之事,恐非妄言。

今日的秦浩明,只要按此发展下去,便如昔日的辽东王李成梁,有他们在,便再无大清的存在。

你知道为什么吗?”

PS:感谢书友abcde4869 、爻释、20170411132658683打赏,铭感盛情,阿土祝愿诸君初一快乐!

第六百三十九节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面对皇太极锐利的眼神,多尔衮脸色赫然,嗫嗫不能言。

心中一方面讶然于皇太极的魄力,为了拉拢取信自己,毅然把大明将领秦浩明别有居心的信件给自己看。

这封信内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辩不明道不清,根本无从说清。

现如今,皇太极不惜脸面,大大方方的展示给自己,顿时让这封信失去应有的效果。

另一方面,多尔衮又感叹于皇太极思维敏锐未雨绸缪。定南军才刚刚斩头露角,就如临大敌片刻不敢松懈。

到底是为君者,考虑事情周全而缜密。

不似自己,短于政务战略,格局终究有限。

“纵观近年大明优秀将领,唯有东南戚继光,东北李成梁最令人称道。可二者在治军间的手段谋略,却又颇为不同。”

多尔衮回答不上来,皇太极也不在意,而是自顾喝了一杯酒,自问自答。

毕竟,他知道多尔衮在行军打仗上或许有些天赋,其他的只是中人之姿,并无什么出彩之处。

今天过来,也只是碍于时局恶劣,过来点拨一番。

目的是要多尔衮认清事情原委,一则避免内部争斗,二则却是要他鼎力相助。

“戚继光以制度带兵著名,李成梁则依仗个人的威望和号召力,对有功将士奖赏很厚,以荣华富贵激励士气。

二者皆有利弊,很难说谁好谁坏。

戚继光守规矩重制度,奖罚分明,百战百胜,这是戚家军的优势。

可弊病是循规蹈矩太过僵化,手下很难有优秀将领能冒头。

有他在,自然万事无忧。

可若没有他,戚家军也就此烟消云散,很难继续传承下去。

而李成梁用战功奖励手下健儿,其后李平胡、李宁、李兴、秦得倚、祖宁等辈皆富贵,各拥一城,威震辽东。

其一生育有九子,分别是李如松、李如柏、李如桢、李如樟……

九个儿子个个骁勇善战,立下了战功赫赫,时人称为李家九虎将。

五个做到总兵官,四个做到参将。连他们的部下都骁勇善战,立下战功无数,在辽东传为佳话。

虽说到了后期,早年的进取之心丧失,功业逐渐由盛而衰,暮气难振……

但不管怎么说,辽东大地现在还是他的将领在抵抗着大清的扩张……”

对于戚家军的评价,皇太极只是寥寥数语带过,但对李成梁家族,却如数家珍般一一道出。

满人崛起于黑山白水,兴起于辽东半岛,历史非常短暂。

一部家族史,就是目前建奴的整个历史过程。

而这,都是伴随着辽东王李成梁一生兴衰,所有的建奴都对此知之甚祥。

李成梁少年时代就英毅骁健,大有将才。因家贫,四十岁以生员袭职。起初为险山参将,因屡建战功,隆庆元年进为副总兵官,协守辽阳。

隆庆四年,被提拔为辽东都督佥事,驻节广宁。明嘉靖后期至隆庆年间,鞑靼插汉儿部多次进犯辽东。

此后十年间,明朝三员大将相继战死。时值边备废弛之秋,李成梁莅任即募四方健儿抗击蒙古、女真各部的侵扰,与是军声始振。

在明将官吏贪懦,边备废驰的时代,李成梁纵横北方边塞四十余年,前后镇守辽东近三十年,屡破强豪,力压北方各游牧部落,拓疆近千里。

先后奏大捷者数十,万历皇帝动辄祭告郊庙,受廷臣贺,蟒衣金缯岁赐稠叠。

而李成梁武功之盛,自太祖、成祖二百年来未有也。其始锐意封拜,师出必捷,威振绝域。

除了他自己位望益隆,其子弟也尽列崇阶,仆隶无不荣显。

最终,辽东大地成了大明一道坚固的屏障,并在开原、清河、抚顺等地开办贸易市场,与当地部落贸易。

李成梁死后三年,万历四十六年,老奴努尔哈赤才诏告对明朝的“七大恨”檄文,正式对明廷宣战。

可以说,李成梁若未死,老奴哪里敢反明?

当然,话说回来,成也萧何败萧何,如果不是李成梁养寇自重,老奴也没有崛起的机会。

包括大明朝廷对满人建奴的称谓,正是因为努尔哈赤年轻时曾经是李成梁家中的奴仆,且出身于大明建州左卫,故以此相称。

随着皇太极娓娓道来,逐一分析其中得失利弊,多尔衮结合自己和秦浩明交手的经验,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忌惮定南军?

盘踞在旅顺和金州的定南军,不仅融合了戚家军的规矩和制度,更是和李成梁一样,大力培养手下将领。

张云、卢欣荣、阎应元、李想、殷雨昂……原本的籍籍无名之辈,随着此次瓦房店大战,扬名整个辽东。

与蓟辽边关的明军相比,他们敢打敢拼无畏生死,根本无惧大清将士的赫赫威名,打出自己的威风。

假以时日,凭着大明的财力物力人力,还有他们的新式枪炮,只要有十万这样的大军,满人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满人对汉人的残暴手段,以及定南军主将秦浩明对辽东满人的报复杀戮,皇太极担忧灭族并非危言耸听。

念及此处,多尔衮对皇太极的眼光愈发敬佩,心里对他的仇恨也开始松动起来。

确实,在面对举族危急存亡之际,个人恩怨似乎可以暂时放下。

“那皇兄可有什么应对之道?”

多尔衮对于皇太极的谋略还是有信心的,既然能发现问题,那必然有解决之策。

公允的说,他虽然和皇太极仇深似海,彼此之间明争暗斗,但唯独在大局上非常佩服后者的眼光。

否则,历史上多尔衮也不会在皇太极死后,对他留下的遗命坚决贯彻执行,从未有半分更改,简直比儿子还乖。

见多尔衮双眼灼灼发光,斗志昂然,皇太极反而微微轻叹,白皙的脸上泛起几分苦涩,眼眸中露出几分疑惑和犹豫。

定南军不同别的大明军队,战力强悍武器精良,急切间又能有什么办法?

但多尔衮的士气好不容易鼓起,还是必须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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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理解,回老家过年真是疯狂,亲戚同学发小,一波又一波,真的无法码字,脑袋就没有一天清醒,大碗大碗喝酒。

不过,真的很痛快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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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虽然是新作,可作者却是《崇祯十七年》的老作者,完本之作三百多万字,那文风行文简直是太爽,阿土也每天追看,希望诸君喜欢,共赏!

第六百四十节 还没杀够(诸君元宵节快乐!)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定南军夺回旅顺和金州,大力招募辽东汉民,四处劫掠蒙古朝鲜百姓,屠戮大清族人,依托城池构建工事,其意是想长期盘踞和大清对抗。

要是让他们继续发展下去,必然是大清的心腹大患。

可若要拔除他们,付出的代价我们也恐难以承受。毕竟,他们的战力不弱,又有坚城为凭,大不易。”

皇太极举起酒杯,轻呡一口老酒,摇摇头轻叹。

片刻,目光逐渐坚定起来,放下酒杯,胖手一挥颇有气势的继续说道:

“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们想拔掉他们固然不容易,但他们想进攻大清却也是痴人说梦,无非对峙而已。

老实说,原本大明若是没有内乱,或者说天下太平,我们满人是没有出路的,唯有蛰伏于黑山白水间。

如今能走到这个局面,除了父皇锐意进取外,气运显然也在大清这边。

大明西北叛乱不止,大小反贼数十支,犹以李自成、张献忠为大,他们是大清天然的盟友,也我们希望所在。

可惜范永斗等晋商被秦浩明查抄灭门,宁完我又被他活剐,今后信息方面堪忧,必须重新组建渠道来源。

十四弟手下包衣奴才曹振彦,头脑灵活又是汉人身份,容易获取情报来源,不如调他接替宁完我的位置,如何?”

“臣弟遵命!”多尔衮大喜,急忙答应。

曹振彦是他的包衣奴才,个人家族生死由他一言而决,现在让他负责情报工作,无疑是增加自己的实力。

终至此刻,多尔衮也被皇太极的心胸和手段深深折服。

这让他不禁想起近十年来,大明始终处于流寇和大清的夹击之中。每当流寇将要平定时,皇太极必然会有所动作,与流寇形成配合。

两方势力就像一对配合默契的队友,轮流爆锤大明,

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协议,这一切都是皇太极独自为之,有此可知他长远的战略目光。

大清只有那么多人,如果大明不乱,就算大明一败再败,清军也难以奈何大明。

所以,皇太极便有意配合关内的流寇,让他们来耗费大明的元气。

每当流寇不行了,皇太极通过范永斗的消息,入关对大明进行一次打击。

让流寇继续作乱,破坏大明的生机,从而使得流寇不管愿不愿意,都成为他们天然的盟友。

崇祯十一年,以大清第五次入关为例,不仅仅是破坏山东河北,使得十几万大明百姓死于屠刀之下。

更是令被重重围困的流贼乘机逃脱明军的清剿,让商洛山中的李自成有了喘息之机。

只可惜那次由于秦浩明的横空出世,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反而让岳托和阿巴泰枭首,大清损失惨重,也是多尔衮的第一次败仗。

现在更是主动进入辽东,与关宁防线明军一起,犹如两道铁钳,紧紧堵住大清南下的道路。

皇太极和多尔衮二人接下来又商议了其他一些事情,倒也颇有几分兄谦弟恭的感觉。

这也说明,皇太极的政治手腕及其高超,多尔衮终其一生,始终被他拿捏。

暂且不说这两位互相带绿帽的建奴狗杂碎,此刻,辽东大地上,一场延绵的大雪对于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来说,是难以逾越的一个巨大障碍。

对于无法狩猎的建奴和迁入辽东大地的蒙古部落来说,向来畏惧寒冷的汉人陡然发起了一场白茫茫的杀戮,变成了年前最大的灾难。

一个月以来,大雪封山锁林,来自旅顺金州的定南军猝然杀进白山黑水当中。

张云带着五千骑兵在无数河畔、山脚下的部落当中横冲直撞,将许多没有撤退到盛京附近的建奴和鞑子赶出躲避风雪的温暖帐篷,杀死在雪海之中。

纵然有一部分逃入山林,也在不久后慢慢冻死。

巨大的温差之下,鄂尔多斯的头人苏力在中旬接到战报,在这样的冬天集合的兵马并不容易。

仓促追寻那伙汉人骑兵,却是被对方在雪原上摧枯拉朽的击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汉人又给他们,上了一堂凶戾血腥的一课。

从另一方面讲,汉人骑兵陡然发起的攻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才有此战败。

并不甘心失败的苏力等不急相邻的乌札噜特、奈曼两部,整合溃兵强行征调附近的蒙古小部落加入进来,再次硬生生的撞向对方……

包裹厚实皮毛的战马飞驰,铁蹄轰隆隆的巨响如雷般炸开,踩过地面,雪花卷起,发起冲锋的一道道飞驰的身影在锋线第一排,犹如海浪拍在一起。

缺少甲胄、只有单薄的皮袄的蒙古骑兵试图在寒冷中稳住发抖的身子,然而刀枪撞过来,直接掀起喷涌的血浪,人的身影被穿插顶下了马背。

推进的定南军几乎武装到了牙齿,起到保护的甲胄、头盔、靴子内都有保暖的皮毛层,就连手上也有缝制的羊皮手套,脸上也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对眼睛在外,方才能在严寒的辽东坚持近一个月之久。

定南军像是耕地的犁在无法御寒的蒙古人堆里推进,在人群中肆意劈砍,切入敌人阵列后,分裂出数十个小队,将对方阵列撕裂的更加混乱。

苏力凶猛的挥舞长枪砸翻一名汉人骑兵,抬头看向四周,看到这样混乱的战场,几乎是绝望的嘶吼:“不要退缩,拿出蒙古人的气魄来!”

他周围上千名蒙古骑兵望着朝这边十多支分散穿插过来的汉骑,脸色变得比地上的雪还要惨白,下意识的,有人策过马头,想要逃离,被苏力刺下马,他大吼:

“蒙古勇士从不畏惧过雪原上的狼群,也不畏惧山林中的熊虎……”

高亢振奋的话语还未说完,苏力听到后方骤然响起巨大的动静。

他回过了头。

那是剧烈奔腾的马蹄声传来。

在他们后方,四五百数量的骑兵踏着积雪,绕过了巨大的弧形,从背后杀了过来,在这一刻化作狼群疯狂的张开獠牙扑上来。

为首一名红甲银枪,领有白绒的身影,露在面罩外面的一对冷漠眸子显出一股红色,垂下的长枪在冲刺中缓缓抬起时,嗜血的眸子微阖:“杀光他们……不留活……”

低沉的咆哮在面罩后响起。

调转后阵方向的苏力,望着前方那名汉将凶猛的推来,咬牙一夹马腹,“随我杀啊!”

左右一排蒙古骑兵呼嗬着,随他一起发起了冲锋,苏力抬起铁枪,与迎面而来的汉将同时刺出去的一瞬,他感到了一股死亡的颤栗……

马蹄疾驰,转眼既至。

银色的臂甲下,虬结的肌肉鼓胀绷紧,长枪在空气发出凤鸣的轻吟,迎面刺来的铁枪被他打偏。

枪杆挥舞空中的一瞬,战马交错而过,空中的长枪带着呼啸从苏力背后狠狠的落下来,砸在马臀。

唏律律——

战马悲鸣长嘶,带着背上的人,整个一起重重的扑倒在地面,卷积雪翻滚,大量的鲜血从马口鼻里喷出,染红了晶莹的雪面。

摔出去的苏力满头满身都是雪花沾在上面,他艰难的在雪里挣扎,一只手臂、右腿在下坠中触地断裂了。

他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斜斜的视野里,马蹄踏踏的走近。

“将军,饶命……”

起先勇猛无比的他涨红了脸,脖子青筋鼓跳,微微张合双唇:“我愿降……蒙古勇士愿意为将军效力……”

对面的马背上,骑士轻轻摇了摇头,手臂抬起,白色的披风扬了一下,枪尖轰然刺下去,滚热的血浆从对方面门上喷涌倾洒,白雪皑皑染出一抹鲜艳的红色。

周围,奔逃的战马在追逐中倒下,或是被人一枪刺死丢弃在雪地里,混乱的厮杀渐渐变成有序的杀戮,不久之后,一切都停了下来……

嘎吱……嘎吱……

安静、柔软的积雪上,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动。下一秒,一双靴子踩在上面,印出人的脚印。

一名抱着断臂的蒙古人正在呻吟,走过来的人影遮盖了他的脸,汉人骑兵提着染血的刀,居高临下看了一眼。

不顾那人类似哀求的语言中,一刀剁下了脑袋,提着发髻上的辫子,朝前面走去,扔进硕大一堆人头当中。

战事已经停歇下来,方培伦哈着气,搓了搓手在两三千具无头尸体中走过去。

前方,张云正在用人头堆积的小山前沉默,还流着血的长枪就插在他旁边,看着一颗颗蒙古脑袋在麾下手中扔的越来越高。

“将士们已到了极限,该是回去了。”方培伦解下腰间的酒袋,自己灌了一口,暖和身子,随后递给那边的人。

张云脱下手套接过,拉下面罩露出俊伟阴冷的面孔,灌了一口说道:

“可惜鄂尔多斯部落太小,杀得不过瘾。”

视线里,他正看着一名装死活命的蒙古人被人发现,跪在地上大哭着,双手拼命的摇动,随后被他的亲卫连手带头,一刀给劈了下来。

“他们可没有咱们那般好的东西。”

方培伦颇为欣赏的扬了扬手上的手套,赞叹一句:“别人常年累月征战,都未发现手、甲胄里面可以缝制皮毛,却让秦督麾下一名工匠妻子给发觉了……”

他样貌原本就显得俊朗阳刚,此时笑起来,更加俊秀好看,放下手,“不过,将军还是该退了,待积雪化去,鞑虏联军的援兵就打过来了。”

“嗯,我也有意撤离。就是真的有些可惜……真的还没杀够。”

张云再灌了一口烈酒,还给对方,将手套戴上,“那就传令下去,让弟兄们集合。”

拔起长枪,走了两步,停下来,微微回头:“对了,眼下喀喇沁、乌珠穆沁的雪差不多都没了吧?”

方培伦愣了一下,问道:“将军是想再次奔袭?”

张云笑起来,枪尾轰的插在雪面上,

“好不容易独自带兵了,那就多拿一些功劳吧……顺便把旧仇一起报了。上次兄长深入草原没赶上,这次,要杀够……

这片土地是我们汉人的,就用建奴的鲜血洗刷干净吧,嗷呜……”

凄厉的狼嚎响彻辽东大地,铁蹄轰然中,大地在颤抖,张云带着定南军将士,清理着没有撤退到盛京的建奴和蒙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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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节 搞臭东林,提高军人地位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辽东大地腥风血雨,兵戈不止,京畿皇城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无论是男还是女,却是热闹非凡,哀喜不一。

自从崇祯皇帝和朝廷大佬参观完位于永定门的实景銮舆,第二天就开始对京畿百姓免费开放。

此后的时间里,永定门外成为京师最具人气之地。

每日里数万百姓排队抢号,陆续进入辽东主题公园参观。

受场地所限,每日放行五批,上午、下午各两批,傍晚一批,每批五百人。

在导游的引领讲解下,顺着京观入公园大门,穿过层层沟壑,先游览辽东堪舆听决战风雨。

再旁观定边军演练军阵模拟实战,然后入戏院观看战争大剧。

当走的时候,皆已群情激愤怒气冲天,手里挥舞着《大明赵括传》,对朝堂诸公谩骂不止。

一天两千五百人观看,十几日下来也不到五万人,岂能满足得了京师寂寞的百万民众?

于是乎,不知从何时开始,永定门外遍布临时搭建的茶馆、饭摊,每日里到处都是高朋满座,数百讲书弹词说相声的艺人忙得不停,在各处引起一片片沸腾。

而刚刚参观完走出大门的百姓,便被火急火燎没有排到的百姓吹捧硬拽。

这些人正好也是余兴未尽,喝着摊主免费供应的上好茶水。吃着争相付钱宴请的饭食,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添油加醋地甩了个干净。

虽然激动地哆哆嗦嗦,虽然口齿不够伶俐,但显然他们比专业艺人更受欢迎。

因为他们不仅亲眼目睹,而且他们敢于放开了痛骂。

乡村俚语,污言秽语,在热血澎湃的涌动下,带动了全场的气氛,引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共鸣。

将谩骂演变为国粹,轰动了永定门,传播于京师各地。

大户人家的仆人每日必至,不是排队抢位置就是高价收票,在市场需求的带动下,大明朝的黄牛党就此诞生。

免费的门票被逐渐炒到了纹银五两,而且还有不断攀升的趋势,因此吵架斗殴、聚众闹事在所难免。

还好骆养性受秦浩明之托,派出大量锦衣卫维持秩序,才没有出现大问题。

经过近一个月的散布、传播、酝酿、爆发,秦浩明终于炸翻了永定门,掀动了京师人心,卷起了四面八方的狂风暴雨。

东林高官出门,必遭围堵谩骂。官宅采买,不是故意不卖,就是漫天要价,甚至还以次充好,滥竽充数。

一两人当然不敢,可是千百人一起骚动,法不责众之下,官员也只好憋着委屈不了了之。

更何况,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怎能比得上不断发往两京一十三省,以致供不应求的《大明赵括传》严重。

秦浩明是魔鬼,他用划时代的大手笔,竭尽全力用蛊惑人心的新奇手段。

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无畏气魄,孤身一人面对朝廷诸公,衮衮东林,傲然冷笑间将他们一脚踩翻在地,变成了新鲜出炉的臭狗屎。

不仅如此,秦浩明征得周皇后同意,也同时开放女子专场。

戏院中增加了帷幕拦挡,清理了闲杂男性,连秦浩明都领着定南军躲到了演武场。

于是,名动京师的青楼大家、王孙公侯的女眷娇娥、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富贵商贾小家碧玉,便分批进入辽东公园,第一次接触了烽火硝烟。

定南军训练的女导游全部出动,领着一群群蒙着面纱的夫人小姐,穿梭于辽东大地,不停反复解说解释,竟比平常带一天的观光团还累。

谁让女人知道的更少,可问题更多?

看着辽东全景堪舆,听着导游的细细讲解,对比着《大明赵括传》上一幅幅小图,透过围墙凿开的孔洞,看着杀声震天的定南军,这些足不出户的女人们,终于理解了什么是战争。

不是诸葛亮的掐指一算,而是从钱粮、道路、人数、民夫、辎重、士气、兵种、战争模式、山川地理综合考虑后的战略决策。

不是四五人翻个跟斗舞几把花枪,而是铁骑纵横,金戈铁甲,杀气腾腾,阵列如山,箭矢如雨,火炮齐鸣,如蚁攻城,死战搏杀,尸山血海,不灭的英灵。

更加不是文人士子们自吹自擂、臆想空谈的灵光一闪,而是知己知彼,料敌在先,布局深远,正奇辉映,随机变动,指挥若定。

尤其是对秦浩明和定南军崇拜得无以复加的导游们,从秦浩明横空出世开始,杀阿巴泰、斩岳托、深入蒙古草原,进军辽东半岛……

反正是把这几年秦浩明和定南军每一个大小战役,都一桩桩一件件讲了个分明详细。

英雄无双、荡气回肠。

再也按耐不住的莺莺燕燕便隔墙娇呼,“天下男儿,唯有秦破虏”。

悲壮高昂、战意滔天的鼓乐轰然响彻,高大的帷幕渐渐升起,叽叽喳喳的女人们终于安静下来,将无数双秀目关注在战争大剧上,大决战开始了。

从老奴的七大恨,李永芳投降叛变,抚顺清河失陷,十余万百姓挣扎哭嚎,朝臣束手无策……

杨镐的四路合击,萨尔浒的血流成河,数万英灵的死不瞑目,困守沈阳的数万溃兵,辽东崩塌在即……

光芒万丈的秦浩明和定南军发兵入辽。

战旗高高飘扬,骁勇的骑兵营将领拔刀而立,从军中找来英俊小生扮演秦浩明的演员,白衣飘飘剑指远方,傲然高声朗诵:

“男儿为华夏万年而战,告诉穷凶极恶的蛮夷,寇既能来,吾亦能往!定南军,为大明,为辽东,随我纵横千里,征伐辽东!”

“为华夏而战!愿为大人效死!”

“为华夏而战!愿为大人效死!”

山呼海啸的怒吼中,黑山白水的背景被徐徐拉开,伴随着秦浩明扮演者和诸将静止的画面,戏院外军鼓激荡,号角苍茫。

定南军铁骑奔腾,耀武扬威,如同滚滚江河,踏起万丈尘烟,从背景露出的外景,一泻而过,浩浩荡荡,气势磅礴。

掌声,拍红了玉手。娇呼,震破了红唇。雀跃,舞起了霓裳。兴奋,飞满了绣帕。

戏院内一片樱声,随着尾曲的曙光初现,沸腾起无边的秀色。

女人要是疯狂起来,可比男人激情百倍。

瓦房店决战奴骑,辽东千里烽烟,浑河水浪滔天,奴酋十万南下,辽阳的战旗在数月的硝烟中,永不坠落。

锋子、张云威震群山,齐大志、李二狗豪迈赴死,定南军热血悲歌,杀鳌拜、活剐多铎、宁完我,奴酋皇太极遗憾而去,瓦房店永不陷落。

军鼓号角争鸣,让人闻之欲动,热血沸腾。

背景再次被拉开,无数铁甲勇士四面而来,齐聚在“钦赐定南军”的战旗下,注视着舞台上独领的演员秦浩明,定南军战歌轰然而起。

长刀所向,直指那北方的国土:

残阳如血,流淌在南下的征途:

旌旗猎猎,召唤着东进的战鼓:

黄沙漫漫,挡不住西征的脚步:

中华自古多壮士,可杀不可辱:

忠孝自古难两全,含泪别父母:

满门忠烈杨家将,精忠报国岳武穆:

所向无敌!汉军威武!

血染战袍,是男儿最美的衣服:

马革裹尸,是英雄壮烈的归宿:

刀枪森森,挑颗颗胡虏的头颅:

战车滚滚,碾排排蛮夷的尸骨:

汉贼自古不两立,华夷辨清楚:

人生自古谁无死,丹心照史书:

荡平倭寇戚继光,马踏匈奴霍去病: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千百男儿哀伤沉吟,似晨钟暮鼓,似大地悲鸣,仿佛诉说着未散的硝烟,仿佛在倾诉着辽东的苦难,仿佛在呼唤着远去的袍泽,仿佛在压抑着难舍的离别。

随着古朴激荡,英雄气概的军歌,舞台的大幕慢慢落下,辽东大战就此结束。

戏院里一片抽噎哭泣,浓浓的伤怀笼罩四周,唯有一双双感动不已的婆娑泪眼。

名媛闺秀纷纷起身,死死盯着白衣名将,还有背后阵列长啸的铁骑,伴随着徐徐落下的帷幕,竟然个个紧攥手指,不能再发一声。

五百女子一片喘息,想要呼喊却仿佛被堵住了喉咙。唯有一丝呜咽随着喷发的气息短促响起,汇成一曲动人的旋律。

大剧谢幕,舞台上被帷幕紧紧挡住,戏院内沉寂了许久许久。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带动了一片娇呼,然后是暴雨般的掌声和呐喊,爆发弥漫,冲破穹顶,冲上云霄,回响九天。

秦浩明精心设计辽东大决战,不仅是为自己和定南军表功,更是竭尽全力提高军人身份。

从压抑和灰色开始,定南军将士便带着荣耀而来,冲破乌云密布的天空,为天地炸开万缕阳光。

定南军光芒万丈,三战辽东,所向披靡。

当整个大剧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溃败,忘记了失地,忘记了耻辱,忘记了其他大明边军,唯有秦浩明秦破虏,唯有定南军,才是大明的荣耀。

汇演全部结束,可是不讲理的女人们却不肯走,一群群进入公园,一群群回到堪舆处,挤在围墙后面从孔洞中向演武场张望。

她们在寻找秦浩明,寻找张云、寻找锋子、阎应元、李想、胡汉东、浩子……等定南军英雄。

将近一个月的陪练和义演,胡汉东以下五千定南军早已唉声载道,牢骚满腹。

每每李想受全军嘱托,向秦浩明恳求放他们一马,秦浩明就冷笑道:

“为了定南军,为了军人地位,老子劳心劳力,你们谁敢埋怨退缩,全部滚蛋!”

听到秦浩明的冷笑威胁,李想立即闭嘴逃遁,然后让胡汉东领着再无怨言的骑兵营,一天五回扮英雄。

成为天下人心目中的强军名将和英雄豪杰固然很爽,可是一天五次,每次都是同一样,铁骑冲阵,沙场搏杀,攻城拔寨,阵列如山,再一连配合演出三场大戏,简直就是凄风苦雨的生活。

可是今天,李想昂然挺立,胡汉东纵马奔腾,殷雨昂铁甲光寒,五千勇士纷纷踊跃报名加班,汇集在校场上阵列不动,士气高涨,杀气昂然。

任由对面石墙内的莺莺燕燕,随意随时观赏。

当然,若非距离太远,铁罩遮面,美女们看不到他们不时流淌的口水,百战强军,天下第一的气势早已露怯,烟消云散了。

军政官林冕不时敲着锣,指着骏马上打扮精神的李想等将校开始激情演讲。

“华夏自古多英雄,总有豪杰肯撑天。旦使定南诸将在,不教建奴再猖狂。

诸位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们,请多考虑为国厮杀的定南军将校,他们是你们的佳偶,切莫错过悔恨终身!

才子佳人,英雄美女,传唱千古!

他们,就是今后的英雄。

对这些英雄中有意者,请回去和家中商量,定南军秦侯爷将亲自上门提亲……”

后面的将校陡然挺直身躯,仰着头,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禀禀,一副天下我有的气势。

李想嘿然傻笑,口水流出不自知,嘿嘿……京城的大小姐啊,秦督,不,现在可是威海侯了,秦侯爷为了他们可真是费心。

百人千思,现场待字闺中的千金羞红了脸,用秀袙遮面,可部分人心却动了,看往远处的眼眸中更仔细认真。

当然,还有大部分的女人们在寻找威名赫赫的秦浩明,而他却不在校场。

光芒四处的秦浩明,此时正在前往大理寺的监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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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大明军歌是引用的,非阿土原创,请诸君别介意啊。

第六百四十二节 咸鱼翻身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崇祯十三年十二月三日,京畿上空又扬扬洒洒地飘起了雪花。

路上行人匆匆忙忙地往家赶去,一个个地都在咒骂着这操蛋的天气,貌似今年比往年更冷。

青冥的天空中,幽冷的阳光斜照,一队衣甲整齐的骑兵队伍在城中穿行,缓缓停在大理寺牢门口。

片刻,马车帘子撩起,秦浩明深深懒腰,白雾正从他口中哈出,下了车撵,提着一笼食盒走进大牢。

不是他现在腐化了,实在是最近名气太大,把京城掀起一股狂热,目前不方便在京畿中公然走街串巷。

过了牢门口,一个牢头躬身相迎。

里面是狭窄的通道,每走十步,都有矗立的木架,上面是燃烧的火盆。

两侧牢房内都关押着犯人,此时见到有人进来探监,不少牢犯伸出手臂透过监牢的缝隙探在外面去抓,口中叫着冤屈,嗡嗡嗡的嘈杂起来。

走过这里,前方陡然变得宽敞,虽然依旧潮湿,视线昏暗,但地上铺满了干草,显得稍干净一些。

墙壁上还有通风的小窗,冷风刮进来,吹走了难闻的气味。

又走了一阵,最里面贴墙那边有一扇小门,像是单独的牢狱,上面并没有铁锁,秦浩明挥手让跟来的牢头回去。

继而仿佛想起什么,挥挥手冷然吩咐:“小七,天冷,去准备热水,让孙督师泡泡澡再喝酒。”

小七急忙带着笑脸躬身离去。

转身离去的小七心中其实很哀怨,其实他还有另外一种叫法,多数人叫他七爷。

七爷排行老七,是因为前面有六个哥哥。

自从接过父祖的差事,成为大理寺牢房的一个牢头,别说在大理寺,在刑部都可以说是手眼通天、翻云覆雨的人物。

因为他前面几个哥哥比较有出息,其中一个还贵为刑部右侍郎。

可在最近十天的时间里,七爷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因为重牢中他认为的一个咸鱼,居然翻身了。

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兵部右待郎兼右佥都御史孙传庭得罪的可是杨嗣昌大人,连户部侍郎出来为他说话求情,也被盛怒中的崇祯帝关进大牢。

至此,朝廷诸公都唯恐避之不及,怎么秦侯爷就敢不管不顾揽在身上?

因为得到上面暗示,过去在狱中七爷可是多有怠慢孙传庭。

这段时间,定南军几个长相凶恶的军汉,每天带着刀枪,喝着他家的茶水,慢条斯理详细问询孙传庭的衣食住行和生活点滴。

旦有些许不足便呲牙冷笑,然后半夜里全家就会战战兢兢围坐在一起,听着屋外磨刀宰猫的声音。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七爷便老老实实提着定南军留下的东西,像孙子一样去伺候曾经他认为过气的咸鱼。

八宝斋的滋补粥,六必居的酱菜,天心阁的奶油小馒头,还有酥香林的火腿,变着法子买给孙督师吃。

若不是孙督师拒绝,秦侯爷甚至还想安排几个青楼绝色来给他泄泻火。

想想真是让人无语。

七爷的满腹牢骚,秦浩明自然不知晓也不会理会。

吩咐完毕,自顾推开门,一股热气铺面而来。

屋内还算宽敞,原本是牢头小七的住所。

里面烧着木炭的炉子传来暖和的温度,酒壶架在旁边温热着,后面的床榻上是崭新的被褥,以及几张厚实的毛皮。

中间几案后,被关了近两年的孙传庭正捧书阅读。

听到脚步声,合上书本,起身相迎,拱手说道:“伯雅又让秦侯爷操心了。”

“不值一提!”

二人近日已经畅聊多次,相互之间很是活络。

秦浩明把食盒摆放在案几上,转身扫了孙传庭微红的双脸一眼,微笑说道:“唔,孙督师气色不错,脸色苍白不再。”

“还不是多亏秦侯爷,否则戴罪之身哪有今日?”

对于秦浩明,孙传庭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素未谋面,过往并无任何交集,却能倾心相帮至此,实属难得。

倒不是因为这些时间的悉心照料,孙传庭坐到如此高位,一些物质上的东西并不是太在意。

而是这位天子近臣,炙手可热的秦侯爷,答应劝说崇祯皇帝让他起复,并且言之凿凿说有很大把握。

虽然不知他背后的意图,但只要能助他脱离牢狱之灾,又何必纠结太多?

二人寒暄之间,一只洗刷干净的梨木大桶被抬了进来。

随后一桶桶热水灌入其中,等清澈见底雾气滚滚的开水半满,小七亲自提着一桶凉水调整温度。

孙传庭带兵多年,早已没有其他腐儒那般讲究,加上关在牢里两年,有热水泡澡,早已急不可待。

自己摸着差不多便褪去衣服,撵走小七,穿着亵裤跳入桶中搓澡。

而秦浩明则亲自收拾案几杂物,摆放酒杯碗筷,嘴里轻松的和浴桶中的孙传庭惬意闲聊。

对于这位《明史》评为“传庭死,而明亡矣。”的孙督师,秦浩明是真心敬重。

他和卢象升一样,是明末大明王朝的两颗擎天柱。

可惜崇祯用人眼光确实有大问题,如此大才居然在大狱中闲置了整整三年。

等到李自成东山再起,而且规模和实力越来越大,山西、陕西、河南、湖北、四川来回折腾,崇祯皇帝才被迫再次启用孙传庭。

但是那时情况已经不是三年前了,由于大明中下级军官的加入,以及从失败中总结的战斗经验,李自成已经变得非常不好对付。

再加上关键时刻崇祯又犯浑,威逼孙传庭放弃天险出城和李自成野战。于是,一代名将孙传庭的命运最后以悲剧收场。

当然,励精图治的崇祯没过多久也落得个自缢煤山的悲剧,大明江山落入异族之手,着实让后人扼腕而叹。

不过,在后人看来,老孙能力品性好像皆无可挑剔,一切都是杨嗣昌、高起潜陷害,以及崇祯眼光有问题才导致如此悲剧。

但在秦浩明看来,老孙也有问题。所以,秦浩明今天过来,就是准备点拨他。

不得不说,如今随着秦浩明官位水涨船高,自信心也爆满,连名将偶像都敢点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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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节 点化孙传庭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炭火滋滋,屋内温暖如春。

孙传庭搓澡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几杯老酒下肚,渐渐开始倾诉心中不平。

一说朝中奸臣当道,二说崇祯政策朝夕令改,三说……长长令他有心无力,难以发挥所长,殊为可惜。

秦浩明耐心不错,始终笑眯眯的全程听完,偶尔附和一两句,愈发让孙传庭引为知音。

说起来也是人家开始信任他,才吐露长期压抑的心思,不再像前几次一样,时刻提防着自己,这是好事。

“杨文弱心中狭隘,无容人之量,经常对人不对事。高起潜则贪婪无厌,索贿军中将领,令人不胜其烦。

而天子又宠信二人,孙督和卢督过去俱都深受其害,破虏感同身受,只是……”

孙传庭倾诉完毕,犹自长吁短叹,愤愤不平。

秦浩明嘴角含笑,取过酒壶倒满酒,推过去给他,淡淡的说了几句便停下,不知是否继续往下。

孙传庭的性格和人生经历,几乎和卢象升如出一辙。皆生性耿直不善周旋,都遭到杨嗣昌和高起潜的双方陷害。

早在孙传庭还在陕西镇压叛军时,就和内阁大学士杨嗣昌闹得十分不愉快。

杨嗣昌虽然对大明朝忠心耿耿,但是书生气太重,只能高谈阔论,不懂得实际做事的变通。

他十分看不惯孙传庭的作战方式,认为破坏了他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多次以内阁的名义想遥控孙传庭。

奈何孙传庭也看不上这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对他的命令置之不理,这让杨嗣昌十分恼火。

这种行为在官场上是十分危险的,毕竟你在外作战,而他的职位比你高,还在皇帝身边活动行走。

还有,孙传庭手下部队的监军是大太监高起潜的徒子徒孙。按照惯例来说,出来一趟应该会有大量的孝敬装进他的口袋。

可孙传庭治军严明,这些太监们出来一趟几乎是白干,这就惹怒了他们的上级大太监高起潜。

高起潜虽然不能把孙传庭怎么样,但是可以对付他手下的那些将军们。

孙传庭率军征战,立功无数,可朝廷却没有任何的赏赐,各级将士没有任何升迁,甚至阵亡将士的家属连抚恤金都得不到。

这就是监军高起潜的“功劳”和“作用”。

崇祯十一年建奴大举南下,崇祯皇帝命令洪承畴、孙传庭二人立刻回援京师。

此时杨嗣昌和高起潜趁机黑孙传庭,他们找了很多理由折腾孙传庭。

没有了锦衣卫的崇祯,就仿佛一个瞎子和聋子,下面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后下旨对孙传庭严厉训斥。

并表示孙传庭不必进宫见驾,就在北京城外驻防。

而与他一起到来的洪承畴,其手腕和情商相当高,和杨嗣昌、高起潜的关系都不错,崇祯皇帝立刻派高起潜出城迎接,让洪承畴立刻进宫面谈。

这一举动搞得孙传庭很郁闷,以至于身心俱疲。因此上表称自己两耳已聋,无法继续作战,请求致仕还乡。

按道理来说,孙传庭已经服软准备辞官归隐了,杨嗣昌理应收手。

但是,崇祯皇帝虽然糊涂,但也知孙传庭的本事,不同意孙传庭的辞官请求。

并宣他进宫,准备让他负责河北、河南、山东一带的军政事务,这个职务已经和孙传庭的上级洪承畴平起平坐。

偏偏这时孙传庭犯浑,也或许真的伤透心的缘故,居然辞而不授。

这时杨嗣昌抓住孙传庭两耳已聋的借口,借题发挥说孙传庭在欺君,是因为他之前遭受的待遇,怀有不平之心。

崇祯皇帝的脾气一向说风便是雨,眼里揉不得沙子,最厌恶人家欺骗他。于是乎,立马把孙传庭下狱再说。

那个时候,正是秦浩明崭露头角的初期,勉强算是刚踏入大明官场,没有能力管孙传庭的事情。

但他的心里,却始终记挂着这位大明的擎天柱。

现如今,凭他的身份地位权势以及和崇祯皇帝的关系,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正是处理此事的最佳时机。

原本崇祯皇帝有意让秦浩明挟着大胜建奴余威,到西北帮助杨嗣昌剿灭李自成、张献忠等叛贼。

但被秦浩明婉拒并且顺势举荐孙传庭,拍着胸脯保证,西北战事有孙伯雅,请皇帝尽管放心云云。

秦浩明这番话自然不是信口开河,意图蒙骗崇祯皇帝,而是对孙传庭真的有信心。

纵观孙传庭过往对李自成的战绩,真可用碾压二字来说。

孙传庭在镇压叛军中可以说是战功赫赫,不仅生擒了第一代闯王高迎祥,并且把新一任的闯王李自成打的抱头鼠窜。

最后带着十几个亲信狼狈逃进深山,如果不是此时关外建奴进犯,朝廷急调回防的话,李自成肯定难逃一死。

可以说,历史上如果孙传庭有足够的机会,他完全有可能成为安定大明帝国内外交困的王牌,辅佐崇祯皇帝再来一次大明中兴。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的个人性格必须改变。而这,就是秦浩明想和孙传庭沟通的目的。

“痛快点,秦侯爷尽管畅所欲言,但说无妨,不要有所顾忌。”

秦浩明话说了半截便沉吟不语,孙传庭心痒难耐,自顾喝了几杯酒,摸着颌下的短须,大声叫道。

他以文统武多年,早已不像大明的其他文官那样喜怒不形于色或城府极深,大多都随心所欲。

因为文人带兵将领分谋士和将帅两种,谋士偏柔,但将帅偏刚,将帅若不够刚强爽直,永远带不出虎狼之兵。

加上军中的规矩向来讲究直来直去,于是也就造成孙传庭不拘小节的性格。

“那破虏便斗胆说说。

至目前为止,孙督战功赫赫,平生未尝一败,可为什么却有牢狱之灾?”

孙传庭的军人作风甚合秦浩明的意思,比朝堂那些口腹蜜剑的文人好打交道许多。

敬了一杯酒,秦浩明身体前倾,撑着案几目光炯炯对孙传庭说道:

“孙督早年出身楚党,后和东林交好,却只推重杨涟、左光斗数人,不肯俯就东林。

你以知兵事敢任事得天子看重,却又以名臣自居不肯俯就皇权。孙督,我是铁杆的天子近臣,而你又是哪一派系?

楚党厌你,东林嫉你,天子烦你,阉党恨你。你立场不明,敌友不分,委实不智啊!”

孙传庭犹自愤愤不平:“可老夫此心只问是非,行事唯依对错,又岂是那结党营私之人可比?”

秦浩明长叹一声,摆手诚挚说道:“孙督可知,天子有错仍是至尊,东林有过仍是宰执重臣,杨嗣昌有瑕却可苟活,为何?

说句实在话,就你这个性子,若无千古明君在位,哪怕鹤立鸡群,才华惊世,也难以存活官场。”

秦浩明话说得很透彻,理讲得很直白,就差没指着孙传庭的脑袋说他迂腐,不知变通,不懂官场权谋之术。

“唉!”现在轮到孙传庭长叹一声,酒杯遥敬眼前这位比他年轻许多的后辈,细细品味他说的每一句话。

看来,自己长期醉心于军务,习惯和直爽的军人打交道,已然不适应朝堂争斗。

却是不知,文人相争,明处无风浪,暗中藏锋芒!

这软刀子杀人,比之战场厮杀也不遑多让。

第六百四十四节 国战无英雄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战场厮杀,若是力战而死,不仅有军功在身,多少也会让家人子孙受益。

可被政客文人陷害,网织罪名,那可就不只是关乎自身的事情。

哪怕没有祸及家人,也不可能有荣华富贵,至少打击报复肯定少不了。

所以说,文人政客相争,明处无风浪,暗地藏锋芒。

端的凶险万分!

酒酣耳热,想到什么说什么。

坦诚的沟通,良好的氛围,令秦浩明和孙传庭二人越聊越舒畅,问题也越来越深入。

“可叹伯雅痴长几岁,不仅对官场的领悟不及老弟,便是连这杀伐果断也是多有不如。

查抄晋商,诛杀高起潜,除掉薛国观、陈演等朝廷蛀虫,秦老弟这一步步走来,可真是令人叹服啊!”

孙传庭慨然而叹,一件件诉说着秦浩明的得意往事。

盯着秦浩明血气上涌红彤彤的脸庞,孙传庭很奇怪,天子怎么就对他如此信任?

平常大臣哪怕干成一样,必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并且要遭朝中文武攻讦,抄家问斩也时刻可能。

可他倒好,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节节高升,端的好手段好本事。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秦浩明笑眯眯的摆摆手,说出一句令孙传庭丢掉下巴的话,“破虏所作所为,不过东施效颦,都是效仿孙督而为。

若论真实本事,破虏不及孙督十分之一也。”

他这话很真实,谈不上恭维,眼里满满的敬佩之意。

说实话,自己如果不是穿越者,和人家根本没法比,算个屁啊。

要说这人啊,真的有天才,孙传庭估计就是兵家天才。

在杀死第一任闯王高迎祥之前,他从未带过兵,也从未打过仗。

在崇祯九年之前,历任永城、商丘知县,吏部主事。

也就是说,在人生过去三十多年里,他从事的主要工作,是人事干部。

而且,在天启初年,他竟然就当上了吏部郎中,人事部正厅级干部,专管表彰奖励。

六部之中,吏部最大。

按照惯例,吏部尚书,一般都是从吏部郎中里挑选的。

他当郎中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年轻就是资本,照这个状态,就算从此不干,光是熬,都能熬到尚书。

然而没过两年,孙传庭退休了,提前三十年退休。

他丢弃了所有的前途和官位,毅然回到了家乡,因为他看不顺眼一个人——魏忠贤。

看不顺眼魏忠贤的人有很多,可愿意辞官的,真的不多。

“名将”袁崇焕也看不顺眼魏忠贤,可他在辽东大地还给人修生祠。

这就是袁崇焕的“气节”,和孙传庭完全不同的气节。

可历史就这他妈的这么奇怪,这样的袁崇焕成了民族英雄,孙传庭吗,呵呵……知名度似乎不能相比,至少从国家层面。

崇祯元年,魏忠贤被办了,无论在朝还是在野,包括当年给魏大人鞠躬、提鞋的人,都跳出来对准尸体踩几脚,骂几句,图个前程。

但孙传庭依然毫无动静,没有人来找他,他也不去找人,只是平静地在老家呆着,生活十分平静。

八年后,大明江山日益破败风雨飘零,他却打破了平静,主动前往京城,请求复职。

出发之前,他说出了自己复出的动机:“待天下平定之日,即当返乡归隐。”

这句话,和大明的战神戚少保讲的有点类似: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崇祯九年三月,孙传庭自动请缨任陕西巡抚,负责剿灭西北叛贼。

巡抚这个职务,是个肥缺,平时想上任是要走后门的。

但陕西巡抚,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混饭吃的,没准哪天就被张某某、高某某剁了,躲都没处躲。

孙传庭就此光荣上任,因为主动申请的人,只有他一个。

孙传庭出发之前,崇祯皇帝召见了他。

对于孙巡抚的勇敢,崇祯皇帝非常欣赏,于是给了孙传庭六万两白银,作为军费。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确实,崇祯九年的时候,大明已经风雨困顿,崇祯实在无奈了。

当年杨鹤拿了崇祯十万两私房钱,招抚叛军,只用了几个月,就打水漂了。

似乎,孙传庭的六万两,应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孙传庭很干脆,他不要钱,只要政策,自己筹饷,自己干活,朝廷别管,反正干好了是你的,干不好我也跑不掉。

就这样,孙传庭拿着六万两白银,来到了陕西。

当时陕西本地的军队,战斗力很差,按照当时物价,六万两白银,大致只够一万人半年的军饷。

最能打的将领,如曹变蛟、左光先、祖宽,要么在洪承畴手下,要么跟着卢象升。

总之,孙传庭算是个三无人员:无钱、无兵、无将。

但凡这种情况,若想咸鱼翻身,大都要经过卧薪尝胆、励精图治、艰苦奋斗、奋发图强等过程。

按常规套路,至少也得个两三年,才闪亮登场,大破敌军。

可从开始到结束,从一无所有,到所向披靡,孙传庭的秦军,只用了四个月就完成招人、组建、训练、战斗,并且消灭为祸十几年的高迎祥。

用不到一万人的队伍,击溃二三十万的叛军,并且活捉高迎祥,送往北京处死。

穿越者秦浩明始终搞不明白,这他娘的是怎么做到的,真的!

要知道,明末的这帮叛军头领,都是比较特别的,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很有个性。

但凡干这行的,基本是两种人,吃不上饭的,和混不下去的。

文化修养,大都谈不上,所以做事一般都不守规矩,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军队也是一样。

今天是这帮人,没准明天就换人了,指望他们严守纪律,按时出操,没谱。

但高迎祥是个特例,他没什么个性,平时不苟言笑,打赢了那样,打输了还那样。

许多头领打仗,明天究竟怎么走,不管,也懒得管,打到哪算哪。

高迎祥的行军路线,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并表明路标,引导部队行进。

更吓人的是,高迎祥的部队,是有统一制服的——铠甲。

一般说来,盔甲这种玩意,只有官军才用,大部都是皮甲,而高迎祥部队的盔甲,是铁甲。

所谓重甲骑兵,就是这个意思,更吓人的是,他的骑兵,每人都有两三匹马,日夜换乘,一天可以跑几百里,善于奔袭作战。

所以一直以来,高迎祥都被朝廷列为头号劲敌。

说这么多,意思就是高迎祥的队伍能打,不是一般的叛军。

即使秦浩明是穿越者,又知晓历史大势,甚至还有朝廷帮忙,也不敢说能从无到有,一年内打败高迎祥。

而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人家老孙完成得风轻云淡,好像非常简单。

所以说,华夏之大,各类天才、怪才数不胜数,只要让他们有舞台便可。

便如后面的阎应元,设想他如果有一万正规的朝廷兵马在手,情景会如何?

想想就令人期待啊!

天才一般都认为自己不是天才,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正常。

孙传庭无疑也是如此!

“秦侯爷所言太过,伯雅没你那份本事,愧不敢当!切莫取笑!”

秦浩明说完诚心实意的敬佩话,孙传庭却当成恭维取笑,猛地一大口酒灌下,抹着颌下的长须,微有动怒。

秦浩明苦笑一声,这位的性格还真是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怪不得被崇祯皇帝不喜,遭到杨嗣昌和高起潜的陷害。

亲自替他斟满酒,秦浩明斟酌语气,诚恳的解释,“孙督请息怒!

破虏之所以如此说,实乃借鉴您当初向陕西富商筹措粮饷的做法。只不过,破虏做得更彻底,动作更大。

正因如此,收获足够丰富,不仅能用于养军,且能为天子分忧。”

分忧二字,秦浩明咬得特别重。

“哈哈……伯雅明白了,佩服,佩服!后生可畏!”

孙传庭何许人也,一点就透。

哈哈大笑拍着桌子,眼中俱是明了神色,自己和这位年轻人相比,太过于束手束脚。

同时,也明白对方为何说借鉴自己的做法。

自己当初因为军饷不足,向潼关当地豪强募捐,但是却遭到豪强的万般推诿。

无可奈何的他只好用侵占军田的罪名,将三十多家豪强悉数处斩,并没收其家产充公用于养兵。

如今结合威海侯的话来看,却是小打小闹矣。

自己目光只局限于解决军饷之忧,害怕闹大被御史言官弹劾,天子怪罪。

所以,当高起潜索贿时,自己断然拒绝。

其中固然有自己本意看不惯这些阉人的缘故,但何尝又不是因为银两不足之故。

岂不闻杀一为罪,屠万为雄。更有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之语?

此子所谓为天子分忧,那不就是和天子分赃吗?

怪不得天子如此宠信他。

这也是满朝文武都对他恨之入骨,却对他无可奈何!

无它!

手握兵权又有最大靠山,朝臣能有什么手段?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疑惑,定南军兵强马壮,兵锋之盛连建奴都难以抵挡,对付李闯等叛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为何他不带着百战之师一举荡平叛贼?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秦浩明点点头,这就是他最终的目的。

“孙督,实不相瞒,破虏之所以不愿入川陕作战,原因有三:首先,兵力不足,难以两线作战。

其次,不熟悉当地地形以及叛贼作战方式。

再次,国战无英雄,而破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直白,真他妈的够直白。

饶是孙传庭对秦浩明观感相当不错,涵养也很好,却也忍不住想骂娘。

敢情这小子什么原因有三,根本就是在胡扯,关键还是最后一句,国战无英雄。

所以,他要当英雄,去对付关外建奴和鞑子,叛贼这一块,则让自己去平叛。

好吧,虽然他也觉得说得没错,可这小子当面说出来,这就让人难堪了。

说点什么

看到诸君留言调侃,阿土甚是感动,虽然人不多,但也觉得必须说点什么。

之所以断更这么长时间,主要还是自己遭受了一些坎坷。

很是体会了一把人情薄如纸,人心浑如泥。

不过,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现实。

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苦必须自己受。

指望别人,不是长远之计。

依靠别人,没人会搭理你。

所以,阿土的体会是:

没有靠山,自己打下江山;

没有金钱,自己努力去赚;

没有帮衬,自己双肩去担;

做人,仅此而已!

以上是近段时间的生活体会,有些心酸,不说了,因为困难总会过去。

穷人要不乐观点,那还怎么活?

还是说说本书吧!

本书成绩不好,但阿土没有放弃,因为自己向诸君承诺过,不会太监。

话既然说出去,那就必须坚持。

无非就是原本想写三百万字,现在变成两百多万字,情节加快些。

诸君如果有意,请打开自动订阅,肯定完本。

还有,更新可能会慢一点,因为阿土准备双开,也就是再开一本新书。

书名暂定《崇祯大帝国》,很快就会发布。

还是大明,还是崇祯九年开始,建奴寇边之际,历史拐了一个弯,一个明粉穿越成崇祯皇帝。

新书会更燃一些,毕竟可打的牌很多。

至少大明双壁,卢象升和孙传庭可以大放异彩,还有江阴三公、祖宽和曹变蛟叔侄等等。

大明不缺人才,只是崇祯没用好而已。

同时也恳请诸君,新书期间希翼得到大家的推荐鼎力支持,不要再像这本,输在起跑线上。

当然,这次阿土也会多存些稿,以免手速太慢,影响网站推荐。

如果想要角色的朋友,请在本章说留言,阿土会采纳。

在此,阿土再次拜谢诸君鼎力支持,不离不弃!

第六百四十五节 齐心戮力,共振大明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国战无英雄出口,孙传庭有点难堪,脸色自然不大好看,可秦浩明并没有管他。

对付这类人,秦浩明显然有些心得。

脏活、累活一般聪明人都不干,可偏偏一些一根筋的人愿意干,而且还不求回报。

也没必要跟他们说什么好话,他们心里有杆秤,有自己的坚持和操守,也就是道统。

所谓道统,是一种规则,一种秩序,是这个国家几千年来历经苦难挫折依旧前行的动力。

因为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几千年来,一直有人走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无论经过多少折磨,他们始终相信。

相信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尊严和价值,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公理与正义,相信千年之下,正气必定长存。

这类人不多,可历朝历代都有,眼前的孙传庭算一个。

“破虏已向天子建言,让孙督统领河南、四川军务,领兵部尚书衔,加督山西、湖广、贵州及江南、江北军务,并赐予尚方宝剑。

如此,孙督将成为大明有史以来最大的地方官,管七省军务,大明江山社稷第一人。

这样一来,孙督便能集中七省的财力、物力、兵力对叛贼进行围剿,有利于早日歼灭这些匪患,还大明朗朗乾坤……”

“等等……”孙传庭挥手打断秦浩明的话,目露怪异,简直不知如何开口。

此子深得圣眷自不必言,可也没有想达到如此程度。

七省督抚之重,已然占据了大明半壁江山,大明朝两百余年,前所未有。

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为什么他如此信任自己?

要知道,若事有差池,恐他也难逃罪责。

迟疑半饷,他终于开口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那杨嗣昌呢?”

“杨本兵非疆场帅才,可却是政务良臣,为朝堂首辅比较合适。”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搓搓脸,有些无奈的说道。

说实话,秦浩明一点都不喜欢杨嗣昌,就因为他太过孤傲,心胸狭窄。

总以为自己是朝堂重臣,高高在上,不肯放下身段和大明的将领打成一片,所有人都要无条件听他的。

所以,卢象升和孙传庭都和他不和,左良玉和贺人龙两员骁将不肯听命,陕西总督郑崇俭也对他阳奉阴违。

这样就造成张献忠和李自成一直剿灭不了,白白浪费时间,让时局更加败坏。

不过,崇祯和他倒是君臣两相宜,自己也无能无力阻挡这件事。

其实,抛弃杨嗣昌这些毛病,他的能力还真是杠杠的。至少,比周廷儒、魏德藻之流委实强过太多。

“如此甚好!”

孙传庭闻言,捏着的酒盏轻放,墙壁上的小窗外,冬日的一缕阳光挤进来,落在桌面上投出斑驳的光晕。

“请孙督注意,今时不同往日,叛军经过长时间战斗,又有大批大明卫所军加入,战斗力与两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大明天灾持续不断,难民也将越来越多,这些都是叛军的兵源。”

看见孙传庭踌躇满志,秦浩明忍不住善意提醒。

孙传庭是名将,而且是李自成的克星。

在孙传庭被下狱之前,就与李自成有过多次交手,并曾一度全歼李自成部,逼得他仅率十七骑狼狈逃脱。

然而,孙传庭入狱二年之后的形势已然大变,李自成不但东山再起,而且已成大势。

自己虽然改变了历史进程,提前一年解救出孙传庭,按理会有所改变,却也没十足把握能保证历史不重蹈覆辙。

在真实历史上,在李自成凌厉的攻势下,大明官军已是节节败退。

当孙传庭督师开封的时候,他面临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败局。

为了迎战李自成,孙传庭首先斩将立威,处决了拥兵自重的陕西总兵贺人龙。

此后,孙传庭一面整顿军纪、打造器械,一面镇压地方豪强,补充军饷。

可突如其来的瘟疫让孙传庭雪上加霜,面对日益紧逼的战事和不断恶化的疫情,孙传庭铁血治军,铁腕防疫——杀部下、杀豪强、杀医生、杀染病士兵。

最后,在崇祯的一再催促下,孙传庭被迫仓促出关迎敌,结果战败身死。

“伯雅明白,请秦侯爷放心。天下糜烂,百姓从贼,皆因饥饿。百姓饥饿,皆因无地可耕。

得人心者得天下,人心,就是粮食,就是源源不断的后备兵源。

这就是为什么他李自成可以输个十回八回,而我孙传庭连一回都输不起啊!”

孙传庭慨然而叹,眼中的那抹忧色深深,复而坚定的继续说道:“为臣者,别无选择,唯有马革裹尸。”

孙传庭的这一番话很值得深思。

他知道,所谓的闯贼其实是百姓,百姓之所以变成了闯贼,是因为活不下去。

之所以活不下去,是因为没有田地可耕,之所以没有田地可耕,是因为田地都被豪强和官吏所侵占和剥夺。

百姓无地可耕,成为流民就是唯一的活路,当流民达到一定的数量,揭竿而起就顺理成章。

简言之,反贼之所以造反,乃是官逼民反,百姓从贼,是绝望中的铤而走险。

“那也不至于!”

原本是提醒孙传庭不可大意的秦浩明,听了他谨慎的话语,心中的些许忧虑终于彻底放下。

名将就是名将,能够时刻清醒的认清时局形势。

只有充分认识危机,才能增大希望;看不到危机,本身就是一种危机。

只是,最后一句却有点太过消极,马革裹尸,那可不行。

秦浩明费劲心思才好不容易有此局面,如果还让孙传庭马革裹尸,那岂不是白费心机。

“孙督只管负责平叛,前期不妨再大胆些,利用剿匪的名义征集军粮军饷,后期的粮饷破虏负责解决。”

端起酒,秦浩明傲然说道。

这就是他心中的宏图,卢象升、孙传庭对内,他对外,双管齐下,先解决大明内忧外患,再着手其他。

孙传庭深深看了秦浩明一眼,消瘦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并没有问他解决粮饷的方法,只是端起酒杯说道:“齐心戮力,共振大明!”

“齐心戮力,共振大明!”

牢房中蓦然响起的哈哈大笑声,令人十分愉悦,充满知己的味道。

也为即将过去的崇祯十三年,凭空增添了几分喜庆。

第六百四十六节 家是他们的家,国不是他们的国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年关抵近,夜色将暮,大明皇城热闹无比。

街道两旁,店铺鳞次,卖艺杂耍俱全。

地摊上摆着宁砚、宋瓷、金箸玉碗、镂金八宝屏和阗碧玉瓶,还有海外舶来品紫檀水晶灯、铜弥勒佛、鼻烟壶、名人字画……

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随着辽东大捷四处宣扬,街上大明百姓脸上挂着笑容,腰杆挺直,讲话也大声许多。

走过这片大明的商业区,皇城东南角,则是勋贵世家的聚集地。

堂皇大气的成国公府,张灯结彩,屋檐挂起了一排排灯笼下,十多名侍女端着菜肴酒肉四处穿插,忙得不亦乐乎。

正厅通明的灯光照出巨大的斑驳投在石阶上,里面传来沸腾的说话声、靡靡丝竹声,交织一起。

今日,是成国公朱纯臣初次宴请定南军将士,京城勋贵作陪,阵仗很大。

整个宴会座次分明,能参与这样的宴席多不是无名之人。

左侧是定南军的将领,张松荣、殷雨昂、胡汉东、李想等人,均是最近名躁京师的新贵。

而右侧除了英国公张世泽、襄城伯李国帧领衔的京城勋贵外,还有如兵部郎中李成德、主事刘养贞等有求或者想结交秦浩明之人。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里汇聚大明能站到顶端的一批人。

觥筹交错的席位间,李想站起来与人拼酒,大声吵嚷。

其他将领也不时隔着中间舞蹈的歌妓打招呼,举杯畅饮、大笑。

首位上是东主成国公朱纯臣,左右分别是威海侯秦浩明和国丈周奎。

看情形看热闹程度,酒宴进行有一段时间。

朱纯臣与秦浩明闲聊一阵,目光望着一众长袖挥舞的窈窕身形,小眼眨巴眨巴,转过头说到女人上。

“秦侯爷为大明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颇为辛苦,你看那女子如何?

这乃是成国公府中的绝色,在府中长大,又学了多般技艺,叫莺莺……”

嘈杂大厅里,丝竹之声依旧有节拍的在那群女子脚下踩出,一道道粉色的长袖翻飞中,唯有一抹白色的身影充作花蕾在中间盛放。

节拍的声乐下,女子展臂舞袖,拖地的裙摆飞旋洒开,上面绣着的粉色花朵犹如真的含苞待放。

臂上的挽拖着丈许的烟罗紫轻绡,莲步随着声乐辗转翩翩起舞。

乌黑如泉的长发时而在雪白的指间滑动,时而随着舞动轻扬飞洒。

盘成的发髻上,一根金步摇垂下的珠饰,在鬓间摇曳。裸露在外的肌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让人垂涎欲滴。

清冷明亮的眸子滑过眼角,勾魂夺魄,配合优美的舞姿瞧过来时,不要说秦浩明麾下粗鲁军将,便是众多勋贵子弟也痴迷其中。

“此女床榻之上,颇有新意,侯爷若是有兴趣,本公将她送给你。”

“国公府就是国公府,底蕴果然深厚,如此人间绝色说送就送,可惜……”

想了片刻,秦浩明摇摇头,将捏在手里的酒杯放下,好似颇为犹豫。

朱纯臣摆了摆手,像是明白了什么,朝秦浩明身边斜了斜,“侯爷是觉得此女已非完身,所以不要?

那行!府里尚有十余岁的少女,样貌也俱都上乘,待会给侯爷送去,哈哈……”

“朱国公真是大方,可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秦浩明指着左侧留着口水的一众将士,笑眯眯的说道。

国丈周奎老脸笑得菊花朵朵开,指着他说道:“侯爷爽快,对身边的将士无话可说。

所谓不好女色,非英雄也。

本丈府中也有几位佳丽,愿成人之美。”

随即,他目光看向右侧一干勋贵,举着双手高叫:“诸位,为浴血奋战的大明将士,尔等可愿成人之美。”

那热情活络的模样,仿佛急公好义的大儒,似乎完全忘记了当初他宝贝儿子和秦浩明的些许恩怨。

“是及,是及,本公府中也有五位佳丽,愿相赠于众位将军暖床。”英国公张世泽立马响应,高声喊叫。

“本伯也愿参与此事,传为佳话。”襄城伯李国帧也不甘示弱,站起来说道。

之后,是一众勋贵各自表态,府中也有绝色女子若干,愿意献于众将为妾为婢。

“还不感谢大家的美意,怎么都跟傻子一样,德行!”

秦浩明详作恼怒,拍着桌子对一干眼巴巴望着的众位将领。

这句话令得下方众将丑态百出,纷纷面红耳赤高声拜谢,更有甚者,端着酒杯直接到右侧席位,提前摸清情况。

一时间,宾主尽欢,即使外面的冷风吹来,也吹不散这浓浓的氛围。

不久之后,夜色深沉,宴会散去,秦浩明和众将等辞谢离去。

半刻钟以后,侍卫长浩子端着茶水给秦浩明解渴。犹豫半饷,方才问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侯爷,这样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都是一群垃圾,本侯恨不得全杀了他们。”

秦浩明一瞪眼,重重喷了一口酒气,眼中的杀气令身边的浩子暗自心惊,不知侯爷杀意从而而来?

按理,侯爷已经得罪朝中东林党大臣,理应和勋贵集团走得近一些才是,打一派拉一派,才是应有之意。

“他们该杀,他们该杀啊……”

半躺在床上的秦浩明喘着粗气,喃喃自语,愤愤不平。

成国公朱纯臣、国丈周奎、襄城伯李国帧等勋贵子弟是什么货色,秦浩明自然清楚。

那都是投降闯王李自成白眼狼!

大明帝国厚养他们,可惜在他们眼里,家是他们的家,国不是他们的国。

他们是墙头草,哪边得势,就倒向哪边。

今天,只不过这些勋贵集团的提前示好,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笼络。

秦浩明不知他们想干什么,也不想知道,无非见招拆招而已。

这次,只不过大家熟悉熟悉,为的是今后便于交往。

可惜,他不是崇祯,不能把他们全部清除。

不过,即使是崇祯,恐怕也无法把他们全部清除。

第六百四十七节 离京之际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地上寒霜逐渐化去。

初阳尚未从云间绽开第一缕光线,寒冷的空气里,秦浩明站在永定门军营的一颗树下砍劈着刀光。

刀锋擦着空气呼啸,劈在树躯,木屑飞溅。

冰凉的汗水密布肩背,随着肌肉运动缓缓滑落而下。

光杈的树枝上,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凋零飘落,被挥舞的刀风带起来,又飘了一阵。

落下地面时,他的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浩子托着整齐叠好的赤罗裳青缘,赤罗蔽膝,赤白二色大带,佩绶,白袜黑履及一顶黑色官帽,停在几步远的距离。

“侯爷,时辰差不多了,该换衣服了。”

“浩子……”

用来打熬力气的沉重刀刃呯的丢在地上,秦浩明伸手取过一张干净带着温热的布帕,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渍。

那布满伤疤、健硕的高大身躯上还有腾腾白气冒起。

他抬头望着云间投下来的第一缕阳光,语音幽幽,“此次过后,大明崇文抑武的风气应该会有所改变吧。”

“侯爷,该做的不该做您都尽力了,问心无愧即可。”

浩子将衣袍解开,给秦浩明披上:“至少,咱们定南军中会一直如此。”

厚实的长袍盖过矫健的肌肉,秦浩明振了振袖口,看着正忙着系绶带的青年,笑了一下说道:

“通知下去,勋贵世家的美女礼物来者不拒,登记造册。

前锋出发,后勤居中,中军殿后,午时离京,回家!”

“诺。”浩子转身离去安排。

明媚的冬日照下来,秦浩明穿戴好繁琐的衣袍,腰刀插进鞘里,院外李想牵着马匹已等候多时。

翻上马背:“驾!”

百骑从军营外的街道上奔弛起来,朝皇宫那边驰去。

身后,随着咚……咚……咚……的大鼓响起,巨大的军营,无数的帐篷掀开帘子,着甲将士,骑上战马。

背负铳、箭、刀的亲卫,狠狠的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然后吐出,声音拔高。

“集合……”

咚咚咚……

鼓点愈发密集的敲击起来,军中将士或牵过战马、或马背上的身影拿起了兵器,眼神坚定炽热,整合出队形,一队接着一队去往巨大的校场。

视野拔上天空,无数的骑兵犹如一道道溪流朝这边汇集过来,形成庞大的方阵。

永定门外的喧嚣与沸腾,再次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动京师上上下下的人心。

定南军携烽烟而来,短短的月余时间,周而复始的演武、堪舆、京观,风雨无阻的号角、战鼓、火炮、冲阵,改变了许多大明百姓的观念。

在这过程中,秦浩明书写了传奇,而定南军则铸就了不朽。

铁与血的较量,生与死的选择,胜与败的荣耀,白与黑的博弈,当京城百姓从惊慌到新奇,从熟悉到习惯,从平复到激昂,他们渐渐觉醒热血。

可是,在这个如同往往常一样安静的清晨,却将是漫长离别的开始。

秦浩明和定南军终于要走了,他们将踏上万里征程,掀起开拓四海的壮举。

无数被惊醒了好梦的京城百姓,踩着鼓点行至永定门,一探究竟。

而此时的永定门,五千定南军铁骑阵列如林,赫赫军威扑面而来。

可这,并没有让京城百姓感到害怕。

在艺妓、说书人、军政司士子的反复宣传中,定南军有许多别称,什么人民子弟兵、国家柱石、大明守护神等等。

总之,就一句话,怎么好怎么夸。

当然,定南军也用它严明的军纪和秋毫无犯的行动,让京城百姓感受到这支军队的与众不同。

尤其是,部分京城百姓还用行动响应威海侯的建议,和军中将士联姻。

毕竟,定南军的俸禄之高之好,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养活妻儿老小没有问题。

更有一些殷实的上商贾之家,也寻求和定南军中的高级将领联姻。

钱有了,那就要寻求政治地位了。

于是,在得知他们要突然离开,京城百姓开始感到不舍。

与此同时,在京师内外已是人心思动的时刻,新任内阁首辅杨嗣昌立在内阁门口若有所思地微笑。

王承恩坐在司礼监敲击着桌案沉思,各级文官员在摇晃的车轿中长舒了一口气,京城勋贵备足礼物准备送行。

总之,各方反应,不一而是。

而军队的统帅威海侯秦浩明,此时正在皇宫向崇祯辞行并接受诏对。

大明历代君主都有召见臣下的习惯处所,崇祯皇帝,就喜欢在云台门召见朝臣。

云台是建极殿后的一块平台,与乾清门相对,是崇祯咨询大臣政务的场所,尤其是问询地方封疆大吏,诏对政务。

故而也称之为云台诏对。

平台中有石桌,十多个个身披红色铠甲手持长戟刀剑的武士守卫在凉亭四周,几个宫人都远远地站在距离凉亭数十米开外。

凉亭中,崇祯皇帝坐在软垫之上,旁边是太子朱慈烺站立一旁,秦浩明则坐侧面。两人正在品茶,用的是玉尊。

“真不舍秦爱卿离去,朕还有许多事情想请教啊!”

崇祯皇帝此时已经褪去朝服,穿的是浅黄簇新龙袍,带着玉冠,气息威严,但和在朝堂之上的形象看起来温和多了,此时一边喝茶一把把玩着装茶叶的竹筒。

这是他的真心话。

眼前这位年轻人,以一己之身,硬是从无到有,一手创建出强横的定南军,卫大明威严于辽东,力挽大厦于将倾。

尤其难得的是,他还将钱财充实皇家内帑,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用于一己之私,这令崇祯心里着实感动。

“微臣临行前,特意整理了大明十大弊病之端,其中附录目前尤为急迫之事,也详细阐述了微臣的部分看法,请皇上御览。”

秦浩明慢悠悠的从袖口拿出一本很厚的奏折,呈递给崇祯皇帝。

经过一个多月的交往,与崇祯品茶谈论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君臣相交并无太多隔阂。

第六百四十八节 心思变化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太子朱慈烺接过奏折,递给崇祯皇帝。

“秦爱卿忠体为国,劳心劳力,朕深感欣慰。”

出乎意料,崇祯皇帝接过奏折,并未翻看,只是置于茶几上,面对有些困惑的秦浩明,目光柔和的看着他说道:

“奏折所言,应是爱卿呕心沥血,字字珠玑,朕当择日细细观看体会。

只是爱卿今日离去,想来又是数月不得见,朕不忍浪费如此良辰。知晓你贪杯,不如朕陪你小酌一二,权当为你践行。

顺便请教当下最为急迫之事,如何?”

说完,也不等秦浩明同意,自顾吩咐身边当值的大太监王德化去传膳。

“微臣叩谢皇恩!”

这一刻,秦浩明是发自肺腑真心感动,没有丝毫做作。

或许,这就是真实的崇祯,一个感性淳朴的人。

信任一个人,就毫无保留掏心掏肺。

之前有袁崇焕、温提仁、杨嗣昌,现在则是自己。

虽然有用错人,但只能说他识人不明,却不知有些砖家说他生性多疑从何而来?

至于说刚愎自用、刻薄寡恩更是他妈的扯淡,纯属那些跪舔的文人讨好建奴,极力抹黑崇祯皇帝。

老实说,崇祯并非一个温和的人。

他很急躁,很用力,用后世的话说,叫用力过猛。但这个烂摊子,不用力过猛,那只能提早收摊。

刻薄寡恩,又是另一个更加操蛋的奇葩说法。

赏赐已经全部给了勋贵文臣士子,堂堂一国之君,自己穷得跟乞丐一样,衣服、袜子,都打了补丁,皇家用度比不上京城的殷实之家。

哪里还有余钱赏赐?

可就这样,人家工作依旧非常努力。

每天白天上朝,晚上加班,累得半死不活,第二天接着干,一干就是十七年,从未间断。

明面上他是大明皇帝,九五至尊,一言断生死,号令天下威风凛凛莫敢不从。

可是内地里各级官员阳奉阴违上下其手,朝廷更是无钱无粮天灾人祸雪上加霜。

想重开海禁加收商税之举更是举步维艰,被全国官员所抵制,这腐朽的国家更是无法被他所指挥运转。

平日里撤销盐税等利于各级官员的政令是顺风顺水,不利于官员权贵的圣旨,便是有违祖制寸步难行。

偷偷越过内阁所发的中旨,各地官员更是有权拒绝奉旨,就算是不听奉劝强行下旨也只会被内阁再三驳回。

简单地说,崇祯同志干的是这样一份工作。

没有工作范围,没有工作界限。

什么都要管,什么也管不着。每天上班,不是跟人吵架(言官),就是看人吵架(党争)。

穿得破烂,吃得也少,跟老婆困觉也少,每天只睡五六小时,时不时还有噩耗传来。

什么北边打来西边打去,祖坟被人烧了,部将被人杀了,东西被人抢了,每年都有的天灾等等。

勋贵大臣嘴上说得好听,文臣士子与天子共天下。

可出了事情,跟其他大臣无关,全部是他的责任。

在位十七年,六下罪己诏!

这样的工作,谁干得了?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

再看看后继的事情,叛军围攻京城,太监王廉急告,崇祯在宫中饮酒长叹:“苦我民尔!”

太监张殷劝降,被一剑刺死。

之后崇祯命人分送太子、永王、定王到勋戚周奎、田弘遇家。回宫后写下诏书,命成国公朱纯臣统领诸军和辅助太子朱慈烺。

然后哭着对周皇后说:“你是国母,理应殉国。”

周皇后也哭着说:“妾跟你十八年,从未忤逆一句,现在陛下命妾死,妾怎么敢不死?”说完解带自缢而亡。

崇祯转身对袁贵妃说:“你也随皇后去吧!”袁贵妃哭着拜别,也自缢。

接着崇祯又砍死了妃嫔数人,并命令左右太监去催大嫂懿安张皇后自尽。张皇后隔帘对朱由检拜了几拜,自缢身亡。

崇祯又召来十五岁的长平公主,流着泪说:“你为什么要降生到帝王家来啊!”

说完左袖遮脸,右手拔出刀来砍中了她的左臂,接着又砍伤她的右肩,一而再再而三,终究不忍心,让长平得以存活。

同时也挥剑刺死了自己年仅六岁的么女—昭仁公主。

此时天色将明,崇祯在前殿鸣钟召集百官,却无一人前来。

崇祯帝说:“诸臣误朕也,国君死社稷,二百七十七年之天下,一旦弃之,皆为奸臣所误,以至于此。”

最后自己在景山歪脖树上自缢身亡。

可在临死前,这个自尊心非常强的君王,还要用剑把自己毁容,留下千古绝唱;

“朕自登基十七年,虽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

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这个骨头刚硬得到骨髓里的君王,亲自杀死家人,至死却还是牵挂着大明子民,勿伤百姓一人。

当年明月如此评价:一个了不起的人。

秦浩明也想说,努力过,纵然失败,亦是精彩,更是无悔!

泪水流过脸颊,模糊了双眼,秦浩明的心里浮起莫名的伤感,既为眼前千古第一悲情皇帝,更为汉人几百年后的悲惨遭遇。

堂堂炎黄子孙,领先几千年的大汉文明,被建奴杀得毫无自信,毫无骨气。

后世精英叫兽言必称西方如何如何,语必说国外怎样怎样,连现在大明百姓不屑一顾的昆仑奴,也有人叫道:哇,外国人!

想到这里,秦浩明心里第一次升起,或许,自己要做得更多一些的念头。

原本在这之前,秦浩明是有私心的。

在对付建奴的同时,他心里也防着崇祯皇帝。

防着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人心都是复杂的,不复杂就不是人。

尤其是现在这么多人跟着他混饭吃,一个处理不好,那可就是人头滚滚,绝非虚言!

所以,过去他很少过问朝堂上事情。只是有人挡在他面前,他才出手清除。

其他的大明弊端,也只有在自己的地盘里,他才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或者叫改良。

究其原因,一方面固然有力有不逮之故,另一方面却是不想陷入太深,以免越陷越深。

在他的心里,始终想带着他的队伍在海外为王,另起炉灶自由自在。

因为他觉得,那样更简单。

可在今天,他的想法动摇了。

对比崇祯把天下揽在自身的行为,秦浩明不得不承认,自己受到后世利己自由化的荼毒太严重。

尤其是通过两年多的接触,逐步了解到真实的崇祯之后,秦浩明发现自己被历史欺骗得太厉害了。

首先不说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崇祯根本拿他无可奈何。

就说崇祯本人,在位十七年,有滥杀过什么好人吗?

没有,真的没有。

至少秦浩明通过自己身临其境的了解,得出这个结论。

有人可能要说袁崇焕,那可是“民族英雄”。

狗屁!

这就是建奴的一个圈套,一个阴谋。

建奴侥幸夺得大明江山,出于安抚百姓的需要,必须抹黑崇祯。

可要解决这件事,绝不能挥大锤猛敲,只能用软刀子背后捅人。

因为,崇祯做得不错,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要诋毁崇祯,无需谩骂,无需污蔑,只需要夸奖一个人——袁崇焕。

袁崇焕是建奴选择的一个最好道具,因为他是被崇祯干掉的。

所以只要死命地捧袁崇焕,把他说成千古伟人,越伟大越好。

而如此伟人,竟然被崇祯干掉了。所谓自毁长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崇祯与历史上宋高宗杀岳飞之流归为同类。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把袁崇焕树立为英雄,没有缺点,战无不胜,只要有他在,就有大明江山。

再适当渲染气氛,编实录,顺便弄个反间计故事,然后,在戏剧的最高潮,伟大的英雄袁崇焕被崇祯杀掉了。

多么愚蠢,多么自寻死路,多么无可救药。

就这样,在袁崇焕的叹息声中,崇祯的形象出现了:一个很有想法,很有能力,却没有脑子,没有运气,没有耐心,活活被憋死的皇帝。

最后,打出主题语:如此皇帝,大明怎能不亡?

这,就是建奴的阴谋。这,就是袁崇焕的作用。包括之后的史可法,都是建奴的道具。

是的,他们就是一个道具,也仅仅是一个道具。

跟能力、作用、贡献都无关,不用说太多,心知肚明即可!

当然,说太多也没用,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简单一句话,满满的血泪史。

PS;诸君,新书开头片段一部分,有看头吗?

行文,语言都有一些变化,不再正经,偏向谐趣,不知对错。

喜欢的朋友,可否留言,希冀指点一二,感谢!

第六百四十九节 云台诏对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冬日照在凉亭的云台中,斑驳的阳光飘洒在三人身上,暖烘烘的。

崇祯皇帝看见自己几句话,就让秦浩明泪光盈盈,心里很是满意。

为君者,最在乎的就是臣子的忠诚,尤其是他心目中的重臣。

近处,当值的王德化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屁颠屁颠的提着几个食盒走来。

秦浩明转过身,有些难为情的擦拭眼中泪水,看见王德化摆放酒菜碗筷,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这阉货,和王承恩并称二王,同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掌握东厂,深受崇祯皇帝信任,但并没有王承恩忠心。

李自成进京的时候,就是他打开德胜门迎接叛军。

“皇上,这酒菜也太寒碜了吧,份量又不足,哪里经得住咱们君臣三人吃喝痛快?

要微臣说,这皇宫用度必须提高规格,不能连京城的百姓之家都不如啊?

只有吃好喝好玩好,才能应对接下来复杂的朝局嘛!”

眼见又是简单的几个小菜,虽说荤素搭配挺合理,但秦浩明还是忍不住开口抱怨。

看来崇祯这孩子真是穷惯了,现在内库明明有钱,可他还保持过往朴素的传统。

想想慈禧老妖婆,哪一顿不要几十上百碗的折腾,还真他妈的不能比。

“行,今日就依爱卿之言,吃好喝好。王大伴,吩咐内庖加菜。”

崇祯脸上洋溢着笑容,龙袍一甩,朝王德化吩咐。

“遮,老奴这就去交代。”

王德化俯身低眉顺眼离去。

“皇上,这又是一个高起潜,和兵部尚书陈新甲交情不错。”

待王德化离去,秦浩明指着他的身影,低声对崇祯皇帝说道。

这是第一次,秦浩明无缘无故对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员下黑手,也是他对崇祯皇帝的一次试探。

王德化是信王府潜邸老人,一直陪伴崇祯左右,使用很顺手,几无差错。

秦浩明之所以选择他,一是刚好看到,顺手而为。二是用他试探崇祯,看自己在崇祯心目中真实的地位。

“爱卿所言当真?”

崇祯皇帝黑着脸,注视着秦浩明沉声问道。

太监也是人,也有家人亲戚,也需要钱财度日。

作为崇祯身边的大太监,平日里接受的孝敬肯定少不了。对此,崇祯心知肚明。

可这,必须有限度。

在崇祯纯洁的心灵中,身边的大太监有个几万两就不错了。

可是,上次高起潜的事情,真的出乎崇祯意料。若是王德化跟他一样,岂不是意味着又是几百万两的身家?

而且,身为东厂厂公,却还跟朝廷重臣有勾结。

这是崇祯无法忍受的。

“千真万确!”秦浩明点点头,非常肯定的答道:“皇上别忘了,王德化是山西大同人。”

响鼓不用重锤敲!

秦浩明虽言简意赅,但崇祯已经完全明了。

山西大同,那是晋商的老巢之一。

以晋商无孔不入的手段,又如何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王德化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王德化该死!骆养性无能!陈新甲不忠!”

崇祯脸色阴暗,咬牙切齿狠狠咆哮。

“皇上请息怒!不要被区区一个家奴坏了兴致,改日安排妥当查清实情再下手也不迟。”

秦浩明施施然拿起酒壶,依次斟满三杯酒,推到崇祯和太子朱慈烺的桌前。

崇祯皇帝听完神色缓和下来,诚如秦浩明所言,王德化是天子家奴,处置他虽说简单,不要经过朝堂。

可他身份关键,不可轻举妄动。

至于说骆养性和陈新甲二人,更是要深入了解多方核实,毕竟是朝堂重臣。

想清楚的崇祯皇帝,叹了一口气,举起酒杯遥敬秦浩明说道:“爱卿所言甚是,饮酒,为爱卿践行。”

“谢皇上!”

君臣相视一笑,饮尽杯中酒。

“太子为何不浅尝一二?”秦浩明放下酒杯,看见朱慈烺滴酒未沾,笑着问道。

“禀太傅,孤年幼,不宜饮酒。儒家有言:君子不可乱为之!”

朱慈烺虽然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但却一板一眼依足礼仪回答。

秦浩明眉头一皱,朱慈烺被儒家影响太深,不就喝个酒吗?多大的事?

还扯上儒家有言,这样的一个小孩子,不宜从小被束缚。

乖乖宝,可很难处理国事。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指点一二,不要让他完全被儒家那一套给迷住了。

“体验世间百态,尝遍酸甜苦辣,知晓万物格局,乃人生修行的一部分。

尤其是你身为太子,未来掌管天下的皇帝,不能将自己的思路限制在一个方法上,否则就是最大的错误。

特别是你想用儒家的方式来治国。”

“为何?自汉以来,哪个朝代不是以儒家治国?”朱慈烺不解的问道。

“儒家治国是治民,而不是治君。

身为君王,要海纳百川,不能将自己束缚在一种方法上,何况,这种方法还是错误的。”

“错在何处?”崇祯突然开口问道。

“因为他们全部被覆灭了!”

秦浩明的话让崇祯皇帝心头大震,他颤抖着问道:“难道爱卿找到了更好的方法?为何将朝代的覆灭推到儒家身上?”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问题,由此可见崇祯皇帝的心已经完全乱了。

秦浩明的声音很是淡然了,轻声说道:“这个国家,是由皇族、将士、贫民,士绅阶层等组成。

历朝历代以来,士绅阶层是每个王朝最坚实的基础,他们稳定,国家就稳定。

而儒家正是士绅阶层的代言人。

不可否认,他们在每个朝代创立之初,对民族团结,社会稳定,都能起到积极的作用。

所以儒家也成为了皇族最理想的合伙人。

但是中原大地的土地是有限的,朝代稳定,就会让地主阶层迅速发展起来。

他们如同一个貔貅,贪婪地吞噬着有数的土地。富者更富,穷者则无立锥之地。

当土地与人口之间的矛盾达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造成社会稳定的整体变化,也就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此时,王德化端着食盒过来,秦浩明闭口不言。

“你们都退下,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待王德化和几个小太监把菜摆放整齐,崇祯挥舞着龙袍,厉色说道。

“爱卿,请痛饮!”

王德化离去,崇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抬手示意秦浩明继续刚才的话题。

崇祯五岁生母被杖毙,和哥哥天启相依为命。

父亲刚当上皇帝一个月就去世,哥哥做了七年皇帝又溺水而亡,随后大明帝国却要他来承担结局。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没有长辈帮他,更没有接受什么教育,完全靠自学和勤奋,今日秦浩明的话对他冲击很大。

现在的大明,可不正是这种情况?

“儒家可用,不可重用!这是太祖说的话。

说到底,皇家需要的是整个国家各个阶层各安其职。

但是儒家到了最后往往会把所有的利益都吞进去,那个时候,皇家也不过是傀儡而已。”

“那么,能不能找到一种一劳永逸的方法?”崇祯皇帝沉吟了半晌,才又问道。

“不可能。时局千变万化,就如同儒家一样。

他们在一个朝代建立之初是有好处的,但是后来就逐渐会变成一个国家的负担。

任何政策,在今天看来是合适的,但是,过几年,可能就不合适了。

在这世间之中,这天下之内,根本就无有千秋之世,也不可能有万世之朝。

朝堂兴亡,天下分和。只要有人心所求,纷乱就不会止去。”

秦浩明话语很直白,也很直接,更没有忽悠。

“爱卿有研究过帝王之术?”崇祯品味半饷,方才继续问道。

“经国之道、阅人用人、纵横捭阖、统御之术,包纳百家,这些都是帝王之术的核心。

而帝王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平衡,平衡各方势力,不让任何一家做大。

这都是书上记载,可做起来何其难也!”

秦浩明缓缓背出帝王之术的内容,这玩意满大街都是,可非明白人,又有几人能做到?

否则,千古一帝岂非遍地都是。

崇祯皇帝一下子睁开了半眯的眼睛,而太子更是受惊颇大,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秦浩明。

但秦浩明仿佛没有看到一样,继续说道:“从秦皇统一华夏,自立始皇帝,后经一千五百余年,有数十个朝代诞生又覆灭。

为了皇帝这个宝座,这一千五百多年来,经历了无数的战争与阴谋诡计,只是为了登上权力的巅峰。

皇帝自诩天子,受命于天,统管全国,予取予求,夺人生死,但是这一切,都只是权力的一面。”

崇祯皇帝坐直了身体,炯炯有神地盯着秦浩明问道:“爱卿请赐教?”

“下位者劳力,中位者劳智,上位者劳人。

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还不全面,因为这里面还缺少两个最重要的因素,一为表,对资源的控制,一为里,对信息的控制。”

“何为资源?”崇祯皇帝不解。

“金银、粮食、布匹、军械、技术,包括人,都是资源的组成部分,皇帝能够控制这些,才能让所有人遵从命令,做任何事都如臂使指。”

“何为信息?”

“信乃通信,息为消息。掌握了全国的消息与渠道,不为人蒙蔽,不为人左右。才能利用信息的不对称,让所有人为己所用。”

崇祯皇帝激动地全身发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如饮醍醐!如饮醍醐!想朕登大宝十三载,到如今方知什么是皇帝!”

与此同时,他还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因为他怎么看,自己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上位者劳人,可是除了身边的人,他连谁都劳不了,连那些人心里想什么,他都不知道。

对资源的控制,若没有秦浩明,他连皇宫日常用度都不够,他能控制的资源简直少的可怜。

对信息的控制,他至今仍然浑浑噩噩,没有了东厂和锦衣卫,他根本不知道外界有什么事发生。

错了,直到今日,他才发觉他过去都做错了。

若没有秦爱卿,崇祯摇摇头,他不敢想象大明会走到何处?

秦爱卿若非忠心耿耿,又怎么讲出这番话?

“大明之幸!大明之幸啊!”崇祯皇帝仰天长叹,眼中泪痕隐现。

他并不是昏庸之人,可惜一直以来不得其法,也从未有人指点于他。

或者,朝臣中有人明白,却没有人愿意告诉他。无它,利益尔!

“秦爱卿,请教朕应该做的要紧事?”

崇祯皇帝举起酒杯,亲自搬着锦墩,做到秦浩明小桌对面。

这一刻,他不是君王,只是学生。

为的,是他日夜忧思的大明王朝,还有他治下的亿兆大明百姓。

“公元前325年,赵武灵王即位时,赵国正处于“四战之地“,面临胡人和秦、齐等强大邻邦的严重威胁,随时有被兼并的危险。

赵国军队一直沿用的兵车战法,行动笨拙,面对胡人凶悍的骑兵突击,疲于应付,被动挨打,几乎不能自保。

赵武灵王对整个局势进行了全面地反思之后,决定首先向落后的传统习俗开战,大胆放弃传统的长袍马褂。

“国无贵贱,皆效胡俗“,并带头穿胡服,亲自跃马引弓。军事上彻底改造以步兵和兵车为主的赵国军队。

一年后,一支以新兴军种骑兵为主的新型赵国军队出现在战场上。

七年中,赵武灵王率领这支勇猛剽悍的新赵国军队所向披靡,不仅收服了中山等国,还向胡人开疆数百里。

赵国军队一改兵车时代消极防御的落后战略,使用改革后迅速壮大起来的进攻型骑兵部队,竟袭咸阳,让虎视天下的强秦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以小克大,以弱敌强,何其壮哉!

后来秦朝实行商鞅变法,富国强兵,扫六合,平天下。”

秦浩明答非所问,缓缓说出大家耳熟能详的历史往事。

“军改!从何起?”

秦浩明刚说完,崇祯激动的拍着桌案,开心问道。

“昔日太祖、成祖手握四十万京营,不知今日京营可有十万?这十万又可否有一万可用之兵?

这一万可用之兵,又能否挡得住微臣的五千定南军片刻?

只有自己手中刀矛锋利、弓硬箭远而不是甲厚壕深,不怀好意者才会敬而远之!”

秦浩明替崇祯斟满酒,沉声回答。

“皇儿,过来!”

崇祯皇帝扭头把朱慈烺叫过来,推到秦浩明身旁,红着眼睛对二人说道:

“秦爱卿,皇儿今日就随爱卿到福州随身教导,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拜托了!”

此刻,他是一个父亲。

对京营进行军改,动了勋贵的奶酪,是有一定风险的。所以,崇祯想让太子离京,以防万一!

这个刚硬到骨头的君王,说不出求人的话,哪怕是他的臣子?

否则,又怎么会吊死煤山,而不是南迁?

“微臣竭尽全力,以谢皇恩浩荡!

但请皇上对京营的军改,拖到明年夏季。到时,微臣将和太子带回五千精骑,以防宵小之徒铤而走险!”

秦浩明动容了,真的动容了。

或许,这就是真实的崇祯,一个感性的人。

“君臣一心,重振大明!”

“君臣一心,重振大明!”

“君臣一心,重振大明!”

伴随着酒杯的碰撞,这其中还有一个幼稚的声音,那是太子朱慈烺。

第六百五十节 其乐融融(新书《崇祯大帝国》已发,求诸君支持!)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月起月落,又是新的一年。

福州总督府,人声渐渐热闹起来。

府中丫鬟仆人天不亮就起床,开始布置总督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大红的灯笼升起每一个角落,喜庆的剪画贴上了门窗,前院中间原本摆放的各类盆栽也俱都搬至别处,放下了数十张大圆桌。

这是总督府的习惯,让军中文武都聚在一起,大家痛痛快快的吃个年夜饭,联络感情。

定南军组建不久,又陆陆续续增加新人,彼此需要感情交流的平台。

照例,府邸门前就被送礼的人踏破了门槛,大多都是闽粤两省的官员或地方商贾,挂了礼单留下姓名便回去。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这位总督是收钱不办事的主,但还是要送。

只不过,送礼的心态发生变化。

原来是想从中得利,现在很现实,希望他不要找自己的麻烦。

没办法啊,这位总督手段太狠辣,手下马仔又多,斗不过!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下午黄昏,军队中层、高层的将领开始陆陆续续的过来。

走在前面的那人膀大腰圆,一身大红喜庆,浓密的胡须下见谁都是笑吟吟的表情,只是半边胳膊还用红布裹着。

“老李,大过年的,你怎么穿的跟新郎官似的。”

“你知道什么,这才叫喜气,福气就跟着来了,难道跟你一样,穿的黑漆漆一团?没见识!”

“除了看出你又长几斤肉,没看出哪里有福了?”

余佑汉也是块头高大,披散发髻,额头缠了束带,下颔长了短短的黑须,显得凶野。

大过年的被人说了一通,李想憋了一口气,府门那边又响起喧哗,瞥了瞥余佑汉,便不理会,过去前面招呼人。

门口过来的马车也越发多了起来,洪迪新带着一批侍从室的官吏进来了,对着招呼人的浩子笑呵呵的拱了拱手。

又与庭院里陆续落座的军中熟悉的将领打了声招呼,寻了几桌与身边的文官们落座。

一众文人安静的围着大圆桌,小声交谈着话语,端着酒盏小啄一口,说到兴头的地方,偶尔发出笑声。

此时,秦浩明尚未过来,宴席自然还未开始。

数十桌基本坐满了人,相熟的、不相熟的也互相打着招呼,武将的姿态较为豪放,宴席未开,桌面就已有数坛酒空了。

胡汉东直接弃了大碗,举着坛子拉过林虎:“来!敢不敢?”

院落里,吵吵嚷嚷的年关宴席上,秦浩明一身盛装的走过廊檐,亲卫高喧一声,在座的所有人放下了手中酒碗,纷纷站起身拱起手来。

龙庭虎步走过众人视野,秦浩明走到檐下的虎皮大椅,大马金刀的坐下。

“拜见侯爷——”

张灯结彩的庭院当中,燃烧的铜鼎安置檐下石阶两旁,火焰勾勒出的一众身影朝着虎皮大椅上坐着的秦浩明便是整齐高呼。

“哈哈哈……”

大椅上,秦浩明拍拍膝盖,随后又抬起,笑着朝庭院里的众人摆了摆手,“都是一起混饭吃的弟兄,不用那般多礼,放开吃喝,纵然有事也要等到吃饱喝足再谈。”

他说着的话语时,目光扫过庭院每一道人影的脸……

其实每一桌区别开的话,他麾下文武系别可谓泾渭分明。

除了镇守辽东的张云、阎应元无法离开外,赵顺、李想、余佑汉,以及混社会的胖八爷、汪跃进等将领坐了几桌,这是陆军派系。

而卢欣荣旁边坐着的是沈寿崇,以及福州海港的一些管理人员,其他的还在分散在登州和济州岛,看上去海军一系就显得单薄许多。

洪迪新、许杰、李守业等侍从室的内政官员,则低谈浅笑团团围坐一起,貌似很和谐。

可看其中的座位安排,明显有讲究。

当然还有城中少数投靠的一些大小官吏,以及其他郡县的知府也列位在席。

如此多的人,甚至许多都叫不出名字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秦浩明的势力已经逐渐壮大起来。

半响,随着众人重新落座,传菜的丫鬟陆续从四周走近每一桌,热闹再次响起时。

黄昏落尽,一盏盏灯笼点亮,几个孩童随意吃了两口与相熟的同伴嬉笑玩闹的跑过长廊,外面有迟到的人正在赶来的途中。

也有及时赶到的人递上了名册,很快便被浩子笑脸相迎的请了进去。

摆开酒宴的庭院,劝酒谈笑、吆喝、喧闹的声音全都嘈杂的混在一起,数十桌上摆满了菜肴酒肉。

甚至在空出来的地方,也架起了篝火烤上了数只肥硕的全羊,十几个从济州岛带回的美貌朝鲜女子,正用心的撒着香料。

“喝喝喝……”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当满饮一碗。”

“是极是极,满饮!”

热闹的劝酒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

“侯爷府邸,今日真是热闹。”王夫之取过酒壶给旁边的顾炎武倒上酒,笑着说了一句。

看着酒水满上,荡起一圈圈波澜,一身袍服交织着黑白的顾炎武神色清冷的坐在那里,看了看周围热闹喧哗的宴会,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眸底喜色荡开,“这就是我为什么留在这里的原因……”

视线之间,胡汉东醉醺醺的打了一套‘醉拳’被李想一巴掌推在脑门上,跌跌撞撞的后退又把赵顺给撞倒在地,口中仍旧大叫着不服。

挣扎着爬起又扑了上去,浩子赶紧从后面抱住他,撕拉一声,将袍子从背后撕下一块来。

看热闹的其他人起哄叫好,小孩子兴奋的拍手,随父亲瞪了一眼,乖乖的坐回身边。

“侯爷府上,众将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却是聚集在这里喝酒吃肉……一起开疆扩土,并肩杀敌。”

顾炎武饮过一口酒水,视线收回来,看着身边的黄宗羲,“也只有侯爷能做到了,往后时日还长,你我兄弟当恪守本份才是……”

然后,一口饮尽,碗放下时,那边喧闹打斗也结束了。

戌时,夜深邃下来,宴席也渐渐散去,众人三三两两的走出府邸,还有些将领意犹未尽,继续拉着陪同的人喝着。

今夜,注定许多人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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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看简介:

陈雨穿越了,成了明朝末年一个穷困潦倒的军户。

不会造玻璃,也不会做肥皂,身边只有一群饭都吃不饱的军户……

手握一手烂牌,如何才能将人生的牌局打得风生水起?

且看这个有点腹黑的办公室主任怎么一步步走上巅峰,将鞑子、流寇打得落花流水,把棒子、倭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在整个东亚大陆覆雨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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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崇 祯 大 帝 国》前三章请诸君赏鉴一番,欢迎点评

第一卷风雨飘零

第一章还看今朝

京畿皇城,夜半时分,惨淡的月光隐去,风满楼,雨欲来。

花草树枝迎风而舞,摇摆不定,乌云愈浓,枯树老枝在风中怒吼,恰似发泄着心里的怨气。

皇城中四处摇曳的烛火,明明灭灭,忽明忽暗。

蓦然,天边一记惊雷,好似割裂天际,大雨倾盆而下。滑过琉璃瓦,凝成珠帘,自滴水檐间淌下,溅落乾清宫廊下,掷地有声……

乾清宫宽大的殿宇外,二名小黄门手执拂尘站在门口两侧,一动不动。

殿内,一个青年男子穿着明黄龙袍,人如标枪挺身而立,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可一世的狂妄与霸气。

服饰上的蛟龙腾云而舞,玉带束身,玉玲珑配坠,隐隐可见玉石里镶嵌着的双龙戏珠。

他双手紧撑御案,头带玉冠,俊脸白皙,一双稍显狭长的眼睛,孤傲寡情,正茫然的环顾宫殿四周景象。

此人本尊,正是当今天下的主宰,风雨中大明皇宫的主人——崇祯皇帝朱由检。

只是,本尊?好便扭的感觉,这他娘的是什么梗?

难道说……?

没错,正是时下非常流行的事情,穿越。

崇祯皇帝因为忧心国事日夜操劳,一不小心龙御归天,身体让后世的一个明粉所占据。

穿越者明粉老朱,大名不值一提,又不是二马一林这样的大人物,乃是后世一个无足轻重的华夏百姓。

说是老朱,其实年龄并不大,不过三十多岁而已,按理还有几十年好活才是。

可这家伙不该酒入愁肠愁更愁,醉酒当歌还要当老司机,结果悲催了,误把油门当刹车,小命玩完了。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明粉老朱现在好像就属于这种情况。

老朱的过去用深沉点的话来说,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用现实点的话来说,这是一个苦逼。

三流大学出来,跑去做销售,在社会摸爬滚打,人称小朱(小猪)。

混了几年风生水起,成了最早的白骨精之一,头顶白领、骨干、精英诸多头衔,加之为人豪爽大方肯花钱,进阶为朱哥(猪哥)。

赚了钱,就想有更高更大的发展,就想成为双马一林的人物,就想先赚一个亿的小目标,结果悲催了,朱哥变老朱(老猪)。

小朱、朱哥、老朱称呼之间的转换,诉说的正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这句老话。

落魄失意之余,老朱唯有寄情历史网文中。

渐渐的,随着了解越来越多,拂开刻意隐藏的历史尘埃,他成了一个忠实的明粉。

成为明粉不奇怪,因为老朱是一个汉人,华夏子民,四大文明古国中唯一一个文化还在源远流长的国家。

所以,他自豪,他骄傲,没什么可说的,屁股已然决定了脑袋。

至于说在历史的浩瀚长河中,为何更喜欢大明多一些,原因有很多。

但最主要一点,却是纵观华夏历朝历代,若是说得国之正,恐怕无出大明其右者。

出身凤阳的朱重八同志,一介淮右布衣,鼎定天下,以有道伐无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内整吏治,外扫漠北,治隆唐宋。

是真正挽大厦于将倾,北逐蒙元得了天下,延续了汉家衣冠,再造华夏神州大地。

否则,在蒙元残暴的统治下,即使是四等公民,汉人恐怕也时刻面临被杀绝灭族的一天。

单凭此一点,老朱便觉得足矣!

五月初,是夜凉如水的时分,一袭轻薄的单衣基本不能阻止清瑟凉意的浸入。

可对渐渐搞清自身状况的老朱来说,却并不是萧瑟的冰冷,而是陷入莫名的躁动。

崇祯驾鹤归西时的大量信息涌入脑海,老朱眼中先是迷茫,继而震惊,接着掠过一丝悲哀,之后剩下的则是狂喜,哈哈大笑高声欢呼。

“哈哈……劳资穿越了……崇祯帝……崇祯八年五月九号……好好好……不是十七年,还有救……哈哈……”

嘶声裂肺的笑声穿透风雨肆无忌惮,响彻整个乾清宫。

人生得意便猖狂,莫等失意空遗憾!

一个矮矬穷的明粉,居然穿越到崇祯皇帝身上,成为九五至尊,大明的主宰,这是何等酸爽?

穿越、重生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家庭好得没谱,或者幸福得不要不要的,否则,又有几人不愿意?

毕竟,人生谁没有遗憾?谁不想利用先知先觉改变自己的命运?

尤其是对老朱这种苦逼来说。

虽说历史上崇祯在位仅十七年,现在是崇祯八年,理论上距离自挂东南枝只有不到九年时间,但老朱坚信,自己和大明还有救。

信心源自两点,首先,现在时局确实艰难。

从崇祯三年开始,大明一年不如一年。到了崇祯八年,更是基本崩盘的边缘,但大明还有许多好牌可打。

其次,就是老朱觉得自己明事理,辨忠奸,晓大势,知天下,有见识……

好吧,说了这么多屁话废话,其实老朱凭仗的无非还是穿越二字。

也是,穿越原本就是最大的金手指,是老天爷在作弊,其他穿越者或者是一个小兵,或者是一介秀才都能力挽狂澜。

老朱觉得自己逼格比他们都高,大明的主宰,受命于天的帝王,又多少了解大明,没有理由会输给其他穿越者。

当然,穿越者也不是神仙,可以掌控一切,可以无往而不胜。毕竟,大明的弊病实在太多,也可能存在失败。

可那又如何?

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不愿做棋子,当为下棋人!棋败,自挂东南枝!棋胜,大明耀千古!

仅此而已!

大殿内,铜铸仙鹤熏炉里的那一抹龙涎弥漫在空气里,若袅烟,似轻絮,徐徐笼罩整个乾清宫。

朱红的御案上叠积着如山似的奏折,笔、墨、纸、砚摆放整齐,砚台内早已调磨好的墨渍隐隐有风干之势。

明粉老朱手里的狼毫高悬,脑海翻滚,思绪纷杂,久久不能落笔,神态中俱是纠结。

他觉得,既然来到这个世道,总应该说点什么豪言壮语励志才行。

思忖片刻,目光渐渐坚定,悬笔凝神,字走龙蛇,提笔在精美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俱往矣,还看今朝。

第二章第一道旨意

俱往矣,还看今朝!

字写得非常霸气,也很有魄力。

笔法更是干净利落,力透纸背,毫无拖泥带水之弊,堪称佳作,也颇为锲和老朱此时风云激荡的心境。

当然,这都是本尊崇祯皇帝的功劳,老朱一个混三流大学的差等生,是断然无此功力的。

只不过,话虽然说得霸气,字也写得漂亮,可怎么搞?如何搞?才能避免日后歪脖子树上吊死,这是摆在老朱眼前的现实问题。

很显然,和崇祯皇帝那样循规蹈矩要不得,唯有剑走偏锋才是解决之道。

思索片刻,老朱提起笔,结合崇祯本尊的记忆和自己的理解,慢慢梳理了一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今大明的弊病无疑有很多,但总结起来,无非是以下几点。

缺粮少饷,这是钱的问题。

内忧外患,这是军队的问题。

天灾人祸,这是相当头疼的问题。

最后,当老朱把所有的事情归结一起分析,发现其实还是人的问题。

前任崇祯皇帝的事情证明,孤家寡人,即使贵为天子,若没有志同道合万众一心的道友,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这世间有很多东西很沉重,你想背负起它,先得有相应的实力,倘若雄心和实力不能匹配,最终只是徒劳无功的结局!

前任崇祯皇帝,就是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一念及此,老朱提笔缓缓写下一连串名字。

若说如何治国,老朱原来没有任何经验,这份新工作对他也是极大的挑战,只有日后摸着石头慢慢探索。

可对于用人,老朱后世跳过槽,也当过大区经理,手下大小也有几十号人,倒是多少有些心得。

他明白,但凡到任何一家新公司上班,从第一天开始,就是要理顺各种人际关系,包括上级、同僚和下属。

当然,他的这份新工作有点特殊,类似总裁,起步相当高,没有上级和同僚,只有下属。

奈何江山不是一手打拼下来的,威望不足,又自废武功,还当不了霸道总裁。

不过,这没关系,只是多费点手脚而已。

公司人员都是流动的,进进出出,大明官场也一样。

所以,刚刚登基的老朱,为了小命着想,就是要召集道友。

大明朝臣虽说文恬武嬉,内无良、平之谋,但却有孙、卢之将。

而且,皆是经过历史检验,属于敢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且无限忠诚崇祯皇帝的道友。

这些人,要重用!

孙传庭、卢象升、秦良玉、李邦华,曹文诏,笔锋在此一顿,磨痕瞬间扩散,一张好纸就此蒙污。

不好,这位兄弟要凉凉。

不要问老朱如何知道,作为一个明粉,大明朝总有让他特别喜欢的人和事,曹文诏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被大明帝国称为:明季良将第一,又称“万人敌”的绝世猛将,其一生经历大小战阵上百场,所向披靡。

而且,自他投身军旅起,就始终以少打多,几千人追几万人,那是家常便饭。

在崇祯八年六月二十日,这位大明的平头哥,仅带一千多人的前锋部队,就敢朝四五万的敌人冲杀过去。

可惜这一冲,就再也没能回来。

在斩杀了几千敌人后,身边只剩二十多人,这位刚烈的将军挥刀自尽了。

死后,大明帝国追赠其为太子太保、左都督。

显然,老朱不要一个死去的太子太保。

“老弟啊,这次大哥出手救了你,以后可要千万注意,万万不可自持勇武,拿自己的小命不当回事。”

自言自语中,老朱拿过御案上的圣旨写到:“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速诏曹文诏、曹变蛟将军率领三千铁骑回京!”

这是老朱上任的第一份旨意,简单明了。

圣旨分两种:圣旨开头是昭曰,是由皇帝口述旁人代写;而开头为制曰,是由皇帝亲手所写。

这其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没错,这就是老朱对曹文诏拉拢,不对,应该叫恩施,毕竟是皇上了。

同时,他还没经内阁许可,私自帮曹文诏提高了一个等级。

圣旨是帝王权力的展示和象征,其轴柄质地按官员品级不同,严格区别。

一品为玉轴,二品为黑犀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四品和五品为黑牛角轴。

同时材料也十分考究,均为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图案多为祥云瑞鹤,富丽堂皇。

曹文诏是大同总兵,品轶是三品武官,原本要用贴金轴圣旨,可老朱是用二品黑犀牛角轴。

尤其是,圣旨下方盖的是私章,而不是玉玺。

区别是,玉玺可以由他人加盖,可私章一定是皇帝本人亲自盖。

这其中传递出来的信号,是简在帝心。

或者更直白点,是皇帝记住你了,恭喜老兄升官发财。

当然,这些细微的套路,平民百姓或许不懂,可对官场中人来说,那是门清。

在老朱的规划中,曹变蛟道友无疑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所以,必须施恩,让他成为自己最忠实的金牌打手。

殿外,夜色依旧,风声渐消,小雨淅沥。

烛火跳荡中,刚刚登基的老朱匍匐在御案上,不知疲倦的圈圈画画,叉叉勾勾,活脱脱的一个新劳模。

不拼命不行啊,老朱明白,自己这份新工作非常操蛋,不允许中途撂担子,也不允许辞职,非生即死,别无选择。

不过,老朱相信,拼命都是暂时的,只要他能合理的使用下属。

简单说,对有些下属要放心大胆使用,有些要谨慎观察使用,还有些则要改造使用。

改造不了的,那就不要用了,该去哪去哪。

甚至于,有些连改造的资格都没有,必须直接划拉掉。

此时的老朱,就仿佛一个下棋人,棋子就是笔下的一个个人名。

只要做好这些,今后的生活必然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想到这里,寂静的乾清宫内,响起一连串猖狂的大笑。

第三章皇爷变了

三更天,云消雨散,皎月重新露出玉颜,京畿皇宫内外一片清冷。

门口值守的二个小太监,听见殿内崇祯皇帝传来渗人的笑声,相互对视一眼,打了一个哆嗦,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其中一个小太监沉默片刻,移步低声朝同伴叹道:“皇爷可真不容易!即位以来兢兢业业,事必躬亲。

每天天没亮就起床早朝,没有一天落下。散朝了还要批阅奏折直到深夜,朝中大臣那个能做到?

可纵使这样,这天下却是愈发的不景气了。

咱听说西北叛贼越闹越凶,皇陵被掘,中原大地天灾不断,难啊!”

“嘘……你小子不要命了,妄议朝政,这要让皇爷听见,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小太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只是声音更低,“怕什么,几位管事的公公都不在,这里就咱们两人值守,你不说有谁知道?

再说,天子圣明,哪里会和咱们这些蝼蚁计较什么。”

对他们这些小太监来说,在皇宫中最怕的并不是崇祯皇帝,而是那些管事的大太监。

“哎,也是!最近时局艰难,皇爷每天休息还不到二个时辰,咱家看了都心疼。

每天鸡鸣而起,夜分不寐,焦劳成疾,才二十五岁便有白发,宫中也从无宴乐之事。

天天如此,就怕皇爷这身子骨熬不住啊。”

殿内笑声渐无,另一个太监谨慎些,四处张望周围,发现没人,这才出声附和。

“可不是!

依咱之见,皇爷贵为天子,可这日常用度不要说和朝臣相比,便是和京城普通商贾之家也不能相比。

一国之君,落魄至此,不要说大明朝两百多年来前所未见,便是……”

咳咳……

话尚为说完,身旁突然传来两声咳嗽。

两名小太监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跪地求饶,“老祖宗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

今天是他当值,期间崇祯有事吩咐他去办,现在才刚回来。

正好撞见这两名值守的心腹小太监,在这里嘀嘀咕咕地说着闲话,顿时轻咳两声打断他们。

王承恩板起脸,低声呵斥,“你们这两个狗奴才,吵扰了皇上,咱家非要了你们的脑袋!”

王承恩乃是崇祯心腹大伴,极得信任,平时就是尚书阁老见了都得拱手赔笑。

这身上的气势突然爆发出来,哪里是这两名小太监所能担待的,他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连叩头请罪。

王承恩双目微阖,轻哼一声,“别磕了,起来吧,以后注意点,用心办差。”

说完,不再理会冷汗津津的两个小太监,拂袖踏入乾清宫内。

不得不说,王承恩这一打一拉,御下手腕用得很是娴熟。

“皇爷,时辰不早了,早些就寝吧。”

轻手轻脚进入殿内,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王承恩弓着腰,一脸毕恭毕敬的说道。

听见声音,入眼看到王承恩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老脸,正笑得菊花朵朵,却又目露忧色,老朱心头立马涌起亲切感。

对这个唯一陪本尊吊死煤山的大太监,老朱明白,这是自己的死忠,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把御笔一搁,起身一撩龙袍,兴冲冲的走到窗台旁边的太师椅坐定,脱口而出,“老王呐……”

“皇爷,奴婢惶恐,奴婢死罪……”

话声未绝,王承恩已经噗通跪地,拼命叩头请罪。

皇爷这闹的是哪出啊,老王是自己可以承受吗?

这玩笑开大发了!

最近有做什么错事吗?

难道是前些日子收了几个小太监的孝敬,私下提拔了他们,让皇爷知道,所以敲打自己?

“大伴,快起身,是朕口误!”

老朱急忙上前一步,却又重新坐下,只是双手虚抬,令王承恩起来。

其实老王二字刚出口,老朱已经意识到不妥。

倒不是因为把王承恩想象成隔壁老王,让人心里不舒服。

此老王跟彼老王大有不同,虽然同住一屋下,但这是一个割了卵子的阉人,安全得很。

而是自己初来乍到,一时还没有适应新的身份。

皇帝啊,一国之君,手握绝大部分人的生杀大权,可谓一言定生死,实乃强权中的强权。

若还是后世小民的心态,跟人讲亲和讲众生平等,不仅自己这个皇位无法坐下去,便是下面的人也惶惶不可终日。

罢了,罢了,从现在开始,再无老朱,唯有大明崇祯皇帝。

“奴婢叩谢皇爷!”

王承恩颤悠悠起身,双手下垂低着脑袋,活脱脱一副病鸡的模样,倒让人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吓唬老实人干嘛!

“大伴,吩咐内庖整几个小菜,来壶好酒,边喝边聊,朕有事吩咐。”

决定和过去身份告别的老朱,正努力当好崇祯皇帝,说话间也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

王承恩低眉顺眼俯身答道:“喏,皇爷,老奴这就去办。”

片刻功夫,乾清宫冬暖阁内的红木餐桌上,碗筷摆放齐全,酒杯中盛满酒水,王承恩侍立一旁。

“大伴,吩咐尚膳监,今后宫廷食用比照先帝标准。”

风轻云淡说完,崇祯皇帝一口饮尽杯中酒,慢悠悠夹起一片醋鱼,细细品尝。

酒不错,菜也精致,就是简单点,和平常人家并无二致。

自打国事不利以来,内库和国库双双入不敷出,前任崇祯皇帝每日里只能通过撤乐减膳来节约开销。

困难的时候,钱银接应不上,甚至还会派太监偷偷地拿宫里物品出去变卖,用来换取现银,补贴日常用度。

而新任崇祯皇帝今日初来乍到,又恰逢半夜,并未过多挑剔,可要他长此以往,那不可能。

他的工作是当皇帝,为国为民劳心劳力,只有吃好喝好玩好,才能应对接下来复杂的朝局。

瞧瞧老妖婆慈禧,哪顿不是几十上百碗菜胡吃海喝?

虽说不必学老妖婆那般糟蹋民脂民膏,可也不能像前任这般苛待自己,何苦呢?

“奴婢遵旨!”

说实话,王承恩嘴里应承着,心里却是崩溃的。

唉,我的皇爷诶,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不知道皇宫内库情况吗?

天启帝的标准是咱能比照的?

人家那可是有九千岁魏忠贤在四处搜刮钱财支撑着。

要是这般做法,不需两个月,整个大明皇宫必然揭不开锅。

难道是想把皇宫所有的物件全部卖光不成?还是说,内库今后再也不补贴前线军饷了?

“大伴,朕要重开锦衣卫、东厂,你愿意成为朕的魏忠贤吗?”

下一刻,耳边又传来皇爷轻柔却又坚定的声音,可对他来讲不啻于惊雷,差点委顿在地。

“皇爷……老奴……”

王承恩被吓得讲话都不利索了。

要知道,魏忠贤魏公公可是被您老人家铁腕铲除,也是您老人家引以为傲的得意之作,如今怎么突然大转弯?

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难道皇爷变了?

卧槽,崇祯皇帝一看不对劲,魏忠贤臭名远扬,王承恩这个老家伙好像有点抵触。

那可不行,换了其他人,朕信不过。

必须忽悠他热血沸腾,主动钻进笼子来,承担骂名和重责。

自己虽然可以强行命令他,但这主动和被动间的能效差距太大。

大不了,以后多多补偿他。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崇祯皇帝低叹一声,凝望着王承恩不解的目光,痛心疾首地说道:

“大伴,朕悔不听皇兄之言,以至于大明落在现在如此不堪地步。”

他知道,前任崇祯皇帝的心思瞒不过身旁的这些大太监,尤其是长期陪伴的王承恩。

他思想变化如此大,也委实不怪王承恩犹豫不决。

“大伴,你知道吗,凤阳皇陵被掘数月,反贼剿而不绝,朕一直在反思,缘何皇兄如此聪慧之人,却纵容魏忠贤祸乱朝纲?”

这个问题王承恩没想过,也不敢想,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

崇祯皇帝一口饮尽杯中酒,板着手指数道:

“目的有三。

一为钱。

其实皇兄知道,若在太平盛世,魏忠贤就是个地痞、老狗、奸人,但很遗憾,他处在一个乱世将至的时期。

这时候,不需要仁义道德、不需要孔孟说教,需要的只是苟延残喘。

这时候,就需要地痞、老狗、奸人……

只要他能够耍无赖把钱搞来,有钱赈灾,让边军有战斗力,让大明撑下去就行。

二为权。

东林一党独大,已经把控整个朝廷难以节制,而魏忠贤就是皇兄手上的一把刀。

他只要能镇住东林党,让那些伪君子不那么无耻,东厂、锦衣卫能上蹿下跳让这帮人不得安生,老老实实干点活就行。

三为江山社稷。

魏忠贤虽能干,可手段酷烈,否则,不足以震慑清除东林党。

这些,皇兄也都知道。

然而皇兄毕竟是天子,被魏忠贤清除的东林党中有好有坏,也都是他的臣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却必须有所取舍。

想来皇兄内心非常痛苦。

所以,他唯有装聋作哑,或者说是逃避,沉迷于木工当中。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能长存。

说到底,大明已是摇摇欲坠,却还屋漏偏逢连夜雨。

外面哗哗下大雨,屋里淅沥下小雨。

这时候,要去找能工巧匠来翻修房屋,来不及了!

这时候,需要的只是一个破盆,在屋里能接水就行,撑到雨停,才能该干嘛就干嘛啊!

否则,没有大明这个破屋的庇护,咱们大明百姓生不如死啊!”

如此直白的一席话,说得王承恩热泪长流,掏出袖口的锦帕不停抹泪,心也终于安定。

可现在崇祯皇帝已经完全入戏,看都没看仰着头自己继续说道:“朕如今想当初的所作所为,真是失策,糊涂啊!

总想着朝臣们能心系天下苍生,与朕一起中兴大明江山。

哪知他们已经心坏了,烂透了。

表面是人,背地是鬼。

还是皇兄看得通透,大智若愚,朕不如多矣!”

说罢,一脸落寞,猛喝了几杯。

“皇爷慢点,慢点……”

王承恩含着泪水,小步上前,拿过酒杯,毅然说道:“老奴愿为皇爷赴汤蹈火,区区骂名又何足道哉?”

“好,好,好!”崇祯皇帝轻怕桌案,连声叫好,取过酒杯亲手斟满酒递给王承恩,“别人说这话朕不信,但大伴说,朕信!

大伴请谨记,阉党其实就是帝党。

来,且共饮,中兴大明!”

“谢皇爷赐酒,老奴不畏死,又岂惧生?”

被感动得泪水涟涟的王承恩,也说出了内心的誓言。

夜已深,话未绝,头频点,那是崇祯皇帝在对王承恩交代接下来的一些具体布置。

第六百五十一节 调教太子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崇祯十四年的正月,闽粤总督府异常忙碌,迎来送往不断,因为这里供着一尊大神,太子朱慈烺。

两省官员费尽心思往里钻,只为了能在太子面前留下印象。

当然,在这过程中,也让穷孩子朱慈烺感受到了大明官员的富足和豪气。

这彻底颠覆了他过去的认知,也让他明白新的帝师秦侯爷为什么说原来的皇宫是丐帮总堂。

过去的老师常常告诉他,大明皇宫是天下最富足的地方,富足到富有四海,所以要他体贴百姓生活不易,官员之难。

这话没毛病。

可问题是他根本体会不到皇家的富有四海。

宫里的太监宫女穿得很破烂,吃得也勉强。

父皇向朝臣借钱很困难,困难到像大发叫花子一样。

没办法,只有时不时拿出皇家之物去变卖,而且还要偷偷摸摸,不然有损皇家威严。

也正因为这样,太子东宫用度很少,他也没有零花钱。

可这一切在到了闽粤总督府后完全改变了。

短短的二十多天里,秦侯爷帮他代收了几十万两,这让没见过钱的孩子想流泪。

因为,他想起父皇终日紧蹙的双眉,日渐斑白的发髻,都是为了钱愁的。

原本,懂事的他想打发宫廷侍卫立马把钱送往京城,聊表孝心。

可秦侯爷告诉他不用,父皇那里由他,这些零花钱让他留着打赏用。

几十万的零花钱?打赏用?

不敢想象!

之后,秦侯爷向他阐述权钱人的关系和作用。

有权就有钱,有钱就有人,有人就有钱三者之间复杂的关系,并告诉他要用于实践。

在这个正月间,天子朱慈烺明白了许多道理,并且跟他原来帝师教的东西截然不同。

同时,按照秦侯爷的意思,他乔装打扮成穷人和侍卫出府,很是体验了一番世情。

从此,他懂得秦侯爷口中那句话,钱是一面镜子,一边让你认识自己,一边让你认识身边的人。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没钱的时候,看得最清楚。

现在,他正捏着一沓足足有一百万两的银票,怔然失神。

这是刚刚随侯爷取得辽东战役胜利的郑芝龙送的,主要是让嫡子郑森给他当伴读。

他无法想象秦侯爷是如何想到这样的敛财办法,也无法理解郑家怎么就愿意。

而且,听说郑家才真正富有四海。

思虑间,侍卫进来禀告,秦侯爷有请他参加今天的会议。

点点头,藏好银票,朱慈烺和侍卫一起步入总督府会议室,发现人已经到齐,再见过殿下的问候声中,他在秦侯爷特意为他设立的座位落座。

“那就开始吧!”等朱慈烺做好,秦浩明才开口说道。

今天是银行开业前的一次讨论会,也是教太子朱慈烺关于银行作用的课程。

洪迪新清了清嗓子,看着秦浩明说道:“侯爷,按照我们的估算,银行首次发行银元的总量为三千万两。

计划在三年的时间之内,逐渐推广到闽粤两省全境。”

秦浩明抖动着手里精美的银币,发出清脆的声响,开口问道:“对于如何推广银币的使用,让百姓们心甘情愿的使用他,侍从室可有预案?”

“当然!”洪迪新欠了欠身子,回复道:“首先官员是国之股肱,是国之精英,只要他们开始使用,是有一定的扩散效应的。

第二是军队,军饷每年的开支在财政支出中是大头。

如果按照计划再扩招十万人的话,闽粤总督府在册人数将大增,海军、辎重兵、野战军,每年的饷银总计超过一千万两,这些也将用银币支付。

再加上郑家的二十余万人,虽说他们薪饷较低,但总计亦有几百万两,这两项加进来,其实已经消耗了我们第一年发放银币的绝大部分数量了。”

“嗯,官员,军队来作示范,的确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秦浩明笑道:“但如果市面上的商家拒绝接受这些银币怎么办?”

洪迪新从容一笑,这都是他们早就商量过的事情,今天只不过是秉承秦侯爷的意思,让旁听的太子殿下学点治国之策。

“总督府从法令颁布之日起,闽粤两省的税,赋,费,必须使用现有货币与银币各半,第二年酌情将这个比例上升到七成。

如此,不管是商家,农户,他们要支付这些税赋,就必须使用银币,所以倒不用担心他们不用。

更何况今年将有不少工程上马,但凡承接我各项工程的,我们也只会支付银币,想要做我们的生意,就必须得接受我们的条件。”

秦浩明看了朱慈烺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继续问道:“按这么说,如果三千万两银币不够用了怎么办?”

“增发!”洪迪新肯定的答道。

“如此一来,岂不是成了掠民之财?”秦浩明提高声音说道。

“侯爷,发行银币,本身就是正大光明的掠财之道。”洪迪新微笑道:“其实不止是银币,即便是发行铜钱都是一个道理,不过银币的成本更低而已。”

朱慈烺认真的听着他们每句话,心里感悟越来也深。

倒不是他立马就明白秦侯爷口里银行的作用,而是佩服总督府赚钱的能力。

同时,他也更加明白秦侯爷说资源的重要性。

军队、官员、商人、百姓等等一切,都是资源,都是可用于治国,关键是要由谁来掌控。

这些,是秦侯爷时常挂在嘴边的腐儒老师所没有教的。

第六百五十二节 将士退役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崇祯十四年,对于秦浩明来讲是关键的一年。

经过三年的积累,福州马尾造船厂终于开始投产,巨大的龙骨铺开,让秦浩明看到今后战舰在海上遮天蔽日。

这种感觉,无疑让人相当舒服。

还有,大明帝国银行的开张,也让他有更多的财力用于支持其他产业。

新兵征召已经开始,戚纲、赵顺等将领分赴浙江、广州、广西等地进行招兵。

这一切,预示着他的事业开始进入正轨。

“侯爷,我们已经上了去军营的直道,大概五里左右,便是鼓山军营了。”

浩子的战马踏上刚刚用水泥铺就的路面,一脸的兴奋。

比起大明其他地区用黄沙铺路,水泥路面除了干净外,就是骑马再也不用吃沙土了。

“走吧!”反手一鞭击打在马股上,风驰电挚一般的向着鼓山的营房驰去。

今天秦浩明专程前往鼓山军营驻地,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而是因为今天,是定南军第一批退役的士兵,将离开军营,秦浩明专程前往主持他们的退役仪式。

这是大明军队首次因为到龄而退役的将士,在未来的几年里,根据秦浩明的构划,定南军中超过三十岁的普通士兵都将陆续退役。

其实,许多定南军将士对此是不理解的,甚至不愿意离开。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军队一方面要扩招。一方面又要裁汰他们。

定南军的士兵待遇之高,在整个大明是独一份。

一人入伍,全家不愁。光凭军饷,便足以养活一家人。

更别提如果发生战争,立下军功所得到的赏赐,如果运气好,被提拔成军官,那就算是捧上铁饭碗了。

虽说定南军的士兵不是那么好当,训练艰苦,优中选优,可对于如今的时局来说,这又算什么?

当然,将士不明白秦浩明做法,可以理解。

其实,这样做,秦浩明也是基于以下几点考虑。

其一,这些超过三十岁的老兵,很多都还没有成家立业,长时间呆在军中,对他们个人来说,也是不利的。

大明需要更多的人丁,需要这些人回到家里去找媳妇,生娃娃。

其二,老的出去,新的进来,保证了大民治下百姓结构的稳定。

大量新兵入伍,那耕地还是需要有人耕作的,退回去的老兵,正好补上新人入伍的缺口。

其三,这些退役士兵,在接下来的岁月之中,将成为秦浩明的基本盘。

这些人在军队之中受训良久,对于秦浩明的忠诚可以说是最纯粹的一批。

他们回乡之后,以他们的资历,军功,将成为乡间的骨干力量。

有他们在,秦浩明则无虞。这使他对于大明最底层的百姓的控制力将大大加强。

第四,实行精兵策略的同时,需要更多的尚武力量。

可以想象,当秦浩明开始征战天下的时候,需要的将士必然是海量的。

所以他不得不让这些老兵退役,回到乡间去自食其力,而让新兵入伍接受训练,磨励。

真等到大用兵的那一天,这些老兵即可在一道诏命之下,再度入伍,重新聚集起他的大旗之下去征战。

说穿了,其实就是预备役。

基于以上的考虑,对于这些退役士兵,秦浩明当然就不能马虎了。

尤其是这第一批,他必须郑而重之。让军队的所有将士都能看到他这个侯爷对于士兵们的重视。

这是面子工程,这是一场作秀活动,但却不可或缺。

在军营之中成长起来的秦浩明,自然知道,当兵的,把荣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一柱香功夫之后,秦浩明便看到了鼓山驻地的大营。

大营建在鼓山脚下,占地上千亩,一道青砖围墙将军营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内里高耸的望楼林立,隐约可见值勤的士兵肃立,大明日月旗和定南军大旗迎风飘扬,一股肃杀之气,便是隔得极远,也能让人望而生畏。

李想带着一众将校恭立在大营辕门之外,准备迎接。

“见过侯爷!”上百名军官,在李想的带领之下,右手捶胸,向秦浩明躬身施礼。

秦浩明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诸将身前,“众将士不必多礼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李想点了点头:“都已经准备好了,此次定南军退役的七百名将士,都已经营中等待着侯爷。”

好,去看看这些好儿郎!”秦浩明没有多话,大步向内里行去。

偌大的校场之内,数千名定南军士卒按照自己的所属,站成了一个个森严的方阵。

而在他们的正前方,则是七百名此次退役的士卒,此时人人身上都披着大红花,但却一个个都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这里是定南军,这里是他们的家。可如今,他们就要离开了。

这一批退役的士卒,基本上都是天雄军的老兵。是跟秦浩明打天下的老队伍,对于军队的感情可想而知。

“参见侯爷!”看到秦浩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七百名退役将士呜咽着单膝跪下。

“弟兄们,站起来。军中无跪礼。”秦浩明站在众人面前,声音低沉,缓缓地道:“你们,永远都是本侯爷的士兵。”

七百名将士愕然半晌,却又马上兴奋地站了起来,右手捶胸,躬身为礼。

侯爷说得不错,哪怕他们已经退役了,但他们永远都是侯爷的战士。

“兄弟们,今天是一个让人伤感的日子,但也是一个让人兴奋的日子,因为你们将从今天起,掀开人生的新篇章。”

秦浩明的声音听起来不大,但却让校场之中的数千士兵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虽然退役了,但仍然是本侯爷的士兵。希望你们回去之后,成家立业,找老婆,生娃娃,留下血脉,护卫我们这大明江山。”

秦浩明刻意地让自己的话语更加轻松一些。

果然,这话刚刚一说出口,校场之上就传来了欢笑之声,将先前的悲壮气氛冲得淡了一些。

“你们为大明流过血受过伤,大明不会忘记你们!大明的丰碑之上,将会牢牢的记下你们的功勋。”

秦浩明接着道:“你们虽然退役了,但你们仍然是最勇敢的士兵。

希望有一天,大明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还能像过去一样,穿上你们的盔甲,拿起你们的战刀,再一次聚集在大明的日月旗之下,再一次聚集在定南军战旗之下。

所以,本侯爷允许你们带走属于你们的盔甲,你们的战刀。

因为这些不仅仅是你们过去的荣耀,更是你们将来再度为国征战,为大明效力的凭仗。

兄弟们,你们愿意吗?”

“愿意,愿意,愿意!”七百名士兵用力的插着胸甲,齐声怒吼道。

“即便是退役了,本侯爷希望,你们回去之后,不要忘了一点,不要光顾着过自己的小日子。

你们还要记得,大明仍然外敌窥伺。

所以希望你们在过好自己小日子的同时,别忘了将你们的技艺,教给你们家乡的那些孩子、青壮,让他们也拥有杀敌的本领。”

“谨奉侯爷之令。”

“不要担心你们退役之后的生计!”秦浩明提高声音:“愿意回到家乡的,地方官已经为你们建好了房屋,准备了牲畜,农具,以及田地。

你们回乡之后,还将担任地方的村尉,乡尉,就算国家再艰难,再穷困,本侯爷也不会忘了为大明曾经舍生忘死的好弟兄。

不愿意回去的,本侯爷也为你们选择几种出路,总之,绝不会让你们流血又流泪!”

“多谢侯爷隆恩。”侯爷暖心的话语,让将士们大声的吼了起来。

“当然,定南军什么都为你们准备好了,但有一件事情,却是需要你们自己去努力的。

那就是找一个好老婆。这件事,本侯爷可帮不了忙,不过我相信,大明的好儿郎,岂有找不到一个好老婆的道理,大家说是不是?”

下头轰然大笑起来。

“来人,上酒!”

第六百五十三节 辽东渐定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崇祯十四年六月,辽东金州和旅顺的雄伟关隘已经逐步成型。

两关背海而建,就地采石雕琢一块一块砌成,耗时费力。

金州依托老城墙旧址扩建,东连卢龙、碣石,设有瓮城、东西两城,呈V形隐隐连成犄角之势。

再过一两年,便是彻底将两城从辽东分开,形成稳固的防守之地。

沿着两座关隘而入,与关宁防线连成一体。

作为整个北地连接辽西草原的山海关,一望无际的草原、丘陵遍地都是牛羊成群,在蒙古鞑子的汉话里驱赶着。

沿途的商队在得到商道重新打通后,陆陆续续从周围郡县出发,形成似长河般流淌的队伍,这是一副令人感到心悸的画面。

途中,河水清澈无比,大量过路的商队偶尔会在这里停歇,将水袋灌满清水,往东行到金州还有上百里路要走。

汇集这里的河谷又在这里分叉流向海洋,或往南而下去。

正值雨水丰盛的时节,刚下过雨不久,进入金州、;旅顺地界的道路变得泥泞。

道路两边能见的是新开垦的田地,呈出绿油油的一片生机。

旅人走过这里,视野的尽头,能见到蒙蒙细雨里村落的轮廓,土制、或木质的房屋挨的很近。

炊烟缭绕升上天空,偶尔能听到孩童欢快的叫声从那边传来:“阿爹!娘亲让我来叫你回家吃饭了。”。

“就回!”

从田里直起的农人笑着朝孩子回了一声,脸上洋溢着笑容,回头看过从道路过去的商队、旅人,也笑着挥了挥手。

扛起锄头,走上田埂,喝了口水,慢慢朝家的方向而去。

去年从辽东逃来的数十万百姓,经过长途的磨难,初期的陌生,终于已在这里开辟了新的家园。

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扎下了根。

金州和旅顺一百多里的范围,已成了辽东百姓的聚集区。

这样的安排,也是阎应元这样要求的,以便定南军的招募能有效的与本地的居民区分开。

当然,也便于保护百姓。

而背靠城墙周围数十里的地方,大量的工坊、牲口贩卖区域,院落与帐篷栏栅统一分割在西、北两个方向,鳞次栉比的展开。

虽然看上去还有些简陋,但远远看去却是出奇的整齐一致。

中间还有有些房屋显得特别,是负责贸易区域安全、税负的衙门,以及专门处理牲口粪便的公人住处。

可以说,得益于秦浩明,逃出建奴魔爪的辽东百姓,在此过上了稍微安定的生活。

然而对于军人来讲,却是在争分夺秒的训练。

新入伍的士卒每日清晨和傍晚都会进行大量的操练和跑步,而中午吃完饭后,便是集中训话、听大会。

除了强调士卒该有的勇武和纪律外,还有的便是忠诚。

这是定南军一贯的做法,如今,只不过是复制而已,没有什么新意。

城南的郊外,豢养战马的放养区还在扩建,母马和小马驹又在另外靠近丘陵下方的栏舍。

丘陵上,修建了几座哨塔,和斥候营区,用来看管马匹外,盯防瓦房店那边可能过来的建奴。

有时候,驻守的斥候会疑惑的看着从城中出来的辕车,驮着病死的牲口拉入山里喂养野狼。

曾经在建奴兵锋下的城池,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对于辽东汉人而言已经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甚至金州每一天都会有一点变化,尤其是定南军海军看来,在他们眼里变化的速度尤为剧烈。

下午,雨住了,西面的方向挂起了七色的彩虹。

马车正从城外回来,人声熙攘。

挑着货担、摊位前吆喝的小贩、购物的百姓不时从滚动的车辕旁边挤过去。

不久后,停在府衙门口,阎应元走进衙门,办公的房舍里,他看见原本身子抱恙的陈明遇在灯火下批注竹简上的政务。

“身子不好就该好好休要,我才出去视察一会儿,你就跑过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明遇抬起头,有些发青的脸色浮起一丝笑容,向他指了指桌案上的一摞奏折:

“这里初建伊始,……咳咳……政务上是我亲手处理,区区不放心……总要做完才行……”

阎应元向来就不是多愁善感的心肠,可长久以来,与这个比他大上五六岁的书生朝夕相处,心里多少有些疼惜的。

沉默了片刻,他夺过对方手中的狼毫,脸上难得露出怒容:“你身子什么状况,心里就没点数吗?累垮了,谁管你——”

“呵呵……咳咳……”陈明遇笑着摆了摆手,从他手中取回笔,“我有儿子的啊……当然有人给区区送终的,你不是见过吗?

挺机灵的一个孩子……”

阎应元皱了皱眉,“我说的是你身体,不要扯开话……”

此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然后进来里面,又是一摞奏折递交上来。

“……看吧,慢一点,就处理不完的。”

看着递来的竹简,陈明遇笑着说了句,又咳嗽了两下:

“区区……没什么能力,不能为秦侯爷分忧解难,只能靠这样来补过了……

你看,秦浩明的麾下加入进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厉害的啊?

我和冯厚敦能力一般,甚至大有不如,可不能让他们瞧不起啊……”

阎应元摇了摇头:“你搞错了,别看秦侯爷麾下有如此多的人,其实啊……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没人敢瞧你不起。”

“是吗……”暖黄的灯火照着陈明遇的脸上,有了灿烂的笑容,“其实,区区也从未想过这些……

就是想多做一些,金州、旅顺刚刚开始复苏,你们都要忙于军事,政务只好由本人多……”

“唉……我帮你。”

阎应元看了好一阵,终究还是叹下气来,上前对坐,帮忙批阅两地较为重要的事物。

直到夜渐渐深下来方才做完这一切,阎应元晃晃脑袋,喃喃自语,必须让秦侯爷派些人手过来了。

否则,既要管军又要管民,分身乏术啊!

主要是这里的民情复杂,与关内大不相同。

第六百五十四节 葡萄牙人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分身乏术,确实,秦浩明最近也有这个感觉。

随着人马逐渐增加,麾下将领已经根本不够用。原本的亲卫已经悉数放出去,可依旧不够,队伍扩编太厉害了。

搓搓脸,签完侍从室送来的公务,秦浩明决定去见从澳门请来的几个葡萄牙人造船技术人员。

应该说,到现在,葡萄牙人已经不是刚到大明时,以晾晒渔网这个借口赖在澳门的样子了。

他们在天启年间建立了中央炮台、妈祖阁炮台、东望台炮台,几艘战舰、两个大教堂,在澳门驻军收税传教,蓄养明人奴仆。

在1623年荷兰人进攻澳门时,明人奴仆起来很大作用。

大明朝廷甚至因为葡萄牙人蓄养明人奴仆,申斥过地方官员。

但是,却没有改变什么。

因为在此刻,大明朝廷对澳门的大炮等利器需求量很大,变得有求于人了。

对澳门,秦浩明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先学技术吧!

由于经过几天才见葡萄牙一行人等,他们的脸色很不好看。

虽然这几天酒肉管够,但没有人和他们谈正事,无形之中还是受了冷落。

但看到四周的侍从人员和特勤人员,都是全副武装凶狠的模样,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加西亚、默里奇、奥过多……很荣幸见过秦大人!”

葡萄牙人的姓名长度堪称史上之最,一般来说,一位普通的公民,名字往往由五六十个字母组成。

除了父姓加所起之名,还得加上母亲的姓、教父母的姓名、祖父母的姓名七零八落地加起来,长得让人无语。

“叫埃雷拉过来。”

秦浩明直接无视这个翻译,直插主题。

这些葡萄牙人在大明多年,说着一口鬼子特有腔调的大明话,秦浩明听得很不习惯。

“不知道秦大人的造舰计划,到底是什么战略目的?”

估计是马尾船厂王森峰跟他沟通过,埃雷拉客气问道。

“我们未来的对手是荷兰人!”秦浩明目视着他说道:“本侯爷不想用大明的小船用纵火或是跳帮的办法来打败他们。

那要大量的军队和相关人员来保障后勤,还要大量的训练和实战。

本侯爷要的就是比荷兰人更大的战舰,更好更多的火炮,在海上堂堂正正的击败他们。”

埃雷拉低声惊叹,“荷兰人啊,海上马车夫,我们葡萄牙人想都不敢想。”

中国南方海域的情形错踪复杂,各国势力都有。

不说郑芝龙的海军,论实力最大的还是建立在巴达维亚的荷属东印度公司,拥有十几艘大型战舰和大量的商船。

其次是西班牙人,在无敌舰队覆没之后,西班牙人的海上霸权在逐渐的消亡之中。

但现在的阶段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班牙人还是能从南美到吕宋再到中国的舰线中赚取大量的利润。

再次就是葡萄牙人了。

秦浩明笑了笑,说道:“埃雷拉先生,我们大明拥有大量适合海战的人才,这一点和你们在海上人才的储备量上是远远不同的……

本侯爷知道先生是杰出的造船和航海人才,但你们葡萄牙人的普通水手储备够吗?”

这就是人口的优势!

不过,却缺乏技术的优势!

郑家的战舰只有一门舰首炮,最多加几门小炮,这种战船是没有办法和那种装几十门火炮的荷兰盖伦船战舰相比的。

值得庆幸的是,海战还要考虑到风速和海浪等各种复杂的因素,而且这个时代的火炮威力毕竟不大。

记录里一场海战对轰几小时,双方船只中弹数十发,然后各自摇摇摆摆回家吃饭的例子太多。

英国和西班牙之间的大海战,主要还是跳帮战和近舷射击,火炮当然也有用,不过并没有想象的大。

如果拥有众多经验丰富的优势水手,可以跳帮做战的精锐水兵,其实不搞大战舰也足够横行几十年。

先打败敌人,再慢慢把课补上也为时未晚。

只是,秦浩明等不了而已!

因为,葡萄牙人的海军虽然弱小,却有秦浩明觊觎的技术,那就是风帆战舰。

当然,它的巅峰时期还是在二百年后,火炮的铸造技术和火药,炮弹都赶上来了,海战开始变得无比凶险。

输家经常是一艘船上几百人全部死光光,除非敌人大发慈悲在海上营救。

不过这种海上的骑士精神毕竟是少,多半被击沉的一方都是悲剧收场。

等蒸汽加风帆战舰出场,那就是另外一种层面上的海战,而那时距离欧洲的白皮佬们下海扬帆,已经过去好几百年。

过去,郑家的水师击败荷兰人,就是用的大量的小船,小型炮船,纵火船,大量的经验丰富的水兵跳帮做战。

可在海上跳帮可没想的那么简单,两艘船冲撞在一起,要抓住接舷的一瞬间跳过去。

对面是如狼似虎想把你撕成碎片的敌人,脚下就是风浪翻涌的无边无际大海,没有经验或是胆色的士兵,根本不可能执行这样的做战任务,也压根不可能获得胜利。

秦浩明要想拥有好几万人的优秀水兵,最少也得两三年的经营。

水兵不似陆师,凭训练再加上打两仗就可以了。

没有成年累月的海上生活行船和做战的经验,凭训练是不可能练出一支精良的海军的。

如果有顶尖的造船人才,加上习惯了海上风浪的水手,训练出一批合格的炮手,倒是可以与荷兰这样的海上强国在南洋地界争一下高低,无非是砸银子而已!

毕竟东亚这里也不是荷兰的利益中心,现在荷兰人和英国人正在欧洲开战。

双方从试探性的出手到大打出手,分出胜负用了好几十年的时间。

要是荷兰人把他们的两万艘商船,加大量的战舰派到东亚这边,秦浩明也就只能洗洗睡了。

当然,这些事情秦浩明是不会说的。

“那先请秦大人看这个……这是我们从荷兰人处得到的设计……”

埃雷拉话还是讲得很难听,,手中举着一大摞的船只设计图给秦浩明看。

秦大人说什么都不要紧,最关键的是要有银子,他们不远万里漂洋过海,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嗯,这并不是风帆船?”

“当然不是……”埃雷拉指着图纸道:“现在只是概念,我在葡萄牙也并没有打算造它。

在荷兰,也只有一船双桅的模型船,要是能把这种船造出来,这种帆船的航速会远超普通的大帆船。

作用很强,我想秦大人一想就会明白。”

秦浩明微微一笑,这洋鬼子,这个时候还想考较自己?

他并没有想太久,眼前这图纸上的帆船,船体长,然而船头和船尾并没有风帆船特有的船头设计和船尾的船楼,也并不是横帆。

它只是由多面小的三角帆和两桅纵帆组成,这样的话,它的轻便设计和风帆多面受力的设计会使得这种帆船更轻便灵知,航速当然也就更快。

这船是轻便帆船的代表,不过埃雷拉提供的设计图里一样有火炮的位置。

两舷的火炮加起来也有十几门,这点数量和单薄的船身,肯定是不会用来和正经的战舰较量,那么它的作用也就是昭然若揭了。

第六百五十五节 海上形势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充其量,这只能作为高级版的海盗船使用。

秦浩明这时已经确定了这就是赫赫有名的纵帆船,也是著名的船。

英荷战争期间,英国人开始允许国民用船掠夺荷兰商船,视之为战争行为,而不算海盗。

后来太平洋上满是英国人的船,并且出现了若干著名的船主。

由于其战果硕硕,替英国女王掠夺了大量的财富,受封爵位的船主也不在少数。

这些人其实干的就是海盗勾当,杀掉船员,掠夺船只,抢走船上的黄金。

但由于是政府行为,也受到英国政府的保护和支持,甚至英女王和权贵们都在船上投资。

尽管船并不完全是纵帆船,但也绝对是船的主力。

这种帆船轻便快捷,用来抢劫那些运货的克拉克大帆船简直太方便了。

茫茫大海,西班牙和荷兰人的战舰又能保护多少自己的商船呢?

在英国人的这种无耻勾当下,两个传统的海上强国很快被打服了。

他们大量失血,最终无力回天。

英国人在百年之后成为海上独霸,其海上力量超过了其余国家的总和,就是这种船制度帮助了英国人!

现在,来自后世山寨大国的秦浩明,又如何会错过这样的产品和制度?

想想看,当大明能够自己生产这种船只,当自己让定南军退役的海军将士去掠夺,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不说别的,秦浩明可以肯定,什么大英日不落帝国就是一个笑话。

他们那可怜的人口,如何与大明相争?

所以,只要自己坚持个十几年,大明日不落帝国才是妥妥的。

秦浩明内心很酸爽,可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有几分不满,“唉,聊胜于无,那这种船你能造吗?”

“是的,尊贵的秦大人!”埃雷拉急忙为金钱屈腰。

“行吧,我们会出尽全力,提供一切财力物力和人力的支持。

只是,这价钱要有变化了!”

秦浩明的语气愈发暗淡,又仿佛很无奈!

无奈埃雷拉失信的行为。

“尊贵的秦大人,我愿意减少三成的报酬。”埃雷拉弯着腰,急切的说道。

大明人真有钱,开出的报酬让他无法拒绝,也跟怕失去这个赚钱的机会。

“唔!”秦浩明紧皱眉头,口里发出不置可否的声音,脸色有些不悦,“五成,但你可以会澳门召集技工。

每五十人给你一成的奖励,上不封顶,就看你自己的人脉了。”

“尊贵的秦大人,埃雷拉愿意听从您的安排!”

洋鬼子乐坏了,再次为了金钱而折腰。

秦浩明内心暗自舒了一口气,很好,中外合璧,大事可期矣!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短视者多,而强者才知道什么事情必须得做,而且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做。

而穿越者,有天然的优势。

时下南洋海面和倭国海面,通行的船只其实主要就是两种,一种是福船,一种是西班牙过来的马尼拉大帆船,也被称为盖伦船。

不管是西国还是荷兰等国,用的船只都是这一种类型。

福船用的是硬帆,用来做战抢上风不易,而且限于船身构造,不能多放火炮在船上,火力十分有限。

不象西方的商船都能装十几门炮用来自卫。

可福船的长处就是有水密舱,船身牢固平稳,易于远航不是那么容易沉没,用来当商船十分适合。

而同时拥有这两种船只,秦浩明觉得三十年内可以无忧矣。

并且,这是弯道超车郑芝龙的法宝。

虽然他现在和郑芝龙的关系非常密切。

“两位,尽情的在这里享乐休息吧,我们过一阵就南下,确定沿途的补给点和兵站,确定贸易点。

我们总督府会尽量出人力物力,把贸易路线尽早的确定下来。

然后我们的瓷器,茶叶,丝制品,各种大明的特产会源源不断的运往澳门,由你们再运回欧洲。

卖给那些端典人,荷兰人,英国人,放心吧,我们大明的这些商品就是黄金和白银!”

秦浩明转向加西亚等人,淡淡的说道。

“哦,主啊!”加西亚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由阴转晴,湛蓝色的眼眸里涌上泪水,他对秦浩明道:“真是神迹,主的庇佑!”

秦浩明笑笑,指着他说道:“记住,技师,造炮的技师,要很多,否则……”

“秦大人请放心,加西亚这就立马回去招募,并且会写信回国,一定让大人满意就是,愿我们的合作……”

说完,他妄图过来拥抱秦浩明,可惜被亲卫拦住。

“就这样吧,时间就是金钱,希望你们抓紧。”

摆摆手,打完招呼,秦浩明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没办法,时间有限,要见的人很多,要安排的事情更多,争分夺秒啊!

“本侯爷的宗旨就是拿银子砸。”书房内,秦浩明语气很轻松的对郑芝龙说道:“先多收木材,然后找造船的人才。

红毛夷的船大炮多,为什么我们不能造这样的船?

本侯爷知道郑将军打败过红夷,但那是以人多对人少,船多对船少,用火船冲角的打法击败了他们。

本侯爷的想法就是用同样的坚船利炮来打他们的战舰,这样反而省时省力。”

秦浩明说到此,看着郑芝龙道:“郑将军会助本侯吗?”

郑芝龙只觉得心里有些慌乱,也有些堵。

郑芝龙咽口唾沫,笑着道:“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商船有好几百艘,都是夹板船。

小则百余吨,大则二三百吨。一般都装有十几二十门火炮,如果是侧重战舰的装炮就更多。

不过主力舰就是十三艘纯粹的战舰,也少量带装货物,主要还是放着士兵和火炮,用来震慑海盗和南洋地面上的各方势力。”

秦浩明道:“最大的战舰是多大?”

郑芝龙道:“是巴达维亚号,六百五十吨,桅杆高五十五米,长五十六米,宽十米,吃水五点一米。

船上有士兵三百余人,有半蛇火炮二十四门,炮子重二十余斤,可打十余里远……”

“十余里远?”秦浩明在一边笑道:“那肯定不是有效射程,就算是半蛇铳也打不远这么远。”

当时的火炮,气闭性和火药都还在原始状态。

半蛇铳就是明军仿制的红夷大炮,重五六千斤,装填十几二十多斤的炮子,有效射程最多也就五六里。

当然,十里远可能可以打到,不过效果当然会很差。

“是,侯爷说的是。”

其实郑芝龙是有意夸大荷兰人战舰火炮的威力,不料当场被堵回来,他定了定神,又继续说道:

“巴达维亚是他们的旗舰,其余十几艘船也多半是这样的规格,可能稍小些。

但有些战舰上的火炮数量更多,巴达维亚号毕竟是老船,火炮数量不是很多,有一些新船已经是四十多门火炮了。”

说实话,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真不想去招惹荷兰人。

秦浩明默默点头,欧洲那边现在是大航海和风帆战舰的大发展时期。

一百多年后就迎来了巅峰期,那时的风帆战舰都有百门以上的大炮。

甚至有了风帆铁甲舰,一直到蒸汽战舰投入使用,风帆战舰才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十几年后,就有英国人造出了海上君主号。

为了对抗荷兰人,此时的英国人正在拼了老命的造舰。

海上君主号重达一千六百多吨,大炮就有一百多门。

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往下去的战舰越来越大,火炮也越来越多,威力也是越来越大。

秦浩明知道,此时的战舰火炮数量不多,威力也不大,瞄准精度不高,因此给了小型战船对抗的空间。

不管是郑芝龙,还有后来的郑成功都击败过西班牙人或荷兰人,但他们的打法就是蚁群战法。

以人多和船多取胜,郑成功与荷兰人开战时,拥有十余万众,过千艘船,是郑家两代人几十年的积累。

就算这样,海战打的坚苦无比,依靠众多火船和水手们的牺牲才赢得了胜利。

这种打法,秦浩明用不起,也不会用。

郑成功身后不到百年,英国人的坚船利炮又来了,那时候中国的海军和水师在哪里?

那些小船,看到庞大的风帆战舰和黑洞洞的炮口,除了望风而逃,又复何用?

“郑将军,你精通各种夷语,可否去南洋地界,替大明招募能造船的人才?”秦浩明看着郑芝龙说道。

不论是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战舰都是在本土制造,包括刚进入亚洲还没有太大势力的英国人也是一样。

本土造舰需要的技术和人才,包括木料,资金都很方便。

在海外造船诸多不便,所以这些欧洲人在澳门和南洋有铸炮的工场,却是没有造船的船厂。

更多的是维修厂,就算是小型的单桅帆船也是在本土制造,只有小型的舢板船可以在南洋制造。

郑芝龙心里清楚,嘴上答道:“造船的人还是以造福船和广东船等各种船的为多,那个要几百人是很容易的事。

侯爷要造西式大舰,那么要用的人就少的多,末将尽量去找便是。”

第六百五十五节 海上形势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充其量,这只能作为高级版的海盗船使用。

秦浩明这时已经确定了这就是赫赫有名的纵帆船,也是著名的船。

英荷战争期间,英国人开始允许国民用船掠夺荷兰商船,视之为战争行为,而不算海盗。

后来太平洋上满是英国人的船,并且出现了若干著名的船主。

由于其战果硕硕,替英国女王掠夺了大量的财富,受封爵位的船主也不在少数。

这些人其实干的就是海盗勾当,杀掉船员,掠夺船只,抢走船上的黄金。

但由于是政府行为,也受到英国政府的保护和支持,甚至英女王和权贵们都在船上投资。

尽管船并不完全是纵帆船,但也绝对是船的主力。

这种帆船轻便快捷,用来抢劫那些运货的克拉克大帆船简直太方便了。

茫茫大海,西班牙和荷兰人的战舰又能保护多少自己的商船呢?

在英国人的这种无耻勾当下,两个传统的海上强国很快被打服了。

他们大量失血,最终无力回天。

英国人在百年之后成为海上独霸,其海上力量超过了其余国家的总和,就是这种船制度帮助了英国人!

现在,来自后世山寨大国的秦浩明,又如何会错过这样的产品和制度?

想想看,当大明能够自己生产这种船只,当自己让定南军退役的海军将士去掠夺,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不说别的,秦浩明可以肯定,什么大英日不落帝国就是一个笑话。

他们那可怜的人口,如何与大明相争?

所以,只要自己坚持个十几年,大明日不落帝国才是妥妥的。

秦浩明内心很酸爽,可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有几分不满,“唉,聊胜于无,那这种船你能造吗?”

“是的,尊贵的秦大人!”埃雷拉急忙为金钱屈腰。

“行吧,我们会出尽全力,提供一切财力物力和人力的支持。

只是,这价钱要有变化了!”

秦浩明的语气愈发暗淡,又仿佛很无奈!

无奈埃雷拉失信的行为。

“尊贵的秦大人,我愿意减少三成的报酬。”埃雷拉弯着腰,急切的说道。

大明人真有钱,开出的报酬让他无法拒绝,也跟怕失去这个赚钱的机会。

“唔!”秦浩明紧皱眉头,口里发出不置可否的声音,脸色有些不悦,“五成,但你可以会澳门召集技工。

每五十人给你一成的奖励,上不封顶,就看你自己的人脉了。”

“尊贵的秦大人,埃雷拉愿意听从您的安排!”

洋鬼子乐坏了,再次为了金钱而折腰。

秦浩明内心暗自舒了一口气,很好,中外合璧,大事可期矣!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短视者多,而强者才知道什么事情必须得做,而且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做。

而穿越者,有天然的优势。

时下南洋海面和倭国海面,通行的船只其实主要就是两种,一种是福船,一种是西班牙过来的马尼拉大帆船,也被称为盖伦船。

不管是西国还是荷兰等国,用的船只都是这一种类型。

福船用的是硬帆,用来做战抢上风不易,而且限于船身构造,不能多放火炮在船上,火力十分有限。

不象西方的商船都能装十几门炮用来自卫。

可福船的长处就是有水密舱,船身牢固平稳,易于远航不是那么容易沉没,用来当商船十分适合。

而同时拥有这两种船只,秦浩明觉得三十年内可以无忧矣。

并且,这是弯道超车郑芝龙的法宝。

虽然他现在和郑芝龙的关系非常密切。

“两位,尽情的在这里享乐休息吧,我们过一阵就南下,确定沿途的补给点和兵站,确定贸易点。

我们总督府会尽量出人力物力,把贸易路线尽早的确定下来。

然后我们的瓷器,茶叶,丝制品,各种大明的特产会源源不断的运往澳门,由你们再运回欧洲。

卖给那些端典人,荷兰人,英国人,放心吧,我们大明的这些商品就是黄金和白银!”

秦浩明转向加西亚等人,淡淡的说道。

“哦,主啊!”加西亚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由阴转晴,湛蓝色的眼眸里涌上泪水,他对秦浩明道:“真是神迹,主的庇佑!”

秦浩明笑笑,指着他说道:“记住,技师,造炮的技师,要很多,否则……”

“秦大人请放心,加西亚这就立马回去招募,并且会写信回国,一定让大人满意就是,愿我们的合作……”

说完,他妄图过来拥抱秦浩明,可惜被亲卫拦住。

“就这样吧,时间就是金钱,希望你们抓紧。”

摆摆手,打完招呼,秦浩明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没办法,时间有限,要见的人很多,要安排的事情更多,争分夺秒啊!

“本侯爷的宗旨就是拿银子砸。”书房内,秦浩明语气很轻松的对郑芝龙说道:“先多收木材,然后找造船的人才。

红毛夷的船大炮多,为什么我们不能造这样的船?

本侯爷知道郑将军打败过红夷,但那是以人多对人少,船多对船少,用火船冲角的打法击败了他们。

本侯爷的想法就是用同样的坚船利炮来打他们的战舰,这样反而省时省力。”

秦浩明说到此,看着郑芝龙道:“郑将军会助本侯吗?”

郑芝龙只觉得心里有些慌乱,也有些堵。

郑芝龙咽口唾沫,笑着道:“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商船有好几百艘,都是夹板船。

小则百余吨,大则二三百吨。一般都装有十几二十门火炮,如果是侧重战舰的装炮就更多。

不过主力舰就是十三艘纯粹的战舰,也少量带装货物,主要还是放着士兵和火炮,用来震慑海盗和南洋地面上的各方势力。”

秦浩明道:“最大的战舰是多大?”

郑芝龙道:“是巴达维亚号,六百五十吨,桅杆高五十五米,长五十六米,宽十米,吃水五点一米。

船上有士兵三百余人,有半蛇火炮二十四门,炮子重二十余斤,可打十余里远……”

“十余里远?”秦浩明在一边笑道:“那肯定不是有效射程,就算是半蛇铳也打不远这么远。”

当时的火炮,气闭性和火药都还在原始状态。

半蛇铳就是明军仿制的红夷大炮,重五六千斤,装填十几二十多斤的炮子,有效射程最多也就五六里。

当然,十里远可能可以打到,不过效果当然会很差。

“是,侯爷说的是。”

其实郑芝龙是有意夸大荷兰人战舰火炮的威力,不料当场被堵回来,他定了定神,又继续说道:

“巴达维亚是他们的旗舰,其余十几艘船也多半是这样的规格,可能稍小些。

但有些战舰上的火炮数量更多,巴达维亚号毕竟是老船,火炮数量不是很多,有一些新船已经是四十多门火炮了。”

说实话,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真不想去招惹荷兰人。

秦浩明默默点头,欧洲那边现在是大航海和风帆战舰的大发展时期。

一百多年后就迎来了巅峰期,那时的风帆战舰都有百门以上的大炮。

甚至有了风帆铁甲舰,一直到蒸汽战舰投入使用,风帆战舰才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十几年后,就有英国人造出了海上君主号。

为了对抗荷兰人,此时的英国人正在拼了老命的造舰。

海上君主号重达一千六百多吨,大炮就有一百多门。

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往下去的战舰越来越大,火炮也越来越多,威力也是越来越大。

秦浩明知道,此时的战舰火炮数量不多,威力也不大,瞄准精度不高,因此给了小型战船对抗的空间。

不管是郑芝龙,还有后来的郑成功都击败过西班牙人或荷兰人,但他们的打法就是蚁群战法。

以人多和船多取胜,郑成功与荷兰人开战时,拥有十余万众,过千艘船,是郑家两代人几十年的积累。

就算这样,海战打的坚苦无比,依靠众多火船和水手们的牺牲才赢得了胜利。

这种打法,秦浩明用不起,也不会用。

郑成功身后不到百年,英国人的坚船利炮又来了,那时候中国的海军和水师在哪里?

那些小船,看到庞大的风帆战舰和黑洞洞的炮口,除了望风而逃,又复何用?

“郑将军,你精通各种夷语,可否去南洋地界,替大明招募能造船的人才?”秦浩明看着郑芝龙说道。

不论是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战舰都是在本土制造,包括刚进入亚洲还没有太大势力的英国人也是一样。

本土造舰需要的技术和人才,包括木料,资金都很方便。

在海外造船诸多不便,所以这些欧洲人在澳门和南洋有铸炮的工场,却是没有造船的船厂。

更多的是维修厂,就算是小型的单桅帆船也是在本土制造,只有小型的舢板船可以在南洋制造。

郑芝龙心里清楚,嘴上答道:“造船的人还是以造福船和广东船等各种船的为多,那个要几百人是很容易的事。

侯爷要造西式大舰,那么要用的人就少的多,末将尽量去找便是。”

第六百五十六节 徐徐图谋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唉,郑芝龙终究是安逸之辈,或者说丧失了早年拼搏的精神,对荷兰人的船坚炮利恐惧太深。

秦浩明现在谋划进入台湾前的准备,他却明显打退堂鼓。

因为,秦浩明想要碰一碰盘踞在台南的红毛夷,也就是荷兰人。

对郑芝龙来说,往台湾其他地区运送百姓过去,作为今后的一个落脚点可以,可要动台南的红夷,他却不愿意。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秦浩明并未过多苛求,而是转而问起台湾的事情。

在这方面,郑芝龙绝对是这时代的台湾通。

“台湾那边种稻容易,更容易的还是种番薯。

军中有人带番薯过去,原本随意种植,只当是玩笑。

谁料番薯长的极大,生长的时间也比在大明时减了近一半时间,长出来的番薯又大又甜,味道极佳……”

秦浩明初听之下有些意外,不过一想也就释然了。

台湾那种地方,水稻一年两作,一次生长周期是一百二十天,一次是一百天,一年两熟,产量极高。

后世被称为海上粮仓,其稻米产量可以养活全岛绰绰有余还能出口。

气温高,每年日照充足,气候潮湿多雨,足以灌溉农田,就算没有现代农业都是一个很容易养活很多人的好地方。

其农业十分达,水果产量高味道好种类多。

不过在台湾展的早期,除了水稻之外,最重要的作物还有三种:茶叶,甘蔗,番薯。

哪怕是三百年后,很多台湾人的记忆中都有番薯,这是台湾百姓最重要的食物之一,又大又甜,难得的好东西。

甘蔗也重要,秦浩明准备,今后大量种植甘蔗这种经济作物,粮食够吃就行。

台湾一直到清末民国,最重要的出口商品就是白糖,甘蔗榨糖贩卖到海外,从明末就开始了。

后世的人很难想象,在这个时代,不仅盐是朝廷控制的最紧俏的商品,白糖却是比盐还稀少昂贵的奢侈品!

奢侈品好赚钱,定南军需要钱。

“台湾迟早是要大规模迁民定居的。”秦浩明一锤定音说道:“凡事不预则废!

大明要想解决粮食危机,如此产粮之地决不容放过。

现在那边人口还不满万,粮食随便种些稻米就够了。

如果有十万人乃至二十万人呢?

可能一两年之后就有此数。

迁民数十万,又有海贸之利,再复以农耕为基,如果以台湾为基业,兴师争南洋,没有农耕就象是无根之木啊。”

一想到这一点,秦浩明就没有办法不激动……

一切都是徐徐展开,在这个时代他已经掌握了半个天下。

以闽粤为核心,积极迁移汉民入岛,以少量人手和贸易手段控制南洋,然后趁势而起,与最凶恶的敌人搏杀。

虽然目前来说建奴还远在天边,双方只是在微不足道的战场上有小规模的厮杀。

但最少在目前来看,秦浩明所做的一切都有充足的回报,叫他更为自信。

也更觉得自己掌握着非凡的力量,一举一动可以影响到那么大的地方,掌握着无数人的命运!

一种风云激荡,凌于绝顶的感觉,油然而生!

郑芝龙没有了野心,其实也不错!

相信等海军崛起之后,他只有俯首称臣,终生臣服于大明而不敢异动。

四月份,殷雨昂从宣大带着一批训练完毕的新将士南下。

南方的江河实在太多,林木又是那么茂盛,在这个时候,宣大的天气还是很冷,屋中还是要生着炉火才暖和。

而在福州这里,天气已经暖和的不象话,棉袄当然是穿不住了。

人们早就换了夹袍,按军中袍泽等人的话来说,再过一个月就干脆穿不上夹袍,而是要穿单衫了!

这样的天气,初来者当然有些不适,不过殷雨昂不仅没有太多不适,相反却有相当的兴奋和雀跃之感。

终于可以纵横天下啦!

风吹在脸上,一点儿没有大同的风那种冰寒刺骨的感觉,相反,温暖湿润,还着海风的腥咸,更令人增添了几分兴奋之感。

“我们就不必进城了。”殷雨昂对众人道:“我们在这里暂时休整一下,等待秦侯爷的指令。”

福州有七座城门,东西南北四门外还有汤门,井楼门,水部门。

从城门的名字就能看的出来,这是一座伴水而生,也伴水而盛的城池。

早在宋时因为对海外贸易的发达,福州和泉州就是福建的两座贸易重镇,当然在宋时泉州更是重要,日常停靠的船只有过千只之多。

福州比泉州要差一个档次,但在当年也是要紧的贸易口岸城市,十分繁荣和发达。

在南宋末年,外来的阿刺伯色目商人控制福州叛乱,配合元军屠城,整个城市毁于一旦。

经过三百年的重新发展,福州又成为福建一省最繁华的城市。

在长期的禁海政策之后,福州的地位已经超过泉州,然而两个城市的繁荣程度都不能和南宋年间相比了。

众人都是在东门外,城门外有很多附郭居住的人家,一个个小型的村落式的建筑又成为集镇,然后越来越繁荣和稠密,渐渐成了半城市半集镇的所在。

店铺和小巷街道乱七八糟,城外到处是行走的人群和来往的商旅,也有进入福州城的行行色色的旅人们。

来自宣大的人们不停的打量着这边的情形,对这些山西人来说,福州这边的情形已经简直等若异域,充满着种种别样的风情。

来往的人很多,打扮气质都和比方人完全不同。

而相比北方人,南方近海地方的人个头一般较小,肤色较黑。

不过这边的妇人都是身材匀称,肤色十分白皙,可能海风能吹黑男子的脸庞,却使妇人的肤色更加滋润明艳?

在等到总督府来人宣布可以自由活动之后,不少人溜达着去品尝起本地的小吃来。

“蚵仔煎啦。”李想指着一种小食对殷雨昂道:

“来福建不吃这个,等于白来了。还有一些大菜,不过要慢慢品尝,街边小食,首推就是鱼丸和蚵仔煎。”

第六百五十七节 扬帆出海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在辽东的大地上,二人曾经并肩战斗,他们不仅是荣辱与共,甚至是交托性命。

对李想的推荐,殷雨昂想都没想,直接道:“老板,来两份。”

“你请客啊?”殷雨昂性格还是比较阳光开朗的好青年一个,当下就是笑嘻嘻的和李想开起玩笑来。

李想笑道:“两客小食也值当一说,来多少我请多少。”

很快两分蚵仔煎就端了上来,放在银质的小盘子里是煎的金黄的牡蛎,韭菜切成手指节大小长短。

和牡蛎,番薯粉,鸡蛋混在一起油煎,味道十分软糯可口,最要紧的,就是有一种特别鲜嫩的感觉。

“番薯粉?”

“我们福建这里进来番薯比北方早很多啊。”李想笑嘻嘻的道:“这东西产量不仅高,而且甜啊!

这里天气热,雨水多,番薯长的比北方好的多。”

“是真的很甜。”殷雨昂感受着舌头上的新鲜嫩滑,果然有一种鲜甜的感觉。

这个时代的人哪怕是小康之家也不一定吃的起多少糖,粮食都不够吃,盐都是管制品,何况是更高级别的白糖?

番薯能吃出甜味来,怪不得在福建这样的地方已经很受欢迎,不少人主动种植,而不需要象北方那样拼命劝诱百姓,经过几十年才普及开来。

继续品尝着自己手中的美食,等他吃完之后,放下小小的圆盘,赞道:“你们福建人还真是大方,吃个小食还用银盘。”

“论起地方富裕,福州还算可以了,尤其是秦侯爷来了以后。”

李想一脸无所谓的道:“不过这种小店当然是要虚好看,这盘面上镀银而已。”

“还有什么精采的小吃?”殷雨昂笑道:“赶紧带我去尝尝,我们时间可是有限的很。”

“还有。”殷雨昂又道:“你小子以后到大同的时候,是该叫你好好照照镜子。”

“为什么?”李想一听之下愕然,接着明白了殷雨昂的意思。

“三年不到啊。”李想得意一笑,咧嘴道:“我感觉自己已经变了,变得很厉害。”

“变个鸟啊。”殷雨昂哈哈笑道:“还是那副鸟样,只是见识过更多,变得内敛了而已。”

“那你说我这样的人,好还是不好?”

“当然好。”殷雨昂斩钉截铁的道:“功名利禄,谁不想要?

我也想要!用大人的话说,这必定是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大伙儿有点进取心不是好事?”

李想听着微微一笑,神态恢复从容,道:“趁着还有些时间,带你去多吃几样,上了台湾,那边可是荒凉的很,想吃好东西就不容易了!”

从狭窄的道路往前,三丈多高的城门就在不远处,一小队兵丁守备在城门,做出了戒备的样子,城门附近的货摊和行人都被赶开了。

城门口的人不停的说话议论,尽管都是福州土语方言,好在李想都能听得懂。

福州话属闽东方言,影响十余府数十县,属于福建的主流方言。

然后就是闽南语等各种方言,方言体系十分复杂。

相比而言,山西的方言几乎是全省一致,就算有一些差别也是不大,并不影响交流。

闽浙一带,可能一个县就是一种方言,想完全听懂所有人讲话,实在是一件相当为难的事情。

这种情形当然会带来交流的不便,会说官话,又能书写的人就成为地方上的精英阶层,一般都是官绅吏员阶层。

一个外来的官员想成功的立足,不仅不能开罪这些人,相反要十分倚重他们。

这也是给官绅和胥吏勾结起来,上下其手架空主官把持地方的最好的理由和机会。

李想充当翻译,一路上吃吃停停,已经到了殷雨昂行动的时间。

马尾港,如今定南军最大的海军基地。

殷雨昂他们乘坐的是定南军的五艘战舰,用来在往日本的航线上保护自己的商船。

这年头的大海比后世的索马里海域还危险一百倍,往日本航线在航海上没有太大的危险,危险是来自海上的海盗。

就算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普通商船,一旦发现对方没有自保之力,瞬间变成海盗也是常有的事。

一艘商船最少带十万左右的货,抢下来就是全额的利润。

加上一艘船少则两三万两银子的造价,多则五六万两,抢下来船只和货物,抵得上在海上跑一年的利润了,有机会,谁不干?

战船都是中式战舰,火炮装载量很少,主要是靠随船的步兵和少量的火炮来战斗,每船吨位只有一百吨左右。

战船是以地名为级别,宁德号是百吨以下,福州号则是百吨以上,而商船以甲乙丙丁为取名标准。

“这船是咱们自己造的,还是买的?”

殷雨昂好奇的问道。

舰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典型的南方人长相,眼睛不大,鼻子扁平,肤色较黑,个子较矮。

沿海地方的人又是地处温热,个头一直不及北方人高,就算在后世大家营养差不多的情况下,南方人的平均身高也是比北方人差些。

但在海船上,殷雨昂等身形高大的北方人明显不适应,站在船舷边上东倒西歪,走在哪儿都感觉局促的很。

船长和十来个水手却是无比灵活,他们在码头装货,大袋的瓷器和茶叶用箱子和编篓装着,很快就是装满了战船。

水手和码头上的苦力不停搬货,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船长和几个副手则是爬上爬下的检查缆索,督促人补充淡水和食物。

船长叫陈奇贵,看着就是个精明外露的人物,听到殷雨昂的问话后用带着浓厚南音的官话自豪答道:

“自己造的,去年年底下水。”

“这艘船并不大,用时这么久?”

“木头要晒干的啊。”船长一副看外行的笑脸,当然态度还是很好:

“自己造,虽然请的都是造惯船的老手,但木头要晒干,然后按图纸慢慢来造,从龙骨到舱室再到甲板桅杆缆索,造船啊,不是容易的事情。”

殷雨昂确实有些吃惊,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闯进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别的不说,光是李想等人在帮忙时,水手等人打的绳结,他连看都看不明白,那些花巧,手的速度,眼皮一眨的功夫,几十个绳结都打好了。

李想看到殷雨昂的脸色,笑着道:“怎样,新奇吧?

光是这打结的功夫,没有几年时间是做不好的。水手不仅要打结,还得爬上桅杆升帆降帆。

船长要会的就更多了,帆索,掌舵,看水文判断天气风力,记航道,提防海盗,还有船上的疫病,淡水。

拿刀子互相砍的水手一艘船形形色色几十号人,几十天内挤在这么一艘小船上,吃的是变质的食物,喝的是储存了几十天的锼水。

每天都晃的头晕别以为水手不头晕,浪大了一样晕,还会吐。

就是他们已经习惯了,小风小浪没感觉了,倒是下船的时候,踩在坚实的大地上,倒是一阵阵的头晕,感觉天晕地眩,得适应好一会儿才正常。”

“不容易!”殷雨昂并没有提高语调,不过所有人都听的出来他的郑重。

陈奇贵对殷雨昂的印象转佳,当下又道:“好教殷将军知道,我们已经储存了大量的大木头。

都是广东过来的木头,恐怕已经有好几万根,够造一整支舰队了。

咱们福建,就是山都秃了,没办法,这几百年一直造船。”

李想笑道:“老陈说话就是絮絮叨叨的,早年我见过他,就是这般模样了。”

陈奇贵笑道:“这也没法,小人就是这习惯。

可惜就是木头多半是松木和白桦木,造船的话这木头一般,讲究些的用柚木或楠木。

若是红毛夷造船,九成都是用橡木,那船可比咱的船好的多。”

陈奇贵又道:“咱们已经用烘房来烘木头,花销不少,但实在是值得。

若不烘木头,自然风干,其实最少两年木头才用。

若急着用,木头没有干透,泡在海水里时间久了就得散,一艘船也用不到一年,实在太浪费了。”

殷雨昂若有所思的道:“若不来福建这里,当面听听,还真不知道这些。”

李想这时道:“你们怎不装铁器和郑家的货?”

“咱们不是奉命来接你们去台湾?”陈奇贵笑道:

“要去厦门或是登州装货,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就太久了,还得保养下船。

直接从台湾过来接人,还是装这边的货合算,把你们送到笨港,我们就直接去平户了。”

“听说现在船也往吕宋和巴达维亚跑?”

“还去马六甲。”陈奇贵道:“就是试试舱线,带带新人。”

殷雨昂面露沉思之色,说道:“看来如果没有海量资金,这海军还真玩不起,是不是?”

“对喽。”陈奇贵道:“咱们的主要盈利就是各种物资,不过日本那边的多了,价格回落一些,另外出货不及以前快。

所以要跑跑南洋那边,银子是肯定赚的。

十八艘商船,一年最少运百万以上的铁器,还有百万以上的其它货物到日本,利润定有大几十万以上。

但除了送回一些本金,其余的银子都花销了。

造船,烘木头,招水手,招会造船的红毛夷,红毛夷的海军军官和水手,开办学校,垦荒,银子啊,用的如海水般流出去了……”

这陈奇贵确实啰嗦,殷雨昂听的微笑起来,再看身边,所有大同过来的将士都已经呕吐起来了。

殷雨昂也感觉一阵阵的晕眩,其实开始感觉还好,就是有些摇晃和颤动。

他手扶着船舷就感觉好了很多,但船行已经超过半个时辰,岸边都看不清楚了。

这个时候,脚开始发软,头发晕,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从胃部一直涌上来。

再看李想等人,还是在谈天说笑,浑然无事的模样。

“今日始终行船之难,并不亚于辽东的冰天雪地……”殷雨昂只想了这么一句,便是也开始呕吐起来。

……

“见过秦侯爷!他们已经出发了。”

总督府,亲卫拜伏在地,叩首向秦浩明请安。

“唔,很好。”

秦浩明嘴角抹过一丝微笑,点点头,走到海防舆图旁,开始沉思起来。

第六百五十八节 海军战略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据郑芝龙的汇报,红毛夷,也就是荷兰人,除了已经占据澎湖,修炮台,立寨外,又驱使岛民替他们在台南修寨炮台。

前后杀戮一千二百多人,剩下的几千人也叫他们带到南洋一带为奴。

这或许是最早一批的华侨了。

只是,岂有起理?

大明的子民怎么允许白毛鬼践踏。

这是秦浩明决定兵发台湾的原因之一。

若是依福建巡抚张肯堂的意见,他想做的两手准备,一手准备是先海禁,集结水师准备打仗。

另一手准备就是谈判。

荷兰人的态度是要占有澎湖,另外给通商权,换好听点的说法就是允许他们朝贡。

张肯堂的还价就是必须让出澎湖,不允通商,但可以坐视红夷至台湾立寨造堡,大明不加干涉。

谈判的事,秦浩明根本不赞同。武人都比较直接,他们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刀枪。

另外他对红毛夷也比较了解,嘴里说着文明与秩序,其实狠毒起来比任何种族都狠毒。

他们的杀戮更高效和有秩序,这帮人建立公司和舰队,虽然有法律和文明,但他们屠杀起外族人来无比的残酷。

不管是屠杀南洋一带的土人还是台湾岛上的高山族人,或是澎湖岛上的岛民,或是挑动吕宋岛上的土人杀戮汉人,这些屠杀都是冷血而残酷。

吕宋汉人曾经死过几千人,可想而知并不光是男子,也有大量的妇人。

当然也不可能全是成年人,定然有很多老人与孩童。

为了殖民地的安全,这些自诩为文明国度的红毛夷,就可以坐视一个个家庭毁灭。

无数耄耋老人,无数襁褓中的幼儿被杀死,无数妇人在死前受到难以名状的痛苦,被侮辱。

虽然下手的是那些生番土人,哪怕几百年后他们也没有什么文明可言。

但最少了解此事的人都认为真正下手的就是这些红毛夷人。

尽管西班牙人与荷兰人并不是一国人,但他们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表面文明,实际上肮脏无比。

这些,都让秦浩明无法容忍。

此时的台湾被称为东番,视为化外之地,撑死了一个大县的规模,又在厦门外海,距离遥远,瘴痢横行,为人视为畏途。

在早年间只有迷途的渔民会偶然到台湾岛,后来渐渐有走私的海商到岛上补充淡水和食物,然后就是有少数的移民。

到目前为止,台湾岛上最多的移民是从颜思齐经营台湾垦荒开始,后来大规模的移民潮出现在熊文灿抚招郑芝龙之后。

数万移民在短时间内移民至台,然后在郑成功时又有一次大规模的移民潮,台湾汉人最终达到数十万人的规模,开始设立府县。

台湾的重要地理位置,秦浩明自然清楚,怎容得红毛夷觊觎?

现在,他征调殷雨昂的骑兵部队入台,不过是为了将来打下一个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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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雨昂等人所乘的福船每小时是六节的航速,厦门到笨港的距离是不到二百海里。

船行不到两天,陈奇贵便指着不远处的陆地,说道:“前头就是笨港所在了。”

前方确实是大片的陆地,台湾在殷雨昂等人的心里原本就是一个极大的岛屿,到此时他们才知道自己错的厉害。

眼前的陆地根本是一眼看不到边,几乎就是一个大陆的模样。

距离更近些时,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大山绵延成片,岸边的白色沙滩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在陈奇贵所指的地方就是港口。

有大量的船只停泊靠岸,蚂蚁一般的人群来来往往,显示出十分繁忙的景像。

在入港时,几艘小船过来拉动大船靠岸,殷雨昂等人看到了定南军的旗帜,心头一阵激动。

李想却指着一艘大船道:“那是荷兰红夷的战船!”

笨港又名北港,在当时是一个开放的港口。

不仅有郑芝龙等海上势力,也有海上豪强的商船队停泊进港,更有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等红夷的船队进出。

在当时来说,荷兰人的地盘主要在大员附近,也就是台南,在北港只是一般的停靠和经过。

“好大的战船!”

殷雨昂和身后将士一起发出了惊叹声!

陈奇贵神色有些不安,如数家珍说道:“这是克鲁宁辛之屋号,是荷兰人在巴达维亚的主力战舰之一。

长五十六点五米,宽十一米,载重六百五十吨,排水一千二百吨,二十四门火炮,火炮都是大口径。

最小二十四磅炮,主炮是三十六磅炮,船员一百多人,船上有兵中队,可以接舷近战……”

“好家伙……”殷雨昂有些失态,毕竟和眼前这艘大船相比,自己所乘的这艘船实在是太小了。

“咱们这船排水四十二吨,载重三十吨,排水四十二吨。”陈奇贵有些苦涩继续说道:

“长三十米,宽六米,船深三点三米,主桅高约三十米,长短大小只有人家一半,船深则是只有三分之一。

咱们在商船里也算是大船,和这战舰比就相差太远了,靠近些,还不到人家一半高。

又正对着炮口,每次和这些战舰相遇,心里就老不是滋味。

所强者,就是咱们的船不是福船,是广东商船,用的木料是楠木,钉子是铜钉,帆是篾帆,四面受风。

所以咱这船远洋比福船经得住风浪,行军司就是用咱们这样的船去南洋试航。”

陈奇贵又指着拉动商船的小船道:“这是八浆船,不能击贼,但能哨探,督战,也可载数十人接舷交战。”

李想看看那小船,再看看荷兰人的巨舰,顿时便是摇头。

“这不算最小的,还有小哨船,四浆,也是用来哨探和接战的。

还有乌艚船,两截相接,前截有铁钉,钉入敌船纵火,后截放官兵回大船。水艍船,双蓬船,算是中型战舰……”

李想等人看着越来越清楚的港口,各式各样的帆船有大有小,陈奇贵则介绍着这些小船的功能。

随着他的介绍,这些船只的功能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李想感慨道:“今日始知天下之大,长了不少的见识。”

殷雨昂也道:“怪不得所谓的北人骑马,南人行船,我等在北方只见过寥寥的小船,这一下才知道行船之难。”

“也没你们想的那样难。”陈奇贵道:“关键是要时间。水手,战士,船长,造船,操炮……”

“大家可以准备下船了。”陈奇贵一直在注意间距和操舵,这时候人们感觉船身轻轻一震,接着船便靠到了栈桥之上。

将士们从跳板上下船,好在都是身强力壮的棒小伙,虽然一路舟车劳顿,又头一次在大海上航行。

所幸没有遇到大风大浪,船行较为平稳,待下船时,只有少数人感觉不适,多半人在地上走了几步后,顿时就恢复了正常。

“还不过关。”陈奇贵他们取笑道:“真正的老水手下了船上了岸,要适应好一阵子才能健步如常。”

“噤声……”李想提醒道:“卢都督就在前头。”

卢总督就是卢欣荣,说起来众人并不陌生。

过去也曾一起喝酒打趣,可近年来海军发展迅速,秦浩明身为侯爷后,把卢欣荣提拔海军大都督。

这彼此的身份,顿时有了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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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节 初临台湾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见过卢都督。”李想带头,所有人兜头行军礼。

卢欣荣一袭代表海洋颜色的蓝袍,和军袍一样的立式交领,腰部中间的皮带刹的很紧,悬挂着佩刀和火铳。

年轻的面孔上有着很明显的风霜侵凌的感觉,叫人看出来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其中还有一丝隐隐的杀气。

这上位者当久了,自然也就有了威严。

“诸君请起。”卢欣荣并没有微笑,两手也只是虚扶了一下。

众人直身后,卢欣荣向殷雨昂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你可来了,台湾这边缺人缺的厉害。”

继而面对众人大声说道:“摆了酒,给各位接风,大家请罢。”

众人无话可说,一起跟着卢欣荣前行。

身后是蔚蓝大海,波光闪耀,浪花朵朵,沙滩远看很白,走在近前看发觉还是浅黄色。

栈桥有好几个,之后是一片沙砾和石块区,港口感觉不是很大,近处有一条河流,应该是一条大河的入海口。

到处都是树木,郁郁葱葱,几乎一眼看不到边。

码头往里,才看到不少建筑,人群也变得更加稠密。

这里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有活力,到处是行走的人群,都是海商的打扮,当然也有大量的水手,望之都不似善类。

几乎人人都带着刀剑,更有很多人拿着长短火铳。

相比大明别处地方,海上的这些家伙显然更知道什么东西好用……几乎没有人拿着弓箭了。

码头区也有大量的仓库,房间都盖的十分简陋,但有大量的货物囤积在仓库里,有不少拿着武器的人在看守着。

有个吏员介绍道:“这些都是郑芝龙的库仓,那些人也是他们的部下。”

众人微微点头,醒悟过来这边不仅是化外之地,还是一个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地方。

“那边是荷兰人的补给基地。”有人指着不远处大片的仓库区道:“红毛夷正在大员那边近海地方修堡。

要把那边当他们的补给基地和贸易枢纽,这边的仓库迟早会腾空。

在这里,他们还得给郑家交纳地皮费,心里早就不爽了。”

李想问道:“那城大不大?”

“很大。”吏员手一划,说道:“这边起初最大的建筑群是颜思齐带人立的几个寨子,也就是用木栅围起来,但地方很大。

然后咱们来了,建成了大片建筑,但现在从规划来看,红毛建的红毛城才是最大的,是一个近海的很大的城池,不算是军堡了。”

李想看了卢欣荣一眼,说道:“有机会的话,我们要去看看。”

卢欣荣回头道:“你是台湾护卫队首领,这点小事就不要请示我了。底下会给你配齐属员和卫队,在这里出行没有卫队不行。”

“有劳。”李想抱抱拳。

众人继续前行,前方有大量的马车,大家上车后马车启动,往前走了五六里后停了下来。

四周的情形和码头区乱糟糟的情形完全不同了。

大片的栅栏把建筑群又围在里头,栅栏墙每隔几十步就有一个箭楼,上头有值班的士兵持铳肃立。

外围的土地都开发出来,一大片的绿叶长满地田地,一些农民模样的正在田地里弯腰割除杂草。

大道笔直,几十辆大车停在外头,一些技术人员带着工人正在维修保养车辆。

马棚在栅栏内,几百匹战马关在一起,一股子冲鼻子的马臊味飘过来,不过北方来的人反而感觉亲切……

进入南方至今,就没看到大规模的成群的战马。

就算有马也就西南的那种拉货拉车的矮小挽马,蒙古马已经算中小体格的马匹了,西南这边的马听说更有韧性,但是也更小,几乎很少有适合做战马的。

定南军的战马很明显是从北方海运过来的,这些大牲口十分宝贵,可以看到有不少马夫和兽医在照料它们。

殷雨昂终于明白,侯爷为什么让他们把马匹留在福建了。

穿过栅栏,两边就是马棚,猪窝,鸡舍,然后是大片的仓储区。

各种建筑多半是烧砖建的永固型建筑,在外围建筑区还有大量的营房,过千名穿着红袍的士兵正在大校场上操练。

听到熟练的军号与操练的声响,来自宣大的将士禁不住泪流满面。

多么熟悉的画面!

殷雨昂注意到营区内外都有水井,还有一条小河被引流进来,潺潺流淌着。

“河水和井水都做过处理。”卢欣荣对李想说道:“台湾这里最值得注意的不仅是环境复杂,敌人和潜在的敌人很多,最关键的威胁就是疫病。

我们按侯爷的办法,用碎瓷片和碎石还有粗布来过滤井水和河水,水再烧开了喝,近来疫病人数已经大幅度减少了。”

中午的午宴大家喝了点小酒,菜式也是很南方,各种海鲜鱼鲜。

其实,在这个时代,吃肉才是最高正义,所谓生猛海鲜还没有后世那么着紧。

主要还是人口和运输。

这时代没有办法把大量海鲜运到内陆参加消费环节,所以能吃到海鲜的只能是近海地方。

加上总的人口和打渔的办法受到限制,可以说中国的近海渔业资源还是无比的丰富,桌上的各种海鲜可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不过在将士们眼中,还不如上一道红烧猪肉或是炙羊肉更上档次。

开喝前,卢欣荣简单说了几句,然后坐在主位,筷子一抡,说道:“大伙开动吧。”

众人便是一起动筷子,挟着红烧石斑鱼喝酒,不一会功夫就是杯盘狼藉。

军人,原本就没那么讲究。

吃喝完毕,卢欣荣起身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就是这样,今日新来的诸位自由活动,明早开例会分派具体的职司。”

众人都起身,卢欣荣已经背手进了里屋。

待各人纷纷散去,李想对殷雨昂道:“出去四处转转。”

殷雨昂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等人牵来马匹,便是带着人往外围走。

到军营区时,李想看到原来的同事李守信在路边,叫了一句道:“李指挥,我要带人出去转转,请叫值星官放门吧。”

“等会儿。”李守信叫了一句,接着又吩咐身边的军官准备,过了一小会儿,一队五十余人的队伍骑马赶了过来,都是带着火铳和刺刀的火铳手中队。

李想悄声道:“台湾这边的局面这么紧张?”

李守信神色有些阴沉,看看左右,说道:“情形有些复杂,岛上的土人不停的给咱们找麻烦,时不时的来袭。

加上荷兰人近在肘腋,不容乐观。”

“土人?”李想有些奇怪,问道:“侯爷不是说叫我们不要和荷兰人学,荷兰人待土人十分残暴,我们则怀柔治之,这样还有土人来袭?”

众人都上马往外走,长长的栅栏门在远方打开,一个小队的士兵先骑马出门,散成散兵线戒备,更多的士兵簇拥着他们往外走。

“这事儿,不得不说侯爷有些想当然了。”

李守信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的样子,闷声说了一句十分不恭的评判,接着就不出声了。

气氛有些沉闷,远方似乎有乌云,众人骑马跑了一阵,身上居然感觉微微出汗。

就是气候十分潮湿,北方的人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

空气中明显的海风的味道,毕竟这里离海岸只有几里路,地势稍高些就能看到蔚蓝的无边无际的大海。

众人驰过大道,道路明显是定南军修整过的痕迹,原本应该是长满灌木和杂草的荒地。

在奔出数里之后,有两三个小型的村落,村子外围也是有木栅,也有箭楼,上头站着几个拿着火铳的百姓模样的人。

“那是屯堡民兵。”李守信介绍道:“咱们的主力平时驻在寨子里,在屯垦区外围建有十来个墩堡军台。

为了防止渗透,这里的屯堡还是修了防御设施,也在百姓中挑出精壮胆大的男子练习火铳来自保。”

李想和殷雨昂等人很注意的看着路边的屯田。

从营盘到这几个屯堡,连续五六里的路程,开出来的田地大约是万亩左右,种植着一些越冬的作物。

台湾很适合水稻,有一些地块明显在做着种植水稻的准备。

台湾雨水十分充足,田亩里只是做了一些引水和蓄水的措施,并没有象大同那边到处挖井和竖起水车来。

有一些地块做着种植春季甘蔗的准备,这个时候种植的时间刚刚好。

台湾十分适合种甘蔗,这也是秦浩明那边提出的计划,甘蔗不仅要种,而且是未来大规模开垦的重要作物。

李想皱眉道:“全部这些?”

一共不到十里方圆,一万五千多亩地,外围果然有一些驻军的军台,看到李想等人就有骑兵出来哨探,看到是自己人又重新回到军台之中。

远方到处是绿意,到处是未开发的森林和灌木,很少有看到道路,最多是可以看出来灌木有人踩过的痕迹。

此时的台湾几乎完全没有作过开发,哪怕是几百年后,蒋家二代主持贯穿台湾的公路大工程时,山里一样是一片蛮荒。

条件十分困苦,导致修路花费了十年之功,那时可是几百年后了。

在人们停马的时候,还有一个较大的鹿群在灌木林中若隐若现。

“全部这些。”李守信苦笑道:“可能你觉得比较少,可是这些地在我们当初过来时全是灌木林,还不好烧。

因为没有枯叶,只能用刀和锄慢慢来解决。

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们人手不足,郑家他们一共才迁了五六万人过来,大半的人他们自己留着种甘蔗和捕鹿剥皮,还有打渔去了。

咱们这里想方设计才弄了几千人,加上我们自己也动手,后来军队过来了,开垦速度才加快了,才有了现在的这一万多亩地。”

“是在下失言了。”李想想到刚刚介绍的情形,当下肃容道:“着实不易。”

殷雨昂则露出深思之色来,这些情况是要反馈回去的。

“船,船来了!”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人们都把眼光投向了海上。

海水蔚蓝,和天空的蓝色相映成色,人们几乎看不到别的色彩,只有在天空的几朵白云,还有海面上的横帆上的白色帆影给了大片的蓝色一些不同的风景。

海上的船队是摆成了一字纵队,如长蛇一般乘风破浪而来。

第六百六十节 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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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坐,行,卧,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和谐好看,都是那么漂亮,充满着军人的阳刚之气和秩序之美,一百多人的一个小方阵,给人的感觉就象是千军万马。品 书 网 . v o d t . c o m

不过,毛永诗感觉也就到此为止,和裕升那边还在无休无止的训练着种种队列之法,从站姿到排队,再到走路,一举手一投足都在练,每天从早到晚都是这些东西,然后几天前开始叫新军跑圈,他们那圈是四百步左右,每天从五六圈跑到十几圈,人人都累的喘息不已,在大冷的天汗流浃背,这样的体能消耗加上从早到晚练队列,毛永诗感觉自己就算想学也没有这种力量。

这和裕升能撑起来的训练强度,毛文龙除非把军队规模削减七成,不然连毛文龙也撑不起来,而毛永诗就更别想了。

“还是再看看。”毛永诗想了半天,沉吟道:“总觉得这里头有门道。”

……

“船,船来了!”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人们都把眼光投向了海上。

海水蔚蓝,和天空的蓝色相映成色,人们几乎看不到别的色彩,只有在天空的几朵白云,还有海面上的横帆上的白色帆影给了大片的蓝色一些不同的风景。

海上的船队是摆成了一字纵队,如长蛇一般乘风破浪而来。

有人欢呼起来,李守信等军官脸上也是露出由衷的笑容。

此前都是一艘船两艘船的过来,这一次一下子来了九艘,加上此前离开又回来的两艘,十一艘大型海船将会停靠在皮岛的港口。

一个东江镇的军官脸上露出些歉意,他对李守信等人致歉道:“栈桥有些窄短,只怕贵部的船队没有办法一次停靠完毕。”

李守信道:“前日见毛承禄将军,他已经提起此事,不妨,我部分批上船就是。”

东江镇的中军军官诺诺连声,他显然也被和裕升的船队规模所惊,脸上露出一些敬畏之色。

李守信脸上不动声色,他在部下眼里向来是庄重矜持,温厚内敛,不便在这个外人面前展示出不同的气质。

待那个东江军官离开后,李守信才在脸上露出笑容来。

卢大富笑道:“船队一来,我看那些东江镇的军官脸上都变色了。”

刘洪道:“我水师舰队真是颇有气势,我看船头都放有红夷大炮,十几艘船就是十几门炮,这样轰击起来,恐怕岸边无人可以站立。”

“不止。”温忠发道:“咱们水师的船都有船首炮和船尾炮,每船有两门大型火炮,另外船舷两侧各有数门小炮,可能是盏口炮,也可以是虎蹲炮或是佛郎机,三到四门不等,每船有两门大炮,三四门小炮,这整支船队加起来有五六十门火炮。”

众人一时都是默然,这里的多半经历过漠北之战,一个军台也就是十几门小型火炮,这样北虏已经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嘴了,结果眼前这船队拥有的火炮居然抵得上一个大型军堡?

温忠发又道:“如果船队对岸上不友好,横队过来开炮,东江镇多少兵也白给。”

刘洪道:“有这般犀利的火力,怎么台湾那边还叫夷人作乱?”

温忠发冷然道:“因为红毛夷的主力战舰是眼前这些船的五六倍甚至七八倍大,他们的火炮则是咱们舰船的十倍还多。”

众人都是齐抽一口冷气,李守信也是皱眉不已。

“海岛之外看水师,”李守信想了想,说道:“海岛之上就看我们的了。”

“指挥说的是。”温忠发躬一下身,神色凛然。

船只靠岸之后,一群穿着蓝滚边军袍的军人从踏板上栈桥,然后走上岸来。

李守信和刘洪,聂磊,温忠发等人迎上去。

双方彼此先对视一眼,都感觉到明显的和裕升军官的气息,这些舰船上的人除了原本的水手外,负责保卫和操炮的军人都是从李庄调派过来,人手还并不多,只有二百多人,在台湾已经有水师学堂在训练真正的水师,然而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有得力的人手可用,现在的各船水手,只有少数人是和裕升的人,多半是从天津,登莱,福建,还有平户各地买船时雇佣来的,还好各船都有和裕升的军人,可以在保护船只的同时,对船上人员进行监督。

下来的是郑绍来,这也是李庄那边信任的水师舰队的首脑人物,和李守信是相同的级别,两人互相观视一眼之后,彼此敬了个军礼。

“水师远来辛苦。”李守信道:“第一批出发人员,部分已经在等待,随船物品也准备好了。”

郑绍来笑道:“先搬运物品,把地方归置好了,再请人员上船。”

“好。”李守信道:“在下一直在内陆,海上的事几乎什么也不懂,一切由郑指挥作主。”

郑绍来道:“李指挥就住我的舰上,这是舰队的旗舰。我们和裕升现在只有新平堡级的船只,就算我的船最大也并不舒服,李指挥要受苦了。”

李守信淡然道:“我等吃从军这口饭,也不能光想着舒服,一切还是以大人的事情最为要紧。”

他又向郑绍来问道:“听说新平堡号是从台湾过来的,那边情形怎么样了?”

郑绍来看看左右,全部是有一定级别的军官,他点点头,叹气道:“情形十分不好。”

李守信心一沉,问道:“怎么?”

郑绍来道:“现在的局面是西班牙人占着台湾北端,经营日久,荷兰人不曾去攻击他们,不过西班牙人在那里也就是建一个基地,发展的很差,实力很弱。红毛夷在岛上烧杀抢掠,主要针对汉民,然后和岛上的土著所结各社一直有联络,他们要在岛上扎下根来,麻烦就大了,荷兰人的生意也是对日本做,也要鹿皮等物,也有屯田的打算,他们在巴达维亚有强大的实力,在台湾出动了两艘大型战舰,每舰都有四十门以上的大炮,均是我们这里的红夷大炮,最大的可以打出二十余斤的炮弹,若弹中我船则伤害极大,若海上见仗,以我水师现在的实力,绝不可能是红毛夷的对手。除了大船外,红夷舰队还有十余艘船,有小些的战舰,多半是商船,不过就算是商船,每船也装有十余门火炮,我们在火力上远远不如。荷兰一船,抵得我水师全部战船的火炮,海上交锋,我们没有一点胜算。”

李守信沉着脸道:“海上打不过,陆上怎么样?”

“他们的陆军主力现在还在澎湖,不过已经在大员勘测地方,预计要建筑城堡,并且在笨港南边不远处建了一个小型兵站,这是他们往内陆深入的跳板,未来估计也会在那里筑城。”

“还在澎湖?”李守信有些意外的道:“不是说他们的陆军早就进台湾了?”

郑绍来道:“彼辈最想要的还是澎湖,毕竟夺得澎湖,扼住水口,整个台湾等于尽入囊中,此前派兵往台湾只是震摄土人和颜当家,当然也针对我们和裕升,后来又将主力带到澎湖,这些人不会轻易死心的。”

“唉。”李守信叹道:“我大明也是积弱已久了,现在北有东虏,西南有奢安之乱,居然连红毛夷也欺上门来了。”

在大明人心里,大明还是当之无愧的天朝上邦,凌驾于所有已知或未知的天下诸国之上,后人很难理解几百年前中国古人的骄傲和自信,这种自信是在亚洲这两千年来建立的绝对优势所确立的,就算明朝国势不如汉唐,也是有相当数量的属国,在永乐年间郑和船队所至之处,所有的小国都对大明景仰万分,就算有跳梁之辈,也是被大明水师强大的实力转瞬消灭,整个中国历史中就没有对中国形成优势的国家或文明,哪怕是五胡乱华或蒙元之祸,只是汉民族一时的衰弱,“胡人无百年运”,这话可不是说说的,而是扎根在每个华夏人的心中,在这种前提下,大明子民又怎么会把一次过来一两艘船,带着几百号人的号称在万里之外的泰西夷人看在眼里?

不料到了天启年间,居然有夷人敢于公然攻占澎湖,并且盘踞不去,而朝廷暂时还毫无办法的情形,哪怕李守信等人站在和裕升的立场上,也是忍不住慨叹起来。

“事态紧急,我等更当努力。”

李守信道:“先搬运物资,过午后第一批上船人员先用饭,然后依批次上船,其家属也跟随一起上船!”

众人暴诺答应,各自去准备,李守信和郑绍来去商量细节,一个值星武官问温忠发道:“今天训练是否继续?”

一旁的秃头瞪眼道:“我们这些人准备提调细节,现在他们又不上船,傻站着不训练做甚?”

“说的是。”温忠发对那值星官道:“训练继续。”

“是!”那军官看了秃头一眼,抱一下拳,转身走了。

温忠发对秃头道:“你这秃厮能不能把语气转好点,现在不是咱们在军情局的时候了,对自己人要客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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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节 流民安置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消息传回闽粤总督府,秦浩明只是令他们待机而动,却再也无其他话。

荷兰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果不拉上郑芝龙,发展中的定南军海军必将损失太大,还是稳妥些好。

再者,最近几天他的注意力都在家庭身上。

因为,他即将为人父。

窗外雨落如帘,天色黯然似暮。

可此刻,闽粤总督府上下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繁花寝外,水泄不通,怀胎已有十月的戚婉如终要分娩了。

无数的侍女穿梭于里里外外,个个脸上带着焦虑和急切。

一待女捧着冒着白烟的热水刚跑入内屋,另一侍女便捧着满盆的血水跑出外屋。

开、关门时皆能听见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偶尔是力竭声嘶的呻吟声。

屋外秦浩明负手焦急地来回踱度,胡乱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缜密的汗珠,门开一次,他就忍不住抬头张望一次。

只要见侍女捧着血水而出,他的心就忍不住又往下沉几分,恨不得自己同夫人一起分担着这锥心刺骨之痛。

许久,寝室内传出一婴儿轻脆悦耳的娇笑声,好长一会儿众人皆才回过神来,秦浩明摸拳搓掌哆嗦着慌忙直奔内寝。

接过产婆那干瘪如柴的手臂弯中抱着的婴儿,朱红锦缎里的男孩儿,吹弹可破的粉嫩小脸。

初生的婴儿其实有点丑,可秦浩明却丝毫不觉得,只有初为人父的喜悦。

柳如是下月也即将分娩,而他也将迎来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随着孩子的降生,秦浩明终于彻底的融入大明之中。

次日天空放晴,福州城外,黄宗羲领着一队人马,迎接西北的第一批流民。

这是秦浩明和孙传庭的约定,迁他防区俘获从贼的百姓与福州,减少西北的压力。

数千百姓在兵丁的押送下缓缓而来,终于靠近了广大的营地。

老人白发凌乱,女人哽咽抽泣,孩子嘶声裂肺,男人鼻青脸肿,一看便知不仅遭受了委屈恐吓,更少不了一路的拳打脚踢。

黄宗羲走上前来,扬声问道:“谁是领头的,出来答话!”

一个将领上前躬身道:“小人吕德龙,乃是陕西丹凤卫所百户,这些皆是参与造反的乱民,小人奉命送至军营。”

黄宗羲笑道:“你们的手脚倒快,竟是第一批抵达。

让乱民按户编队,分开在桌案处登记,然后对应了人数,你就可拿着回执归去复命了。”

吕德龙笑道:“多谢上官指点,小人这就安排。”

等吕德龙驱使百姓按户散开,分别在一排排桌案后登记,黄宗羲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笑着问道:“有多少乱民啊?”

吕德龙赔笑道:“差十来个,便是五千人。”

黄宗羲点点头,并不言语。

他现在负责流民安置工作,也算是他的第一职务。

此时流民登记开始,皆是排着队伍。

桌案后的一个人书办问道:“哪里人?”

“小人来自陈家庄。”

“你叫什么?”

“回老爷话,小人名叫李二牛。”

“家里几口人,都是谁?”

“这是小人的婆娘,这是小人的长子,这是小人的二小子,这是小人的闺女,这是小人的孙子。”

那人登记后。便取出一块木牌,在上面写了名字,便递给李二牛,说道:“别丢了这块牌子。

进去吧,你们这些叛贼倒是好命。”

负责登记的人手充足,很快便完成了登记。

五千百姓惶恐地走进大营,不时四处打量着,却只见空空如也,似乎他们乃是第一批入营的百姓。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匪气十足、杀气逼人的汉子,领着十来个兵甲俱全的士卒走了过来。

虽是散漫行走,却自有一股百战强军的气势。

那为首之人站在众人面前,趾高气扬高声喝道:“你们之中哪个德高望重。出来与老子答话。”

一众百姓左顾右盼,最后纷纷将目光盯在李二牛的身上。

李二牛苦笑着便要上前,可却被婆娘死死攥住衣服,似是生怕他一去不回。

那人见李二牛一家扭捏半天也没有结果,便没了耐性。扬声喝道:“磨磨蹭蹭,慢慢吞吞。给老子把他拉出来”

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卒立即上前,李二牛的两个儿子忙护住父亲,却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竟然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眼见着父亲便被扯了出去。

李氏放声哭嚎,他女儿挺身而出,上前指着那人怒道:

“杀吧,杀吧,不就是掉脑袋吗?活着恁地受罪,死了也算解脱,俺不怕你们!”

李二牛大惊,连忙对他女儿喝道:“玉兰,回去,这里没你的事儿。

官爷,老头子就是李二牛,有什么事您对小人说,千万别跟她一个女孩家家计较。”

那玉兰却是丝毫不惧,拦在父亲身前对那人哭道:“俺们没有造反,你们都是坏人。

帮着那些大户占了俺们的地,还帮着他们欺负人。你要是敢伤俺爹,俺就和你拼了。”

那将领也不生气,看着哭哭啼啼的玉兰,哈哈大笑道:

“果然是川陕民风,连个小村姑也如此彪悍,又哭又叫倒是不怕人,老子惹不起你,老子寻你老子说话。”

见玉兰还是不让,那人蛮性发作,一把扯开玉兰,抓住李二牛的领子便拎了出去。

玉兰见爹爹危险,情急之下便抢步上前,朝着将领的脸皮便挖了过去。

将领不由大怒,松开李二牛,伸手抓住玉兰的长发便要发作,却听见一声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

“杨百户,侯爷的军令可说得明白,不许欺负老百姓,你自己小心别犯了军法。”

杨百户闻听,立即一缩头,连忙放开玉兰,顺手逃出一块儿银子递给玉兰,便回头哈哈笑道:

“老子和川陕百姓亲热亲热,可没有欺负他们,你小子可别多事,回去告老子的黑状。”

黄宗羲的满意地点点头,便回头冲李二牛笑道:“你便上前答话,放心。要不了你的命”

李二牛连忙将闺女推后,然后上前说道:“请军爷吩咐。”

杨百户点点头,然后瞪了一眼玉兰,又扫了一下百姓,便压着声音“温柔”呲牙说道:“老子乃是定南军骑兵营百户,听过定南军的名头没有?”

李二牛哆哆嗦嗦答道:“定南军是好汉,小老儿自然知道。却不知杨将军找小人有何吩咐?”

杨百户笑道:“朝廷的公文下来了,凡是乱民一概不杀,皆发配海外赎罪,交由定南军看管。

既然你有些威望,便做他们的首领,在军营修整一日后,便随定南军南下吧!”

李二牛一听不杀,心里便是一松,然后听到发配海外,便又不由脸色灰败。

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杨百户,更是不敢不从,便喏喏问道:“是,只是不知让俺们去哪儿?”

杨百户笑笑道:“跟你说也是白费功夫,领着你的乡里乡亲,且随士卒们下去安顿吧。”

见百姓随着士卒离去,黄宗羲笑道:“杨百户爱民如子啊,居然如此和蔼地和百姓说话。”

杨百户嘿然道:“只是吓吓他们,不然不老实。”

“你才不老实。”黄宗羲手指点点,哈哈大笑。

营地里,百姓相互搀扶着,惶恐地跟着士卒转过一排排木棚,终于在军营的一角停了下来。

一座座高大宽阔的木屋中,不断冒出热腾腾的水汽。其中一座木屋房门一开,随着弥漫而出的白雾。

其中一位将领高叫:“大家听我安排,男人去那边沐浴,女人和孩子随妾身在此沐浴。大家手脚快些,等洗完了澡便可前去吃饭安息。”

众人面面相觑,却被定边军呼喝着分开,分别被引领进入了木屋。

洗完澡之后,他们被带到食堂。

长长的桌案,连体的长凳,又圆又大的白面皮裹着粗粮的馒头,面片汤上飘荡着翠绿的青菜。

一盆盆萝卜、蔬菜乱炖的菜汤油腻腻的,居然还藏着好些肉块。人们不由欢声雷动,纷纷抢上前去坐好,不等定南军吩咐,便开始了狼吞虎咽。

馒头没了会再端上来,菜盆空了会再填满,面片汤喝完了可以自己去盛,百姓的心酸和委屈,似乎渐渐过去,他们第一次对未来有了希望。

第一缕阳光还未洒下,川陕的百姓便早早起床了。

世世代代勤劳的庄户人家,祖祖辈辈传承的艰辛岁月,家是他们的根,地是他们的命,他们还没资格学会睡懒觉。

可是,当他们一如从前醒转的时候,却突然醒悟到,从昨天开始,家没了,地也没了,他们已是背井离乡、任人宰割的乱民。

昨天第一次洗的痛快,昨晚第一次吃得放肆,昨夜第一次睡得深沉,凶恶仁慈的定南军军尚未起床,精神饱满的百姓,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起了未知的将来。

“李叔,官府话算数么,会不会哄了咱们离了乡土,再要了全家老的性命?”

“你没听那个吴将军说吗,万岁爷恩典,已经免了咱们的死罪。

若是要杀咱们,何必还让咱们好吃好喝,直接砍了岂不干脆。”

“你没听过断头饭吗?听县里杀人,总是先让吃顿好的,免得阴魂不散,恶鬼缠身。”

“俺倒觉得,官府现在做不了主,咱们的命都归了定南军。”

“定南军不也得听官府的?”

……

第六百六十二节 援兵抵达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当袅袅炊烟升起,定南军便送来了一桶桶热水和毛巾,百姓老老实实洗漱之后,便随着士卒前去用饭。

还是昨天的长桌长凳,腌咸菜、粗粮馍馍,还有滚着蛋花的面条汤,百姓相互欣喜示意,他们又迎来了一个幸福的清晨。

杨百户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到李二牛身边,说道:“今日来的百姓必多,老子人手紧,你组织乡亲们,替老子操持操持。”

李二牛连忙起身道:“将军尽管吩咐,老儿必然不敢推辞。”

杨百户意笑道:“这便好,让青壮帮着维持秩序,妇女便去烧水做饭。

你们好歹都是当地人,说话办事比老子麾下便利。

再挑些媳妇和丫头,组织女人洗涮。”

李二牛连连点头,当场便带着两个儿子,组织百余个青壮走出军营,跟着定南军开始忙活接人。

迎上一条条长龙般的队伍,领着一群群失魂落魄的乱民登记,一边安慰一边送入军营交给里面带去收拾。

半月过后,万里碧涛之上,四十艘战舰随扈四周,四十艘庞大的福船乘风破浪,中间是一艘如山一般雄伟的巨舰。

当海上的季风刚刚开始转向,定南军海军终于露出了狰容,带着五万乱民朝台湾进发。

宽敞的巨舰之首,雄伟火炮的后面,几张考究的躺椅并排而列,一个花哨的遮阳棚覆盖其上。

沈寿崇袒露上身,黝黑的皮肤下只有一件短裤,正兴致盎然地细心切割着一条新鲜的海鱼。

然后用刀挑起一片片薄薄的生鱼肉,便直接塞进嘴里咀嚼,还连连摇头品味着,仿佛正享用着惬意的奢华大宴。

看着黄宗羲摇摇晃晃走来,沈寿崇笑道:“躺了这么多天,黄大公子终于肯起床了?”

黄宗羲没好气道:“我可没白拿军饷。虽是躺在床上,倒也没耽误了公事。”

沈寿崇也不起身,笑着伸手请黄宗羲坐下,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文武搭配,是定南军制定的军规,不再是文尊武卑,双方地位等同,处理的事情不同而已。

坐落片刻,黄宗羲似自言自语,又似和沈寿崇搭讪道:

“还是秦侯爷睿智,朝野依仗百官要臣权,诸党掀起党争要执政,豪门勾结官员要巨利,百姓投寄土地要小利,一个个都贪婪无度损害国力。

又有几人肯为大明奉献牺牲?

既然人心皆是贪婪,还不如导引他们向外,别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祸乱为好。”

沈寿崇问道:“秦侯爷既然得天子信重。又有能影响东林和复社,何不推动变法图强,富国富民?”

黄宗羲哈哈大笑,继而摇摇头叹道:“变法,还不是变着花样地劫富济贫,调整利益分配?

是准备减少天家勋贵的利益,还是文臣世家的利益,或是商贾百姓的利益?

弄来弄去要么推翻重来,要么上下平衡。最后再走进死胡同,周而复始地循环往复。

自大禹立夏,几千年以降。哪一代没有变法的名臣,又何曾真的万事不移地掀起华夏兴盛?”

看沈寿崇摇头似乎不同意,黄宗羲笑道:“管仲变法,齐桓公称霸,最后却是秦国一统天下。

商鞅变法,嬴政终称始皇帝,却两世而亡。

汉武帝追逐大漠而汉灭,唐太宗威震西域而唐无。范仲淹、王安石动荡了北宋,本朝的张居正人死政熄,谁阻止了华夏颓势?”

沈寿崇双目亮起,恍然大悟,“所以秦侯爷才一力经营大海,意图封建殖民海外,你们文人真是看得通透。”

黄宗羲点点头,说道:“诚如秦侯爷所言,西洋寡民小国,内外皆贪,所以征服四海,劫掠四方以供私欲。

我华夏地广人多,外圣内贪,所以圈在中央之国,一刀刀割着大明同胞的血肉,以足自己的一时之欲。

秦侯爷此举便是要撕开华夏之虚伪,破开华夏之安逸,用四海蛮横之财富,再次激起华夏贪婪之欲。

唯有贪婪,才是个人野心之源,唯有民族对外的野心,才是华夏崛起之唯一出路。

无论古今,无论将来,即非圣人,便当罪人。”

沈寿崇默然,内心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忽然记起秦浩明当初讲的一句话,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

庞大的水师舰队,张开风帆顺着季风,七天后,台湾已经近在眼前。

沈寿崇指挥海军游弋在台湾北侧,近百艘大船的甲板上,定南军上上下下人头攒动,一齐望向他们未来的家园。

而海军大都督卢欣荣派出接引人员,也向沈寿崇和黄宗羲讲解台湾情形和布置。

“台湾岛东北向西南走向,南北狭长东西宽阔,南方有几处风平浪静的深水可做码头,北方只有一处可为港口,这便是咱们海军的驻地所在。

卢督考虑日后要与朝廷来往,南方太过不便,便选了此处作为定南军第一驻军之地。

这里的水域可以停泊大船,从此处上岸后,南北地势走高通向中央山脉,东西地势走低。乃是丘陵盆地。

东面的土地太窄难以开发,西面却是大片的盆地,可以耕种安居。”

黄宗羲抚掌大笑,沈寿崇便对众人说道:“曹胜鑫领着水师游弋巡逻,护佑登岸军民的安全,尤其是要防住澎湖方向的红毛番。”

曹胜鑫笑道:“末将遵命!请大人尽管放心,以我定南军此时的实力,谁他娘的敢与咱们争锋。”

沈寿崇点点头,转身对黄宗羲笑道:“劳烦黄大人让两千步卒配合你,考察建标,划分区域,修建库房军营,先把大家安顿下来再说。”

沈寿崇的军令下,九十余艘战舰福船上,便开始放下一只只小船,载着一船船工匠和将士向台湾驶去。

军卒立即奋力划桨,小船便会同百余条小舟,如一条细龙快速向淡水河的入海口飞去。

碧蓝的大海金光闪烁,湿润温和的海风吹动发梢,平缓不息的淡水河流入大海,两岸的翠绿平地掠过身后。

蓝天白云,水声汩汩,海鸟欢鸣,鱼群密布,生机勃勃的台湾,活力四射的未来台北,又向定南军敞开了热情的怀抱。

第六百六十三节 安居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洗去一路的尘土,用完怪异的海鲜饭菜,点点篝火熊熊燃起,一坛坛美酒香飘四溢,定南军开始难得的片刻欢乐。

黄宗羲抽出一根柴火,然后坐在在地上开始画图。

曹胜鑫、胡汉东、沈寿崇连忙一人持着一根火把,蹲在身边伸着脑袋瞧去,似乎是一副简略的海图。

黄宗羲用柴火指着海图笑道:“这里是台湾,这里是吕宋,秦侯爷的目的就是这里。”

沈寿崇摇头笑道:“台湾还立足未稳,大人便急着开疆扩土不成,这里有啥值钱的玩意?”

黄宗羲冷笑道:“香料、土地、人力、地方,侯爷全看上了。

可是急着动手,却是还有一个目的,便是给咱大明海外的子民出一口恶气。”

沈寿崇怒道:“难不成他们侵扰了大明吗?”

黄宗羲冷哼道:“他们也得有那个胆子?

大明倒是不曾侵犯,可是吕宋的红毛番联合了当地的土著,居然在十余年前屠戮了数万移民此地的华夏子民。

定南军刚刚移民台湾,便有吕宋的同胞渡海求救,说是红毛番和土著对他们又有下手的趋势,秦侯爷那性子岂能束手不管?”

胡汉东昂头骂道:“他娘的,敢屠杀我中原子民,老子必以百倍回报!”

黄宗羲点头说道:“我们先修整些时日,和卢督的海军合兵一处。

等人马适应了南洋的气候,海军便配合北方来的骑兵和陆战队登陆吕宋。

先杀得人头滚滚,赤血千里,给我大明子民出出气涨涨气再说。

然后占其地移其民,全送到台湾当苦力,让他们用血汗性命赎罪吧。”

胡汉东怒道:“大人,还给他们留活口,岂不便宜了这群蛮夷?”

黄宗羲笑笑道:“台湾的建设需要大把人力,正好将百姓解放出来。

你们放心,徐鸿轩那小子手黑着呢。

这小子放言,只要你们能将他们弄到台湾,他就敢让每一寸台湾土地码头,都堆满了吕宋蛮夷的冤魂。”

胡汉东起身哈哈笑道:“咱骑兵营别的本事没有,这杀光、抢光、烧光能耐,可是在辽东真刀真枪练出来的。

大人瞧好吧,老子必能还吕宋同胞一个公道。

弟兄们,休假结束了,立即给老子整兵备战,等老子一声令下,便让吕宋化为焦土,先饱饮了蛮夷的鲜血,再看着他们在台湾变成亡魂。”

“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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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漂洋过海的西北移民,他们纷纷起身瞧着蔚蓝无边的大海,还有身后的山地平原,似乎终于明白,他们到家了。

中原已是千里之外,那里已经没了他们的容身之地,从此以后这里便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朝鲜人来了,领着他们洗漱完毕。

又换了干净的新衣,用罢了简单的饭食,便有几个读书人领着一群先到的百姓头目走了进来。

一村村的点名,一村村的集中,一村村的带走。

老人小孩乘坐牛车,青壮男女步行跟随,还有几十车吃食和饮水,百姓便一路叽叽喳喳,奔向他们日后的家园。

路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朝鲜人忙碌的身影。

有的推着车辆向码头而去,有的平整土地修桥铺路,有的喊着口号搬运着石木,有的挑水倒水搅拌着灰泥。

海风暖暖的。地是平整的,山是青翠的,水是清澈的,草木是茂盛的,天空是蔚蓝的。

路上有管事的对大家说道:“顺着淡水河向东南方向,便是范庄,那里不仅挨着淡水河,还离大海有一段距离,可以减少季风的侵害。

朝鲜人和先到的百姓,已经开垦了土地,修建了水渠,日后的耕种甚是方便。

只是时间太紧,且人力不足,屋宅虽然修筑完毕,可是家伙事却有些不足,还需要大伙再凑合几日。”

百姓们听管事说得周全,便不由都提起了心思,兴致勃勃地谈论着,纷纷加快了速度。

人流穿过新修的桥梁,宽阔平缓奔流不息的河水便在脚下,两岸的郁郁葱葱尽在眼底,众人不由心中一亮,陶醉在异国他乡的美景之中。

两千百姓站在河畔,向自己的家园望去。

景色很美,房子正在建设,倒是水利工程做得不错。

只见一部部水车飞转。将一瓢瓢清水灌入水渠,然后汇成一条条溪流,缓缓流入一片片广大的水田之中。

水田的一侧,一条刚刚铺设的道路,直直通向一片村舍。

管事扬声笑道:“这便是陈庄,除了全村老少,还会安排几户福建的百姓,一是他们熟悉这里的气候,二是教给大伙种植水稻、养殖鱼苗。

当然,想来那鸡鸭猪的牲畜,是难不倒咱们的。

大伙这就进去瞧瞧,每一户都有名字,先瞅瞅自己的家,若是缺少什么,自有定南军查询登记,没多久便能给大伙凑齐。”

百姓闻听大喜,不由扶老携少一哄而散奔去。

红砖中间夹杂着青色的硬泥,两层的小楼看起来很结实。

院墙也是红砖铺就,圆形的拱门厚重的木门,里面便是光如明镜的地面。左右是厢房,正中是大堂,两边是居室。

铁锅瓷碗随意放在桌子上,门口靠墙是铁制的锄头、铲子、刀枪,一袋袋粮食、蔬菜堆满了大堂。

李二牛一家爱惜地一处处查看抚摸,忽然又听见院子里传来哞哞的叫声,便不由急急走出大堂来到院子里,竟然看到一头水牛躲在厢房里叫唤。

管事笑道:“这房子和里面的家伙,还有这水牛,以及外面的水田池塘,每家每户都是备足的,日后便是老哥的产业。

只是台湾不比大明,不仅多雨气候炎热,便是蚊虫瘴气也是能死人的。

老哥先让家小打扫安顿,咱们每户出一个人,先让福建的老乡给咱们讲讲如何生活。”

李二牛眉眼全开笑道:“这哪里是家?简直就是神仙居处,在老家,如何能有这般好日子,今后这便是俺的家园。”

温暖湿润的海风,淡黄松软的沙滩,郁郁葱葱的丛林,酥香可口的海鲜,若只是度假放松,简直就是定南军梦寐以求的神仙居处,当年他们在济州岛就是这么过的。

可是南征吕宋在即,而且他们又在南洋。

好像有些困难。

第六百六十四节 动员大会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确实有些困难,尤其是对军队来说。

台湾的天气雨天居多,晴天的日子很少。

北地的战马难以忍受湿热的气候,开始成群地病倒甚至死亡。

即便大半儿马匹还能坚持,却也在泥泞的土地和海岛地形上不敢奔驰,将定南军一向引以为豪的机动能力彻底削弱了。

定南军一向不怕死,可是该死的南洋潮热气候,让三重重甲的士卒即使不动,也会因为不透气便大汗淋漓。

别说跑动厮杀,便是站上一个时辰也会筋疲力尽。

而更让定南军生畏的就是,犀利的火器最怕的便是雨水和湿气,这就要老命了。

纵横辽东、百战百胜的定南军忽然发现,战马、铁甲、火器,最强大的杀手锏,忽然间被剥夺干净,他们失去了信心。

可是,军令不可更改,更不可违抗,唯有克服,唯有训练而已。

尤其是登陆演习训练。

台湾岛上,火铳不停鸣响,火箭不停单发,手雷不时轰鸣,弩箭不时怒射,四处不断穿插合围,然后便是火器覆盖,近身厮杀。

难闻的膏药混着汗水,在潮气和水汽的发酵下,更加刺鼻难闻,连蚊子蛇虫都不愿靠近。

闷热潮湿的气息,在不停跑动攀爬之后,更是呼吸急促,筋疲力尽。

岩石缝隙和藤蔓下的孔洞,也是杀机重重,不可预测,让小心翼翼的定南军将士消耗了更多的体力。

若非可以轮换休息,若非可以相互支援,若非可以停顿调整,若非饮水食粮、火器辎重可以随时补充,定南军早已欲哭无泪。

在经过两个多月的苦训,天天摸爬滚打,日日汗水淋漓,时时筋疲力尽,消耗了无数的体力和物资,定南军终于不哭了。

而此时,军政官林冕也开始做战前的动员大会。

“吕宋不仅是我大明的藩属国,亦受我大明的管辖!”

林冕的话,让定南军将领不由愕然。

林冕笑道:“我大明永乐三年,三宝太监郑和他老人家,领着无敌天下的水师到了吕宋,任命了晋江人许柴佬为吕宋总督,统揽该国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大权。”

看着兴奋的众人,林冕咬牙切齿冷笑道:“可万历年间,红毛番,也就是西洋的西班牙占领了吕宋。

并在吕宋东南修建了马尼拉城,吕宋从此沦为西洋的殖民地。

当时吕宋尚未开化,西班牙人少难以支撑,便用优惠的条件招募大明子民定居。

在十万大明同胞的努力下,才有了昌盛的吕宋岛和繁华的马尼拉城。”

胡汉东嘿然笑道:“他娘的,原来本是咱们管着吕宋,吕宋也是因为咱们才繁华的,却他娘的便宜了红毛番。”

林冕冷冷一笑,指着中原方向鄙夷道:“吕宋盛产黄金和香料,万历三十年间,有一个叫做张嶷的木匠,为了一官半职便以此向万历天子邀功。

于是万历皇帝便派福建官员随张嶷赴吕宋考察,结果引起了红毛番的警惕,他们开始压制华夏子民,煽动土著对大明的仇恨。

我华夏百姓帮着他们创造了辉煌,红毛番畏惧咱们的崛起,土著嫉妒咱们的财富,于是便开始屠戮马尼拉的同袍,死难者不下三万人。

此后经年陆续杀戮,又有数千大明子民变成了异国的游魂。”

殷雨昂拍案大怒道:“妈的,等老子上了吕宋,老子刮了他们!”

林冕冷笑道:“万历皇帝闻报,便下旨福建,张嶷等欺诳朝廷,生衅海外,致二万商民尽膏锋刃,损威辱国,死有余辜。

即枭首传示海上。吕宋酋擅杀商民,抚按官议罪以闻。”

骑兵营千户小六摸着脑袋问道:“啥意思,听不懂?”

林冕冷哼道:“万历他老人家挺生气,说张嶷欺蒙朝廷致使百姓遭到屠戮。便下令杀了张嶷出气,并让福建地方论罪吕宋。”

沈寿崇皱着眉头说道:“光打雷不下雨,除杀了欲为朝廷立功的张嶷,竟是一兵一卒都没有,何谈论罪奴酋?”

林冕长叹一声冷笑道:“福建地方官府接触了红毛番。

红毛番惧怕我大明报复,便派传教士百般推脱解释。

结果福建地方看都不看一眼死难的同袍,居然用十几个字便打发了过去,你们可知福建那些官老爷是如何应对红毛番的?”

沈寿崇问道:“他们如何说的?”

林冕摇摇头无奈说道:“堂堂大明重臣,巡抚福建的封疆大吏,跟红毛番说,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

弃之无所可惜。”

小六闻听大怒,扬声喝道:“这说得是人话吗?”

见一众将领也纷纷怒不可谒,林冕心里很得意,要的就是激起众怒。

可面上他却冷笑道:“煌煌天朝,逼得百姓难以为生,只得渡海远赴异国他乡求存,结果被人家如同宰羊杀鸡。

可咱们的父母官居然还说本是贱命,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毫无必要为了些许人命便兴师动众。

这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养出来的杂碎?”

林冕愤怒地咆哮道:“所以,秦侯爷要你们出东海、下南洋,便是告诉四方蛮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既然用文字史籍讲不通,那就用战船火器、雄兵劲旅让他们将明白,不遵上国名者死,屠戮上国民者亡!

秦侯爷是大明之臣,定南军是大明之军。

凡我华夏子民,天不佑之定南军佑之!定南军兵锋所至,乃华夏不辱之魂。”

看着纷纷起身怒目的将领,林冕指着南方扬声喝道:“告诉红毛番,告诉吕宋夷,告诉华夏魂,大明的王师来了,大明的定边军来了!

从万历三十年至今,整整三十余年,我们来了。

用我们的水师说话,用我们的火炮说话,用我们的铁骑说话,用我们的铁甲说话,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之!”

“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之!”

“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之!”

大明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卢欣荣的海军出基隆港。

一百二十艘远洋舰队,载着五千骑兵营勇士,还有三千海军陆战队,卷起华夏之怒,掀起南洋汹涌的骇浪,南征吕宋马尼拉城。

第六百六十五节 兵发吕松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乱糟糟的维甘城内,一个华人在吕宋土著不怀好意的目光下,躲躲闪闪走进一家理发馆,瑟缩地看着正在理发的几个红毛番,便老实地躲在一边不敢说话。

几个刚刚梳理完红毛的西班牙士兵,也不支付费用,反而上前缠着剃头师的女儿嘻嘻哈哈动手动脚。

将女孩儿的衣衫撕得不能见人,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剃头师也不敢拦阻,更不敢斥骂,只是叹气让女儿回避,然后招呼着同胞坐下,便熟练地开始为他清理乱蓬蓬的发丝。

瞧着委屈抽泣的女子退下,那人忽然对一边理发一边叹气的同胞说道:“快结束了,王师就要来了!”

剃头师愕然问道:“王师?”

“我大明王师,即将远征吕宋,攻打马尼拉城。”

“痴人说梦吧,当年杀了咱们那么多人,也没见朝廷放过一个屁。”

“这回不一样,这次是真的,天子派来了定南军军,咱们就要熬出头了。”

“定南军?此话当真,他们在哪里?”

“就在大员,马上就要出兵了,没见前几个月红毛番老实了吗?

我们偷偷打听,原来天子派定南军驻军大员,红毛番便开始提心吊胆。

于是会老便派我们偷偷渡海北上,已经和定南军接上了头。”

“他们真能出兵?”

“能,定南军的将军说为华夏万年、为大明百姓而战,必将惩罚西洋人和吕宋猴子,为咱们报仇出气。”

“好啊,好啊。老天总算开眼了,让咱们摊上了圣明天子和有良心的王师,老头子今晚非好好喝一顿不可。

海子,西洋人火器厉害。黑猴子人数众多,定南军打得过他们吗?”

“我看了,一百多艘战船,比西洋人的还多还大,那定南军的将士。一个个如狼似虎,听说打过辽东的鞑子,乃是天下第一的强军。

人家怕我不信,还领着我去看了工坊仓库,老天爷啊,那火枪堆积如山,那火炮密密麻麻。

还有那战马,我都数不清有多少。这回错不了。咱们扬眉吐气的时候,就要来了。”

剃头老人热泪滚滚而下,压着声音仰头悲呼:“婆娘,大儿,听到没有,虽然晚了,可是天子还是派出第一强军来为你们报仇了!

天子万岁,定南军威武,,我大明的王师终于来了啊。”

何海笑道:“老爹。他们来了,咱们也得动起来,非出出这些年的怨气,让红毛鬼和黑猴子尝尝厉害不可。”

“老头子省的。老头子虽然拿不了刀枪,可是还有剃刀,也是可以杀人的。”

几个华人默默走了过来,将被吕宋土著祸害了一地的碎烂瓜果,一个一个拾起。

然后放在哭天抹泪的同胞筐中,无言扶起他来送回了狼藉一片的小店之中。

“钱被抢没了,瓜果也被祸害烂了,这日子如何还过得下去?熊老哥,咱们到底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兄弟,不用忍了,北方的兄弟已经联系上了王师,他们就要来了。

今日我们过来,便是通知你,回去给父老们捎个话,告诉他们准备起来,配合王师收复故地。”

“你……你们……说得可真……王师真要来了,天子官府还管咱们?”

“真的,北方早就偷偷传遍了,吕宋岛各处都在准备,就等着王师南下攻克马尼拉城。”

“好,今日生意不做了,我这就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老兄弟,让他们都准备起来。”

“选拔青壮,一部分保护老少妇孺,一部分等着召集,做好为王师内应的准备。”

“王师是谁,从哪里来的?”

“何海说,是定南军,乃是天子亲军,是我大明第一劲旅,他们就在大员。”

……………………

急切的敲门声中,西班牙吕宋总督阿库尼亚,哈哈笑着离开了娇嫩女子的身子,挺着肥胖的身躯命她为自己穿好衣服,便挥手命她离开,然后扬声请进。

西班牙驻吕宋军队的指挥官奎瓦中校,推开豪华的木门走了进来,喘着粗气说道:

“总督阁下,吕宋岛的明人非常诡异,似乎又有骚乱的可能。”

阿库尼亚不屑笑道:“我亲爱的奎瓦中校,那些黄种人翻不起海浪,到时候让吕宋的黑猴子就能平息他们。”

奎瓦中校摇头说道:“总督阁下,我派人抓了几个明人,严刑之下,他们交代说是有人联络了大员的明朝军队,这支明朝大军就要南下攻占吕宋了。”

阿库尼亚捧腹大笑道:“奎瓦中校,你太过忧虑了,那支明军正忙着对付荷兰人呢?

他们不是为吕宋而来。

再说,难道忘了几十年前,明朝的官员是怎么答复咱们的。

那时候咱们还吓得浑身发抖,生怕那个古老的帝国报复,结果人家根本不愿意为了些低贱的子民出兵。”

见奎瓦中校仍是有些担心,阿库尼亚笑道:“既然你不放心,便下令提高警戒吧!

放心吧,我亲爱的奎瓦中校,黄种人翻不了天,那个古老帝国更是从骨头里散发着腐朽的气味,我担心的不是他们,反而是崛起的荷兰。”

清水从头上倒下,几个美丽的华人女子,为刚刚伺候了阿库尼亚的姊妹清洗身子。

清澈温暖的水,顺着美丽的长发落下,又从脖颈流到秀美的双肩,将恶心的口水和白乎乎的污渍冲得无影无踪。

白瓷一般的肌肤上,唯有一身的青紫更加醒目。

忽然传来阿库尼亚招呼,那女子浑身一震,又是一脸惶恐畏惧和羞耻悲愤的神情,几个女人连忙低声安慰道:

“妹子,忍一忍就过去了,这畜生没几日安生了,定边军就要来了。”

就在吕宋暗潮涌动之时,定南军水师已经远远绕过吕宋岛,偷偷逼近了马尼拉的港口。

游弋的六艘西班牙战舰,终于发现了浩浩荡荡的水师,惶然向马尼拉报警,并拼命回航。准备配合港口的巨炮,消灭突如其来、不明底细的强大海军。

卢欣荣收回单筒望远镜,回头对沈寿崇冷笑道:“发射信号,让马尼拉的同胞骚扰火炮,定南军立即登陆港口,让吕宋在死亡中颤抖吧。”

南北两处陆地如同壶嘴,将茫茫大海一分为二,外面是无边无际汹涌澎湃的大海,里面是狭窄然后忽然内扩的马尼拉海湾。

港湾内风平浪静,借不得风力,唯有依靠船桨提供动力。

而且,西班牙战舰偏小,最大的战舰也不足一千五百料,所以回航的速度非常快。西班牙战船一边向马尼拉港逃离,一边连连鸣响了报警的炮声。

在南北湾口的陆地上,各有两座雄伟的炮台,分别被西班牙人布置了十门巨炮,可以封锁马尼拉海湾的入口。

听到战舰报警的炮声,北岸炮台指挥官阿德拉少校大惊,慌乱地拿起望远镜便冲出房门,急急忙忙向炮台的瞭望点跑去。

当阿德拉少校喘着粗气向海面望去,他发现根本用不着望远镜了。

因为只凭肉眼便可清晰地看到,一百余艘巨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已经浩浩荡荡而来,并封锁了马尼拉海湾的出海口。

身后的阿尔伯塔上尉惊呼道:“上帝啊,他们是谁,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海军,难道是英国和荷兰的联合?”

第六百六十六节 有仇报仇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抵近近海,随着旗帜飘动,卢欣荣的船队一分为二,穿插过去。

炮兵,定南军的目标是炮兵。

海面上所有的骚扰、警觉、攻击、防御、唿哨,都是在瞬间完成的。

而后方,定南军利用人员优势,从侧翼登陆,攻击炮台。

当正面的火雨刚刚肆虐完,当西班牙炮兵发现身后射来一片火雨,当右侧和后方的盾牌已经高高举起。

当炮兵扔下火炮准备入方阵躲避的时候,火雨来了,目标正是炮兵。

箭矢在铁炮上碎裂变向,火蛇在炮车上深深透入,火雨从空中直接穿透炮兵的身子。

火花刚刚引燃一小堆火药,阿德拉心中一紧,余光中两队骑兵再次向右侧袭来,他们的肩头也在释放死神一般的火雨。

定南军军的动作熟练快速,却快不过阿德拉的意念,他心里隐隐感觉到,右侧的火力没了,必须尽快让西班牙人出阵,重新恢复右侧的炮火。

他刚要传令,右侧又有战马呼啸,竟是脱离定南军主力,单独飞驰而来的炮车。

阿德拉虽然没见过定南军的战法,可是作为火器强国的军人,他始终关注的便是多年军单独使用的炮车。

可是铁骑呼啸往复,连连调动自己的炮兵,再用一次次偷袭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就在右侧火炮失去威力的时候,敌人该死的小型炮车,居然在吕宋南端的平地上,风驰电掣间逼近了右侧四里。

马匹被驱使转向,直接将炮管甩向三里外西班牙的方阵,然后粗粗调整瞄准,定南军便熟练地开始三连射。

一声声轰鸣。一次次爆发,二十颗铁球狰狞地越过长空,狠狠撞进西班牙联军的火炮和方阵。

炮车被砸得翻到。炮管被炸得飞起,盾牌被纷纷砸碎,一条条血路打撒了严密的阵型。

两百颗铁球十波次齐射,将西班牙联军的方阵打得稀烂。

到处都是暴起的血雾,四面都是飞舞的残肢,一条条打通合拢再打烂的血胡同,他加禄人终于崩溃了。

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西班牙士兵也溃散了。

阿德拉抹掉脸上的内脏,一边向炮台溃逃一边悲哀的感叹,明明西班牙火炮的射程比敌人远,怎么受到轰击崩溃的反而是自己。

不等胡汉东下令,三百定边军铁骑早已呼啸而上,前后掩杀,左右横切,粉碎着一次次聚集和抵抗。

终于撵着西班牙联军彻底崩溃,无论西班牙还是他加禄人都再无战意。

成为任人宰杀的羔羊,而此时,定南军的步卒刚刚进入西班牙火炮的射程。

胡汉东领着数十骑切入西班牙乱军。

锋利的马刀不时变动方向,借着马速在一个个蛮夷身体上,绽开血色的花朵。

他加禄人变成无头鬼,西洋红毛番变成残躯,定南军铁骑几个熟练的穿插组合,便将六百多人的西班牙联军摧毁了。

忽然几声枪响。胡汉东骇然回头,只见两个同袍滚下马鞍。

一边翻滚一边吐血,竟是被几个西洋人击中了。

近身射出的弹丸,打碎了锁子甲和包着铁片的棉甲,然后震伤了肋骨。

胡汉东勃然大怒,拔马回头便是一颗手雷,然后在摇摇欲坠的西洋人脖子上,添上了一道喷血的伤口。

阿德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回头对身后的阿尔伯塔苦笑道:“完了,下令死守炮台吧,只要守住炮台,明国舰队就进不了马尼拉海湾。”

阿尔伯塔黯然说道:“他们是一支训练有素、可怖生畏的陆上强军。”

阿德拉点头叹道:“有用火药推进的箭矢,不仅射程超过火枪,而且连续准确,他们的科技和战术都超过了我们。

阿尔伯塔中尉,既然大明帝国拥有如此强大的军队,他们为何在二十年前放过我们?又坐视荷兰人夺取了他们的澎湖?反而先对吕宋下手?”

阿尔伯塔摇头道:“少校先生,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们不仅实力雄厚,而且能征善战,马尼拉的力量太薄弱了,我们守不了多久。”

阿德拉摇头道:“不,只要我们守住炮台,敌人的舰队就对马尼拉无能为力。

等总督大人聚集起土著军队,便是我们反攻的时候。到时候,看谁能够消耗到最后。”

阿尔伯塔苦笑道:“少校,可是我们守得住炮台吗?”

阿德拉坚定说道:“两座炮台相互连通,不仅坚固可抗炮击,而且人手勉强也够。

他们即便能攻下炮台,可是至少也要损失千人以上,他们渡海而来,又能有多少人力可以消耗?”

当胡大柱开始攻击的时候,定南军的登陆仍在继续。

只不过这次换了轻松上岸的海军陆战队。

当一千麾下聚集阵列,赵老三大手一挥,定南军便掉头北上,向奥隆阿波方向发起了进攻。

奥隆阿波位于马尼拉海湾壶嘴的北方,是一座以他加禄人为主的港口小城。

当然还有少量的西班牙人和华夏子民,总共也不过几万人口,而且离马尼拉湾还有相当的距离。

可是他加禄人的村落,却遍布了奥隆阿波的南面。散落在吕宋岛的南端,人口不下二十余万人。

赵老三没兴趣对二十万黑猴子下手,他只需要几千人。自然随意扫荡十几个村子就够了。

当定南军靠近他加禄人村庄的时候,几十个吕宋华人便前来会合了。

背井离乡、艰难求存的华人,看着雄壮威武的大军,听着赵老三的北地方言,不由热泪滚滚,相拥而泣。

然后无力跌坐在地上,纷纷捧腹狂笑,连连高呼:

“没做梦,是真的,是王师来了,是定南军来了,天子万岁。大明万岁,朝廷没忘了我们这些苦命人啊。”

看着抱头痛哭、状若疯狂的同胞,赵老三和定南军个个肃然无语。心中杀气也就更加浓烈。

他们到底受了多少屈辱,熬过了多少生不如死的日子,才会看到大明王师的时候,变得如此疯狂和失态?

他们的模样如此熟悉,一个个的神情像极了辽东的百姓,当定南军克复辽东的时候。他们就曾经见过同胞这般的癫狂。

赵老三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然后高声喝道:“定南军即至,尔等苦难则解,从此便为南洋的上国之民。

尔等当挺胸抬头而生,当颐指气使而活,凡有不敬不服者,皆我定南军之敌,必雷霆一怒化为尘土。”

为首的一人高兴地大笑,然后转头对同胞笑道:“行了,王师还要征战,将你们的马尿收一收,先给王师当好向导,等回了家再哭不迟。”

看着不好意思的同胞,那人对赵老三拱手笑道:“小人熊飞虎,乃是吕宋福建乡会的管事,奉会老之命前来配合王师,请将军尽管吩咐。”

赵老三豪爽笑道:“区区吕宋蛮夷,我定南军欲一战破之,奈何炮台封堵了海湾,王师主力被隔绝在海上?”

熊飞虎扬声问道:“可是让我们配合攻击炮台,我们愿以性命请令,哪怕粉身碎骨,也愿为王师锋刃!”

赵老三摇头笑道:“岂能牺牲你们?

只是炮台坚固,易守难攻,为避免损失,故领兵驱使黑猴子当炮灰。

尔等可分别带路,领着老子的勇士扫荡村落,先抓几千个该死的蛮夷去送死,配合攻克炮台,我定南军水师自可直逼马尼拉城。”

熊飞虎大喜,连忙回身安排,两个一组便领着一百定边军四散而出,而熊飞虎亲自领着赵老三,杀向了不远处一个他加禄人的村子。

那一天,是利维亚永远难以忘怀的日子,因为那一天她看到了黄种人带来的魔鬼。

一群如狼似虎的铁甲军队,在两个低贱的黄种人引领下,凶神恶煞般闯进了村子。

两个黄种人得意地站在村子中央,猖狂地喝令所有人出去集合。

那个领头的将领,也不知是否听懂了村老克制的劝解,直接摇了摇头,便狞笑着上前,拔刀便将村老砍成了两段。

然后用难听的嗓子喊了几句明人的话,他的部下便哈哈大笑着纷纷点燃了村落的房屋,逼着全村的老少跑出了燃烧的家园。

那两个黄种人又开始重复命令,可是慌乱的乡民又哭又闹,哪里肯耐心听他们说话?

又是那个将领上前跟黄种人耳语几句,那个黄种人便像变了个人,从人群中拉出利维亚的姐姐,直接扔进了熊熊燃烧的房子里,吓得他加禄人都瑟缩地沉默下来。

当黄种人再次狞笑着下令,全村老少便低头认命,再不敢有丝毫不满和抵抗,被这支魔鬼部队押送向南。

一路上好多邻近的村子都被点燃,一支支相熟相识的人加入进来,终于汇成了好几千人的队伍,向南方的炮台走去。

卡伊尔奶奶老了,她实在走不动了,可是那支披了铁甲的魔鬼,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直接就将卡伊尔奶奶杀了。

还有好多老人和孩子,稍稍走得慢了,便会遭到大骂甚至杀害。

利维亚的心里充满了恐惧,难道不甘欺压的黄种人,受不了欺压便用灵魂释放了魔鬼?

利维亚不敢再想,吃力地迈步向前,因为滑倒受伤的莉莉亚,被一个疯狂的黄种人上前砍成了几段。

利维亚恐惧地逃跑,余光看见他一边砍一边哭,一边冲天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利维亚能够听懂,是因为她曾有一个黄种人朋友,和被哭喊的名字一样。

唉,难道这就是明人说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吗?

现在,他们是不是在兑现他们的诺言?

利维亚不敢再想,只是拼命的逃跑。

第六百六十七节 炮灰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阿拉德和阿尔伯塔,站在炮台之上,久久凝望着北面升腾的黑烟。

他们知道必是敌人的手段,虽然不明敌军的用意,却知道这样的强军绝不会无的放矢。

当太阳西沉时发出最耀眼的光芒,北面终于有了动静。

阿拉德从望远镜中看去,只见密密麻麻、不见边际的人潮,正被敌人驱使着向炮台而来,不时有士兵上前鞭打呵斥,甚至砍头杀人催促速度。

阿拉德脸色苍白,对阿尔伯塔惊呼道:“那是奥隆阿波的他加禄人,难道他们要用土著消耗我们?”

阿尔伯塔也是骇然,摇头颤抖说道:“我不知道,若是他们真敢这么***台是守不住的。

上帝啊,他们如此残忍,难道是魔鬼?”

阿拉德苦笑道:“听奎瓦中校说,阿库尼亚总督,也是让他们这么干的。

这是明国人的复仇之火,愿上帝宽恕我们,愿上帝保佑我们,派黑猴子出去谈判吧,请明国将领接受我们体面的投降。

否则我们将为西班牙和生命而战,即使战死也会让他们付出高昂的代价。”

可惜,大明不答应。

派去谈判的他加禄人被赵老三砍倒,四肢不停抽动着,从脖子上喷出的血液,浸湿了白色的旗帜。

阿德拉苦笑着放下了望远镜,回头对阿尔伯塔说道:“告诉士兵,这是最后一战,愿上帝保佑我们。”

阿尔伯塔默然点点头,回身爬上高高的炮台,指着北面的定南军扬声说道:

“敌人是复仇而来,他们不接受投降!

士兵们,为了上帝,为了西班牙,为了生命,我们决战到底!

击溃他们,杀死他们,消耗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即是死亡降临,也要让敌人流尽每一滴血。

上帝保佑西班牙!”

西班牙士兵高举着火枪齐呼:“上帝保佑西班牙!”

两人高的炮台,圆弧形的墙体两面伸向海洋,除了不可移动的巨炮,二十门大小火炮,被调整掉头封锁着北方。

一百名炮兵领着两百土著操炮,一百火枪兵持着穆什克特火绳枪站在垛口后面,三百他加禄人被分发了细剑长矛,在西班牙人的率领下协助防守。

阿尔伯塔则领着二十名剑盾兵,站在了阿德拉的身后,向北面的定南军望去。

被明国人驱使着他加禄人布置到位,千余铁甲勇士阵列在射程之外,看管着一群群哭嚎的妇孺。

三百骑兵成广大的扇形,封堵着他加禄人可能的溃逃路线。

三千余他加禄的男人拉开距离向炮台蜂拥而来,最前面的一边奔跑,一边挥舞着锄头铁铲。

二十辆移动的炮车,藏身在汹涌而来的他加禄人身后,向射程距离分散靠近。

阿德拉苦笑道:“终于开始了。”

炮台上的火炮鸣响了,瞄得不是已在射程之内的火炮,而是正汹涌而来的他加禄人,他们才是对炮台最大的威胁。

一颗颗铁球从炮台飞射而出,带着高度和势能横冲直撞,或是直接打碎躯体再透入人群,或是坠地弹起撞烂一条条大腿。

他加禄人早已胆寒。却丝毫不敢停止,因为他们的妻儿还在定南军的屠刀之下。

碎裂的尸体和锄头铁铲一齐落地,后面的他加禄人弯腰捡起锄头和铁铲,便继续向炮台奔跑。

越靠近炮台。炮火越准确,人群越拥挤,伤亡也就越大,可是他们仍然向前。

明国的魔鬼真的会杀人,短短南下的路上,他们亲眼看到至少有千人被屠杀。

有老人,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

攻击炮台或许会死,可是家人会活下去,若是命好也许他们也能幸存。

二百余人或死或伤,一路上都是血肉模糊的画面,为了生存而准备死亡的他加禄人,终于靠近了炮台。

就在他们庆幸的时候。炮台上枪声不断,一片片暴起的白烟,将一颗颗死亡的铁丸射向人潮,在其中不断溅起红色的涟漪。

火枪的齐射没有火炮惊人,可是比火炮的杀伤力更加恐怖。

一个个他加禄人倒下,一个个他加禄人哀嚎,可是他们的人数太多了,仍然前仆后继地奔向死亡。

无论有多么惦记家人,当死亡积攒到足够多的时候,他加禄人的崩溃都不可避免。

就在他加禄人一边顶着死亡,一边疯狂挖掘墙角的时候,定南军的火炮终于鸣响了。

炮火不仅来自北面,还来自海洋。

看到北面炮台发起攻击,卢欣荣的舰队便开始靠近,当达到船首巨炮射程的时候,便开始了齐鸣。

一团团白雾在十艘战船的首部暴起,一颗颗巨大的铁球划过海洋,直接在炮台内外肆虐。

再也顾不得封锁海湾的西班牙人,终于体会到定南军水师的威力。

浪费了秦浩明无数钱财训练出来的炮兵,有条不紊、高速精准地将一颗颗铁弹,射向北面的炮台。

比西瓜还大的铁球,在火药的猛然推动下,破开空气发出凄厉的唿哨,带着一股股狂风狠狠撞在炮台内。

然后弹跳翻滚四处飞溅,最后在西班牙和他加禄人周围发出猛烈的一击。

大片的城墙被砸毁,大片的地面被砸碎,并偶尔带来巨大的伤亡。

被砸飞的火炮翻滚而起,十几个他加禄人和西班牙人成了碎肉,甚至还有飞出炮台,滚落在攻城的他加禄人之中,溅起了一片血雾。

一包包火药被传递上前,人潮般的他加禄人用生命保护着廉价的火药,然后一包包扔在了深坑之中。

偶尔炮火趟开血路,幸存者便拾起血淋漓的火药包继续传递。

偶尔弹丸直接命中火药,轰然巨响之后的尘土夹杂着血色,留下了一地狼藉。

西班牙的火力虽然削弱,可是从不停止。

犀利的炮弹和准确的铁丸,炮台北面留下了一条条性命,甚至尸体积累成小山,然而比定南军火药更廉价的人命,还是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挖坑,埋药,点燃,撤退,攻击,若是不死,便可活命,还能饶恕无辜的家人。

一路上的杀戮,他加禄人理解了定南军的决心和无情,他们没有退路和出路,只有用性命为自己和家人求得一丝生机。

当引线嘶嘶作响疯狂燃烧的时候,他加禄人骇然后退,疯狂远离这片死亡地带。

炮台上的西班牙人和他加禄人,惶然哭嚎着四散奔逃。

阿德拉领着部下疯狂后撤,他们一边撤离一边准备最后的决战。

火药还未炸开,海面上的又一轮齐射,已经在涌动的炮台人群中肆虐,带来了第一次有意义的重创。

阿尔伯塔少尉,就碎裂在阿德拉的身边,可是阿德拉已经顾不得他了。

因为一声惊雷已经炸开,地动山摇间一片城墙飞上半空,然后变成碎石纷纷飞射坠落。一条条裂纹四面延伸,几处北城墙体坍塌倾倒。

他加禄人疯狂了,不怀好意的定南军没有对他们说实话,他们退得不够远,火药的引线不够长。

只需要几车的火药量被喜欢看热闹的定南军,逼着他加禄人多装了两倍。

白烟从地底暴起,大片石头在空中飞舞,整片泥土升腾而起,猛烈的气流变成狂风,炸点附近的几百人都被卷入其中,变成了一片残骸。

他加禄人崩溃了,他们疯狂地向后方跑去。

可是还没等他们速度全开,定边军便扯出上百妇孺,在他们面前一一砍倒。

亲人的死亡,让他加禄人恢复了理智,看着定边军开始调整火炮,竟然是直接瞄准自己。

他加禄人不用吩咐,便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他们翻过身来,再一次向炮台冲去。

无数股人流穿过倒塌的缺口,如同愤怒的海潮,在缺口处形成湍急的怒流,再变成漫过的洪水,顶着一片片红色的涟漪,将西班牙人和同胞淹没其中。

炮台在炮灰的作用下,终于被攻克了。

第六百六十八节 复仇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残余的他加禄人被集中看管,赵老三指挥着定南军占领了炮台。

当定南军水师和北面炮台都开始发出轰鸣的时候,南方的西班牙炮台也不复存在。

台湾号庞大的身躯越过马尼拉海湾口,一百二十艘定南军战舰福船,陆续驶进了平静宽阔的马尼拉海湾。

一支支船桨伸出水面,然后沸腾起一片白浪,推动着定南军水师逼近马尼拉港口。

卢欣荣立在船首,朝身后的众人笑道:“将近一天的时间,足够红毛番召集人手了,如今马尼拉港大概都是敢战的蛮夷。”

沈寿崇自豪的笑道:“也就是定南军,否则谁敢任由蛮夷聚兵?

还不是以多打少要万全得多。”

卢欣荣哈哈大笑道:“便是要一战全歼敢战的蛮夷,凭此战打断蛮夷脊梁。

让他们对我大明望而生畏,从此再不敢对我大明有半点觊觎之心。”

黄宗羲点点头,然后苦笑道:“只可惜了马尼拉港,这可是吕宋贸易的中转地,事后恢复起来怕要多花人力。”

曹胜鑫嘿然笑道:“只要有人,便是再建一个马尼拉港也行,黄监军岂不知咱们马上就不缺人了么?”

黄宗羲有些不忍的摇摇头,他知道曹胜鑫这话这意味着什么,可他无法说什么。

见识了辽东的战场,让他知道了战争的残酷,对敌人不狠,那就按自己找死。

一名传令兵匆匆走了过来,扬声对卢欣荣说道:“启禀大人,胡千户左右骑兵先行,傍晚便可接近马尼拉港。

赵老三已经驱逐着土著东进,今晚便可封锁马尼拉南北通路,配合主力合围马尼拉城。”

卢欣荣风发意气笑道:“多给他们些时间,我们不着急,离天黑还早,岂不知晚上才是烟花最美的时候?

便用这马尼拉上空的璀璨,迎接我华夏子民的新生吧。

告诉蛮夷,定南军来了,告诉遗民,大明王师来了!”

听到卢欣荣豪言壮语,想到吕宋同胞几十年的屈辱,黄宗羲哈哈大笑,然后含泪说道:

“是的,王师来了,大明来了,吕宋同胞从此可以挺直腰板,不再遭受屈辱和屠戮,能看到这一天,死而无憾矣。”

当阳光半沉在海水中,当天空开始发暗,浩荡的水师舰队,终于封锁了马尼拉港,雄伟的马尼拉城就在目视可及的远方。

“廿载旧恨实难忘,冤魂游子尽是伤。北风吹来中原怒,皇明华夏从此昌。”

站在甲板上,黄宗羲缓缓吟诗应景。

卢欣荣听闻,只是淡然一笑。

随着对时局的了解以及南洋局的情报,他现在知道原来统一称呼的红毛夷分为荷兰人、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

这其中,荷兰人最强大,葡萄牙次之、西班牙最弱。

现在,他们可以说柿子挑软的捏。

可是,感觉依旧很酸爽。

岸边渐渐接近,沈寿崇高声喊道:“喝酒吃肉的时候到了,大家都打起精神。

通知舰队按顺序攻击马尼拉港,一战扬我定南军之威,让南洋父老见识见识大明王师的气势。”

战舰首尾的巨炮早就填装完毕,两侧的炮门也被纷纷打开,二十五门炮管分别从上下两层伸出,就等着变向后对敌人发起攻击。

而五十艘福船也不甘示弱,被清理一空的甲板上,一枚枚火箭弹开始准备。

一边目测距离调整船和港口的间距,一边用旗帜测量这风向风速,调整着火箭弹的高度和角度。

当然,漫射的火力总有偏向,一是三座“雄伟”的炮台,一是在港口游弋的西班牙战船。

当定南军水师终于准备完毕,舰队一边提速一边变向的时候,胡汉东已经轻松地抵达港口南北,正望着粗陋的工事,和几千混杂的蛮夷红毛番乱兵发呆。

三四千人?居然只有三四千人?难道不是三四万人吗?

左右六百骑兵,对付三四千人,攻还是不攻,对于此时的胡汉东来说,实在是一个难题。

幸好难题自己解决了,因为定南军海军终于开始肆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阿夫拉姆放下了单筒望远镜,对奎瓦苦笑道:“三千吨的指挥舰,五十艘两千吨的炮舰,七十艘一千五百吨的运兵船。

上帝啊,他们太强大了,比几个月前封锁了马尼拉湾的英荷舰队,至少要强大十倍。”

奎瓦点点头,咽下一口发苦的吐沫,决然说道:“阿夫拉姆少校,马尼拉港守不住了,通知西班牙士兵集结,你带着他们立即撤回巴石河南岸。

还有,通知总督阁下,立即动员全部西班牙男人参战,协同固守马尼拉城。”

听到奎瓦的命令,阿夫拉姆愕然道:“中校先生,我们都走了,您怎么办?”

奎瓦苦笑道:“我领着土著人配合炮台和舰队,死守马尼拉港口,迟缓消耗敌人的登陆,为马尼拉赢得更多的准备时间。”

阿夫拉姆摇头说道:“中校先生,面对这么庞大的力量,无论是马尼拉港还是马尼拉城,我们都坚守不了多久,我建议还是请总督大人与他们谈判吧。”

奎瓦摇头道:“不,少校,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活着或者战死,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见阿夫拉姆不明白,奎瓦叹道:“他们要得不仅仅是吕宋,更是为复仇而来!

他们不会与我们谈判,更不会像英国人、荷兰人一样,给予我们战俘的优待。

阿夫拉姆,若是上帝也保佑不了西班牙,我们就只好去见上帝”

阿夫拉姆惊呼道:“中校。您为何如此判断?”

奎瓦叹道:“阿夫拉姆少校,多年来,我始终对北面那个庞大的帝国心生警惕。

他们可是马可波罗笔下,辉煌了几千年的文明帝国,他们的疆土堪比欧洲,他们的属国遍布亚洲。

就连他们控制海洋的时间,也比我们要早一百年。

我不相信这么伟大的国家,会放任我们插手南洋,我不相信他们比上帝还要强大的君王。会放弃他的属国和子民。”

阿夫拉姆说道:“也许他们如以前的马其顿和罗马一般,已经衰老虚弱了。”

奎瓦没好气道:“看看眼前的海军,这还只是他们的一支力量,你就敢判定他们衰弱了吗?

听说他们的帝国,不仅长年与北方的野蛮人交战。

他们的东海还有强大的海盗,所以才被牵扯了精力。

如今必是他们取得了胜利,所以他们的皇帝,才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阿夫拉姆似被说服,然后点头苦笑道:“所以他们驻军大员,您便猜到他们会来马尼拉。

中校先生,您的远见已被证实,他们的确来了,还是以压倒性的力量而来。而且是马尼拉最虚弱的时候。”

奎瓦点头苦涩地说道:“荷兰人占了他们的大员,可他们居然将如此恐怖的力量,首先投向了马尼拉。

若不是为了三十年前的仇恨,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阿夫拉姆,我说服了总督大人,却被荷兰人误导,我也以为他们会首先驱逐荷兰人,现在看来我低估了他们复仇的决心。”

阿夫拉姆摇头道:“中校,已经不重要了,马尼拉城虽然坚固,可是我们在海口的炮台已经失去了五百人。

如今凭着剩余的五百士兵和三千西班牙平民,我们坚守不了多久。既然他们为复仇而来,我们也就失去了希望。”

奎瓦怒道:“不,少校,我虽然料错了时间,可是向美洲求援的信使早就出发了,马尼拉城坚守得越久,我们的希望也就越大。”

阿夫拉姆摇头说道:“中校,帝国舰队要横跨海洋,我们坚持不到那一天。”

奎瓦冷笑道:“那我们便向荷兰人低头,与巴达维亚和大员的荷兰人联手,毕竟荷兰与北方帝国的战争已经开始,他们需要西班牙人的援助。”

听到奎瓦的设想,阿夫拉姆不由信心大增,便急忙说道:

“中校既然有这种打算,便应该与我们一齐退守马尼拉城,用土著人增强我们的力量。”

奎瓦摇头道:“阿夫拉姆,马尼拉城将是漫长的防御战,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和辎重,满足土著人的消耗。

既然如此,干脆便让他们在此战死,帮我们消耗敌人的力量和弹药,为马尼拉赢得时间和机会。

少校,服从命令,一路收缩巴石河要塞,全部进驻马尼拉城,等我完成了最后的抵抗,也会及时撤到马尼拉城的。

不要犹豫,将我的话带给总督大人,去吧,敌人的攻击就要开始了。”

奎瓦的乌鸦嘴说中了,就在阿夫拉姆命令西班牙士兵聚集的时候,沈寿崇已经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命令曹胜鑫佯攻牵制敌舰,顺便测试港口炮台的火力!”

得到指示的曹胜鑫,兴奋地指挥着舰队拉开极大的间距,然后向东并行开始逼近游弋在港口的西班牙战船。

沈寿崇舰队已进入六里,港口的炮台便开始发射,七八颗炮弹在定南军战舰的前后,溅起了一股股水花。

舰队逼近五里,还是七八颗炮弹在四周散落,舰队逼近四里,敌人的炮弹开始增加到十余颗。

距离越近,西班牙炮火越猛烈,炮弹的准确度也就越高。

可若想击中茫茫大海上移动的战舰,哪怕是两千料的大船,不仅要训练有素,更要有惊人的运气,更何况如此稀疏的炮火。

看到舰队已经逼近到三里,最多只有三四十颗炮弹肆虐,心中有底的沈寿崇便催动水师,盯着稀疏的炮火向马尼拉港靠近。

沈寿崇哈哈笑道:“开炮!”

十一颗巨炮鸣响,十一颗巨大的炮台呼啸而出,向中央炮台齐射而去,瞬间就在中央炮台周围激起了一片尘土。

对面的炮弹也呼啸而至,在舰队左右溅起十来股水花。

十颗炮弹溅起水花,十颗炮弹掠过船舷,三颗炮弹击中战船,紧接着又是几颗扫过甲板。还掀翻了旗舰的首炮,定南军也终于出现了伤损。

可还未等西班牙人欢呼庆祝,他们便发现敌舰开始变向,从南向北横向接近自己,不由爆发出一片骇然呼喊。

其他船的船头刚刚越过炮台,下层的十门十二磅炮便开始齐射,然后便是上层的十五门九磅炮齐鸣,瞬间就将二十五颗炮弹释放了出去。

不到三里的距离,十颗炮弹瞬间即至,一边左右穿过,一边将炮台墙体砸得摇摇欲坠。

未等西班牙人反应过来,十五颗炮弹又怒射而来,将火炮和士兵炸得一片混乱。

火炮翻滚着砸倒士兵,被直接击中的血肉瞬间爆开。

而定南军第三轮战舰又开始齐鸣了。

二百十五颗炮弹的轮流打击之下,左侧炮台已经坍塌一半儿,损失了三分之一以上的士兵和火炮。

这不是对等的战斗。

炮台被摧毁了,敌人终于打破了登陆的障碍,最后的决战已经提前到来。

奎瓦放下望远镜,苦笑着喃喃说道:“不是你们战术先进,而是我的力量不足,既然不能将你们挡在海湾,那就用土著人与你们决战吧。

愿上帝保佑,让黄种人喋血马尼拉港。”

为躲避敌人舰队的打击,奎瓦喝令本就靠后的他加禄人继续后退,远远离开敌舰射程,准备与即将登陆的定边军决战内陆。

幸存的炮台士兵,在他加禄人的协助下,完成了近百门型火炮的准备。

几十个西班牙士兵,指挥着接近三千惶恐的他加禄人布下长矛阵型。

可当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奎瓦却失去了决战的信心,

因为他发现他加禄人,显然已被敌人强大的舰队吓破了胆子,根本没有与敌人硬碰的胆量。

若不是西班牙人几十年的威名,这些哆哆嗦嗦的土著猴子早就崩溃了。

奎瓦长叹口气,悄悄传令西班牙人集结,准备好向马尼拉城撤退。

可是看到阵列不动的敌人,卢欣荣笑了,这才是最适合火箭弹的使用环境。

虽然望远镜中的土著人。看起来似乎不堪一击,可是卢欣荣还是决定使用火箭弹。

原因很简单,威风好看,符合秦侯爷屡屡强调扬威定南军的指示,更宣告大明踏足吕宋的方式。

卢欣荣仰着脑袋高声喝道:“传令。前后左右中,五试射火箭弹。”

台湾号的旌旗挥舞,浩浩荡荡横列的福船阵型中,便从五个方向暴起火焰,然后发出凄厉的轰鸣。

在浓浓的白烟中升腾而起,如同五条呼啸的火蟒,拖着炙热的火焰和白色尾巴,划过碧蓝的海面,向远方的马尼拉港纵横而去。

第六十百六十九节 攻陷马尼拉

第五卷灭蛮扫夷震寰宇

火箭弹如火龙呼啸飞行,然后迅疾越过大海和港口。一头扎进黑压压的人群左右。

便在连连巨响之中绽开怒放的烟火,又暴起无数黑烟和金光,将一片片他加禄人卷入其中,纷纷爆开一团团血雾。

他加禄人崩溃了,他们惶然哭嚎着四散而逃,竟然一刻不停地奔流而走,留下了空空如也的平原大地。

当他加禄人开始崩溃,奎瓦便领着幸存的西班牙士兵,向巴石河南岸逃窜。

骇然奔流的他加禄人刚刚涌动,便惊恐地发现,南北两侧传来了轰鸣声。

他们一边逃遁一边打量,竟然是从西班牙人那里偶尔见过的骑兵,正是胡汉东的铁骑到了。

三百铁骑从左面追击,三百铁骑从右侧包抄,如同两股不可阻挡的铁流,飞快地靠近乱哄哄的溃兵。

左右的铁骑靠近怒射,一支支火箭在人群中肆虐,将一个个他加禄人穿成肉串,吓得他加禄人更加无助,扔下一切累赘,只会拼命逃窜。

看到敌人毫无战意,胡汉东呼啸着杀入人流,从尾部开始留下一具具失去生命的残躯,小六奔流到右侧,从边缘开始一片片削弱。

吕宋南部的平原,彻底崩溃逃遁的敌军,正是定南军骑兵最爱的局面。

一骑骑勇士杀进杀出,一队队铁骑左右穿插,一群群攻击阵列疯狂踩踏,在他加禄人的身后留下了一片死亡。

终于,没了力气更没了胆量的他加禄人,认命地跪在地上投降。

胡汉东毫不客气地留下百骑,剩下的两百骑汇成铁流,向巴士河南岸方向的西班牙人追去。

奎瓦喘着粗气,弯腰喝止了士兵,然后断断续续喝道:“他们有骑兵,我们逃不了了,立即结阵死战!”

一百名士兵和炮兵组成的方阵,在奎瓦的指挥下迅速集结起来,一支支火枪瞄向冲来的铁骑。

胡汉东哈哈一笑,挥手便命部下分散,铁骑瞬间化为五支百人队,围着西班牙阵列开始盘旋。

火枪射程之外,一支支火箭怒射而出,将一个个西班牙士兵射倒在地。

西班牙人徒劳地开始齐射,却连敌人的影子都够不到,只有无助地等待着最后的死亡。

外层的西班牙人倒下,内层的西班牙人哀嚎,方阵空心的奎瓦再无抵抗意志,撕下白色挂在细剑上,示意愿向敌人投降。

胡汉东仰头一笑,便一股脑地将火箭快速飞射而出,将西班牙人横扫在地

奎瓦捂着胸口的箭矢,用模糊发暗的眼睛看着呼啸而来的骑兵,嘴里一边吐血一边苦笑道:“果然是来复仇的,上帝保佑马尼拉…”

当两千水师战兵,五千骑兵营将士,在卢欣荣和殷雨昂的率领下,终于越过巴石河抵达南岸。

可这个时候,赵老三他们已经攻陷了雄伟的马尼拉城。

他们仗着有黑猴子卖力,运来了红毛番的火炮,不由分说几炮就炸烂了城门,一不心就攻克了马尼拉城。

卢欣荣听完军情汇报,愕然许久才摇头苦笑道:“这仗开始的奇怪,打得更是糊涂,都什么玩意啊?

也罢,好歹咱们赢了,便上马尼拉城会会西班牙美人,还有阿库尼亚总督大人,本督惦记他可是许久了。”

马尼拉城坐落于巴石河南岸,巴石河水引入了宽阔的护城河,岩石铺就的墙体两丈多高,七座城门和吊桥分割内外。

一座总督府,两座大教堂,还有一排排欧式建筑,便整齐地矗立其中。

总督府的天台,不仅露天广大,而且生机盎然。

南洋的绿色植物和娇艳的花朵,围着天台的边缘肆意生长。

教堂的钟声,欧式的别墅区,雄伟的城墙,湍流不息的巴石河,金发碧眼的西班牙美人,还有南洋潮湿的海风,如同置身一个童话般的梦幻之地。

一群群西班牙男人被押送而出,一群群西班牙女人被集中看管。

一支支定南军北行远去,一户户吕宋同胞进入马尼拉城,卢欣荣愉快地从西班牙女仆手中,接过了一杯香浓的咖啡。

“征服,即是罪孽也是快乐!

自有人类那天起,文明就在征服与被征服中发展。

我们征服自然,我们征服族群,我们征服异族,我们征服陆地,我们征服海洋。

亲爱的总督阁下,征服如此让人迷醉,却不知被征服又是什么感觉?”

吕松华人如实翻译卢欣荣显摆的话。

西班牙吕宋总督阿库尼亚,怒视着卢欣荣的咆哮道:“上帝的荣光不会黯淡,西班牙的荣耀永不坠落。

当无敌的西班牙海军投向这里,不仅仅是吕宋和南洋,就是阁下的君主和王国,终将尝到被征服的快乐。

不知道阁下对我的回答。会不会满意?”

卢欣荣仿佛听见最可笑的笑话,哈哈笑道:

“三十年前,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便为英国海盗覆灭,五年前神圣罗马帝国开始新教和天主教之争,直接引发了荷兰和西班牙的战争。

亲爱的总督阁下,不知道荣耀的不落帝国西班牙,能抽出多少战舰和陆军,远赴南洋收复吕宋,甚至进攻强大的大明帝国?”

阿库尼亚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无所不知的秦侯爷说的喽。

卢欣荣撇撇嘴,轻嘬了一口带着焦味的咖啡,然后转身笑道:“本督还知道,几个月前,英国和荷兰的舰队,刚刚封锁了马尼拉海湾。

若不是荷兰想要占领大明帝国的大员,看不上吕宋的香料,早就吞并你们了。”

阿库尼亚冷笑道:“可是他们还是北上了。我必须提醒你,

尊敬的将军大人,既然英国人和荷兰人染指你的祖国,你们就不要奢望他们会心慈手软,也许到时候阁下需要的正是西班牙人的帮助。”

卢欣荣摇头失笑道:“可惜不是今天,更不是此时。

还有,本督必须提醒总督阁下,我的海军南征吕宋,正是要问问阁下,您准备付出什么代价,来偿还几万大明子民的生命?”

阿库尼亚怒道:“是你的皇帝试图染指吕宋,是你的同胞试图反抗,我们只是为了自卫罢了。

而且。你们的官员早就和我们达成一致,双方不再追究此事。”

卢欣荣摇摇头,对阿库尼亚失笑道:“阁下,你偏离主题了。

本督问得是西班牙人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本督不关心为了什么,到底是谁的责任,或者曾经达成什么样的协议?

当你的屠刀挥向我华夏子民的时候,你就应该考虑会不会遭到报复。

如今,我大明帝国的怒火已经燃烧到吕宋,那么西班牙人和吕宋土著,就要为自己当年的罪孽,付出成倍的代价。”

阿库尼亚不服,朝卢欣荣争辩道:“我们委托葡萄牙人向你们的皇帝递交了说明,我们和你们的官员达成了协议。

你没有权利更没有理由,再向我们追究此事。”

真真是强盗逻辑,秦侯爷未仆先知也。

卢欣荣总算见识了。

他叹道:“征服,掠夺,杀戮,从来没有理由,最多只需要一个借口。

西班牙人攻占非洲,攻占美洲大陆,攻占我国藩属吕宋,屠杀我朝几万百姓,你们何时考虑过理由和权利?

还有,本督必须提醒你,我亲爱的总督大人,也是憋了很久想要告诉你的话,协议的唯一作用,便是用来撕毁的。”

阿库尼亚终于低头说道:“你准备怎么处理我们。”

卢欣荣笑道:“本督无权处理你们。吕宋西班牙人的命运,就掌握在你身边之人的手中。

而对于你,我相信大明皇帝陛下,会更有兴趣邀请你游览北京。

相信本督,那是一个伟大的国度,那是一座雄伟的城池,那里还有一位不讲理的君主,你一定会感到不虚此行,更不虚此生。”

阿库尼亚恳求道:“用我的命偿还仇恨吧,请您仁慈放过我的家人。”

卢欣荣转过身去,看着马尼拉城内疯狂哭笑的同胞,淡淡说道:“这不是本督能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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